作者：漢唐歸來
她没带钱包。
不，不应该说没带，她本来就没有这个东西，以往都是与她同行的两位精灵小姐充当‘钱包’的，她本人身上是没有一分钱的啊。
何况这里是精灵之森，货币跟帝国是不一样的，帝国的货币她身上都没有，遑论本地的钱？
于是便发生了这一幕，走到餐点店前的金发少女只能对着在进餐下午茶的食客们眨巴着眼睛，像是一只趴在玩具店玻璃墙上，望着店铺内琳琅满目的玩具两眼充满憧憬的小孩儿，看得店内的食客们一阵尴尬。
“不介意的话，一起坐下来吃？”一道声音从她的身后突兀的响起。
菲儿愣了一下，她感觉这道柔和的声线相当耳熟，蓦的回首看去，是一位留着及腰白发的雪精灵少女。
少女有着如凝脂般雪白无暇的肌肤，冰雕玉琢的精致面容宛若一尊精臻的艺术品，每一个五官都是那么的精细而恰到好处。
若蒲扇般的白色睫毛仿佛霜落在上面，波光潋滟的眼帘宛若一汪清澈微漾的泉眼，茂密的发丝如霜雪般垂落白皙的肩头，少女如同一位不属凡尘的仙子。
雪发少女身着一件清凉风格的露肩服饰，耳后饰有冰晶状的饰品，关节处佩戴得有甲胄，脚下踩着一双金丝的高底露趾高跟靴。
黛尔霜鹿。
只凭声音，菲儿就认出了这位故人。
她还以为对方不在这座城镇内呢，没想到今天居然偶遇上了。
一时间，菲儿的面容闪过了一丝怀念之色。
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今面容之上已无任何稚嫩与天真，只有平静与藏匿得极深的杀伐果决。
时间能改变任何人的样貌。
在霜鹿家族主脉大部分遭到掳掠与屠杀后，黛尔整个人经历了脱胎换骨般的改变。
由一个懦弱而没有主见的大小姐变成了族群的顶梁柱。
作为霜鹿家族仅存的几个主脉，她知道从今往后自己再无人可以依靠，还得成为族群与族人的依靠。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替她坚强。
环境与磨砺改变了她，昔日的天真无邪烟消云散，不忿与仇恨酝酿之下，只留下平寂与不可磨灭的疮伤。
父亲遭到杀害，母亲，小姨，妹妹被北方部落的强盗掳到了异国他乡，沦为异国人的阶下囚与奴隶。
黛尔没有时间悲伤与哭泣，她必须背负所有人的意志，将侵略者驱赶出他们的家园。
她知道，只有这样逝者才能安息。
战后，作为雪精灵领袖的她力排众议，接受了高等精灵的补偿，而没有像其他雪精灵那样意气用事，与高等精灵划开界限。
黛尔与其他雪精灵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其看得更远，个人情绪不会左右她的判断，战后与高等精灵加紧合作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对高等精灵毫无怨言，而是因为这样的方式能更快的让雪精灵恢复元气，仅此而已。
一切都是为了族群，为了逝者，为了雪精灵能够延续下去，不得已而为之。
因此，黛尔压下了那些战后对人类充斥血海深仇，扬言要打到北方部落，救回所有沦为奴隶的同胞的雪精灵们。
她知道以现在雪精灵乃至整个精灵之森的状况，打过去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现在不可能。
为此，忍辱负重也要养精蓄锐。
再次与这位失去家人的大小姐相逢，颇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对方主动与自己搭话，菲儿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这位算是自己的老朋友了，但她并不想让对方认出自己，只是这样看上她一眼，确认她的近况就行了。
她的眼神，比起以前更加稳健而内敛了，光从面部表情与眼神完全看不出她的心绪。
比以前成熟了很多，不像以前，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从身上还未来得及脱下的制服，菲儿看出对方已经是雪精灵武装力量的一把手了。
听闻对方也有邀请自己喝下午茶的意思，菲儿没有拒绝。
都成一把手了，肯定不缺钱，请自己吃顿饭不过分吧？
“可以么？不会打搅到您？”
黛尔摇了摇头，在餐点店里找了张座位坐了下来，示意菲儿跟自己。
将菜单递给菲儿一份，让她自己点餐。
黛尔显然没认出自己，以陌生人的关系点太多东西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于是菲儿便谦虚地用小红笔在三道菜的后面打了个勾，然后就把菜单递还给了黛尔。
“点完了？”黛尔接过菜单瞥了眼上面的内容。
“嗯，点完了。”菲儿适当地显露出了些许谦虚拘谨之色。
不这么表现，吃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大席就显得有些不太礼貌不识抬举了。
“吃这么少，心情不好？”黛尔要了两杯茴香青果汁，望着菲儿挑了挑眉。“不再要点？”
“.........”菲儿面色闪过一抹古怪。
这话，怎么感觉话里有话。
不，且不说话里有话的问题，这句话怎么看都不像是对一个陌生人该说的吧？？
而且，这语气，弄得对自己的饭量很了解似的。
“不了。”菲儿摆手拒绝，心中免不了诧异。
自己这是被认出来了？不应该吧？样貌与性别都改改变了，就是气味再相似，出于对常识的考虑，也不能确定就是她吧？
尽管在帝国边城的时候她一眼就被自己的学生觉察出异常，可那毕竟是没看到如今自己的真容，加上拟造的面容与他原先的有些相似导致的。
连性别都转变了，就是感觉到熟悉的地方也不能确认这就是她吧？
应该是没有认出来的，只是黛尔对谁说话都是这副口吻，导致自己产生了误会。
见菲儿没有继续点单的意向，黛尔也没说什么，将菜单交给服务生小姐，一手撑着下颚，注视着络绎不绝的街头一言不发。
的确是自己想多了。
菜上上来了，菲儿还十分谦虚地看了对方一眼。
陌生人，买单的人都没动餐具，她不太好先动。
这点礼数，还是得有的。
黛尔似乎并没有吃菜的意思，只是简单地抿了一口茴香青果汁，目光不改。
只是喝果汁不吃东西算什么啊？那你这也算动嘴了啊。
这么想着，早已饥肠辘辘的菲儿开动了。
再怎么说也是有个‘陌生人’在场的，菲儿的吃相多少还是有些拘谨的，尽量地不这么快就原形毕露，就是吃的不算淑女也绝对是正常进餐速度的范畴。
菲儿太饿了，没过多久，餐盘中的食物被一扫而空，咂吧了一口酸甜的青果汁，菲儿去过餐巾擦拭嘴角，刚扬起视线就发现某道刚才还在看街道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雪精灵小姐精致的下颚搁在交叠的双手上，如珠宝般璀璨明亮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仍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觉得她的表情比之先前要柔和了不少。
“.......小姐，我脸上有东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菲儿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疑惑道。
“异物没有，但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看不懂？”
“你原先，不长这样吧？”
“您这话恕我有些听不懂呢，我一直都长这样哦。”菲儿心中略惊，但并没有表露出来。
“是么，原来如此。”黛尔颔首，随即不再说话，但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菲儿脸上，挪也不挪。
“小姐，您吃饱了么？”
“吃是吃饱了。”黛尔说着。
“那，既然吃饱了的话，我可以不可以先........”
“可我还没看饱呢。”黛尔话锋一转。
“.......？？？”
“请你吃了顿饭，不至于连让我看几眼都不允许吧？”黛尔歪了歪脑袋，撩起耳侧的一缕发丝。
“我，有什么好看的？”
“小姐你天生丽质。”
菲儿抖了抖唇瓣。“您的个人爱好？”
“你就当是吧。”
“那您平时都像这样？随便上街逮个人就盯着看吗？”
“不，平时不这样。”
“您不说了是自己的个人爱好么？”
“那也得看得顺眼才行。”黛尔的表情与语气始终没什么变化，以至于菲儿怀疑对方这是看出了什么，在刻意捉弄自己，但她没有证据。
“你是第一次来精灵之地么？”
“是，也不是。”
“这么说，以前来过？”
“嗯。”
“如今建成的雪精灵聚落，你觉得比起以前如何？”
“蒸蒸日上。”不管怎么说，肯定是在上升就对了。
“说起来，还没请教过你的名字。”
“菲儿。”菲儿回答道。
“黛尔霜鹿。”
“菲儿小姐是一个人来的么？”
“没，有两位精灵小姐与我同行。”关于这件事没必要说谎，菲儿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黛尔作为雪精灵的指挥官，会不知道没有较有地位的精灵作保，人类根本进不了霜落城这件事么？
当然不可能了。
“........哦，两位美丽的精灵小姐？”
“嗯，是啊。”菲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黛尔这句话的语气有点不对，但又觉察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打搅到你们了？我是不是来的有些不合时宜呢？”黛尔捏~弄着自己如冰丝般的头发。
“没有。”听闻这话，菲儿下意识便作答了。“只是路上结识的而已，之前我跟她们并不认识。”
“实话？”
“实话。”菲儿觉得对话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那菲儿小姐之前与我认不认识呢？”
“.........”这话让意欲回答的菲儿一时语塞。
她本想回答‘我没记错的话，我与您是第一次见面’，可转念一想，在这个话题上撒谎，那之前自己回答对方的那句‘之前跟她们不认识’不就毫无可信度了么？
“........我的印象里，我与您是第一次见面。”菲儿还是这么回答了。
“哦。”黛尔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长密的睫毛跟落了霜一样。“那我跟您刚才说的那两位萍水相逢的精灵小姐是一个档次的咯？”
不是，你这个语气是不是有点不对？
“无论是黛尔小姐还是她们，我都是第一次见。”菲儿硬着头皮回答。
“哦，第一次见。”黛尔像是现在才明白过来她们是第一次见一样，语气怪异的附和了一句。
“如果您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行离开了。”黛尔这些话已经几乎相当于明示了，可菲儿能怎么办呢？开局就一直装不认识装到现在，总不能现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表示刚才自己暂时失去记忆了，现在又恢复了吧？？
自己装的不认识，哪怕被戳烂了也要硬着头皮装下去。
“嗯，急着回去跟你那两位萍水相逢的精灵姐姐谈心？”黛尔如波光般的眼眸中闪烁着平静。
“也对，毕竟都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宁可跟那两个精灵泡在一起，也不愿意与我多浪费一分钟。”
“我不是这个意思。”菲儿感觉事情在朝着自己不可控的局势发展。
“那是什么意思？”
“.......我跟她们的确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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