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和尚异闻录 第89章

　　此时的它们格外安静，跟一团正常燃烧的火焰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像星星一样眨眼，也没有飘起来，在草丛各处探来探去。

　　“走，不要去打扰它们。”

　　见随行的年轻队员蹲下身子，想要伸手去触摸，捡起一盏灯笼，黑川越急忙喝止。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东西都可能是致命的杀手。

　　两个人沿着灯笼漂出来的河道一路往里深入。

　　大概走了二十分钟，终于看见那一对小情侣的身影。

　　以及另外一个穿着红衣裳，仿若将一缕缕火焰织成衣物，紧紧贴合穿在自己身上的少女。

　　少女正蹲在河畔边，专心将一盏盏河灯放入河面，让它们顺着河水飘走。

第106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你们听说过不知火的传说吗？”

　　朦胧月色下，蜿蜒河道的深处，嫩绿的草丛漫过少女的脚踝。

　　她轻轻低下身子，将身旁一盏盏红色灯笼，放进河面，任它们顺着流水漂流远去，漂向大海深处。

　　“曾经听说过，那是活跃于海面上的一种怪火，渔民靠近它的时候，那团怪火总是能一直与所有试图接近它的生灵保持着距离，据说它是一位性格喜怒无常的大妖怪。”

　　堀井铃音走近少女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也听过不知火的传说，但我所听到的传说与你们不一样。”

　　少女将最后一盏红色灯笼放进河面，微微仰起头，微笑看着堀井铃音。

　　“我听过的传说，是从我奶奶口中所说出的，那是发生在昭和时代，社会大动荡的时期。”

　　“我的奶奶曾经见过不知火。”

　　“或者应该说是不知火救过我的奶奶，一则传说故事就这样传承下来，听进我的耳朵，回荡在我的童年岁月里。”

　　堀井铃音神色微动，轻声道：“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不知火传说。”

　　在少女要开始讲述的时候，黑川越两人也走近这里，他们没有打扰，而是安静旁听。

　　或者应该说，这里似乎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消去急躁，让人忍不住安静下来，耐心倾听故事。

　　也可能是站在一旁的那个男高中生，给人的感觉太过于威严难犯。

　　只是那样站着不说话，就让自己也不怎么敢开口。

　　……

　　1945年的昭和年代，那是整个日本历史上最为晦暗的一年，也是最应该被记住的一年。

　　在当年的8月6日与9日，两枚原子弹投向广岛、长崎，结束了所谓的大帝国美梦。

　　对于非广岛与长崎的普通民众来说，这不过是将本就必败的战争结局提前了。

　　他们也来不及送千纸鹤哀悼，因为整个社会的巨大动荡开始撕扯他们本就不怎么平静的日常生活。

　　那是一个混乱又糟糕的时代。

　　小仓梦子，那时候还是一个13岁的小女孩。

　　她的爸爸去当兵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源自战争的恐慌，让她的母亲带着她一路往远离城镇的海边赶去，回到乡下。

　　因为如果再有原子弹落下的话，那么必然会优先打击人口密集的城市。

　　可战争的阴影还没有吹来，饥荒的破坏力就开始彰显。

　　小仓梦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将最后的食物留给自己，躺在草席铺成的病榻上去世。

　　那时候死的人很多，整个社会充斥着各种混乱变革，除了那些心怀叵测的坏人，谁也不会来关心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女孩的生死问题。

　　小仓梦子认为自己是聪明的，也是幸运的，所以她在坏人要来拐走她的时候逃走了。

　　逃向了海边。

　　那个时候她在想，如果无法活下去的话，那么就死在大海里吧。

　　让海浪带走自己的躯体，让自己的灵魂从此在海中长眠。

　　她并不害怕死亡。

　　或许她曾经害怕过，只是在那一刻，她觉得死亡，也就是这样罢了。

　　当那些坏人追来的时候，她瘦小的身影正一步步从沙滩上，向着大海里走去。

　　海水已经没过她的胸膛位置，拍起浪花冲刷着她的脸颊与嘴唇，咸苦的海水，让眼睛发疼发红。

　　她的脚下已经虚浮，只要有一阵稍大一点的浪花涌来，就可以轻易将她卷走，带到大海深处长眠。

　　事实也是这样，一股稍大点的浪花拍在她的脸上，卷走了她的躯体。

　　在她浸没于海水的弥留之际，她看见了海面上飘来了一团火焰。

　　火焰鲜红透亮，仿佛是一朵正在极力绽放的红色玫瑰。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鲜红的火焰。

　　很想伸手去触摸它，哪怕她已经快被海水淹死了，意识逐渐浑噩不清。

　　或许有时候人类对于美好事物的追逐，是会超越生死的。

　　她并没有追逐到那朵火焰，但她超越了生死。

　　一股从大海深处涌来的巨大浪花又将她推了回来。

　　这时候，那些追她的人已经离开，海面上那朵鲜红火焰也不见了踪影。

　　那时候的她，年纪尚小，还不曾听闻过有关不知火的传说。

　　但她深信，自己一定是被那一团火焰所拯救了。

　　她跪下来，面朝大海，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响头。

　　在那一刻，那团鲜红的火焰，就是她的神灵。

　　从死亡线上走了一遭，小仓梦子的运气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很好起来。

　　在海边的第二天，她就被附近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了，并且抚养长大。

　　那对好心的夫妇，在决定收养她之后，运道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好了。

　　他们原本只是附近渔村一对普通的夫妇，可随着社会巨大变革的开始，他们迅速通过渔货发了第一桶金，然后一路商业顺遂。

　　在那个时候，小仓梦子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在沙滩上，遥望海面。

　　一边等待养父母的归来，一边希冀着能够再度见到那一团拯救自己一生的火焰。

　　可惜，她直到长大成年，跟随已经发大财的养父母离开海边，也没有再见过那一团火焰。

　　附近常年捕鱼的渔民们，也没有谁曾见过那一团火焰。

　　仿佛那只是她濒临死亡时所产生的一种幻想。

　　长大后，小仓梦子从旁人口中听说了有关不知火的传说。

　　在旁人的故事中，不知火是一团于海面上燃烧的怪火。

　　至于是不是真的存在传说中的大妖怪不知火，谁也无法肯定。

　　是幻想还是真实？

　　这个问题，随着小仓梦子逐渐长大后，也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因为她深信那是真，那便就是真的。

　　不需要再有什么质疑，也不需要去理会别人的质疑。

　　时间一晃就是几十年过去，直到小仓梦子的养母临死之前，在病榻上紧紧攥紧她的手，用几乎弥留的语气跟她说起当初为何会突然收她为养女的真正原因。

　　因为在前一天晚上做梦的时候，养母曾在梦中见到那一团燃烧的火焰，并且她还看见那团火焰变幻成一个身披火焰纱衣的曼妙女子。

　　“收养那个女孩子吧，她会给你们带来好运。”

　　梦境转瞬即逝。

　　第二天，他们依据梦境的指示，真的在海边附近找到了孤苦无依的小仓梦子。

　　如果不是小仓梦子说自己有亲生父母的话，他们甚至以为小仓梦子就是那团火焰所凝聚而成的生灵。

　　自此之后，他们确实有好运随身，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几乎心想事成，很快就积累一笔又一笔的财富。

　　他们没有告诉小仓梦子，是害怕告诉之后，知道真相的小仓梦子就会突然消失不见。

　　在不少日本民间流传的故事传说里面，得知真相的异类，将会远离人类世界，从此消失不见。

　　小仓梦子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当时得知这则真相的心情。

　　但应该是喜悦超过了包含震惊在内的所有情绪了吧。

　　直到养母去世，她将一切丧葬之事办妥之后，才前往自己最开始遇见不知火的地方。

　　她在那里修建了一栋海边别墅，然后余生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那里，望着海面，等待着是否可以圆梦的那一天。

　　可惜，她直到死亡，也没有再遇见，这是她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

　　“我也是奶奶从海边捡到的。”

　　平静叙述完故事的少女，朝着堀井铃音微微一笑。

　　说这句话的少女，神情似乎还有点小骄傲。

　　“奶奶已经离开，为了满足她的愿望，我将她心中所愿写在一盏盏灯笼里面，任由河水将她的愿望送入大海。”

　　少女目光沿着河道放远，眼神迷离，“或许有一天奶奶毕生所愿能够传递到大海的深处，让那位不知火大人知悉。”

　　听到这里，堀井铃音神色多了几分古怪，“你，难道不清楚外面大海上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吗？”

　　“哦，今天是夏日的花火大会。”少女甜甜笑了起来，“我对这些节日并不怎么感兴趣，人实在太多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平宫千夜轻语一声，又多看了少女两眼，暂时没有多说什么。

　　“我想，你奶奶毕生的心愿，应该已经传递给那位不知火大人了吧。”

　　堀井铃音上前，牵着少女的小手，将她拉了起来，给她说明外面大海正在发生的事情。

　　“真的吗？”

　　少女眼眸瞬间亮起，灿若星河，拉着堀井铃音的手，急不可耐就往河道外面走去。

　　“走慢点，别摔着。”

　　对于这个微笑着说自己也是奶奶从海边捡来的少女，堀井铃音眼中满是怜爱。

　　后来的黑川越见到这一幕想要暂时喊住她们，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

　　比如为什么这个少女放入河道里面的灯笼会飘起来，还多次前往海滨公园附近转悠。

　　比如这个少女以往放灯的时候，应该都在深夜，可这一次为什么会提前？

　　所谓的大妖怪不知火又真的存在吗？

　　最终，黑川越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任由堀井铃音与少女手牵手快步离开。

　　他看了看，来到平宫千夜身边，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个小年轻提个醒。

　　大晚上的，哪怕是要寻求约会刺激，小情侣也不应该往这种地方乱逛。

　　“下次注意，麻烦了，辛苦了。”

　　平宫千夜先一步堵住黑川越要说的话，趁着他思考的空档，从他旁边走过，跟上前面的堀井铃音与少女。

　　“……”

　　黑川越眉头紧锁，最后叹了口气，也急忙跟了上去。

　　这对小情侣没事，他也就不算白走一趟。

　　传闻中的大妖怪不知火，确实让人很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