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斯利格林
唯一称得上的是弱点的，就是剑鞘不在身边之时，不死身也会一并失去。但是这件事她也早已适应了。
但是，是否值得为了一个和特异点关联不够大的敌人而暴露身份？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通过心灵连接发起了询问。
“士郎，我可以用宝具么？”
“如果你认为有必要，那就使用好了。不必担心。”
意料之中的回答。青年的答复有两个含义：第一，相信她战术和战略上的才能，相信她能做出最恰当的判断。第二，哪怕出了什么意外，他都会帮忙弥补。
她不禁又叹了口气。
就在她有些踌躇的时候。
“啊啊啊……”
穆特斯泰恩的声音在这片血河上冉冉升起，仿佛他就和阿尔托莉雅咫尺之遥，但是他分明依旧站在原地。
他痛苦地哀鸣着，白皙无瑕的身体上已经满是冷汗，但是一双血红色的瞳孔却依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骑士和她手中的圣剑。
“……原来如此，誓约胜利之剑……你是星之圣剑使……你是……亚瑟王……！”
随后他又盯着正在不断向着他的方向蔓延过来，将所遇到的鲜血尽数蒸干的枯干焦土：“……以及，会固有结界的魔术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先是充满了自嘲，随后越来越多的自暴自弃让他如同疯狂：“我可真蠢……天天自以为自己是仅次于她的真祖……结果被人轻而易举地就重创到这个地步……！千年城中的人到底是怎么看我平时的自吹自擂的！？”
他咆哮着，将自己所有的魔力以最为浪费的方式灌输到头部以下那道十几厘米的断口上。
伤口上的光被中和，然而这只是让被强行中断的再生过程重新开始罢了，然后为了追求再生速度，为了能够让即便对真祖来说也接近致死伤的创口在几秒内就恢复如初，真祖身上那沛然的魔力也以拥有龙之心脏的阿尔托莉雅都暗骂过于奢侈甚至浪费的速度消耗掉。
他的伤口恢复如初，然而他此时身上的魔力规模甚至还要弱于众人初次见到他的时候。
盖亚虽然溺爱自己的孩子，但是也不会容忍真祖对力量的挥霍，这一次，他的力量恢复速度远远低于预期。
阿尔托莉雅皱紧了眉头，握住手中的剑，将几分注意力分散到了周围，一边对他大喝道：“你是要承认战败，然后离开么？”
穆特斯泰恩此刻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用魔力将自己身上已经被圣剑划得破破烂烂的优雅衣物恢复如初。
他重新恢复了初次见面时的高雅姿态，十分平静地说：“我是大约在一个星期之前，被某种奇异的香味吸引，来到这里的，这里当时已经被凡人军队筑起了一座小堡垒，在这海湾，驻扎大约了几千人。我制服了他们。并以同样的方式阻止任何人进出。在几天前，又有几千人来到这里，我如法炮制。”
“你难道是想说，这些人不是你杀的么？”
“怎么可能。”穆特斯泰恩嗤笑一声，“我说过，我有我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我非要杀人不可。”
九五零一八零 九零九
他露出了追忆一般的表情，仰望着天空中原本有月亮的方向：“我是真祖的王族，在我刚出生后不久，我就被告知，我是王族中，最【成功】的一个。因而我受到所有真祖的推崇。然而这个智慧的种族，不知为什么，总是有着无法消除的对着吸食人血的冲动。而这个冲动会越来越强，只不过这一点对我来说还不过是一件小事，我只需要分出一小部分精力就能压制它。”
“然而，没过多久，事情就变了，我多了一个妹妹，她的【成功】程度远远超乎我的想象：族人们尊敬我，却畏惧她。甚至连给予她知识和活动的自由的勇气都没有，只敢让她作为猎杀沦陷于吸血冲动的工具使用。”
“他们依然尊敬我，但我认为这种尊敬的含义已经完全改变了。”
“我承认我暂时的弱小，但是我同样自信，这些差距是可以弥补的。但是，我渐渐发现，我用于压制吸血冲动的力量越来越多，已经快要比我变强的速度更快了。”
“这代表着，我已经到达了瓶颈，我已经开始迈向衰落和死亡了。同时，我也认为我已经足够强了。在千年城里，那些老东西不会同意我挑战她，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她是猎杀堕落真祖的武器，如果我堕落，那我自然就拥有了向她挑战的机会。但是用自己的力量去挑战一个正在压制自己的力量的真祖，本身就自认不及，会让挑战从一开始就失去意义。”
阿尔托莉雅的双目下垂，看着她面前这片已经被血液汇聚而成的河流。
她已经理解了这场屠杀的存在的理由：“所以，你开始屠杀人类……！”
“嗯，既然堕落真祖会屠杀人类，那么只要我也开始屠杀人类，或许千年城就会认为我也堕落，把她解放，让她来猎杀我吧？这样我就能以我的正常状态向她发起挑战了。”
“但是，谢谢你们，让我明白，我的实力是何等孱弱……！即便是我用全力，大概在她面前除了被轻易碾碎也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他抬了抬手，血河中升起一道血泉。
“既然如此，我就没得选择了。告知你们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是作为你们打醒我的报酬。”
阿尔托莉雅立刻举起圣剑：“你这家伙——！”
穆特斯泰恩勾了勾手指，在他身周的所有立柱骤然变密变厚，变成城墙，变成山脉，将他死死地保护在其中。随后，他在手中具现出了一个玻璃高脚杯，从血色的涌泉中接下了满满一杯。
他将酒杯微垂。
“再见了，母亲啊。”
以近乎遗言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他微微仰头，将杯中的酒液最残忍地一抿。
二十六 白城血河
一开始，他大约还是想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的。
他或许也未曾意识到主动饮血对自己这个种族来说是何等具有自毁意味的疯狂行动。他或许意识到了，但或许在他看来，这可能是更接近一种圣徒殉道一样的半自虐行为。
所以，在一开始，穆特斯泰恩饮血的动作还是分明带着些优雅和悲壮的。
然而，在血液刚刚越过他的嘴唇，碰触他的舌尖的那一瞬间，肉眼可见的微微颤抖就从他的头部开始，顺着他的脊椎向他的身体的各个部位蔓延。
他原本还带着些许人类能够理解的感情的眼神堕入了迷雾之中，最终他的瞳孔放大，原本灵长类的圆形瞳孔变成让人毛骨悚然的蛇形竖瞳，同时却也失去了任何的焦点，完全地陷入了呆滞。
他近乎本能一样猛地将原本只是微微倾斜的酒杯高高举起，疯狂地将所有的血液倾泻入自己的嘴里，即便这样还嫌不够，他畏惧有任何一滴血液流淌到唇齿之外，于是他以一种分明滑稽可笑却又分明可怖的姿态将自己的身体深深向后弯曲，同时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以求让所有流下的液体都能最直接地淌入自己的喉咙。
很快，他随手制造的玻璃酒杯中的血液就流干了，那种原本只能用于佐餐和品鉴的杯具的容量，是绝对不能经得起如此粗暴的饮用方式的，只剩下杯壁上淡淡的血痕，他如同野人一样伸出自己的舌头，在晶莹的杯壁上反复舔弄，最后干脆将只留有近乎微不可查的红痕的玻璃制品塞进了自己的嘴中。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咀嚼声清脆地让人牙酸，双颊高高鼓起，双唇如同扭曲的蟒蛇。
不自然的红晕浮上了他的面庞。
越是新生的真祖，需要面对的吸血冲动就越弱。随着他们的成长，吸血冲动也一并高涨。
因而，越是强大的真祖，需要克服的吸血冲动也就越强，因而能够使用的实力反而并不一定会真的不断增长下去。
但是显而易见地，可以推断出一点：如果因缘巧合，一个真祖向自己的缺陷认输了的话。
——他的力量也一定会前所未有地强大起来。
誓约胜利之剑已经成功地斩下了。
然而，即便是在宝具之中也以快速解放而著称的誓约胜利之剑，也没能及时斩下他的头颅。
到底多少堵城墙在一瞬之间升起了呢。
不明材质的月白色的立柱层层叠叠地围堵在亚瑟王与真祖之间。壮丽如神明使用的竖琴的立柱群在誓约胜利之剑的威能之下脆弱如白纸。
它们强韧如钢铁，然而依旧一根根土崩瓦解。
——但是，誓约胜利之剑的出力不是无限的。而哪怕不够强大的防御，堆叠起来也足够引起质变。
这座正体不明的古城的所有外墙都在星之圣剑的威能之下土崩瓦解，竖琴被灿烂的光辉一分为二——但是，这些防御工事，终究是削减了圣剑的威力。
穆特斯泰恩甚至依旧沉浸于渴血之中，仍然没有一丝一毫可以用于战斗的智力。
面对圣剑，他甚至没有想起该如何躲避，只是干干脆脆地吃下了光辉的斩击，被澎湃的光芒掀飞到了空中。
然而，明明是无力得像是一块破布一样被掀飞了几十米，但是落地的时候却没有坠入海洋，依旧还是在俯卧在他的血河的旁边。
是血河跟着他移动呢，还是他调整了自己的空间，让自己无论如何都落在原地呢。
这种事情对可以扭曲空间的真祖来说，或许并没有真正的区别。
他只是在低头，看到那满满的一整条翻滚涌动的河流的时候，露出了自现身以来最为诚挚欢欣的笑容。
像是看到满山谷丰收果实的果农，像是看着塞满了颤动着海鱼的渔网的的渔民。
“啊啊，提前把血液榨干，只等着之后饮用……多么，美好啊——！”
哪怕他此前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哪怕此前他真的只是想制造出自己已经魔堕的假象，但此前的初心于此时都已无意义。
他在渴求着鲜血，像是已经在沙漠中跋涉了数日，却在最后看到了绿洲的旅人。
他在渴求着鲜血，像是已经在荒野中挣扎了一周，却在最后看到了酒肉的饥民。
血液是否有害不重要，是否有毒不重要，是否致死不重要。
是否有强敌正在虎视眈眈也不重要。
“……我真傻……居然，一直用追逐爱尔奎特这种无稽的理由来让自己不要吸血……”
他狂笑着捂住自己的头，轻轻打了个响指，最后还在呻吟的战俘们也在大气的重压下瞬间化为了一团血雾，变成了血河的一部分。
蝙蝠在小河边蹲下了身子。
将城墙一层层地围堵在身周。
并不是想要取胜，唯一希望的，就是他的饮血不要被打扰。
“现在的疯狂状态是暂时的，当被暂时满足之后，就会变成拥有智力，完全为了屠杀而屠杀的还强大到不可战胜的疯魔么……了解了，那就不能再让他喝到血了。”
远方隐隐约约传来交谈声。
感官已经敏锐到极点，五感已经与这片陡然出现的城堡与空间合并。
原本还能与月白色的城堡对抗的荒土在世界与世界的对抗中落入下风，面积在不断缩小，于是在那个世界中的声音也可以被他轻而易举地捕获。
但是，他此刻却没有继续去理会的精力。
毕竟血液近在咫尺。
然而，同一个声音还没有住口的打算。
“这里的死亡者大约有两万人，每个人类身上有大约五升血液，如果是十万升的液体的话，在【驾驭元素】的能力范围之内。那就拜托你了。”
“是是是，拟像就是大法师们的蓝瓶嘛。”用跳脱语调说话的同一个声音突然沉静了下来，“我祈愿。”
“两万四千立方英尺的水元素，于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服从【我】，露尼亚的埃米亚的命令。”
蝙蝠没有理会，它向着血河伸出了舌头，张开了嘴——又或者说，几乎是用下巴去撬动河床。
但是，原本应该停留在原地，等待他大快朵颐的血河却开始流动了。
他舔到的只有千年城那连青苔都不能存在的光滑石板，而在石板上甚至连一丝血痕都没有留下。
“……？”
他迷茫地抬起眼睛，却惊愕地发现，汹涌的血河，正像是溃堤的洪水一样狂涌向远方。
涌向了那个红发的魔术师的方向。
“嗬嗬嗬——”
没有再使用语言的智力，从胸腔中喷发而出的只有被夺取食物时的狂怒。
世界再度开始扩展与收缩。
真祖改造世界时遇到的最大的阻碍，是【文明】。
当在城市之中时，他们用空想去改造世界的时候，会被人造的建筑，一定程度上阻碍，所以一定要和真祖作战时，最佳的作战地点就是城市。
而荒野，是真祖（盖亚）的主场。
正如现在，这片千年来任由海浪随意侵扰的海湾，正在任由陷入渴血的疯狂真祖随意地揉圆搓扁。
明明已经失去了理智，但是空想具现本就是近乎他们本能一样的能力，而空想这种事情，一个陷入疯狂的生物，往往做得比还存有理性的生物更强。
光之剑被再度解放了，这一次，圣剑摧毁的城墙比上一次更多，几十堵十几米厚的城墙被一击摧毁——
这已经不是在摧毁城池了，这是足以斩断山岳的一击。
但是，斩断山岳后的余波，不足以打倒真祖，只能将他再度击飞，打断他追击的步伐。
而只要不够致命的伤害，都可以被快速恢复。
之前名为穆特斯泰恩的生物烦恼地对着圣剑使的方向挥动着右手。
这一次，连城堡都已经不存在了。
如同儿童一样幼稚的行为，却将大地升高，凭空出现的山岳阻隔住了圣剑使的视野与攻击路径，无穷无尽，几米半径的巨石在没有任何动力的情况下从大地中升起，如同炮弹一样轰击。
于是，疯狂的吸血种终于可以关注到了他所渴求的鲜血的去向。
当他的目光投注过去之后，注意力就再也无法再被移开。
血河像是流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泉眼，向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内汩汩流下。
而在那个洞口之旁，那个冷淡的红发青年正默默地一人站在洞口之旁，身旁有几个与他动作完全同步的虚影。而他具现出的枯干焦土的面积已经被真祖的精神与魔力压制得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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