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选卫宫士郎,降临迦勒底 第154章

作者:莱斯利格林

  来的自然是不久前刚刚背叛了他们的巴布拉——又或者说,罗阿。

  “在这种状况下,果然是您负责守夜……”【罗阿】看着已经俯下身躯,即将准备冲锋的骑士王,连忙把自己的双手高高举起,“伟大的骑士王,在您斩下我的首级之前,我只有一句话,希望您能容我说出口。”

  阿尔托莉雅在确认她独自一人之后,毫不犹豫地向着叛徒发起的冲锋,仅仅依靠冲锋掀起的冲击就把代行者掀翻在地,即便巴布拉毫无反抗的打算,也直接对着她的脖颈一剑斩下。

  然而,代行者终究还是来得及把那句话说完:“公元五世纪的不列颠是特异点之一。”

  于是,圣剑停下了。

四十四 心之所在(上)

  “……你在胡说什么。”

  圣剑的锋刃微微颤抖了一下。

  巴布拉脖颈上皮肤被这样传说中的传说的至宝面前与最劣质的白纸毫无差别,仅仅是最轻微的颤动,殷红的鲜血也已经顺着伤口汩汩流出,但却丝毫不能沾染圣剑的光辉。

  巴布拉的伤口正在如同时间倒流一样快速愈合,但是当真的触及到圣剑的时候又在滋滋的光辉灼烧下再度破损。

  “还不如说,您会站在我们的对面才比较奇怪不是么。”烧灼带来的痛楚让代行者的面容微微抽搐,但从她的唇中吐出的字眼依旧如同蛇信一样在不列颠之王的耳边环绕,“Archer的真名是阿拉什·卡曼戈,是来自阿维斯陀的英雄,他的箭矢之中不包含有任何迷茫,他是那种不带有任何遗憾地,为了和平献身的属于世界的英雄,对生前一切都不再有所求。这一点,任何见到他的人都可以百分百地确认。”

  “——但是,您是不同的,亚瑟王陛下。”

  巴布拉脸上露出了笑容。

  如果这场对话以劝降为**,她毫无疑问会被利落地一剑枭首,哪怕她已经比凡人强大不知道多少倍,在亚瑟王这个级别的英灵面前依旧和婴孩无异,绝无任何反抗的机会。

  但是,先将要说的话中最震撼的部分说出来,才可能有进一步劝诱的机会。

  现在,虽然圣剑依然紧紧贴在她的脖颈上,只要亚瑟王有意,只需轻轻一割,她就人头落地。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头颅依旧被双肩托在颈部,便足以证明亚瑟王已然出现了动摇。

  “您是不一样的,陛下,不列颠是一艘被时代的浪潮掀翻的船只,或许有王者认为,他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但是,亚瑟王并非是这样的人。您为国家倾尽心力,但是最后全都付诸流水……”

  剑在脖颈上造成的伤口变得更深了一些,但是她还活着。

  巴布拉双眉微弯。

  “——您对圣杯是怀抱有期望的。您对不列颠和您的结局是抱有不忿的。渴望改变不列颠覆灭的历史,拯救不列颠,又或者在现代重建不列颠,延续您的荣光——具体是哪一个并不重要。”

  她看着骑士王那已经温度低到要结霜的面容,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您和迦勒底的救世主们交往得很融洽,是因为他们有着在一般魔术师按说绝不会拥有的高尚品德,这当然是值得敬佩的,但是,正因为如此,您反而有不得不和他们分道扬镳的时刻。”

  “陛下,现在,如果一个特异点可以实现您的愿望的话呢?那么,您与以保护正确的历史为目标的迦勒底便不得不刀剑相向。届时,为了迦勒底浴血奋战的您的一切努力都只会变成他们荣光的装饰吧。”

  巴布拉轻声说:“又或者,您打算为了人理,要将您的子民的未来与性命送上祭坛,作为人理的飨食么?”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骑士王终于答道,“你凭什么知道有一个特异点的位置就在不列颠?”

  “这是我们这个特异点的秘密,在您正式同意加入我们之前,请恕我不能相告,但是我有可以证明我们两个特异点之间联系的证据。”

  巴布拉将脖颈上的圣剑小心翼翼地拨开,从腰间取出一根银色的挂坠,她指着挂坠正中那颗被镌刻着奇妙符文的青金石说道:“这是我从卡美洛得到的礼物,那个时代的不列颠是妖精最为活跃的时间之一,在别的时代是难以获得这样仅为了装饰而存在的饰品的。”

  那上面铭刻的符文流淌着毫无疑问属于妖精的魔力。

  “……!”

  在最强大的剑士手中,原本应该稳如山峦的圣剑的锋刃终于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那根美丽的坠饰仿佛有着某种魔力,将女骑士的碧色双眸完完全全地吸引在其中。

  巴布拉的声音婉转如同魔鬼的低语。

  “我曾看到,卡美洛的人不再受饥荒与寒冷的困扰,曾经日日月月在不列颠的周边海洋上窥伺的袭掠者们都已经不见踪影,富足与笑容便是卡美洛的全部。而因王后桂妮薇儿而出现的兰斯洛特之变已然不可能再存在……”

  “甚或于,就连莫德雷德小姐都已然和她的兄弟姐妹们相认,不再是那个孤独的反叛者——曾经倾覆您的统治,让您的王国苦不堪言的种种因素都已经化为乌有——”

  “您想要看到的,不就是这样的不列颠么?而现在,完成您的愿望的机会就在您的面前。”

  “我……!我不能……”

  她满意地看着亚瑟王也在她的言语面前方寸大乱,补上了最后一刀:“阿尔托莉雅小姐,您误会了一点。我们并没有要求您伤害您现在的朋友,恰恰相反,你们一路走来,有多少次险象环生?在最终得胜之前,又会有多少人在战斗的路途中像藤丸立香一样战死?”

  “您或许认为,人理烧却是一场为了毁灭而毁灭的屠戮……但这怎么可能呢?我效忠于最为伟大的法老,而法老是为了连通人间与冥界,让死者复生才让这个特异点诞生,当法老大功告成,你们可以与藤丸立香重新相见——”

  在亚瑟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摇的时刻,巴布拉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地表上爬了起来,她带着如同蜜糖一样甜美的笑容,在骑士王的耳边说:“这也是她的从者们的愿望吧?他们的关系亲密到绝非仅仅是主从而已,还不如说更接近兄弟姐妹,难道他们就不想与御主重会么?”

  “打破生与死的界限,与死者重聚……这也是她的从者们的愿望吧?”

  她将那根妖精出品的吊坠挂在了骑士王的臂甲之上,随后悄悄地慢慢退回到了风沙之中,在身影完全消失于黑暗中之前,她谦卑地鞠了一躬:“伟大的骑士王啊,您不必现在就下定决心。法老乃是宽容而贤能的,他会给予真正的英雄弃暗投明的机会。”

四十五 心之所在(下)

  夤夜前来的劝诱者悄无声息地乘着沙尘暴再度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她并未要求骑士王对着自己的同伴挥剑,并未要求骑士王将同伴的头颅斩下作为投名状。

  还不如说,如果真的要求如此过火,骑士王反而不会像此刻如此困扰。她反而可以更坚决地将那张无时无刻不在喷吐毒液的首级斩下。

  ——但是现在,那条毒蛇的的确确全须全尾地回去了。

  倘若她只身一人将来犯者斩杀,可以说她并未叫醒其他同伴的活动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可以更好地休息的自作主张。而当在风沙中,迦勒底的监控失效之时,与敌人单独交谈并允许显然属于敌方核心人物之一的个体退走并不对其加以阻拦。

  从某种意义上,当她没有当场斩杀【罗阿】的那一刻起,她已经严重地涉嫌背叛——又或者说,她已经实际上向着背叛迈出了第一步。

  她怔怔地将巴布拉放在她的臂甲上的吊坠举在眼前。

  她再度确认了一遍。

  这种风格的饰物在曾经的卡美洛很受欢迎,在阳光明媚的下午,于灿烂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青金石,也是曾经的卡美洛最为常见的风景。

  这种饰品或许并不那么珍贵,但是至少不应该是在这片距离不列颠有数千公里之遥的土地见到的事物。

  来自于龙之心的魔力灌入首饰之中。青金石上的符文一个个微微亮起,当符文被完全充能之后,青金石开始微微振动,奏出了一首她非常熟悉的歌谣。

  卡美洛的酒馆的吟游诗人,又或者干脆是梅林和凯,都偶尔会哼起的歌谣。

  “……哈……啊。”

  她在不断地试图证明,那个罗阿所说的话乃是虚假的谎言,迦勒底将要攻略的接下来的三个特异点中并不包括她的不列颠。

  ——但是,在除了特异点之外的历史都被烧却的现在,除非不列颠的确是特异点之一,否则罗阿不应有机会获知千年之前,神代残余之时的不列颠的风土人情,更不可能制造出这样惟妙惟肖的制品。

  “咯咯。”

  那根挂坠正在红龙的手中吱嘎作响。

  捏碎它,她还有最后的机会宣告自己的决心。

  玛修是与加拉哈德融合的少女,在加拉哈德的面前露出这样的丑态,是绝对不可接受的事情。

  加拉哈德在她的命令下参加了圣杯探索之旅,但和众多骑士一样,没能回到卡美洛中。

  她曾经对着鲍斯说道:“哪怕他没能带回圣杯,加拉哈德也是最为纯洁的骑士,责任属于下达命令的王者而非是骑士们。”

  曾经如此义正辞严地说出这种话的她,难道要在加拉哈德的面前露出只有摩根麾下的骑士才会拥有的丑态么。

  仅仅是想象那个场景,她对自己的厌恶几乎浓郁到要立刻呕吐起来。

  她的高洁之中,到底是有多少基于谎言和伪装,以至于在别人的劝诱下如此轻易地就要土崩瓦解呢。

  也不仅仅是玛修。可以彼此托付性命的伙伴,明明就在身边。

  而在刚才,她居然真的一度将她的愿望和卫宫士郎的生命放在了天平之上,进行了衡量。

  最后的残存理智让她拒绝看这次比较的结果,因为仅仅是这次衡量本身,便已经罪无可恕。

  真是噩梦一样的夜晚。

  比这更可怕的是,噩梦并没有结束。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完全动弹不得。

  她的精神已经完全飞到了可能存在的特异点之中。

  玛修和藤丸曾经问过她,卡美洛是否真的是骑士云集之地,是否宴会昼夜不停,是否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都有诗人的歌谣,是否在纯白的街道上都能偶尔看到妖精的身影。

  这样的时光当然是曾经有过的,只不过短暂如朝露,脆弱如泡影。

  她的圣枪贯穿了伏提庚的心脏,成功收复了她的父亲尤瑟王的故都伦蒂尼恩,并在这座城市的基础上见证了卡美洛的落成,宣告了她的统治的正式开始。

  那时,土地还没有后来那么贫瘠,产出的粮食还足以温饱,在农耕恢复生产之后,节衣缩食的时间便告一段落,那也的确是卡美洛最为美好的时间。

  震慑了意图不轨的贵族,讨伐了入侵的掠夺者,与来自北方的公主联姻,获得了妖精的援助,圆桌的空位被一位位骑士填满,工匠与诗人从不列颠乃至海外纷至沓来——

  在难得的战事空隙中,那种场景的确是有过的:

  当梅林又再次无影无踪,她在宫殿中遍寻不见的时候,她只好去卡美洛的酒馆中一家一家拜访。

  当她找遍了卡美洛中最热闹的酒馆却依旧徒劳无功,不得不踏上归途的时候,她偶然路过了城中一条她从来没注意过的小巷。她被小巷中传出的竖琴声吸引,走进了小巷尽头的酒馆。

  在酒馆的门中,妖精正把梅林的头发编成辫子扯到他的下巴上,假装那是他的胡子,兰斯洛特正带着醉意诵读他写的诗篇,而加雷斯在他的身边满是崇拜的金星。高文和帕西瓦尔正举着酒杯痛饮比拼酒量,凯正在一旁嘲笑着刚刚被他们击退的敌人的弱小。崔斯坦的衣服已经散乱得不成样子,但是却依旧弹奏着诉说相思之心的曲调。

  夕阳的光辉在她推开酒馆的门的时候和她一并闯入酒馆,而在她已经静静看着一切许久之后,这群酒鬼中还没有彻底醉倒的那几位才终于意识到他们的秘密基地被已然国王撞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希望那样的场景永远不要结束。

  至少,不要以她深爱的人的鲜血画上休止符。

  圣剑失去了光芒。阿尔托莉雅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那么,她能做什么?难道要在现在举着剑去砍下在睡梦中的同伴的头颅,如同鬣狗一样去向敌人祈求奖赏么。

  不,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也不可能放弃不列颠。哪怕是一丝渺茫的希望,她也不愿放弃。

  “……啊。”

  她用尽最后的天气抬起头来,看着这高远而黑暗的天宇。

  她曾有愿望,当一切结束之后,可以到世界的各个地方去见证属于不同人们的风景。

  现在她真的离开了自己的故土,却开始想着那片土地的海风与泥土。

  世界如此宽广。

  但是她却不知道还能往何处去。

  向前走是死路。

  向后走也是死路。

  她把脸深深地埋入自己的臂弯之中,身下黯淡的圣剑被点点液滴悄悄浸湿。

  就在这时,青年带着无奈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真是够了,至少在单独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可以哭出来的吧?”

  少女仿佛被踩了尾巴一样的猫一样,抱着圣剑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后的青年,结结巴巴地说:“……士……士郎!?你是什么来的,你现在不是应该在休息么?”

  青年毫不犹豫地无视了前半个问题,他答道:“我有说过么?我虽然每晚还是会睡眠,但是更多是出于习惯,实际上已经不需要睡眠,只需要冥思这个级别的休息也足以恢复体力了。嘛,事实上今晚也是要想的事情太多,结果有些睡不着就是了。”

  “……”阿尔托莉雅沉默了一会之后,把圣剑放到了地上,“……士郎。”

  “是?”

  她背过了身去,将在此刻显得格外纤弱的后背暴露给了青年:“杀了我吧。”

  青年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又是为什么?”

  “你看到了吧,我并不是那种面对诱惑可以无动于衷的英雄,面对敌人的劝诱,我甚至将敌人放走了。如果这次攻略稍有受挫,我或许会忍不住在阵前倒戈吧。”她的背影微微颤抖起来,“与其在那个时候让你们多出一个敌人,还不如现在就……”

  “别说傻话了,理由很简单。”青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少女的自暴自弃,“因为我相信你。我对传说中的亚瑟王一点也不了解,我只是相信我眼前的阿尔托莉雅的坚强与正直是不会被摧毁的。”

  “别开玩笑了……!”阿尔托莉雅几乎是哭着喊道,“我和别的英灵根本没有什么不同,伊斯坎达尔会在圣杯的力量的面前动摇,在这一点上我只会比他更不堪!你是想让我在玛修的面前露尽丑态么!?”

  青年走到了她的身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可不是擅长言辞的那种人,如果你不相信你自己的话,那就相信我吧。”

  “相信我吧,且不说下一个特异点未必真的如她所说,即便那里真的是不列颠,我也会和你站在一起的。”

  青年强硬地按住她的肩膀,逼她不得不正视他的眼睛。

  “相信我吧,不论是怎样的困难,我都会有办法的。藤丸也好,玛修也好,你阿尔托莉雅也好!我都不会放弃,相信我吧!”

  “……”阿尔托莉雅怔怔地看着眼中仿佛冒着火光的青年,心脏跳得飞快。

四十六 神之居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