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斯利格林
高文微微抬头。
吸血鬼们依然漂浮在天空中，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打算。
高文嗤笑一声：“如果是打算消耗我们体力的话，这个级别的敌人大概还需要再翻上数十倍才能有什么效果吧。如果你们现在下来的话，说不定了解你们还需要让我喘口粗气。”
——有点不对。
高文心中想。
西阿尔比昂的吸血种习性是极为特殊的。
其典型在于，实际上有两个种群。
吸血鬼王和他的血裔们，每一个都保留有自己的意识和智慧，即便是普通人转变成的血裔，其身体也远比生前强大的多。最自诩贵族的也是这一批，他们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有着几乎常见的所有弱点——流水，阳光，大蒜，白银——全部照单全收，几乎就是传说的完美再现。
第二才是那层层劣化的吸血种，最底层的食尸鬼甚至没有自己的意识。然而它们对血液的渴求几乎是血裔的数倍，因而每次深入森林时，来袭击的几乎都是吸血种。但他们只对阳光表现出了特别的畏惧。
问题在于，此刻悬浮在天空中的旁观者都是血裔们。而来第一波进攻的都是底层的吸血种。
他们之间并无统属关系，此前所有的遭遇战，它们都是分开行动的。
——那么，吸血种的统御者们在哪？
食尸鬼的数量并不会很多，大概是因为在这森林中，也并没有足够的血液来让这些猎食者填饱肚子吧。
很快，就是上一级的活尸了。
他们相比最低级的，连大脑和身体都已经腐烂的食尸鬼，至少恢复了完整的躯壳，取得了作为生命的一些额外的本能。他们也被给予了一些低级的防护和粗劣的武器。
然而对于圆桌骑士而言，仍然是杂鱼而已。
当高文又一剑将一个活尸劈碎之后，城墙上的战斗为之一静。
高文看了加雷斯的方向一眼，少女身上也已浑身浴血，但是行动如常，似乎没有受什么伤。
高文松了一口气。
血裔们微微有些骚动，他们振翅又后退了一些。
来给今晚这场真正的大将让开了通路。
那是一个青年。
他有着一头银色的碎发，纹有带有层层血痕的黝黑全身铠甲外套着紫色的罩袍。
他毫无疑问是个骑士。
青年骑士从桥上朝着高文慢慢走来。
有血痕的紫色面甲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
他手握着一把蓝色剑柄的金色大剑。
那把剑高文无比的熟悉。
这个青年的身形他也无比的熟悉，即便遮住了面容，他也能一眼认出他的真身。
“高文前辈，数年不见了。”那个青年用平静的语气问候道。“我便是西阿尔比昂唯一的一个死徒，此地所有的吸血种，皆为我所支配。”
“今晚，由我来做，圆桌之次席，太阳骑士的对手。”
第三十七章 狂猎（五） 悲伤的重逢
圆桌骑士首席，湖之骑士，兰斯洛特的独子。
最为圣洁的骑士。为主所宠爱的骑士。圆桌骑士下一代的代表与领袖。
传说，他已经胜过了他的父亲兰斯洛特。
如果说有什么人，在阿尔比昂的声望能够与兰斯洛特和高文相媲美，那一定就是他。
——加拉哈德。
他在森林中的失踪，也标志着圆桌骑士衰亡的开始。
他的母亲因悲伤与忧虑而早亡，而他的父亲则放弃了一切，只身前往无尽的森林之中。
兰马洛克、巴乐米底、加赫里斯、帕西瓦尔、鲍斯……
那片森林几乎吞噬了一大半的圆桌骑士。
而此刻，在这无光之地，曾经最为高洁的骑士，此刻，正穿着已经被鲜血污染的铠甲，静静地站在高文面前。
高文的瞳孔在震颤。
“——开什么玩笑……？”
太阳骑士握剑的手依然沉稳。
但是，此刻眼前骑士面容于他而言，便是见血封喉的猛毒。
“咕——”高文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这根本不可能。
但是，眼前的骑士的身形与面容与数年前毫无分别。
“……你不可能是他……！他还年轻，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在这几年中，应该会变得更加高大更加强壮才对！高文试图找到眼前与数年前几乎没有一丝一毫变化的骑士身上的破绽，但是最终一无所获。
高文深吸了一口气，将长剑摆到肩后，汹涌如雄狮的杀气从他的身上弥漫开来。
一向温文尔雅的太阳骑士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狂怒，充盈着魔力的长剑带着辉光斩开了空气，向着眼前的俊美银发骑士重重挥下。
“妖邪！你竟敢假扮加拉哈德的身份，污毁他的名誉！即便我此刻已是罪孽之身，也一定要将你斩杀于此！”
高文的咆哮声没能让加拉哈德洁净的脸上出现动摇。
加拉哈德的脸上始终维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
既不愉悦，也不悲伤。
既不愤怒，也不忧郁。
“啊，便是这幅表情。”他平静地说。“该说不愧是兄弟么，加赫里斯前辈在见到我时，和你说了一模一样的斥责，就连狂怒时的表情都一样。”
紫甲骑士轻挥手中的金色大剑。
双剑相交。
“铿！”
两人各退一步，然而，高文手中的剑的锋刃上已然多了一个缺口。
——人的眼睛虽然能够将所有射入眼球中的的光都反映给大脑，但是将所看到的景象处理并与记忆结合并理解，是另外一套系统。
自然，当一个人的注意力被某个东西完全吸引走，大脑就会来不及去“理解”眼睛看到的其他东西。
高文爵士的注意力被加拉哈德的面容与言语吸引走，并努力寻找他的外观上有无任何破绽之时，就未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他武器上的异常。
加拉哈德拿的并不是那面，因亚瑟王前往北方援助了拉奥德干王，作为礼物被拉奥德干王赠与卡美洛的礼物。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那面盾牌现在此刻理应还在卡美洛的王庭之中，所以眼前的这个人即便假冒加拉哈德也会用这种根本不可能的武装。所以高文并没有注意加拉哈德的武器。
——然而，此刻加拉哈德拿的固然不是那张圆桌，但却是另一把，同样绝不可能出现在他手中的武器。
高文的喉中发出了嘶哑的悲鸣。
无毁的湖光（Aroundight）
当高文意识到对方手里的武器毫无疑问是那把妖精剑之时，他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这把剑本应该和圆桌一样在卡美洛才对！
加拉哈德再次摆出了进攻态势。
“领悟了吧，高文前辈。”
纯洁的骑士用宁静如无波的湖面的语气说道：
“我在森林中被捕获了，我堕落为了吸血种，我依靠曾经自己所爱与庇护的人们的鲜血才能生存下去，我的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我杀死了自己的前辈，自己的同僚，我变成了一个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的邪魔，还将无数曾经的平民一同扭曲……”
“但是啊——”蓝色如湖水的辉光在魔力涌动中于金色的锋刃中流淌如同涓涓细流，映入高文的眼帘。
加拉哈德的长剑被高文以防守姿态拨开，避免了剑锋相交。
加拉哈德以既似讥诮又似悲悯的语气说。
“我虽然已然罪无可恕，但是我别无选择。若想真正地救下他们，这是唯一的选择。我是一个比您更加忠诚于王的骑士。”
加拉哈德露出了笑容。
曾经让卡美洛的女性们心醉的俊美面孔，此刻已然因为口中两颗长长的獠牙变得扭曲。
“我是个罪人，但我没有做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尔比昂的延续。”
高文双手剑平举于身前：“——邪道就是邪道。”
“将人类变为供应鲜血的牲畜，亦或是无论以何等目的将平民扭曲堕落为吸血种，都是令人作呕的邪恶！”
“如果是那个高洁的骑士的话，即便粉身碎骨也不会做出这等龌龊行径。如果不堕落就要死，那么他宁愿粉身碎骨也绝不愿沾染污秽。如果他被人强行扭曲，那么他那远胜钢铁的意志也不会被你们的把戏所动摇。”
太阳一般的高文，此刻的声音如同冰川上的寒风。：“装神弄鬼的宵小，若你还有一丝对自己存在的尊重，就在战场上现出原形！”
“你不可能是加拉哈德！”
紫铠的青年听到高文的断言，垂下了头。
西方，由狂猎带来的风暴之云已经蔓延到了圆桌堡上方。
随着又一声在天地间回荡的雷霆之轰鸣。
大雨倾盆而下。
雨水浸湿了青年的头发，他的双眼都被银发所遮蔽。
“…………啊，原来如此，我是什么时候，扭曲到了让曾经的前辈都认不出的程度了？我对自己的行为的认可，也是‘她们’计划的一部分么？我到底还有多少部分，仍旧属于‘自己’？”
加拉哈德重新抬起了头，他的左手将湿漉漉的头发撩到脑后，露出了前额，两行红色的水痕从他的双眼之下汩汩而下。
“或许你是对的，高文前辈。操控这具躯壳的已经不是加拉哈德了。”
加拉哈德此前的云淡风轻已经变成了疯狂。
“那么，就如你所愿：此身已非加拉哈德，不过是一个已经沾染无数昔日圆桌同僚鲜血的死徒罢了。”
仅仅是一个踏步，城墙上宽大的砖石就被蹬裂。
金色的剑刃以不下于在其原主人之手时的速度与力量向着高文的脖颈，如同天空中的金色彗星一样斩下，淅淅沥沥的水滴在剑刃上汇聚为细流，在挥斩中先于剑刃甩到了高文的脖颈上，给高文带来了如同即将被斩杀于剑下的寒意。
“……！”高文本就处于守势，收身飞退时举剑侧击在无毁之湖光的剑身上，将这无坚不摧、切金断玉的一击偏移了原本的轨迹，最终与高文的左臂差之毫厘，但即便如此，无毁之湖光带起的剑风也斩开了高文身上的皮甲，由森林中硕大如狮的恐狼的坚韧外皮做成的甲胄本应有不下于链甲的防护，然而这皮革在无毁之湖光的锋锐之下与一张薄薄的树叶无异。
仅仅是略微擦过，皮革便被瞬间割开，露出了皮甲下高文结实的肌肉。
“高文前辈，你很有战斗智慧，在既没有铠甲也缺乏武器的情况下，你的武艺或许尚在我之上，但是在圣者数字无法起效的劣势之下，采取攻势只不过会加速失败而已。”
加拉哈德露出了一个疯狂的微笑：“但是啊，你还是再想想比较好。”
他趁高文后腿立足未稳，借着挥剑的旋转，转身一记直踢正中高文的胸口。太阳骑士躲闪不及，重重地飞了出去。
“我说过的吧？我是西阿尔比昂所有吸血种之统领，被我转化为吸血种的，可不止是普通的民兵而已。击败我吧，杀死我吧！——不然，加雷斯前辈就要亡于她思念了数年的兄长之手了。”
在加拉哈德的背后数十米之处，加雷斯正与窜上城墙的吸血种死战。
没有理性的食尸鬼不能给圆桌骑士带来任何威胁，但那不过是先头部队罢了。
很快，跳上城头的吸血种便已经是身穿银色的无垢厚重铠甲，身材不高大，却挥舞着沉重的武器与大盾的银骑士了。
或许是前银骑士吧。作为阿尔比昂的正规军，他们本就有许多失踪于黑森林之中，变为吸血鬼俘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银骑士们并不急于进攻，他们以保守的态势组成了一个包围网，缓缓缩小彼此的间距的同时又不给加雷斯以空隙，力图将加雷斯紧紧包围在其中。
加雷斯的大枪虽然并非是以灵活称雄的武器种类，但是枪终究是枪，在狭窄的地形是不可能正常使用的。
——如果她用的是一般的枪的话呢。
加雷斯嘿嘿一笑，既没有选择进攻，也没有后退，她用盾牌护住身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包围网的合拢。
银骑士们不知道她意欲如何，但是深厚的战术素养让他们选择维持之前的战术：只要限制住她的武器甚至盾牌，以此刻她身上的防护，是无法抵挡银骑士的合击的。
而这也正合加雷斯之意。
就在银骑士谨慎的缩小战圈之时，长枪中魔力也同样正在风暴中蓄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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