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选卫宫士郎,降临迦勒底 第292章

作者:莱斯利格林

  就连这个悖论本身,黑桐干也都理解了半天。

  “……这是,某种色盲?”

  “可以这么理解,但是色盲者的具体表现是不能区分这些颜色,而在这个悖论中,病人仅仅是【看反了】而已,并没有在区分上出现困难。”

  在挣扎了一番之后,黑桐干也选择了投降:“……抱歉,我想不出办法。”

  但是苍崎橙子并没有嘲笑他,只是以理所当然的语气答道:“所谓不能区分,换句话说就是等同。这个悖论提出了一个猜测:你其实并不能真正地确认另一个人所感受到的世界。甚至可以说,人类所谓的理解,本质上就是将那个情境套用在自己的身上,用移情加以揣摩罢了。一旦真的存在什么本质上的差别,无论怎样努力,你都不能真正理解那个人的感受。”

  苍崎橙子口中正在燃烧的香烟猛地亮起了一圈火光。

  “——甚至,如果一个人骤然遭逢大变,他的世界也会因为同样的原理而完全【更生】……最后变成一个和此前完全不同的人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黑桐,你应该是最能理解这一点的。”

  黑桐干也深深吸了一口气。

  自然,的确如此。

  两仪式在出事故入院之前,有着双重人格,一个是象征阳的热情的男性性格的织,另一个则是象征阴的冷淡的式。但是从医院中醒来的式表现出来的人格,与事故前的任何一个都大相径庭。

  “……那个,所长,你莫非是想说,浅上小姐也是……?”

  “是的哟。黑桐,你总算理解这一点了。”苍崎橙子把口中即将燃尽的香烟重重地摁熄,从桌下取出了一份装潢精美的信封,“浅上上次【理解】痛觉,可是十几年前了。眼下的她并不是获得了超能力这么简单,而是整个世界的存在方式都天崩地裂,被解构而重组,她的人格,大概会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更生】吧,你最好不要期望她会一直完全维持着那副大和抚子的性格。那个她已经消失了。”

  苍崎橙子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拿出拆信刀将刚刚拿出的信件的封口切开:“……真是的,如果这样的话,我可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所长,这封信是?”

  “我的母校的校长,邀请我去担任一场即将开展的人偶展览会的嘉宾的邀请信。”

三十六 忘却神语(六)

  或许这个城市之中有心怀叵测的魔术师正在暗暗蠢动。但是很显然,这一次,他们坚决地遵循了魔术师的准则:魔术应当隐藏于阴影之中,不为人所知。

  虽然这条准则按说只是对普通人有效,而魔术师如果选择来到一地拜访甚至定居,理应是向当地的灵脉之主报备才能彰显自己的友善的。

  在这种情况下,追查在本地的一个魔术师的行踪只需要向这个家族的当主询问——又或者说逼问即可。

  ——不巧的是,观布子市,并不像那些拥有大规模灵脉的城市那样,被某个历史悠久的魔道家族所掌握。虽然礼花女子学院是一个聚集有灵感的女性的地方,但是在这个占地广阔的异域之中,偏偏少有能更传统地为魔术师所使用的地脉,因而根本没有魔术师家族选择在此定居。

  连带着,一向对魔术师抱以十万分警惕的圣堂教会也并没有在此派驻监督者。

  ——还不如说,这就是名为苍崎橙子的魔术师会藏身于观布子市的伽蓝之堂的理由。

  苍崎橙子在魔术师中也算得上是一定程度的异类,因为她是被列入“封印指定”,被魔术协会追杀的“逃犯”。

  自然,逃犯自然会选择追杀者们难以窥探到的地方。而观布子市这样还是算得上现代都市的城市,可以说是兼顾了生活的便利与生存的安全的理想之所。

  现在麻烦的是,如果卫宫士郎想追查某个人,此刻也是完全如同大海捞针一样无从着手。

  而今天,他打算向着某个最为可疑的人发动最后一次突击。

  ………………………………

  原本苍翠而幽深的礼花女子学院在夕阳的斜照之下终于也染上了一丝金黄的活力,褪去了几分一贯的冷色调。一位穿着学院最特色的近乎修女服的黑色连衣裙的少女脸上的忧虑和不安终于在老师的开解之下消失。她欢呼着站起身来:“谢谢!玄雾老师!老师的微笑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安心。”

  正如她所说,玄雾皋月是一个相貌只能算中上的青年,只不过搭配上本人那奇异的空灵而文静的气质,他在这个学院中就格外受到欢迎,以至于就连其实并非由他负责的学生也时常来找他帮忙,而学院教师这个挡箭牌也足以让那些古板的修女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保持缄口不言。

  他脸上那几乎不会在任何情况下消散的淡淡笑容,是在这个清冷到近乎死寂之湖的学院中的学生们额外珍惜的温暖——同时也是让一个来到学院还不到几个月的教师人气飙升的重要原因之一。

  心满意足的少女下意识地雀跃着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不过,她刚刚完成这个带着青春感的动作,就条件反射一样僵在了原地。她闪电一般回头望了一眼,确认自己的身后没有那鬼神一样的修女出没的痕迹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胸口,把因为放松而泄露出来的不庄重藏匿起来,轻咳了一声,以无懈可击的礼仪微微躬身:“失礼了,玄雾老师,我为我刚刚的失态表示歉意。”

  玄雾皋月平静地点了点头,既没有对少女的青春感表示欣赏,也没有对淑女的优雅表示认可,却提出了一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你起身之后那个奇特的反应……是因为曾经被修女惩罚过么?”

  “哎?”虽然因为听到了完全在意料之外的问题而呆了一下,但是少女还是立刻回答道,“老师很机敏呢,我在国中时,曾经被学院的修女重罚过,不过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情形了,我也是花了相当的时间才把那段记忆淡忘,但是这习惯已经改不掉了。”

  “是么。”玄雾皋月像是听到无所谓的事情一样点了点头,在桌上快速写下作为凭证的纸条,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递了过去“辛苦了。这是证明。”

  ——自然,在这个校规极为严苛的学院,哪怕只是回寝时间稍晚,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在这种情况下,教师给出的说明就是可以称为保命符一般的存在。可惜的是,在多年来,绝大部分女教师的严厉甚至不下于修女,因而这种规定在往常也几乎从无用武之地。

  “谢谢,玄雾老师,我再呆一会,不要说修女,就连黄路学姐都要生气了。”

  少女以无可挑剔的优雅身形打开办公室的大门踩着金黄色的日晖离开了,玄雾皋月看着办公室那没有关严实的房门,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仰躺在办公椅上,如同尸体又像是失去了指令的机器一样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兴趣,无言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但是,房门没有关上,是存在原因的。

  微风穿过了门的缝隙,带来了奇异的声音。

  “【支配】。”

  在门轴的摩擦声中,透明的某物漂浮着进入这个并不算特别宽敞的个人空间。

  名为玄雾皋月的个体,此刻已经完全在卫宫士郎的支配之下了。

  卫宫士郎无言地让开空间,用法术在两人间建立起来的联系操控着玄雾皋月的身体站起身来将门反锁,又用同样的方式让他坐回了座椅。

  玄雾皋月沉默着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操控权被一个咒语夺走的感觉,平静地答道:“如果你是想要求我做什么事情的话,只需要直接开口即可。并不需要如此复杂,魔术师。”

  “没有办法,在不能正式确认你的想法的时候,我不得不谨慎一些。”卫宫士郎的声音在空气中飞扬着,被厚重的木门阻隔在办公室之内,“特别是在此前的接触都无功而返,连你是否是魔术师这一点都不能确认的情况下。”

  随后,玄雾皋月内心的感情便顺着魔力编织的心灵通道涌进了卫宫士郎的脑海。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卫宫士郎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此刻他的声音中再度带上了困惑:“——怎么?这次法术是毫无疑问非常冒犯和带有敌意的。因为慑服而不敢提出反对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空空如也的内心是怎么回事?”

  所谓无功而返的接触,即是指此前他试图窥探玄雾皋月的思想之时,得到的反馈结果是异样的空白。这也是他盯上玄雾皋月的最主要的理由。

  他本以为这是魔术师家系某种保护心灵的术式的结果,因而决心排除这个不确定因素——但现在他已经可以用支配人类控制玄雾皋月的行动了,术式毫无疑问已经成功了,为什么还是无法读取他心中所想?

  玄雾皋月依然十分平静,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遭遇而有任何失态,答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什么让自己心中所想不为人所知的能力,只不过的的确确并没有任何想法罢了。我再说一遍,如果你对我有所求,那么只需要开口询问,将我作为一面镜子即可。”

  “……原来如此。”卫宫士郎扬了扬眉毛,“这座城市里精神病患者是已经多到远远超出医院能容纳的极限了么?”

  他竖起了手指:“那么,我问你答,除此之外,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玄雾皋月维持着那个恬淡的笑容,甚至没有点头。

  “你是本地的魔术师么?不是的话,从哪里来”

  “不是,我是前不久才从外国搬来的。”

  “你为什么来到观布子市?”

  “应其他魔术师的请求。”

  “他要求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

  “那么,你是一直在这座学院待机等待命令么?”

  “是的。”

  “……那你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都额外做了什么事情?”

  “别人向我祈求,那么我则实现他们的愿望。”

  “哪怕他们是和神秘无关之人。”

  “对我而言,人不会因为身怀神秘就有何区别。”

  卫宫士郎苦恼地摁了摁眉心:“……算了,那么,你知道这个人么。”

  红发的青年拍了拍手,用魔力在半空中编织出杀人鬼的虚像,示意给玄雾皋月。

  玄雾皋月捏着下巴盯了那个画像一会,毫无犹疑地答道:“我不认识他。”

三十七 忘却神语(七)

  ————!

  不知道。

  虽然对此早有预感,但是当这个答案真的从面前这个男人的嘴中说出来的时候,卫宫士郎的眉毛还是隐晦地跳动了一下。

  这家伙没有说谎。

  完全不漏痕迹地说谎是不存在于世界之上的。即便是撒谎欺骗的频率甚至高于诚实的地狱魔鬼们,也不得不考虑自己谎言被拆穿时,对方怒气驱使之下该如何自保的问题。他们可以面部表情毫无变化,依旧笑意盈盈,但是诸如魔力奔涌,心脏加速搏动之类的迹象,都是即便魔鬼也不可能掩盖的东西。

  更不要说,卫宫士郎能够确认,支配人类的效果依旧维持着,在此时,如果面前的这个看似朴素的男性试图说谎,并与被强加在他身上的术式进行对抗的话,术式也会有所反应才对。

  ——但事实上,在卫宫士郎面前的这个人,既没有因为此刻的遭遇而出现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也没有对受到的心灵支配进行任何反抗。

  与其说是卫宫士郎通过法术控制了他,并借此对他下达命令。

  虽然卫宫士郎借由法术对他下达了指令,但是就卫宫士郎的观察来看,似乎哪怕他只是作为一个陌生人,口头对玄雾皋月发出请求,他也同样会言听计从。

  玄雾皋月的异常已经严重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了。而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人。不论是从神秘的角度而是从人格的角度来说,玄雾皋月都过于不同寻常了。

  那个杀人鬼的身手本身已经强大到堪称非人,其背后有魔术的背景是理所当然之事。虽然卫宫士郎此刻还对那个幕后的魔术师到底在计划什么毫无头绪,但是他知道,能用肉体与冷兵器杀死几十上百人的非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出现在城市之中。

  如果这个杀人鬼一直都有这样高涨的杀戮欲望的话,他理应会在每个地方都制造出骇人听闻的惨剧,而不是突然在观布子市爆发。

  看似平静的观布子市,可能已经坐在火药桶上了。

  而他现在却没有找到引线。

  在一个缺乏灵脉,魔术意义上的穷乡僻壤,在短短几天内大事纷至沓来——

  卫宫士郎不打算把这归为偶然,恰恰相反,这一系列变化更像是某个布置已久的机关因为某件事情而被触发了。

  卫宫士郎思考了一下,决定用全新的看法去看待他身前的这个魔术师。在这个前提下,言语的所有含义都不得不被重新审视。

  “……好吧,玄雾皋月先生,让我们从头开始。”卫宫士郎的注意力集中了起来。

  他问道:“你声称你不认识这个叫卡普特的人,是指你从来没有从任何渠道获取到有关他的信息么?”

  玄雾皋月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又再度沉默了下来,在如同一个运行迟缓的机器一样在思考一番之后才再度给出回应。

  玄雾皋月露出一个恍然的笑容:“原来如此,你找的这个人是【卡普特】么。如果你直接说名字,就清晰得多了。”

  和怪人的交涉就是如此地耗费精力。卫宫士郎再度明悟了这一点。

  身形依旧保持透明的卫宫士郎不漏痕迹地叹了口气,说道:“请详细解释。”

  虽然他对玄雾皋月所说的具体含义有所猜测。但是在眼下,玄雾皋月因为法术的效果不得不对他有问必答,那么他就不能让对方有用是与否来含糊他的回答的机会。

  “我知道卡普特这个人,但是我并没有见过你使用魔力编织出的光像。”

  “那么,你是从哪里知道卡普特这个名字的?警方的公开通知中没有出现过他的名字。”

  “我曾经偶然在车站见过一个叫木曾藤三郎的流浪汉,并在交谈中得知他有一个旧名叫作卡普特。但是我不能确定他是否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见到的木曾藤三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杀戮欲望。”

  “那么,你和卡普特这个人有深入联系么?”

  “我和任何人都没有深入联系。偶遇又或者刻意的联系,交谈或者交流,在几分钟之后又或者一封信件之后分别,从此再不见面,就是这样罢了。木曾藤三郎也是如此。”

  “那么,你和他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你是指我见到的那个卡普特,还是指你给我展示出的影像上所代表的这个人。我不能确定这两个人是否同一个人。”

  卫宫士郎当然也不能确定。

  “那么,我换一个说法,你上次见到和我画出的影像上的形貌相似的人是什么时候。”

  “我想确认一下,你确定是人么?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的生物?”

  即便是卫宫士郎,此刻也被玄雾皋月的怪异说话习惯折腾得七荤八素,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是的,是人类,严格的生物意义上的人类。”

  “那么。”玄雾皋月微笑着说道,“假设你说的卡普特和我认识的木曾藤三郎是同一个人,那么,这个人我只见过一次,也即是我和他第一次碰面之时。这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那么,你在最近一个月内,还见过和卡普特形貌,身材相似的人么?”

  “卡普特的相貌毫不特别,如果要说相貌与他相近的人,即便在观布子市也为数不少。而且,我也不能确定你要求的相似程度有多高。甚至,学校即将开放的人偶展的展品中,就有和他的形貌非常接近的类型。”

  又来了。

  在一番交谈之后,卫宫士郎已经意识到了和玄雾皋月之间这怪异而痛苦的谈话风格到底是如何产生的。

  玄雾皋月是一个过度精确,或者说感官过度敏锐的人。

  会被普通人过滤,模糊化的种种事物,会被他过度精确地把握住,可以说,他已经不能理解正常人的感官与认知了。

  ……也有可能,正因为他此刻完全处于支配之下,会将言语不加修饰地说出,所以才会有这么明显的异常感。

  “呼……”

  卫宫士郎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寄希望于从玄雾皋月的身上得知消息的计划是破灭了。

  但是,玄雾皋月本身就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危险人物。

  “那么,让我从头确认一下。玄雾皋月,你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你研习的魔术是什么?”

  “我在阿特拉斯院并没有进行【研究】,只是既作为学徒又作为研究对象地生活着罢了:我将我的才能让那些魔术师们研究,作为交换,我希望获得他们的一切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