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斯利格林
“那么……”亨利·杰基尔放下手中的刀叉，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在餐厅内踱步了一会。
“——在这几天里，几位可以考虑住在我这里么？弗兰虽然和我一起生活了很久，我还是敢夸口，自己交往的人脉还是比较广泛的。但是多年来，弗兰还是依然对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不，甚至包括动物哪怕宠物在内都避而远之。”
“因而……诸位，这样说可能有些失礼，你们的到来于我们而言，就像是十二年前坠落在阿卡姆左近的那颗陨石一样前所未有，已经支付的宾馆的费用由我来补偿，哪怕是只有几天也好。能请你们在我的住宅里居住么？”
“…………”几人对视了一眼。
阿尔托莉雅转过头。
“……玛修，你的看法呢？”
“咦咦咦？问我么？”刚刚被弗兰强塞了一块用金枪鱼碎肉和大蒜酱填满的三明治到手里的玛修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手中的三明治险些跌落到地上。
阿尔托莉雅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点了点头。
“这是当然的，虽然亨利·杰基尔先生说的很含蓄，但是很显然你才是这件事的主角。不用在乎我们的意见。由你来做最终决定好了。”
“我……的看法……。”
玛修呆了一下。
随后，她以一种十分自然的态度地答道：“如果能让弗兰小姐开心的话，我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亨利·杰基尔略微呆了一下，随后，畅快地笑了起来。
“哈……我们的相似之处，大概还有这种如同长辈与后辈一样的奇妙相处模式吧。”
他的目光在卫宫士郎的面容上略微停留：“或许就像我和弗兰的年龄差其实远比看上去大一样，卫宫先生该不会实际上也比立香小姐大得多吧。”
卫宫士郎面容不变。
“——这就请杰基尔先生猜一下好了。”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这时，融洽的早餐时间被门铃声打断。
杰基尔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今天准备早餐的时间比以往略长了一些，不然这个时候早上的报纸是在早餐之后送达的才对。弗兰，你就享受一下早餐，今天早晨就让我取报纸好了。”
杰基尔离开了餐厅。
迦勒底一行人微微吐出了一口气。
——在今天的早报上，大概会有约翰·瓦内特的讣告吧。
二十六 第三日的开始
“呜——”
火车与铁轨一同奏响的轰鸣声穿过了阿卡姆的高楼大厦。
“阿卡姆这边的铁路很繁忙呢。从前几天开始就忙个不停。也不知道暂停客运服务是不是也和货运服务繁忙有关系。”
藤丸立香放下扒着观光马车的手，百无聊赖地回头说。
阿拉什收回眺望远方的眼神，答道：“运送的是巨大得夸张的十几米长高的石头啊。那样的分量，还是得让很多节铁盒子分担重量才能载得动，难怪是这几天火车的客运服务都暂停了啊。那个体积的东西对……铁路的阻碍还是太大了吧？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还是不能把石头分割之后再运输么？”
“哦哦，客人你的眼神真不错啊，从这边都能看到火车的运行？”
大概全世界的司机或者驾驶员是服务业中最为热衷于和乘客们交谈的一群人，而此刻他们五人租下的观光马车的司机显然是这一传言的典型代表，从上车的那一刻起就时刻试图插入每一个话题：“嘿呀，本来我们马车行业可是萎缩到已经开始计划裁员了，结果这几天居然又再度焕发了活力——火车的客运服务暂停了，电车上莫名其妙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结果来这里的客人就又得找我们这些马车，好日子又回来啦！”
说到这里，驾车的车夫显然也不是认真的这么想，又补充道：“——虽然老实说，我们这种观光马车还好，公共马车我看是很快就没有活可接啦。嘿，反正说不定那帮拿马鞭的手将来就要去哪家工厂里当工人了。听说在药厂的工资可比当车夫高多了。”
“药厂啊——”
在车厢内的几人微微叹了口气。
根据他们在这几天内的劳动成果，已经知道了阿卡姆的最支柱的产业之一，医药业的主要产出。
如果说在现代的，医药业可以说是科技结晶的代表，将数量惊人的资金投入到药品的研发之中，得到了效果惊人的新产品，然后投入到市场之中，获得惊人的利润。这就是人们对最为闻名的医药企业巨头的印象。
他们此刻所在的19世纪的末期，正是科学掀起的医学革命的清晨。
显微镜，注射器的发明与发展，对细菌存在的认识，以及外科手术与解剖的推广等等，已经让医学的前沿逐渐脱离了神秘与猜想的桎梏。
人们正在接近世界的真实。
然而，人们固然已经摆脱了放血疗法这种不管怎么看都是更接近自杀的所谓治疗，但是蒙在人们头上的是新的，此刻尚未被完全认知的阴影。
被广泛用于手术之中的麻醉剂，以及在外伤时的止痛药等等。
而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浓厚科学氛围让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药学相当发达，而亨利·杰基尔，根据《化身博士》中所言，本身也是医药上的大师。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医药系与城市合作而成的结晶，就是这座城市的无比旺盛的医药产业。在这个几乎不存在自动化的时代，制药还仍然需要相当的人力——至少要比另一个支柱产业，珠宝业需要的人力要多。
甚至，在这个时代，提取自古柯的某种结晶，一度被大侦探福尔摩斯作为消遣之用的那种溶液，虽然已然被了解一些科学知识的人们认知为确然伤害身体的物质，但是仍然在作为必要的麻醉剂使用，但是滥用仍然屡禁不止。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对身体有害却依旧被人追捧的嗜好品，又不止古柯碱（Cocaine）一种。
“好了，到了！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阿卡姆观光马车依旧欢迎你们的到来！”
大概是对这段路程已经太过熟悉，甚至都不需要车夫再勒马缰，拉着宽敞的观光马车的几匹挽马就十分自觉地停了下来，车夫在空中潇洒地甩了一个漂亮的鞭花，跳下马车以有些不标准的姿势行礼：“绅士们淑女们，该下车了，——特别是那两位靠在一起，已经在车上睡了一路的绅士们！”
就仿佛她的假寐是伪装一样，阿尔托莉雅的眼睛立刻睁了开来，脱离了浅眠，她微微推了一下靠在自己肩上的红发青年。
“士郎？士郎？我们到了。”
只不过，红发青年显然是还没有睡够，他虽然在阿尔托莉雅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但是在前往宾馆取回行李的数个小时的路途上都保持了从离开杰基尔的大宅之后的如同机器待机一样的待机状态。
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昨天电车上的血案并没有登上报纸的头版头条，仅仅是在一块不上不下的板块中宣布，在电车上一名精神病人突然发病，枪击了另一名乘客。凶手的名字也好，被害人的名字也好，没有登上任何一款报纸的内容之中。
倒是开通不久的电车，因为出现了意外的机械故障，停运到三月一日的公告几乎在阿卡姆每一份报纸的边缘占有一席之地。也因为如此，他们也趁机雇佣了速度缓慢，路线曲折但也舒适得多的观光马车作为代步工具。借此给卫宫士郎和阿尔托莉雅找到休息的时间。同时也找机会让阿拉什对这座城市进行更多角度的侦查。
“大概是因为枪击者是一位药物依赖者的缘故吧。对一个受到越来越多的批评与职责的产业来说，如果再在本地爆发一次如此严重的负面传闻，对他们的产业是一件很大的冲击。而媒体也好，企业也好，普遍都和市长本人有相当的关系。”
阿尔托莉雅扶着眼睛微闭，如同散步一样的卫宫士郎，说道。
“嘿……”走在最后的阿拉什则转过了头。
“毕竟那种药物……”
在他可以穷尽整个城市的千里眼之中，那位热情的老车夫已经调转车头，向着港口方向前进，那里人流密集，正是最容易找到新客人的地方。只不过在他驱赶马匹的空隙，他从怀里抽出了一个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将其中的粉末畅快地吸入了鼻子中。
而这种事情，实则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都不少见。
在生机勃勃的城市之下，还有难以见到，被人们忽视的黑暗角落。
“——是阿卡姆各大企业销量和产量最高的药品嘛。”
这个特异点，大概也是如此吧？
二十七 超越时间之影（一）
虽然向亨利·杰基尔声称是要来原本的旅馆取回行李——但实际上，几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这样可能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爆发战斗的旅程中，自然是不可能携带任何真正传统意义上的行李的。所需要的一切几乎都有着便于拆卸，体积精巧的特点，以追求可以随身携带。
——大不了就用钱在当地去买，这种想法在19世纪的末尾，已经可以实现了。
从城西一路赶到城东，行动的真正含义，是在可能存在的眼睛之中隐藏他们一行人的意图，从而于避免暴露真正的身份的同时尝试给腾换出卫宫士郎休息的时间。
现在还等待调查的，就是约翰·瓦内特的住址，阿卡姆的几家药厂，以及这座城市的市长是。
而这几个地点之中，隐藏的信息毫无疑问会随着时间迅速流失的就是约翰·瓦内特的住房。据此前对他本人的【询问】与阿拉什的千里眼的观测内容，约翰·瓦内特的行李中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事物，所有的一切都是旅行用的衣物之类的日用品，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约翰·瓦内特还将自己的遗书放在了行李箱中。只不过这件事情大概还只有市政厅和警察局的人知道。
——但是，他们选择将这件事隐瞒了下去。
所以，在这短暂的，不知道会持续多少天的窗口期之中，他们将可以在不受打扰的情况下迅速地完成对约翰·瓦内特身上秘密的调查。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满之处，那就是不得不承认一点。
无论这座城市之中还有什么黑暗潜藏在深处，但至少在表面上，这座城市的光鲜亮丽是毫无问题的。人们全方面地意识到drug对人类社会的全方面危害，并下定决心与之斗争的时间还没有到来。
因而，迦勒底一行人的下一站，在返回作为预定的今天旅途终点的亨利·杰基尔的宅邸之前，先行拜访其实距离杰基尔的宅邸大门不到一千米的相邻街道上的瓦内特的宅邸。
“我好羡慕卫宫先生这样随时随地，甚至能在走路的时候睡觉的本事啊……”
在粼粼的车轮声之中，藤丸立香小心翼翼地从公共马车的座位上站起身来，对着正坐在她对面，仍然双眼紧闭，维持着平稳呼吸的的红发青年远远地招了招手。以一种又想恶作剧又怕真的打扰到，低沉的声音低声问道：
“卫——宫——前——辈——，你——是——真——的——睡着了么？”
“……呼……吁……”
沉稳的呼吸声甚至连频率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不要胡闹了，立香。”
半龙之身的英雄在上午的城市观光之中就已经恢复了精神，她不敢起身或做出其他太大的动作，生怕让正在自己肩头沉睡的青年因为她的动作而惊醒，伸出空闲的左手把藤丸立香不太安分的小爪子拨了回去：“他这个状态是经不起打扰的。”
藤丸立香借着阿尔托莉雅的力量老老实实坐了回去：“按卫宫前辈的风格，应该是事无巨细地把各种注意事项都列了一遍了吧？可恶，但是没有和我说！”
橙红发的少女摸着正趴在玛修腿上的芙芙的白色软毛，摆出了一个夸张的悲伤表情：“明明是我和玛修先来的……！和卫宫前辈相遇也好，和他并肩作战也好，结果才过了几个星期，我们和卫宫前辈之间就隔了一堵厚厚的障壁了……！就连怎样活动才不会打扰他这种事都不跟我们讲！”
“咦……！？不，不是。”阿尔托莉雅闻言，有些不自觉的手忙脚乱，这种不知名的窘迫感在她意识到自己不能乱动之后再度倍增：“他没有详细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啊。”
藤丸立香把脸上的表情全部收了回去。
“意思是全靠默契是么，我完全懂了。虽然为什么几个星期就能有这个级别的默契，唔唔我完全蒙在鼓里。”
“等一下，我不是这个……”阿尔托莉雅刚刚张口，就不禁又哑口无言。
自从一起行动以来，梦境中都是对方的人生经历，因而许多生活中的细节已经不需要再详细说明这种事情，在他们两人并非是御主和从者关系的前提之下，是极为不同寻常的。
更不要说在这种情境下，如果把这种事说出口，即便是平时堪称古板的阿尔托莉雅，也能意识到必然会被藤丸立香乘胜追击。
“……哈，随你怎么想吧。我认为，没有必要在我和士郎之间开这种男女方面的玩笑。”
藤丸立香面无表情地按住坐在她身边的玛修的肩膀：“——呐，玛修，告诉我，阿尔托莉雅小姐长得很像男性么？”
玛修被藤丸立香突如其来的动作，不假思索地地答道：“王虽然容貌端丽，但是其实因为秀美而相貌接近中性，圆桌之中并非个例，譬如崔斯坦、贝狄威尔甚至梅林，乃至于……虽然我未曾见过，但据说年轻时的圆桌首席，所以其实在圆桌中，作男装打扮的王并不会因为容貌而被怀疑是女性，所以王并不突出。我认为我未能辨认出我的性别不是我的过失。”
“…………”
“…………”
“…………”
出乎玛修的意料，没有人对此立刻做出回应。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玛修的身上。
“哎？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这时，玛修呆了一下，才看着周围数人瞪圆的眼睛，有些后知后觉地问道：“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
“……哈……”阿拉什低笑一声：“我是觉得，这件事还是等你自己发觉，或许更有冲击力一些，对你的裨益更大。”
————————
玛修呆呆地站在住房的前面。“约翰·瓦内特先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杰基尔的宅邸门前擦肩而过的时候，我觉得他十分憔悴。”藤丸立香重重地一合掌：“但是我现在觉得，他可能只是刚刚从精神病院出来。”
此刻的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从约翰·瓦内特口中得知的，这位建筑系的教授给出的住址。
亚里士多德大街1号。
上阿卡姆，大概是因为受到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影响，有相当多的新建街道都表现出了这座城市背后的文化氛围：对基督教的并不感冒，以及对科学相关的推崇。而亚里士多德作为科学的源头之一，自然也在命名之列。
阿拉什看着十字路口上的街道名，挠了挠脸颊。
——几天前刚刚亲手将这位从者送回了英灵殿，现在就要来到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街道，要说尴尬肯定还是有一点的。
希望未来不会去埃及吧，毕竟那里还有以征服王的名字命名的著名城市。
虽然脑子里还在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但是他的千里眼却依旧在最近的街道上搜查着。
如果亚里士多德大街位于阿卡姆的最繁华的上下阿卡姆交界之处，在那种即便放在21世纪也不能称得上违和的钢铁森林之中，那即便是阿拉什的千里眼，想要从绵密如蛛网的无数建筑窗口中，精准地找出那些正在注意着他们行动的那些人也是异常费时的。
幸好，此刻阿拉什需要确认的，就只有位于街道斜对面的咖啡店而已。
也正因为如此，他也很快锁定了目标。
“御主，在那家咖啡店里，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目光却始终盯着瓦内特的住宅，而且——嚯，他的心里正在如同洪流一样分析着每个走过他眼前的穿着和行动，嚯——这个思考速度真是快得惊人。而且……”
阿拉什回想了一下他们获得的阿卡姆市的地图，对着远方的瓦内特的住宅看了两眼，立刻得出了结论：“唔，这位先生选择的位置很巧妙，想要从合法的途径进入瓦内特的住宅的话，恐怕是不存在可以躲过这位先生的视线的死角的。”
“……会是便衣警察么？瓦内特先生的死讯应该还是保密的，得知了相关消息又对他的死因有关心的，除了我们应该就只有警察吧？”
藤丸立香对玛修的疑问没有立刻做出回答。她想了一下：“……阿拉什先生，能拜托你去吓他一下么？嗯，就假装，我们认为他是窥伺瓦内特财产的小偷好了。如果是便衣警察的话，至少也能给他一个，我们和瓦内特比较熟悉的信号。”
“交给我好啦。”
自然，拥有千里眼，可以读取别人内心的人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是无往而不利的。才过了几分钟，藤丸立香就看到了那位高瘦的便衣警察先生落荒而逃的场面，在阿拉什返回之后，在一辆马车经过街道，遮蔽她们的视野之后，那个危险的位置就换上了一个普通的老人。
“搞定，御主，那位叫马丁的便衣警察先生被吓跑了。虽然他大概很快就会回来……”阿拉什耸了耸肩，再扫了一遍周围，确认此刻周围再也没有关注这里的人之后，笑着说：“——至少，此刻，我们是被所有人视而不见的状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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