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短尾猫
“你们是一个学校的吧？”竹内小姐再问。“虽然真柚没有明说，但我想应该是。”
“你没有猜错，我们不仅是同校，而且是同班同学。”最上淳微笑了起来。
“优等生呢，难怪。真羡慕你们，年纪轻轻就前途无量。”竹内小姐也微笑了起来，点了点头。“辛苦你了，小哥。”
一边说，她一边带路，带着最上淳沿着狭长的走廊来到了一个房间里。
而高崎真柚则端端正正地坐在房间的沙发里面，冷淡地看着走进来的少年。
而就在真柚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高大男子，他一进来，这个男子的视线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瞬间最上淳还以为高崎真柚想要挟私报复，让人在这里揍自己一顿……
好在没人过来揍他。
“真柚，人我已经带来了。”竹内小姐朝真柚点了点头，“你们尽快谈完吧。”
“辛苦你了，竹内姐姐！”然后，她笑着向staff鞠躬道谢，一副乖乖女的风范。“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这些小事就不值得道谢了。”竹内小姐又笑了笑，然后对男子挥了挥手，“我们就在旁边，有什么事情直接叫我就行了。”
然后，她带着这个男子打开了房间的侧门，走到了旁边的房间里面。
两个房间之间的墙壁开了玻璃窗，很容易就能看到对面的情况，最上淳看到竹内小姐走到那边之后，又点了一根烟，然后在低声和那个男子谈话。
很明显，这是在防止自己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吧……只要真柚喊一声，旁边的人肯定会冲进来制止自己。
最上淳感受到了那种无声的威慑力，好在他本来也不想乱来，所以倒也不怕。
在两个人走了之后，高崎真柚原本礼貌可爱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她皱着眉头看着最上淳，往后仰躺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最上淳。
“好烦啊，以后还要跟公司解释你到底是什么人……自从碰到你我就没遇到好事！”
在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冰镇咖啡，她随手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然后继续瘫坐着。
而自己的面前只有一瓶矿泉水。
好吧，普通人和偶像之间有些差别待遇也正常。
“又不是我自己要过来的，还不是你叫我来的。”最上淳反驳。
“那还不是被你逼的！我能怎么办？在学校里面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只会更糟。”高崎真柚狠狠地看着对方，“都是因为你！”
“好吧，都是我的错，你满意了吧。”最上淳也懒得跟她争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催促了她，“刚刚你的staff催我快点谈完，所以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吧，真柚。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你以为我很清楚吗？我也是被卷入的受害者好吗！”高崎真柚抹了抹自己的头发，一副头疼至极的样子，“都怪那个傻子惹祸精！”
接着，她长叹了口气，斜睨着最上淳，开始慢慢解释了起来，“我和他们两个是初中时的同学，姑且算是朋友吧……但是老实说交情也没多深。我主要跟本多莉乃来往多一点，她这个人……性格非常轻浮，喜欢炫耀，老是把一点点小事当成是谈资吹得厉害，还有经常在旁人面前炫耀说是我好朋友，我早就对她不耐烦了……”
“那为什么还要来往？讨厌的话不来往不就行了。”最上淳反问。
“我又不能公开跟人绝交，说出去多不好？”高崎真柚没好气地回答，“再说了，她虽然很讨嫌，但是在学校里面人缘还不错，和不少人都有交情，能够给我带来点人气，所以我就当成普通朋友继续来往了，偶尔会跟她一起玩玩。谁能想到……她居然还做这种事？！”
最上淳对女高中生之间的塑料姐妹情没什么研究，不过他倒是也想象得到，女孩子之间很多都是这样的吧，明明心里很讨厌还要继续装作没事人一样来往。
“好吧，我大概明白了，那这次是怎么回事？”最上淳再问。
“就是前几天吧，我们一起出去逛街，然后去卡拉OK唱歌，玩着玩着我们说起最近考试成绩的事情，我顺口就说最近成绩有点下滑……”真柚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懊恼，“然后她就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有办法帮我把成绩提高上来，我问她有什么办法，然后她就说可以帮我提前搞到试卷的答案……”
说到这里，真柚忍不住随着拍了一下沙发，发出了一声闷响，“我当时还以为她又在吹牛说大话，所以没当真，结果她跟我保证说一定能行，还告诉我之前他们已经做了一次了，她男友酒井光一还靠着这个拿了全校第三……呸，这帮人真是胆大包天！当时我都吓了一跳。”
“那你是怎么回复她的？”最上淳追问。
“当然是拒绝了啊，我又不傻？！”真柚白了他一眼，“他们要是能在全国联考的时候搞到试卷答案我还会考虑考虑，学校的校内考试有什么意义？就算考了全校第一又能怎么样？考不上大学还不是一样考不上。”
“你的脑子意外的清醒啊，比很多人清醒。”最上淳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赞扬。
“你以为就你了不起吗？”高崎真柚也反过来嘲讽最上淳，“就算没有酒井光一这件事，你不也是全校第三，还不是有两个人考在你前头？摆出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给谁看呢？”
“之前是我没有全力以赴，但是这次不一样了，我一定要考到全校第一。”最上淳高昂着头，毫不退让地看着真柚，“真柚，我很佩服也很尊重那些凭借实力和我竞争的人，我会全力以赴去打败他们；但是那些靠着卑鄙手段击败我的人就不一样了，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我不允许他们再这样来一次了。”
随着他气势的逐渐高昂，少年的眼睛里面也透着一股坚定的决心，高崎真柚一下子迫于这股气势，说不话来。
片刻之后，她别开了脸。
“随便你怎么样吧，反正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别的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光是这样可不够吧？”最上淳冷笑了起来，“你和本多莉乃谈到了作弊的问题是明摆着的事实吧？难道现在还能置身事外？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就算你没有参与其中，至少也是包庇。”
“你……”高崎真柚有些恼怒。
“我说错了吗？事实就是如此吧？如果事发的话，你今天说的一切迟早都会被其他人知道。”最上淳继续冷笑，“要是旁人也就算了，可是我们学校的完美偶像居然明知道有人作弊还坐视不理，甚至还可能参与其中，说出去不太好听吧……”
“你想怎么样……？”真柚的脸色一白，显然被最上淳说中了心里的弱点。
“我想请你假意配合一下本多莉乃，然后把情况都告诉我，这样我就有办法去阻止他们了。”最上淳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而你也同样洗清了自己，这样不好吗？”
“要我给你当间谍，出卖朋友？你倒是想得很美。”高崎真柚怒极反笑，“这样说出去难道我的名声就好听了？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喂，你难道还真的以为，我只是想要对付这对德川情侣而已吗？他们不是我真正的目标。”最上淳冷淡地回答。
“什么意思？”真柚有些疑惑。
“我要对付的，是他们背后的人，是泄题的老师。”最上淳解释，“就算是你也想得到吧，这么大规模的泄题，只有老师才办得到，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动机。所以这个老师才是源头，如果源头不灭的话，那么就算被揪出了一个酒井光一，还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酒井光一，等于什么都没做不是吗？我要对付的是那个人，你的所谓朋友只是顺带而已，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甚至可以放过他们。”
还没有等真柚反应过来，最上淳重新看向了高崎真柚，“真柚，我这么解决你看如何——你帮我把那个泄题的老师找出来，我就放过他们两个人，只要他们两个不再继续作弊就行了。如果这样的话，你也可以逃脱出来，不用担心被人耻笑出卖朋友，如何？”
“我……”高崎真柚一下子有些懵懂了，方寸也有点乱。
“离下一次考试还有点时间，你不用立刻就给我答案，但是我相信，以你的头脑，一定会想明白什么对你最有利——”最上淳微微笑了起来，“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挺聪明的，只是太喜欢装笨。”
虽然被最上淳难得地夸奖了，但是高崎真柚还是心乱如麻。
她显然一点都不想牵涉到这种麻烦里面，可是她现在发现，自己的立场很尴尬，无论怎么走似乎都有麻烦。
“为什么我要碰上这种事啊……”她只能恨恨地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冰镇咖啡消气。
“这就是一个教训，你太喜欢迎合别人了，所以被麻烦缠身。如果你一开始就遵从自己心里的看法远离本多莉乃的话，什么事情都不会有。”最上淳耸了耸肩，“这是教训，希望你以后能够引以为戒，按自己的个性生活不好吗？”
“少在我面前摆出这副人生导师的派头！”也许是被最上淳的说教口吻所激怒，真柚一下子就愤怒了，“你又懂我的什么！我……我……我也不想这样啊！”
在她怒声呵斥的时候，门马上就被打开了。
竹内小姐走到了真柚旁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了真柚。
“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为止吧。”她冷淡地看着最上淳。
“好的。”最上淳点了点头，顺从地走了出去。
35，所谓偶像
最上淳生平第一次参加的偶像握手会，就以真柚大发脾气而猝然告终了。
不过，他并不觉得惋惜，因为他已经达到了目的——以他对真柚的了解，在权衡了利弊之后，真柚应该会来帮助自己，因为他已经给了她一个当前形势下最好的解决方案。
虽然他知道真柚很讨厌自己，但是为了自己的偶像名誉不受丝毫玷污，真柚是会跟他合作的。
带着这种想法，他平静地沿着来时的走廊走到了电梯口，准备回去。
正当他按下按钮等待电梯的时候，他听到了背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小哥，这就走了吗？”
即使没有回头，最上淳也知道是竹内小姐追上来了。
难道因为我惹真柚生气了，所以要过来兴师问罪的吗？
最上淳心想。
“嗯，真柚不是要休息吗？我也是时候回家了。”他小心地回答。
“你家住在哪边？要不我送你回去吧。”竹内小姐突然说，“你们年轻学生也不容易，省点车费也好。”
其实我买的是电车月票……
最上淳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有吐槽了。
他也看得出来，对方明显是有些事情想要跟自己说。
也对啊，毕竟是staff嘛，要是真的对真柚见一个同学无动于衷那才奇怪。
“那真的是谢谢你了，我住在神田那边，你开车送我到车站就行了。”他平静地回答。
听到了最上淳的回答之后，竹内小姐稍微有些惊讶。“住在神田？看来小哥家里还挺有钱的啊。”
“还行吧。”最上淳淡然回答，也没有兴趣跟她透露更多家里的情况。
就在他们谈话之间，电梯门打开了，于是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下了楼之后，竹内小姐没有说话，而是带着他来到了会场外的停车场。
和大多数工薪族一样，竹内小姐的座驾是一辆丰田普锐斯，不过最上淳倒也不在意这种问题，直接跟着竹内小姐走了进去——顺带一提，最上淳的父亲乘坐的公务车是丰田皇冠，而他私人开的座驾则是奔驰C63，作为土生土长的东京人，哪怕是政府官员他还是喜欢外国名牌车。
随着竹内小姐插入钥匙，车子缓缓发动，最上淳也由此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当然，他也知道，对方不可能只是送送自己而已，所以也不着急，等待对方开口。
等到汽车驶出了停车区，来到了街道当中、汇入车流之后，竹内小姐终于打破了沉默。
“小哥，某种意义上你还挺厉害的。”竹内小姐一边操纵方向盘，一边似乎在夸奖最上淳，“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柚那么失态呢，你到底是怎么把她激怒到那个地步的？”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最上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她看我一直不顺眼，所以发怒了吧。”
“光是看你不顺眼，可不至于这样。”竹内小姐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没有再说话。
接着，她又微微沉吟了一下。
“小哥，你可能以为我是来教训你的，但如果你这么想的话就错了，实际上我倒是挺高兴的……”
“啊？”最上淳这次终于有点意外了。“什么意思？”
来到了一个红灯下，车停了下来。
因为要等比较长的时间，所以竹内小姐干脆从旁边拿起了烟盒和打火机，又抽出了一根烟吸了起来。
没有多久，清凉的烟雾又弥散在车里面。
“我都不记得上次真柚会跟人表露真情实感，是什么时候了。”喷出了一口烟之后，竹内小姐幽幽地说，“我带她已经几年了，这几年来，她碰到每一个人都是那副样子，无论是喜欢的还是讨厌的都一样，可爱得就像是个陶瓷娃娃一样。”
“啊，那副样子我也不是没见过……在学校里她就这样。”最上淳点了点头，“总的来说，我觉得那是偶像营业的一部分吧？这是职业要求？”
“确实也算是偶像营业，毕竟偶像需要一个人设吧，所谓偶像，就是贩卖人设的商品，这一点你说得没错。”竹内小姐苦笑着点了点头，“但是无论以何种标准来看，真柚都做得有点过头了，那种‘过激投入’，让她已经快分不清自己是谁了，其他人可没有做到这种程度。”
接着，她又猛吸了一口烟，“不光是对粉丝，她对我们每个人都十分有礼貌，非常贴心非常可爱，但是爱每一个人就意味着她谁也不爱，她把内心对我们每个人都封闭隔绝了，谁也休想窥探到她的真实想法——所以，我非常担心她。”
最上淳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公司的角度来看，这样其实无所谓，她越是投入，越是把自己的人设经营好，粉丝就越是买账，这样也可以带动营业，所以没人会管她。”过了片刻之后，竹内小姐继续说了下去，“可是从我个人的角度，真的很为她担忧。她这样刻意地投入，会在心里积累庞大的压力，最后只能去找身边某个人去发泄，把积累起来的毒素一股脑地倾泻过去，用这种方式来维持内心的平衡。在我们公司这里她肯定不会这么做，但是在生活中，在学校里，恐怕就不一定了。”
哇，说得好准啊！她就是这么对付小实的。
也许就是她的潜意识里面，看中了小实太老实，默不作声，所以发泄了毒素也不会受到反噬。
至于“居然没有听完我所有的歌”，只是她自己潜意识为自己找到的理由吧。
最上淳忍不住感叹。
“好在，她发泄的对象是你，这样我倒是放心了很多。”竹内小姐当然不知道清水实的事情，反而因为真柚的表现做出了另外的判断，“小哥你倒不像是那种被人说了几句就寻死觅活的类型呢，心理承受力应该挺强的，换句话说脸皮很厚。”
“我会把你的话当做夸奖的。”最上淳尴尬地回答。
这时候，红灯又变成绿灯，竹内小姐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然后又重新把双手放回了方向盘开动了汽车。
“光是这样，倒也还能接受，可是我还有更担心的一点。”接着，她又说。
“什么呢？”最上淳问。
“小哥你是怎么看待偶像的？我看你好像并不追星。”竹内小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
“偶像嘛……”最上淳沉吟了一下，寻找形容的词汇，“就是所谓贩卖梦想的职业吧？让人顶礼膜拜，觉得她们有什么地方超凡脱俗；让人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在她们的身上，想让她们成功并且从中找到愉悦感。”
“说得很对，小哥你脑子真的挺好啊？”竹内小姐微微偏过头来，赞许地看了最上淳一眼，“你说得没错，偶像就是贩卖梦想的职业，但是这并不只是贩卖给别人，也是贩卖给自己。”
然后，她继续说了下去，
“所谓偶像，对公司来说，说到底都是保质期短的快消商品而已。公司把这些除了漂亮一点其他都很普通的少女包装出来，赋予她们一个辉煌灿烂的梦境，让她们看到世界最绚丽的一面，并且把自己当成其中的一员。也只有这样，她们才会入梦，然后再把梦想贩卖给其他人——自己不做梦的人，是没办法让别人也做梦的。”
最上淳沉下视线，仔细咀嚼了对方的话，最后信服地点了点头。
“很有道理的论述。”
听上去简直有点像是精神上的C销行业。
“但是梦终究是梦，再怎么做梦，也有醒来的时候，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消耗完了商品的保质期之后，就不再具有商品的价值了。然后就会面对真正的现实，看到褪去旁人强加给自己的光环之后，自己无非就是个普通人。”竹内小姐长叹了口气，“而那时候，她们就必须回归到普普通通的现实生活当中来了，之前所投入的一切辛劳、汗水和眼泪，统统化为无用的回忆。那些偶像们毕业退团之后，大多数就这样默默无闻地离开，纵使顶点之上的那几个，也很难融入到艺能圈里面。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像是在梦里，仅此而已。”
又是一个红绿灯，车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