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千条命能不能通关崩坏这件事情 作者:人类的本质 简介: 苏青安想要成为能给予符华幸福的人。而为此,即使在最灰暗的世界线与最绝望的未来里,他都可以容忍远比曾经更为恐怖的炼狱。 【目前书中经历时间线:前文明沧海市——主线长空市——主线长空市——前文明——云墨时期——往世乐土、后崩坏书、IF线黑化上仙、赛博朋克要素的异闻带——逆熵主线(完结篇加番外)。】 ———————————谨以此文,作为献给上仙的百万情书。 命运的号角于此吹响 1.和女孩的相遇 苏青安在被追杀。 他在奔跑,冷冽的风从口鼻灌入胸腔,如刀一般的撕裂感让他常年不运动的躯壳发出警告。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他就如同一个老旧的鼓风箱,胸腔的每一次起伏都是在消耗物品的耐久。 腿的肌肉在痉挛,脚要快断了,体力早已经到达极限,可是不能停。 生死的威胁逼迫着他的意志超过了以往的极限。 快跑,他对自己说。 如果被追上的话会死,他的大脑已经深刻的理解了这一事项。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魔都凌晨的大街上,拎着一袋子的可乐从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出来,脑子思考着的是要不要为了身体的健康,调整一下自己的生物钟。 但仅是转眼的须臾间,他就莫名的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带,被如同电影里丧尸一样的怪物追杀,那些怪物见到他就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如潮蜂蛹而至。 怪物如同恶鬼般狰狞的面容上,腐烂至空洞的眼眶望向他的目光像是注视着死物。 而在猝不及防下,苏青安的背后已经被划出一道较深的抓痕,在无暇顾及身体,竭力逃亡的情况下他诡异的感受不到多大疼痛,只有种灼烧般的触感。 他已经用出了17年人生中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可是身后的怪物却一直吊在身后不到五米的距离。 怪物的体力是没有尽头的。 和普通电影设定的笨拙丧尸不一样,身后的怪物动作敏捷的过分,复数的数量也让他没有停留下来与之战斗拼命的欲望。 凭借着苏青安的速度和体能,最终的结局只能是被吞吃掉所有的血肉,在这个异乡化为一具无冢枯骨。 但是不能停下,或许死亡本不应该是让他这样露出难堪表现的事物,可基本的求生欲和迷惘感却促使他继续挣扎下去。 腐烂的臭味环绕在鼻腔四周,他的速度因为体力的告罄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而怪物的呼吸似乎已经触摸到了他的背后。 在恐惧如绳索勒紧心脏的刹那,眼前就天旋地转。 脚踝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扭到了,于是少年理所应当的摔倒。 死定了。 在大脑传递了这一事项的同时,苏青安感受到了身体在往下倾斜。 是某个废墟的裂缝?过于短暂的时间内他只来得及理解到这一可能。 旋即,体重和摔倒时产生的惯性让他毫不停歇的滚进这个废墟的深处。 身体与地面进行剧烈的磕碰,他的双手护住脑袋,密集如雨点落在神经的痛苦在此刻都被苏青安认为是一种幸运。 在五秒左右的时间后他狼狈的滚落到地下废墟,微弱的阳光通过裂缝照耀进来,这里曾经应该是个地下设施。 苏青安大口的呼吸着,但是空气中飘散的烟尘让他不禁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我……活下来了。”少年怔然的自言自语在尾音处逐渐低昂,他望着裂缝外的世界心情复杂而迷茫。 “你是谁?”那是微弱而确实传到耳畔的清晰声音。 少年转头望去,声音的主人显然有些警惕,她将蜷缩的娇小身体向后挪了挪,似乎这样可以多给她一点安全感。 本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避难所,突然多出了一个陌生人,所以感受到了不安吧。 苏青安这么理解着,不知为何这个女孩讲的是神州话,所以他可以听懂。 那么他还是在原来的世界吗? 对于有可能回归正常的生活这件事让他内心的迷惘和绝望驱散了不少,同时心中不可避免的燃起了期待和希望。 他仔细看了眼对方的模样,那是个很好看的女孩。 虽然她的状况也和他差不多狼狈,但是隐约可以看出来的精致面容和那双碧海般清澈的眸子就可以明白她的相貌算是十分优秀。 她的双腿穿着黑色的裤袜,但此刻因为逃亡过程中被划破了几处所以露出了白皙的肌肤,黑白相印的色彩交织在这双修长而纤细的腿上。 配合上女孩警惕中带着一点畏惧的神情,营造出了楚楚可怜的氛围。 “……我叫苏青安,可能这样问很奇怪,那个你知道这个地方是哪里吗?”他有些紧张的问道。 “……这里是沧海市。”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女孩讶异的瞥了眼苏青安,然后回答道。 沧海市?没有听过的名字。 内心一沉,燃起的希望被这个名字冰冷扑灭。 我,真的来到其他的世界了吗? 这座城市只有废墟残垣和随处可见的怪物,如一场末世过后的光景。 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了,这里的确不是原来的世界。 兜里的手机还在,这似乎是唯一可以将他和以前世界连接起来的证据。 那过往十七年的人生已经和他挥手告别,这个手机里面留存的或许就是最后的残象。 【这是神明的游戏开始前的试炼,努力活下去吧。】 但是当他抱着复杂心情,打开还有电量的手机时,这些黑色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神明的游戏?你妈的,这算什么。 这一不同寻常的景象揭露了真相与现实。 告诉他,回不去的事实已然注定。 在良久的沉默后,苏青安平复了一点情绪,他向着女孩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世界都这样了,名字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吧。” 女孩碧色的眼瞳警惕的看着他,在她看来灾难已经发生却不明白自己所待城市名字的苏青安,实在很可疑。 在只有两人的空间中,这样的警惕不由的更加深重,她的手中藏着一块撞角尖锐的石头,那是唯一可以给她真正安全感的东西。 “这座城市可能只剩下我们两个还没死了,”女孩清澈的眸子中像是蒙上了灰色的雾霭,她低喃着,像是自言自语: “在这样的世界活下来是很辛苦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莫名的灾厄下死去。” “不管是认真学习功课的朋友也好,努力工作的父母也好,他们都乐观的相信着人类一定能战胜这场灾厄,然后他们的人生就被不讲道理的打断了。” 女孩把脑袋埋进双腿,她是在哭泣吗? 苏青安无法理解,但是他知道那是远比他所遭遇的一切还要深沉的绝望和苦痛。 如果这座城市过往如他原来的世界一样平和,那这个女孩或许亲眼目睹了一场人间炼狱的发生,她真正的看着过往所拥有的事物被灾难湮灭,那所面对的绝望自然也更加深重。 而现在她孤零零的在这座废墟的地下不知道待了多久,期间所承受的一切,也不可能会有人感同身受。 “在这样的世界里,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吧。” 在寂静的环境中,女孩的低语传入他的耳中。 气氛陷入了死寂的沉默,这片空间仅剩下两人微弱而清晰的呼吸声,无论是少年还是女孩一时之间都仿佛被截然不同的绝望所彻底压倒。 但是 “那在此之前,一起活下去好了。”少年直视着女孩这么说道。 女孩闻言抬眼看着阳光投射下的光斑,说道: “为什么……” 打断了女孩纤懦的声线,苏青安认真说道: “一起活下去需要很多理由吗,还愿意活到现在证明你也和我一样也很害怕吧,畏惧死亡是人类的本能,死亡可能在这样的世界里算是解脱。” “但是……我不想死。”少年的言语是认真的,他不想死,很讨厌死,迷茫和恐惧早已在心脏生长缠绕,但想要活下去的意志却真实无虚。 女孩抬头,第一次认真观察这个闯入者的模样,那是个年岁应该和她差不多的少年人。 清秀顺眼的相貌给予人良好的印象。 此刻他乌木般的黑色眼瞳直视着自己,像是要求她回答一样。 “……好。”女孩点头的弧度几乎微不可见,从唇中吐出的话语也轻若蚊鸣。 苏青安听到了女孩的回答后,露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笑容。 “那就算约定好了哦,失约的人很讨厌,这是我的观点,所以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在这个只有微弱光线中的昏暗空间内,少年展颜露出笑容和言说的话语对女孩而言都如一束涌入内心的阳光。 耀眼无比。 2.艰难的生存 苏青安试图移动身体,他的脚腕因为之前的摔倒有些扭伤,在滚落到这里的同时全身也被石子划出了一道道浅浅的口子。 但这一行为似乎触动到了女孩敏感的神经,她握紧手中的石块对苏青安警告道: “请不要随意移动,我们不要轻易靠近对方。” “好,我只是想问问看,这里有没有可以稍微处理扭伤的药品和消炎药。” 苏青安理解女孩的行为,虽然约定了要一起活下去,但两者现在只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女孩的做法是正确的,作为体格占据优势的男性,他应该更加小心不要轻易刺激女孩的神经。 如果这点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那所谓的约定就只不过是一纸空谈。 “……这里是专门为了面对崩坏发生而建立的庇护所,药品本来是有的,但是你也看到了吧,这里已经破破烂烂了,即使躲避怪物也只是靠着运气而已。” “药品的话,应该埋在废墟里了,但是食物和水还有一定份量。” 女孩握着石块的手稍微放松了一点,似乎是平复了心情,她冷静的对苏青安解释道。 “如果饿的话,食物在那个柜子里。”女孩指向角落的柜子,可以看出那原本应该是柜墙一样的设计,但是如今被废墟掩埋了大半。 能漏出储存食物的空间已经算是意外的幸运了。 苏青安点了点表示明白,背后的伤口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究竟能支撑多久呢? 不知道那个怪物的爪子是否留存病毒,但和普通的伤口不同,他用手试探性的触摸却感受到了类似痂般的硬块,坚硬的触感和那部分失去知觉的感官让他感到不安。 但同时失去了止血的需求又降低了对药品绷带的迫切。 现实没有给他思考太多的余地,在简单的少量吃了点食物和水,苏青安选择和女孩一样以蜷缩的姿态准备休息。 没有棉被和床铺,但是在体力和精神剧烈消耗的前提下,他很快陷入睡眠。 第二天。 “……你的扭伤怎么样了。“女孩突然发问。 “还好吧。”苏青安看了眼脚腕,回答道。 昨天身上被划破的口子已经初步结痂,脚腕的扭伤应该不影响行动了。 但是少年没告诉女孩的是,他感觉到身体开始有些异样。 不像是感冒发烧那样单纯的不适,无法具体言语出那种异样,但是本能上却理解了身体在发生不好的变化。 似乎因为苏青安的毫不僭越和礼貌,今天和女孩的交流比昨天自然而然的多了很多。 不管是女孩还是苏青安都不喜欢在这样的环境中一直沉默寡言,一定的交流无疑可以缓释精神上的压力,所以他们开始默契的说话。 他们一点点交谈着各自的过去和任何琐碎的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跨越了未认识多久的隔阂,或许对比起现在这样没有未来的灰暗现实,过去的任何光景都显得那样美好。 苏青安的脑袋依靠在冰冷的墙面上,说出了理应当是他最大的秘密。 “我啊,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少年的口吻淡淡,像是在陈述着一些再无聊不过的事实,而或许在这样的处境下,无论是多么惊天动地的秘密也只能成为消遣的谈资。 女孩没有嘲笑对方这简直如梦呓般可笑的话语,从结论上来说首先质疑对方的精神状态才是第一反应吧。 可她却像是再认真思考了之后,发问说道: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呢?” 苏青安想了想,同样认真的回答道: “那同样是一个不怎么美好的世界,人类之间依旧有战争,会因此而产生死亡与悲剧。” “但那又是一个很美好的世界,那里没有名为崩坏的灾厄,很多人不需要付出努力就可以享受和平,在我生活的地方,人们忧愁的往往不是性命而是金钱。” 女孩聚精会神的听着,她露出了梦幻般透明的笑容,说道: “没有崩坏的世界吗?” “苏青安,那样的世界很好,我很喜欢。” “即使人类依旧会争执不休也好,会战争也好,会产生悲剧也好,也不会有比崩坏更残忍更不讲道理的灾厄了。” 苏青安沉默颔首,自己的话语是否给女孩编织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呢? 那分明是难以企及的彼岸,但今天的话语可能却会让女孩诞生出不一样的憧憬和执念。 或许,在这样的世界里内心留存希望的本身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但自己所能做的,或许也只是如此了。 少年微笑道: “喂。你都知道我名字了,所以拿自己的名字来做为交换的回礼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 其实他一直是不喜欢笑的,但面对这个女孩,他却感觉不得不笑才行。 女孩瞥了眼少年的面容,把脑袋微微的偏过去了些许,说道: “不告诉你。” 女孩奇怪的别扭,在苏青安的眼里也十分可爱。 第三天。 要活下去很难。 这点无论是不愿说出姓名的女孩还是苏青安都明白。 按照女孩口中的信息可以得知,这个名为崩坏爆发的灾厄刚结束不到一天,之前他在街上遇到的怪物是由人类变成的,而这种怪物被称为死士。 这座城市里还游荡着更恐怖被称为崩坏兽的怪物。 一旦遇到,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就是死亡结局。 以两人打不过死士的战斗力,想要活下去除了隐藏自身就别无他法。 短短的三天时间,苏青安已经体验到以往轻松人生截然不同南辕北辙的苦难。 那种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与饥渴,恐惧,迷茫做斗争的意志被折磨的无比痛苦,如果不是有女孩和他一起面对,让他不至于品尝孤独的滋味,现在的他精神已经会出现很大问题。 而单纯的两个人待在一起,就可以抵御很多精神上的负面情绪。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是毁坏掉一半的紧急逃难庇护所,里面存放着一定量的食物和水,这让他们短时间内不至于要冒着生命危险想办法去外界寻找食物和水源。 这一点已经是难得的幸运。 通过和女孩的交流,苏青安大概猜测到他来到的是什么世界。 崩坏爆发,崩坏感染,死士,崩坏兽这么多信息结合起来,他只能认为自己大概率来到了以前玩的手游世界,崩坏三。 他是那种单纯只玩游戏,剧情cg都跳着看的玩家,游戏公司为了完善ip制作的漫画和视觉小说,几乎一个都没看过。 凭借着对崩坏世界观贫乏的认知,他无法分辨自己究竟处于什么剧情节点,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他应该处于前文明的时代。 理由就是这个时代有着名为逐火之蛾的组织。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现在打算考虑的东西,活下去才是当下的第一事项。 苏青安侧靠在冰凉坚硬的墙面上,他望着上面废墟的缝隙隐约透露出的光,对着女孩说道: “喂。你一直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的话,我会自顾自给你取名字的哦?” “……随你便。”女孩习惯性清冷的神情因为少年的话语破碎了,但最终她还是这样回答道。 其实苏青安如果执意要知道的话,经过三天的相处女孩不介意把名字告诉他,但如果他不直接了当的问,她就不会说。 这样的性格算是刻板呢,还是别扭呢。 不过这样有些倔强的地方可能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这样啊,那干脆用我以前国家中的一个字吧,”苏青安看着少女的眼眸说道: “就叫你hua好了。” “随你便。”不知道是不是苏青安的错觉,他觉得女孩的回答和语气对比原先变得活泼了不少。 该不会意外的取到了和她真实名字里面一样的字了吧? “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了,hua。” 苏青安露出了笑容,只有在和hua交流的时候,他才能感到精神上有着慰籍和愉快。 有时候他感觉hua就像一只猫一样。 谨慎,敏感,容易受到惊吓并且不好接近,但同时哪怕冷着脸的模样也十分可爱。 总之,可能是因为在这样相依为命般的共处环境下,他对hua的好感度算是很高。 在没来到这个世界前,他是个不善于社交的人,自从在13岁的时候父母因为飞机事故而去世,他就极少接触社会。 但是现在看到hua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他就可以明白女孩的心情和大概的想法。 除了因为漫长时间内只有观察对方的消遣方式外,女孩本身的性格就比较纯粹也是一个理由。 hua各种意义上都很好懂呢。 就是把她比喻成猫的话,没见过她炸毛倒是有些遗憾。 在这样随时死亡也不奇怪的险恶环境下,苏青安却开始思考起这些漫无边际的事情。 这是在这三天中他用来对抗恐惧和迷惘的方法之一。 但是之后,一道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默契安稳的气氛。 “救救我,我不想死,有人吗,有人吗。” 那是上方传来的声音,女性绝望的哭嚎回荡在两人所待的空间中。 和三天前被追杀的苏青安一样,女人显然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刻。 当时如果不是幸运的摔到了hua的身边,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具骸骨。 这个时候出声,让女人下来和他们一起躲在这个庇护所的话,她可能会短时间得救吧。 前提是冒着死士或者崩坏兽也会追杀下来的风险。 苏青安不敢赌,畏惧死亡的hua也是。 为了陌生人赌上自己的性命,两人都没有这样的觉悟,何况如果赌输了那个女人还是难逃一死。 理智上而言,屏住呼吸闭嘴静待女人的死亡和怪物的离开才是正确选项。 hua和苏青安沉默着,女人的哀嚎,血肉的撕裂声,死亡的气息前所未有的接近着他们,在短暂的几分钟内连每一次呼吸两人都小心翼翼。 女人的哀嚎只持续了不到三秒,但是不管是苏青安还是hua都沉默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缓缓把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死士和崩坏兽都没有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的习惯。 他们暂时安全了。 但是气氛却变得灰暗而沉重。 “你说,这算不算我杀了她呢。”hua紧紧抱着双腿,那是她习惯的姿势,她抬眼看着裂缝外的世界,有些迷茫。 hua很善良,即使这场灾厄磨去了她的天真,但是这份善良依旧让她忍不住心怀愧疚。 如果让她自己钻牛角尖的话,会被这样的愧疚困扰很久吧。 “这不是hua的错,没有能力下的独善其身是正确的,”苏青安这么回答道: “但是这样的事情你自己也明白对吧,所以我想说的是,前面和你一起畏惧的发抖,恶劣的选择见死不救的人是我,所以如果这也能算杀人的话。” “那就算我和hua你一起杀的吧。” 超直球的说法。 “……哼……你说的怎么像共犯一样。”女孩把脑袋重新埋进腿里,像是不满一样的闷声说道。 但是她小巧的耳垂则是泛上了红晕。 这就害羞了吗。可爱的过头了啊,hua。 将出现紫色纹路的手腕向后隐藏起来,苏青安看着这个女孩露出了笑容。 第三天过去了。 3.所谓末世 第四天。 和过去较为平静的状态不同。 只有两个人气氛算是融洽的庇护所出现了第三者。 那是个女人,大约二十多岁的模样,她的面容被干涸的血液和污秽遮蔽的看不真切,唯有那冷漠而呆滞的眼眸才能分辨出她的情绪,当她从上方的裂缝滑落至庇护所后,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重。 在看到两人的瞬间,她产生了动摇,漠然的瞳孔猛然一缩,旋即她的表情变得凶恶,口中发出了没有理智的嘶吼。 但诡异的是她的声带好像坏了一样,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可以判断对方正在嘶吼的理由,纯粹是因为那张开嘴巴的模样和过于狰狞的神情。 很奇怪。两人都意识到了来人的奇怪,和hua自保的警惕不同,女人的警惕带有着强烈的攻击意识。 就在苏青安已经拿住一块石砖对应女人可能发出的攻击时。 轰隆隆。体型巨大的崩坏兽路过了。 女人停止了无声的嘶吼,从这点苏青安可以判断出她对崩坏兽保持着畏惧。 这说明对方即使有些不正常,但依旧在乎自己的性命,放在这个细微声响就可能招致祸患的特殊时期,这已经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可是,必须保持警惕。 苏青安下了这样的判断,望向女人的目光愈发冰凉。 在崩坏兽离开后,三者之间保持着微妙的气氛。 女人自顾自的坐在角落吃着自己包里的食物,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食物上半秒,望着前方的视线失魂落魄般的空洞而没有目标。 简直如同没有理智,失去语言能力只保存了基本生存意识的疯子。 苏青安蹙眉望向这副光景,他被恐惧蹂躏碾压的意志已经变得十分敏感,对方的行为无疑是在挑战他的神经底线。 少年瞥了眼蜷缩着身体的女孩,内心诞生出了一点点杀意。 她很危险,如果可以做到的话…… 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呢? 已经忘记了。 女人忘记了这些无聊的信息。 她的大脑里只记得母亲和父亲变成了怪物对她挥起了刀刃,为了自保,她杀死了他们。 只是这么简单的故事而已,混沌的意识这么告诉她。 吞咽着食物,女人只是机械般的例行公事的进食。 因为人类需要进食,所以她也必须这么做。 常识给她带来的枷锁还可以束缚住她,不这样做就会不习惯。 可是为什么她失去了味觉呢?她这么想到,却没有多在意就面无表情的继续吞咽下没有味道的食物。 在庇护所的第四天就这样过去了。 在夜晚的时候,hua下意识的往苏青安的方向靠的近了一些。 女人奇怪的行为和无法交流的表现让两人都无法安稳的睡觉,没有讨论和言语,两人默契的给对方互相守夜。 即使是浅层的睡眠在这样的不确定因素下也显得十分危险,于是两人就这样轮流换班睡觉。 女人其实没有睡去,她似乎不会困也不会疲劳了,即使习惯性的想要睡眠却只能单纯的闭上眼睛。 意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陷入沉睡。 在时间流逝中,她混沌的大脑里缓缓闪现的记忆,让她明白了一件事情。 父母其实没有变成死士。 但她的确杀死了父母没有错。 那天变成死士的,是女人自己。 意识到自己已经非人的刹那,没有悲伤,没有难过,她无声的大笑着,白灰的色彩从衣服下掩盖住的部分快速蔓延至了全身上下。 可以保存住一点人类的意识来到这里已经是她的极限,这个卡在人类和死士边缘线挣扎的女人,在此刻彻底被消磨去了人类的意识,沦为了没有知性的死士。 女人的笑声让两人不约而同的发觉到了不对劲。 当阳光落下的时刻,hua看向女人的瞬间神经就彻底绷紧,女人那异样苍白的肤色和外界的死士如出一辙。 她握紧了那块撞角尖锐的石块。 但女人的速度更快,她在瞬间就扑倒了hua。 苏青安无暇顾及脚腕的扭伤,直奔过来,全力把石砖拍在了女人的后脑上。 趁着女人精神恍惚的时刻,苏青安勒住她的脖子,把她从女孩的身上拉了开来。 没有时间犹豫和思考,在hua遭受到危险的那个瞬间,从未和人争斗过的少年冷漠的下了死手。 即使是正常人类中成年的强壮男性在这样的重击下也有几率直接死亡,何况是之后接近而来压迫气管的全力锁喉。 但是已经是死士的女人失去了人类的大部分弱点,无法呼吸对她而言不是什么致命的事情,除非少年可以在刹那间把颈椎直接勒断,不然想要一击致命无疑是笑话。 女人的力量大的过分,就算占据了先机在这几天身体逐渐虚弱的少年也开始无法控制住女人的动作。 少年打架的水平没有多么高超,他的攻击只会特意寻找人体的弱点。 可以使用的武器只剩下双腿,苏青安漠然的用膝盖一次次重锤女人的脊椎。 在他以往的人生中从未这样压榨过身体的力气,现在是几乎唯一能杀死女人的机会。 如果让她恢复行动力,脚腕受伤的自己和体弱的hua被杀死的可能性很大。 这是生死搏杀,理解这一点的少年已经拼尽全力,他可以感觉到锁住女人的胳膊关节已经发出了哀鸣,剧烈的痛觉告诉他,在短暂的时间过后,他有可能被强行拉成脱臼。 到那时就是十死无生。 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年,张口如同野兽般开始撕咬女人的脖颈。 野蛮也好,难看也好,哪怕多么不堪,为了让自己和hua活下去,身为弱者的自己就只能用出自己所有可以利用的武器。 哪怕那是牙齿。 那是利器划过血肉的声音,hua手中的石块撞角的部分精准的捅进了女人的太阳穴上。 女人挣扎的力气渐渐消失,少年大口喘息着才逐渐慢慢松开了手。 他没有选择休息,继续拾起脚边的石砖就继续向女人的脑袋砸去,面对这样的怪物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在彻底将脑袋和脖子砸烂后,苏青安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看到了,失声痛哭的女孩。 她在流泪,在无法自制的哭泣。 是害怕女人之前的攻击吗? 是因为想起了父母和友人的死亡吗? 还是因为这场崩坏带来的,数不尽的绝望呢? 苏青安想不了这么多了,hua的哭泣让他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什么样的言语都安慰不了女孩吧。 最后,他抱住了女孩。 在这个只有几道阳光,满是血腥味的庇护所内,少年温柔的抚摸着女孩灰色的发丝,说道: “你已经很努力了,我们已经很努力了,所以我们都活下来啦,现在的话,hua就好好休息吧。” 强忍着手臂的疼痛,苏青安把hua抱到了角落。 女孩比想象中还要轻。 在hua冷静之后进入睡眠,他才开始休息。 经过和女人缠斗,他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开始加重。 这样的躯壳,究竟可以撑多久呢? 少年望着女人的尸骸默然不语,或许自己死亡的模样也不会比这个好看多少。 当天夜晚。 女孩有些别扭的不敢看少年的脸,现在回忆自己的流泪的模样,实在有股羞耻感让她保持不了平常心。 “你的名字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假装没发现女孩的别扭,他发问道。 这是苏青安第二次认真问女孩的名字。 “……就是hua,”女孩抬眼,碧色的眸子如同清澈的溪流,她认真重复的说道:“我就是hua。” “这样啊。”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 女孩认真言语的这一幕成为他来到这个世界满是灰暗的短暂的经历中唯一有色彩的画面。 估计,忘不掉了。苏青安这么想道。 4.失约 崩坏感染。苏青安明白自己身上在发生着什么。 hua曾说过,像自己这样的男性是很难在崩坏爆发中生存的,女性的体质好像天生就比男性更适应崩坏能。 所以她说还能活下来不变成死士的苏青安算是幸运儿也不为过。 但只有苏青安自己才明白。 他其实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没有变成死士的理由很简单,当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崩坏爆发就结束了,他错过了崩坏爆发的时间段。 可仅仅是空气中留存的崩坏能都让他染上了崩坏病。 第六天的上午,城市里下起了小雨,地下的庇护所内响起了滴滴答答的清脆声音。 那天是阴天。 “hua,被崩坏感染是不是就没救了呢。”少年靠在墙面躲着雨,貌似无意间的闲聊发问道。 hua盯着雨滴落在地上水洼溅起的涟漪,淡淡的回答道:“没救了,会死,然后会变成外界游荡的怪物。” 对hua而言,这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常识。 逐火之蛾那样的组织或许有着可以治疗的药物,但那也是战略级别的极端稀有资源。 普通人染上了崩坏病就只能等死而已。 “这样啊,崩坏真是残忍的灾厄。”少年看着手腕上已经缓缓蔓延生长到手臂和胸腔的紫色纹路,发出了叹息。 “嗯,崩坏很讨厌。”hua说出了有些孩子气的话,但那却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吧。 被崩坏夺走了一切的女孩,以后的人生中究竟又要因为崩坏失去多少事物呢? “hua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即使这样的世界,我也希望你可以一直活下去。”沉默了一会儿,苏青安突兀说出了这样的话。 “……突然之间说什么奇怪的话啊,”女孩有些无奈,旋即她用眸子盯着少年的脸庞,认真说道: “如果我可以活下去的话,苏青安一定也可以的,这样就扯平了吧。” 扯平吗?这种地方的孩子气也很可爱啊。 “当然啦,我们不是说好一起活下去的嘛,是约定啊。”苏青安笑着回应hua的注视和话语。 “你说过,一个星期内逐火之蛾会来救援的吧。” “嗯,那样就能得救了。”hua点了点脑袋。 一个星期内没来的后果,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谈论。 唯一燃烧在hua心中的火种,苏青安不想动摇哪怕其中的半分。 轰隆,缝隙外的世界,天空电闪雷鸣,雨下的更大了。 外界的喧嚣涌入这个庇护所。 “苏青安。”女孩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hua你不会害怕打雷吧。”他开着玩笑。 “才没有……”女孩不好意思般的嘟囔着,然后认真说道:“你说过要一起活下去的吧。” “对啊。”少年点头。 “是约定吧。”女孩这么确认道。 “嗯。” “你说过,失约的人很讨厌吧。”女孩最后确认般的问道。 背后的伤口早就没有了知觉,在这个没有药物的残缺庇护所里,即使没有崩坏病,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如果hua能触碰到他的额头会发现已经烫的惊人,但在他的知觉中浑身却都是冰凉。 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苏青安理解了这个结果,事实上每一句和女孩说的话都要耗费他很大力气。 但是他笑着说道: “对啊,失约的人,真的很讨厌。” 失约的人,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值得被原谅。 “那就要好好遵守约定,”女孩看着他说道,“要一起活下去。” 不仅仅是苏青安对hua的好感很高,即使是hua也已经在心中把苏青安当成了活下去的理由和支柱之一。 所以她才会这么问吧。 “嗯。要一起活下去。”苏青安说出了卑劣的谎言。 说谎的人也很讨厌。 “明天,就是第七天了吧,逐火之蛾一定会来的,hua。”苏青安望着淋漓落下的雨和闪过的雷鸣,说道。 他说的话,是那样信誓旦旦,就像是预知了未来一般的自信。 即使明白少年仅是在安慰,hua的心中却还是不由得升起了一阵安心感。 “嗯。”女孩闭上了双眸,轻轻颔首。 夜晚。 雨虽然依旧在下却小了不少,乌云散去,月光照耀在女孩沉睡的脸上,苏青安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幕看着hua,看了很久很久。 那块以前被她藏在手里的尖利石块闲置在女孩的脚边,这算是信任他的表现吗,在这样的时刻少年却因为这样的细节莫名开心了起来。 明明应该很害怕,很绝望,很悲伤,很愤怒才对,但这些情绪在这几天看到女孩澄净的眸子时就烟消云散。 如果死亡是注定的结局,那至少他想有选择的权利。 其实苏青安不知道明天逐火之蛾会不会来,可他明白自己应该撑不到明天了。 崩坏纹路已经准备开始侵蚀他的心脏。 即使不告而别,就算违背约定,尽管说谎欺骗。 纵然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他也不想危害女孩的安全。 更不想,死在女孩的面前。 苏青安爬出了这个庇护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这个月光清澈,雨声清脆的夜晚,少年走了很久很久,最后他走到一处高楼的天台,把门反锁。 似乎是因为他体内的崩坏能已经和正常的死士差不多,他一路竟然畅通无阻。 把手机开机,不是为了看那个神秘存在的留言。 他想放一首音乐,那是他最喜欢的一首钢琴曲。 “啪嗒。” 可手机掉在了地上,已经来不及了。 他意识到了死亡的降临。 在神智留存的最后刹那,他发出了叹息。 那个如人偶般纤细脆弱的女孩,即使在这样被悲剧溢满的世界,少年也由衷希望她能活下去。 对不起,hua,我失约了。 ———————————— 苏青安,你在哪里? 当hua醒来的时候,空无一人的庇护所让她无比慌张,那个过去六天陪她度过种种磨难的少年不见了。 内心像是空了一块,浑身上下踏空的虚无感让她无所适从。 不习惯,不习惯,不习惯。 醒来的时候看不到那个人,不习惯。 没有和他说话,不习惯。 一个人的空间,不习惯。 这样的感受简直就像没有那个少年不行了一样。 可是无法否认,女孩的不安和失落即使在逐火之蛾的人员站在她的面前后都无法去除。 “哟,还活着吗?”那是个有着鲜艳红发的美丽女人,她对hua这么说道。 “那个请问一下,你有见过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吗?”她有些急切的问道。 已经可以活下去了,畏惧死亡的自己已经处于安全的状态了,可是为什么却感觉不到高兴呢? “……这座城市只剩你一个幸存者了。”女人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听到答案的瞬间,女孩如坠深渊,浑身冰凉。 答案很明显,苏青安死……了? 不对不对不对,今天逐火之蛾就来了,明明已经过去了最难过的六天了,怎么会出意外呢? 回忆起那个少年特意隐藏手臂的细节,女孩已经不愿意继续思考下去。 你不会违约的对吧。 你说过很讨厌违约的人,对吧。 那你,还活着对吧? “跟我来吧,我会教你战斗的方法。” 女人对hua伸出了手。 崩坏,崩坏,崩坏。 hua的内心诞生了,对崩坏前所未有的怒火。 父母和友人被崩坏杀死,她只感觉到了悲伤和害怕。 但在这个瞬间,压倒性的怒焰燃烧殆尽了对崩坏的畏惧。 她抓住了女人的手。 即将踏上的,却是数万年的漫长征途。 5.琪亚娜 好像过了很久的时间,又仿佛只是须臾,只存在黑暗的眼帘充满了光与亮。 躯壳恢复了正常的知觉。 柔和的微风拥抱着他,勃发在阳光下的生命力是这个季节独特的风景,少年站在一颗古老的常青树下,婆娑的枝叶摇曳起舞,落下的阳光穿透阻碍随之晃动。 呼吸间是清新到让人心生愉快的空气,他看着眼前的事物。 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悠扬的蝉鸣盘旋耳畔,有着设计良好而不失历史韵味的绿化带。 人来人往的场景和谐美好,匆忙工作的上班族,带着孩童的女人,和朋友说说笑笑的女高中生,这一切和平的让人可以放心的信赖着未来。 “我复活了啊。”愣了一会儿才理解了这个事实,苏青安一时无言。 和之前不明白什么时代就死去的状态不同。 现在的他几乎在下一刻就明白了现在处于的时代和剧情。 因为,眼前那个联想到崩坏三就很容易认出的女孩。 “喂!笨蛋店长,你傻乎乎的做在这里干什么呢!” 少女身上穿的是日式的jk校服,在长空市久居的人大概一眼就能认出这校服的由来。 辨识度极高的白色长发编成麻花辫,随意的搭拢在肩上,白净的面容精致立体,湛蓝的双瞳瑰丽而光彩夺目。 如果她摆出得体温柔的仪态或者干脆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都是没有死角的美人吧。 可是此时的她心情不愉快的蹙着眉,似乎无法容忍眼前人的无视一般,她弯下腰把小脸凑近了苏青安,生气的模样像极了炸毛的猫。 “是琪亚娜啊……”面前的少年抬首看了她一眼,从唇中吐出的话语中带着难言的遗憾与惆怅。 “为什么我感觉你好像很不想见到我啊!”琪亚娜气恼的吐槽,给苏青安的脑袋上来了一记手刀,力道意外的轻柔,就像朋友间的打闹。 “各种意义上我现在不想见到你啊。”毫不犹豫的承认下来,现在的苏青安已经没有余裕思考为什么琪亚娜好像和他很熟的理由了。 琪亚娜的出现完全不给他一点逃避现实的时间。 站在树下的某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回到了原来的世界,然后这个女孩就轻易打破了一切侥幸的幻想。 “你不会拿要发给我的工资去氪金了吧!” 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的琪亚娜面色凝重的瞪圆了湛蓝的双瞳。 她看着面前一脸失落的苏青安,越想就越觉得这是他强行氪金后沉船失败的表情,顿时气愤难当的指责道。 “你认识我吗?”苏青安直接了当的发问。 “店长我没时间和你开这种玩笑啦。” 琪亚娜没好气的说道,她提了提手上的包,“好啦,我要去上课了。” 苏青安端详着面前本不应该出现的少女,如果不是相似的声线和在崩坏三这个世界的前提条件,他大概率不会认出面前这个拥有瑰丽容颜的少女就是琪亚娜吧。 通过前面那句话可以认定她的确不是认错人了,她是真的认识自己,哪怕苏青安没有和这个世界琪安娜相识的可能,但如今事实如此,他也只能接受。 他没有明显的社交障碍但也绝不是自来熟的个性,之前脱口而出的插科打诨是因为琪亚娜是陌生世界唯一让他感到熟悉的存在。 所以下意识的放松了情绪。但是冷静下来后面前的女孩就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了。 “等等,你说我是店长对吧。”可是有些事情要是不问清楚他不仅弄不明白目前的情况还会凄惨的流落街头吧。 “对啊,你不会氪金氪傻了吧,笨蛋店长。” 少女蹙着秀眉,这个奇怪的问题让她开始认真注意苏青安的状态。 这个少年此刻表现出了陌生人般的距离感和疏离,就像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那是琪亚娜无法理解的领域,是任谁也无法揣测出来的荒诞无稽之谈。 “我开的店是什么店?然后,你真的认识我吗?” 琪亚娜所认识的那个苏青安真的是自己吗,如果不是,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世界有着另一个苏青安? 假设这个想法成立的话,那个苏青安还在这个世界吗?如果还在的话又是不是可以看见另一个自己? 纠结在脑海里的问题堆积如山压迫着他已经逼近极限的神经。 冰冷的疏离感包裹着他,浓烈的孤独漠然的涌进全身上下,寂寞则握住他的心脏,这一切都让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但同时他也明白了,他应该通过了所谓神明的试炼,这个开局就告知的信息,无疑就是关键,是游戏正式开始的赠礼。 笨蛋店长你在开什么玩笑呢。 这句琪亚娜第一反应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却凝噎在了喉咙里,她看到了苏青安的表情。 她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可以从一个表情中感受到如此浓重复杂的情绪,琪亚娜感觉面前的苏青安是一个在迷雾中孤独游荡的旅人,而现在他就像是独自走到了陌生的地域,无所适从的对着陌生的人询问路途。 琪亚娜不知道面前的人为什么突然会有如此大的改变,可是这不妨碍她的决定。 “如果店长你现在说是开玩笑的话,就算是工资翻倍,我也会揍你哦。”少女无奈的叹了口气,威胁般的说道。 事实上换一个青春靓丽的美少女说这句话可能是打情骂俏式的威胁。 但是放在琪亚娜身上却是需要格外谨慎对待了。 因为她的力道稍微失手你可能就会进医院包半年的病房。 “走吧,”不理会少年的默然无言,琪亚娜说道,“我带你回店里。” “琪亚娜。”苏青安叫出了女孩的名字。 “干什么。”女孩疑惑的看着他。 “这是你这周第几次翘课了。” “……不管第几次,这次可都是你的错,”琪亚娜恼羞成怒的用拎在手里的单肩包拍了拍苏青安的脑袋,“要是我期末考试不及格了就找你算账。” 面对少女无理取闹般的甩包袱,苏青安却是楞了楞神,他摸了摸头,回忆起先前轻到可以无视的力道,心情放松了不少。 琪亚娜,意外的温柔。 【恭喜通过试炼,神明的游戏正式开始】 【任务,在即将到来的第三次崩坏中存活】 【请在这个注定崩坏的世界挣扎吧】 出现在手机上漆黑底色方正字体在此刻仿佛梦魇,但是看到这些的少年面无表情,他看了眼蔚蓝色的天空。 逐火之蛾来救援了吗?hua安全了没有,她一个人在那里会寂寞吗?会因为自己的消失而不安吗? 即使已经处于不同的时代,苏青安也不由得为女孩的处境感到焦躁,同时他的心中还有着失约的愧疚和再也见不到那个女孩的空洞感。 此刻苏青安自己都没有发现比起自身的处境,在这一刻他优先考虑的却是hua的安危。 6.咖啡店 藤蔓环绕的咖啡屋坐落在长空市郊外的一角,门口两侧放着两盆绿植,店面没有挂加盟的品牌,店名很朴素的刻在一块木牌上,上面写着两个正楷的神州字。 青安。 青山依旧,故人安在。 是苏青安的名字,苏青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会被用来当做咖啡店的店名。大概是懒得想名字随便取的吧。他试图这么理解自己,理解这个世界的苏青安。 如果不是门口放着的小板子上写着各式各样的咖啡名字,苏青安第一眼应该认不出这是一家咖啡店。门面装潢的风格偏向复古的欧式,通过强化玻璃的大门可以看清里面的一角。 琪亚娜俏生生的站在他的前面,熟练的从包里拿出钥匙,女孩短裙下修长的双腿没有穿丝袜,白皙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和纤细适中的腿型一样晃人眼球。 苏青安目不斜视的看着木牌上的“青安”二字,如果是正常状态的他大概会认真的看一眼琪亚娜的长腿,面无表情的在心里打出分数,然后一直看到天荒地老。 现在的苏青安则除了觉得琪亚娜真的是在他这打工外就别无杂念。 “有印象吗?”把大门打开,琪亚娜回头对他问道。 “除了店名之外,一点都没吧。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开咖啡店。” 其实关于开咖啡店的想法还是有的,那是在沉默寡言的初中时代,在课堂上走神时畅想未来的其中一种可能,在那个时候的他看来咖啡店老板是一种文艺而慵懒的工作。 在温暖的时光中在为陌生的人调一杯咖啡,在悠闲的时候抿着咖啡的苦涩读着纸质的书籍,听着客人的话语和爵士乐悠扬的旋律,就这样日复一日的一直过下去,也不失为一种有趣的活法。 苏青安对此感受到了一种错乱和奇异,世界的变动和另一个自己,往日的幻想和今日的现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遭遇该被如何评价。 琪亚娜听到苏青安的回答露出了无奈却又仿佛松了口气的复杂表情。 “店长你啊,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别扭呢,就算是现在这一副失忆的模样也是,这算是什么奇怪的劣根性吗。” “这放在女孩子身上算萌点吧。”随口回应道,苏青安走进了咖啡店,他礼貌的把门掩上,顺便把挂在门上写着营业中的牌子翻到了背面。 “即使是女性太过别扭也不是好事哦,这点店长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说着琪亚娜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苏青安,“毕竟这个世界上不解风情的人很多呢。” “我觉得女孩子有时候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而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事情却要求让其他人理解,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合理。”苏青安认真反驳。 “……店长,你的这种做法就是不解风情啊。”琪亚娜无语扶额。 苏青安却是没有回话,如果这个时候认真解释想法道理的话,那大概就比不解风情还要让人受不了。 咖啡店的内设给人一种明亮的印象,复合式的木板地面干净整洁,大半的墙面由强化玻璃组成,阳光透过玻璃落到金属雕花的咖啡桌上让时光显得慵懒。 天花板是易于反射光线的纯白色,欧式的吊灯样式华美,配套的桌椅排放的整齐有序,比起普通的咖啡店这里的装饰品显得比较稀少,除了一排排分散在各个角落的书架,就只有几盆小巧的绿植装点了。 螺旋式的阶梯坐落在咖啡厅的中央,往上看去可以看见一扇禁闭的门,这个设定显得古怪而奇特,苏青安猜测那可能是睡觉的地方,是另一个他的私人住所。 琪亚娜从柜台上拿出一份菜单递给苏青安。 “要久违的喝一杯本小姐调的咖啡吗?。”她露出自信的笑容,女孩的魅力在阳光下格外的恍人心神。 “虽然是店长你教的手法,但是用神州话来讲的话,我大概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哦。” 苏青安接过菜单。咖啡店的菜单一般都会下点功夫被做的十分精致,但这里的菜单却简约的连一点装饰的花纹图案都没有,翻开印着青安二字的封面,纯白的底色上英文和日文注解的咖啡名映入眼帘。 CaffèMocha摩卡咖啡 CaramelMacchiato焦糖玛奇朵 CaffèAmericano美式咖啡 CaffèLatte拿铁 “咖啡吗,就来一杯摩卡吧。”苏青安没有拒绝琪亚娜的好意。 虽然身体因为神明的伟力摆脱了负面状态,但是精神上他却十分疲劳。 喝一杯咖啡打起精神才能更准确的了解信息,分析事态。 同时对于琪亚娜能做出一杯什么水平的摩卡他也表示好奇。 如果说他在游戏剧情里认识的琪亚娜是笨手笨脚的傲娇蠢萌草履虫,那现在的琪亚娜给他的印象就是温柔善良的美少女。 无论是玩笑的分寸还是面对自己这样的奇怪情况她的应对都让苏青安感到琪亚娜不是游戏那样的草履虫真是太好了,这份由衷的庆幸让他对琪亚娜产生了更多的好奇。 比如,她还是不是那个不讲道理的厨房杀手?如果是的话琪亚娜在这里应聘的大概只能是保洁或者收银员。 “摩卡?这是女孩子比较喜欢的咖啡品种呢,店长也想尝尝爱情的味道吗?”琪亚娜俏皮的眨了眨大眼睛,用着玩笑般的口吻说道。 传说中摩卡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们了解爱情的美好和波折,告知幸福的简单。 同时真正的摩卡咖啡味道既酸又甜,像是点明了爱情的寓意,所以琪亚娜才会开这么一个玩笑,如果是不懂摩卡的人恐怕会听的不知所以,一头雾水吧。 不过苏青安还是懂得,所以他不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被人猜到选择何种咖啡的理由算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这个智商,我开始怀疑面前的是一个真琪。 “对啊,就麻烦琪亚娜大小姐让我品尝一下爱情的味道了。” “那就让我为店长大显身手一次吧。”琪亚娜把单肩包放在一张咖啡椅上,走进了柜台后面的单间。 在这个阳光温暖的早晨,仅有两人的咖啡厅把少年的焦躁与不安驱散一空,未来的崩坏爆发,世界毁灭在此刻都影响不了这段慵懒而宁静的时光。 至少在喝完这杯摩卡之前,徘徊在脑海里的杂念都被他遗忘,苏青安看着阳光在纯白菜单上折射出的虹光,安然无言。 一杯咖啡的好坏除了取决于咖啡师的技术外更多的成分其实在于原料的细心准备,咖啡豆的烘培时间和选筛,鲜奶的温度与品质等都是决定味道的重要因素。 说到底他不是这个世界的苏青安,是已经成熟到可以自己开咖啡店的水平,现在的他只能说是略懂咖啡文化,不算太小白的半吊子咖啡爱好者。 所以当琪亚娜端上咖啡,一双湛蓝的眸子期待的盯着他的脸庞时,除了一句让人翻白眼的好喝外,便没有其他评价。 苏青安把空杯放下,品尝着口中巧克力的余味和不太温柔的酒香,在心中默默的把料理杀手的牌子从琪亚娜的人设里摘了下来。 比起那些可以仔细分析出咖啡酸度、甜感、苦味,以及咖啡的均衡、口感、风味并说的头头是道的大佬,苏青安的评价的确是过于单薄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水温高了几度,让酸味失衡,不合格。这种话呢。” 琪亚娜和之前一般无二的吐槽着,可是她明显察觉出了巨大的差异感。 哪怕两者都是苏青安,性格相同,思维逻辑相同,但是掌握的知识和能力还是会因为经历的不同产生偏差,或许失忆这个借口可以掩盖,但是又确实存在着违和感。 可是她铭刻在血脉中的敏锐和个人的直觉又都告诉她面前的存在是苏青安没错,这让琪亚娜有些迷茫。 “味道意料之外的正宗,这家咖啡店真奇怪啊,明明开在女子学院的附近却用着这种不太受欢迎又浪费精力的也门咖啡豆,这不是完全不考虑销售对象只顾着自己的喜好嘛。” 绝大多数咖啡馆里的摩卡咖啡并不使用也门咖啡豆,而是选择添加巧克力糖浆,比起也门咖啡豆带着辛辣酒味的风格,单纯的巧克力味在女高中生中明显更受欢迎,也更节约成本和时间吧。 这家咖啡厅的风格从开始就透着一股随性与简单,当然说直白一点就是懒得费心思,但是在这种地方却是古怪的严谨。 “店长就是这样啊,总在该注意的地方偷懒,却在奇怪的地方很认真。” 琪亚娜坐在他的对面,此刻的她有些恍惚的以手托着腮,她的视线转移到暖色的木板,那里大片的阳光洒下,细小的灰尘舞蹈起起落落,如若舞蹈。 女孩的目光悠远,就好像她口中说的那个人离她很远。 “店长,你真的失忆了吗?”她认真的问道,和之前开玩笑的和谐氛围不同,按理来讲这才是正常的展开吧。 苏青安知道,对于琪亚娜而言,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人只是伪物,对此无论如何被对待也是正常。 质疑也好,无视也好都是应有之理。 琪亚娜很温柔,温柔到明明看到那些细节却没有质问,温柔到即使察觉到巨大的差异都忍耐到了他冷静下来的现在才发出疑问,这份温柔苏青安却绝对不能傲慢的当做理所应当。 现在她对苏青安提出了疑问,那不是质问的口吻又或者是如何压迫式的语气,如果他要敷衍的话,女孩也会善解人意的不会追究吧。 但是做不到。 苏青安是讨厌说谎的人。 说谎对他而言虽然不是什么恶劣到无法原谅的事情。 但是在并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不会选择说谎。 【打开那扇门,答案就在那里。】 手机上病毒般无法抹去的字迹,在他眼里就像神所导演的剧本,无法拒绝,无力反抗。 现在的他可能只是在舞台上任人驱使的提线木偶吧。 “以前的我的房间就在那里吧。”他指着咖啡厅中央的螺旋式楼梯,那里向上是一道门。 “我会给你答案的琪亚娜,在我进去之后。”苏青安给出了承诺。 琪亚娜看着缓缓走上楼梯的少年,一时无言,她无法理解目前的情况。 她无法理解苏青安之前对世界近乎漠然的疏离和如同落入猎人网中的兔子般那样的不安。 她无法理解不过一日,苏青安为何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变化。 可以的话,琪亚娜宁愿这是一场苏青安刻意安排好的恶作剧,如果是这样只要揍一顿报复就可以嬉笑着结束。 普普通通,简简单单,一切都回归日常。 琪亚娜·卡斯兰娜的日常格外珍贵,像这样如一般女孩生活的日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了。 这是面临着崩坏的世界,背负卡斯兰娜姓氏和血液的少女天生就承载着作为战士的宿命。 所以她很珍惜这样的时光,连同苏青安也是。 她的朋友很少。 打开门后会怎么样,他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得到答案,这些问题苏青安不想思考。 越思考就越犹豫,鲁莽的人总是一往直前,聪明的人总是可以快速的得到答案,而普通人往往要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苏青安是普通人,但是现在他不想畏首畏尾,所以他选择什么都不想。 门把手轻松的被按了下去,他开始庆幸另一个自己没有锁第二道门的习惯。 然后他轻轻一推,门开了。 7.命运? 这是一间普通的房间,不脏不乱,也没有强迫症式的整洁。 窗户是开着的,柔和的风掀起棉麻制的白色窗帘,又在他的周围打了个卷。 写着卡莲幻想的游戏盒子和手柄放在电视下的柜子里,没有积灰。 桌子上翻到一半的小说里夹着干枯的枫叶,似乎是用来当书签的。 书架上则是摆着漫画,小说,还有不知名的手办。 这是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不难想象主人没有离开过多久,那就像是到了饭点出门买便当,没多久就会回来的光景。 可是莫名的苏青安知道了。他回不来了。 天旋地转。 眼前的景物开始出现重影,巨大的疼痛撕裂理智,苏青安只感觉到躯壳已经不属于自己,此时的他仿佛是被抽走灵魂的木偶,没有片刻反应的余地就硬生生的到在了地板上。 身体磕到地板的疼痛已经感受不到了。 更具备侵略性的事物在蚕食着他的神经。 无法呼喊,不能发泄,在安静到压抑的环境中,苏青安在被剧烈痛苦折磨的情况下意识到了,所谓的答案为何。 另一个苏青安的记忆被某种存在一股脑的强行塞了进来。 这就是“答案”。 粗暴直接的过分。 支离破碎的画面不断的在脑海闪现,恶劣到毫不在意是否会让人变成白痴的方法。 如果接受的不是另一个自己的记忆,恐怕人格会直接崩坏也不奇怪。 即使如此,苏青安在这个时候也体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生不如死。 将记忆揉进灵魂比把脑子塞进搅拌机里还要暴力的不可理喻。 比起这个连三叉神经痛都算得上温柔。 如果不是干脆的连身体都控制不了,他早就发出惨烈的嚎叫把琪亚娜引过来了吧。 漫长的三分钟流逝。 痛觉如退潮般散去,苏青安无力的躺在地上,身体的控制权回来了,但是他暂时已经没有费力站起来的心思和余地。 记忆的融合由于手段过于暴力的原因十分的迅速。 若是温柔的分成几天来接收,大概造成的痛觉只是偏头痛的级别。 “这就是另一个,我吗……。”他恍惚喃喃,从唇中吐出的声音低微而暗哑。 另一个自己的记忆被他继承了。 与其说是记忆,不如说那是另一个苏青安的灵魂碎片。 在这份记忆里他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在崩坏爆发的那个刹那他失去了生命。 他死了。 化为了没有知性的行尸走肉。 没有反抗的余地,崩坏能抗性低劣的普通人类男性在崩坏面前就是这么脆弱。 无聊的死法,这种设定是在游戏漫画里连背景板都不会有的角色。 可这就是现实。 这个世界的苏青安已经死了。 在不遥远的未来平淡的死了。 整个长空市的人类都和他一起陪葬,逃生出去的寥寥无几。 如果说之前的苏青安还可以通过提前逃离长空市来躲避崩坏爆发。 现在却不可能了。 脑内好像有个意识在提示他,融合了这个世界自己的灵魂碎片就代表签订了某种不可违抗的契约。 那就是继承“苏青安”的宿命,只有在正面抗过崩坏后,他才能真正不受约束的选择逃避。 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苏青安不得不做的妥协,如果不想作为外来者被世界察觉到异常的话,这是唯一的方法。 假设世界的意志即是崩坏的意识,被其发现异常的下场究竟如何,他没有把自己作为筹码去试探的勇气。 或许是直接给予仁慈的死亡,又或是高高在上的选择漠视。 即使被变成死士、崩坏兽也不奇怪。 只有小孩子才有资格做选择题。 而大人,没得选。 大抵这就是那个存在想要看到的结果。 无论苏青安推不推开这扇门,他都无法离开长空市。 崩坏是他必须面对的绝望。 横在他面前的最大难关是如何对抗崩坏能的侵蚀,在无法避开崩坏能的情况下,苏青安唯一能指望的只能是自身的崩坏能抗性。 而这一点,这个世界的他和之前自己的死亡都完美证明了他完全不存在这种东西。 即使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同样是普通人类的本质依旧毫无变化。 按照崩坏三的无节操设定,女性的崩坏能抗性普遍高于男性,与崩坏进行斗争的大部分也都是女性。 虽然偶有特例,比如混在一堆女武神小姐姐里面的齐格飞·卡斯兰娜。 又比如天命主教奥托·阿波卡利斯,游戏漫画主线里至今从未翻车的幕后黑手。 还有放在现在时间线已经死去的前任理之律者,瓦尔特·乔伊斯,以及现任理之律者瓦尔特·杨。 可以看出出场戏份不少的男性角色基本都是大佬级别的存在,不是律者就是有祖上余荫的崩坏能抗性,基本都有挂可开。 但是这不能否定一个事实。 那就是正常男性基本无力正面对抗崩坏,即使可以借助一些武器进行战斗,比起有崩坏能抗性的女武神也远远不如。 如果说这些设定放在游戏里只是为了更好的玩百合cp,讨好宅系受众群体。在真实的一个世界里这就是对苏青安残酷的死亡判断书。 这是歧视啊歧视,凭什么崩坏能都更喜欢小姐姐,难道人类的本质不是复读机而是母系社会吗? 通过吐槽来缓解压力,苏青安努力着回顾脑海里还有一点印象的剧情,发现他好像除了期待有人给他开挂和发生奇迹之外,就只能等死了。 如果能修仙就好了,等我修到化神元婴再突破几个境界一拳一个风之律者,打律者如同横推南山敬老院,说不定最后单挑终焉律者也不是没有希望啊,简直前途远大。 不过修仙放在崩坏三的世界画风很奇怪就是了。 苏青安翻了个身,躺在地上,面无表情的思考着脑海里虚无的幻想。 “啊啊,最近都出来把崩坏能当内气练的奇怪设定了,修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吧。” 等等,我好像说出了什么关键的东西,把崩坏能当内气练,武功?练武? 如果。 如果他有这个锻炼手法,俗称武功秘籍的话,是不是还有一线生机? 无视男性的崩坏能抗性可能让练武的道路寸步难行,苏青安竭力的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崩坏爆发在他的理解里其实就是瞬间制造大片高崩坏能浓度的环境,使得没有崩坏能抗性的人走向死亡。 对于崩坏能抗性高的人类而言,危险的地方只在于高度崩坏能中产生的崩坏兽和死士。 苏青安想要踏出最基本的一步,不被高浓度的崩坏能弄死。 在崩坏三的世界观里练武的本质无非是让崩坏能化为己用,就像老爹说过的要用魔法来对付魔法,这里也是一样,要用崩坏的力量对抗崩坏。 而想要以人类的躯壳利用崩坏能,最基础的一点就是拥有崩坏能抗性。 逻辑等式成立。神州武学里面,存在着锻炼崩坏能抗性的方法。 这个方法还具备一定的普及性,否则设定里不会形成江湖门派这样武侠风的圈子。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用上个世代文明的科技应该可以更轻松的达到提升崩坏能抗性的目的。 武学应该只是相对比较缓慢的手段。 虽然在崩坏爆发前,速成到足以抵御高度崩坏能侵蚀的程度很难,但是在融合了另一个自己的灵魂碎片后也不是毫无可能性可言。 在融合成功之后,苏青安已经初步感觉到自己的五感比之前强了很多,对比以往的自己就像是掀开了迷雾,重新感受到了另一个世界。 其实这一点在他死亡之后就有了巨大体现,甚至比融合灵魂碎片带来的提升还要多的多。 仅是复活后的他却是没有察觉到罢了。 但事实上在苏青安没看过的视觉小说里已经打破了他想法的正确性。 可此刻的他像是找到了最后一线希望的赌徒,即使明白真相也只能向这个方向努力了。 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了,武学秘籍。 关于这一点,其实他已经有眉目了。 在这个苏青安的记忆里,他的父母依旧是考古学家,与他世界里飞机失事的死因不同。 这个世界的他不知道父母的死因,除了被相关部门告知已经逝去外,他只看见了一个象征性的骨灰盒被下葬。 这些可能存在疑点和黑幕的东西不是探究的时候,让苏青安感兴趣的是,记忆里父母的遗物中有着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中就有这个他一看就觉得扯谈的武功秘籍。 身为考古学家却收藏着这么不符合画风的东西,这让他曾经怀疑已故的父亲苏谨言是一个低调的武侠爱好者,至于这些东西就是他业余时间的爱好收藏。 所以出于缅怀的心理,他没有把这些当垫桌脚的工具。 那本被苏青安当做男人至死是少年证明的武功秘籍就被压在电视机柜里《卡莲幻想》的下面。 苏青安起身,伸手把它抽了出来。 摩挲着冰凉平滑的质感,他仔细看着这本书,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册子。 因为它实在太薄了,薄到他开始质疑这本武功秘籍的真假,不过可以看出这本疑似秘籍的书的确有些年代了。 册子的背面呈现出玄黑的幽深底色,一字未留。 苏青安把书翻转到正面。 古老的封面上用正楷写着四个繁体字。 【太虚剑气】 8.虚假的希望 “太虚剑气?!”父亲的遗物竟然是这个? 传说中神州仙人赤鸢所传武学,其本质是前文明所改造人体的一种手段,它能潜移默化地将人体周身逐步练成崩坏能的容器与通道,既提高了普通人对崩坏能的容纳运用程度,又避免了相应的风险。 苏青安本身不知道这么复杂的背景设定,他只知道这是游戏中一位他很喜欢的女武神的技能。 符华,守护神州五千年之久的仙人,其身份也是前文明的融合战士。 这本质上是苏青安现在最需要也亦是最合适的东西,只有修炼这门武学提高崩坏能抗性,才有可能在不遥远的未来避免变成如同丧尸一样可悲的怪物。 但是得到了救命稻草的苏青安除了喜悦外更多的却是疑惑,父母真的死亡了吗?他们的工作真的仅是普通的考古学家吗?如果不是他们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还有就是,太巧了。 即使用父母未知的身份作为解释,还是太巧了。 这样的感觉就像你是去玩一款游戏,游戏策划为了让你挺过开局的剧情杀给你安排了引导的npc,真正进入游戏后又扔给你一个新手礼包作为糖衣炮弹,避免弃游。 如果对应一下的话琪亚娜是引导npc让他来到游戏起点,太虚剑气则是避免弃游的新手礼包。 从不到两个小时的穿越历程,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苏青安已经可以想象之后的大概路线了,如果他入门了太虚剑气挺过崩坏,接下来大概就是借助和琪亚娜的关系混入主角三人组然后逃离长空市。 如果学不会,那就是万事皆休。 理论上他已经被画地为牢,无形的枷锁把他困在了长空市。 等等,为什么他会被困在长空市? 因为这个世界苏青安的命运? 为什么他会觉得一定有世界意识这种东西?这么玄幻的设定在崩坏三的世界的确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会深信不疑着世界意识的存在。 即使真的有世界意识为什么他会认为世界意识一定会发现他?人类会发现自己身上多出的一粒尘埃吗? 太多的不确定,太多的可能性,可为什么,他却感觉签订了不能违背这个世界苏青安未来路线的契约? 敏锐的直觉和细微的违和感让他察觉到了最接近真相的事实。 那个未知的存在,在灵魂碎片里做了点手脚,在给予他比以往更强的灵魂本质与这个世界的自己记忆的同时让他下意识的对不能离开长空市这件事深信不疑。 姑且把这位存在叫做神大人吧。真是恶趣味的神大人啊。 剥去外壳的糖衣,里面的炮弹让他感到心脏刹那冰凉。 即使还没有打开这本太虚剑气,苏青安却已经开始质疑它的真实性。 他逐渐意识到在这个孤立无援的世界,他需要更加仔细的面对每一个选择,如果选择错误,他迎接的很可能就是死亡。 这点在上次死亡之前他就明白了,但是长空市和平的光景却是让他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 他努力的深呼吸,想将胸腔中郁结的纷乱情绪散去,冷静,要冷静,苏青安你什么都没有,如果连基本的冷静都做不到就更别谈其他了。 用手机把太虚剑气的每一页都仔细的拍下来,上传到这个世界苏青安的社交账号和云空间。 即使无法确认真假这也是他手上为数不多的筹码,首先要预防遗失的可能。 “先下楼找琪亚娜吧,已经过了……十分钟了啊。”他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在这短短的十分钟内,苏青安经历了复杂丰富的历程,这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把手机揣进口袋,苏青安拿着古籍推开门走下楼梯。 “店长,你是躲在房间里刷副本了嘛!”坐在椅子上的琪亚娜晃了晃麻花辫,洁白的发色在阳光折射下有些耀眼,但比起那张精致的脸蛋却显得黯然失色。 某种意义上而言颜值高真的厉害,即使处于这样的状态苏青安在看到琪亚娜的瞬间也在内心中感到了一丝愉快。 那是极高颜值和琪亚娜身上一种奇妙氛围结合所造就的,一种独一无二的个人魅力。 只要待在她旁边,就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安心。 “琪亚娜,我怀疑我之前练我爹留下来的绝世武功练的精神恍惚,现在我已经恢复正常了。”苏青安一本正经的说道。 “(▼皿▼#)你当我是笨蛋嘛!店长!这种鬼话白痴才会信啦!再说你怎么会去练这种东西啊? “明明你之前都吐槽你爹是中二病啊!敷衍也给我赶紧换个靠谱的理由啊!” “你说你把沧海市的房子给卖了全氪进吼姆乐园还没出货导致精神恍惚都比较正常啊!” 琪亚娜恼怒的吐槽着,发泄式的用力揉乱苏青安柔软的头发。 对此苏青安没有丝毫反抗,任由琪亚娜的怒搓脑袋,绝不是从心琪亚娜的怪力,这仅仅是身为长者的胸怀。 “其实我也是中二病啊,我就随便练练谁知道会失忆呀,我恢复的记忆里面琪亚娜你好像最近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打碎了三个限量款的吼姆咖啡杯,工作迟到了五次。” “害,果然还是有点精神恍惚,这些怎么会是琪亚娜干出来的呢,应该是练出的后遗症吧。” 面无表情的进行信息对线和威逼利诱,头发已经乱糟糟的苏青安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з・)ムッ店长啊以后别练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了,你这个中二病要改呀,你看这个后遗症多严重,都在往本小姐身上泼脏水了。”琪亚娜默默的收回小手,一脸深信不疑的严肃点头。 呵,女人。说好白痴都不会信,还不是败在了薪之力下。 “哈哈哈好啦,不开玩笑了。我爹留下的古籍里面讲的神神叨叨的,什么天地为丹田,御使崩坏能的,我想练着玩玩也没当真结果就成这样了。”苏青安一边把手里的太虚剑气递给了琪亚娜。 崩坏能!?店长的老爸怎么会有关于崩坏的东西?琪亚娜疑惑的接过古籍,在翻看了几页后又默默的还了回去。 “店长,这上面都是繁体字我看不懂啦(* ̄m ̄)。” “我也知道你看不懂,我就是给你看看。”在他看来对于才16岁的琪亚娜而言能会说神州话,看懂一些简体字就已经不错了。 “本小姐前面扯了扯书页的一角,没扯坏,说明你爹留的东西至少材质不普通(*`・з・)ムッ。”琪亚娜骄傲的抬了抬下巴说道。 苏青安认同点头。以琪亚娜的力气如果扯不碎的是铁块那还算可能,如果扯不碎的是纸张,那只能说明纸的材料真的很特殊。 9.逃离长空市 2014年3月11日上午9点39分。 距离未来第三次崩坏时间仅剩十七天。 理智告诉他,在十七天中将不确定真假的太虚剑气修炼到足以抵抗崩坏的地步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他从来不是什么天才。 即使经历了死亡,融合了那份灵魂碎片他也认为自己没有把握做到这样的事情。 有清晰认知自我的能力是他可以冷静看待全局的凭借。 假定是神大人给他太虚剑气与灵魂碎片这些筹码,那自己的极限应该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对神大人而言自己待在长空市等待崩坏爆发是游戏规则。 胜利条件就是学会太虚剑气,从这个角度上看太虚剑气的真实度可能并不低。 但弄虚作假,期待看到他差亿点点就能成功却突然坠入深渊的绝望也不是没有可能。 游戏规则啊。苏青安在心中漠然低喃。 真是为所欲为啊,你妈的。 “琪亚娜既然都翘课了不介意再多陪我一会儿吧?” “去干嘛?”女孩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看樱花。”苏青安摸了摸她的脑袋,揉乱了皎洁的白发,算是对之前的小小报复,却是引的琪亚娜有些炸毛。 “哦(▼皿▼#)!”女孩鼓了鼓脸颊,可爱的模样分外撩人,像是被小鱼干堵住嘴巴咬不了人的小猫。 两个小时后。去往隔壁市的电车上。 几乎空荡的电车里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少年的面容清俊,表情寡淡的显得漠然,微微自然卷的日系发型让他散发出慵懒又颓废的氛围,可若直视那双漆黑的眼瞳感官却会突兀的涌上清冽之感。 店长……长的还挺好看的。事实证明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颜控,包括琪亚娜也是。 看着少年的脸和他身后掠过的风景,琪亚娜想到了风景如画四个字,而少年则在这副画的中央。 第一次和同龄异性独自出行的异样和扭捏本应在意识到对面颜值后越发深重,但是性格比较大大咧咧而迟钝的琪亚娜则正正相反的把这些全都抛在脑后。 可以说不愧是有后宫王称号的女人了。 “快出长空市了。”苏青安看着手机上的地图软件,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化为绳索在愈发接近目的地的同时逐渐勒紧他的心脏。 紧张,畏惧,恐怖,愤怒,激动这些不一而足的情绪在灵魂震荡,那就像是触摸到禁忌的前兆。 苏青安明白他在挑战神大人所设定的规则,代价是死亡也毫不奇怪。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即使留在长空市注定会走向末路,那也能多活十几天,正常点选择大多都是留在长空市用太虚剑气去博出一线生机吧。 但他不。 哪怕已经深刻理解过死亡的恐怖,他也不。 开什么玩笑啊?这种感觉就像是他连续一个月一个人吃黄焖鸡米饭,然后就突然有小混混堵他墙角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说:“苏青安你明天不能吃黄焖鸡米饭了,去吃水饺吧,不然我这一刀子划下去你小命不保啊。” 莫名其妙,自以为是,为所欲为。 你想让我穿越就穿越,想让我死就死,活就活,想让我练太虚剑气我就练,想让我留在长空市面对崩坏我就必须面对。 神大人。真是傲慢啊。 他选择离开长空市,除了他认为留下的死亡概率接近百分之八十外就是因为他憎厌着被随意安排的无力,被打破和平日常的愤怒,还有神大人那高高在上的傲慢。 而在其中有没有因为再也见不到hua的空洞感和难过作祟就谁也不明白了。 “叮咚,叮咚,叮咚,清水市到了,请到站的乘客尽快下车……”电车到站的声音回旋耳畔,苏青安看着地图软件上到达清水市的标识和电车外的风景有些恍神。 什么都没有发生,在到达清水市的瞬间那种触碰禁忌的感觉就烟消云散。 就像是神大人不在意自己的规则被打破一般,一切都平淡安稳。 “到啦,你在发什么呆呀笨蛋店长。”琪亚娜拉着苏青安走出了电车。 “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事情。”苏青安回应道,春天的风中似也夹杂了少许凉意,他被冷汗濡湿的后背经风一吹让他清醒冷静不少。 “什么嘛,神神叨叨的ヽ(‘⌒´メ)ノ。”琪亚娜有些别扭的嘟囔道。 “好啦,别闹别扭了,虽然不是夏天但我请你吃冰淇淋吧。”苏青安觉得有点好笑,还是个孩子嘛琪亚娜,之前刚见面时沉静靠谱的印象让他下意识的把她想象的更成熟了。 但是这样,也不坏。 “真的嘛!店长!那我要草莓味的,但是香草味的也不错,巧克力味的也很好吃,唔,好纠结。”喜笑颜开的女孩,板着手指开始认真盘算着冰淇淋的口味。 真是直率到让人觉得神经大条的地步,少年无奈扶额说道:”好啦好啦,这些到有卖冰淇淋的地方再说吧。你要实在很想吃的话,就多选一个好了。” “苏青安你真好!那我们快走吧!”琪亚娜拉起少年的手,快步向前走去。 无意感受女孩指尖划过手掌的触感,他突然有点愣神,苏青安吗。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日雨幕下女孩的睡颜和她认真说出自己名字的模样。 明明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但是那个人好像却是忘记不掉了。 “……我们走吧,琪亚娜。” 10.樱花下的死亡 2014年3月11日中午11点23分。 清月寺,这是这片土地上最为古老的寺庙,即使曾多次翻修,在观赏的时候却依旧可以感到历史的厚重,其中蕴含的文化底蕴是人类的瑰宝。 历久弥新的青石板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弧,旋即便被行人踩踏在脚下,来来往往的游客,依山而建的寺庙,偶尔落入池塘的樱花,在这个天高云淡的日子这一幕幕都和平而安详。 占地达十四万平方米的清月寺可以说是这个国家难得的大型景点了,此时在一处人迹稀少的石桥,琪亚娜毫无优雅的趴在石桥的栏杆上,她的指尖摩娑着一片粉白的樱花,像是幼稚的孩童在把玩着手中的玩具。 那双宝石般纯正蔚蓝的双眸望着枝干上一簇簇相拥而眠,时而纷落的樱花似是有些恍神。 她短暂的16年人生中好像很少有这样和人出门游玩的日子。 她没有八岁前的记忆,她的父亲说她的母亲去世了,和父亲在一起的短暂四年里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虽然齐格飞•卡斯兰娜是个整天喜欢酗酒,把生活过得乱七八糟的男人。 虽然他经常和崩坏兽对抗回来后伤痕累累的模样让人不省心,但是琪亚娜还是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即使四年前这个男人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她,琪亚娜依旧这么认为。 臭老爸还不知道在世界上的哪个旮旯角落对抗着崩坏吧。 哼,随随便便就抛开自己可爱的女儿。 如果之后找到他,一定要往他的脸上揍上一拳。 琪亚娜有些咬牙切齿的暗暗下定决心。 无意间发力的指尖嵌入石质的栏杆,看得旁边苏青安冷汗淋漓,他之前似乎撸过这个白毛的脑袋。 “琪亚娜你在想什么呢,你要是把这个栏杆给捏碎了,我们就可以马上跑路了。” “不好意思(ノ○Д○)ノ!我不是故意的!不对不对,不是我干的。” 慌慌张张的把力道收敛,女孩连忙掩耳盗铃的把手被在背后,像是一只偷吃了鸡的黄鼠狼,在看到鸡圈主人回来后用爪子认真的捂住嘴边的血迹,然而它背后的一地带血的鸡毛则默默出卖了它。 苏青安查看了眼琪亚娜的“罪证”,有些无语:“琪亚娜你这个笨蛋,这座桥近年来应该没有翻修过,要是被你彻底捏碎了算不算破坏文物不知道,至少你下半辈子吃冰淇淋的钱都要赔进去了。” “……本小姐看起来这么柔弱可爱(๑•.•๑),被人看到了大家也会把锅扣在店长头上的,所以为了店长不赔用来请我吃冰淇淋和付我工资的钱,我们还是跑路吧。”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说着琪亚娜就拉起苏青安的手往前跑路。 还没来得及说话的他感觉到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所拉扯,直觉告诉他如果不跟着跑,瞬间造成的反作用力可能会让他脆弱的手臂脱臼,于是苏青安遵从内心的跑了起来。 “琪—亚—娜!你—想—跑—去—哪—啊!”跑了一段距离后苏青安缺乏锻炼的躯壳让他的呼吸已经有些紊乱。 “不知道,跑到哪里算哪里吧哈哈哈哈。” 琪亚娜莫名的迎着风笑了起来,她的唇角弯出好看的弧线,那双眼眸此刻都熠熠生辉,游刃有余的平稳呼吸则让人想吐槽她纤细娇小的身体中怎么会这样充满活力。 终于在人流逐渐变多的地段,琪亚娜慢慢放缓脚步停了下来。 大口喘着气,狼狈弯腰手扶膝盖的少年开始盘算以后的锻炼计划,在这样被崩坏笼罩的世界上这具被常年怠惰腐蚀的身体无疑是不合格的。 无论之后是跑路还是修炼太虚剑气,身体的强度都是必不可少的一大因素。 但此刻抛开那不知道是黑暗还是光明的未来。 呼吸间清新的空气没入口鼻,悠扬的风在他的周围打着旋儿,青石板上倒映着的影子,水瓢接到溪水时的琐碎,还有在那阳光正好,樱花纷落中笑颜灿烂的女孩,都让他心绪安宁,感到愉快。 “是不是感到好了很多啊店长,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运动,身体疲劳后的放松就不会让人想这么多了。” “今天的店长心事很重,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好和人说,但是我们是朋友,有什么麻烦本小姐会帮你的啦。” 说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平时大大咧咧的琪亚娜难得有些扭捏,但随即她就平复了过来,补充道: “就算有一百个小混混要砸我们店,本小姐都能全部锤飞。” 她说这话的神情信誓旦旦的同时又有些洋洋得意。 这一幕倒映在苏青安的瞳中,一霎那间,他竟觉得心脏被擂中了一般。 陌生的温馨扩散在胸腔,比绝望,无措,孤独,悲伤,恼怒更无法压抑的情绪撬动泪腺,这个瞬间他竟然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不行啊,苏青安,怎么能因为来到陌生的世界,又死过一次就这样脆弱。 为了不羞耻的表露出异样,他竭尽全力的把情绪压进谷底。 不愧是后宫王啊琪亚娜,我差点就被攻略了。 他在心中缓释心绪的吐槽道。 “谢谢你,笨蛋琪亚娜。” “(▼皿▼#)为什么要加个笨蛋啊!店长你是小学生嘛,这么别扭!” “我们去看那个月胧瀑布吧,这个算是清月寺最有名的景点了哦。”生硬的转移话题,苏青安拉着琪亚娜向寺庙里走去。 “哼,ヽ(‘⌒´メ)ノ。” 说是瀑布其实就是接引山泉沿着三道石质渠道流淌落下的细小溪流,传说中这三道溪流分别代表着健康,姻缘,学业,只要喝下泉水诚心祈愿就可以实现愿望。 两人分别从水缸中拿出长柄的水瓢。 “店长,网上说只能选一道泉水喝啦,不然都喝了就不灵了,你要选哪一个哦?”认真科普无用知识的琪亚娜显然已经消气了。 “健康。”虽然说封建迷信不可取但是换了个世界,苏青安就决定开始相信玄学,认认真真的做了朴实的决定。 “咦,意外的朴实。”一边吐槽苏青安的琪亚娜一边用水瓢接取了中间代表健康的溪流。 “毕竟比起其他还是健康比较实在,话说你不也选了一样的。”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溪水落入池塘的音色分外清脆,少年和女孩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此刻三月的樱花虽不及四月但也依旧足够美好,青山环绕在寺庙四周仿佛在见证着这普普通通的温馨流年。 木制的水瓢碰了下青石栏杆发出清响,让水面呈现出波光粼粼的姿态。 少年和女孩同时抬头饮进泉水。 仿佛时间凝固又像是在万分之一个刹那间,苏青安的世界变化了。 搅碎理智的剧痛还未涌上神经,神经中枢就被无法理解的波长撕碎,失去知觉的躯壳在崩解,还残存的视觉和理智让他明白了。 这是他已经经历过的一幕。 在浓郁的崩坏能中化为死士。 “果然啊,”喉咙的器官还保存完整,可是发出的音色已经沙哑难闻,少年转过头对着还无法理解现状的琪亚娜说道,“琪……亚娜,快跑……还有……对不起……” 快跑,接下来这个地方会很危险。 明知道可能会有无法理解的状况,还是强行拉你陪我,对不起。 利用你的温柔和善良陪我任性,对不起。 我对你说谎了,对不起。 你朋友很少的对不对?那更要道歉啦。 让你看着你很少很少的朋友在你眼中死去,对不起。 原本和平的光景被不讲道理的伟力狠狠打碎,群魔乱舞的景象覆盖了一切。 除了少数拥有崩坏能抗性的女性,其他的人类在很短暂的时间被暴力的崩坏能转化为了死士。 琪亚娜呆滞的站在原地,看着快速变成死士的苏青安对着她说道,快跑,还有对不起。 “苏青安?”琪亚娜抱住面前这个已经大半躯壳被崩坏能摧毁的少年,“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蠢话,女孩惊慌失措到开始语无伦次,“我帮你肝出吼姆幻想所有装备,以后工作我不会笨手笨脚的打碎盘子了,我发誓再也不诅咒你不出货啦,所以,所以……你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 与父亲一起从小对抗崩坏的她明明再清楚不过了,她知道的,开始向死士转化的普通人,就如同灵魂堕入地狱。 真是笨蛋啊琪亚娜。 对比其余瞬间变成死士的人类,苏青安的死亡速度明显要慢的多,过了十几秒还能勉强控制自己的身体,这大概是神的惩罚,为了让他更全面更深刻的看着自己迈入死亡。 可是这样也好。至少能让他做完他想做的事情。 他大概可以理解自己彻底无法控制自我的期限,还剩,二十秒。 他猛得推开琪亚娜,被破坏大半身体的同时,力量也随着人体自我界限的崩坏变得强大而不可约束,这样很好,不然他连离开琪亚娜怀抱都做不到。 苏青安用右手扯碎了自己左臂,旋即毫不犹豫的把仅存的右臂摔碎在青石柱上,最后他利用栏杆的硬度撞碎了自己的牙齿。 仅仅十秒不到,毫无限制的力量和变得脆弱的人体让他完美的卸去了自己所有可以伤人的爪牙。 放在以前即使在没有痛觉的前提下他也无法理解自己会干出这样果决而疯狂的事情。 但是,谁让琪亚娜这个家伙是个笨蛋呢? 这是,苏青安死前决定给予琪亚娜的,最后的温柔。 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琪亚娜已经呜咽到无法言语,泪水模糊了眼眶。 即使被父亲抛下的那天,她也未曾哭泣成这副模样。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她相信父亲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所以她可以努力,她可以一步一步的根据线索逼进父亲的位置,她相信总有一天可以将拳头挥在那个人的脸上,然后再向他炫耀自己的成长,她可以觉得未来可期。 但是现在她明白。 她以后再也见不到苏青安了。 她慌张无措的蹲下抱住肢体破碎不堪的少年,端详着那张被崩坏能殆尽皮肤的脸庞,失去牙齿的口腔和流淌不住的鲜血显得有些恐怖,他的瞳光渐渐消散于无,在最后琪亚娜听到了低若蚊鸣的声音。 那是他在说话,“笨蛋琪亚娜,给我……好好活下去。”仿佛绝响,在这之后那张脸庞化为厉鬼般凶恶的模样,从喉咙中发出声音不似人言,而是毫无意义的嘶吼。 苏青安,死了。 琪亚娜无言。 “崩坏,崩坏。”从所未有的暴虐,愤怒,悲伤几欲撕裂灵魂,琪亚娜一只蔚蓝的眸子当中点漆般的金色开始渲染。 11.你好,琪亚娜。 【恭喜你经历了第二次死亡,你打破规则的愚蠢和死前的举动成功取悦了神明,作为嘉许在神明厌烦之前,你的每次死亡都将重启世界线,复活于崩坏活动期间的随机时间线】 【啊,神明究竟什么时候会厌烦呢,祂究竟是喜欢无畏的勇者还是贪生的愚夫,是欣赏纵观全局的智者还是跳脱于常人逻辑的疯子?去猜吧,去猜吧。】 【在此友情提示,请心怀下一次死亡便是真正死亡的恐惧,砥砺前行。】 【我将见证你的每一次死亡。】 【请多指教,我的名字是,阿特洛波斯。】 【最后,告诉你通关的条件吧。】 【通关条件:亲手击溃文明加一的崩坏。】 漆黑无垠的界限中,思维的波动被一道道纷乱的信息流强行唤醒,名为苏青安的灵魂在这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地段复苏的同时也理解到了,所谓神明的强大。 让他瞬间穿越世界的壁垒来到异世界。 将这个世界的苏青安未来死亡后的灵魂碎片给予自己。 凭空控制崩坏能的浓度让他变成死士。 还有最不讲道理的,复活和重启世界线。 无视逻辑的力量,无法理解的动机。 “阿特洛波斯吗?真是恶趣味的名字啊。” 阿特洛波斯是希腊神话里命运三女神中最为年长的女神。她掌管着死亡,负责切断生命之线,职责则是检视过去的时间。 配合上【我将见证你的每一次死亡】这句话却是再贴切不过了,同时就像是苏青安说的那样,这是个充满了恶趣味的名字。 “所以你只是单纯的见证者?那么我是否可以把你单纯的理解为给神明现场直播的摄像机。” 【除此之外,我会选择性告知你关于游戏规则和情报。】 原来如此,意思就是神明不喜欢没有规则的游戏是吗。 对所谓的神明而言如果不给自己设定的游戏加上规则,那么绝对的力量差距再加上信息差,游戏就只会是毫无趣味的无聊蹂躏。 所以解说规则就像是一个保持表面公平和基本趣味的必要流程。 毕竟选择性告知这段话,已经代表了某种恶意。 而这份恶意的存在无疑和公平扯不上什么关系。 但是和这样的存在讲公平和人权本来就是过于可笑天真的事情。 于是他沉默以对。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1.随机复活的时间地域并非完全随机。】 【2.游戏者个人信息】 游戏者个人信息?当内心发出疑问,关于这部分的情报便自动浮现。 【姓名:苏青安】 【性别:男】 【力:8】 【敏:8】 【体:9】 【灵魂本质:39】 【崩坏能抗性:3(极低)】 【评价:没有基础战斗能力的普通正常人类男性,崩坏能抗性在人类男性的正常平均值内,除却灵魂本质外你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寄语:你的灵魂拥有特殊的地方,经过两次的死亡历练后自动升华到了常人的四倍,利于这份唯一的筹码活在崩坏的末世吧。】 “阿特洛波斯,你应该明白其实我不是很怕死,不然也不会蠢到察觉那是神所定规则的情况下,没有犹豫的就选择违反。” “但这次,我不会再这样变成死士毫无意义的死去了。那本太虚剑气无论是否有那位神明的恶趣味在里面我都会修炼。” “你不是见证者吗,那就见证吧,和那个神明一样即使我自己本身也讨厌无聊单调的死亡,如果下一次,我回到这里,那一定会是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个经历过这样两次无能为力死亡的少年在无尽头的黑暗中,发下了认真决绝的誓言。 【……那么终有一日,我等待你的归来,以阿特洛波斯之名见证你生命与死亡交替的最初和最后。】 阿特洛波斯的话语还回荡在灵魂,眼前的黑暗便突兀消散,于此世界颠倒,时空回溯。 2013年11月9日,上午9点34分。 长空市,咖啡店内。 没有客人的咖啡店显得有些寂静,坐在收银台上的少年杵着脑袋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清俊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庆幸。 这个时间点的话,应该,还能见到琪亚娜吧? 就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这里打工了。 “叮铃~”夏天挂在门檐的风铃还未摘下,此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来人拖着一个大号的行李箱,走进了安静的咖啡店,那是一个有着罕见发色的外国女孩。 她身穿大半号的灰色卫衣,卫衣胸口处呼吸间浮动的吼姆图案突兀了女孩良好的身材,下身是被卫衣盖掉大半的热裤。 黑色的保暖丝袜将腿部的美好线条勾勒的分外纤细,脚上是实用耐磨的黑色运动鞋,简约随意的搭配放在她身上也已经足够惊艳。 女孩蔚蓝的眸子盯着小黑板上的菜单,面容的表情冷淡而沉静,她像是经历了一场长途的跋涉,目前的地点只是暂时休息的旅馆。 但是当她注意到坐在前方的少年时,古井无波的心绪却无端升起波澜,那像是似曾相识的人与物,又仿佛记忆里熟悉而不知名的气味,仔细思考下去却无影无踪,再无痕迹。 “给我一杯拿铁。加冰,多糖。” “你被录取了。” 两人同时开口,气氛陷入了微妙的尴尬。 “包吃包住,时薪3500日元。”苏青安厚着脸皮继续开口,看似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发烫。 “3500元?!”女孩的冷淡的表情瞬间破功。 “对。” “时薪?!” “对。” “还包吃包住?!” “对。” “……你这里招的是什么啊。” “……服务员加收银员,这家店平时客人很少,来的基本都是熟客,一个人足够胜任了。”冷静的补充着,少年让自己保持着正常陌生人的情绪。 “那有特定工作时间要求吗。” “想来就来,每个月保持五次以上的频率就可以,住的地方就在咖啡店的一楼,房间六十平我等会儿打扫一下,足够你住了。” “这个国家打工的待遇都这样好嘛。”女孩开始震惊。 “对,差不多。”只是差亿点点,苏青安昧着良心回答。 “咳咳,你这家店,本小姐罩了,”女孩亲近的拍了拍苏青安的肩膀大大咧咧的笑着说,“我的名字是琪亚娜—卡斯兰娜,是来自德国的留学生,在今年于千羽学院就读高一,请多指教。” “我是这家店的店长,苏青安,神州人,”最后他唇角弯起笑了起来,那是让人感到温暖的真心实意的愉快笑容,“你好,琪亚娜。” 2013年11月9日,上午9点38分,落地窗外的红色枫叶飞舞,天高云淡,路边的猫儿和来往的行人交错而过,打旋的风缱绻着风铃,少年与女孩于此相见,美好的如同画卷。 12.少女的心思 2013年11月9日中午11点13分。 将无线信号接收勘测器,窃听器监测仪等仪器收回巨大的行李箱后,琪亚娜将自己的身体重重的倒在床铺上,柔软的床垫与被子让她半个人都陷了进去,像是要涤尽她周身的疲惫。 雪白的被子是秋冬季适宜的厚度,涌入鼻腔的薰衣草气息是恰到好处的淡香,占据一个墙面的一排衣柜里有着两套标签还未拆除的浴衣浴帽和整齐排列的各种型号的衣架。 单间的浴室里面有着淋浴间和浴缸,洗手台上是未开封的洗发水,几包小袋零散的沐浴露和洗手液。 回忆中少年有些歉意的表示没有女生专用的护发素,沐浴露和多余的牙刷牙膏,等会儿做晚饭时会去日用百货给她带来,甚至他还贴心的问了女孩牙杯上的吼姆图案喜好诸如此类的细节。 全程琪亚娜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在少年收拾房间时,女孩提出要帮忙却被苏青安以现在琪亚娜是客人,按照神州风俗让客人动手是不礼貌的行为为由,认真的拒绝了。 为了让她安心等待,苏青安期间以娴熟的姿态制作出了一杯加冰多糖的拿铁,最后拿铁以在玻璃杯中黑白分层的模样呈在了琪亚娜的面前,少年表示这是员工福利时让琪亚娜那蠢蠢欲动打算付钱的欲望化为泡影。 直觉告知这一切的好意都纯粹而充斥善意。 琪亚娜的直觉很准,这么讲可能有些玄学,但是她确确实实可以看出人与人的氛围,说谎的程度,还有善意和恶意。 自从踏上寻找父亲的旅途后,她经历过的很多事情都可以证明这份直觉的存在,所以她大多数时候行事都不喜欢动脑子,实在是有明白恶意的大多无法用智慧解决,隐秘的恶意又逃不脱她的感知。 所以一路跌跌撞撞,琪亚娜都比较习惯用拳头说话。 嗯,物理确真了。 琪亚娜其实不笨,理论上你夸她聪明也不算昧着良心说话。 总之,今天的一切都很奇怪。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就算这样的条件,琪亚娜为了避免麻烦都不会答应,因为相貌上的过于出众和孤自一人的处境,选择拒绝会杜绝大部分麻烦。 嗯,从习惯性用窃听器监测仪,无线信号接收勘测器这种东西就可以看出琪亚娜对这种事情的经验之谈了。 但是她答应了。因为那份奇幻般似曾相识的悸动直接敲开了她为避免麻烦营造的外壳,让她不知为何有点想留下来。 当然因为一路没有考虑节约,花钱有些大手大脚的琪亚娜开始意识到了父亲留下来的存款已经缩水到让她不敢多看的地步也是一个理由。 “苏青安嘛,哼,奇怪的家伙。” 伸出五指,看着天花板的琪亚娜嘟囔着,她半散开的白色麻花辫比雪白的被子更显皎洁,阳光透过五指落在她脸庞,光斑照耀的她小脸有些许红晕,显得十分可爱。 被这样对待的感觉,其实很好,但是有些傲娇的女孩绝不会宣之于口。 另一边,咖啡店的楼上。 苏青安在自己的房间里拿着太虚剑气翻开研读,他已经基本可以确认这本太虚剑气的确出自神明之手,如果把这一切都当成游戏太虚剑气应该就算是新手礼包。 确认的理由很简单,是阿特洛波斯告诉他的。 在复活前苏青安说的最后一句话,阿特洛波斯没有正面回答,身为见证者的阿特洛波斯是类同工具一般的存在,他没有理由说谎,但也没有理由解释规则和限定情报外的事物。 但是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结论就是太虚剑气是神明的产物,可能是魔改版也可能是原版又或者是残缺版。 总之,无论是哪一个他都看不出来。 这就是能力所限和信息差的无奈了。 无法反抗也无破局之法,那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入坑修炼了。 “剑心决啊,”少年闭上双眸,“只能先试试看了嘛。” “婆……卢……吉帝……佛……啰……楞……”房间回荡着少年咬字清晰的古怪音节,无形的力场起伏跌宕化为某种神秘的力量让心境平静于毫无波澜。 传闻中太虚剑气共有心、形、意、魂、神五蕴,其中心蕴是入门的一蕴,也是除剑神外最难的一蕴。 其分为四层境界。 心境融湖为止水。 心湖结冰为无尘。 心冰透彻为明镜。 心气无形为太虚。 按照这门武学的立意和局限,男性最多只能止步无尘的境界。 但是没人能明白,神明所魔改的太虚剑气究竟是何种模样,苏青安可以凭借到达的极限又是何处。 穿越的无措,和hua一起相处的七天,死亡的苦痛,违约的愧疚,即将面对崩坏的绝望,逃离长空市时的决意和愤怒,还有在樱花纷舞中再次降临的死亡。 这一切的情绪在心境被古怪音节安抚平静之时,如潮般不可阻挡的涌来。 音节拥有着神秘的力量,那就像是行驶中的火车具备着极大的惯性,即使心潮涌动到几欲失控,少年口中的音节依旧保持着安宁的速度缓缓念出。 “唎耶……啰楞婆……那啰……”苏青安感到莫名的力量游走于四肢百骸,如山如渊的纷杂情绪逐渐化成水滴缓缓汇聚。 良久,良久。 当情绪再次平静时,苏青安张开了双眸。 如同汪洋般庞大的心湖凝聚而成。 心境融湖,为止水。 剑心,成。 13.魔改版太虚剑气 2013年11月9日中午12点27分。 苏青安,修成剑心。 仅仅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便做到了心境融湖的止水之境。 不可思议。虽然不明白常人修成剑心要花费多长的时间,但是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一个小时的速度应该算是十分优秀了。 而按照太虚剑气上的说法,修炼剑心越早越好,少年是淬炼剑心的最佳时期,愈早则剑心愈纯。成年人修炼剑心,便如以掌取风,只徒劳矣。 以苏青安17岁的年纪,几乎是卡着成年的界限修炼,按理来说别说快速修成了,即使在2014的三月份,即崩坏来临前修成都是邀天之幸。 这就是灵魂本质的作用吗。 在排除了自身所有的可能性后,答案就指向了自己唯一特殊的灵魂本质。 阿特洛波斯说自己的灵魂本质是常人的四倍,目前可以推测灵魂本质应该影响了他的观察力,理解能力,记忆能力等等,玄学的讲就是悟性。 此外,他的心湖格外庞大,与其说是心湖叫心海怕是更贴切一些,这点应该也是灵魂本质带来的变化。 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心湖的存在代表着灵魂本质的一种运用方式,通过这种运用可以建立躯壳和炁(也就是崩坏能)的联系,逐渐提高自身对崩坏能的适应性,以达到对抗崩坏的目的。 所以剑心止水之上所谓的无尘,明镜和太虚应该都是更高级运用,提高灵魂本质的手段。 这么理解的话,男子只能止步于无尘的境界的理由苏青安也大致明白了。 本质上这依旧是天生崩坏能抗性的问题。 即便太虚剑气可以提高人类的崩坏能抗性但这是有极限的。 而每提高自身的剑心境界,与外界崩坏能建立的被动循环就越大。 无尘之境应该就是精心算计过在止水之境能提升崩坏能抗性的峰值和男性平均崩坏能抗性后的极限。 超越这个极限后,就会走火入魔,即化为死士。 太虚剑气本质上是前文明科学研究,规律总结之后的锻炼法,安全的问题无疑被考虑十分周到,所以才会标注男子止步无尘的警告。 不过即使不标注,随着自己修炼的过程当中理应也能察觉到,但是不信邪喜欢挑战自我极限的人类应该实在不少。 毕竟存活于的是这样的末世,明知前方有路却因为自我天生的极限无法走通,不能接受也是正常。 如果这本太虚剑气是彻底的原版,苏青安怀疑自己能否修成无尘之境,庞大的心湖让他接引崩坏能的通道循环远超正常的级别。 这还是刚刚修成剑心,如果继续用剑心决洗练剑心,他不知道自己灵魂本质的极限是否会超越身体可以承受的极限。 思考着这个问题,苏青安打开了阿特洛波斯留在灵魂里的信息面板。 【姓名:苏青安】 【性别:男】 【力:8.6】 【敏:8.5】 【体:9.4】 【灵魂本质:39.01】 【崩坏能抗性:6(极低)】 【评价:没有基础战斗能力的普通正常人类男性,崩坏能抗性在人类男性的正常平均值内,除却灵魂本质外你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寄语:你的灵魂拥有特殊的地方,经过两次的死亡历练后自动升华到了常人的四倍,利于这份唯一的筹码活在崩坏的末世吧。】 苏青安理解了,神明所给予的太虚剑气有什么不同,正常的太虚剑气增加的应该会只是崩坏能抗性和少量的灵魂本质,而在短短一个小时的剑心决洗练之下,他不仅崩坏能抗性提高到了原来的两倍,连三维属性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 同时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这之间根本上的不同,身体素质的提高也是按照能量守恒定律的基本法的,而他现在却未感受到任何饥饿,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魔改版的太虚剑气多了种崩坏能的运用方式,它将崩坏能与身体建立循环的同时截流了一部分转化为未知的能量强化了他的身体。 “我这是在修仙嘛?”现在来看魔改版的太虚剑气没有自己想象中坑。 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它依旧遵从着原版的大框架,视天地为丹田,化肉体为经络,再以剑心的境界为阀门几乎彻底避免了走火入魔的可能,可以说安全的不能再安全了,不用说它还多了强化身体的能力。 “如果神大人不给我埋坑的话,我苏青安愿意称这部太虚剑气为最强。”嘴上吐槽着,他下床伸了个懒腰,因为初次修炼想正式些,他之前是盘坐在床上修炼的。 修炼剑心的过程几乎一恍神就过去了,剑心决提高的身体素质让他的身体不但没有感到僵硬,反而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神明的复活并未刷新他一夜未眠的疲惫,苏青安将神明的复活定义为单纯回溯时间的重置。 简单而言就是神明将他复活为了开始向死士转化前的状态,其中就包括了熬夜的负面效果。 但现在,不知道是剑心初成还是身体素质微微提高的作用,不仅精神恢复正常连带着他的黑眼圈都寡淡了不少。 看着手机原相机里俊秀的脸庞,身为颜控的苏青安心情愉快了不少。 “已经12点半了吗,琪亚娜应该没有吃饭,去看看冰箱里面还有什么食材吧。”这样说着少年的脸上洋溢着笑意。 14.女孩的饭量,少年的决意 把放在店面门口的小黑板收好,再将刻着营业中的牌子翻了个面。 苏青安拎着一大袋食物走进店面。 可以说他这个咖啡店真的就是开着玩的,记忆里这个世界的自己也是开店的开的十分咸鱼而佛系,营业基本都是亏损状态。 与其说是咖啡店这更像是他买了一套有着很大客厅面积和专业咖啡设备的房子。 这大概得益于父母留下来的大量存款,让他可以这样任意妄为。 对比一下这个世界父母留下的存款,上个世界父母遗留的财产就像是零头一样渺小。 这让他对父母所谓考古学家的职业真实性更加抱有疑惑。 难道你们考古学家其实很赚钱吗? 本来是想难得下厨给琪亚娜做饭的,但是看了眼冰箱里的食材,无论是哪个他都好像没有自己给自己做饭的习惯,即使他的厨艺算是优异的水平,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自己当一个外卖选手。 再考虑到做饭花费的时间,和已经到达的饭点。 苏青安决定还是去外面买比较方便,虽然这样让他投食的乐趣少了很多,但是考虑到琪亚娜大概率是刚到长空市,算算最近的机场到达这里的时间她可能早饭都没有好好吃,所以还是直接买比较好。 出于就近原则他去KFC买了两个吼姆联名的全家桶还有隔壁店的两盒披萨。 嗯,都是两份。芽衣曾经吐槽伙食费都搭在琪亚娜的身上了,所以预估了琪亚娜食量的他特意多买了些,只按照他自身的食量,半桶全家桶或者一半的披萨就是极限了。 如果这还不够的话。 嗯,以后做饭的话电饭煲是不是多买两个比较方便? 其实他本来想帮琪亚娜买个新手机顺便换个手机卡的,常年在欧洲流浪的琪亚娜应该还没有意识到两个地域间通讯的差异,换个新手机和手机卡会方便行动很多。 但这样就太突兀了,在琪亚娜眼里两人只是刚刚认识而已。 无缘无故过于强烈的好意,有时候会给人带来压迫。 之前收拾房间的过于认真和不在正常水平的工资待遇都用其他借口和理由搪塞的正大光明。 以琪亚娜的笨蛋直觉应该感知到了吧,对她而言自己莫名奇怪善意。 所以为了不打破这点默契,苏青安将这件事放到心里,决定延后再说。 “咚,咚。琪亚娜,吃午饭了。”把两大袋食物放在桌子上,苏青安走到琪亚娜的房间的前,敲了敲门说道。 紧接着他就听到门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没多久门打开一个微小的缝隙,“吃饭?”女孩露出的小脑袋扬了扬,声音中夹杂了惊喜的意味。 她的俏脸上有着好看的红晕,从湿漉漉的白发和残留的升腾水汽来看,应该是刚洗完澡不久。 “对,我买了汉堡炸鸡披萨之类的油炸食品,不知道你讨不讨厌,晚上再吃的健康一点好了。” 挺可爱的。苏青安目不斜视,看着女孩浓密纤长的睫毛,水润粉红的唇瓣,却只觉得古井无波。 “炸鸡!汉堡!哼哼,本小姐不是娇生惯养的啦,这些我都可以勉强接受。”完全不考虑卡路里和健康与否的琪亚娜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又有些傲娇的说道。 那副模样就像是看到了逗猫棒的猫主子,在给你一个冷漠不屑的眼神后……就毫不犹豫的向逗猫棒扑了过去。 你果然很喜欢吃油炸食品嘛。不过本质上是喜欢吃肉吧。 过了一段时间后。 苏青安看着桌子上空了大半的食物,默默计算琪亚娜的食量,三杯全家桶赠送的可乐,三个汉堡,五对辣翅,六块原味鸡,四对新奥良烤翅,嗯,还有仅剩包装残骸可以证明它曾经存在的两个十二寸的披萨。 看了眼琪亚娜白色衬衫下纤细的腰围和平坦的小腹,苏青安在理解她那恐怖的体能和力量是遵循能量守恒的同时也理解了,芽衣的苦恼。 嗯。一餐大概花了八千左右的日元。按照这样的花费,还有对抗崩坏后装备的日常维修保养和补充,旅途的路费等等,就可以明白齐格飞留下的存款其实应该不算少了。 保守估计,他觉得换算成人民币应该一千万打底。 至于,现在琪亚娜的银行数字还剩下多少,我们只能将它当成一个谜。 现在想来工资待遇里最吸引琪亚娜的应该包吃这两个字啊。 “真好吃(。ò∀ó。)唔,店长,晚饭是什么啊,都是肉嘛?”将最后一个鸡腿肉咽下,琪亚娜已经完全不符合初次见面时那个冷淡系异国银发美少女的高冷设定。 “嗯,晚饭是神州的美食,不过我也比较喜欢吃肉,就多做几道荤菜吧。”一边盘算着要买多少菜才能填饱面前的女孩,苏青安一边微笑回答着。 真好啊。只是这样虚假的和平,温暖的日常最多最多只能维持四个月了。 现在已经有了踏出第一步,即不被崩坏能转化为死士的把握,接下来就是锻炼战斗能力以求达到面对最低级崩坏兽可以保命的地步。 在这段时间里琪亚娜过得放松,开心点吧。这么多年独自流浪的琪亚娜在四个月后又将面临生死战斗,他能做的也仅是如此。 名为琪亚娜•卡斯兰娜的女孩,命运曲折而蜿蜒,当她披荆斩棘度过道道生死危机后,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时,内心又将遭遇何等的煎熬与绝望没人能感同身受。 但是苏青安只明白一点,他所在乎的不是游戏里的那个虚拟角色,亦不是琪亚娜•卡斯兰娜这个名字。 他的朋友仅仅是面前这个确确实实存在的,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温暖而温柔的女孩。 这和她的姓名为何,身份为何,都没有任何关系。 要变强。少年在心中轻轻低喃。 不然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 亦守护不了任何事物。 看着喝着可乐的白发女孩,回忆起两次死亡的无力,在这个日常的平淡时间里,苏青安于此下定了决心。 15.所谓武道 2013年11月26日上午8点13分。 长空市,一家道场的庭院内。 一老一少的两人一丝不苟的认真向对方行礼,那是遵照着古老武道当中的礼仪。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白色的道服下是刚猛无俦的躯壳,即使这个老人已经接近70岁的高龄,但他的一呼一吸间却如同一头瞌睡的雄狮,即使在沉眠之时身体的肌肉依旧如水般自然调整着最适合发力的姿态。 这是真真正正由岁月堆砌而成的千锤百炼之姿。 老人自幼修习武道,六十年的岁月精心打磨,两万个日夜不曾懈怠,这方才练就了这道躯壳。 而他对面的那个少年尚未成年,甚至在两个星期前不通晓任何武道,即便身体的强度也只是普通人里的平均水平,即便在这两个星期里有所提高,对比老人而言也应当如同孱弱的孩童不堪一击。 但就是这样两个差距大到任谁都一目了然的两个人,在此刻却遵循这个道场古老的武礼,要进行一场肃穆而庄重的战斗。 没有观众,没有见证者,在这个仅余二者的偌大道场里两个理应差距巨大的人却全心全意的对待着彼此。 沉默中。呼吸间轻易将身体肌肉调整到欲发未发的状态,老人五指合拢,握住了腰间的木刀。 苏青安无言,心湖止水,全身放松而又霎时间绷紧,他在调整身体中力的流淌,不用默念剑心决,仅仅呼吸间他便将未经多少打磨的躯壳进入了彻底的战斗状态。 即使常年修行武道的人也要经历过生死搏杀的精神洗练再加以一定的天资才能如此轻松自如的做到。 但是面前这个两个星期前连武道基础都不存在的少年却简简单单的做到了。 如果有武道大师在此围观的话,在这一刻应该就能一定程度上理解老人的认真。因为不管这个少年是如何做到的,但是既然可以进入这个境界,那么无论如何他都已经是个真正的武人。 而与武人对决,全心全意是对自己和对方基础的尊重。 老人动了,毫无征兆间木刀拔出直指少年握刀的手腕,一瞬间好像风暴席卷,雷霆炸裂。 苏青安在这刹那又仿佛看到睡醒的雄狮仰天咆哮,摄人心魄。但他面无表情,古井无波的心境毫不动摇,在须臾间放弃了拔刀,左手伸出极致刚猛,极致轻柔又异常精准的拍在了老人如光似电般挥舞而下的木刀侧面。 “嘭!”那是手掌与木刀相接的声音,亦是老人倒飞而出,身体重新落地的声音。 老人的身高接近一米九,体重达到两百斤,眼前的这个场景却是看似身体孱弱,身高一米78,体重不到一百四十斤的少年所为。 那个瞬间,苏青安扭转了老人自身刚猛无比的力道,用挖掘更深的止水之境整合操控全身力道发挥出了百分百的力量,但是依旧不可避免的有力道散在手掌上,作为代价他发力的手腕已经脱臼。 剧烈的疼痛在操控全身肌肉的止水境界下无比清晰的涌入神经,但是少年毫无动摇。 在老人身体失衡的刹那,踏步,冲出。 身体前倾的同时,他甩了甩手,左手臂的每一根纤维绷紧运用力道散于手腕,“咔嚓,”清脆的骨骼交错间,手腕的脱臼就被力道整合于无。 右手拔刀!趁胜追击,扩大每一丝优势,以求离胜利更进一步。 不仅是老人,苏青安对这场对决更加的全心全意,更加的重视,更加的,想要赢! 但就在少年拔刀的瞬间,老人将手里的木刀扔了出去,毫无犹豫的舍弃,那就像是他舍弃的不是赖依战斗的武器而是无用的累赘之物。 将飞驰而来的木刀劈落他只是用了一个呼吸或者更短的时间,但这就足够了,苏青安跃出的身体不可能再折身而返,而老人已经调整好了身躯,摆出了古老国度流传至今的拳架。 在近战的领域,木刀的长度已经不是优势而是劣势,仅是瞬间局势再次反转,少年陷入进退维谷之地。 而后,苏青安毫无动摇的甩出了木刀。 他没有摆拳架的时间,但不意味着他陷入了劣势。 严阵以待的老人挥手间拨开了直指眼睛的木刀,旋即,出拳! 老人的四肢在刹那间如同爆发的长鞭,撕裂着狂风呼啸而来。 两人拳脚相加,不管是手刀、肘击、拳打、脚踢,无所不用其极。 那是老人一生所学融合而成的武道,此刻却在两个身上同时呈现。 五分钟后,老人的铁拳贴在少年的太阳穴上,力道混元自然,收发于无。 苏青安的拳头离老人的额头还有一指宽的距离,拳风吹拂起老人的白发,力量同样散去劲道。 二者宛如一道互相照应的镜子,化静为动,化动为静,一举一动间都充斥着和谐自然的美感。 这是武道。苏青安由衷对面前的老人充满了尊敬和感谢,如果没有这样的良师,短短的两个星期内他根本不可能脱胎换骨成这副模样。 “哈哈哈哈,青安,这次就算平手吧。”老人看着面前的少年愉快的笑了起来。 “陈师,您就别取笑我了,和您比我还差得远呢。”苏青安无奈的摇头笑道。 他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和老人依旧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那是岁月与战斗经验导致的沟鸿,不是凭借远超常人的天资就可以马上弥补的。 但是在战斗时那份渴望赢过,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赢过面前这个老人的心情也绝不是作假。 所谓武人就是这样。无论面对的是什么高山,哪怕深知之间的差距在战斗结束之前都不会轻言败北。 武人的好胜心甚至也是组成武道的一部分,好勇斗狠,分出高下本身就是武道的本质。 所以无论是苏青安还是老人在战斗之时都不会留手,除却最后一拳,这过程中的一拳一脚都是全心全意。 16.太玄 陈君玄是面前这个老人的姓名,他的年龄已有68岁,完全不符合这个年岁的强壮躯壳正是他从未放弃锤炼自身武道的证明。 而此刻老人看着眼前未及弱冠之年的少年,心生感慨,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在短短两个星期的时间内将他一生总结融汇的武道全部学会,并在毫无战斗经验的情况下近乎完美的应用在了战斗之中。 恐怖的理解能力,不可思议的悟性,还有那份仿佛与生俱来,完美操控全身力道的天赋。 仅是一眼,少年便在当场学会了整劲发力的技巧,他就如同一块巨大的海绵,即使是陈君玄这样的武道大师在短短的两个星期后竟然也觉得教无可教。 少年所欠缺的,仅剩下身体的打熬和战斗经验的不足了。 有这样的弟子对任何武道大师而言都是一种幸运也是悲哀。 但是陈君玄却只觉得幸运,他一生走南闯北,性子放纵不羁,几乎大半时间都花费在了整合自身武道之路上,他在这个国家待了三年便将大部分武学流派的精要融汇自身,居合术,忍术,空手道,剑道,合气道,柔道,唐手,相扑这些不一而足的武道他都基本见识到了其中的精要。 唯有剑道中的一个流派,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没有去进行交流。 但是在将武道大概统合完整之时,他却没有一个可以将其传承下去的弟子。 虽然陈君玄天性洒脱但也不免觉得有些遗憾,就在这个时间段,他在武道圈子里听闻了少年的事情。 那大概是11月10号到13号发生的事情。 决意变强的苏青安为了试探自己异于常人的灵魂本质究竟有了何等根本性的改变,报名了一家空手道的道场进行学习。 然后在短暂的十分钟内,他就明白了,凭借着剑心止水的境界和恐怖的悟性,他可以在短暂的时间内将武学本应细细打磨的肌肉记忆直接铭刻在身体内。 苏青安猜测比起正常的止水之境,他的止水之境完全不同,正常的剑心止水应该是让身体进入竞技状态的一种方法。 放空念头,放松身体,最终达到感应身体中每一处细微变化的目的。 而他的止水之境在这基础之上可以做到更细微直接的操控全身力道。所以才导致了他恐怖而不讲逻辑学习速度。 在最开始速度还比较慢,到后面十几个道场后他的学习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一眼在对方演示完后的时间后不久就可以完全学会。 但是旋即少年就感觉到了桎梏,道场所教的武学基本都习惯自己藏几手,即使不藏,学习进度和常人不在一个水平的苏青安也很难解释自己的具体情况。 用钱让人闭嘴并让其不藏私,认真教导是一条路子,但是这有风险的同时也太慢了,于是他花了六位数的日元找了几个陪练再次试探。 在与陪练战斗的过程中,除了确认自己的战斗力已经超过普通人这件事情外,他还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他可以在战斗中偷师。 和苏青安战斗三分钟内,他便可以学会你展现出的所有他身体素质所能表现出的武道流派。 明白这点后,他干脆去踢馆了。 在止水之境中他的战力已经达到天资普通的常人一生努力所能达到的极限。 所以他有自信不被人打败,即使败了在法制社会下他也可以用钱了事。不度过四个月后的崩坏,再多的钱也不过是空话。 操控每一道细微力量的能力使苏青安可以让对手感到生死搏杀般的体验,他完全不会留手,因为他有把握在力道传递到对方身上前将其完美散去。 但是他的对手却不知道少年心中的把握,于是为了避免被打死,他的每一个对手几乎都用出了毕生所学,没有了藏私的可能。 于是短短三天。他把长空市的武道圈子掀得翻天覆地。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明白了。在观摩了一场少年踢馆的战斗后,陈君玄感觉世界观被打碎了一遍。 之后便是成就了现在的苏青安。 苏青安执半师之礼对待陈君玄自然不是没有理由的,对方的性格洒脱到苏青安平生罕见,没有架子的同时完全没有门户之见,其武道底蕴又如渊似海般厚重。 理论上苏青安用十分钟就可以掏空一个流派的绝学。 但是他和陈君玄学武,在对方细心教导的前提下也用了整整两个星期才完全学会他的武道,可见陈君玄所学之繁复。 虽然苏青安的学习速度快到,正常的武道家见到都有可能心神崩溃,但是陈君玄却很高兴,那是见到自我传承的纯粹喜悦,武道后继有人的安心。 老人明白自己这一身武道之繁复,他这一生海纳百川了世界上大部分武学流派,如果学习的人不是苏青安,失传实在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两个星期传尽一生所学,实在让他老怀宽慰。 以苏青安的天资完全足以继往开来,将他的太玄流推演到更恐怖更深层的极限。 他花费了整整五十年岁月所创造的太玄流,仅在两个星期便被少年完全融汇贯通。 太玄流在他手上究竟能够看到什么样层面的风景与未来呢。 真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期待啊,我的弟子,苏青安。 17.北辰一刀流 “陈师,您最近有回国的打算吗?” “按照我原来的计划,在见识到最后一家值得拜访的剑道流派后,就会回国,”老人苦恼的皱了皱眉头,说道,“那是这个国家最为有名的剑道,我特意打算留到最后见识的古老武学,只是这个流派的当家前几天被卷入了纠纷,唯一的传承者年岁尚幼,此刻应该无心和人比武,倒是遗憾。” “您说的该不会是北辰一刀流吧?” 2013年11月16日晚18时34分,世界著名跨国电子厂商me社社长雷电龙马因涉及经济诈骗被警方抓获。 而雷电龙马就是北辰一刀流现在的家主,亦是唯二的传承者。 “没错,就是那个北辰一刀流,和如今大部分改变成为竞技而生的流派不同,北辰一刀流到现在依旧是杀人的真正武术。”老人点头承认。 传说中日本著名剑客北辰芽衣,传下的极东古流武术·北辰一刀流。也难怪陈君玄会特意把它放到最后讨教。 当然除却这门武术的名气之外,与雷电龙马不参与武术圈子,专注于商业方面也有很大关系,如果同是武术圈子的人,想必老人三年前来到日本第一个讨教的就是北辰一刀流吧,可惜不在一个圈子的情况下冒昧上门却是有些不合礼数。 而拖到现在,能讨教的人选却只剩下了雷电龙马的女儿,雷电芽衣。 但是且先不论雷电芽衣学到了北辰一刀流的几分精髓,光是她目前面对的局势都让陈君玄只能保持观望的态度。 从小锦衣玉食,未经打磨心性的雷电芽衣,在突然面临父亲入狱,资产冻结,亲戚觊觎和朋友远离的种种打击下,即使她在北辰一刀流上的造诣不输雷电龙马,面对武道宗师的陈君玄又能发挥出几分实力? 一个武人,一个剑客,除却技艺之外更重要的却是那颗面对任何事物都毫无动摇的坚定内心。 但是要求这些对年仅16岁的雷电芽衣却是太显苛刻。 如果没有苏青安的到来。这个为打磨自我武道,付出一生时间的老人可能会在观望等待的时间中,迎来崩坏的爆发。 结果就是被剧烈的崩坏能化为死士,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武道。武道。即使太虚剑气这样神州仙人所传的惊世绝学也无法突破身为男性的桎梏,那些修炼正常内功的武人,穷极努力一生的极限大抵也只能不被崩坏能转化为死士。 而陈君玄无门无派,没有修炼内功的他,凭借自己的天资硬生生贯通诸多武道所造就的太玄流,单论战力那些有着内功传承的名门之主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在崩坏能之下,他却只能就地等死。 这样的悲哀即使是陈君玄自己都不会有苏青安感悟的深,他曾领略过两次化为死士的绝望,那种恐怖和不甘与燃烧在灵魂深处的愤怒,至今都未曾熄灭。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绝对不会再这样无力的死亡。在复活之后苏青安几乎无时不刻的在提醒自己,告诫自己,他每天晚上都回忆着死亡前的感触,每一日,每一天都如此,为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这份沉痛,这份无力。 可能在所有人眼中苏青安表面上都很温和而淡然,无论是琪亚娜还是陈君玄都觉得这个少年很正常,他可以很普通的和琪亚娜嬉戏打闹,也可以认真听从陈君玄的教诲,哪怕是上门踢馆,在这之后的善后都会让被挑战的人觉得苏青安挺顺眼。 可他的某一处在经历过一次死亡之后就已经坏掉了,心如止水已经不是太虚剑气上的一层境界,而是真正被他融入灵魂本质里的一种特性,可是即使如此他心湖中隐藏的那头恶鬼亦无时不刻的在咆哮怒吼,无穷无尽的火焰在心湖中燃烧。 极致的冷静中又蕴含着无法殆尽的愤怒。 少年就像一团在水中燃烧的火焰,沉静而暴虐,温和而酷烈。 “陈师。您先回国吧。北辰一刀流就由我找机会讨教。虽然您不在乎世俗的看法,但是武道宗师和一个15岁的女孩讨教武学还是有碍颜面,所以就交给我吧。”为了让这个倔强的老人乖乖回国,苏青安主动将陈君玄未尽全功的讨教日本武学之旅给接了过来。 “哈哈哈哈,好好好,青安就由你来替老师走完太玄流融汇这个国家武道精要的最后一步。”陈君玄大笑,他拍了拍眼前少年的肩膀,在这一刻这个老人好像看到了一轮朝阳的升起。 为此迟暮的夕阳落下,给其让路也是应有之理。 2013年11月23日下午2时32分,苏青安目送着陈君玄坐上了飞往神州的航班。 而在打算将手机关机的时候,陈君玄收到了苏青安所发的一个未知文件,老人疑惑的打开,却看到清晰的图片上写着太虚剑气四个字。 18.悲哀的链锁 【姓名:苏青安】 【性别:男】 【力:14.5】 【敏:15.7】 【体:16.8】 【灵魂本质:39.07】 【崩坏能抗性:16(低)】 【技艺:太玄流】 【评价:战斗能力远远超过普通正常人类,崩坏能抗性在人类男性的正常平均值之上,除却灵魂本质的特殊外,你已经具备了面对崩坏环境的可能。】 【寄语:你的灵魂拥有特殊的地方,经过两次死亡的历练后自动升华到了常人的四倍,利于这份唯一的筹码活在崩坏的末世吧。】 从11月9日到现在的11月23日。苏青安已经跨越了常人一生所能到达的终点。 通过如今的武学造诣和止水心境他推算未经专门锻炼的普通人,三维属性大抵都在7到10的区间。 而认真锤炼自身的武人,所能达到的极限应该在10到25的区间。 他认为陈君玄的三维属性应该无限接近于25,甚至更高,正常人类论战斗力和这个老人已经不是同一个物种,那就像狮子和家猫的差距。 即使是现在的苏青安和陈君玄进行生死搏杀,胜算也只有一成。 当然前提是不操控崩坏能的情况。 而琪亚娜的身体素质他猜测比目前的自己高一点,但高的有限度。如果经过系统的锤炼,进步的空间应该很大。 卡斯兰娜家的血脉,其起点就和普通人不在一个层面上,而这还仅是极高崩坏能抗性的附加值。 如果琪亚娜愿意锤炼身体的话,可以轻易达到陈君玄的所触摸不到的极限之上,但这其中需要花费的精力和时间可能还比不上女武神装甲的科技换代来的有性价比。 说到底苏青安所推断的常人极限,束缚不了卡斯兰娜的血脉的极限。其天生的遗传因子和筋骨结构就和常人不同,所能达到的终点自然也不同。 现在的苏青安还无法确认魔改版太虚剑气增加身体能力的极限,如果只能止步于25的区间,那么在剑心不入无尘的情况下,他大抵只能同时面对个位数的镰刀死士,目前可以御使的崩坏能苏青安并没有进行尝试,这是为了避免引起可能存在的势力注意,为此他并没有把御使崩坏能的战力算进去。 对于正常社会活动而言,他已经没有生存风险。十步之内,个位数的普通的人类在排除偷袭的情况下,即使利用手枪也难以伤害到他,因为对方几乎没有开枪的时间。 梳理完大脑内的种种分析,他认为现在能做的大概只是认真用剑心决提高崩坏能抗性,除此之外他几乎没有操作的余地。 “陈师,是否能修成剑心决呢。虽然很难但总归算是一份希望吧。”太虚剑气本质上来说是门立意层次极高的武学,与寻常武学所追求的发力技巧有着根本上不同,那就像是将人走上了进化的道路上的敲门砖。 正常的人体无法适应崩坏能,那么向可以适应崩坏能方向前进的太虚剑气是否就可以称之为进化之书? 这样的武学理论上可以让普通人到达和律者抗衡的层面。 嗯。仅仅是理论。 所以太虚剑气很难,真的很难。排除苏青安这样的特殊情况,即使是陈君玄这样自身就可以做到类同止水境界的能力的武人想要参透剑心决,形成体内外的崩坏能循环通道还是要看个人的悟性。 类比苏青安不知道的剧情正传中,神州折剑录的正统太虚剑气。 苍玄之书于大唐年间建议符华收徒,为此她萌生了收徒念想,在中间七百年后才真正收了七个徒弟。 因为文明的进步导致崩坏越来越强大,让符华不得不需要一些帮手,可即使如此她也只收了这七个徒弟,从这点上看来我们只能认为太虚剑气对天资悟性的要求真的很高。 高到符华有意去寻找却只能找到七个有天资学会太虚剑气的徒弟。 如果苏青安手中的魔改版太虚剑气的难度和正统的大概一样,那被人修成的可能性真的很小。 苏青安仅给了陈君玄剑心的部分,他清楚的明白魔改版太虚剑气可能存在的风险。 但是他更明白。像陈君玄这样的武道宗师当知晓自己面对仅仅崩坏环境便必死无疑时,所会做的决定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真正安全的地方很少了。 当崩坏真正降临时,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这份剑心决就当对这个老人的临别赠礼。 这个初次让苏青安领略到何为武道的老人,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其有这样的死法。 武人即使无法颐养天年,也要在战斗中轰烈死去。 而死在崩坏的环境下,对任何一个挑战自我,锤炼自身的武人而言都是一种悲哀。 陈君玄即使是死,被人一拳一拳生生锤杀,甚至是死在枪炮之下,也好过这般可笑的死法。 无论是苏青安还是陈君玄都由衷这么认为,那份所谓的风险早已经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因为生死之前,是尊严和荣辱。 迟早有一天,他会将武道推演到更高更高的地步,超越所有世人认为的极限,跨过常人天生的桎梏。 而最后的最后,他将亲手斩断这悲哀的链锁。 19.虚幻之物 “店长什么时候回来呀,他这家咖啡店真的是开着玩的吗?”琪亚娜•卡斯兰娜看着空荡无人的咖啡店和门外休业中的告示牌忍不住进行吐槽,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无意间已经说出了苏青安的真实想法。 此时的女孩白色的带帽卫衣外面套着围裙,下身是长度到大腿中部的桃粉色格子百褶裙。 琪亚娜毫无优雅的坐在金属花雕的咖啡桌上,用来擦玻璃和桌子的抹布放在旁边,无事可做的女孩晃荡着被60D丝袜包裹的纤细双腿,丝袜与百褶裙之间的绝对领域白皙的吸人眼球,正直午后的阳光散在她的身上,这副娇憨的模样显得分外撩人。 这两个星期的时间里苏青安都很忙,像是个早出晚归的上班族,而其中甚至有一个星期没有回来。 就这么放心让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呆在你的店里吗?哪怕是有点没常识又神经大条的琪亚娜也觉得这是件十分离谱的事情,那个少年甚至连门口的钥匙都毫不犹豫的给了自己。 就好像。就好像他们曾经见过,交谈过,然后还成为过朋友一样,所以可以毋庸置疑的信任。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真是奇怪的人。 “琪亚娜,你这几天的伙食我已经订了十家不同的外卖,分别在上午八点,中午12点,晚上6点左右的时间送到店门口,我这几天不一定会回来,我不在的时间店就关了吧。 “嗯,帮我把店里的卫生打扫一下。无聊的话你可以去你房间隔壁的那个房间,里面有电脑,电视还有ps4之类的,游戏光盘在电视机柜第二层的左边,游戏存档可以不用在意,我已经弃坑了。” “咳咳,好像有点啰嗦了。反正过段时间店就重新开业,到时候我再教你做咖啡吧。” 回忆苏青安絮絮叨叨的模样,琪亚娜突然就想起了老爸对她说教的场景,那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在说着完全不一样的话,但是心中所涌现的温馨却是一样温暖。 即使无法理解少年的好意,但唯有被关心的事实确凿的传递到了少女的内心。 那是和齐格飞•卡斯兰娜都不一样的,是更确实存在,更叫人安心的关心。 齐格飞•卡斯兰娜对琪亚娜•卡斯兰娜的爱是真实的。 无论是原来的女儿还是现在这个女儿的复制体,k-423他都抱有着不虚假的关爱。 但是无法明了真相的女孩用着与生俱来的直觉和包裹在开朗外表下细腻敏感的内心察觉到了。 八岁之前不存在的记忆。 幼时父亲自暴自弃般酗酒的行为。 那偶尔看向她面容时神情上流露的悲恸。 那样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通过她在怀念另一个女孩不知道的人一样。 琪亚娜想如果真的存在那个人,那自己一定和她很像吧。不然父亲又怎会表现出这样的表情。 可是有时候琪亚娜又会对自己说,那个应该是妈妈吧,父亲真的很爱妈妈啊。 所以她很努力,她会努力帮战斗回来的齐格飞包扎伤口,会努力做家务,会很听话,会当个乖孩子。 因为父亲已经很难过了。寒冷的冬季可以用厚重的棉衣预防,可以喝高度数的伏特加暖身。可是已然冻结的心又如何重新跳动呢。 无论是棉衣还是伏特加都做不到。 女孩也做不到。但是她还是很努力。直到有一天,那一天女孩第一次任性的未听从父亲的意愿,她去和父亲整日面对的崩坏兽进行了战斗。 她想了解想明白父亲所面对的事物,无论这件事物是他喜欢喝的酒还是崩坏。 但是她还是太没用了,如果不是父亲及时赶到她应该就要死了吧。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父亲惊慌失措的模样,她竟然觉得有点高兴,因为这证明父亲是在乎她的,但是女孩又有点愧疚,她让父亲担心了又怎么能开心呢。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一直都没有给你好好的给你庆祝过,我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去买个大蛋糕好好庆祝一下吧!走吧……,”那个男人在雪山环绕的冬日里抱着女孩,说道:“琪亚娜……我最引以为傲的女儿,琪亚娜•卡斯兰娜。 就在那一天,她从父亲这获得了有史以来最棒的生日礼物。 她的名字—琪亚娜•卡斯兰娜。 从这以后,她的人生好似才真正开始转动。 她变得比小时候开朗而大大咧咧,她确信父亲对自己的爱真实无虚。 可是。可是,不知为何每当回忆起那日父亲看她的神情,她默念着自己名字,琪亚娜•卡斯兰娜,有某个瞬间一切都有种虚幻的踏空感。 那就仿佛她不是齐格飞•卡斯兰娜的女儿,也不叫琪亚娜•卡斯兰娜,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多余过客。 琪亚娜很讨厌很讨厌这样的感觉,所以她每次面对崩坏兽的时候都喜欢喊出自己的名字,“本小姐可是琪亚娜•卡斯兰娜。” 对,她是琪亚娜•卡斯兰娜。 一遍又一遍的确认,因为那是父亲走后,她身边唯一可以紧攥在手里的事物了。 女孩竭力的面对崩坏,因为父亲也一定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面对着崩坏,只要这样做她就有种和父亲并肩作战的错觉,就好像又离那个男人更接近了一点。 而现在这个年仅15岁便身经百战的女孩,终于流浪到了少有战争与崩坏的长空市,追随着父亲的脚步来到这个城市的她难得有停下来的余裕。 面对着少年无关乎姓名,甚至无关乎外貌的接近和关心,她无所适从的沉默却的的确确的从少年哪里得到了如同一个支点般猛然撬起的存在感。 她也不确定会待在这里多久。 但是看在苏青安你保护费交得很周到的面子下,我就多待一会儿吧。 少女有些傲娇这么想到,就待到她离开这个城市的那天,哼哼,迟早吃穷你。 “叮铃~。”风铃摇晃,声音清脆,来人把不知装着什么的乐器盒放在桌子上,疑惑道:“琪亚娜,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我我我,我在擦桌子啊!”被吓了一跳的女孩脸上染上了粉色,那副仿佛被撞破心思的模样旋即就被她快速收敛起来,之后琪亚娜便继续理直气壮的说道。 “好好好,那你现在擦完了吧,要来打游戏吗?双排吼姆大冒险。” “好!我可是很强的哦,这几天我已经把苏青安你的历史记录全部打破了,话说你这个家伙没有朋友的嘛,双排模式都没有过记录。”得意洋洋的炫耀着自己的战绩,琪亚娜又开始吐槽起了面前少年的交际圈之狭小。 “对啊,我又菜又没朋友,等会儿双排玩完了,我们可以玩对战模式。”我没有朋友真是抱歉啊,笨蛋娜。 “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琪亚娜露出膨胀的纯真笑容。 “那就提前谢谢啦,琪亚娜大小姐。” 苏青安表面笑容温和,内心却想着怎么用止水之境把琪亚娜打到怀疑人生,本质上来说他其实和琪亚娜一样都是很不服输,还有点幼稚的人。 20.剑匣尘埃满,笼禽日月长。 认真的进入百分百状态下的止水之境,每一根手指的肌肉纤维都被苏青安完美操控,眼花缭乱的精细操作在他的指间绽放。 理论上他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所以在和琪亚娜第一把的对决中他输的很干脆,但之后的几把琪亚娜就逐渐开始怀疑苏青安之前表现的水平和游戏的记录是不是都在演她。 最终结果以放水的前提下,苏青安以仅多赢一把的微弱优势打败了琪亚娜。 给了女孩我们水平只差一点点的错觉,其目的就是为了照顾女孩的游戏体验。 嗯,亿点点,指间宇宙。 在游戏结束后,苏青安在当着琪亚娜的面打开了先前放在桌子上的乐器盒。 这是陈君玄在上飞机前给他的东西,让他回去再打开看。 然而他回去的第一反应不是打开盒子而是陪琪亚娜打游戏。 可以说很真实了…… 女孩饶有兴致的问道:“苏青安这里面是什么呀,乐器?你还会这个嘛?”显然之前游戏败北的郁闷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我老师回神州前留给我的,虽然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想来应该不是乐器。” 说着,在琪亚娜好奇的眼神中,苏青安毫无顾忌的拉开了拉链。 里面是一道狭长的木盒还有一封纸张的信件。 木盒的做工十分精良,但因为年代久远,表面显得有些暗旧。 “啪嗒。”打开木盒,里面呈放着一把剑。 和日本刀剑不同,这把剑是双刃剑,应当是来源自神州的古剑,三尺一,三指宽。 从剑柄和剑鞘的精致程度来看与其说是杀人利器不如说是被人收于书房用来装饰收藏的艺术品。 可恍惚间他又好似从剑上闻到了血气的腥味,旋即仔细一嗅却又悄然无踪,他的直觉和对陈君玄的理解告诉他这不是一把装饰品。 这柄剑,能杀人。 从剑鞘里拔出古剑,虽然年代古老但是剑锋依旧散发着幽幽寒意,试探的用剑锋划过桌角,如划过豆腐般轻松切下了桌角。 “苏青安你老师教的究竟是什么鬼啊!这把剑明显开过锋的吧!” “陈师,只是个普普通通68岁的老人而已,虽然他的身体依旧硬朗,但和年轻时还是没办法比了,以前的陈师可以单手伏虎,现在应该没那么轻松了,这样年老体衰的老人家,担忧他唯一学生的安危赠给他一把普普通通可以防身的艺术品也是很正常的吧。”苏青安面无表情的淡然回应。 “哪里有68岁这种年龄可以单挑猛虎的普通老人家啊?!而且这把剑怎么看都不是普普通通的艺术品吧!苏青安你是不是又把我当笨蛋!”琪亚娜咋咋呼呼,有些炸毛。 “陈师从小修行武道,他对身体血气的掌握在岁月的磨练下已非凡人,这样的战斗力他自言还能保持到八十,之后就力有未逮。” “虽然我只和他练了两个星期的武,但是陈师应该把我是为他所创流派的唯一传人了吧,所以这是他对传人的临别赠礼,而武人之间的礼物,除却武学交流大抵就剩下这种东西了。” 为了安抚了下某只有些炸毛的白毛,苏青安老老实实的认真解释道。 其实在打开盒子前他就有考虑到陈君玄送剑的可能,但是这点也没有瞒着琪亚娜的必要。 如果四个月后在女孩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苏青安那动辄拔剑杀死死士的模样可能会让她一脸懵逼。 所以姑且还是给她,我有一点战斗力的印象吧。 至于这把剑,论硬度和对崩坏兽的杀伤力应该都远远不如天命的武器,但是对现阶段来说已经是他凭借自己原来人脉金钱,都拿不到手的好剑了。 陈师是给了自己一份大礼啊。 某种意义上他们师生的行为很有默契。 送礼不喜欢当着面送的别扭,都如出一辙。 苏青安打开信件,仔细看了一遍。 里面讲的大概是这把剑的来由,和一些人生上的嘱咐,信件里面的陈君玄反而不像一个雷厉风行的武人,絮絮叨叨的言语倒是符合他真正的年龄,像个迟暮之年的老人。 这把剑是他年轻时所用,其来历是陈君玄的妻子所赠,陈君玄的妻子是出自一个古老的铸剑世家,据老人信里的回忆,她的妻子年轻时是一个十分古灵精怪的女孩,虽然送了他这一把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好剑但是却坏心眼的取了个不合陈君玄画风的一个词牌名的名字。 老人得意的在信里说道,他其实不讨厌那个名字,但是为了让妻子有作弄到他的得意和开心,他便做出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既不让妻子担忧他太过生气,又给妻子一种确实恶作剧成功的感觉。 所以这把剑算是他与妻子的定情信物。 但是在老人妻子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用过这把剑,这对陈君玄而言已经不是一把单纯的宝剑或者武器,每当看到这把剑他就能清晰回忆起那个如小狐狸般狡黠笑着的小姑娘。 恍惚间岁月流转至今,妻子却仿佛以这把剑的姿态依旧陪伴着老人。 可是陈君玄依旧将它赠给了苏青安。 陈君玄送的已经不是一把剑,而是老人一生当中最为快乐美好的一段岁月。 以至于这把剑在苏青安眼中是这么的沉重,因为它的身上承载了太多人类最为纯粹的感情。 似乎是为了照顾苏青安的感受,又仿佛是老人的真实想法,他这么说道。 妻子的脸即使不看着这把剑我也能清晰的回忆起来,不如说是妻子那样绝世的美人我根本忘不掉啊,而这把剑在被铸出时就是该在战斗中折断的宿命,对这把剑来说陪在我这样舍不得让它出鞘的老人身边实在太委屈了。 如果到了剑当出鞘的时候,不要犹豫的拔出它吧。 即使哪一天它折断了,也不要愧疚,这就是剑应有的归宿。 老人是这么决断的,于是封存了悠久岁月的剑匣交递至苏青安的手上。 剑匣尘埃满,笼禽日月长。 对那个老人而言,妻子所离开的每一天都算是煎熬,所以他十年如一日的前行在武道之路上,因为除却如此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了意义。 “好感人啊,为什么你老师的妻子会去世啊,这不是太残忍了嘛。”听着苏青安讲了信上的故事,琪亚娜有些难过的看着这把古剑,在这之前她完全想象不到这里面还藏着这样的一个故事。 “陈师没有提,我也不好特意去问,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苏青安的心情格外复杂,他知道老人的性子很洒脱,但是也没有想到仅仅相识两个星期,他就将苏青安视为己出,连这样有特殊意义的事物也是说送就送。 他不知道,在那短短两个星期中一拳一脚的交流中老人已经看透了他的很多很多,多到足以让陈君玄将他视为真正的弟子。 “嗯。话说那个词牌名叫什么呀?你不是说名字刻在了剑上嘛。”琪亚娜好奇的凑近剑身,想要找到剑上可能存在的字迹。 苏青安用指尖摩擦了剑柄周身,然后找到了。 那是三个用繁体撰刻的字迹。 其名为, 【定风波】 21.佐藤由乃 2013年12月6日下午3时45分。 “您的摩卡请慢用。”动作利落简洁的将托盘上的咖啡放到这家咖啡店少有的客人面前,女孩面容沉静而冷淡,那不是故意摆脸色的傲慢而仅仅是单纯的面无表情,但即使是这样也不会减少她那异国的罕见发色瞳色与精致的容颜所带来的人气与热情。 在苏青安咖啡店终于正常开业的两个星期里,这家咖啡店的客流量明显增长了很多。 大部分人气都是被琪亚娜吸引过来的,嗯,剩下的那部分则是苏青安的功劳。 一家开业时间神秘,装潢优秀,还开在学院附近良好地段的咖啡店里有着未成年的少年店长兼咖啡师和银发异国少女服务员的CP。 两个人的颜值还出奇的高。 这个是重点,毕竟无论什么在世界,大部分人类都是颜控啊。 所以在不知道哪个无聊的客人在推特上发了两人的照片和咖啡店的地址后,两人因为没有客人而名正言顺打游戏双排摸鱼的快乐就被打破了。 虽然苏青安不在乎咖啡店到底开不开,但是为了让琪亚娜不会因为天天白吃白喝产生愧疚和找理由给她发工资,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开门了,至于这其中有没有因为初中想要做咖啡店店主的想法因素主导,就没人知道了。 早上九点开门,下午四点半关门,如果必要的话还会鸽几个小时提早关门。 在网上已经有人吐槽这家店店长的随心所欲了。 只有这家店的真正熟客才知道,现在这点咕咕咕也叫随心所欲嘛?对苏青安而言这已经算是循规蹈矩了。 嗯,比如这个坐在店内的少女,她穿着千羽学院的高中制服,用手杵着的小脸算不上美丽只是清秀的程度,披散至腰际的头发是很浅淡的紫色,此刻她碧绿色的双瞳看着面容冷淡的琪亚娜,唇角掀起露出笑意。 “最开始听说店长找服务员了我还吓一跳呢。哼哼,无论怎么看琪亚娜都好看的过分啊,怪不得店长会破例招服务员呢,”少女抿了口咖啡,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调侃道,“话说琪亚娜你知道吗,网上有人刷你和店长的cp哦,颜值太高也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呢,哈哈哈哈顺便说一下我是店长女装派的。” 琪亚娜的脸上染上了些许红晕,冷淡的表情已然绷不住了,她有些咬牙切齿的小声说道:“佐藤由乃你给我适可而止,网上的沙雕网友开玩笑就算了,你也在这里起什么哄哦,还有那什么店长女装派是什么鬼啦,苏青安听到的话,以后你的咖啡怕是要被放满方糖了。” 作为苏青安难得的熟客,佐藤由乃的咖啡口味显然和普通的女子高中生截然不同,毕竟这家店是连普通的摩卡都要用纯正咖啡豆代替更受欢迎且廉价的巧克力糖浆的奇葩,在加上那随心所欲的开业时间,会常来的也只有少数。 而佐藤由乃就很不喜欢咖啡里有太多的甜味,果然在听到琪亚娜的话后,少女摆出了索然无味的表情:“琪亚娜还真是不经逗呢。话说店长女装派你就一点都不感兴趣嘛。”转眼间佐藤由乃的表情又变得兴致勃勃。 “完……完全不敢兴趣!那种奇奇怪怪的性癖还是算了吧!”不知为何琪亚娜的言语间有着一丝丝犹豫动摇。 但是没有发现的佐藤由乃听闻后则是露出了遗憾的表情,那副模样就像是布教失败的信徒。 “好吧。话说听店长说琪亚娜你明天就要转学到千羽学院了吧,哎呀有点期待呢,同样是高一的话要是转到我们班就好了,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上下学啦。”无论是心情还是心思都转化极快的佐藤由乃无疑是这个年龄段十分正常的少女,此刻的她似乎畅享着班上多了个朋友的幻想中,心情愉快。 “佐藤由乃……你是几班的?”不知道为什么琪亚娜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班的哦,怎么样怎么样,你是要转到一班嘛?!佐藤由乃满脸期待的看向琪亚娜。 “啧。”直觉果然没错吗,琪亚娜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嫌弃声。 “你前面是不是啧了。琪亚娜好过分!”佐藤由乃的听力意外的好。 “没有那是你的错觉,还有我的确是要转到一班。” 面无表情的冷淡敷衍,顺便告诉事实转移了少女的注意力,琪亚娜看着笑容满面的佐藤由乃总感觉自己以后的学院生活不会平静。 虽然有佐藤由乃是个老实而天真的正常高中jk,但是那偶尔露出的腹黑一面也让琪亚娜有些吃不消。 “好啦。你自己慢慢喝咖啡吧。我要去工作了。”看着门口新来的客人,琪亚娜抱着托盘转身离开。 “嗯嗯!加油哦,琪亚娜。”心情愉快的佐藤由乃毫不在意她的冷淡。 嗯,或许在佐藤由乃看来这份冷淡在那张美丽的容颜上也很是加分。 即使是她这样稍微化妆就能被称为美人的程度也无法抵挡琪亚娜的颜值,尤其加上异国和银发的要素,她已经可以想象明天班上,琪亚娜遭到人群簇拥的热闹模样了。 其实某种意义上女孩子有时候比男性还更喜欢看美少女。 在崩坏三的世界上就更是如此。 22.间幕 2013年12月6日下午4时05分。 在最后一个客人走后,琪亚娜把营业中的牌子翻了个面,因为最近才稳定开业的缘故,客人其实和网上的热度不成正比。 也多亏如此,不然苏青安就要考虑再招一个咖啡师和服务员了。 他在特意将剑心决的修炼融入生活中的一举一动,一边耗费心神一边打磨剑心对现在的苏青安而言依旧算是一种困难的磨砺。 开始提早关门的缘由就是因为最初不习惯一心二用的二线操作,再加上他的强迫症不允许敷衍的制作咖啡,这样精益求精的态度又让难度再次上升。 所以有时候会干脆的提早关门。 真是名正言顺咕咕咕的理由呢。 解开了棕色的围裙放到桌上,露出了和佐藤由乃一样的千羽制服,琪亚娜长呼了口气,胸口浮动,她伸了个懒腰,窈窕的身材曲线让人一览无余,衣襟撩起,腰间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抓人眼球。 说实话即使多年的流浪经历里她也罕有老老实实打工的经历,余裕。 服务员的工作很简单,但是和陌生人说话总是很麻烦的事情。 以表壳面对他人的习惯是流浪期间的养成的。 在苏青安看来,琪亚娜的内核剖析开来很复杂,无论是那个像笨蛋一样开朗的女孩,还是冷漠而表情寡淡的女孩,又或是心思细腻而孤独的女孩,都是她。 人类复杂而丰富多彩,多面性本就是常态,一味横冲直撞的笨蛋就真的只有这样热血神经大条的一面吗。 苏青安试图理解琪亚娜,不是通过所知的游戏或者看过的那点漫画去理解。 而是用这双眼睛去见证,从生活中的一点一滴积累着属于琪亚娜的拼图,然后一块一块的拼凑,最后得出结论。 只有这样他才能自信的说,我了解你,琪亚娜。 “琪亚娜有空的话,出门给我买瓶酱油还有大米,家里的囤的米缸都被你吃空了。” “苏青安,你舍得让我这样柔弱的少女在黄昏时间出门扛着一袋米回来吗,万一遇到变态怎么办,再说了最近电视上不是说有连续杀人狂嘛?”琪亚娜趴在桌子上有些忿忿不平的指责道。 “这个国家的治安姑且还算正常,而且上次把不良少年打到左腿骨折的人究竟在这里说什么呢?” 回忆起那个少年家长看到一脸无辜表情的琪亚娜时那懵逼的神情,苏青安就很想吐槽,最后那个家长连医药费都没好意思要,看向自家儿子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了一丝丝冷笑和怒火,想来回家的待遇不会太好。 “谁……谁知道,那个人这么嚣张结果骨头却这么脆!这怎么能怪我,我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美少女啊(*`へ´*)。”琪亚娜有些心虚的反驳,但是她越说声音就越低,底气明显不足。 你不会对普通的不良用了对崩坏兽级别的力道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最后力道收敛的真的很努力了呢。苏青安有些无奈的扶额。 其实事情的经过到是很简单,琪亚娜难得出一次门就被一个不良少年缠上要电话号码和邮件号。 就像他以前那个世界遇到好看的小姐姐去问要微信的性质差不多,只不过那个人做的过分缠人,甚至打算动手动脚,最后结局就是被忍耐不住的琪亚娜用那纤细无害的腿,踢成了骨折。 之后当事人很没常识的,一脸冷漠的离开了,完全不顾地上哀嚎惨叫的某人,估计这个时候某个白毛团子完全没意识到她把人给踢骨折了。 就像佐藤由乃所说的,颜值高也有颜值高的烦恼,类似的事情苏青安也不是没遇到,只是他处理的比琪亚娜更游刃有余,遇到的人也没这么嚣张罢了。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苏青安笑容随和。 “我去啦,去就去嘛,这种简单的事情本小姐一会儿就办完啦,哼,苏青安是笨蛋。”琪亚娜挺直了腰,傲娇的说道,顺带一提,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超小声。 女孩去房间套了件卫衣,临近半晚的秋季有些凉意,她拿起一个挎包挂在肩上准备出门。 面对佐藤由乃的琪亚娜大部分时候冷淡而敷衍,而面对苏青安则是偏向傲娇且怂。 少年看向琪亚娜向门口走去的背影,不禁失笑,虽然琪亚娜说的超小声,但他还是听见了。 怎么说呢,这怂怂的样子还怪可爱的,今天晚上的菜多加一点辣椒吧,想象着琪亚娜满脸通红的可怜模样,小心眼的苏青安唇角掀起的弧度微扬,笑的更开心了。 不过明天就是12月7日了吧,该准备点什么好呢。 23.丑恶之人 “苏青安那个讨厌鬼应该没听见吧。”突然有了不好预感的琪亚娜摸了摸自己发育良好的胸口,有些心虚的嘟囔道。 “不管啦。就算听到又怎么样,苏青安又打不过我,我琪亚娜•卡斯兰娜双枪之下崩坏兽的亡魂数不胜数,区区苏青安能拿我怎么样,最多……最多扣我一点工资,我琪亚娜•卡斯兰娜绝不会为五……五什么来着?对,绝不会为五斗米折腰。” 用着从苏青安那里学来的神州谚语,琪亚娜点了点小脑袋,自信而膨胀的安心笑了。 旋即,自言自语完的女孩心情愉快的向百货商店走去。 —分———割———线—— 四个人的阴暗小巷中。 “呜……”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都已经转学逃走了,口中的哭腔被少女极力的压抑着,她努力的把脑袋偏向侧面不想看到那个把她压在墙边的男人。 “你以为你转学逃到其他学园就可以逃走吗?”男人的脸上满是被施虐欲和丑陋恶念扭曲成的狰狞,他愉快的笑着像是在看着落入网中的兔子,“人偶就乖乖继续乖乖的当称职的玩具吧!” 男人的如毒蛇般环绕的呼吸在少女的耳垂分外清晰,她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身体已经畏惧的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旋即,少女感到天旋地转,随着背脊一阵剧痛,她已经被男人暴虐的压倒在地上。 “撕拉。”千羽学园的制服被撕开了大半,裸露出的白皙肌肤让三个男人呼吸愈发沉重,毫无枷锁束缚的兽欲叫人恶寒。 眼泪溢出眼眶,压抑不住哭腔的少女开始祈祷:“救救我。”即使是简单的三个字她也懦弱的仅敢在心中祈祷,却丝毫不敢宣之于口。 “嘭。”那是重物砸到地面的沉闷声响,压在少女身上的男人回过头去,却看到了已然倒地被人踩在脑袋上的同伴。 那是个白发蓝瞳的异国女孩,大约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对比男人而言显得格外娇小,以至于她踩在男人脑袋上的模样显得有些魔幻。 喜欢做英雄的蠢货嘛?男人心中冷笑着,即使看到了同伴的倒地,女孩的姣好的面容还是麻痹了他的认知,口袋里的东西让他觉得游刃有余,没有输的可能。 “今天真是好日子啊,居然还有这种货色自动上门。” 好弱。看着口中骂着脏话冲过来的几个男人,表情冷漠的女孩心中发出叹息。 没有经过锤炼的身体,毫无训练痕迹的纪律,没有章法胡乱挥舞匕首的动作。 三流啊。 不对,简直连三流都算不上。 弱者只会向更弱者使用暴力,眼前的这些人无论是心灵还是肉体都弱小而丑陋。 随意高抬的一脚,精准的踢到男人的下巴上,巨大的力道和疼痛让他瞬间昏迷。 “混蛋。”来人面容狰狞的挥下匕首。 女孩面无表情的抓住了他的手臂,看似柔弱的小手力道转动,清脆的骨裂声音回荡,还未带男人反应过来开始哀嚎,女孩的拳头就不轻不重的击中男人的咽喉,暂时失声的他因为剧痛而失去了战斗意志,在轻淡的在其腹部补上了一脚后,小巷里站着的只剩两人。 被女孩不在常识范围内的战斗力所震慑,男人急忙掏出了手枪,这是目前唯一能让他有安全感的东西。 “别过来……小心我……”男人话语戛然而止,他的视网膜中只掠过一道残影,那是女孩的腿。 手腕的剧痛告诉他唯一通往胜利的武器已然丢失。 表情寡淡的女孩伸手轻易接住空中旋转的手枪,空洞的枪口对着男人的头颅,她说出了从进来小巷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你知道吗,枪呢,是这样用的。” “砰!”没有犹豫,女孩干脆利落的打开保险,开枪。 子弹灌入男人头颅旁边的墙壁,掠过发丝的急蹿风流清晰的记忆在脑海。 女孩冷漠的表情和不存在迷茫的动作都毫无疑问的表示着一件事情, 她不介意杀人。 那张美丽的面孔宛如索命的罗刹让他心智崩溃,但随即,重重砸在太阳穴上的枪托就解决了他的烦恼。 “啪嗒。”随意的将手枪扔在地上。 琪亚娜拿起被她丢在地上的挎包,瞟了眼衣衫破碎不整的狼狈女孩,有些无奈的脱下身上的卫衣扔在女孩的身上,说道:“你也尽快离开这里吧。” 说完,没有留恋的转身离开。 下意识的抱紧残留着琪亚娜体香的卫衣,女孩看着那道黄昏下的背影,有些恍神。 良久。浅仓深雪好像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24.浅仓深雪 浅仓深雪是个规矩而听话的孩子,除了那优异的相貌外她的一切都普普通通,她以为她的人生也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普通的童年,普通的上学,普通的上班,最后普通的结婚生子。 性格也十分柔顺的浅仓深雪,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夸耀的才能,对于这样一眼就可以看到人生末尾的未来并没有什么不满。 这样就好了。普通的生活,和朋友偶尔一起去逛街,放假的时候去看清月寺的樱花,在学期末可能还会偶遇一场邂逅然后恋爱。 少女情怀总是诗。浅仓深雪就和每一位这样年纪的女孩一样内心有着天真烂漫的幻想。 但她并不期待人生有什么巨大的变动,找一个喜欢的男朋友,皮肤上不长讨人厌的青春痘,和朋友的关系再密切一点,这样可笑又可爱的愿望却是浅仓深雪内心中最真实的一面。 她不要大富大贵,普普通通就好了,妈妈也是这么说的,这样平平淡淡的一生是最容易幸福的。 是啊,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就好了。 她的愿望,只是这样而已。 然后幻想就被人残忍撕裂。 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丑陋的兽欲,少女的人生就此向着深渊滑落,一去不返。 转学。这是少女唯一能做的,逃避就好了,只要逃掉,她也许还能回归普通的日常,之前的一切当成一场噩梦就好了。 回忆起那个男人手里的手枪,少女不敢和家人说实话,父亲和母亲都是和蔼温柔的人,她害怕父母的身上多出一道道弹孔,她害怕他们受到伤害。 于是,即使是转学,少女用的也是其他的借口。 还好善解人意的父母看出了少女应该有着心事,却只以为是普通的同学关系矛盾,答应了转学的要求。 浅仓深雪由衷的感谢着父母的宽容,终于她转学到了千羽学院,少女满是阴霾的内心多了一丝阳光,她好像终于从那片沼泽中艰难的爬出来了。 直到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新来的转学生和外面的来路不明的社会人员走的很近啊。”这件事理所当然地传到了浅仓深雪所在的班级。 “在我们这里高冷的模样,不知道在那些人那里又是怎么一副样子呢。” 谈论者声音很大,丝毫没有顾忌仍在班里的当事人的意思,那是没有遮掩的纯粹恶意。 人类深处的劣根性黑暗而让人恶寒,或许是因为好奇或者好玩,又可能是因为嫉妒少女美丽的容颜,仅仅这样无聊的,可笑的理由给了临近深渊之底的女孩最后一脚。 浅仓深雪明白了,千羽学院已经不是她可以用来逃避的家园,而是另一个深不见底的地狱。 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眼神的掠过,少女都感觉到身体再次回忆起来那时的屈辱和苦痛。 啊啊啊,她已经不打算在转校了。 没有哪一刻,浅仓深雪这样清晰的明白着,无论哪里都是地狱。 于此,少女的内心被黑暗彻底吞没。 12月6日,放学后。 带给她噩梦的源头再次找上了她。 在她习惯性在心中不抱希望的祈祷后,她被一个美丽到耀眼的女孩拯救了,浅仓深雪算是稀少的美人,但是在那个女孩面前却黯然失色。 那是惊人外貌与【强大】的特质所融合出来的独特魅力。对于已经厌恶男性的浅仓深雪而言,这样的魅力吸引力之大,简直无以言表。 在她彻底陷入爬不上来的泥沼后,她遇到了自己的爱情。 对浅仓深雪而言那毫无疑问就是爱。 但是这份爱里面却夹杂着深邃的黑暗与扭曲。 “哈……哈……”,少女将自己的脑袋埋入琪亚娜留下的卫衣里,深深的呼吸,她嗅着里面的气息,面色逐渐潮红,“你也是千羽学园的吧。” 回忆起女孩水润的樱唇,如冰湖凝结的冷淡双瞳,脱下卫衣时隐隐间显露的蛮腰,丝袜与裙摆之间的白皙大腿,浅仓深雪双眼迷离,脸上的红晕更甚。 那毫无疑问,就是“爱”。 25.转校生 2013年12月7日早7点30分。 “琪亚娜这是我作为店长给你买的开学礼物。”苏青安递给了女孩一个精致的可爱笔盒。 琪亚娜轻轻晃了晃笔盒,嘴角有些抽搐,里面全都是笔或者文具,还有店长是真把她当小孩子来看了嘛,这么幼稚模样的笔盒。 虽然挺可爱的就是了,她在心里偷偷补充道。 “反正我知道琪亚娜你自己准备的话,连笔都不会买,完全没打算好好学习吧。”少年看着琪亚娜视线开始游离的脸庞,幽幽道出了真相。 “开……开玩笑,本小姐怎么会是这种人。”表情僵硬的别开了视线,琪亚娜一边小心的把笔盒塞进了包里。 “好吧。那我希望不要从佐藤那里听到琪亚娜上课走神睡觉,作业不交这种事情呢。”苏青安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才,才不会呢。” 啊,佐藤由乃,我要给你判死刑。被安上间谍身份的佐藤由乃让琪亚娜咬牙切齿。 她已经初步领略到苏青安的小心眼了,只不过昨天说他是笨蛋,晚上的菜竟然都这么辣,但是又好好吃,让人无法拒绝,实在是太恶毒了。 所以要是上课睡觉被佐藤由乃告诉苏青安的话,她岂不是又要惨遭“虐待”。 已经被安上恶毒标签的苏青安浑然不觉,正对琪亚娜进行告别:“好啦,去上学吧,总不能第一天开学就迟到吧。” “知道啦,苏青安你真啰嗦。”踏了踏足下的小皮鞋,琪亚娜没好气的回应道。 “那么,我去上学啦,下午再回来,苏青安再见。” 看着少女脚步加快的背影,苏青安不由得感觉有点想笑,她还是有点期待的嘛,毕竟琪亚娜没怎么上过学呢,好好体验一下人生中难得的学校生活吧。 希望她能快速适应学校生活呢。旋即,少年又有点担忧的操心起来。 算啦,这些抛开不管,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把店面给锁了,苏青安在琪亚娜出门没多久后也出了门。 ——分——割——线——— 啊,好无聊,好讨厌,好烦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浅仓深雪焦躁难安,呼吸的空气间都好似弥漫着让人难以忍耐的恶臭。 无穷的恶意如同针扎般刺激着她的神经,灵魂在哀嚎着,灵魂在悲鸣着,可是少女面无表情,甚至偶尔还会露出礼貌的微笑。 她的身上肯定有哪一部分坏掉了吧。但是具体什么坏掉了,又是什么时候坏掉了呢,浅仓深雪却已经无法回忆。 哪怕少女已经如同坏到一半的人偶,但是人类的原始本能还是在警示着她。 不要思考,拒绝思考,停止思考。 于是,一切都平安如初。 少女还是老师眼中的乖学生,同学眼中的受气包,父母眼中的好孩子。 “接下来我们班将迎来新同学。”老师在讲台上说着话,引起了浅仓深雪的注意。 转校生?会是她吗?会是她吗?会是她吗? 好期待,好期待,好期待。 没有让浅仓深雪的期待落空,仅是过了一会儿,一位白发蓝瞳的稀世美人走了进来。 是她!是她!是她!少女的手攥紧了放在桌柜里的那件卫衣,就如同启示一般,浅仓深雪感觉到了这样的巧合,如同命运的指引。 “我叫琪亚娜•卡斯兰娜,请多指教。”女孩冷淡的做了自我介绍。 “她就是今天来到我们班上的转校生琪亚娜,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她。” 女教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是出自真心实意,语气和蔼而温柔。 因为在几天前某个不便透露姓名的美少年带着“慰问品”礼貌而诚恳的向她打了招呼,请求给予异国的转学生一点照顾。 琪亚娜•卡斯兰娜。 琪亚娜,琪亚娜,琪亚娜。少女在心中默念着,一遍又一遍。 原来,你叫琪亚娜啊。双瞳愈发湿润,少女洁白的面容染上了不自然的红晕,最后她不顾在教室的场合忍不住一头栽进了那件卫衣里面用力呼吸。 这副病态而迷离的姿态,被在讲台上的琪亚娜收入眼底,但是她却是没能看明白少女的行为,只察觉到了那是昨天她救下的那个人,还有…… 直觉告诉她的,一丝丝违和感。 过了大概半小时后。 迫不及待想要去和琪亚娜搭讪的浅仓深雪却惨遭折戟沉沙。 因为那副罕有的发色和美丽的容颜,甚至那份冷淡禁欲的表情都在这个女校十分受欢迎。 在她刚起身不久,琪亚娜的周围就已经围满了人。 和班上氛围格格不入的浅仓深雪只能不愉快的皱了皱眉,重新坐下偷偷观察着琪亚娜。 “琪亚娜,琪亚娜,我们今天可以一起去店长的店里啦。”佐藤由乃一脸开心,兴致冲冲的列在了琪亚娜桌子周围的第一线。 噫,佐藤由乃好烦,你是间谍吧。以后我上课睡觉了,你肯定会向苏青安告密吧。现在就给我死刑。 不知道在琪亚娜这里判了两次死刑的佐藤由乃,依旧处于朋友来到和自己一个班上的快乐中。 “琪亚娜是外国人嘛?” “哇,你的发色好好看啊,是天生的嘛!” “你的眼睛好漂亮!” “琪亚娜日语说的好吗,我来带你参观校园吧?” “唉,琪亚娜之前就认识佐藤了嘛!真羡慕,佐藤在哪里认识你的啊。” 周围人的问题纷纷涌来,琪亚娜有条不紊选择性进行回答,虽然面容的表情习惯性冷淡但是言语间却礼貌而优雅,和她平时趴在吼姆抱枕上和苏青安打游戏的随便模样截然不同。 当然,优雅礼貌的同时也代表着疏离。 所以不要看琪亚娜对佐藤由乃有些敷衍随便,但其实她还是把这个女孩当做朋友来看的,对此佐藤由乃有着一定默契,因此琪亚娜的敷衍冷淡在她眼中就都变成了傲娇可爱。 嗯,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关于琪亚娜到底是真的傲娇还是真的嫌弃,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26.这个让人讨厌的世界(上) 那个在琪亚娜旁边好像很早就互相认识的人是佐藤由乃。 佐藤由乃是少数这个班上从未用恶意针对她的女生,在她刚转学来不久的时候甚至她听到诋毁浅仓深雪的言语会忍不住出言阻止,这个看似老实普通的女孩有着浅仓深雪没有的勇气和魄力。 无视大部分人的氛围说出自己的想法,在一些人眼中可能是不成熟的做法,但是在被维护者的心中这样的人却是极为伟大,就如同阴暗世界中唯一的一束阳光温暖而珍贵。 如果,如果浅仓深雪没有坏掉的话可能她也会因此获得些许慰籍吧。 可惜,没有如果。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佐藤由乃凭什么比我先更认识琪亚娜。 现在的少女心中除了对琪亚娜扭曲畸形的“爱意”,余下的就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即使是曾经对她伸出过援手的佐藤由乃在她眼中也已经和其他人一样,甚至于诞生出了对她的杀意。 忍耐忍耐忍耐,她对自己这么说,不能让琪亚娜看出自己的异样。 不这样的话,就没办法好好接近她。 忍耐忍耐忍耐,浅仓深雪在心中低喃。 没有表情的容颜上漆黑如墨的双瞳看着有些慎人,但旋即她露出了腼腆的微笑。 好看而自然,温顺的像是一只无害的小鹿。 ——分———割———线—— 午休期间。 琪亚娜坐在校园一处人迹较少的长椅上,这个国家的女高中生的活力实在让她有些吃不消,她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打开了苏青安给她准备的便当盒,里面是正常女孩的份量。 经过四个多星期的接触,苏青安已经明白琪亚娜虽然能吃,但是那是食量的上限高,实际上如果没有超剧烈的运动正常女孩的份量就足够让她不饿。 事实上在多年的流浪过程中,她也曾遇到过钱不管用的地方,有上顿没下顿的艰辛女孩也体会过,所以有条件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的吃很多很多食物,其中有多少是对吃的喜爱还是对未来下一刻的习惯性警惕,没人能明白。 总之,此时的女孩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蛋卷到嘴里,冷淡的表情不自觉的舒缓,透露出一丝笑意。 真好吃。苏青安没有恶作剧的偷偷加辣椒,值得表扬。 好……好可爱。在树后偷偷窥视的少女对琪亚娜露出的表情发出感叹。 “有事吗?”将鸡蛋卷完全吞咽下去,琪亚娜对藏在树后的少女发出疑问。 浅仓深雪从树后走出,她清丽的面容表情害羞而腼腆,说道:“我叫浅仓深雪。那个……昨天……谢谢你救了我。 “这个是你昨天借我的卫衣。”她将背在手后叠好的卫衣递给琪亚娜。 “呃,多谢。”接过卫衣,琪亚娜说道。 “那个……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作为你昨天救我的答谢,如果你不收的话,我良心会不安的。” “晚上在这里见面吧。因为没有想到能这么快碰到你,所以礼物我放家里了。那就这么说定咯,我先回教室了,琪亚娜同学。” 说罢,不等琪亚娜回应。少女喜笑颜开的回身往教室走去,脚步轻快。 琪亚娜会来的。 因为,琪亚娜很善良呀。 浅仓深雪如此笃定。 “那个,琪亚娜同学。”是同班的两个女生走了过来。 “嗯?” “千万不要和浅仓深雪走的太近哦。那个家伙精神有问题呢。”女生信誓旦旦的说道。 “对啊,听说她在之前的学校和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接触,还被那个了……”另一个女生连忙补充道。 琪亚娜本来对这些嚼舌没有任何兴趣,但是两个人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选择驻足倾听。 “然后她就变得对女生有点奇怪了。” “是啊,她现在还很喜欢缠着学园的女生呢。” “实在很恶心啊。”两人不由露出厌恶的表情。 “……。”琪亚娜表情依旧冷淡,无言。 “这么说来浅仓以前纠缠的学姐就是最近失踪事件里的受害者之一啊。” “对啊,还有二年生的那个……不过最近不是找到尸体了嘛,失踪事件已经变成连环杀人事件了。” “那不是更让人不想接近了嘛!” “总之那个人就是瘟神啦,虽然我们也不喜欢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但还是尽量离她远点比较保险哦。” 连环杀人事件。大脑闪过一道道线索,她的直觉发出了预警,结合之前发觉到的一丝异样,琪亚娜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我们就不打扰琪亚娜同学你吃午饭啦,班上再见咯。”两个女生对琪亚娜挥手道别。 “嗯,再见。” 拿着卫衣的手不由用力了些,琪亚娜之前愉快的心情已然消失。 天高云淡,飞鸟掠过天际,急蹿的风流卷起地上的枫叶,在这个临近冬季的秋天里,明朗的阳光都好似突兀暗淡。 女孩的裙摆在风中律动,她望着天穹上的云絮,眸子冷澈的如同凝结的冰泉。 ——分———割———线——— “咦。琪亚娜你不和我一起去店里吗?”佐藤由乃有些疑惑,自从认识琪亚娜之后这个女孩基本就只在咖啡店里活动,少有出门的时候,放学不回店里这件事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去拿从欧洲邮过来的快递,地址似乎寄错了,今天想着过去拿一下,”琪亚娜催促道,“你快回家吧,我不在的话,苏青安可能懒得开门也说不定,你也不想白跑一趟吧。” 琪亚娜毫无疑问说出了真相。 “你说的好有道理啊,我一直就想吐槽他开店的态度了,半年前店长就是这副模样呢,话说他才17岁吧,为什么能开店啊,背后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黑恶势力吗?” 佐藤由乃开始吐槽,好奇心却是被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之后她对琪亚娜进行告别: “那我今天就先回家吧,明天见咯,琪亚娜,拜拜(。・ω・。)ノ♡。” “嗯,拜拜。”女孩点了点下巴,目送着佐藤由乃蹦蹦跳跳的活力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一会儿后她也选择离开了空荡的教室。 27.这个让人讨厌的世界(下) 琪亚娜抱着手,依靠在长椅旁的路灯。 现在是傍晚快接近七点的时间,昏暗的空间里唯有路灯的光明照耀着,即使在这样空无一人的黑暗环境下,女孩的表情还是这么淡定,就像是她已经经历过数不胜数的,比这更黑暗更阴森,更让人值得畏惧的事物。 所以她可以淡然面对着无人的黑暗,因为她早就领会过比这更深沉之物,自然能够无动于衷。 “啊,太好了,琪亚娜同学真的来了,”黑暗中满脸惊喜的少女小跑过来,她的手上捧着一个像是锦囊的事物,“这是我送给琪亚娜同学的礼物。”浅仓深雪微微喘着气,笑容明媚。 “这是名为三年樱的香囊,传说在日本古籍《木花开耶姬杂传》中所记载。”少女双手捧着香囊,像是在捧着某种珍贵之物,对手中香囊的来历娓娓道来。 若有女适龄,于十四,十五,十六三岁取一树之樱为佩,则神佑之。——《木花开耶姬杂谈》 “年至芳龄的少女在14,15,16三年的时间用同一株樱花树的花瓣做成香囊,那么富士山神木花开耶姬就会保佑她的爱情。” “这个就是我用三年时间做成的“三年樱”哦,现在就送给琪亚娜同学。”女孩将那她视若珍宝的“三年樱”递给琪亚娜,笑容纯真而无害。 琪亚娜无动于衷,她没有接下香囊。 “你也送给过那些失踪的女孩吗?但是没有任何人接受你,所以你将她们都杀了。”漠然的道出让人难以置信的真相,琪亚娜看着面前外表如同森林麋鹿般无害的女孩,眼神复杂。 啊?琪亚娜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 这样迷茫的念头只在大脑转了一瞬间,旋即,浅仓深雪,恍然大悟。 自己究竟从哪里开始坏掉的理由,找到了。 本能下意识拒绝的思考,在这一刻犹如被带动齿轮开始扭转。 啊,在被拒绝的那瞬间,大脑坏掉了。 为什么大家都要拒绝我呢? 为什么大家都要拒绝我呢? 为什么我要被这样伤害,我做错了什么!?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当意识清醒时,女孩优美白皙的脖颈已经被她的双手硬生生折断。 女孩的尸体像是折翼的天使,明白自己杀了人的浅仓深雪,面色潮红。 在那个瞬间,这个人生落入深渊的少女,彻底崩坏了。 将一切回忆起来的浅仓深雪,眸子的眼白被染上诡异的色彩,她的唇角掀起夸张的弧度,笑容恐怖。 她望着琪亚娜。 啊,你也要拒绝我吗?我不会允许的。 她扑了上去,就如同对她以前所“爱”的女孩一样。 她的指甲变得尖利而长,而诡异的眼白和那脸颊上浮现的紫色纹路则让琪亚娜明白了,这个被崩坏能扭曲心智的少女已经在向死士转化。 而转化成死士的过程,就如同灵魂被拖入无间。 没救了啊。她叹息着,却冷淡的像是在看一件多到司空见惯,多到让人麻木的事。 “咔擦。”那是打开保险的声音。 “嘭。”那是一如昨日的枪响。 琪亚娜没有骗佐藤由乃,她真的先去拿“快递”了。 于是少女倒在了地上,鲜血如泊涌出,凄艳而刺目。 真是弱小,明明都快变成死士了,却依旧连一枪都抵抗不了。 这样弱小的,这样本来温柔的,善良的少女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琪亚娜……对不起……”在即将逝去的前夕,名为浅仓深雪的灵魂从崩坏的扭曲中暂时解放,那个懦弱,善良而美丽的普通少女重新回归这个破破烂烂的躯壳。 “还有,谢谢你。”她将三年樱放入琪亚娜的手里,笑容纯真而释然,随即就永远闭上了双眸。 她在释然什么呢。明明遭受了这样的对待,明明生前依旧被人用恶意的眼神看着,明明到最后那几个让她沦落至今的混蛋依旧没有放过她。 她在释然着自己的死亡,释然着自己的解脱。 琪亚娜明白了,直到最后这个少女依旧这么懦弱的让人想笑,又这么温柔的让人难过。 哪怕见过再多同样的悲剧,我果然还是适应不了啊。 女孩轻柔的摸了摸她的额头道:”不用谢。” “还有,晚安,浅仓深雪。” 这样被崩坏威胁的世界很讨厌,但是对于浅仓深雪而言让她沦落至此的究竟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些丑恶如鬼的人类呢。 浅仓深雪本应当拥有平淡而幸福的普通人生,但是她死在了这里,连生前的那一段时间她都饱受折磨。 这样的悲剧为什么会发生在一个年岁15的女孩身上? 琪亚娜不明白。但是,她不会停止对抗崩坏的战斗。 从很早开始,她对抗崩坏的理由就不是单纯的学习,追随父亲的步伐了。 多年的流浪,让她见识过人间地狱,人类与崩坏之间的战争,无时不刻的在发生着,因为崩坏感染,父母失去儿女,孩童失去父母,妻子失去丈夫。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讲理的讨厌啊,悲剧多到她已经无法计算。 可是她讨厌悲剧却怎么也习惯不了悲剧,所以只能改变了吧。 总有一天,琪亚娜早早下定了决心。 她要将这个世界变成她所期待的样子。 ——分——割——线—— “嘭!嘭!嘭!”小型的礼炮在琪亚娜进来的瞬间绽放开来,地上满是五彩缤纷的小条子。 “琪亚娜,生日快乐。”她看到少年手上拿着礼筒,笑容满面。 “琪亚娜!生日快乐哦,你回来的也太慢啦!”佐藤由乃挥了挥手上同样的礼筒,笑嘻嘻的说道。 “……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女孩一时无言,有些干巴巴的问道。 “哈,店长早几天前就和我说啦,今天是你生日。” “好啦,先不管这个了。戴上这个吧!”苏青安从桌上的盒子里取出一个王冠戴到了女孩的脑袋上。 那是一个精致的王冠,白银交织而成的环形上镶嵌排列着黑曜石和钻石。 “今天琪亚娜是寿星啦,要戴这个才行。不过你这么晚才回来,应该饿了吧,我和佐藤做了很多菜哦,先坐下吧。” 咖啡店里张灯结彩,拉起的铜线灯亮着交互相应的色彩,一道傻兮兮的横幅上用德语写着: “祝琪亚娜•卡斯兰娜,生日快乐。 两个笨蛋。生日这种东西我早就不过啦。 琪亚娜倔强着想着,却恍惚间回忆起那个雪山环绕的冬日。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一直都没有给你好好的给你庆祝过,我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去买个大蛋糕好好庆祝一下吧!走吧……,”那个男人这样说道:“琪亚娜……我最引以为傲的女儿,琪亚娜•卡斯兰娜。 这一幕却不知为何和少年的给她戴上王冠的认真神情重合起来。 让琪亚娜在这个时刻,却是怎么都没办法选择不坦率的傲娇。 她重重点了点头,笑颜绽放说道:“嗯,谢谢你们。” 琪亚娜拉起苏青安手快步来到盛满了菜肴的桌旁,“哇,苏青安你们做了好多菜啊,不过本小姐一定可以吃完的。” “店长亲手给你做了蛋糕哦!” 在这日常的温馨交谈中,琪亚娜•卡斯兰娜和苏青安同时下定了同样的决意。 一定要在这个崩坏的世界上,守护住这样的日常。 同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重要的朋友。 28.神秘的邮件 2013年12月14号早9点45分。 将店关门的苏青安,手机却是响起了一道悦耳的铃声。 是谁?原本来自他世界的手机在这个世界已经不能使用了,现在苏青安所用的是这个世界的他所遗留下来的手机,但是按照记忆里,连大学都没有读就来到日本的自己,社交圈之狭小比他之前还过分。 至少自己的初高中同学群还是加了的,而这个世界的自己类似QQ微信的软件里空空荡荡除却父母和几个与父母关系很好的朋友就再无其他,简直算是自闭了。 即使是稍微算是朋友的佐藤由乃和琪亚娜,加的也是自己日本的联系方式。 但现在响起的却是神州软件的特别关心提示音。 是那个姐姐嘛?记忆里会来找他的好像只有她了,虽然融合了“苏青安”的全部记忆,但是对于他本身都不知道模样名字的人,只能用姐姐来形容了。 映象里那个姐姐的父亲和自己的父母关系很好,但是在苏青安13岁的时候,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根据回忆两者应该是同事,而且都是从事学术工作的,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流除却家常,苏青安一概听不懂。 可能也是考古学家?那个姐姐只有在苏青安13岁之前见过,所以除了她那天生艳丽的红发和温柔抚摸他脑袋的记忆外,他就没有其他映象。 就连名字,社交软件的备注上也只是姐姐。 而明明已经很熟却要问名字的这个现状,是被他从小就不喜欢说话的情况下强行造成的。 说白了,虽然可以进行社会正常交流,但是除此之外“苏青安”不会进行任何没必要的交流。 显然这个姐姐的名字在他看来就属于没必要的范畴,似乎名字与他而言真的只是代号。 而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姐姐,所以多余的代号没有意义。 这样的想法和行为,导致了目前的尴尬余地。 那个姐姐似乎很忙,朋友圈上毫无发言记录。 而“苏青安”能未成年开店就是因为她的缘故,需要申明一点的是,因为父母的故去有些颓废的“苏青安”本身并不打算开咖啡店。 但是前者直接以这是你以前说的理想为由,用一张飞往日本的机票,和几张已经装修完成的咖啡店照片让他浑浑噩噩的来到了长空市。 根据那个姐姐所说,她现在就在日本工作,所以把他强行拉过来是想距离近一点方便关照他吧。 可是他来到日本已经过了几个月,却没有见到她一面,甚至连邮件都没再收到。 这实在不能让人不去细想她的工作究竟是什么。 如果也是考古学家的话,苏青安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他的父母当考古学家,和他通话见面的频率也差不多是这样。 嗯。如果他父母真是考古学家的话。 不去管这些,苏青安解锁了手机的密码,开始查看新收到的信息。 没有意外,是姐姐发来的信息。 大致看了一遍,讲诉的是她最近因为一些工作上的意外导致有些忙碌,本来打算在他来日本的时候见他一面,但是因为这个意外所以没能来见他,而最近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有了空闲,在最近的时间里可能会来找他。 大概意思就是这样,其中还夹杂着对工作的抱怨和对他最近境遇的关心和好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也看到了网上苏青安咖啡店的帖子才感到好奇。 甚至里面还有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要经常运动保持身体健康这样没有营养的话语。 从这条邮件的口吻和内容上来看这个姐姐的确挺关心他。 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多年未见苏青安对姐姐的模样产生了期待,最近的话应该不会和长空市的崩坏爆发撞在一起吧,距离那段崩坏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应该是个温柔的人吧。 凭借着儿时的记忆,苏青安这么笃定着。 他开始打字回复信件。 ——分——割——线——— 女人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冰凉的金属触感让醒来不久的她神智清明了些,她拉开拉环,在空腹的状态下,仰头将酒全部饮尽。 或许是因为喝的太急的缘故,酒液经过她的脖颈,滑进漂亮的锁骨,继续向下蜿蜒,被她当做睡衣的宽大白衬衫被浸湿,真空的状态让发育成熟的巨大弧线显得有些色情。 “哈~。”彻底清醒的女人发出了愉快的叹息,本该是这样的。 可她发出的叹息并不愉快,甚至让人感觉有些低昂,尾音在空荡的房间中落下,显得寂寥。 她的脑海里又回忆起了,那一天遗迹内凄艳的血。 理论上那不应该算她的错才对。 无论是谁都没有说她的工作失职。 那个平常有些傻兮兮的上司也认真的安慰她,说那不是她的错,没有人可以想象遗迹里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是啊,意外。 所谓的意外就是不可抗力,就像是一场地震,一场海啸,一座火山的爆发,当你真正面对它们的时候就能明白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女人这一生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无能为力,可这一次的她的无能为力所造成的结果,还是差一点击垮了她。 没有人将错误归结于她的身上。 可是女人独自将这份沉甸的担子继续放在肩上,那是她的决断,和应该不应该,意不意外没有关系。 事到如今,她身上负担的事物越来越重,没有人可以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她亦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可是,迟早。迟早有一天这副破破烂烂的躯壳和那份重量会让她在前进的路途中倒下吧。 但至少,在那之前,她想背负的东西都绝不会选择舍弃。 给那个小家伙发个邮件吧。带上厨房围裙的女人将微熟的鸡蛋翻了个面,这么想到。 空腹喝酒对胃不好,如果这个小家伙知道自己先前睡醒就一口气喝完冰镇啤酒的做法,大概会这么皱眉说道吧。 无论小时候还是快成年。一本正经的说自己不需要朋友的别扭还是这样病态。 即使颜值很高,想找到女朋友也是难事吧。 把煎蛋盛进盘里,再次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 无量塔姬子,这么想道。 29.雷电芽衣的一己之见 苏青安有想过杀死雷电芽衣。 长空市的崩坏本就是可可利亚为了激发雷电芽衣体内的力量,在千羽学园,策划的一场「人工」的崩坏。 所以理论上。杀死雷电芽衣,可可利亚的计划就全盘皆输,所谓的[人工]崩坏也就不攻自破。 长空市就可以得救。 两百三十多万人的性命和一个少女的性命,究竟该如何衡量。 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未来的情况下,性命的砝码和天平就出现在苏青安的面前。 没人对他说苏青安你快选啊,不选你还有人性吗这样的话。 可是当你有选择的权利却放弃的时候,这本身就是不容易的事情。 这个城市是这么平安而祥和,偶尔来咖啡店充满活力的女高中生,街上懒洋洋晒太阳的橘猫,那上班下班日复一日仅为了生活的人们,在公园嬉戏打闹的孩童,隔壁为了给女朋友一份惊喜打了三份工的外卖小哥,期待着明天儿子会回来看她的孤单老人。 这一切都在告诉苏青安。 当他什么都不选所造成的,自我逃避的代价是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情。 你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人类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已经很努力了啊,你已经死过两次了对不对? 现在好不容易,你可以有信心活在崩坏爆发的环境中了。 这些和你无关。 不如去杀了雷电芽衣吧?那只是个15岁的小姑娘而已。 【闭嘴】 你的太玄流已经足够强啦,甚至不需要正面对决,只要你利用老师给你的理由,和她成为朋友绕开可可利亚手下的监视,只需要一剑,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她就会死。 【做不到这种程度,我只是普通人而已,我没有资格决定她的命运】 在崩坏能浓度不足以激发第三律者核心【征服宝石】的情况下,雷电芽衣也只是会点古武术的女孩而已。 苏青安,杀一人救百万人。 【即使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还是讨厌社会性死亡,所以给我闭嘴】 别想着解决可可利亚的手下阻止崩坏了。 连日本的黑帮甚至都有自动步枪,你觉得你拿一把剑就可以杀的七进七出,拯救世界啦? 你以为你变强了。但也不过是这种程度罢了。 子弹打到你的身上会流血,刀剑砍在要害上还是会死。 武道太弱了。 赤手空拳即使如陈君玄这等武人,以一当百又能如何。体能是有界限的,人体是有极限的。 只要闪躲的速度慢了一线,科技的武器就可以击垮脆弱的肉体。 【闭嘴,好烦。】 想要拯救长空市,从一开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死雷电芽衣,之后再进行逃逸也好,对战也好都能够游刃有余。 【都说了,闭嘴。】 而直接击垮可可利亚的手下,暴力阻止崩坏,限于情报的差距,除了正面对战外就别无选择。 而正面对战。死亡的几率是无限接近百分百。 心湖波涛汹涌,纷乱不堪的杂念在脑海盘旋,最后他睁开了双眼,默念的剑心决戛然而止。 心湖骤然平静下来。 此刻没有人可以与苏青安感同身受。 就如同没人可以明白琪亚娜心中踏空般的虚幻感,没人可以明白无量塔姬子身上所背负的是多少期许,是多少重量。 苏青安所面对的煎熬也只有他自己能够理解。 神明所留下的太虚剑气已经初露弊端,他本来就是个只求自保的人,但是在这些日子里其余的杂念疯狂涌上心神,而他一旦坚守不住心神,剑心就会破碎。 心魔提出杀死芽衣的方法实在过于降智,按照剧情,这个时候布洛妮娅应该被可可利亚监视着芽衣,苏青安动手的结局很可能就是被一枪打死。 但是心魔就是这样无厘头的提议,都让他烦躁难安,心神动摇。 至于关于阻碍崩坏爆发。 如果是王道系的热血漫画里主角可能会无视那份差距说什么超越极限,就去拯救世界了吧。 但是苏青安明白着自己能力的极限,他会因为做不到拯救长空市而痛苦,却绝不会悔恨。 说到底,这就是这样操蛋的世界啊。 苏青安手上所能把握的只有他自己的性命,至于多余的那部分能抓住多少,就抓住多少吧。 他已经明白魔改版太虚剑气的心魔和正常走火入魔(化为死士)不同之处,它的作用在于磨砺甚至,催毁剑心。 这份纠结,这份苦痛,这份无力都折磨着他。 而每一份剧烈的情绪都成为了剑心决的粮资。 变强。变强。变强。快速到达至自己所能逾越的极限。 然后出剑,出拳。 直至到剑心彻底无垢。 ——分——割——线——— 雷电芽衣今年16岁,是千羽学园的二年生。 作为ME社社长雷电龙马的独生女,因为天生的美貌和后天培养的贵族气质,加上出生高贵,雷电芽衣毫无疑问有着大小姐的高傲,那不是流露于表面的低俗傲慢而是一种在骨子里确实存在的傲气。 这份高傲并不让人讨厌。 芽衣的高傲表现在接人待物上优雅礼貌的同时却又保持一定疏离的举止和源自家庭的自信态度。 可就在一个月前她的人生发生了转折。 她的父亲雷电龙马因经济弊案入狱,拥趸在身周的同学态度很快转为冷漠。 巨大的落差使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雷电芽衣的性格就发生了变化,对周围的事物变得更为敏感,往日的开朗逐渐变得有些孤僻。 其中除却对父亲的担忧,被冻结的家产外,学园的人际关系彻底破碎是主要诱因。 “那就是传闻中的“大小姐”,雷电芽衣吧?” “听说她父亲雷电龙马经济犯罪入狱了哦。” “真的吗?那她现在还一副冷傲的样子。” “估计家产都被冻结了,毕竟是诈骗得来的脏钱呢,别说当大小姐了,生活迟早都会出问题的吧?” 猜忌,议论,嫉妒,恶意。 以讹传讹,三人成虎,舆论本就是最为恐怖的东西,人是社会性动物,随意嘴碎的同学一言一语间让整个学园的氛围变成了这样。 之前的浅仓深雪到临死前也深受其扰,对于现在的雷电芽衣而言更是如此。 人们往往不关心真相究竟是什么。 曾经的高岭之花雷电芽衣坠落泥塘啦,仅是这样有趣的事情就足以让恶意随意发酵。 当事人的想法并不被人所在意,同理心或许存在他们的心中,但是在谈论这些的时候,他们不会思考谈论的言语给人造成的伤害。 她明白即使辩解也毫无意义,不言语的本身就是唯一可以保持尊严的手段。 敢于对抗氛围,说出真话的人,几乎不存在。 雷电芽衣这么理解着,直到 “喂,在别人面前议论这些很有趣吗?很早我就想说了,嚼舌根的人真的很烦。” 说出这话的是一个异国样貌的女孩,她用着如冰湖凝结的双瞳直视着公开议论闲话的女学生,其身上具备的压迫力,对于普通的女高中生简直是论外的级别。 加之这个转校生的名声。 最近刚转校就毫发无损在连续杀人狂手下活下来的事件已经在千羽学园传开了。 警方对外公布的消息仅是如此。 事实上在内部,琪亚娜被判正当防卫而无罪。 涉及到崩坏能的案件,其效率就完全不同。 关于琪亚娜的名声,其中甚至有小道消息传闻,这个表面无害的女孩其一脚就足够踢碎人类的腿骨。 嗯,这是真的。 “是琪亚娜!对……对不起……”认出琪亚娜的女学生摄于其恐怖的压迫力和名气直接拉着旁边的同伴弯腰道歉,然后连忙急匆匆的跑了。 漠然的注视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面容冷淡的女孩显然有些不愉快。 浅仓深雪的事件终究还是影响了琪亚娜。 以往的她可能不会管吧。 但是现在看到这些让她厌烦的,不顾及他人的无礼议论她会不由的想起浅仓深雪所遭遇的一切,之后心中就冒出一种无名的怒火,让她忍不住多管了闲事。 她看了眼雷电芽衣,那是个具有超出年龄的成熟的美感的少女,但她的气质有些让人感觉难以接近,就仿佛高岭之花。 紫色的长发用蝴蝶结扎起,束成马尾。 千羽学园二年生的黑色制服穿在她身上绽放出别样的魅力,她的身形在女生中算是高挑,大约一米六七的身高,让她本来就良好的身体比例更显腿部的修长。 很漂亮的一个人。这是女孩的第一想法。 雷电芽衣凭借外貌就给女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随即琪亚娜就转身离开。 未来如何,暂且不论。 单看现在,她们还是仅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罢了。 而与琪亚娜单纯为芽衣外貌所拓印的第一映象不同,琪亚娜在芽衣的内心留了不轻不重的一笔。 让她对这个为她仗义执言的转学生印象深刻,琪亚娜吗?她也听闻过琪亚娜的事情,但这仅限于外界的言论,而深受其扰的芽衣显然不会那这个作为参考。 于是,琪亚娜给芽衣留下了,面冷心热,魄力十足,十分具有勇气和正义感的全部正面印象。 什么长空市的恶徒粉碎机,千羽学园的校霸,混混制裁者,钓鱼执法的铁拳这些毫不淑女的外号都不在芽衣的印象之中。 虽然,这些外号大部分都是真的,甚至叫的很贴切。 最近的琪亚娜很讨厌混混和恶徒,而她的相貌注定如果要故意找这种人麻烦实在是很方便。 所以这些奇奇怪怪的外号都是她一拳拳打出来的。 可以说她平时不上学的时候除了打工打游戏,就是在打人。 30.太玄流和北辰一刀流 2013年12月16日上午9时45分。 长空市,道场。 “虽然早就明白苏青安开店有多随便,但是为了打上一架就关店还是让我有点想吐槽啊。” 自言自语着的女孩着托腮,此时的琪亚娜做为唯一的观众,坐在小板凳上望着对峙的两人。 为什么她的眼前会有这样的画面呢,理由就是在早上店面营业的时候,首次来到咖啡店的雷电芽衣被苏青安以太玄流的名义请求进行一场对战。 “我是太玄流陈君玄的学生,苏青安。你就是北辰一刀流这一代的传人雷电芽衣吧,老师回国前让我来讨教北辰一刀流,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才刚见面不到一分钟,少年就这么直白的问道。 陈君玄的名字在日本的武术圈已经十分有名,即使北辰一刀流在雷电龙马这代后已经少有与武术圈进行交流,但对陈君玄这样68岁的老人挑翻诸多道场门派的事情,雷电芽衣也略有耳闻,为此她答应了。 与同龄人比武,对她而言其实算是少有的事情。 “需要戴护具吗?”雷电芽衣向面前的少年问道。 “不用了,无论是北辰一刀流还是我所学的太玄流都不是用来竞技的技巧,而是杀人的古武,如果完全认真的话,这些护具也没有意义,干脆就算谁的刀先脱手,谁就赢吧。”苏青安这样说道。 这些只是借口,以他收敛力道的能力完全有把握不伤到雷电芽衣半分。 但苏青安想见识的是名为雷电芽衣的女人全心全意毫无累赘在身的北辰一刀流。 对于剑道而言,脚步的速度决定了对方的剑有多危险多灵活。 而他要的就是可以全力以赴的雷电芽衣。 听到苏青安所说的话,雷电芽衣不愉快的皱了皱眉,对方毫无疑问明白北辰一刀流所侧重的地方,不然上门讨教的说法也只是在侮辱人罢了。 打掉刀?别说笑了。北辰一刀流一半都是在教如何砍手,甚至曾一度被别人称作卑鄙的刀法。 对于真正杀人的古武术而言,战斗既分高下,也决生死,无所谓卑鄙与否,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谈论尊严荣辱。 无论被怎样卑鄙的武术打败,那也是堂堂正正对决中发生的事情,于武人而言输给这样的手段,死了就是生死有命,活下来也只能说一句技不如人。 卑鄙?那只是输家之言。 所以北辰一刀流哪怕被称作卑鄙的刀法剑法,现在的北辰一刀流依旧名满天下,甚至隐隐间有问鼎这个国家最强剑道的可能。 而苏青安明显知晓这一点,甚至连他所谓的太玄流都不是纯粹的刀法,而此刻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却要以己之短,搏人所长。 这样大言不惭且傲慢的话被苏青安轻飘飘的随意说了出来,但是雷电芽衣眉宇间的不悦便在下一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那个少年仅仅是缓缓的将木刀拔出,雷电芽衣就无法在说他傲慢。 武人是能够明白的。或者说直觉敏锐的琪亚娜也能感受的到,当苏青安拔刀的这个动作开始,整个道场的氛围就被这个少年所支配。 心湖止水。少年的双眸直视雷电芽衣,这是太玄流之中的招数【势】,就像字面的意思一样是气势的运用。 在陈君玄所创的太玄流中即使是最基本的气势都被利用到极致,意志不坚定的人在老人的目光下连刀都拔不出来,只能在生命遭受危险的那个瞬间才能突兀惊醒。 而武人对决。若是拔刀相向,仅是慢那一瞬,即使到最后反应过来可以操控身体也为时晚矣,最后只能看到刀刃划过自己脖颈的画面,便失去了生机。 按照苏青安的理解,这本质上是粗略对灵魂本质的运用,而在这方面天赋独一无二的他在这一招上已经比陈君玄更为恐怖。 普通人在他的【势】面前,到死按在刀柄的手也动不了分毫。 这就像传说中神话里的恶龙,当面对恶龙咆哮所散发出的龙威时,仅是能动弹刹那,便算是常人中难得的勇武。 从性质上来讲,苏青安在雷电芽衣和琪亚娜的眼中在此刻就犹如神话中的恶龙一样,而能向恶龙挥刀的只能是同样传说有着坚定意志的勇者。 雷电芽衣,如果你连刀都拔不出来,那北辰一刀流从你手中领教也没有任何意义。 从来没有那一天,雷电芽衣会想到自己和同龄人比武会陷入这般境地。 对方给她的感觉就像面对着一个比自己更为高级的生命,仅仅是拔刀,仅仅是对视,她就已经临近败北。 那是比她和师傅对练时更为沉重的压力。 但是,雷电芽衣呼吸间就将所有的情绪冻结,全身的肌肉绷紧的刹那就舒缓下去,被【势】所震慑的躯壳转瞬间恢复到了最佳的状态。 她拔出了刀。 这是类同心湖止水的心境,古代的剑客把这称之为心眼,本质上就是全集中的极致专注,在这样的状态下雷电芽衣才能顺利拔刀。 而她彻底摆脱【势】影响的则是北辰一刀流传承的呼吸法,那并不是多么玄幻的东西,仅仅是让剑士将体魄进入最佳状态的一种方法。 雷电芽衣毫无疑问是天才。 正常人类苦修磨练到三十岁才可能达到的境界,她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做到了。 她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身体无比轻盈,眼前的世界都仿佛变慢了,她的目力与剑的精准度和之前完全已经是两个层次的水平。 雷电芽衣表面上是衣食无忧比常人幸福的多的大小姐,但是她的人生也绝非一帆风顺,反而有些坎坷。 1999年,母亲因癌症去世。 2004年,芽衣遭到恐怖集团绑架,获救后因心理创伤于ME社私立机构静养三年。 ME社大小姐的身份反而给她带来了诸多磨难。 雷电芽衣之所以能在这里超越了自己曾经的极限,正是因为曾经遭受的磨难,和这段时间的大起大落让她的心境受到了真正的磨砺,化为了她前进的资粮,所以她才能在苏青安特意的压迫下进入心眼的状态。 少女开始庆幸自己没有拒绝苏青安的讨教,如果没有这样的压力,即使她这样的天才要多久才能进入心眼,也是个未知数。 仅此一项收获,就不虚此行。 为此,作为报答,雷电芽衣决意使出自己的全力。 31.胜负 【势】这个技能听起来可能厉害的过分,但是这种招式都是典型的对人特攻,而也仅限对于意志普通的人类有着巨大作用,对于意志坚定的人来说精神恍惚三秒都是极限了,对可以心无杂念达到心眼境界的剑士则更是一秒都做不到。 无论是何等武学陈君玄创立之初都是为了与人对决所用。 所以说句不好听的这就是,对人类我可以重拳出击,对崩坏我只能唯唯诺诺。 大部分太玄流的技巧面对崩坏兽的体型基本都失去了本身的意义。 事实上这就是大部分武学的通病。面对崩坏,无论是天命还是逆熵都是使用建立在前文明和自身科技的道路结合的手段。 武道?只能说是人类内斗的产物,面对崩坏即使苏青安学习速度再快,快到一个月通晓世间所有武道,所能到达的极限也无法超出陈君玄多少。 所以雷电芽衣也许震惊苏青安的强大。 但是他自己却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弱小。 假设布洛妮娅在附近监视雷电芽衣,在这个距离下,她如果想杀自己就不是太难的事情。 但少年此刻不考虑这些纷纷扰扰,他心无旁骛,脚步轻移间,刀便彻底出鞘,如电光斩出! 与神州的剑不同,日本刀剑的称呼都是代指一样的事物,日本刀和刀鞘具有一定弧度,而拔刀术是利用拔刀时的这个弧度制造一种瞬间的爆发力,其力道和速度要远远大于凭空直接挥刀。 而此刻苏青安使用的就是太玄流中整合而出的拔刀术。 很快,明明仅是木刀而已,但是芽衣却感到了媲美真刀的锋利和危险。 这样的力道和速度,即使用的是木刀击打在人体要害上也能一击致命。 明明只是讨教的切磋,雷电芽衣却感觉自己仿佛在与人进行生死搏杀。 心眼状态下她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挥刀即将落下的具体位置,于此,少女拔出了一半的刀,完全出鞘。 后发制人,雷电芽衣挥出的刀要比苏青安更快。 北辰一刀流是纯粹的杀人刀术,它所传承的拔刀术远要比太玄流更快,更简洁也更危险。 比起繁杂纷乱的太玄流,只专一于剑道上的北辰一刀流无疑要在刀术上比太玄流强上太多。 但同时苏青安也由衷的认为,没有比这样繁杂纷乱的太玄流更适合自己的流派了。 只有太玄流这样本来就繁杂的武术才能彻底发挥他唯一的优势,将他人的武术结合相融,快速的总结出专门面对崩坏兽的战斗技巧。 “嘭!嘭!嘭!”木刀与木刀之间相撞的声响不断回荡在道场。 琪亚娜目不转睛的盯着拔刀相向,毫不留手的两个人。 她似乎在两人刀与刀的碰撞,脚步的试探和挥刀间繁复无比的技巧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美感。 明明是用的只是木刀而已,可女孩却感觉他们好像在下一次挥刀的刹那就会分出生死。 这是她父亲教给她的枪斗术外,她第一次如此认真观摩其他战斗的技巧。 比起为人处世,琪亚娜的战斗天赋无疑要强上太多。 但是就是这样常年和崩坏兽厮杀的琪亚娜竟然也没有自信可以在近战中胜过场上的任何一个人。 这是由三人所修炼武道技巧的侧重性的不同所导致的结果。 同时,能将武术练到这个境界的已然是少数中的少数。 而当琪亚娜用枪的话,生死搏杀间,她的胜算无疑要更高。 雷电芽衣的呼吸已经开始有些紊乱,她能保持全盛战力的时间已经快到达极限了。 北辰一刀流本就不是适合持久战的武道,短时间用最快的速度与力道挥刀杀人才是它最节省体力的用法。 但现在即使她挥刀的速度比对方快,可是除了前几刀对方挡的有些吃力,之后的每一刀,对方就越发的游刃有余。 雷电芽衣明白这绝不是自己的力道和速度在短时间下降了,而是对方已经适应了自己的刀路和速度。 真是恐怖的体力和神经反射,她曾听闻陈君玄从未收过学生,现在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陈君玄会收徒了。 少年挥刀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然是扭转了两人之间的攻防地位,雷电芽衣觉得自己在战斗前领悟心眼,北辰一刀流变得更强已经是足够夸张的事情了。 但是苏青安的进步却完全打碎了她的世界观,少年向她挥刀的轨迹和手法,甚至肌肉发力的技巧都在下一刀中更接近真正的北辰一刀流。 无法理解,不敢置信,这种操作已经在挑战雷电芽衣的对武术的基本认知。 没有练习,不需要养成肌肉记忆。 在短短交手的三分钟内,她苦练近十年的北辰一刀流就被少年学了大半,这世间竟然有这种人? 她彻底理解陈君玄收这个少年为学生的理由,唯有这样的学习能力才能将复杂到变态的太玄流全部完美的传承学会。 她不知道陈君玄教了苏青安多久,但是按照目前这个家伙的学习速度来看,应该没有多长时间。 雷电芽衣自己就是天才,平常人要努力很久才能勉强掌握的技巧,她看几遍就会了大半。 天赋异禀的她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北辰一刀流免许皆传,并衍化出了自己对剑道的理解。 即使她的师傅也曾说自己在北辰一刀流上的天资不如她,可是就是这样的雷电芽衣在今天却有史以来第一次领悟到平常人看待天才的心态和目光。 那是感到自己多年努力被无形侮辱嘲笑的愤怒和茫然,和强烈的不甘心。 但旋即,她的心情就恢复平静。 挥刀!不论敌人是强大的如何不可理喻,作为北辰一刀流这代的传人,作为一个剑士的觉悟,都不允许自己心神动摇。 用尽自己的全力挥刀,除此之外不需要思考任何事物。 “嘭!”那是比之前更为沉闷的声响,少女手中的木刀,断了。 苏青安的最后一刀斩断了木刀,对于这种级别的战斗木刀的材质会断也是情理之中。 “就算平手吧。”他将手中的木刀收起,这么说道。 “是我输了。”她看着地上的断刀,然后直视苏青安的双眼,坦然说道。 雷电芽衣心情有些复杂,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在剑道上输给同龄人,她明白这场战斗无疑是自己的败北,不说对方恐怖的学习速度,单是体能的劣势就已经足够奠定败局。 所以她有些骄傲的性子和剑士的身份都不允许她不承认自己的败北。 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好丢人的。 但是如果连自己的失败都不愿意承认那才是彻彻底底的真正败北。 “但是输的不是北辰一刀流,是雷电芽衣。”少女这么说道后甩了甩马尾辫,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雷电芽衣的意思很明显,她在说北辰一刀流远远不止这种程度,输给苏青安不是太玄流比北辰一刀流强大,而只是自己的学艺不精罢了。 同时这也意味着一件事。雷电芽衣并没有被击垮意志,即使见识到了苏青安的恐怖之处,她依旧认为自己之后有赢回来的可能。 所谓真正的武人,剑士,都是这样心性坚定,百折不饶之辈。 雷电芽衣的意志不负北辰一刀流传人的身份。 “喂,雷电芽衣,有时间来找一下琪亚娜,她天天只知道打游戏,你作为学姐麻烦帮我监督一下她的学习,时薪就按四千五日元来算,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我的店里。” 少女的步伐停顿了一下,回应道:“我会考虑的。” 旋即,就离开了道场。 “……苏青安!本小姐这么聪明需要人教我学习吗?”琪亚娜瞬间炸毛。 “你的数学课一直都在睡觉,只有体育课比较积极,这样下去你考试要不及格的。”少年无奈叹息。 苏青安的信息都是从琪亚娜的班主任那里知道的,但是不知情的琪亚娜把锅甩给了佐藤由乃。 给我死刑啊佐藤由乃!(#`皿´)<> “苏青安算了吧。让你花钱怎么行!”琪亚娜义正言辞。 “琪亚娜你在说什么呢。给你请家教当然是用你的工资付啊。” “???”女孩小小的脑袋里有着大大的疑惑。 “琪亚娜最近一个月你的伙食费一共花了53万日元。”苏青安笑了,笑容儒雅随和。 “???我我我……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的!考试会及格的还不行吗!”琪亚娜对佐藤由乃的杀意不由得更为深沉。 32.所谓日常 佐藤由乃,今年15岁,是千羽学园高中部的一年生。 她最近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警方对外说浅仓深雪的死亡,是因为拒捕还欲继续杀人导致被枪械当场击毙。 她记得那个女孩,最开始知道她是听说浅仓深雪在之前的学园被人所玷污。 那是个漂亮的女孩,鸦羽一般的长发瀑布似的倾泻下来,夜空般漆黑的眼眸,如雪般纯洁白皙的皮肤,优雅娴静,端庄得体的举止再加上优异的成绩,这就像女孩们理想中的存在,而浅仓深雪,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当她被踩在泥塘里的时候,好像那些人谁都不介意上来踩上一脚。 可在佐藤由乃的眼中浅仓深雪从来不是这么高不可攀的存在,在她看来那只是个漂亮一点的,笑容纯真腼腆的普通女孩。 这样的女孩在承受了这样的事情后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承担别人没有道理的恶意? 佐藤由乃的价值观和内心决不允许她随着气氛的变化就随波逐流,她是个具备正义感和勇气的人。 所以她无所谓的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凭什么?凭什么受到伤害的人要被这样指指点点,要被这样残忍对待。 这是没有道理的,这肯定不是所谓的正确。 哪怕只是理解了一些那个人所面对的恶意,佐藤由乃的世界就失去了原来非黑即白的色彩。 她第一次明白原来人的恶意可以这样纯粹而庞大,拒绝了氛围的佐藤由乃同样被陷入无形的孤立当中,以前稍微亲密,可以谈论趣事的朋友都渐渐远离了她。 但是没关系,如果只是如此便会选择舍弃她的朋友,那也只是这种程度的感情而已。 佐藤由乃下了这样的判断,心中有些寂寞的同时却不觉得遗憾。 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她在学园附近看到了一家无人问津的咖啡店,佐藤由乃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可能她需要这份宁静。 “哇,你家的摩卡不加巧克力糖浆的嘛。”女孩有些惊讶,双眸瞪得微圆,四月樱花般色泽浅淡的唇瓣扬起了欢愉的弧线。 “嗯。”那是个年纪大不了她多少岁的少年,漠然的表情让他好看的脸给人一种清冽的高冷之感。 “里面是也门咖啡豆唉,你绝对会亏本的吧,这个价格。”女孩看了看菜单上的价格,吐槽道。 “……你喜欢就好。”少年的面色没有刚才这么漠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佐藤由乃好像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愉快。 意外的好懂嘛,这个店长。 “我路过这里好多次了,你的店只有这次是开门的唉,你平时到底什么时候开门啊。”女孩的指尖卷着自己的长发把玩,问道。 “看心情。”习惯性擦着吧台的少年随意回答道。 “唉唉唉唉!看心情什么鬼啦。那我要是想喝咖啡了怎么办啦。”被这样离谱答案所震惊的女孩不由发出了无语的惊叹。 少年听闻,把手机递到女孩面前。 “干什么哦?”还没反应过来的女孩显得有些呆萌。 “自己加我邮件,想喝的时候,发消息。”少年好像不是很习惯社交,话语言简意赅。 “这样有点让人不好意思哎。”这么说着的女孩毫不犹豫的加上少年的联系方式。 “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女孩晃了晃手机,指了指备注名字的地方。 “……苏青安。” “咦,神州人吗,我的名字是佐藤由乃,是千羽学园的一年生,以后会毫不犹豫的来打扰你给我做咖啡,所以请多指教啦。”对比少年,女孩的回应显得活力四射而直爽的可爱。 之后佐藤由乃就和苏青安成为了朋友。 这家咖啡店的熟客惨淡的只有佐藤由乃一个人,但是少年却毫不在意,似乎对他而言开店只是生活的一种方式,却不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在佐藤由乃看来苏青安是个有点自闭的人,一开始和他说话他都只会被动回应,直到后面很熟悉了,才会主动找你。 如果不是佐藤由乃是个可爱的小话唠丝毫不怕冷场,一般人完全和他处不来。 但佐藤由乃知道虽然少年不喜欢说话,但是在她讲话的时候都有在很认真的倾听,比如她随口说了一句咖啡的喜好,之后她喝的咖啡就完美偏向了她之前说的口味。 所以她觉得少年是个心思细腻而温柔的人,比如咖啡店的门口总是放着固定添加的猫粮盆。 但同时他又很孤独。 生活的模式在他的身上彻底固定,佐藤由乃好像已经能看到他这样孤独终老到八十岁的生活。 不过最近的苏青安似乎有所改变,咖啡店开业的时间变得多了,甚至还招了个异国的美少女当服务员。 但是佐藤由乃女性敏感的直觉却觉得他反而比之前更为孤独,他和这个世界好像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又时时刻刻紧绷着精神,仿佛他在走着钢丝,一不注意就会坠落深渊。 这是种无法言语的理解,分明他的言语举止都没有多大改变但是她就是能感觉到。 唯有在少年日常撸着门口来吃猫粮的流浪猫时,她才可以看到他脸上真正放松片刻的神情。 她明白那一定是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或者事情,佐藤由乃所能做的就是增加来找他的频率,多陪他一会儿。 但是,嗯。佐藤由乃这么相信着,总有一天,那个少年不会露出那样迷惘的表情。 这样平常而普通的日常,佐藤由乃也格外珍惜。 母亲说过,没有什么事情是永远的。 可能哪怕现在这样平淡的日子,在回忆中都会让人怀念而忍不住心泛温柔。 “由乃,起床啦,都几点了快迟到咯。” “唉唉唉!我马上起来。” 像这样,被母亲微嗔指责睡懒觉上学快要迟到的日子,佐藤由乃依旧觉得很开心。 如果未来一直这样就好了,咬着面包小跑在去学园的路上,佐藤由乃这么想着,脚步轻快。 33.半步无尘 【姓名:苏青安】 【性别:男】 【力:18.3】 【敏:19.4】 【体:20.6】 【灵魂本质:39.11】 【崩坏能抗性:30(低/极限)】 【技艺:太玄流】 【评价:战斗能力远远超过普通正常人类,崩坏能抗性达到正常人类男性的界限,除却灵魂本质的特殊外,你已经具备可以在崩坏能高浓度地区正常存活的崩坏能抗性。】 【寄语:你的灵魂拥有特殊的地方,经过两次死亡的历练后自动升华到了常人的四倍,利于这份唯一的筹码活在崩坏的末世吧。】 经历六个星期的不间断磨练剑心,苏青安发现自己的一切都迎来了界限。 身体的三维强度增长趋势越来越慢,他有理由怀疑在属性到达25之后,魔改版太虚剑气增加身体能力的作用会几乎完全消失。 而崩坏能抗性则是停留在了30的数值上,无论如何磨砺剑心都毫无作用,即使是神明给予的魔改版太虚剑气所能到达的地步,也只是他自身躯壳的极限罢了。 本质上而言,太虚剑气的能力只是让一只虫子破茧化蝶,而想要更进一步,已经是生命层次的距离。 目前的苏青安看不到突破这个界限的可能性,这就意味着以他高于常人的灵魂本质导致建立崩坏能循环过于庞大的缘故,他将不敢突破到无尘的境界。 崩坏能抗性的极限决定了剑心的上限。 他隐隐间能发觉到,如果突破到无尘,身体将存在有可能向死士转化的风险。 所以,在明白这个界限后,他只能降低修炼剑心决的时间,将自己停留在止水之境的极限。 即使强行突破到无尘,他猜测所能打败的崩坏兽也仅限于圣殿之下的其余一到三个数量的下位崩坏兽。 崩坏兽从低到高大致分为突进级、骑士级、弩炮级、战车级、圣殿级、帝王级、审判级七个类型。 其中突进级、战车级、骑士级、弩炮级和圣殿级都属于下位崩坏兽,而帝王级和审判级则是上位崩坏兽。 除了崩坏帝王这样的下位崩坏兽战力天花板,体型巨大的圣殿级崩坏兽就已经是他所无法击败的恐怖对手。 所以他并不打算为了不能彻底保障生命安全的战力提升去冒着变成死士的风险突破到无尘。 只要可以混到圣芙蕾雅学园,他就能暂时安全。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每天都仿佛有着死神追赶着,提心吊胆,命悬一线。 他畏惧着战斗,他害怕着即将可能到来的受伤与疼痛。 但同时恐怖的自控力让他可以维持日常的平常外壳,时间越是临近崩坏的到来,他的心绪就越不稳定。 焦躁与不安,恐惧和愤怒,仇恨和孤独全部投入心湖里的火焰,化为熊熊燃烧的柴薪。 这样苏青安就能冷静下来,重新心如止水。 还有三个月,他还能准备更多,不要慌,不要畏惧,无论面对任何事物,即使是生死,武人都应该坦然面对。 回忆起老人对自己的教诲,少年不安宁的心境就会缓缓抚平。 在崩坏爆发前的一个月就想办法把佐藤由乃一家子绑到其他城市吧。 佐藤由乃算是除却琪亚娜外,他在这个世界最熟悉的人。 在记忆里,因为算是很少可以欣赏苏青安咖啡品味技术的她,是那个苏青安唯一的朋友。 而现在的他也认真的把佐藤由乃当做朋友看待。 不需要理由吧,当一个人陷入这样格格不入的世界时一个认识你,了解一部分你,可以随意和你说话,玩笑,打闹的存在,将其当做重要的朋友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最近已经在考察有足够口碑和道义且具备强大势力的黑帮,打算交一部分定金将她们一家直接绑架到足够远的城市。 之后确认人员安全后,交递全款。 如果条件允许,他觉得神州就挺安全。 虽然想法很粗糙,但是这是目前最方便而快捷的解决方法了。 他不认为凭借口才可以说服他们离开长空市,换位思考一下苏青安自己也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事情。 如果实在找不到值得信任的黑帮或者其他组织。 他就尝试直接粗暴的砸钱让他们离开长空市,随便编个理由只要钱到位,做到这一点应该也不难。 只要让她离开长空市,即使这座城市化为炼狱,死亡的那两百三十多万人所造成的心理压抑,苏青安也可以独自承受。 在这样的世界,只是想要活下去,就已经必须拼尽全力,可以有余裕保护自己的朋友便更是邀天之幸。 前几天他特意找了借口让芽衣和琪亚娜提前接触,游戏剧情里琪亚娜对芽衣几乎一见钟情,达到好感度满值的地步才会锲而不舍的去试图拯救雷电芽衣,两者之间才会建立后面的羁绊。 更导致了芽衣律者人格的可控性。 虽然玩游戏的时候却很扯,但是游戏剧情就是这么设定的,玩家也喜闻乐见,吐槽归吐槽,还是照玩不误。 可是映照在现实的话,就不是这么好玩简单的逻辑了。 琪亚娜的性取向也许是女性,同时雷电芽衣可能也是她喜欢的类型。 但是初步了解琪亚娜性格的苏青安还是认为仅仅一面之缘,不足以琪亚娜做出这样的行为。 因此,为了不偏离原本剧本尽量安全的混入团队中达到律者人格的雷电芽衣被无量塔姬子击败,大家一起到圣芙蕾雅学园这个安全地点的结局,他选择了挑战雷电芽衣并提出所谓家教的建议。 事实上,北辰一刀流对崩坏兽的相性太差,苏青安即使学会对未来的战斗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只是他这个人实在不会说话,只能找理由打一架,这样印象稍微深刻的情况下,对于原本未来关系很好的两人而言,对彼此的初次印象应该都比较良好,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有可能被答应的。 事实上雷电芽衣和琪亚娜互相的印象的确很好,在雷电芽衣表示琪亚娜是同校学妹拒绝收费时,两人的关系就飞速上升。 煮饭婆果然是对琪亚娜特攻啊,明明佐藤由乃和琪亚娜认识的更久,但是待遇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前者天天被甩锅导致琪亚娜老是给她下死刑通知书一脸嫌弃冷淡,后者则是亲切的叫着芽衣芽衣笑容满面。 表现好感的方式就完全不同。 而雷电芽衣习惯礼貌而疏离的举止,最近在琪亚娜面前也会露出温柔亲近的一面。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无论是多年流浪的琪亚娜还是ME社的大小姐雷电芽衣其实都不太容易和人轻易成为朋友,但是她们就是可以轻松打开对方的心房,就好像一见如故般的奇幻。 这样剧情就不会有太大变动了吧。 在道场内,将【定风波】归还入鞘结束了今日的挥剑练习,苏青安这么想道。 之后,只要再把由乃安顿好,他就可以彻底安心的面对崩坏了。 独处习惯面无表情的少年,此刻难得露出了稍微愉快的,真心实意的笑容。 然后,下一个瞬间。 苏青安的笑容突兀僵硬,那是一如昨日般可以清晰回忆的熟悉感受。 无法理解的波长,摧毁生命体的恐怖能量波动,在这个刹那猛然爆发炸裂在整个长空市。 太虚剑气建立的崩坏能循环前所未有的活跃,在这样的环境下,只要他愿意便可以轻易的操控外界的崩坏能。 并且,身体没有不适的感觉。 他活下来了。 首次面对崩坏,活下来了。 可是少年的双手在颤抖,没有一丝活下来的愉快和兴奋。 崩坏爆发提前了?提前了整整三个月? 不应该这样的。他对自己说。 不应该这样的。他在心中道。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你妈的你妈的你妈的。 “室……佛啰……耶……遮……啰遮啰……么……摩……”少年闭上双眼,咬牙切齿的念出剑心决,自从习惯默念修炼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再次用口中诵读剑心决。 他咬字是那么用力,一字一句间像是要撕咬着仇人的血肉费力的咀嚼。 在整整两分钟后,心湖被强制静止,苏青安狰狞的表情已然消失于无。 少年的面容平和而冷漠,唯有握剑的手,指节用力的有些发白。 无能狂怒是不可取的负面情绪,木已成舟冷静对局才是正确做法。 对的,没错,苏青安应该这样。他就应该彻底的冷静,完美的控制自己所有的情绪。 隐忍,隐忍,隐忍。 心湖骤然翻天覆地,冰蓝的碎冰在湖中凝结。 止水之境在苏青安无法控制源源不断的强烈情绪下甚至离无尘只差一步之遥,他一直努力克制的进步被这场意外硬生生斩碎了樊笼。 去—你—妈—的—吧! 如果佐藤由乃死了,我就杀你全家啊,可可利亚。 顺带着,把这两百三十多万亡魂的债一并讨回来。 2013年12月26日早8点45分,第三次崩坏于长空市爆发。 ———分———割———线——— 女人正襟危坐的看着手上的相框,她有着及腰的金色卷发,紫色的眸子漠然得有些机械,像洋娃娃一样漂亮脸蛋面色带着习惯般的凛然和酷烈。 她身穿俄罗斯制式军装,肩披绵领红底白色披肩,女人给人的感觉就像严肃的军人,可她佩戴的紫色宝石耳坠,却打破了这一认知的同时,给人以强势的印象。 女人放下相框,眺望向东方的地平线。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如同深渊中的恶鬼,甚至可能远比那更恶劣狠毒,但是她的内心漠然得没有丝毫波动。 是从哪一刻开始的呢?她的一部分似乎已经坏掉了。 她对着通讯器说道:“计划开始。” 名为可可利亚的恶鬼下达了命令,那就像是庖丁解牛的屠夫即将收获动物躯壳内,那颗完好无损的心脏。 34.两人的决意 佐藤由乃陷入了梦境。 那是如同往常一样无聊的日常,老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着数学公式。 佐藤由乃有些苦恼的记着笔记。 tan2A=2tanA/[1-(tanA)^2],用秀丽的字迹在笔记本上写下一道公式,女孩有些走神的往向窗外的蓝天白云。 啊,倍角公式给我死刑,女孩偷偷的在心中诅咒。 在外界崩坏的爆发已经席卷整个长空市,作为源头的千羽学园,佐藤由乃死亡的概率是近乎百分之百。 哪怕有着优秀的崩坏能抗性,女孩孱弱的身体也不存在可以抵御死士和崩坏兽的战力。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佐藤由乃却被某个未知的存在带进了精神的梦境中,不可自拔。 此刻,外界的崩坏让城市化为人间地狱。 而女孩则在梦境中悠然的度过着日常。 ———分———割———线——— 苏青安在赶路。 明明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最安全的方法,但是此刻的少年却与其背道而驰,如果说道场在长空市的位置属于偏向安全的地点,那么千羽学园就无疑是地狱的中央。 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努力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活下去吗? 可是为什么,他却没有任何犹豫的骑上了停放在道场里的川崎H2R就驶向了千羽学园。 这是之前他准备为了在崩坏爆发时逃跑买的摩托,虽然它要价极高,并且无法合法上路,可川崎将这款H2R定义为赛道用车,狂暴的马力隐藏在这头钢铁怪兽中,对于仅打算在城市崩溃后使用逃生的苏青安而言是再适合不过了。 马力300匹、极速400km/h、机械增压发动机、全碳纤维车身空气动力学套件等等这些无一不是逃跑的绝佳助力,他以前记下了长空市的绝大部分地图路线,在崩坏兽那巨大破坏力的前提下,这个做法无疑是为了逃生的未雨绸缪。 而现在他却将这辆逃生用的川崎H2R和未雨绸缪记录的逃跑路线全部都运用在了快速达到千羽学园上。 苏青安自己也不明白,明明大概率仅是做着要费巨大风险的无用功罢了,佐藤由乃死亡的概率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 明明现在过去除了给自己增加死亡概率外就毫无意义。 但是,但是。 在无人的路况上他将摩托的速度提到最高,机械增压的发动机在他的耳旁发出轰鸣。 不去的话,我会后悔。 苏青安哪怕畏惧着死亡,害怕着受伤,拒绝着战斗,但比起这些再加上千百倍的苦痛折磨也好,他也绝不要后悔。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后悔更让人无奈了,那意味着曾经你有可能去挽回你所珍视之物,却因为犹豫而彻底失去了机会。 ———分——割——线——— 无量塔姬子心情很愉快。 她照着镜子看着面前的自己,高挺的鼻梁,洁白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都带着笑意,原本那该是一副标准御姐的容貌,但水润的唇瓣涂上了浅淡色的口红,让她的气质变得有些少女。 散落在肩后的艳丽的红发给她添了几分妩媚,此刻的女人穿着平常实在少见的常服,那是她学生时代才会有的穿着,现在换上,恍惚间却是有些怀念。 为了保持在苏青安面前温柔大姐姐的形象,无量塔姬子可谓下费苦心,连手腕上作为配饰的手表都是今年小姑娘喜欢的流行款式。 有些日子没见面了,自从苏青安的父母走后,姬子就决定负担起对苏青安的成长,但是无奈刚把他说服到日本,手上又出现了几个紧急任务,让她迟迟未去找苏青安。 虽然最近少年给她回应的邮件好像变得开朗许多,但是姬子还是要亲眼看到苏青安的生活状态才能稍微放心。 嗯,有些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面容,现在的她应该算是一个温柔大姐姐的形象吧。 虽然性格里有着温柔的一面,但平常的无量塔姬子却是很少表现出来,给人感觉是个时而轻浮时而冷艳靠谱的形象。 要给那小家伙带什么礼物吗,但是那孩子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真的叫人有些头疼啊。 姬子陷入了苦恼。 “姬子少校!总部紧急通告长空市发生了大规模崩坏。” 天命配发的紧急通讯器发出声响,所带来的消息让无量塔姬子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殆尽于无。 长……空市? 长空市发生了大规模崩坏?如果是真的话。 “……长空市,发生了崩坏?”无量塔姬子对通讯器的另一头确认道。 如果是真的话。 “是的,姬子少校,预计长空市将很难有幸存者,目前天命已经封锁了通往长空市的一切交通渠道,用传染病BH的舆论控制住了极东的状况,请您准备行动,根据您的GPS定位,休伯利安号将于十分钟后到达您的上空。” 苏青安死了,无量塔姬子用自己与崩坏常年对抗的经验和理智得出了答案。 这个坚强而永远乐观的女人在某个瞬间仿佛要被巨大的悲哀生生压垮。 无量塔姬子,是你让他来长空市的。 如果他真的死了,你导致他直接死亡的同时,连一面都没见到他。 你,违约了啊。 你没能照顾好他,甚至把他害死了。 我要亲眼看到,在不看见那个孩子的尸体前,我不会放弃。她对自己这样说道,却像是无力的自我安慰和祈祷。 姬子的五指下意识的握紧成拳,无心控制的力道让她的指节发白,如果不是因为战士的素养让她少有留长指甲的习惯,即使现在指甲嵌入血肉也是正常。 用战士的意志将所有的苦痛全部压抑,无量塔姬子把散开的长发用皮筋束成马尾。 “十分钟太慢了,五分钟内,我要休伯利安号在我的面前出现。”面无表情的下达指令,姬子用纸巾抹去唇上的浅淡色的口红。 “是,姬子少校。”通讯器的连接断开。 姬子怔怔的看着镜子里那个神情狼狈的自己,一时无言。 崩坏啊。 无量塔姬子突兀笑了,笑容冷漠的像是刀锋,琥珀色的双瞳中燃起了某种决意。 35.路途 2013年12月26日上午10时05分。 长空市。 一路上遇到的死士简直数不胜数,在环境逼仄的街道,苏青安已经没办法用川崎H2R的速度马力将其甩在后面,其余的大部分路线被圣殿级崩坏兽和战车级这样体型与破坏力巨大的崩坏兽所摧毁的无法通行。 为此他只能将川崎H2R隐藏起来,下车步行。 对于死士偏多,崩坏兽稀少的地区苏青安的目前还可以保持着无伤的状态前进,离千羽学园的距离已经不远了,但是越发危险的敌人让他逐渐寸步难行。 用崩坏能包裹着【定风波】的剑身轻易间环断了靠近的死士,那不知道还能否称之为血肉的事物散溢着让人不适的异味,在止水之境和杀伐数量的堆积下苏青安已经对杀死士毫无动摇。 他没空纠结那是否算是毁坏他人遗体这样无聊的事情。 对于苏青安而言对付死士比对方崩坏兽简单太多了,太玄流在这些类似人体的怪物身上可以发挥出大部分威力。 可就算如此,如果没有操控崩坏能的能力覆盖剑身,即使是【定风波】这样算是材质优秀的好剑,在砍断数十次比普通人体更坚硬的骨骼时也会卷刃。 苏青安发觉操控崩坏能会让精神感到疲惫,而理论上通过灵魂本质建立的崩坏能循环消耗的是这样的代价也十分正常。 所以在发现到这一点时,他就开始有意识的节约崩坏能的使用,不在用剑发出如同剑气般的崩坏能。 那是太虚剑气里的形蕴,一共有守、化、启、开四行,总计二十一式。 因为没有参照样本,所以他学习的并没有像正常武学那样速度快的变态。 暂时只能通过剑刃发出类似剑气般的崩坏能进行攻击。 而由于只控制剑刃上的崩坏能不会对他的战斗造成影响,在战斗中为了避免武器卷刃,他一直将崩坏能裹在剑身表面。 虽然说是背下了长空市的大部分路线,但是未被收录的路线已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钢铁丛林,危险的死士和恐怖的崩坏兽游荡在其中,摧毁着城市的建筑,掠杀着少数有崩坏能抗性而活下来的人类。 哪怕是苏青安自己在里面的食物链中也只是中层,比起一些喜欢群体行动的崩坏兽,他无疑要弱小太多。 只需要被击打到影响行动的部位和出血量大的动脉处,他就会因为战力的严重削弱而死。 肾上腺素在这样的氛围内加速分泌,他挥剑的力道和速度在砍出近百剑后依然不变。 此时的他面无表情的躲在小巷的转口处,这附近的死士已经被他杀的干净,他咀嚼着食物,补充着消耗的体能,包里的物资大概只有两天的食物和水份。 按照剧情里,长空市发生的事件进行的很短暂,只是十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一切就已经结束。 所以他的准备已经算是十分充分。 但在提前三个月崩坏爆发的前提下,所谓的剧情已经变成了不可相信的信息。 盲目的相信剧情,已然不可取。 因此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接近超市这样的物资点补充一下食物和水是有备无患的做法。 将还剩下一半的水瓶放回包里,短暂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苏青安从未放下过手上的【定风波】。 他打开了脚边的井盖,井盖上绘制着清月寺建筑和樱花的图案,这似乎是这个国家平常的井盖文化。 他背下的路线中,连包括了这座城市的下水道地图,每天晚上的时间他都在反复记忆着以求保持记忆的精确,让逃生可以用的到。 这个井盖的地点就可以通往千羽学园附近的下水道路线,崩坏兽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破坏欲望,崩坏爆发不超过两个小时,苏青安已经换了数条路线,可是到途中却都被崩坏兽造成的破坏坍塌阻碍。 根据计算,之前坍塌的下水道和这处通往千羽学园的路线并不冲突。 理论上不过数千米的距离,但是在学园附近成群结队的突进级崩坏兽变成了他跨越不过的障碍。 苏青安发现了崩坏兽可能存在的一个习性,或者说生物的本能? 越是弱小的崩坏兽越喜欢成群结队,越是强大的崩坏兽则越喜欢独自游荡。 所以对苏青安而言,体型力量更强大的骑士级战车级反而没有喜欢集体行动的突进级崩坏兽来的危险。 理论上出现的崩坏兽的位置是没有定律的,没有人可以保证下水道就不会出现崩坏兽。 即使同样有着很多突进级崩坏兽游荡也不是小概率事件。 但是比起出现在眼前确认无法跨过的危险,他更愿意赌一赌下水道里更安全。 至少,体型庞大的崩坏兽在下水道的幽静环境中可以被他很快提早发现进行逃生。 已经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没有时间再给他浪费了,苏青安明白面前佐藤由乃唯一活下来的可能性就是在有着崩坏能抗性躲过初见杀的前提下并且被琪亚娜保护着离开千羽学园。 但是按照可以参考的剧情里,琪亚娜和雷电芽衣(律者人格)相爱相杀,最终成功唤醒雷电芽衣的自我人格,皆大欢喜。 可如果佐藤由乃真的活下来,在雷电芽衣随意的一发AOE下也可能随时死亡。 律者的力量太恐怖了,理论上她如果想,完全有直接破坏整座城市的能力。 越是接近千羽学园,他内心的畏惧就愈发浓重,那是种生命不由自己的恐慌和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绝望。 这样弱小到连圣殿都杀不了的他,就算参加了那个级别的战力又能有多少发挥作用的余地呢。 即使是原本命运里唤醒雷电芽衣的琪亚娜,在现实中又能否做到这样离谱的壮举,也是个未知数。 说到底这是现实,纵然是身为主角的琪亚娜•卡斯兰娜也只是存活率很高罢了,可依旧存在着死亡的风险。 在明白这一切的前提下,苏青安进了下水道往千羽学园义无反顾的前进。 恐惧,绝望,怯懦这些情绪被他默念着剑心决强制压抑,极端的控制力让他表现的冷静而果断。 心湖中缓缓结出冰蓝的浮冰。 当心湖彻底化冰,便是剑心境界到达无尘之时。 届时向死士转化的风险也将到来。 这种东西给我到时候再说啊,他在心中默默低喃。 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但是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觉悟,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勇气。 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伟大是勇气的伟大。 明白一切,理解所有依然选择负重前行的少年已经和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不一样了。 对于可能活下来在某个角落躲藏的佐藤由乃而言,苏青安无疑就是她的英雄。 36.绝境挣扎 下水道里没有死士的踪迹,和他预料的一样,路途中除却零星的突进级崩坏兽就再无其他。 在尝试偷袭后,苏青安成功确定了突进级崩坏兽的视觉系统,如果说人眼的视角极限大约为垂直方向150度,水平方向230度。 那突进级的崩坏兽的视野范围则大约是360度,是类同昆虫的视野范围,但是它们的反应速度却达不到昆虫的级别。 即便如此,偷袭也不是对突进级崩坏兽毫无意义。 理由在于虽然突进级崩坏兽视野可以近乎看到周围的全部,但是它们对崩坏能的反应比对生命体的反应更为优先。 打个比方就是理论上在体内有着崩坏能的女武神和普通人类,它们的集中力大概率会全部放在女武神的身上,这就像崩坏意识设定的自动AI一样,行动间有着有迹可循的规律。 而太虚剑气操控的崩坏能都在天地之间,也就是所谓的以天地为丹田,所以事实上苏青安体内不存在崩坏能。 利用这点规律和自身的特异,声东击西。 他几乎无伤偷袭杀死了路上的大部分突进级崩坏兽。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他的体能目前还保存良好,即使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危险,但是初次进行生死搏杀的苏青安利用着智慧和武力还是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只要再谨慎前进大约十分钟,他就可以到达千羽学园。 可是下一秒,意外发生了。 震耳欲聋的轰鸣贯彻耳畔,他面前的道路被烟尘和破碎的建筑材料所封死。 苏青安的情绪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从烟尘中看到的庞然大物让他意识到了现状。 这是濒临死亡的地狱模式。 比起数量取胜的突进级,比起体型庞大的圣殿级都要来的恐怖而不可力敌。 那是彻底凌驾于下位崩坏兽的力量。 帝王级崩坏兽,迦尼萨。 在这片地下水道中打破这份黑暗与宁静的,就是这头庞大到让人无法生出抵抗念头的巨兽。 它看起来的模样,物种偏向于白象和野猪,但是远远比那体型更大,更危险的多。 在这场激活律者核心所爆发的双重崩坏中,这样的怪物被孕育而出也不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已经没有时间去叹息自己的运气了,帝王级崩坏兽这个级别的存在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应对范畴。 逃。没有任何犹豫,在巨兽踏破坚硬和厚度都惊人的上层地面出现在苏青安面前时,他就已经反身而逃。 迦尼萨的体型决定了它的速度不会太快,但是以那个体量的速度,哪怕缓慢也比正常人类的奔跑要快上太多。 就如同人类可以一步跨越蚂蚁数百步的距离,体现在迦尼萨身上自然没有这么夸张,可是从本质而言却是一样的道理。 因为日本这个国家地震频发,漫长的雨季使水灾颇多,在几十年前每当暴雨来临,整个城市就会一片泥泞。 内涝使城市交通中断、企业停工,严重时还会引发较为严重的安全事故。 为此如今的日本,地下排水工程庞大的如同一个规模巨大的地下城堡。 这样宏伟的工程量是日本每一座城市的标配。 长空市自然也是如此,所以即使以迦尼萨的体型也可以不被拘束的肆意动弹身体,苏青安的速度即使加持上崩坏能增强身体能力也远远不如川崎H2R。 人体是有界限的,如果川崎H2R在他的身边,那么他有着一定信心可以通过对地形的理解,甩开迦尼萨。 但是现在,仅是几步迦尼萨的獠牙就已经逼近苏青安的背后,以帝王级崩坏兽的力道只要碰到他就基本预订了死亡结局。 当体型成为一种劣势的时候,正确的选择可以使它在一定程度上转为优势。 苏青安灵巧的折身绕过承重柱,而奔袭而来的迦尼萨却因为自身巨大的惯性导致的动能无法做出躲闪的动作。 獠牙轻而易举的刺进承重柱,迦尼萨的头部一并栽了进去,在短短的几秒中就撞断了这世界级工程的一部分。 大量坍塌的石块砸落在迦尼萨的身上,可对这头恐怖的巨兽而言却仿佛只是身上多了几粒灰尘,没受到任何伤害。 而早有预料的苏青安身躯已经蹿出,跳在空中的同时,半身侧动,右手中的【定风波】斩出,他用尽所有可以操控的崩坏能凝结出了一道环状的剑波。 剑波振动爆发将靠近的石块全部弹飞。 “嘭!”碰撞的动能溢散形成的气流成为了苏青安前进的动力,只是瞬息的时间内他就与迦尼萨拉开了距离。 这是太虚剑气形蕴中的守剑。 在一次次精细操控崩坏能的同时,剑心也一步步走向无尘之境。 在这样的代价中他已经可以初步使出守剑,甚至连溢散崩坏能所造成的气流力道也在他的脑中提前演练计算,到现实中的完美用出。 不仅是对身体的操控,心湖开始凝冰的同时对崩坏能的操控越发细致。 可也仅是如此罢了。 只有弱者才会精打细算着自己的力量,就像在庄稼地里谨小慎微数着明年收成的农民,正是因为过于弱小才需要将每一分的力量全部操控。 而真正的强者不需要。 它甚至不需要思考,仅仅是普通的前进就逼得弱者狼狈不堪的用出了自己全力发挥,精心算计的力量。 在苏青安耗费心神,发出第九次守剑再度和迦尼萨拉开距离的同时,这头帝王级崩坏兽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它俯首,口中崩坏能不断聚集。 感应到身后崩坏能浓度异常的苏青安几乎刹那间就明白了它想干什么,身躯在迦尼萨低头的瞬间身体就向左边滚动。 熟练的翻滚勉强躲过了激光般轰落的崩坏能冲击波。 只是这样的话不行。 控制着身体继续逃跑,苏青安明白了继续现在的情况,他迟早会被迦尼萨追上杀死。 很烦很烦很烦,为什么这么倒霉,可恶可恶可恶。 好怕好怕好怕,为什么会找上我,该死该死该死。 无力顾忌这些疯狂涌上的情绪,他竭力的思考着脱身的方法。 这里离位于长空市外围排水路的蓄水池很近,如果是号称日本最大的长空市蓄水池,能不能利用上帮助他逃跑? 城市中所有的地下水都会汇集到这里,计算机会根据水流量计算容量。 当容量达到相应的高度,计算机就会自动控制启水泵将水排入海中。 算算日期,如果引导迦尼萨发出刚才那样的攻击,导致里面的水量涌出,所产生的动能应该会恐怖的惊人。 不行!几乎霎时间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即使是这样的庞大的动能也不一定可以杀死迦尼萨,而于此相对的这个城市会被巨大的洪涝击垮,大部分建筑都将被淹没破坏。 何况这是同归于尽的做法,哪怕他不想活了也要考虑琪亚娜和可能存活的佐藤由乃。 脑海千回百转的信息在最后终于得出来一个方案。 但是要完全计划所需要的条件在下水道并不具备,为此苏青安开始有意识的在脑海构建目前的路线和空间模型。 在夺命狂奔的同时,他的身体不可避免的在不断的极限动作和建筑崩塌中受了伤,大大小小的血痕几乎遍布全身,在高端的卸力技巧和判断下这些都只是普通的擦伤。 可是在血液不可避免流出的情况下,他的体力也在疯狂消耗。 要达到逃跑成功的结局,首先得需要其他条件啊。 飞溅的石子划破了少年的脸颊,无意顾及血液流淌的狼狈,苏青安开始调整逃跑路线,向着目的地而去。 37.生死逃亡 单靠人体的机能逃亡,苏青安无论是驱使身体行动的体力还是控制崩坏能保护自己的心神,都已经快达到了极限。 而能帮助他脱离这种局面的唯有那辆被他藏起来的川崎H2R,如果不是这辆车的噪音太大不便于在崩坏爆发中央的地段行动,他不会选择步行。 噪音有着一定可能性会吸引更多的崩坏兽追杀,但现在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如果连面前这一关都渡不过去,又何谈未来。 何况在帝王级崩坏兽迦尼萨的威慑下,其余的崩坏兽是否会插足也是个问题。 就在这里吧。尽管在脑海里演算了千百遍,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畏惧紧张,只要算错的误差达到五十米之外的距离,他就必死无疑。 面对生死,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没有犹豫,冷静的预判翻滚躲过了迦尼萨的光炮直射,苏青安用崩坏能加持身体能力,在一瞬间用力跳越。 而几乎没有间隔,迦尼萨的第二发光炮直接瞄准了在空中的苏青安,轰然而出。 手里的【定风波】在跳起来的同时挥出剑波强行改变了在空中的身体方向,顺势把剑身插入旁边的承重柱将身体悬空。 然而少年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随着迦尼萨的光炮直接将头顶的天花板暴力拆除,几乎是同时间,苏青安引动了所能操控崩坏能的极限数量,在拔剑的同时,向下劈出目前以来形态最不稳定的一道剑波。 那是他故意的,唯有这样制造出的风流才能帮助他在迦尼萨追杀的绝境下,最快速度的离开地下水道。 轰!暴躁的气流发出响彻天地的咆哮,推进着他的身体,剧烈的动能让他全身散架般的剧痛,但是在躯壳冲向上方的出口同时,苏青安明白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用出了守剑式,旋转振动的崩坏能将落下的大量建筑残骸全部弹开,脑袋的神智在挥剑的刹那模糊了一瞬。 苏青安理解到了一个事情,那就是他最多只能再挥出几道剑波,不然神智可能会直接昏迷。 短短的三秒,苏青安成功的离开了地下水道。 决定生死的时刻到了,少年在被气流冲到了外界的空中,离地大约十几米的高度,气流的推力已然消散于无,在视野转动的空隙中他望着下方的场景。 那是一处小巷子。 误差并不多,那的确就是之前放置川崎H2R的地方。 少年任由身体进行着自由落体运动,在离地面一米的距离后才冷静的挥剑斩出一道微弱的剑波,借助计算过的力道,身体以自然翻滚的姿态近乎无伤落地。 没有犹豫,苏青安骑上了川崎H2R,扭转着未曾拔下的钥匙。 数秒后,比专业的MotoGP赛车还吵的噪音轰鸣在这个死士和崩坏兽游荡的危险区域,170dB的噪音传入他的耳中此刻却显得分外悦耳。 车身电射而出,迦尼萨的怒吼已经越来越近,少年不顾街道的路况,疯狂压榨着恐怖的马力。 内部的小尺寸液晶屏仪表上,左边的转速表红线区破了万转。 通过配备机械增压器,川崎H2R将自己的发动机压榨出了310匹马力之巨,毫无减速意思的狂奔在这条街道上。 它是为数不多的能极速突破300km/h的恐怖摩托,甚至有着突破400km/h的实力,在赛道上它足以把1200匹的超跑王布加迪永远甩在身后。 但此刻在它身后追逐的是不能用常理理解的怪物。 没有理智,没有智商的怪物执着的追杀着苏青安,迦尼萨蜷缩起庞大的躯壳翻滚了起来,以崩坏能为动力,它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上数倍。 如果之前它就用出这样的招式,苏青安将会更加棘手。 即使是少年所骑乘的这头钢铁猛兽也甩不开这头帝王级崩坏兽,甚至在那狂暴的姿态下所有路途上的障碍都脆弱的如同儿童的积木玩具。 纯粹而霸道的直线滚动如同压抑在内心的巨大鼓点,疯狂敲击在他的心脏。 恐惧如水草生长缠绕,为了维持身体的精细操作,苏青安无法停止默念剑心决。 用完美的力道控制复刻着职业摩托手的车技,苏青安在极高时速的前提下突兀转进一道小巷,狭窄的路线导致他不能犯一丝错误。 仅是短短三秒,小巷的尽头就映入少年的视野,这竟然是一条死路?! 苏青安当然明白这一点,从遇到迦尼萨一开始的每一步他的选择都精准而正确,如果不是这样他早已经死亡。 提前背过大部分城市路线的他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事实上他只会特意向自己了解的地段跑。 现在这样特意选的死胡同是为了接近目的地的同时,加大迦尼萨前进的阻碍。 被张牙舞爪的全碳纤维套件所包裹的车头前,崩坏能塑造成一道简陋的防御罩,巨大的动能干脆利落的撞破了胡同尽头的墙壁。 身体侧倾压低车身,轮胎在地面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这头钢铁猛兽直接漂移转弯,中间甚至未曾减速。 这具钢铁猛兽的身上隐藏了大大小小的定风小翼,正是靠着这些武装到牙齿的空力套件,它才有着在时速破300km/h以上还维持优异的高速稳定性,以及弯道抓地力的能力。 生死逃亡间,少年已经越来越接近计划的目的地。 38.所谓末路 理论上一档的极限速度简直如同陆地上的飞机,就算是世界上最顶级的摩托车手也不会在这样没有提前熟悉的路况中干出这样疯狂的事情。 这简直是在拿生命在刀尖上跳舞。 不仅仅是身后的迦尼萨,就连逃亡本身的速度也是死神的镰刀,只要失误丝毫,这样极限的速度就足以让他车毁人亡。 苏青安自己也不清楚在一开始就马力全开的川崎H2R,发动机和油箱的容量究竟可以撑多久。 在他买这辆车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到会经历帝王级崩坏兽的追杀。 但是没关系,自从发现甩掉迦尼萨已经成为不现实的事情后,他就没打算要来一场持久的逃亡比赛。 用川崎H2R逃亡是计划的一部分,成功自然皆大欢喜,失败的话就只能在下一个计划里继续搏,继续赌。 体力和精神都决定了他的这次计划如果失败,那么就必死无疑。 但是,除此之外就别无选择。 到了。苏青安看向距离百米的建筑,那是施工到一半的大楼,如今的施工人员都变成了死士,这个工程注定是无法完成了。 但初步计算这个工程的注资很多,就算仅完成了一半左右的工程,自重也应该有十几万吨。 如果可以苏青安巴不得它再重一点,能达到神州的沧海市中心大厦自重的80万吨就最再好不过。 迦尼萨很强没错,强到甚至不是攻击仅是冲撞,他就会死,但是即使是强大的这个特质也是可以利用的。 在迦尼萨思维逻辑如同动物般粗糙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 他要迦尼萨翻滚着直接冲进这座大厦撞碎所有的承重柱,利用大厦十几万吨的重量把它压到当机。 没错,即使计划成功苏青安也不认为可以杀死帝王级崩坏兽。 可以将其压到当机,死机,趁机逃出生天就是最终目的。 选择制造承重柱的时候工程师都会选C60标号以上的水泥混凝土来浇筑,钢筋极为高强的同时并且要进行箍筋加固,理论上每一根这样质量的承重柱可以承受2700吨的重量。 但比起应对大楼自重的极限数值,拉弯扭剪四种力虽然也在承重柱的作用内,但是显然没有2700吨这么夸张的承受力。 而苏青安毫不怀疑迦尼萨可以轻易撞碎这一切,在故意给迦尼萨找障碍物的时候,他就明白了没有任何建筑可以阻挡它。 它这一路上简直像是畅通无阻,如履平地。 迄今全球最大的履带推土机ACCO,一千三百的马力和183吨的工作重量放在迦尼萨面前就如同幼小的孩童,力量弱的只能玩得动积木。 苏青安的川崎H2R已经暴力的撞开了提示止步的警示牌和大厦刚装上不久的强化玻璃,嚣张的噪音本应让这里的死士聚集追杀,但是随即而来的迦尼萨就滚落而下。 比起它的暴力,川崎H2R简直就像是小儿科。 苏青安开始减速,即使反应神经再快,车的质量再好,在大厦内这样的路况他也没办法再肆意妄为。 而比起这些都更重要的是,猛压车身他开始不停歇的漂移转弯,他要引导迦尼萨的动作方向以达到他的目的。 显然和如同宫殿般庞大宽敞的地下水道工程不同,大厦的空间对于迦尼萨这样的巨兽显得过于逼仄。 这头帝王级崩坏兽暴躁的翻滚撞碎一切阻碍它前行的事物,即使是足以承受2700吨重量的承重柱也只是路上稍微麻烦的石子。 快了,快了。绕着圈子引导着迦尼萨的苏青安已经数不清一路上它撞碎了多少承重柱和承重墙。 距离成功越来越近。 大厦已经有了崩溃的迹象,建筑的哀鸣在这处空间回荡,而将这一切都覆盖的是搭载在川崎H2R上的这台998cc的四冲直列四汽缸发动机,仿佛猛兽死战的咆哮压过少年耳畔迦尼萨和建筑的声响。 我要活下去。 我绝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就算是帝王级崩坏兽也不行。 死在这种地方的话,又怎么去救佐藤由乃。 人如果做不到言出必行就很差劲,就像他这个世界和上个世界的父母一样,他们无论哪个,说好的事情都没做到啊。 他们都是差劲的人。 苏青安一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他不要也这样。 他已经违约过一次了啊,对hua。 所以绝对不能有第二次。 没有把握的事情就绝不开口,开口承诺之后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要做到。 他已经决定要亲眼见证佐藤由乃到底是否死亡。 如果已经死亡就把她掩埋,如果活下来就一起逃跑。 就算遭遇了帝王级崩坏兽这样的灾厄,苏青安也绝不后悔。 在没做到自己承诺的事情前,哪怕落入深渊,少年也决意拖着躯壳的负累强行爬上来。 “迦尼萨,就算你是帝王级你也别想这么轻松让我死亡啊。”他的低语沙哑而微弱,却蕴含着让人不能无视的异常执念。 少年的双瞳直视前方,他的神智已经接近模糊,不知为何在这个决定生死的时刻他突然就不害怕了,不用默念剑心决,不紧张也不害怕,心如止水。 迦尼萨撞断大厦最后一大片承重的建筑的同时,川崎H2R直接撞破了墙壁,飞跃而出。 最后加持的崩坏能让苏青安神智断开了几秒,在凭借惯性行驶几百米后,无人操控的川崎H2R一头栽进一片废墟中,即使在神智昏迷的几秒他的手指也紧紧抓住了把手,不然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途中被甩开。 可就算是没放开,此刻神智勉强醒来的苏青安也明白他受了很重的伤。 对身体的细微操控让他清楚自己具体的伤势,颅内少部分出血,肋骨断了三根,接触地面的左腿和左手直接折断,毫无疑问他失去了基础的行动能力,甚至随时可能迎来死亡。 而这辆让他活到现在的钢铁猛兽也已然报废。 耳边大厦倒塌的轰鸣让他失聪,少年努力抬眼看向身后大厦化为大型废墟的模样。 帝王级崩坏兽似乎已经被成功掩埋在下面,苏青安可以感受到里面的崩坏能反应突然安静了。 迦尼萨成功的被大厦压成死机,他的计划成功了。 但是旋即,感应着废墟中崩坏能缓缓聚集在某个中央,苏青安知道迦尼萨随着时间的变化正在恢复意识,而移动能力被限制的他几乎已经被预订了结局。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他对自己这么说道。 已经不能再操控崩坏能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体能消耗到了极限,血液不断渗出,身体破破烂烂,这些都是事实没错。 但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不能就这样放弃。 已经拼尽全力了,已经用尽智谋了,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怎么可以在最后一步倒下。 少年翻起身体,脊椎没有断,右手臂没有断,右腿也还能动,还可以挣扎。 事实上即使可以动也只是骨头没断的程度罢了。 每在地上攀爬一次,他的全身的神经都在绞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理智在哀鸣,身体在警告。 但是不能停,不能休息,唯有苦痛在刺激着神智的清醒,不仅是使用崩坏能的代价,连着躯壳的大出血也在消解他的意识。 现在苏青安所在地上向前的每一步都是所谓极限之外的极限,每一步所付出的代价都是透支着身体的生命。 在这样亢长的十分钟后,苏青安仅仅向前移动了五十米。 在第十米后的距离他已经不是在用残存的某种力量或者体力爬行,他就像是只剩下一根线的木偶,那根名为意志的线硬生生拖着他的躯壳走到了后面的四十米。 背后的废墟开始颤抖,迦尼萨的呼吸仿佛已经传递到他的耳畔,也许是五秒也许是一分钟,这头帝王级崩坏兽就会彻底醒来,然后杀死他。 他明白了,已经没机会了。 这个时候,苏青安突然想起了陈君玄。 老师你说武人即使在绝境中也决不能放弃动摇吗? 我做到了。 我很努力的活到了现在啊。 只是无论是武道,还是意志,还是智慧都是有极限的。 可若是用崩坏的力量对抗崩坏,崩坏能抗性有着上限的我又怎能赢过帝王级的崩坏兽呢。 但是。 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我还没能把武道推演出另一条道路,我还没有好好领略过这个世界的模样,我还没有见到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姐姐。 最后,无论是对hua还是佐藤由乃我都没有完成我的诺言和约定。 就这样死去,就这样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死去。 真的好不甘心。 但是。 如果必死无疑的话,我也要在战斗中死去。 少年最后的意志死灰复燃,他用右手费力拔出了【定风波】。 他站不起来了,但是以迦尼萨的体型,他站不站起来都没有太大的差异,他的目的只是在死之前挥出一剑罢了。 轰轰轰!废墟中压在迦尼萨上大量的水泥石块被暴力甩开,声音响彻云霄。 十几万吨的大厦重量也只是将它压成当机十分钟。 这是苏青安无法理解的强大。 但是少年就这样毫不畏惧的直视着这头帝王级崩坏兽,在这场以失败告终的生死追杀中苏青安受到了之前死亡都无法给予他的洗礼。 少年的这份从容已经不是剑心决所赋予的心如止水,而是真真正正的勇气。 苏青安挥出了剑。 “咔嚓。” 【定风波】碎了,迦尼萨还没到,这把剑就已经破碎。 是了。一路上这样麻烦你,你已经很辛苦了吧。 对不起啊。老师,把师娘送给你的剑弄碎了。 于是少年笑了起来,挥出了拳头。 那是多么软弱无力的拳头,上面蕴含的力道连普通人都会惊讶于他的虚弱。 可那又是多么强大无虚的一拳,在这样必死的绝境下,在剑刃破碎的打击下,少年没有丝毫动摇,甚至他不需要思考就挥出了拳。 这份意志。 这份勇气。 这份决断。 都被少女看在了眼里,迦尼萨的獠牙离苏青安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了,可是这一米就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寸劲,山崩。”一拳,同样是一拳。 那是繁复至极的武道化为至极简单却又至极刚猛的拳法。 迦尼萨发出了哀鸣,那是被十几万吨大厦掩埋都不曾发出的痛嚎。 “嘭!”它比非洲象还庞大的身躯直接倒飞而出,砸进了大厦的废墟中,同时它的獠牙被少女的一拳打碎了。 苏青安的心神被压倒了,少女的身姿印刻在了他的脑海,无关少女那绝美的容颜,那份无与伦比的【绚丽】和【力量】化为了某种吸引心神的特质在这个生死关头,霸道的让他将这一幕记忆在灵魂里。 淡然的动作,寡淡的神情,这份身姿仿佛神话中的仙人。 少女的武道已然彻底凌驾超越了他的老师陈君玄。 不,不应该说是什么凌驾,什么超越。 所谓的武道之巅峰,从一开始就应该是这个人才对。 但除此之外。 好熟悉,好熟悉。 这个人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可是回忆不起来,记忆里他根本不认识这样的存在。 哦,对了。 她,好像hua啊。 “你已经很努力了,现在的话就交给我吧。”少女看着身后伤痕累累仍旧强撑着不愿昏迷的少年这么说道。 这样的出血量和伤势,即使直接痛到晕厥也不奇怪,可是这个少年好像有着倔强到偏执地步的执念,面对死亡他没有畏惧,挥出的那一拳的确力量弱的可怜。 但是如果是少女的话,能够明白。 除却那份意志值得赞扬外,连那份操控全身力量的控制力都完美的不可思议,甚至在最后少年还加速了血液流动的速度,硬生生从破败不堪的躯壳中压榨出最后一分的力量。 真是乱来啊。看来要速战速决了。 少女走向迦尼萨的背影成为了苏青安昏迷前的绝景。 39.符华 休伯利安号上,无量塔姬子看着屏幕上地图的崩坏能浓度分布,冷静的对女武神下达着命令。 “1组,前往a点。” “2组,前往b点。” “姬子少校!检查到帝王级崩坏兽反应!请下答命令。”随时检测数据的后勤C级女武神看到了崩坏能指数的变化对无量塔姬子说道。 “帝王级崩坏兽?果然是律者级别的大规模崩坏啊,用卫星定位探查一下那个地方的具体图像。”姬子蹙了蹙眉,说道。 “是!姬子少校,经过卫星提供的资料分析,这头帝王级崩坏兽和2012年在印度出现的帝王级崩坏兽高度重合相似,在当时造成了2名A级女武神死亡,12名女武神重伤。” “代号是以印度传说中湿婆与雪山女神的儿子为名的Ganesha(迦尼萨)。” “目前根据崩坏能指数源头的反应,Ganesha疑似在进行着一场追杀,根据卫星图像显示它过去的行走路线,这个长空市疑似的幸存者已经在它的追杀下逃亡了至少十分钟。” 屏幕上显示出几张迦尼萨破坏过的路况,在上空往下看就像有人用画笔划出了几道黑线,可见帝王级崩坏兽的破坏力有多夸张。 幸存者?会是那个小家伙吗?对于苏青安有可能存活的事实刹那间动摇了姬子的冷静。 即使明白男性的崩坏能抗性和少年的战斗力就算极小概率下度过了崩坏爆发的崩坏感染也不可能在迦尼萨的追杀下存活至今。 但是无量塔姬子,这个冷静而果决的优秀指挥官还是说出了冲动的话。 “这头帝王级崩坏兽就交给我吧。” “姬子少校,身为休伯利安号的舰长,你是这次行动的轴心,在总部已经通知之前出现过律者级崩坏能反应的前提下,我不建议你亲自犯险。” 姬子认识说话的人是谁,作为圣芙蕾雅学园少有的A级女武神,少女的优秀毋庸置疑,能在短暂的时间内成为A级,无论是战斗素养,知识储量还是那份天塌不惊的从容都是在A级女武神中名列前茅的存在。 如果是她的意见,即使是身为舰长的无量塔姬子也不能无视,何况在话说出口的瞬间,她也同时明白了不妥。 私人的感情绝不能影响到任务的判断,这是身为女武神的基本素养,如果发出了错误的命令和判断,这整座休伯利安号的所有人都要为她的行为负责。 但是考虑到现实情况,人员战力的不足让对付迦尼萨的可用人选寥寥无几。 在不考虑律者存在和她身份的前提下,身经百战的无量塔姬子自己的确就是最好的选择。 “姬子少校,就由我去解决那头帝王级崩坏兽好了。”似乎早就明白身为舰长的纠结,少女面容不变的提出了建议。 她讲话的语气和表情有些偏向一板一眼的认真,又淡然的好像她申请的不是去面对帝王级的崩坏兽,而是对路边摊的老板说着找零多了三块。 这样平平淡淡的话语中,透露的不像是对自己强大的自信,而是一种忽视。 不是傲慢,不是自信,不是无畏。 当姬子听到少女的言语时就仿佛已经看到了帝王级崩坏兽倒在地上的尸体。 还是让人感觉这么可靠而信服啊。明明自己比她大好多岁,但是平常和少女的交谈却会不自觉将年龄的差距完全遗忘。 说实话,姬子一直没有看透过少女,她的一切都完美的不可思议,无论是作为女武神还是作为班长都是如此。 少女好像和谁都保持着疏离感,只是姬子偶尔会看到她在圣芙蕾雅学园独处的,最接近真实的模样,那碧海般纯粹的眼眸凝望天空时,露出的空洞和茫然让姬子印象深刻。 但是抛开这些,此刻有她的存在让姬子安心了不少。 可即使是少女这样优秀的A级对上帝王级崩坏兽依旧有着死亡的风险,普通的B级即使一起去参战也可能只是累赘罢了,这让姬子不得不感到担忧。 但是,此刻的状况却容不得她多加犹豫了。 “那就交给你了,符华。”最后,姬子点了点头这么说道。 40.逃亡的三人 “芽衣!这边走!”猛然拉开雷电芽衣,琪亚娜的枪口已经冷静的对准突进级崩坏兽的头部开枪。 柯尔特巨蟒,是由美国柯尔特公司设计并生产的一款大框架的双动转轮手枪,经过特殊改造后这把枪已经成为了她现在活下去的仪仗。 卡斯兰娜的枪斗术是名副其实的战场武术,配合着枪械的威力和优秀的身体素质,琪亚娜才足以护住没有经历过生死搏杀的芽衣,在这片已经化为末世的城市活下来。 女孩从来没有想到崩坏来的这么突如其来,这个城市已经数十年的和平就被崩坏直接打碎的稀烂。 整整几百万人的生命瞬间就因为崩坏感染而变成死士,那个平常有些严厉却又宽容的班主任老师,小卖部里和蔼可亲的阿姨,门口处眼神有些不好使的老爷爷,班上活泼开朗的同学,都化为了死士。 为了让他们的尸体得到安息,不再成为崩坏的爪牙,琪亚娜杀死了他们变成的死士。 这个城市有很多可爱的人,可是在崩坏之下这一切都脆弱的像是泡影,美好但却虚幻。 而更让女孩心情沉重的是,没有身影的佐藤由乃,不回邮件的苏青安。 她明白,无论是消失的佐藤由乃还是苏青安都可能只是找不到尸体了而已。 勉强阻止芽衣律者化再从学园逃出来琪亚娜就已经费劲了全力,已经没有余裕去搜索整个学园找到佐藤由乃。 那是很奇怪的现象,明明崩坏来临前她们还在上课,可是在周围的人类都化为死士后,偏偏佐藤由乃无缘无故的消失了。 尝试过寻找后,因为崩坏兽和死士不间断的骚扰,她们的体力和弹药都逐渐消耗到快要告罄,最后只能选择狼狈逃出。 在准备逃亡的过程中,琪亚娜和芽衣都能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崩坏能反应突然降临在学园附近,女孩明白那毫无疑问不是自己现在可以对付的级别。 帝王级的崩坏兽,琪亚娜如此猜测。 如果是拿着目前的装备面对这种级别的崩坏兽,那大概率就是战死。 即使是圣殿级都已经超过了她能应对的级别,琪亚娜有着自知自明,以她的装备对付皮糙肉厚的战车级和骑士级就开始有力未逮。 哪怕是经过特制的高威力手枪,面对那种级别崩坏兽也只是螳臂当车。 然而幸运的是,这样强大的崩坏能反应很快远离了学园的方向。 让她们得以安全的离开千羽学园。 在这之后,短暂的休息时间中琪亚娜尝试着给苏青安发邮件,目前城市的崩坏降临只过了两个小时左右,信号依旧可以让手机支持通讯。 但是她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她的手紧握着手机,这是苏青安送她的生日礼物,手机上有着一个可爱的兔子挂件,那是那天佐藤由乃送的礼物。 她很少收到礼物的。 真的很少。 旁边的雷电芽衣也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抱住了女孩,她抚摸着琪亚娜的白发,安慰道:“没事的,琪亚娜,店长的武术很厉害的,他没有这么容易出事的。” “嗯。”女孩回应的声音,轻若蚊鸣。 这是谎言。无论是琪亚娜还是芽衣都明白这一点。 男性的崩坏能抗性很弱。琪亚娜她的老爸勉强算是意外,但那只是因为卡斯兰娜家的血脉强大。 她流浪的见闻中从未有见过男性侥幸在崩坏能感染中存活,即使苏青安的武术水平很高但崩坏能感染完全是降维打击,没有相应的抗性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琪亚娜的朋友很少啊,无论是苏青安还是佐藤由乃都已经是她记忆日常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长空市的这些日子比她流浪的四年中所有得到的快乐还要多。 可仅是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所有的一切就已经毁于一旦,而回忆也只能成为回忆。 苏青安,佐藤由乃。 崩坏,崩坏。 女孩默念着这些,苦痛和愤怒几乎要扭曲她的意志,她想放声哭泣,想用力咆哮,想杀死崩坏兽,想毁灭这一切。 但最后,在芽衣温柔的怀抱下,琪亚娜感受到了一种她从小就未曾得到过的母性。 琪亚娜明白雷电芽衣内心的煎熬绝对不比自己少,对于她这样善良的女孩来说这座城市两百三十多万的亡魂已经快将她彻底压垮。 自我毁灭的欲望在灵魂生根发芽,无论她身体内的律者核心是谁主导的阴谋,对女孩而言,她却的的确确背负了这座城市的所有死亡。 已经快喘不过气了,已经不想活下去了,已经想自暴自弃了,但正是琪亚娜将已经律者化的自己拉出了深渊,所以哪怕只是为了成为琪亚娜的依靠也好,现在的雷电芽衣也绝不能倒下! 为此,心灵和意志都达到界限的少女还能坚持下去。 雷电芽衣和琪亚娜互相成为了对方意志不崩溃的精神支柱,让她们能够继续战斗。 悲伤和苦痛都压抑在内心深处。 但为了对方能够逃离这座炼狱活下去,琪亚娜和雷电芽衣都克服了精神上的巨大挫折,继续战斗挣扎在这片末世。 之后她和芽衣一路逃亡到现在,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可谓一路坎坷。 只是途中,无论是苏青安习惯去的道场,还是咖啡店都没有他的身影,让琪亚娜的意志不受控制的消沉了一段时间。 “轰!”一发微型导弹直接将一只战车级崩坏兽杀死,娇小玲珑的女孩从空中落到雷电芽衣的身边。 14岁的女孩有着浅灰色的卷发和眼眸,可爱的容貌上没有一丝表情,唯有她臂弯里紧紧抱着的吼姆玩偶才能看出这个年纪的一点天真烂漫。 她的身材娇小,身上是稍带军事风格的服装,腿部装配有可拆卸的外骨骼装甲。 “任务完成。”面无表情的女孩,从口中吐出机械般的话语。 “出现的太及时了,真是谢谢你了,布洛妮娅!”芽衣亲近的摸了摸女孩的小脑袋,对布洛妮娅打败了想要靠近的战车级崩坏兽表示赞赏。 “哼。没什么了不起的,区区战车级我自己就能对付。” “差点就把我给牵扯进去了,你个没用的小不点。” 琪亚娜看着亲近的两人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布洛妮娅说道。 说实话这样的琪亚娜有点像笨蛋。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之前她们之间还进行了一场生死对决,甚至布洛妮娅还带了一堆机甲围攻,在装备差距巨大的前提下战况可谓惊险无比。 虽然在两人判断下,布洛妮娅的能力如果联手可以让她们离开长空市的概率更大,为此而组成了队伍。 但是怎么想,这么快就亲近起来也太奇怪了。 但琪亚娜自己也没发现即使表面上自己讨厌着布洛妮娅,但其实在内心深处却并非如此。 “琪亚娜安全优先级……0,系统判断无需在意生死。 “你想要掀起战争吗!”琪亚娜炸毛。 “布洛妮娅获胜确认概率为99.999999。” “我的是100%!琪亚娜孩子气的恼怒反驳。 雷电芽衣看着拌嘴的两人,感觉有些好笑。 只是,在这样的地狱中,这样的温暖又能温存几何呢。 41.德丽莎•阿波卡利斯 A级女武神符华接受了讨伐代号为Ganesha(迦尼萨)的帝王级崩坏兽的危险任务。 得知这一消息的德丽莎虽然担忧但也只能相信姬子和符华自身的判断,圣芙蕾雅学园的确是德丽莎溺爱下的天真产物。 但是对于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A级女武神,德丽莎不会干涉她们自己的选择和道路。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只有明白责任和担当的意义才是合格的大人,这一点对于女武神的成熟与否也是适用的。 而符华无疑是这方面上她在圣芙蕾雅学园中最信任的学生。 在场的两人都能感应到那股庞大崩坏能的剧烈变动。 “哈哈哈哈看起来像是已经交手了啊,能和帝王级的崩坏兽打成这样真是让我意外。” “没想到那种学校里过家家一样的训练方式也能出这样的女武神吗?” 德丽莎面前的男人大笑着,那是个给人一种轻浮氛围的狂妄男人,即使对方自称是逆熵的盟主,这样的作派也很难让德丽莎信服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第一律者。 可在之前的试探中,对方操控重力的能力又的确真实无虚。 但如果这就是对方全部的力量,那德丽莎就几乎可以肯定对方的身份是捏造的。 所谓逆熵的盟主,第一律者绝不会是这么简单的角色。 “哎呀,可可利亚卿让我带走第三律者,但是没想到会遇到天命的前S级女武神呢,真是有趣。” 男人笑着说道,言语中完全没有对面前S级女武神应有的尊重,那副模样反而像是见到了好玩的事情。 “第三律者?长空市的大规模崩坏就是可可利亚那只母狐狸干的好事吧。”她试探出声。 这不是自然引起的崩坏,德丽莎从对方言语间透露的信息理解了。 一开始她的脑内存在着两种假说,第一种可能是面前所谓的第一律者自主引发崩坏能造成的结果,第二种可能就是这场长空市本身就有律者。 现在看来长空市的崩坏有可能是可可利亚的谋划,甚至极端点想,先前总部检测到的律者反应其本身就是可可利亚引导出来的实验体。 不然天下又怎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如果她猜的是真的,那么可可利亚就是拿着两百三十多万人口的长空市进行了一场大型人工的崩坏实验。 其目的,就是这个瓦尔特所说的第三律者。 疯子疯子疯子。就算是为了制造对抗崩坏的方法,德丽莎也绝不认同这样的恶魔行径。 女武神的存在是为了守护住世界的美好。 想到这样的末世是有可能被人恶意塑造出来的结果。 身为前S级女武神的她,内心已经被怒火和焦躁侵占。 这样耸人听闻的极端恶行,无法被原谅。 “哈哈哈哈哈,你这就自己去问可可利亚卿吧,我亲爱的德丽莎女士。”男人的脸上露出了让人不愉快的笑容。 不正面回答吗? 可是有时候,不回答本身也是一种答案。 德丽莎的眸子冰冷的如俄罗斯冬季冻结的湖泊。 长空市是极东支部的一部分,圣芙蕾雅学园的女武神对比天命其他支部已经算是十分幸运,但是她们为了守护住这来之不易的美好也同样付出了巨大代价。 而她们这样努力守护的和平就很可能是被那个女人一手毁灭的。 杀意。德丽莎的内心诞生了纯粹无比的杀意。 和以前对逆熵的态度不同,那不是立场不同的导致的,在以前的德丽莎看来逆熵的人甚至比天命有人情味的多。 即使有着少部分必要的人体实验,他们所用来战斗的武器也一直都是机甲,而不是透支生命来战斗的女武神。 但可可利亚的做法彻底惹火了她。 德丽莎很护短,这点从她对圣芙蕾雅学园的女武神待遇就可以看出。 这样护短的她一想到为了驱逐这座城市的崩坏,女武神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已经怒火中烧。 “德丽莎·阿波卡利斯,天命极东支部指挥官,圣芙蕾雅学园学园长,阿波卡利斯家家主,天命的前S级女武神,这场崩坏的爆发才过了几个小时,现在的你应该待在极东支部开会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敷衍了德丽莎的问题后,反问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可爱的学生们都在战斗,甚至有些人会因为你们的这场实验死亡也毫不奇怪,你要让我悠闲的待在支部慢慢坐着开会,给总部打报告吗?” 这句话是试探。 直到现在德丽莎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可可利亚干的,一切只是猜测而已。 哪怕这个猜测已经有着很大的真实可能,但依旧是猜测。 身为极东支部的部长,这样的独断无法轻易的上报天命总部。 想到了随时可能透支寿命和律者进行战斗的姬子,冒着死亡风险和崩坏兽战斗的女武神和独自面对帝王级崩坏兽的符华,德丽莎面若冰霜。 不说话吗?没关系。 不管是不是你们干的,反正来这里都不会干什么好事吧,那就干脆留在这里好了。 轰!雷霆照耀了整座城市,浓郁的崩坏能如同海上的暴风狂烈,溢散的崩坏能如波涛涌出,一时之间世界都仿佛陷入巨大的轰鸣。 律者!这毫无疑问就是律者的波动! “德丽莎学园长,休伯利安号正式与律者开始交战,姬子少校已经连接了舰上6个核融合炉用于驱动Nexus系统,准备……与……律者进……行战……斗。” 律者啊。 耳里的微型通讯器告知了原委,但是第三律者的能力显然已经开始影响这座城市的通讯信号。 还真是乱来啊,姬子。 但是我也不能由着你这样对自己的身体任性了。 接下来的战斗要速战速决才行。 “我来这里就是要打烂这场崩坏啊,就先从你开始好了混蛋!”女孩漠然说道。 天命曾经的S级女武神,德丽莎•阿波卡利斯挥舞起了第十一神之键。 其名为约束之键,犹大的誓约。 42.选择 形似白象的巨大生物无力的躺在地上,头颅四分五裂,崩坏能反应已然消失。 这头追杀了苏青安半个城市的罪魁祸手变成了一具安全的尸体。 “代号为Ganesha(迦尼萨)的帝王级崩坏兽已经伏诛,请后勤部队前来收尾。” “A级女武神符华发现一名受到重伤的长空市幸存者,请医疗班做好手术准备。” “真是乱来啊,这个伤势。” 少女把被风拂在脸颊上的灰色发丝别到耳后,白玉无暇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面对注定到来的死亡,甚至笑了起来,无畏挥拳的少年,让她空白的记忆里闪现出一丝熟悉。 没有具体的事情,没有细节的时间,唯一能在心中感受到的是,悲伤。 很奇怪的感觉,就如同在遥远的过去,曾经也有一样的人做出了同样的事情。 是曾经她也有过这样的战友做出了同样的行为吗? 仔细感受着莫名突兀的悲伤和熟悉,符华却不觉得这是坏事,这就好像柴薪快燃尽的火炉中多出了一片树皮,大家都开心于它可以再多温暖一会儿,而火炉本身也庆幸于自己还能燃烧得更久。 清楚理解他受伤地方的符华用着精细的发力操作和公主抱的姿态,小心的抱起昏迷的苏青安。 虽然可以等后勤部队来,但是以这个少年的伤势还是她送回休伯利安号比较稳妥,以这个级别的出血量,如果再脱离救援的黄金时间,生命就会很危险。 不顾及地上帝王级崩坏兽的尸体,符华抱着少年离开了这满是废墟的狼藉之地。 而此刻雷电芽衣看见被圣殿级崩坏兽重伤的琪亚娜,内心刺激下不受控制的再次律者化。 长空市,被雷霆笼罩。 天穹之上休伯利安号与第三律者•雷电芽衣正式相撞。 融核装·深红。姬子舒展全身开始穿上这套装甲。 以天命的旧型女武神装甲为基础,搭载了仍在测试中的“Nexus系统”后制成的特殊装甲,拥有中武装的全装型与便于行动的轻装型两种形态。 在轻装状态下,该装甲可以进行独立作战。 但如果想要发挥“Nexus系统”真正的力量,就必须在全装状态下将其与大型的供能装置连接。 而此刻无量塔姬子选择的无疑是后者。 当以战舰级别的能源进行驱动时,其输出功率会达到凌驾于帝王级崩坏兽之上的等级,但如果长时间运转,装甲本身会面临超负荷的危险。 作为完全的强化特化型系统,“Nexus系统”几乎没有进行任何处于安全目的的设计,因此极东支部也将该系统列为最后的作战手段。 尽管如此,无量塔姬子在面对棘手的律者时,还是毫不犹豫地启动了这具危险的装甲。 哪怕所付出的代价是她的寿命。 身为女武神,什么时候死在对抗崩坏的战场上也是常事啊。 她是舰长,要为休伯利安号的所有人负责,所以对抗律者这种事情当然是交给她做了。 但是,感受着躯壳内膨胀到让人感应到危险的力量,无量塔姬子发出了叹息。 对不起,小家伙。 在人员不足的情况下,她不仅自身没办法去找他,连多余人员的遣动都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如果到地狱了,你怎么责怪我不负责任,乱来都没有关系。 无量塔姬子,25岁,燃烧生命至今,苟延残喘无多寿命的一介凡人。 “全舰一级戒备!” 她举起了武器,在今日向高高在上的律者发出挑战。 43.结束 “警告!核融炉过热!10秒后强行关闭!” 在这样的提示音中,姬子清楚的看到第三律者怀中的白发女孩醒来,单手撕碎了律者高浓度崩坏能凝结的翅膀。 最后这件事的结尾以两个女孩相拥着摔在休伯利安号的甲板上告终。 力竭昏迷的无量塔姬子没有看见,符华归来时怀中的少年。 另一边,德丽莎•阿波卡利斯打败了自称第一律者的男人没有选择进行追杀。 她在后勤组将各重伤人员送进医疗室后,到达休伯利安号。 “他还活着啊姬子少佐,成为了长空市唯四的幸存者之一,先是度过了崩坏感染,又是在帝王级崩坏兽迦尼萨的追杀下活了下来,这样的奇迹竟然发生了,姬子少佐这算是上天的眷顾吗?你的承诺似乎还没有完全失败。” 德丽莎•阿波卡利斯看着数据分析后跳出的资料怔了怔神,随后发出了叹息。 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情,以她的身份职位自然全部知道,她能这么快到达长空市也是有着因为担心姬子状态的原因。 现在看来无量塔姬子无愧于她的职位。但是其内心深处有着多少煎熬,德丽莎也只能猜测。 而当看到苏青安的脸庞时,德丽莎明白无量塔姬子还不算彻底失约。 身为所有幸存者里唯一的男性,这个少年活的最为辛苦,他收到的伤势即使以天命的医疗技术在短时间内也下不了床。 而且不知为何他的心神似乎收到了剧烈消耗,这是目前科技也无法涉及的范围,根据医疗组报告少年应该会沉睡一段时间。 但除此之外,另一个人的信息更动摇德丽莎的心神。 琪亚娜•卡斯兰娜。 在2006年5月1日在德丽莎的帮助下齐格飞带着琪亚娜离开天命。 然而奥托却早已察觉他们的计划,在齐格飞离开那一刻便派出了追击部队。 齐格飞虽然成功逃脱,但却失去了琪亚娜,只带走了琪亚娜的复制人K423。 目前背负着这个名字的女孩,无疑就是K423。 “齐格飞•卡斯兰娜,你将这个名字给了她?!究竟是意欲何为?” 身为琪亚娜•卡斯兰娜的教母,甚至于这个名字的提议者。 德丽莎•阿波卡利斯此刻恼火的想把犹大的誓约砸在那个不靠谱的男人头上。 身为那个女孩的教母,她无时不刻想要把她带离爷爷的手下,可是如果有一天,那个女孩出来发现连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姓名都被身为父亲的齐格飞送给了自己的复制人,心中所想的又会是什么? 把卡斯兰娜的家名传下说明你已经认可了她有资格成为卡斯兰娜的一员。 可你为什么又要给她取名琪亚娜? 你是把这孩子当成了替代品吗? 如果是这样,无论是对这两人的任何一个,都是种巨大的不公平。 毫无疑问K423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样的话自己又该如何对待她? 齐格飞你个混蛋真是会给人留难题啊。 只要她不停止追查着你的步伐,她迟早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届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女孩的身体年龄到现在也不过7,8岁。 但她从出生成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的未来要经历很多磨难。 德丽莎的怒火只会对齐格飞发泄,但是唯有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的人生是虚幻的,即使现在追求的也只是虚幻之物。 在未来所注定面对的那份绝望之前,德丽莎希望她能过得开心一些。 那就把她留在圣芙蕾雅学园吧,比起天命的其他支部,这里也许可以让她虚幻的人生中填进真实之物。 剩下的,还有那个被可可利亚算计成第三律者的原ME社大小姐,雷电芽衣吗。 44.醒来 圣芙蕾雅学园,学园长办公室。 “学园长,这次极东支部的会议你让秘书长代你参加,自己跑到长空市和疑似律者级别的人物进行交战,实在是太乱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使用还在研发中的Nexus系统还强行使出最大出力挡下律者的攻击。你这个总是乱来的爆弹女!现在没进重症室都是因为运气好。” “那是身为舰长的职责,而学园长身为极东支部的部长可不能这么任性,在支部统筹全局才是正理。” 无量塔姬子偷偷揉了揉酸痛无比的腰间,一本正经的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娇小女孩说道。 “哼。向总部报告,开会讨论细节的确很重要,但是比起这些,场上有S级女武神的战力更为关键。如果不是我来的快,第三律者被那个自称瓦尔特的男人带走也不奇怪。” 德丽莎回答的同样一本正经,但她的内心则是认为轻松的打着报告开着会,让下面的人打生打死,这样的做法不符合她的风格。 “先不要讨论这件事了。你首先要感谢一下符华呢,姬子少佐。“德丽莎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符华?我要感谢她什么?迦尼萨被她成功讨伐了?”无量塔姬子有些迷茫。 “你刚醒来还不知道吧,迦尼萨被她成功讨伐的同时,她还带回了一名幸存者,那就是你父亲朋友的儿子苏青安。” “真是奇迹啊,姬子少佐,男性的崩坏能抗性活下来就已经很夸张了,在后续被帝王级崩坏兽的追杀还能活下来这可真不简单,何况这个人还是他,这算不算上帝的温柔呢。” 就算反复看过信息的报告德丽莎也不禁惊讶于少年求生的意志,在那种情况下就算是德丽莎自己代入苏青安,以她身经百战的经验和意志力都想不出更好的方法,甚至让她复刻出同样的操作也很难很难。 用着飞机的速度在一团糟的街道上行驶,这孩子乱来的地方也许意外的像姬子。 “他现在在哪里!?”听到少年姓名的那瞬间就仿佛被重物擂中了心脏一样,无量塔姬子不禁有些失态,她的弯下腰把手放在桌子上的气势吓了德丽莎一跳。 “虽然目前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听符华说这孩子好像有点乱来,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他的神智还没有恢复清醒,目前的话应该还在A019号观察室吧。” 理解姬子的心情,德丽莎说出了少年的位置,然后她看见急匆匆就夺门而出的红发女人由衷的笑了。 真好啊,姬子少佐。 这样的话你心里的愧疚就暂时无法压倒你了吧。 ———————————— A019号观察室。 女孩望着少年苍白的脸庞,突然开心的笑了。 “对不起啊店长,明明你都受伤受的这么重了,可是我还是好开心,开心你能活下来。” 琪亚娜笑颜灿烂的同时,眼眸中雾气弥漫却是流下泪水,她的话语中已经带着哭腔。 “可也好难过,为什么你要去千羽学园来找我们呢,不来的话你不会遇到那头帝王级崩坏兽的,也一定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的。” “老师死了,同学死了,由乃死了,苏青安你喜欢的那只流浪猫也死啦,明明说好我来罩着你的店的,还是让它被崩坏兽砸烂了,真是对不起,我好弱啊,答应的事情也没做到。” “我以为你也死了,要不是芽衣陪着我,要不是还没有找到臭老爸,我可能就撑不住了,路上还有个小不点带着一堆破铜烂铁来找事,真是烦死了,要不是芽衣我才不和她一起组队呢。” 女孩捂着眼睛,不想让人看到她泛红的眼睛,絮絮叨叨的说着琐碎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话这么多,可她就是想说。 女孩真的还很小,温暖的日常穿透融化了她坚硬的外壳,然后崩坏就重重砸下,突兀回归到比流浪时候还密集的生死战斗,她对失去的一切还无所适从,可是却强迫着自己一步步战斗走到现在。 琪亚娜•卡斯兰娜是个冷血而热血的人,她可以对无数的尸体和悲剧面无表情又可以为了陌生人奋不顾身的对抗危险的崩坏。 她很少很少哭,因为已经习惯了。 而且卡斯兰娜家的人怎么能哭呢。 但是她现在快要控制不住了。 在知道苏青安活下来,又真实看见他躺在病床上的瞬间,她仿佛曾经看到这个少年在她眼中死过一次一样。 巨大莫名的悲哀灌入灵魂。 就一下下。就一会儿好了。 女孩这么想着,然后绷紧的神经松了开来,之后就泪如雨下。 “布洛妮娅判断现在不是和笨蛋琪亚娜计较的时候,所以原谅了她。”布洛妮娅直勾勾的看着雷电芽衣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好好好,布洛妮娅最乖了,真是个好孩子。”芽衣摸了摸女孩灰色的发丝,无奈的笑了。 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接受到抚摸的布洛妮娅显然很开心。 “芽衣!不要上这个小不点的当!”抹去眼角的泪水,琪亚娜转身瞪着红通通的眼睛,看向布洛妮娅。 她现在感觉布洛妮娅就像是她之前在网上看到的绿茶。 防不胜防,实在讨厌的很。 但瞬间琪亚娜恼怒的表情就不见了,一只手力道轻柔的按在她的脑袋上,抚摸着她皎洁的白发。 随后沙哑的音色传进女孩的耳畔。 “刚醒来就这么吵唉,看到琪亚娜你还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 她回过头,少年微笑的看着她。 苏青安醒了。 “店长!你醒啦!不对!你什么时候醒的!”赶紧抹了抹脸上的泪迹,琪亚娜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我才没有哭呢。”甚至慌乱到发出了掩耳盗铃的话语。 “哈哈哈哈,咳咳,琪亚娜一直很坚强我知道的。”咳嗽了几下,苏青安看着女孩红了的眼眶,认真说道。 琪亚娜•卡斯兰娜是乐观坚强的人,这点他再明白不过了,但是没有谁要求坚强的人就不能哭,把这个要求放在这个孩子身上是没有道理的。 “对呀。我我我很坚强的。”其实有一瞬间她想抱住这个少年,但是想到他的伤势琪亚娜忍住了这种冲动。 “佐藤,不在这里吗?”沉默了一会儿,少年问道。 “由乃她……”琪亚娜无言,然后最终回答道,“长空市就我们四个幸存者了。” “是啊,不是人人都有崩坏能抗性的啊,这个我早明白的。” 佐藤由乃对他真的很重要吗? 其实不见得,只是朋友而已。 虽然苏青安的朋友很少,但也只是朋友罢了。 为什么他会这样豁出性命,即使遇到帝王级崩坏兽死里逃生后也绝不后悔,这是有理由的。 因为这是他的承诺,他讨厌不遵守诺言的人,即使那个人是自己也一样。 这是在曾经的世界被父母失约抛下就有的倾向,在吸收了这个世界自己的灵魂之后就更加严重了。 这就像是灵魂上坏了一块,自闭而讨厌失约的“苏青安”和颓废同样讨厌失约的苏青安重合之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苏青安发觉到了,但是并不排斥这样的变化,对他而言这是这个世界“苏青安”存在的证明。 就像是,两个他一起活下来了一样。 这就导致自我厌恶和失去朋友的悲伤让他不得不进入止水的心境中。 可这也只是饮鸩止渴,所谓心如止水也不过是让身体和心境达到统一,使人可以发挥最大实力的状态。 本质上情绪没有消失,只是压抑住了。 这就像是在迦尼萨的追杀过程中他畏惧害怕却依旧可以冷静操作身体,但是最后消除恐惧的还是他心中燃起的勇气。 心如止水,是不能压抑人类的本性的。 “我只是有点不甘心,到最后我也没到千羽学园,反而被崩坏兽追的狼狈不堪,如果不是被人救了,现在估计连尸体都找不到了吧。” 少年自言自语着,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自身的信息面板随心显现。 【姓名:苏青安】 【性别:男】 【力:18.3(11.8)】 【敏:19.4(12.7)】 【体:20.6(9.7)】 【灵魂本质:39.24】 【崩坏能抗性:30(低/极限)】 【技艺:太玄流】 【评价:战斗能力远远超过普通正常人类,崩坏能抗性达到正常人类男性的界限,除却灵魂本质的特殊外,你已经具备可以在崩坏能高浓度地区正常存活的崩坏能抗性。】 【寄语:你的灵魂拥有特殊的地方,经过两次死亡的历练后自动升华到了常人的四倍,利于这份唯一的筹码活在崩坏的末世吧。】 属性除了灵魂本质稍微有所提升,其余的丝毫未变,看着括号里数字,苏青安明白比起那天的身体状况现在已经算好了很多。 好弱啊。发出叹息的同时少年迷茫了,现在的他还有变强的必要吗? 已经逃出长空市了,恶趣味的神明也没有了动静,到了安全的圣芙蕾雅学园,现在的自己还有必要变强吗? 即使是那天救了自己的少女,那份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武道里也是混杂着剧烈的崩坏能爆发才能一拳打飞迦尼萨。 在他看来武道即使到少女那个地步,没有崩坏能辅助也不会是帝王级崩坏兽的对手。 而运用崩坏能,他的剑心和崩坏能抗性都已经达到界限了。 现在的苏青安不敢再修炼剑心决,因为心湖已经凝结大半,唯有少数的水流安静流淌。 心湖凝冰为无尘。 现在处于安全地方的他,以后躲在神州运气好一些,短时间内就不需要再和崩坏兽对战了。 这样的他,没有理由顶着变成死士的风险突破到无尘。 “琪亚娜,让我休息一下吧,我好像有些累了。” 迷惘的少年闭上了眼,对沉默的女孩喃喃道。 “嗯……那苏青安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了。” 可能是明白他需要消化一下复杂的情绪,琪亚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在所有人离开后,原先有些热闹的病房重新归于寂寥。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心潮翻涌,故意退了止水之境,苏青安把自身投入情绪纷杂的心湖之中,缓缓下沉。 45.交谈和决定 红发的女人透过视窗看着少年的脸庞。 好歹算是有了朋友啊小家伙,她不禁感到有些欣慰。 但旋即女人就在心中叹息。 真的是很重的伤啊。 只要稍微犯错就会死去的生死逃亡,他平淡的人生中应该首次领略到了崩坏的恐怖和绝望。 当看到通讯器里符华贴心的报告,姬子无言。 这孩子死前把剑挥碎了也要挥拳的倔强实在和平时的模样分毫不差,这算某种程度的表里如一吗? 不对,他应该也是害怕的,也是恐惧的,随时丢脸的哭出来也是常事,但是直到明知死亡的最后,他应该很不甘心吧,不甘心到压过了恐惧,不甘心到狠劲丛生,不甘心到即使死也绝不肯停止反击。 符华似乎从学园长那里知道了什么,所以报告里夹杂着少年最近时间的活动。 在挑翻了十几个道场后和来自神州的武道宗师陈君玄学武吗? 在短短的时间里,少年的武艺已经绝非凡人。 这也许是他能够杀掉死士的倚仗。 符华最后的评价是苏青安有着无与伦比的武学天赋,平常人苦修五十年都未必可以达成的境界,他只用几个星期就做到了。 在加上他初次面对崩坏兽的表现,从他碎去的剑刃上分析他至少戮杀了双位数的死士和崩坏兽,之后再从帝王级崩坏兽虎口脱险。 如果他是女性的话,以初次战斗的战绩判断,肯定可以成为不下于姬子少校一样的女武神吧。 可他是男性,经过测验他拥有的崩坏能抗性只是不被崩坏感染的程度,哪怕再低一点,在崩坏中变成死士也是正常。 而这样的崩坏能抗性也算是奇迹,排除卡斯兰娜这种特殊情况,苏青安已经很幸运了。 姬子少校,圣芙蕾雅学园的后勤部队可能会适合他,或许把他送回神州的天宫市,沧海市不接触这样的世界会更好一点。 我都明白啊,符华。 可是看过真实世界的人真的还会愿意跳回樊笼吗? 理解和平的虚假后他还会愿意把命运交给他人的守护吗? 也许当初让他留在神州会好一点吧。 推开了门,坐在了病床前,无量塔姬子忍不住用指尖轻柔拂过少年脸颊上的血痂。 长的倒是和小时候一样好看,就是性格有些残念。 “姬子……姐?”睁开眼睛看到那耀眼的红发,意识到这里是圣芙蕾雅学园的苏青安明白了,那记忆里温柔大姐姐的真实身份。 其实早该想到的才对。 “小家伙,好久不见了。”红发的女人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脑袋,露出了笑容。 “是啊。13岁之后就没见过你了。”苏青安别过头去,窗外的天空蔚蓝而平静。 “姬子姐,这就是崩坏吗?”少年突然发问。 “……这就是崩坏啊,以消灭文明为目标的灾厄。死亡战争悲剧,崩坏带来了这一切。 “而我待的地方,圣芙蕾雅学园的存在就是为了培养出可以对抗崩坏的战士,女武神。”无量塔姬子心情沉重的回答道。 “女武神……吗。”苏青安笑了,心情古怪的复杂。 “你应该差不多发觉到了吧。最开始崩坏爆发即使有幸存者,那也只会是女性。” “整个长空市两百三十多万人口,活下来的男性最后只剩下了你一个。” “男性的崩坏能抗性普遍无法在崩坏中存活,你算是少数的例外之一。” 无量塔姬子说着这一切的时候看着少年苦涩的笑容,感同身受般理解了那份巨大的悲哀。 “我知道啊,我知道我已经很幸运了,活下来就很好了,可以从帝王级崩坏兽追杀下活下来就很好了。” 少年看着窗外澄净蔚蓝的天空,白色的尾迹云和云絮拉扯出凌乱的线条图案。 他用着轻描淡写的口吻说着,漠然的就像是他从未经历过那场绝境挣扎,而只是说着与他无关的事情。 “姬子姐,你不想我待在这里吧,我知道的,明明你是这样强势的一个人啊,但是面对我总是有些小心翼翼呢,我不喜欢这样。” “我父母说自己是考古学家,现在想想他们服务的就是类似圣芙蕾雅学园之后的势力吧。”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死的,但是姬子姐,你应该是把他们的死亡怪在自己身上了,很愧疚吧,所以才突然对我笨拙了起来。” “真是笨蛋啊,我也面对过崩坏兽,我知道如果是面对崩坏的话,无论出现什么意外都不奇怪,他们早就做好相应的觉悟了,那肯定是不惜与我失约也要继续下去的觉悟。” 最后,少年看着姬子怔然的面容认真的说道: “所以,我不怪你。” 一直以来姬子都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苏青安,但相隔多年在病房的初次见面,这个少年说出的话就直击女人的心灵。 超直球啊。没有遮掩的坦然直言,这样的言语意外的动摇了内心。 那掩埋在深处的愧疚如同沉年的积雪被火炉温暖,即使她依旧倔强的认为是自己的责任,但是整个人却都如同被治愈了一般。 可作为成熟的大人,女人表面表现出了恼羞成怒的模样给了少年的额头来了一记手刀,说道: “大人的事件小孩子少管哦。” 力道温柔的只给苏青安残留了手指冰凉的印象,于是他配合般投降的笑了:“是是是,姬子姐,我知道啦。” “……总之,你应该知道自己没有和崩坏战斗的潜质吧,以正常人类的体质即使武术再好,杀死战车级崩坏兽也是极限了。” “即使是为了对抗崩坏而培养的女武神,战斗能力也大部分都在女武神装甲上,而崩坏能抗性勉强达到合格线的你,没有能力使用女武神装甲。” “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吧。” 无量塔姬子道出了毫无虚言的事实。 “我明白。”他点了点头。 这意味着即使留在圣芙蕾雅学园,他也只能是在后勤部队。 “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我把你送回神州,后续我有时间会来看你。” “第二个就是留在圣芙蕾雅学园,接受后勤部队的学习,住处的话,可以和我一起住,也可以申请给你一个单人间宿舍。” 说到住所的时候无量塔姬子笑了,像是在调侃。 “我选第二个,这个世界大概已经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了,这样的话不如待在姬子姐你旁边。” 没有回答姬子的调侃,苏青安选择留在圣芙蕾雅学园。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我现在就先去工作了,好好休息吧小家伙。” 姬子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成熟的身材曲线充满张力,随即她就毫不拖沓的准备转身离开。 “姬子姐,我要再去一次千羽学园,我知道这么说很任性,但是不去的话,我不甘心。” 佐藤由乃死了。 即使没有见到尸体,他也能明白这一事实。 但是如果不亲自去千羽学园一次,他就永远无法释怀。 “我路过这里好多次了,你的店只有这次是开门的唉,你平时到底什么时候开门啊。” 记忆里她认认真真的喝完了少年的咖啡说出了中肯的评价后,有些期待的这样问道。 “唉唉唉唉!看心情什么鬼啦。那我要是想喝咖啡了怎么办啦。”被少年离谱回答所震惊的女孩不由发出了无语的惊叹。 某个温暖的午后。 “苏青安你很喜欢猫吧,嗯?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很明显唉。” 和他一起蹲下身子喂猫的女孩用指尖戳了戳少年的脸颊说道: “你看,笑的这不是很温柔嘛,和平常那张冷淡的脸完全不同。” 女孩的脸没有多么好看,但是那清爽的笑容,如夏日的溪流浸透了那日的回忆,难以忘记。 佐藤由乃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罢了。 在长空市死去了两百三十多万人口中她显得平平无奇。 对于苏青安而言,她可以是咖啡店普通的熟客,是日常打闹的话唠高中生,可以是一起喂猫的爱心人士,是少数的朋友。 也可以,很重要。 “……一个月后,长空市应该会被肃清的差不多了,伤好了的话,想去就去吧。” 小家伙有时候真是倔强的让人头疼啊,不过这也是他可爱的地方就是了。 随后,无量塔姬子离开了A019号观察室。 “谢谢……”少年低喃着,闭上了眼。 46.铸剑二三事 2014年2月3日早9时15分。 “你想用这把破碎的剑用来铸剑?为什么,这把剑的材质很普通,就算重铸也比不过学园配发给你的武器吧。” 德丽莎有些疑惑,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清瘦的少年人,他的指尖抚过手上还保存完好剑柄的某处,像是在怀念什么,这把剑对他而言似乎不是可以坏掉就扔的单纯武器。 “这把剑是老师妻子送他的定情信物,虽然老师把它送给了我,还说就算折断在战场上也是它的宿命,不必惋惜。 “但是如果没有这把剑的话,我应该活不到现在了。” 苏青安的手中是仅剩一半剑身的古剑【定风波】,这把剑对他来说已经有了特殊的意义。 “所以,我想把它重铸,拜托了学园长。” 德丽莎看着对她认真鞠躬的少年,不禁有些头疼,平常也都这么严肃认真的话,我会很苦恼的啊。 “咳咳,虽然还没有办好手续,但你已经是我可爱的预备学生了,这种合理的要求,我还是可以答应的,所以别鞠躬了啊,被姬子少佐看到还以为我怎么为难你了唉。” 女孩无奈抚额,然后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张白色的卡放在了桌上,说道: “这是天命武器研究所的一次性通行证,如果你运气好的话,那个所长看你顺眼亲自给你铸剑也说不定,不过那个家伙的性格有些飘忽不定,总之看运气啦运气。 “材料方面你去问所长吧,反正不管怎么样把你的剑提升到制式武器还是没问题的。” “谢谢你,德丽莎学园长。”苏青安从桌上拿过通行证,认真道谢。 “你先在这里等等吧,刚好有一个女武神接了个帮所长试剑的任务,让她顺便带你一起去好了。” 德丽莎毫无威严的把脑袋侧靠在桌子上,摆了摆手说道。 初次见面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外表看起来只有12岁的可爱幼女,已经有四十多岁了。 而对方除了在面对正事时会严肃靠谱,平常的时候简直和小孩子差不多。 爱好是喜欢喝苦瓜汁和在办公时间偷看吼姆大冒险的漫画。 “咚咚。”是敲门的声音。 “这么快就来了嘛,真是一如既往的效率呢。进来吧。” 德丽莎明显知道敲门的人是谁,赶快恢复正襟危坐的“威严”模样。 “学园长,我是来拿天命武器研究所的通行证的。”打开门进来的是一个灰色长发的少女。 红色的眼镜框搭在小巧挺直的鼻梁上,透过没有度数的镜片,那双碧海般的眸子像死去却依旧清澈的古泉。 这张脸和眼眸让苏青安印象深刻,只是瞬间他就明白这是那天救下他的女武神。 符华,前文明纪元人类的最强战士之一。 为了一个承诺守护神州至今,传说中的神州仙人。 在从姬子口中知道她的姓名后,苏青安就明白他那个时候仿佛看到仙人的想法,并不是错觉。 这个女人确确实实就是神话中的仙人没错,即使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忘却了大部分记忆。 当她挥拳,苏青安就能明白,那份长久岁月中融入灵魂的武道的真实无虚。 那是结合运用崩坏能和人体技艺的武道,当今神州的武道就是这位仙人所传。 和陈君玄限于樊笼中自创的杀人武学不一样,那是用于对抗崩坏兽的武道。 “符华,他也要去武器研究所,你就顺带着他一起去吧。”德丽莎说着又从柜子里找了一张通行卡递给了符华。 “我知道了学园长,那么我就先行告辞了。”少女颔首,示意苏青安跟上后,她就走出了办公室。 苏青安关上门。 少女的服装是如同武术服一般轻盈的设计,同时带了一点神州风格,从苏青安的视角看去她的腰肢分外纤细。 “你的伤已经好了吗,初次遭遇崩坏兽精神最近应该不太好吧?”少女问道。 “托你的福,我现在还能有余裕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欠人一条命的恩情,不善交际言辞的他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面对符华。 同时符华身上莫名熟悉的感觉让他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却无论如何无法表现的过于尊敬。 他已经明白那熟悉感受的源头。 “那姬子少校应该和你提过了吧,今后的打算。” “……我会入学。” 符华闻言有些惊讶,她惊讶的不是圣芙蕾雅学园第一次有男性学生入学。 而是, “你明白入学的后果吗?”少女发出了质问。 “嗯,就算只能成为后勤部队,接触崩坏兽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吧。” “如同我父母这样的技术人员运气不好也会死亡,所以什么意外发生导致性命不保都不奇怪这件事情,我已经明白了。” 苏青安点了点头,然后他对符华说出了和姬子曾说过的话: “但是,这个世界真的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吗,不管是人类还是崩坏都是不讲道理的东西啊。” 不知道苏青安指的人类是可可利亚,但对于崩坏的看法符华却只能表示认同。 虽然现在的神州算是安全,可是谁也没办法预料下一瞬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留在圣芙蕾雅学园也许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如果带着这样的担忧去到和平的城市生活,每天也会惶惶不可终日吧。 “仙人。”苏青安不禁从口中吐出两字。 少女古井无波的心境第一次有了波动,她驻足回头看着苏青安的脸庞说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你对那头帝王级崩坏兽挥出的那一拳,强大的如同神州传说中的仙人。” “我一直以为武道的极限就是我的老师陈君玄那样了,但那是杀人的武道,也只是单纯人体武道的极限,不是对抗崩坏的武道极限。” “你的那一拳好难,一直以来杀人的武学我看上五分钟就会了,但是这一个月里我反复回忆那一拳千次百次,也只学会了点皮毛。” 说着少年挥出了一拳,刚猛霸道的气势,力劲交织的繁复变化都尽在这一拳之中,那无疑就是少女当初打飞迦尼萨的一拳。 可是比起那一拳,这里面少了更根本的东西。 崩坏能的操控方法。 没有崩坏能的帮助这一拳还是脱离不了人类的樊笼。 但这也足够让符华再次深刻理解调查信息中的真实性,当初看到少年挥出的那一拳她就明白苏青安的武学天赋绝对不正常,但现在看来也许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夸张一点啊。 除了缺少崩坏能的融入操控,这一拳已经将她当初使用的技巧学习的差不多了。 “虽然远远没有仙人的水平,但是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来找我讨教。” 即使被崩坏能抗性锁定了上限,符华也不介意去指导这样方便的“学生”。 至于除了这个理由外,少年身上给她的既视感和熟悉才是决定她说出这句话的主要因素。 “那就谢谢你了,符华。”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苏青安愣了愣,旋即表示感谢。 不知为何少年一直如雾霭笼罩的心情像是被阳光照耀了一般愉快了不少。 那是因为可以让自身的武道磨练的更强,还是因为有理由接近这个少女,他自己也不明白。 47.试剑(上) “……是符华啊,”女孩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她趴在像是工作台的桌子上似乎很是困倦,“我记得我之前是有发过指名让你接的试剑任务。” 那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看起来就只有不到一米五的模样,一头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玫红色的眼瞳微眯此刻显得没什么精神。 “长光小姐,虽然匠人的专注值得敬佩,但是还请注意劳逸结合,事实上这个任务你半小时前刚刚发布。” “唉是吗,我忘记了。对了你旁边那个少年又是谁。”长光显然没把符华的建议听进去,反而对苏青安提起了兴趣。 “这是苏青安,即将入学圣芙蕾雅学园。”符华回答道。 “哦哦哦!刚好让他和你对练吧!我这里有一把为对崩坏作战试做另一把剑哦。” “它和一般的对崩坏武器不同,对于崩坏能抗性的要求很低,理论上就算以正常男性的崩坏能抗性,不超过五分钟的使用时间可以保持身体不朝死士转化。” “现在这项技术已经接近成熟,不过还是有着一定风险啦,当然你能入学圣芙蕾雅学园本身崩坏能抗性就比正常男性要高吧。” “干脆让我来看看你的身体数据好了,” 长光兴致勃勃的查询着苏青安的身体报告,她的双眼扫过仪器投影出来的面板数据,惊喜道: “哼哼,刚好是可以抗过这次长空市崩坏浓度的抗性吗?不太高也不太低,作为试剑人你很合格哎!” “像你这样崩坏能抗性恰当好处的男性使用崩坏能武器算是首例,这样的数据我很感兴趣哦。” 女孩大大咧咧的跑到少年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出来的话实在很没情商。 她看了眼苏青安手中的【定风波】说道:“你来这里特意带着一把坏掉的剑,应该是想要重铸修好它吧? “你帮我试剑的话,我就亲自帮你修好,而且我权限以内的材料大部分都可以用进去。” “怎么样?以你的崩坏能抗性试剑出意外的风险很低哦。” “好。”苏青安没有犹豫的点头答应。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旁边的符华不经意的皱了皱秀眉,却还是没说话。 “那就皆大欢喜啦,”长光说完这句话后转又开始了抱怨,“最近几天为了这把可以量产的剑,完全就没时间睡觉。” 因为长空市的大规模崩坏,距离这次崩坏最近的极东支部开始为了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崩坏未雨绸缪。 其中提升威力的量产型武器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现在看来,这个看似年幼的刀匠在打造武器的领域上已经站在金字塔的顶端,长空市的崩坏爆发才过了一个月,她就已经在这块领域成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女孩作为天命圣1504研究所所长,在镰仓时代就有她的活动踪迹,是传说中活了上千年的刀匠。 名为长光长船的她自然有着这样的能力。 作为优点也是缺点,她有着异常的专注力,具体主要表现在锻刀和睡觉上。 她经常没日没夜地锻刀,工作结束后的睡眠也不分昼夜。 如果他们来的晚一点,看到的是呼呼大睡,如何也叫不醒的长光也毫不奇怪。 各种意义上德丽莎对长光的评价到是恰如其分。 —————————— 来到了试剑的场地,相对抚剑的两人默然无语。 羽渡尘在那个时候究竟烧掉了多少重要的记忆呢? 看着少年的脸庞内心时刻生出奇异的熟悉和怀念,可也仅限于此,却浮现不出任何回忆。 心中只剩下了这份淡如轻烟无法追溯的情绪。 少女如同布满裂缝的瓷器,坚韧的意志让她可以继续运作前行。 但灵魂的重量在不断变轻,可以握住的事物已经寥寥无几,理论上出现这样的人,应该会好奇,高兴或者试图了解接近才对。 可恐怖的自控力抑制住所有冲动,少女依旧淡然而平静。 她拔出的剑是长光长船这几天的造物,名字代号是复合剑—玄武。 她用崩坏能试探着这把剑,对比以前量产剑器的不同。 在短暂的熟悉武器后,他们就要拔剑相向。 你是hua吗? 那和在记忆里生根的女孩一模一样的容颜,让他之前几乎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心如止水,他默念。 于是,理智压下冲动。 即使hua就是符华又能如何呢?他告诉自己。 经历了五万年漫长岁月的征途,那七天的相识实在过于渺小,在最后一天失约的自己早就被庞大琐碎的记忆所掩埋忘却了吧。 何况,站在对面的少女看似完好无损,可是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濒临破碎。 记忆失去大半又经历了悠久岁月的hua对苏青安而言已经和陌生人没有区别。 可是,他忍不住想。 对比一死了之的自己,独自跨越漫长岁月在这里和他再次重逢的hua,没有违约。 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纷乱想法,他很高兴。 可能这样说对孤寂着辛苦活到现在的符华很自私,但是在明白少女就是hua后,他的第一想法就是高兴。 因为,还能见到她。 回忆里,在那天的雨中他看着女孩被月光笼罩的睡颜,看了很久很久。 曾经以为再也看不到她了。 可现在她就俏生生的站在前面,纤长浓密的睫毛和色泽美丽双瞳都清晰可见。 即使无法相识的重逢如同初见,少年还是很愉快。 他拔出了剑。 比起符华手中长光肝了几天就造出的复合剑—玄武,他手中的这把剑无疑花费了长光更多的精力和心血。 对崩坏武器—试作一型。 一把构造奇怪的剑,外表和神州的古剑不同是直白科技风格的重剑。 重量是【定风波】几倍之多,不单单是崩坏能抗性的要求,对体力和力量也有着一定门槛,低于15的力量想要持这样的剑正常作战是一件极为勉强的事情。 以他的力量和体能,想要用这把剑长时间战斗不是难事。 按照长光的说辞这把剑所加持的功能可以很大的增加使用者的战斗力。 如果功能真的和她说的一样,那天在长空市他也不至于遇到战车级就转移路线。 当时以【定风波】的锋利程度和单纯的力道,不加持崩坏能甚至无法破掉战车级崩坏兽的防御。 而要操控崩坏能要消耗巨大精力,这就导致他遇到崩坏兽,排除单个的突进级崩坏兽外就只会选择绕道。 然而这样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却还是遇到了帝王级就是了。 48.试剑(下) 空气中响起沉闷的撕裂声,少年手中的重剑抡了过去,没有任何技法只是单纯的浑洒着暴力。 使用这样的重剑,他从雷电芽衣那里学来的北辰一刀流就没有了多大施展的意义,理由就是讲究速度和爆发的北辰一刀流更适合正常的武士刀。 而且长光让他试剑的目的不是为了看他的战斗能力,而是武器的性能。 为此不特意喧宾夺主用过于高明的技法影响判断是有必要的做法。 显然符华也明白这一点,但是她不用任何技巧,不闪不避的就用那把对比重剑显得过于轻巧的复合剑—玄武挡下了这剑。 势大力沉的攻击如同溪流汇入海洋,没能引起一点波澜,武道的强弱在于技与力,而少女不仅在技上远远凌驾于苏青安之上,连力也是彻底的碾压。 这是理所应当的,如果这是切磋那也是符华对苏青安的指导局,就算仅是用出可以表现出的力量,他们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 这点他心知肚明,可现在是试剑。 其存在意义就是试出剑的性能,同时让长光收集她想要的数据,至于其他的条件都是次要。 崩坏能在浓聚,这把重剑像是沉睡的凶兽,在呼吸间融合崩坏能的同时逐渐复苏,展露凶性。 力道变沉了,在接住下一剑后,符华理解到了重剑发生了某种变化。 作为当事人的苏青安自然更为明白,这把剑简直就像他延展在外界操控崩坏能的某个器官。 即使不用太虚剑气建立的循环此刻他也能使用崩坏能,并且不用耗费多少精力。 但代价就是,所谓的“器官”自然是身体的一部分,连带着他需要承担着崩坏能对身体的侵蚀。 和长光所言的不同,他意识到了差异。 作为曾经两次因为崩坏感染而死的人,在这点上他有着一定发言权。 这种崩坏能的侵蚀程度,若是以他最开始的崩坏能抗性在抗过五分钟后,如果不马上注射抗崩坏血清就有着染上不可逆崩坏病的风险。 而像这样的战略级的珍贵资源,又怎么可能当成日常消耗品使用。 以他现在的崩坏能抗性维持这样的崩坏能输出倒是可以长时间作战。 重剑似乎加载着对崩坏能的某种自行运用,在彻底启动后自动将一部分吸收的崩坏能加持在了他的身体上。 如果是这种效果的话,崩坏能抗性高的人岂不是基础力量和体能的要求都被大大放宽了? 这样看来崩坏能抗性各种意义上都是极为关键的因素。 重剑即使加持了他的力量符华依旧轻松的接下了每一剑,对于长光来说这次试剑的重点已经不是最初发布任务理由的复合剑—玄武。 符华的作用就像是人桩一样帮忙试探重剑的威能,所以她只是单纯的格挡没有反击。 而苏青安手腕上的仪器和重剑自带的检测仪用来分析身体对重剑反应的具体数据。 到极限了吗?重剑加持的力量达到了一定界限,吸收崩坏能的速率和消耗的程度形成了平衡。 但这只是这把武器的初级运用,按照档位来说目前重剑开启的是一档,也就是长光所说的正常男性也能使用五分钟的模式。 而二档就是把吸收崩坏能的效率提高到极限,其效果就是在符华和苏青安的感官中这把重剑在一瞬间仿佛膨胀了。 那是肉眼视角看不清晰的世界,崩坏能缠绕在这把剑上如同恶鬼般在张牙舞爪,就像是脱去的枷锁的猛兽在对敌人和束缚者彰显着自己的力量。 结果就是无论是苏青安还是符华,压力都和之前不再是一个级别,符华的压力来源是越发沉重而速度迅捷的攻势,苏青安的压力则是崩坏能的剧烈侵蚀。 以他之前的崩坏能抗性,一分钟就会染上崩坏病,二分钟就会变成死士。 要使用崩坏的力量对抗崩坏,其付出的代价就是这样。 数不清的生命早就倒在血泊中成为崩坏面前的牺牲品。管中窥豹,苏青安对这样的末世感触更深。 长光都表示这是抗崩坏武器中最为温柔的武器了,可是对常人而言一档已经就是索命的妖刀。 二档则是拉你落下无间的阎罗恶鬼。 至于最后的三档,打开最后一道封印的牢笼,溢散的崩坏能如同燃烧的火花,被转为庞大热能的崩坏能从重剑的内部源源不断的提供。 这部分崩坏能来自这把武器的自备渠道,按照设计一档二档用的都是空气中的崩坏能,而三档是放出平时储备的大量崩坏能和空气中的崩坏能。 理论上而言,三档的作用大多在于搏命的最后一击。 它设计之初就不是为了持久作战,而是为了面对更加强大的崩坏兽直接压缩释放出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击过后,武器本身也会受到损害。 可以说是燃烧一切玉石俱焚的攻击。 而现在苏青安挥出了这样的一剑。 热浪在未靠近前就拂面而来,灼烫的气息让感官不适,恐怖的热能和崩坏能交织成霸烈的气势。 复合剑—玄武在触碰到剑身的一秒后被硬生生熔断了。 “寸劲,山崩。”失去了武器的少女淡然低喃,素白的纤指紧握成拳,旋即挥出。 崩坏能被她在拳上交织成透明而坚固的隔阂,剧烈的动能热能崩坏能都戛然而止。 重剑就像是泡沫板做的玩具被少女就这样轻松的用拳抵住,纹丝不动。 武器的崩坏能依旧不可抑制的咆哮燃烧着,直到, “检测身体开始被崩坏能侵蚀,停止武器运行。” 重剑和少年手腕上仪器开始发出警告,远处的长光开启了武器自身的限制器强行给这把武器套上了枷锁。 大量的气浪从武器的身上喷出,冷却着重剑的剑身,残留的崩坏能回流了一部分到内部,少年大口喘着气,那瞬间崩坏能对他的确造成了侵蚀。 如果在那个状态下持续三分钟,他就将十分危险。 即使风险很低,但是试用崩坏武器的性能也不是一件好差事啊。 他手上带着专用的护手倒是没多大事情,但是其余过于接近重剑的身体部位都无比通红,这样的武器如果用到最后不死,最好的结果也是大面积烧伤。 “咳咳。”他用力的咳嗽着,对崩坏能涌入躯壳的触感他已经有了阴影,本能上有着畏惧感,这次崩坏能的侵蚀虽然短暂但是依旧让他回忆起了两次死亡的苦痛。 49.意难平 “嗯嗯。你的身体很健康,虽然短暂的被崩坏能侵蚀了,但是没有什么后续影响。” 检测完苏青安的身体数据,长光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次的数据很有参考价值,虽然复合剑—玄武碎了,但是能撑过三档攻击的一秒才熔断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毕竟是量产武器呢,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子了。” 长光长船所言的极限自然不是真的极限,只要她想依旧可以提升量产武器的强度,但是再提升意义就不大了,说到底以她的水平专研高层次的武器才是正道。 “好啦,符华你的任务也完成了,你跟学园长报告一下就没问题了。” “至于你嘛,你的剑就留下来吧,三天后来取啦,我会尽量按照你的身体数据给你重铸一把好剑的。”女孩拍着坐在地上的少年肩膀,脸上露出了顶级刀匠的从容微笑。 “那就麻烦你了,长光小姐。”苏青安回答道,他依稀能认出来眼前的这个刀匠就是游戏中的一套圣痕里的人物。 配合上日本历史里颇有名气的这个名字,不难想象她的技艺究竟有多强大,对于【定风波】这件对他意义深重的武器可以在她手中重铸简直是意外之喜。 良久。 在两人离开后,望着地上武器的残骸,长光长船自言自语道:“还好虽然和预料的有偏差,但偏差不是太过分,要是再过分点就要耗费抗崩坏血清给他注射啦。 “这样的话我会被德丽莎那个护短的小矮子骂的吧。” 手指抚摸着【定风波】的碎片,女孩眯起眸子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事情:“是神州的锻剑法啊,一阵子没去那里了,这把剑的锻造手艺却意外的可以给我一点启发呢。” “那就干脆认真点吧,继续大干一场好了。” 完全无视了自己已经几天没睡觉的事实,长光长船兴奋的说着,然后就走向了铸剑台。 各种意义上这个女人都是纯粹的刀匠,比起对抗崩坏守护世界这种事情,打造出世界上最好的刀与剑才是她更为关心的事情。 —————————— “德丽莎学园长,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将长光的任务结果汇报后,少女说道。 “哼。那个家伙还是这么任性,竟然让我可爱的学生试验这么奇奇怪怪的危险武器,迟早砍掉她的经费让她稍微收敛一下。” 说着大概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德丽莎示意少年低下头,在后者乖乖照做后,满意的用幼嫩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脸上露出了一副“我罩着你”的可爱模样。 实在是平常的德丽莎在学园太平易近人了,显得很没有威严,甚至有些学生把她当可爱的小孩子来看。 所以对于苏青安,符华这种比较认真严肃的人,虽然她表面上有些不习惯吃不消,但是内心里还是有些小得意的。 即便她不是喜欢摆架子的人,但是被这样对待也会不由自主感到开心,这种情绪和学生们打成一片的快乐又是不一样的感受了。 但是,在德丽莎的心中她的学生都很重要。 明白自己天真的同时,她也不愿意舍弃这份天真,为了这个她自己打造的乌托邦,必要的时刻她愿意身化罗刹,前S级女武神的名号不是单纯的摆设。 “学园长,姬子姐应该和你说过了吧,我任性的要求。”苏青安说道。 “嗯。你想去千羽学园再看一次吧,”德丽莎收敛笑容,她直视着少年的脸,有些不解的问道: “理由呢,你应该知道长空市活下来的只剩你们几个了吧,你即使过去又能如何呢?那里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和游荡的崩坏兽。” “即使曾经那里确实有着你的朋友,但现在也只是一具找不到了的尸体或者死士罢了。”女孩漠然的说道,话语如同手术刀精准的刺入问题的核心。 “佐藤由乃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她也只是我普通的朋友,”他这么说着,墨色的眸子波澜不惊,语气淡淡: “我知道她死了,也许是尸体可能是死士。” “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不去看一眼,我意难平。” “意难平吗?”女孩默默复述着苏青安的回答,却是发现她一时之间竟是无话可说。 意难平,多么纯粹又无聊,天真而没有意义的理由。 但是名为德丽莎•阿波卡利斯的女人却无法反驳,她创立圣芙蕾雅学园又何尝不是因为意难平。 在2000年1月,她为了巴比伦实验室里无辜的孩子们,向爷爷申请了极东之地的一个人工岛,打算在这里建立一所教导拥有崩坏能适应性的少女们学会控制体内力量的学园。 起因很简单就是为了让她们有一天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或者成为一位优秀的女武神。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初衷虽然没有改变却多了一份理由。 在天命,女武神就像是一个战争工具,她们的寿命在掌权者眼中就像是食物上刻着的保质期。 不间断,不停止的使用着那些孩子作为对抗崩坏的武器,所谓的女武神就如同廉价的商品被不断的扔进崩坏的绞肉机里,一次性的消耗品也不过如此了。 为了那些对抗崩坏年纪轻轻就离开这个世界的女武神们,为了让自己可以释怀,无法认可天命行为,却又寻找不出更好方法对抗崩坏的她只能坚持着圣芙蕾雅学园这个在天命中算是畸形的女武神培训学校。 这样的任意妄为的自己,有这样任意妄为的学生,实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最后,德丽莎•阿波卡利斯点了点头道: “哼哼,虽然的确是个没有意义而且任性的要求,但是我同意了。” “不过,要等长光给你的武器打造好后再去。” “别看她那副不靠谱的样子,她的技艺可是世界顶峰哦,有了她重铸的武器,你出去也会更安全一点。” “嗯。谢谢你,德丽莎学园长。”对于这样完全为他安全角度考虑的提议,苏青安当然不会不领情的拒绝。 在这样被崩坏逐渐毁灭,摇摇欲坠的世界中,和本来和自己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们慢慢建立起羁绊,苏青安的内心诞生出奇异的感受。 如果是这样的世界。 那他也好像有了为之守护的理由。 50.出发前夕 清晨,一轮大日升起。 阳光洒进房间。 崭新日历的纸面上折射出耀眼的光弧,地上布满了金灿灿的色泽,清晰可见的尘埃在风与光中起舞。 房间里面的家具和各种生活用品,都是姬子和琪亚娜帮忙从库房搬运过来的。 即使表示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但是却被二人以自己伤好了没多久为由拒绝了这个提案。 这间单间宿舍大约有着六十平米的大小,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当天姬子似乎很遗憾自己不选择和她住在一起。 其实如果姬子家里就她一个人,苏青安可能会考虑一下,但是现在她家又住进了三个女孩子,怎么想自己住进去也不合适。 琪亚娜倒是对自己住不住进去无所谓,这三天里她时不时的会拉着自己打游戏,偶尔抱怨布洛妮娅是个小狐狸,像是网上说的绿茶,听的苏青安忍不住一直笑。 琪亚娜的性子已经恢复了正常活泼的模样,似乎最近身边的人都可以让她敞开心扉,苏青安看到她冷淡表情的时间倒是越来越少了。 这样,算是好事吧。 对于从小经历过很多磨难与悲剧的女孩而言,长空市的经历也只是她人生中的一次意外,跨过之后所要面对的未来却是更加的坎坷。 这样无忧无虑的,不用思考人生意义的悠闲时光对琪亚娜•卡斯兰娜而言很珍贵。 圣芙蕾雅学园的日子将是她日后回忆中最后避风的港湾。 而从此之后,大海上的暴风雨和惊涛骇浪都将奔她而来。 苏青安所能做的也只是在那天到来前,变强一点,变得再强一点。 打开窗户,古树的枝叶映入眼帘,它沐浴在初阳之下的姿态如同神州传说中的扶桑。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少年看着在树下安静挥拳练武的少女却是忍不住笑了。 hua。 每次看到你,无论之前什么样的心情,我都会感到愉快。 这算是什么奇怪的习惯吗? 他打开房门走到树下,默契的静待着少女将一套拳法默默打完,看着那宁静祥和的拳势,他明白这不是杀人的拳,而是养生锻体的练法。 她在练拳前将红色的眼镜摘了,不被遮掩的眼眸,宛若秋水。 那张脸在阳光下更显白玉般无暇,晶莹剔透的肌肤闪烁着象牙般的光晕。 少女似乎刚洗完澡,灰色的发丝有些濡湿被用黑绳束住。 苏青安感觉心脏被迦尼萨追杀时一样跳动的厉害,他骑着川崎H2R越过生死间隙时也从未如此。 内心的守卫就像他以前玩过的一款叫做三国无双的游戏里的小兵那样没用,只是多看几眼就已经溃不成军。 对他来说,女孩好看的眉眼和挥拳的动作都锋锐如剑,眨眼间就突入心房,无法抵挡。 真是奇怪的感觉,他对自己这么说。 然后他也打起了拳,那是少女正在打的拳法。 十五分钟后,两人同时收起拳势,几乎相同的动作和谐自然。 早晨的热身结束了。 “符华,你今天来的很早。”少年自然的搭着话。 “武道永无止境,勤勉是最基本的要求。”符华擦拭完眼镜的镜片然后戴上,说道。 自三天前,符华每天早晨就会来到树下练拳。 问她缘由,她的回答是以前就喜欢在这颗树下晨练。 只是他的宿舍刚好离这很近罢了。 苏青安没有觉得符华对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哪怕符华的记忆再好,他死亡后世界线的重启也足以抹掉一切,就像之前琪亚娜不会再认识他一样。 神明的复活,从来不是什么方便好玩的游戏。 即使是下一次死亡还有着复活的可能,他都不会轻视自己的性命半分。 “这是长光小姐要我交给你的,”递给他一个印着天命标志的银色金属长盒,符华有些无奈的说道: “里面应该是你那把重铸好的剑,长光小姐真是乱来啊,估计那天没睡觉就直接熬夜工作了,我接过盒子后她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关于之后少女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的温柔模样,又是题外话了。 “嗯,谢谢了,”接过有些沉重的盒子,他回应道: “长光小姐作为刀匠无疑十分优秀,可是有时候也希望她可以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啊,明明不是很急切的事情,这样倒是让我有点过意不去。” “要找个时间好好谢谢她才行。” “你今天就打算去长空市?”符华问道。 “嗯,武器都重铸好了,没有拖延的理由。”苏青安回答道。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突兀的,符华问了这个问题。 苏青安因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旋即认真的回答: “对于之前那个“我”而言,佐藤和流浪猫是死寂生活中唯一活泼的事物。” “她是个很普通的孩子,经常咋咋呼呼的抱怨着讨厌的人和事,很喜欢喝我做的咖啡,在喝咖啡的时候她安静的不像是平常的小话唠,喝完后认真夸奖我的模样我很喜欢。”少年将回忆娓娓道来,表情愉快。 “无论对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佐藤都是很重要的存在,固定给她做咖啡的习惯就和我每天傍晚都要喂咖啡店门口的猫一样。” “如果看不见她,我很不习惯。” 所以为了以前的苏青安也好,现在的自己也罢,不去看一眼那里,就会不甘心。 虽然很蠢很傻很没逻辑,但是他依旧没打算放弃。 苏青安可是为了这个所谓的白痴约定,从帝王级崩坏兽追杀中活下来的男人啊,连这种蠢事都干了,回头看一眼又怎么了? 就像是你在玩一个一百层的闯塔RPG游戏,在你千辛万苦的打败第九十九层的BOSS大魔王后,不会半途而废拒绝走上最后一层一样,无论那最后的关卡里是奖励宝箱还是更大的绝望。 “我知道了,抱歉问了你奇怪的问题。”符华拂了拂肩前的一缕灰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女樱色的唇瓣似乎掀起了一点上扬的弧度。 “你现在就要去找德丽莎学园长吗?”她问。 “嗯。”苏青安点了点头,他要去问德丽莎要通往长空市的渠道资格。 “注意安全,长空市的崩坏兽虽然大部分都被极东支部清理的差不多了,但是不排除有意外发生,这也是学园长为什么要考虑才能答应的原因。” 符华一本正经的叮嘱道,淡然的表情让他感觉前面看到的笑意像是错觉。 “谢谢,我会注意的,那就再见了。”和符华告别后,苏青安朝着学园长的办公室走去。 待少年的背影消失,少女继续练起了拳。 “符华大人!您最近怎么不到训练室晨练了呢,我们都没办法找您问训练的问题了。”说话的是和她同班的学生。 “没什么,只是最近觉得这颗树下早晨的空气,比较好吧。”少女收起拳势,淡淡说道。 虽然最近已经是冬季,但微凉的空气在阳光的照射下却也变得温暖。 今天的天气,很好呢。 51.千羽学园 天命的武装直升机如同一只漆黑的大鸟,带着螺旋桨的轰鸣划破了长空的宁静,向着长空市的方向飞去。 “希望不会出现意外吧。” 看着空中逐渐消失的黑点,德丽莎这么想着,然后把办公桌上文件堆得老高,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印着吼姆图案的漫画书。 在这个冬日的早晨里,圣芙蕾雅的学园长大人开始了习惯性的摸鱼。 直升机上。 苏青安打开了长光给的金属长盒。 入眼的是重新制作的剑鞘,通体玄色。 剑柄没有太大变化,指尖抚摸着那三个镌刻的字迹,那是她给予老人最后的温柔。 【定风波】词牌名,他记得关于这个词牌名的诗词总是有关于爱情的,师娘送给陈君玄老师这把剑抱有的心情究竟是什么呢? 无从考究她当时的心情,但想来那一定是美好的愿望。 这个世界像这样美好的东西有很多啊。 如果用这把剑能守护住一些的话,那他也算无愧于这把剑了。 没有急着拔出剑观察重铸的变化,他拿起了放在剑旁边的武器说明书。 看了一遍,上面说的意思大概就是长光没有做很多花里胡哨的设计,理由是自己的崩坏能抗性无法让她放飞自我。 嗯。如果比上次试验的武器还要夸张的话,那自己是的确承受不住。 长光重铸剑器的时候着重的就只有两点,一是坚硬,二就是锋利。 按照她的说法,这把剑器在触碰崩坏能时会自动吸收并且把崩坏能转为剑的防护力和锋利。 天命对崩坏能的操控程度已经十分精细,他拔出剑试探了一下效果,发现即使他自己这么操作崩坏能也不能比这把剑自己做的更好。 长光应该不知道自己可以操控崩坏能,所以做了这个很方便的设计。 一个半小时后,千羽学园附近。 “已到达目的地,请准备降落。” 负责驾驶的女武神对着舱内的人说道。 “嗯,谢谢。”少年一边把剑附在腰间,一边经直走向舱门,他拉开舱门,狂风呼啸吹乱黑色的发丝,从唇中说出的回应礼貌而淡然。 此刻直升机里地面只有五米左右的位置,正在缓缓准备降落,女武神选择的降落地点是千羽学园旁边少见未被崩坏兽破坏的平整地面。 从他的视角望去,零星的十几只死士,被螺旋桨的喧嚣吸引了过来正在缓缓聚集。 除非用大规模的武器轰炸,死士这种崩坏能反应微弱的存在想要被完全消灭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而在这样崩坏能浓郁的环境下,出现新的崩坏兽属于正常事件,当然圣殿级和帝王级不可能出现,即使是战车级出现的可能也很小。 目前的长空市算是很安全,这也是德丽莎愿意答应让他过来的理由。 待机身落地后,螺旋桨的旋转还未停下,苏青安的身体就已经跃出,注意到少年危险行为的女武神还未出言制止,地上明晃晃滚落的人头就让她没有继续出声的打算。 很快的剑。 银白色的剑身在她的视网膜中划过光般的轨迹,旋即靠近的死士就已经倒下。 少年的步伐和出剑的动作都像是舞蹈般自然而规律,这是杀人的武术,对于死士而言,眼前的这个人无疑是索命的恶鬼。 两三步间,死士毫无章法的单纯动作就被他看穿,每一剑都斩在要害,全新的【定风波】不必让他刻意耗费精力操控崩坏能。 斩开死士的骨骼和血肉,轻松的就如同斩开一片雪花。 少年杀戮死士的模样,让女武神联想到舞台剧场上表演的节目,流畅,优雅,而结局固定。 虽然杀这些死士对自己也不算难,但是不知道为何身为C级女武神的林心禅心跳的厉害。 好帅。 而且他挥剑时被血液溅到的侧脸也好好看。 还有那个从开始到现在给人禁欲感的淡然表情也好赞啊。 和符华大人好像! 本来对德丽莎学园长让她加班有些小失落的林心禅此刻却觉得有些愉快。 这个世界,果然本质上也是颜控当道呢。 “现在是上午八点半,我会在这里等到下午三点,请在这个时间段内回来。”林心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那就麻烦你了。”缓缓收剑归鞘,苏青安回答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林心禅忍不住问道。 “嗯?名字啊。我叫苏青安,近期会在圣芙蕾雅入学,以后请多指教。”因为这不算什么秘密,所以他这样介绍道。 “咦?你是神州人吗?还会来圣芙蕾雅上学?”把语言从日语切换到了神州语,林心禅明显有些惊讶。 “对啊。那就这样,回来再说吧。”说完苏青安就朝着千羽学园的方向走去。 望着少年独自向前的背影,林心禅突然觉得圣芙蕾雅学园之后会迎来什么有趣好玩的事情。 圣芙蕾雅学园默认是女校,突然来一个男性入学真的好有趣啊。 这么想着,她不由得开始期待那天的到来。 到时候的场景一定很有意思。 ——————————— 正弦定理a/sinA=b/sinB=c/sinC=2R,在笔记本上写下清秀的字迹,佐藤由乃小脑袋一点一点在空气中画着圆,显然是困倦到要睡着了的模样。 “佐藤?”讲台上的老师喊出了她的名字,让她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不由得下意识挺直了腰,脸蛋上露出了有些畏缩的表情。 数学老师课后是个很好讲话的人,但是在课堂上她总是比较严厉。 担心自己挨批的佐藤由乃却发现老师提醒过后,直接背过身继续在黑板上书写公式了,完全没有追究的意思。 哎?还以为会说一句下课后来我办公室这种话呢。 今天的浅上老师好温柔唉。 虽然感觉这节数学课格外的漫长,但是佐藤由乃还是觉得不能辜负这样的对待,决定认真听课。 余弦定理b2=a2+c2-2accosB,继续记着自己半懂不懂的公式,佐藤由乃已经把之前的决心丢掉了大半。 不行了,做不到,数学好烦。轻而易举的放弃,她开始诅咒,数学还是死刑吧,给我死刑。 那是小女孩天真而有些可爱的想法。 窗外的天空蔚蓝的和讲台上的浅上老师一样温柔,可是又一样很奇怪。 佐藤由乃说不出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那只是单纯的违和感,但是稍纵既逝,很快就从指尖滑走,难以追溯。 天空上云絮洁白的就像是琪亚娜的头发,琪亚娜的头发真好看唉,店长的是纯黑色的也很好,对比起来,我的淡紫色应该也不错吧? 对了,琪亚娜呢?这么无聊的数学课她应该睡着了吧? 佐藤由乃转头看向旁边的位置,却只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座位。 唉?琪亚娜呢?难道翘课啦?! 不对不对不对,那一丝违和感在放大。 今天她和琪亚娜是一起上学的才对,上学路上那个女孩别过头去说自己送的礼物很一般。 但是她手机上时刻未摘的挂饰就让佐藤由乃知道她在傲娇。 那种教科书级的傲娇实在浑然天成,是那个女孩天生的性格。 这是种恰到好处的傲娇,在该坦诚的时候女孩会好好坦诚,在平时就有点小别扭。 佐藤由乃那时候都觉得这种性格实在有点可爱的过分了。 这些细节都无比清晰,而女孩却突然消失了。 佐藤由乃视角变动,看向教室的其他方向发现其他学生都在好好的认真听课。 下课以后去问问其他人好了,琪亚娜究竟是什么时候跑掉的呢? 带着这份疑惑女孩继续听课,记着永无止境的数学公式,落入了无尽的循环之中…… 52.幻境(上) 呈现在面前的是一望无垠的废墟,原本耸立的教学楼已经全部倒塌,大片的残垣断壁遮住了原本的地面,掩埋在下面的是无数的尸骸。 似乎在琪亚娜和雷电芽衣离开后,这里又遭到了崩坏兽的破坏毁灭,他已经识别不出这里原本是一所学校。 熟悉的场景只能停留在回忆。 千羽学园啊,他无言的叹息,若是他那时和Hua一样强,是不是就可以阻止这场灾厄呢。 如果早明白那个姐姐是姬子,是否可以借用天命的力量阻止这场崩坏呢。 应该是做不到的吧,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无量塔姬子不会因为感情而动摇正常的判断。 他确实什么都做不到。 可即使明白自己的能力的极限,但对于悲剧的发生他依旧不可避免的感到不甘和难过。 何况,被卷入地狱的还有自己的朋友。 明明认为自己不会后悔的,但是提前爆发的意外还是掀翻一切,把悔恨强行塞进了他的心湖。 他后悔了。 自己认为崩坏会按照规定时间而来的想法,实在过于天真而傲慢。 这是导致现在局面的主要诱因。 他回到这里想看到的,真的是佐藤由乃变成的死士或者尸骸吗? 不是的,他想看见她好好活着。 只是苏青安明白,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任性的虚妄罢了。 跨过废墟,他独自行走在这片末世的光景中,心情如同故地重游看到一切物是人非的复杂,却比这更难过,更悲伤。 这样的事情这个世界究竟会发生多少次呢? 总有一天崩坏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大的绝望,而自己在那到来之前,却已经被锁定了上限。 最后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美好的事物逐渐满是疮痍,扼腕叹息。 少年漠然的机械挥剑,在这将近一个小时的行走中他几乎杀完了眼前出现的所有死士。 他以为自己经历了两次死亡后早就够坚韧了,可是真当看到这片寂寥的空旷时他还是忍不住失魂落魄。 苏青安想起了hua,这样悠久的岁月里她究竟失去过了多少重要的人和物呢? 那肯定是远比自己所有经历过的绝望,累积更深的绝望。 五万年前那个稚嫩的女孩也被绝望和苦难打磨成了现在的模样。 苏青安停在了千羽学园唯一保存完好的建筑物前,那是一座图书馆。 在周围都残破不堪的光景下,耸立在面前的建筑物显得十分突兀。 可是为什么之前的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走上台阶,推开半掩着的大门走进了图书馆。 在踏入图书馆的刹那,眼前的事物变得光怪陆离。 旋即,神智恍惚。 阳光明媚的午后,几只流浪猫吃着放在咖啡店门口猫盆里的猫粮,空气已经带着微凉的寒意。 苏青安站在咖啡店的吧台后,有些愣神。 他身上穿着的不在是德丽莎分配给他的凯夫拉防弹衣和特质的外套长裤,手上的剑也无影无踪。 少年的身上套着围裙,里面是一件灰色的无图案卫衣。 他手里端着刚拉完花的咖啡,因为愣神,手不经意的晃动了一下,咖啡洒落在他那老款的流行白鞋上。 苏青安没有在意,他看向面前的场景,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木质的地板,门口摇曳发出清脆声音的风铃,还有一个白发的女孩穿着和他一样的围裙拿着抹布擦着桌子。 一切的光景都温柔的不可思议。 空气中咖啡的香气也真实无虚。 可是为什么?某个刹那的愣神后,他竟然觉得眼前的所有事物都存在着落空的虚幻感。 崩坏还有三个月就要降临了,这样的日常是无比珍贵的时光,别想太多了,好好享受这样平和的日子吧。 某个声音在心中这样说着。 于是违和感,虚幻感和发觉到异样的直觉都被掩埋在常年积雪的冻土之下。 “苏青安?”琪亚娜回头看见发呆的少年,说道。 “……怎么了?”他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回答道。 “你发什么呆呢,咖啡都洒了哎。”女孩无奈的去找工具,打算把地拖干净。 “嗯,麻烦你了。”把咖啡杯放在吧台上,他洗了下手,脱掉围裙,走到店外的门口蹲下身,撸了撸胖乎乎的橘猫。 少年望着天空掠过的飞机和它留下来的轨迹云,陷入沉默。 这样的生活,很好。 “苏青安,你知道吗?今天我上学听由乃说,隔壁店家的外卖小哥为了给女朋友惊喜打了三份工唉,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样的恋爱算什么啦,如果他女朋友喜欢他的话也不会希望看到他这样辛苦的样子吧。” 打完游戏后,琪亚娜拉开可乐的拉环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对着苏青安吐槽道。 女孩看着可乐罐上粉色的吼美图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谁知道呢?也许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比起自己辛苦,那个男人更愿意看到女朋友惊喜的笑容也说不定。”苏青安给了中肯的评价。 “这样的事情外人没有评论的必要,琪亚娜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啦,是和佐藤那个小话唠学坏了吗?”他开玩笑说道。 “唉!才没有!”琪亚娜瞪圆了眸子表示反对。 时间就在平常的对话和打闹中过去了。 第二天。 “唉,你问我为什么由乃最近不过来喝咖啡吗?哈哈哈哈,店长你不会看不到她觉得寂寞了吧?” 琪亚娜解下围裙把它叠好放在柜格里,笑嘻嘻的调侃道。 “没有只是有点好奇而已。”苏青安在吧台后面低头洗着咖啡杯,表情不变显然不为所动。 “由乃说最近浅上老师总喜欢让她补课呢,说是不好好学数学就要挂科了哦,所以最近应该都没空来了。”女孩笑着说道,一脸的幸灾乐祸。 “如果由乃都会挂科的话,琪亚娜你不是更过不了了吗?”闻言,苏青安有些无奈。 “才!才不会!我我我……我最近都有和芽衣好好学习的,蛐蛐数学怎么可能会挂科呢!”虽然琪亚娜很想表示出信誓旦旦的气势,但她还是失败的暴露了毫无底气的事实。 果然即使是芽衣也治不了她对学习不感兴趣的毛病。 明明是个聪明的孩子,在这种事情上表现出来的怎么就傻乎乎的呢? 回头和雷电芽衣打个招呼,让她稍微严厉点吧。 “琪亚娜要来打游戏吗?”这样想着,苏青安说道。 “???,”懵了一下,女孩瞬间燃起了斗志,这么说道:“好,我今天一定要赢你!” 这样的光景,真的就像是少年心中遥远而真实渴望的梦一样。 53.幻境(下) 第三天。 长空市一如既往的和平。 苏青安戴上黑色的鸭舌帽,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个袋子,准备去超市。 冰柜里的食材和饮料都快没了,他打算补一下存货。 透过落地窗看到外面绵延的细雨和阴沉的天空,苏青安拿了把黑色长伞,踏出了门。 路途是和以往一样的风景。 细雨落在伞面,琐碎的点滴传入耳畔,少年的眼中看到是世间百态。 女人拎着袋子撑着伞蹲下来哄着哭泣的孩童,那个孩子像是摔跤了,膝盖磨破了皮,流出了血液。 手夹着公文包的男人匆匆而过,面色麻木疲劳。 奶茶店前套着人偶服的男人发着传单,雨打在人偶的不会变化的眼睛上,没有知道里面的人是什么表情。 几个穿着雨衣雨靴的高中生打打闹闹,谈话中发出活泼的笑声。 少年穿行在这样的人流间,与送外卖的男人擦肩而过。 百货超市。 拒绝了几个问邮件号的女生,苏青安把鸭舌帽向下压了压。 购物车里塞满的都是和吼姆联名的产品,虽然可乐的口感不会因为罐子上的图案变化,但是在发现现在的女孩基本都喜欢这样的样式后,细心的苏青安就比较常买这样的包装了。 在挑好食材后付完了钱,拎着沉重袋子的苏青安在超市门前挡雨的檐下驻足。 他拿出一罐可乐,拉开了拉环。 在外界越来越小的雨声中,冒着气泡的液体发出破碎和重生的悦耳声音,那是泡沫在刹那中的无数次生灭,苏青安竟然在这一幕中看到了一种独特而寂寞的美感。 他看着可乐包装上日期的数字,到2013年12月26号过期。 今天是几号呢?突然之间手掌里金属的冰凉沁入心脏。 落空感刹那间弥漫了全身。 “妈妈,你看雨停了哎?!”孩童开心的指向天空。 阳光破晓般穿透厚重的云层落下。 但比那更美丽的光景出现了。 是一道彩虹。 虹的外围,渐渐泛起霓,霓是比虹更大一圈的半圆,似有些朦胧,那的确是再美好不过的光景。 比起初阳和夕阳,它短暂而不固定,易逝如昙花,所以才更显惊艳。 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包容着他,那就像是出门后口袋里家门的钥匙,手机屏幕上显示百分百的电量,可又比这更深刻,更浓烈。 所以这份安心感驱逐了落空感,掩饰了一切的异常。 是的,一切都很正常。 某个声音这么说,少年默然不语,朝着咖啡店的方向走去。 那把黑伞被他抛弃般,落在了原地,孤零零的依靠在墙面,一会儿后这个场景和彩虹一起破碎在了虚无之中。 无论是指着天空的孩童,还是抚摸着他脑袋露出笑容的母亲都一同消失不见。 这究竟是不是曾经的长空市确实发生过的一幕呢? 可惜,没有人会知道了。 第四天。 “喂,苏青安,今天你做的菜好好吃,唔,这叫道神州菜叫什么名字?” “回锅肉,很普通的家常菜,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哎~好麻烦,还是算了吧,”显然对于如何做菜,琪亚娜并不感兴趣,她只想当一个单纯的吃货。 “话说,店长是神州人吧,为什么要到日本故意经营一家没什么生意的咖啡店呢?在我之前你连员工都没招过吧。”把筷子放下,琪亚娜歪了歪脑袋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抬眼看着苏青安问道。 “这个啊,咖啡店的生意是因为我性格比较自闭,不想和人打交道,同时不是很缺钱所以故意弄得比较冷清。” “来到日本和这家咖啡店都是被一个人明白着安排好的,虽然不是很想来到陌生的地带生活,但是对于这样纯粹的好意,我没有办法拒绝。” “现在想来的话,喜欢安静的我,却开始庆幸认识了佐藤和琪亚娜,你们带来的吵闹我意外的很喜欢,谢谢你。” 这个少年这么说着开心的笑了起来,那是真心实意的愉快笑容。 掩埋在冻土之下的事物抽芽而出,蔓延生长。 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只可惜那个真实的世界却总是不温柔的。 “唉唉唉唉!苏青安你突然说什么呀?” 听着少年突兀的言语,琪亚娜不知所措的同时显然还有些不好意思,脸蛋染上了好看的红晕。 “所以我现在要去一趟千羽学园了,回头在圣芙蕾雅学园再见吧琪亚娜。” 说着,苏青安不顾呆愣的女孩,走出了门外。 “店长你在说什么鬼啦?!”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跑出门外的琪亚娜只看到了少年骑着摩托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 一时之间女孩百思不得其解。 而在苏青安离开咖啡店不久后,包括着琪亚娜的所有人与物全都支离破碎,消失在虚无的边界中。 在度过了将近四天的时间里。 灵魂本质是常人四倍的苏青安一开始就察觉了异常,虽然一开始被莫名的力量压抑住,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份异样和违和就愈发明显。 而在刚才的谈话发生之前,他就已经发觉了这可能是一场无比真实的幻境。 骑上同样是幻境产物的川崎H2R,无视这辆车不能上路的规则,他提高码速朝着千羽学园的方向飞驰而去。 ——————————— 千羽学园。 佐藤由乃继续百无聊赖的听着永无止境的数学课。 虽然和外界幻境的时间流速不同,但她的时间感被大大模糊了,窗外的天空依旧晴朗蔚蓝,女孩仍然被困在樊笼之中。 本子上堆满的公式在写满最后一页的瞬间主动消失,然后女孩没有察觉的继续重复着抄写一样的公式。 她一边抱怨着这节漫长的数学课,一边努力打起精神不让自己睡着。 一切陷入不变的循环。 发现琪亚娜不见了的异样已经在数学公式的海洋中被淹没,对于现在的佐藤由乃而言这节数学课只不过是普通学校生活中的一个环节。 在下课后放学后,她可以回家和妈妈说着学校的日常,也可以去苏青安的咖啡店里问琪亚娜为什么要翘课,或者去逛一逛商品店买点好看可爱的饰品也不错。 女孩心怀期待和希望的等待着。 时间就这样在女孩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流逝着。 也许在时间的积累到达了一个界限后,女孩的身上会发生某种不可挽回的事情。 那一定,是比女孩知晓失去所有之后感到的绝望之上的绝望。 所谓的崩坏这样肆意着玩弄着女孩的命运。 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简直傲慢的如若神明。 54.我还没有失约。 苏青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第一时间来千羽学园,也许是幻境没有因为他察觉了真相就破碎消失,所以他只能选择另寻他法。 而千羽学园就可能存在着线索让他摆脱目前这古怪的幻境。 这场幻境真实的恐怖,即使在明白这是一场幻境后,他仍旧无法分辨人和物的破绽。 如果是这样的话。 认为佐藤由乃已经死亡的他,觉得这可能是唯一最后一次看到那个女孩的机会。 即使是沉溺于幻境中的自我满足也好,只是看一眼也许他就会释然很多。 于是,不知道这场幻境是为谁建造的少年无意间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川崎H2R行驶过后的路途在苏青安看不到的视角如同泡沫的幻影快速消失不见,从上空望去他简直就像是在进行一场生死逃亡,为了避免被吞噬进这份虚无的黑暗中而开启了一档的极限速度,驰骋于街道之上。 幻境的逻辑闭环被苏青安打破了,即使他违背了交通规则也没有任何人来找他麻烦。 在五分钟后,他到达了千羽学园。 和他之前所见的废墟不同,幻境呈现出的学校完好无损,但是与之相对的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和空荡。 没有门卫,没有声响,只有那颗诺大的榕树下孤零零被风牵动卷起的枝叶发出悉索的声音。 一尘不染的门卫室证明着学校运营的正常,而走进学园的苏青安看着空无人烟的一间间教室,心情沉重。 如果千羽学园因为未知的原因没有塑造出原来的景象,也就意味着他再也见不到佐藤由乃了。 “佐藤的班级是一班吧。”他自言自语。 慢慢的拾阶走上楼梯,明明只是三楼阶梯的距离,苏青安却走了五分钟才到,那简直像是期待审判晚点下达的囚犯。 少年内心压抑的脆弱在脚步间就暴露无遗。 三楼,一年一班。 透过窗户他看到,女孩苦恼的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浅淡的紫色发丝散在后背,她的小脑袋磕在桌上,白皙的下巴沾上了水笔的墨痕。 真是梦幻的一幕啊。 如果,我早点让你离开这座城市就好了。 空荡荡的教室里,佐藤由乃孤自一人乖巧坐在位子上的光景,倒映在苏青安的瞳孔中像是固定不变的画卷。 可梦总是要醒的。 少年踏进了教室,他看着因为注意到自己到来而有些懵的女孩,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说道: “佐藤,还能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只是梦该醒了。” 苏青安,梦该醒了,脱离这个幻境准备回去吧。 你已经看到这个孩子了对吧,还是这样的马虎可爱,如果没有崩坏她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吧。 可如果,也只能是如果。 你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勇者啦,你想救的人终究还是已经死了,不是吗? 你失约啦。 第二次。 店长怎么会在这里?女孩有些奇怪。 唉?同学呢?浅上老师呢?她看着周围突兀空荡的座位和干干净净的黑板,埋藏在心底的违和感突破了某种力量造就的隔阂。 记忆涌现。 大量堆积的尸骸,被毁灭的城市,变成怪物向自己扑过来的浅上老师和同学…… 那节未完的数学课变成了平静日常最后的结尾,负责上课的浅上老师和听课的同学都变成了怪物。 自己活下来了,为什么呢? 母亲和蔼的面容变成了恶鬼般的模样,父亲再也摆不出那让人感到温馨的严厉神情。 他们都死啦。无论是老师同学朋友还是父母。 就像是RPG游戏背景里说大魔王毁灭了多少多少城市的战绩,玩游戏的时候你只觉得那是轻飘飘的数字。 但是此刻这个轻飘飘的数字里面存在的,却是将佐藤由乃彻底压倒的绝望。 我为什么要活下来呢?她发出了疑问。 这个为了佐藤由乃单独建造的幻境,在她明白这一切的真相后,湮灭了。 梦醒了,迎来的是崩坏造成的深渊。 千羽学园,图书馆。 那是一副很久没有人光顾的景像,阳光下无数的尘埃起起落落,而那个女孩跪坐在中央,紫色的长发拖曳至地面。 翡翠色的藤蔓带着妖艳的血色纹路将她娇小的身躯缠绕,无数的藤条遍布整个图书馆的地面。 在这场诡异梦境度过了现实中一个多月时间。 佐藤由乃终于醒了过来。 她睁开了双眸。 原本碧绿的瞳孔涣散而灰暗,女孩抬首看着四周的光景,沉默不言。 “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她呆愣了一会儿,茫然的自言自语着,阳光落进她的双眸,那应该是很刺眼的光才对,可是她不闪不避,如若雕塑。 恐怖的崩坏能浓度让苏青安的躯壳发出警告,这样的强度简直比当初握着长光那把武器更过分,呼吸间身躯都感知到了灼热般的幻觉。 佐藤由乃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疑惑只持续了一瞬,苏青安转眼理解了一个事实。 那场梦境一开始就是为她准备的,而自己只是无意间误入了进去。 是了。 是律者。 是被崩坏意识看中的人类才有资格成为的存在。 只有这个才可以解释佐藤由乃的奇怪状态,她没有变成死士也没有死,而是被拉进了一个奇异的幻境中。 苏青安猜测这是被崩坏意识塑造侵蚀的过程,但是他的误入已经打断了进程。 律者掌握着如同规则般强大的伟力,理论上动静应该早就被天命发现了才对,但佐藤现在的情况又和正常的律者不同。 拟似律者吗?几乎确定了佐藤由乃是未完全状态的拟似律者,苏青安陷入了死局。 哪怕是未完全的拟似律者,对他来说也是无法对抗的对手。 一部分的藤蔓注意到了少年的存在,如乱舞的狂蛇,自行对着他奔袭而来。 他的四面八方被藤蔓包围,这座图书馆显然早就是它的领域,劲风已然拂动发丝,脸颊被气流割的刺痛。 只要被碰到一下就是死吧。 在理解了自身处于绝境的情况下。 少年却由衷高兴的笑了。 太好啦,他这么想着。 我还没有失约。 默念已经一个月未修的剑心决,心湖内冰蓝的色泽遍布每个角落,潺潺的水流刹那冻结。 心湖凝冰,剑心无尘。 面对着地狱般的绝境,身入无间的少年拔出了剑。 55.错的是人类,还是崩坏? 全身在发烫,打开了上限的崩坏能循环和外界极端浓郁的崩坏能环境让他的躯壳发出悲鸣,那就像是老旧的发条在超速运转,肌肉的纤维开始久违的活跃变强。 明明只有拖拉机的强度却要硬生生的发挥出布加迪威龙的速度,其代价不言而喻。 漆黑的瞳中诡异的紫意氤氲,在剑心迈入无尘的瞬间,将崩坏能转化为身体强度的能力似乎也一同和崩坏能循环的上升打破了阈值。 仅是瞬息他就感觉到了身体的强度有了变化。 注入大量崩坏能的剑刃锋利至极,前方涌来的藤蔓被他轻易的切断。 这些被斩落的藤蔓在地面上蜷缩颤动最后枯萎,简直如同有着灵性的活物。 不顾身后袭来的攻击,他向前奔跑,在地面如蛇游弋的藤蔓被他的动作刺激了神经,如果说原本是狩猎般戏弄的攻击,那现在的攻势就包含着最纯粹的杀意。 斩断,斩断,斩断。 只要停下就会死,只要停下就什么都做不到,挡在面前的是无尽的枷锁,但是全部斩断就好了。 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无法停止脚步,如城墙阻拦的藤蔓被不停歇斩出的剑波破碎。 浑身的力道整合一身,止水的能力是精细操控身体,而在踏入无尘后这个能力被再次加强,那简直是连血液的流动都能操控的恐怖控制力。 在他行走间气流振动,因为藤蔓而破碎的桌椅和石块溅跃而来却接近不了他的身体就被直接弹开。 和符华融合崩坏能走出的道路不同,这是苏青安将扬长避短做到目前极限的接近玄幻的武道。 虽然依旧很弱,但是却已经开拓出了属于他自己的道路。 心入无尘,身入无间。 少年持剑挥舞的动作就像是黑暗中自我燃烧的烟花,要在短暂的爆发中用尽一切斩开女孩的绝望,可是越接近佐藤由乃,藤蔓就越发疯狂,而前行的速度一旦慢过身后的藤条,就是死亡。 这仅仅是未完全的拟似律者被动的攻击而已,是建立在佐藤由乃没有攻击意识的情况。 如果佐藤由乃被崩坏意识彻底侵蚀,注入强大崩坏能的藤蔓将轻易突破他的防线,饮干他的鲜血。 “佐藤你这个笨蛋给我醒来啊!被崩坏侵蚀的话,不就成为了你仇人的傀儡了吗!” 咬牙切齿的呼喊,看到女孩空洞的模样,苏青安的内心中憎恨的火焰像是被加入了大量的薪柴熊熊燃烧。 可可利亚。 你所谓的爱,只不过是伪物罢了。 但是你造就的绝望和悲伤却真实无虚到让我想把你吞食殆尽。 两百三十万的数字所堆积的死亡形成了仇恨的锁链。 剑或许斩得开绝望,却无论如何也斩不断仇恨的锁链。 佐藤由乃的绝望也许可以被击败,但是仇恨却不可能被放下。 罪魁祸首是人类啊。 崩坏只是自然的一部分,就像一场海啸,一场地震,是必然,是命运。 但是长空市的崩坏不一样,那是人类人工的产物,那不是所谓的意外或者运气差,而是一场确确实实用数不尽的人命进行试验的游戏。 那个声音对佐藤由乃说着,宛如看透人心的恶魔勾引出女孩的仇恨和绝望。 你看。毁灭你一切,夺走你所有的是崩坏没错,可是崩坏也只是工具而已。 就像一把餐刀,划开牛肉送把它入口中是餐刀,可是食用的却是人一样。 “罪魁祸首……是人类……”阳光照进女孩的瞳中却像是落入了深邃的黑暗,她轻轻低喃。 对,是人类。那个声音这样说着。 “是……人类……”女孩机械的重复,言语却开始添上了情绪的波动。 妈妈死了。 爸爸死了。 是人类的错。 对,是人类的错。祂说。 珍贵之物都化为乌有了吧。 已经难过悲伤到极限了吧。 愤怒,憎恶,仇恨,源源不断的溢满着让你苦痛到不想活下去了吧。 那就毁灭吧。 毁去这个肮脏的世界,杀光那些丑陋的人类。 让这个世界,变成你想要的模样。 只要你愿意,就能掌握权与力。 只要你愿意,你就能成为我的使徒。 你不再会失去任何事物了,这个世界都将被踩在你的脚下。 因为你将彻底脱离人类这样低级的存在方式。 “脱……离……人类……低级……,”女孩垂首,梦呓般发出了疑问,“可……我也是……人类……” 你很快就不是了。 只要,你伸出手。祂说。 “伸……出手?”女孩看着白嫩的手掌,掌纹复杂的宛如迷宫。 回忆里父亲的手是粗糙的,可摸着她脑袋的模样总是格外温柔,妈妈也喜欢用手轻轻的捏她的脸颊,脸上的笑意盎然,同样颜色的发丝间有着她喜欢的香味。 伸出手,就可以报仇了吗? 那我…… 女孩的手向着那束阳光伸去,像是要捧住它一般,表情茫然若失。 露出这样表情的女孩仿佛纤细易碎的人偶。 而只要握住那束光,以后的佐藤由乃就再也露不出这样的表情了。 因为她将不会是她,活下来的只会是套着佐藤由乃躯壳的伪物。 但只有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允许。 在女孩纤细的手伸出的那个刹那,少年闯进了她的世界,在那束光前牵住了那只手,抱住了她。 少年的额角鲜血流淌,他垂首时温热的血液滑落在她的脖颈,他在她耳旁低语: “佐藤,虽然不知道那个家伙在和你说什么,但是所谓的神明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所以醒来吧,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少年的剑破碎了黑暗的界限,女孩茫然的抬头阳光落进眸子,只觉分外刺眼。 “苏……青安?” 我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是这样啊。 外面应该过了很久了,店长你能过来应该很努力了吧。 真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呢。 所以,就算是只为了你也好……女孩下达了决定。 不管错的是崩坏还是人类,她都不会再动摇。 因为要杀光人类的话,那不是连店长也要杀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拒绝。 在强烈的意志出现后佐藤由乃彻底清醒,那个存在的声音似乎已经远去,她偏过头,想努力笑着对那个少年道谢,还有说对不起。 但是腹部上逐渐濡湿的衣服让她凝噎于喉。 佐藤由乃木然呆滞,却是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刺目的鲜红映入眼帘,在少年抱住她的刹那,未曾停止攻击的藤蔓刺穿了他的躯壳,随着佐藤由乃的清醒整座图书馆里的所有藤蔓都枯萎消亡。 在苏青安身上的那些自然也是,失去了阻碍的伤口血液如泉涌出。 说完那句话后,大量的失血和操控崩坏能耗费的精力就让他陷入昏迷,苏青安依靠在女孩的身上,浑身浴血,体温冰凉。 止不住,女孩用手想堵住伤口但是除了让双手染满鲜红就无济于事。 猩红的色泽渲染了整个世界,女孩的眼瞳内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她的脑海里回荡的只有一个念头。 会死。 苏青安,会死。 是她杀的。 佐藤由乃,杀死了苏青安。 想救他吗? 人类是做不到的,但是成为我的使徒可以。 那是足够掌握生死的权与力。 那个存在说着蛊惑女孩的话语,从一开始祂就如影随形,未曾离去。 只要佐藤由乃心神动摇,祂就会把她拉入无间。 “能救他的话,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从佐藤由乃口中吐出的言语,蕴含着她往日前所未有的执念和决意。 拼尽全力把佐藤由乃从深渊拖出的苏青安。 是她唯一的光,是她的英雄。 是,世界留给她最后的温柔。 已经失去所有的女孩,绝不愿意再失去任何事物。 为此,再次跃下深渊也可以无所畏惧。 因为比这一切更难以忍受的,是后悔。 剧烈的崩坏能再次在女孩周身涌动聚集,凝成了外在的壳,如同结茧。 短暂的时间后,佐藤由乃会破茧而出。 未完成的拟似律者也将彻底完整无缺。 56.未知的未来 千羽学园,残破的图书馆。 翡翠色的藤蔓被佐藤由乃从虚空中塑造诞生,它们缠绕着少年的身躯,散发出莹绿色的光芒。 违反常识的场景出现了。 血液停止流出的同时,伤口开始愈合,苏青安微弱的呼吸逐渐恢复正常,苍白的脸似乎也红润了不少。 仅是几秒的时间足以致死的伤势就被治愈。 佐藤由乃抱着少年站了起来,紫色的发丝如瀑倾下垂至地面,她碧绿的眸子漠然厌恶的环视四周,像是看着再肮脏不过的污秽之物。 这样的世界,没有存在的必要。 破茧而出的佐藤由乃,这么想到。 每呼吸一秒,强大的破坏欲望都在大脑叫嚣跳蹿,但是她没有兴趣蹂躏一个空无人烟的废墟之城。 女孩的记忆已经被崩坏侵蚀封锁,思想和性格也开始扭曲。 我是佐藤由乃,是神的使徒。 目的是杀光蚂蚁般弱小的人类,清理这个世界的污秽。 但唯有怀中的这个人类是意外,很奇怪,当升起想杀了他的冲动时,心就在绞痛。 宛如一只手握住了心脏,只要杀意涌动那份执念化作的枷锁和荆棘就将殆尽所有,自我毁灭。 唯有这个人,不能动。 除此之外哪怕世界崩塌灭亡,她也无所谓。 哼,很重要的存在嘛。 明明不过蝼蚁一样的存在却被以前的我视为珍宝吗? “苏青安……吗。真是软弱啊,以前的我。”女孩这么冷漠的说着,藤蔓却是轻柔的将少年托入她的怀中。 只是,在我失去兴趣前,你还不能死。 名为佐藤由乃的拟似律者踏出了千羽学园,开始在长空市游荡。 ——————————— 在荒无人烟的废墟中,空间的涟漪荡漾,少女突兀出现在了现实。 樱色长发在风中轻舞,黑色的底衣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可却被露肩的巫女服遮掩住具体的风景。 少女的腰间系有注连绳,下穿格子短裙,白色长筒袜和木屐,这是种颇为奇异的搭配。 可最奇异的是她的脑袋上粉色的狐耳。 那是巫女,在这座残破寂静的城市里,这个不明身份的巫女漫无目的般行走着,她的周身如同圣域,无论是死士还是崩坏兽都下意识的远离着她。 比起佐藤由乃的崩坏能反应,巫女的体内蕴含着远超前者的崩坏能指数,仅仅是散溢出的崩坏能就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扭曲场景,那就像是孩童在画上用红笔随意涂鸦出的产物。 红色的线条或者气流缠绕在她的周身不祥而可怖,巫女的眸子空洞而无机质,她只是单纯的向前行走。 对普通人而言寸步难行的废墟城市在她面前如履平底,无视任何障碍与阻挡,她笔直的前进,半塌的大楼仅是触碰巫女表现在外界的崩坏能,就如被火点燃的纸张,在短暂的几息间灰飞烟灭。 大量的黑色尘埃飘散在巫女的身后,她望着某个方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巫女”笑了,那是危险而愉悦的笑容: “是同胞啊。” 名为八重樱的巫女沉睡着,占据了她躯壳的存在则向着佐藤由乃的方向走去。 ——————————— 圣芙蕾雅学园。 “德丽莎学园长,在苏青安进入千羽学园不久后,里面就出现了巨大的崩坏能波动,附近的崩坏能指数开始逐步上升,请您下达指示。” 林心禅拨通了德丽莎的联系电话,本来以她的权限首先报告的应该是任务部门的当职者或者无量塔姬子,但是由于这个任务是德丽莎自己单独指派,所以她的权限才临时可以拨通德丽莎的通讯器。 而此刻,天命武装直升机上配备的崩坏能检测仪正在发出警告的红光和字符。 明明应该只是很简单轻松的任务,死士和突进级是这场任务出现的唯一敌人才对。 即使是德丽莎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发生,所以才会指配了后勤人员的C级女武神林心禅送苏青安来到长空市。 可是现在意外发生了。 如果用仪器的视角来看,千羽学园仿佛掀起了一场用崩坏能铸就的暴风,风眼内自然没有波澜,可是周围的死士开始因为崩坏能的浓度提升发生了异变,甚至有突进级的崩坏兽逐渐诞生。 “那个孩子可真是倒霉。发生这样崩坏能异变,可能性不是只剩那几个了吗?无论是哪个都很棘手啊。” 在接到通话的一瞬间她就放下了漫画书,德丽莎冷静的判断出了目前的局势,下达了命令: “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你能处理的了,在没有局势殃及你前先回极东支部吧,接下来就交给我好了。” 在得到林心禅的回答后,通讯挂断。 “德丽莎学园长!科学部报告说长空市突然出现了巨大的崩坏能波动。”桌上弹出投影,声音和卫星拍摄的长空市和崩坏能指数的图案同时出现。 “我已经知道了,科学部的人把它认定是新的崩坏兽吗?”德丽莎蹙眉问道。 “……是比帝王级崩坏兽更强的崩坏能,科学部的人怀疑是律者的波动。”对面的人似乎也为这一事项感到不解。 理论上,每一次崩坏的发生只会造成一个律者的诞生,而身为第三律者的雷电芽衣不能说是因为这场崩坏诞生的,体内本就埋藏着征服宝石的她说是觉醒成律者才更为正确。 那么理论上,再出现一个律者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长空市的崩坏能浓度完全不足以再凝聚出一个真正的律者,凝成出律者核心的可能性是零。 说明现在检测到的律者波动很大可能不是真正的律者。 拟似律者吗? 虽然对面抽到了鬼牌,但不是大王这一点也值得庆幸。 希望你不要倒霉的直接撞上拟似律者啊,不然我过去也只能负责给你收尸了。 心情沉重的拿起金色的巨大十字架。 第十一神之键,其名为犹大的誓约。 当德丽莎使用这把约束之键时,即使律者级别的人物也足以一战。 在姬子没发现前把他带回来吧。 无论带回的是尸骸还是其他,这都是身为学园长的责任。 前S级女武神,德丽莎•阿波卡利斯面色沉静,蓝色的眸中杀意涌动。 崩坏,崩坏。 这样的世界,什么时候会有尽头? 57.决战(上) 挡在拟似律者面前的是一个女孩,单看外表,她就应该是在小学乖乖上课的幼女,可她凛然肃穆的神情和精致的修女服却有着莫名的神圣感让人不可小觑。 金色厚重的十字架背负在她娇小的身体上,力量与外貌差异的强烈对比在一瞬间给人荒诞之感。 在短暂的时间内从圣芙蕾雅学园赶到长空市。 根据剧烈崩坏能反应找到拟似律者的德丽莎看着佐藤由乃怀中被藤蔓缠绕的少年,冷漠说道: “放下他。” 此刻那平时如海洋温柔的蓝色眸子中沸腾起杀意。 巨大的约束之键砸在地面发出轰鸣,从十字架的中央抓出一道锁链,伴随着女孩心中的杀意,锁链的前端变化成笔直尖利的长枪。 年龄已经四十多岁的德丽莎•阿波卡利斯无疑是身经百战的女武神。对于差距过大,值得怜悯的对手她会给予如修女那样温柔而慈悲的死亡。 可对手是拟似律者,是需要认真对待的存在。 若是正常情况,她不会多说任何废话。 先发制人,攻其不备占据战斗的优势才是她会干的事情。 可是这次促使她尽快前来的人就在这个拟似律者的手中,这让她不得不感到投鼠忌器。 “在我失去兴趣前,他是独属于我的收藏品,口出狂言的人类给我就地埋葬吧。” 没有恼怒,没有杀意,佐藤由乃注视着德丽莎的模样就如同看着一片污浊的空气,除了蹙眉表示厌恶就没有其他情绪。 人类,果然让我厌恶至极。 崩坏扭曲的思维扎根于此,唯有看到少年清俊的脸庞那个曾经的佐藤由乃好像才会短暂的回来。 下定结论的同时,在德丽莎四周的虚空中数不尽的藤蔓诞生出现,裹挟着巨量的崩坏能袭来。 它们想要穿透女孩娇小的躯壳织成血与肉的网。 无用。 十字架内八条锁链伸展而出,自行挥舞斩去了所有的藤蔓,连挣扎的痕迹都不存在,只是轻微的割裂,比钢铁更坚韧的藤蔓就化为灰烬。 犹大的誓约是前文明抗崩坏组织逐火之蛾用第十一律者•约束之律者的核心打造的神之键。 和约束之律者一样它有着能够无效化崩坏能,并不同程度削弱其他形式能量的权能。 对于德丽莎而言,这种程度的攻击毫无意义。 这个拟似律者把苏青安视为重要的存在吗?这样的话就能理解她没有对苏青安动手的原因了。 首次认真观察拟似律者的面容,察觉到真相的德丽莎发出了叹息。 是佐藤由乃。 因为苏青安想要前往长空市的要求,她曾经特意调出阅读过这个女孩的档案。 那的确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如果没有崩坏,她平常会抱怨的可能是作业的繁多,老师的严厉,和朋友的矛盾。 所在乎的应该是天气的好坏,关于星座的软文和奶茶店里的新品。 那是普普通通的女孩,理应有着普普通通的人生。 现在她曾经拥有的都化为回忆的尘埃,不再复返。 佐藤由乃被崩坏侵蚀成了拟似律者。 成为了,德丽莎•阿波卡利斯必须要清除杀死的存在。 目前的场景和之前的信息让德丽莎猜到了大概的过程,苏青安进入千羽学园遇到了正在或者刚要变成拟似律者的佐藤由乃。 从他残破的衣物来看苏青安有可能因此受了重伤,但是表露出的肌肤却完好无损。 初步判断这是佐藤由乃作为拟似律者的能力之一导致的。 治愈?分析着对方的能力和弱点,德丽莎早已下了决定。 为了不让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清除身为拟似律者的佐藤由乃是别无选择的结果。 身为天命极东支部部长的责任和义务,德丽莎抛却了自我的感性,无论出于是立场和想法她都不能让这样危险的存在混迹在极东的地盘。 “佐藤由乃,就让我来结束你的痛苦吧。”从唇中宣判了决意和判断,她挥出了长枪。 八条未收回的锁链弹射而出,只要束缚住她的身体,那么被锁住崩坏能的佐藤由乃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而长枪将会捅进女孩的心脏,刺碎拟似律者核心。 到那时,名为佐藤由乃的女孩将会彻底死亡。 很危险。对方的武器有古怪,这绝对不是可以轻易杀死的人类,就像是柔软土壤里顽固的石头,碾碎需要付出不定量的代价。 “神明”给予的仅是权能和对人类的杀意,而不存在傲慢,所谓的傲慢是建立在绝对力量上的从容。 而此刻并不处于优势立场的佐藤由乃失去了从容的能力,她没有愚蠢的选择让德丽莎轻易进入防线。 无数的荆棘从地下内部生长冒出盘旋在地表上,成为阻碍对方前行的防护,可这也只是开始。 在律者的权能之下,一颗颗古树拔地而起,德丽莎前进的道路和视野被干脆的阻隔。 神州的铁桦树已经是世界上最坚硬的植物,它的硬度比橡树硬3倍,比普通钢硬1倍,可即使是它对比起佐藤由乃所制造的植物硬度也相差甚远。 这样严密的防守仅是瞬息就完成了,哪怕不是真正的律者,这样的力量也足够危险。 这就是哪怕明白佐藤由乃保存了一部分人性,德丽莎依旧没有动摇杀死她决心的理由。 和雷电芽衣出现了律者的人格不一样,佐藤由乃是原本的意志被扭曲成了现在的模样。 德丽莎不清楚这一点,但是让她赌对方的感情可以战胜崩坏的侵蚀未免太过于虚无缥缈。 杀死她,很多人才可能不会因此受伤。 想要逃跑?感应着崩坏能剧烈波动的源头越来越远,德丽莎淡淡道: “抱歉,我可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放跑你。” 这把1.98米,宽度0.93米,重量152公斤的十字架在瞬间奇异的变化成一手可握的小巧模样,并漂浮在女孩的手背上。 同时约束之键内的魂钢全都转换成用于追踪的八条锁链,分指八个方位电射而出。 这是犹大用于索敌的追猎模式,其能力是可以通过感知使用者的思想来追踪敌人,极限状态下索敌的范围可以达到200公里。 2000年的第二次崩坏战争时,德丽莎在爱因斯坦的帮助下掌握了犹大的追猎模式并用它成功找到了西琳。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即使没有佐藤由乃的残留物,单单凭借着对方的崩坏能波动,她就能轻而易举找到佐藤由乃的位置。 遮蔽视野?如果对是普通的女武神使用,可能仅是如此就能让对方无能为力,可这对德丽莎而言却只能是上不了台面的鬼蜮伎俩。 “啊,抓到你了。”感应到了犹大传来的触感,女孩扯住金色的锁链,露出了笑容。 58.决战(下) 金色的锁链缠绕束缚住了躯壳,被狼狈的拉扯到德丽莎面前的佐藤由乃却笑了,她说道: “人类,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跑? 苏青安那孩子不在她的身旁,是被她藏起来了吗? 威胁?不对,按照她的态度来看是为了方便战斗藏起来了吧。 因为顾虑少年的安全,德丽莎没有第一时间用长枪结束她的生命。 被约束之键束缚住,基本已经奠定了佐藤由乃的结局。 无法使用崩坏能的佐藤由乃,在德丽莎眼中和普通的小姑娘差不了多少,已经没有了可以威胁到她的力量。 为什么会跑?佐藤由乃的问题让她下意识的转念思考。 被崩坏意识侵蚀的律者和拟似律者里面很少有能做出理智判断的存在,比起逃跑她们更喜欢单纯的利用权能蹂躏敌人,哪怕佐藤由乃并不自大傲慢,但是直接逃跑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战斗,破坏,毁灭。律者就是这样的化身,你很少能看见律者会战斗不到几分钟就果断选择狼狈的逃亡。 佐藤由乃的行为不正常,可从一开始这个拟似律者就不正常,没有杀死苏青安证明她保留了一定人性,而毫不犹豫的对德丽莎下杀手,证明她的立场无疑是崩坏意识的一面。 这样本身就充满矛盾的同时,拟似律者的情报也过于稀少,这让德丽莎对于佐藤由乃的果断逃跑一时之间毫无怀疑。 逃跑就抓回来,这太简单了。 即便是律者被犹大彻底束缚住之后也只能走向死亡。 不管你有什么计谋,杀了你就可以结束一切。 所以在佐藤由乃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德丽莎几乎没有犹豫就挥出了长枪。 长枪毫无阻碍的穿透了女孩的躯壳,枪尖没入她的心脏,猩红之花绽放开在胸腔前白色的校服上,血液从金色的枪身嘀嗒嘀嗒的落下,结束了。 说起来很可笑,即使是有着足以毁灭文明级别的律者被犹大刺穿心脏也会死亡。 简直,脆弱的如同人类一样。 何况佐藤由乃只是拟似律者。 空气间散溢出甜腻芬芳的气息,德丽莎发觉到了,那是佐藤由乃落下的血所造成的。 佐藤由乃大笑着,她像是失去了痛觉,哪怕被穿刺了心脏依旧毫无感触。 为什么?德丽莎无法理解,她应该死了才对,是回光返照了吗?拟似律者的核心也只是能量的核心,在被锁住崩坏能的前提下,权能无法动用,这样的伤势应该必死无疑。 可她如同毫无影响般的歪头端详着德丽莎稚嫩的容颜,翡翠色的眸子中染上了妖异的血色,女孩掀起唇角的模样和神情是那样狂妄而傲慢,她说: “你失败了,人类。” “所以,这场战斗赢的是我。” 开什么玩笑?不想理会对方无聊的发言,德丽莎拔出长枪,想要再次刺穿她的躯壳,被束缚了崩坏能的律者,即使有着不死的能力又如何,只要让对方持续流血,后面就算脱困,短时间内战斗力也会大幅度下落。 咦?她意识到发生了古怪的事情。 身体僵硬,女孩踉跄的后退了一步,那足以随意挥舞152公斤重的力量在此刻仿佛消失,手指竭力的想继续握住长枪可却无力为继。 沾满了血液的长枪落地,在地上滚动拉出了一道鲜艳的红色轨迹。 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呼吸间心肺开始衰竭,口鼻中空气里甜腻的气息愈发清晰。 不对,枪的确从手上掉了,但是这上面没有血迹。 地面干净的只有开着微小黄花的荆棘。 是幻觉。某种毒素所造成的幻觉让她以为自己杀死了佐藤由乃。 好强的毒,是什么时候? 在闻到香味的瞬间她就屏住了呼吸,可是即使如此还是着了道。 世界上木本植物中最毒的树名为见血封喉,也叫箭毒木,是桑科类的植物。 当这种树的毒汁由伤口进入人体时,就会引起肌肉松弛、血液凝固、心脏跳动减缓,最后导致心跳停止而死亡。 如果不小心吃了它,心脏就会麻痹和停止跳动。 若是毒汁溅到眼睛里,眼睛马上会失明。 德丽莎中的毒引起的症状和这种毒很像,但是对比起箭毒木的毒素,拟似律者制造的毒素无疑要恐怖的多,甚至还有着强烈的致幻功能。 就算是以她的体质也无法豁免。 “时间是催化剂啊,这就是我逃跑的理由。”金色的锁链无力的落下,失去了束缚的佐藤由乃俯视着德丽莎,笑容艳丽。 佐藤由乃打了个响指,这片被她用权能塑造的小型森林内,古树翠绿的繁密枝叶全部凋零消散,表露出的却是无数朵颜色洁白的花。 它们一簇簇的生长着,如若清水寺三月的樱花,但是由于被过于严密的叶子遮蔽,才导致这份美丽不见天日。 而在这份美丽下,无色无味的毒素是它隐藏的獠牙。 德丽莎被算计了,无论是逃跑还是对话佐藤由乃的目的从一开始只有一个,就是要她有足够的时间让毒素发酵。 可佐藤由乃也没有预料到犹大的誓约竟然这么霸道,会被那金色的锁链囚禁了体内所有的崩坏能完全是她计划之外的事情。 如果德丽莎没有因为苏青安的消失犹豫了一下,那么毒素没有彻底发作的那个瞬间,长枪就会真的穿透她的心脏,届时就是死亡。 但战斗本就是瞬息万变的事情,除非拥有绝对性压倒的力量,不然无论是哪一个败亡也不奇怪。 同一个级别的战斗就是情报战,谁知道对方的信息越多,越关键谁的胜算就更高。 德丽莎输了,不是因为她不够强,战斗经验不够多,也不是因为她不够谨慎,而是因为她开局就暴露了犹大的特性,可对佐藤由乃的能力却一无所知。 其结果就是,败北。 她止住了笑意,曾经有着温柔神情的女孩像是穿上了密不透风的钢铁之壳。 冷漠而孤高。 强大而不会被伤害。 已经不会失去任何事物了,祂说。 这份权与力足够让你向人类复仇。 就从这个女孩开始吧,对这个世界宣告你的到来。 上架感言 @@@@说实话,之前没想过这本书能上架。 这里自己来吐槽一下吧。 这本书的原来开头是因为去年蹦蹦蹦和一个小说网站联动出了一个写三千字小说拿三百水晶的活动诞生的。 简单而言是为了水晶而写的。 之前被拒签三次的理由应该也是这个,因为是以前写的开头,没有改就发了上去,不过关也是正常。 后面大改了前面的剧情,才成了你们看到的模样。 连大纲主线都是在重开这本书的时候,才写出来的。 所以这本书有很多瑕疵,我知道。 写这本书的理由很简单,因为疫情的缘故实在很无聊。 同时我也纠结刺猬猫蹦蹦蹦的同人为啥除了那少数的几本外不是系统就是后宫,就没有清流的单推上仙的男主文吗? 简单来说就是,我书荒了。 然后就抱着我上我也行的想法试着写了。 写的时候发现蹦蹦蹦同人真的难写。 这里就不具体吐槽了…… 因为第一次写,我码字的速度是一小时一千字。所以导致更新拉跨。(抱歉我是废物,哭泣) 我很感谢能看到现在的各位,因为对我而言这是一种认同,哪怕你觉得剧情一般也好,文笔拉跨也罢,即使删书不订阅也没关系。 因为你能看到这里,我就很高兴。 关于本书的基调,我也能保证,这本的结局一定是糖。 后面不写出我满意的上仙糖,我自己都会很难受。 关于上仙的剧情会越来越多的,预计到第三卷就是上仙彻底主体了。 其实最后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明天会尽量多更新一点的。 关于最后的最后,澄清一下我不是美少女也不是蠢萝莉。(▼皿▼#) 我是猛男。以上。 @@@@ 正在更新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重新进来即可获取最新章节!亲,如果觉得APP不错,别忘了点右上角的分享给您好友哦! 59.结果 佐藤由乃欣然接受声音的指导。 她手中藤蔓生长缓缓的缠绕扭转,最后塑成了一把长枪。 只要用它对着心脏刺下去,哪怕以德丽莎呼吸回血般强大的恢复力也无法继续存活。 毒素已经感染了她的心肺和呼吸道,瓦解了肌肉的力量,血液流动循环间毒素就愈发入骨,这样的情形下即使是德丽莎也无力翻盘。 纵然是体重达到七至八吨的成年非洲象在一秒内也会被轻易毒死,以德丽莎的体量能保存着一定意志,还没有走向死亡,本身就是一件很极限的事情。 走到已经无力的半跪在地上,垂首不言的女孩面前,佐藤由乃面无表情的举起了枪。 杀了她。有人在说,那究竟是出于自己的意识还是莫名的诱导呢,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人类是肮脏的,人类是丑恶的。 人类,是她必须清除的存在。 这是正确的,就像植物的存活需要阳光,生物的生命需要呼吸空气一样。 挥下长枪,让鲜红洒满视野,那个瞬间自己就永远无法爬出那个深渊,黑暗将彻底弥漫全身。 可那也很好。 不要。内心有声音这么说道。 不想杀人。那是佐藤由乃自己在说话。 可那声音太小了,小到转眼间就如风中烛火,熄灭于无。 “太软弱了以前的我,这样的世界哪里都是地狱啊,你以为还能回到过去吗?” “你什么都没有了。” “杀了她,是我向人类复仇的第一步。” 她自言自语着,注视着德丽莎的眸光冰凉。 旋即,挥下了枪。 血花四溅,长枪刺入了德丽莎的肩膀。 歪了。 在长枪挥出的刹那,金色的锁链穿透了佐藤由乃的胸腔。 “咳咳……终于,过来了啊。”咳出色泽异常的黑红血液,德丽莎露出了笑容。 身体已经几乎动弹不得了,眼前的世界好像随时都会化为泡影把她扯进虚无,唯有百折不回的意志拽曳着眼睛不要闭上。 在短短的几秒中她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等待,可她没有试图动弹挣扎。 不能在这个距离攻击,没有多余的精力用犹大进行距离稍远的操作了。 要等。要赌。 如果佐藤由乃远距离发动攻击,会死。 如果佐藤由乃犹豫了一会儿攻击,她的意志撑不住,会死。 如果犹大的锁链被她挡下了,会死。 可没有如果,德丽莎赌赢了。 约束之键的一部分穿透了佐藤由乃的胸口,这一次的攻击确实击中了这位拟似律者,可还是歪了,并没有直接命中心脏。 能发出攻击已经是德丽莎摇摇欲坠的意识所能做到的极限,要保持精准却是无法做到。 但这样就够了。 约束之键锁住了佐藤由乃的崩坏能,以拟似律者的能力,现在的她使用不了权能,在处于大量失血的情况下,剩下的就是意志的拼搏了。 “区区人类就想杀了我?别做梦了!”名为佐藤由乃的拟似律者语气淡然,她用手抓住锁链想要把它从体内强行拔出来。 这次的战斗无疑是她大意了,内心的声音到底还是影响了她,亲自动手本身就是一种拖延选择的表现。 她失误了,但是不需要动摇,不需要后悔,也不需要毫无优雅的愤怒。 只要可以拔出锁链,权能回来后这样的伤势轻而易举就能恢复。 金属磨擦血肉产生的强烈痛觉让她疑惑。 好痛,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 奇怪,奇怪,为什么会感到痛觉? 我不是已经不是人类了吗?为什么这样无用的感官却还保存完好着。 不止是身体在痛,心也在。 真,可笑啊。 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拟似律者大笑了起来。 她竭力着使用和原本一样柔弱的力量拽着锁链,最后在漫长的一分钟里,染成血红色的锁链被她一截一截,很慢很慢的拔出了大半。 血在她的脚下流淌,形成了蜿蜒曲折的溪流。 对德丽莎而言,这一分钟也极为漫长,毒素腐蚀着躯壳,神经在痛嚎,每一次呼吸都愈发的沉重,甜腻的味道扩散在舌尖,佐藤由乃的权能还保存着一些功效,那白色的花朵依旧在释放着毒。 无力控制呼吸的女孩只能等待着身体一点一点到达极限。 已经活不了了,理解到这一点的德丽莎依旧拒绝着意识陷入昏迷,单纯的给佐藤由乃一击是杀不了她的。 没有命中心脏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如果是只有普通人类体质的状态下,佐藤由乃能够拔出一次锁链就是极限。 所谓的律者抛弃权能和崩坏能的力量后也和人类一样脆弱。 所以,在锁链被佐藤由乃拔出大半的同时,德丽莎用仅存的意志控制着锁链将其重新推回了原来的位置,随后女孩的神智就彻底陷入昏厥。 大片的血花绽放,折磨神经的痛楚让佐藤由乃忍不住发出了哀嚎,她咬牙切齿的把哀嚎的声音吞咽进喉咙里。 不行。怎么能死在这里。 大量的失血和创伤让佐藤由乃无力再次拔出锁链,她不甘的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白发女孩。 怎么能输给这个人类? 她确确实实的倒下了,所以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死? 只要再拔出锁链,这次就没有人可以阻止她。 佐藤由乃倒下了。 不受控制的狼狈倒地,她努力的抬头,地上的荆棘划破了脸颊,血渗进眸中,可女孩依旧咬着牙睁着眼睛,荆棘上随风飘落的黄花被血泊濡湿的模样映入瞳孔。 她有点不甘心。 呼吸渐渐衰弱,身躯开始觉得冰凉。 我还没有对这个世界复仇。她想。 好恨,好恨,好恨。 佐藤由乃本身的恨意和崩坏意识给予对人类的憎恶冲击着神智,让她愤怒到快要发狂。 然而虚弱的躯壳限制削弱着精神。 她快死了。 什么都没做,什么没做到,就这样可笑的要死了。 不行。如果她死了,她的“藏品”怎么办。 那个人类还在昏睡,不在她的旁边就算是被崩坏兽杀死也毫不奇怪。 佐藤由乃的意志添加进了最后的薪柴,她压榨出残破身体最后的潜力把手放在了锁链上。 不能死。 不能死。 不能死。 那个人类的话,只有我能杀。 “我的同胞,你真是狼狈啊。”在逐渐迷离恍惚的视野中,一个有着粉色狐耳的巫女向她走来。 “不过这样努力挣扎的难看模样,我不讨厌。” “让你意志到达这份程度的理由是什么呢?” “不对,换个问法好了。” “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呢?” 那个巫女饶有兴致的说着,她蹲下来看着女孩倔强的脸,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 60.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 痛觉快消失了,握着锁链的手掌里全是猩红黏滑的血液,濒死状态下的佐藤由乃没有余力去理解眼前摇晃重影中突兀出现的巫女,和她口中所说的话。 手指的骨节因为太过用力产生了裂痕,这副脆弱的躯壳即使在成为拟似律者后也没有改变。 机械的拖拽着锁链,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留存了拔出锁链的念头。 “意识模糊大半了吗?看来要先帮你脱离这个难看的局面呢。” 不知为何看着被染红的锁链,巫女的心中升起了怀念的错觉,大脑闪过一阵幻痛让她不禁蹙眉。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愉快的伸手把女孩胸口的锁链一次性粗暴的拔了出来。 因为锁链的长度与其说是帮助佐藤由乃,巫女的做法更像是以锁链为媒介把女孩的躯壳当做玩具随意的甩了出去。 佐藤由乃的身体滚落在废墟的角落,胸口前的空洞被血溢满,那残破的模样就像是被人遗弃的布娃娃。 “咳咳咳……”她剧烈咳嗽着,血从咽喉涌出,染红了唇瓣。 藤蔓温柔的环绕住她的胸口,氤氲的光照耀。 伤口轻易止住了血,血肉衍生完好,崩坏能如水波在她的呼吸间荡漾出光芒,骨骼的破碎和裂缝就修复完整。 “你是谁。”佐藤由乃爬了起来,她脱力般费力的站稳,看向用手拂动着樱色长发的诡异巫女,问道。 “无聊的问题,我们明明都是神的使徒啊。”巫女歪了歪脑袋,露出了妖异的笑容,她说: ”啊,你现在清醒了吧?那就继续刚才的问题好了。”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这个和你没关系吧。”佐藤由乃警惕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巫女。 对方不是单纯的律者也不是单纯的拟似律者,那庞大的崩坏能就如同平静海面上永不熄灭的灯塔。 她明明是在笑,可是淋漓的杀意却习惯般的释放着。 暴虐,恐怖,绝望,对方简直就是这些词汇的化身。 佐藤由乃的恨意和绝望,杀意与愤怒已经足够深沉,可是对比眼前的这个巫女,却如同溪流比之海洋,实在过于渺小。 “果然比起这样直接问你,不可能说呢,谎言或者敷衍都是预料之中的可能,不如让它来问你好了。” 巫女发出了虚伪的叹息,从一开始她就不打算从佐藤由乃的口中得到答案。 红色的崩坏能振动间,黑色的雾气弥漫。 佐藤由乃的反应很快,在预防对方会出手的前提下,使用着权能让万物生长化为监牢,可是黑雾几乎没有间断的就侵蚀了一切,地面也好,权能的产物也罢,仅是霎时间就被巫女所掌控。 “权能也是有高低之分的,小姑娘。”她走进已经无法动弹的佐藤由乃面前,唇扬起微笑的模样,傲慢而高高在上。 “来让我看看,你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吧。” “哦?破绽竟然是一个人类吗?哈哈哈哈哈哈。” 巫女笑了,她的笑声越来越大,直到笑弯了腰。 她就像是看见了一件再可笑不过的事情,漆黑的狐影在她背后不受控制的张牙舞爪。 “喂喂喂,不会吧?能使用权能说明你被祂承认了,那你的脑子里应该只有对人类的憎恶才对,这不是自相矛盾的事情吗?” “对你来说。对已经变成拟似律者的你来说。最重要的竟然是一个人类,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巫女背后的狐影也在大笑着,她们诡异的同步大笑,红色的崩坏能溢散四周,大量的废墟被化为灰烬,在漆黑的尘埃中黑色的狐影和少女笑着,这副光景奇幻而可怖。 “你比看上去的还要有趣呢,我的同胞。啊,不对,你是伪物呢。” 突兀停止了大笑,巫女冷淡的看着佐藤由乃,变脸的速度让她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你,是伪物啊。”她这样重复道,一字一句。 “不行啊,这样是不行的。” “你也很恨人类对吧,无时不刻想要毁灭他们对吧,”巫女用指尖温柔抚过佐藤由乃白皙的脸颊,划出一道浅淡的血痕,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平静的口吻转瞬消失,替代的则是暴怒,她震吼道: “对吧!人类!那可是人类!” “肮脏!自私!无趣!恶心!这样的世界里满是这样的物种,又怎能不让我想毁掉它?” 身后的狐影跟随着她的意志不安分的动荡咆哮,重音传入佐藤由乃的耳畔,就仿佛是一位王者在对她下达不可违逆的命令。 “所以你也必须这么做。我本来是想侵蚀你,当个好玩的傀儡,但是比起这个让你亲手杀了那个人类才更有趣。” “否则只是伪物的你,连当傀儡的资格都没有啊。” 巫女俯下身在佐藤由乃的耳边轻轻的呢喃,温柔而优雅。 “放开我混蛋,你想干什么!”女孩怒吼,她的眸子盯死着目前的这个怪物,勃发的杀意高涨,此刻的佐藤由乃就像一头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可野兽被断去了爪牙,困在了囚笼。 ”干什么?好笑的问题,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要你杀了他,人类又怎么能成为我同胞的眷恋之物。” 巫女贴近女孩的脸,鼻尖几乎要碰到一块,呼吸吹拂她的脸颊,话语字字清晰的在耳中回荡。 巫女的身上背负着对人类刻骨难消的仇恨,跨越了无数岁月再次踏在这片大地上的她,仇恨仍旧如附骨之蛆,消弭不去。 为此,她必须这么做。 不这样就会不愉快,不这样就会回忆起不想回忆的事物。 “我拒绝。”咬着牙说出了回答,黑雾已经侵蚀了她的躯壳,之前大量的失血和濒死的伤势即使在治愈后也导致了她不可避免的虚弱,在这样的情形下,她连说话都是在巫女的允许之下才能遵从自己的意志。 可佐藤由乃的意志从不在巫女的考量范畴之内,她笑了,那是清淡的浅笑,像是握着囚笼钥匙的人类从容看着咆哮的野兽,满是不在意的嘲讽。 “去把他带回来吧,佐藤由乃。”巫女说出了女孩的姓名,下达了命令。 不要。拒绝。 意志在反抗。 可是身体不由自主的行动,这似乎就是对方的权能。 侵蚀一切,控制所有。 记忆都可以被侵蚀,身体自然也无法违逆。 现在的佐藤由乃就像是巫女手中的木偶,随着巫女指间舞动透明的丝线,她的躯壳向着苏青安的方向机械走去。 61.重要之物 “就是他吗?嗯,除了长的还行,其他就普普通通嘛。”巫女随意的评价着。 黑雾拂过少年的脸颊,转瞬又悄然无踪。 佐藤由乃刨开巨大的古树从中用藤蔓抱出苏青安,古树已经脆如薄纸,在被约束之键锁住的那一分钟里她的造物已经失去了特异之处,甚至远比正常的植物要脆弱的多。 苏青安依旧沉睡着,在之前治疗的时候,她特意混入了昏睡的无害毒素,以确保他不会醒来。 这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和心情呢。 是逃避吧。 为什么身为拟似律者的自己不想杀死这个人类? 她选择了拒绝思考。 而如果对方醒来,这一点的矛盾将会瞬间放大,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得出答案。 本能畏惧着答案,所以她下意识的这么做了。 是完全扭曲成拟似律者还是回归成为原本的佐藤由乃呢? 崩坏侵蚀的意识拒绝着后者,原本的佐藤由乃又拒绝前者,于是才达成了妥协。 然而这个妥协的结果被巫女与恶党无异的行为打破了。 杀了他。巫女这么说道,她身后的狐影发出嗤笑,配合上她那对狐耳,简直如同噬人饮血的妖魔。 女孩一步一步的拾起之前落下的长枪,动作缓慢而不自然。 她在反抗,体内的崩坏能疯狂聚集形成庞大的漩涡,拟似律者的核心动荡不安的颤抖着。 可黑雾缠绕着拟似律者核心,压抑住了佐藤由乃身体里咆哮怒吼的崩坏能风暴。 在表面上她和普普通通的女孩没什么差别,唯有因为崩坏能不安稳律动的藤蔓时而躯壳膨胀,时而结出古怪的花朵,才能显示出她挣扎的痕迹。 为什么要拒绝呢? 为什么那个巫女说这个人类对自己是最重要的事物? 佐藤由乃,产生了疑惑。 只是杀一个人类而已,只是一件有趣的藏品罢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心在颤抖? 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为什么她憎恨巫女的行径,憎恨到已经远远超过了对世界毁灭的欲望,超过了对正常人类的厌恶。 又为什么在拾起长枪的那个刹那,她的第一反应是想砍掉自己的手? 有太多的为什么和迷茫,但是比这一切疑惑来临更早的是反抗。 身体在拒绝,灵魂在拒绝,女孩倔强的眼神,微颤的指尖,都在诉说着自己的意志。 无论是佐藤由乃自身还是巫女都没有发现,越是挣扎,越是拒绝,佐藤由乃的情绪就越发高涨,甚至高涨到逐渐突破崩坏意识的侵蚀。 枪尖指向他的心脏。 脚步停了下来,握住长枪的手在战栗。 这个人类,对我很重要。 苏青安,对我很重要。 为什么很重要? 记忆开始再次挣脱枷锁。 因为,因为,因为。 因为所有人都死了。 而绝望尽头的最后,只有他,在这样的灾厄过去了这么久后依旧选择来找她,依旧选择来救她。 很奇怪,那个人看到自己变化成这副模样的第一反应不是畏惧和逃跑,而是高兴,少年在那时露出了分外纯粹的愉快笑容。 明明平时是不爱笑的人啊,可笑起来的脸却意外的很好看。 佐藤由乃的记忆里他挥舞剑刃的姿态耀眼到无以复加,最后击垮绝望,压倒仇恨的,则是他夹带着清晰铁锈味的温热拥抱还有,那一句话: “佐藤,虽然不知道那个家伙在和你说什么,但是所谓的神明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所以醒来吧,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我不是都没有了。 那个刹那,佐藤由乃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 只知道那是足够斩断仇恨与绝望的某种事物。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就是我最后的宝物了。 她醒了。 崩坏意识的侵蚀再次失败,名为佐藤由乃的真物重新苏醒。 而这一次崩坏意识和她的链接已经接近断裂。 “我不要。杀死……他的话,”崩坏能爆炸了,和之前单纯动荡选择挣扎的反抗不同,为了摆脱巫女的操控,佐藤由乃引爆了崩坏能。 细密的血珠从皮肤大片渗出,骨骼裂成粉碎,心脏在那瞬间几乎坏死,是女孩紧接极限应用的权能,才让她没有死亡。 这无疑是赌上性命的疯狂行为,可这个以前会在咖啡店门口温柔撸着流浪猫,会露出单纯笑容的女孩在此刻却毫无犹豫的这么做了。 佐藤由乃和从前不一样了,她依旧畏惧着死亡。 可比起死亡,佐藤由乃已经有了更为害怕的事情。 “咳咳咳……要杀死他的话,我还不如去死。” 佐藤由乃大口喘着气,那个瞬间咽喉也被溢出的崩坏能刮伤了,她咳出大量的血块,握着长枪的手却无比坚定。 她挺直腰身,像是不想露出柔弱的姿态,手中的长枪指着巫女,那浑身浴血漠然站立的模样坚韧而凄美。 “啧,人类的意识回来了?那我不是帮了倒忙吗?”巫女苦恼般的说着,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简直像是孩童看到了好玩的玩具。 “佐藤由乃,我前面从那个人类的记忆里知道了有趣的东西哦,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东西,但是我知道对他来说谁最重要。”巫女如同引导人类坠下地狱的魔鬼,充满了诱导意味的说道: “啊,让你看看好了。” 一道黑雾从苏青安的额前电射闪出,没入了佐藤由乃的身体内。 侵蚀的权能被巫女利用的很好,她反向的通过侵蚀佐藤由乃让她看到了一副光景。 那是在重重的雨幕中,月光下浅然安睡的女孩。 那段时间里少年好像看了她很久很久,眼神从未离开过女孩的脸庞。 真好看,佐藤由乃发出了叹息。 是她不认识的人,对于苏青安的过去,佐藤由乃一无所知。 这是他喜欢的人吗? 画面消失,佐藤由乃短暂的恍惚。 巫女像是在期待着女孩反应,她认真的观察着女孩的神情,却看到了恍惚之后毫无反应的淡然。 佐藤由乃的确动摇了,崩坏意识的侵蚀在那个瞬间再次反扑,可仅是如此罢了。 苏青安喜欢什么人,和我把他视为重要之物没有关联。 崩坏意识切断。 佐藤由乃的决意这次不会再动摇。 对于那个少年,佐藤由乃的内心是否有着那方面的喜欢呢。 这点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她的确是因为知道了自己不是苏青安最重要的人,而产生了失落和动摇。 可也仅是如此,她讨厌思考这样复杂的东西,对她来说少年能来这里就已经足够了,此外之物她脑袋里能想到的就是喝着苏青安做的咖啡和他聊天。 巫女把人类的感情看得太复杂了,无论是佐藤由乃还是苏青安本质上都是纯粹的人。 在这次反扑失败后,崩坏意识和她的链接彻底断了开来。 拥有人类意识的拟似律者在此诞生了。 此时,作为拟似律者的佐藤由乃怀着杀意看着疑似律者的巫女,权能的力量在体内积累酝酿。 巫女饶有兴致的表情似乎因为女孩意料之外的反应,转变成了索然无味的冷淡,她说道: “真是麻烦,既然是不好玩的玩具那就干脆杀掉好了。” 她拔出了腰间的刀,和那个宿敌纠缠了五百年之久的岁月中,那个人的刀法她也学会了大半。 对她来说杀死佐藤由乃并不是难事,连权能都不必使用,单纯的刀术和压倒性的崩坏能就已经足够。 62.终临的死亡 身体开始有了知觉,德丽莎恢复了意志,白花的毒素在佐藤由乃第二次继续拔锁链陷入濒死状态时终于消失,不在继续释放。 毒素依旧在血液内驱逐不去,但脱离了雪上加霜的局面后,帝王级崩坏兽毗湿奴的因子赋予的超强自然治愈力开始让她的身体停止迈向死亡,同时还恢复了勉强可以行动的力气。 佐藤由乃吗?勉强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超出预料之外的光景,德丽莎发出了叹息。 比起第二个疑似律者的存在,女孩摆脱崩坏意志的那个画面更让她惊讶。 今天的经历真是扯谈和奇幻,所谓感情的力量真的足够达到这样的地步吗? 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就是了。 佐藤由乃所表露的意志在德丽莎看来已经无愧于苏青安坚持重新回到千羽学园的选择。 拥有人类意识的拟似律者啊,真是让人意外,我倒是开始庆幸没能杀死她了。 追猎模式的犹大在德丽莎中毒时就已经恢复原本的大小,此刻她依着十字架费力的站起来。 巫女拔刀了,崩坏能加持躯体,在那个瞬间,她以人类视网膜无法捕捉的速度和力道挥出了难以计数的刀气。 细密如雨落下的刀气朝着佐藤由乃的四面八方袭来,压制浓缩进刀气里的崩坏能不稳定的切割着空气,如同撕碎纸张的声音猛然炸响。 以德丽莎之前战斗对她权能的了解,她判断佐藤由乃接不下这一招。 而且连同她需要保护的对象,苏青安也在刀气的狩猎范围内。 为此,德丽莎出手了。 外界的锁链重新回归和约束之键内的魂钢再度汇合,在她的意志下犹大再次展开,全新的数条锁链和光矛电射而出。 刀气被光矛和锁链搅碎了。 多余散开的刀气切断了堆叠起来的大片废墟,清空了周边的视野,从上空俯视望去这片地带诡异的空旷。 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烟尘四散。 两者看向一直被忽视的幼小女孩,她圣洁的修女服上染上了血色与尘埃,裙裾的蕾丝已经破碎。 德丽莎依靠着十字架才能勉强站立,肩膀上的空洞几乎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那是一副过分狼狈的模样,可女孩蔚蓝的眸子坚定的注视着巫女,又如同海洋一样温柔而强大。 重新拥有人类意识,还未犯下任何恶事的佐藤由乃在德丽莎看来只是有些特殊的长空市崩坏事件受害者罢了。 赌上德丽莎•阿波卡利斯之名,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佐藤由乃被崩坏所伤害。 为此哪怕身体因为和佐藤由乃的战斗到现在才刚脱离濒死状态,德丽莎也不惜一战。 “……咳咳……律者……先和我打一场吧。”呼吸仍旧困难,肺部和胸腔处像是被刨开后又倒进了一瓶生命之水,过分的灼烫刺痛神经。 她咳嗽着,用袖口抹去唇角的血迹,沙哑的话语淡淡而坚毅。 那样的光景简直就和五百年前那个高洁如骑士的修女一模一样。 皎洁的白发,蔚蓝的眼瞳,相似的容颜和那熟悉的巨大十字架。 最后,那重伤至此也决不允许崩坏伤害人类的坚强意志。 【好像,卡莲。】 迷茫的呢喃轻轻回荡脑海。 巫女抱头惨叫,她身后的狐影哀嚎,黑色暗影的姿态不稳定的变幻着,红色的崩坏能不受控制的压陷着地面,她不甘的怒吼: “八重樱!五百年了!已经五百年了!你还是忘记不了她吗?” “别搞笑了,那个人肯定早就背叛了你,眼前的这个修女说不定就是她留下的子嗣!” 【不会的。因为那是卡莲。】 “即使卡莲•卡斯兰娜没有背叛你又怎么样!以人类的寿命她也早就死了!这个世界上,能陪你度过漫长岁月的只有我!只有我!你明白吗!八重樱!” 绯狱丸咬牙切齿的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哪怕经历了五百年的岁月折磨,巫女的意志还能执着至此。 以律者的人格意识是难以理解的吧,支持到八重樱至今的感情和意志,其源泉为何未曾干涸。 绯狱丸的意志被醒来的八重樱轻易压制,这个曾经虔诚侍奉过神明却下场凄凉的巫女,经历了五百年的岁月后才真正踏在了大地上。 “好怀念。”八重樱呼吸着空气,看着在蔚蓝天空下勉强自己站立的白发女孩突然笑了出来。 那是温柔到让德丽莎愣神的笑容,明明巫女的相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即使脑袋上的狐耳也依旧存在,可是气质却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就像山间清冽的泉水在阳光下有着温暖的温度,八重樱走到德丽莎的身前,抚摸着她的脸庞。 “真的好像。”八重樱笑着,像是看到了再怀念不过的人一样。 如果能再看到那个人一次,那该有多好啊。 一次就好了。 “抱歉,吓到你了吧。”巫女摸着德丽莎的脑袋,神情中有了一丝歉意。 “没……没有……”德丽莎怔怔回应。 为什么呢,在巫女露出笑容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而脑袋上温热的手让她回忆起了。 一个故人。 塞西莉娅。在巫女的笑容中她感受到了和塞西莉娅一样的温柔。 “我能问一下吗?你认不认识,卡莲•卡斯兰娜。”八重樱问道。 “卡莲•卡斯兰娜?那是天命五百年前最强的女武神。”德丽莎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天命的教材里卡莲的历史是永远不可抹去的一页。 “那她怎么样了?”眼前的巫女小心翼翼的问道。 德丽莎理解了,卡莲•卡斯兰娜对于巫女而言肯定是极其重要的存在,可不能说谎,巫女本身不需要谎言来答复,她有着可以压制修罗恶鬼一样存在的坚韧意志,德丽莎的怜悯反而是一种不尊重。 于是她娓娓道来:“1477年,重伤的卡莲•卡斯兰娜被天命回收,面对评议会的质问卡莲声称八重樱是无辜的,并且说自己已经爱上了她。” “这句话让评议会上的人都觉得她疯了,最终作出判决,以触犯禁忌为由,对卡莲处以绞刑。” “行刑当日,因为莫名原因而逃出监牢的崩坏兽大闹刑场,破坏了早已准备好的绞刑架。” “在所有人都认为卡莲会趁机逃走时,她却拖着那具虚弱的身体,挡在了狂暴的崩坏兽面前。最后在救助平民的过程中,虚弱的卡莲•卡斯兰娜被崩坏兽杀死。”结尾是她早就猜到的结局。 “爱上了八重樱,在救助人民的路途上被崩坏兽杀死吗?”巫女笑了,那是凄美到让人心生不忍的笑容,可她好像又有点开心,有些释然。 “真是笨蛋啊,卡莲。”她像是不满的喃喃。 对于那个骑士般高洁而强大的卡莲•卡斯兰娜来说,这个死法绝对不算是善终。 可好像,也不是太坏。 不过,就算你遵守约定了吧。 她这么想到。 八重樱在发光,周身樱花的碎瓣环绕,她的躯壳开始变得透明,德丽莎无法理解这一幕,在某一个刹那间她能发出的感慨,仅是惊叹于眼前这如同画卷般美好的光景。 可是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 【八重樱!你疯了吗?你把我们的核心给她,我们就会消失!】 “她的身上有着律者的毒,不这样做的话,她很难恢复身体的伤势。” “她和我不一样。她还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在内心对绯狱丸做出了回答,八重樱认真看着德丽莎皎洁的白发和蓝色的眼瞳,她的眼神悠远像是透过德丽莎看到了,遥远时光中另一个人。 “你……你怎么了……”德丽莎发现了异常,巫女的身躯仿佛白纸上被橡皮擦逐渐抹消的一副画。 可八重樱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绯狱丸,活了这么久,我累了,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吧。】 八重樱最后的回答让绯狱丸沉默了。 是啊,五百年了。 那就,随你便吧。 白痴巫女。 她想伸手抓住巫女的手,可身体的伤势让她的动作慢了一息,指尖滑过了空气,一切都梦幻的如同泡影。 巫女消失了。 光的粒子涌入德丽莎的身体,律者的毒被清除了,伤势几乎完全复原,这明明是件好事才对,可她的内心却感到了怅然若失的空洞。 卡莲•卡斯兰娜和巫女之间的故事,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呢? 没有人会知道了。 可那一定,是一段可歌可泣,不为人知晓的故事。 那份时光被掩埋在了历史卷起的尘埃里,而修女和巫女的故事,在五百年后的今日画下了句号。 63.圣痕之始(上) 极东支部,圣芙蕾雅学园。 地下研究所内。 透明的培养缸中堆满了崩坏能抑制液,氤氲的崩坏能在液体中传导出微弱的光,照亮了少年的脸庞,黑色的发丝濡湿贴在清俊的侧脸,他的身躯漂浮在容器的中央,白色的病号服穿在他的身上在水中舒展显得有些宽大,少年的口鼻戴上了呼吸器。 安宁平稳的呼吸在寂静的研究所中规律的回荡。 良久。 他睁开了眼瞳,微弱的光与水映入眸中。 我这是在哪里? 感知躯壳飘荡在液体中,少年在转瞬间竟然感受到了莫名的安全感与温暖。 而在短时间的疑惑后他就理解了现状。 液体和眼球的接触没给苏青安太大的困扰,只是短暂的刺目他就习惯了下来。 比起这些,身体的状况才是刻不容缓的问题。 在破入无尘的那瞬间,打破了上限的崩坏能循环引入了大量的崩坏能,再加上是在拟似律者诞生过程的崩坏能浓度级别中突破,引入的崩坏能远远超过原本的预料。 自身的崩坏能抗性已经无法抵抗,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身体内熟悉的感触涌现,那是被崩坏能渐渐侵蚀的迹象,这样缓慢的速度还是因为身体浸泡的液体散发着凉意压抑住了崩坏能的运作。 苏青安叹息着,他习惯性的感到了。 绝望。 又要死了吗? 如果这次死了,是否还能复活呢? 即使复活,在未来的某场战斗中我也依旧会倒在崩坏之下吧。 仅仅是两次短暂的死亡就让苏青安感到了疲劳,他曾经以为自己不是很畏惧死亡。 可当他想象到一切周而复始,原本熟悉的人转为陌生,所有的悲剧再次川流不息的进行时,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简直就像是有人在嘲笑着对他说道,苏青安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再努力再拼命所能挽回的也只是一片虚无,你的努力毫无意义,你拼出的命廉价无用。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样的未来。 真是讨厌啊。少年闭上了眼眸,比起那微亮的光,此刻的他更喜欢坠入那无垠的黑暗。 “现在还不是继续睡大觉的时候啊,苏青安。”打破黑暗的是一道清脆的声音。 苏青安眼前的黑暗被突兀明亮的光线撕裂,研究所的灯光被打开了。 德丽莎洗完澡换了一套整洁干净的修女服,原因自然是她不想用一副狼狈的模样去面对自己的学生。 学园长大人要保存住她的威严。 此刻她的白发还没吹干,一缕发丝贴服在脸颊上,配合女孩脑袋上黑色肃穆的头纱和那老气横秋的口吻可爱的让人想笑。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脸上的异样,用小手别开发丝,认真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身体的问题了吧,可能是因为太过于靠近拟似律者的缘故,你的身体正在被崩坏能侵蚀,按照圣芙蕾雅目前的资源和技术,你的选择不多了。” “嗯,我知道。”苏青安回答,呼吸器的其余功能将他的声音传到整个研究所。 在落针可闻的环境中,他平淡的口吻和鼻腔的呼吸都清晰无比。 “你啊,好像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呢,这可是生命攸关的事情啊。” 女孩皱了皱眉,有些不愉快的说道,对于教导女武神珍惜自己生命的德丽莎而言,少年那副寡淡到好似经历过死亡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不在乎自己生命。 “……德丽莎学园长,我知道。”少年透过水的介质看着德丽莎因为关怀而恼火的神情,笑了出来。 因为呼吸器的缘故,她看不见少年扬起的唇角,但是那变得温柔的眉眼却让德丽莎明白他的的确确是在笑着。 “我也很害怕,无论是第一次杀死士也好,被帝王级崩坏兽追杀也好,还是现在被崩坏侵蚀也好,我都很害怕,我不是觉得什么都没关系,德丽莎学园长。”他说。 “只是如果单纯的害怕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还有,我相信你。德丽莎学园长。” 真是的,这样狡猾的说法。 听着苏青安说出的话语,德丽莎有些无奈。 这样的话,被安慰的人不就是我了吗? “人工圣痕,”德丽莎吐出了一个名词,她说道,“这是目前圣芙蕾雅唯一可能救你的方法。 圣痕本质上是前文明的遗泽,是MEI将毕生的研究转录到了人类的遗传因子中。 而当这些隐性的遗传因子在下一个世代的人类身上表达觉醒时,她们的身上就会浮现出圣痕。 圣痕的功效很接近律者核心,有着存储崩坏能并将其使用的,类似“电池”一般的功能。 虽然表现形式只是类似于纹身的不明意义图案,但是圣痕的存在方式类同器官,它不是只有露出皮肤的部分,也包含了直接或间接接入身体其他部分。 圣痕的持有者拥有着极强的崩坏能适应性和抗性。 而德丽莎所言的人工圣痕是天命组织经过漫长的研究终于完成了注射方式的人工抗体,以及基于人工抗体制作的人工圣痕。 但由于无法提取天然圣痕的样本,导致人工圣痕的不完整。不仅在性能上劣于天然圣痕,还会严重缩减使用者的寿命。 人工圣痕的注射可以认为是某种器官的移植。 接受移植的女武神都有着死士化和死亡的风险,根据天命推测有一定可能是因为人工圣痕没法很好保护人体其他器官。 而此刻德丽莎•阿波卡利斯所说的方法就是这样的产物。 “人工圣痕技术并不成熟,即便到目前为止人工圣痕技术进行了多次迭代,但对于一般人来说,接受人工圣痕活下来的几率不超过一半。” “但这是对一般人,在圣芙蕾雅学园所有被允许接受人工圣痕技术的女武神中,死亡率不到千分之一,而失败率不超过百分之二十。” “你的情况介于普通人和女武神这两者之间,因为是少数接受实验的男性,我也没办法知道你成功和失败的概率会有多高。” “可只要成功,你的身体素质和对崩坏能抗性和适用性都会有不同幅度的提升,以你原本的水平,即使达到A级女武神的战力也不是难事。” “当然,你的寿命会因此缩短,即使成功我也不确定你可以活多久了。” “要……赌一赌吗?”德丽莎这么说道。 其实她有点难过,要让自己的学生进行这样的抉择和生死的挑战,对德丽莎来说这实在是在不愉快到烦躁的事情。 而另一方面,对于姬子她也难以交代。 苏青安变成这副模样,在德丽莎看来她需要负起很大责任。 虽然姬子和她打过招呼,但是判断长空市无害,允许苏青安前往的无疑是自己。 那么要承担一些东西也是应有之事。 无论那是愧疚,悲伤还是肩膀上的重量。 意外? 这的确是一场意外。 没有人会想到长空市在一个月后会出现拟似律者,也没有人会想到刚好苏青安就能一头撞了上去。 这就像是试卷上无法规避的唯一答案,除非是错误的路线,不然一切都将拐到这个结果。 但这样就能推卸责任了吗? 德丽莎•阿波卡利斯表示拒绝。 是啊,这样是很轻松啊。什么都与她无关,她大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安全的待在圣芙蕾雅学园,在会议室上开着会,看待女武神的性命如同看着一个冰冷的数字,然后渐渐对所有都感到麻木。 可那就不是德丽莎了。 无论是无量塔姬子还是德丽莎•阿波卡利斯都是这样固执的笨蛋啊。 天真也好,白痴也好,她们都在自己的道路上执着的前行。 这样的人,很纯粹也很耀眼。 于是在那位修女悲悯,哀伤而坚定的目光下,苏青安做出了回答,他说: “好。” 良久。 在全新的培养缸中,少年赤裸着上身,他的口鼻上戴着和原来不一样的特殊呼吸器,为了保持手术的精度,机械缠绕住他的身体以确保不会在注射圣痕时,因为出现的痛苦而动摇。 即使崩坏能抑制液中混入了大量的麻醉剂,但是根据以往的实验记录,人工圣痕移植所导致的苦痛无法用单纯的药物避免。 纵然是女武神要经历人工圣痕的移植也要通过一定的筛选,其理由之一就是意志不合格的女武神会因为痛苦动摇而让圣痕的移植成功率一定程度的下降。 德丽莎选择放入的特制麻醉剂也只能豁免最初的疼痛,之后的一切就只能由苏青安自己承受。 “人工圣痕移植,开始。”德丽莎深呼吸了一会儿,确认麻醉到了起效时间后,对研究员下达了命令。 机械臂在崩坏抑制液中划出圈圈涟漪,探出的注射器没入脉搏,人工圣痕就从细密的针孔涌进少年的体内。 这场几乎可以确定会失败的器官移植开始了。 德丽莎不懂,可苏青安明白。 他本质上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类。 能否适用成功注射本质上是复制遗传因子的人工圣痕本身就是一个未知数。 再加上男性的身份,死亡的概率远比德丽莎以为的高。 可苏青安就这样答应了,他没有犹豫的就说了好。 就像他要去面对的不是从来就不是什么生死的难关,而像是你在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对你说了句,先生这里找您六十八块五请您收好。 然后你接过零钱没有思考的就可以轻松的说出“好”字。 是那样的无畏而从容。 64.圣痕之始(下) 答应的理由是什么呢? 明明拒绝的话还能多活十几天吧。 可他想再挣扎一下。 在圣芙蕾雅学园特意问了一些崩坏的知识后,苏青安才明白原来他前面的两次死亡,连变成死士的资格都没有。 崩坏能抗性过于低劣的人类,所能变成的只是普通的行尸。 他不可避免的感到不甘心不愉快,还有深刻的屈辱。 原来他死的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看。 以这样姿态死了两次的自己,这一次绝不想在这样轻易的死去。 再挣扎一下好了。 再努力一下好了。 然后痛觉就搅碎了所有念头,那是熬炼了至今一切苦难之上的痛。 德丽莎特意准备的特制麻醉剂没起到一点作用,这次移植圣痕的产生的苦难远比以往所有实验都要恐怖。 整个容器中的崩坏能抑制液光芒大亮,被光温柔笼罩的少年神圣至极。 可那看似美好的一幕,却是因为严重的排异反应导致的。 气泡剧烈翻涌,苏青安戴着的呼吸器是特质的产物,可在这个瞬间呼吸器被恐怖浓缩爆发的崩坏能溶解般消弭了。 崩坏能抑制液在蒸发,在巨大的光和热中,束缚住少年的机械和还未回收的机械臂都溶解成了钢铁的残骸。 啊啊啊啊啊。那是无声的哀嚎。 即使以苏青安的耐受力也无法跨越这次仿佛在撕裂灵魂的灾厄。 他的咽喉像是被崩坏能融化了,在大量的蒸汽中少年张口发出的痛嚎嘶哑无声,残余的崩坏能抑制液涌入咽喉却是转眼转化成为折磨肉体的热量。 “快!继续注入崩坏能抑制液,不要停下。”德丽莎焦急的发出了命令。 怎么会这样?只是人工圣痕的移植而已,为什么造成的这样严重到夸张的排异反应? 不对,这不是简单的排异反应就可以解释的光景了。 “他的呼吸器已经毁坏,继续注入崩坏能抑制液会让他窒息。” “不要管这些了,如果不加入崩坏能抑制液,他的身体随时被崩坏能融化也不奇怪,现在苏青安的身体没有随着钢铁消失就证明人工圣痕的移植还没有完全失败。”德丽莎这么说着,话语间却有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明白成功的概率已经微乎其微。 崩坏啊,你究竟要夺走多少事物才肯甘心? “部长,建议开启外侧安全阀进行封闭。按照以往的实验记录这次人工圣痕的移植已经不可能成功了,这样排异反应和崩坏能浓度,活着出来的只会是名为死士的怪物。” 看着屏幕冒出危险红光的研究员,一边按照吩咐注入大量的崩坏能抑制液一边提出了理智的建议。 “……如果真是这样,我会负责杀死他的。”修女正了正白发上的头纱,她悲戚的看着被液体重新淹没,在炼狱中挣扎的少年,手放在了犹大的誓约之上,像是在证明着自己的决意。 实验冰冷的进行着。 少年无法被聆听的悲鸣和苦痛映入德丽莎的瞳中,那样的光景简直是进入了无休止的地狱。 德丽莎没办法和苏青安感同身受,但是她的内心无疑在遭受着折磨,愧疚与悲伤在她善良的内心中造成了数不尽的煎熬。 滚烫的蒸汽被封在坚固的容器中,仅是溢出的热量就足以对人体皮肤造成严重的伤害。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人工圣痕移植成功,苏青安的全身都会遗留下难以去除的大片伤痕。 何况手术到现在的情况已经可以说是失败了。 人工圣痕无疑和苏青安的相性很差,眼前的状态就如同圣痕极端厌恶着少年的躯壳想要逃离,却被迫融合了一部分导致人工圣痕在疯狂挣扎一样。 崩坏能抑制液已经被崩坏能硬生生蒸发了一吨,这座研究所的崩坏能抑制液储备近乎告罄。 可苏青安遭受的折磨却依旧未曾结束。 他的意识在途中昏迷了不止一次,却隔着几秒就被压迫神经的剧痛被迫醒来。 和他之前想的一样,这是场可能无限接近于失败的手术。 这样是不是就没有遗憾了呢?苏青安迷惑的看着已经溃烂的双手。 自己是不是足够努力了呢?原本白皙的脸庞此刻被烫烂了皮肤,那样的模样难看的一点也不符合他自己的颜控喜好。 通过透明的容器苏青安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却失去了感慨的心情。 死亡,死亡,死亡。 苦痛似乎让躯壳和精神分离,他念叨着这几个字。 是不是要向神明祈祷呢?迷惘间他这样想到。 可冒出了这样的想法的瞬间,苏青安愣住了,旋即就是暴怒。 我—祈—祷—你—妈—的! 比蒸汽更炽热的怒火吞噬了苦痛,比起这身体遭遇的这一切,在这个刹那苏青安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屈辱压倒。 我竟然会对所谓的神明产生了动摇?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苏青安咬牙切齿,少年睁开了眼,蒸汽让眸中的神经发出了哀鸣,可是他倔强的不闭眼。 不想认输。 不想认输。 不想认输。 唯有那个神明,哪怕自己微小的如同尘埃,少年也不允许自己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也决不允许自己有软弱屈服的念头。 因为,如果这样的话。 他就不在是苏青安了。 如朱砂般的赤红在少年的背脊处蜿蜒描绘出奇异的图案。 那是天命的人工圣痕成功后应有的样子。 在苏青安坚韧的意志下,这个手术成功了一半。 容器再也承受不起里面的压强和热量,在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烟尘和蒸汽绽放出绚丽的花朵,德丽莎用犹大护住了自身和旁边的研究员。 未待烟尘散去,德丽莎走了进去。 手术成功了,可也只是成功了一半。 少年的躯壳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都已经残破不堪,德丽莎不顾研究员的提醒蹲了下来,她看着苏青安已然看不出原来模样的面孔,庞大的悲哀压弯了背脊,此刻的女孩简直像是下意识蜷缩起来着一样。 可下一秒她重新恢复了原来的姿态,软弱是不能表露出来的,这是德丽莎早就明白的道理。 她的指尖抚过少年背脊上红色的图案,突然惨笑了一下,移植成功了啊,只是少年的呼吸再也听不见了。 在那样的排异反应中他凭借着意志力强行撑到这个时候,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吧。 对不起啊,是我太没用了。 明明你都说了相信我的。 “我相信你,德丽莎学园长。”少年笑着这么说道。 不久前他还能露出那样温柔的笑容,可转眼间躯壳就开始逐渐冰冷。 这样的苦痛,究竟要在这样的世界绵延到多长的道路,又是否存在着尽头呢? 德丽莎走过的四十多年岁月中,她每一年都会被迫着失去一些东西,可当失去的感触再次来临,她却还是习惯不了。 苏青安背脊上的人工圣痕发光了。 是字面上的意思,这场近乎九死无生的手术,在彻底失败之后似乎又迎来了转机。 朱红的色泽绘画出的线条消融于无,神圣的金色从灵魂本质中涌出降临现实,盛大如黑夜中无数烟火绽放的光芒照耀了整座研究所。 金色的光收束成一道笔墨画在了苏青安的背脊上,是【圣痕】,可是和天命的人工圣痕不同,这个【圣痕】的存在如同苏青安存在的痕迹,在霎时间少年陷入黑暗的神智恢复清醒,随后涌入灵魂的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经历的事件和轨迹。 短暂的恍惚间,苏青安明白了。 神明给予的太虚剑气是个鬼的魔改版。 这根本是套了一个太虚剑气壳子的其他事物,他踏入的无尘之境开启的根本不是什么提高身体的精密操作,那不过是止水之境的能力提升跨度过大,所让他这么认为的假象。 无尘之境,应该是凝聚自身类同【圣痕】这样器官的第一个台阶。 这个【圣痕】应该会随着他的境界提高,经历的磨砺更多后逐步显现,但是这次注射人工圣痕的实验好像提前了显现的步骤。 金光落下没入躯壳,然后一切就戛然而止。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天命的人工圣痕图案重新出现,那抹光束消失不见,如若易逝的彩虹。 苏青安的【圣痕】凝聚失败了,以他目前的经历和境界似乎一笔都显现不出在身体上。 但是这个连雏形都算不上的【圣痕】仅是短暂出现就压制住了人工圣痕后续的排异反应,顺带着恢复了他的一些伤势。 让他续了口命,活了下来。 “德丽莎学园长……我觉得……咳咳……我还能……再抢救一下。”苏青安露出了难看的笑容,咳嗽着对着呆滞的修女说道。 在光明消失后须臾间显得黑暗的视野里,少年的笑容对德丽莎宛如救赎。 无心去思考那束光的由来,德丽莎急匆匆的打开了通讯器。 唯有佐藤由乃那拟似律者的权能才可以将面前勉强吊住命的少年彻底从死神的手中拉回来。 这个战斗时总是凛然肃穆的修女此刻在焦急的同时却不由得露出了庆幸而愉快的笑容。 少年还要在这个崩坏的世界中继续努力挣扎,很久,很久。 属于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卷末语 佐藤由乃没有死,是个好结局。我算是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啦。 其实如果有细心的朋友可以发现,佐藤由乃这个拟似律者是在蹦蹦蹦黑白漫时期出现的一个角色,虽然只出现过几页,就领了便当。 这个角色算是半原创了,因为性格和人物轨迹在是漫画里都没有提到的事情。 就连能力的设定官方也是随便的很。 其实在写到32章前,我对她的定位就是简单的弃子而已,想通过塑造这样一个人物去加深苏青安对崩坏的残酷产生真实的认知,进而成长。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写完32章后,我想象了一下。 一个在原本剧情里连名字都不完整的女孩,在经历了朋友,家人,老师,熟悉日常一切被打破,被毁灭的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她的感想会是什么? 那又是种多么巨大的悲哀与命运? 而所谓的崩坏理应当就是这样的东西。 作者的代入感是比读者深刻的。 对我来说,那一章里那个女孩在幻想中仿佛真实存在过某个刹那。 所以我忍不住会想到她又是否可以得到救赎? 想了想,感觉还是交给读者决定。 理由就是我自己也有点纠结。 剧情的分支点其实就是佐藤由乃和德丽莎的战斗。 只要命运偏离一点,她就会被杀死。 你们选择了好结局,于是她活了下来。 感谢,可以看到这里的读者。 我知道我的更新很慢,但至少每一章的质量都算是可以的,当然这是指我自己的水平极限内的标准。 但总之这一卷大致还是能让我自己满意的状态,毕竟是第一次写,能做到这样应该是我目前的极限了。 最后,下一卷,应该会偏日常一点,会有一些上仙的互动,同时会加一点对崩坏和人性的碰撞,这里会设计到建立在崩坏体系上的原创。 我会努力的,以上。 圣芙蕾雅的海风依旧吹拂 1.新的开始 圣芙蕾雅学园。 A019号观察室。 醒来的苏青安发现自己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他无视了浑身的疼痛,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发出了叹息。 短短的时间内,自己已经进来第二次了,这算是什么倒霉的运气吗? 虽然某种意义上是自找的,但是这样多灾多难的经历还是让苏青安的心情复杂。 然而能活下来这一点也算是足够幸运了。 他明白这一点的同时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咽喉还有原本破破烂烂的呼吸道都已经恢复了大半。 天命的医疗水平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伸出手,皮肤完好而健康,记忆里溃烂的全身此刻就好像不曾存在过的幻象。 唯有身体还残留的伤势与精神里忘却不了的幻痛提醒着一切都是真的。 观察室有意调节成了适宜的气温,深呼吸间带着温暖的空气给予了他活着的实感。 活下来了。他想到。 拉出面板。 【姓名:苏青安】 【性别:男】 【力:26.3(12.6)】 【敏:27.4(13.7)】 【体:29.6(15.9)】 【灵魂本质:39.35】 【崩坏能抗性:40(中)】 【技艺:太玄流】 【能力:止水之境(身体操控),无尘之境(圣痕阶段一)】 【评价:战斗能力远远超过普通正常人类,崩坏能抗性达到正常人类男性的界限之上,除却灵魂本质的特殊外,你已经具备可以在崩坏能高浓度地区正常存活的崩坏能抗性。】 【寄语:你的灵魂拥有特殊的地方,经过两次死亡的历练后自动升华到了常人的四倍,利于这份唯一的筹码活在崩坏的末世吧。】 上限的道路被人工圣痕硬生生的打通了。 现在的自己有资格踏足B级女武神之上的领域,即使再次达到上限,他相信那时面对帝王级的迦尼萨也不会再这样狼狈。 无尘之境和人工圣痕的移植都一次性大幅度加强了他的身体素质。 前者产生的代价被人工圣痕的移植抹除了,然而使用人工圣痕的代价却是无法避免的。 寿命。 它给予的强大是以寿命作为薪柴持续燃烧的代价。 即使德丽莎不说,苏青安自己也能明白身体在短暂十几年的未来也会迎来死亡的界限。 这简直是拆东墙补西墙的粗暴方法,但是的确可以让他活的比原来更久。 指望神明魔改版的太虚剑气是不可能了,不提【圣痕】能否补全慢慢燃烧的寿命,单是要求它再次显现都很难。 苏青安可以初步理解【圣痕】凝结的要素,那是灵魂本质的某种成分还有他的经历。 后者听起来有点虚无缥缈,但是【圣痕】浮现的那个瞬间他的确得到了这个答案。 可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短时间可以达成的目标。 神明所谓的【圣痕】和这个世界的天生圣痕和人工圣痕都有着很大不同,在苏青安看来继续叫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为了方便罢了。 本质上它们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事物。 按照神明的说法自己的灵魂有着奇怪的地方,如果不是这个优势,现在的自己估计还要惨上很多。 魔改版的太虚剑气他学不会,武术也同样难以一蹴而就,以无法提前逃离长空市为前提,这完全就是必死的炼狱。 但是换一个视角看,是否就是因为灵魂的特殊才让他有了被神明看中的资格呢。 不顾这些有些遥远的猜测,旁边微弱而清晰的呼吸让他意识到,这个房间不止自己一个人。 艳丽的红发散落在了几缕在白色的床单上,女人表露出的侧脸上,纤长睫羽下有了淡淡的黑眼圈。 无量塔姬子是个在外精致而注重自身细节的女人,能让她表露出这样疲劳的姿态,肯定是真的很担心吧。 他看着病床旁浅眠的女人心怀愧疚,这样乱来的自己,应该让她很为难才是。 “姬子姐,对不起。”摸了摸女人的脑袋,苏青安笑了,这样被人关怀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应该不是很喜欢笑才是。可是最近却总是在笑。 明明经历的苦难和坎坷已经够多,可是看到这些确实关心着他的人,却总是忍不住心泛温柔。 “小孩子可不能随随便便摸大人的脑袋。”轻柔的拿掉少年的手,女人醒了。 她坐在椅子上舒展了一下腰肢,就像是要卸去一身的疲惫,而后女人用指尖轻轻的点了点苏青安的额头,说道。 “早上好,姬子姐。”下意识的摸了摸留存清凉的前额,苏青安回应道。 女人的表情变得严肃,她怀念般端详了一会儿少年的脸庞,却突兀说起了像是亲戚见面般客套的开场白。 “苏青安,你和你的父亲苏谨言很像。” 苏青安有些讶异却只是默默点头,父亲的确和他一样是不喜欢说话的人,在外貌上他们也十分相似,无论是哪个世界的苏谨言和苏青安,他们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都只会沉默寡言着做着自己的事情。 对比起正常父子,他们维系关系的相处模式很奇怪。 “你的母亲和苏叔叔的性格完全相反,她是个活泼而话唠的人,他们都是天命优秀的考古学家,同时他们也是我父亲难得的朋友,是我和蔼的长辈。” 无量塔姬子说起了悠久的回忆。 “在一次寻找远古遗迹里的某件事物的任务中,我是负责作为保护他们两个进行工作的守卫,之后发生了一场意外。” 说到这,女人沉默了一会儿道: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明白了。” 苏青安当然明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意外发生了。 他的父母,死了。 姬子沉默不言,她看着少年的脸庞眼神中的悲哀与愤怒,宛如一座积累压力的火山,随时都会喷勃而出。 “你知道这次有多危险吗?”她发出了质问。 “对面是拟似律者,是远比起帝王级崩坏兽迦尼萨更危险的敌人,你也能知道的,那是你自己无法对付的敌人。” 姬子的话语逐渐沉重而激动,只要一个意外,眼前的这个少年她就再也看不见了。 “逃跑啊!为什么不跑呢!就像上次你面对迦尼萨那样逃跑不就好了!”女人内心的盛怒无法压抑,她的语气开始不受控制的变得激烈。 当看见少年苍白的脸庞。 当看到他身躯上满是抹不去的伤痕。 当想象着他战斗后浑身浴血的模样。 无量塔姬子的心情没有人可以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要冲上去!?” “你知道吗!你这次说不定也会像你的父母那样!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最后的话女人没有说下去,她突然抱住了清瘦的少年,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哽咽的腔调。 无量塔姬子很坚强。 她是那种在战场即使即将败亡也可以努力表露出从容不迫姿态的女人。 这样的她在自己的耳旁却说出了这样的话,甚至仿佛快要哭泣了一样。 这简直,就好像失去我会很害怕一样。 我对姬子姐来说,很重要吗? 他产生了茫然,那就像是你第一次玩游戏后控制着主人公去打小怪,直到血槽空了你才知道这款游戏难得令人发指。 苏青安知道自己对姬子而言是类同亲人一样的存在。 可直到女人抱住自己的现在,他才好像有了确实存在的实感。 红色的发丝落在肩上,女人柔软的身体和淡淡的香水和烟草味混杂的触感刺入内心,苏青安一时之间感到不知所措。 心脏被某种不可违逆的事物压倒,愣住了刹那后,他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了女人的背上。 那死战到最后也能紧紧抓住剑刃的双手,此刻却小心翼翼的像是触碰着快要破碎的瓷器。 对比起他斩开阻碍时的决意,这个时候的苏青安却是那样优柔寡断。 “对不起。”他不敢去看女人的表情,僵硬的抱着姬子,苏青安小声的说道。 那就像一个犯错的孩童在乖巧的请求着家人的原谅,态度认真而诚恳。 过了一会儿后姬子松开了怀抱,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了情绪。 短暂而温暖的相拥结束了。 “啪。”她伸手重重的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不顾对方没反应过来的表情说道: “下次可不能这样乱来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关心着你的人。”她揉着少年的不知为何有些过于干燥的发丝,说道。 女人的叮嘱让他感到久违的亲切而温馨。 “在你没醒来的时候,琪亚娜那个孩子来看过你了。”姬子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拉开掩住外界光景的帘子,阳光落下,金灿灿的色泽照耀在白色的床单上。 她转头露出了笑容,在窗外的阳光和天穹照映下这个红发的女人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她认真的说道: “但是,你做的很好。” “你的坚持和努力没有白费。” “恭喜你小家伙,你成功唤醒了已经变成拟似律者的她属于人类的意识。” “佐藤由乃,那孩子将会和你一起入学圣芙蕾雅学园。” “虽然很乱来,但是以我职位的立场也只能为你喝彩。” “苏青安,你创造了奇迹。” 姬子再一次抱住了呆愣无言的苏青安,她在他的耳旁说:“我为你担心的同时也感到了自豪,你很优秀。”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呢,跨越了数次死境,经历了两次死亡都未曾认输的少年。 此刻竟然忍不住想要流泪。 他默默的用力回抱住姬子,却是不敢说话。 他总以为自己已经很坚强很成熟了,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决定遵守的约定死也要完成,哪怕第一次死亡的时候他也面无表情的打算优雅的放首钢琴曲当葬礼乐曲,他觉得他又怎么可能会流泪呢? 那样子的事情他上小学就不会干了。 哪怕那时被初中的几个小混混按在地上锤,他也在后面一个一个堵回来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们的腿。 他就是这样死倔死倔的人。 即使移植圣痕那样如炼狱熬人的苦痛,他都未曾有流泪的冲动。 可是现在他发现原来死倔死倔的人也是会流泪的,比如现在。 终于正常了一回啊。 这副模样可真是少见。 姬子抚摸着少年的脑袋,笑容温柔。 你的未来还很长,而在那之前我会努力不倒下的,小家伙。 即使是崩坏那样仿佛永无休止的灾厄,人类终有一天也能将其斩断。 为了守护住这个美好的世界,为了让崩坏的危险远离这个少年,她不会停止战斗。 无量塔姬子,这么想着。 2.佐藤由乃的一己之见 学园长办公室。 佐藤由乃正襟危坐,原本千羽学园的校服已经在那场战斗中破破烂烂了,她的身上现在穿的是德丽莎给予的圣芙蕾雅学园校服。 “您可以,在我的心脏里放下炸弹吗?”在面面相觑的须臾后,佐藤由乃以这样的开场白说道。 “拟似律者的力量已经被我控制了没错,我也能感觉到我和某个存在的链接的确断开了。”她这样淡淡的说着,语速平稳而冷静。 “但是,无论是您还是我自己,都没有办法保证我会不会再次变成那样的怪物,又是否可以像这次一样保存着一定人性,最后恢复过来。” 佐藤由乃的话语条理清晰而漠然,那就如同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有着奇异的割裂感。 “所以如果要入学圣芙蕾雅学园,这点保障应该是基本吧。” “……除此之外,你的理由是什么。”德丽莎几乎无言以对,这的确是必须要做的措施,身为学园长她要为学生们的安全负责,所以她只能问出这样的疑惑。 她也没有说出你可以不加入圣芙蕾雅学园这样幼稚的话,身为拟似律者的佐藤由乃,哪怕是人类的意识在操控着身体,但是想过平静和平的生活是不可能了。 不如说,在这样的情形下,下场比死更惨都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圣芙蕾雅学园是她唯一可以做出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我要复仇。这次崩坏不是天然造成的吧,即使有崩坏本身的推波助澜,但是人工造成的崩坏才是长空市毁灭的诱因,这才是我父母死去的真正理由。” 她盯着德丽莎,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撕裂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女孩瞳中内敛而不休止的怒焰,她一字一句,无比坚定的说道: “如果,这场人工崩坏真的存在,这背后的组织或者某个人。” “我会亲手杀了她。” 仇恨的枷锁是斩不断的,它可以被压倒,被隐藏,却绝不会消失,仇恨的火焰汲取着佐藤由乃本身的一切,只要记忆的那份美好依旧美好,只要悲伤和苦痛未曾消弭,只要父母温柔的笑容没有忘却。 佐藤由乃的杀意就不会停歇。 她要变得强大,远比崩坏施舍给她的力量更强大。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再失去了。 所谓的神明也不过是骗子,即使使用了祂的力量,佐藤由乃还是差点就失去苏青安了。 太弱了,太弱了,太弱了。 即使有了拟似律者的力量她也还是,太弱了。 只有在圣芙蕾雅学园,她才能了解到关于崩坏的信息,才能有躲避自身特殊的港湾,才有变强的可能。 悲哀与仇恨让这个女孩无法止步了,那就像是背后有着无数亡魂在推着她前行。 友人和父母的幻相在耳旁低语,复仇。 于是佐藤由乃就要复仇。 在复仇完成前女孩都无法停歇,因为一旦停下来情绪就无法抵御这份悲恸。 而决意变得强大的佐藤由乃,不允许自己再度流泪。 “在正式入学前,我会在你的心脏里装下炸弹,只要心脏的崩坏能浓度超过限度,我就有权限引爆这个炸弹。” “这也是为了让你不要经常使用权能,你的身份还是很敏感的,先学习着怎么用女武神的方式战斗吧。” 德丽莎走到女孩身边,拍了拍她的脑袋打破了办公室里严肃的氛围,那过于娇小的身体,让人好笑的感觉这像是对着姐姐撒娇的孩童,可她却严肃的说道: “毕业之后,随你怎么样,但在那之前,就老老实实的当我可爱的学生。” “你的事情我已经和姬子少佐说过了,她对于苏青安来说是姐姐一样的存在,有这层关系在里面你应该不会排斥她吧。” “和你一样原本都是千羽学园的两个女孩,雷电芽衣和琪亚娜目前都住在姬子少佐的家里,和她们一起住对你而言也不算是坏事吧。” 默默点头,面对德丽莎的温柔,佐藤由乃有些迷茫。 不应该更刻薄,更凶巴巴的样子吗? 完全身为拟似律者时候的自己可是差点就杀死她了啊。 这样的胸怀和善良的包容,不是和笨蛋一样嘛,学园长大人。 不过这也是一种强大啊。 佐藤由乃理解了德丽莎的强大,并产生了高度的认同感。 即使德丽莎的身体年龄看起来就像幼女一样,但是这也不妨碍佐藤由乃对她的尊敬。 她愿意选择进入圣芙蕾雅学园,感情上的理由除了苏青安在这里外,就是因为德丽莎那即使被自己打的伤痕累累后也要守护住身为人类的自己的模样。 那样的强大与温柔,让佐藤由乃产生了憧憬。 如果圣芙蕾雅学园的学园长是这样的人,那么自己就没有怀疑对方有对自己不利的理由。 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嗯,那你就先出去吧,我前面通知了琪亚娜过来接你,她应该在外面等你吧。”贴心的学园长大人这么说道。 “嗯。谢谢你,德丽莎学园长。”听到琪亚娜这个名字,佐藤由乃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光,她的唇角下意识的上扬起来,坚硬的外壳消融,神情变得柔和。 可转瞬后,这个表情就消失了。 沉重的事物压倒回忆,佐藤由乃的脸上没有了笑意,她认真的对德丽莎道谢,在鞠躬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人工造成的崩坏吗?” 在佐藤由乃走后,德丽莎自言自语着。 这有可能仅是崩坏意识蛊惑佐藤由乃的借口或者谎言。 但在建立她怀疑可可利亚的情况下,德丽莎却不觉得这是空穴来风。 可即使她的直觉将答案指向可可利亚,要仅仅凭借那个冒牌货的话语和这个信息就下决断还是不够。 在这个月里,德丽莎派遣人员清除崩坏兽的同时,也让人特意留意这座城市是否有过人工引导崩坏的痕迹,结果却是没有任何发现。 科学部的人判断,这场崩坏的级别如果完全由人工引导崩坏爆发,残留的痕迹将难以遮掩。 这也就意味着这场崩坏如果真的有人工的成分在里面,那也只是诱因。 这的确就是第三次崩坏。 只不过它诞生的理由却是来自可可利亚罢了。 而佐藤由乃的仇人除却这个如同恶鬼的女人外,还有着崩坏本身。 如果她猜测的都是正确的,那么所谓的复仇本身就是一种难以实现的悲愿。 德丽莎望着角落里放置的十字架,默默无言。 崩坏如同一条横在另一个维度川流不息的河流,人类想要斩断大海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又何况是另一个维度的伟力? 但是。但是。 她不会放弃战斗。 3.间幕 “由乃!”传入佐藤由乃耳中的是熟悉的声线,来人在她未反应过来前就用力抱住了她。 没入白发的鼻尖觉得痒痒的,女孩的体香和洗发水的味道清晰的被嗅觉捕捉。 那是柠檬花茶般清新的气息。 真是让人怀念的味道。 “琪亚娜,好久不见,”佐藤由乃抚摸着女孩的脑袋,笑着说道:“很抱歉让你很担心了吧。” “太好了,你还活着。那个时候,我以为你和苏青安都死了,”琪亚娜用力抱紧这个在灾厄中几乎失去所有的女孩,她内疚的说道: “我和芽衣在千羽学园找了好久,可是找不到你,你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最后我们的弹药快空了,只能一直跑,一直跑,最后来到了圣芙蕾雅学园。” “然后,你们两个都没有死。” “谢谢你们,没有死。” 在这样的世界里,重要之人可以失而复得,已经算是难言的温柔了。 琪亚娜感受着怀中无言的女孩。 她明白佐藤由乃变了,对比以往她的笑意变得浅淡而克制,她的腰肢更为纤细,身体清瘦的过分。 可是对比躯壳的变化,她的意志上产生了更大的反差,以前的佐藤由乃只是有着一定勇气和正义感的普通女孩,可现在的她却有着坚韧不拔的意志。 就好像,某种巨大的事物重重压在佐藤由乃的背脊上,然而这也没能压垮她,她咬着牙,咽着血把所有的所有,一件不落的背负在身上,负重前行。 这样的佐藤由乃,仿佛被迫破茧成蝶的蝴蝶,美丽而易碎。 当她被压垮的那个时候,蝴蝶的翅膀就会被残忍揉碎扯掉,落入深渊。 琪亚娜能明白,可以活到现在的佐藤由乃身上一定经历了她无法想象的事情。 她也无法和她感同身受。 和没人可以理解琪亚娜自身踏空的虚幻感一样,佐藤由乃的悲愿与仇恨也只有她自己才懂。 可是。 “我会变强,”白发的女孩在她的耳旁坚定的低喃,“强到再也不会败北,强大到不会失去你们。” “不管是苏青安,由乃你,芽衣学姐,甚至是布洛妮娅那个小不点也好。” “我都不想失去,我会守护你们,虽然这样说很肉麻,但你们已经是我人生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女孩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蔚蓝色的眼瞳注视着佐藤由乃,认真说道:“少了你们,我很会很难过。” 会很难过吗?佐藤由乃怔了怔,她突兀回忆起了和琪亚娜在千羽学园的日子,她端详着女孩的神情,然后无奈的笑了。 真是的,明明平时是个傲娇的家伙怎么到关键时候就会坦率的可怕啊。 琪亚娜你这样子会太受欢迎到罪孽深重的。 但是,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谢谢你,琪亚娜,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很开心。” “但是,要保护苏青安的可是我哦。我会变得比琪亚娜更强。然后保护你们。”佐藤由乃发出了挑战般的宣言。 “是吗,哼哼,以卡斯兰娜之名约定好了,本小姐不会输的。”琪亚娜骄傲的扬了扬小巧的下巴,这么说道。 “那就约定好了。”佐藤由乃看着有些膨胀的白毛团子说道。 成为拟似律者后,就算不用权能身体的崩坏能抗性和操控崩坏能的能力也已经绝非凡人。 如果经过严格的训练,在德丽莎看来不限制使用权能和天命女武神装甲的佐藤由乃将有问鼎S级女武神的资格。 毕竟即使是她这样的前S级女武神也在佐藤由乃的权能下翻车了,纵然有着记忆被封印忘记使用了犹大第零额定功率方法的缘故也不能抹杀佐藤由乃的战绩。 这点也是除了德丽莎的信条和情感外允许佐藤由乃加入圣芙蕾雅学园的因素之一。 在女孩们的说笑间,那场残忍的崩坏造成的伤痛在某个时光流转的刹那好像消失了一般,她们又可以肆意的谈天说地,互相打闹,喝着甜度刚好的奶茶,吐槽着网上的流言,日常可以持续下去,就如同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是,对于长空市佐藤由乃和琪亚娜却会默契的再也绝口不提。 已经刻在身体和灵魂上的伤痕只能麻木苦痛却无法治愈完好。 琪亚娜做不到,苏青安也做不到。 即使是身为学园长的德丽莎也没有试图劝阻佐藤由乃内心的仇恨。 因为她明白,那没有意义。 而抛开这让人烦恼的一切,无论是佐藤由乃,琪亚娜还是苏青安,他们在圣芙蕾雅学园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4.西九条沙罗 位于极东的一片海域上。 巨大的人工岛坐落于此,这是个面积甚广而不为人知的学园,欧式的建筑风格是它的主要基调。 从教学楼的天台可以看见深邃的海洋和蔚蓝的天穹仿佛连成一线,阳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画出金色的轮廓,它们随着海水涌动,是再好不过的光景。 有一首诗歌曾表达过这样的观点,有地平线的地方一定是个辽阔的地方,那一定会是在天地的尽头,也是梦想的终点。 而对于圣芙蕾雅学园而言,这个观点却多了某种莫名的意味。 以对抗崩坏,守护世界为己任的女武神,其起点就在此处。 苏青安望着边际遥远的海洋,他漆黑的眸子注视着看不到尽头的远方,仿佛是有所心事又好像仅是普通的放空心神。 此时他的对面是二十几岁的女人,她穿着白大褂,利落的齐耳短发让她显得颇为清爽,胸口前别着写着姓名职位的标牌。 西九条沙罗,校医。 万宝路的烟盒被她放在胸前校医牌子后面的口袋里,露出一半的烟盒和校医形成奇妙的组合,给人一种古怪的观感。 桌上是喝到一半,凉了很久的咖啡。 文件袋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玩偶被她随意的摆放在旁边,地上有着淡淡的烟灰和褐色的咖啡污渍。 可以看出这位圣芙蕾雅学园的校医平时的作风和习惯实在不提倡大家学习。 她翻阅着数据和报告,面色复杂。 西九条沙罗抬头看了眼在这个学园里难得出现的男性,他的年岁不大,17岁的年纪在普通的世界里应该是肆意妄为的享受青春的岁月,可是在短短的一个月中她就收到了他两次重伤垂危的身体报告。 肆意妄为的作风放在这种地方上可太叫人为难了,你就不能在男女关系上肆意妄为吗?那才叫青春唉。 虽然已经习惯了女武神们的乱来行为,但是苏青安这个几个月前只是普通人的少年经历的危险,比还她们不遑多让这件事还是让她有些无语。 你到底是有多倒霉啊。 不如说还能活下来真是奇迹才对。 西九条沙罗从胸前的口袋捻出一根万宝路香烟,她走到敞开的窗前,用打火机点燃香烟,随手捏碎薄荷味的爆珠,将烟放入唇中,而后随着女人长吐出一口气,烟雾就开始萦绕。 她抽烟的动作熟练到让人感到赏心悦目的地步,淡淡的薄荷和烟草味弥漫室内,又被迎面吹拂而来的海风卷走。 女人手中的打火机是一个日本老牌烟草企业的产品,银色的金属外壳已经有些脱漆,从这里可以猜测出她的烟龄很长,算是个老烟鬼。 “啧,说这种事情前总是忍不住抽烟啊。”克制着自己的烟瘾,西九条沙罗收回了眺望海面的目光,叹息般吐出了白色的烟圈。 她转过头,掐灭了烟,说道: “你的寿命还剩不到十年。” “人工圣痕在侵蚀你的身体,抹消你的生命,而越是使用圣痕的力量,这个过程就越短。” “除非今后不再与崩坏战斗,不再接触强烈的崩坏能反应,否则你最多还能活十年。” 说到这西九条沙罗停顿了一下沉默了,似乎是想给少年一点反应的时间。 十年吗?听到这个答案,苏青安的内心却涌上了一丝愉快。 理论上对于年仅十七岁的少年而言,仅剩十年寿命的事实应该会让他苦痛哀伤甚至自暴自弃才对。 可少年就这样淡淡的接受了。 对于死亡过两次的苏青安来说,死亡的感受已经记忆犹新,对比正常人他所面对的恐惧远远要更多。 因为他要面对的不是未知之物,而是一种确确实实刻印在灵魂里的炼狱无间。 以前的苏青安可以不怕死。 但是随着他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与物越来越多,他就逐渐开始失去那份一腔无所谓般自暴自弃的孤勇。 他以前想着,反正这个世界我谁也不熟啊,躺在小巷口上死掉也不会有人给自己收尸的,没人会因为失去他而难过,没有人会因为他不在了感到不习惯,不自在甚至不愉快。 无论在哪个世界都如同亡灵一般的自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的想法简直就像是对谁赌着气的倔犟孩童,可是他又从不会想着通过伤害世界来获得什么。他想的最多的是一个人就这样找个地方自我了断,干脆利落。 但在以前的世界里,他觉得可乐还没喝腻,番剧还算有趣,卡里还有存款,这样混着与世隔绝好像也不赖,再说自杀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挺痛挺傻逼的。 虽然说烂命一条,死也就死了,但他觉得苟苟也行。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想过最多的不是纠结为什么神明会选中他。 而是为什么不能死的干脆点。 虽然在死前的每一刻苏青安都会用尽智谋和力量去挣扎,也会感到害怕和不舍,可一方面他又是真的觉得死亡是可以接受的结局。 人都是要死的,何况你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无所有,无所旁依。 你和谁都会有着一层隔阂,和谁交流都留着三分余地,七分疏离。 死就死吧,世界不会因为少了你一个怎么样的。 什么击败崩坏的通关条件他压根没想过,那可是崩坏啊崩坏,文明加一的崩坏,他连面对迦尼萨都只能狼狈逃亡,又如何能击垮这样整个人类文明都束手无策的崩坏呢?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他遇到了hua,遇到了琪亚娜•卡斯兰娜,遇到了佐藤由乃,遇到了无量塔姬子。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不是一无所有,自己也可以在某个地方有一席之地。 自己也可以,被温柔以待。 所以之后他纠结的就不是什么能不能死的干脆点,这样怪熬人的之类的话。 苏青安想的是你给个牛逼点的外挂也行啊,就一个副作用挺烦人的魔改版太虚剑气,你玩谁呢? 其实他挺羡慕以前看到一部小说主角的,那本叫龙族的小说里主角路明非是多衰多废的一个人啊,可只要他愿意烧个四分之一的命,就能有扭转命运的力量。 Somethingfornothing。 当念出这句话后,权与力就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苏青安也愿意。 燃烧四分之一的生命算什么代价呢?这对比起你真正不愿意失去的东西来说实在太廉价了。 真正的悲哀往往不是你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达到你想要的结果。 而是无论你付出多大的代价,哪怕歇斯底里的哭嚎,哪怕血肉燃尽的拼掉性命,哪怕灵魂交易给魔鬼吞食,哪怕你已经真真正正的一无所有了,你还是做不到。 你还是做不到啊。 所以还可以燃烧,本身就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只剩十年不到的寿命是理应当支付的代价。 人工圣痕打通了先天的桎梏,破碎了他的绝望,只是寿命的话你要拿走就拿走,要燃烧就燃烧。 只要在那之前。 在死去前,能拯救他所想拯救的事物,他就甘之如饴。 这个世界可不是什么可以轻松玩过家家的乐园啊。 “啧。”看着苏青安近乎无动于衷的表情,西九条沙罗发出了不愉快的声音。 明明早就知道这个学园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无所谓自己安危的笨蛋,可西九条沙罗还是无法习惯。 即使是对比其他支部学园宛如天堂的圣芙蕾雅学园也是存在着伤亡率的。 看着那些一脸阳光笑脸却注定命不久矣的傻瓜,西九条沙罗总是很不愉快。 同时,她也很难过。 可能偶尔送回来的一个铁盒或者一幅棺材里面就是熟悉的人,里面呈放的或许是尸体,骨灰,甚至可能只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往往会是她最年轻气盛,魅力四射的时光,那上面的女孩一定是面带微笑着的。 因为圣芙蕾雅学园的女孩们都很爱笑。 西九条沙罗,在这圣芙蕾雅学园待了十年,她算是最有资历的职工之一。 可她大概,一辈子都习惯不了了。 “你的身体素质检测报告也出来了,合格的B级女武神大部分达不到你现在的水平,人工圣痕在提高了你的崩坏能抗性后也顺带提升了你的身体素质。” “按照以往的案例这样提升的跨度也很少见,现在的你理论上已经有了加入前线的资格,但是极东支部里没有给男性准备的装甲,所以你毕业后大概率还是分配到后勤部队。” “就这样了,其他的没什么大问题,你现在没事的话可以走了。” 说完后西九条沙罗再次点起了烟,她就好像是一个永远和烟草味纠缠不清的女人,海风也带不走衣襟里混杂着烟草和香水的气息,骨子里都是颓废感和岁月沉淀出的成熟。 “西九条老师,关于我身体的情况,你能对姬子姐保密吗?”苏青安说道。 不久前刚见识到姬子难过的模样,至少现在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现状。 对此德丽莎学园长也应该有所默契,暂时没有主动告知无量塔姬子。 向姬子隐瞒这件事情的决定是苏青安个人的独断,这和小孩子对大人的关心没什么区别。 这种关心夹杂着不希望他人担心的逞强,可对于无量塔姬子而言,这样的决断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西九条沙罗和无量塔姬子算是朋友,但即使是她也有些无法摸准答案。 最终她沉默了一会儿这么回答道: “……德丽莎学园长已经和我提过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和姬子多嘴的。” “只是,你们又能瞒多久呢?” “……至少暂时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不想她难过。” 他也不知道能瞒多久,但是在没能拥有面对她难过神情的勇气前,苏青安不想说。 这算软弱吗?他突兀有些茫然。 然后一只手就按在了他的脑袋上用力发泄式的揉了揉,淡淡的薄荷和烟草味涌入鼻腔,莫名的有些好闻。 “你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就说明你很在乎她啊,没什么好纠结啊迷茫的,小孩子就是喜欢多想这点可真是麻烦。” “还有在医务室就叫我医生啦医生,懂吗?” “好了好了,你现在没事的话就赶紧走吧。” 西九条沙罗对着海的方向吐出烟圈,然后才收回了手,对着苏青安不耐烦般挥了挥手。 在被西九条沙罗赶走后,走在楼道里的苏青安默默吐槽着。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揉我头发啊。 可转念间他却是感觉有点好笑。 少年透过窗望着高远的地平线,耀眼的金色波涛和纯粹的蔚蓝映入双瞳,风吹拂过额前的发丝,他忍不住想到。 圣芙蕾雅学园,真的很好。 在苏青安走后不久,西九条沙罗丢掉烟头,习惯性的再次从万宝路盒子里拿出了一根烟。 其实她不是很喜欢万宝路这款香烟,按照自身对烟的喜好,她更喜欢俄罗斯的一个牌子。 那种烟更烈也更狂野,对比起来万宝路里的薄荷味显得无比温柔。 只是当薄荷味和烟草混杂的气息萦绕时,她总能想起最接近回忆的画面。 西九条沙罗的一生已经有过太多的故事,人都是这样的对吧,会被过去经历的一件件故事和岁月逐渐揉捏成现在自己的模样。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吗?至少你能不经意间留下很多很多,再也忘不掉的东西。 比如她只抽万宝路牌的香烟,桌子上总是放着不适合她气质的玩偶,还有那里面永远只泡着速溶咖啡的杯子。 这样很好,有些东西融入骨子里后就像那些人都还在一样,她们换了种方式陪伴着她,努力的让她不感到寂寞。 所以,西九条沙罗并不孤独。 但看到苏青安时不知为何她突兀回忆起了一幕。 那是她刚来圣芙蕾雅学园不久的事情,虽然德丽莎那个矮子学园长的模样到现在也一点没变,但那的确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那是关于,西九条沙罗为什么喜欢抽万宝路牌子的香烟的故事。 是一个大概没什么愿意听的,老到掉牙的无聊故事。 西九条沙罗掐灭了烟,这么想到。 烟灰的火星落下和回忆一起熄灭沉寂。 圣芙蕾雅学园的海风依旧吹拂,聆听了不知多少过往。 5.无量塔姬子选择坦白 2014年4月7日。 这是在苏青安正式入学的半个月后。 下午。 在靠近岛屿海岸线的建筑物门口,余晖给刻着咖啡店三字的牌子镀上了一层金色。 风儿吹动着挂在门口的风铃,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和风铃声混杂在一起,悠远而空灵。 这里离圣芙蕾雅学园的教学楼比较远,咖啡店也是近日才开起的。 苏青安再次开咖啡店的缘由很简单,是姬子的要求。 因为他完成课业的效率和完成度都快的不可思议,平时的娱乐活动又枯燥到让身为长辈的姬子有些看不下去,于是为了让他好好劳逸结合的她申请下来了这个店面。 对此苏青安并不排斥,反而这样的生活让他感到了怀念。 那就好像,他还在长空市经营着那家名叫青安的咖啡店一样,门口的流浪猫会亲切的露出肚皮让他乖乖的撸,手感柔软。 长空市的天气很少下雨,阳光很好。 圣芙蕾雅学园的天气也总是很好。 只是没有了流浪猫。 “你要的咖啡。”没好气的将刻着金线的咖啡杯递到无量塔姬子的面前,苏青安有些无奈。 “咦。真的有酒味唉。”浅抿了口咖啡的口感,威士忌浓烈的熏香将咖啡酸甜的口感衬托的恰到好处,姬子发出了感叹,她把唇边粘上的鲜奶油舔掉,甜腻在舌尖化开,冲散了酒香。 “这是当然的,毕竟它本来就是鸡尾酒。”苏青安说道。 爱尔兰咖啡。 就和意大利人创造拿铁咖啡的理由差不多,视威士忌如生命的爱尔兰人创造爱尔兰咖啡的理由就是为了多种喝威士忌的花样。 显然喜欢喝酒的姬子对这款套着咖啡外皮的鸡尾酒并不排斥。 苏青安喜欢咖啡,不仅是喜欢它的味道还因为咖啡后面总是有着一些故事。 比如爱尔兰咖啡背后就有着一段掩埋在岁月中已然不知真假的故事。 那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一个爱尔兰都柏林机场的酒保邂逅了一名只爱咖啡不爱酒的空姐。 酒保为了她把爱尔兰威士忌和咖啡巧妙的结合在一起调制出了香醇浓烈的爱尔兰咖啡。 可结局的最后也只留下了既是鸡尾酒,又是咖啡的爱尔兰咖啡。 世人都向往着的爱情加上无疾而终的遗憾,让这成为了不错的故事。 而无论真假,苏青安都很喜欢。 “你的咖啡店生意意外的好啊,都这个时间了,前面还有客人,那些孩子平时可没这么闲呢,看来是真的对你很好奇呀。” 姬子喝了口咖啡说道,她很喜欢里面的酒香。 “可能因为我是这里学生中唯一的男性吧。引起关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擦了遍吧台,苏青安回答道。 圣芙蕾雅学园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天命建立的孤儿院中选出的。 苏青安入学的是低年级班级,很少出过任务的女武神们自然对这样的他感到好奇关注,建立在苏青安的相貌很讨人喜欢的前提下他甚至可以感觉同学的眼神格外热情。 这样纯粹的善意导致他也无法过于冷淡的不近人情,倒是有些让他有些困扰。 “是个适合挥洒青春的地方吧,正常这个年纪的男性来到这种地方简直是日漫式的轻小说开局哦。” “遇到喜欢的女孩就不要犹豫啊小家伙,圣芙蕾雅最多的就是胸大腿长的漂亮姑娘,什么类型和性格的都不缺。” 无量塔姬子托着腮,调侃的笑道: “爱情可是很有趣的东西,姐姐我也很期待看到你恋爱的模样。” 毕竟那副模样实在很难想象。 “圣芙蕾雅很好,但是对我来说好的不是这种地方啦。”少年露出了无奈的浅笑,他垂首擦拭着玻璃杯的动作停了一下,抬头看着女人的脸庞说道:“再说姬子姐你自己也不也是单身吗?” “哼,都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追我的人可是能从圣芙蕾雅排到沧海市的。”耍无赖般说着不知真假的话,无量塔姬子饮尽了杯中之物,扬起脑袋时,脖颈的肤色似天鹅绒般白皙,随后她的面容因为酒精染上了娇俏的红晕。 “好好好,所以她们和你一起住有给你添麻烦吗?”苏青安不打算深究这个话题。 两个命不久矣的人互相为了对方的感情生活而操心的光景可真有够奇怪的。 其中的区别仅在于苏青安知道自己和姬子的情况,而姬子只明白自己的身体状态而已。 圣芙蕾雅学园虽然美好,但也只是对比其他支部罢了,两人之间对谈的衡量标准显然和普通人不一样。 “怎么说呢。那四个女孩一个个都是麻烦的家伙啊,对比其他人身体和感情上有着缺陷的布洛妮娅反而是最正常的,喜欢打游戏,喜欢吼姆玩偶,和普通的小女孩没什么太大差别。” “雷电芽衣啊,”提到那个举止愈发温柔的女孩,无量塔姬子不禁发出了叹息,“她的身上背负着很多东西呢,就看她自己能不能想通了。” 苏青安点了点头,他能明白姬子话中的意思,身为第三律者的雷电芽衣为自己的身份迷茫的同时也对长空市的两百多万亡魂感到愧疚。 即使对比正常的女高中生,雷电芽衣已经算是很坚强,可她的那份善良会让自己愧疚到产生想要自杀的念头也不奇怪。 姬子最后应该对她说了什么吧,所以她现在看起来和以往的差别不大,哄布洛妮娅的温柔模样还有和琪亚娜开心说笑的表情都一如既往。 但一定有着某种沉重之物深埋心底,而终有一日雷电芽衣终究还是要面对那些疾风骤雨。 “琪亚娜嘛,这孩子也有心事呢,本来她在你醒来后是表示不想加入圣芙蕾雅学园的,后面是学园长和她说了一些话她才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入学的。” 姬子拿起吧台上先前用来调咖啡的威士忌,在苏青安无奈的视线下,喝了一口似乎因为自己的学生们而感到苦闷。 “琪亚娜这个孩子怎么说呢,明明无论那个方面都很有天赋,战斗也好,学习也是,只要她愿意的话,都能拿到很优秀的成绩。” “可是一到与战斗无关的课程就和个笨蛋一样只喜欢睡觉,相反扯到战场和战斗任务的课程她却清醒的很,能随随便便的就全部记住。” “该说她的目标明确好呢,还是对自己的喜好分外诚实呢?不过反正她期末考试肯定不会及格就是了,特别是历史,没有选择题的话,不出意料大概分数会是个位数。” 爱尔兰威士忌的口感绵柔而长润,姬子感受着酒的风味,晃了晃酒瓶,看着里面翻涌的酒液,吐槽道。 虽然她更喜欢更烈的苏格兰威士忌但是偶尔尝尝这样令人愉悦和柔和的风味也不错。 “到时候可能还会哭丧着脸让雷电芽衣和布洛妮娅帮她补习呢。”想象着女孩临时抱佛脚的狼狈模样,苏青安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实在是很有趣的场景。 “最后就是佐藤由乃了,苏青安你觉得以前的佐藤由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女人的唇中吐出芬芳而浓郁的酒气,她看着门口摇曳舞动的风铃问道。 “……以前的佐藤算是个比较话唠而有点腹黑的女孩,因为上课容易走神所以成绩总是普普通通,连在家写作业也喜欢摸鱼。” “来我咖啡店的理由也是和妈妈说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和朋友复习功课,事实上她来的时候书包永远不会打开。” “总体而言以前的佐藤就是个正常的女高中生。” 正常普通可能还有点不自律的女高中生。 最后苏青安下了结论,可即使是这么说的他也明白。 不对。不如说正是因为了解佐藤由乃的他才能更清楚的明白,佐藤由乃的身上究竟有了多大的变化。 “普通的高中生吗?”姬子抿了口威士忌,夕阳倒映在她琥珀色的眸子中像是要把眼瞳渲染成金黄,苏青安一时之间也无法看透她的情绪。 “经历了长空市的事情后这个孩子对你和琪亚娜外的人已经失去笑容了。” “训练,听课,吃饭,睡觉。她就像一个无法停止旋转的陀螺,压榨着时间与所有的精力,咬牙发挥出自己一切的潜质和天资,她的背后就像有着死神挥舞着镰刀,只要止步就会面临死亡。” “总有一天,她这样会坏掉的吧。” “人与人之间是没办法感同身受的,我没办法理解她在长空市几乎瞬间失去所有的绝望和悲恸,也不明白她能打破常理在成为拟似律者后夺回自己人类意识的执念和意志。” “这样子的我实在没办法摆出老师和长辈的模样对她说教啊。” 姬子对着一半没入云层的夕阳发出了叹息,但旋即她露出了庆幸的笑容对着无言的少年说道: “不过还好,她偶尔来咖啡店的时候,还有你与琪亚娜谈话的过程中都会露出不经意间露出愉快放松的神情,对佐藤由乃那个孩子来说,你们两个一定很重要很重要了吧。” “你们就像是她最后可以避风的山谷,只有在和你们短暂交流的那个刹那她才会如释重负般的明快起来,这样子的话,她应该还能支撑自己走下去。” “哈哈哈哈,一个一个的都让人不省心呢。”无量塔姬子把已经空荡的酒瓶放在旁边,她没有形象的趴在桌子上说道: “心里都藏着很多东西啊,明明都是小孩子,可是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呢。” 女人闭上了眼眸嘟囔后安静的呼吸着,海风和浪涛声像是记忆里久远的摇篮曲,似乎是眼前的人值得信任的缘故,姬子任性的打起了瞌睡。 姬子姐你自己不也是没资格说出这种话的人吗?你在关心别人的时候,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比较好吧。 拿出了毯子小心的盖住了女人的肩膀,苏青安这样吐槽着。 少年这样想的时候,无疑也忽视了自己的境遇。 容易忽视自我是他们共同的缺点,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谁也说不明白。 6.黄昏下的遗忘之人 在浅眠了十五分钟后,姬子醒了。 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和她平时成熟稳重的气质形成了微妙的反差,让人意外的觉得很可爱。 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露出这样表情的姬子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恢复了清醒后,姬子从吧台后面的柜子里拿了瓶爱尔兰威士忌。 “还是少喝点酒。”面对苏青安认真的叮嘱,姬子临走前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敷衍过头了啦,无奈的摸了摸女人手掌在头发上残留的温度,他却是说不出继续劝诫的话。 大人敷衍小孩子有时候真是连话都不用说。 苏青安只能目视着女人拎着酒瓶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帘。 好了,接下来就是属于我自己的时间了。 在内心停止了剑心决的默念,苏青安收起桌面空掉的酒瓶和咖啡杯后放空了会儿心神,这么想道。 少年走出了咖啡店。 在人工圣痕打破了上限后,他恢复了以往日常开咖啡店时修炼剑心决的习惯。 虽然他明确感觉到剑心决的修炼对剑心磨砺的加成越来越少,要达到之上的明镜应该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了。 但这是他唯一能握住的手牌,自然没有就此放弃的道理。 突破到无尘之境后,提升身体素质的能力被再次加强,只是由于人工圣痕一次性暴涨了身体素质,这个能力的涨幅速度再次无限接近于无。 在没有女武神装甲配给的情况下,即使苏青安的确变强了很多,依旧会被迦尼萨轻松碾死。 毕竟崩坏三的世界观里,能叠防御的只有凯文老祖,就算同为前文明融合战士的符华也只是有着接近不死之身的恢复力,论防御力也看不出有多强大。 当然对剧情不熟悉的少年不知道这个槽点就是了。 即使西九条沙罗说他的身体素质已经接近A级女武神,但身体自行轻易操控暴涨力量的天赋让他没有多少变强的实感。 不顾这些琐碎的烦恼与思考。 此刻的他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清冷的海风吹拂衣角,苏青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万千思绪散尽于无。 他来到了最接近海的人工岛边缘,咖啡店的位置本来就较为偏僻,这里就更是毫无人烟。 这是他最近才养成的习惯,苏青安内心的压力和思绪不比任何人少,只是他的意志和自控力被遭遇的绝望磨砺的过分强大,导致纵使是和他最亲近的几个人也看不出多少异样。 而唯有每日的这个时候望着连成一线的海洋与天空,那份宝藏般的瑰丽和近乎无边无际的辽阔空旷才可以消弭少年内心中纷乱的思绪和烦恼。 圣芙蕾雅很好。 能来到这里又破例让他入学,苏青安真心实意的感谢着德丽莎和无量塔姬子。 其实有时候他会想,作为感谢下次帮学园长擦一下犹大,看着幼女身高的德丽莎努力的踮起脚尖拿着布认真擦拭着巨大的十字架,苏青安总觉得这有损身为学园长的威严。 结果后面被学园长大人虽然心动但还是以这是阿波卡利斯家族的传家宝,自己偷懒让学生帮忙是不行的。 这样的理由拒绝了。 各种意义上,德丽莎学园长都很辛苦呢。 “很巧。”海风彻底掩埋了少女悄无声息的脚步,她走到苏青安的旁边然后双手环抱着膝盖坐下。 “hua……,”转首看到的场景映入双瞳,某个刹那少女侧颜和坐下的模样让少年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月光清冽的雨夜。 “你也喜欢看这里的黄昏吗?”莫名有些紧张的苏青安只觉得心跳的比平常快了一点,他将那个吐出的名字竭力吞咽回喉咙,这样问道。 少女有些讶异的看了眼苏青安,说道: “hua吗?倒是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符华望着大半沉入厚重云絮的夕阳,层层叠叠的洁白从两人的视角望去几乎要压在海面上,它们被余晖渲染出不同浓度的黄金与红,是画笔也无法重现的美丽色彩。 蔚蓝的海洋衬托着这样的光景,延绵的云层简直如同一座海上的城堡,梦幻的宛若童话。 “我不讨厌这样的称呼。”少女看了眼一同沐浴海风的少年,樱花色的唇瓣不经意间掀起了好看的弧度。 “我来圣芙蕾雅学园的时间也不算太短,这里的黄昏很好看,我知道。” “偶尔的时候我会来这里看看,这个视角下的天地很辽阔,辽阔到可以装下很多事物。” 符华撩起被海风吹拂的发丝,她圣青色的眸子像是注视着天地的尽头,迷惘和空洞都仿佛被她抛弃在这样美好的黄昏中。 而只要这样,她就能走的更久更远。 就像以往那孤寂漫长的岁月一样。 两人离得很近,少女的发梢拂过苏青安的脸颊,海风将被黄昏照耀过的海浪气息送入鼻腔,苏青安莫名觉得这样不说话,仅仅是坐在一起看着逐渐沉落的夕阳,一切就已经很美好。 他突然感觉hua认不认识他好像也没有这么重要,只要还能看到她对苏青安来说就已经足够愉快。 此刻两人的眼瞳中都倒映着一样的光景,波光粼粼的海面折射出金黄的光弧,浪涛拍打在礁石上翻出白色的泡沫。 潮起潮落。 “hua,”苏青安试探的吐出了这个字,确认了少女没有露出异样的神情,像是默认了这个称呼后,他继续说道: “你好像很累。” 少女愣了一下,空白的记忆里怀念的既视感愈发浓重。 那就好像,曾经也有人对她说过一样的话。 赤鸢,你好像很累。 幻听一般,恍惚间有一道清脆的女声担忧的说出了这句话。 记不清是谁说的了,她只能明白那是一个陪伴她度过了悠久岁月的故人。 是啊,她好像是有点累了。 “还好,只是训练比较辛苦而已,你不用为我担心。”符华笑了,那是在余晖下显得有些透明的,过分温柔的笑容。 这个记忆支离破碎,身体残破不堪的仙人这样说道。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被世界遗忘,亦被自我遗忘的少女,苏青安总感觉她像是一道随时会消失的幻影,如同礁石上易碎的泡沫。 某个刹那,苏青安的心感到了恐慌。 如果再次看不见hua的话,无法接受。 可是当继续看向少女的侧脸,心情就奇迹般被重新抚慰安宁。 “好。”最后少年这样回应道。 海涛声和风儿不会止息,两人静坐着看着黄昏不言不语。 在潮起潮落中一切的声响都化为万籁俱寂的温柔。 望着渐渐黯淡,一点一点失去光的云层,苏青安忍不住天真的想到。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只是这样度过人生的十年,少年也觉得足够。 然而,黄昏终会落下。 就如,世界从不温柔。 7.上仙大人不讨厌游戏 2014年4月14日。 现在已经是冬季,放在日本这应该是个冲绳穿短袖,北海道穿棉袄的季节。 而圣芙蕾雅学园的气温对苏青安而言却颇为适宜,此刻的他站在宿舍附近的古树下,身穿白色长袖,他的拳势刚刚收回,筋骨拉伸舒展,体内勃发的血气健康的完全不像是被圣痕逐渐侵蚀的躯壳。 微风拂面,少年感到些许凉爽。 停止了早晨的练习,他的心情不由得愉快不少。 苏青安曾经听闻过,每一年的四月份是日本樱花最美的时候,而在上次已经化为泡影被重启的世界线中,2014年的三月份他死在了樱花纷舞的清水寺。 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不短的时间。 三月的樱花在苏青安眼中足够美丽,但没能看到四月份的樱花不知道算不算一种遗憾。 远处的符华用毛巾擦拭着素白的面颊,红色的眼镜被她放进了包里,在苏青安看来少女不戴眼镜的时候颜值要高很多,尤其戴着的还是这样颜色款式的眼镜框。 这大概是符华用来联系奥托的通讯器,只不过伪装成了眼镜框的模样。 至于这个颜色和品味,我们只能把它归结于是奥托大人的恶趣味。 还有关于奥托大人的恶趣味很明显的一点就是名为迅羽的女武神装甲。 即使符华是自身选择加入了拥有家乡神州元素的特质装甲,但是成品的设计和品味无疑都不应该是天命的合格标准。 简而言之,这口锅甩给奥托大人就行了。 虽然就天命的权限而言,符华和奥托可以平起平坐,但是以符华淡泊的性子,这些修饰外貌物品的细枝末节,她不会在意。 甚至符华本身知不知道自己在天命有着和奥托一样的权限都是个问题。 当然就算没有特意的打扮,在苏青安眼中少女也足够完美。 似乎是因为今天是双休日的缘故,所以她穿的不是圣芙蕾雅学园的校服。 而是穿着一身略带古意的黑白单衣,她窈窕的身形在宽大的单衣下显得纤瘦。 少女之前练拳时那副写意的姿态,仿佛山水之间一道难以捉摸的光影,可能是因为这身衣服很适合她,对比平日少女的穿着,这次古风的黑白单衣配合着练拳的动作绝对更让圣芙蕾雅学园的女武神们上头。 苏青安本人也觉得这身衣服更符合她的气质,同时他也很庆幸自己的宿舍离其他的女生宿舍并不近。 这块区域就像是特意为他这个唯一的男性学生划分开来的一样。 也正应如此,某种意义上都算是焦点人物的符华和苏青安在一起晨练才没有被礼貌而热情的女生们默默的围观。 湿润的毛巾擦拭过后,少女白皙的皮肤上有了些许红润,更显容颜清丽。 “hua,打游戏吗?”苏青安问道。 “?”听到这样邀请的符华有些愣神。 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颇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见面的谈话简直少到可怜,即使是她教苏青安武术的时候也不用动口,基本演示几次少年就能心神领会。 早晨在树下练拳也是,多数的情况他们安静的练完拳后,互相点头或者对视一眼,就能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偶尔两人会在海岸的边缘遇到后自然而然的坐在一起,看到夕阳落下。 看到光辉熄灭,云层黯淡。 可就是不说话,除了第一次看黄昏时的对话,他们之间连,“你来了“,“哦”,“好”,这样的交流都没有过。 好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可以默契到说话也不用,一直保持宁静。 符华以为这次也会是一样。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要劳逸结合,一味的努力是不行的吧。”苏青安幽幽说道。 “???”这句话她的确是说过没有错,但是自己应该没对苏青安说过才对。 “这是你对班上同学的教诲吧,我分进班级的第一天就被迫知道了很多东西,关于hua你的事情格外的多,各种意义上你很受欢迎呢。” 这句话有一半是谎言。能知道很多关于符华的事情,完全是苏青安和人对话的时候刻意引导的结果。 没说谎的地方则是符华真的很受欢迎。 “好。”其实作为双休日的今天,难得没有任务的符华,时间正处于闲置状态。 所以没有特别拒绝的必要。 这么判断的少女鬼使神差的点头答应了。 符华不讨厌打游戏。 说的明白点,不如说她很喜欢打游戏才对。 游戏可以说是作为符华唯一的娱乐活动了,她涉猎的游戏范围很广,无论是卡莲幻想,吼姆幻想,吼姆大冒险,崩坏神域,在天命开高达,逆熵里的女武神等等游戏她都有玩。 而且肝度练度和技术都是属于顶层玩家的级别。 除了统治整个崩坏神域的王者,名为合金装备布狼牙的存在,符华几乎未曾一败。 而目前苏青安和符华玩的是最近卡莲幻想新出一个DLC,其卖点是即使是真正的高玩也难以一命通关的地狱级难度。 然后在苏青安心如止水的精细操控和符华熟练无比的顶尖技术下,这个号称真正高玩也无法一命通关的地狱双人关卡就被两人行云流水的轻易通关了。 “苏青安你的技术意外的高,本来这个关卡我是打算一个人用两个手柄过的。”轻易说出了大概正常人都做不到的操作,符华难得露出了愉快的神情。 只是这个神情很淡,淡到对少女不熟悉的人几乎察觉不到的地步,但是苏青安可以确认符华真的感到了愉快。 少女平日淡漠刻板的神情在这个时候好像才多出了几分活泼的生气。 “继续吧,这次把装备换成白板试试好了。”苏青安表示要求增加难度。 点了点脑袋,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的符华全心全意的对待着游戏每一秒。 对于遗忘了大半记忆的少女来说,填充进新的回忆弥补空白无疑是一件值得愉快的事情,而显然游戏的胜利也可以是被铭记的回忆。 不会产生过多联系,又能让人愉快的事物,对符华而言就只有游戏。 所以这副应该让明白少女真实身份的人会产生好笑想法的光景在苏青安眼中却是莫大的悲哀。 少女是被世界遗忘之人。 那他呢?是不是在被人工圣痕侵蚀死亡后,他又会再次死而复生,重启世界与时间的线,然后被一切所遗忘? 那样的未来,苏青安光是想象就无法接受。 单纯的死亡很简单,只是寂灭后永远的宁静罢了。 可一直活下去,遍体鳞伤的独自前行却是难事。 因为活着所以感受得到苦痛,因为活着所以拥有着情绪,所以会懂得寂寞,会觉得悲伤,会感到迷惘,而拥有将这些全部海纳百川,意志力毫不动摇的符华。 未被积累成深渊般无尽的绝望压倒的符华。 可以支持她走到至今的究竟是为何物呢? 在十分钟后,游戏角色以几乎满血槽的状态杀死了关卡BOSS。 而苏青安却是看着少女的侧脸恍惚间却是回忆起了那日的光景。 女孩背靠墙面的角落蜷缩着身躯,她的眸子让人联想到碧水连天的意境,可纯粹的色泽却蒙上了灰雾般那样黯淡无光。 她看着外界投落在地面上的光斑,说道:“在这样的世界里,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吧。” 如果。 苏青安是说如果。 对于已经残破不堪到这样地步的符华来说,她那日所言的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 是不是变得有说服力了呢? 死亡于hua,是最好的归宿吗? 比起这样拖着破破烂烂的躯壳和零碎的记忆,因为着一个约定和执念,燃烧着残存的余烬默默前进到不知名的尽头。 早点死亡是不是会更轻松一点呢。 苏青安的话,是能够明白的。 符华的力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永久的流逝着,她无时不刻都在变得比原来的自己更弱小,就仿佛是一片海洋无时不刻的在蒸发着自己的水分却再也不会有任何回流。 少女每日锤炼的武道毫无意义可言,她不会变强了,那就像是一件裂纹逐渐延伸扩大的瓷器,终有一日会碎去,你又怎能在里面添加多余的事物呢? 那只会导致它提前破损。 符华比谁都明白自己的身体,然后她对着苏青安说着:“武道永无止境。” 是啊,武道永无止境。 可人类是有极限的,无论是苏青安还是符华,其差别仅仅在于极限的高与低。 就像武道无法让苏青安击败迦尼萨一样,武道也救不了符华残破不堪的躯壳。 但此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明白力量在流逝的符华,和生命在圣痕被缓缓侵蚀的苏青安点开了下一个游戏。 那种东西谁管啦,想太多除了让自己为难外就毫无意义。 把握现在,享受日常才是正理。 但一定要说出看法的话。 如果不顾虑符华自我的意志和感受,仅是对苏青安个人角度。 还能看到她,他很开心。 就像是拜神社的时候,抽到了上上签。 8.奥托大人的秘密花园 和卡莲幻想这样的动作剧情游戏不同。 此时符华玩的是一款单纯的恋爱galgame,由于是和卡莲幻想一个公司的游戏,名字是一脉相承的卡莲物语。 但与之相对的在这款名为卡莲物语的游戏里面卡莲依旧是属于主要人物。 可作为一款galgame,卡莲却竟然是一个不可攻略的角色,做出这个决策的游戏公司不可谓是业界的一朵奇葩。 简直是究极的卡莲厨。 但在游戏界的传闻中,如果打通重复的第九十九个周目,同时完成对所有女主,所有支线,所有其他结局和隐藏对话,隐藏道具和线索后,卡莲不可被攻略的诅咒将会打破。 在满足了所有条件后的第一百个周目里,将会打开卡莲的结局。 而想要把这款游戏打到一百个周目简直是不可能的,因为它没有即时存档的方便机制,只有在一个周目完结后才能存档。 而在下一个周目里,中间主线剧情只要错一个选项,游戏角色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被柴刀而死,之前的存档就会自动消失。 上万个不同的选择项,每一个选择的正确答案就藏在上百万字的文本量内,而最恶心的是选择的时间只有十秒,几乎杜绝了作弊的可能。 完全就是没打算让人完美通关的地狱难度。 不愧是奥托大人。 卡莲的结局路线其实完全就是他为自己一个人设计的吧。 在苏青安短短二十分钟内被柴刀砍死的第八次后,他看了眼屏幕上满是血色的死亡字迹。 思考了一秒,苏青安默默的把手柄交给了符华。 然后就有了上仙大人行云流水般无错通关一周目的奇幻光景。 “按照以往的他们做的游戏判断,这个游戏的开发商,绝对是一个无良自私不可理喻的卡莲控,房间里估计还塞满了卡莲的手办,如果是这个公司的话,把关于攻略卡莲的关卡弄成这样奇怪的难度也很正常。” 在成功回答了八种游戏中贵族徽章的特征和尺寸后,符华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红色镜框,认真的说出了满是槽点的话。 “不过想让我这么容易就认输是不可能的。” 没有不能通关的游戏,这是少女在漫长的游戏生涯中体会到的道理,被游戏难度激发起好胜心的符华决意打通真正的结局,享受一下奥托大人为自己制造的秘密花园。 旁边明白这个游戏的幕后黑手就是奥托大人的苏青安很想笑,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符华说的是谁,大概率都会觉得少女说的人是单纯的卡莲控死宅吧。 【安娜•沙尼亚特喜欢的星座和讨厌的星座分别是什么?】 最新的游戏选项格外变态,似乎是因为符华答题的准确度是包括主线支线和隐藏任务在内的百分之百,所以触发了特殊机制。 这个问题的出处在第九十八个周目才能触发的隐藏剧情内,你必须要打到第九十八个周目然后选择这个隐藏剧情的错误选项才能得知相关信息。 然而代价就是存档抹消,距离胜利之有一步之遥却只能无奈倒下。 奥托•阿波卡利斯的恶趣味可想而知。 然而这个方法对凡人的智慧和意志力才能造成打击,可上仙大人在这个游戏发售后就已经开始寻找攻略方法。 她的游戏时长已经达到了前所未闻的一千八百个小时,是哪怕全天不吃不喝的一直游戏也需要两个月半的时间才能达到的恐怖时长。 符华的意志力和耐心无与伦比,这款游戏在2012年的夏季发售,至今玩到现在还未弃坑的上仙大人面对奥托•阿波卡利斯这样的小手段已经习惯到了不屑一顾的地步。 “安娜•沙尼亚特喜欢的是水瓶座,不喜欢的则是除了水瓶座之外的所有星座,理由就是她是个极端自恋的人,而她的星座就是水瓶座。” 少女从容不迫,这个问题曾经让她数次折戟沉沙,导致存档重来。 但是奥托啊,见证一下玩家的执念吧。 上仙大人表示不会认输。 【比安卡•卡斯兰娜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叉烧饭。” 【卡莲最经常去的教堂里彩绘玻璃画着卡莲头像的有几块?】 “九块。”那简直是以符华眼力都难以第一次发觉的鬼畜彩蛋,可跨越无数存档的尸骸后这个问题对少女而言已经不过是指尖云烟,弹指即散。 【请说出卡莲的缺点。】 “卡莲的缺点是没有缺点。” 曾经符华老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却被现实惨遭痛击,现在的她已经把握了卡莲吹的心理活动。 卡莲有缺点?怎么可能。 就算是有,说出来了也算你错。 身为玩家就要遵守游戏规则,所以即使以少女有些一板一眼的性格,也还是选择了游戏里的正确答案。 【以下人物里你觉得谁最适合成为卡莲•卡斯兰娜的爱人】 【A.外貌是金发碧眼美少年的阿波卡利斯家主】 【B.脑袋上有着长着像驴耳朵但其实是狐狸耳朵的奇怪巫女】 【C.平平无奇的路人】 最开始符华以自己敏锐的直觉选择了B选项,圣芙蕾雅学园的百合情侣实在不少,加上直觉符华自信的选择了B选项,然后就打出了死亡结局。 第二次符华选择的是C,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她都不想选A来着,然后答案还是无情的显示回答错误。 这次的符华成功排除了所有的错误选项,她面无表情的选择了A选项,然后漠然的跳过了CG和对话进入了下一个选项。 “哈哈哈哈我的老朋友,你也觉得我和卡莲很般配吗?不愧是我的朋友,品味就是这样优秀而充满辨识能力。” 不知为何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愉悦的说着这样话的场景深入少女的脑海。 啊,画面感太强了。去死吧。 在苏青安怪异的眼神下,符华在两个小时的时间中心无旁骛的回答掉了最后一个问题。 虽然他知道hua很喜欢打游戏,但这个也未免熟练的太过分了。 你是把百万字的文本量和所有动画,插画全都刻印在脑子里了吗? 符华终于成功完成了特殊机制,她完美答辩了所有问题,直接跳到了可以打出卡莲结局的第一百个周目。 上仙大人成功进入奥托大人的秘密花园。 这无疑是玩家的胜利。 而映入两人眼帘的却不是什么正常流程的攻略路线。 而是一段固定的剧情CG,这就是用尽所有解法后得到的真正结局。 【奥托•阿波卡利斯和卡莲•卡斯兰娜选择卸去了原本的职位,他们在乡下的村落结婚而后过上了平淡的生活。】 那是一副平常的画面,在阳光明媚,天高云淡的日子里,卡莲笑着拿着布给金发的男人擦着额角的汗水。 【他们变得和平常人没什么不同,就像归隐山林的诗人,在几年后奥托和卡莲生下了一个名叫德丽莎•阿波卡利斯的女儿。】 【德丽莎是个继承了卡莲温柔和奥托聪慧的孩子,她蔚蓝的眸子和白发都和卡莲如出一辙,自从德丽莎出生后,奥托•阿波卡利斯如获至宝,对她宠爱至极。】 金发的男人被白发的女孩手上的奶油画花了脸颊,和平常优雅的模样相比他变得有些狼狈,可男人愉快的和女孩一起笑着,那是温柔而愉快的笑容。 卡莲端着碟子,没好气的在后面看着两人打闹,唇角却也不自觉的上扬着。 【最后,两人白头偕老。】 游戏在简短的CG中结束了。 少女放松般的深呼吸了口气,这个游戏简直就是一场时长极高又要求苛刻的考试。 但是打出真结局的成就感还是让符华觉得物超所值。 她可以说是完全无愧于游戏界肝帝的称号了。 而一旁的苏青安听着CG结尾还在播放的旋律,思绪万千,他忍不住想到。 这是奥托•阿波卡利斯的梦吗? 是否有某一个瞬间,他觉得崩坏和人类的未来都无所谓。 大义和责任他都可以弃之如敝,世界是在战争还是和平都与他无关。 甚至悠久的寿命对他而言也是累赘之物。 只要是和卡莲•卡斯兰娜一起老死,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 可即使是像他这样的男人也会不可避免的失去重要之物啊。 所以他从五百年前活到了现在,像个失去所有的空洞亡灵。 他是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天命主教。 而在五百年的岁月中支持这个男人独自前行至今的,也只剩下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妄念。 复活卡莲•卡斯兰娜。 为此这个曾经有些懦弱的少年彻底脱胎换骨,他仿佛沐浴着地狱的火焰重生于世。 他抛弃了绝大部分的人性,得到了虚空万藏,也得到了永生和权利。 同时他失去了懦弱。失去了畏惧。 也失去了,卡莲•卡斯兰娜。 然后昔日那个单纯喜欢看着白发少女露出笑容的少年,成为了现在这个统治了世界五百年之久,凌驾于所有主权国家之上的天命主教。 奥托•阿波卡利斯。 造成这个结果的,是崩坏,还是人类呢。 9.上仙大人想要金色传说 “叮铃铃。” 铃声的振动让符华放下了手柄,她从包里拿出手机镇定的将铃声关闭。 “这是为了提醒我准时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定的铃声。”符华一本正经对着苏青安解释道。 “叮铃铃……”在少女刚说完话后,苏青安的手机也响了。 两人的铃声间隔没有超过十秒,苏青安好笑的把铃声关掉,这是昨天他为了准时上线抽卡定的铃声。 “所以你说的很重要的事情就是上线抽吼姆幻想的新池子?”少年幽幽的看着符华说道。 空气好像沉默了一瞬,但旋即上仙大人就面不改色的点开游戏图标,从容淡定道: “……身为武者做什么事情都要全心全意,就算是抽卡也要严阵以待才对。” 为了这次抽卡,身为肝帝的她不仅肝完了所有可以榨取水晶的活动,甚至把每个月她年龄限制的氪金额度氪满了。 嗯,这个年龄指的当然是身份证年龄。 “那就比一下谁先抽出来好了。” 随意的说着这样的话,苏青安也打开了游戏,他的游戏练度和肝度只能说是普通人的水平,连抽卡的运气也只是比普通人强了一点。 因为这个游戏是没有保底的,所以以前的自己好像充了不少钱进去,但他最近玩这个游戏已经佛系了不少,除了出新池子这种重大事件,他每日上线后就是花半小时清空体力,做完日常就结束。 某种意义上这已经算是游戏里的养老阶段了。 对比起符华这种高强度的练度,他就像一条咸鱼。 “这个挑战我接受了,但胜利的会是我,为了这一天我已经连续肝了三个月,神州有句谚语叫做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不会输。” 对苏青安随口说的这句话,少女似乎格外的上心,她攒的水晶已经可以被称作是仓鼠党中的豪杰,是足够连抽三百发的恐怖数字。 吼姆幻想是没有保底的,但是每抽一发,出货的概率就会提升,按照数学概率计算正常人的运气一百发内就可以出货。 而符华拥有了超过这个说法整整三倍的水晶储备量,你告诉我她怎么输? 只要她抽的够快,苏青安就必败无疑。 没有犹豫,开局少女就豪迈的点下了十连。 【吼姆宝藏•10】 “没问题,这只是垫子而已,是出货的先兆。”符华信誓旦旦的说着,素白的小脸满是从容淡定。 hua,你的运气有点差啊。看到她手机上的场景,苏青安已经按捺不住吐槽的欲望。 如果是琪亚娜的话,单抽到第五发基本就能出货了,对方简直欧洲人中血统最纯正的欧皇。 苏青安自己的运气比琪亚娜自然是差的多,但也比普通人好一点。 一百发才能出的货,他可能五六十发就能出了。 以自己为标杆在看到少女面不改色的点出了五十道蓝光和白光后,苏青安看向符华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怜悯。 明明是那样白净的脸颊,在抽卡的时候却仿佛黑气冲天,乌云盖顶。 终于在第两百九十八发的时候,耀眼的金光绽放在手机屏幕上。 少女一板一眼的表情此刻都好像柔和了不少,之前无意抿唇的动作消失了,她的唇角上扬,显然心情开始变得愉快。 一旁的为了照顾符华心态一直没有抽卡的苏青安都感同身受般松了一口气。 在上仙大人抽第一百零一发时,每多抽的一发都好像在她白皙如凝脂的肌肤上叠加了一层非洲人印记。 金光散去。 是五星武器没错。 但是,歪了。 如果抽到五星武器,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是UP外的武器,而此时符华就这样倒霉的撞在了这个概率上。 苏青安已经可以理解她为什么要攒这么久的水晶了,因为以少女的运气不这样根本就不可能出货。 可就算攒了三个月的水晶,之前从容不迫淡定抽卡的上仙大人还是打出了大失败。 苏青安从微小的细节可以看出此刻的少女有些失落,那像是某种氛围一样的变化,明明对方的表情看不出失落,依旧淡定。 可是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束焉了的花朵在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叶子。 再具体一点,就是漫画效果一样的灰白化。 上仙大人失去了笑容。 平时一板一眼的认真少女这副模样让苏青安觉得意外反差的可爱,但在这基础上外他还感到了微妙的不忍。 “……神州有句话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偶尔沉船也是在所难免的。”在沉默了一会儿后,符华抬了抬镜框,这么说道。 “……没有保底的赌狗池就是这样的,下次我让琪亚娜帮你抽吧,她是欧洲人这种池子,她五……五十发就能出了。” 为了不让hua产生过分的落差感,苏青安贴心的把数字多说了一个零。 “你的水晶还能抽三发的样子,要我帮你抽了吗?说不定就出来了呢,你都已经垫了两百九十八发了,现在出货的概率应该不低。” 说着自己也不信的安慰话语,苏青安感觉自己就像在安抚着一只因为牙齿坏掉吃不到小鱼干的失落猫咪。 少女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下巴。 抽卡的领域如同满是恶鬼的炼狱之地,短时间内符华拒绝踏入这个领域,但是苏青安说的概率变高了也是真的,而如果拖到下一个卡池,现在叠加上的抽卡率就会重新归零。 这样的话让苏青安抽卡确实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于是符华把手机递了过去。 苏青安接过手机,轻轻点了一下。 旋即耀眼的金光绽放,在少女眼中这简直如同初阳升起落下的曙光。 【金色传说】 没歪。 上仙大人成功出货。 “……啊,出来了。”不知为何苏青安感到了莫名的尴尬,虽然现在抽出的概率是不低,可这种非洲酋长和欧洲狗的强烈对比感是什么鬼。 但是符华毫不在意,她的眸子盯着在金光中缓慢旋转的武器,那副模样就像是看到了木天蓼的小猫,但是强大的意志力让少女的喜爱和愉快表现的不动声色。 “要不干脆抽完好了。”他问。 符华闻言无所谓的点了点脑袋,已经抽出自己想要的武器了,其他留存的水晶给苏青安抽完也无所谓。 于是苏青安再抽了一发。 熟悉的金光大盛。 【金色传说】 而且是在UP池子里歪出了符华从未有过的武器。 “???”少年面无表情的用最后的水晶单抽。 【金色传说】 依旧是符华没有过的武器。 苏青安抽的三发硬生生把符华究极非洲酋长的惨淡战绩改写成了正常人的战绩收获。 他开始怀疑自己前阵子的霉运都是为了给符华抽卡积攒运气。 符华看着那份金光只觉得分外刺眼,她转头幽幽说道: “苏青安,我们都是神州人对吧。” “……对啊。我真的不是欧皇,我给自己抽卡,从来没有这种情况。” 少年望天无语。 这个三发三金的战绩已经打破了琪亚娜这个欧皇创造的记录,现在的他已经可以被称为抽卡王。 但明明是应该开心的事情,可苏青安却没感觉到多少愉快。 因为,感觉之后会很倒霉啊。 他尝试着用自己的账号来了一发十连。 【吼姆宝藏】 这个熟悉到让人不能不吐槽的开局是怎么回事? 他不好的预感愈发深重。 再次点了十次十连,漂亮的蓝光和白光占据了视野。 看了眼空荡荡的水晶数目,他心情复杂。 我是鬼个抽卡王啊混蛋。 少年默默看了眼同样无言的符华。 最后苏青安打出了大失败。 今天,是上仙大人的胜利。 10.苏青安不想当工具人 2014年4月15日。 星期一。 圣芙蕾雅学园对比其他支部算是天堂,但即使如此它的训练量也比起最优秀的军校都要恐怖。 在这里的女武神们接受人工圣痕移植的也不在少数,说到底即使是女性里面拥有优秀的崩坏能抗性也是一件少见的事情。 而如果不想成为后勤打杂的女武神,优秀的崩坏能抗性是必要的。 单论崩坏能抗性,苏青安所在的班级里可谓牛鬼蛇神,排除上仙大人,琪亚娜,佐藤由乃,布洛妮娅,雷电芽衣这一堆不正常因素后苏青安的崩坏能抗性在班级算是上流。 理由在于这个班上有很多单纯以后勤为目标的摸鱼女武神,其实这个也是圣芙蕾雅学园的常态,是德丽莎特意放纵的结果。 在她看来天生没有才能和坚定意志的孩子们,让她们移植人工圣痕然后去前线不过是在无情的制造炮灰罢了。 如果这样做迎来的结果大部分都会是这个下场,那还不如当条咸鱼老老实实做后勤。 当然即使是做天命的后勤人员也是一份很危险的工作,可作为天命建立的孤儿院扶养长大的女武神们想要轻轻松松,什么都不付出就这样度过一生,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天命不是慈善机构。 也正应如此圣芙蕾雅学园被其他支部称为天堂一样的存在,同时它也是输出后勤部队为主的支部,简单来说就是圣芙蕾雅学园内部对比其他支部没几个能打的。 嗯。去掉无量塔姬子,符华,德丽莎,圣芙蕾雅学园真正能打的应该只有休伯利安的主炮了。 以苏青安自己的视角,圣芙蕾雅学园的氛围很奇怪,训练的时候无论教师还是学员都很严苛,她们如同军人一样严肃而庄重,有着优秀的纪律性。 但下课的时候精神面貌就像普通的女高中生,甚至互相聊的话题和以前的佐藤由乃也没有差别。 她们会认真的谈论星座还有甜品,会说朋友之间的趣事,会争论学园长穿什么衣服才最可爱。 当然偶尔也有沉默寡言的时候,当一个班级的女武神出任务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 教师和学园长会带着学生们换上修女服一起去教堂进行庄重而悲悯的祷告。 然后那方骨灰盒或者是单纯的一张照片,将会放进德丽莎为女武神们专门建造的墓地里。 墓碑上往往会刻着这样一句话。 【这个在花季年华逝去的女孩,为了保护这个美好的世界,长眠于此。】 苏青安说圣芙蕾雅学园很好。 是因为它真的很好。 它是真的把女武神当人看,而不是在机械的制造着战争机器。 不仅仅是他这么认为,所有圣芙蕾雅学园的学生都由衷的感谢着有这样的学园,有这样的学园长。 德丽莎的人气在圣芙蕾雅学园就是天下第一,圣芙蕾雅学园上上下下不是德丽莎厨就是扭曲的德丽莎厨。 想帮德丽莎擦犹大的女武神可以从圣芙蕾雅学园排到大西洋。 也正因为如此,她们在课上都很认真很认真,她们想去报答一些什么,回应一些什么。 可是她们明白德丽莎不需要她们给予她任何东西。 可当女武神们看见德丽莎在教堂祷告时那悲伤而失落的眼眸和神情时。 她们就明白,报答的最好方式就是保护好自己。 不要死,不能死。 因为死掉的话,学园长会难过的。 而她们受了学园长这么大的恩惠又怎么能舍得让她难过呢? 所以训练没有人会偷懒,每个人都很努力很努力。 即使是后勤的女武神也要遵守天命的规定出任务的,只是危险的程度不同罢了。 而为了能在任务中活下来,拒绝德丽莎露出那样表情的女武神们达成了共识,即使是课后她们也会训练,她们很团结,互相帮助是基本中的基本,不会的互相请教也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符华为什么在圣芙蕾雅这么受欢迎? 就是因为她的无私。 身为A级女武神的符华理论上不需要参加日常训练,更没有义务去教她们些什么,但是她和她们每天一起训练,每天都会耐心的教导她们经验之谈和武术要点。 那样凛然美丽而强大的人,却有着这样无私和温柔的品质,又怎么能让圣芙蕾雅学园的学生们不尊敬? 她们很礼貌的习惯称呼她为符华大人。 上仙大人是受的起这个称谓的。 今天的圣芙蕾雅学园一如既往的和平,佐藤由乃依旧是最后一个完成训练任务的学生。 不使用崩坏能,她的体能几乎和变成拟似律者前没什么差别,而普通的女高中生想要快速适应这样的训练量无疑是不现实的。 如果不是天命配发的训练药物和拟似律者的权能,她这样拼命的训练即使把自己弄成肌肉溶解了也不奇怪。 每天她都几乎会对学园长申请使用权能的权限,导致现在德丽莎已经表情复杂的默认她可以自行御使权能治疗自己了。 在这样双休日也不停断的训练下,佐藤由乃已经可以正常完成女武神的修炼量。 “由乃,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 琪亚娜有时候想问这个问题,但是她转而就会沉默下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问题简直和别人问她,琪亚娜你为什么一定要找那个混蛋父亲一样无聊。 没有理由,必须找。 佐藤由乃也是。 不能停下努力的脚步。 如果连这样的难关都度不过就什么也做不到。 琪亚娜能做的只是陪着她一起跑,一直跑。 这个行为就导致了雷电芽衣为了陪琪亚娜也会加重自己的训练量,她的体能对比琪亚娜自然不行,但是也是圣芙蕾雅学园女武神的正常水平。 而为此布洛妮娅这个被免修体能课的孩子也会在原地坐在重装小兔19C的怀里乖乖的等着,在她眼里自然是为了等待和芽衣姐姐一起回去,等琪亚娜这个笨蛋还有佐藤由乃都只是顺便而已。 嗯,顺便。 今天也是这样的情况。 因为作为煮饭婆的芽衣不在家做饭的缘故,今天懒得做饭的姬子选择把苏青安拉过来,把他用来当做饭的工具人。 “那个孩子已经有这么多人陪了,你就回来帮她们准备晚饭吧。”说着这种话的姬子就把少年拉回了自己家。 于是难以违抗姬子要求的苏青安,难得踏入了她的家门。 11.无量塔姬子想要喝酒 苏青安洗着菜,其实他也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但他刚刚看了看不知道是雷电芽衣还是姬子准备的食材,可以选择的菜目有很多。 自由发挥就是了。 没有特意去问姬子要做多少的菜量,他打算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反正以琪亚娜的食量不用担心会浪费。 从这点看来琪亚娜倒是很有用。 菜刀在他手中闪出清冽的冷光,随后砧板上的食材就整齐划一的齐齐分开,间距精确的如若尺量。 苏青安的做菜水平在以往只能说是普普通通的程度,但是止水之境的作用和身体素质的提升已经让他的厨艺无需多少练习就已经不同以往,何况他还在长空市给琪亚娜当了一段时间的厨子,可谓是千锤百炼。 没办法,琪亚娜的一顿饭顶的上他帮正常人做好几顿饭,简直是加量又加价的练习。 无量塔姬子看着电视,她成熟的身体慵懒的陷入柔软的沙发里,很是放松惬意。 “啪。”清脆的声响在电视机的声音中混杂难辨。 她的手上是刚刚打开的一罐冰镇啤酒。 尽管她已经小心的拉开金属拉环,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发出了一点声响,女人看了眼厨房的方向确定没有动静后,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嗯,没有发现吗?特意打开电视的方法还是有用的嘛。 无量塔姬子的内心欢呼雀跃。 虽然这个孩子是很好啦,但管她喝酒的模样还是让女人有些无奈。 在苏青安的附近偷偷喝酒不知道为何有点像是回到学生时代在桌子地下吃零食一样的感觉。 无量塔姬子自己当然没有在学生时代干过类似的事情,但当下一刻清凉的啤酒涌入喉咙,她就会感受到近乎相同的愉悦。 “姬子少校,吃饭前最好不要喝酒呢。”少女站在姬子的背后拿掉了她手中的啤酒,幽幽在她的耳畔说道。 “唉!符华你怎么在这里啊!把酒还给我。” 上仙大人悄无声息的脚步简直如若幽灵,姬子被吓了一跳,躺在沙发上的身体绷直了刹那,确认来人是谁后她放松了下来,压低声线对少女发出了控诉。 “是害怕苏青安发现吗?看来在这点上姬子少校还是有作为长辈的自觉的。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他说的,但作为代价这瓶酒我就没收了。” 符华难得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情说道:“ “先说明一点,是姬子少校你上次喝醉后对着我说不要让你碰酒了的,所以想要回来不可能。” “那……那不过是酒后胡言,符华你怎么能当真呢?”姬子几乎欲哭无泪,在符华面前她的威严实在不是很足。 显然比起苏青安,符华的劝诫对姬子要更有效的多。 “神州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我也分不清姬子少校是哪一种,但是经常喝酒总归是不好的,所以没收。” 姬子留恋的看了眼少女手中的啤酒,转而问道: “好吧,所以你来这里的理由呢,我不记得你有来我家串门的习惯啊,虽然我很欢迎就是了。” “这个问题等人都到了一起再说好了,不过姬子少校的话应该能猜得到才对。”少女的神色没有变化,可语气却不自觉的沉重了些许。 女人闻言怔了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而后发出了叹息:“也对,是差不多到时间了。” “苏青安是在做饭吧,那我去帮他一下好了,姬子少校老老实实的休息就行。” 没有在这个话题继续探讨下去的意思,符华走进了厨房。 无量塔姬子面色复杂。 虽然自己把苏青安拉过来是为了偷懒没错,但是被符华这么一说她总觉得作为年长者的自己威严好像扫地了。 “话说,他们的关系原来很熟吗?”无量塔姬子陷入了思考,她记得自己没看见过这两个人有过多少交流才对。 可能是因为符华救了小家伙一命,所以有了接触的契机了吧。 从沙发的缝隙中拿出了一瓶啤酒,无量塔姬子没有在苏青安和符华的关系问题上思考太多,她拉开金属拉环,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她的房间里啤酒可是几乎无处不在的啊,虽然不是冰镇过的啤酒有点遗憾,但这次无疑就是我无量塔姬子的胜利。 “喂,姬子阿姨,你怎么又在喝酒啊。” 熟悉的声音如若梦魇闯入这个房间,姬子的表情僵硬了,拿着啤酒的手动摇般颤抖了一下。 无量塔姬子,失去了笑容。 琪亚娜没好气的拿走了她手上的啤酒,另一只手叉着腰说道:“你忘记了上次喝多了跑到我床上睡觉,弄得我浑身酒气的事情了嘛。” “你怎么和臭老爸一个样哎,真是让人不省心。” “这点难得我是站在琪亚娜一边的哦,姬子少校还是稍微注意一下饮酒适量吧,今天早上你在吃饭前是不是又喝了?做午饭的时候我就发现冰箱少了一瓶呢。” 雷电芽衣无奈扶额,作为大人的姬子少校虽然有着成熟稳重的一面,但是在平时的时候偶尔也和小孩子一样,会对自己的身体和坏习惯纵容任性。 “布洛妮娅,附议。”布洛妮娅抱着怀里的吼姆玩偶,点了点脑袋,表示难得赞同笨蛋琪亚娜的意见。 “不知道苏青安看见姬子少校又在喝酒会是什么反应呢。”最后一旁的佐藤由乃幽幽说道,给予了无量塔姬子迎头痛击。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姬子举手投降,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这个人虽然这样说了,下次绝对还会再犯的。 在场的四人在这个瞬间冒出了一样的想法。 “里面是谁在做饭啊。”听到厨房的声响,看着瘫在沙发里明显很闲的姬子,雷电芽衣问道。 “前面是苏青安在做饭啦,不过刚才符华也进去帮忙了。”姬子拿着遥控器切换着电视频道,回答道。 “哦哦,是苏青安在做饭吗?我也好久没吃他做的饭了,苏青安做的神州菜还是很好吃的。” “唔,我开始饿了。”琪亚娜露出了期待的表情,似乎已经按捺不住习惯提前偷吃的欲望。 “不对,为什么班长也在啊,”白毛团子反应过来姬子话里的信息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嘟囔道:“还帮忙做饭什么的。” “不要看她平时一板一眼的模样,符华可是很万能的哦,充满少女感的技能她会得也不少,做饭对她来说只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比起琪亚娜你可强多了。”姬子说道。 “哼,女武神会战斗就好啦,会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琪亚娜瘪了瘪嘴,把啤酒重重的放在茶几上心虚的说道。 “是是是,琪亚娜最厉害了。”姬子敷衍道。 一旁是芽衣则不顾两人的拌嘴,神色奇异的看了眼琪亚娜,不言不语。 煮饭婆的地位,危。 “姬子少校,布洛妮娅要看吼姆大冒险。”布洛妮娅坐在姬子旁边面无表情的提出了要求。 “好。”笑着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姬子把电视切换到了播放着吼姆动画的频道。 对姬子的抚摸没有抗拒,布洛妮娅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 “芽衣做饭也很好吃啦。”终于注意到了芽衣的面色,琪亚娜连忙说道: ”不对,芽衣做的饭最好吃了,是对琪亚娜特攻!” “琪亚娜你说什么呢!哪里有这么夸张啊。”被琪亚娜一句话轻松搞定的芽衣甚至感到了害羞。 啊,这像不像朝三暮四的渣男轻松敷衍笨蛋女人成功的场景。 看着她们打打闹闹的佐藤由乃脸上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然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选择朝着厨房走去。 12.佐藤由乃亲眼目睹 符华悄无声息的脚步被苏青安提前察觉,他的感知力随着剑心的磨砺已经越来越强。 前面姬子打开啤酒的声音他也听到了。 不过以女武神的体质只要不喝的太过分,对身体其实不会有多少影响。 真正能对女武神造成伤害的,是人工圣痕的排异和崩坏能侵蚀。 所以偶尔他也会对姬子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再怎么说姬子姐也是他的长辈,为了顾及她的感受,经常说教也是不行的。 只是会被hua当场抓住就没办法了。 运气不好啊,姬子姐。 苏青安看了眼被符华放在一旁的啤酒,感到有点好笑。 少年没有特意回头,上仙大人也没有搭话。 两人就这样开始默契和谐的分配着工作。 交流好像是不必要的事情,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如同行云流水般自然而然。 仿佛以往在黄昏下静静听闻潮起潮落的琐碎声响,不需要理由就能安静而愉快。 这样的光景映入佐藤由乃的瞳中却是让她心情复杂。 符华,圣芙蕾雅学园寥寥几位的A级女武神之一。 也是巫女给她看到的画面中的那个女孩。 是她所言的,对苏青安最重要的存在。 其实佐藤由乃刚开始的时候怀疑过那可能是巫女的杜撰,不理解对方权能的她自然没有全盘相信的理由。 直到佐藤由乃来到了圣芙蕾雅学园,亲眼看到了符华。 她才意识到,巫女可能没有说谎。 因为这个人确实存在,并且苏青安对她的态度也很奇异,不熟悉苏青安的人可能无法看出端倪,或者即使看出了也觉得那是被符华救了一命导致的微妙态度。 可从一开始看待的角度就截然不同的佐藤由乃可以明白,符华对于苏青安来说很特殊。 能一脸自然的放松着和这个人一起看黄昏在佐藤由乃看来本身就是一件足够光怪陆离的事情。 苏青安是很孤僻的人。 习惯独处,喜欢独处,本质上这个人在佐藤由乃看来这方面上有点无可救药。 咖啡店固定打烊的时间对就算是朋友的佐藤由乃也是一样,那是少年习惯独处的时间,就好像吃饺子要沾醋加大蒜一样的习惯,对于喜欢这样吃的人来说不是必须这样做,但这样做肯定会更容易感到愉快。 虽然某段时间苏青安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但是这点上依旧保持不变,简直像是本质一样的劣根性呢。 即使是同居的琪亚娜,除了固定时间能和他打游戏外,其余时间也有时候看不见苏青安的人影。 这样的人心理防线是很重的,在你以为可以和他足以相谈甚欢的时候,他可能站在珠穆朗玛峰上沐浴着风雪看着你从马里纳亚海沟慢慢往上爬,面无表情。 可那个少女仅是随意的接近就如剑般轻易划开了这道防线。 那条马里纳亚海沟对她而言简直如履平地,她浮光掠影般轻而易举的站在他身旁就可以皱着眉说这里的天气不太好。 然后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就这样自然而然的结伴下山,简直和胡扯一样。 胡扯到好像这道防线从开始就从未对她建立过。 可从圣芙蕾雅学园里听闻的符华事迹拿来和苏青安的人生对比起来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佐藤由乃能将他们联系起来的线索只有巫女给她的那个场景和同是神州人这个共同点。 然而光是这两点就能让她自己脑补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个年纪的女孩想象力总是格外丰富,佐藤由乃以前就是这样喜欢漫无边际的想象着奇奇怪怪事物的女孩。 虽然她现在表面上已经高冷到可以营造出低气压的氛围,但是一遇到关于苏青安的事情这些都冰雪消融,被封印的想象力就开始放飞自我。 关于两人之间的故事在她心中已经有了七八种逻辑自洽的过去和具体情节,如果不是心中一点点不愉快的失落,她甚至可以开心的磕cp。 我只要知道。 你是我无可替代的重要之物就足够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佐藤由乃堵塞住多余的情绪,转头不再看做饭的两人,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刚训练完的佐藤由乃可和琪亚娜那个几乎没出汗的体力怪物不同,她急着将被汗液濡湿的身体冲洗干净。 虽然没有多少异味,但是心理上的不愉快还是让她加快了脚步。 一小时后。 佐藤由乃看着桌上的色香俱全的饭菜默然无言。 她几月前长至脚踝的发丝已经被剪短到齐肩,此刻的女孩身上散发清新的气息,那不是沫浴乳或者洗发水的气味,而是权能控制植物在身体上留下的自然气息。 如果有意去闻就可以明白那是一股清冽如泉的极淡香味,在来到圣芙蕾雅学园后她就习惯于在身上留下这份淡香,理由是为了能够顺利的睡眠。 唯有这份清冽淡雅的香气可以暂时抚平心绪让她安然入睡,久而久之在身体上留下这份气息就变成了她的一个小习惯。 湿漉漉的发丝和白皙中透着粉色的肌肤让她看起来有着以往截然不同的魅力。 苏青安的厨艺好像变强了啊,她不禁感慨着。 上次为了给琪亚娜过生日她也是帮忙打过下手的,虽然那个时候就知道他做饭的水平不差,但现在的水平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又上升了啊。 碟子里的肉片肥瘦相连,金黄亮油,旁边的蒜苗清白分明,虽熟仍秀像是点缀。 正是神州菜里再普通不过的回锅肉。 将回锅肉放入唇中,美味的口感刺激味蕾让人愉悦,可佐藤由乃却感到了莫名的失落,那是种某种技能被彻底击沉的失落。 佐藤由乃自然也是会做菜的,是妈妈教她的,她的水平已经能算是优秀的地步但是对比起苏青安就有了明显的差距。 被男性在这种方面打败佐藤由乃莫名的有种挫败感,何况这个男性还是苏青安,这份挫败感就更加深刻了。 一旁的雷电芽衣认真品味过后露出了赞叹中透着自信的笑容,她说道:“想不到苏青安你的厨艺水平很好呢,在男性里这样的水平算是罕见了吧。 “还是芽衣你的水平比较高。” 苏青安闻言点了点头,自然的说出了女孩的名字。 称呼改变的理由是单纯的因为叫雷电怪怪的,叫全名又显得太生疏,其实苏青安本人对这个并不敏感,但雷电芽衣自己建议可以这样叫她后,他就开始对她直呼其名。 关于厨艺,苏青安清楚自己的水平,那完全是靠记忆力和身体的精细操控强行拉上去的,对比起芽衣的水平自然还是有所不足。 所以这一波。 煮饭婆没有败北。 13.德丽莎如约而至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落下的夕阳逐渐抽离着光与热,残存的余晖照耀在中央高楼上的时钟上,时针已经指向六点。 海风拂过,街道上的古树摇曳着青翠的枝叶,德丽莎从高楼的窗口望去可以看见,光渐渐下沉到海面深处,世界缓缓进入寂静的黑暗。 每一天的这个时候德丽莎都喜欢看着圣芙蕾雅学园慢慢陷入黑暗的模样。 那就像是一个轮回,是一天结束的尾音,是新生般抽出嫩芽的开始。 这里已经寄托了德丽莎太多的情感和岁月,她可以记住每一个学生的名字相貌甚至性格,对德丽莎个人而言,她甚至不希望这些人接触崩坏的世界,她希望她们能有幸福美好的未来。 可作为阿波卡利斯这代的家主,天命的下一任主教,她不能这样任性妄为。 虽然她知道她的爷爷,奥托•阿波卡利斯不会在意这些,对于那个人来说,极东支部的存在更多意义上就像是给孙女一个较大的昂贵玩具。 无论德丽莎怎么对待圣芙蕾雅学园他都不会在意。 这是自然的。 一个慈爱的爷爷,又怎么会因为孙女摆弄玩具的方式不同就责怪她呢。 德丽莎明白这些,但她有自己的原则,同时她也知道圣芙蕾雅学园不可能会是一个完美的乌托邦。 即使有着教育方针的不同,这里也是用来培育女武神的地方。 而女武神生来就是要对抗崩坏的。 为了守护这个美好的世界,牺牲总是在所难免,即使是圣芙蕾雅学园也不会是例外。 她转头离开,不在看向那海上未彻底熄灭的光。 今天的德丽莎穿的不再是以往那套修女服,之前的那套修女服是从天命中世纪的女武神服装延伸而来,以黑色为主体混杂着洁白的蕾丝和金线的勾勒,肃穆的同时也不影响美观。 而此时德丽莎身上穿的是更为传统的一套修女服,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的衬托。 她的浑身上下除了脖颈上戴着银色的小巧十字架,就再无其他点缀。 有的只是最淳朴的黑与白相结合而成的庄重。 她来到了一扇门前。 是姬子少佐的家,虽然以前也没少来,但是在里面这么热闹的情况下进去还是第一次。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拉开了门,然后温暖的光映入视野,从外界的带来的沉寂被吵闹的喧嚣打破。 迎面而来的就是琪亚娜气急败坏的活力声音。 “布洛妮娅,那是我的!” “布洛妮娅觉得琪亚娜吃得已经够多了,即使是琪亚娜这样的笨蛋也应该明白尊老爱幼这个道理才是。” “???这个道理对你这个小不点不适用!”理屈词穷的琪亚娜开始决定不讲道理。 “呵。”布洛妮娅跑到了芽衣的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不知为何明明是面瘫的女孩在琪亚娜眼中此刻却露出了面目可憎的不屑冷笑。 “好啦好啦,琪亚娜。前几天我生日的时候你不是吃了很多了嘛。” 好笑的摸了摸两个人的脑袋,此时的雷电芽衣身上散发着惊人的母性,将要掀起战争的两个人瞬间就安抚了下来。 无论是重装小兔的小型导弹还是琪亚娜的怪力,姬子少校的家可都没坚固到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呜。”喉咙里发出了咬牙切齿的败犬哀嚎,琪亚娜因为不可抗力而败北。 “不要愁眉苦脸啦,你喜欢吃什么,明天我多做一些就是了。” 芽衣的安慰显然很有用,琪亚娜因为败北导致的不愉快几乎瞬间就无影无踪。 “哼,竟然芽衣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强原谅你吧。”几乎是挫败后的刹那白毛团子就开始趾高气扬了起来。 不得不说,以前那个聪慧冷淡的琪亚娜似乎在遇到芽衣后就渐渐放弃了思考。 虽然那份善解人意的一面没有被表面上的大大咧咧所覆盖消失,但是在就表面上而言琪亚娜在同班同学上的眼中应该和纯粹的笨蛋没什么区别了。 在苏青安看来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现象。 不愧是被称作废人制造机的女人,某种意义上这个能力也很恐怖。 符华最先注意到了德丽莎的脚步,她转头问道: “德丽莎学园长,你怎么来了?” “我想了想,还是想亲自来说比较好,”德丽莎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微笑说道:“看到大家都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 平时的德丽莎是很和蔼可亲的一个人,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和她开玩笑打趣。 可当她认真起来,哪怕面带着温柔的笑容,你都会不由自主的表现出庄重而严肃的态度。 “我想你们在圣芙蕾雅学园待了一段时间应该都明白,每一个女武神除了A级外的等级都会定期出一次任务,对抗崩坏不是过家家的游戏,实战才是磨练女武神,训练出精英战士的最佳方法。” “这是天命一直以来的规矩,在其他支部的学园如此,圣芙蕾雅学园也是如此。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等价交换吧。” 德丽莎没有说出天命规矩的潜台词,那就是天命没有兴趣耗费资源养一个没有价值的女武神,而任务无疑是最能表现出自我价值的场所。 通过代表你有一定价值,而没通过。 没通过的女武神大部分都埋入了圣芙蕾雅的墓园之中。 死亡,那再正常不过了。 “一个学期出一次任务,圣芙蕾雅学园在毕业之前是很少有假期的,一年十二个月,一学期六个月,任务的分配在六个月中会陆陆续续分配在各个学员的身上。” 她顿了顿,环视了一眼在场的人,说道: “今天我会来这里说这个事情,你们应该有心理准备了吧。你们五人入学的时间几乎差不多,所以你们入学以来的第一次任务,已经同时分配到你们身上了。” “终于要出任务了吗?天天都是训练我早就烦死了。说吧学园长,是要和什么奇奇怪怪的崩坏兽对战吗?学园配置的武器发了,我可是一直都没有试用的地方呢。” 常年流浪和崩坏兽厮杀的琪亚娜显然是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反而显得有些兴致勃勃。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进步很大,而对此一直没有真枪实战的战斗让她确认也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 “任务是根据女武神级别分配的,按照琪亚娜你们的战斗力,这次的任务对你们来说应该都是超标的情况,理论上不会有多少危险。” 德丽莎像是想给他们一些安慰般这样说着,可转头她又叮嘱告诫道: “但理论只是理论,现实里随时可能发生意外,甚至情报出错都是正常事项,如果是独自流浪多年的你应该能够明白才是,所以出任务的时候谨慎为上,小心无大错,最后。 “你们的性命,对我来说很重要。”德丽莎蔚蓝的眼眸看着在场的几人,她的双手握住了胸口前的银色十字架,像是在祈祷。 这个往日拿着犹大的誓约战斗的修女握着十字架像是在对神明祷告,这是多么矛盾而奇异的一幕。 可德丽莎的祷告绝不是对着神明,在奥托•阿波卡利斯执掌下的天命是多么傲慢的组织,如果神明真的存在,那个男人也只会从容不迫的笑着想试试看能不能弑杀所谓的神。 德丽莎不是在祈祷什么,她是在为他们祝福。 以修女的方式。 而修女最佳的祝福,就是祷告。 苏青安理解了,佐藤由乃也能够明白。 其余的三人自然也是。 “我会活着回来。”苏青安认真说道。 “我的情况学园长应该明白,我不会有事。”佐藤由乃冷静的表示自己很安全。 分配给B级女武神的任务到底要情报错误的有多夸张才能让身为拟似律者的自己翻车,暂时想象不到这种意外的佐藤由乃很是自信,觉得很稳。 “学园长放心啦,我在外面这么多年不也没事吗?任务什么的,我会小心一点的啦。你放心好了。”琪亚娜摸了摸脑袋,有些别扭但是又坦率的说道。 “重装小兔会保护好布洛妮娅,学园长不用担心。”拍了拍身后浮现的部分机甲,布洛妮娅点了点小脑袋,成对蝴蝶结梳成的双马尾螺旋卷跟着她的动作晃了晃配合她面无表情的脸蛋很是可爱。 “总之,我们会活着回来的,德丽莎学园长。” 雷电芽衣同样表态,现在的圣芙蕾雅学园已经是她精神家园一样的存在,对于愿意收留律者这样危险不稳定因素的德丽莎,雷电芽衣自然很是感激。 可如果想回报些什么的话,出色而安全的完成任务归来是第一步。 “真是的,这样的话不是变成你们安慰我一样了嘛?”德丽莎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被学生宽慰的自己实在有点不像话,但她旋即就继续说道: “这次分配给你们的是两个任务,也就是说是将你们五个人分成两组,各自去完成一个,算是团体任务吧。” “布洛妮娅,雷电芽衣,琪亚娜你们三人一组,队长就由芽衣担任。” “苏青安和佐藤由乃一组,队长由苏青安担任。” “具体的任务信息会等会儿发在你们的学园徽章上,到时候链接在通讯器上就能知道任务信息了。” 德丽莎的选择无疑是合理的分配,身为第三律者的雷电芽衣和身为拟似律者的佐藤由乃显然不能放在一组,不然如果有意外让她们同时失控,后果就难以收场。 曾经二次唤醒雷电芽衣的琪亚娜与以前和两人有过配合的布洛妮娅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说琪亚娜是雷电芽衣的制约,那把苏青安和佐藤由乃分配在一起的理由也就不言而喻。 对于纵然是身化拟似律者被崩坏意识控制后都不愿伤害苏青安的佐藤由乃来说,苏青安就是最好的锁。 对德丽莎的安排在场的几人都没有多大意见,不如说不是单人任务让她们心情放松愉快了不少。 “明天早上各自来找我了解一些相关事宜,其余有困惑的地方你们可以问问姬子少佐还有符华。” “那今天就这样吧。希望你们能做个好梦,我可爱的学生们。” 德丽莎微笑道了句晚安,没有多做停留的打算就转头离开。 女孩的背影融入已然漆黑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夜色中细小的琐碎掀起盛大的喧嚣又化于圣芙蕾雅吹拂的海风中湮灭于无。 圣芙蕾雅学园的一天结束了。 14.佐藤由乃发出了直球 2014年4月16日下午。 苏青安望向窗外澄净蔚蓝的天空,白色的尾迹云将云絮拉扯出凌乱的线条图案。 坐在他旁边的是佐藤由乃。 两人在早上从德丽莎那里领取了登机牌,就坐上了飞往日本神奈川的航班。 天命执行任务的架子属实不小,苏青安上网查了一下发现理论上在购票软件里就能购买到这坐航班的票,可事实上这班飞机上除了佐藤由乃和他自己就再也没有其他乘客。 一眼望去飞机舱内格外空荡。 苏青安有理由怀疑乘务员和机长都是天命旗下的人员。 事实上如果是在天命彻底掌握的欧洲,排场更夸张也正常现象。 因为对于天命而言,钱只是一个数字。 他拿出了手机,这里面已经提前链接过学园的徽章,任务信息就存放于此。 学园徽章的作用很多,根据德丽莎所说这里面还有着天命的定位系统,会定期发射信号到极东支部的资料库里。 在徽章损坏的刹那,极东支部这边就能得知情况,如果通讯女武神无果,极东支部会后续进行追查。 而且徽章的材料是特质的,不仅极为坚固,同时对着崩坏能反应很敏感,在遇到一定浓度的崩坏能后它会微弱的转化固定量的崩坏能释放出光和热。 这个功能在潜伏或者需要隐蔽的任务情况下可以关闭,不是所有女武神对崩坏能都十分敏感,所以徽章的这个功能可以起到的警示用处实在不小。 当然这个功能对佐藤由乃和苏青安意义不大就是了。 “佐藤,你看过这次的任务信息了吧。”苏青安看了眼手机中血肉横飞的画面,问道。 “嗯,根据委托人给出信息,他们所在的村庄发生了和崩坏有关的连续杀人案,长空市没毁灭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吧,最后还是琪亚娜单独解决的。” 佐藤由乃语气毫无波动的说道,即使是念到长空市这三个字时,她的语速和情绪都没有发生变化。 她的眸中倒映的正是凶手留下的现场,内脏,血液还有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器官,如同作画一般凌乱的分布在现场。 这是即使办案多年的刑警,从战场上退休的军人都会觉得恶寒的残忍画面,可女孩的反应仅仅是淡淡的蹙眉表示厌恶。 佐藤由乃没有感到任何的害怕和不适,除了意志变得坚韧外,可以明显的发现变成拟似律者终究还是对她的性格造成了一些影响。 和雷电芽衣因为有着律者意识,所以本身的性格没有发生变化不同,佐藤由乃是真正一个人格的自我驾驭了这股力量,为此性格有所改变也是在所难免。 这点苏青安很早就注意到了,但是所幸改变的性格除了对人际交往的方面上让人担忧外其余的就没什么好操心的。 苏青安再次仔细游览了一遍任务信息,最后对佐藤由乃娓娓道: “嗯,如果只是单看目前的信息有人被崩坏能感染成了死士进行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按照德丽莎学园长说的,科学部研究分析了凶手的残留物,崩坏能浓度只是比正常死士高一点的程度,所以这次的任务出现战车级崩坏兽都算是一件离谱的事态。” “说白了,这次任务的难点应该只在找到任务目标上,战斗反而不是需要太担心的问题。” 对于身为拟似律者的佐藤由乃,还有在长空市屡次三番跨越死线,杀了不知道多少死士的苏青安来说,这次的任务稀松平常的同时还很简单,如果乐观点就算是当做出来度假也不是不行。 这个任务简直就是卡在B级女武神的底线,因为C,D级女武神是没有资格对崩坏作战的,她们接到的任务其实和雇佣兵的差别并不大。 所以这个任务作为新人的试手实在再温柔不过了。 “任务保持适当警惕就好了,佐藤你最近在学园里也有点努力过头了。” 最后,苏青安关上了手机对着佐藤由乃说道。 即使女孩的权能有着治愈的能力,苏青安也不希望她这样对待自己,可同时他自认为没有什么立场去阻止佐藤由乃这样的做法。 少年说的这句话其实就是委婉的让她放松一点吧。 理解了这点的佐藤由乃乖巧的点了点脑袋,之后她看了眼少年清秀的侧脸,突然幽幽的说道: “苏青安。我们,算是朋友吧。” “当然。”苏青安没有迟疑的表示肯定,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气氛突兀有点奇怪。 “以朋友的立场的话,一直被你用姓氏称呼我有点不愉快呢。” 女孩这样说道,身体不由得朝苏青安的方向倾斜了一些,紫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少年的大腿上,光着肌肤的肩膀触碰到了他的肩,冷冽清淡的淡香涌入鼻腔。 苏青安在某个瞬间联想到了古泉中静默盛开又凋零的莲花,那是种裹挟着某种孤独而清冷情绪的淡香。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佐藤有喷香水的习惯,而且她的头发是不是变得比昨天长了很多? 面对这样理论上会让人感到心猿意马的光景,少年之后的第一反应却是这个。 “抱歉,我已经有些习惯这样叫你了,那我以后直接叫你名字好了,由乃。” 思考了一下,连对雷电芽衣自己都已经直呼其名,对关系更为亲近的佐藤由乃却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叫法,对比一下是有些不妥当,佐藤由乃会因为这个有些小脾气也很正常。 “毫无动摇吗?不愧是你唉。”女孩忍不住发出了叹息。 肢体的触碰,引人遐思的淡香,还有旖旎的气氛,都在那双幽邃平静的眸子中化为泡影。 虽然佐藤由乃明白苏青安不可能因为这种程度的试探就动摇,但还是不可避免到感到了挫败。 即使达到了让对方改变称呼的目的,佐藤由乃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愉快。 你和符华还没开始就已经坚不可摧了吗?混蛋。 女孩开始脑补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和东西,最后在大脑接近当机的时候,她忍不住干脆利落的对苏青安打出了超直球,问道: “对苏青安你来说,班长算是什么的存在呢。” “hua吗?”少年闻言怔然,他喃呢着这个名字,恍惚间有些茫然。 和他对佐藤由乃,琪亚娜这样清晰的定位不一样。 对hua,苏青安的感官一直很复杂。 那是来到这个世界唯一和他真正同生共死,相依为命过的存在。 即使世界线重启,符华不会有关于他的记忆。 时间也跨越到了五万年后,当年和他互相以对方为心灵支柱的hua和现在的符华几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了。 可对苏青安而言,她依旧不可替代。 那就像是你玩FGO用白嫖的圣晶石单抽到了第一个五星英灵,无论她的战力有多拉跨,宝具有多普通。 哪怕你以后会有多少可爱娇媚高贵冷艳又强到爆炸的五星英灵,你也还是会觉得她就是这样无可代替。 因为那样的相遇简直宛如命运对吧,而人类在怀旧的同时也无法拒绝命运啊。 可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 那个脆弱,敏感,像猫一样可爱的女孩是不是就再也不存在了呢? 现在认识的符华和他所认识的hua还算是一个人吗? 但当在黄昏下看见少女带着透明感的笑容后,他就明白,那就是hua。 她还会是一样那个老实到喜欢钻牛角尖的hua,还是脆弱中蕴含坚韧特质的hua。 还是那个,他会觉得无可替代的hua。 “她对我来说很重要,”少年的双瞳里仿佛映着苍凉如水的夜色,可在谈起hua的时候,那苍凉如水的夜色里就燃起了万家灯火,熠熠生辉。 在道出了模糊的答案后,他用这样的眸子直视着佐藤由乃,继续说道: “我应该,很在乎她。” “唔噫。” 女孩闻言后忍不住发出了意义难言的声音。 听到苏青安的回答后,佐藤由乃的大脑在颤抖,和在圣芙蕾雅学园学生们映象中的高冷氛围不同,此刻的她满脑子都是粉红色的泡泡。 这和告白有什么区别啊?!笨蛋!!! 可恶,我这个白痴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啦。 这已经不是输不输的问题了。 这就像是你去骑着单车看海,却发现海面簇拥着海豚,半空环绕着白鸽,人们挥洒着鲜花和掌声,祝福的台词和清爽的海风都是这么应景和谐。 而站在这一切中央的是一对天作之合的新人,这个时候你除了停下单车,笑着拍手叫好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打出了超直球的佐藤由乃,迎来大失败。 “由乃?你怎么了?”完全不知道佐藤由乃在几个瞬间脑补出一堆奇怪的画面,苏青安只觉得佐藤由乃的反应有点不正常。 他用手在女孩的眼帘前晃了晃,然后对方还是大脑当机了一般毫无反应。 啊,我是触摸到了什么奇妙的开关了嘛。 由乃这孩子以前脑子就喜欢想奇奇怪怪的东西呢,这次大概也是一样吧。 某种意义上不知道是猜中正确还是错误答案的苏青安继续看向窗外。 神奈川,快到了。 15.目的地 神奈川,横滨国际机场。 苏青安拉着佐藤由乃和行李箱向前走去。 行李箱里面是德丽莎分配的装备设施,他背后的乐器盒里面装着明显是管制刀具的【定风波】。 如果翻开两人的行李,会发现那简直是恐怖分子作案的道具大全。 窃听器,干扰器,小型的电磁炸弹,备用的合金匕首和小太刀,天命特质的防弹衣和佐藤由乃的装甲,医疗物品,互相联系的微型耳机,两把改装后的柯尔特巨蟒,一张不记名的银行卡和固定的现金。 还有一堆让苏青安怀疑他们做的是间谍任务的奇怪物品。 当两人听完装备的介绍和使用方法后以奇异眼神看向德丽莎时,学园长大人则是一本正经的表示这是天命出任务的标配装备。 意外的专业,各种各样的意义上,游戏里的圣芙蕾雅学园给苏青安留下的印象就是悠闲和平的正常学园。 从前玩游戏的时候他也吐槽过这点。 承担起守护世界责任的女武神从这种地方培养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但放在现实里,即使是被称为乌托邦的圣芙蕾雅学园也是有着初现峥嵘的一面。 学园里培养出来的女武神就是极东支部的獠牙,而獠牙又怎么会没有锋芒呢? 那些腰细腿长,笑脸盈盈的女孩们平时看似人畜无害,与世无争。 但想象一下吧,出任务的过程中她面无表情的用柯尔特巨蟒砸烂敌人的牙齿,将枪口塞进他的口中,逼问着任务线索。 白嫩的大腿上别着的匕首还染着死士的血。 背后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可是她俨然不动,漂亮的脸蛋上眸光冰凉,杀意勃发。 简直个个都是都市兵王,顶尖杀手。 所以即使是圣芙蕾雅学园中唯一的男性学员,在未表现出变态级别的学习力前,女武神们的态度对他也仅仅是好奇罢了。 成为焦点人物的原因完全是在西九条沙罗的枪术课和平时对练的课程上苏青安展现出了完全不像初次入学的惊人战斗力和学习力。 目前近战的课程上可以和苏青安过手的几乎寥寥无几,在和符华练拳后的这段时间里,曾经的太玄流早就已经被他改进的面目全非。 苏青安的性格和符华很像,是属于那种你不问我就不说的类型。 所以到现在符华,德丽莎,姬子都不知道他能操控崩坏能的事实。 根本原因在于苏青安的这点秘密对比起姬子家里的律者窝简直不值一提,所以他一直没有提的打算。 在少年想来即使学园长知道了也不会有多少反应。 因为他看出来了,女武神的培养课程里面就有着太虚剑气剑心的一部分。 这证明天命本身是有收录太虚剑气的,只是碍于太虚剑气对天资的要求太高,所以只放出了简化版的一部分供女武神学习。 而苏青安能学会太虚剑气纯粹就是他天赋异禀,对比起第三律者,空之律者素体,拟似律者,这点事情在圣芙蕾雅学园掀不起一点波澜。 苏青安和佐藤由乃现在走的是特殊通道,前面在飞机上的空乘员和他们一同下了飞机在前面自行引导着路线。 显然这的确是天命的人员,其职责就是替接到任务的女武神完成正常世界中出行的琐碎事件。 这样的人员是女武神出任务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不然单单是通过安检就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事实上这也算后勤部队的一种,只不过有着一定崩坏能抗性的女武神自然不会放在这个岗位上大材小用,不然姬子估计很乐意他毕业后去这个岗位。 “诸位就是极东支部的女武神吧,我是家主派来接应诸位的。” 道路的尽头是一位站姿纹丝不动,尽显肃穆和优雅之色的老人,他铁灰色的发丝整理的一丝不苟,神情面带柔和的微笑,黑色的燕尾服配合着笔挺的身姿。 这是一位充满英伦风格的管家。 此时他微微弯腰,仪态礼貌而标准。 即使在看到苏青安发现自己有些用词不当后,管家也只是对着少年露出了让人升不起恶感的笑容表示歉意。 “是委托方的人,看样子应该是神原家的管家。”恢复正常的佐藤由乃从苏青安的手中拿回自己沉重的行李箱,一本正经的说道。 “所以理论上我应该被称作男武神吗?真是奇奇怪怪的称呼。”注意到管家所言的苏青安意识到了以前从未注意过的角度。 理论上自己的评级经过考试后是B级。 但如果想要被堂堂正正的叫做B级女武神只能靠女装了。 一旁的佐藤由乃听到少年的自言自语,觉得有点好笑,唇角忍不住上扬了些许。 之后默默排除了这个选项的苏青安毫无顾忌的把装满了危险物品的行李箱,交给了站在管家旁边身穿西服的保镖。 示意佐藤由乃同样也这么做后,两人进了管家弯腰打开的车门,坐上了车。 有着佐藤由乃的配合下他完全不怕对方对自己有什么不利,一剑斩开车门,砍爆车胎这种操作他已经在圣芙蕾雅学园的战斗模拟场景试炼中重复过了。 即使在没有装甲配发的前提,在时速两百公里的情况下,他也能像切蛋糕一样划破高强度的金属,轻松突破阻碍后无伤落地。 简单来说就是苏青安做出的判断就是没有多少可以顾及的地方。 何况委托人对他们不利的可能性真的很小,这个国家可以说是极东支部的地盘,天命的威仪在全球都算说一不二,只是一个国家地方上的世家,还是在有求于人的情形下,对他们不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两人依旧保持着基本的谨慎,理由就在于学园长的那句小心无大错。 管家坐上驾驶位,他转头对着两人说道: “请两位系上安全带,稍等片刻。神原家的宅邸离这还有一段距离。” 老人这样说着缓缓驾驶到大道上后,踩实了油门,从外表上这辆车和管家优雅的气质很搭配,流线型的车身上崭新而锃亮,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拥有优美线条的同时也不缺乏肌肉感,利落大气。 苏青安和佐藤由乃自然认不出这是什么牌子的车,但是也大概能明白价格应该很昂贵。 这辆2013年刚刚被停产的车型已经是迈巴赫余晖所散发出最后的荣光。 就如同古老的贵族,他们守旧严谨高贵可终究会被时代淘汰。 发动机的声音就如同狮子般的怒吼,就像是在以咆哮的形式诉说着它还没有谢幕。 这个行事优雅的管家在此刻表现出了优秀的车技,他面色淡定的提高着车速,握着方向盘的手平稳而从容。 车辆朝着目的地的方向快速前行。 车速导致的强烈后坠感让苏青安和佐藤由乃面面相觑,他们此刻明白老人让他们系上安全带的提醒不是毫无意义。 16.他的眼里藏着狮子。 在来前苏青安就已经了解过委托人的身份。 神原世家是神奈川的地头蛇,在当地的政治话语权和商业圈中都是说一不二的地位。 其来历古老悠久,听闻这个世家最早可以追溯到五百年之前,但它在神奈川的名声和地位却是最近几十年才崛起,在这之前神原家的名声几乎无人听闻。 而委托人就是神原家的家主,神原修一。 身为神原财阀家目前的领导者,他现在手上有着信息技术和机械工业为核心的庞大集团。 神原家没有旁系,主脉也凋零的只剩下神原修一和他年幼的独生女。 这样一个在当地影响极深,地位极高的世家竟然仅剩两人,这实在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此处是一间年代久远的老宅,作为一个财阀的执掌者,这里的装修无疑并不如何亮眼,古老的西洋风格是宅子的主旋律。 而神原修一跪坐在风格迥异的榻榻米上,神情肃穆。 这个男人的年纪是39岁,正值壮年,这是一个男人精力最旺盛,适合大展宏图的时候。 可年仅39岁的神原修一却是显得有些过分老态,他本应该是黑色的发丝染满了银白,眼角有了皱纹,生命力似乎从他的身体里提早就被抽离了大半。 单看外貌,他已经是临近五十多的年纪。 可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如寒冬里巍然不动的松柏。 当苏青安和他对视的时候,那双眸子中像是藏着一只狮子。 神原修一没有老,仅是通过对视这个男人就推翻了苏青安一开始对他外貌形成的初次映象。 管家对着神原修一行礼后,关上门就离开了房间。 男人旋即抬手示意两人坐下,说道: “我是神原修一。” “在这里我就直截了当的说吧,我知道作案凶手的正体,那不是单纯的人类转化的怪物犯下的罪孽,而是和我们村落定期举行的祭祀活动有关。” 神原修一的话中包含着很多信息量。 和任务信息中说的正体疑似死士不同,这个男人上来就直接推翻了科学部给出的可能性。 “请问两位的名字是什么?”男人顿了顿,问道。 “苏青安,我旁边的女孩名字是佐藤由乃。”苏青安回答道。 他知道神原修一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次的任务可能没有他们原先思考的这么简单,情况明显要复杂很多。 如果说原本的难点在于找到凶手,现在神原修一知道凶手正体的前提下,这个难点已经转移了。 而转移的目标显然在男人要说的话当中。 “苏青安,神州人吗?我就叫你苏君好了。”神原修一用着神州话重复了一遍苏青安的名字后,看着两人说道: “苏君和佐藤小姐知道祭祀的意思吗?” “用供品向神佛或祖先行礼,表示崇敬并求保佑,是这样的行为吧,在神州这样的行为也并不少见。”苏青安给出了较为官方的回答。 佐藤由乃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在日本也不是稀罕的事件,不如说在古代算是平常的做法。 “你说的没错,一般的供品是家畜水果或者酒水,但在古代愚昧的村庄里有着用活人向神灵祭祀的恶习。” 佐藤由乃和苏青安不由蹙眉,这样的事情仅是听闻就会让人感到不愉快。 “我们村庄也曾是如此,在残存的历史里记载着,在五百年前村庄的前人为了祈雨会定期祭祀活人。” “在神明面前杀死纯洁的少女,然后大雨就会滂沱落下,前人们对此深信不疑,而后到了五百年后的今日,这个陋习自然被改了。” “它以另一种看似柔和的方式融合进了村庄的习俗当中,每逢十年村庄就会对着精致如活人一样的少女人偶跳着神乐舞,以求平安。” 不知为何当听闻到活人偶的事迹时,两人都不由得感到了一阵恶寒,这无疑是足够成为怪谈一样的祭祀,但是苏青安所感受到的却绝不仅是如此,有某种更深邃的怪异感让他感到不快。 那是灵魂本质的强大所带来的敏锐直觉。 神原修一继续娓娓道来: “而神原家在那时就是专门制作机关人偶的世家,那个如同活物般的少女人偶就是神原家的传家宝,村民们因为它的奇异与不朽将它视为神明在人间的化身。” “所以平日负责供奉它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我们的身上。” “而维持活人偶的不朽,是需要代价的。村民以承认神原家的宗族地位来换取神原家承受诅咒。” “诅咒?”苏青安问道。 他自然不相信所谓的诅咒和什么不朽的人偶,在这样的世界里所有的灵异事件归咎于崩坏就能得到正确的答案。 但是他很好奇,神原家究竟染上了什么样形式的崩坏事件,以至于被他说为诅咒。 活人偶又为什么可以不朽。 “对,诅咒。神原一族是没有旁系的,连主脉传承到我这一代也只剩下我和我的女儿两人。” “这是不正常的,”神原修一淡然的下了结论,“你应该注意到了吧,我的年纪和相貌的不符,那不是什么巧合,神原家的人很少有可以活过五十岁。” “那就像是生命力被某种事物吞食了一样。” 崩坏能。 几乎是瞬间两人就理解了那所谓“某种事物”的正体。 “理由就在于神原家维持活人偶不朽的方法,除了祖祖辈辈传承的手段外,最重要的是神原家会对人偶进行祭祀。” 又是祭祀?无论是神原家的祭祀还是他们村庄的祭祀,绝对都不是那样单纯的东西。 神原修一说祭祀和凶手的正体有关不是无缘无故。 苏青安和佐藤由乃理解到了这一事项。 “每过十年神原家都会派一个子嗣,在神社内和活人偶待上三天,这三天中必须每日都用自己的鲜血浇灌活人偶,三天过后人偶就会继续保持着活人一般灵性的同时崭新如初。” “而负责祭祀的人,在祭祀过后会大病一场,往往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因为几乎都有着奇异的死状,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通常会选择火葬。” “这是因为祭祀而死后的遗体照片。”男人如钢铁般坚毅的神情露出了悲悯。 照片上是一具被紫色纹路缠绕全身的尸体。 “这是家父的遗体,在祭祀过后的第三个月后他去世了。”神原修一将所有的情绪压抑住,他的眸子中像是燃烧着不息的怒焰又像是要跳出狮子。 那样的怒火像是海中火山迸发的岩浆,冰冷而炽热,冷静而择人而噬。 最后,男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们要对付的,正是神原家守护五百年岁月的传家宝,被神原村祭祀五百年之久的活人偶,也是因为愚昧的陋习留存的悲剧,同时也是正体为崩坏,只有天命有能力清除的产物。” 神原修一斩钉截铁的言语间杀意勃发,他面容变得狰狞而可怖,那是钢铁般的意志都压抑不住的情绪。 这个男人如恶鬼修罗般的神情中究竟隐藏了多少事物和故事,没人能明白。 能理解的只有那份深沉如渊的悲伤。 而悲伤本身就是最大的魔鬼,你又怎么能战胜它呢? 你逃不掉避不开,除了化身更大的魔鬼吞吃掉所有的悲哀,砥砺前行外就别无他法。 神原修一不是不明白杀死活人偶后他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可比起做个将女儿献祭给所谓神明的混蛋,他更愿意做的是像个武士一样拔刀相前,慷慨赴死。 每个男人都有着不能退让的东西对吧。 可能那是一杯酒,一支烟,一张照片甚至可以只是一句话。 而对神原修一来说那样东西就是自己的女儿了。 任何想对他女儿的不利的存在,即使是祖辈守护的宝物也好,是所谓的神明也好,都必须先跨过神原修一的尸体才行。 17.总有些东西,是你死也不愿意失去的对吧? “可如果凶手的正体是活人偶,神原先生,你上报的信息无疑和你现在的说辞差距太大了。” 苏青安能感受到神原修一竭力压抑着某种情绪,但他和佐藤由乃接的应该是B级难度最低的任务,可假设神原修一所言非虚,那么他们将面对的是有着未知危险的活人偶。 任务难度的上限程度无疑就变成了未知,而作为接受任务的一方,按照天命的规矩,如果信息确实存在严重的误差,他们将有权力拒绝这次任务,等待下一次的任务调配。 “我知道。事实上,能确认这件事情是活人偶所为也是最近的事情,我的部下在神原村神社的附近发现了干涸的血迹,后面经过对比分析后确认就是受害者的血液,这才有了一定证据。” 神原修一将血液鉴定报告递给两人,说道: “虽然之前就一直明白是活人偶所为,但是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形下直接和天命表示活人偶就是凶手也毫无意义,我是这么判断的。” “所以我将人偶的残留物交给了天命,由你们自己判断任务的级别,我相信来的人可以帮我杀了它,结束这一切。” 苏青安点了点头,神原修一的说法没有什么问题,他也的确交递了凶手的残留物给极东支部,科学部的判断是比死士高不了多少的崩坏能级别。 可是这样诡异到两人闻所未闻的崩坏事件,已经无法用单纯的崩坏能级别来判断任务的难易了。 按照稳妥点的做法,转身就走,置之不理才能将风险将到最低。 以德丽莎学园长的性子只要他们选择拒绝,在理由充分,合乎天命规矩的情况下估计会很爽快的答应吧。 但是神原修一的做法让苏青安沉默了。 这个比两人年纪大上一轮,平日地位崇高的男人跪坐的同时将双手成内八字状向前贴地,他的身体前倾,额头磕地。 土下座。 苏青安以前看动漫的时候总觉得这个姿势再好笑不过了,滑稽的像是小丑,他觉得你这样求人又有什么用呢?把自己的尊严和颜面付之一炬,所能得到也可能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拒绝罢了。 可是这个男人这么做的时候,浓郁沉重的悲哀和坚决就扑面而来,明明是这样滑稽可笑的一幕,可苏青安却笑不出来了。 “我知道这样说对两位很自私,但是我的女儿已经是活人偶预订的祭品,她无法离开神原家的祖宅,而在下一次举行神乐舞的大型祭祀前,活人偶将会自行选取她为祭品,家父就是这样被强行祭祀去世的。 “时间已经来不及让天命再调配人选了,让我神原修一怎么做也好。” “求求你们。请你们,救救她吧。” 如果管家能看到神原修一的模样就会明白,这个男人的恳求之意究竟有多么深沉。 神原修一平时是多么一个喜怒不显于色的男人啊,他就像是一只狮子沉着冷静的带领着集团的势力一步一步吞噬着他人的骨血发展壮大。 他骄傲而优秀,自律而坚韧。 认识他的人都认为神原修一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猛虎啸于后而不惊的强大男人。 可这样的人却跪了下来,用着最卑微的土下座求着两个年岁甚至没有成年的人,让他们救救自己的女儿。 神原修一的一生很传奇,他凭借支手之力把神原家的地位提升到了现在神奈川中说一不二的龙头势力。 可在当他以为自己可以强大到足以打破那个村庄的陋习,结束神原家悲哀的宿命时,他的父亲被活人偶划破了胸膛汲取着血液,强行祭祀了。 父亲在病床前苟延残喘的三个月里,他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是在告诉神原修一的努力是个笑话。 那就仿佛是你去玩消消乐,消到最后却只剩一个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黑色方块。 游戏规则从来和你想象的就不一样,从头到尾你就赢不了。 而那个黑色方块就是活人偶。 它打破了他的骄傲,在一点点碾碎神原修一仅存的事物。 他的父母亲人,现在轮到了他最珍视的女儿。 神原夕。 唯有这最后最后他能握住的事物,神原修一哪怕将灵魂出卖给魔鬼也绝对不会选择放手。 尊严和颜面比起神原夕的生命完全不值一提。 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女儿,早已经做了赴死的准备。 “我答应了,请你起来吧。”佐藤由乃如是说道。 佐藤由乃已经不是以前那样容易被打动的女孩了,可是不知为何看到这副模样的神原修一,她联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佐藤夏之。 那个普普通通,喜欢板着脸严肃说话,其实却格外温柔的笨蛋父亲。 他偶尔带着粉色围裙手忙脚乱的做着饭的狼狈背影,哄着还是孩童的佐藤由乃露出耐心微笑的模样,拿着金平糖逗着女孩坏笑的面容,在记忆里都格外清晰。 如果。 如果佐藤夏之面对与神原修一同样的情况。 那个男人也会有着同样的觉悟。 是丢人的土下座也好,拔刀赴死也罢。 在佐藤由乃的心中佐藤夏之对她的爱足以如此。 让她答应神原修一的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就是那份不逊于任何父亲对女儿的爱。 所以已经有能力稍微任性一下的佐藤由乃选择了接受。 “我会和德丽莎学园长申请权能的使用权限的,你放心好啦。” 转头对苏青安笑道,佐藤由乃显然已经做好了用出全功率拟似律者的能力来面对未知危险程度的活人偶的打算。 虽然不认为活人偶有着让两人翻车的能力,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总是不会有错。 这个拟似律者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 “嗯。等会儿顺便问问德丽莎学园长有没有类似的案例可以参考吧。” 苏青安点头说道,他本身就没有拒绝的意向,在神原修一展现了自我的意志后就更是如此了。 当佐藤由乃表态后,他自然就欣然同意。 看着给予同意答复的两人,神原修一重新坐直了身体认真的道谢: “佐藤小姐,苏君。感谢你们愿意冒着风险继续进行这场任务。” “那接下来就让我们讨论一下,杀死活人偶的方案吧。” 男人唇中吐出的话语如凛冬的风雪,冰冷刺骨。 18.简单来说,来当大小姐吧。 在佐藤由乃和德丽莎取得通讯解锁了权能的使用限制后,三人的讨论也告一段落。 得出的结论简单来说,就是由佐藤由乃扮演神原夕,去假意祭祀活人偶。 而离活人偶最近的那个刹那,也就是佐藤由乃出手的时候。 这是个乍一听很粗糙同时也漏洞百出的方案,但是神原修一的解释让两人认可了他的意见。 活人偶本身可以分辨神原家的血脉,这点毋庸置疑。 神原夕就是因为这样才只能待在祖宅。 神原修一没有选择和活人偶直接鱼死网破的原因是由于活人偶的行为逻辑,代表了在祭祀之前它绝对不会去动神原夕。 理由就是即使它已经不耐烦或者说饥饿到需要汲取多个普通人的血液来保持活性,也没有选择对神原夕下手。 这份耐心和规矩,就像是要将最好的口粮留在最后一样。 而为此活人偶抑制自己的方式就是杀戮。 在苏青安看来活人偶的做法是和吃小龙虾先把所有的壳拔完再一起吃那样的讲究。 某种意义上这究竟是确实拥有的灵性还是活人偶存在方式导致的惯性呢。 如果从前者考虑,活人偶就实在太特殊了。 总之,活人偶的特性就决定了,它不会拒绝佐藤由乃作为祭祀者,只要将时间提的比以往到祭祀日更为靠前一点。 未到真正吞食神原夕的时间前,活人偶自然不会拒绝一道送上来的口粮。 而这个方案的关键点其实在于神原家的祭祀是要在村民面前走进供奉神明的神社举行的,在那三日里全村的人会轮班围在举行祭祀的神社外围看守。 结合神原修一之前的说法,神原一家简直就是在被逼着献祭自己的血肉和生命来维持这个村落的信仰。 理论上虽然佐藤由乃和神原夕都是15岁的年纪,但是外貌上的差异应该很容易就会被看出来。 而神原修一却表示,神原村的人从来就没有见过神原夕。 缘由就是这个男人对那个村子的一切都表示厌恶,从女儿诞生开始,他就竭力的拒绝她与村民产生任何接触。 如果不是活人偶的阻拦他不可能让女儿待在那样的地方,可即使如此他的手下也在祖宅的附近组成了防线。 手榴弹,手枪,全自动步枪,防弹衣,防爆盾这些装备都一应俱全,村民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如果不是活人偶的存在,神原修一将神原村犁一遍,把所有人按在地上锤都不是问题。 事实上十年前的那场祭祀之日,神原修一就领着这样的几百位手下和装备配给来到了神原村,打算武力镇压,想要将自己父亲祭祀的村民。 而后活人偶出来了,它几乎什么都没有做,仅是看了一眼神原修一和他的部下,所有人就情绪失控的在原地哀嚎打滚,失去了战斗能力。 神原修一没有受到影响,但他被几个村民架住了身体,他咆哮着,怒吼着最后也只能无力的看着父亲被活人偶带进神社汲取鲜血。 神原修一至今忘不了那魔鬼般的三天自己是如何度过的,父亲进神社前看着他露出的笑容和安慰的眼神无一不是折磨着神原修一的利刃。 自那一天起,这个男人的脊梁就被硬生生打断了一半。 此刻的佐藤由乃和苏青安即使明白了村民的所作所为也无法彻底理解神原修一心中哪怕一半的憎恨。 而当到了神原村,他们或许就能明白一些更深邃的事物。 神原村是一个极端排外的村落,神原修一建议苏青安以未来会继承老管家职位的子嗣身份和他们一同前往。 所以他现在正和老管家学习一些基本的礼仪动作,以求用新任执事的身份瞒过村民混进神原村。 此刻的佐藤由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恍惚,原本淡紫的发丝被染发膏染成了黑色,碧绿的眼眸带上了黑色的美瞳,她抿了抿嫣红的唇瓣。 自从变成拟似律者后身体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锻炼提升身体强度的速度明显和正常人不同了,长头发的速度好像变快了,代谢功能则被大大延缓,虽然依旧需要进食,但是这具身体的能量摄取应该更多来源于崩坏能。 女孩对人类已经有着近乎下意识的冷淡,唯有过去的回忆产生的情感才能支撑她人格的正常。 她的肌肤变得细致而白皙的过分,双瞳中的冷意隔着一层美瞳似乎也驱逐不去。 镜子里黑发黑瞳的少女,有着让人惊艳的外貌和魅力。 这样的自己,意外的有些陌生。 和苏青安一样都是黑发黑瞳了呢,转念间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佐藤由乃不禁有些分神。 女孩的背后是神原家的家仆,此刻她正在用吹风机吹拂着女孩濡湿的发丝,佐藤由乃身上清淡的香气随着热风挥发出来,闻到这股气息的女仆在霎时间就感受到了沁人心脾的愉快。 她撩起女孩的发丝,吹风机安静的涌出适宜的热风。 女仆的指尖无意触碰到了她脖颈的肌肤,微凉的触感让女仆些许迷离的状态清醒了。 她捻着已经不在濡湿的发丝,将吹风机关上,看着女孩愣神的模样,有些关切的问道: “小姐?” “……嗯。” “接下来我来带您去换衣服吧。” “好。” 佐藤由乃明白女仆说要换衣服的理由,神原村的祭祀对村民闻言是一件极为庄重的节日,换上特定的和服是基本的礼仪。 虽然这样愚昧可笑的人们讲着礼仪有种诡异的荒诞感,但这的确是事实。 现在佐藤由乃要做的就是试一下和服的大小,看看能不能将装甲穿在里面。 女武神的装甲基本都很是轻便,像琪亚娜那样和紧身衣一般轻薄到将窈窕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的也不在少数。 虽然有点羞耻,但是佐藤由乃的装甲和琪亚娜的差不了多少。 其根源在于,当初填女武神装甲外观选择的时候,琪亚娜兴致勃勃的说了句,由乃我来帮你选。 天真的佐藤由乃表示没问题。 而后拿到的就是一套印着猫爪印的萌系紧身装甲,虽然自己是喜欢猫没错啦,但是堂而皇之的这样宣布自己爱好果然有点奇怪。 想象一下一脸冷淡的佐藤由乃穿着印着可爱猫爪的紧身装甲训练的模样,是不是就莫名有了种反差萌的感受。 当然比较残念的是,后面感到羞耻的女孩就会在装甲的外面套一层运动服作为遮掩。 而此刻,佐藤由乃看着眼前挂在木施上的和服陷入了沉默。 19.京友禅,完成不了的约定。 “小姐这是一套京友禅和服,是神原家主曾经为夕小姐准备的。” “京友禅吗……”佐藤由乃默念道。 挂在木施上的是一件华丽精致到如同艺术品般的和服。 事实上,这件和服和艺术品已经无异。 区别于扎染、型染、绞染等外来工艺,京友禅是只属于日本的染艺。 它从亲笔绘制到最终完成,需要经过26个步骤,每道工序都会由不同的大师分别完成,最后再研磨金箔进行印金。 其成品无比豪华绚烂,某种意义上你说它是一件艺术品也没有问题。 对喜欢和服的女孩而言,京友禅算是梦想一样的存在,对以前的佐藤由乃来说自然也是。 没有女孩子会拒绝好看的衣服对吧?那就像是老鼠爱大米,小猫爱吃鱼,而女孩子都是由砂糖,香辛料和某种美好的东西组成的,所以她们会向往美好的事物就再正常不过了。 佐藤由乃以前上学看别人谈恋爱的时候偶尔会幻想着未来在花火大会上穿着和服和恋人一起看烟花的光景。 如果那时身上穿的是京友禅和服那自然更好。 佐藤夏之曾经在她15岁生日的时候揉着她的脑袋一脸自信的承诺在18岁生日那年会送她一件京友禅的和服。 那个男人笑着说道: “由乃穿上肯定会特别好看,毕竟由乃是我的女儿嘛。” 那个时候的佐藤由乃只觉得佐藤夏之在吹牛,京友禅的和服多贵啊,平均要三百万到三千万日元的京友禅根本不是她的家境可以接受的奢侈品。 可是佐藤由乃最后还是相信了。 没办法,谁让佐藤夏之信誓旦旦的话语让女孩无法反驳呢? 如果一个父亲做出了承诺,那作为女儿无论他以后是否会违约,在那时你所能做的就是笑着说好对吧。 于是佐藤由乃笑着说好。 然后,佐藤夏之没能等来女孩的18岁生日。 京友禅的和服多好啊,可现在最上等的京友禅和服呈现在佐藤由乃的眼前却也只能让她感到难过。 她不是不喜欢京友禅了,她只是还想等待着佐藤夏之答应给她的那件,无论那件京友禅是三百万还是三千万,甚至不是京友禅也没关系,是普通的和服就好了,只要…… 只要,佐藤夏之能够回来。 女孩无言的褪下衣物,女仆帮她将华丽的和服穿戴整齐。 她抬首瞥了眼镜子里陌生到判若两人的美丽少女,她被美瞳掩盖的真正瞳色愈发深沉,而如果能看到女孩真正的双瞳就会惊叹于那是多么哀伤又多么冰冷的眸子,可又好像……正在燃烧! 仇恨的火焰是无法熄灭的。 只要佐藤夏之一日没有将他答应的那件京友禅亲手送给女孩,佐藤由乃的杀意就永远无法平息。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些哪怕用漫长的时间消磨,哪怕消磨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而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无法原谅的事情对吧? 那些劝人放下仇恨的人,往往不懂什么是真正的仇恨。 仇恨就像是一团火,而火灭了你也就死了。 什么叫至死方休?这就是了。 劝佐藤由乃放下仇恨的人,就等于是要她死。 所以德丽莎没有说话,琪亚娜选择沉默,苏青安也只能无言。 苏青安是明白那样的仇恨的。 那样咬牙切齿,那样殆尽所有,那样即使自我毁灭也要达目标的癫狂和决意。 别和我说什么仇恨最后只能带来空洞和虚无,也别和我扯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大道理谁不懂呢? 可是如果你真的这么恨一个人,一件事,那你脑子里只会剩下涌动不息的杀意,区别仅在于冷静与否罢了。 “很好,很合适。”女孩的指尖捻了捻如绸缎光滑的发丝,她伸起手时,露出的皓腕白皙的欺霜赛雪,而比这更亮眼的是和服的袖口上描绘出的樱花。 那是色泽雅致而渐递的樱花,温柔而瑰丽。 色彩是一种无限存在。 最优秀的定制京友禅,是要大师为本人找到最适合她的色彩和图案。 而被定制的女孩会被称作“华主”。 为此顶级的染匠总是会选择最符合“华主”形象的主色调以及花纹颜色。 染匠必须在布料上不断地进行实际试色,然后从星罗棋布的“调色盘”中,慢慢探究出无限接近衬托“华主”的那个颜色。 这个大工程十分繁琐,却无可避免。 而这是为神原夕定制的京友禅,说明在那个人的眼中神原夕是如同樱花一样的女孩吗? 那样纤细,高雅又懵懂的事物真是美好啊。 女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出了叹息。 可佐藤由乃不是樱花。 但比起樱花,烟花不是更好吗? 她喜欢烟花。 像樱花度过是一生,像烟花度过也是一生。 与其在春天绽放后缓缓凋零,不如在一瞬照亮整个夜空,这样才更不容易被遗忘。 佐藤由乃脱下和服,换上了原来的衣服。 不是佐藤夏之所送的和服,女孩自然不会产生留恋。 或许她还在等。 等着不可能的未来里那个男人会拿着属于佐藤由乃的和服笑着对女孩说,我没有失约。 可那就像是你站在马路牙子闲逛,突然就有一艘航空母舰从天而降,然后里面的人走出来对你说未来的你已经发明了时光机啦。 你现在上船我就告诉你明天的五百万彩票密码哦。 是那样的荒诞,可笑,没有逻辑又……让人难过。 你看,你要等的就是这样永远永远都迎接不到的事物。 而且没有人会告诉你。 永远有多远。 佐藤由乃用女仆递过的毛巾抹去了唇瓣上的CPB牌子的口红,就像她不适合这件和服一样,自己原本更为浅淡的唇色好像才更让她自在。 现在已经可以确认装甲的薄厚度穿戴在和服里面没有问题,接下来只要去神原村杀了那个活人偶,这次的任务就可以结束。 她可是穿了神原修一专门给神原夕定制的京友禅了啊。 所以既然我分享了一点你父亲对你的爱,那我就帮你砍死那个所谓的活人偶作为交换吧。 佐藤由乃不想再看见与佐藤夏之一般的父亲死去了。 而从崩坏的手中掠夺的这份力量,除却复仇之外如果还能守护些佐藤由乃喜欢的事物。 那也不差。 20.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苏君。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洗耳恭听。” “人生五十载,去事恍如梦幻,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神原修一开着车,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崎岖不平的蜿蜒路线,那明明只是看着路况罢了,可这个男人却又好像是看到了更为久远的事物。 “那是织田信长说的吧。”苏青安回答道,他坐在副驾驶,佐藤由乃则在后面。 此刻的他们已经在前往神原村的路上。 神原修一说的话,苏青安能够明白。 对普通人而言,这句话无疑是适用的,苏青安也好,神原修一也好,甚至是守护神州五千年岁月的仙人,将五十载的数字量化为概念的长久也终有一日会消亡。 而在消亡到临之前,他们的手中都会紧攥着珍视之物。 “是啊,苏君。对我来说,这一生已经足够了,只要能结束神原家的宿命,救出夕,完成我对妻子的约定,我就没有遗憾了。” 喂,大叔在路上说这样的话,是在立flag你知道吗?在动漫里说这种话的角色一般都是回不来的啊,之后主角团们最多会在他的墓碑上放上一束白花,继承他的意念砥砺前行。 可死去的那个人呢。 有的也只剩那一束不久后就会凋零的白花了。 所以在男人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苏青安总觉得有些不吉利,他想着有我们保护你,你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万一你就乌鸦嘴实现了呢,第一次任务就要帮委托人收尸也太奇怪了。 可是神原修一的话这么认真,认真到他好像看到了结局,认真到他仿佛真的不在乎死亡。 又认真到……苏青安只能无言。 毕竟在这样严肃的时候,你又怎么能说烂话来破坏气氛呢?那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 神原修一看了眼放在旁边的相框,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苏青安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去,那是一张全家福。 可以看出照片有些年头了,照片里的神原修一还很年轻,他的肩上是雪团子一样可爱的年幼女孩,旁边站着一个笑容温柔恬静的女人。 这是一家三口的再普通不过的和谐模样。 “妻子不是因为活人偶死的,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在前几年她染病故去了。” 神原修一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没有哀伤,他的脸上露出了少年般纯粹明快的笑容,好像对这个男人来说,想起妻子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愉悦的事情。 “她让我保护好夕,这是妻子临死前唯一的要求了,我又怎么能做不到呢。”神原修一说道。 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承诺,也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承诺。 所以你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必须要做到对吧。 苏青安也是如此。 所以他没有立场反驳什么,自己因为这个而乱来的事情已经让他舍去了半条命,这样的他又能对神原修一说教些什么呢? 何况不需要说教。 有时候对一个男人来说还有能拿命去拼的机会,本身就是一件仁慈的事情。 神原修一的确没有多强,他粗练过武术和居合,但也只是在普通人中算能打的。 可如果面对的是活人偶,武术和居合又有什么用呢? 即使是雷电芽衣那样的天才,单用北辰一刀流能杀的也只能是死士。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 废柴怎么了?废柴也是木头,只要能烧! 神原修一的后备箱里放着一把御神刀。 那是神原村的神社里五百年间日夜供奉的刀,因为设计之初就不会打算用于实战,所以这把刀没有刀镡。 可似乎是由于染上了活人偶的妖邪,刀锋利的吹毛断发,而在十年前父亲被祭祀后的那日,他取走了这把御神刀。 今日,神原修一带着这把无名的御神刀回到神原村,他不知道自己这次能否斩断悲剧的锁链,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把这条命一直苟延残喘的留到现在,不就是为了哪天用来拼一次吗? 哪怕那一天就是现在,神原修一也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神原先生,我们努力会保护好你和神原夕的生命安全。”最后,苏青安只能说出这样有些官方的说辞。 男人有时候一句话一杯酒就能肝胆相照。 苏青安嘴很笨,话很少。但他能给出这样的回答本身就已经能证明他认可了神原修一。 “当然,我相信你们。可是如果,如果真有那个时候。苏君,佐藤小姐,请你们优先保护我女儿的性命吧。” 神原修一的语气渐渐变得沉重。 ”……如果真有那个时候,我们会尊重你的选择,神原先生。”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说道。 他想你一个最低级的任务,让一个半A级和一个拟似律者处理运气简直是好到爆炸了。 就好像命运如此,要让他们两人终结神原家的宿命一样。 这样的情况下,神原修一担忧无可厚非,可是苏青安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就像被神原修一身上,武士阵前冲锋有去无回般的悲壮给感染了一样。 因此内心也不由自主的觉得事态可能会到达那个地步。 但是事情距离达到那个局面还远得很,与其杞人忧天不如未雨绸缪。 之后失去对话的车里陷入了无声,迈巴赫发动机的声响是唯一划破宁静的事物。 苏青安的手轻抚着乐器盒,里面是陪伴他至今的武器【定风波】。 这次的敌人绝不止活人偶,那些邪教徒一般信念扭曲的村民可能也是敌人。 如果说要分割战局。那王对王,兵对兵,自然是身为拟似律者的佐藤由乃来对应活人偶,而苏青安来负责对付其他。 这也就意味着,他可能要杀人。 不要以为他死了两次,又杀过崩坏兽和死士对杀人就可以毫无动摇到一点感想没有了。 那种人真的存在也是什么冷血的黑暗系小说主人公吧。 可苏青安不是。 他本质上只是一个17岁的少年,他的意志力只针对自己对情绪的抗压力和对疼痛的耐受力,还有着那一股子倔劲。 这也许并不算普通,但也绝对和冷血杀手扯不上关系。 对同类举起剑刃本身就会让少年感到不愉快。 如果神原修一的说辞没有问题,对方的确都是罪孽深重之人,杀了可能不会有什么道德观念上的谴责。 但是想象到剑刃割碎人体的模样,苏青安也不可能感到习以为常的无所谓。 他讨厌当审判者。 如果他拔剑,在未亲眼目睹那些罪孽前,苏青安杀人的理由只会是对方也诞生了杀意。 或许是对他,也或许是对委托人。 但无论是对谁,少年会用剑以相同的方式和杀意,回敬回去。 很多事情。没有对错,只有立场。 和神原修一站在一起的苏青安与佐藤由乃,已经天然站在了神原村的对立面。 21.神原村,背道而驰的两人。 很意外,神原村比起苏青安想象的模样差别要大很多,他原先以为这里只是一座与世隔绝,落后时代的小山村,可事实上这里和世俗并不脱节,甚至还有着固定往来的大巴和电车。 连学校和稍微时髦的咖啡厅也是有的,来往的村民衣着并不古旧,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古村不如说是现代化的小镇。 他们在看到神原修一后的反应也和苏青安的想象不一样,就连看似最顽皮的孩童在看见神原修一时也会露出尊敬的神情。 即使是年近古稀的老人看见神原修一亦然会表态出礼貌而敬畏的姿态。 这样的村庄真的是神原修一口中所言的那样守旧而扭曲吗? 不对。如果神原修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这样的姿态反而让苏青安感到了恶寒的怪异。 他突兀想起神原修一当日说的那句话。 村民以承认神原家的宗族地位来换取神原家承受诅咒。 而神原家的宗族地位越是牢固,就代表着村民对祭祀本身的信仰越是坚定。 这样奇异的割裂感,让苏青安在某个刹那感到了毛骨悚然,那就像是人类本能里对某种事物的畏惧。 “大小姐,请您下车。”在思绪流转的同时,少年利落而轻柔的打开车门示意佐藤由乃下车,他微微弯腰做出标准的礼仪动作。 此刻的苏青安就仿佛是一位出自英伦式培训的优秀执事,他穿着水洗过的雪白衬衫,外面是黑色的燕尾服,下身是笔挺的黑色长裤和锃亮的黑色皮鞋,这正是英伦执事的标准装束。 管家的起源在于法国,只是老派的英国宫廷更加讲究礼仪、细节和虚荣,将管家的职业理念和职责范围按照宫廷礼仪进行了严格的规范,这才成为了行业标准。 而老管家教导苏青安的动作已经被他完美的复刻,只要他想,他就是世界一流的管家。 就像他骑着川崎H2R逃亡的时候,苏青安就能是世界最顶尖的摩托车手一样,灵魂本质的强大和止水之境的精细操控让他的学习能力强大的不可思议。 所以仅是短暂的时间里,他们就能直接到达神原村,因为连老管家都觉得苏青安的演技已经不是演技,是真正从小耳目濡染细节教育才能培养出的真正执事。 佐藤由乃轻轻颔首,下了车。 虽然表情淡然从容,但她看着苏青安的模样内心却有了些许动摇。 平常的少年完全不在乎衣着的问题,即使学园长允许校服可以自己设计要素,苏青安也只是选择了一个最普通的模板校服,显然是觉得麻烦。 而现在他这样的装扮加上神情禁欲的清秀面容简直如同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冷淡系美少年执事。 其实如果这样的礼仪要对陌生人做,虽然为了任务他会认真完成,但苏青安还是会感到别扭。 但是对方是佐藤由乃,少年就觉得没什么所谓。 毕竟那是生死之交啊生死之交,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铁的关系吗? 那可是在战壕里能够笑着托付性命的关系,行个礼又有什么无伤大雅的。 对少年来说长空市残留的一切都是这么珍贵,而每次看到佐藤由乃时不知为何他总能联想到咖啡店门口曾经喂过的流浪猫。 又或许佐藤由乃本该就是一只流浪猫,只是苏青安费了老大的劲在狂风暴雨中把她拎了回来,期间风雨无阻,顺带着斩断了命运。 所以无论是对那只流浪猫还是那个人,在那个刹那后他们就可以生死相托。 毕竟如果你真的救了一只流浪猫,你又怎么会觉得它会对你不利呢?而对流浪猫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神原大人,您旁边的是?”说话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他看着俏生生站在神原修一身边的佐藤由乃,神情露出了困惑。 “好久不见,大吾。”神原修一回应道,旋即他亲切的拍了拍佐藤由乃的肩膀,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这是我的女儿,神原夕,这次带她回来看看村子。” 被神原修一称作大吾的男人仔细看了眼佐藤由乃,那是一位有着优雅举止和美丽外表的女孩,她鸦羽般的黑发如瀑布垂下,纤细的身体,裸露在空气中的白皙肌肤和清美的容颜都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此刻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像是不好意思般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是夕小姐啊,都长这么大了啊,不愧是神原大人您的女儿,真是优雅的身姿。” 大吾没有怀疑的发出了赞叹。 由于神原修一的妻子从来没来过神原村,所以无法对比容颜的男人只是因为女孩的气场就相信了神原修一的说辞。 本质上佐藤由乃有个鬼的优雅气质,以她原来的普通家境而言,她培育不出这样的东西,而在圣芙蕾雅学园时礼仪的选修课,她也一概选择了无视。 大吾会这样感觉无非是佐藤由乃在身上换了香气,这份气息混杂着诱导性的神经毒素,有着无害但是可以给人产生错误印象的作用。 仅是以这份能力,如果佐藤由乃愿意去当杀手,也绝对是世界顶尖的水平。 虽然这对拟似律者来说,有点大材小用。 “您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啊。”大吾认真的说道。 神原修一明白他的意思,在大吾眼中把女儿带回神原村的自己,无疑是做出了要将女儿祭祀给活人偶的选择。 可大吾不知道男人的决意和他的想法早就彻底背道而驰。 他说出来这句话的口吻带着欣慰和愉快,原本有些拘束的神情都有些放松了下来。 可以看出大吾对神原修一的尊重不是作假,称呼神原修一为神原大人也完全都是由衷之言。 “那我就不多做打扰了,三天之后的祭祀之日我期待着神原大人您的到来。”说完,男人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大吾都没有问过苏青安的身份,就好像苏青安是执事这件事情理所当然的摆在了他面前,不需要再多疑问。 神原修一望着他的背影,柔和的神情逐渐化为钢铁般冰冷的坚硬。 “大吾是我儿时的友人,那个时候我们曾谈天说地,我们张开怀抱高兴的大笑时好像能把整个天地都容纳其中,那个年岁的一切很不自由的同时也很自由,”男人淡淡道: “他曾经说长大后要当一个优秀的律师和我一起破除神原村的陋习,那个时候我们约定说好,要以自己的方式改变这一切。” “……三天后,你们可能会拔刀相向。”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这是我早已做好的觉悟,在十年前大吾哭着和其他人一起压住我的身体,让我亲眼看到父亲进去神社的那刻起,我们就注定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即使回忆起了那份几乎打断了自己脊梁的光景,男人依旧面无表情。 大吾,你失约了。 可没关系,男人即使带着千军万马也难免有孤军奋战的时候,而只要不曾放下象征意志的旗帜,神原修一就还没有败! 他从后备箱中拿出了御神刀后又将两人满是装备的行李箱递给了苏青安,道: “我们走吧,到神原祖宅,还需要商讨一些细节。” 想到等会儿就能见到有一段时间没见面的女儿,神原修一满是阴霾的心中也产生了一些期待和愉快。 他露出了笑容,带着两人朝着山上走去。 神原家的祖宅和村落日夜供奉的神社都在山上。 22.你知道什么是士为知己者死吗? 神原祖宅。 踏上通往山上的古老台阶,路过红色的鸟居,神原家的祖宅就在这一片神社附属的古老建筑之后。 所谓的鸟居代表着神域的入口,它用于区分神栖息的神域和人类居住的世俗界。 其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提醒来访者,踏入鸟居后即意味着进入神域,之后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应谨言慎行。 而神原家就居住在这片神域之中,这本该是不符合规矩的,但是在村民看来作为侍奉神明的神原一族居住于此却是理所应当。 路途中三人可以看见来回巡逻的西装男人,那都是神原修一的手下,自从那天的祭祀之日后,神原村的人就再也没有进入过神社参拜。 理由之一就是因为神原修一漠然的表示,神原村的人不能再次踏入此地,如果不听劝告的话,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他会动用现代化武器。 活人偶本质上无所谓村民的死活,所以这样的威胁是有意义的。 神原修一这么判断。 但是真正促使村民十年不再踏进神社一步的理由,却仅仅单纯因为这是神原修一的命令。 理解这一点的神原修一却只能为那份扭曲的信仰感到悲哀与愈发的憎恨。 “欢迎回来,神原先生。”看守着大门的男人看了眼苏青安和佐藤由乃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对神原修一绝对的信任让他只是选择了恭敬的问好,没有说多余的话。 “北原,不用这么拘束的。都说了多少次了,”神原修一笑道,他拍了拍男人肩道,“对了,小夕最近怎么样?” “神原先生对我有再造之恩,最基本的恭敬是必要的。” 北原信有些死板的回答道。 可以看出北原信的年岁不大,大概是二十五岁的年纪,男人的面容显得有些沧桑,眉宇间有着阴郁之色。 锻炼良好的躯体将黑色西装称得格外挺拔,领结的摆放也整齐的一丝不苟。 配合上他的回答可以看出,为人应该较为考究细节和死板。 “夕小姐和往日一样乖巧的过分,只是前几天有问过神原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啊,这么多年来太为难她了。过几天后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神原修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即使交托不出更多的证据,神原修一也极力希望天命派出B级女武神中更为优秀的存在,但天命的任务不是做慈善的,所以其代价就是他一手缔造集团的绝大部分股份和财产。 即使任务圆满成功,神原家在神奈川的荣耀也将不复存在。 可对这个男人来说,集团或者财产本身不过就是用来斩断宿命的利刃,如果能用它换来更强的刀剑,该舍弃的时候男人绝不会犹豫。 世俗,权利,金钱。 对于天生就背负着悲愿与宿命的神原修一来说都不值一提。 所以他才能找来B级女武神中几乎最为靠谱的组合。 即使没有女武神装甲也足以击败大部分B级的苏青安和身为拟似律者的佐藤由乃。 可以说就算是琪亚娜,雷电芽衣,布洛妮娅,这三个未来全员律者的主角组,在当今的时间段抛去暴走后不稳定的战力后也不能比这两个人更靠谱了。 “神原先生……”北原信沉默了,他是见证过十年前的那一幕的。 那个诡异莫测的活人偶。 仅是看到它,那个时候的北原信就回忆起了最为恐惧的记忆,情绪在瞬息间被无限放大到失去控制,旋即他就失去了战斗能力。 在同样见识了这一幕的神原修一的手下中他是少数选择继续留在神原修一身旁的人。 没办法,古人说过一饭之恩终生报,可北原信又岂止欠眼前这个男人一饭的恩情。 在北原信还是少年的时候,神原修一在他落难之际拉了他一把。 任谁都有傻逼热血讲义气的时候对吧,那时的北原信就是这样一个蠢到爆炸的愣头青,属于那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蠢货,事实上他也的确被人卖了。 而就在北原信在小巷子被黑帮堵着要被砍死的时候,神原修一叼着吸到一半的雪茄,踏着从容的步伐出现了。 他扯开黑色西装上领带的动作,利落潇洒的像是一个西装暴徒。 气氛在这个男人入场的刹那就凝固了,随着他淡然的从口袋拿出手枪,默默安静打开保险的动作后,那份强大的气场达到了顶点。 “要么死,要么滚。”他淡定道,如同一个生杀予夺的霸者。 然后几个人就乖乖的滚了,听话的像是被家长训斥的孩童,连一点逆反的神情都不敢表现出来。 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在北原信眼中简直帅气牛逼的无以复加,这不是光之救世主是什么? 这最次也是为了砍一个人追过十条街的黑道大佬,就在他如此笃定的同时,男人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做在了他的旁边,大笑着说这是我买的模型枪,这些傻逼脑子真不好使。 北原信傻逼了,他心想你这么光芒万丈的出场,这样霸道不可违逆的气势,那么漠然冷酷的眼神,换谁谁不信?结果你告诉我这不仅是模型枪甚至还是一个打火机,这画风完全不对啊。 然后男人拿着模型枪敲北原信的脑壳骂他是傻逼,说黑帮也是你这种脑子的人能混的?你这么蠢不如和我混算了,我最喜欢笨蛋了,反正脑子我来动,你要是信我就和我混吧。 然后北原信说好。 到了十年后见识过活人偶恐怖的现在,北原信的答案也是好。 谁都以为神原修一永远是一本正经的肃穆模样,只有北原信才知道,这个男人年轻的时候是多么的没正型又喜欢骂脏话。 所以他现在的模样才多么让人担忧他肩上背负的重量。 “无论如何,我会和神原先生一起战斗到底,这次的我不会这样狼狈了。”北原信说的话中,包含着坚定的决意。 你知道什么是士为知己者死吗? 对北原信而言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答案了。 23.神原夕 神原夕是个如樱花般的女孩。 日本有个谚语是形容樱花的。 樱花七日。 意思是樱花凋零的速度短暂的像是只有七日,仿佛在寓意着那样过于美丽的光景往往难以存在久远。 美丽,易碎而懵懂。 这就是苏青安对神原夕的第一印象。 那个在老照片上雪团子般可爱的幼女,长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优雅女孩。 即使神奈川的冬天是几乎不下雪的,但是处于深山间的寒意还是让她没有穿轻薄的浴衣,而是选择了较为厚重保暖的黑色和服,可即使如此她的身姿也显得格外纤细。 女孩看到神原修一的刹那露出了欢欣的笑容,她小跑过来的同时发现了背后的苏青安和佐藤由乃,旋即有些怯生生的快速躲在了男人宽厚的背脊后,像是一只林间受惊的幼小麋鹿。 “小夕,来和客人打个招呼。”神原修一宠溺的揉了揉女孩的脑袋,无奈的说道: “这是苏青安,神州人。你不是很喜欢神州的诗词吗?到时候可以问问他这方面的事情。” 苏青安无语,他心想大叔你以为是个神州人就都会古诗词了嘛,大部分人就连唐诗三百首都背不全啊。 有些不学无术的咸鱼最多会说声,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甚至连后面一句都接不上来。 即使是苏青安自己也只记得一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这还是小学时被语文老师逼着布置作业背下来的,他思考了一下觉得你现在灵魂本质牛逼,什么东西都过目不忘,一学就会又怎么样呢? 以前背的古诗还不是忘了个精光。 就像你现在做到这么牛逼的事情又如何呢,反正以前的遗憾你再也无法弥补了一样。 不知道为何看到神原修一对着神原夕露出的神情,苏青安突然就有点难过,他想苏谨言也是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情的,只是无论是在哪个世界,他都再也看不到了。 所以少年突兀就矫情的有点难过,可他同时又有点高兴。 可能孤独的人看到他人幸福都会不由自主的感到愉快对吧,所以苏青安想他等会儿就把唐诗三百首和古诗注解背下来。 到时候你神原夕问什么,他都能淡定回答,表现的从容不迫。 “旁边的这位是佐藤由乃小姐,这次他们过来是帮小夕的忙哦,要礼貌。” 神原夕捏着男人的衣角,露出了脑袋,如初雪般白皙的皮肤染上了粉霞,女孩抬眼看向两人有些扭捏的说道: “你们好,我的名字是神原夕,谢谢你们来帮我的忙。” 她的声音有点糯糯的,回答出来的话语也有点天真懵懂的意味。 苏青安不明白神原修一有没有告诉过她活人偶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两人都不可能直接挑明。 “你好呀。”佐藤由乃对着神原夕露出了笑容。 其实现在的她已经不容易笑了,但是看到这个女孩可爱的模样,佐藤由乃却能自然的笑出来。 神原夕确实是如樱花一样的女孩。 此刻的佐藤由乃也不由得感叹于为神原夕制作京友禅的那位大师诠释之精准。 日后的神原夕一定会是有着独特魅力的稀世美人,现在的话佐藤由乃觉得这个小姑娘可爱的部分占了大多数。 其实很奇怪,两人的年岁其实并不比神原夕大上多少,但是他们内心的想法却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摆到了更为成熟的长辈地位上。 除却各自的经历导致他们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外,神原夕白纸般的稚嫩感也是一大原因。 一旁的苏青安则是点了点头,表示打过招呼。 虽然是一副有点高冷的作态,但这只是苏青安性格有些别扭的地方导致的。 他就是那种即使心里掀起了一场庞大的海啸,表面上却能依旧保持不动声色的人。 习惯压抑住自我的情绪,是来到这个世界后为了避免失去冷静付出生命代价所不经意间养成的习惯。 其结果就是佐藤由乃有些无语的望了他一眼,像是在责怪他没有表露出更温柔的模样。 神原夕说完话后,又躲进了神原修一的背后,看来一时之间让女孩习惯两个陌生人的到来,还是太为难她了。 “抱歉,小夕在五岁后就没有踏出过祖宅了。缺乏人际交往的她,有点怕生。” 神原修一愧疚说道:“是我对不起她。” 身为一个男人,却给予自己女儿自由的能力都没有,让她硬生生待在这座囚笼度过了十年的岁月,他又如何能够不感到愧疚。 可是神原夕却不这样认为,她不在继续躲在男人的背后,而是选择正对着他的面容认真说道: “爸爸已经对我够好了。” “我觉得这样就很幸福了。” 那个稚嫩而怕生的孩子在这个刹那消失了,她说出了成熟而诚恳的坦率言论。 神原夕一直很乖巧。 可这个孩子在面对神原修一因为她产生负面情绪时却显得这么敏感而不愉快。 究竟什么是自由? 在这十年里女孩又是否有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向往? 肯定是有的吧,并且应该很渴望很渴望才是。 她会想去看蔚蓝的海,去看九洲的雪,去看神州的长城,会想在芬兰的玻璃屋里看着夜晚的极光,会想去玻利维亚看被称作天空之镜的乌尤尼盐沼。 想去看很多很多地方,踏遍千山万水,领略一下神原夕在十年间从书里看到的世间美景。 或者仅是看一眼清水寺的樱花也好。 被活人偶囚禁在此处十年的女孩,应该更任性一点才对,应该更加无理取闹才是,可是她就这样认真的说道,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 在女孩眼里,书里一切的景物,她喜欢的古诗词还有漂亮的和服都没有面前的神原修一重要。 只要和是神原修一待在一起,即使看不到姬路城和清水寺的樱花,一辈子待在这个祖宅,这座神社也没有关系。 可就是这样,就是因为这样。 神原修一才更决不允许活人偶染指神原夕一根头发,只要想象到女儿被汲取血液,逐渐枯萎凋零的模样,怒火与恐惧就压倒了灵魂中的所有事物。 最后,神原修一只是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表示安抚。 他的眸中的火焰安静燃烧,像是深海里缓缓流淌的熔岩。 男人手中的那把御神刀终将斩向道路面前的所有阻碍。 即使,那会是神。 24.比起鱼玄机,我更喜欢织田信长。 此刻的少年坐在林间的石凳上,四周是神原修一为了神原夕特意栽种的樱花树。 风吹拂起石桌上书卷的一角,粉白色的花瓣簌簌落下。 昨日谈过一些祭祀的细节后,神原修一请求两人空闲的时候陪神原夕说说话。 “小夕是一个已经习惯了孤独的孩子,即使放着她不管,她也能看一片樱花一片叶子看着很久很久,但我知道她还是会感到寂寞。” “如果可以的话,请两位偶尔陪她聊一下吧,她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不一样的回答,她也会很开心的。” 面对神原修一说出那样言辞时表现出的神情,两人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那是一位父亲对女儿的关切。 而无论是苏青安还是佐藤由乃,他们的经历和性格都决定了他们不会拒绝。 所以目前的情况是佐藤由乃前去祭祀地的神社用自己的权能去布置一些东西,空闲的苏青安则在陪神原夕说话。 “神原小姐最喜欢的神州诗人是谁?”他问道。 其实在问的同时他就大概能猜出来神原夕的答案,一般女孩子喜欢的神州诗人无非就是那几位。 因为比起诗词,本身存在于过去的那些故事才更动人心弦。 女孩正襟危坐,似乎即使经历了一天的相处,面对苏青安她还是有些促局不安,但听到他的问题后,神原夕的眸子像是亮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鱼玄机。” 真好懂啊,这个表情。 是遇到喜欢的事情反而不会过于腼腆的性格。 “神原小姐是喜欢带有遗憾的故事吗?”苏青安问道。 “哎?”女孩像是迷惑苏青安为什么会这么说一样,歪了歪脑袋。 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 世人皆知李清照,无人忆我鱼玄机。 单论名气,李清照比鱼玄机大很多。 和是名门望族的李清照不同,身为平民百姓的鱼玄机就连历史留下的痕迹和线索都浅淡的让她有种虚无缥缈之感。 不知真假,虚实难辨。 只知道那个女子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仅是一个不美好的,带着遗憾的故事。 人都是不喜欢遗憾的,在看到那样充满遗憾的一生后自然会心生感慨,所以就算因此产生对她的好感也是正常。 “算是吧……苏君觉得世间真的有能够有完美无缺的事情吗,或多或少都会带有些遗憾吧。” “所以遗憾从来不是不能接受的结局,但要遗憾也要遗憾的美好才是,即使那个诗人真的是那样的死法,我也觉得她这一生也不算不好。” 神原夕捻起石桌上的花瓣,她专注的看着樱花旋舞落下的光景,露出了笑容。 这个被囚禁了十年自由,被活人偶当做血食看待的女孩,这样说道。 苏青安心想,合着我背了唐诗三百首一点都没有用呗,你早说谈人生谈理想我和你吹牛逼就是了。 虽然我不喜欢说话,但是真说起来糊弄你这个15岁的小姑娘还不是信手拈来? 他这样吐槽着,但是真当苏青安想说话时,却发现一时之间有些无言。 你能说什么呢? 对于神原夕这个女孩来说,仅是鱼玄机这样的结局也算是美好结局。 鱼玄机是什么都没得到,爱情也好,其他的也罢,连死都不是寿终正寝。 她生平不见正史,因其非官宦显要,正史官文也终不能留下片纸只字。 可鱼玄机最后还是名传千古。 就像神原夕说的,也许这不算太差。 而神原夕呢。 如果神原夕死了,如果神原修一也死了,那这个世界上还能记着她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这样空白的一生。 这样什么都没有得到,没有经历过多少美好的一生。 苏青安想神原夕如果就这样死了,那这份遗憾肯定不算美好。 人果然是这样的喜欢又讨厌遗憾。 而就在苏青安打算笨拙的安慰她一下时,女孩继续说道: “其实比起鱼玄机,我更喜欢织田信长。” 苏青安愣住了,他想你这个喜好差的有点远,从神州诗人到日本战国的豪杰,画风已经完全不对了好吗? “为什么呢?因为织田信长是英雄吗?”他问道。 “因为爸爸很喜欢他啊,所以我也喜欢他。” 神原夕给出的理由简单明了到让人无法反驳。 是啊,孩童喜欢一样东西需要理由吗?他们喜欢一样东西只需要明白自己想要就行了。 更何况喜欢有时候本身就是一种无懈可击的理由,女孩又表现出了这样懵懂到可爱的一面。 她继续说道: “爸爸总是说即使是织田信长那样的英雄也是会有迎来末路的时候,但也正应如此他才会让人这么难忘。” “这也是因为遗憾吧。” “神原小姐小时候去过庆典吗?” 苏青安突兀把话题转向了其他方向,他想自己和小姑娘聊历史人物还能聊出沉重感,真的是有够不会聊天的。 “去过。那个妈妈还在,我们一家一起去的。” “金鱼很可爱,烟花也很好看,就是妈妈说小孩子不能老是吃糖,牙会坏掉的,所以不给我吃金平糖,让我那个时候有点不开心。” 完蛋。为什么自己随便提的东西都能踩雷。 苏青安突然觉得神原修一让自己陪她聊天是个错误决定,自己的聊天水平实在过于蹩脚。 这样的事情交给芽衣或者姬子姐来干还差不多。 可神原夕的记忆力也未免太好了,那至少是她五岁前的事情了,而为什么在十年后的今日她还能如数家珍的轻易说出那天的细节? 这就好像是这个女孩在死死留住记忆里留存不多的光景,无论是妈妈的笑颜还是那天的烟花,她都很不愿意很不愿意忘记。 然后她就真的没有忘记。 她说这话的神情仿佛是一个孩童在数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玩具,是那样愉快而天真。 苏青安有点难过,他想神原夕是困在这个笼子里,但被神明带来这个世界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所以他突然就想让这个女孩更开心点,他说道: “我的意思是,不久以后神原先生就能再次带你去庆典了,你们可以去东京塔去天空树,去看动物园去水族馆,去神州看那些诗人的故居,外面的世界很好很好,有着很多比烟花更好的事物。” 神原夕将捻起的花瓣放在手心,让它随风而去,女孩笑着看向空中起舞的花瓣,对着苏青安说道: “我知道的,后天就是祭祀日了啊。” “……你知道我和由乃是为什么而来的吗。” 苏青安反应过来神原夕说这句话的意思代表了什么。 他和佐藤由乃一直下意识的以为这样懵懂的女孩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是啊,除了活人偶的原因外,爸爸是不会带其他人来家里的。”神原夕看了他一眼,理所应当般的点头说道。 “从五岁那年被困在家里的时候,爸爸就告诉我,神原家的宿命历代都是如此,但他揉着我的头发让我安心,说命运那种东西生来就是要被踩在脚下的。” 这可真是有够中二的,像是动漫里的热血主人公,但苏青安能清晰的想象出神原修一说这话的样子,那绝不会是让人感到好笑的神情。 “即使是活人偶在没有踏过自己的尸体前也不能伤害到我,他难过的说爷爷的死会是最后了,如果神原家一定还要死人的话,那个人只会是他。” “所以从那天起,我就想着要很努力的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但是十年真的好快,现在离那一天还是不远了。” 苏青安听着女孩慢慢的自述,沉默无言。 他想他还是小看了那个男人的决意,打从一开始神原修一就明白打败活人偶的难度有多高,他知道自己在那天死去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直接告诉了神原夕真相。 神原修一在爱着自己女儿的同时也同样尊重着她,如果自己的死亡无法避免,与其让童话被那日的现实瞬间撕破,那不如一开始就坦言相告。 而神原夕也没有辜负神原修一的期待。 她这十年里几乎每日都在默念着自己和父亲生命的倒计时,没人可以想象她面对着生死的压迫诞生而出恐惧会是多么深入骨髓。 但是在她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表现的是那样云淡风轻,仿佛一切无足轻重。 可在苏青安眼里这更像是在倔强骄傲的表示作为父亲的神原修一是那样坚韧的男人,作为女儿的自己又怎么能露出畏怯呢? “我们会替你和神原先生杀了活人偶,这是约定。”苏青安道。 “嗯,谢谢你。苏君。”神原夕看着樱花纷舞中用着轻淡口吻这样说着的少年,笑道。 只有真正熟悉少年的人会明白,这个约定的含义有多少重量。 这意味着在必要时候苏青安不介意加速生命的燃烧来驾驭圣痕,把战力提升到从未踏足过的领域。 神原夕和神原修一,这对父女面对那样的命运,竭力压抑住恐惧,拼尽全力挣扎的同时也从容对待一切结局的模样,让苏青安也不由得忍不住想要帮他们打破那所谓的宿命。 命运吗? 可能就像神原修一说的那样,这种东西生来就是要被踏在脚下的。 这次的苏青安终于看到了四月的樱花,那确实是很美丽的景致。 他要感谢神原修一才是。 所以在他积蓄的力量还远远未能打破自己身上的枷锁之前,能顺带着帮神原家斩断束缚住他们的命运,也算不差。 25.佐藤由乃和活人偶 古老的神社外。 女孩踏过红色的鸟居,山间清晨的雾气和寂静清冷的氛围让这些建筑显出莫名的异样感。 佐藤由乃自然知道踏入鸟居便是进入神域的这种说法,可她以往对信仰的概念就比较模糊,在圣芙蕾雅学园期间对崩坏历史和知识的学习更是让她对所谓神明的存在表现出不相信的态度。 神原家悲剧的源头只会是崩坏,佐藤由乃如此确认。 可即使如此,当她一人进入神社的领域时,接触到晨雾的肌肤和内心都难以避免的感到了毛骨悚然。 那是人类面对着未知时无法自控会产生的恐惧。 活人偶在德丽莎学园长的帮助下调配资料库查询也没有找到任何相似的案例。 如果不是因为出任务的是佐藤由乃和苏青安,德丽莎不会轻易允许圣芙蕾雅学园的女武神继续进行这样过分未知的任务。 这也许就是学园长大人的溺爱吧。 在德丽莎的特许后权能在这次的任务期间不再被限制,不试图将炸弹取出的前提下,埋藏在她心脏的炸弹现在已经是安全物品。 拟似律者核心再次复苏。 久违可以尽情释放的崩坏能让奇异的荆棘生长蔓延,这些植物如蛇游走在女孩的四周,形成庞大的领域,化为了她的视野和利剑。 高浓度的崩坏能凝结塑造出能量立场成为了佐藤由乃最后的防线。 这是对崩坏能的一些运用,和刚成为拟似律者几乎一无所知时不同,现在的佐藤由乃无疑比那个时候的自己更为强大。 做完这一切后,女孩小心翼翼的踏入了神社的内部。 其实她要做的布置已经完成了,提前埋在土壤之下的种子会在祭祀当日抽芽盛放出微小的黄花,形成无危害生命安全却能彻底麻痹人体并且使人昏睡的毒素。 而提前解决了碍事的村民,到时候需要对付的就是只是活人偶了。 理论上佐藤由乃要做的仅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可现在她却选择了踏进活人偶所待的神社内部。 神原修一和两人说过活人偶的特殊性。 除却像是饥饿后要汲取血液杀戮的异动和十年一次的祭祀日外,活人偶会一直待在神社的内部。 和正常的神社日夜的供奉祭拜不同,神原村的神社除却十年一次的祭祀日与之后的大型神乐舞外,神社的内部是不允许踏入的禁忌之地。 传闻中,在非祭祀日踏进神社的人会遭受神罚。 这也是村民对神原修一封禁神社反应不大的缘故之一。因为除却祭祀日外,神社就只具备象征的意义。 神原修一不明白所谓的神罚是什么,似乎是因为神原家血脉的特殊性,当这个男人十年前叼着雪茄面无表情的拎着步枪把活人偶击成粉碎后,身体也毫无一点异样的反应。 活人偶没有反击,那个如同少女般鲜活美丽的人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子弹击碎得满地残骸,就像是真的干脆的死亡了。 直到第二日神原修一来到神社看着依旧完好无损,面容带着浅笑的少女人偶,沉默的抽完了一根烟,而后他将烟蒂扔在了人偶身旁转身离去,就再也没有踏进过神社。 他明白,凭借自己的力量没有办法杀死这个怪物。 那是来自他所不了解的,另一个层面的未知力量。 之后在人脉地位逐渐提高到神奈川的顶点时,神原修一才模糊的确认了活人偶的正体,应该是名为崩坏的灾厄。 为此,他再次进入神社击碎了活人偶,拾取了它的碎片交给了天命,并表示这是凶手在现场残留的遗物。 而最后这一切导致的结果就是,佐藤由乃踏入了神社。 除却那满室的尘埃和昏暗的环境外,引人注目的只有那个鲜活到妖异的人偶。 那的确是人偶才能拥有的精致容颜,有着人工制作的独有美丽。 少女人偶以跪坐的姿态在一室的尘埃中静默等待着岁月的流逝,她墨色的发丝如画铺在了地上,裸露的小腿和足上淡青色的脉络在那雪白的肌肤下清晰可见。 如果不是它不具备任何的呼吸和那双物理意义上空洞的眸子,佐藤由乃几乎不可能发现这是一个人偶。 活人偶。 名副其实的称呼。 纵然早已做好了面对它的心理准备,佐藤由乃还是感到了慎人和恐惧。 和那张任务照片上尸体血肉横飞的野蛮和鲜明的冲击感不同,当直面活人偶,佐藤由乃感觉到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冲击感和诡异。 凝了凝神,女孩没有对人偶多说废话的意思。 荆棘随着她的意志拧成长条的锁链挥舞落下,活人偶在刹那后就毫无意外的支离破碎。 和神原修一的描述一样。 活人偶的正体不是单纯的人偶。 人偶更像是一种承载着某种力量的表现形式,所以即使毁灭掉平时的活人偶也毫无意义可言。 因为在祭祀日外的活人偶,其正体不完全都在这具人偶的躯壳里。 讲的明白点,就是活人偶只有在祭祀日的那天才会是真正的活人偶,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才有真正杀死它的可能性。 如果佐藤由乃的权能是那种霸道的攻击型能力,她倒是有兴趣直接将整座神社毁灭成虚无,试试看活人偶是否还能复活。 但可惜她的拟似律者能力其实是较为偏向辅助的类型,虽然攻击性对生命体有着很恐怖的效果,但是对这种不存在生命体征的无机质,她的权能可以起到的破坏作用就不大了。 简而言之,相性太差。 当然,如果是在真正的律者面前,所谓的活人偶也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佐藤由乃看着地上人偶遗留下的残骸,喃喃道: “这是类似木头一样的材质吗?或者就是单纯的木制人偶。” “可是单纯的木材真的能制造出这样精致如活人的人偶吗?” 昨日她已经翻过神原家的文献记载,活人偶最初的确是由神原家制造出来的,可究竟是如何鬼斧神工的技艺才能铸就出这样的造物。 即使可能是因为崩坏和祭祀的行为染上了邪异,但最初的活人偶应该就是这副模样。 她蹲下身子,想拾起一块碎片。 为了保险起见,女孩特意用崩坏能裹住手掌,而就在指尖的崩坏能提前与活人偶的残骸接触后,奇妙的反应发生了。 残骸瞬息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霎时间生成的极淡红色雾气。 熟悉的崩坏能雾气遮住了女孩的眼眸。 旋即。 视野变换,世界倒转。 26.古老过往中的巫女 佐藤由乃被绑在十字架样式的刑具上。 她的手筋脚筋被挑断了,四肢残存的力道微弱的没有反抗的余地。 目前的事态就像一场第一视角的真人电影,她在某种神秘的力量下能完美清晰的经历着女孩的一切。 女孩的悲伤、恐惧、绝望和茫然。 手脚上残留的痛觉已经被麻绳勒得麻木。 呈现在佐藤由乃面前的光景显得魔幻而怪异。 在女孩的视角中簇拥在身边的人群都逐渐化为了恶鬼的模样。 他们背后的光影拉扯出尖利的獠牙,漆黑狰狞的庞大躯壳延伸在人群的背后诡异的糯动着。 那是纯粹的恶意。 恶意铸就了虚妄的火焰。 火焰熊熊燃烧倒映在她木然而悲悯的双瞳之中,渐渐将她吞食殆尽。 佐藤由乃无法言语,她被塞进了这个女孩的躯壳,链接着她的喜怒哀乐,却只能被动的看着悲剧的发生。 可在那庞大到无以言表的恶意中,有人倔强的留存着自我的意志。 那个樱发的少女。 “……杀了……她……为了……村庄……”人群中最为高大的恶鬼对少女说着什么,模糊的言语陆陆续续传递到女孩的耳畔。 “不要,不要,不要。” 内心在拒绝,少女表达出了自我的意志。 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光景,简直如无间地狱。 她想努力的做些什么,可她太弱小了。 恶鬼将刀塞进她的手中,少女浑身冰凉得可怕,但无法违逆。 他用双手握住少女的手,拖着刀,一步步来到了十字架前。 冷冽的刀光折射在女孩的眸中,像是要和火焰一起燃尽她的一切。 “樱,这是为了村庄。”恶鬼如此低语,他握着少女的手,举起了刀。 “不要!”在少女崩溃的吼声中,一切迎来终结。 泼墨般挥洒的鲜红和少女绝望悲哀的神情是她能看到最后的光景。 刀很快,斩碎了女孩瞳中倒映的虚幻火焰。 刀很慢,因为这个光景在少女的脑海中回荡了千万次还是无法休止。 恶意吞食了女孩的性命后像是熄灭了。 滂沱大雨淋漓落下。 巨大的轰鸣笼罩了世界。 恶鬼们欢欣鼓舞,他们笑着庆贺大雨的落下。 樱发的少女跪坐在地,血液染满了她的脸庞。 在这段记录在碎片里的古老过往中。 名为八重樱的少女于此失去了珍视之物。 佐藤由乃恢复了意志,在她踉跄倒地的瞬间,荆棘塑造变换成柔软的藤蔓托住了她的身躯。 女孩索性转身仰面躺下,她大口喘息着,刀锋掠过脖颈的触感分外真实清晰,可真正让佐藤由乃战栗的不是那份和女孩感同身受的苦痛。 而是,那份恶意。 活祭。 和神原修一说的神原村遥远过去的历史完全一致,那是掩埋在岁月中为了祈雨而存在的愚昧陋习。 可是更让佐藤由乃在意的是,寄宿在碎片里回忆中的樱发少女。 那罕见的发色,相同的容颜在加上碎片中熟悉的崩坏能雾气,都不能不让佐藤由乃朝着那日长空市见到的巫女去思考。 如果真的就是那位巫女,那她所待的村庄就是神原村的前身吗? 活人偶的本质又是不是和巫女体内的那个黑色狐影有关? 有必要去问一下德丽莎学园长关于这个巫女的事情了,说不定活人偶的线索能从这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缓释了那份回忆带来的震撼,佐藤由乃没有拖沓的站了起来,藤蔓随着她的起身消散于无。 女孩转身离开了神社。 第二天,黄昏时分。 山下的城镇。 一身执事服的苏青安以购置大小姐的生活用品为由,在镇内穿行。 这里大部分村民好像因为日本一些历史的遗留问题,对西洋事物保持着一定的好感和敬畏之心。 所以对于神原家的大小姐带回来了一位执事表示毫不意外,只是看见他的眼神中不免会露出好奇之色。 他遇到人会表示出优雅而礼貌的态度,平常冷淡的神情在和村民相遇打招呼时也变成了轻淡而温柔的微笑。 苏青安很好学,圣芙蕾雅学园的大部分课程他都上过,其中就包括了西九条沙罗的演技课。 那个平常翘着二郎腿抽着烟的冷淡女人,在演技课上演示的时候露出了文雅恬静的笑容。 她的神情里有着一点腼腆,像是温顺的小兽。 仅是改变一个表情,西九条沙罗的气质就迥然不同。 那一瞬间她给人的印象就是在教室里记着笔记的文学系女高中生。 然后苏青安就学会了,只要随时操控着肌肉的流向和动作,在给予定期自然的反应让表情不显僵硬,那就会是一个完美的笑容。 女人可能是天生就充满谎言一种的生物,苏青安这么认为的理由是上演技课的学员学得都很快。 从这之后,他就能一定程度的分辨出一个人的笑容是真心还是假意。 而现在苏青安用着这个笑容在伪装的身份上多镀了一层保护色,这个做法有益于他观察村民本身最日常的模样。 因为想要观察的最有价值,只有在对方没有戒心的前提下才能做到。 “苏先生,您要的鸡蛋。” 女人热情的递过袋子,他礼貌的接过。 里面多了四个鸡蛋。 但苏青安没有揭破,他微笑的表示感谢便道别离开。 在经过仔细的观察后,少年察觉到了村民身上一丝违和感。 一个在武道之路上砥砺前行的武者对人体自然十分了解,而越是登峰造极的武者就越是如此。 苏青安的水平算是很高,他能感觉到村民的身体和普通人对比起来有着某种细微而确实存在的差异。 而在信仰方面,苏青安也尝试过进行试探,他侧面说这个国家的有些习俗可笑而愚昧,然后对方先是会正常的附和的说,苏先生你这样从英伦高等教育培养出来的人自然很难理解一些当地的习俗。 但是我们神原村的习俗和那些可不一样。 之后就是一顿明显不正常而情绪化的狂热鼓吹,那不是单纯表面上显露出的狂热,而是从字里行间浸透的偏执信仰。 无论是五十多岁的妇女,十几岁的高中生,七八岁的孩童或者成熟的中年男人,他们或许智商和阅历的水平各不相同,但是表现出的核心态度却完全一致。 那就像是一支被操练过千百次,意志极端统一的军队。 即使是苏青安这样经历过生死的人,面对这样一次次试探后感受到的诡异偏执也不由觉得不寒而栗。 神原村的偏执信仰,真的能用单纯的愚昧和传承的习俗来解释吗? 无论是佐藤由乃还是苏青安都对明日要到来的祭祀日感到了不安。 27.烟花,仙女棒,满天星。 夕阳沉落山后,天色逐渐暗沉。 镇子里依旧熙熙攘攘,灯火通明。 少年拎着袋子穿行在热闹的人流中,他笑意盎然的面容下心情古怪而复杂。 神原村的人在办着庆典。 他们在为了明日的祭祀之日而由衷的庆祝着。 一个孩童牵着大人的手,他的另一只手不安分的挥舞着棉花糖,很是活泼。 他问道,明天的祭祀日过后神明大人会不会保佑他考试及格呢? 女人笑着揉着他的脑袋说,神明大人才不管这些呢,还是要靠自己努力呀。 不过神明大人会保佑你健康长大的。 女人说这话的笑容温柔而慈祥,如果不考虑所谓的祭祀日里面染满了神原一族的血和亡魂,这就是再温馨不过又普普通通的母子互动了。 这样违和的光景几乎遍地都是,单纯表面上看他们甚至显得十分朴实而善良。 而这些也都不是伪装,对演技有所涉猎的苏青安可以看出村民的反应都是真心实意。 排除他们所有人的演技都是大师级别,从而构成了一个楚门的世界来把他蒙在鼓里的可能性后。 这份真心实意,在苏青安眼中才更显可怖。 那就像是孩童笑着碾死蚂蚁认真的把它当做游戏一样的天真认识。 村民在对着神原家的态度就如同扭曲观念后的好意,表现在现实后则是无比纯粹的恶意。 祭祀日按照村民口中的说法是为了让神明在人间的化身,重获新生的同时又将洗涤去村庄灾厄的美好节日。 此刻,神原修一从烟花公司请来的专业团队在一片空地上准备着燃放烟花的事宜。 几十位技术人员在昨日随着神原修一到达不久后就陆续来到神原村开始布置场地。 他们将烟花如插积木一般装置安放。 到了今日晚上的庆典时,工作只剩下了维爆部门人员负责的引信、填充火药,以及最后的点火。 这些品种丰富,百分之七十都由纯手工打造的精品礼花在村民眼中就是神原修一为了庆典而准备的,是向习俗和活人偶妥协的表现。 但事实上,这只是一个父亲为了让女儿开心所做的罢了。 伴随着点火后,烟花的升空进入了倒计时。 神原修一指挥完人群后,独自一人走到了苏青安的身旁,他默默的抽着雪茄,看向漆黑无垠的夜空。 “神原先生不回去陪夕小姐吗?”苏青安问道。 不知为何在某个瞬间他觉得神原修一抽烟时的模样和西九条沙罗有着莫名的相似,那不是动作或者神态,而是其他的某种东西重合在了一起。 是沧桑与成熟吗? 还是那同样厚重而悲伤的经历呢。 “小夕那里有着北原和佐藤小姐陪着。至于我,等会儿还要让这些无关人员离开神原村,避免把他们卷入这场战斗,毕竟不能因为我的任性让他们有危险啊。” 神原修一的话语随着咽喉中的烟雾一起吐出,他看向在空中盛开的烟花,白色的雾气遮住了男人的脸庞让苏青安一时之间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是,大概是在笑着吧。 在神原修一心中。 这数千枚礼花,只为神原夕一人绽放。 ——————————— 神原祖宅。庭院。 神原夕看着在刹那间被点燃火光的夜空,她倒映着这副光景的眸子熠熠生辉。 女孩的心情有些雀跃。 到了现在她才明白神原修一上次离开前说要给她的惊喜是什么。 这场烟花有着完全不输给在她记忆里那场大型庆典上烟花的盛大与绚丽。 而且,这是爸爸给她放的。 只要想到这点神原夕就有着像是孩童炫耀父母厉害地方那样的小骄傲。 北原信站在女孩的身后,他肃然的面容在看到神原夕好懂的神情后也不由变得柔和。 在相处了十年的岁月后,他早就不仅仅是单纯为了神原修一而战了。 神原夕看着烟花有些恍惚。 她还记得,在她几年前生日的时候,神原修一忙碌到没能来得及回来给她过生日。 虽然女孩是没有生气啦,但还是有点小失落的蹲在床角,没有像以前那样早早睡觉。 神原修一匆匆回来后小心翼翼敲了敲门,问她睡了没有。 女孩马上开心的小跑过去,打开了门。 对她来说比起什么生日礼物,能在这一天看到神原修一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而且必须是这一天才行,过了12点都不能算。 这算是女孩心中少有的小小执着。 这个男人有些狼狈的从怀里拿出几根仙女棒,他摸着摸女孩的脑袋,抱歉的说礼物只有这个了。 之后父女两人就蹲在庭院里点燃了仙女棒。 虽然看起来有点傻傻的,但神原夕还是很开心。 那天的仙女棒好像燃烧了很久很久才熄灭。 因为那天离着明日就要到来的祭祀日也很远很远。 烟花前赴后继的升华为瑰丽的光与火花。 在短暂的时间后数千枚烟花全部燃尽。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准备工作只是为了这短短五分钟的绚丽。 五分钟可比仙女棒燃烧的时间长多了,这样的烟花也比仙女棒好看太多了。 可神原夕还是觉得有点短,她突然任性的觉得还是那天的仙女棒比较好看。 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贪心了呢,明明这样就很好了。 神原夕看着归于黑暗的夜空,有些难过的想着。 然后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脑袋上,是佐藤由乃。 她微笑着温柔抚摸女孩的脑袋,说道: “打起精神来呀,小夕。” “我会帮你杀死那个活人偶,不让它伤害到你的,这是约定哦。” 毕竟我穿了你的京友禅了唉,要老老实实的负起责任来啊。佐藤由乃为着自己找着借口。 明明和委托人产生过多的感情交集,是没有必要且有着不稳定因素的。 但无论是苏青安还是佐藤由乃,都明显已经不是对待正常任务的态度了。 这算是因为神原修一和神原夕独特的人格魅力,还是因为少年意气呢。 “好啦,这个送你。”佐藤由乃说着笑面嫣然的把手负在背后。 她用权能塑造出了一束散发着温柔荧光的蓝色满天星,递给了原本有点失落的神原夕。 “哎,哪里变出来的?”女孩呆呆的接过有些梦幻的花束。 “由乃姐,好厉害。这就是传说中的魔术吗?”神原夕喜爱的看着满天星,而后她抬眼对着佐藤由乃认真的敬佩说道。 “是啊。”佐藤由乃点头承认。 这应该不算作弊吧,大概。 佐藤由乃轻易就做到了嘴笨的北原信和苏青安做不到的事情。 而离明天的逢魔之时,终究还是在这样和平的日常中越来越近了。 而这一次,佐藤由乃不想输。 28.逢魔之时,祭祀之日。 黄昏时分,逢魔之时。 正式祭祀的时间终究还是到了。 佐藤由乃穿着那件京友禅和服,华丽而庄重的衣物让她显出与非同于往的气质。 此刻她面带礼仪形式的浅淡微笑,漆黑的眸子却像是好奇的看着环绕在四周的村民。 活泼灵动的同时又有着优雅与沉稳,很符合这个年岁大小姐的模样。 没有村民怀疑眼前的这个女孩不是神原夕。 无论是神原修一昨日为庆典放烟花的表现,还是村民本身对神明的尊崇都让他们想象不到有人会胆大妄为到伪装成祭品,如此亵渎他们供奉了五百年岁月的神明。 大吾穿着祭祀的服装,神情肃穆看着眼前已经十年岁月未曾来临的神社,他目光落到只能看到幽邃黑暗的神社内部,神情逐渐变得谦卑而喜悦。 他还记得和神原修一儿时的约定,可在这时的大吾看来那样的做法实在过于亵渎神明。 但神明却没有因此降下神罚,这样的神明是多么的慈悲,又是多么的宽容。 那可是伟大,温柔,对村庄有着无以言表护佑的神明。 为什么曾经的自己会产生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必须要弥补才行。 所以在意识到自我错误后,大吾才会在十年前才会第一个去扑在了神原修一的身上,阻止了他。 他哭泣着对那个男人说对不起。 即使是为了祈求神明的宽恕,即使神原修一的做法在他眼中是亵渎神明的,可他背叛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却也是事实。 现在这位将愧疚与悲伤全都化为对神明敬仰之心的大吾,和那个儿时可以和神原修一约定破除神原村陋习的大吾,已经是两个人了啊。 人都是会变的。 现在的他即使要将那个男人的女儿送进神社化为祭品,内心存在的也不再是愧疚与悲伤,有的仅是无上的喜悦。 能有资格为神明献出自身的神原一族,在他眼中是多么的幸运。 神原夕能有这样的荣光和资格,他不禁为做出了正确决定的神原修一感到高兴。 毕竟,那是自己的友人。 虽然他们曾经背道而驰,但最终还能回归到同一条路上,大吾就觉得足够愉快。 不过今天他没有选择过来亲自见证祭祀还是有些可惜了,大吾在内心叹息着。 神原修一这次带来的那位执事倒是没有缺席。 他看了眼在人群中很是显眼的苏青安,努力将自己的仪态更显庄重,有半个外人在这里观礼,那就更不能出错了才是。 必须要让他见识到,神原村对神明的尊重。 “夕小姐,神原大人应该和您说过祭祀的流程了吧,虽然三天的时间有些辛苦,但还请您忍耐一下吧。”大吾诚恳说道。 “嗯,爸爸已经和我说过了。他说祭祀的流程很简单,让我要听话。” 佐藤由乃乖巧的颔首,她好奇的看了眼四周诡异安静的村民们,问道: “大吾叔,请问村子里的人都来了吗?” 大吾闻言认真回答说道: “这是当然的,祭祀日在神原村可是很重要的节日,所有人都会提前到场,现在离时间只有十分钟了,没有人会缺席。” “不过夕小姐您问这个干什么?” “这样啊,不会漏掉的话。就可以放心盛开了。” 女孩没有搭理大吾的疑惑,她看了眼神社四周早就抽出新芽的种子,突兀说出了与之前话题完全无关的言语。 微小的黄花在佐藤由乃的言语下刹那盛开又凋零,这副光景出现的太快又消失的太快,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离奇的一幕。 但是无形的神经毒素却是瞬息就笼罩了神社四周所有范围的领域。 “夕小姐……你……?” 大吾的言语戛然而止,权能制造的毒素对普通人类不到一秒就能见效,他的躯壳已经被麻痹到无法动弹,困意霸道的压迫神经,在说完最后一个字后这个男人就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 仅仅是五秒。 无视任何体质的耐受性,差异性。 全场的村民没有掀起半点骚动和波澜就昏迷倒下。 苏青安将【定风波】从负在背后的乐器盒拿了出来,他默默跨过瘫倒到在地上的道道人体,走到了佐藤由乃的身边,说道: “由乃,你的毒素能持续的时间是多久。” “保险起见,是三天的量,”女孩瞥了他一眼,回答道,“等解决了活人偶,再帮这些人解开吧。” 各种意义上佐藤由乃都已经很谨慎,在这初次的任务上她没有因为自己持有了拟似律者的力量就傲慢的选择什么准备都不做。 打BOSS前先清场,这是很明智的决定。 原本在她看来需要特意为苏青安调配中和毒素的气息才行。 但是在两人试探过后,却发现这种特意为了限制普通人制造的毒素面对苏青安目前的身体素质而言已经完全无效。 只能说人工圣痕的移植确实让他的身体素质提升了很多,而像能免疫一些毒素这样具体的细节,单纯看那个面板上显示的数据是看不出来的。 “你问过德丽莎学园长了吧,那天你看到的东西,她没有给你新的答复吗?” “德丽莎学园长只能大概确认那个巫女的名字是八重樱,和历史上天命最有名的S级女武神卡莲•卡斯兰娜有关系,其他的旁枝末节也说了不少。” “但是具体可以参考目前情况的事情实在不多,我们最多只能确认这里有可能是八重村的延续。” “也许是八重村的后人所创立,也许只是这里有着八重村遗留下的某种东西记录了当年的那一幕,又可能两种都是。” “而如果是后面那种可能,活人偶的诞生无疑和这个东西分不开关系。” 佐藤由乃娓娓道来,她对德丽莎发来的情报进行了总结并且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苏青安闻言点头说道: “崩坏事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如果真是这样,杀死活人偶的方法可能就和那个不明正体的东西有关。” 两人没有走进神社而是选择静待着十分钟后的到来,在祭祀日未准确到达前,提早对活人偶进行攻击是没有意义的,这点佐藤由乃已经亲自确认过了。 但是,准备工作两人都已经做好了,无论是京友禅里的女武神装甲,还是执事服里的特质装甲都只是基本。 苏青安从树后拎出箱子,他递给了佐藤由乃两把特殊合金制成的小太刀和一件外套,一双鞋子。 小太刀是长光长船的作品,但是其质量除去优秀的崩坏能传导性外只能说是普通的程度。 对佐藤由乃来说这是适应女武神作战方式和补充近战手段的一环。 佐藤由乃脱去京友禅和草履,利落的在女武神装甲外面套上衣物,蹬了蹬脚上的运动鞋。 在战斗中这样华丽而繁复的京友禅自然是累赘之物。 既然是累赘,那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对吧? 她长呼吸一口气,拟似律者核心就开始调动大量的崩坏能。 这里可是山林,对于她这样可以操控植物的权能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战斗场地了。 活人偶再强也不可能有律者的级别,目前看来它很可能是因为那个巫女体内的疑似律者存在的残留物而演变出的怪物。 从这点上来看佐藤由乃不可能连对方的一点碎片都打不过。 可即使是这样的前提下,她也选择了严阵以待。 佐藤由乃塑造出无数条藤蔓游走在四周植物之上,用崩坏能留下了权能的印记。 多余的藤蔓卷起地上的村民让他们远离战场,避免遭受波及。 即使看不惯这些村民的作为,但是佐藤由乃也不能完全无视他们的性命。 如果她真的可以做到这一点,直接将村民全部杀光才是最稳妥又不会有意外的最佳方法。 在四周留下印记后,佐藤由乃的动作没有结束。 在阵地作成后,提前攒大招条,也是谨慎法则里基础的一部分吧。 不像佐藤由乃可以用着拟似律者的能力提前布置战局,旁边的苏青安只是平静而简单的把手按在剑柄上。 他望着神社的入口,眸子深邃而冰冷。 29.凡人,岂敢亵神。 佐藤由乃操控崩坏能不断衍生着自己的造物。 自从成为了拟似律者以来,她是第一次有机会这样大规模的驱动权能。 神社附近的大地震动开裂,某种巨大的事物在土壤层中蜿蜒游走。 面对活人偶这样无视毒素的存在,以佐藤由乃的权能也只能选择使用这样大动干戈的攻击方式。 她和苏青安猜测,如果真的是因为某种事物导致了活人偶的诞生,那这件东西很可能就直接封存于神社的内部。 理由就是五百年以来的祭祀都在这里举行,神社甚至没有被翻修过的记录,它无视了五百年的岁月安然无恙的留存至今,这足以说明神社本身就有着特殊的地方。 他们在这两天里翻遍了神原家的文献也没有找到这项东西的一点线索。 所以现在找到那东西最简单快捷的方法只能是直接把神社催毁,让它暴露在外界。 这样以拟似律者天生对崩坏能的敏感程度,她很大概率能找到。 毕竟那个狐影的崩坏能气息,她已经再熟悉不过。 那位轻松把她玩弄在鼓掌之中,让她真正体会到什么是无能为力的“巫女”。 佐藤由乃这辈子也忘记不掉。 所以必须全力以赴。 如果连那个狐影残存的力量演变而成的活人偶都无法击败。 那就好像是她这段时间的努力毫无意义。 那就好像她依旧仿佛溺在那片深海的囚笼之中什么也跨越不了。 唯有这样不行。 唯有这样无法容忍。 何况,她还要遵守约定。 溢散的崩坏能如波涛冲刷地表,佐藤由乃的心绪愈发的不安定。 这是她第一次用着这样的输出功率使用权能,她可以隐约地察觉到,只要权能输出的功率达到了她意志无法压制的某种界限,崩坏意识将会和她重新连接。 届时,佐藤由乃将重新彻底身化拟似律者,人类的意志将更难以断开崩坏意识的链接。 “由乃,冷静。”意识到了崩坏能异常的溢出,苏青安按住她的肩,说道。 “……放心好啦,没有问题,”佐藤由乃回应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容,说道,“我在尝试崩坏能的输出功率是否依旧还保持在原来的界限。” 随着女孩言语的落下,崩坏能的溢出如潮落一般突兀消失。 地表下的崩坏能规律的涌动着,保持平稳的姿态,缓慢积蓄着万钧之势。 苏青安皱了下眉,似乎对她这样有些危险的举动感到不妥,可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现在的佐藤由乃应该有着自己的判断,没有人会比她自己更明白自己的身体状态。 所以苏青安没有理由去阻止她的决定。 十分钟即将过去。 地表下层的崩坏能已经趋于停滞。 神社内部寡淡到两人一直无法察觉的诡异崩坏能浓度开始产生了变化,那就像是某种生物苏醒过来时呼吸间吞吐的气流,崩坏能在它醒来的刹那就开始如狂风涌动。 这座神社完全由木制建造,它通体是被岁月洗刷的偏幽深的棕色,但此刻黑红色的崩坏能雾气将它染成了相同的邪异色泽。 旁边村民栽种的几株樱花树在弥漫扩散的崩坏能雾气中转瞬凋零死去。 “看来它已经察觉到了祭品不在神社,所以直接自行进入了充满攻击性的状态吗?” 在神原家的文献有所提起,如果祭品未准时到达,神原村将面临神怒,眼前的光景应该就是所谓的神怒前兆。 苏青安看向仍然看不真切的神社入口,雾气与黑暗彻底遮蔽了视野。 “踏,踏,踏。”清脆而机械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精致如活人的少女人偶,从黑暗与雾气交织的情景中缓慢走出。 她面带着淡雅的笑容,空洞的眼眶直视着两人,黑红色的雾气缠绕在她的周身,长到脚踝之后的墨色发丝在雾气中漂浮不定,如蛇扭曲舞动。 少女人偶穿着华丽的玄色和服,她雪白的赤足就这样随意的踏在地上,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忽视魔幻的黑红雾气,这样的画面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调皮的在自己的长廊散步。 “这就是活人偶吗,真是名副其实的称呼。” 区别于面对迦尼萨那样纯粹直接的压迫力,活人偶给苏青安的感觉是迥然相异的诡异与恐怖。 虽然表面上苏青安依旧不动声色,但其实他还是对这样类同灵异的事情有所触动。 “凡人,岂可亵神。” 活人偶的神情毫无变化,这是当然的,她只是人偶而已,自然做不出其他的神情。 理论上她也不存在声带,应该无法发声。 可是她的意志却无疑传递到了世间,杂乱的声响如同无数道不同人类,用着不同情绪口吻说出的重音。 崩坏能雾气因为这句话沸腾般翻涌,如高涨的海浪向四周快速弥漫。 “终于出来了啊,让我一阵好等呢。”佐藤由乃由衷的发出了叹息。 她一直维持着崩坏能造物的凝聚和随时准备着爆发,这理论上和你玩游戏一直按着大招条就是不放的操蛋感觉也差不了多少。 游走在土壤中的造物在神社之下破地而出,那是道道巨大如树干的诡异藤蔓。 藤蔓在出现的短时间内就搅碎了神社地下的地基。 仿佛是生生不息般恐怖的再生力让藤蔓无视了雾气的侵蚀。 它们继续蜿蜒盘旋向上继续摧毁神社的同时被佐藤由乃用权能重新塑造成一颗颗大树,并且依旧在迅猛生长。 最终,那一颗颗大树几乎联合到一起,树枝密密麻麻交织盘旋,神社所在的区域已然被树木占领,仿佛是被众多数目组成的巨大牢笼所困住。 旋即,树木铸就的牢笼开始旋转纠缠将神社彻底碾碎。 巨大的光与热在神社被毁灭的霎时间点燃盛开,那是两人提前放入神社内部的铝热燃烧弹,他们需要熔穿无用的地表,让那样东西尽可能的表露现界。 为此,苏青安还手抖的多放了点其他的东西。 剧烈的轰鸣响彻天穹,混着光与热让世界都仿佛在这个刹那摇摇欲坠。 “找到了吗?”苏青安淡然问道。 “还没有。”她回答。 “对了,你那招有点像是动漫里一个角色的招数。” “千手柱间?”佐藤由乃笑着回应。 “对啊。”他点头说道。 “凡人,岂可亵神!”活人偶的怒吼压过剧烈的轰鸣。 两人则在这样的光景中开着玩笑。 她以诡异的速度向两人,苏青安的眸子看着逐渐逼近的活人偶,拔出了剑。 30.你想你的剑有多快?足以斩断时光。 少年从握住剑的那刻起,就没有一日停止过挥剑的练习。 练剑的理由很简单。 陈君玄送的是剑,那他就练剑好了。 对他来说,剑也好,刀也好都只是为了能杀死某种事物的工具。 而工具的形状与外貌本身并不重要。 只要足够锋利,足够强大,即使是其他工具也没有关系。 像他这样的人,即使斩出了可以被武人称呼为绝技一样的一剑,也不会特意取名。 “你这一剑要叫什么名字?” 可当他首次挥出了那如鬼神般的一剑时,那个平日只会沉默练拳的少女却这样对他问道。 “为什么要取名呢?” 他想着如果是动漫里取名字自然不用多纠结什么,只需要看起来很帅,很有逼格这样简单的理由就已经足够,可如果放到现实里那就怪中二,怪没意义的。 “武意。在招式的名字里寄托武人本身的愿景,如果是没有具体姓名的一剑,那就很难每一剑都做到全心全意,可是取名后就像是暗示你自己必须去做到和普通的一剑里做不到的事情。” 苏青安理解了,那就像是佐佐木小次郎把他的那一剑叫做燕返,然后在他独自修行的某一日里他就真的斩落了空中飞翔的燕子。 当然他可能和苏青安一样,在没有取名前就斩出了那鬼神般的一剑,可大概的道理苏青安却能够明白。 “简单而言,可以更容易超过自我的极限吧,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没有多少必要的事情,但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会更有用一点。” “你的愿景是什么呢?你这一剑很快,如果有了操控崩坏能的具体技巧和女武神装甲的加持,未来的某一日也许你能用这一剑斩断大楼也说不定。” 她像是有着开玩笑的意味,问道。 那只是友人间平常闲聊般的谈话,可在那个刹那苏青安看着月光下带着浅淡笑容的少女,不知为何心情就有点失落和寂寥。 自己在被她传授着武艺,在被她耐心教导着道理。 他们之间相隔的不是物理上的距离,而是比难以用脚步丈量的千山万水之外,更远更远的彼方。 是用剑的话,即使快到足以斩断海啸,快到足以折断大陆,也无法抵达的距离。 因为他们之间相隔的,是五万年的时光。 所以如果一定要说愿景的话。 “快到,足以斩断时光。”他就这样下意识不假思索的说出了再中二不过的话。 可究竟什么样的剑能斩断时光这样看不见的概念? 那根本是穷尽一生也望不到边缘的技艺。 而如果真有人可以斩出这样的一剑,那和神灵也差不了多少了。 “好啊。那就叫【时切】好了。”没有嘲笑,没有疑惑,少女就这样思考以后认真的对他说道。 就像是。 她真的相信他终有一日,可以斩断时光。 苏青安拔剑了。 不同于当日仅凭借身体素质斩出的一剑,这次他用上了崩坏能。 苏青安会崩坏能的操控技艺本身不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他只是将太虚剑气中的崩坏能技巧拆分理解,最后再加上了自己的见解体会罢了。 而最后融汇而出的,就是远超符华当日评价的一剑。 少年的剑还未出鞘,天地间的崩坏能就在刹那间如影随形,塑造成极其细微的剑气回旋围绕在他周身掀起狂风。 燕尾服的衣摆被撕碎了,手腕被风割裂出细密而浅淡的伤口,这是他操控崩坏能不够精细的缘故,即使移植了人工圣痕,身体对崩坏能的适应性也不是单单用一个太虚剑气就能够弥补的。 如果说佐藤由乃操控崩坏能如同呼吸一般轻而易举,苏青安想要操控崩坏能就像是被打断了四肢扔入了深海。 太虚剑气只是给他接了个呼吸器,让他足够苟活。 可这样也没关系,崩坏能只是辅助罢了。 肌肉层层涌动,最适合的发力姿态自然而然被调整完美。 全心全意。 不,必须是要在那之上的极致专心。 因为不够强大,所以即使是一丝力量也要利用到极致。 骨骼的运作,肌肉的流动,血液的速度,人类正是因为足够弱小才需要技艺的存在,而此刻的苏青安依靠着止水之境压榨出了数十倍于平常的力量,凌驾了世间绝大部分的武人。 而这一切,尽付一剑之中。 他拔剑了。 在活人偶那句凡人岂敢亵神的怒吼中。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 在巨大的光与热咆哮中。 剑斩开了一切。 佐藤由乃感到了恍惚,在短暂的幻视中她看到了少年斩出的这一剑,划断了轰鸣,分开了光与热,切割了世界。 那一剑中带有着强烈的感情色彩,正是这浓烈的意境渲染让佐藤由乃产生了幻觉。 那是【势】。 结合了符华所言的武意,苏青安以比当初和雷电芽衣对决时要远远更高明的方式,将放大了精神意志的【势】也融入了这一剑当中。 这名为【时切】的一剑,是苏青安努力至今所有成果的结合,是他现在所能挥出的最强一剑。 活人偶的咆哮在剑光未至时就断线般戛然而止,那纷乱的重音消失不见,它似乎恍惚了刹那,连飞驰而来的躯壳都产生了动摇。 旋即【定风波】斩开了活人偶。 在光与热仍然在发酵释放的景象中,活人偶的躯壳裂开了一道黑线,掠过的剑波震荡不休的没入神社残骸后再无声息。 热风吹拂,活人偶分成了两半,切口平滑利落。 残存的崩坏能纠缠成细密的剑丝将活人偶最后的遗骸搅碎成齑粉。 苏青安无声无息的将剑入鞘,他看着已经找不到残骸的活人偶,突兀说道: “它还没有死,你找到了吗。” 佐藤由乃感应着四周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烈的崩坏能雾气,皱眉说道: “还没有。如果燃烧和爆炸结束后依旧找不到那样东西,我只能再来一次把这里彻底犁一遍了。” 两人默契的没有谈那样东西如果不存在的可能。 而如果真是那样,这次的战斗会比想象中更加麻烦。 “它随时可能复活,注意一下四周。” “你砍到它的手感如何。”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后问道。 “和你之前说的防御力不一样,如果是普通的一剑我很难破开它的防御,它应该有着圣殿级崩坏兽那面大盾的防御强度,只是普通的B级女武神来面对这次的任务的话,几乎十死无生。” “还好不是琪亚娜她们接受了这个任务,不过如果神原先生把任务信息里加上扮演大小姐这一条,那估计会因为芽衣很合适,换她们来也说不定呢。” 两人随意的交谈着,四周的雾气却开始愈发朦胧起来。 而在远处的雾气笼罩之下,瘫倒在地上的人影,指尖微微颤动。 31.神乐舞 剑波随着意念不断在虚空诞生又挥出,斩灭了逼近的雾气。 苏青安皱眉不语,环境对他们而言已经越发不利,虽然太虚剑气的特殊性让他不必要困扰崩坏能的储量问题,但他的精力无疑在被一点点的逐渐消磨。 何况如果不是必要的情形,苏青安其实很讨厌使用崩坏能,对比起崩坏能他更愿意使用手中的剑。 被纯粹的崩坏环境杀死过两次产生了心理上的厌恶和抗拒是一回事。 而另一边苏青安本人在偏向实用至上主义的同时,也认为要用崩坏的力量来打败崩坏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使用崩坏能只是权宜之计,少年的内心还残存着这样天真的想法。 佐藤由乃瞥了眼少年的神情,说道: “先别用崩坏能驱散雾气了,这里的崩坏能环境可能是日积月累的结果,所谓的祭祀日是十年一次,我猜测眼前的环境就是这十年间累积的崩坏能散溢造成的。” 苏青安明白了佐藤由乃的意思,单纯的驱散雾气是徒劳无用的行为,就像你落入了大海第一反应不是游泳而是用手想把大海刨干一样的可笑。 佐藤由乃用她敏锐的崩坏能感应力则很快就能明白这点,苏青安也能隐约有所猜测。 可是即使如此,习惯谨慎的性子也让他不想知道这样诡异的雾气接触身体会发生什么事情。 凋零的樱花树和佐藤由乃藤蔓被腐蚀的模样就代表了雾气的不祥。 可下一刻佐藤由乃的指尖轻点靠拢的雾气,雾气接触肌肤而后悄无声息的滑过,女孩毫不避讳呼吸着雾霭中被侵染的空气。 没有任何异样。 这些雾气在之前展现了凶残的一面,可在这时又如同普普通通的晨雾一样无害。 崩坏能的感应能力吗?真是各种意义上都很好用的能力。 苏青安看出了女孩这样大胆的理由,拟似律者面对崩坏有着人类远远不能比拟的优势。 那就仿佛是龙归大海,深海的异动和危险在她的眸中自然就都无所遁形。 “这些雾气和那天的巫女表现出的能力很像,但是我的身体告诉我,它没有危险。”佐藤由乃说道。 “但还有着风险在里面是肯定的,不过这场战斗如果演变成消耗战,直面这样的环境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补充道。 神社区域的轰鸣已经彻底消失,唯有藤蔓和木材作为可燃物导致着燃烧弹仍旧在灼烧着物体发出声响。 佐藤由乃控制着特质的粗大藤蔓围绕着那块地方划分了区域,提前组成防火线,预防了直接烧山的可能。 “开始了。”她望向雾气的某处,说道。 “一分三十秒,是比想象中棘手的复活时间。”苏青安道。 可是这样的复活时间正代表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活人偶的正体果然不是那具躯壳,不然断然没有短暂一分钟后就能复活的道理。 那与其叫做复活,不如说活人偶压根没有被杀死过。 它只是,再现了而已。 首先出现的是活人偶那颗美丽而惊悚的头颅,那张秀丽的面孔上笑容依旧,墨色的发丝在光洁的头皮上如雨后春笋般从毛孔中极其快速的生长而出。 这颗脑袋悬浮在半空中,发丝在雾气里如海草轻舞。 这副画面就像神州古代传说里的妖怪飞头蛮,慎人而诡异。 唯一的区别在于,飞头蛮在传说中是长颈的妖怪,而活人偶却更恐怖她在刚复活的时候只有一颗头颅。 那双空洞的眼眶注视着两人,仿佛索命的厉鬼。 苏青安选择了直接攻击。 他才刚刚斩灭一次活人偶自然不会被轻易吓到,苏青安的意志毫无动摇,没有多说废话的意思,【定风波】出鞘后一道剑波斩出,他的身躯则奔袭向活人偶。 对比在长空市时逃亡需要精心计算后才会斩出剑波,现在的苏青安已经逐渐将这个视为常规的攻击手段。 同时在这里就能看出有没有操控崩坏能能力的区别,用游戏术语来说就是游戏角色的手长脚长能比别人先A到对方,而这一点本身就是巨大的优势。 如果是单纯靠身体的力量,想要斩出具备强大威力的剑气简直天方夜谭。 活人偶躲过了剑波,它的脑袋在空中划出奇异的弧度闪过了攻击,那不像单纯闪避的动作。 如果要躲避只要向上飞就好了,可是活人偶的脑袋滑稽又诡异在半空中有规律的蹦蹦跳跳着,它就以这样的姿态避过了佐藤由乃控制的藤蔓捕捉和数道剑气。 活人偶的头颅下的躯壳在几秒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凭空诞生,光洁的躯壳鲜活无比,可以观察到它的内核是空洞的黑暗。 过于妖媚的雪白肌肤和曲线暴露在空气中,朦胧的雾气遮住了人偶的关节明显的人工痕迹,这幅光景实在过于魔幻,随着人偶躯壳的完善,它的动作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滑稽。 四周的雾气与人偶的古怪的闪避动作开始一起翻涌律动,两人甚至可以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节奏感蕴含在其中。 随着那双赤足的生长完成,宽大的和服遮住了她未着丝缕的躯壳上。 雾气剧烈翻涌的如天穹之上的云海,然后火就燃烧了起来。 温暖,明亮,寓意代表了希望的火焰充斥了两人的眼帘。 数道篝火照亮了黄昏过后的漆黑世界。 嘈杂的声响传入耳畔。 两人在转瞬间站在了数百人中央的高台之上。 高台下的数百人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和活人偶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 是幻境。雾气翻滚,旋即两人的眼前世界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就是接触雾气的风险,可佐藤由乃莫名的就是可以明白雾气所能做到的极限也就是如此,这副幻境甚至连掩饰活人偶的存在都做不到。 而两人此刻也终于明白,活人偶那古怪的动作其正体是为何物。 它在跳舞。 于是神原村的村民也跟着它一起舞蹈。 被奉为神明化身的活人偶,跳得是神的舞蹈。 台下的村民跳得自然是用于取悦神明的神乐舞。 身体开始变得沉重了,那是极其细微的变化,可是却真实存在着,这一点有着止水之境的苏青安比佐藤由乃更早的发现到。 如果一直放任它跳舞,过上不久他的剑就会变慢。 而在战场上,剑的速度变慢就会死。 虽然短时间内身体的负荷可能让他尽量不想用那一剑,但己方的功防地位转换了。 那就不能再犹豫。 因为犹豫,就会败北。 剑器出鞘。 【时切】 旋即,世界一分为二。 32.那不是魔法师还能是什么呢? 男人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撑起躯体的动作起初有些僵硬机械,但随后就变得灵活而自然。 四周的村民陆陆续续的清醒,他们木然的从地面爬起,无论是老人、孩童、妇女、少年还是成年男人都默契的站在原地,无声无息。 佐藤由乃的毒素被活人偶释放出的剧烈雾气所消弭了,使得本应该成为背景板的村民全员苏醒恢复了行动力。 不对。雾气本身没有解除毒素的能力。 它只是将他们变得比原先更不像人类了,那么针对着人类调配而出的毒素自然就迎刃而解。 苏青安那天发现的异常是正确的,长期待在这样有着奇异崩坏能的环境中,村民早已经有了死士化的细微征兆,他们成为了活人偶手中的傀儡。 而这样环境的潜移默化越是日积月累,就越难摆脱。 目前的光景理应当是正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态,可是所有人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他们呼吸着黑红色的雾气,眸中淡紫的色泽氤氲。 “神明被亵渎了,被那两个卑鄙的外乡人。”大吾理了理祭祀服,他拍去染上尘埃和土壤后,慢条斯理的说道: “他们将迎接神明的怒火,为了平息神明的怒火,我们必须把真正的祭品,神原夕。” 大吾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麻木的神情突兀转为了具备强烈压迫力的狂热,他环视了一眼众人,举起双手高呼道: “送到神明的面前,请求宽恕!” 男人的举动就像是引领着迷途羔羊的圣徒,虔诚而充斥着慈悲的信仰心,他的话语是那样真诚而惑人,轻而易举就成功点燃了神色木然的村民们。 “送到神明的面前,请求宽恕!”他们举起手,像是抓曳住了某种不可动摇的事物,发出了狂热的呼喊。 “送到神明的面前,请求宽恕!”那是机械的,没有理智的,失去判断的,充斥着剧烈感情色彩的呼喊。 雾气翻滚遮蔽了一切的声息和光景。 村民挥舞着苍白色的手臂,朝着神原祖宅前行。 ——————————— 神原祖宅。 北原信和其他人站在大门口,他们的身上配备着齐全的装备,人手端着一把全自动步枪。 这座宅子被他们用高两米的铁刺网环住围绕,电压高于1万伏且不控制电流输出的高压电网安置在上面,是足以轻易杀人的利器。 而这也只是第一道防线,铁刺网的后面几步就是掩埋在土壤下的地雷。 美国的BLU-43B龙牙是一款残酷阴险的非致命地雷,只需要5公斤重的压力就能够击发,专门用于炸伤中雷者的脚,让敌人失去行动能力。 说是炸伤,事实上如果真的踩中这个地雷,下场就至少是终身残疾。 显然神原修一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已经做好了杀戮的心理准备和背负血债的觉悟。 第三道防线则是神原修一几十个拿着现代化武器,训练有素的部下。 他们每个人都是从最优秀的雇佣兵公司训练而出的合格士兵,中间有一些是曾经在战场服役后又退役的军人。 即使是身为神原修一亲信的北原信也不曾因为这份关系选择安逸的待在神原修一身边,他在这十年期间有过一段很长空档的时间不在神原祖宅。 这段时间里他硬生生从几个小混混都打不过的程度攀到了这些士兵的正常水平线。 那天神原修一送他离开前,又像当年最初见面那样敲着他的脑壳,骂他是傻逼,他说你是不是想不开,你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到时候你父母还要我来帮你照顾,你这个蠢货要是死了我也只会在墓前帮你偶尔松松土的。 北原信却只是笑着说神原大人你好久没这样骂我了,感觉有些怀念。 真就和蠢货一样。 之后他活着回来了,直到今天北原信神情肃然的站在了现在这道防线上,他认真直视着前方像是要证明自己所努力的一切不是毫无意义。 目前黄昏已经来临,没过多久夕阳就将彻底落下,届时如果那两人失败那他们就会是第一批面对活人偶的人。 之前神社的方向亮起过巨大的光芒和轰鸣,久久都没有消弭。 北原信当时就暗自赞叹对方果然是专业的,这才多久就造成了这样的动静,那个叫佐藤由乃的女孩估计就是什么里世界的魔法师,还是特擅长操控植物的那种。 那天看见佐藤由乃空手变出会发光的满天星逗神原夕开心时北原信就有所猜测,再结合之前森林的巨变和神社四周那变换的参天古树,这不是魔法师还能是什么? 说不定她的身上还流淌着森之魔女的血脉,所以天生适合操控植物,而那个一脸扑克脸的小哥肯定也是魔法师。 虽然他一天到晚没事的时候就擦着剑,但是法师会近战的设定目前轻小说里都已经烂大街到不稀奇了,说不定前面那场巨大的爆炸就是他干的。 果然那样的怪物就不能让正常人来对付,魔法师才是对付这种怪物的专家。 北原信以前也是看过不少动漫和轻小说的人,以他对崩坏贫乏的认知把两人看成魔法师也很正常,估计天命在他眼中已经是个古老神秘的魔法组织,如果他知道圣芙蕾雅学园也会自然而然的把它当成魔法学院。 即使两者几乎不在一条频道上,可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他猜测的有些东西意外的很准。 余晖照耀大地。 在樱花纷舞的光景下,诡异的雾气以惊人的速度裹挟着妖邪的力量就这样翻涌没入了神原祖宅。 设立的三道防线对雾气的入侵没有造成任何阻碍,这是自然的,以正常的思维模式很难考虑到预防这种情况。 神原修一设立的防线针对的是有形体的事物,而如果入侵的是雾气一切防线就不攻自破。 大脑在颤抖,即使在战场上遭受过惊人磨砺的老兵们也无法操控自己的情绪,无与伦比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们哀嚎着瘫倒在地,被无限放大的恐惧摧毁了意志。 混杂在雾气中的某种力量和活人偶十年前看北原信的那一眼一模一样。 一样的不可违逆,一样的不可一世,一样的霸道绝伦。 一样的,让人屈辱。 33.要相信科学。 北原信倒下了。 头痛欲裂,仅存的意志勉强保留了思考的能力。 他双目赤红想要发出怒吼,可是从咽喉中挤出的声线不成语调,这个男人平日冷肃的面容被硬生生击碎。 恐惧,畏惧,战栗。 失控的情绪不由自主疯狂揉捏着意志。 就好像说自己这十年来都在做着无用功一样,活人偶甚至不在场,它仅是凭借着留存在雾气里的力量就足够让他们溃不成军。 哪怕自认为已经经历过了足够的磨砺和蜕变,可面对这样的力量,身为普通人类的北原信还是这样弱小无力。 那就像是来自另一个层面和维度上的打击,两者之间的游戏规则并不相同。 但是。但是。但是。 他咬牙切齿的按捺住唯一的理智。 但是绝不能就这样认输。 不能让那个男人再次孤军奋战。 不能让神原大人再次独自面对那样的绝望。 北原信挣扎着从怀中拿出了手枪。 单看外表它像一款玩具,颇为袖珍。 这是一把威能被特意削弱过的口袋型袖珍手枪,是他请人专门定制的。 在十年前经历过同样屈辱的北原信自然明白,单纯的磨砺意志和躯体是抵抗不了活人偶的,于是他想到了一个方法。 可就像神原修一说的那样,他是笨蛋啊。 笨蛋自然也只能想到笨蛋的方法。 北原信握住枪的手因为无法控制的情绪在颤抖,他几乎没有瞄准,就毫不犹豫的对自己按下了扳机。 用痛觉摆脱活人偶的情绪操控,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方法。 不能攻击四肢之外的躯干,内脏分泌物带有酸或碱属性,一旦被血液直接吸收,很快就会死于中毒。 肝脏被命中后会死于失血。 胃被命中则会死于酸中毒。 四肢中双手需要使用武器保持战斗力,为此选择牺牲维持行动力的腿是最好的选择。 不能打到大动脉,不然会失血而死。 不能单纯的攻击到肉上,不然疼痛会处于一段时间的麻木期。 要打到骨骼上,神经反应最敏感,受到攻击最为疼痛的就是骨骼。 至于到时候会不会痛到无法战斗,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震荡的轰鸣几乎撕裂耳膜,伴随着大片殷红的溅出,北原信成功避开了大动脉,子弹顺利击在了腿骨上,他几乎没有瞄准,这样的结果简直像是神明都在为这个男人的决意让路。 但唯有北原信自己明白,这是以往他和白痴一样对着假人模拟操练了无数次后的努力成果。 神经上爆炸而出的剧痛极具穿透力的撕裂了一切的情绪。 因为是特制的手枪所以威力只是刚好会造成骨裂的程度。 子弹成功镶在了血肉与骨骼之中。 北原信的大脑短暂空白了刹那,当他清醒的时候雾气已经无法再对他造成情绪上的影响,这个男人愣住了,旋即他唇角拉出向上的弧度,因为痛苦而扭曲的神情配合这个笑容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哈……哈哈哈……”他大笑着,那是从嘶哑的咽喉艰难吐出的难听笑声,可他又确实这么愉快。 “人类才不是这么好操控的东西啊,混蛋人偶。” 这个刚用性命为赌注跨越了十年前如天堑般难关的男人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用手攀爬到旁边重新捡起了步枪。 既然这个方法适用于自己,那就没道理对其他人没用才对,他忍着痛按住了身旁打着滚的同僚,拿着手枪对着他的腿就按下了扳机。 “你这个蠢货别给我睡大觉了!”北原信倒吸一口冷气咬牙说道,按住对方的动作拉扯到了他腿部的伤口,产生出的剧烈疼痛让他面色苍白。 “操!”这是男人迷茫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不得不说虽然是不靠谱的乱来行径,但是意外的很有效,对方的确成功摆脱了活人偶的操控。 从怀里拿出另一把手枪塞到他的手中,北原信对他诉说着经验之谈:“手枪是特制的。给我爬过去对其他人的腿上一人来一枪,注意别打在大动脉上,最好打在骨头上打到骨裂,这样才够刺激到足够摆脱掉那个混蛋人偶。” 男人傻傻的接过手枪,他看了眼自己大腿泊泊淌出的鲜血,感受着应该卡在骨骼上的子弹,某个刹那他竟然不由得赞叹起对方枪法之精准。 可转眼他就为面前巨大的信息量而迷惑。 “北原先生,这算是超自然事件吗?” 用力拍了拍男人还有些恍惚的脑袋,北原信不耐烦的解释道: “先闭嘴按我说的话去做,你做雇佣兵这么多年应该见多识广,眼前的这个情况很明显是有人释放了诡异的神经毒气,不要什么都往超自然事件上想,你是中二病吗?拿出你配得上这份工资的行动力来!” “是!”被对方强大的气势所压倒,北原信说漏嘴的活人偶也被他还没有彻底清醒的脑子所忽略了,男人下意识的回应后,就选择执行北原信的命令。 神原修一的部下里面,见过活人偶后还选择留下来的,只有北原信一人。 眼前的其他部下,都是神原修一提前说明死亡率极高后,花费重金请来的雇佣兵。 所以在没有多余时间解释的情况下,北原信选择了先应付过去。 “轰轰轰!”沉闷的轰鸣不停炸裂在耳畔,北原信顺着方向望去,视线透过可见度逐渐朦胧的雾气,众多的人影如没有感情的木偶趟在了第二道的地雷防线。 是村民。 他们的力量变得格外强大,单凭手掌就撕裂了铁刺网,轻松的就像扯开一张白纸。 但最恐怖的不是这个,一般监狱的电网是为阻止犯人爬墙逃离,所以电网会放在墙的上侧,只要不亲手触碰电网就不会被电。 而神原修一的这道防线夸张的多,他请人设计了一个功能,只要铁刺网被毁坏一部分,远高于正常高压电网的电流就会连通整座防线。 村民撕裂铁刺网的瞬息,电压会通过他们的身体,由电力流产生瞬间高热量,导致身体内部被烧伤。 之后电压会继续使身体内部细胞的负离子电离氧化。 旋即器官失去功能,走向死亡。 而最为致命的是电流会流过心脏,人类的心脏被催毁后,就是瞬间死亡的下场。 但结果却是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他们漠然的撕裂电网,踏上地雷,脚被炸飞后又爬起来继续前进。 崩坏能改造了村民的躯壳,他们现在每一个都临近着变成死士的边缘线,心脏和身体的耐受力与强度都被大大增强了。 事实上他们绝大部分都没有成为死士的资格,被这样强行增强身体的结果只会是迎来更为凄惨的死亡。 但在此刻的北原信和雇佣兵面前这些村民无疑再次挑战了他们的三观。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这是在玩植物大战僵尸吗? “北原先生这是僵尸吧!”男人按住同僚的动作准备开枪的动作不由一僵,他转首迷茫的问道。 “白痴!都说了作为一个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雇佣兵,不要轻易相信什么超自然事件!要相信科学,面前的情况很明显是敌人拿出了先进的改造人来突破防线。” “可是这个技术我完全未曾听闻过。”男人表示反驳。 “所以这更足以证明对方技术不可能领先全球太多,改造人肯定还有着某种缺陷,这说明我们还有着一定胜算。”北原信自信冷笑。 “不要再叽叽歪歪了,给我赶紧开枪把这些人打醒!” 北原信对他怒吼道。 “是!”男人闻言不再犹豫,按下了扳机。 可结果出乎两人的意料,对方依旧满地打滚,没有摆脱控制。 “看来这个方法不是完全管用啊,给我快点继续!能叫醒几人就叫醒几人!不想战死就给我动作快一点!这些改造人就先由我来挡着!” 男人点头应答,拖着伤腿竭力执行命令。 不管北原信的话语真假与否,多几个有生战力才是目前的关键。 而此时北原信的眼前已经泛起重影,失血和挣脱活人偶操控耗费的精力让他说话都有些费力。 唯有剧烈的苦痛是一剂强心剂让他提起精神,可剧痛同样也是负面因素。 但这个男人随即就拿起了步枪按下了扳机。 不就是玩植物大战僵尸吗? 当一回豌豆射手就是了。 后坐力让半倒坐在地上的男人脸色越发苍白,这样的后坐力在平常看来只不过是儿戏,可现在却消耗着他为数不多的珍贵体力。 子弹连续贯穿了前面几道人影的躯壳,裹挟的巨大动能将他们直接打在了地上,一时之间难以动弹。 男人从容的换着弹夹,大笑了起来。 他换弹夹的动作和射击的精准度都稳得不可思议,这是千锤百炼后的成果。 可北原信面前的视野还是逐渐模糊了,哪怕意志如何坚韧,身体还是有着极限的。 即使男人竭力的用意志拖拽着他的躯壳拒绝放弃战斗也是如此。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的,就在这里给我超越极限啊! 不能停止战斗。 男人用单手在1.5秒内换上弹夹,就按下了扳机。 豌豆射手在被僵尸吃掉之前也是不会停止攻击的对吧? 北原信也是。 34.神原修一拔出了刀。 神原修一观察着目前的景象,浓密的黑红雾气无孔不入,外界现在应该已经被这样的雾气彻底笼罩。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状况,但这个男人却冷静的不可思议,他盘坐在一扇门前,御神刀被他放在膝盖之上。 他看向清澈如明镜的刀面,之上倒映而出的人面上留存的仅是平静如水的淡然。 男人的呼吸自然而平和,他像是完全不在乎这诡异的雾气一样,神态从容。 神原修一在这十年间也练过武。 他曾经拜访过各路名师,其中不乏有真本事的,在几年前他和一个来自神州的老人那里短暂的修行过一段时间。 神原修一与他行走在山林间修行的过程中,曾亲眼见到那位年岁六十余的老人一拳一拳硬生生把一头黑熊锤晕,也曾见过他单手和猛虎搏斗,空手与群狼厮杀。 其结果是,走出山林后他带的枪械连一发子弹都没有打出过。 而让他最为震撼的则是那个老人随意挥拳把一只蚊子锤得晕头转向的模样。 那副千锤百炼的躯壳和恐怖至极的技艺,即使到如今他也记忆犹新。 他不算是那个老人的弟子,按照老人的说法,他这一生应该不会有可以传承衣钵的弟子了。 与老人的修行是一场交易,他帮老人与神奈川的武道流派搭桥牵线,老人则教导他一段时间的武艺。 神原修一的天资实在不能算有多好,要问他学到了什么,那就仅仅是在入门了老人传授的呼吸法后那愈发平稳的心境。 所以现在面对着这样意料之外的情形,他依旧可以保持住最初的心态。 外界的轰鸣不绝于耳,第一道防线应该已经破了。 信他们已经开始直面未知的对手了吗? 希望那个笨蛋这次能聪明一点啊。 在良久的十五分钟后。 嘈杂的脚步穿透过雾气,悉悉索索的声音环绕在四周。 神原修一古井无波的面色破裂了,他握紧刀柄,神色随着呼吸一点点转为漠然的冷硬。 “信……”,男人在心中发出了转瞬即逝的叹息。 敌人入侵了。 神原修一布置的三道防线宣告失败,现在剩下的只有最后一道防线。 那就是神原修一手中的刀和枪。 身为一个父亲,他自然会是女儿的最后一道防线。 男人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他静心听闻着对方毫无遮掩的脚步。 目前可以确认对方的人数很多。 很大的概率就是神原村的村民,而在村民并不了解神源祖宅分布的情况下,想要在这样过于宽大辽阔的宅子里快速的找到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 最简单又能提高效率的方法就是分开人流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对方无疑就选择了这个方案。 神原修一现在要做的不是坐以待毙,而是以尽可能最小的动静来杀死搜索到附近地域的人。 但可以这样快速的突破那三道防线,显然对方的战斗力已经远超过神原修一的水平。 理论上杀死对面最好的方法是利用枪械,但是这样造成的声响过大,整个祖宅的敌人都会蜂拥而来,届时他要面对的就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拖延被人发现的时间,等待苏青安和佐藤由乃的归来才是正确做法。 所以只能用刀。 锋利到足以断钢斩铁的御神刀是神原修一唯一的胜算。 比起正面搏杀,利用对地势的理解进行偷袭斩下对方的头颅才是聪明的做法。 比如现在。 那是个瘸了腿的男人,他的一只脚掌应该是被地雷炸飞了,可是他像是不知道苦痛的用血肉外表露出的森森白骨摩擦着地面一拐一拐的前行。 殷红的血液画出了他行走的路线,那简直就像白纸上被随意挥洒而出的红色笔墨,让人不禁惊异于人体之内可以流淌出如此之多的血液却依旧可以保持着行动力。 那副模样可以说和影视片里的僵尸没有了区别。 但随后,御神刀轻易斩开脖颈的肌肤,刀锋划至3到4厘米的地方掠过颈动静脉,盛大的血泉喷涌而出染红了神原修一的面容,可他挥刀的力道速度丝毫不变,刀面顺利斩在骨骼表面后终于遇到了阻碍,最后他再次加重了力量。 旋即,男人的头颅落到了地上。 御神刀没有刀鞘。 神原修一随意的将刀上的血液抖洒在地面上,用衣襟抹去脸上的血液。 赤红的血已然入目,他眸前的世界都染上了猩红的色泽。 男人的神情冷漠,他看向地面滚落到脚边的那颗头颅。 上面是那个人死去后依旧保持着喜悦与狂热的脸。 血液染满了那副面容,像是地狱里才存在的画卷。 神原修一认识这个人。 这个男人在村庄里经营着一家杂货铺,他平常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人,对孩童十分喜爱,经常拿着店里的玩具和零食送给孩子们,为此还老是被妻子揪住耳朵教训,完全不像是一个开店赚钱的生意人。 和笨蛋一样。 然后现在,他的头颅与身体分开落在了地上。 整个地面都染满了他身体中的血液,就仿佛一副厚涂风的后现代画。 而神原修一也在这副画当中,像是修罗。 没有感慨,没有纠结对与错。 没有失意,没有后悔或者不后悔。 只是立场而已。 你们想要供奉所谓的神明,而我要守护住我的女儿。 如果行为相驳,那就只能拔刀相向。 神原修一瞥一眼面前的光景后,自言自语道。 “神原家的宿命,该结束了。” 他漠然的向前走去,双脚拖曳着沉重的血,在前方干净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足迹。 这里附近迟早会继续来人,即使以对方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也会因此而产生警惕吧。 被有所警惕后,再想像这样轻易的背刺杀人就很困难了。 但是没有处理现场的时间和余裕。 男人下了这样的判断,聆听着脚步声,如幽灵般对着那个方向前行。 神原修一不是在单纯的逃亡,而是在守着一道大门,所以只能游离在这里的附近。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法被干净处理的现场,迟早会成为他被逐渐锁定的关键线索。 可不能止步。 35.直觉与不安 世界如一卷被撕裂开来的布帛。 虚幻消失,熟悉的雾气重新映入两人的眼帘。 苏青安收剑入鞘,他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间抽搐痉挛,这是短时间第二次全集中所有力道的代价。 但旋即他操控全身,肌肉痉挛的动作被他调整成如水般自然的波动,血液平稳安静流淌,躯壳就再次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如果是在人工圣痕移植前,苏青安的身体强度甚至不足以他斩出一次【时切】。 但现在,配合上止水之境的极致操控力,他有把握斩出第三次。 可很明显的一点缺陷就是,像这种会被特意取名的招数,不可能一直用来当做破局的关键。 何况,苏青安这次没能杀死活人偶。 那一剑偏了。 即使斩碎了幻境,但活人偶依旧存活。 它漂浮在虚空中,歪着脑袋看着两人,密密麻麻的剑痕让它的躯壳已经显得破破烂烂,像是垃圾场里被丢弃的廉价玩具。 活人偶的手脚被【时切】后劲塑成的崩坏能剑丝缠碎了。 之前华贵的和服已经碎裂大半,残存的下摆零零散散的遮住雪白的大腿和关节处,很是狼狈。 它安静的待在原地,空洞的眼眶只是望着两人,浅淡的笑容丝毫未变。 活人偶好像失去了攻击的欲望,它甚至连继续制造幻境的动作都不再有。 这很奇怪。 “你的剑没有偏。是它的防御力在那个瞬间变强了,幻境之所以会碎,是因为活人偶在被你斩击之前把塑造幻境的崩坏能全部聚集在的它身前。” “换句话说,为了自保它几乎把整个幻境拉扯了下来给你当靶子砍。” 佐藤由乃冷静分析,说出了意外很生动的形容。 “它的幻境很奇怪,我的身体变得沉重了一点,直到幻境碎掉的现在也没有改变。” 苏青安警惕的看向貌似毫无动作的活人偶,说出了幻境的诡异之处。 但除此之外…… 很奇怪。 直感在警示着其他的某种东西,这是苏青安所不能轻易忽视的信息。 虽然听起来很玄学,但是在灵魂本质逐渐强大后他的预感总是出乎意料的准。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活人偶从第一次死亡后就不再试图攻击两人的行为,在幻境被击碎后没有试图再次制造幻境的行为,愈发浓烈并且向外扩散的浓雾…… 对了,扩散?它为什么要向外扩散?如果由乃说的没错,那活人偶无疑具备着操控这里崩坏能环境的能力,那它又有什么理由不选择集中所有的崩坏能杀死我们,而是选择继续扩散雾气? 在理清思绪后他终于明白了活人偶这么做的理由。 答案只有一个。 为了神原夕。 为了在这个时候本该被它汲取血液和生命的女孩。 “由乃!用你的能力去尽量感知雾气之外的地方试试。”在近乎一秒内完成思考的苏青安下达了命令。 “好。”没有去问理由,仅是听闻了少年略有波动的口吻,佐藤由乃就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 女孩的权能在之前的准备中就已经侵占了这片山林的操控权,她之所以只是象征性的用藤蔓攻击活人偶,将主攻手交给苏青安是有理由的。 将神社拆了,等燃烧弹继续毁灭多余的事物让那件东西表露出来,只是方案中的一部分。 这个方案的一半主体在于游走在地下的细小根系,它们无声无息的逐渐蜿蜒延伸在神社主体和四周的地下空间,由崩坏能塑造而出的根系对崩坏能自然更为敏感,是绝佳的搜寻利器。 佐藤由乃的心神几乎都用来操控并注意地下的景象和崩坏能波动,所以在攻击活人偶的时候自然给人有点出工不出力的感觉。 而就算心神大部分放在了搜索上面,可崩坏能雾气的环境出现让她搜索变得更为艰难,以至于即使有着拟似律者的崩坏能感应力和权能辅助也让她到现在都没有抓住线索。 此刻,地下一部分的根系朝着其他方向蜂涌而去。 然后遇到了阻碍。 女孩皱眉不语,她感应着根系传达回来的答案,对着苏青安摇了摇头,道:“活人偶除了利用这十年积累下的崩坏能形成雾气外,还制造了一个类似结界一样的东西,同时我怀疑这个结界和环境的崩坏能联系在一起了。” “还有……那些村民也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她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显然已经明白了眼前已经发生不妙的事态。 苏青安的神色蒙上了一层阴霾,佐藤由乃的话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冷静的分析解释道: “雾气还在向外面蔓延,那场幻境的诞生好像加快了这个步骤,即使雾气会漂到神原家也毫不奇怪,不如说这正是活人偶要的结果。” “如果我猜得没错,现在最可能发生的情况是村民摆脱了你的毒素,去神原家找麻烦了。” “之前我就察觉到村民的身体有不对劲的地方,但这不对劲的地方实在是太细微了,细微到我直到现在才发现,那有一定可能是死士化的征兆。” “由乃你的毒素是专门为了普通人类而调配的,所以假设对方的体质变得不再像是人类,自然就没有了作用。” 佐藤由乃彻底明白了苏青安的意思,她望向人偶的眼神中裹挟着比最初更加冷冽的杀意,她幽幽道: “这就是它从被杀死的第一次后,就没有攻击欲望的理由啊。比起费劲杀死我们这些不好吃的祭品,还是选择去找到更符合它口味的小夕自然更好。” 苏青安点头说道:“不能再拖拖拉拉的和它玩拉锯战了,有必要的话破开结界,置换战场到神原家。” “目前活人偶的战力表现出来的战力,我们俩个任何一人都可以做到短时间压制它,完全可以空出手将可能变成死士的村民快速清除。” 委托人的安全才是第一前提。 两人的想法马上就达成了一致。 无论是神原修一还是神原夕,两人都不希望他们会有事情。 苏青安心想,大叔你可是还要负责带着那个女孩去看水族馆去逛动物园,去姬路城和清水寺看樱花的,这样随随便便死了怎么能行。 何况如果你死了,那个女孩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依靠呢? 所以给我再坚持一下。 不知为何,在这时少年突兀回忆起来那个男人在迈巴赫上和他说过的话。 “人生五十载,去事恍如梦幻,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这句源自织田信长的名言从神原修一的口中吐出,那天这个男人的神情是这样洒脱而又暗藏着抛开生死的决意。 可就是这样,我才不想让你死啊。 少年握紧了剑。 因为哪怕没有辜负约定。 我也会,不愉快。 背后朱红描绘而出的神秘纹路逐渐发出了微芒…… 36.全世界都为你让道。 雾气弥漫的视野里,花儿在两人对话间悄然盛开,细微的孢子从柔嫩的花瓣中诞生又飘散在空气中。 那是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如若尘埃微小的孢子。 孢子在持续盛开的花儿中源源不断的出现,它们被裹挟在雾气逐渐中形成了这里环境循环的一部分。 于是,在苏青安说完话的那一刻后。 孢子安静的随着雾气的漂浮附在了活人偶躯壳上细微的裂缝和空洞之中,而在数个呼吸后微如尘埃的孢子毫无征兆的生长成如古树般粗壮的奇异荆棘。 巨大的荆棘将伤口和剑痕撑大,活人偶的躯壳直接干脆的支离破碎,它们以无数个方向穿刺而过这具已经不成人形的躯壳,间距完美而规律。 从远处看去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形状奇异的海胆,而现在这个由荆棘和人偶的躯壳做成的“海胆”落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活人偶,死了。 在苏青安背后的圣痕发烫之际,佐藤由乃同时成功杀死了活人偶,对于她来说活人偶本身就不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唯有那份源自侵蚀之律者的特殊性让她感觉有点棘手,何况对方正处于残破不堪的状态。 “你真的要用吗……”没有去看活人偶一点一点消逝在荆棘中的残骸,佐藤由乃对着苏青安说出了连自己都觉得是废话的言语。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个少年背脊处的图案散发处微茫之时,崩坏能以前所未有的温柔态度怀抱着他。 以光点形式存在着的崩坏能如供奉着王座上的存在一般纷纷垂首,这些往日索命的恶鬼此刻乖巧的环绕少年的躯壳四周,没有伤他分毫。 苏青安胸口处别着的校徽因为崩坏能的浓度提高突兀发亮,那份盛开的光明和四周的光点照耀了已然开始暗淡的环境。 这副光景,多么神圣而美好。 佐藤由乃知道他背脊上的事物是什么。 人工圣痕。 她不知道苏青安具体还能活多久,没有人可以精确量化这个数值会是多少。 但可以肯定的是,越是压榨圣痕的力量,燃烧的生命就越庞大。 而眼下是苏青安初次主动使用人工圣痕的力量,目的是为了就是打穿这个结界。 佐藤由乃很强,比苏青安强很多,这点毋庸置疑。 可这个强度是广度意义上的,单算在极短时间可以爆发出的纯粹攻击力而言,御使着圣痕的苏青安在此刻却更胜一筹。 只有在【时切】斩出那须臾的刹那,少年才可以短暂的跨越过身体的桎梏,跨越过佐藤由乃在几个呼吸间能爆发出的极限力量。 佐藤由乃阻止不了苏青安。 所以当他打算以这样的代价挥斩出剑刃后,佐藤由乃就明白自己除了配合外就别无他法。 “由乃,有些事情是不能犹豫的。”他认真道。 有些时候,你哪怕只是燃烧的慢了一点,那即使最后躯壳燃烧到仅存灰烬,也挽回不了什么东西了。 就像假设苏青安晚来了一天,遇到的就会是完全拟似化的佐藤由乃一样。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抓住什么,守住什么,那该燃烧的时候就不能犹豫。 在那个瞬息,万千光点齐齐涌入剑鞘,就像是万民俯首,聆听王恩。 苏青安拔剑了。 他以前总觉得目前的【时切】已经足够快了,短时间内自己应该脱离不开这个极限。 可在人工圣痕的帮助下,顺从的崩坏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让他凌驾了这个极限。 这很正常,你一直给布加迪威龙加柴油又怎么能指望它能一直跑呢,没坏掉就不错了。 现在好啦,布加迪威龙加上了98号汽油,那自然就要跑得比谁都快。 这一剑,比之前的他挥出的任何一剑都要更接近流转的时光。 雾气被斩开了,以佐藤由乃看不清的速度。 以往苏青安利用崩坏能辅助斩出的剑都是剑气,剑波。 而这次她只能看到一道光。 这道剑光斩出的道路简直就像是一位王在走向他的王座,旁边的臣民自然只能纷纷跪伏让路。 全世界都必须为他让道。 少年拔剑的意志这样诉说着。 于是景物中的一切外物被宁静的分开,那道万千光华萦绕塑造的剑光就这样撞上了活人偶的结界。 整座山林的雾气都停滞了刹那,旋即世界振动。 雾气仿佛被触发了某种禁忌的活物,它们锁定了被击中的结界方向如海浪般一起涌来,从上空望去除却剑光斩中的那个区域,其余地点的雾气淡薄的几乎被清空了一般干干净净。 剑光被这样疯狂的举动挡住了片刻,光华不断崩碎出零星的微茫,可每一粒微茫落下的瞬息就燃烧成更细微的崩坏能重新涌入剑光,成为助燃剂般的存在让剑光迸发出更盛大的色彩。 雾气在被斩灭。 结界摇摇欲坠。 最后在剑光彻底散开的那刻,纠结于一起的崩坏能爆发出巨大的轰鸣。 结界碎了。 全世界就真的都为这一剑而让道。 活人偶在咆哮。 “岂敢?岂敢!岂敢?!” 被万道不同声线重重叠叠的话语压过轰鸣,这次它仅仅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成功复活了。 就连从一开始的复活上,活人偶也在故意拖延着时间。 原本击杀两人对活人偶来说应该是不必要的事件,可在结界破碎后的现在,做不做这个选项已经由不得它。 重新出现的雾气侵蚀了空气间所有的孢子,佐藤由乃的手段被无效化,神情依旧微笑的活人偶此刻无与伦比的愤怒。 洪钟大吕般的声线诉说着它的意志。 随即,山林间的一切都朝着两人倾覆而来。 那是侵蚀律者的能力,活人偶自然达不到律者的级别。可这片神社,这片山林在五百年之久的岁月中早已经被日积月累的崩坏能转化为了它的领域。 佐藤由乃和苏青安现在完全是在一个法师的老家里,对着在法师塔里的法师硬锤,那要面对的难度自然也不同而语。 山林之间的一切连带着神社燃烧着的残骸和雾气全部扭曲成庞大的浪潮朝着两人涌来,活人偶想把他们硬生生的直接淹没砸死,它不会允许有人去打扰信徒为它寻找祭品的过程。 少年背脊上圣痕突兀熄灭,在挥出那剑后他的体力也几乎告罄,胸腔之前温暖的犹如一座火炉,可是如今这座火炉也被干脆的冻结了,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事物从躯壳中被一点点剥夺抽离。 那样的滋味过于魔幻而虚无,他明白这是代价。 时间的流转被剧烈加速,生命从身体内流逝了。 姬子姐已经体会了不止一次了吧,这样的感受。 真是有够坚强的。 在短时间内会十分虚弱的苏青安看着面前遮天蔽日的光景,内心却在想着毫无边际的事情。 精神和躯壳的萎靡让注意力难以集中是理由,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旁边站着佐藤由乃。 他既然敢斩出那一剑,那就没有不相信佐藤由乃的道理。 佐藤由乃看向眼前的光景,黑色的美瞳破碎成虚无,她重新露在外界的翡翠色眸子冷漠的如若西伯利亚被冰封的湖泊。 崩坏能在聚集,崩坏能在浓缩,女孩被染成黑色的发丝重新恢复到原来的淡紫色。 “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地盘了。”她这么说道。 大地在战栗,万物在生长。 于是,活人偶控制的浪潮被更庞大的浪潮倒卷。 佐藤由乃在法师睡觉的时候,也造了个法师塔。 那么现在,游戏就势均力敌。 37.逃离结界,龙息。 两者的角力以近乎平分秋色的局势收场,这片区域的鸟居,树木和地表上的石板都面目全非,毁于一旦。 活人偶表现出了远超之前的机动性。 哪怕混杂着无数事物碎片的庞大浪潮汹涌而来,也没能伤到它半分。 它凌驾于半空中,华贵的和服不染尘埃,赤裸的足尖低垂,淡粉的丹蔻与雪白色的肌肤交相辉映。 即使杀死了活人偶整整两次,它依旧安然无恙。 仿佛复活这具躯壳对它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剧烈的消耗。 情况有些不妙了。 如果是一直以这样的距离战斗,在场的两人当中唯有佐藤由乃有着长久与它进行牵制战的把握和底蕴。 雾气还在弥漫。 佐藤由乃奔跑着。 不对,用飞跃来形容应该才更加恰当。 她纤细的腰间缠绕着藤蔓,藤蔓的另一边连接着苏青安,女孩脚下是着造型如若游龙的藤蔓,她踏在龙首之上,崩坏能则负责稳住她的身形。 这道藤蔓向前飞速奔驰,就像一辆草原上狂野飙速的越野车,即使是已经破烂不堪,凹凸不平的地形都无法成为它的阻碍。 结界其实离两人并不远,按照这个速度而言只需要几秒,他们就能脱离战场。 届时无论活人偶是否选择追击,他们都等于是赢来了阶段性的胜利。 路途中她不愉快的看向四周的光景,崩坏能源源不断的从地表下涌来。 可以想象如果两人没能快速脱离战场,继续这样保持下去,坚固的结界将会重新诞生,一切将重新回归原点。 在没有找到那样东西之前,他们会反复和活人偶进行一场艰难,而时间极长的拉锯战。 佐藤由乃体内的拟似律者核心中崩坏能也近乎无穷无尽,真要是比拼消耗战她完全没有畏惧的理由。 可是眼前的关键是转移战场,快速离开才是第一事项。 但活人偶显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他们离开。 铺天盖地的黑点即使在阴沉的天空中也格外明显,嘈杂的声音震耳欲聋。 “呀,呀。”那是充满丧气的,让人不适的嘶哑而粗咧的声线,可在此时这样难听的声线被数千次的重复叠加。 很不愉快。光是听听就很不愉快。 女孩不悦的蹙眉。 是乌鸦,活人偶操控了至少数以千计的乌鸦来阻止两人的逃离。 佐藤由乃并不奇怪为什么山里会有这么多的乌鸦,日本的乌鸦本来就很多,何况以食腐为生的乌鸦栖息在山里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乌鸦在日本是吉祥之鸟,在传说中它们是负责超度亡灵的使者。 但此刻这些乌鸦就像是索命的阎罗,漆黑的鸦羽在逐渐昏暗的天色中看不真切,唯有那一双双血红色的双瞳分外清晰,十分慎人。 几乎没有犹豫,这些乌鸦就对着佐藤由乃两人发起了自杀性的攻击。 尖锐的鸟啄是乌鸦唯一的武器。 拉远视角望去,那样的场景就如同万道漆黑的箭羽齐齐垂落。 可也仅是如此。 普通的生灵即使经过了崩坏能的初步改造对比起突进级的崩坏兽也远远不如,活人偶能利用的也只是乌鸦的数量。 藤蔓之上随着女孩的意志敞开了一个空洞,佐藤由乃很干脆的带着苏青安进入了藤蔓内部。 那副模样就像是开着敞篷跑车的小哥看见细密的雨丝飘落后,淡笑着关上了敞篷,动作里有着说不出的优雅和潇洒。 箭雨落下,血液染红了游龙般的藤蔓。 漆黑的鸦羽勉强没入藤蔓的表层,像是在单纯的给它镶上鳞片,却也没能让它减缓一丝的速度。 然后其余的傀儡出现了。 那是一头黑熊,可是它的模样已经明显超脱了普通动物的规格,足足四米高的躯壳和浑身上下形似铠甲的奇异漆黑甲壳足以证明它远远要比那些孱弱的乌鸦要强得多。 光凭借着外貌,它给人的感觉战斗力已经不下于战车级的崩坏兽。 事实上就单纯的力量上而言,它比战车级更为强大。 它挡在了正前方却没有第一时间被来势汹汹的藤蔓撞飞,但胸前的甲壳依旧被强烈的动能直接击垮碎裂,血液大片的渗出。 巨熊发出惨烈的哀嚎,他四米高的躯壳直接被游龙形状的藤蔓向前疯狂拉扯。 可它的双足在地面上划过两道深深的沟壑,显然这样的苦楚也无法让它放弃。 本质上是活人偶傀儡的巨熊只留存了野兽的基本意识观念,不放弃才是正常情况。 巨熊虽然没有成功的把佐藤由乃直接留下,但是两人脱离战场的速度却被确实的拖住了一点。 不能多给活人偶阻止他们的哪怕一点机会。 藤蔓的表面上盛开出美艳的花朵,和之前对付活人偶时如出一辙的孢子散发在空气中飘向巨熊。 显然佐藤由乃是打算用同样的方法来直接杀死巨熊,抹除阻碍。 旋即,雾气弥漫了。 活人偶悄无声息的立在巨熊的肩上,孢子被雾气腐蚀。 它亲自出手了。 一直御使着活人偶这副身躯行动的力量,其本质是崩坏能,但表现出来的存在方式却格外的像电影里的念动力。 眼下它不仅抹除了佐藤由乃所散发出来的孢子,甚至还将这股如同念动力的力量加持在了巨熊的身上。 藤蔓的向前移动的速度顿时锐减。 决不能白白浪费了苏青安耗费这样代价才创造出来的机会。 女孩瞥了眼旁边半跪在地上进行着剧烈喘息的少年,下定了决心。 哪怕超出目前可以输出的最大功率,也要突破重围才行。 游龙形状的藤蔓身长大概有十几米,而此时它的尾部在燃烧。 字面意义上的燃烧。 本质上是由崩坏能塑造的藤蔓,其后面的部分被佐藤由乃当成了用来推进前行的燃料。 那就像是负责提供大部分动力的火车头放弃了后面的几十个车厢,自然就能飞速前行。 而在这之外,崩坏能的燃烧将会提供更为强大的动能,就仿佛是游戏里面的氮气加速一样玄学,可你玩QQ飞车不用氮气加速又能跑赢谁呢? 所以佐藤由乃现在用了氮气加速,那什么妖魔鬼怪都必须让道。 活人偶和巨熊也是。 远比迈巴赫的发动机更为高昂的轰鸣于此咆哮,这条游龙形状的藤蔓这次直接撞飞了巨熊,四米高的高大躯壳连带着活人偶被甩在半空中,那副光景一时之间显得有些许魔幻。 “凡人岂敢亵神?!”活人偶的面容纹丝未变,可它的意志在怒吼。 杂乱无章的重音和话语,此刻在两人看来莫名的就仿佛是整个神原村的人在同时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机械而奇怪。 活人偶用出了全力。 地壳内的所有崩坏能被它一次性全部抽离而出,十年间积累的巨量崩坏能已经彻底在它的掌控之下。 雾气,还是雾气。 难以计量的雾气翻涌而出。 那就如同遵循着某种规则,雾气是这里崩坏能固定的表现形式。 雾气凝聚出了黑红色的龙形躯壳,这头没有实体的龙直奔佐藤由乃的方向与她进行角力。 两头空有形体的冒牌龙轰然撞在了一起,崩坏能与崩坏能在摩擦交错发出刺耳的声响。 “没完没了的,该结束了。”佐藤由乃漠然说道。 崩坏能加剧燃烧,藤蔓三分之二的躯体在一秒内就燃烧殆尽,紫色的火光在刹那间照亮了已然漆黑的夜色。 那速度简直就像是漂移过完弯后着加速带后再开启了氮气加速一样的夸张。 可这也只是前奏,龙首高高昂起,龙口开合造成的强风吹散了雾气,露出了女孩淡然立足的光景。 佐藤由乃胸前的校徽发出白炽色的刺目光芒,漆黑的视野兀然清晰。 她张开了手掌,一颗不稳定交织着剧烈崩坏能波动的球状物安静的悬浮。 “去。”她道。 于是凝聚了无数崩坏能的光束以女孩手中的事物为起点就此释放轰落。 从远处看去,那就像是巨龙咆哮着发出了紫色的龙息洪流,盛大的光海淹没了一切。 雾龙碎了。 佐藤由乃的权能的确不适合攻击,可那是和拟似律者比,和律者比。 苏青安依靠圣痕后才能做到的事情,她也能做到,区别只在于少年是因为绝颠级别的技巧才能做到,并且可以几乎瞬发,而佐藤由乃从只是单纯的利用无比庞大的崩坏能进行压缩爆发而已。 在选择脱离战场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压缩准备着,可论威能还是不如苏青安斩出的那一剑,但这样就已经足够。 藤蔓化作的游龙快的像是一道光,撞碎了一切,成功穿透了重重的阻碍。 而目的地,正在眼前。 活人偶可以说是手段尽出,但即使这样也阻碍不了身为拟似律者的佐藤由乃。 她来参加B级的任务本就应该是来开无双的才对。 可就好像命运如此,她和苏青安来到了神原家要帮他们结束五百年的宿命。 可斩断宿命的路上总是难以一帆风顺。 几乎只剩下龙首形状的藤蔓一头撞在了透明的墙壁之上。 是结界。 38.地藏御魂? 脱离战场的计划彻底宣告失败。 活人偶在将所有的崩坏能从地壳中全部取出之时,结界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内就重新诞生。 佐藤由乃带着少年从化为灰烬的藤蔓残骸中一跃而出。 在两人站在结界的边缘,本来充满攻击性的活人偶再次陷入了当机的状态,它乖巧的跪坐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膝关节下的和服染上了尘埃与土壤。 现在看来活人偶很可能并不存在他们之前想象的存在灵智,组成活人偶行为逻辑的理由应该和本身神原村的祭祀有关系。 “……对不起。”女孩对着苏青安小声说道,显然有点失落。 在佐藤由乃看来,以低劣的崩坏能抗性做到如此程度的苏青安已经很了不起,可是相反被崩坏选中改造成拟似律者的自己却连这样简单的任务都没能完成,未免太过没用。 何况,这还是以苏青安付出那样代价的前提下。 苏青安站了起来,他的体力已经逐步开始恢复,第一次尝试被圣痕明确的抽离生命,让他之前精神处于十分恍惚的状态,也许在以后当他习惯了御使圣痕的战斗,这样的情形可以有所好转。 他对女孩说道: “你做得很好。” “活人偶的底牌已经被掀了出来,地底下的崩坏能现在差不多快空空荡荡了。如果那样东西真的存在,现在的你肯定能找到它。” 在局势变化的瞬间,苏青安就调节好了心态,他冷静分析着现在的利弊,安慰着女孩。 只是不同于往的是他默念了剑心决,主动将焦虑和不安就全部化为了剑心的养分。 这样的行为只有在当初长空市的时候,他为了应对第一次杀戮和逃亡才频繁使用过。 自己还远远不够成熟,即使明白焦虑毫无意义,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但情绪依旧会不由自主。 “还有,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嗯。”佐藤由乃点头回应。 活人偶不攻击两人很好,按照人类的智慧现在继续骚扰拖延时间才是正常,可对活人偶而言似乎做到这个程度就已经足够。 只要不攻击结界,它有可能会处于一直当机的状态。 两方似乎在玩着一个叫木头人的游戏,之前还在打生打死,现在又和平安宁,简直像是过家家一样。 继续击碎结界不是不可能,但是佐藤由乃明白这次的结界链接的是活人偶所能掌控的所有崩坏能,那样庞大的量塑造出的结界已经和之前的结界不是一个强度,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才有可能击碎。 而在苏青安想来,结界即使碎了也不能排除有后续手段的可能,与其等着活人偶没完没了,层出不穷的手段,不如一次性真正杀死它。 神原家的防线两人知道,如果村民只是单纯的死士强度,应该不存在短时间被击溃的可能。 全自动步枪只要击中下肢,死士也会失去行动能力,如果击中头颅更是会直接死亡。 理论上加上电网地雷的阻碍,配合枪击,村民甚至会打出全灭结局。 但苏青安依旧可以感应到某种不安,这就是他选择果断动用圣痕的理由。 现在看来即使没有成功脱离战场,但是逼出了活人偶的底牌,让佐藤由乃的搜索工作变得更为轻松也不能算是毫无意义。 权能在地底遗留的崩坏能印记被活人偶拉出海量崩坏能的时候给彻底冲散于无。 佐藤由乃正在重新将权能侵入地壳,把这么大面积的地底重新覆盖,是一个较为浩大的工程。 在活人偶还没有出场前,她利用了那十分钟的空隙才能做到,也许这次有了经验可以更快,但是这依旧需要一定的时间。 五分钟后,女孩成功在神社地底的极深处感应到了奇异的崩坏能波动,这份崩坏能波长以拟似律者的感应中可以明白和附近的崩坏能雾气几乎如出一辙,但又更为古怪。 这就是佐藤由乃拼死拼活一直找不到的理由,活人偶等于是把一滴奇异的水藏在了大海之中,你不把大海淘干了,就想找到那滴水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再强的崩坏能感应力放到这样的情况下也要抓瞎,而在没有了遮掩后,佐藤由乃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它。 那个只存在于两人假设的东西真的存在。 活人偶的正体,或者根源近在眼前。 神原村的任务源头可以说是终于初步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而如果不是苏青安果断的选择了动用圣痕,他们现在可能还在和活人偶进行着无意义的缠斗。 “找到了!”佐藤由乃对旁边警戒着活人偶的苏青安说道,她的话语中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欣悦。 在这场逐渐漫长的战役中,终于找到了能杀死活人偶的关键,她当然会感到高兴。 “还好不是之外的情况。”即使是一直冷静的苏青安也不由得感到松了一口气。 在两人看来问题的关键点其实一直在于活人偶的不死性,而只要破除了这一点,活人偶就完全不足为惧。 即使利用了十年积累下来的崩坏能,还有五百年逐渐侵蚀的这片领域加成下,活人偶所爆发出的战斗力,也没有帝王级崩坏兽的水平。 甚至单从个体的崩坏能波动,它还不如下位崩坏兽中最强的崩坏帝王,只是操控崩坏能环境的能力让它变得有点棘手。 以两人的水平,杀死活人偶本身并不困难。 “先不要直接触碰它,将地底的崩坏能全部聚集一次性把它毁掉。”苏青安下了谨慎的判断。 佐藤由乃点了点下巴,她能够明白苏青安的意思,如果是直接用崩坏能去触碰抓取,那即使是逻辑智能偏向机械化的活人偶也不可能会对攸关自己存在本质的事物无动于衷。 但直接集中所有崩坏能摧毁就有可能可以快速的攻其一役,结束战斗。 佐藤由乃操控崩坏能的水平很高,无数细小根系缓缓延伸到那件事物十米外的附近范围安静的游走。 她很小心,活人偶对自己的正体一样的存在肯定很是重视,所以十米的距离是有必要的。 这些根系都是由权能塑造而出,而此刻佐藤由乃将它们全部逆向重新转化为单纯的崩坏能。 崩坏能如涓涓细流,汇聚成庞大的江海。 然后凝聚,压缩。 拟似律者有着对崩坏能近乎完美的掌控力,她不用会任何操控崩坏能的技巧,就能做到比苏青安反向解析太虚剑气后的成果,并且做得更好。 最后,所有的崩坏能坍缩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球状物。 到了这里佐藤由乃的攻击征兆已经无法被遮掩了,球体形成后那密度极其恐怖的崩坏能波动,即使是普通人在这里也会下意识的感应到不适。 “凡人,岂敢亵神。”活人偶发现了。 那是依旧一模一样的固定回答,但此刻这道意志降临现界传达出来的话语,蕴含的声线更加繁杂。 数万道,数十万道,数百万道。 五百年间曾经信仰过活人偶的所有神原村村民,跨越了历史的长河与时间于此以高度重叠的语速和口吻说道。 “凡人,岂敢亵神。”那道话语里蕴含了无数位圣徒的狂热,极端而又至极的悲哀与愤怒。 那是悲哀于有人不信仰神明。 那是愤怒于有人想亵渎神明。 紫色的光辉在地底照耀,崩坏能产生了干脆利落的烈性爆炸。 地表颤动开裂,光芒隐约间在夜色的黑暗中闪现,巨大的轰鸣在地下沉闷肆虐,足以证明这道攻击的威力。 那应该是足以让人失聪的轰鸣,可是活人偶的话语却还要凌驾这道声响。 两人的心逐渐沉了下来。 那件东西没有被破坏,活人偶依旧安然无恙,甚至被他们打出了二段形态。 雾气空荡了,结界破碎了。 所有的崩坏能,全部涌入活人偶的体内。 地底之下,一件红色的臂铠越过所有阻碍与雾气一起进入了活人偶的躯壳。 活人偶的模样变了,它从原先美丽的少女人偶变成了没有了具体形态的妖鬼之身。 那副模样唯有用妖鬼来形容才更加贴切,黑红色的雾气组成了它一半的庞大躯壳,残破的臂铠穿戴在它身上像是装饰,它拎着一把缠绕着火焰的巨大太刀。 虽然早猜到那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打碎的东西,但会引起这样的变化也在两人的预料之外。 打游戏时BOSS会有第二形态是再正常不过,可如果现实中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不是那么有趣的事情了。 而且这副模样和崩坏三游戏里的BOSS地藏御魂过于相像,简直和对方的简化版一样。 目前的体力已经不足他发挥出完整的战斗力,而进入这个状态下的活人偶应该比之前更强,完全是此涨彼伏的事态。 活人偶空洞的眼眶中紫色的火焰摇曳燃烧,它漠然的望向两人,举起了太刀。 “凡人,岂敢亵神。”它道,声音如若钟鸣。 猩红色的太刀挥下,期间零星的黑色火焰散溢飘落。 像是审判终临。 39.树界降临,最后一剑。 巨大的太刀划破了脆弱的地表,剧烈的崩坏能与地面接触爆炸,以被击中的地面为中心,数道漆黑色的火焰以刀波的形式迸发而出。 仅是一击之力,神社四周的地貌就被再次改变。 原本这片区域就已经足够狼藉混乱,现在火焰轻而易举的燃烧殆尽去大部分的杂物,反而让眼前的地貌显出干净的空旷。 四周的温度高得诡异,明明是冬季可身躯却开始感到难耐的炎热。 强烈的空气对流造成了光折射,让眼前的景物看起来像是扭曲过后的幻之地带。 漆黑的火焰充斥了视野,鸟居和神社的残骸仅存下了灰烬。 两人站在佐藤由乃刹那塑造而出的参天古树之上,他们躲过了那道夸张的攻击后就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短时间脱离战场。 从结果上这是正确的决定,即使以苏青安的体质也难以在那样的环境中进行剧烈活动,比开水更滚烫的空气已经不是正常人类可以立足的领域。 他们以上空的视角看向那个如妖鬼般的庞然大物,它缓缓渡步走来,手中的太刀拖曳至地面留下难以磨灭的漆黑火焰。 事实上漆黑的火焰已经燃烧着古树的根系和枝叶,不用活人偶攻击,用不了多少时间,这颗古树就将倒塌。 两人开始了短暂的战术交流。 苏青安总结道:“它没办法用复活币耍赖皮了,只能一命通关的活人偶失去了最初的神秘。” “由乃,你应该还能用一次吧。” 女孩闻言转头问道:”树界降临?” 苏青安一本正经的点头表示正确,就像是他不觉得把动漫人物的招式名字拿来用是一件很中二的事情一样。 佐藤由乃瞥了眼少年后,认真道:“之前权能在之外的山林也留下了印记,所以应该还能用出来一次,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就是极限了。” 苏青安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使用那招后佐藤由乃将一段时间无法过度使用权能,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这一击依旧杀不死活人偶,到时候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没关系。”他笑着回答。 如果是纯粹的拟似律者自然不会有权能输出功率被限制的苦恼。 但以人类意志断开崩坏意识,强行驾驭这份力量的佐藤由乃所要面对的,远远比其他人想象的还要多。 但女孩就这样点头说好,就如同之前苏青安可以不在乎使用人工圣痕后的强烈副作用一样,佐藤由乃也不在乎自己短时间内无法全力动用权能。 也许在女孩眼中,即使自己掌控了拟似律者的力量,苏青安依旧是一个很强很厉害的人。 比她要远远更强,更厉害得多。 佐藤由乃突兀想到,苏青安之前斩出的剑光已经足够强大,可能在以后他会变得更强也说不定。 可在她心中,无论那个少年以后能斩出多强多绚丽的攻击,也不会有那日斩断了女孩绝望的一剑要来得强大与温柔。 拟似律者核心中庞大的崩坏能链接着权能印记,佐藤由乃这次的操控更加流畅而熟练,山林间枯萎的树木抽出新条与枝叶,火焰充斥着的世界中诡异的生机开始勃发蔓延,参天古树如雨后春笋般违反自然规律疯狂冒出。 在未被火焰所侵蚀的地域内,古老的树木野蛮生长它们扭曲着躯壳最后转化为巨大而粗壮的藤蔓,向着这个方向快速涌来。 那些古树在足下诞生而出,想要缠绕住它的躯壳化作囚笼。 它没有余裕去解决树上的两只蚂蚁了,躯壳是由崩坏能塑成的活人偶自然能够下意识的明白这些古树有多危险。 活人偶原先举过头顶的太刀硬生生改变了方向,雾气凝聚成的双手握住太刀,庞大的躯壳侧身,太刀横斩而出。 那是如武士般标准的挥刀动作。 空气被高温扭曲,刀在空中划过的轨迹留下了透明的道路,热风与火焰吹拂而过。 灼热的高温与刀锋轻而易举的突破了古树坚韧的外壳,这一刀直接环断了所有打算接近活人偶的古树,轻松的如若切开薄纸。 单轮相性而言,佐藤由乃的权能和火焰相比明显有些不利。 但是这些树木显然没有这么容易就会罢休,被斩断焚烧的古树再次生长缠绕,环断成另外一截的上端树木在空中扭曲化为藤蔓,如狂蛇纷舞不死不休地朝着活人偶扑去。 活人偶的躯壳大部分是由崩坏能雾气组成,并依旧保持着雾状的形态,如果是普通的武器即使攻击到它也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可古树和藤蔓本身都是由崩坏能塑成,那自然就可以触及甚至伤害到活人偶。 妖鬼般的怪物被索命的藤蔓缠住了左臂,它躯壳内的雾气翻涌,如硫酸般腐蚀着藤蔓表面,可恐怖的再生力让雾气无以为继。 从远方涌来的藤蔓潮流已经接踵而来,它们缠绕住活人偶的下肢的同时互相纠缠在一起朝着树木的姿态转化固定。 巨大的太刀不断挥舞,灼热的火焰燃烧涌动。 然后这些都被活生生的数量给强制压倒,权能的霸道之处远远要超脱活人偶本身达到的极限,如果两人在没有消耗体力的开局就遇到这副模样的活人偶,战斗只会更加轻松。 “凡人,岂敢亵神!?” 妖鬼不屈的咆哮,音浪随着它躯壳内的雾气一起翻涌震动大地,本应只在太刀上的漆黑火焰,在这一刻自它的全身爆发燃烧,雾气转化为无尽的火焰,想要助它脱离出这道坚固的藩篱。 以耗费身为躯壳的崩坏能雾气为代价的攻击,等于是在消耗着活人偶自己的生命,但这无疑很有效,火焰对佐藤由乃的权能有着很大的克制作用,如果一次性烧尽一切,即使有多强的再生力也毫无意义。 而眼前的这些古树藤蔓已经是佐藤由乃所能御使的极限。假设被活人偶攻其一役,那所有的攻势就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这是佐藤由乃早有预料,可却仍然无法避免的事态。 及时止损,给予活人偶最大的伤害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说因为是藤蔓和树木会被火焰克制针对,那就干脆将一切回归原点。 刹那间,佐藤由乃的意志让所有的藤蔓和古树逆向崩解成纯粹的崩坏能。 黑色的火焰雾气和莹绿色的崩坏能交织爆发出通天的光柱。 轰鸣冲破云霄,即使站立在遥远的参天古树之上,两人的耳膜也几乎失聪。 剑心给予的感知力让苏青安能够明白,活人偶依旧存活。 “交给我吧。”苏青安对着佐藤由乃说道。 耳鸣让女孩一时之间没有领略到他的意思,可随后少年乱来的行动让她理解了。 苏青安右手按在剑柄之上,他的指尖划过那三个字迹后手掌缓缓合拢握住。 树冠下的景物遥远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然后他就这样没有犹豫的向前发力奔跑,一跃而下。 传闻中世界最高的树木有一百五十六米,但佐藤由乃随手塑造出的古树却要更为高大,整整两百米的高度生长在一座山上,抬眼看向天穹,高云就好像近在咫尺,而之下的云雾也触手可及。 而苏青安除了一把剑外,没有携带任何物品,就这样从两百米之上的高空跳了下来,这份勇气和果断已经是他最初没有的事物。 一直这样乱来,很让人为难啊。女孩露出了难言的复杂笑容。 屏息默念剑心决,少年背脊之上的圣痕点燃出朱红如血的瑰丽色泽。 急促的风流吹散发丝,划过脸颊。 他的躯壳穿透云雾,远方崩坏能碰撞出的声响即使在高空中也贯彻入耳。 一直以来苏青安就不懂什么是保留实力,因为他所经历的每一场战斗都没有过这样的机会。 拼尽一切的苟活,利用尽所有的力量才能博得生机是他已经习惯经历的局面。 所以。 该燃烧的时候,就要燃烧才行啊。 少年愉快的笑了起来,躯壳内像是燃起了一座火炉,被充盈的感觉弥漫着全身,力量在以某种代价的付出源源不断的转化而出。 圣痕吗?真是好用的东西。 一如上次那般,天地间的崩坏能以光点的姿态游走在他的躯壳四周。 要更快,他想。 于是崩坏能欣然接受少年的意志,光点化为焰色的气流,澎湃的推进力让拂面的劲风愈发凌厉,可少年的双眸直视着前方,他的唇角自然掀起好看的弧度。 风在耳畔呼啸,眸中景物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光柱的模样已然倒映在他的瞳中。 可还不够,还要更快。他想。 于是,光汇聚成盛大的洪流。 无声的轰鸣在天穹之上咆哮。 少年突兀极速向下坠落的模样如一道流星,划破了黑夜。 地面上交织而出的崩坏能光柱还未熄灭。 旋即。 万千光华裹挟着流星落下。 可那万千光华在万分之一的刹那间全部涌入剑鞘,黑夜转瞬归于沉寂。 然后在那一息,他拔剑了。 万物俱籁。 光的洪流倾泄而出,它再次以更狂躁的姿态降临,湮灭了光柱,将两种崩坏能交织的残余波动轻易淹没。 一切阻碍被盛大的剑光一分为二。 剑斩开了雾气,斩开了躯壳。 同时也斩开了,神原家五百年之久的宿命。 活人偶甚至来不及哀嚎,剑就带着绚丽的光之洪流斩灭了这具残破不堪的妖鬼之躯。 满是裂缝的红色臂铠发出了无力的哀鸣与怨嚎,最终破碎。 残余的光流化作太虚剑气中的守剑式,伴随着最后的轰鸣落地,光与声息都逐渐消逝。 少年平稳渡步在满是疮痍的大地之上,【定风波】缓缓归入鞘中。 夜色安然溺于温柔的沉静之中,风吹拂大地,漆黑的火焰如幻境般化为泡影。 参天古树崩解为无数莹绿色的光点,佐藤由乃落地,腰间的藤蔓消散于无,她撩起耳侧的发丝将其别到后面,面容轻快了不少。 而后女孩走到苏青安的旁边,有些无奈道: “别逞强了。” 那一道守剑式即使抵消了大部分的反震力,但以那样恐怖的速度落下,就算卸掉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的力道,残存的百分之一也足以让少年的身体受到严重的伤害。 之前他之所以还能行走收剑,完全是因为圣痕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流逝罢了。 苏青安的眸前突兀重影叠荡,那应该是让人不安的事态才对,可是夜色与微风安然了心境,而伴随着女孩的那句话,躯壳中唯一的温暖抽离而去,无力感扩散在四肢百骸。 他倒下了,之后塑造而出的藤蔓织成摇篮就这样温柔的拦下少年的身体。 莹绿色的光辉照耀黑暗,涌入躯壳缓缓治愈着伤势。 他们……赢了。 但是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执念拉扯着躯壳的疲劳和空洞,告诉着他不要睡去。 还不能休息。 还不能停止挥剑。 当短暂治愈的光辉消弭后,两人将再次踏上战场。 40.你怎么能和这样的他讲道理呢? 神原修一盘坐在地上,他用盆里濡湿的毛巾仔细擦拭着御神刀,血水从手掌间的缝隙穿过,落在盆里。 嘀嗒嘀嗒。 幽静的环境中这道陆续的声响格外明晰。 男人并没有受伤,在这并不漫长的时间里,他杀死了七个村民。 或是背刺,或是正面搏杀。 在后者中神原族长的身份地位无疑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在他们眼中神原修一依旧是个难以违逆,无法选择直接出手攻击的存在。 在生死对决中,神原修一利用了那份迷惘和犹豫,用御神刀收割下了对方的性命。 可这也差不多是极限了,即使侥幸的没有受伤,在多次用尽全力挥刀的战斗中所消耗的体力也到了不得不休息的状态。 就算不愿意承认,不到四十岁的神原修一其身体的体能已经衰弱到和他的外表一般无二,甚至更为严重的地步。 他闭目呼吸,似乎要将身体调整到最适合战斗的状态。 那个老人曾言,真正的武人可以在战斗时将身体刹那调节到最适合战斗的状态,同时进入古井无波的心境。 神原修一的天资不好,无论是那份心境还是调节身体状态,他都不能做到一跃而蹴,但能做到本身也是类同奇迹一般的突破。 因为按照老人的说法,这是唯有天才方能做到的事情。 他自然不是天才,但不知为何在逐渐临近祭祀日到来的前夕,神原修一被抹去所有杂念的心境已经通透到足以勉强支持他做到同样的事情。 神原修一无疑领悟了心眼,和雷电芽衣那样的天才不一样,让这个男人做到这一点的从来不是什么对武道的热诚,变强的执念,或者极好的天资。 而是那守护住唯一珍视之物的愿景。 十年磨一剑。 这个在武道上可以算得上是愚钝的男人,在十年后的今日却到达了一些武人一辈子都难以踏足的领域。 纵然因为崩坏能的侵蚀让他无法短时间让身体进入竞技状态,心眼只能算是残缺,可这也足够。 “大吾,你来了啊。”男人睁开了眼,远处的黑暗中无数道人影在烛火下摇曳,如妖似鬼。 “神原大人,请您能告诉我,夕小姐在哪里吗?”大吾诚恳的问道,他身后的村民堵住了狭小的入口,微弱的烛光印在他带着悲悯的脸上,阴影中那双眸子看不真切。 “最后还是你啊,这也算是命运吗?”神原修一没有回答大吾的问题,他像是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幕,这样说道。 “神原大人。您知道的,这是规矩。五百年来皆是如此,神原村能这样安然祥和的延续这样悠久的岁月,都是源自于对神明的供奉。”大吾说道。 他应该被崩坏能侵蚀的愈发不像是人类了才对,身为活人偶傀儡的他脑子里只留存抓走神原夕的念头才是正常。 这个男人之前带领村民前来的模样像是个最狂热的圣徒,可现在的他却又是这样认真的想要说服神原修一。 “五百年皆是如此,便一定是对的吗?”神原修一站了起来,他直视着大吾紫色的瞳孔,幽幽说道: “这是你当初对我说的,大吾。” “……那是过去了,神原大人。”大吾沉默了些许,道。 “即使是以人命为代价的血祭,现在的你也觉得这是正确吗?”男人看着这个曾经儿时的友人,发出了叹息。 “看来我是说服不了你了,神原大人。真遗憾啊,唯有您,我是真的不想动手。” 大吾怅然说道,他自然知道神原夕在哪里,能让这个男人游走杀人后又回归的地方,除了这里就是神原夕的藏匿之所外就没有其他理由。 “你怎么可能和我讲道理呢?”神原修一笑了起来,像是嘲讽。 “是啊,不可能和这样的您讲道理才是,作为神明的信徒,我也该抛弃那些不该有的杂念了。”大吾认同说道。 现在的神原修一不是神奈川的黑道帝王,不是执掌庞大集团的企业家,也不是传承了五百年岁月之久的神原家族长。 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个男人,只不过是一位父亲罢了。 你对一位父亲讲着道理,说要拿走他女儿的命,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啊。 结果自然唯有拔刀相向! “睡一会儿吧,神原大人。当您醒来后所有的一切又将恢复正常。”大吾说道,挥手下达了命令。 他身后的村民漠然向前,大吾的目的是神原夕,如果神原修一不阻拦村民自然不会对他出手。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也难得有点优柔寡断了,不应该说这么多废话的。”男人举起了御神刀,就在大吾以为他要开始进攻之时他用刀挑开了身旁的黑布。 M61火神式机炮。 这个在美国战斗机上被拆下来,呈现在神原修一面前的凶器,即使是真正的死士也会在那射速最高7200发每分种造成的恐怖威能下支离破碎。 他从来不是什么纯粹的武人啊。 单挑和你用刀是武士精神,群殴不让你们尝试一下时代的变化以为我是蠢货吗?! 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财力和人脉地位,就是为了今天的这一刻。 整座房间都是特质的,加特林的外置电源也链接藏在里面,地板为了更好的承受那凶猛的后坐力选择了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材料。 就连入口的狭小也是为了方便一次性扫射杀死敌人所设计的。 大吾吼着让村民快速奔向神原修一,想要阻止他让这个凶器苏醒的举动。 他是能够明白现代化的武器杀伤力是有多恐怖的,即使受到了神的庇护,大吾也不认为众人可以在这样的攻势下安然无恙。 可液压马达的工作启动很快。 村民未至身前,火舌就已然涌现。 如若雷鸣的声音降临,这套M61火神式机炮装载的是对空用M12液压驱动系统,射速虽然没有最高速的7200发每分钟那样夸张,但也能做到6000发每分钟的射速。 男人的耳畔已经听不见大吾的怒吼,AP穿甲弹正在吞噬前方所有的生命,所有的子弹轻而易举的穿透过道道血肉之躯,打穿了前方的所有阻碍,前往了不知名的尽头。 想要拿走神原夕的性命,必须要踏过他的尸体才行。 而即使真的会有那样的结局,这个男人也固执的想让所有人明白。 加特林的子弹可远比樱花凋零的速度要快。 41.那年札幌的雪,很好看。 眼前的世界荒芜了。 仅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建筑物支离破碎,呈现在眼前的事物只有大片的空洞和倾泻而进的漆黑夜色。 地面上剩下凌乱不堪的残肢与模糊的血肉,在这座凶器停止了运转后,世界重新恢复了宁静。 村民死绝了。 无论是大吾,还是在那狭长甬道中没走到眼前的数十位村民都被一网打尽,变成了碎沫。 这是意料之外的结果和战绩。 大吾出色的领导力导致没有村民逃脱扫射,这是对方彻底败北的理由。 可神原修一到底还是受伤了。 村民在临死前被体内抑制不住的崩坏能彻底化为了死士,最先接近到神原修一身前的村民们凭借着死士化后更快的速度和生命力,在加特林启动速率最低的那一刻,用最后的力道触及到了神原修一。 即使他们的身体已经被火神式机炮撕裂成了破烂,几乎不成人形,但他们就如同用着病态的意志力回光返照了一般拖拽着躯壳,确实的伤到了神原修一。 他的内脏被刨开了。 “将一切,献给神明。”对方死去前低语的喃呢,如此言说着对神明的信仰。 他握住御神刀的右手也被巨力硬生生的撕扯了下来,露出了森森白骨,血如泉涌喷出。 男人笑着,跪倒在了地上。 即使是单纯的死士,其力道也不是普通的人类可以抵御的,而就算神原修一领悟了心眼,足以反应过来对方的动作,可他那被崩坏能侵蚀到破败的躯壳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躲避。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男人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大量的失血,被刨开一部分的内脏已然破裂,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但至少…… 我守住对妻子的承诺了啊。 “神原修一。” 那是如若亡灵耳语的幽叹,神原修一看向了原本只剩下大片遗骸的地面。 遗骸,消失了。 肉沫与碎骨,内脏与血液重新扭转拼起了一副,勉强能看出人形的巨大怪物。 这个怪物摇摇晃晃的站立着,它望向这个半跪在地上,命不久已的男人。 “神原修一,神明是无法违逆的。”那是大吾的声音,只是更嘶哑,更难听,同时失去了所有的感情色彩。 村民早就彻底是活人偶的傀儡了,北原信能摆脱活人偶的操控,理由在于他呆在神原村的时间比村民短得多的同时,还有着强大的意志力与疼痛刺激。 可更为重要的,还是因为那不是活人偶当面操控,雾气当中留存的不过是活人偶力量的余波,那自然要弱上很多,也更容易摆脱。 而现在被活人偶赋予了任务的村民,其内核早已经不是人类。 所谓比变成死士更为凄惨的死亡,就是被利用到极点的,如今的姿态。 “祭品在里面吧,我能感觉的到,祭品的气息。” 怪物没有理会神原修一的打算,现在眼前这个怪物既不是大吾也不是村民们,只是融合了他们人格,为了更方便完成活人偶任务所诞生的悲哀产物。 怪物歪歪扭扭,一步一步的朝着通往地下室紧锁的大门走去,血液在地上画出蜿蜒曲折的画。 神原修一挣扎着爬向那只被扯下来的右手,他要拿到那把御神刀。 生命力已然风中残烛的躯壳迸发出短暂的余晖,男人用着难看的姿态爬到了那只手旁边。 他艰难的从右手紧握的指间,拿出了御神刀。 “真是蠢货啊。神原修一。”怪物感知到了男人的动作,它的脚步没有停留。 怪物嘲讽着男人这样难堪狼狈的模样。 “这样的你,怎么可能改变得了神明所要的结局。” 男人不言不语的朝着怪物的方向缓慢攀爬。 可他太慢了,不如说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移动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拼死拼活守护到现在的那扇门,终究还是被打开了。 怪物本以为门内会是幽邃而极深的地下房间,里面有着这个男人一贯谨慎作风的机关和现代化自动武器,而神原夕就坐在重重关卡的背后,像是一个国家死命守护的公主。 只不过这个公主的王国为了她都要亡国了,所以公主自然也只能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 但是门内没有任何的机关,也从来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危险重重,甚至里面并不大,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储物间,怪物回想起来自己之前推门的手感,那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木制品,一切都显得稀松平常。 而里面有的也只是一些杂物。 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一箱子成旧的玩具,还有一些标签上写上了字迹的洋娃娃和玩偶。 比如有的叫爱丽丝、有的叫骑士、有的叫国王、有的叫王后等等,看起来这些洋娃娃的主人曾经拿它们玩过类似过家家的游戏。 可能她在晚上会抱着那个名叫骑士的小熊玩偶睡觉,会对叫爱丽丝的洋娃娃诉说心事,会偶尔把国王和王后摆在一起,看着名为王后的玩偶怔怔出神。 你看,神原夕就是这样可爱的小姑娘。 所以神原修一又怎么舍得她会有半分遭遇不测的可能呢? 他让她跑啦。 在祭祀日开始的那一刻神原夕就离开了。 活人偶被苏青安和佐藤由乃堵住了,它又不会分身术,自然阻止不了神原夕的逃离,这样的情况下傻瓜才会让女儿继续留在龙潭虎穴。 所以活人偶刚出来的时候会如此震怒,不单单是因为祭品没有准时送达,更是因为祭品跑路了。 她乘着迈巴赫离开了神原村,那时的村落里空空荡荡可谓是通畅无阻,没有人发现神原夕早已经不在了。 活人偶没有具体智能,它只是本能的驱使着村民前来抓神原修一来当替代品,可是村民依旧着认为祭品是神原夕。 这就导致了他们的理解出了谬误,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神明让他们来这里,自然就说明了真正的神原夕就在神原祖宅。 而不会想到神原夕跑路了,神明让他们来是要他们抓神原修一来充当次货的。 神原修一拼死也要守着这道门,就是为了营造出神原夕还在的假象,村民越晚知道神原夕不在这里,神原夕就越是安全。 村民们都上当了,包括大吾。 谁能想到他这样拼命,这样努力,所守护的最后只是一些没有任何价值的杂物。 可这个男人表现出来的态度简直就像是身后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要碰到它就真的必须要跨过他的尸体一样。 你看,即使现在神原修一也还在演戏。 可或许…… 他也不在单纯的演戏。 那些东西可能对神原修一来说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是重要到值得他即使这样难看的爬过来,也必须要去守护的东西。 那张照片,那箱玩具,那些玩偶。 是神原夕心中珍贵的宝物。 那自然也会是神原修一的宝物了。 这个男人就仿佛是传说中的恶龙那样看重着自己所有的财宝。 看重着哪怕一点点珍视之物。 “祭品不在,那就只能先拿你来当替代品,献给神明了。” 没有感情的怪物无法拥有被愚弄至今的挫败与愤怒,它下了冷静而漠然的判断,伸出了手朝着在地上的男人抓来。 但动作被限制了。 藤蔓从更深的土层中破碎了地面缠绕住了怪物的躯壳,还未等它有所反应,凌厉至极的剑光裹挟着暴躁的崩坏能波动,轻而易举的碾碎了怪物的形体。 由人体碎末混杂塑成的怪物被崩坏能转化为的高温热能融解成了细小如尘埃的残骸。 纷舞于空中的残骸,被风吹拂消散隐没在夜色当中。 那本来就不是多强的怪物,硬要说的话比正常的死士也强不了多少。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到来的苏青安和权能出力限制极大的佐藤由乃,几乎没有消耗多少力气,就很轻松的秒杀了它。 神原修一眼前的世界快要褪去色泽,他的血依旧泊泊流出,可他看着两人的背影笑了起来。 那是无比艰难,无比微弱,却又是那样愉快的笑声。 两人回来只能说明了一件事情。 活人偶被成功杀死了。 神原家五百年的宿命,于此结束。 神原修一的笑声越来越低,他眼前的黑暗开始笼罩。 而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男人的大脑突兀回忆起来,好多年前和妻子在札幌看到的雪景。 他们那个时候参加了整个日本最盛大的雪祭。 无数个灯饰将夜晚的大通公园照耀的缤纷多彩,两道光带形成了巨大的十字架,无数的谷中百合沐浴着雪和灯光随风摇曳。 妻子浅笑着对他说,雪很好看。 是啊。 那年札幌的雪,很好看。 如果小夕以后也能看到那样雪景就好了,这个世界这么大,这么大。 她以后一定会看到很多很多美好的事物,如果……她能开心就再好不过了。 “神原先生!神原先生!你现在还不能睡。”女孩咬着唇瓣,她的手中散发出氤氲的翡翠光华,试图将这个男人的性命从死神的手上抢夺回来。 血液被凭空捏造,肩膀处的伤口开始复原,内脏也恢复完整,但男人的脸庞还是那样苍白,两人能够感受到崩坏能如附骨之蛆般挥之不去,继续抹消着他仅存不多的生命。 佐藤由乃的权能无法弥补生命的流逝,也驱逐不了崩坏能的侵蚀,不然苏青安又何必移植人工圣痕呢。 两人已经可以明白这场与死神的角力注定会以失败告终。 神原修一曾经说过他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可现在当他真要死了,苏青安突然就感到好慌。 可是你又慌什么呢?这只是一个你没认识多久的大叔罢了。 即使他死了,你也没有违约。 你只是答应了神原夕要杀死活人偶,答应了神原修一要保护他女儿,现在你全都做到了。 不应该开心才是吗? 可此刻的他真的不像是原来那个冷静的自己了,他近乎语无伦次的说道: “神原先生,夕小姐还等着你回来,她还期待着你带她去姬路城看樱花,去水族馆去动物园,还要去参加日本最盛大的祭典,你不是说之后就有时间陪她了吗?” 所以,不要死。 似乎是因为表面的伤势被权能霸道的复原了,神原修一还能说话,他笑着说道:“苏君,你听过一句话吗?” “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此际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 “这是织田信长说的吧。”苏青安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在迈巴赫上和男人对话的时候,他这样回应道,却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又难过。 他心想你到底是有多喜欢织田信长啊,连快死了都还要念叨他的话。 “是啊。可是我发现即使是那样的人说出的话,也不一定完全是对的,因为我现在没有感觉到遗憾啊。” 男人说的话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他像是梦呓般说道: “我守住了啊,对妻子的承诺……小夕也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她会过得很好很好……这样就好了……” “……我……没有遗憾了。” 这算没有遗憾吗? 良久,两人如雕塑般看着男人一点一点失去温度的躯壳。 佐藤由乃无言,唯有她手中的光辉倔强的释放,像是在想要多留住些什么。 但最后光辉逐渐暗淡凋零,被夜色所吞噬。 权能到达了极限。 女孩没有神情的脸蛋上,泪珠滚落。 她好像守住了什么,却又好像有些事物依旧如指间流沙不可避免的逝去。 少年神情木然,他没有念剑心决,但心湖共感着这些情绪,隐藏在剑心中的心魔蚕食着悲伤。 它一点一滴的积累成了全新的魔鬼,而当魔鬼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剑心将再次遭受艰难的磨砺。 这样的情绪对修炼着神明版太虚剑气的苏青安而言无疑十分危险,可如果你真的感到悲伤难过了,你又怎么可能控制得住呢? “德丽莎学园长。任务完成了。”苏青安按下了校徽上的按钮,说道。 这段录音会在一分钟内上报到极东支部。 而之后天命的后勤部队将会到达现场,打扫战场,清除崩坏遗留下的所有痕迹。 苏青安用左手拂过男人的脸庞,合上了他的双眼。 他另一只手握住了剑柄,握得很紧,指尖泛白。 少年用着尽量平静的口吻这样说道: “晚安,神原先生。” “祝您好梦。” 42.我不喜欢织田信长了。 迈巴赫上。 老管家握住方向盘的手不由得越发用力,他在用着这一生当中有史以来,最快最稳的车技带着女孩逃离这处地方。 他不想辜负那个男人的期待。 国王都亲自走上了战场,而身为家臣如果连那个男人最后的要求都做不到,又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车的副驾驶上是步枪和刀。 老管家已经够老了,他侍奉过神原修一的父亲,也目睹了他的死亡。 他是神原修一和他妻子的证婚人,也见证了神原夕的童年。 老管家这一生没有子嗣,对于他而言神原一家就是亲族,而现在那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男人也迈向了这一族宿命的战场。 无论以什么立场,老人都难以接受。 随着神原家主一起浴血奋战。或是迎来胜利,或是接受败亡,唯有这样的选择才不会让他留下遗憾。 但是他被那个男人拜托了。 神原修一让他带着神原夕跑,那他就必须要跑的比谁都要快才行。 不管愿不愿意。神原修一最后的请求,他都没办法拒绝。 而所有阻碍这个目的,想要伤害到神原夕的事物,都必须先跨越过这位管家手中的枪与刀。 女孩乖巧的坐在后座,她一直望向身后越来越远的景物,从神情上看不出她的情绪。 “管家爷爷,你知道爸爸喜欢织田信长吧。” 神原夕的话语穿透过迈巴赫引擎的咆哮声,她的声音在这时显得有些飘渺而虚幻。 “是的,夕小姐。神原大人从小时候就很喜欢织田信长。”老管家回答道。 其实他是骗人的,神原修一开始喜欢织田信长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而在那之前比起什么历史人物,你问他织田信长,他会扯出的估计也只是套着织田信长名字的动漫角色。 但是神原修一想要在女儿面前树立起高大而靠谱的形象,老管家自然会选择配合。 喜欢织田信长多好啊。 你看英雄末路总是这样让人扼腕叹息,会让人不经意都会怀念起这个人的事迹和说出的话语。 能这样一直不被人忘记,多好。 “这样啊。管家爷爷,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突然就不喜欢织田信长了。” 那个对着苏青安说着,因为爸爸喜欢织田信长所以我也喜欢织田信长的女孩,现在这样说道。 老人突兀心头发酸,可他面带着慈祥的微笑,像是不明白女孩话中的意思一样,谆谆教诲般说出了人生哲理。 “没关系的,夕小姐。人的一生总是这样,你不会喜欢一个人太久的,无论那是历史人物也好,还是现实生活中的人也罢,神原大人以前也是如此,你总能找到其他喜欢的。”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你会说人生哲理的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来安慰人的。 神原夕为什么需要安慰呢。 这是个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答案的问题。 因为她知道神原修一不一定回得来了,因为这十年岁月中女孩在那里遗留下的一切都没能带出来。 她出来的时候两手空无一物,车上的后备箱也空空荡荡,像是把神原修一和过去都一起抛在了那座祖宅里。 也像是…… 此后女孩的人生里,没有了那些玩具和照片,没有了那些写着各种名字的玩偶。 也没有了神原修一。 她想她以前也是讨厌过那座祖宅的,虽然女孩很懂事,但是被一直禁锢自由的感受,还是让她会偶尔在四下无人的时候踢踢石子出闷气。 可现在她突兀就开始怀念起那样心里有着抱怨,但是内心时常雀跃,还会期待的时光了。 “叮铃铃。”老管家的手机震动,一阵铃声响起。 老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探出手拿住了手机,他一直稳如泰山的神色有了变化,指尖按捺不住的微微颤抖。 上面显示的号码,是神原祖宅的座机。 接通了。老管家没能选择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而对方也沉默了一会儿。 “……管家先生。”是苏青安的声音,这个少年的音色此刻带着隐约的沙哑,他像是刚经历了一场路途遥远而艰难的跋涉,有着压抑不住的疲劳。 “你们回来吧,活人偶被我们杀死了。” 老管家和苏青安,同时沉默着没有继续说话。 迈巴赫逐渐减速最后停在了路边,车灯照亮前方的夜色,可黑暗还是如渊笼罩。 良久,少年说出了答案。 “……神原先生,战死了。” “我们没能救回他,对不起。” 战死了。 神原修一,死了。 寂静的空间内,老管家和神原夕同时得到了答案。 他努力将悲哀冷硬的压抑在咽喉与心底,老管家明白比起自己更为难过的人,是这个女孩。 “夕小姐……” 老人回头看向垂首不言的女孩,他轻轻的叫了她一声女孩的名字后,却又发现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该安慰什么呢。 说神原大人的心愿达成了,你还好好活着,他在天之灵也会很开心,不会有遗憾的。 说神原一族的宿命和悲剧终于结束了,这是好事。 说神原大人把你的未来都铺好路了,遗留下的资金足够你随意的挥霍一生。你自由了,世界之大,以后你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 可最后他发现这些都毫无意义。 对这个小姑娘而言,所有的安慰都无法抵御父亲死亡的事实。 “管家爷爷,我没事。”女孩抬起了头,她的神情悲戚,说出的话中隐隐间带着哭腔。 可到最后,她还是没有哭。 其实神原夕很想哭的,哪怕临走前神原修一摸着她的脑袋说过,以后爸爸不能陪在小夕身边了。 她也早就知道神原修一大概率是活不下来的。 可是又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但那个男人说了,他说小夕是很坚强的孩子。 那就不能哭。 这个女孩倔强的死咬着这份悲哀,怎么也不愿意流露出脆弱无助的姿态。 那像是在效仿着那个男人的坚强与意志。 她对自己说,不能哭,不能哭。 然后她就真的没有哭。 神原夕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看着老人表露出的担忧神情,说道: “管家爷爷,带我回去吧。” “带我见见爸爸。” 老管家默默点头后,对着电话另一头的少年说道: “苏先生,我们知道了。” “嗯,好。” 电话挂断。 之后迈巴赫的引擎再次划破了夜色的宁静。 ——————————————— 神原祖宅。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北原先生。”苏青安把话筒放好,对着一旁沉默的男人说道。 北原信。 这个选择死战到底的男人,最终也没能守住那道防线。 在两人来到神原祖宅时,村民为了快速找到神原夕没有停留下来杀他。 北原信和几个佣兵一起倒在地上,大量的失血和伤势让他几乎濒临死亡。 最后是佐藤由乃快速的使用权能取出子弹,治愈了伤口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苏先生,夕小姐是个坚强的孩子。”北原信说道。 这个男人之前看着神原修一的遗体如同孩童般嚎啕大哭的光景还历历在目,可此刻他已经恢复了镇静。 他明白,他还有必须用一生去守护的人。 就像当初他踏上战场前,神原修一说如果他死了,你的父母我会照顾一样。 现在神原修一死了,那作为家臣与友人。 自己亦然有着去侍奉守护在神原夕身边的义务。 “嗯,那你就先在这里休息等待一下吧。”苏青安说完就和佐藤由乃走进了之前放着通讯设备的房间。 因为神原修一有意算计过加特林的威力,所以他特意嘱咐过两人的摆放物品的房间位置,避免到时遭受波及。 事实上加特林的威力也确实如他想象一样的夸张,那个区域方向的所有房屋都被暴力的扯碎,现在的神原祖宅一小半已经化为废墟。 苏青安打开了银白色的箱子,输入密码。 空白的投影出现。 随着号码的输入,在等待了大概三秒后,投影里呈现出了一个身穿修女服的女孩。 苏青安看着那双熟悉的蔚蓝眸子,礼貌的说道: “德丽莎学园长,好久不见。” 43.德丽莎的训诫。 “好久不见。由乃,苏青安。” “这次任务你们可以算是超额完成了,真是让人不省心,我前面拿到了你们校徽上同步来的数据和简略的报告,按照崩坏能波动和反应,这次的任务级别已经是需要A级女武神出场的状况。” 投影里坐在办公椅上的女孩把身体向前倾了一些,她说教般的对着两人道:“我早就说啦,活人偶这种东西一听就是不正常的任务,该重新调配人选的,你们倒是很倔强得很。” 说完带着担忧的责怪与抱怨后,德丽莎稳了稳白发上的头纱,她正色道: “恭喜你们完成了第一次任务。” “不过就算现在这样说恭喜,你们也不会开心吧。” 女孩的声音突兀柔和下来,她用着蔚蓝而温柔的眸子直视着通讯器投影中沉默的两人,像是想要安抚般说道: “本来打算让你们直接随着天命的武装直升机回来圣芙蕾雅学园,不过现在给你们放个假如何?你们的通讯器上已经有了两张三天之内任意时间点都可以回来的机票。” “至少,参加完他的葬礼吧。” 德丽莎看过数不胜数的同样例子,世界上的崩坏事件几乎每过一分钟就在不断循环着诞生又消亡的圆环。 天命的任务分配也难免因为数量的庞大而会有不到位的时候。 这次明显超纲的任务就是这样的情况,在德丽莎看来两人能够完成任务就已经很优秀了,而且在听闻了两人的任务报告后,德丽莎可以判断,委托人的死亡完全可以说是意料之外的突发事态。 但现在即使劝慰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也只会让他们更难过吧。 哪怕两人的确足够优秀,可自责却也无法避免。 毕竟,他们都是还需要成长的孩子呢。 而在此之前,他们的任性就由我这个学园长大人来包容一下吧。 “谢谢你,德丽莎学园长。”苏青安点头回应,他能感受到德丽莎的温柔和好意,为此少年默默记在了心里。 他很喜欢这样的学园长,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有机会能回报一下这样纯粹的好意。 只是现在,就算是这样的包容也难以让他的波动的心绪有所好转。 一直以来遭受了许多磨难的少年,还是过于天真了。 在这样的世界里,他还是…… 什么都不想失去。 “琪亚娜他们的任务也和你们一样让人不省心呢,一个个的为什么都这么倒霉啊。”德丽莎有些无语的叹息着,看样子她对这次五个人不正常的任务境遇,深有体会。 “不过她们姑且也算是完全任务了吧,虽然一路上磕磕绊绊的,但好在最后没有什么波折。” “大概今天她们就会回到圣芙蕾雅学园了,她们特意和我打过招呼要和你们报平安哦。” “所以,打起精神来啊。由乃。”德丽莎对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孩,安慰说道。 佐藤由乃闻言回应出了浅淡的笑容,她问道: “嗯,谢谢关心,德丽莎学园长。请您放心,我已经好很多了。” “对了,琪亚娜她们有受伤吗?” 你这样说,我更不容易放心了啊。 等佐藤由乃回去后需要找姬子让她多关心一下了,德丽莎愈发的苦恼起来。 “放心吧。对比起苏青安的伤势,她们的伤势都是些很快就能无视的小伤啦。” 德丽莎看着少年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说道: “虽然我知道你会用圣痕的时候,一定是很危急的关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在动用圣痕这方面上再稍微更加谨慎一点。” 德丽莎的口吻逐渐变得沉重,她至今忘记不了那日人工圣痕在少年身体上展现出的剧烈排异反应和最后的异样。 “你的情况,和普通的人工圣痕移植者都不一样,你应该明白的才对吧。” “……我明白。”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回应道。 他不是不明白这些,只是不用圣痕,他连帮助佐藤由乃补刀的资格都没有。 无论是斩断结界的那一剑,还是杀死活人偶的那一剑。假设不用圣痕,只凭借单纯的武艺和自身的崩坏能适应性,苏青安也只是比B级强的程度罢了。 而如果是燃烧生命,御使圣痕的那个刹那,纵然是帝王级的崩坏兽,少年也有了拔剑对战的资格。 苏青安已经品尝过太多次的无能为力,而现在只要付出一点代价,他就可以多护住一些美好之物。 这样的他早就注定无法停下。 圣痕的力量是一种毒瘾,他已经戒不掉了。 苏青安并不贪恋力量。 他只是……讨厌失去。 很讨厌,很讨厌。 这样的他,终有一日会因为这个理由而燃尽吧。 德丽莎能明白那个神情的含义,她心脏抽搐般感知到了幻痛,过往如潮涌现又飞速逝去。 一个一个都是这样啊……露出这样表情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死倔到极点的笨蛋。 大脑闪现出了那些笨蛋当中,德丽莎最难以忘怀的那个名字。 塞西莉娅。 “……看来我是说服不了你了啊,不过如果你太过分的话,我会和姬子好好谈谈的。”德丽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耍赖皮般拿出了论外的杀器威胁道。 这副说辞简直就像是拿学生没办法,只能选择告家长的老师一样。 不顾苏青安一脸茫然的神情,德丽莎继续说道: “好啦,不说这么多了,我可是还有工作要忙的。” “你们只需要记得,圣芙蕾雅学园的大家都在等你们回来就够了。” 说完后,通讯就被德丽莎挂断了。 投影消失。 两人面面相觑。 “由乃,你觉得学园长说的工作,是指看漫画书还是处理文件。”苏青安转过头,幽幽说道。 “文件吧,德丽莎学园长还是很敬业的。”佐藤由乃一脸疑惑的说道,像是不知道为什么苏青安会问出这个问题。 显然几乎不和其他人交流的佐藤由乃不知道圣芙蕾雅学园的一些小道传闻。 比如,德丽莎学园长一天有一半的时间里在看吼姆漫画,另一半的时间在努力的踮起脚尖擦犹大。 比如,德丽莎学园长经常因为堆积的工作量过多,将其大部分都推给姬子少校的恶习。 这些苏青安都是听姬子偶尔在咖啡店混酒喝的时候对他抱怨的,其真实性应该可以信任。 然而为了保存住德丽莎身为学园长的威严,最后苏青安也没有选择和佐藤由乃解释明白。 44.葬礼,回校。 苏青安一开始想着,自己是要向神原夕道歉的。 然后那个女孩见到两人的第一反应是优雅的对着他们鞠了个躬,认真的说了谢谢。 最后,苏青安只能无言。 他想也许自己是真的不用抱歉的。自己已经很努力了,生命都烧了,圣痕都用了,一直以来苦苦磨练的技艺,甚至灵魂本质与情感都组成了【势】随着剑挥了出去,只要能利用的他全利用了。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没能赶上。 他不用对神原夕感到愧疚,因为这是苏青安能做到的极限。 你怎么能因为一只猫不会飞而责怪它呢。 它本来……就做不到啊。 现在苏青安就是这只猫,他一直在很可笑的想着自己为什么不会飞,自己为什么…… 会守不住。 而他忍不住会想如果有一天,他守不住的不是神原修一,而是其他更为对他重要的友人,届时他又该如何? 少年一时之间,找不到答案。 佐藤由乃抱住了神原夕,说对不起。 其实佐藤由乃不用说对不起,如果不是她,这次的任务让其他B级女武神前来,神原家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但她现在很难过的说着对不起,泪水涌下。 其实她以为在变成拟似律者后,自己不会再为了其他的事情难过了,她的感情和人性都已经淡薄了才是,可她现在就真的好难过,好难过。 她像是比神原夕还难过一样,哭了出来。 神原修一死在佐藤由乃面前的模样,像是让她再一次经历了失去佐藤夏之的光景。 只是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这一次自己变强了,可以守护住的。 然而不管是佐藤夏之的那件京友禅,还是神原修一的那件京友禅,她都守不住。 那件有着樱花图案的京友禅,被活人偶的黑色火焰抹消于无了。 连残骸都找不到。 简直和她十八岁那年本来会拿到的那件京友禅一样,是那样的虚无而缥缈,仿佛不曾存在过这个世界上。 神原夕很努力的想要安慰她,可是她又不会魔术,而后她只能把脑袋埋在了佐藤由乃的身上,手环绕在她的腰间与背脊。 她回抱住了佐藤由乃,抱得很紧。 没人知道,她有没有哭。 葬礼那天。 大家都穿着黑色的礼服,能参加神原修一葬礼的人真的很少。 神原夕,北原信,老管家。 除了这三人外就只有苏青安和佐藤由乃。 那天极东支部的后勤部队采集着四周的崩坏能,她们在神社的那片区域中找到了导致活人偶存在的正体残骸。 浓重的夜色让急于救援的两人在那时候没能发现,但好在被后勤人员找到,之后这片碎块将会送入极东支部的科学部。 葬礼那天在下雨。 因为是小雨,没有人打伞。 两人在墓碑前放了一束白花后,就把位置留给了神原夕。 这个女孩蹲下身子,她在和神原修一说着悄悄话,她说的很认真又很小声,就好像那个男人还在一样。 神原夕还是很喜欢那天在庭院和神原修一看着仙女棒燃烧的场景,她想仙女棒果然比烟花好看多了。 哪怕烟花再盛大,再绚丽也是。 细雨一点点濡湿了女孩的发端,可没有人去为她打伞,就算是心疼她的老管家和北原信都明白,这个时候的神原夕不应该被打扰。 即使打伞的动作是这么轻,这么微不足道。 雨一点点的大了起来。 神原夕还是没有打伞,雨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雨打乱了墓碑前白花的花瓣。 她笑着。 可还是没人知道,从女孩脸颊上落下的是泪还是雨。 但如果你要是去问神原夕,她只会说她没有哭。 而她要是这么说了,那她就是真的没有哭。 两人还是踏上了回归的旅途。 2014年4月21日。 他们与神原夕告别后就坐上了飞机。 依旧是空荡的飞机,前来与回归都是一样的光景。 明明只是几天的时间,苏青安和佐藤由乃却好像变了很多。 “舍不得吗?”他问道。 “有点,放心不下吧。”她回答道。 佐藤由乃坐在飞机的窗口,他们并没有坐在一起,而是各自坐在一侧的窗边,眺望着逐渐远离的地面。 苏青安想了想,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的说道: “北原先生还有管家先生,都会负责照顾好她的,而且真如他们所言,夕小姐是个坚强的孩子。” “她的未来会很美好,就如神原先生所希望的那样,她会去上学,去交到很多朋友。” 苏青安开始努力构想着女孩的未来,他继续说道: “以后下课的路上她可以去看看城市的风景,去逛一些有趣的店,在周末她可以和朋友去游乐场,去附近的景点。” “假期她可以去旅游,去亲眼见证一下这个世界。” “世界这么大,有很多远比樱花更美好的事物,她会看到的。” 神原修一所希望女儿能够迎接的未来。 应该就是这副模样了吧。 佐藤由乃闻言,有些茫然若失的说道: “是啊,那样的未来真的很好。可这样的世界,真的会有这么温柔吗?” 佐藤由乃回忆起那天的长空市,那场崩坏是那样突如其来,名为崩坏的灾厄是如此的恐怖而突兀,如果不是被崩坏意识所选中,现在的自己可能是死士也可能是一道尸体。 就如佐藤由乃所说的,这样的世界从不温柔。 苏青安认真说道: “所以才会有了天命不是吗?圣芙蕾雅学园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在圣芙蕾雅女武神的牺牲不是毫无意义的,她们一定为这个世界守护住了什么。” “就像德丽莎学园长说的,为了守护住世界的美好而战。” 他不仅仅是在安慰佐藤由乃,同时他也希望佐藤由乃可以找到除了复仇外的其他意义。 可可利亚很该死,即使是苏青安也对她抱有杀意,他不觉得佐藤由乃想要复仇的想法是错误的。 他目前没有告诉佐藤由乃,可可利亚是长空市崩坏爆发导火索的原因就是,即使是拟似律者的力量,他也不认为佐藤由乃可以报仇成功。 在她没有真正成熟成长起来之前,苏青安不会说。 而除此之外,他也认为除了复仇别无他求的人生实在过于可悲了。 这个女孩的人生不应该这么可悲才是。 佐藤由乃点了点头后,沉默着没有回话。 可的确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内心中,埋下了种子。 也许某个契机下这颗种子就会湮灭,也或许它会快速的抽芽生长成一株参天大树。 届时,佐藤由乃将不单单为了复仇而活。 可能就像苏青安说的那样,这个手握着拟似律者力量的女孩会为了守护住世界的美好而战。 但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此刻的女孩和苏青安无疑还沉浸在神原修一死亡的结果。 他们是第一次全力的想要去拯救些什么,并且觉得自己拥有做得到的力量。 可他们依然失败了。 这份挫败和悲哀揉杂诞生的苦痛,在两人的内心刻下了伤痕。 而最后,时光将麻木一切。 45.好久不见,hua。 2014年4月21日。 下午,阳光明媚。 苏青安背着乐器盒,他沐浴着吹乱了发丝的海风,来到了宿舍门前。 他习惯性的回首看向那颗古树下。 枝叶孤零零飘落在地面,树荫下光斑摇曳,空空荡荡。 没有那个常来练拳的少女。 也对,这个时间点自己见不到她才是。 他打开了门,走进了房间。 地面一尘不染,眼前的所有物品都摆放整齐,阳光穿过空气,无比通透。 玄关上多了一双鞋子。 家里来人了。 会是谁呢?苏青安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是琪亚娜过来打游戏了吗?还是姬子姐难得空闲过来为他收拾房间了? 或者说,是她呢? 逐渐靠近卧室,他已经能听到游戏的声响。 打开房门,少年的眼前映入了难忘的光景。 少女用单手捻拢起灰色的青丝用发圈束住,她的另一只手拿着手柄以蝴蝶穿花的灵巧和速度按着键位,游戏界面上敌人的血量告罄于无。 平时作风严谨的少女被人看到了这样稍微有些轻佻的模样,所以当她发现了来人后,手上的动作在刹那间竟然有了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但旋即捻拢的指尖松开,青丝的发梢落至地面,她恢复了镇静,转过头对着苏青安露出了浅淡的笑容,说道: “欢迎回来,苏青安。” “好久不见,hua。”没有发现少女的在那一瞬的小动作,苏青安回应道。 明明只是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但少年却下意识的对她说了好久不见。 也许对他来说,这次任务真是一场漫长的跋涉,而少年所燃尽的生命尺度也确实远远不止五天的岁月。 可又或许。 见不到hua的一天,对他来说本来就很长很久。 “你怎么来了。”他自然而然的坐在她的旁边,从柜子里拿出了另一个手柄,说道。 “我听德丽莎学园长说,你今天会回来。你临走前不是把手机给我,让我帮你游戏签到一下吗。” “所以我是来还手机的,帮你打扫房间是刚好顺便的事情。” 神情淡然的说出理由,符华将手机递给苏青安后,接着拿起手柄。 两人点开了游戏,开始了闲聊。 “这样啊,真是麻烦你了。”苏青安笑着回答道,内心的阴霾依旧挥之不去,但在此刻里面好像多出了些许光亮。 “这些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符华认真的说道。 这样的符华,莫名的让他觉得很可爱。苏青安突然这样想到。 “第一次任务,感觉如何。”她问。 “……还好,只是感觉自己还是很弱。”回忆起那束墓碑前的白花,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听学园长说了,那不是你这个级别应该接到的任务,能完成已经很好了。”她按键的动作迟缓了刹那,而后安慰般的对他说道。 “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我知道任务发生意外是很正常的,在那种情况下,我已经做到极限了,我应该不用感到抱歉,应该不用感到愧疚,也不用感到难过才是。” 苏青安的神情没有变化,他就像是在说着其他人的故事,言语没有感情色彩也没有一丝波动。 可少女莫名的就是可以明白,他很难过。 只是他少有的别扭和倔强,不允许自己这样直接的表现出所有情绪。 但是少年又确实在对自己认真的袒露心声。 他继续说道: “hua,其实我还很害怕,会不会总有一天,我会再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到时候我要救的人不是神原先生,不是夕小姐那样我甚至不算很熟悉的人,而是我绝对不想让她死的人。” “而如果,我还是做不到,或者做到了又还是差了一点点。” “想到这个,我就很害怕,比自己会死还害怕。” 少年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手上的动作频率也没有丝毫变化,可他用轻淡的口吻说出的话语,落在阳光里却是那样沉重而压抑。 “……你的崩坏能适用性和抗性,决定了你很难变强了,武道上的积累一点一滴,难以发生质变。” “面对崩坏,即使是常人数十年苦修的武道也无比脆弱。” 符华放下了手柄,任由着游戏角色的血量随意掉落,她看着少年说道: “我理解你的不甘心,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单纯的武道上我也无法在之前那样凌驾你太多。” 少女的言辞无疑是在谦虚,即使遗忘了大半技艺,那融入身体中的绝颠武道,也绝不是苏青安短时间可以赶上的级别。 可即使如此也证明了,她是真正认可了苏青安的武道水平,而能得到神州仙人这样的评价殊为不易。 “但也正应如此,苏青安。” “正常的变强手段已经对你没有意义了。” 符华的温柔让她把说的很委婉。 抛弃掉虚无缥缈的对崩坏装甲,苏青安不可能再大幅度的变强了。 苏青安拿过了符华放下的手柄,他双手同时进行操作,人物的血量停止掉落。 “我会一门名为太虚剑气的武学。”旋即,他如此坦白。 “……这样啊,那你应该没练多久才是。”符华沉默了一会儿,这样说道。 “太虚剑气是我三个月前在父亲的遗物中找到的,之后我的剑心修炼到了止水之境,如果不是这样,我应该活不过那场崩坏。” 苏青安没有选择坦白关于神明与这本太虚剑气的特殊之处,这样魔幻而奇异的事件,说出来对自己没有任何正面意义。 他继续说道: “其实后面再去长空市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我将剑心突破无尘了。” 少女闻言瞳孔不自然的颤抖缩小了些许,她能明白苏青安这句话的意思,如果说他能活过那场崩坏完全是因为太虚剑气的加持。 那少年本身的崩坏能适用性与抗性完全不足够他突破无尘,即使心的境界达到了,躯壳也束缚着他绝不能踏入那个境界。 因为,前方会是无间之地。 “……你移植了圣痕,是吗?”符华问道,她习惯寡淡而平静的言语中渲染上了情绪的波动。 空洞的内心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波澜,可是当死泉开始流动,哪怕仅是风吹起的涟漪都会格外鲜明。 这样的感受,已经在虚无的过往中重复过太多次,多到心脏开始下意识的感到绞痛。 唯有关于这份悲哀的悼念,即使躯壳破碎,记忆零乱,少女都依旧能明晰察觉。 战友,朋友,同僚…… 而同时符华产生了疑惑,对自己来说眼前的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啊,不这样的话,我活不下来的。” “人工圣痕的移植比我想象的要痛好多,简直像是被再次杀死了一次一样。” 苏青安笨拙的开着玩笑,想要缓解一下对方的心情,但他的嘴还是太笨了,就像他没办法安慰好神原夕一样,他也没办法将少女拖拽出过往的残影。 “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最后,符华只能这样回答出看似不近人情的话。 不管过去如何,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残余的余裕去思考这些了。 “能活下去已经很幸运了。”苏青安点头承认。 之后他们不再说话,游戏的背景音是唯一的声响。 其实他也知道,现在的氛围是不适合继续打游戏的,本身游戏也不过是让两个聊天废物更方便展开闲聊的工具罢了。 但现在他们没说话了,窗帘被风吹拂的琐碎都这样清晰。 少女没说话,走出了房间。 苏青安继续用双手把游戏默默通关了,他没让符华的角色再掉一丝血量,也没问她离开的理由。 “咚咚咚。”是敲门的声音。 苏青安回头望去,少女打开了门,她用着碧海般的眸子盯住他,曲卷而纤长的睫羽被阳光染上了金辉,而后她认真说道:“忘记问了,你厨房还有面吗?” “有。”他愣了一下,点头说道。 “那就够了,无论你打算要做什么,还是先吃饱饭再说吧。”符华说完后,就关上了门。 苏青安看着被关上的门和游戏界面上胜利的字样,突兀唇角就掀起了向上的弧度。 少年忍不住笑了。 他想,他还没有真的输。 而下一次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守住。 即使,燃尽一切。 46.姬子的担忧。 她负手束起背后围裙,仔细把袖口叠上,露出了白皙的肌肤。 在清洗碗筷的过程中,少女偶尔会把青丝别过耳后,其原因在于之前束发的动作有些匆忙,导致发丝没有整理好。 其实以她的剑心境界与武人的直感,即使苏青安的脚步习惯性的悄然无声,可在他踏入门前的那瞬间,她就应该能发觉了才对。 可事实上在苏青安推开门后,她却才反应过来。 是最近的生活太过安逸让她有些放松了吗? 还是注意力都大半在游戏上面? 又或者说……这个地方意外的能让她安心呢? 诡异而淡如薄雾的既视感总让她忍不住思考苏青安对她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可指尖在洗漱台里的水面上划出涟漪,瓷白的碗与木筷在水中晃晃悠悠又默然沉下。 她的心绪重新宁静。 那是比正常遗失的记忆更难追溯的残相,是如镜中花,水中月一样的虚幻。 如果不是勉强留存的剑心境界可以让她敏锐发觉心湖产生的波动,就算会当成一场意外,一个巧合也很正常。 在符华看来,那是羽渡尘烧却后仅剩下微不足道的灰烬所掀起的波澜。 即使去追寻也毫无意义。 眼下需要思考的是其他的东西。 让苏青安还能变强的方法吗?她望着水面,零碎记忆浮现掠过…… 苏青安乖巧的坐在椅子上,从他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少女洗碗的窈窕背影。 那件粉红色的围裙上用来打结的系带是猫爪印的造型,少女认认真真的用它打出了一个规矩整齐的蝴蝶结。 这件围裙是琪亚娜塞给他的,虽然不是很符合他的喜好,但是平常他也习惯带着它做饭。 而此刻符华穿着这件围裙,他才意识到这件围裙简直可爱的过分。 本来他是想和符华一起洗碗的,但是对方穿着围裙洗碗的模样,着实和她平时给人的印象不同,那份突兀明晰的少女感让他有点不习惯。 已然结冰的心湖都好似有所动摇。 “你等会儿打算去干什么?”用布慢慢擦拭着满是水渍的碗,符华出声问道。 “去训练吧,有些东西想在战斗模拟场景里试验一下。”苏青安回答道。 他曾经在里面多次御使过圣痕,只是里面对于崩坏能的细节流动和对于人工圣痕运作时对躯体产生的反应的数据框架并没有完善到森罗万象的级别。 里面的熟练运用和现实有着一定差别。 在里面练习御使人工圣痕并不是多么有用的事情,相反它模拟出的身体负面反应会让苏青安很难受。 可就算只有一点作用存在,也比用身体直接去消耗生命练习试验更划算。 苏青安不是不害怕御使圣痕带来的结果,那样被一点点告知死期到来的抽离感和虚幻感,说不畏惧是骗人的。 比起直截了当的死亡,这样一步一步,无比清晰的明白自己在走向无间的感受,更为折磨。 他可以毫不犹豫的选择燃烧生命去喂养名为圣痕的魔鬼,理由是有着比这些更为讨厌的事物在逼迫着他前进。 但只是为了训练御使圣痕的精度,提高一些战斗力,还远远不至于让他付出那样的代价。 圣痕可以燃烧的寿命是他为数不多的筹码。 而当赌徒握着仅有的筹码在进行最后一场博弈之前,也会那样小心翼翼的精心算计对吧。 “你才刚刚完成任务回来,即使是训练也要劳逸结合才是。”少女对苏青安的回答表示反驳,她一边蹙眉说道,一边把擦干的碗碟放回柜子里。 “那我……去咖啡店开店好了。”思考了一会儿,苏青安发现了自己几乎可以算是除了游戏外唯一的娱乐方式。 “你开的咖啡店吗?姑且有听其他人说过。对你来说,开店算是放松?” 她解下了粉色的猫爪围裙,将其叠好后放在了桌子上了。 苏青安的视线在围裙流转几息后,点头说道:“我很喜欢做咖啡。” 没有发现少年眼神的变化,符华点头认真说道: “这样啊,很喜欢吗?不管是放松还是娱乐就是要做喜欢的事情才有意义呢,那就一起去好了,我也有段时间没做过咖啡了。” “hua也会吗?”他问。 但旋即他就想到,如果是hua的话,好像会什么也不奇怪。 于是苏青安很轻易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纵然是少女目前残存记忆中的经历都已经是普通人无法到达的广博。 姬子在和对方的接触中逐渐也能明白这一点,所以上次才会说符华很全能吧。 “嗯,以前在一些地方做任务的时候稍微学过一些,只是很普通的水平。”符华说道。 然而谁也不知道,她说的普通到底是按的什么标准。 于是,两人出门了。 —————————————— 佐藤由乃站在了姬子家的房门前。 之前她和苏青安去装备部交接了一下剩余装备后,就去了德丽莎学园长的办公室询问了一下之后的事宜和后续报告的问题。 而对方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结束了对话,轻轻的拍了拍两人的脑袋表示让他们好好回去休息。 于是她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欢迎回来,第一次任务应该很辛苦了吧。”红发女人此刻慵懒的躺在沙发上,明明是在冬季她的穿着却颇为清凉。 姬子扭头笑着对佐藤由乃招了招手,说道。 如果能忽视掉她手上的啤酒,和被藏在茶几下的空罐就是再好不过的一幕了。 佐藤由乃看了眼对方手上冒着冷气的啤酒罐,有些无语的说道:“姬子少校,你这样喝,胃迟早会坏掉的哦。” “放心啦,由乃。身为成熟的大人,我还是很会照顾自己身体的,”说着不知道靠不靠谱的话,姬子把话锋一转说道:“总之,这次你们都辛苦了,苏青安那孩子呢,是先回宿舍了吗?” “嗯。他是回宿舍了。不过我感觉他之后可能就会去训练场吧。”佐藤由乃颔首说道,顺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一个个,都是停不下来的人啊。他也是个连好好休息都不会的笨蛋呢。”无量塔姬子露出了颇为复杂的笑容。 旋即,她将酒一饮而尽。 她将空荡的铝罐放了在茶几上,碰撞产生的声响有些清脆。 女人站了起来,她说道: “琪亚娜她们去买菜了,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吧,我先去睡觉啦。” 语毕,姬子转身就走向自己的房间,而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止步对还未出言的佐藤由乃说道: “拜托你帮我收拾一下吧,由乃。” 佐藤由乃扶额说道: “真是拿姬子少校你没办法,你这样被芽衣看到会被她很温柔的说教的。” “唯独那个绝对不要。”姬子露出了难以言说的神情。 对一个真心为你好,并且劝导方式和语气都极为温柔的存在,你自然很难对她说拒绝。 然而在同意了后,屡次再犯被抓包的那种感受也真的十分叫人为难。 在这方面上,果然还是苏青安比较好敷衍一点。 无量塔姬子由衷的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仅限一次哦,现在的话你就好好睡觉吧。”佐藤由乃还是给出了让姬子满意的答复。 “那就麻烦你了,”姬子打了个哈欠,她轻声抱怨道:“昨晚帮学园长处理报告,实在睡得太晚了。” 如果不是为了看一眼佐藤由乃回来时的状态,姬子应该早就去睡觉了,当然她也以此为借口提神喝了几罐啤酒就是了。 不过这孩子现在这副模样的话,也许琪亚娜本身的经历和对她的意义应该更能安慰她吧。 所以我就提前退场啦。 疲惫的心神和困意交杂,她抱着这样的念头走进了房间。 47.布洛妮娅很可爱。 在收拾好了姬子的犯罪痕迹后,佐藤由乃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音量被她刻意调得很低。 她注视着屏幕上的画面,可眸子中却没有着焦距,女孩的心神依旧飘忽不定。 一阵悉悉索索的嘈杂声音传来。 应该是她们回来了吧,她想。 门被打开,进来的人不出意料的是姬子说出门去买菜的三人。 “由乃,你已经回来了吗?我还想着在你回来前做好饭的。一路上辛苦了,你应该很累,先休息一下吧,午饭现在还要再等一会儿哦。” 雷电芽衣把脱下的鞋子整齐的摆放在玄关,而后她走进房间一边把挽着的食品袋放在桌子上,一边对着佐藤由乃温声细语的说道。 “麻烦你了,芽衣。我不是很饿啦,你不用很急的,慢慢来就好了。”佐藤由乃把遥控器默契的递给了坐过来的布洛妮娅,一边笑着回答道。 “哈哈哈,由乃的话可能不是很急,但是琪亚娜饿的很快,说不定会等不及哦。”雷电芽衣笑着对旁边的琪亚娜打趣道。 “芽衣真是的,把我说的和馋虫一样。”琪亚娜不满的回应道后,坐在了佐藤由乃的另一边沙发上。 “好好好,不说了就是,那我先去做饭啦。”雷电芽衣看着在沙发上挤着的三人,唇角不禁自然的上扬,露出了美丽的笑容。 即使刚经历了一场较为坎坷的任务,雷电芽衣依然认为圣芙蕾雅学园的生活很好。 这样的日子,她很珍惜。 而后在几人点头的回应中,雷电芽衣拎着食材走进了厨房。 煮饭婆的地位,永不动摇。 “由乃由乃,这次的任务没有受伤吧?对抗崩坏可是很危险的事情,虽然我知道你和苏青安不弱啦,但我还是很担心。”琪亚娜认真的说着,双手在女孩的身体上认真的检查了一遍。 她的指尖从腰间开始游走后又划过了女孩滑嫩的颈后,佐藤由乃轻咬着牙,把对方的小手抓住,她的脸庞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说道:”琪亚娜,我没事,我没受伤。” 此刻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之前在长空市这样的事情大多都是她对琪亚娜干的,那个时候的琪亚娜明显比现在高冷好多。 但现在攻防的地位似乎转换了,更为高冷的变成了佐藤由乃,琪亚娜则很自然的扮演了她之前的角色。 “看来的确没有受伤呢。”琪亚娜抱住了女孩,她嗅着对方发丝间未变的淡香,幽幽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崩坏的世界,很辛苦吧。” 佐藤由乃愣住了。 很辛苦吗?或许,真的很辛苦的吧。 无论是接近极限压榨着拟似律者力量的身体,还是填充进了悲剧与恶意的内心。 琪亚娜真的很敏锐啊,这不是完全一点都瞒不住她吗。 还是说我实在太好被看穿了呢。 “嗯,崩坏的世界,好辛苦啊。”她坦言说道。 “这样啊,放心好了由乃,总有一天,我会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崩坏通通打走。”琪亚娜笑了起来,她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认真的说出了自己也知道几乎不可能达成的事情。 “……那我就等着琪亚娜做到好了,不过在那之前我也不会放弃努力的。”佐藤由乃同样认真的言说着自己的想法,对她来说琪亚娜说出的话,纯粹到耀眼,是没有人会去嘲笑的理念。 因为,如果真能做到的话。 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嗯。”琪亚娜回答后,深呼吸了一下,突然就放开了手,而当她蔚蓝的眸子重新映入佐藤由乃的眼帘,里面已经满是笑意,她说道: “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吧,今天可不能一股脑的就去训练哦,借用班长说的话,要劳逸结合啦劳逸结合。” 一旁默默换着台的布洛妮娅闻言点了点小脑袋,表示认同的说道:“布洛妮娅,附议。” “由乃姐,平常的训练量已经够不正常了,建议这几天好好休息,以后才能发挥出更良好的训练效果。” “好啦,连布洛妮娅和琪亚娜都这么说了的话,我今天不去就是了。”佐藤由乃好笑的摸了摸布洛妮娅灰色的发丝,这个孩子难得会说这么多话呢。 “嗯嗯,对了。” “由乃姐,你能再变一次那个魔术吗?” 布洛妮娅轻捻住女孩的衣角,她扬起脑袋看着佐藤由乃说道,那小巧的脸蛋即使没有什么神情也分外可爱,如果是比较熟悉布洛妮娅的人还能看出,那双灰色的眸子中还有着一点点期待。 “这样啊,当然可以啊。”佐藤由乃笑着答应道。 “嗯~变什么好呢。” “那就这个好了。” 她自言自语的说着,然后从沙发上起来,走到了电视机前。 在布洛妮娅一眨不眨盯住的目光下,佐藤由乃哄孩子般对着她张开了双手晃了晃,白皙的手掌空空荡荡。 “那要开始咯。”佐藤由乃笑着故意拉长了尾音,她将手慢慢负在了背后,对方注意力随着这句话显然更加集中。 “3,2,1。”她一点一点的倒着数。 在数到1的刹那,女孩的双手从背后拿了出来,她左手空无一物,右手则握住了一束有着洁白花瓣的雏菊。 她笑着把花递给了眼中已经散发出亮晶晶光辉的布洛妮娅,这是佐藤由乃用权能变出的花束。 她的权能已经被重新锁定限制,现在能开启的只是最低的功率,大概只能做到缓解肌肉疲劳和变变花束这样的程度。 雏菊是意大利的国花,这种花的形象和花语在佐藤由乃眼中都十分适合赠送给布洛妮娅。 它象征着纯洁的美、天真、幼稚、愉快、幸福、和平、希望。 而其中的一种花语是指永远的快乐。 其出处来源于传说森林中的妖精贝尔蒂丝曾化身为雏菊,而她就是个活泼快乐的孩子。 刚开始接触时,布洛妮娅在她眼中应该是个有些阴沉而不好接近的孩子,佐藤由乃送出这束花的寓意应该是希望她可以活泼一点,开心一点吧。 布洛妮娅开心的接过花束,她灰色的眼眸明亮的几乎像是闪耀着小星星,她说道: “布洛妮娅和重装小兔一致认为,由乃姐的魔术没有任何破绽。” “由乃姐其实是魔法少女吧。” 佐藤由乃失笑,她摆手拒绝承认这个称呼,说道: “唉唉唉,我不是啦,这只是普通的魔术啦魔术。” “是哦,是普普通通的魔术呢。”一旁的琪亚娜看着佐藤由乃拙劣的遮掩,吐槽道。 “这样啊。”布洛妮娅眼中的星星凋零了,她的眸子都黯淡了些许,像是有些小失落。 “那个,魔法少女很忙的,魔术师才有时间天天给布洛妮娅变魔术啊。”佐藤由乃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继续说道: “你看花束是真的哦,布洛妮娅可以放在房间的花瓶里的。” “嗯嗯。”布洛妮娅转眼恢复了心情,她看着手中散溢着清新味道的雏菊,又开心了起来。 对比起琪亚娜和雷电芽衣刚开始见到的,如杀手般机械而漠然的布洛妮娅,现在的布洛妮娅和普通的小孩子几乎没什么差别。 如果让苏青安吐槽,按照游戏术语来说,那大概就是野鸭被成功驯服成了家养鸭。 但抛去那些说笑的理由,或许这个女孩的心智本身就和她的年龄一样,都还很是幼小稚嫩。 年幼的年龄,让她对着她人给予纯粹的温暖和善意的对待都很是敏感,所以渐渐的她也努力的想开始以同样的感情去回馈那些人。 布洛妮娅有着不得不去做到的事情和执念。 但是在那之前,她觉得圣芙蕾雅学园的大家都很好,她也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那样的感觉…… 就像是在家一样。 琪亚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疑惑的打开手机。 发现收到了一封邮件。 邮件的署名是,苏青安。 48.琪亚娜不是笨蛋。 圣芙蕾雅学园。 这家咖啡店是最靠近海岸沿线的建筑。 建造在这样偏僻地点的理由很简单。 是苏青安对姬子提出的要求,一是方便他去看海,二是他不喜欢客人太多。 从他以前开咖啡店的营业时间就可以看出来了,这个人某种意义上性格较为慵懒而孤僻。 既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也不喜欢给自己加任何多余的工作量。 海风吹拂,风铃摇曳。 苏青安用钥匙打开了门,他望着里面的光景,五天的时间还是让桌面和吧台上积累了一些淡淡的灰尘。 咖啡的香味仍旧和离开那时一样萦绕盘旋,好像时光未曾逝去。 符华的目光停留在少年不经意间显得有些愉快的侧脸,心想看来他并没有说谎,这里的确是可以让他更放松一点的地方。 可能对苏青安来说仅是站在吧台后面,看着窗外的海与天穹就已经很开心了。 偶尔会有圣芙蕾雅学园的学生过来点几杯咖啡,他听着她们说说笑笑的琐碎和不远浪潮拍打的声响,那平常冷淡的神情会下意识的冰雪消融,露出柔和的神情。 比起他笑起来的面容,那样自然的卸去防备和疏离的神情更显温柔,也更受圣芙蕾雅学生的欢迎。 即使是符华这样不会特意去八卦的人,也看到过几张少年被抓拍的照片。 比如他站在吧台后面,垂首认真擦拭杯子的侧脸。 又比如,少年望着外面的景色出神的模样。 那都是确实自然而然的反应,不长期默念剑心决的苏青安其实也没有那样高冷。 而最近他渐渐开始不再习惯性的默念剑心决了,除了效果甚微的理由外,那份强制冷静自我的状态也是他不喜欢的。 而更为深层的理由是,即使不默念剑心决,心湖也会逐渐朝着下一个阶段积累。 没人知道,在进入下一个阶段后【圣痕】是否会彻底显现。 假设【圣痕】在踏入明镜之境的那一刻依旧不会出现,苏青安没办法肯定人工圣痕增加的崩坏能抗性是否足以抵御崩坏能循环再次提高带来的压迫。 之前他以为境界的提高是可以自我彻底控制的,而在发现心湖会自主的积累后。 苏青安就选择放弃了剑心决的日常修炼。 短时间内,他不打算把自己朝着死线的道路上走得更快。 神明在他的身后准备了一把死神的镰刀,无论他的选择是什么,这把刀都迟早会带走他的性命。 人工圣痕和太虚剑气是他能活到现在的理由。 也是要注定吞噬他的魔鬼。 但此刻少年的神情轻快,他转头对符华说道: “hua,我去擦一下桌子,因为这段时间的关门,所以现在应该没什么客人会来,我给琪亚娜发个邮件让她过来好了,倒是蛮久没见到她了。” “你和琪亚娜同学的关系一直很好呢,明明她平常是那样的人,却在你面前好像有点不一样。”符华微笑说道。 其实她并不意外这两人的关系,同样是在那场崩坏中苟延残喘的幸存者,如果之前就认识,现在关系会好一点再正常不过了。 “嗯,在长空市的时候,我们就很熟了,她算是我很少的朋友之一。” 这样回答后,苏青安继续说道: “她是个很善良又很勇敢的人,一直以来也过得很辛苦,别看她现在好像有点大大咧咧的模样,其实她之前不喜欢和人接触,算是比较高冷。” “琪亚娜同学高冷的模样吗?似乎有点难以想象。”少女若有所思,开着玩笑般说道。 苏青安心情复杂,知道那个女孩一些过去与未来的他和他人对琪亚娜的看法都不一样,而或许他也是看待琪亚娜最为透彻的那个人。 他说: “因为她一直在流浪啊,所以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的,久而久之就不愿意和人建立联系,而尽量不和人接触的方法,她能想到最方便的就是做出冷淡的神情,表现得漠然点,拒绝他人的靠近吧。” “我也能明白一些这样的感受。”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其实也想选择这样的道路,只是还没来得及逃避,他就已经建立了无法断掉的因果。 所以即使是到了经历了无数绝望与恐惧的现在,他才会依旧坚持想要去做些什么,去改变一些什么。 用这条,余火尚存的性命。 “总之,她现在的模样反而更让我放心。” “这样啊,这就是琪亚娜同学在你这里的评价吗?”符华低语喃喃,知晓对方真实身份的她此刻心情有些复杂。 比起苏青安与她的关系,苏青安对她的评价才是符华心绪有所波动的理由。 K423。 琪亚娜•卡斯兰娜。 那样的未来,可以相信吗? 离自己必须做出选择的时间还很远。 现在先不用想这些,比起苦思冥想,不如之后用双眼见证好了。 于是少女说道: “嗯,那你就先叫琪亚娜同学过来好了。我先去后厨看看有什么食材可以做些点心,她应该不讨厌吃东西。” 他想现在快是午饭时间,估计芽衣已经在帮她们做饭了,不过以琪亚娜的食量多吃些点心也只会让她开心,而不会苦恼吃不掉芽衣做的饭。 于是苏青安点头说好,没有拒绝符华的提议。 在少女走进后厨的同时。 手机上的邮件发送成功。 【我在咖啡店,要来吗?】 【来!o(≧v≦)o】 几乎没有间隔,对方就给出了回应,还附上了可爱的颜文字。 【小不点和由乃在我旁边啦,我把她们顺便带过来好了,反正苏青安你肯定没人陪。|・ω・`)】 一条邮件紧接着发了过来,苏青安看完后忍不住笑了,他打字回应。 【符华在我旁边。】 【?】对方发来一个表示疑惑的问号。 【而且你要带人过来,都不带芽衣的嘛?】苏青安趁胜追击,进行补刀。 【……】琪亚娜发来一阵省略号。 【……芽衣……芽衣要做饭来着!】 【我刚刚问她了,她说会做好饭等我回来的。】 似乎是问好了芽衣,琪亚娜的回答心虚过后又显得理直气壮了一点。 显然她之前是把芽衣给忘记了吧。 苏青安忍不住唇角的笑意,最近的琪亚娜有时候真的是越来越憨了。 【好,那我和符华等你们过来好了。】 【所以为什么你会和班长呆在一块啦!(ノ=Д=)ノ┻━┻】对方发了个掀桌的表情,似乎有些抓狂。 啊,琪亚娜好像意外的对hua那样的性格有点苦手,这是相性问题吗? 意识到这点以后,苏青安突然就感觉更有趣了。 不过如果是hua的话搞定琪亚娜应该很简单。 【等小不点把由乃送她的花给装好,我们就过来了】 花吗?应该是由乃用权能作弊当魔术用,来哄布洛妮娅的制造出来的吧。苏青安很准确的猜到了答案。 【为什么你老是叫布洛妮娅叫小不点。】他表示疑惑。 【哼。】而后琪亚娜只是回应了一个傲娇的语气词。 其实这两个人的关系意外的很好吧。 但是这股别扭劲好像已经成为两人的相处模式和习惯了。 【五分钟后就到。】 五分钟啊,意外的快。 他算了算那较远的距离后,脑海里就产生了摩托鸭载着两人狂野飙车的模样。 一时之间因为画面感太强,苏青安有些忘不掉这个场景。 【这么快?】他问。 【不要小看本小姐啊,我可是做过坦克,开过直升机,在丛林和狮虎搏斗,又在秋名山留下了传说的女人啊!|•'-'•)و✧】 这段话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苏青安有相当充足的证据她是在吹牛和玩梗。 话说如果里面有一点是真的,那她流浪的过程中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也未免太过于丰富多彩了。 苏青安放下了手机,默默在心中吐槽。 阳光下尘埃起舞。 少年一边拿着抹布清理吧台的桌面,一边等待几人的到来。 49.符华在后厨。 琪亚娜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五分钟就到了。 白发的女孩摘下了头盔,从车上走了下来,如果女孩骑的是摩托,此刻她甩头时散开的发丝都会分外帅气。 可惜她开来的是一辆在神州里形象最为普遍的电瓶车,而之前布洛妮娅就坐在底座的最前段,琪亚娜在中间开着车,佐藤由乃则是抱住她的腰坐在后面。 这副模样像极了用电瓶车接着两个孩子下课的家长,即使琪亚娜开车下车的动作都是那样熟练而自然,也还是显出了一点喜感。 这辆车唯一和普通电瓶车有点区别的是,似乎经过了装备部的魔改,虽然表面上是朴实无华的电瓶车,但是速度已经是不正常的范围。 如果不是这样,也做不到在五分钟的时间内就能到达咖啡店。 “别用这样奇怪的眼神看我啦!这是姬子阿姨用来买菜的车,不是我自己的。”琪亚娜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对着苏青安没好气的说道。 “姬子姐的吗?这样的话,这辆车好像意外的过于朴实了。”苏青安说道。 “据说是因为一次喝醉酒的事情,姬子阿姨整坏了一辆之前用来买菜的车,听说之后她还被班长和学园长说教了,这辆电瓶车应该是学园长直接给姬子阿姨配给的。” 所以说,姬子姐之前买菜用的车,到底是什么车啊。 总感觉可以品出不一般且危险的味道。 苏青安有些无语。 琪亚娜说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八卦,她蹲下身子帮布洛妮娅解下了头盔后,继续说道: “我怀疑她后面还是把这辆车偷偷拿去让人改造了一遍,第一次开的时候,因为表数和实际速度的严重相驳,我差点就吃苦头了。” 一旁的布洛妮娅晃了晃脑袋,两条螺旋式的灰色双马尾也跟着她的动作随之晃动,琪亚娜的车速实在有点快,有一霎那她都感觉到了仿佛是重装小兔在带着自己在空中狂奔的错觉。 布洛妮娅看了眼面前的咖啡店,这是她第一次过来这里,对此她有些好奇。 而在听到琪亚娜说的话后,她面无表情的说出了一针见血的话: “笨蛋琪亚娜,肯定是一次性把码速调到最高了吧。不然布洛妮娅认为,以琪亚娜不正常人类的身体素质,才没有这么容易出事。” “哈哈哈……才没有。谁会在开车的那瞬间就把油门踩到底啊,哈哈哈哈。”琪亚娜露出了干净而直爽的笑容。 即使完全看不出尴尬的意味,但是苏青安和佐藤由乃还是觉得布洛妮娅的吐槽很可能就是真的。 理由就是这个人明明被骂笨蛋了,却难得没有生气的和布洛妮娅互掐。 “啊呀,把别说这些了。”琪亚娜说着就把两人拉进了咖啡店,她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咖啡店,转头问道: “话说班长呢?” 苏青安闻言说道: “她在后厨呢,你们先坐一会儿吧。” “布洛妮娅喜欢什么的咖啡呢?” 对比起熟悉的佐藤由乃和琪亚娜,苏青安只对布洛妮娅的口味不太清楚。 他们之间的关系单算的话,只能算朋友和熟人之间的程度。 “布洛妮娅不喜欢太苦的东西。”布洛妮娅这样说道。 那就是和正常女高中生差不多的口味吧。 这才是普遍的口味喜好,不是谁都像由乃那样比较喜欢苦味的。 “琪亚娜要来自己做吗?” “不要,交给苏青安你好了。”琪亚娜发出了懒鬼宣言。 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比以前更懒了啊。 没有特意问佐藤由乃,他就走到了吧台后面准备开始制作咖啡。 在他认识的所有人里,只有佐藤由乃是因为咖啡的缘故才和他关系逐渐变成这样的。 所以对她的喜好,苏青安很了解。 他选择的是简单的意式浓缩咖啡,事实上很多时候,越简单的事物越能考验能力。 好的意式咖啡在家里很难做出来,因为需要又专业又好的咖啡机来炮制。 其中机器的压力大小,水循环系统的流畅程度,甚至配备的手柄和压粉器够不够顺手,都会影响到一杯咖啡的品相。 在这点上圣芙蕾雅学园的这家咖啡店中的设备并不比他在长空市的那家咖啡店差,或者不如说一模一样才对。 因为两家咖啡店都是由姬子操办的,所以似乎是为了考虑他的怀旧念头,姬子把设备和布局都弄得和之前那家咖啡店很像,设备更是一模一样。 一杯好的意式浓缩咖啡需要通过极度的高压,让水快速流过紧压的咖啡粉,将细砂糖般粗细的粉末萃取出一份精华液。 时间不能超过30秒。 温度不能超过90℃。 手工压粉的力道也至少要超过20公斤。 冲制恰当的意式浓缩咖啡有项特点,会有一种红棕色的泡沫,漂浮在浓缩咖啡表面。 我们将它称呼为咖啡油脂,而就连这样的存在也有着精准的厚度要求。 这些要点苏青安在没有进入止水之境前,他的水平就已经足够做到,如今更是轻而易举。 止水之境和那份学习能力已经能让他轻易的成为各种领域上世界顶级的大师,可如果真能可以选择。 苏青安不想挥剑也不想握刀,比起成为世界一流的摩托车手或者管家。 他真正想要的,是那段独自经营着那家咖啡店,几乎无人问津,可还有几个朋友偶尔吵闹的生活。 那份岁月已经成为了他心湖中的一道光。 而在那并不遥远的未来里,名为心魔的魔鬼再次卷土重来,届时这道光或许能帮他守住一些东西。 半小时内,苏青安将三道咖啡端到了桌子上。 意式浓缩咖啡。 两杯摩卡。 意式浓缩咖啡自然是给佐藤由乃的,两杯摩卡则递放在了琪亚娜和布洛妮娅的前面。 但是比起琪亚娜的那一杯摩卡,布洛妮娅眼前的摩卡巧克力糖浆要加的多一点,上面用可可粉画出了精致的花朵图案,随后苏青安还塞给了小女孩几颗棉花糖,似乎是怕她觉得苦。 佐藤由乃喝了一口咖啡,她从进来的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很沉默。 对比起苏青安的那份无力感和悲哀,或许佐藤由乃的感触甚至要更大一点。 佐藤由乃当然不是怪苏青安不够强,以女孩的性格即使真是如此,她也只会责怪自己罢了。 她只是看到苏青安就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那件神原夕的京友禅。 还有…… 那日神原修一向着他们土下座的模样。 今天的咖啡好苦啊。 想放几块方糖了。 她这样想着,把咖啡放回了碟子中,不言不语。 苏青安默默的在她的咖啡旁放了杯温热的鲜奶和一碟方糖。 他是知道佐藤由乃的喜好的,只是他想或许今天她适合稍微甜一点的味道也说不定。 女孩看了他一眼,而后小心翼翼的往咖啡里放了一块她以前不喜欢的方糖。 琪亚娜看着她慢慢搅拌咖啡的模样,内心有些难过,她想她早就知道佐藤由乃迟早会面对这些会让她难过的事情的。 只是即使早就知道,她还是不可避免的为了她的悲伤而难过。 她不喜欢让佐藤由乃难过。 佐藤由乃喝了口咖啡,直接放进方糖的味道和浓缩咖啡的口感其实并不融洽。 “好怪的味道。”她这样说道。 这是理所当然的,她本来就不喜欢在咖啡里放糖,可她还是忍不住笑了。 这个人总是在这种地方很敏感,会让察觉到这份细腻的人感到温柔。 只可惜……也仅是温柔。 但这样的温度就已经足够。 布洛妮娅用小手捧起杯子,抿了口摩卡。 巧克力糖浆和苦味的口感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汇聚出别然不同的风味,可可粉的味道也被烘托的更加芬芳。 虽然有一点点苦,但是那样的苦味已经是一种正面的口感,并不会让布洛妮娅感到讨厌。 她吃了块棉花糖,然后享受着糖在口中被咖啡的温度一点点化开后产生的甜腻和苦味交织。 “布洛妮娅,觉得苏青安的咖啡很好喝。”她真心实意的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布洛妮娅想要以前孤儿院的大家都能喝到这样的咖啡,或许她们有些人并不缺这一杯咖啡。 但是那样混杂进氛围和窗外海风中的咖啡,口感总是会不一样的。 而有那么一个人,布洛妮娅绝对绝对会有一天让她能喝到这样的咖啡。 那是这个小女孩内心中不会动摇的执念。 “嗯,以后想喝的话,欢迎过来。”苏青安这样回答。 自己制作的咖啡被认同喜欢,对他而言是件愉快的事情。 当初的佐藤由乃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能跨过少年这副高冷外表的隔阂,和他成为朋友。 少女穿着洁白的围裙,她的手上托着盘子,从后厨走出。 她望着眼前的光景,浅笑说道: “看来已经很热闹了呢,苏青安。” 不待苏青安回答,她上前稳当的把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来尝点甜品吧,各位。” 托盘上是刚出炉的一碟曲奇和几块布朗尼蛋糕。 “班长,好久不见啦。”虽然对符华的性子有些苦手,但是琪亚娜还是老老实实的礼貌打了招呼。 “符华同学,之后可以向你请教学习一些问题吗?”佐藤由乃认真问道。 “嗯,好啊。只要我有空的时候,随时欢迎。”符华给出了正常回应。 只要是圣芙蕾雅学园的学生,她都不会吝啬自己所有的知识技巧与经验。 “班长,布洛妮娅可以吃一块曲奇吗。”布洛妮娅杨起脑袋对符华说道。 即使她的面容没有变化,但是符华还是看出了小女孩的纠结和顾虑。 “当然可以,不过芽衣同学应该在给你们做饭吧,要记得少吃一点哦。”对小女孩有着些许娇憨天真的模样,符华也不由得感到好笑还有怀念,她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布洛妮娅的脑袋。 而布洛妮娅也顺从的没有拒绝,少女指尖冰凉的温度不知为何可以给予她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暖,那像是包容一切却又绝不会轻易展现的温柔。 “嗯。”布洛妮娅点了点脑袋。 她想,班长好像也不是表面上的那样死板。 少女可以明白那是记忆的灰烬在共鸣着,这些既视感想要努力的唤醒些什么。 而即使符华明白这样的感触不过是徒劳无用的挣扎,她也会感到很开心。 因为那是,她存活至今的证明。 无论是喜悦,悲哀,还是苦痛,她在感应到相印的情绪时也会获得自己活着的实感。 这也是除了那个约定外,支撑着她走到现在的理由之一。 而后,苏青安就打破了这份感触。 他在少女的耳畔轻声说道: “hua,曲奇这点时间你可以做出来我还能理解,但是布朗尼蛋糕你是怎么做到的,光是进烤箱就要四十五分钟,更何况还有之后要用于放凉的时间。” 符华把少年拉倒了稍微里几人较远的距离。 “很好奇吗?那只是一点小手段而已。” 少女先是露出了带有着玩笑意味的笑容,而后她的神情稍微郑重了一些,继续说道: “苏青安。一直以来,你是不是都太小瞧了太虚剑气的崩坏能控制呢。” “我不知道你在这方面上的具体水平,但是我想告诉你,崩坏能远远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就和崩坏一样,崩坏能是人类至今没能摸透的存在。” 画风从日常被拖拽到了崩坏的世界,苏青安心情有些复杂,是他的想象力被拘束了吗? 不是的,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苏青安经历了比任何人都还要魔幻的事件,这样的他眼界自然不可能过于狭隘。 他只是。 不喜欢崩坏,不喜欢崩坏能。 所以一直以来,他也下意识的拒绝着去思考出太虚剑气给予之外的用法。 “崩坏能吗……hua,人类真的不能依靠崩坏之外的力量来击败崩坏吗?”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明明早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不能。”符华闻言神情突兀有些暗沉,她像是从残留的记忆里中找寻到了不美好的事物,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给出了答案。 “这样啊。”苏青安没有再说出多余的话,他明白这是符华用无数次与崩坏对抗的经验得出的结果。 在这里表示不愿意承认的否认态度,毫无意义之外的同时也是对符华的不尊重。 因为如果要问,为这件事感到最为悲哀,最为沉痛的人是谁。 那一定是hua,而不是他苏青安。 可用崩坏的力量,真的能够战胜崩坏吗? 在继续与众人保持着轻松氛围的谈话时,苏青安的内心还是埋下了疑惑。 而这个疑惑彻底分生根发芽的那一天,离此刻还很远,很远。 50.【千星】 月明星稀。 圣芙蕾雅学园的训练室内,偌大的场地空空荡荡。 仅有着两人在这里默默训练。 苏青安在和符华练拳,以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方式。 他们在对练。 上一次的交手只是因为长光长船的要求而试剑,所以这次可以说是苏青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符华这样正式的对练。 即使过去了两个多月,少年也难以摸清自己和眼前的人在武道上的距离。 自己的太玄流应该与之前的自己不是一个水平了,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公平,但就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现在的苏青安在武道上已经不会输给他的老师陈君玄。 除却灵魂本质和止水之境的辅助外,更为重要的是符华的教导。 她的武道到达了让苏青安无法理解,无法企止的地步。 或繁复或简单的武术在她眼中好像别无他样,这个人举手投足间挥拳的动作都如天人般自然而和谐。 拳碰不到她。 五分钟的时间过去,少女的身姿如若一道虚幻的光影,那仿佛就是以人类的武术所无法接触到衣角的领域。 苏青安像是站在云海中挥拳,云雾散溢在每个角落无处不在,可却只能挥空。 期间他的关节被少女的手掌轻抚而过后,就被轻易的扭卷脱臼,少年可以明白那掌的力量真的很小很小,可是玄妙的巧劲就这样不可思议的直接扭曲了自己的肢体。 但苏青安浑身的力道流转振臂,让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伴随着苦痛一并出现,他手肘手腕的关节同时就恢复了原状。 少年继续挥拳。 不知疲劳,毫无动摇。 即使身体的素质已经提升了很多,但苏青安可以理解一件事情,那就是对方哪怕用着正常17岁少女的力量自己也不会是对手。 这是苏青安从未这样清晰直观的明白,自己与这个少女之间存在的巨大沟壑。 经验,武道,阅历。 乃至不一而足的一切。 可不能感到挫败,也不能因此失落。 苏青安对自己说道。 以一年不到的积累就想追上符华本身就是一种天大的傲慢,他本身就从来没妄想过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自己需要做的是,接近一点,再接近一点。 至少,接近到可以站在她所处云端的位置。 然后,更了解她一点。 了解那个名为hua的女孩,在这五万年间究竟经历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的符华。 才会这样的遍体鳞伤,才会经历无数苦难也要执拗着向前走,才会这样的…… 孤独。 那听起来可能是很好笑的一个词汇,有些人可能只会觉得这是无病呻吟。 但在少女身上却绝非如此,那不是苏青安知道她一人经历的过往所得出的结论。 而是武意。 符华曾和苏青安说过武意的存在,而他自己也确实领悟到了那是灵魂本质的另一种微弱干涉现实的运用。 那符华自身当然也能做到,并且可以做的更好。 在与她交手的过程中,他也能渐渐明白少女不是在故意动用着武意,那是不由自主渲染在一拳一脚间的情绪。 如果不是灵魂本质的强大,他应该会感到恍惚,那份情绪仅是少女武意中泄露的一星半点,可仅是如此他也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在一片孤寂的荒芜之地。 那里黑暗而寒冷。 没有声音,没有生命,也没有风。 偶尔天穹之上闪过的流星如同一座指引方向的灯塔。 而后少女会攥紧这道流星刹那绽放出的光华,依靠着它,走很久很久。 苏青安理解到了一个事实。 符华变弱了。 无论是躯壳还是在精神上,对武人来说不能精准操控自己的一切就是大忌。 就像是一拳挥出的力道,必须可以做到轻若鸿毛的同时也可以做到势大力沉才能算入了门。 但符华现在的情况就像是挥拳的力量出错了,这对她这样凌达仙人之境的武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她的武意难以自抑,这已经足够证明现在的符华已经衰弱到了一种程度。 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弱,只是一直以来因为她的力量过于庞大才导致这些逝去的力量显得微不足道。 而这一刻大海干涸的程度终于能让人察觉到了异样。 拳抵在了少年的额前,劲风吹乱了发丝,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寸劲。 宣泄而出的庞大力量透过了少年的躯壳迸发在他的身后,风席卷起了训练场零碎小巧的器材,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 接连落地的器材造成了道道此起彼伏的声响。 少女若有所思的微微蹙眉,她将手掌数次张开又合拢。 刚才拳的力道散了。 那应该会是力道彻底凝实于一处的一拳,落在训练场墙壁上,印下一道拳印才是正常。 失误了吗? 但旋即符华不再继续思考,她对着苏青安说道: “你的心乱了。是在忧心如何变强的方法吗?” 苏青安默默点头,他这时担心的肯定不是这个,而是眼前的这个少女的身体状况。 但以他的立场,此刻却无法对此宣之于口。 而且他也明白即使对hua问道她的身体情况,她也只会淡笑着说她很好。 “今天早上的时候,我和你说了吧。崩坏能的运用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嗯。”苏青安点头表示明白。 符华继续说道: “太虚剑气分为五蕴,其中心蕴是最难入门的一种,不过你已经达到了无尘之境,心蕴这方面暂时也无需我多说什么。” “魂蕴与崩坏能的操控无关,是指关于剑术的境界,你现在的水平还可以,但是离通透魂蕴还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 “意蕴需要特殊的条件才能练成,这里就略过。此外的神蕴也与崩坏能操控关系不大且要求苛刻。” “关于最后的形蕴,共有守、化、启、开四行,总计二十一式。是太虚剑气中唯一对崩坏能的操控应用方法。” “嗯,这些我都会了。在长空市遇到迦尼萨的时候,如果没有守剑式的帮助,我活不到现在。” 苏青安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如果太虚剑气上没有崩坏能的操控应用,自己会比现在弱上太多,甚至可能和他说的一样,活不到现在。 在这个充斥着崩坏能的世界里,崩坏能就是最锋利的武器,不依靠崩坏能战斗等于是单纯的利用四肢战斗。 而人类自古就是利用武器才能站立在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单凭手脚与武道的磨练,可以搏杀狮群的陈君玄已经是正常人类的极限。 为了继续变强,苏青安对符华承认了一点。 那就是不利用崩坏能,很长时间内自己就只能止步于此。 符华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微微颔首,她道: “嗯,虽然我要教你的不是太虚剑气上的东西,但你能不能用出那些招式却是基本。” “如果连那样的操控力都没有,你达不到学会它的前提。” 苏青安明白了符华要教导他的方向,他说道: “hua你要教的是,关于崩坏能的操控技巧吗?” “可如果是在太虚剑气之上的技巧,以我的崩坏能适应性应该做不到才是。” 苏青安不是在妄自菲薄,仅是单纯的把崩坏能压缩凝成细密的剑气,灌入剑鞘而后在拔剑的同时塑形挥出。 这样不算困难的操作,他都会不可避免伤害到自我。 如果是在这之上的应用水平,苏青安没有自信可以做到。 那就像是你逼着一头狮子在水下用口鼻呼吸,保持存活那样的没道理。 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啊。 有些东西,即使多么努力也注定会是一场空。 符华沉默了,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以她的性格其实不让少年进行这样希望渺茫的尝试才是正常。 只是不知为何,她能够明白,如果让苏青安自己选,他宁愿对着镜花水月进行着徒劳无用的努力也好过原地驻足不前。 因为那样熬人的苦痛,或许本身就是最大的绝望。 “……苏青安,我不会对你保证你一定可以学会,我只会教你而已。”她这样简单明了的给出了答案。 苏青安闻言觉得有些好笑,他想这个回答真是有hua的风格。 但这样不温柔的说辞,本身就是hua能给予最大的温柔。 “这样就够了。”他说道,面容带着浅笑。 少女在某个刹那露出了混杂着无奈的复杂表情。 为什么就是学不会放弃呢。 那对普通人来说明明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而且你自己也说了你应该做不到的。 可对这个用着微薄运气跨越了数次生死难关,时日无多的少年而言,比起死亡,选择放弃这件事情要更让他难以接受。 “……就算早猜到你的反应会是这样,但是苏青安,我不是开玩笑的,你学会的可能性很小。” “太虚剑气和人工圣痕为你打通了正常男性的上限没错,但也不代表之后你的道路就会一帆风顺,这个世界上付出的代价和收获不一定是成正比的。” 对方话中的意思,苏青安可以理解。 就算以燃尽了余生大半的岁月为柴薪,自己比起雷电芽衣那样天生圣痕的拥有者和琪亚娜那种有着卡斯兰娜家血脉的人比起来还是差上太多。 不如说根本没有可比性。 “我知道。”可他就这样坦然的接受这一切,继续说道: “hua,世界上总有些人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会这样不知好歹的,我就是这样的人啊,我相信在不死之前,所有的挣扎都不是毫无意义的。” 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这样的事情他早就明白了。 这是唯有小孩子才不懂的道理。 可如果你当真的走投无路,一无所有了,那即使你明知道向前走会死,你明知道前面的生机根本不存在,你也明白了,所谓的希望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而在这之后呢?你就会这样放弃吗? 可能会吧。 但至少苏青安不会,他比谁都要倔强。 “我知道了。”符华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人类本来就不是绝对理智的生物,就像是明知道苏青安几乎不可能学会的自己,也还是选择了去教导他一样。 做出这样选择的自己,本身就已经没有在这上面劝导他的资格。 他想乱来的话,自己陪着就好了。 暗暗下了负起责任的想法,少女继续说道: “简单来说,我要教你的崩坏能技巧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度的增加身体能力,目前我习惯维持的时间是八秒。” “你也应该有过用崩坏能增强过身体素质的做法吧,本质上这个技巧和这种做法差不多,只是更为精密困难而高效。” “hua……我能问一下这个招式的名字吗?”苏青安不禁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少女认真的回答道: “名字吗?我把它取名为【千星】。” 51.镜花水月。 【千星】吗?那我要是能学会是不是可以cos白夜执事了。 苏青安脑袋里下意识就升起了这样的念头,但旋即就被他掐灭。 在这样的世界里,留给自己思考这种东西的余地已经不多了。 hua要教自己的果然不是什么很容易就学会的技能,当听到【千星】这个名字时,苏青安就明白这绝对不是什么容易学会的东西。 符华继续说道: “嗯,如果你要是能学会的话。我还会把以【千星】为核心的一套武学教给你。” “其实直接教你这套武学也不是不行,只是如果没有【千星】的配合,这套武学的特殊性就发挥不出来,教了也没有多大意义。” “不过说了再多,都不如先演示一遍吧。” 少女如此言说后,有了动作。 在万分之一的刹那间她周身就化为了光怪陆离的领域。 风在流动,光在席卷。 用肉眼去看只能看到莫名的气浪扭曲缠结在少女的躯壳周身,而看不出那份隐约的光华。 而除此之外,有种割裂之感。 在这个瞬间,苏青安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此刻的少女简直处于和自己不同的时空之中。 那是有别于平常的怪异,是神秘而无与伦比的强大。 “这就是【千星】。”她清澈的声线此时飘渺的如身处云端,少女的指尖轻点在了他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晃了晃神。 是什么时候? 少女超脱了自己视网膜与神经反射的恐怖速度还未让他彻底理解。 但随即苏青安就发现了更让人震撼的事情,他们两人身处的位置已经不是训练场的中央地带。 苏青安的背后是训练场的墙壁,他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却发现早已无处可退。 少女的指尖点在他的额头上,她清丽的容颜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就像是一把惑人心神的锁,将他彻底束缚,无处可逃。 有别于光谱中所有色泽的光华湮灭于无,扭曲的风流也消散了,少女从另一个领域脱离而出,她像是回归了这个让人更有真实感的世界,声音不再飘渺而是裹挟着清晰的呼吸,一起落在苏青安的耳畔,有些腻人。 “很快吧?”她说。 “是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苏青安坦言承认。 如果一定要用什么来形容,那就是……像光一样。 处于这个状态下的符华,即使是自己的【时切】也不过是普通的一剑,连她的衣角都无法碰到。 在【千星】的增幅之下她亲自为苏青安言说了什么叫做速度即力量。 同时她也告诉了苏青安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真能学会这个自己一定会变强。 甚至,可以凭借着这个短暂的踏入之前他所无法触及的台阶。 “想学吗?”符华问道。 ”嗯。”苏青安乖乖点头。 “那我教你。”她如此回应,话里满是认真与笃定。 于是漫长而煎熬的训练开始了。 苏青安开始追逐一道可能一辈子追不上的光,他对着湖中的月亮伸出了一次又一次的手。 而少女就站在他的身后,陪着他一次次的徒劳无功,又见证着苏青安在这样挫败下依旧毫无动摇,纯粹坚定的意志。 【千星】不是正常人可以学会的技能,说的明白点,这个能力除了符华自己外,没有人学会过。 【千星】从来不是为弱者准备的温柔,它是强者的王冕,没有一定资格的人连触及的能力都不会有。 如果要形容一下苏青安学会【千星】的难度,那大概就是闭着眼睛打星际争霸,打到世界第一。 假设苏青安是一只猫,那现在这只猫就在逼着自己学会如何在水下用口鼻呼吸。 你看,这就是这样无厘头的事情。 连搞笑动画里的汤姆猫都会因为被水淹没而苦痛,何况苏青安呢? 崩坏能是不喜欢他的,不如说很讨厌才是,就像那日移植的人工圣痕那样的讨厌他,那抗拒到无以复加的态度几乎要了苏青安半条命。 连被太虚剑气操控的崩坏能也会不由自主的选择伤害他。 所以他用【时切】的时候,会流血。 而用【千星】的话,会死。 2014年4月28日下午。 有别于正常的训练室内。 伴随着红光的闪烁,机械的电子音传满了室内。 “警告,警告,学员编号6276强制脱出虚拟场景。” 穿着特制服装的少年从被强行打开的虚拟仓中走了出来,哪怕感官刚经历了一场被崩坏能硬生生搅碎的苦痛,止水之境的操控力还是让他的脚步仍旧稳当。 “休息一下吧。”少女看着他没有血色的面容,不禁蹙眉,有些担忧的说道。 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了一星期了,【千星】的练习因为苏青安那糟糕透顶的崩坏能适应性全都放在了虚拟战斗场景里。 一般进入这样不需要安排战斗的虚拟场景只需要一个头盔大小的仪器就足够,但因为这个技能要求的精度极高,如果说苏青安用这样的设备还能在里面得到些许操控人工圣痕的经验,那放到【千星】上面就毫无意义可言。 因此符华为苏青安申请了虚拟仓和一套提高体感的设备,按照她的想法,如果能在其中可以100%的使用出【千星】,现实中进行落实的训练才可以展开。 里面的真实度因为仪器的提高已经无限接近于现实,其中也包括了痛觉。 【千星】的原理是用崩坏能在由体内形成小循环后再次在周身形成与之共鸣的大循环,从而达到大幅度提升身体能力的效果。 需要的是崩坏能与躯壳无时不刻的密切接触。 对于符华来说崩坏能可以在躯壳中自然而然的流淌,外界的崩坏能对她也并不排斥。 所以【千星】对她来说只是稍微复杂困难的技巧。 可即使如此,她的安全使用时间也是短暂的八秒。 崩坏能在体内高速流转本身就会对躯壳造成一定伤害,只是精密的操控会让这个伤害无限接近于无。 而在超过这个时间后,体内体外的崩坏能循环会愈发的不稳定,之前八秒积累的微小伤害也将扩大到不能忽视的地步。 如果超过固定的时长太久,甚至会造成不可逆的致死伤害。 而苏青安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已经被刹那就紊乱的崩坏能从内到外,从外到内,侵蚀杀死了整整七十八次。 在第十七次死亡后,他终于可以成功构建出体内与周身两个循环,可在之后的一秒苏青安连一次完整的【千星】都没能用出就迎来了死亡。 之后的数十次死亡皆是如此,他的极限好像只是止步到这样的程度。 每次在虚拟场景中被杀死,检测身体的虚拟仓就会把他强行弹出。 这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即使是符华这样习惯大量训练的人也对苏青安这一星期的训练,完全无话可说。 她有时候真的想让他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只是看着那双眸子中凌驾于所有苦痛的倔强,少女最终也只能无言。 和最初的自己……好像啊。 不知为何符华突然觉得,如果阻止了苏青安,就好像否定了遥远过去的自己一样。 否定了,那个天真又倔强的hua。 “一次就好了,再来一次吧,hua。”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在虚拟场景遭受苦痛的时候,现实中的苏青安会下意识发出发泄的嘶吼,导致他的喉咙越发沙哑。 其实在失败的那个瞬间,在外界的符华就可以让苏青安强制脱出,避免他遭受死亡前多余的苦痛。 可是这个提议被他自己拒绝了,苏青安用那逐渐压过了苦痛的意志在一次次的死亡里,从崩坏能无规律的侵蚀波动中找到了一点飘渺的事物。 那是无比虚幻的,如同镜花水月的胧影。 可若能抓住,他就有了超过极限之外的希望。 有了,用出【千星】的可能。 52.德丽莎的梦境。 剧烈晃动的火光,清脆的雨声,刀划过人体的轻响。 那是把这些要素全部揉杂在一起宣泄在脑海的信息量。 而最后,那个巫女跪坐在地上,身后是和她一样的孤单的狐影。 她的眸子变得血红,面颊流淌着还未干涸的泪水,随后她仰首大笑了起来。 她在咬牙切齿的仇恨着些什么,她在由衷的为什么事物而感到了喜悦,可她同时又……很悲伤。 画面戛然而止。 意识如浮出了水面,掀开了迷障的面纱。 女孩醒了。 她睁开了眸子,望着上方的红色的床帐,不禁低语道。 “是梦吗?” 在这个夜色依旧浓重的时段里,德丽莎醒了过来,她的娇躯躺在洁白的床上,而比床单更亮眼的雪白肌肤上,细密的汗珠滚落。 汗水濡湿了她单薄的白色吊带睡衣。 那场虚幻的梦境让她再次看到了那个樱色发丝的巫女。 为什么那时那个巫女会就这样消失不见? 自己身体会被完全治愈是不是她消失的理由? 一直以来,德丽莎对长空市那日出现的巫女都十分在意。 无论是对方的正体,能力,还是来历过去。 于公于私,德丽莎都应该查明白才是。 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以她的权限最终还是从天命的资料库找到了那些蛛丝马迹。 巫女残留在现世的时光碎片被德丽莎抓在了手中,也因此苏青安和佐藤由乃的任务,她可以说是很重视。 如果不是圣芙蕾雅学园有资格支援两人的人选实在有限,德丽莎会选择派人支援也不奇怪,而即使没有支援,后勤部队也几乎是在一个小时内就到达了现场。 可以说是效率极高。 而那块被发现的碎片也已经在圣芙蕾雅学园地下的研究室中被专业人员分析成分,评估测验。 自己做梦的理由,真的是单纯的做梦吗? 德丽莎起身,她赤足踏在冰凉的地面上,走到未关的窗前。 风吹拂而过,单薄衣物下的身体感到微凉。 “今天再去检测一下身体情况吧。”她说。 即使上次从长空市回来的时候,德丽莎已经全面体检并得到了健康无异样的报告,可这时她还是下了这个决定。 她说完后望着夜空上满天的繁星想到,那个梦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因为如果是单纯的梦,又怎会让她这样空洞。 巫女开始大笑的那刻,德丽莎迷惘的意识与她产生了共感。 那份苦痛,那份悲哀,那份仇恨。 在那个瞬间被德丽莎全部接下,而即使是醒来后的现在,情绪的余韵也在心中留下了不断回荡的残影。 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可以帮到那个巫女的话,如果可以让她不要那么难过的话。 德丽莎愿意去帮助她,即使付出代价。 可那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德丽莎终究还是什么也无法为她做到。 这半条命的恩情,自己好像还不了了。 哼。欠死人的东西,可真是……最讨厌了。 在夜色中,依靠在窗边的女孩在内心发出了无声叹息。 随后,女孩褪去单薄的白色吊带睡衣和内衣。 她的浑身上下,不着丝缕。 雪白的肌肤和青涩稚嫩的躯壳沐浴在月光之下。 女孩将被汗水濡湿的衣物放进了篮子里,赤足就踏入了浴室。 浴室好大,脚步落在地上的轻响孤零零的回荡,有些寂寞。 其实德丽莎已经逐渐不喜欢很大的地方了。 在空荡又偌大的地方,她总会容易不免的感受到孤独。 虽然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可是她在某些方面上还是有些孩子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曾经这个女孩的世界里有些人给予了她太多的温柔。 所以她想,如果自己真的很成熟很成熟了,不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说出那样天真的话了,以后做出的决定也会永远冷漠而正确。 那样的自己,如果会被她知道,会难过吗? 德丽莎不喜欢那个人难过。 即使那个人……早就看不到她了。 热水盛满了浴缸,雾气弥漫,女孩隐没在水下的雪白肌肤看不真切。 她蜷缩着身体,抱住了自己。 似乎是因为那场梦境带来的情绪,现在的德丽莎心中的空洞无法被堵塞。 热水的温暖试图填补着女孩内心的空洞与孤单,她的肌肤逐渐被渲染上娇嫩的粉色。 休息一下好了。她想。 离天亮还很远呢……她小声的嘟囔着。 意识随着水雾交织上升,飘远。 在嘀嗒嘀嗒的水声中,女孩陷入了沉睡。 三个小时后。 德丽莎面无表情的从满是冷水的浴缸中走了出来,她用干燥的浴巾擦拭了全身后,看了眼镜子里头发湿漉漉的白发女孩。 暗骂自己是个笨蛋。 如果不是自己的体质异于常人,会因此感冒也不奇怪。 在用吹风机把发丝吹干后,德丽莎把衣物穿戴整齐。 镜子里的女孩穿着庄严的修女服,她仔细的系好脖子上的十字架饰品后,凑近镜子认真的对正了脑袋上的头纱。 直到纹丝不差。 大脑突兀就闪现出一幕熟悉的光景,那个女人半蹲下来,为自己整理着衣物和头纱,然后点头满意的笑着说道: “嗯,很完美。今天的德丽莎也很可爱哦。” 她怔了怔神,旋即晃了晃脑袋,把自己从出回忆的漩涡中拖拽出来。 今天的自己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有点过于多愁善感了呢? 那个梦,果然不正常。 直觉让德丽莎愈发的感受到了某种不安,可这份源头实在过于飘渺。 那个巫女,八重樱。 明明已经死了才对。 “今天去研究所,亲自看看那个碎片的最新进展吧。”德丽莎对自己说道。 自己手上目前唯一能和巫女扯上关系的东西,就是那块碎片。 或许在这上面她可以找到一些关键的线索,从而更接近真实的答案。 “神原村啊,希望苏青安和由乃那孩子,可以早点脱离自责吧。”想到了那次任务当中发生的事情,德丽莎不禁有些担忧。 或许在这样的世界上,内心过于善良并不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但是随波逐流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也绝对不是正确的事情。 德丽莎自己也找不到所谓的正确答案,所以她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抛却所有的杂念,女孩走出了浴室。 她看了眼放在墙角的金色十字架,伸了个懒腰说道: “唔,擦一下犹大就出门吧。” 现在的时间是,2014年4月29日早上六点半。 今天的圣芙蕾雅学园,依旧和平而安宁。 53.研究所的暴动。 圣芙蕾雅学园。 地下研究所。 德丽莎正在听着研究员的报告。 那是个穿着白大褂,面色苍白的青年人,他用指尖抬了抬鼻梁上的银色的金属眼镜框,说道: “部长,经过检测这块碎片的本质是特殊的崩坏能凝结物,能力和你给我们的报告上描述的相差无几,它有着类同感染的能力。” “不对,应该用侵蚀来形容更加恰当。” “无机质和有机质的物质都会在三秒内被侵蚀,失去自主权,其中也包括了特制的机械仪器。” “机械仪器?”德丽莎蹙眉发问。 “对。在最初研究的时候,我们尝试过用极少量的崩坏能浇灌,试探它的活性。” “其结果就是,最后我们被迫打开了安全阀,放入了大量氮气和崩坏能抑制液才让它重新安静了下来,用于置放物品的机械臂和四周的高强度墙面都布满了黑红色的纹路。” “目前可以确认,这是物品被它所操控后产生的标记。我们用数据库对比了这些看似无意义的纹路图案,发现它和人类被感染成死士前产生的纹路有着相似之处。” “当然目前这方面上还没有什么进展,只能说多出了一个可以探讨的方向。” “而现在可以知道并证明的就是,它有着坚韧而几乎可以说是不死的活性,同时有着可以吸收崩坏能恢复自我的特性。” “我有理由怀疑,只要给它足够的崩坏能和时间,它可以重新恢复之前最初的形态,然后再次塑造出那个怪物。” 德丽莎闻言有些感叹: “真是危险而诡异的力量啊,他们第一次出任务就遇到了这样的东西,该说是运气好还是差呢。” “不过也幸好是他们接了这个任务,不然结果恐怕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部长,”研究员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可最后他还是说道:“这样的诡异和能力,我认为唯有是律者残留的力量才能解释。” “嗯,你说的没错,是律者遗留下的可能性很大。”德丽莎点头表示认同。 当将这块碎片和八重樱联系起来的时候,她就隐约能够明白,这块碎片的本质很可能就是源于律者。 而也只有律者才能仅凭一块遗留下的能力碎片就能制造出帝王级崩坏兽级别的怪物。 “你们加强对它的监控和控制了吗?”德丽莎问道。 在她看来对疑似是律者遗留的力量,如何重视也不过分。 以天命的资源和财力,在这种情况下不留余力的防止意外是基本中的基本。 研究员闻言点头说道:“嗯,这是当然的。” “为此,我们已经透支了大量的经费。” “希望部长您明年可以向主教大人多申请点经费。” ”等等,你说透支的大量,大概是多少……”德丽莎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光是上次两个月前,部长您耗费的一吨崩坏能抑制液就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而且您为学员在标配经费外额外配置的任务装备上耗费了更多,经费原本就是已经透支的程度。” 研究员幽幽说道: “加上这次的维修和加固后,大概明年的经费也已经蒸发了吧。” “嗯,我知道了。经费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你们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德丽莎苦恼的抚额说道。 在最近的报告和文件上的处理工作上,她有些摸鱼偷懒了,以至于连经费告罄已久这件事情都几乎一无所知。 不过姬子那家伙是知道的吧。 哼,估计她在幸灾乐祸呢。 想到把工作甩给姬子的德丽莎顿时有些心虚,但她旋即就理直气壮了起来,反正要经费这种事情还是得身为学园长的我来解决的。 工作什么的,偶尔偷懒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想着被姬子知道后肯定会被锤脑袋的话,德丽莎突然感觉到了不对。 而刹那后,警示的红光大亮! 通讯器亮起,申请通讯的是轮班监视的研究员。 她没有犹豫的接通了电话,里面传出了一道声音: “部长!碎片发生了异动!崩坏能抑制液在一秒内被强行蒸发完毕,安全阀已经自动打开,但是已经按照计算大概率无法阻止它的前进,预计一分钟内就会到达您所在的外侧!” 德丽莎闻言,冷静的下达了命令: “我知道了,打开广播通知所有研究员进行撤离!” 在这样的情况,让技术人员留下毫无意义。 甚至常配的武装部队面对这样的诡异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既然对方能侵蚀安全阀,那自然也能侵蚀B级的女武神装甲。 无意义的牺牲不需要出现,德丽莎下了这样的判断再次说道: “再次通知一遍,让值班的学员们也一起撤出研究所!” “再次通知一遍,全员撤离!” “是!”对方快速回答道。 旋即,广播极具效率的传达出了德丽莎的命令。 “可恶,犹大没带过来。” 德丽莎蹙眉,在这样的时候,身边却没有最信赖的武器,这让她不禁有些烦躁。 犹大不在她身边是正常的,即使德丽莎很重视犹大的誓约,但是整天背着几百斤重的十字架跑来跑去,有损形象的同时也十分麻烦。 而和在战场上的谨慎甚微相比,在学园的德丽莎甚至有过让学生去图书馆帮她取来忘在那里的犹大的事情。 学园和平的生活麻痹了她。 但事实上,这样的突发事件也是第一次发生。 这次事件如果能安全度过,估计德丽莎会很长一段时间背着犹大办公。 一旁的研究员输入瞳膜和指纹,墙面分开展现出了一个玻璃柜,他再次输入了数字密码,从中拿出了一把金色的长枪递给了德丽莎,说道: “部长,拿上这个。” “这是长光部长上次打造的半成品,因为还在调试中,所以放到了研究所里,目前已经可以初步应用于战场了,即使比不过您的犹大,但也是现阶段这里可以拿到最好的武器。” “我很了解您的性格,您不会这么轻易的就选择自己撤退对吧?即使那样的做法是最优解。” “这里我就先行告退了,技术人员就要干技术人员该干的事情,之后我们会为这一次意外,努力给您一个答复。” 这个男人在某个瞬间露出了羞愧而屈辱的神情可是最后,他还是理智的说出了先行告退的话。 凭借着优秀的能力与智慧走到这一步的青年可以说是对崩坏十分了解,他很清楚的明白这种情形下,自己也不过是累赘罢了。 而在冷静的判断后,他第一时间就为德丽莎找出了这把未命名的半成品长枪。 德丽莎接过长枪,笑着说道: “我知道了。不过松岛,之后你给我的答复要是不能让我满意的话,身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你今年就给我一直工作,加班到死吧。” 名为松岛白石的男人认真点头答应后,就没有拖沓的离开了研究所。 黑红色的雾气已经逐渐蔓延到了外侧,德丽莎瞥了眼男人的背影,她回想起他那个瞬间流露的神情,不禁自言自语的说道: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那毕竟是律者的力量,单凭人类的科技无法完全控制它也不奇怪。“ “而在这之外的地方,就由我负起责任好了。” 女孩握紧长枪,黑红色的雾气也终于弥漫而来。 安全阀没能让它停留多久脚步,甚至连安全阀的材质本身也被雾气扭曲塑造成了畸形的怪物。 特制的金属墙面和仪器资料都被雾气揉杂成巨大而诡异的敌人。 女孩的躯壳渐渐发烫,这些雾气和她的身体好像产生了不妙的反应。 德丽莎挥舞起了长枪。 恐怖的怪力御使着锋利的武器撕裂了眼前的一切。 太弱了。 抛去材质本身的坚硬,这些怪物的动作和反应都缓慢的毫无威胁。 仅仅是一分钟内,雾气内的一切怪物就被德丽莎杀戮干净。 即使手上没有犹大,德丽莎本身的战斗力也绝不容小视。 在怪物死绝后,雾气的弥漫诡异的消散了。 但她能发觉,身体的温度还在逐渐上升。 德丽莎蹙眉,她的呼吸因为身体的异样有些急促: “可恶……那个碎片暴动失控的原因,是因为我吗?” 某种蚂蚁撕咬的细微苦痛从骨髓深处诞生涌出,在她的背脊之上,朱红的色泽蜿蜒勾勒出了一道神秘的图案。 是圣痕。 可下一秒,这一切又转瞬消失。 身体的苦痛和燥热已经无影无踪,圣痕显现的异状也失去了痕迹。 女孩站在一片狼藉的研究所内,沉默无言。 她有些喘息的呼吸恢复了平稳。 良久,她自言自语道: “看来,身体的测验要放在最优先了。” “那个梦和碎片的暴动……不详的预感越来越过分了啊。” 整个研究所彻底报废,万幸的是研究数据因为同步了极东支部的数据库所以没有丢失,但大量珍贵的仪器被破坏,还是导致了经费上又多了一笔赤字。 之后德丽莎反复测验身体,却依旧没能发现任何异样。 好像一切都安然无恙。 可那消失在研究所的碎片和身体曾经发生的异状都证明了一切并不简单。 54.西九条沙罗的一己之见 2014年5月6日。 距离研究所暴动的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这段时间里圣芙蕾雅学园依旧保持着如往日那样的宁静。 这件事情似乎悄声无息的淹没在了海风中,除了当事人之外没有人感知到任何风波。 而此时办公室内。 德丽莎认真确认了四周安静后一本正经的从文件堆里抽出了名为吼姆大冒险的漫画书。 突然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可爱的喷嚏,女孩皱了皱琼鼻后就不在意的抱着漫画书把身体陷在了柔软的办公椅里。 现在可不是办公时间。 确信。 她办公椅背后是犹大,最近一段时间德丽莎习惯将它随身携带。 一个星期前发生的事情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心头埋藏的不安让她唯有这样做才能保持安定。 而吼姆大冒险这本漫画书正是帮助她消除压力的最好方法。 和摸不摸鱼,偷不偷懒一点关系都没有。 “咚咚咚。”伴随着一阵敲门声,来人直接打开了门,走了进来。 那是穿着白色大褂的女人,从年纪上看她大概只有二十五岁左右。 她的身材其实很好,发育姣好的身段可以说是山峦起伏,只是宽大的衣袍遮住了大部分的光景。 走进房间的西九条沙罗按捺住了抽烟的习惯,此刻那张美丽的面孔上带着些许烦躁。 她撩了撩发丝,把其别到了肩上。 这比起前阵子,西九条沙罗的头发似乎长了一点。 她瞥了眼空中飘散着的雪白尘埃,随后就不在意的转移了目光,看向了正襟危坐认真办公的德丽莎,说道: “学园长,我是来跟你谈一下苏青安的事情的。” 德丽莎从容淡定的微笑说道: “好久不见,西九条老师。” “我记得我们昨天中午在食堂才见过,不过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西九条沙罗的指尖轻扣办公桌,说道:“学园长,你前阵子是不是批准了给了符华一套高真实度的虚拟设备。” 德丽莎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她已经知道了西九条沙罗的来意为何,她回应道: “没错,那是专门为了特殊用途而设计的极高真实度的虚拟场景设备,符华说这是苏青安的训练需要。” “训练需要?的确,如果只论单纯的真实度而言,这的确是这套设备的优点。” 西九条沙罗蹙眉说道: “但可以影响到人工圣痕对生命吞噬速度的训练,在以校医的立场上请恕我不能认同。” “人工圣痕的侵蚀加快了?怎么可能!”德丽莎失去了冷静,她说出这话的口吻不禁有些失声。 西九条沙罗说道: “人工圣痕本身就不是这么安分乖巧的东西啊,学园长大人,指望不用它战斗就能让它一直老老实实的乖乖待在身体里这种事情,不是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吗?” “强大的精神压力会导致人工圣痕产生排异反应已经是老生常谈的事情了,这也是圣芙蕾雅学园氛围被你特意打造得如此轻松的理由之一吧。” 德丽莎冷静了下来,可她的指尖来回按压着桌面,证明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点,但这应该是人工圣痕移植者寿命到达中后期才会发生的事情才对,苏青安在这次任务中用了两次人工圣痕,根据他所言加起来的时间应该也不到二十秒。” “他才移植人工圣痕不过三个月,仅仅是这样的使用时间,不可能让他的寿命直接到了只有五年的地步,也不可能到达排异因素变多的条件。” 西九条沙罗推开了窗户,她的身体半依靠在上面,从口袋里掏出银色金属制成的老式打火机。 女人点起了烟。 良久,她沉默的感受了一会儿烟草在口腔的余韵,说道: “……学园长,你应该明白,苏青安是特殊的。” “但这份特殊,带来的却不是好事啊。” 女人的话语随着吐出的烟雾弥漫室内,一时之间气氛沉重了下来。 德丽莎没有说话。 西九条沙罗看了眼女孩有些失意的面容,不禁有些感叹。 这个笨蛋修女到现在还是这副德行啊,真是一点成长都没有,但这也是我愿意继续待在圣芙蕾雅学园的理由吧。 西九条沙罗忍不住安慰般的对她说道: “总之虽然目前出现了这样的征兆,但是他的身体报告不会骗人,依旧是还可以活十年的数据,他这次任务燃烧的生命用数字表达的话大概是两个星期左右的寿命。” 可旋即,她话锋一转: “但如果他继续保持这样高强度的精神伤害和压力,没人可以明白人工圣痕的侵蚀速率可以到达到极限是多少。” “以学园长你的性格,不可能不关注他们的训练情况,他在短短两个星期中体验了237次百分之九十九真实度的死亡。” “这就是他精神压力庞大到足以影响圣痕侵蚀速率的理由。” “苏青安在学习着一个根本不可能用出的技巧,我计算过他的崩坏能适应性和崩坏能抗性,在对比了他在虚拟场景中两个星期的数据后,我可以肯定苏青安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中用出那样乱来的技能。” “我承认苏青安的天赋很好,甚至我可以说这个学生是我前所未见的天才,即使是那样差的崩坏能适应性,他也在短时间内学会了那样的技巧,简直不讲道理。” “可也仅是如此。” “单纯的天赋打不破身体的极限,那根本不是为他准备的招式,甚至整个圣芙蕾雅学园当中有没有可以学会的人都是另说。” 纵然是西九条沙罗也对这个根本闻所未闻的技巧发出了感叹: “不愧是在短时间内就可以走到A级女武神级别的人,那样的技巧光是学会都已经困难至此,自创的难度又究竟会有多高?” “可惜,这样的难度根本不可能推广。这也是她毫不顾忌教导苏青安的同时,也没有打算公开的理由吧。” 一旁的德丽莎一时无言。 她一向是尊重学生自我意愿的,可如果当学生自我的意愿会伤害到自己时,身为引导人的她又是否应该去出手制止呢? 她相信苏青安有着自己的抉择,也认同信任着符华的成熟和判断,但对方身体的状况也让德丽莎十分为难。 最后,她怀着复杂的心情说道: “所以你来找我的目的,是想让我收回那套设备的使用权吗?” 西九条沙罗摇了摇头回应道: “虽然不介意当恶人,但是这样的事情堵不如疏,苏青安一直以来表现的很成熟,可也正因如此,这样的人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因为三言两语而选择放弃。” “符华昨天应该刚出任务吧,虽然这套设备是给苏青安使用的。但从规则上来讲这是符华申请的设备,所以他今天会过来向你申请新的使用权限。” “到时候你以A级女武神才有这个权限申请敷衍过去,让他乖乖等符华回来再说吧,至少这样可以让他短暂的被动休息一阵子。” “符华啊,她最近出任务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了呢。” 在感叹完这句话后,德丽莎看向女人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她幽幽道: “沙罗,你其实和苏青安谈过这件事情了吧,不然以你的个性会在权限范围内最大程度的阻止他的乱来行为才正常。” 西九条沙罗望向蔚蓝而高远的苍穹,烟雾从她的唇瓣中吐出,遮住了女人的脸庞,没人知道这个时候她的神情会是什么。 会是悲戚还是漠然,会是动摇还是从容。 这些秘密她都习惯性的埋葬在烟雾枭枭之中,而后又随海风散去。 西九条沙罗才不会难过,她只是不愉快而已。 她说道: “……我和他说苏青安你一直这样下去可能会少活几年的,然后那个笨蛋认真的说他知道。” “他说,只是如果不撞得头破血流他不会甘心。” 女人笑了起来,那是意义不明的笑容,她的口吻逐渐失去了镇静。 “呵,真好笑。你说你一个毕业以后进后勤部队的,练这些干什么?” “拯救世界吗?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界限,老老实实遵从界限所在,好好的活着才是正理。” “人工圣痕的移植我可以理解,那是为了活下去的权宜之计。” “但他现在干的事情,只能证明这个家伙从一开始下意识的就没把自己当做后勤后补。” “他像是想要用那副破破烂烂的身体去跨越些什么一样。” “什么不撞得头破血流不会甘心这种话听听就好了,这个人明显是那种即使撞死在墙上也不会放弃的白痴啊。” 良久,西九条沙罗的语气恢复了淡然。 最后她这么说道: “真是……天真幼稚到可以。” 德丽莎无奈的笑了。 她想可如果那个人的意志真的一点都没有动摇到你,你又怎么会说这么多的话呢? 沙罗。 即使你明知道苏青安那孩子的极限就是如此,也会不可避免的在担忧的同时,产生了一点点期待吗? 你期待那个孩子的努力可以获得回报,你期待他可以真的去跨越一些什么。 而你又觉得那些事情分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你又不忍心完全断绝他的选择,所以最后选择了这种半吊子的做法是吗? 真是半吊子到完全不像你啊。 可我也完全没有资格说你就是了。 西九条沙罗收起了打火机和烟盒,她看着德丽莎问道: “学园长,关于他的事情,你一点都不打算告诉姬子吗?” 德丽莎神情变得有些沉重,她点头说道: “沙罗,你应该明白姬子的状况才对。她已经进入了人工圣痕的后期阶段,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让她知道。” 西九条沙罗苦笑着回应道: “逃避吗?也确实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法了,不过身为医生却救不了他们当中任何一个的我,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不待德丽莎笨拙的安慰到来,女人摆了摆手就打开了门,选择离开。 在临走前,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学园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个学园需要你。所以偶尔休息的时候,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一次就不要撕漫画了,除非你能撕扯到夸克级别,不然笨蛋都会发现的。” 门被西九条沙罗贴心的关好。 德丽莎白皙的脸蛋染上了粉色。 最终还是被发现了啊,下一次还是不要偷懒了吧,学园长大人偷偷反省了一会儿。 那些沉重的话题被女人最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所打破了,西九条沙罗一直都是这样。 她是不会难过的,也讨厌看到别人难过。 风吹起了她白褂的衣角,西九条沙罗看着迎面走来的清秀少年,露出了笑容。 55.你所能跨过的只有我的尸体。 佐藤由乃在三天前出任务了,这是她自己和学园长申请的。 在这一次的任务,她要求不解开对权能的束缚。 如果一直动用着拟似律者天生的力量,对后天学习的女武神战斗方法反而难以领会,这就是她这样选择的理由。 假设不使用权能的她,就能拥有A级女武神的战斗力,那时的佐藤由乃肯定会比现在更强。 抱着磨砺自我和加快变强脚步的执着,佐藤由乃用这份觉悟说服了德丽莎。 而就在昨天,符华也接到了一个任务。 苏青安刚出虚拟仓走出的时候,看见了少女接完通讯后微微蹙眉的面容,她似乎有些不愉快。 “是有事吗?”苏青安关心问道。 “嗯,出任务。”她说。 “多久回来。”他问。 符华斟酌了一下,给出了答案: “这次不是很长的任务,但是两三天的时间还是要的。” “我一个小时后就会出发,苏青安你最近就老老实实的休息一段时间吧。” “……我会的。”少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视线有些游离。 果然他还是和最初一样,很讨厌也不擅长说谎。 “苏青安,弯一下腰。”她好笑的说道。 少年一脸迷惑却还是乖巧的照做了。 随后,一记力量轻柔的手刀就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少女露出了轻快活泼的笑容,那是在她身上很罕见的愉快神情。 她笑着,手刀化掌玩闹般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说道: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吗?真是笨蛋。” “还有不擅长说谎的话,以后老老实实的点头就好了。” “让你休息就乖乖的休息,劳逸结合我说过很多次了吧,着急是没有用的,武道需要勤学苦练的同时也需要一张一弛。” 而后少女递给苏青安一张卡片,说道: “这是设备的权限卡,明天帮我还给德丽莎学园长。不准自己问她申请权限,训练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这段时间你就给我好好休息吧。” 少女的神情突兀柔和下来,苏青安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触,连对方指尖流连于发间的温度这个时候都让他难以忘怀。 那样的变化不是冰河融化,春暖花开的过分惊艳。 而是自然而然的,本来的她。 符华说道: “你已经很努力了。” “所以,好好休息吧。” “这段时间你让我很惊讶,让我也忍不住对你产生了一点期待。” “所以从现在开始,苏青安。我可以断言你的努力绝不会一无所获。” “你或许,真的可以学会千星。” 语罢。 少女忍不住再次摸了摸少年顺滑的发丝。 手感真的很好。 她似乎可以理解姬子为什么老是喜欢揉他脑袋的理由了。 之后符华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苏青安站在原地手捏着那张卡片。 他呆呆的看着她逐渐消失在眼帘的纤细背影,耳垂有些泛红。 时间转到现在。 苏青安看着迎面走来的女人,礼貌的打招呼说道: “早上好,西九条老师。” 西九条沙罗笑着说道: “你是来找学园长的吧,她刚好蛮闲的,你直接进去就好。” “我先去忙了,回头再见吧。” 她在苏青安无语的目光中拍了拍他的脑袋,没有说多余的话,直接离开。 虽然西九条沙罗说了直接进去就好,但苏青安还是礼貌的敲了敲门。 “咚咚咚。” ————————————————— 德丽莎被迫的理解了一点。 身体产生了异状。 前所未有的炽热与苦痛在某个刹那爆发而出,它们扭曲揉杂着女孩的意志与大脑。 大量的幻视呈现在眼前,遮住了现实的光景。 “啊啊啊啊啊!” 她咬着牙,压抑不住的嘶吼从咽喉中溢出。 女孩在坚守着意志的牢关,她之前短暂的失控,导致怪力轻而易举的打碎了办公桌,文件和杂物纷舞落下。 而现在她重新压制住了自我,双手合拢扣住,抱住了头。 指甲在肌肤上划出了道道血痕。 那日德丽莎心中的不安终于彻底得到了答案。 她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巫女没有死,她身上的那个怪物也没有。 八重樱想救她,所以她付出了某种代价将自己转换在了德丽莎的躯壳内达到了这个目的。 以圣痕的形式。 但此刻这份温柔被那个怪物利用了。 那块碎片是怪物过往的力量结晶之一,所以那日研究所才会产生暴动,而那接触到她身体的黑红色雾气,也成为了圣痕彻底苏醒的理由。 “咚咚咚。”那是苏青安敲门的声音。 女孩艰难的抬眼看向门的方向。 是沙罗吗?还是苏青安? 不管是谁,自己都决不能放任这种情况持续下去。 那个怪物在试图侵占着自己的躯壳,如果被她得逞,失去最大战力的圣芙蕾雅学园将化为炼狱。 现阶段的学园里只有两人有着A级战力,符华和佐藤由乃都出任务了,这样的情况下德丽莎的想法绝不是妄想,而是很可能会发生的现实。 女孩雪白的发丝已经染上了樱色,这是躯壳在被侵蚀的征兆,可她一字一句的认真喃喃: “……我不会……让你伤害到我可爱的学生们……” “犹大!展开!” 德丽莎发出了命令,于是犹大的誓约自然要回应她的期待。 无数道金色的锁链将女孩娇小的躯壳彻底束缚。 约束之键封锁了崩坏能的流动,体内的炙热成功散去了些许,但是大脑与意志接受的拷问与折磨却更加严重。 继续这样下去,自己毫无疑问会败北。 只要自己的意识被成功侵蚀,那犹大的束缚也会迎刃而解。 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半吊子的人啊,无论是信念上的天真,还是对学生的态度。 但是…… 但是唯有这样的情形下,半吊子的决断是不行的吧。 那个怪物现在很脆弱,是脆弱到不得不侵占她的身体才能影响现实并且活下去的程度。 也就是说,唯有在这方面上她们是对等的。 我偶尔也不是那样半吊子的人啊。 在这个时候德丽莎突兀就忽略了身体与精神的苦痛,她笑着认真说道: “赌上德丽莎•阿波卡利斯之名,你所能跨过的只有我的尸体。” 字字清晰的话语,斩钉截铁。 最后。 女孩被染成赤红的眸子依旧凛然,里面蕴含着毫无动摇的决意。 她启唇说道: “犹大,杀了我。” 魂钢遵从着女孩的旨意,塑造出了金色的长枪。 长枪挥舞。 而同时在那个刹那,迥然于寻常色调的万千光华扭曲了空气,掀起一阵呼啸而过的狂风。 少年的手握住了长枪的锋口,血珠滚落而下…… 56.刹那【千星】,圣痕空间。 巨大而沉闷的声响震动耳畔,崩坏能产生了暴躁的波动乱流,可仅是转瞬这份乱流又突兀消弭。 学园长出事了! 在意识到这点的同时,苏青安就毫不犹豫的推开了门。 现在可不是讲礼貌的时候了。 而呈现在他眼前的,就是德丽莎命令犹大塑造成长枪,想与怪物同归于尽的那一幕。 长枪离女孩的心脏已经只有不到十公分。 苏青安无法理解眼前的事态,他并不明白也没有余裕去思考德丽莎这样做的理由。 在精神紧绷的这个瞬间,少年能理解的情况就是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后,那个温柔善良,总是喜欢摸他脑袋的学园长就会变成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和那个男人一样,会死。 唯有这个结果,何等理由都不能接受。 圣痕苏醒了。 崩坏能环绕聚集在他的四周。 共振,燃烧,爆炸。 苏青安踏出了脚步,他的身形如一道离弦之箭飞驰奔出。 可是还不够。 太慢了。 这样的速度根本不可能抓住已然挥出的长枪。 目前唯一可能让苏青安再次超越自我极限的办法。 唯有【千星】。 那理应是被崩坏能厌恶的自己不可能掌握的技巧,即使在虚拟空间中两百多次的死亡里,苏青安都没有成功过一次。 可那是在不苏醒圣痕的情况下。 而如果是在苏醒圣痕后,不被崩坏能排斥,甚至被有所亲近的自己,是有可能用出来的。 这是现实当中苏青安第一次尝试使用出【千星】。 构建出两个内外崩坏能循环必须要在十分之一秒内的时间完成,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就会来不及拿到长枪。 失败的可能很大。 而即使侥幸成功了,以他目前的熟练度最好的结果也是濒死罢了。 最差的结果是被紊乱的崩坏能撕碎躯壳,吞噬掉所有生机。 但在大脑内时光几乎暂停的呼吸间,苏青安没有去思考成与败的可能。 不能失败。 和以往的训练不一样,训练的失败支付的代价只是类同死亡的苦痛。 而这次失败,要支付的代价却是德丽莎的性命。 那不是可以重来的苦痛,而是仅有一次选择的人生。 德丽莎的重要性要远远比自己大的多,无论是对圣芙蕾雅学园还是这个世界。 圣芙蕾雅的学园长,必须是这个人,也只能是这个人才行。 所以必须成功。 崩坏能循环的建立前所未有的轻松而快速。 精巧而复杂的循环体系于此搭建完成,苏青安在虚拟空间中经历的273次的死亡终究还是有了回报。 那一次又一次的苦痛,和在那样苦痛中挣扎着寻找成功希望的坚韧意志都没有白费。 于是,崩坏能与崩坏能产生了巧妙如齿轮咬合的默契配合。 最后。 在自然的呼吸流转间,崩坏能共鸣了。 绽放在周身的风与光华扭曲了景象,细微而确实存在的嘈杂声传入耳畔,如刀与剑碰撞的铿锵。 时间模糊了,长枪挥出的动作如被放慢倍速的电影画面。 这场生与死的豪赌,苏青安赢得了胜利。 他成功的用出了【千星】。 圣痕啊……真是好用的东西。 躯壳在这个万分之一的瞬息仿佛进入了时空的裂缝,苏青安在发出了叹息的同时也理解到了符华的动作为什么自己会看不清。 【千星】是极致单一而霸道的能力。 而正因为是它执着在一个领域上升攀爬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所以这份增幅才足够让人身处云端,彻底进入另一个台阶。 过于恐怖的速度让苏青安有些恍惚,导致他的动作即使有着止水之境的精妙操控却还是有了微小的偏差。 苏青安握住了长枪的尖端。 锋利的刃口划破了他用力握紧的手掌,血液嘀嗒嘀嗒的落下。 风与流光一起破灭散去。 【千星】仅用出了不到半秒的时间就被迫退出。 苏青安的身体内每一处崩坏能流淌过的地方都有了微小但确实存在的伤痕。 血液从他的毛孔渗出,那是过于瘆人的光景。 大脑中闪过道道沉重的轰鸣,少年的视野已经模糊,即使是在处于苏醒圣痕的状态下,【千星】也不是容易掌握的能力。 他重伤了,并且是几乎濒临死亡的程度。 但是还不能倒下。 苏青安看着德丽莎还未反应过来的模样,笑了。 樱发和红瞳。 樱火轮舞吗? 少年的注意力在这个时候有些涣散,他想德丽莎学园长你还好意思一直说我乱来,直接干脆的选择同归于尽的学园长不是更蠢吗? 真是笨蛋。 圣痕在持续的燃烧,这份力量在透支躯壳生命力的同时也支撑着苏青安的动作。 他丢开了长枪,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不管你是什么律者还是绯玉丸啊,给我马上滚出她的身体。” 血液从少年的唇中一点点的沥出,可他的声音太微弱也太轻了,现在的他连说话也难以展现出强硬的姿态。 恍惚间苏青安看到女孩背后冒出了黑红色的狐影,它膨胀着躯壳,在对他发出尖利刺耳的嘲笑。 那个怪物像是在嘲笑他的样子太难看了,浑身浴血的躯壳毫无威慑力可言。 德丽莎还存在着意志,她没有选择责怪阻止了自己自杀行径的苏青安,即使这在她看来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但假设换位思考,德丽莎也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少年一样选择。 牺牲同伴,家长,友人…… 如果是付出那样代价迎来的胜利,又能算什么真正的胜利? 所以她只是焦急的说道: “……苏青安……快跑……让大家走……” 快跑,德丽莎如此祈求。 她不想看到自己到学生死在自己的眼前。 苏青安咳嗽着,他这是第几次这样受伤了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苦痛已经无法让他产生动摇了呢? 已经记不清了,也没有追究这些的余地。 他说: “德丽莎学园长,我们还没有输。” 一直以来苏青安就明白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唯一的优势。 那被神明称之为特殊的灵魂和超出常人水平的庞大灵魂本质。 即使看过的游戏剧情过于稀少而零散,但神原村文献中的蛛丝马迹和眼前的光景也让苏青安能够明白,那个存在正和德丽莎争夺着身体的权限。 而意志或者说灵魂本质就是关键。 德丽莎没有自信自己会赢,是因为对方用了盘外招直接影响了她的身体,导致意志力在开始就被削弱。 同时对方的爆发过于突兀,让德丽莎措手不及,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被压到成了劣势。 那就由我来当学园长的盘外招好了。 来让我领教一下吧。 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压倒现在的我。 经历了数次死亡,一路坎坷走到如今的苏青安绝对不是这么容易在意志上被压倒的存在。 即使,那是律者。 “你只是从五百年前,苟延残喘到现在的亡魂罢了,而亡魂就该老老实实的下地狱啊。” 少年如此叹息。 他伸出了手,染上血液的指尖点在了女孩的额头。 在灵魂本质的应用上,苏青安只有在武意和【势】上面有所参考,可这也足够。 眼前苏青安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让他参加这场战斗的媒介。 武意与【势】融汇出相似而截然不同的能力。 灵魂本质的波动透过指尖,灌入女孩的意识中。 苏青安的灵魂本质由此强制与两者产生了接触。 于是,少年硬生生闯入了本该只有两人的斗争,让这场本该快要结束的争斗,变得更加复杂。 于现世之外的精神世界将化为全新的战场。 其名为。 圣痕空间。 57.卡莲•卡斯兰娜。 村庄。 星火燃烧四野。 苏青安徒步于这样的光景中,不言不语。 山林里满是肆虐的火焰,而村庄也破败不堪。 尸骸与尸骸堆叠出离奇的山海,眼前是完全由血与火光交织出的世界,光怪陆离的姿态似乎证明着这里并不是现世。 而在这暗沉无星的夜色中,火光照亮了少年的面容,他看着这一切,自言自语道: “这就是精神世界吗?原本以为会是更加直接的方式,但是情况好像变得复杂起来了。” “不过这应该不是你所希望产生的局面,会演变成这样麻烦事态的理由,除了我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她吧。” 因为神原村的事件,佐藤由乃将那日长空市里的遭遇全部告诉了苏青安。 八重樱。 绯狱丸。 游戏角色和关卡BOSS。 他听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回到正题,外界的自己如果一个小时内不接受治疗大概就会干脆的失血而死。 无法确认这个世界和外界的时间流速有没有差别,但即使担忧这点也无济于事。 至少如果真要死,在这之前也必须把学园长救回来才行。 此时,苏青安开始借着这不知道可以安逸多久的时间通过知晓的信息,分析目前的局势。 八重樱和绯狱丸一起以圣痕为媒介的形式寄宿在了德丽莎的身体里,而后又因为某种理由在今天选择了反扑。 现在看来之前的两个月之所以可以一直相安无事,是因为那个巫女占着绝对的上风。 可五百年那样悠久的岁月都过去了,以八重樱的意志力应该不会出现两个月后突然被压倒的情况才对。 在短暂的疑惑后,苏青安就明白了理由。 是啊。 会输是理所应当的。 那个巫女问了卡莲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她的结局,对现在的八重樱而言,挣扎本身的必要性只剩下了所谓的责任。 活着的意义和执念随着知道了卡莲•卡斯兰娜的结局后就消弭了。 在跨过了五百年的悠悠岁月后,面对着这个没有了卡莲•卡斯兰娜的世界,八重樱满是疮痍的内心中残留的唯有积累深重的悲哀与憎恶。 被抽去了那份执念与爱的八重樱,已经压不住那积压了无尽岁月的怨念集合体。 不如说八重樱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压制住绯狱丸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很是不易。 而到了两个月后的现在,她快要败了。 少年无言的跨过无数残骸断肢,明白一些关键的他感觉到了情况的棘手。 自己等于在和对方主导了大半的地方搏斗,胜算明显并不高。 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快点找到学园长才行,现在的她应该也被拉入这个世界了。 学园长明显是那种单纯凭借怪力和崩坏能作战的战士,在纯粹的搏斗技巧上,她的水平应该只有正常士兵的程度。 在全靠犹大砸就能分出胜负的战斗中,所谓的技巧对德丽莎意义确实不大。 但在这个身体素质归于平凡,也沟通不到崩坏能循环的精神世界里,苏青安应该要比德丽莎靠谱得多。 担忧德丽莎会不会因为手无缚鸡之力被野兽吃掉的苏青安把找到她当成了眼前的第一要务。 而一道声音打破了苏青安的沉思,那是微弱如风中残烛却饱含着坚韧意志力的声音。 “素不相识的少年人……” 苏青安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在尸骸之中的一片空白区域。 一位修女无力的倒在地上,她的腹部被锐器刺穿出了拳头大小的空洞,流淌在地面的血液已然干涸,残留的痕迹凝固成凄艳的深红色。 修女的头纱落在一旁,已经被血色玷污。 她白色的发丝在这片世界里,无暇的如若珍宝。 修女抬眼看向苏青安,那双眸子是他所熟悉的蔚蓝色。 坚毅、温柔而善良。 卡莲•卡斯兰娜。 苏青安神情复杂,这里的光景都是真实存在过于历史上的一幕吗? 是记忆的残响,还是绯狱丸的恶意。 又或许,只是虚幻的泡影呢? 这个天命五百年前最强的女武神,如今的天命主教所深爱之人。 卡莲•卡斯兰娜对着少年伸出了手。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的吗?”苏青安跨过血与骨,来到修女的身旁蹲下问道。 她快死了。他明白这个事实。 不如说,这副几乎流尽了所有血液的躯壳还能有着一点生命力支撑她开口,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即使明白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之物,少年还是忍不住感到了一点难过。 他不喜欢看到有人死。 何况这个人是和德丽莎容貌如此相似的卡莲。 修女紧攥的手掌松开,她的指间的黑绳悬住金色的十字架。 那是一个小巧的精致饰品。 她蔚蓝的眸子中染上了灰霭,微弱的声线从唇中艰难的吐出: “如果……你在这附近遇到了一个樱色长发的巫女……” “请你,一定要把这个交给她……”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苏青安点头接过十字架。 她最后说道: “……这就是了。” 修女永远的闭上了眼眸,她的唇瓣掀起了微弱的弧度,像是找到托付之人后欣慰的微笑。 苏青安望着这具彻底失去生机的尸骸,沉默了良久,说道: “这样啊,我答应了。” 他答应的事情,就必须做到。 少年紧握住手心的十字架,金属的冰凉刻入骨髓,冷硬的情绪刺痛神经。 苏青安不会让这样的一幕发生。 绝对。 在这样的世界里,即使将修女埋葬也只是无聊的心理安慰罢了。 没有意义的同时也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可苏青安就这样固执的做了。 他小心的环抱起修女那轻如羽毛的尸骸,走了很远很远。 这里到处都是火焰。 少年执着的想为她找到一处安宁而祥和的墓地。 而在深远的山林中央,苏青安找到了一处幽幽清冷的古泉。 这里没有火也没有尸骸,安静的和之前不像是同一个世界。 可能作为墓碑有些简陋了,少年找了块青石板。 在埋葬过后,他在青石板上用石块刻上了一句话。 【这个在花季年华逝去的女孩,为了保护这个美好的世界,长眠于此。】 【卡莲•卡斯兰娜。】 是圣芙蕾雅学园惯例的简短墓志铭。 苏青安想,可这就足够了。 仅是这样简短的话语,学园里的那些笨蛋就足够满足。 那修女自然也不会感到不满,因为她们都一样,都是这样的笨蛋。 少年握住十字架,转身离去。 他没有看到的是,背后的景物在某个刹那就支离破碎,世界被撕裂出了无尽的荒芜,产生了巨大的空洞与黑暗。 而就在黑暗要将少年连带着一起吞噬时,他手中的十字架散发出了微弱而明晰的光明…… 于是,苏青安视野一暗,一切就突兀转换。 他已经置身另一处圣痕空间的碎片。 那还是同一片山林,但却是莺飞草长的春季,转化成白日的光景有的只是一片温柔的祥和。 没有血,没有火,也没有尸骸。 这座八重村常年居住的山林恢复了原貌。 修女的十字架让苏青安成功走出了圣痕空间中的记忆碎片,让他没有被黑暗吞噬迷失。 苏青安看向手掌中光芒逐渐熄灭的金色十字架,明白了理由。 是那个修女救了自己。卡莲•卡斯兰娜。 可那个修女真的是卡莲吗?苏青安不禁产生了疑问。 无论是在圣芙蕾雅学习的天命历史上,还是他所知道的零碎游戏剧情里,卡莲的结局都不应该是死在八重村才对。 不对。 苏青安突兀就明白了理由。 她就是卡莲•卡斯兰娜,她也必须是才行。 这里可是绯狱丸和八重樱的圣痕空间,所以要追寻一条完整的逻辑链本身就是一件蠢事。 但苏青安可以肯定一件事。 那位修女的死,证明了距离八重樱的彻底败北已经越来越近。 58.今天我德丽莎单手搏熊,不是问题。 西九条沙罗走下阶梯的动作突兀停止了。 不轻不重的声响顺着风的流动敲打耳膜,女人蹙眉感到了不安。 而旋即,证明她内心不安的事物出现了。 不安定到足以被形容为暴躁的剧烈崩坏能波动以学园长的办公室为中心爆发,几乎是刹那间黑红色的大量雾气就席卷了大楼,并朝着四周不断扩散。 以这样的速度,圣芙蕾雅学园没过多久就会被彻底笼罩。 女人不复原本的从容和慵懒,她的神情变得漠然,那双眸子看向四周淹没了躯壳的黑红色雾气,里面有的却只是古井无波的死寂。 西九条沙罗并不喜欢战斗,所以她选择了退役,来到圣芙蕾雅学园当校医和老师。 但这不代表她不会。 女人拾阶而上,选择朝着原路返回。 黑红色的雾气似乎导致了她无法快速的进行移动,但即使是疯狂侵蚀躯壳的雾气也难以阻挡她缓慢的前行。 西九条沙罗从口袋中拿出了万宝路的烟盒后就脱去了白大褂,将其扔在了地上。 她用手中老旧的打火机点起了烟。 旋即继续踏步向前,动作利落而果决。 “学园长啊,真被你的乌鸦嘴说中了。” “即使我检查了你的身体三次都毫无异样,可终究还是出现了问题。” “啧,这就是律者的力量吗。” “还有这种情况,没有穿装甲真是不方便啊。” 她感受着雾气的阻碍,有些不愉快。 如果身上有着装甲的加持,西九条沙罗不可能会这样被迫慢悠悠的前行。 而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现在的她只能勉强保持住不狼狈的姿态罢了。 现在的西九条沙罗像是被锋利的事物刺穿了一层外壳,表露出的态度冷静到完全不像是一个学园的校医。 可这本来就不是正常的学园,西九条沙罗自然也不是正常的校医。 身为前A级女武神,西九条沙罗是现在学园内除了姬子外唯一的A级战力。 “苏青安你这个小家伙可别乱来啊,医生可是最讨厌不珍惜自己身体的患者了。” 说着,女人压榨着躯壳内的力量加快了脚步。 同为A级女武神的姬子和符华都会定期出任务,可唯有西九条沙罗是例外。 她就真的像是一个普通的校医和老师,不染指世间纷争。 而这其中的理由,唯有德丽莎和她自己明白。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处于这样的崩坏能环境下对西九条沙罗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再恶劣不过的伤害。 这座学园的某种意义上,是一些仅存余烬的人用来养老的地方。 大部分职工人员都是如此。 但西九条沙罗的例子,即使放在这些仅存余烬的职工人员中也极其特殊。 可这个嘴上让人不要乱来的校医,现在就在干着最为乱来的事情。 女人的背脊之上人工圣痕的光辉,微弱的像是快熄灭的火焰。 可它又确确实实的……在燃烧。 你看,和西九条沙罗自己说的正好相反,她也是挣扎过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的。 西九条沙罗天生的崩坏能适应性和崩坏能抗性都很差。 不是所有的女性都能在崩坏能环境下安然无恙的,她的运气就不太好。 和苏青安一样的不太好。 所以西九条沙罗才会对苏青安这样在意,所以她才会在渴望这个少年可以超越过极限之外的同时,也希望他循规蹈矩,安分守己。 而最后,女人还是选择了亲眼见证少年自己决定踏上的道路会走出什么样的未来。 所以。 “余灰这样的存在,让大人先当就行了,小孩子可不能不懂事的乱来啊。” 女人缓缓从唇中吐出烟雾,她感受着薄荷的香味弥漫口腔,露出了笑容。 那件孤零零落在地上的白大褂,离西九条沙罗越来越远。 这个校医燃烧着仅存两年的寿命,朝着苏青安的方向前进。 ——————————————— 此刻,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德丽莎面临着大危机。 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该如何徒手搏熊。 这就是她现在要面对的难题。 虽然德丽莎能明确知道自己的力量还没有削弱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夸张程度,但对面这头熊也不是普通的野兽。 对方身上微弱涌动的崩坏能证明了这是一头崩坏兽。 即使远古时期的崩坏兽比现代弱很多,可对没有武器,没有崩坏能,没有怪力的德丽莎来说,这已经是地狱难度。 女孩刚来到这个世界,首先见到的一幕就是一位村民丢下了粗制的劣质武器后转身逃跑。 对方的决定无比正确,正常人类的战斗力拿着这种用木棍绑着尖利石块制成的长枪显然没有胜算可言。 但是毫不犹豫到完全忽视了德丽莎这样可爱幼小的女孩子外,甚至撞到女孩以后,还下意识推了她一下,这种行为还是有些让她不齿。 可也正是因为这一撞一推,让德丽莎明白了自己身体的现状是前所未有的孱弱。 揉了揉被撞后泛起青紫的肩膀,女孩冷静的拾起了村民丢弃的长枪,感受着对这具身体来说过于沉重的重量,不由发出了叹息: “刚出生的我都比现在强啊。” 混合了崩坏能基因的女孩,刚出生时就拥有单手把这种级别的崩坏兽按在地上锤的恐怖力量。 第一次品尝到常人的无力,女孩却依旧面不改色。 冷静。德丽莎对自己这么说。 哪怕身处于绝对的逆境也不能放弃希望。 苏青安那孩子已经这么努力了啊,他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来到自己的面前。 最后他做了一些什么,把她与那个怪物的斗争拖拽到了这个世界。 那身为学园长的自己就绝不能辜负他的期待和努力。 逃跑是不切实际的。 巨熊背后开出了类似花苞一样的扭曲肉块,数根触手从中伸出,毫无留恋的掠过女孩娇小的躯壳,贯穿了村民的身体。 血花绽放,触手缓缓的将尸体拖拽回巨熊的足下。 而后,尸体被拉扯进了那肉块塑成的花苞中。 熊的目光转到了在场仅剩的食物。 明白了危险到来的德丽莎双手握住长枪。 留给自己的选择,唯有战斗。 59.太玄流。 预判攻击的落点。 女孩用着轻盈的娇小身体,躲过了那几道触手的攻击,她的眸子淡然的直视着巨熊的动作。 那是纯粹到没有任何计谋的攻击,直接而简单。 但如果被碰到一下,以目前的身体状态就必死无疑。 若不是对方开始就明确的表露出了远程的攻击手段,德丽莎的首要选择会是逃跑。 可目前把背后留给对面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十米左右的距离吗?”女孩淡淡的向左踏了几步,触手撕裂的风流拂过面颊,她就这样轻松的躲过了攻击。 多年的战斗经验不是白费的,即使沦落至此凭借着以往的经验和冷静的心态,德丽莎也很快摸清了对方的攻击模式和大概距离。 从开始到现在,巨熊除了用触手攻击外,就只是在原地咆哮,躯壳却一动不动。 习惯远程攻击吗? 不对。 有那样的身体优势却不利用,即使可以用没有智商来解释也很勉强,因为本能应该就能明白身体的爪牙不是摆设。 所以在德丽莎看来,比起巨熊的庞大外表,它背后的花苞才更像是更重要的本体。 并且和巨熊那厚重的皮毛相比,那些蠕动的肉块组成的花苞显然看起来更好破防。 手上的武器很劣质,德丽莎猜测如果单纯的用长枪攻击巨熊,武器直接碎裂的可能性很大。 但猜测为真,那自己就还有着一点胜算。 从村民的服饰和武器的水平,在加上远古类型的崩坏兽,这些零碎的信息。 德丽莎可以判断自己是来到了以古代的某个时期为背景的地方。 在绯狱丸开始侵蚀身体的那个刹那,她发烫的背脊就告诉了德丽莎,对方是以什么媒介的形式存在于自己身体里。 是圣痕。 所以自己现在来到的这个地方,很可能就是圣痕里的数据空间。 但圣痕本身就是天命至今没能摸透的存在,所以关于圣痕空间这样的信息,即使是作为极东支部的部长,德丽莎知道的也很是有限。 但有一点很明确。 那就是,如果在这里面死了,外界的自己也很可能会失去生命。 在念头微闪而过的呼吸间,女孩依旧保持着谨慎与警惕,仔细的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要来了! 女孩再次踏步躲过了攻击。 可哪怕可以预判对方的攻击轨道,但是体能的消耗却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德丽莎特意绕着圈子的同时,一步一步到接近着对方。 在这样差距悬殊的状态下,女孩还是选择了以进为退。 她要进攻。 可越是接近对方,巨熊攻击的速度和频率就越发的难以躲避。 “呼!”数道触手掠过划破空气的声响清晰入耳。 女孩利用身体的柔韧性,极速向后弯腰,才勉强躲过了攻击。 而在这之后,德丽莎看也不看就顺势松开支撑住身体的双手,将身体滚落至旁边到地面,旋即起身快速回复了平衡。 她的呼吸已经有些急促,这具身体真的太差了,只是几个动作,体力就已经接近告罄。 必须速战速决。 继续拖下去,死的只会是自己。 这个距离应该差不多了。 计算了触手回归的速度,德丽莎调整呼吸,快速迈步前行。 绕道。 回身。 挥枪。 那三秒中,德丽莎用着粗劣的武道技巧和意志力强行压榨出了躯壳的潜能,爆发出了短暂的极快速度。 她闪躲过巨熊僵硬挥出掌的缓慢攻击,成功绕过到了它的背面。 女孩的眸子中倒映着触手回归涌来的光景,手中的动作依旧毫无犹豫,果断而利落。 整劲旋力。 她在瞬息扭转了全身力道,挥出了长枪。 尖锐的石块顺利刺入花苞,木棍借势贯入。 血泉喷涌而出,触手涌来的动作也慢了一瞬。 肉块塑造出的花苞表现出萎靡的姿态,大量的酸液从出溅落,女孩果断放弃了长枪,撤手退后。 但还是有一些酸液不可避免的洒落在了肌肤表面,剧烈的灼痛让她下意识的蹙眉。 可旋即,没有多少的余裕让她继续在乎这些。 对方的攻击到了。 德莉莎反应极快的贴地一滚才勉强躲过了数道触手的回防。 “看来到此为止了。”女孩明白战局已经到达了尾声。 花苞的确是对方的弱点,但武器的耐久和力量的孱弱都成为了她的败因。 以凡人的身体去杀死崩坏兽本身就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自己的技巧达不到那样的程度。 在德丽莎所认识的人里面,也唯有符华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 其余的人……无论是身为天才的雷电芽衣,琪亚娜,还是身为A级女武神的姬子,在这样的条件下也没办法比德丽莎做的更好。 但能做到的人应该还是有的。 回忆起那个少年在女武神考核中赤手空拳的恐怖表现,德丽莎忍不住笑了。 之前使用的特殊呼吸法让身体此刻产生了大量的缺氧,女孩的大脑开始眩晕,那次的攻击本身就是最后一博,她自然不会给自己留太多余地。 现在的德丽莎已经陷入死地。 如果,面前的这个人没有及时赶到的话。 少年周身的气劲环绕出透明的领域,领域卸去了攻击的些许力道,而后他随意的抬手就拂去了几道如鞭继续袭来的触手。 配合完美的巧劲与震劲让他从容应对着崩坏兽源源不断的攻击。 那是踏入了武人未知领域之上的止水之境,至极的操控力让苏青安即使仅剩如此孱弱的力量,都能够游刃有余的面对远超自己力量的敌人。 他说道: “德丽莎学园长就好好休息吧,这不是你所擅长的领域。” “……那就拜托你了。”德丽莎坦然答应,就退后到了不会被波及的地带。 虽然身为学园长要被学生救让她不由得感到有些气馁,但这某种意义上也说明她的教导有方嘛。 拿着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女孩瞬间心安理得的点了点脑袋。 而后她开始关注着两者的战斗,就算德丽莎认为苏青安的水平能够做到击败对方,可担忧仍然不可避免。 在女孩的眼中,以平常人的身体用出的武道的技巧无论有多高超,被击中一下也就是死局了,所以这样容错率几乎为零的战斗她会担心是理所应当的。 可在少年的眼里,这场战斗不会有意外。 心湖凝冰为无尘之境。 而在这段时间的自行日积月累的堆砌外,那次任务产生的刺激也让冰湖中絮状的裂纹被抽离了一部分,抹消于无。 当冰湖彻底通透之际,少年将踏入下一阶段。 其名为,明镜。 苏青安其实无时不刻都在变强,即使这份跨度微小到可以被忽视,但此刻站立于此的他已经不会被这种级别的对手所击败。 少年的拳与掌像是一个无形的圆。 崩坏兽的力量和他自己的力量都被他并入这个圆当中,无法逃逸。 “太弱了。”他一步一步,走向巨熊。 积累的力量悉数返还,少年手掌化刀劈斩而出。 由胶状物和肉快塑造成的触手如被剑刃划过,无力的被撕裂开来,血液和粘液四散飞溅,却又被少年周身的气劲弹开。 在心入无尘的那天,苏青安就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而在得到符华武道传授,自我磨练的现在,身体素质也已经无法成为这个能力施展出来的桎梏。 “吼!”巨熊愤怒的咆哮,它终于动了。 庞大的躯壳奔袭而来,纵然动作僵硬而缓慢,可地面微弱的颤动和那份压迫感也足以让常人感到畏惧。 少年漠然的抬眼看向来袭的巨熊,他说道: “闭嘴。” 于是巨熊的动作就戛然而止,它的咽喉像是被某种坚硬的块状物堵塞住了,猩红的兽瞳中满是迷惘与畏惧。 整整三秒的时间,巨熊如同家养的兔子乖巧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势】 即使肉体被限制了,心与灵魂本质的强大依旧无法被压抑,而只要是有所知性的存在,都会被少年的【势】影响到。 区别只在于时间的长短。 现在即便是领悟了心眼的雷电芽衣也没办法快速的挣脱苏青安的【势】。 在技巧上他进步了太多。 现在的【势】,已经只有雏形是陈君玄所教导的版本,更多的是他自己的理解和符华所言的武意。 只是为了表示尊重和方便,这一招依旧归于太玄流中的【势】之中。 真的就像当日那个老人所希望的那样,苏青安逐渐开始走出了属于自己的太玄流。 而即使被少年以这样短暂的时间持平甚至超越,也绝对不会让陈君玄产生负面情绪。 正相反,以那个老人的性子只会感到愉快罢了。 有时间,去看看他好了。苏青安抱着这样的念想。 挥出了拳。 巨熊的位格太弱了,它被锁住三秒,不是因为只能被锁住三秒,而是因为它没能活过三秒之后。 太玄流•崩劲。 于是伴随着倒地的轰鸣,大地上多出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骸。 少年随意的用劲力震落去拳上的血珠,身上依旧如来时那样一尘不染。 旋即,他对着德丽莎笑道: “我们走吧,学园长。” “哎?不对,好的!”傻乎乎的愣了会儿神,女孩反应过来,回答道。 苏青安,也许意外的比自己想象的要强。 这段时间和符华的修炼,对他来说帮助这么大吗? 可惜武道对天资悟性的要求和能得到的成果过于低效,能达到符华或者苏青安这样水平的实在少之又少。 不然她多少也会产生一些普及的念头吧。 “去哪里?”在问出这句话后,德丽莎就明白自己说了蠢话。 果不其然,苏青安下一刻就说出了自己马上就意识到的答案。 “去找和我们天然就在一个战线上的盟友,那个巫女。” “八重樱。” 60.八重樱。 八重樱收起了刀。 她缓缓目送着两人离开后,才逐渐改变了用来隐蔽气息的呼吸方式。 那个人的武道水平很高。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会被直接发现也不奇怪。 在没必要的情况下,她不希望和那个女孩打交道。 而少年的出现刚好打断了,八重樱准备挥刀救人的动作,所以在那之后继续不出现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因为,那个女孩最好不要和村庄有联系。 这个和卡莲如此相似的女孩,来到了这个已经轮回过无数次的世界。 自己那日的选择却演变成了这样的结局啊。 依旧是,不得解脱。 绯狱丸,你明明应该也是很累了才是。 你也应该是想睡一会儿了吧。 但唯独是我,哪怕是用了五百年的岁月,也没办法使你完全释怀吗? 或许这个女孩能做到吧。 但这些都没关系了。 什么宿命,什么悲愿,什么执念,什么善恶。 都和这个她没关系了。 八重樱露出了笑容,那是与她往日气质迥然不同的笑容。 不温柔,不淡雅,不清冷。 有的只是莫名的危险与诡谲。 这一次…… 这一次,一定要救出凛。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这里的凛不过是一片虚无的幻影,真正的凛早就被她自己亲手杀死了。 这样的事情,八重樱是明白的。 或许自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坏掉了,只是在最空洞的那段时期她遇到了那个名为卡莲•卡斯兰娜的圣女。 圣女给予了她真实无虚的爱,于是八重樱也将之视如珍宝。 她汲取着这份过于短暂,简直如同梦幻的爱,硬生生拖拽着意志坚持了五百年。 轮回了百次千次万次,永不休止。 而就在外界明白卡莲已经死去的那一刻,八重樱圣痕空间内的卡莲•卡斯兰娜也真正的死去了。 她也真正的。 坏掉了。 所以对现在的八重樱来说,重要的唯有凛。 至于那个和卡莲很相似的女孩,再相似又能如何呢? 她终究不是卡莲,只是一个会让她感到怀念的陌生人罢了。 八重樱依旧留存着所有的记忆,但此时存在的这个樱发少女和那日长空市的巫女,或许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少女用刀刨开巨熊的尸骸,名为樱吹雪的灵刀轻而易举的分开了坚韧的皮毛和骨骼。 最后,她从中找出了一块已经被腐蚀大半的头骨。 这是她会碰到德丽莎的原因,为了寻找与打野队失散在山林的村民。 只是现在这个村民只剩下了勉强能证明他生前是人类的头骨。 八重樱漠然的用刀尖挑起头骨,另一只手用布接住。 灵刀劈断了熊的两只前掌,她将其收起,随后收刀入鞘,就没有留恋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虽然村庄一直缺少食物,但是这种变异的野兽是不能食用的,曾经的祖辈已经用性命证明了这一点,食用者很可能会因此染上古怪的病,最后变成伤人的怪物。 届时,则需要由守护村庄的巫女。 为其介错。 —————————————— 苏青安和德丽莎走在山林间,他凭借着山里明显人为日积月累所踏出的道路和直觉一点点朝着八重村前进。 他说道: “德丽莎学园长。我们分析一下目前的情况吧。” 德丽莎点头表示同意。 “首先我们可以明白,对方有可能无法直接的对我们进行攻击,所以我猜测这里应该存在着某种胜利与失败的规则,而由于现在是对方占优势,可以想象这个规则肯定有利于对方。” 女孩颔首说道: “圣痕空间的本质是一种数据空间,既然是数据空间里面最可能显现的数据,自然和圣痕的持有者有所关联。” “而按照这附近的地貌环境和村民的语言,还有我们身上自动被替换的衣着来看,这里是极东的古代。” 苏青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和服单衣,面色不变。 对他来说只要不影响出拳的速度,服饰的模样是可以被忽视的要素。 女孩的身上也是和服,只是色彩比较多样同时款式明显要复杂一些。 他想了想开口道: “现在八重樱所在的地方,很大可能就是神原村的前身,八重村。” “从神原村的文献和历史可以明白,八重村有着用活人祭祀给神明,祈求下雨的愚昧习俗,或许我们接下来要接触的就和这个有很大关系。” 德丽莎表示认同,说道: “八重樱的一生都在这里度过,她人生中最喜悦,最憎恶,最悲伤的一切都在这个村落里,这里是她的圣痕空间,所以具现出来的是这个地方很正常。” “我们目前的关键点在于要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如果说圣痕空间的一切都是历史的倒影和重现,或者阻止可能会发生的悲剧就是走向胜利的因素之一。”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德丽莎学园长,八重樱的身份是巫女,而她的父亲则是神主,是全村最有权势的人。” “在这样的条件下,八重樱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叫八重凛。” “而就在某一天,用来祭祀的少女可能发生了意外,村庄里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代替品作为祭品,而八重樱的父亲作为神主,在家里有着适龄且纯洁的少女这样的情况下。” “你觉得他会做出什么选择?” 德丽莎沉默了,她明白了答案,说道: “如果结局注定是悲剧,那这位神主的选择就不言而喻了。” “是的,你说的没错。和神原先生那样伟大的父亲不一样,这位八重神主很差劲,他握住了八重樱的手逼着她用刀亲手杀死了她的妹妹,八重凛。” “这是由乃在那天初次遇到活人偶时,看到的记忆残相。” 里面还结合了苏青安所知的剧情和神原村的文献,不然他也无法从这么多的细枝末节中寻找到准确的答案。 苏青安露出了不愉快的神情,他继续说道: “学园长,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在杀死了八重凛后,天空就真的下雨了。” 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大笑,只有八重樱在哭。 德丽莎望向已经不远的村庄露出了难言的神情。 那日天空下起的雨,究竟是因为祭品赢得了所谓的神明愉快呢,还是在为着这样愚昧酿就的悲剧而感到哀伤呢。 不管如何。 这份半条命的恩义,她终是有机会还了。 61.绯狱丸 “你们是来自远方的旅人吗?” 两人从清泉般悦耳的声调中回神,那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少女,她身穿着古怪的巫女服。 顺滑的发丝是如樱花般的美丽色泽,巫女洁白无瑕的脸蛋上神情疏离而冷淡,但因为性格方面上的缘故,她还是对两人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是八重樱。 在村庄的门口,两人就这样遇到了这个巫女。 苏青安不禁蹙眉,德丽莎学园长和八重樱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才对,可她的反应却和面对一个陌生人毫无区别。 难道绯狱丸在圣痕空间里的优势,已经巨大到足以影响八重樱的记忆? 所以才导致她忘记了外界曾经发生的事情。 想象的更严重点,她甚至有可能忘记了自己身处在一场不断轮回着历史的倒影里。 如果真是这样,在没有外力的帮助下八重樱的败北已经注定。 女孩身躯微微向前自然的做出了优雅而标准的礼仪动作,她抬眼看向对方,微笑说道: “初次见面,这位美丽的巫女小姐,我的名字是德丽莎•阿波卡利斯,来自遥远的西方。” 初次见面,这位美丽的巫女小姐,我的名字是卡莲•卡斯兰娜。 相似的容颜与话语都重合在了一起,就连这份源自西方的礼仪都一模一样。 八重樱在某个刹那好像看到了倒流的时光,那日的画卷被重新呈现。 可下一秒她就叹息于自己是有多没出息,仅是相似的光景,内心的空洞又再次填充到溢满而出。 只可惜唯有一点,是即使坏掉的八重樱也是可以明白的。 那位骑士,那位圣女。 从开始到最后,都不是独属她一人的。 可这样,就已足够。 思绪万千间,巫女露出了浅淡的笑容,给予了回答。 —————————————— 圣女是博爱的。 圣女不会独属于任何一人。 卡莲•卡斯兰娜。 一个可以为了八重樱毁去声誉,导致失去了性命的……医生。 在那样短暂的相遇和相处的时间内,圣女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何况是在她身负婚约的情形下。 她只是发觉到了巫女身上巨大的空洞,所以给予了巫女足以弥补那份空洞的爱。 可那也只是博爱。 圣女爱着所有人,平等而公正。 那不是爱情,甚至不是友情,那仅仅是圣女的温柔。 八重樱知道,一直都知道。 卡莲•卡斯兰娜是自己的医生,是自己无法停止汲取的药品,是自己饮鸩止渴的虚幻之毒。 只是到最后,八重樱还是期待着,她期待着在那双对待万事万物尽皆温柔的眸子,在看向自己时,会不会多出一份重量。 哪怕仅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重量,那也意味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只可惜,八重樱得不到答案了。 圣女的慈悲与温柔,没人能够苛责。 在那天的裁判会上圣女说出的那句话,是为了有朝一日,八重樱能够听见。 我已经爱上了八重樱,她是无辜的。 这句话是为了让这个巫女在遥远的岁月之后可以明白,卡莲•卡斯兰娜没有失约。 而为了慰籍巫女独自熬过无尽岁月的那份孤独与苦痛,即使会伤害一些人和自己,卡莲依旧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圣女的温柔总是带着牺牲自我的意味,那份骂名和死亡的结果就是圣女付出的代价。 八重樱都知道,为了自己卡莲•卡斯兰娜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 她的一生本不该这样短暂,这样的人绝不应该如流星一样易逝,无论是对人民还是天命,她都应该继续活下去。 只是她遇到了八重樱,八重樱遇到了圣女。 于是,她们折戟沉沙,共溺梦幻。 绯狱丸记得她,那是圣洁,温柔而无比坚韧的人类。 在她活了这么悠久的时光中,那个人类是少有的有资格并且不负圣女之名的存在。 只是你看,她还不是死了。 绯狱丸发出了嗤笑,人类总是这样脆弱。 人类总是这样,美丽的总是易碎而稀少,丑恶的总是多如黄沙,斩之不绝。 可对比地表上无数的人类当中,唯有八重樱对她来说是特殊的。 有时候绯狱丸会想,她让八重樱陷入这样的幻境是一场轮回,可这个世界是不是也让自己进入了一场轮回?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她又为什么…… 会和姐姐这么像。 不对,那不是像不像的问题。 无论容貌还是性格,甚至就连细节上的优柔寡断都如出一辙。 五百年。 什么样的人类可以和几乎一口气打碎了前文明根基的侵蚀之律者纠缠整整五百年的时光? 意志力?爱?外力?或许那都是理由。 但更深层次的理由是,绯狱丸舍不得了。 八重樱就是樱,是姐姐的转世。 而绯狱丸又怎么舍得离开和姐姐一直待在一起的时光呢,所以即使她们表面上仇深似海,可却又有着奇怪的默契。 每到八重樱承受不了的时候,她就开始选择玩过家家。 就像是一个小女孩在拉着一个少女的衣角笑着说,姐姐我玩累啦,我们休息一下吧。 那份积累了无数岁月的仇恨放在八重樱面前就像是一个笑话。 是啊,笑话。 但唯独是姐姐,被当成笑话也是没关系的。 这个在五万年前被看守人员无情虐杀后,身化第十二律者的女孩。 在面对着八重樱时,却还是那个当年的小女孩。 即使是崩坏的意识和对人类的憎恶也唯独无法影响关于姐姐的一切。 八重樱是坏掉的。 绯狱丸也是。 她被分割成了两面,一面是那个爱着姐姐的小女孩,另一面是憎恶着一切的侵蚀之律者。 所以德丽莎会被侵蚀,所以她显得那样反复无常。 在八重樱说累了,想休息一下的时候。 绯狱丸沉默了,她想如果这是姐姐的要求那结局是这样也是不差的。 可最后她仍旧压抑不住对人类的恨意,她想她要出去,她必须毁灭这个世界,不这样做就不行,不这样就很不愉快。 就在八重樱彻底坏掉的那一刻,绯狱丸两面的精神也濒临崩坏。 该结束了。 但无论结局是毁灭人类也好,是就此消亡也好。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珍惜和姐姐在一起的时光。 这样想着,八重凛压抑住喉咙中咳嗽的欲望,对着进门的巫女露出了微笑,说道: “姐姐,欢迎回来。” 62.八重凛 “嗯。凛,我回来了。姐姐给你带了草药哦,只要凛一直乖乖吃药,凛的病一定会好的。” 巫女温柔的抚摸着女孩的脑袋,她看向八重凛病怏怏的苍白脸蛋,眸子中含着怜惜与悲哀。 凛。 这一次,我一定会救下你。 她一直很软弱,很没用。 即使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可她却软弱到连八重凛的倒影都救不了。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砸碎了义务、责任,从那份虚假温柔的牢笼中挣脱而出的巫女,下定了决心。 那藏于鞘内的灵刀散发出不详的微弱红芒。 名为樱吹雪的灵刀,最后会因为巫女心境的转变重塑成何等模样呢? 没人会知晓。 “嗯。我会听姐姐的话,好好吃药的,虽然姐姐熬的药有点苦。”八重凛乖巧的点了点脑袋,最后似乎是回忆起了药的苦涩,不禁下意识的蹙起了眉。 看着女孩有些娇憨的模样,八重樱好笑的轻捏了一下她手感极好的柔软脸蛋,说道: “好啦,良药苦口嘛。凛最乖了。等会儿姐姐给你讲故事吧,好吗?” 女孩顺从的表示同意,对于八重樱亲昵的捏脸动作,她似乎感到了一点高兴,之前微微蹙起的眉宇马上就舒展了开来。 “现在姐姐先去给凛煎药。” 巫女对着站在身后的两人露出了礼貌的微笑,她继续说道: “这两位客人是来自遥远地方的旅者,凛可以问问他们经历的故事和遥远地带的风土人情哦。” “姐姐出不了远门,所以比起姐姐讲的故事,也许他们讲的,凛更喜欢听也说不定呢。” 八重凛摇了摇头,她有些着急的说: “不会的!姐姐是因为我的身体才出不了远门的,所以,所以姐姐讲的故事,无论如何我都最喜欢了。” 八重樱笑着帮女孩整理好额前的碎发,说道: “好好好,不要急嘛,不管怎么样,凛喜欢就好了。” 随后,巫女起身就走向了药房。 苏青安正襟危坐,他对着有些怯生生的女孩自我介绍道: “你好,八重小姐。我的名字是苏青安,接下来几天我们可能会在你家叨扰几日,请多指教。” 少年那认真的神情让绯狱丸感到好笑,他说话的方式有些死板,背脊在跪坐的同时如竹节般挺拔,对方的姿态给人一种自己不正经起来就不行的肃穆感。 但这些配上那张清秀净美的脸就感觉分外有趣。 她是记得这个人的,就是他让已经身化拟似律者的佐藤由乃从崩坏意识中拖拽出了自我。 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拟似律者得到足以背弃崩坏的力量? 她很好奇。 绯狱丸是明白那种被崩坏意识影响的感受的,她几乎无时不刻的在被侵蚀着,一半的意识已经完全沉沦。 拟似律者链接的崩坏意识自然比律者更好断开,但即使如此绯狱丸也很难想象,人类的意志力为什么可以能够做到这种事情。 女孩的眸子中闪过漆黑的色泽,突兀燃起的戾气让她很不愉快。 明明只是人类罢了。 “凛小姐,可以这样叫你吧?”这道语调压在人心间柔软之处的声音将八重凛从漩涡中拉了出来。 “……嗯。”八重凛恍惚回应,心间的戾气就奇异的消散于无,她看向了面前白发的女孩。 光看相貌,她的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才是。 但那投射而来的目光中却有着莫名的慈祥和温暖。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那天姐姐会觉得这个女孩很像卡莲了,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们真的很像。 如果女孩的身体年龄再大一点,那简直就如同那个圣女转世了一样。 德丽莎眼睛在这个瞬间仿佛都亮了一下,她说道: “这样啊,那太好了。凛小姐,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我的名字是德丽莎•阿波卡利斯。” 利用自己的身体年龄,以同龄人的身份去接近对方是德丽莎做出的决断,想让苏青安和对方快速亲近起来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这个大任只能由她这个学园长大人来负责了。 只有和八重凛的关系稍微亲近一点才能更方便保护她。 而除了这个理由之外,对这个境遇悲惨的女孩,德丽莎内心也有着一些怜悯和爱惜。 “德……丽莎•阿……波卡利……斯。”八重凛蹙眉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是觉得太长而有些拗口。 德丽莎看着对方苦恼的模样,笑着说道: “叫我德丽莎就行啦。” 八重凛点头回应: “嗯……那德丽莎叫我凛就好了,朋友的话,不应该叫的太生疏吧,这是姐姐教我的。” 内心的世界中,黑红色的狐影发出了尖利刺耳的嘲笑。 【白痴,谁会和人类做朋友?】 是的。绯狱丸是不会和人类做朋友的。 但是八重凛可以。 现在的侵蚀之律者只是一个名为八重凛的小女孩罢了。 翻滚沸腾的戾气和杀意在八重凛展颜微笑间就被压抑破灭。 现在的她只要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几日时光就行了,在此之前,这两个人只是姐姐带回来的客人而已。 而期间的关系,自然也不会因为律者的身份带来其余的桎梏。 女孩有些忸怩的说道: “大哥哥也叫凛的名字就好了,八重小姐什么的,感觉被这样叫怪怪的。” 苏青安愣了一下,其实在进来房间的时候他就很沉默,只是他这个人平时就很沉默,所以自然没人能看得出少年内心的翻涌。 这个世界上能一眼就看出他内心的,只有华。 他在看到八重凛的那瞬间就突然想起了神原夕,他想这两个女孩或者意外的很像。 被不同的理由所禁锢的自由也好,被愚昧的习俗而摧毁了的人生也好,都是这样相似。 而八重凛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人了,可在五百年后,从八重村的余烬中诞生的神原村却再度发生了类似的故事。 这算是某种轮回吗? 只是唯一不一样的是,神原修一做出的选择导致了最后结果的不同。 苏青安回想起那个男人拿着那把御神刀死命攀爬着朝着怪物而去时的神情。 他想,神原夕的未来必须要很幸福很幸福才行。 不然又怎么对得起那个男人的坚忍和觉悟。 所以对于做出了截然相反选择的八重神主,苏青安感到很不愉快。 不愉快到他明明知道在这里的那位八重神主也不过是一道幻影,苏青安也想亲自问问他这样选择的理由。 而现在,少年的神情柔和了不少,他给出了答案: “嗯,既然凛觉得这样比较好的话。” 或许,来到这个由虚幻与情感组成的世界,对这个少年的未来会造成极为深远的影响。 只是现在,这一切的未来都无人能明白。 63.最后的轮回。 厨房。 八重樱正在仔细的用木杵捣碎着药物。 在每日的清晨,巫女都习惯游走于山林之间寻找着新鲜的药材。 这些是凛常年服用的药物,按照配方一步步制作完成的流程其实并不算繁琐。 但长年累月下来,常人也会难免偶尔生出一些不快与烦躁。 可对巫女而言,为妹妹制作药物的时光可以让她的心灵得到安定与宁静。 那是一种确实在为着她做些什么的实感。 这样的实感填充进内心的空洞,会让巫女感受到少许的慰籍。 八重樱听着草药被按压至破碎的声响,恬静的神情突兀闪过失落。 巫女发出了叹息。 凛,她一直到最后也没能看到来年的樱花…… 五百年了。 无论是绯狱丸,还是自己对自我的约束都已经不复存在。 所以最后的轮回,就让巫女任性一次吧。 哪怕,那样的八重樱不再像是八重樱。 她只是……想让凛看到来年的樱花罢了。 或许,唯有这样八重樱才能稍微多面对一点那份罪孽。 但巫女是明白的,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个无力而软弱的八重樱。 这样的做法也不过是自我慰籍,是毫无意义的自我满足,所能得到的和付出的根本就不成正比。 让外人知晓,也只会留下一个被说是蠢货的评价。 而最为可笑的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过去了五百年。直到这一次巫女才下定了决心,做出改变。 你看,以前的你不也只是把这一切当做单纯的梦境吗?所以你根本无所谓这些历史的残相。 这五百年来八重樱就像一个漠然的观察者,这是自然的,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度过了如此悠久的岁月后依然没有崩溃。 但直到最后,这个巫女反而选择了沉溺于此。 她丢弃了所有,怀抱了虚幻的梦境。 可或许……巫女选择抱住的事物,并不是真的毫无意义可言。 在自我满足的同时,她也许能给予一些救赎。 小火缓缓煎熬着药罐里的药物。 八重樱看向桌面上逐渐渗出血液的布包,目光冰凉。 ———————————————— 苏青安问道: “凛觉得,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那只是随意的闲聊罢了。可是八重凛却认真思考了好久,苦思冥想后才给出了答案,她说: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有很多很美好的东西。” 小女孩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圆,像是想说明有多大一样,她继续说: “但是也很危险,爸爸说过,外面的世界很乱,即使是隐藏在青山绿水间的八重村,如果踏出村庄要面对的也是一些恐怖的妖兽。” “所以从小他就和我说,我身体不好,是不能出门的,但其实我还是有点想看看外面的风景。” “这样的凛是不是有点不乖呢。” “姐姐是村庄的巫女,她很厉害很厉害,所以有一次姐姐说她知道凛一直是想出门的。” 小女孩病怏怏的面容突然亮起了不一样的神采,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她笑着说道: “然后她就带我去看樱花啦。那天很开心哦,樱花原来是那个样子啊,和画本画里的,故事里说的,都不一样,真的很好看。” “不过我其实是知道的。” 凛的话语变得有些低落和自责。 “这样一直麻烦姐姐是不好的,姐姐每天给我找药材,煎药就已经很辛苦了,还要提防着妖兽带我出门,所以我就和姐姐说明年有机会再来带我看樱花吧。” “不这样说的话。姐姐会一直勉强自己的,其实我是知道的,姐姐不喜欢巫女的训练,不喜欢握刀,不喜欢杀生,姐姐也是很喜欢看樱花的,只是姐姐太温柔啦,温柔到不能拒绝这些叫做责……任还是义务的东西。” “凛其实也不太懂,但是有些书里是这么写的。” 两人默默的听完小女孩一点点的自述,德丽莎忍不住抿了抿唇,她想这个真实存在过的小女孩已经死在了五百年前的那场大雨里。 像她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孩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局才对。 可惜现实总是这样不尽人意。 崩坏的灾厄和人的恶意都是这样延绵不绝的事物。 或许个人的力量,面对这些都显得过于渺小。 但,修女绝对不会认为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因为如果这样想的话,不就和认输没什么两样了吗? 看着面前这个真实而虚幻的女孩,德丽莎明白,唯有认输是不行的。 德丽莎轻轻的抱住了小女孩,让她有些愣神,而之后修女发间的清香还有温暖的善意就让八重凛无言。 这里是最接近灵魂本质显现的世界,身为这个世界大半的主人,绯狱丸几乎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修女内心的悲悯与难过。 旋即,德丽莎启唇道出的话语就传入耳畔: “凛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姐姐啊。” “真是个好孩子呢。” 笨蛋修女。 你明明也是知道的,我只是虚幻的东西吧。 那你又难过什么呢,太天真啦。 简直和那个拼死也要封印自己的圣女一模一样。 但绯狱丸又能奇怪的明白,她们是不一样的人。 德丽莎和卡莲,她们有着相似的意志和目标,但她们是不一样的。 卡莲就是卡莲。 德丽莎就是德丽莎。 她们走向的归途也将截然不同。 “嗯,姐姐对我来说很重要。不对,是最重要了,我想和姐姐永远在一起。” 以绯狱丸和八重凛的两个身份,她说出了再真实无虚不过的话语。 她真的很喜欢姐姐。 就算是为了八重樱也好,她也好想认输啊。 可惜做不到。 内心的狐影在放声大笑。 【快能出去了,快能出去了。】 【那个巫女动摇了,灵刀已经污秽了。】 【我要毁灭这个文明,杀死所有的人类。】 她永不止息的怒火正是当年的绯狱丸所遭受恶意的反馈,是人类自食的恶果。 绯狱丸是不可能原谅人类的,生前的绝望和苦痛是不会燃烧殆尽的柴薪,即使掠夺了再多的生命,她也只会高兴的大笑。 【人类……】 狐影的咆哮逐渐低沉,余下的尾音孕育着如深渊般的仇恨。 这一次的轮回,就是最后了。 64.八重神主。 坐在苏青安眼前的,就是八重樱的父亲,八重神社的当代神主。 这是个面色和蔼的男人,和八重樱姐妹的独特的樱色发色不同,他的发色只是普普通通的黑色。 他已经不算年轻,大约四十余岁的模样依稀可以看出曾经俊秀的样貌。 但想来在相貌上姐妹两人还是更接近于她们已故去的母亲。 在这个男人回来的时候,八重樱和他说了些什么,之后就演变成了现在的光景。 与此地掌权者的对话是有必要的,即使内心对他抱有着厌恶感,暂时的虚与委蛇也是在所难免。 可苏青安沉默不言,其实这样的场合让德丽莎来应对更为合适,只是以她年幼的相貌却是难以和对方进行平等的交流。 况且,德丽莎的存在感尽量越低越好。 苏青安没有忘记这个村庄的习俗,即使德丽莎随时会被抓去当祭品也毫不奇怪。 以外来人的身份,再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这样的事情很可能会发生。 在死寂漠然的氛围中,八重神主主动拉开了话匣。 他说道: “苏君,觉得樱如何。”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就口吻来说,简直像是相亲中介用来开场的句式。 苏青安自然也不会想到对方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他选择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八重小姐的武道水平很高,她以后会是一个优秀的巫女。” 这是官方到可以说是很直的评价。 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也没有破绽。 男人笑道: “苏君说笑了,樱离一个合格的巫女还差很远,她的剑术还有些粗略,还远远不能达到独当一面。” “如果没有灵刀,我也是不会放心她去山林采药的。” 在这个刹那,苏青安感觉到了某种违和感。 八重樱的剑术水平不低,至少不比自己差,甚至要更高。 这是苏青安以同为武人的身份做出的判断。 对方的呼吸和脚步,还有自我的直感都证明了,假设让巫女拔刀的话,即使是自己也会很危险。 而如果按照真实历史里的这个时候,以八重樱的年龄不应该有这个水平,或许和八重神主说的一样,应该是还不足够到达独当一面的程度。 苏青安按照逻辑推断,山间村庄的普通神社里所传的剑术也不见得可以有多高明,八重樱现在的水平之所以至少与自己齐平,是因为她这五百年间没有停止过对剑术上的修行。 五百年。 即使是单纯闭门造车,无人指点。 达到这样的程度也并不是一件不可理解的事情。 但如果八重樱关于武道的记忆没有抹除,那凭什么关于德丽莎的记忆就被抹除了? 这或许只是绯狱丸没有彻底压倒对方的一种证明。 苏青安可以接受这个理由的逻辑,但是直感告诉着他有违和感。 所以他没有放弃思考,于是他很简单的得出了截然相反的可能。 是不是,有可能是她在假装不认识学园长? 八重樱可能没有失忆,她只是不愿意和德丽莎有牵扯罢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理由会是什么呢? 最后,苏青安内心只留存下了一个答案。 卡莲•卡斯兰娜。 可这一切终究还是没有定论,只要八重樱不想,苏青安就依旧难以确认哪一个才是真实的答案。 又或许一切只是他想多了。 八重神主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君是见多识广的旅人,对樱的相貌,有什么看法吗?” 少年闻言不禁暗暗蹙眉,这番的言论让他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可是不应该才对,面对来到村庄的外人,以怎么排外的方式对待都很正常。 甚至对方明示让自己和德丽莎快点离开才是大概率会出现的情况。 以历史轨迹上八重神主所干的事情,苏青安偏见的认为会出现很多明刀暗枪。 但目前对方的态度简直是在招婿。 顺着这样的话题继续好了,或许这样的情况反而有利于自己继续待在八重家,不然按照目前情况,他们没有足够可以赖在这里的理由。 于是苏青安认真说道: “八重小姐是难得的美人,她的发色让我映象深刻,连礼仪和教养也很是优秀,她握住刀的凛然模样更让我叹息于这份姿态的美丽。” 苏青安确实讨厌说谎,但其实和符华想的不一样,他说谎其实因为神情的习惯冷淡反而并不好看穿。 符华之所以觉得好看穿,仅是因为说谎的对象是她罢了。 而面对八重神主,苏青安自然是有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 男人闻言大笑,随后那张脸庞上闪过一丝阴霾,他道: “哈哈哈哈哈,内子还在世的时候也是美人啊,樱的相貌还是随她的。” 八重神主的神色转为肃穆,他继续说道: “我听闻苏君在山林间一言一语将妖兽震慑,而后一拳杀死,这才让樱找回了村民的一部分尸骨,这番恩义真不知让我如何回报。” 苏青安豁然开朗,他明白了被这样对待的根本理由。 不是八重神主口中说的冠冕堂皇的恩义。 而是力量。 确实,即使是以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苏青安也有着百人敌的战力。 面对正常人类,数量未堆积到一定的数量已经很难杀死他。 仅仅是【势】这个能力,对于常人而言已经是魔幻如时光暂停的能力。 如果他接下来要面对的阻碍只是单纯的村民,那用开无双来形容都不为过。 同时,他也理解了那时离开时内心的微妙感源于何处,八重樱那时就在附近看着他们,只是因为不想接触两人所以故意隐蔽了气息。 苏青安给出了官方的回应: “无妨,我在外漂泊多年常有猎杀妖兽的习惯,这次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八重神主道: “对苏君这般宛若神鬼的武艺,我实在心生敬仰,但同为武人也忍不住生出讨教的念头,不知苏君是否介意?” 试探八重樱所言的是否是虚有图表是吗? 真是谨慎,不过这也是人类的共性,不亲眼见证一些东西就难以拥有敬畏之心。 但这也正好,应该能让他稍微安分一段时间吧。 苏青安展颜微笑,他道: “好。” 于是,少年伸出了一根手指向八重神主探去。 那是平常到可以说缓慢的速度,可是男人身体仿佛被冻结了,刹那间的压迫感如同恶龙的注视。 最后,指尖点在了男人的额头上。 凝实于一处的劲力透过他的脑袋迸发而出,身后的木制墙壁多出了一道指尖大小的痕印。 隔山打牛。 “这样就足够了吧,八重先生。这几日就麻烦您多多担待了。” 少年留下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 只余下面色苍白的男人,沉浸在那一指的余韵当中。 那个瞬间自己完全无法动弹,多年未曾落下修行的身体和武艺在这个少年面前简直一无是处。 在祭祀将临的时日里,八重神主的目光其实第一时间就放到了那个白发的女孩身上,但可惜那个人和苏青安的关系很是亲近,而那如妖法般的压迫力,让现在的男人一时之间难以生出任何邪念。 看来樱没有说谎。他想。 既然不是好捏的柿子,那就假戏真做好了。 女婿?如果村庄有了这样的战力,巫女的责任只剩下繁衍后代就足够了。 “哈……”八重神主长叹了口气,冷汗已经濡湿了他的内衫,苏青安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对方显然也特意留了一道台阶给自己下,以免让自己失态的模样彻底暴露。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一块遮羞布的存在有时候就能避免很多麻烦。 “苏青安,来自遥远地方的旅人吗?看起来是一个不缺乏正义感的少年,希望你不要染指关于祭祀的事情啊。” 男人露出了妖鬼般狰狞的笑容,他的眸子中红色的雾气肆意弥漫。 “不然即使你再强,也不可能抵御得了神明的怒火。” 是的。 神明,是不可违逆的。 为此,献上自己的女儿也是别无他法的选择。 65.于是一切走上原来的轨迹。 “樱。今年的祭品已经决定了。” “是凛。” 这是记忆里轮回过无数遍的话语,这个男人在烛光中冷硬的面容沐浴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他那双眸子当中好像失去了情感,有的只是理所当然的漠然。 以往的八重樱在之后会选择沉默不语。 因为这不过是一场幻影,对幻影投入感情只会让她迎来更快的败北。 而败北是不行的,八重樱在得到答案前绝不能输才是。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八重樱没办法保持沉默。 少女抬眼看向八重神主,自己的父亲。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啊。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究竟是什么时候,两人之间已经渐行渐远到了这般地步。 那是过于遥远的记忆了,可是巫女依旧记得在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男人并不是这样冷漠无情的人,他会经常的笑,那不是如现在这样虚情假意的面容,而是有着温柔眉眼的由衷笑容。 那样的笑容,是年幼的巫女所亲近喜爱的父亲才会露出的神情。 在母亲去世后,某种事物好像就从这个男人的躯壳中永久的被抽离而去了。 那会是什么呢? 感情?人性?还是某种更为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呢? 在那之后,他看向八重樱和八重凛的神情越来越冷漠,连因为和母亲相似面容而产生的些许悲恸也愈发的看不到了。 自己的父亲,八重彦。 或许在母亲死的那一刻起,也死掉了。 而留下的只是一具失去了大半灵魂的漠然傀儡。 她神情复杂的对八重彦问出了数万个轮回中都未曾言说的话语: “父亲。对您来说,我和凛究竟是什么呢?” 男人愣了一下。 八重樱是一个软弱而优柔寡断的女孩,虽然不缺乏着一些勇气和坚强,可在八重彦眼中她所会做的反抗可能会是沉默不言又或是大声呵斥抗拒。 但唯独这样的问句,是他未曾预料的。 八重彦沉默了。 你们是我的女儿。这是他下意识间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可在那个刹那,男人把这句话硬生生的吞咽回了喉咙。 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了。 无论用多少的修辞,借口,理由。 身为父亲的自己却要牺牲女儿的性命这件事实也无法被改变。 神主的位置。 村庄的责任。 麻木的情感。 在少女复杂的目光中复苏觉醒,而后纠葛在了一起,化成巨大的漩涡将男人拖拽进去。 良久,八重彦直视着巫女的双瞳说道: “樱,这是为了村庄。身为八重一脉和巫女,接受村庄供奉的同时也要为村庄付出一切,这是理所应当的道理。” “而无论前方是什么样的道路,被自我唾弃也好,被你和凛不理解也好,身为八重神主的我,只能做出这样的决断。” 八重一脉。 祭祀神明。 身为八重神主的我,只能做出这样的决断。 太可笑了。 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他期待着她能用刀劈开一条道路,带着凛离开这个村落一样。 原来你期待过什么吗? 截断了凛的脚筋,握住我的手用刀杀死了凛的你也期待过一些什么吗? 矛盾到了让人感到卑劣的地步,实在太可笑了。 盛大的怒火与悲哀吞噬了巫女,她咀嚼着男人话中隐约的含义,突然就惨笑了起来。 那样的笑容蕴含着极端繁复的情绪,少女掀起唇角,那上扬的弧度间有着诡异的摄人妖艳。 八重彦被巫女的笑拉扯进更大的情绪潮汐,过分激烈的情绪一时之间让他有了共感。 她很难过。 即使她在笑,男人也明白了这一点。 而这样的八重樱根本就和记忆里的那个女孩不是一个人了。 “我的父亲,您真是软弱啊,哈哈哈哈,原来您也是半吊子的程度。” 她突然怒吼咆哮: “彻底一点啊!你这样的半吊子除了让人难过还有什么用!” 巫女拔刀了。 八重彦在那个瞬息只能看到一道刀光,旋即八重神社世代相传的灵刀就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樱吹雪。这样的灵刀可以轻易斩断人类的骨骼,自己的性命已经掌握在了对方的手里。 如光似影的极速。 这样利落的剑法是妻子在世时都达不到的程度。 樱,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水平? 巫女的左手抓住男人的衣领,因为情绪而拿不稳的灵刀划破了他脖颈的皮肤,血液慢慢渗出,可八重彦毫无察觉般继续看着少女盛怒的面容。 “你不是已经打算干的足够彻底了吗?!你不是已经打算抹杀凛的生路了吗?!” 八重樱的怒吼震慑心魂,男人听不懂她话中的具体含义,但他明白她在自责,她在愤怒,她在难过。 可最后男人也只能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对不起,樱。但我是八重神主。” 是的,所以即使抱有着那样虚无缥缈的期待,男人所行之事也毫无留手之意。 在男人的眼中,在父亲的身份之前,他是八重神主。 八重樱的情绪瞬间收束于心如止水的平静,这是五百年来磨练出的自控力,即使是坏掉大半的现在,她也有着短时间完美控制情绪的能力。 她放开了抓住男人衣襟的手。 灵刀归鞘,同样是让人看不清的动作。 巫女留下了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开。 “父亲,就如您所愿吧,我们会拔刀相向的。” 拔刀相向吗?男人摸着脖颈上的血线,笑了。 那冷硬的面容上好像在这个刹那都变得柔软起来,可旋即黑红色的雾气在他的瞳仁中出现。 就和无数次轮回之前那样,故事的走向被绯狱丸的力量强行摆正。 这里是历史的倒影,那自然也要遵循原本的结局才行。 八重神主在五百年前做决断间的恻隐和期待都是不必要还原的东西,是无用的累赘之物。 他只需要做出和以前一样的选择就足够,因为八重樱的变化而产生变化,是不需要发生的变数。 男人其实并不如表面上是高高在上的神主,他像是被裹挟在村民的意志中的傀儡,在越是传统的规矩上,以他的立场就越难违抗。 八重彦有着亲信,他自己也有着不俗的武力,但假设他选择了拒绝祭祀,八重一家的下场其实不会太好。 这一点八重樱是明白的。 最后他软弱的选择了牺牲凛,又冷漠的握住了八重樱的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其理由是,唯有这样八重樱的巫女地位才不会动摇。 而以后的祭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论到八重樱的身上。 妥协,妥协,妥协。 这个男人最后选择了这样半吊子而卑劣的做法。 这样的理由甚至连自我安慰,自我满足都算不上。 所以八重樱不会原谅她,八重凛也不会。 他自己,更不会。 但没关系,八重彦是半吊子的父亲。 可在恶人的立场上,他依旧无比纯粹。 无论是因为绯狱丸的引导,还是这个男人本身的劣根性,其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八重彦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与恻隐。 八重神主漠然的自言自语道: “樱。你变得比你母亲更强了。可这也是徒劳的,神明的强大,不是人类的力量可以面对的诡秘之物,即使是强大的妖兽也只能在神明之下匍匐战栗。” “在这样的山林间,八重村可以维系生存,除了仰仗灵刀的锋利外,能依靠的只有神明。” “日夜环伺的妖兽,迫在眉睫的干旱。在这样的危机下村落的百户口人家,性命都尽交付于我手。” “所以,以神主的立场上,我没有错。” 但……以父亲的身份上,自己无颜面对她们。 所以,对我拔刀吧。 你最后的那个眼神很好,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巫女了。 自己要的东西,就要自己取才是。 你不会留手吧,我也不会。 66.交谈,选择。 月光下,少年站在长廊内,他看着从远方走来的巫女说道: “八重小姐,你没有失忆对吧。” 巫女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她认真的注视着少年的面容。 苏青安。 八重樱和这个人并不熟悉,对这个少年的认识程度她和绯狱丸几乎一样。 某种意义上而言两人可以说是今天才初次见面。 巫女颔首承认道: “如你所想,我没有失忆。” 事实上除了对德丽莎的态度上,八重樱几乎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不如说,即使苏青安没发现,她迟早也是要和他摊牌的。 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被卷入了她与绯狱丸的战场。 装作不认识德丽莎是因为不想有多余的牵扯,但是把这两人无视,让他们坐等结局的发生却不是她会做的事情。 苏青安点头,他从怀中拿出了金色的十字架,递给了巫女,说道: “这是卡莲小姐让我交给你的。” 这样,他就算是完成和那位修女的约定了。 八重樱接过了饰品,她凝视着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十字架,心绪复杂。 良久后巫女像是从一场短暂易逝的梦中醒来,她说道: “那不是卡莲,真正的卡莲已经死了。” “那只是八重樱这个人希望存在的卡莲罢了。” 巫女叹息道: “我已经不需要这个了,苏君。” 她将十字架重新递还给了苏青安,毫无留恋。 “请你带着这个和那个女孩一起走吧,它会指引你们前去绯狱丸的一部分,而十字架里的力量会镇压住它,届时那里会出现缺口,通过那个你可以回到现世。”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他咀嚼着对方话中的意思,而后问道: “那德丽莎学园长呢?” 八重樱直言不讳道: “我能做的只是如此,站在你面前的八重樱只不过是一具载满了空洞的蜕壳,这样的我赢不了绯狱丸。” “那个十字架里寄宿的是我对卡莲的执念,也是最后一份勉强可以压倒绯狱丸的力量。” “而它所能做的,也只是让你离开,让那个女孩多支撑一会儿罢了。” 苏青安突然就有些无言,他想我们这边指望着你拿出点有用的消息和信息,结果你就直接举白旗说赢不了了。 这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正邪之争,正派魁首振臂一呼,无数好汉争相回应,大家只觉得胜负还在五五之间,结果在决战当日,正派魁首散尽千金说你们各回各家,我给你们留好后路了,只是这场战斗是赢不了了。 于是你拿过钱,踏上了返乡的路,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操蛋。 苏青安现在也是这样的想法,只是区别在于,他不能就这样轻松选择回去。 他道: “八重小姐,你认为自己已经必输无疑了是吗?” “为什么呢?如果只是要阻止历史上发生在八重村的悲剧,事情应该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八重樱叹息道: “苏君,这里只是历史的回放罢了,即使改变也毫无意义可言,胜负的关键从来不是这个,而从一开始我就不可能赢过绯狱丸。” 是的,八重樱不可能赢过绯狱丸。 因为从一开始,向绯狱丸祈求强大的力量想用来复仇的就是八重樱。 这样的八重樱,谈不上什么意志坚定,更谈不上什么自我牺牲的伟大,这么多年来她只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罢了。 而那位圣女的存在和绯狱丸偶尔的过家家才让她坚持到了现在。 “苏君,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但是八重樱这个人已经不正常了,在降临现世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输了。” 巫女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年,她的口吻清淡而冷静。 其实不应该这样,八重樱应该更加激动,更加狂躁,更加的歇斯底里才是,就像她之前会拔刀把樱吹雪架在了父亲的脖颈上一样,现在的八重樱状态很不稳定,即使有着绝佳的自控力也不能掩盖这一事实。 但十字架触及手掌的那个时候,某种温暖的事物传递了进来,让巫女的心境突兀变得安然平静。 可即使如此,她的眸子却像是一片死寂的海,里面有着包裹着一切虚无。 是那份温暖也无法填充的虚无。 巫女缓缓说道: “因为……我累了。” “我,想死了。” “现在的我只要可以救出凛,在历史的倒影中自我满足一次就可以消失了。” “对我来说,这个虚幻世界之外的事物并不重要,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伟大的人,我不像卡莲是那样无私的圣女,我只是一个乡下山村的不合格巫女罢了,这五百年所做的也不过是为了一个人和自己所做的赎罪。” “而现在我想死了,那我怎么会管现世的世界会变得怎么样呢,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这种程度的家伙,所以不想死的话,还请快逃吧。” 苏青安愣住了,他的第一反应是八重樱说出了根本不像是八重樱会说出的话,八重樱怎么会对和卡莲如此相似的德丽莎不管不顾呢? 八重樱怎么会说这个世界和我有什么关系的话? 即使她真的做不到,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 可转念他又想到自己凭什么说自己对八重樱很了解呢? 就凭游戏里的只言片语和文献历史的一些事件? 那只不过是他下意识的傲慢和自以为是,何况现在的八重樱已经不正常了。 对于八重樱来说,自己和德丽莎只不过是陌生人,这个十字架就是她能给予的最大善意。 尽量不牵扯到无辜的人是她现在的态度,而之后的结局无论是什么都和她没关系。 苏青安把十字架随意的递了回去,就好像他交付的不是一件可以带他离开死地的珍宝,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十字架。 巫女愣愣的接过,少年的话传进耳畔。 “请收下吧,八重小姐。我答应过她了,要把它交给你,这是约定。” “而约定不管什么理由,都必须遵守才是。” 苏青安认真的说出了死板的话,他继续说道: “我不会走的,绯狱丸如果侵占了学园长的身体,外界的我一样会死,这样一走了之才很显得很蠢吧。” “而且我进来的目的就是把学园长救出来,我不想半途而废,也不想后悔。” “所以我尊重八重小姐的决断和心情,但也希望八重小姐可以理解我的选择。” 说完,苏青安转身离开。 他明白不按照巫女的做法,自己的存活可能无限接近于零,可如果短暂的存活,要交付出的是德丽莎的性命,那他宁愿倔强的待在这里。 更何况,没人能明白身为侵蚀之律者的绯狱丸在彻底占据德丽莎的身体后,会在那个祥和而宁静的学园中干出什么事情。 就算是为了让圣芙蕾雅学园不化为死地,苏青安也绝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那里,有他很重要的朋友和亲人。 八重樱望着少年的背影怔怔出神,黑红色的雾气萦绕。 无处不在的魔鬼突兀盘旋在巫女身旁,她在巫女的耳畔低语道: “真是个蠢货对吧。” 巫女没有意外,她习以为常般的回应道: “是啊,绯狱丸……” “你说,这样的他可能改变结局吗?” 雾气不愉快的颤抖着,魔鬼不悦的回答道: “怎么可能呢,笨蛋巫女。” 八重樱望着院子里如水银泻地的清澈月光,微笑道: “或许吧。” 站在不远处的柱子后,白发的女孩抱膝坐在地上,她稚嫩而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了难言的笑容。 她喃喃道: “苏青安啊苏青安……我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该庆幸我全都听到了么?” “毕竟这样帅气的一面不被人看到就很可惜了吧。” “哼。我就承认一下吧,虽然和个笨蛋一样,但是我不讨厌这样的做法。” 而且,德丽莎或许能明白一点佐藤由乃能苏醒自我意识的理由了。 你看,如果是苏青安这样的人,佐藤由乃哪怕多么拼命也不奇怪。 因为苏青安早为她就拼过命了,那么在当论到她的时候,她自然也不愿意让他失望。 现在的德丽莎也是,她不想让苏青安失望。 即使她明白对方不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但是女孩也不愿意辜负一点这个学生的期待。 “圣痕空间,轮回,战斗,死亡……” 德丽莎念叨着这些零碎的信息,唇边的笑意收敛,那双眸子中蔚蓝的色泽愈发幽深。 和苏青安那样天真的想法不一样,德丽莎从一开始就没抱着自己可以出去的念头,完美无缺的结局本身就过于梦幻,在她想来能和绯狱丸同归于尽,将苏青安送回去,保住圣芙蕾雅学园就是足够美好的结局了。 她已经不年轻了,她见识过这个世界上的许多美好和丑陋,在德丽莎的眼中美好的事物繁多到足以和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丑陋持平。 可苏青安呢?他的父母因为天命的工作而死,他自己又在长空市两次苟延残喘后,只剩下了不到十年的寿命,对于这个少年来说,每日的修行和圣痕的折磨都是习以为常的事物。 苏青安太容易满足了,他就是那种只要有一份美好留存就能承受千军万马般恶意的人。 而就是因为这样。 “我才绝对不能让你死在这里啊,我可爱的学生。” 女孩低语喃喃,她握住胸前的十字架,露出了圣洁的微笑。 67.樱花,故事。 这是在八重村待的第二日。 苏青安,德丽莎和八重凛此刻不在村落当中,而是在一片樱花树林里。 这是八重樱的要求,而此时这个巫女的去处苏青安并不知晓,自己没有约束对方自由的权利,在下了这个判断的同时,苏青安揽下了这个对那个巫女而言意义特殊的任务。 即,带八重凛来看樱花。 她们坐在偌大的餐布上,篮子里有着八重樱所做的午饭。 里面全是体量大于正常饭团四五倍的巨大饭团,凛习以为常的表示见怪不怪,她幼小的双手托起饭团开始享用,那双眸子倒映着簌簌落下的粉白花瓣,里面的光芒愈发明亮。 显然这个小女孩此时很是开心。 苏青安不由问道: “凛很喜欢樱花吗?” 凛快速的把口中的饭团吞咽下去,她点了点小脑袋说道: “对呀,樱花很好看。” “只是姐姐没时间一起看有点遗憾,不过姐姐有巫女的责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如果不是大哥哥还有德丽莎姐姐愿意陪我,我可能要好久好久都看不到哦。” “所以我很感谢你们。”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苏青安把这句到嘴边的话吞咽了回去,对于自己来说这可能是举手之劳,但对这个小女孩而言却绝非如此,在缺乏能应对妖兽战斗力的村落里,外出本就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对八重凛这样的身体情况就更是如此,之前一路走来都是苏青安负责背着这个小姑娘,以至于偶尔遇到的妖兽他都只是用【势】震慑后就直接离开,没有补刀。 于是,苏青安这样说道: “嗯,我接受凛的感谢。” “那作为回报,凛能告诉我为什么凛这么喜欢樱花吗?只是单纯的因为它很好看吗?” 八重凛有点害羞看了眼少年的脸庞,说道: “唔。这样就算回报了嘛,不过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唉。” “但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啦,只是因为姐姐叫樱,所以在知道樱是代表樱花的意思后,我就很喜欢樱花了。” 因为姐姐叫樱,所以喜欢樱花是吗? 苏青安突然就有点想笑,他想是神原夕也是一样的,那个女孩认认真真的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因为爸爸喜欢织田信长,所以我也喜欢织田信长。 无懈可击的理由,那样懵懂而直白的话语,或许只有她们这样的人可以说出来吧。 苏青安认真说道: “这样啊,那真是一个很棒的理由。” 八重凛闻言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样可爱的神情让德丽莎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八重凛和八重樱其实长的很相似,如果她们年岁相近就更像了,所以德丽莎现在感觉自己在撸着年幼时期的八重樱,内心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可能那就是愉悦。 苏青安突然说道: “凛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要听吗?” 八重凛颔首说好,她依靠在德丽莎的怀里,眯了眯眼睛像是有些困倦,但是脸蛋上还是流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于是少年说道: “那是一个距离现在有着足足五百年历史的故事了,故事发生在一个人迹罕见的小山村里,村民自古以来就有着向着神明祭祀的习俗,他们将一个如活人般精致的人偶当做是神明的化身。” “他们认为祭祀活人偶可以为村庄带来福运和安康,每十年过去,负责祭祀的神原家就会派出一个子嗣进行祭祀。” “很多年过去了,村落确实安然无事,好像对神明的祈祷得到了回应,但世代负责祭祀人偶的神原家却从上百的家族变成只剩下寥寥几人了。” “这是为什么呢?”小姑娘有些疑惑。 苏青安温柔的笑着,他没有责怪打断了故事讲述的凛,回答道: “因为祭祀不是毫无代价的,神原一族的子嗣祭祀的正是自己的生命,参加过祭祀的人,都会在几个月内快速的走向死亡。” 小女孩有些难过,情绪低落了下来,她说道: “……好残忍啊,那样的真的是神明吗?姐姐说过,神明都是慈爱而温柔的,就像……就像大哥哥一样的温柔,神明是不会这样的。” “那样的,才不是神明。” 德丽莎安慰般抚摸着凛的头发,她抬眼瞥了眼少年的面容,像是责怪。 神明吗?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样的神明就好了,只是我遇到的那位神明,可绝不是什么慈爱而温柔的存在。 即使是现在,自己的一言一行或许都被那位神明尽收眼底吧。 “是啊,可村民却坚信着那就是神明。” “为此神原家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的,或许之前神原家的人也报着类同的想法,而直到这一代的神原家主则不一样。” 苏青安将他在神原村的经历,以故事的形式对八重凛娓娓道来,他讲的很认真,小姑娘也听的很认真。 那份困意好像被少年话语中展现的另一个世界冲垮了。 活人偶的强大与诡秘,北原信的决意和行为,神原夕的故事和性格。 还有,关于神原修一的选择。 在苏青安所讲的故事里,最后的结局是神原修一打败了活人偶和村民,他在神奈川的一座城市里和神原夕展开了新的生活。 老管家和北原信会轮班接送神原夕上下学,神原修一也会在假期之余,陪伴着神原夕去很多很多地方。 “他们去了水族馆,动物园,去了世界各地的名胜景点游玩,神原夕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身为父亲的神原修一开始用仅存不多的寿命努力弥补女儿这些年失去的自由。”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个只存在于梦境中的故事由此画下了句号。 凛有些难过,她想故事的结局是好结局,但是却还是有着一点遗憾,她说: “为什么神原大叔不能一直陪着小夕呢?” 苏青安愣住了,他想或许人都是不容易满足的吧,在经历过更差结局的苏青安眼中,这已经是再美好不过的结局了。 可在凛看来,这依旧是一个带有缺憾的,不完美的故事。 又或许,神原修一死的那一刻真的觉得这样的结局已经足够美好也说不定。 即使给他人带来悲伤和苦痛,但终究还是有了一份希望的火光传递了下去。 苏青安笑了,他看着樱花飞舞的光景又像是回到了陪神原夕说话的那个时刻。 内心郁结的阴霾突兀散去了些许,他道: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想知道啊。” “不过这样的结局也不算太差对吧。” 小姑娘瞪圆了双眸,表示抗议说道: “唉!明明是大哥哥讲的故事!怎么能说不知道呢!好狡猾!” 一旁的德丽莎和苏青安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出来。 而在这片祥和安宁的樱花树林里的时光,则会是圣痕空间里最后的安逸。 风暴,终究还是要来临了。 68.结束了轮回的樱花酿。 少女捻起一片干枯的樱花,把它放入了水缸。 樱花漂浮在水面上,它被水注入了别样的生命力,干枯的模样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娇艳欲滴的美丽。 樱花,盛开了。 八重樱注视着这份光景,微笑低语道: “抱歉啊,凛。姐姐单方面和你遵守约定了,这就算是一起看过樱花了吧?” 她还是失约了,但或许这样就已经足够。 巫女叹息说道: “父亲,您总是这样果断啊。” 在昨日,这个男人拿着刀走入了凛的房间,旋即被安静跪坐在黑暗中的巫女干脆制服。 八重樱明白他想要干什么。 就如以往的做法一样,切断凛的脚筋,断掉她逃亡的生路。 现在的八重彦被绑住了手脚,他的头颅依靠在墙面上,那双眸子望着木制的天花板,里面的情绪郁结成复杂的螺旋。 他随着那道声音看向巫女,突然就笑了起来。 瞳中的情绪被巨大的事物压垮,男人大脑里细微的声响突兀放大。 嘈杂的,暴躁的,安静的,千万道各式各样的琐碎混杂诡秘的力量扭曲了神智,把结果拐向了注定的道路。 八重彦笑着说道: “樱,你知道吗?其实我很讨厌凛那个孩子。” “从她出生就是了。” “所以把她当做祭品,对我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个特别难做出决定的选择。” 八重樱知道男人的意思。 母亲不是染病而死的,身为上代巫女的她,身体一直很好。 可这样的她却在生下凛的那一天,难产而死了。 对深爱着妻子的八重彦来说,即使明白这一切和凛无关,但情绪却不由自主。 八重樱从柜子里找出了瓷杯,她的神情安然而优雅。 她淡淡说道: “母亲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 八重彦说道: “是啊,但我就是这样差劲的人。” “我一边期待着樱你可以阻止我,一边毫无留手,我了解你能力的极限,知道你做不到,却也觉得你如果可以阻止我,也是不错的结局。” 男人说出了拗口又再矛盾不过的话。 八重樱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却只觉得好笑。 她把瓷杯轻轻放在男人的身前,说道: “父亲,你的做法明明是贯彻到最后了不是吗?所以就不要说这么多没意义的话了,只是嘴上说的,谁会相信呢。” “母亲说过的,人心可以险恶的如同妖兽,那时的父亲可以和母亲在一起,说明在母亲眼中你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吧。” 八重樱的唇瓣微掀,她如画的眉眼中盛满了笑意,她弯腰对男人说道: “只是你看,现在的你又和妖兽有什么区别呢?为了村落?为了贯彻神主之名?为了八重一脉?或许吧,但这些我都不管,我只知道对我和凛来说,现在的父亲已经是母亲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是的,最讨厌。 最了解那个女人的是八重彦啊,他当然明白自己的行径会有多让那个人失望。 可人心似鬼似妖,当年的八重彦和现在的八重彦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现在的他真的还这么爱那个女人吗? 死亡会美化爱情,可岁月却能抹掉更多东西。 八重彦突兀沉默了。 他想他只不过一直在给自己找理由罢了,因为凛害死了妻子,所以不喜欢凛,所以可以毫无负担的把凛当做祭品。 即使是做出这样行为的自己,都能明白这是多可笑的逻辑。 而在里面的内核当中,或多或少隐藏着一份怯懦。 权利是毒药。 而当违逆世俗的规矩,神主的地位又是否会变得不稳呢? 他内心留存着贪恋这些的念头,而后又在这个念头上给自己加上了许多修饰的理由。 那样的理由里或真实或虚假,但这些重要吗? 不重要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地上的瓷杯,突然说道: “樱,给我来杯樱花酿吧。” 八重彦看着少女有些讶异的神情,笑着说道: “我知道的,你有在做吧,算算时间刚好酿得差不多了才是。” “自从那个人走了以后,我就没喝过樱花酿了。” “或许这是个过分的要求。” “但这是最后了,樱。” 八重樱面容上的笑意逝去,她缓缓颔首。 伴随着悦耳的声响,枯萎的樱花在清澈的酒液中安静盛开。 男人看着被斟满了的瓷杯,大脑中所有的声音都逐渐安静,无数的负面情绪被宽容的抽离而去,他像是回忆起了过往遥远的记忆,面容变得柔和。 灵刀划破了绳子对八重彦的束缚,男人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拿住了瓷杯。 这究竟是因为情绪上的波动,还是因为被长时间束缚的躯壳在表达不适呢? 不重要了。 他道: “不加点东西吗?以往我也是杀过妖兽的,妖兽的血液气息我再敏感不过了,这个房间有的吧,妖兽的血液。” 八重樱笑道: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父亲。” 在年幼的时候,八重彦就能轻易看出自己训练有没有偷懒。 捉迷藏也是,总是不到几分钟就会被他找到。 她说: “但是樱花酿出来的酒,加上了血就不好喝了。” “所以,下一杯吧。” 樱花酿造出的酒汤呈现出通透的粉色。 男人微抿了一口后,就仰头一饮而尽。 入口清甜且带一丝樱花的清香,清爽的口感和细品后的略涩都让八重彦记忆犹新。 古老的记忆随着味蕾上熟悉绽放出的感触一同复苏。 很好喝,他想。 他把瓷杯递给了巫女,其含义不言而喻。 八重樱安静的斟酒,最后一滴鲜红艳丽的血珠落入瓷杯。 巫女用双手将瓷杯递给男人。 八重彦微笑接过。 他注视了一会儿浑浊而清澈的樱花酒,就干脆的喝了下去。 血液的口感加进了酒后意外的不是很难喝,铁锈味的口感和酸甜的清爽温柔的燃烧了全身。 樱花的芬芳弥漫鼻腔,又与记忆和几乎空白的情绪充斥了大脑。 瓷杯从握不拢的手掌间落下,砸成了碎片。 “樱,加了血的樱花酿也很好喝啊。” 男人笑着发出了最后的叹息,于此失去了神智和生命,变成了失去人言的怪物。 八重樱拔出了赤红的刀,说道: “请安息吧。我会为您介错的,父亲。” 现在巫女手中的刀不再是名为樱吹雪的灵刀。 而是妖刀,赤染樱。 血液淹没了视野的光景,水缸里漂浮的樱花也染上了鲜红…… 八重樱,于此败北。 69.咫尺之间,人尽敌国。 樱花很好看,可惜美好的事物总是会迎来凋零。 苏青安不是第一次看樱花了。 可每当他看到樱花后,都不会发生好事。 樱花在枯萎。 圣痕空间也在枯萎。 短暂的安逸被暴雨来临前夕的厚重黑云摧毁。 苏青安望着樱花树逐渐消瘦的主干和开始低垂的枝叶,说道: “德丽莎学园长。接下来可能就要麻烦你照顾凛了。” 德丽莎郑重点头,她抓住凛的手,目前事态的变化很可能已经临近终末。 好快啊。 他们简直什么都没能做。 这也是没办法的,他们在和无形的对手在下棋,而我方唯一能看见棋盘的棋手却早已不在乎胜负。 可当在竞技游戏里失去了胜负欲,你又怎么可能会赢呢? 现在那个棋手爽快的投子啦。 于是其余的败者自然要面对惩戒。 浓密的黑红色雾气从地壳内缓缓升腾而出,樱花树林外拿着武器的村民和妖兽包围成环,向前推进。 苏青安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她虽然表露出了不安神色却一直乖巧的没有吵闹。 他忍不住安慰的说道: “没事的凛,就像之前一样闭着眼睛就好,我答应了你姐姐带你出来看樱花对吧?那自然也必须把你安全带回去才行。” “我是很看重约定的人,所以凛不用担心我会失约。” 【哈哈哈哈你看他多可笑,竟然现在还想着要保护你,真是无可救药的蠢货。】 【约定?太无聊了。像他这样的人,随时都会因为所谓的约定而死也不奇怪。】 绯狱丸放声大笑。 八重凛只是沉默,她捻住了少年的衣角,伸出了另一只手的小拇指。 “约定也是要形式的吧,大哥哥能和我拉勾约定吗?” “好啊。” 苏青安没有犹豫的伸出了拇指,合拢住小姑娘伸出的指间。 他认为这是可以让凛能安心一点的做法,却没能发现女孩面容上笃定和坚决。 苏青安道: “约定好了,我会让凛见到姐姐。” 八重凛重重点头说道: “约定好了。” 两人的指间环扣,拇指对着拇指盖上了章印,契约达成。 在凋零大半的樱花树下,人类和律者定下了约定。 苏青安站起身来,看着逐渐逼近的人潮和妖兽,说道: “凛乖乖闭上眼睛。德丽莎学园长,我们走吧。” 少年的手掌握拢腰间的刀柄。 这是临行前八重樱所赠的武士刀。 刀的品质很一般,这个时代的冶铁技术本身就远没现代高明,何况还是在这个小山村里。 这样的武士刀锋利而脆弱。 只要挥刀的技巧稍有不对,就很容易折断。 但预备拔刀的刹那,少年的眸子沉静如水,好像对他而言,刀折断本身就是一件不用担心的事情。 【势】 灵魂本质以奇特的波长显现辐射了整座樱花林。 全场被无形的力场压迫了瞬息。 就仿佛古龙沉默不语的注视,形成包围圈的敌人被硬生生打断了前进的动作。 妖兽俯首,村民止步。 可旋即,这壮观的一幕就消失了。 黑红色的雾气在他们的体内咆哮涌出,精神上的禁锢彻底失去了作用。 八重樱输了。 所以绯狱丸占据的优势更大,能用出的力量也足够影响到他【势】的作用。 少年望着四面八方逐渐逼近的人流,发出了叹息: “果然没这么简单啊。” “学园长,准备带着凛跑吧,我来开道。” 德丽莎忍不住担忧的说道: “没事吗?” 苏青安没有回首,他淡淡回应道: “放心吧,学园长。” 少年从容的模样给予了德丽莎一些信心,而同时她对这样无用的自己感到了一阵不愉快。 这里是绯玉丸和八重樱的圣痕空间没错,但圣痕已经寄宿在了自己的躯壳里,本质上这是她和绯狱丸的战斗。 她自然不应当如此的无力。 只是…… 德丽莎握住了胸口悬挂的十字架。 自己的确不是对绯狱丸毫无还手之力。 但,必须留在最关键的时刻…… 苏青安当然要淡然。 无论是身为武人的意志,还是为了让两人可以安心,他都绝不能表露出一点畏怯。 手牌中最好用的【势】无用了又如何? 他还有剑,还有拳。 苏青安早就不是那个会对死士仓皇而逃的少年了。 如今的他即使面对生死之局,也能从容面对。 他拔刀了。 拔刀术的第一刀,往往会是剑客速度和威力最大的一刀。 但苏青安不一样。 他很稳。 每一剑的弧度,力道,速度都如同复刻般的层层展现。 在归鞘与拔刀的重复动作中,血绽放出别样的光华。 少年的脚步没有停留,对方的数量其实并不夸张,粗略算起来妖兽和村民一起加上也未至百数,而为了形成包围圈,十步之内他同时要应对的敌人并不多。 目测的空间距离和位置计算在脑中清晰流转,最后用直感矫正得出了离开路线和挥刀杀敌的最优解。 妖兽坚韧的皮毛和肌肉成为了刀刃的阻碍,就算以最简洁快速的剑术,刀本身的材质还是决定了它在战场上的寿命不会长久。 而在切割过妖兽体内的崩坏能结晶物后,武士刀就已经接近崩解。 失误了。 面对在教科书上罕有提起的远古型崩坏兽,苏青安没有办法用信息差针对对方的同时还会遇到未知的状况。 就比如现在,眼前被斩下了头颅的麋鹿,浑身的筋络应该都是由崩坏能凝绝出的晶状物。 这样的例子应该不是特殊,后续这样的妖兽会越来越多也不奇怪。 随手斩断了村民的头颅,苏青安看了眼刀面上细密而逐渐蔓延的微小裂纹,明白最轻松的战斗时期已经过去。 只是最后,让这把刀散发出一点余热吧。 老师说的没错,每一把剑的归宿就是应该折断在战场。 在那个瞬息,苏青安浑身力量凝成一道的巧劲涌入了刀身。 旋即,挥刀。 刀碎了。 满天的碎片旋舞飞跃在少年身前,每一道或细小或宽大的碎片上都裹挟着沉重的力道。 未被崩坏能强化多少的村民如被子弹击中般,翻倒在地。 恐怖的动能和尖利的不规则锋利成为了绝佳的暗器。 少年把仅存一截器身的刀柄归还入鞘。 旋即,出拳。 苏青安的战斗力是以压榨身体潜能的模式为前提的,不然以单纯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很多技巧都无以为继。 所以他的体能消耗很快。 但在所有力量告罄之前,在场百余妖兽和人类。 并无敌手。 70.逐渐到来的结局。 八重神社。 巫女跪坐在青石板上,不言不语。 四周栽种的古树浴火枯萎,火光与黑烟环绕着视野。 神社也在燃烧。 毁灭。 世界摇摇欲坠。 火在蔓延,赤红的色泽烧却了一切。 而巫女眸中的光景和和五百年前的那一幕渐渐重合。 是一样的结局啊。 即使到了现在,八重樱果然还是不能原谅任何人。 也……原谅不了自己。 八重樱喃喃自语: “这就是结局了吧。” 黑红色的雾气闪过,魔鬼低语。 【不管他们了吗,笨蛋巫女。】 巫女笑道: “他们会来的,绯狱丸,这场闹剧是时候该结束了。” “五百年啦,已经过去五百年了,谢谢你陪了我这样没出息的人这么久。” 雾气环绕巫女的四周,让靠近她的浓烟与火焰为之一空。 巫女所跪坐之地,和外界形成了泾渭分明的领域。 【哼,你老老实实的好好去死吧,白痴。】 【我会出去的,我会去毁灭掉人类的文明。】 八重樱伸出手掌抚过雾气,她道: “人类吗?” “绯狱丸,你真的有这么憎恶人类吗?” “你恨了这么久了,不累吗?” 魔鬼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纠葛良久的意识海给予了回答。 【不累吗?八重樱,你还是这样天真,这个问题早就不重要了。】 八重樱笑了。 有些事情在共度如此长久的岁月中,她也已经有所猜测。 她道: “是啊,不重要了。” 是的。不重要了。 经过了无数岁月间崩坏意识的链接侵蚀,那份恨意的源头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绯狱丸不过是崩坏的使者,最初的恨意早就替换为了其他事物。 而至今还在挣扎,还在反抗的。 只剩下了那个名为凛的小女孩。 八重樱说绯狱丸陪自己陪了五百年,其实在凛看来是八重樱陪了自己五百年才对。 她陪着自己玩了五百年的过家家,所以凛的意识还能存活,还能有着反抗的能力。 这五百年的岁月,是八重樱和凛一起将名为绯狱丸的魔鬼一起束缚于此。 凛其实一直都很开心,能和姐姐度过这么漫长的时间,对她而言是一种过于奢侈的奖品。 而在目睹了佐藤由乃挣脱了崩坏意识的那一幕后,她的内心也有了其余的念头。 或许,自己可以给予八重樱的还能更多。 但要送出这份礼物,会很难很难。 只是靠她自己,靠八重樱,是不够的。 ——————————————— 八重凛明白了结局。 姐姐为了自己杀死了父亲。 在数不尽次数的轮回中,这是八重樱第一次做出了这样的决断。 是的,唯有这一次。 唯有这一次,哪怕极为短暂,自己也真正的被八重樱当做妹妹来看。 那份真实的爱,让她感到无比温暖的同时也让她彻底下定了决心。 但,大哥哥和德丽莎姐姐…… 八重凛心有所动。 即使被德丽莎捂住了双眸,她也能看到圣痕空间里的一切光景。 无论是德丽莎焦急而逐渐坚决的眼眸,还是苏青安染上血红的衣襟都清晰可见。 或许,她还能让结局更好一点。 苏青安调整着呼吸的节奏,他的体能已经开始走下坡路,肌肉过度使用的痉挛状态被整劲的技巧强行平复多次。 轰! 劲力贯穿了妖兽的头颅,搅碎内部物质的声音如若一道雷霆突兀轰鸣乍响。 这是收不住力的表现,因为体能接近告罄,他的精力也开始不可避免的涣散。 少年的双拳染满了血,这证明他已经连发力振血的余裕都没有。 可苏青安的背脊挺直,如若寒冬中屹立不倒的松柏,少年的神情淡漠而从容,他默默用衣袖抹去面颊上溅染的血珠,用衣袖遮住了微微不自觉颤动的指间。 在刀碎了之后,是苏青安一拳一拳用崩劲杀死了前方的所有敌人。 他一直强行御使着超过人体极限的力量,即使止水之境可以最大程度通过精细操控和卸力来延缓伤害,他的手骨也已然微微开裂。 但是没关系,他终究还是做到了。 三人的身后已经遍地尸骸。 而地上这具豺狼的尸骸正是之前正面上的唯一阻碍。 前方的敌人已被他硬生生全部锤杀至死,但四面八方的其余敌人依旧还在追击,绝不能浪费这个突破包围圈的机会。 “凛!到我背上来!德丽莎学园长我们跑!” 在说完这句话后,苏青安就背起了小姑娘,不顾逼近底线的体能,快速向前奔跑。 好轻。简直轻得像是羽毛一样。 少年感到了些许疑惑,他之前是背过凛的,而这一次小姑娘明显比之前轻得多。 没有余韵细想,苏青安和德丽莎的身形没入闪耀着火光的山林间,继续进行逃亡。 大约十分钟后,苏青安的剑心已经察觉不到追兵的气息,他谨慎的观察了一会儿四周,慢慢停下了脚步。 即使有意借助山林的遮蔽甩脱追兵,但是这么简单的摆脱成功,还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苏青安小心翼翼的把小姑娘从背脊上放了下来,他没有空隙去试图安慰凛,少年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而后就无力躺在了地上。 一旁的德丽莎喘着气,努力平复着呼吸,对这具精神空间的身体而言,这样的运动量已经有些超标了。 她有些担忧的看着苏青安开始不自然抽搐的躯壳,问道: “苏青安!你没事吧?” 少年呼吸间,力道如水般流转拂过全身,仅是几秒就平息了躯壳不自觉的颤抖。 他道: “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学园长。” 德丽莎无奈的用小手轻敲了敲少年的脑袋,认真叮嘱道: “你的身体超常使用过头了,你应该知道的吧,就算是在这里也不能乱来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如果出了意外会发生什么事情。” 由于八重凛在旁边,所以德丽莎说的比较隐晦,但是苏青安无疑能明白她的意思。 即使在这里的自己是精神或者灵魂的具现体,可没人能保证在这里死亡,外界会发生什么状况。 往坏的方向思考,即使会脑死亡也不奇怪。 苏青安支撑起身躯,他结束了瘫倒的状态,说道: “我知道了,学园长。” 德丽莎颔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们分兵两路吧,苏青安。” 71.德丽莎的决意,两者的道路。 苏青安闻言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我知道了,按照目前的局势分兵确实是一种方法。既然德丽莎学园长你主动提出来了,那说明你应该有了自己的决断。” 现在的圣痕空间恐怕已经濒临崩坏,就像他之前遇到卡莲的那块数据空间一样,随时可能化为漆黑无垠的荒芜。 时间在这样的局势下无疑很重要,而德丽莎敢提出这个提案肯定也有足以自保的手段。 和苏青安这种强行进来的外人不同,这里本质上也算德丽莎的主场,即使现在优势全无,可她还保留着一些手段却也是常理。 虽然不知道那个手段是什么,但苏青安能猜到那不是什么可以随便使用的廉价手牌。 这也是她之前一直未曾出手的理由。 德丽莎颔首说道: “我们分别去八重神社和村庄去找八重樱,你带着凛去村庄,我去神社。” “届时,到了之后无论找没找到八重樱,我们都先行汇合。” 无论是为了与凛的约定,还是为了这目前唯一能触摸到的线索,找到八重樱都是第一事项。 接下来,两人花了不到一分钟敲定了汇合的地点就果断结束了休息,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 苏青安再次背起了沉默不语的凛,离开前他目送女孩身着和服的纤细背影,逐渐隐没在黑烟与交错的枝桠间。 而后少年没有犹豫的转身朝着村落的方向走去。 —————————————— 八重樱在神社。 女孩握住胸前的银色十字架,细微而确实存在的力量指引着她危险之物所在的方向。 她和苏青安之间有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 那就是现在找到八重樱,恐怕会很危险。 已经败北的八重樱会是什么状态且先不提,但那个怪物大概率会在巫女的身旁。 女孩望着被漆黑渲染成夜晚的天穹,微笑道: “我会让你出去的,苏青安。” 这是大人的事情啊,而大人的事情就应该让大人自己面对。 孩子怎么能轻易的为大人踏上战场呢? 德丽莎固执的这么认为,在她眼中这个需要让那些女孩们穿上装甲的世界已经够不可爱了,这样的她绝不希望自己的学生为了她而赌上性命。 还有,那个巫女。 虽然沦落到了这般地步,但那半条命的恩义在德丽莎眼中依旧真实无虚。 或许这是很蠢的想法,可女孩就是这样的人。 绯狱丸是绯狱丸,八重樱是八重樱。 而无论是面对律者还是恩义,德丽莎都决定用手中的十字架一并奉还。 杀死那个怪物,定然不能让它逃离出这道枷锁。 圣芙蕾雅学园是德丽莎的逆鳞,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于是女孩决意结束这一切,踏上了路途。 —————————————— “大哥哥,你知道吗?姐姐把爸爸杀死了。” 凛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她就这样轻飘飘的说出了以她立场完全不可能会知晓的事情。 苏青安前行的脚步依旧稳健,流畅的呼吸法将对体能的消耗降到了最低。 他没有说话,但内心却掀起了一阵波澜。 无数的念头涌上脑海。 现在自己背脊上这个轻如羽毛的女孩,真的只是历史上的一道残影吗? 她为什么会说出姐姐将父亲杀死的话语? 而如果凛说的都是真相,那或许这就是八重樱为什么会败北的理由。 八重樱弑父了。 她做出了以往的自己绝对不会做出的选择,这个巫女践踏了过往的人格的一部分,破除了五百年来的坚守和隐忍,杀死了八重彦。 而迎来的就是心灵的空隙和意志力的低潮。 结果就是现在的圣痕空间已经开始迈向灭亡。 女孩没有顾及少年的反应,她继续说道: “昨天晚上,爸爸拿着刀走进了我的房间,后面姐姐把爸爸制服带走了。” 苏青安瞳孔微缩,他知道八重神主迟早会对凛出手,可没想到他们刚来到八重神社的那天晚上,八重彦就动手了。 这显然有些反常。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 “凛……知道八重先生是过来做什么的吗?” 女孩把脸颊用力埋在苏青安的背脊,她回答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我是知道的哦,因为爸爸几天前就和我说了,凛要作为村庄的祭品,这是八重家的职责,而为了村庄这也是必须要做出的牺牲。” “凛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本来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吧,所以我说好,只是我也有点难过。” 女孩有些赌气的说道: “明明凛什么都没有错,为什么爸爸看向我的眼神却总是那样的厌恶呢。” 八重凛显然有些失落,她的语气也低沉了下来。 少年看不到女孩此刻具体的神情,但情感却依旧从凛的话语中传递到了苏青安这里。 “是因为我的身体太差了吗?” “如果被姐姐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呢?姐姐一定会很更难过吧。” “可凛不想姐姐难过。” “而且姐姐知道了也是没有用的,姐姐是反抗不了父亲的,从小就是。” 女孩的回答偏离了重心,她不像是在回答苏青安的问题,而是在倾诉着一些什么。 “爸爸是很谨慎多疑的人,所以那天他拿着刀,可能是要让我再也无法逃跑吧。” “只要截断了我的脚筋,就算姐姐决定要带着我逃跑也是不可能了。” “可在那之后姐姐就出来了,她带走父亲前,摸了摸我的头发,那个时候我装作睡着了,我不想让她担心,但我总感觉姐姐是知道我在装睡的。” “她对我说,凛不要害怕,很快一切就结束了。” “早上的时候,我没看见父亲,姐姐和我挥手告别的时候,我感觉她要去做一些什么不像是姐姐会去干的事情。” “可我知道,无论姐姐做了什么,那都是为了凛才做的。” “但我那个时候好慌张,我总感觉,这说不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姐姐了。” 苏青安一直认真倾听着凛的话语,他的疑惑其实没有错,如今在他背上的这个女孩,并不是单纯历史上八重凛的倒影。 组成现在这个女孩的,是五万年前的那个名为凛的小女孩还有五百年前八重凛的倒影。 苏青安并不知晓这些,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凛没有说谎。 她在害怕,她在难过,她在悲伤。 而那份混杂着更深含义的迷惘则尤为深重。 少年说道: “凛。你不会是最后一次见到姐姐的。” “我答应过你了,而且德丽莎姐姐也在一起努力对吧,所以放心。” “你会见到的。” 凛蹭了蹭少年的后颈,回应道: “嗯,我会见到的。” 在星火与山林互相呼应的道路上,苏青安继续朝着自己必须面对的道路而去。 72.巫女的终末。 神社。 八重樱四周的雾气交织塑成一道狰狞的狐影,因为它的躯壳过于庞大,所以从正面望去,就仿佛狐影将巫女吞噬进了黑暗的虚无。 但在八重樱看来,这却是再温柔不过的…… 怀抱。 巫女笑了,她伸手拂过如水流涌动的雾气,像是安抚。 她说道: “还不动手吗?” “你已经压抑不住了吧,绯狱丸。” 狐影闻言,躯壳剧烈的颤动。 如渊似海的杀意和憎恶被它一直压迫到了现在,这才有了两者之前平和如玩笑的交流。 可现在,它快要压不住了。 绯狱丸咬牙切齿的咆哮道: “哼,多管闲事。你就这么想早点死吗?” 狐影的声音如怨鬼的嘶吼。 可又如同不得解脱,永无超生的亡灵在哀诉低语。 而对此,八重樱却只是轻轻地笑着,她说: “没事的。” “你抵抗不了它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已经够了,在这五百年的岁月里,我除了那些讨人厌的东西外,终究也不算是彻底一无所获。” “就这样,结束吧。” 话音落下的刹那,恶念压垮了绯狱丸的一切。 怪物的躯壳膨胀着,尖利刺耳的大笑从雾气中扩散而出,响彻云霄。 “我之前为什么会犹豫?和我纠缠了五百年的人类已经到了嘴边,我竟然会犹豫?!” “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怪物嗤笑着,它的躯壳分开出一道细线的口子,这道裂缝缓缓拉伸开来,漆黑的空间内好似隐藏着无数尖牙利齿。 旋即,巫女被吃了。 巫女如字面意义上的被吞食进了漆黑的空洞当中,狐影捧腹大笑,它终于成功的把八重樱送进了自己的胃袋里。 只要一段时间后,这个巫女就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了无痕迹。 狐影张大了嘴,做出了咀嚼的姿态。 它饶有兴致的发出扯烂咬碎某种事物的声响,乐此不彼的接连大笑。 纯粹的恶意,神经质,随心所欲。 这就是崩坏的使者,就是真正的绯狱丸。 在它的眼中,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任何美好的事物,唯有破坏掉某种东西时,它才能感觉到名为愉悦的情感,也只有这样它才能短暂的从单纯的憎恶和仇恨中解脱,感到轻快。 可为什么? 在理所应当的大笑中疑惑不可避免的诞生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的它感觉不到所谓的轻快和愉悦。 残存在脑海的,一时之间只有压过了仇恨的空洞和虚无。 【姐……姐……】 微弱的声音响起,旋即越来越大。 【姐姐。】 越来越大。 【不能伤害……姐姐。】 越来越大。 绯狱丸突然就很难过。 “闭嘴!闭嘴!闭嘴!”狐影暴躁的狂怒着,它不愉快的拍碎了神社的大半屋檐,流火顺着破碎的屋檐落至地面继续焚烧。 这里的一切都很符合它的审美。 崩坏,毁灭,生命在一点点的凋零。 明明呈现在眼前的是这样足以让它无比愉快的美感,可为何大脑的那个声音却一直回荡? “什么姐姐?什么八重樱?那个人早死了!早死了!你知道吗?!” 可是好难过。 “那个人早在五万年前就已经死了!什么转世,什么轮回,怎么会有人信呢!你是白痴吗?!” 可是好悲伤。 “只有人类的幼崽才会相信这样愚蠢的事情!” 可是……哀恸却愈发浓重。 情绪不由自主的侵蚀着纯粹的恶意。 是凛。 是凛在努力保护着八重樱。 狐影抱头怒吼,它焦躁的破坏着大地。 而神社已经在崩坏能的随意肆虐下化为了废墟。 在崩坏能的随意挥洒中,绯狱丸原本由雾气塑造的躯壳开始转化为真实的血肉之躯。 一头雪白的狐狸仰天长啸。 那是巨大到会被称作狐妖的恐怖体型。 吞噬八重樱的作用开始逐渐显现,现在的绯狱丸比原来要更强了。 但那道声音依旧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绯狱丸即使再强,当它要面对的敌人是自己时也要犯难。 【凛不是白痴。你才是。姐姐明明就是姐姐。】 狐妖恼怒的咆哮,赤红的烈焰从它的口中喷涌而出,高温轻而易举的烧毁了远方的大片树木。 “白痴!我是绝对不会把这个巫女吐出来的!” “是这样啊,原来你把她吃掉了吗?” 一道清亮而稚嫩的嗓音打破了狐妖的自言自语,穿着和服的白发女孩一步步踏上了青石台阶,她跨过仅剩残骸的红色鸟居,走进了狼籍不堪的神社之地。 她的模样其实有些狼狈,小腿上的和服满是被划破的痕迹,额头上泌出了细密的汗珠,女孩的呼吸甚至还有些急促,显然爬上这段台阶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体力工作。 而就是这样看似再普通不过的幼小女孩,却对着远超过人体大小的恐怖狐妖随意的说出了这句话。 【德丽莎姐姐……请帮我救出姐姐……】 一道声音传入了女孩的耳畔,让她淡笑的面容闪过了一丝诧异。 是凛的声音?! 但旋即,德丽莎没有顾及缘由和源头,她认真着对这道声音回答道: “不用凛你说,我也会做的,我还欠你姐姐半条命啊。” “所以就交给我好了。” 【谢谢……】 声音飘远不见,只余下一截淡淡的尾音。 绯狱丸大脑里的那道声音消失了,多余的情绪也随着声音的消失一起无影无踪。 狐妖感受着重新被单纯的轻快充盈的意识,愉快的大笑起来。 绯狱丸不能停止破坏。 不这样的话,就感知不到活着的意义。 除了仇恨之外,绯狱丸就只能破坏。 崩坏的使者,本就应该老老实实当一个好用的工具。 而工具,不需要多余的功能。 所以即使是面前这个孱弱到可以无视的人类,它也绝没有将其放过的道理。 死吧。 赤红的兽瞳漠然的瞥了眼女孩娇小的身躯,崩坏能就在口中转化为高浓度的炎息,朝着那个方向奔涌而出。 那是足以熔炼殆尽掉所有青石大地的高温,只要被击中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73.没有人比我更懂犹大。 银色的十字架破碎了。 奥秘而玄幻的力量击穿了圣痕空间的束缚,德丽莎于此摆脱了原先狼狈而孱弱的姿态。 干净整洁的修女服在耀眼的白光中穿戴了在女孩的身上,黑白相间中勾勒着金丝的样式是她在圣芙蕾雅学园里最常穿的衣物。 没有多顾及自己现在的模样,德丽莎毫无犹豫的抓住在虚空中塑造而出的犹大,就熟练的展开了巨大的十字架。 数十道锁链在她的面前形成一道坚固的城墙,以求应对绯狱丸的攻击。 女孩肃穆的面容上流露出谨慎的神情。 她并不知道,以这种形式来到她身边的犹大誓约还能否拥有原来的能力。 但无论如何,她绝不能就此后退。 必须击垮敌人,救出八重樱。 而更重要的是,如果可以在此击溃这个怪物,苏青安那里一定会安全很多。 和有着底牌可以使用的自己不同,这个少年是凭借着单纯的武道技艺支撑到现在,这的确很了不起没错。 可假设目前的苏青安去面对一些稍微强大一点的崩坏兽,那就根本无以为继。 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学生可以安全一点也好,德丽莎也不能败。 在心思流转的刹那后,咆哮的炎息撞上了锁链缠绕而成的壁障。 庞大而炙热的气浪透过防御吹飞了女孩的头纱,但德丽莎没有在乎失去的头纱,她沐浴在这足以让常人烫伤的温度中露出了笑容。 面前的锁链依旧完好无损。 犹大的誓约。 即使是在虚幻的世界里,我也依旧这样依赖着你啊。 那就请继续陪我任性下去吧。 女孩从犹大的中央拉扯出长枪,就朝着狐妖的方向奔跑。 很轻。 身体简直轻盈的过分。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体验到普通人的孱弱,重新取回自己力量的德丽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狐妖巨大的躯壳即使蜷缩起来也让人难以忽视,这样的体型,在种类繁杂的崩坏兽中也算罕见。 德丽莎的战斗经验算是丰富,她的第一次初战所面对的敌人就是帝王级的崩坏兽,帕凡提。 而绯狱丸的级别无疑比那更高,体型也更大,只是区别于迦尼萨臃肿笨拙的姿态,这只狐妖的通体雪白不染杂色的皮毛和优雅的模样都分外美丽。 可那双赤色的瞳孔间淋漓的杀意却足够让人把优雅与美丽的词汇从大脑驱逐,转而代替为凶暴和残忍。 正常的攻击应该很难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在试探性质的光之长矛崩碎在它躯壳的表皮上时,德丽莎就彻底确认了这一点。 狐妖暴躁的挥舞着爪牙和尾巴,如原始动物的残暴被它发挥的淋漓尽致,但这样没有章法的应对换算过来就是容易判断的单纯攻击。 所以德丽莎几次三番的穿行过狐妖躯壳下的空地就躲过了所有的炎息和流火,那一次次让大地发出哀鸣的拍击则更是全部无功而返。 在纯粹的暴力上,就算取回了自己的力量德丽莎也不是对方的敌手,但冷静的头脑和优秀的判断则让她表现的不落下风,甚至游刃有余。 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自己的目的并不是拖住它,而是击败它。 何况时间拖得越久就对她越不利,之前不用十字架无疑是有理由的,那就是时间的限制。 她能明白十字架内含有的力量是有限的,而在一定程度的使用后就会开始流逝。 虽然不知道力量具体会开始流逝的时间,但是德丽莎不会乐观的觉得很长。 而当力量开始流逝,那自己的胜算就会开始变得无限渺茫。 她必须在那发生之前,杀了它! 从战斗开始后,两者之间就毫无交流。 战斗或许有时候需要话术的拖延和套取信息。 但眼下需要的却不是这个,女孩看到怪物的第一眼就能明白面对这样的存在,交流是没必要的事情。 它的眼瞳间除了杀意外,留存的只是破坏欲和恶念。 现在需要的是力量和力量的碰撞,技艺与技艺的较量,计谋和计谋的争锋。 前面挡住那道攻击是力量的基本,精准的判断和躲避则是技艺的一部分。 而现在,则是计谋的体现。 锁链成功束缚住了妖狐的四肢,突兀变化的局势让绯狱丸感到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它难以理解锁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以它的力道单纯被锁住一个部位根本就毫无意义,只会被轻易的挣脱,可如果是锁住了四肢的关节后限制发力,即使是以绯狱丸的力量短时间内也难以自由。 这是德丽莎在奔向绯狱丸时就想出的计划之一,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身为一个合格的女武神,战术的演练是不可必少的一部分。 计划很简单,事实上德丽莎短时间内也想不到什么复杂的计划,可越是环环相扣的复杂计划越是容易遭受更多的意外风险。 而越单纯直白的计划则不同。 失败后我再换就是了,抱着失败的觉悟德丽莎施展了计划。 犹大中挥出的锁链本质上都是由封存在武器内部的魂钢塑造而出的,所以理论上德丽莎可以控制锁链的大小和长短,甚至连颜色都可以做出相应的变化。 在德丽莎不算特别漫长的四十年人生当中,犹大的誓约一直和她在战场上形影不离。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德丽莎•阿波卡利斯更懂犹大,除却最关键的那个用法被奥托封印在了记忆深处,德丽莎可谓完全对犹大了如指掌。 所以这样的用法和操作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整个神社之地,都被她用极其纤细的锁链布满了。 在夜色和绯狱丸庞大的躯壳下,这些锁链变得难以察觉,无数道陷阱遍布狐妖的足下,它肆意破坏发泄戾气的同时也走入了女孩精心为它制作的牢笼。 而德丽莎会选择危险的近战也是为了控制战斗的场地不要扩大,以便对方上当。 还方便,现在的补刀。 锁链从地面游走继续将绯狱丸束缚,最后锁链将它的兽吻也强行捆绑。 炽烈的炎息在口中凝结又消弭,犹大的能力不如外界的绝对,但也让它的崩坏能操控度几乎归零。 “下辈子,我再教你犹大其他的用法好了。” 女孩说着,长枪高举对着狐妖怒睁的眼眸,狠狠刺下…… 74.我德丽莎•阿波卡利斯不可能翻车。 长枪灌入了妖狐的赤瞳,鲜艳的血红染满了另一只眸子的视野。 剧烈的刺痛熬炼神经,可比起所谓的苦痛,屈辱感则要远远胜出太多。 修女,又是修女! 从前是卡莲•卡斯兰娜,现在是面前的这个女孩。 她们每个人都是这样!每个人都是! 那如寒冬凛冽又无比圣洁的蔚蓝双眸,它仅是看见一眼就难以忘怀。 而事到如今,在五百年后的今日,流淌着那个圣女血脉的女孩以同样的眼神看向它时,绯狱丸怒火中烧的同时也产生了疑惑。 为什么都要阻挡我?为什么不乖乖化为灰烬? 为什么要挣扎? 明明只是弱小如尘埃的蚂蚁,却一次又一次要试图挑战神明的力量。 傲慢早已深入它的灵魂与骨髓,歇斯底里的念想在大脑里暴跳如雷,却无处发泄。 而怒焰和仇恨燃烧在意识中也让绯狱丸彻底忽视了这份苦痛,被锁住的兽吻内崩坏能疯狂凝聚又被迫因为犹大的禁锢而消散,但每一次产生的炎息一次又比一次剧烈,炽烈的气温仅是溢出分毫就扭曲了空气。 这样的景象并不只出现在它的口中,妖狐的周身诞生了无穷无尽的流火,它们不断的燃烧又被无情的压制熄灭。 锁链在短短的一息内已经变得赤红,显然束缚不住它多久了。 但长枪的尖端已经没入妖狐的血肉和眼球,德丽莎漠然的用怪力打算干脆的洞穿它的大脑。 妖狐的头颅已经比女孩的整个身体还大,所以这副光景就像是女孩用一根针刺穿人类的眼球,让其无比痛苦自然没问题,但要直接贯穿大脑却是难以做到,更别提让它死亡。 可没有关系。 犹大又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光在聚集。 犹大的誓约是神之键,对比天命所有的对崩坏武器,它也是站在顶峰的存在。 之前的光之矛,就是崩坏能通过它的材质传导并发射出的产物。 而德丽莎就在塑造光之矛。 之前试探的光之矛确实轻易的崩碎在了它的皮肤表面,但身体里的血肉呢? 以妖狐姿态显现的绯狱丸,按照生物的正常逻辑,其内部的防御也大概率不会比外面强,用常理来思考甚至会脆弱得多。 现在犹大的实体破去了它外界的表壳,内部的结构德丽莎通过手中长枪传递而来的触感也已经确认了她的猜测的正确。 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万千金黄色的光点汇聚在女孩的周身,崩坏能是如此青睐她,苏青安以生命为代价用人工圣痕才能勉强做到的事情,她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光点遵从着德丽莎的意志源源不断的灌入长枪之中。 而就在短暂如幻梦的下一息。 全部涌入隐没在长枪里的光,绽放了。 刺目的光束淹没了绯狱丸眸中的赤红之色,金黄的光如海洋般摧古拉朽的压垮了它大脑的意识。 覆盖在妖狐表面的锁链齐齐崩解,在光绽开的同时,锁链终于再也困不住这头凶兽。 可为时已晚。 巨大的十字剑贯穿了妖狐的兽首,它的大脑被彻底分割灌入,剑尖的末端由此镶入大地,妖狐的血液大片而安静的涌入裂缝…… 这头肆意妄为的妖狐就此被女孩伏诛。 德丽莎看着面前疑似已经成为一具尸骸的妖狐,喃喃自语道: “成功了吗?” 伴随着那道十字光剑的塑造释放,自己体内的力量如高涨后的潮汐般渐渐回落。 力量在不可避免的疯狂流逝。 在一次性御使了的大量崩坏能后,所接踵而至的结果便是这个。 德丽莎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但是明明已经抓住了时机,却不好好把握,才是最愚蠢的行为。 现在看来,女孩成功赌对了。 即使力量开始流逝,她也达到了最初的目的。 照亮夜色的十字光剑破碎为道道零落的光羽,在烈火与黑烟交织的大地上,这一幕显得分外唯美。 突兀抽离大半的力气和体质让女孩对四周残留的高温感到不适,好在徐徐吹来的微风带来了一丝凉意,让她没有这么难受。 “……还没有结束。” 女孩念叨着这句话,费力地拔出了长枪,她必须要刨开妖狐的肚腹,看看那个巫女还是否活着。 通过那疑似是凛的声音,德丽莎觉得八重樱存活的可能性很大,为此这个举动很有尝试的必要。 当然,即使没有那道声音,为了对方活着的丝毫可能,她也会选择不留余力的付之行动。 长枪的大小和样式再次改变,这是为了适应力气变弱的身体所做的妥协。 只要不影响锋利度,长枪的大小并不影响她去切割开一具尸骸。 德丽莎踏过血液汇聚而成的溪流,她的步履隐约间有些蹒跚,血液濡湿了她的裙摆,又从中嘀嗒嘀嗒的落下,在血泊中引起一阵涟漪。 显然每一秒力量都在快速流逝的状态已经影响到了她的行动。 女孩努力感受着身体一点点虚弱的感触,突然就笑了,她望着眼前荒芜的光景叹息道: “苏青安,姬子,还有沙罗我好像有点能理解你们被人工圣痕抽离生命的感触了。” “一直定期遭受这样的磨难,表面上却毫无异样,沙罗和姬子也就算了,苏青安你这个孩子,那样的倔强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人与人终究是不能感同身受的,事实上使用人工圣痕后的副作用远比德丽莎要遭受的更为苦痛,而越是末期,越是如此。 苏青安使用人工圣痕遭受的苦痛其实是剧烈到不正常的,这并不符合规律,那样的级别实质上应该是末期才会感受到的苦痛,可他却第一次就感受到了。 但因为苏青安的性格和痛觉这样的因素容易被人忽视,所以这件事情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别人都不知道。 德丽莎终于走到了绯狱丸的腹部,仅是十几米的距离,女孩却出了很多虚汗,体力的流失和迟迟不下的高温都是关键因素。 是的,温度还没有下降。 常理而言这是不正常的,四周的流火已经熄灭了,远处山林的火焰应当影响不了这里的气温才是。 但体感不如之前敏感,注意力已然由于力量失去而涣散的德丽莎却没能注意到这一点。 在女孩打算再次挥出长枪前,突兀涌出的流火淹没了她的视野…… 75.压倒性的战斗。 在万分之一的那个瞬间。 德丽莎合格的战士素养成功拯救了她,没有惊慌失措或者浪费时间去思考对方存活的理由。 犹大的誓约再次抵挡住了这次攻击。 如果不是地面上依旧残留的魂钢锁链,德丽莎很难逃过一劫。 但没有余韵去驱散胸腔内的惊悚,女孩强自冷静下来。 必须拉开距离才行。 自己目前的体魄无时不刻都在不断接近普通人的体质,而普通人的体魄根本难以在如今再次提高的温度中正常生存。 在德丽莎选择飞速后撤,并付之行动的时候,绯狱丸的状态彻底变了。 赤红的流火包裹了它的躯壳,艳丽的色彩遮掩住了里面的光景。 不妙。 直觉在示警。 女孩难以继续忍耐这样坐隐待毙的局势,复数的光之矛被她塑造而出刺落向那团巨大的火焰。 可极端的温度已然是天然的璧障,高温轻巧的融化了色泽比之前黯淡许多的光矛。 德丽莎无言的注视着这一幕,明白局势已经朝着难以挽回的趋势前进。 就和她当时思考得出的结果那样,当力量开始衰弱,对方却还未死亡之时,自己的胜算就无限渺茫。 眼前的景象在短短的几息内就发生了变化,流火之前仿佛江河般涌出,如今却像是被一个漩涡全部吸取干净。 女孩望见了源头。 那是妖狐的血盆大口。 遮蔽视野的火焰由此散去,绯狱丸以全新的姿态重新降临在这个世界。 妖狐原本通体雪白的皮毛不复纯粹,四足的下肢被深色的鲜红代替,它的眼周也染上了同样的色泽。 血色勾勒出了奇异的图案点缀在它的眉心,更渲染出了一丝妖异。 那个瞬间,它确实的死了一次。 即使是在以它为主场的圣痕空间内,那一次死亡也真实无虚。 如果不是八重樱,绯狱丸就真正死亡了。 它目前的姿态和完全复原的伤势,正是吞噬了八重樱部分力量导致的结果。 如果说之前两者之前在圣痕空间的占比率是七比三,那现在就是八比二。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数字会越来越接近10比0的状态。 届时,八重樱的灵魂将彻底湮灭。 圣痕空间的败北也会彻底成为必然。 德丽莎并不明白具体的理由和情况,但是唯有一点,她能够明白。 那就是不击败对方,自己绝无可能达到目的。 所以哪怕机会渺茫,女孩也不会放弃挣扎。 这早已经不仅是她个人的生死问题了,站在这个修女背后的,正是她一直热爱的圣芙蕾雅学园和那些可爱的学生。 为此,她必须超过自己的极限。 就在这里竭尽智谋,力量,意志乃至德丽莎•阿波卡利斯四十多年人生中所得到过的一切。 她不能输。 在高悬于空的弦月之下。 庞大的妖狐与幼小的女孩互相对视。 德丽莎握住长枪,她注视着妖狐杀意冰凉的赤瞳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复活的,但我能杀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做好觉悟吧,怪物。” 妖狐垂首,它呼吸间卷起的风流吹拂过修女的白发。 绯狱丸望着修女坚定的目光低语道: “记住我的名字,无名的修女。” “吾名,绯狱丸。” “你的人生到此为止了。” 修女笑了,她做出了同样而简短的回答: “德丽莎•阿波卡利斯。” 没有多余的废话,战斗再次开始。 妖狐变得比原来变强了,而德丽莎则恰恰相反。 在这样的情形下,两者的差距被再次拉大,战况几乎是一面倒。 准确点说,只是德丽莎在单纯的逃亡。 妖狐的起手就让女孩难以应对。 【天火结界】 浓郁的崩坏能充斥了整个神社之地,转化为恐怖的热量,空气被扭曲成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幻境。 人类无法在这样的空间内正常呼吸,皮肤只是刹间那就被烫伤。 如果不是德丽莎快速的判断出解决的方案,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和绯狱丸战斗的资格。 犹大内部的魂钢塑造成极其细密柔软的锁链一圈圈覆盖缠绕在女孩的身上,这是极为狼狈而难看的姿态,但却很好的利用了犹大的特性抵御了本质是崩坏能制造而出的高温。 可即使如此,为了不影响战斗,关节和双眼的部分却无法被锁链庇护。 为此只能后撤,不断的后撤。 几乎是退到了神社的台阶处,德丽莎才能勉强从变得较低的温度中苟活生存。 而妖狐原地不动,它比原来安静了很多,之前习惯性暴躁的攻击和毫无理性的咆哮都收敛入骨。 那次死亡终于让它明白和修女进行近身战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妖狐的双眸内倒映着修女狼狈逃亡的模样,它似乎没有亲自追击的打算。 但德丽莎却明白,绯狱丸的攻击已经来了。 女孩足下和四周的地面被灼热的烈焰融化为道道岩浆状的印记,若不是脚上也缠绕了魂钢锁链隔绝了大部分温度,她的行动力已然报废。 崩坏能依旧在聚集?! “糟糕!” 德丽莎把金色十字架用力砸在地上,固态和液体状的岩浆凝固了十字架的末端,她轻巧的踏上了十字架的顶部,自然的动作间带着流畅的美感。 女孩的双手各持着一道长枪,她凝神感知着地壳下不安分的崩坏能,缠绕在躯壳上的魂钢则遵从她的意志全部涌入犹大。 德丽莎在关键时刻下了极具魄力的决断,她放弃了所有对环境的防御,转为专注应对现在的危机。 犹大的能力已经开始削弱了,只是半吊子的防御是抵挡不住这一击的,比起干脆的败北死亡,浑身烧伤是再温柔不过的代价。 苍白而凄美的面容上满是肃穆,修女手持长双枪望着远方的妖狐,依旧毫无畏惧。 微风拂过,女孩血色的群摆微微摇曳。 下一息,崩坏能彻底爆发。 道道火柱升起,裹挟了女孩附近的全部领域,这是不留余力的攻击。 但这也只是妖狐攻击的前奏,道道形似勾玉的流火在半空中旋转,无形的引力让大地上崩裂的碎石被吸附进流火,塑造出了巨大勾玉状陨石…… 76.败亡。 妖狐察觉到了修女变弱的事实,但即使如此它也不打算小看对方。 它已经败给过一次那个圣女了,而如今面对着这个有着相似容颜的修女。 这个名为德丽莎•阿波卡利斯的女孩。 绯狱丸不会再输。 犹大的侧面展开,数十道光矛迸射而出,又转眼又被火焰崩碎,最初的德丽莎或许只凭借光之矛就足以贯彻撕裂炎柱,但现在却完全无以为继。 这是她早有预料的。 魂钢紧接着塑造出金色的实体锁链,修女手中的双枪和跳越出的锁链链接。 魂钢的可塑造性让德丽莎就这样在十字架狭小的顶端用长枪挥舞起了锁链。 修女在舞蹈。 这副光景就像是源于北欧的丝带舞,而现在修女手中的锁链就是丝带。 丝带旋转着分割了烈焰与高温,但火舌依旧蔓延扑来。 修女的舞蹈没有停止,她摇曳着的裙摆和青涩的身体曲线在火光间拉长了倒影。 这副美丽的姿态在这一刻更像是一个巫女跳着供奉神明的神乐舞,可此刻献上舞蹈的女孩内心中却满是要弑杀神明的决意。 她的舞蹈有多美丽,内心的杀意和决意就有多浓重。 最后作为丝带的锁链湮灭在残留的高温之中,火柱的喷发已然结束。 修女的舞蹈迎来了谢幕。 但作为场上唯一的观众,绯狱丸对这份舞蹈的回礼,却马上接踵而至。 勾玉。 在日本古代勾玉意味着权柄,因为它最初是神明所拥有之物。 而此时,神明掷出了这道权与力的象征。 一道勾玉形状的火焰陨石。 陨石太大了,修女娇小的身躯甚至不足它的十分之一。 这是理所当然的,这道勾玉是之前一同悬浮的几块陨石结合而成,其体积就连制造者的绯狱丸也难以忽视。 这样霸道强势的进攻没有给德丽莎用战术耍小聪明的余地。 在力量不断流失的情况下,光是应对火柱就让她疲于奔命,面对这道勾玉就更是如此。 庞大的光与热在远方就传递而来,灼烫了眼球和身上的皮肤。 以霸烈气势,堂皇落下的勾玉就如人生当中不可避免的生老病死。 是那样的绝对,而没有意外。 时间是大部分人类永恒并无法战胜的敌人。 而这道陨石也是德丽莎绝对无法跨越的难关。 女孩的体能已经告罄了,到了现在这一步,她的体力已经恢复到了刚来圣痕空间的状态,熟悉而陌生的孱弱试图动摇着内心。 雪白的肌肤和美丽的容颜也在炽烈的高温下逐渐迈向了枯萎,那场舞蹈像是女孩人生中最后一次绽放,而紧接到来的就是凋零。 盛极而衰,是自然常理。 女孩望着占据了视野一切的赤红,无奈的笑了。 完全打不过绯狱丸这一点,她也是明白的啊。 她只是,不能输罢了。 所以不能停止挣扎。 德丽莎越下十字架,她背靠着犹大,感受着肌肤在光中缓缓焦灼的痛觉,轻轻自语道: “再陪我任性一次吧,犹大。” “或许,这就是最后了。” 女孩将所能操控的所有崩坏能一次性注入了十字架,伴随着神之键的转化,犹大内的魂钢也全部收敛回归。 在勾玉落下的同时,金色的光于此盛开了。 魂钢和崩坏能的凝结物形成了一人大小的光茧将女孩彻底包裹。 在巨大的轰鸣中,勾玉和光茧同时破碎。 万千流火和光羽在这个刹那点亮了夜空,大地破碎了。 呈现在绯狱丸眼前的只有一片荒芜。 神社建立在山顶之上,而此时从山腰通往神社的台阶全部宣告湮灭,一道宽广且极深邃的沟壑覆盖了原本的样貌。 火焰是它的獠牙,无穷无尽的流火在夜色里化为了通往神社的崭新道路。 毁灭,这就是毁灭。 妖狐看着空中飘零的光羽和灰烬,被稍微满足的破坏欲填充了内心。 那个修女死了。 是它赢了。 愉悦到接近癫狂的满足感瘙痒着神经末梢,让它几乎忍不住要放声大笑。 人类就是这样脆弱,孱弱的躯壳抵抗不了烈焰和寒流,防御不住利刃和刀枪,甚至连裹挟恶意的三言两语都可以轻松的毁灭掉一个人。 这样的人类胆敢生出弑杀神明的念想并为此付出行动,那所迎来的自然只能是终末。 像那个圣女一样可以击败自己的人类不会出现第二个了。 卡莲•卡斯兰娜是独一无二的意外。 但德丽莎•阿波卡利斯不是。 所以哪怕她再努力,甚至成功杀死了自己一次,现在也只能成为一具尸骸。 是的,尸骸。 但,绯狱丸没找到那个修女的尸骸。 是化为灰烬了吗?或许天空中飘荡的灰烬就是修女躯壳的一部分,以那道陨石的破坏力,修女即使留不下尸骨也很正常。 或许说以残留的那份余力能留下尸体才是一件怪事。 妖狐执掌了圣痕空间八成的操控权,可唯有神社的这块领域依旧还在八重樱的操控下,所以它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掩埋在流火之下的修女。 德丽莎没有死。 但其状态和死亡也差不了多少,犹大的誓约在那个瞬间崩碎了,而又正是那些碎片燃尽了最后的底力才勉强保住了修女一命。 可结果就是,德丽莎失去了最后可以让她还有挣扎余地的底牌———犹大。 修女全身的骨骼已经被震碎了大半,她的衣服也已经破烂不堪,原本白嫩的肌肤上全是半焦的灼伤和缓缓渗出的血液。 美丽的容颜也被烫伤和绽开的模糊血肉毁去。 真难看啊,如果能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德丽莎肯定会这么自嘲吧。 但事实上即使不去看,她也能明白现在的自己究竟有多狼狈,只是可笑到让人感到悲凉的是,即使是自嘲这样的话语,也难以从咽喉中吐出了。 没有说话的力气,可能呼吸道或者咽喉已经被灼烧坏掉了,意识里留存的也只是一阵阵梦呓的话语和不明意义的景象。 现在的女孩只能拖拽这濒临死亡的躯壳,祈祷奇迹的发生。 而就在思维逐渐消失停止的终末到来之际。 一束光,降临了。 77.神恩颂歌。 八重樱醒来了。 存在被汲取掠夺的感触撕裂着灵魂,她当然无法做到毫无反应。 巫女站在荒芜的世界中,默默无言。 这里是心象的世界。 醒来之后眼前就是这满是火焰殆尽一切的枯败光景。 原本的樱花树林内只剩下几株被折断了主干的树桩,黑灰散满了大地。 万物凋零,孤独的风裹挟起残骸的碎屑送向高远而灰暗的苍穹。 柔和的光绽放了,八重樱看向光的源头。 是手中的金色十字架。 她忍不住笑了,说道: “什么嘛,你也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啊。” “那就随便你吧,反正这本来就是要送出去的东西。” 八重樱想到了那个少年临走前的背影和接过她刀的神情,笑意更深。 无论是德丽莎,还是苏青安,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已经是这样啦,帮不了你们什么。 但唯有这个曾经的自我褪下的幻梦,为了你们消散殆尽也是无所谓的。 因为,你们值得。 这样崩坏的世界里,少了这样的两个人,一定会无趣很多吧。 是吧,卡莲。 八重樱坚信着那个圣女也会这样认为,她松开了手掌,十字架随即破碎成了巨大而纯粹的光。 光贯彻了整个心象世界。 降临到了女孩的身旁。 是十字架。 在温暖的光晕中,德丽莎看到了眼前出现的事物。 犹大的誓约。 躯壳涌上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女孩站立了起来,她无视了远方怒吼咆哮的妖狐,神情恍惚的用手掌触及到了十字架。 随后,德丽莎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不是她的犹大,而是那位名为卡莲•卡斯兰娜的圣女的犹大。 虽然都是同一把神之键,但是在这个以心象为主的圣痕空间里,它们是不一样的。 确实是不一样的啊。 像是被那个圣女拥入了怀抱,德丽莎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那一定,是很温暖很温柔的人吧。 十字架涌出了几道由光塑造而出的锁链。 光之锁链贯穿了女孩的身体,涤尽了她身上所有的伤势和污秽。 全新的力量灌入躯壳,圣洁的白衣与端庄的礼服代替了原有的修女服。 这是早年奥托为卡莲所制作的一件礼服,而此刻这个拿着犹大的誓约,穿着这套礼服的女孩,令人不禁联想起被歌颂的圣女———卡莲·卡斯兰娜。 妖狐能感到那熟悉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它怒吼道: “为什么?!为什么!就算到现在了,卡莲•卡斯兰娜,你还是阴魂不散?!” 绯狱丸不是不明白,这道力量的本质是什么,但是这样的表现形式却过于刺激它的神经。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人类的反抗总是这样,明明平时不过是一堆乌合之众,在关键的时候却能绽放出意外的火光。 真是丑陋啊,明明是注定的结局。 明明万事万物间唯有崩坏是无法违逆的。 所以这样毫无意义的行为必须被破坏。 握住了神明权柄的妖狐自然无比傲慢,现在它的怒火已经积蓄到了界限,它冷冷说道: “好啊,干脆把你彻底毁灭在这个世界里吧,连亡魂都算不上的东西,老老实实下地狱吧!” 崩坏能塑造出数十道庞大的赤焰勾玉,夹带着融穿空气的高温,勾玉在落下的轨道上留下了扭曲视野的幻之地带。 德丽莎如若新生般眺望着这个世界,即使是一片荒芜和毁灭,但这个女孩在此时却像是看到了别然不同的东西。 她安静的听闻妖狐的怒斥,微笑道: “亡魂都算不上吗?可是这个瞬间不知为何,我好像和她感同身受了一样。” “那个五百年前天命最强的女武神,卡莲•卡斯兰娜内心所遥想之物,现在的我或许能明白一些。” 在勾玉快要落下的前夕,女孩对妖狐优雅的行了一个古老的礼仪,她说道: “绯狱丸,即使只是为了卡莲•卡斯兰娜,我会杀了你。” “以德丽莎•阿波卡利斯之名。” 犹大的誓约展开了光塑造出的结界,勾玉巨大的势能和重力仅是给予结界了一丝丝涟漪,其余崩坏能的爆发则轻而易举的被湮灭于无。 很奇怪,明明的确是由自己的意志所制造出的防御。 但某个瞬间,她却感觉有另一个人在帮她一起御使操控着犹大。 这样的感觉,很好。 虚幻的胧影化作内心燃烧的柴薪,女孩蔚蓝的眸子愈发坚定。 她不会输。 和最初那样的力量级别不同,此刻的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这是自然的。 因为她所持有的,是八重樱五百年来对卡莲所有的执念。 这份情感是无比厚重之物,也正因为如此,八重樱才有自信它可以让苏青安回归现世,只是被那个少年拒绝后,这个十字架又回到了巫女的身旁。 其实八重樱一直是舍不得的,没有人会比她更明白这个十字架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可在最后的最后,她依旧再次选择了将它继续托付下去。 而那个瞬间,这个巫女或许彻底放下了某些执念。 苏青安的选择,八重樱的决定,最终造就而出的就是现在这个足够击败绯狱丸的德丽莎。 那件圣洁华美的礼服中凝结的是世间最美好纯粹的事物。 而手握住这份力量的德丽莎明白,如果败北,自己将辜负的事物将要更加深重。 不能败北已经是无需言说的事实。 德丽莎出手了,她之前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确实而凛冽的杀意,可就在她最为强大的这个时刻,她早先沸腾的杀意却完全消弭了。 女孩认真注视着妖狐的模样,安宁而圣洁。 她的目光中只存在下了坚定和悲悯。 女孩不像是在进行着一场生死之战,而仿佛是在进行着一场祷告。 但修女的祷告又怎么能裹挟杀意呢? 必须庄重,必须认真,必须温柔才是。 妖狐咬牙切齿的咆哮着,它再也忍受不了大脑内撕咬着意识的愤怒,流火缠绕间四肢发力。 妖狐的躯壳飞跃而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上空。 绯狱丸歇斯底里的尖叫落入耳畔。 “做得到的话!就来试试看啊!?” “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个眼神!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类,为什么相似到这般地步?!该死!该死!该死!” 妖狐乱来的咀嚼着口中的崩坏能,收束为一道的火在它的兽吻中盛出炽亮的光辉,它开口了,膨胀的崩坏能就这样暴躁的律动轰出。 简直是随意到为所欲为的崩坏能操控方式,狂暴的炎息落至结界之上,随即到来的是妖狐锋利的利爪。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结界破碎了。 78.破碎的圣痕空间。 迎接妖狐的是激烈如疾风骤雨的攻势。 巨大的光带以女孩的身前的十字架为节点诞生,光带旋即律动延伸而又破碎成万千光羽。 它们遵从着德丽莎的意志塑造成两把巨大的十字光剑。 而此刻,光剑诞生的时机和斩出的速度,已经让做出冲动选择的绯狱丸无处可避。 它的躯壳还在半空,利爪离女孩幼小的身体几乎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两道十字光剑的攻击夹杂着庞大的势能阻碍了妖狐的前进。 一把剑刃在妖狐爪牙破坏掉结界的那瞬,切断过肋骨,硬生生贯穿了它的腹部。 另一把光剑则顺着妖狐的左肩,撕裂表层的皮毛,穿透过内部的肩胛骨,和之前的剑刃同时折断了大部分肋骨,完成了最后的汇合。 这副光景就像是以绯狱丸的躯壳为中心画出了一个十字剑阵。 妖狐发出凄厉的咆哮,伴随着如雨落下的大量血液,它的躯壳被光剑击坠了一般狼狈的倒在大地之上。 地面残余的流火蒸发着泼洒而下的血雨,德丽莎安静的看着绯狱丸狰狞着面目的痛嚎,手上的犹大没有停下攻击的打算。 她身上的礼服和身旁的十字架散发出氤氲的光辉。 伴随着大量崩坏能的抽离,十字架发出清脆的铿锵之声。 如圣域般的大型结界再次凝结而成。 与之前随意制造,只为了防守的结界不同。 眼下的结界是为了困敌所制。 而绯狱丸正是结界的中心。 无尽的光辉在妖狐的眸前绽放开来,即使被苦痛所扰,它也明白不能在继续这样下去。 若非这里依旧是属于八重樱的地盘,绯狱丸完全可以使用圣痕空间本身的力量来压倒对方,又岂会这么狼狈。 但之前的自己过于不冷静的行为导致了转移战场已经成为了遥不可及的可能。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赶紧破坏掉这个囚笼! 明白轻重缓急的妖狐打算再次释放出破坏力巨大的炎息。 可旋即,作用在四面八方的力道疯狂拉扯着躯壳的每个部位。 伤口的裂缝被放大,稍微清明一点的意识中集中力再次涣散。 德丽莎制造出的结界,本质上就是用来困敌的,以绯狱丸的身体为中心,崩坏能进行着重复的模拟坍缩,最后产生了不规则的强大吸力,导致妖狐难以挣脱。 之后,杀招将接踵而至。 细微的光羽遍布结界上空,远方望去那就像是一片光的海洋。 而在接近外侧的边缘地带,一道道弧线优美,雕刻着精致图案的圣枪和光剑悬浮转动。 这些由犹大内所有魂钢塑造出的武器,正是足够杀死噩梦源头的手段。 它们连带着上空的光海,保持着一种节奏的旋转律动。 于此,女孩下达了最后的审判: “一切就都在这里结束吧,绯狱丸。” 结界内的一切,在这个刹那朝着中心点的方向倾覆而去。 光海如浪潮翻涌,圣枪和十字剑被淹没其中裹挟着一起贯穿了妖狐的躯壳。 盛大的光明把夜色的黑暗彻底驱散。 这场战斗终于走到了终末。 妖狐的躯壳湮灭在光海之中,连灰烬都不曾留存。 原地留下的只有一位巫女,残余的光辉本该拥有恐怖的杀伤力,可当触及到这个少女的时候,光辉却真的仅如阳光般温柔的不可思议。 八重樱就这样站立在原地,她没有开口说话,神情安然的注视着天穹。 她像是完全不在乎自身被解救了,只是认真的眺望着远方,那双眸子中所注视之物,或许蕴含着更深邃的东西。 德丽莎慢慢走近巫女,她有些疑惑。 她在看什么呢?这是真正漆黑无垠的夜空,没有星星更不会有极光,就连月亮也是无比黯淡,像极了妖魔鬼怪会作祟的时刻。 但女孩顺着巫女的目光一起眺望,却突然发现一切已经改变了,一束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黑夜已经真正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蔚蓝的青天白日。 大地的荒芜和神社的残骸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仿佛是冬雪融化后,嫩柳抽芽的光景。 明明一切都那么破破烂烂,却能让人感知到新生的希望。 火焰在熄灭,山林已然是一副破败的景象,可不知为何女孩的鼻腔间却突兀闻道了熟悉的芬芳。 “樱花盛开了,德丽莎。” 是八重樱在说话,女孩转首望见她面容上浅淡的笑容,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樱花确实盛开了。 树木生长复苏,枝桠抽条。 粉白色的花瓣相拥而眠,微风吹拂而过,几片花瓣簌簌落下,又飘荡在半空中。 女孩的神情有些恍惚,她回答道: “是啊,樱花开了。” “樱小姐,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还会见面吗? 这是个不知道的答案,或者说是一个不愿去仔细思考的答案。 巫女闻言后只是笑着回答道: “会的,德丽莎。” “总有一天,在樱花再度绽放之际,我们会见面的。” 巫女那已经接近透明的纤长指尖捻起一片在风中旋舞的樱花。 卡莲,或许我终于可以忘记你啦。 现在的她即使看到德丽莎,心中触动的也只是她本身的品质,而无关那位圣女。 她快消失了,而在这个时候,八重樱放下了执念。 那是爱吗?她突然这么问自己。 而下一息,她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的,那无疑是爱。 是纯粹,扭曲,又无比通透的爱。 但那个人不希望看到这样的自己吧,所以放下好了,一个死去了五百年的亡灵又何必再紧攥着那些惦念之物呢? 无非也只能让那个人和自己感到困扰罢了。 如果不向前走的话,一直当一个自我束缚的亡灵也很悲哀对吧? 五百年啦,至少最后让我只属于我自己吧。 所以,八重樱不爱卡莲•卡斯兰娜了。 巫女的整个身体已经开始透明,她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她叹息道: “德丽莎,他成功了啊。” 女孩怔了一下,明白了对方话中的含义。 苏青安干了些什么?他安全吗? 德丽莎焦急的问道: “樱小姐!苏青安他没事吧。” 巫女的面容上流露出些许清淡的哀伤,她道: “或许……” 话音未落,在德丽莎急于得出答案的刹那,圣痕空间彻底破灭了。 79.我们已经有过约定了吧。 将时间倒退至圣痕空间未破碎之前。 绯狱丸和八重樱所凝结出的圣痕空间,本质与正常的圣痕空间并不相同,理论上圣痕空间只是记载在圣痕当中的数据具现化出来的产物。 但在这里却还夹杂着另一个外力。 那就是前文明用来封印着绯狱丸的黑匣子。 黑匣子的本质并不是单纯的封印,而是一座以岁月为柴薪的铸兵炉。 只要彻底抽离侵蚀之律者内心的仇恨,名为地藏御魂的第十二号神之键就将诞生。 但在绯狱丸的持续反抗下,直到前文明毁灭也没能将其制成神之键。 凛所说要送给八重樱的礼物。 就是地藏御魂。 她要磨灭去自己人格中所有的仇恨,将神之键塑造而出,从而让姐姐可以重获新生。 她当然明白,八重樱早心有死志,只是即使姐姐不一定会选择复活,但凛依旧希望她能拥有可以选择的权利。 何况,要阻止身为律者的自己降临外界,这条道路也是必须要踏过的。 姐姐是不想看到生灵涂炭的,所以凛自然要遵从姐姐的意志。 为此,必须杀死以妖狐姿态面世的绯狱丸和律者纯粹恶念的聚合体。 前者交给了德丽莎,她自身的银色十字架内有着足以抗衡绯狱丸的力量,八重樱的金色十字架在关键时候也能助她一臂之力。 所以其中的一个难点已经解决,而剩下的就是眼下的局面。 天守阁外。 凛将一切如实告知后,断线般无力的趴在少年的背脊上。 就在苏青安努力消化信息做出总结的时候。 凛的意志则去阻止绯狱丸吞噬八重樱了。 良久,女孩的意识从绯狱丸暴躁的意识海内抽离回归,将那边托付给了德丽莎后,她对着苏青安坦言说道: “这是大哥哥唯一可能救德丽莎姐姐的方法。” 即使德丽莎杀死了绯狱丸,也不代表侵蚀之律者会就这样安稳的死去了,在外界对她身体的侵蚀依旧不会停止。 就和凛说的一样,想要杜绝这种可能的发生唯有杀死天守阁里的恶念。 女孩仰着脑袋,神情复杂的望着眼前的光景,叹息道: “也是我唯一可以拯救姐姐的方法。” 苏青安看着突兀降临在眼前的大型建筑物,沉默了。 这是一座古老而不详的阁楼,敏锐的直感在这个时候不是什么好事,如针扎的细密痛感刺激神经在疯狂对他预警着里面的危险,将恐惧拖拽而出。 直感越是敏锐,由此而诞生的恐惧就愈发明晰。 这样的情况只有在苏青安第一次和迦尼萨面对面相撞的时候才有过。 人类无法克制本能上恐惧的诞生,所以所谓的勇气便是足够克制本能的强大意志。 里面的存在绝不是此时的自己能够应对的,清楚这个事实的苏青安做出了回答: “我会去的,凛。” “自从进来了这个世界后,我就别无选择。” “要么死在这里,要么带学园长离开这个世界,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三个选项。” 八重凛小心翼翼的从少年的背脊上跳了下来,她望着苏青安的神情只觉得好奇怪。 她说道: “大哥哥很害怕吧?害怕是很正常的,大哥哥面前的人就是律者,但你却要听着这个人口中的话语和信息做出判断,然后选择一条九死无生的道路。” “可是我明明知道你很害怕,但为什么,大哥哥可以这么冷静呢?正常的人类不是这样的。” 苏青安没有动摇,情绪会被看穿本身的理由很好理解,不如说这正证明了对方说辞的真实性。 凛就是侵蚀之律者的一部分,所以她才能通过在圣痕空间的权限来看透自己的情绪波动。 少年给予了回答: “凛又是为什么要拼命的杀死自己呢?你应该也很害怕吧?” “无论那个自己是不是你所厌恶的,所不喜欢的,但是亲手杀死自己的实感,杀死之后被迫产生的感同身受,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都不可能不害怕。” “但是必须这么做,为了八重小姐,凛可以忍受原本的自己忍受不了的苦难。” “换作是我也是一样的,现在的我和八重村里普通的村民也没有什么差别,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要去面对一个远远超出自己极限的难题,害怕是理所应当。” 苏青安认真的说着,其实他真的很害怕,哪怕已经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难关,但是情绪本身却不由自主。 可不能逃避,以往的自己在这种时候就会默念剑心决了。 是啊,默念剑心决多好。 什么都不会害怕,什么情绪都无法成为阻碍。 绝对的冷静,绝对的精准。 但那只是逃避罢了。 而苏青安,早就不想逃了。 他继续说着,但口吻却逐渐失去了原先了冷静。 “只是必须这么做,就像凛是为了八重小姐,是为了自己的姐姐一样,对我来说,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意义都在身后。” “都在圣芙蕾雅学园里。” “我无法想象失败的结果,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一切都没有像游戏漫画那样简单,主人公只要拼命就好啦,只要拼命就能得到回应,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回报。” “后来我突然发现自己走进了误区,这里是现实……哪怕我曾经把它当成过游戏,但现在这里就是毋庸置疑的现实。” 苏青安的情绪失控了。 一直以来,这个少年总是这么从容不迫,他的行为总是那么有条不紊,面对危机的应对总是那样极具判断力和执行力。 天塌不惊的淡然是他难以被揭下的面具。 就连生和死,他好像也不是很在乎。 可现在,面对着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亡灵,苏青安却忍不住说出了隐藏在内心的话语。 最后,少年恢复了平静。 他说道: “现实是不讲道理的,凛。” “所以如果不去拼命的话,奇迹永远不会到来。” 八重凛抱住了少年,她轻轻的说道: “大哥哥一直以来很辛苦啊……” “但是放心哦,虽然凛是律者,可我们之间拉过勾了对吧?” “我们已经有约定啦。” “所以凛怎么会舍得让大哥哥送死呢?” 她松开了怀抱,望着少年怔怔的面容,露出了微笑。 “就像你会保护我一样,我也会保护你的。” 不知为何,女孩落入耳畔的话语,逐渐虚幻了起来。 空无感在一切发生前就已经弥漫全身,下一息八重凛破碎成瑰丽的万千光辉。 光辉涌入少年的躯壳,温柔的暖流怀抱着全身。 但更为冰凉的寂寞和踏空感压倒了一切…… 80.天生圣痕——八重凛(上中下) 八重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完美再现了现实世界的全新躯壳。 但还未待他仔细思考凛的去处,背脊之上滚烫的触感就疯狂刺入神经,意识在这一刻被拽进深海,窒息般的不快感堵塞住了咽喉和胸腔。 苏青安一时之间难以呼吸。 是圣痕!? 圣痕正在这具身体上重新显现。 他意识到了答案。 铁笔银钩般勾勒出的图案一点点在少年的背上被缓缓绘画而出,每一笔的落下都是进一步熬炼神经的苦痛折磨。 好似再次回忆起了植入人工圣痕的光景,少年脑内下意识产生的幻痛和此刻的真实苦痛交汇出了别样的交响乐。 体内的血液不安分的沸腾着,它们像是马戏团里失控的小丑,嬉笑的要脱离这具躯壳,散溢在外界,升上高空。 躯壳的器官在圣痕的挤压下哀鸣咆哮,剧烈的排异反应压迫灵魂。 【势】不自觉的开启,这是强大的灵魂本质在不愉快的进行反抗。 在苦痛刺激下产生的情绪风暴中【势】成功干涉了部分现实。 少年足边的杂草压弯了腰,又一点点被研磨成了粉末。 苏青安面无表情的散开手掌,他安静的看着掌上的纹路,背脊直挺。 苦痛和他的意识明明密不可分,但少年的表现却像是被硬生生分割了开来,毫无察觉。 他当然很痛,在这样的世界里每一份刺痛都清晰而无法逃避。 但在一次又一次练习【千星】的过程中,苏青安对疼痛的耐受力也无意间升高了。 人都是这样,在不间断的伤痕累累之后,要么变得柔软易碎,要么从此坚硬如铁。 他淡淡说道: “给我滚回去。” 于是当背脊上的最后一笔落下,一切异样就全部潜伏进无尽的深渊,再无声息。 深呼了一口气,苏青安感知着身体的变化,说道: “凛,你还在吧?” 旋即,一道软糯糯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在耳畔响起: “那个对不起,很痛吧,但是如果想要杀死里面的恶念,单凭具现出大哥哥原来的身体和力量是不够的。” 少年感受着重新链接出的崩坏能循环,太虚剑气的使用已经没有问题,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是崩坏能回应的速率和质量。 苏青安塑造出了一道崩坏能剑气,介于虚幻和实体间的剑气不安定的来回流窜,少年的手掌就这样捏住剑气,指间安然无恙。 剑气被他随意散去,期间顺服而乖巧。 和现实世界里天翻地覆的崩坏能适应性。 以前的苏青安就像是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之上乘坐着一叶扁舟。 而现在的他则如同在风平浪静的旅游区海域,轻松的坐在豪华游轮的躺椅上,沐浴着阳光,感受着海风吹拂面颊的触感,所面对的一切都让人心情愉快。 不同往日耳语。 即使明白这个世界的所有只是虚幻,苏青安还是感到一阵恍惚,一直以来在她们眼中的崩坏都是这样温柔的东西啊。 哪怕仅是一点点,或许他有些羡慕了也说不定。 他问道: “凛,你是不是把我原先的人工圣痕强行转化成了天生圣痕?” “……对的。所以很痛也是没办法是事情。” 凛小小的声音里面好像隐藏着一点心虚。 苏青安感觉到了女孩的小心思,只觉得有些好笑,他接着问道: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是寄宿在我的身体里了吗?” 八重凛闻言,回答道: “大哥哥没有感觉到吗?凛现在就是大哥哥的圣痕哦!” 小女孩的声音不复之前的心虚和小心翼翼,她有些开心的说道: “现在大哥哥背后的圣痕是樱花一样的图案哦,怎么样很好看吧!是凛特意选的!” 苏青安默默无言,在凛说出这个事实后,他发现在对方说话的同时,背脊上圣痕的温度也会有着微妙的变化。 各种各样的意义上都蛮有趣的……这孩子五万年前就这样可爱吗? 但是樱花图案的圣痕啊。 总感觉很残念,没有了未知图案的神秘感,给人的印象就像是浮世绘里的普通背景图。 苏青安点头说道: “嗯,很好看。” 为了哄她开心,他毫不犹豫的说谎了。 而明明有着洞察谎言能力的八重凛也像是笨蛋一样,相信了少年的话语,发出了开心的笑声。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握住剑柄。 那是随着圣痕一起出现在腰间的【定风波】。 他说道: “那我们走吧,凛。” “时间已经不多了。” 圣痕温度变化的频率突兀变高,像是在昭示着八重凛的情绪变化。 苏青安敏锐察觉了这一点,他迈出的脚步停住了。 他关心的问道: “怎么了,是害怕吗?” 女孩回应道: “不是的!我没有害怕……” 她有些高昂的语调突兀低沉了下来,少年此时完全可以想象出她此时低落的神情。 八重凛继续说道: “我只是觉得,大哥哥一定要去吗?” “我是有办法把你送回去的,大哥哥不用参加战斗也没问题的,凛自己也可以杀掉里面的恶念。” 女孩说出了毫无疑问的谎言,那是无比天真而偏执的话语。 凛独自一人无法杀死天守阁内的恶念。 而即使明白为了姐姐,她绝不能失败才是,可凛在这个时候还是说出了可能会大幅度降低成功概率的话语。 真是蠢货啊。 苏青安有些无奈,这个从律者意识中分割残留的存在,或许和五万年前那个未变成律者前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他认真说道: “凛,我的寿命本来就是不长的。你在成为我圣痕的同时应该也能知道我的身体情况吧。” “拼命对我来说,从来就不是多么难以做出的决定。” “我们走吧,不能再拖了。” 说罢,少年就踏入了天守阁。 八重凛沉默不语,她的确很了解苏青安的身体情况,不如说苏青安本人或许都没有她了解。 他在这里的躯壳,是现世身体的复刻投影。 在身化圣痕的同时,她也看到了苏青安无时不刻在被汲取的生命力和身体内几乎无处不在的暗伤。 无论是在面对迦尼萨那次受的伤,还是在移植人工圣痕时器官的损耗,都是暗伤形成的理由,再加之人工圣痕不断的吞噬。 苏青安的寿命确实如他所言,很短。 但是……这样将自己生命数字化来衡量利弊的做法。 凛很不喜欢。 明明大哥哥是很好很好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再珍惜自己一点呢? 这样的大哥哥,即使不倒在这里。 终有一日也会倒下的。 凛不喜欢那样的未来,但是她明白接下来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 她……都无法救赎这个少年。 81.地藏御魂。 地面在延伸,身后的大门已然消失不见。 踏入天守阁的地域之后,苏青安就好似来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世界。 无比宽广的室内仿佛容纳了另一个天地,红木是这个世界的基石,万事万物皆是刺目的鲜红,此处没有灯光亦无窗户可以让月光洒落。 可鲜红却突破了漆黑的黯淡给予了极强的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 千道万道诡异的烛火在他脚步移动的刹那,突兀亮起。 摇曳的一簇簇火焰在地面拉出朦胧的光影,烘托照亮了世界的轮廓,让眼前的光景愈发清晰。 四面八方都是蜿蜒曲折的长廊,古香古色的内设在这样的环境下无比妖异。 苏青安没有轻举妄动,按照外界的天守阁可以判断它不止一层。 这说明眼前这有着百米之上高度的宽广之地,可能仅是天守阁的第一层。 而在这样的环境下盲目的寻找目标是很愚蠢的行为。 少年按剑,说道: “凛,准备好了吧。” 八重凛明白了对方的打算,回答: “没有问题。” 老老实实的走迷宫找BOSS是RPG游戏的浪漫。 过五关斩六将,最后磕着血瓶伤痕累累的和魔王对决,放到现实里却是风险再大不过的事情。 天生圣痕的存在,大气中浓郁密集的崩坏能,都是苏青安有资格走捷径的理由。 不用去费劲心思的寻找,不用去殚精竭虑的思考。 这太浪费时间也太没效率。 就如同他以前想的那样,弱者有弱者的道路。 竭尽所有智谋,珍惜每一分力量去战斗去逃亡正是他习惯的做法。 但强者也有强者的道路。 现在的苏青安,只需用剑斩开即可。 太虚剑气建立的崩坏能循环,自他修成剑心以来第一次运用的如此流畅。 这是自然的,没有崩坏能适应性的人不应该修炼太虚剑气这样的功法。 而苏青安,本身就没有这样的资格。 但他现在有了。 天生圣痕就是资格。 为什么他只要开启人工圣痕就会变强? 因为只有在开启人工圣痕的那个时候,苏青安的崩坏能适应性才有资格匹配上太虚剑气的境界,操控崩坏能的战斗力才能发挥出来。 同时,苏青安也有了真正开启【千星】的资格。 崩坏的环境不再是溺死他的无尽深海而是助他踏上云霄的底力。 现在的少年已经有了真正足够杀死帝王级的战力。 行云流水般自如的抽离大气内的崩坏能,苏青安手中的【定风波】还未出鞘却已经发出清脆婉转的剑鸣。 这片区域的崩坏能算是极端浓郁,可在却短短的几息之间却被苏青安抽离得干干净净。 太虚剑气本就是以天地为丹田,以万物为熔炉的强大武学。 其神秘和渊远足够追溯到上个纪元的各项计划,而苏青安手中的则更是被不可知的神明所改造过的版本。 论起神秘来完全无法追溯。 所以在有了真正御使这份力量的资格后,崩坏能就彻底为之俯首称臣。 这里本该是对方的主场,但在剑鸣逐渐高升的那刻起,被不断抽离涌入的崩坏能和如雷光般掠过,而又回旋卷息在四周的风暴,都证明了苏青安正在反客为主。 主场? 在律者人格自己和自己扳手腕的前提下,崩坏能的环境已经是苏青安所正需要的助力。 在微观视角中,无声的轰鸣重重叠叠覆盖了少年四周的领域,空气的流动在风暴吹拂之际就已经成为了非自然律动的状态。 轰! 将时间放慢到千分之一的倍速。 苏青安正在拔剑,剑身仅是出鞘分毫,轰鸣就已经爆炸开来。 以往他拔剑都是悄然无声,但这次却截然相反。 将画面流转的时光减速,就可以清晰的看到少年的剑每出鞘一点,散溢分毫的崩坏能就席卷出了一场雷暴般的恐怖现象。 这样的现象和外界摩擦交错出巨大的轰鸣。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在仅仅未至一秒的拔剑时间内,万千道轰鸣依次有序的叠加涌出,苏青安周身吹拂的风暴刹那湮灭。 连带着旁边的红木墙壁都被暴力的撕裂成肉眼难见的粉末。 可在如交响乐精准稳定而又极端狂暴激烈的节奏中,少年的身体却依旧安然无恙。 优秀的崩坏能适应性让他可以轻松的掌控崩坏能的精准度,连和服的衣角都完好无损。 和曾经使用【时切】后那样浑身浴血的姿态简直判若两人。 这样巨大到如天堑的差异让少年内心发出了叹息。 或许,拥有天生圣痕的自己已经能踏上S级的台阶。 而更为重要的是,这样的他足够触及到那个少女的背影。 也终于……可以帮到她些什么。 在少年那恍惚间闪过的幻梦之中,剑彻底出鞘了。 如雷暴如流星如天启。 如黑暗中诞生的第一束微光。 如永恒冻土下挣扎而出的第一抹绿植。 世界在光的海洋中被淹没成了空白单一的色泽,而此刻剑气掀起了其余的波澜。 万道音波此起彼伏又好似叠在一处。 世界摇摇欲坠。 剑气如一道极细密极淡的丝线,分开了大量崩坏能涌出所制造的光海,分开了炸开的轰鸣和音浪。 分开了,眼前视野的万事万物。 幽深的红木长廊,精致的屏雕和摇曳烛火。 高远如大楼的穹顶。 皆如被撕裂的画卷,走向颓唐的光景。 苏青安归剑入鞘,他内心不安定的望着自己的杰作,指尖抚过剑柄上被完美还原现实的词牌名,缓释着自己的心绪。 这就是在天然圣痕之下加持的【时切】。 真是夸张到无以复加。 迷宫游戏被纯粹的暴力破坏了。 天守阁第一层彻底崩灭成了虚无。 是的,虚无。 仿佛幻境破碎了一般,残骸和余下的剧烈崩坏能波动消失不见。 而取而代之的则是眼前不复之前宽广的地带。 天守阁,最高层。 如妖鬼般的虚幻之躯穿着红黑色的古旧铠甲,那张在头盔下若隐若现的面孔,时刻变化着不同的外貌。 或哭泣,或哀恸,或愤怒,或大笑。 人间百态,世间极恶。 名为地藏御魂的恶念,在此安静端坐了五万年的岁月。 而此刻,它注视着强行闯入的来客。 结束了自己在岁月长河间悠久的沉眠。 82.一眼万年。 这是让苏青安感到些许熟悉的姿态。 活人偶。 同样是侵蚀之律者的力量体现,可活人偶本身却只是一块微不足道的残骸,它能有帝王级崩坏兽的战力一半要归功于利用律者遗留下的权能特性,在几百年间积攒了大量崩坏能。 而最后呈现在当时的苏青安和佐藤由乃面前的妖鬼姿态却也不及眼前的万分之一。 那不止是体型上的区别,外貌上的差异,力量上的两极。 当少年和它虚无缥缈的瞳仁对视之时,几乎无坚不摧的意志就遭受到了沉重的宣判。 佛陀。 地藏在佛经之中代表着自誓现身六道,普救众生的菩萨。 而苏青安看向的明明是如妖似鬼的无尽恶念所凝聚之物,但却又仿佛真的看到了传说中的佛陀。 那双虚幻的眼眸中有着囊括万物的慈悲。 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 唯有如此,方为地藏。 慈悲?恶念?在这样的存在面前,这些概念好像尽是虚妄。 意志在被动摇,这是情绪在被迫进行着一场共感。 恶念和慈悲本是两极,但谎言和虚伪本身也是恶念的一部分,由这样的恶念营造出的慈悲几近真实无虚。 如凿冰般一点点撬开意识的恶念中充斥着杂乱不堪的信息流。 生,老,病,死。 苏青安好像陷入了一场轮回,在那个距离现在无比遥远的世代里,他度过了无数次凡人的一生。 这是毫无疑问的幻觉,可大脑的意识却无法摆脱迷障。 一眼万年,沧海桑田。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 时光的流逝在苏青安的感官中变慢,好像是数百年又好像只是一个弹指间的刹那。 他经历了太多虚幻或真实的画面。 在这场注定破碎的短暂而漫长的梦境里,他再次见到了那个名叫hua的女孩。 他们再次相遇,又结伴逃亡,期间被死士和崩坏兽屡次三番的追杀却全都侥幸的逃过一劫。 他们相依为命,把彼此当做生命中最为特殊的人。 之后他们加入了逐火之蛾,而不久后一场律者掀起的动乱中,苏青安被波及的权能所杀。 在躯壳被湮灭的那个瞬息,少年望着高空之上有着艳丽红发的律者发出了叹息。 如果,她没事就好了。 即使清楚这不过是一场梦幻,意识却依旧残留了留恋和担忧。 而就在这时间感被放慢了不知多少倍的画面中,妖鬼挥刀了。 三秒?还是一秒? 不知道,但只要在初见面的刹那未脱离情绪漩涡的束缚,来客就会被妖鬼漠然的斩下头颅。 对方的恶念无穷无尽,即使到了五万年后的现在依旧未曾消弭,单纯一个人类的意志对比起这样的量级而言,过于微不足道。 别说快速的挣脱,就连不被共感间冲刷的情绪浪潮杀死神智都是一件难事。 但是凛会选择苏青安,并同意让他面对地藏御魂,本身就代表了她相信苏青安可以做到这一点。 苏青安不是普通人类。 对比起意志力整个圣芙蕾雅学园,或许只有符华可以自信比他强,再加上庞大的灵魂本质。 地藏御魂或许可能强大到可以轻易碾杀他,但是仅仅凭借着意志上的攻击就想结束战斗,却是过于傲慢。 他醒了,或者说那场梦本身就一点都没能骗过他。 苏青安低语道: “hua……” 地藏御魂似乎有着本能可以洞彻人心的能力,它在初见面的那刻起就看穿了苏青安的内心,精准的打击在了他意志中的薄弱点。 所以就算明白一切尽是虚妄,苏青安也依旧产生了一丝短暂的恍惚。 而在这样级别的战场之上,这样的错误已然可以决定生死。 【势】,这是在那个时刻本能所做出的补救。 在之前意识被拽进情绪漩涡的时候,这个能力随着灵魂本质的震荡也同时释放。 无形的波动如一道凛冽的刀光斩在了地藏御魂之上,追随着对方影响自己的情绪潮汐,【势】首次从范围攻击自行变成了精准的单体打击。 它如骷颅般的狰狞面颊上闪现变化的人面愈发趋于凶恶,原本偶尔会闪过祥和的面孔完全被淹没。 地藏御魂本该就是憎恶与杀戮的化身,当撕去那张虚伪的恶念表壳,佛陀这个词汇就与对方彻底无缘。 苏青安拔剑的速度比对方晚了一点,但是没关系,就像他也受到了对方的影响一样,【势】对地藏御魂也不是全然无用。 其造成的结果就是两人同时将武器递送到了对方的身前。 妖鬼萦绕火焰的太刀和少年手中的剑刃于此交锋。 音爆声不绝于耳,仅是数个呼吸整个空间就被乱流交错的风暴覆盖。 这是一副过于奇幻的光景,少年手中的剑对比那把太刀实在过于渺小,那就像是一个孩童拿着树枝在和一个手持刀刃的巨人搏斗。 分明是没有可比性的战斗,但是树枝却依然岿然不动。 但场上的苏青安却心知肚明,他的每一次挥剑都裹挟着大量的崩坏能压缩爆发,同时配合了极高的技艺。 可地藏御魂不同,他只不过是在单纯的挥刀。 按照游戏术语,对面只是在平A。 崩坏能无需它自己主动操控就自然的加持着每一次攻击。 它本身就是崩坏能的凝结物,和对方比消耗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即使崩坏能在太虚剑气的特殊性下,几乎可以无穷尽的利用,但是体能的流失却依然不可避免。 和这样的存在对决,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实在过于苛刻。 在止水之境提升后,苏青安就有了可以将浑身气劲环绕周身形成防御的能力。 他将这个能力称为【圆】。 如果没有【圆】,苏青安没有和地藏御魂近战的资格,单纯的反震力就足够绞碎肌肉,折断骨骼。 只是用着武道的卸力技艺,难以做到彻底的完美无缺,可在【圆】的配合之下,苏青安就能跨越本来的极限,无限接近于那份完美无缺。 可纵然能几乎过滤掉所有的反震力,和对方长时间直来直往的对剑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所以当刀剑相撞的铿锵之音第十八次响彻,苏青安就借着中途转化为守剑式的反冲力,退后百米拉开了距离。 太虚剑气的所有剑型,他已经可以完美的运用自如。 少年调整着呼吸,平稳落地: “凛,想要杀死它是没有捷径的对吗?” 八重凛说道: “前文明的人在用我的律者核心制造成名叫神之键的武器,而天守阁是铸兵炉也是监牢,神之键的雏形就是恶念所畏惧之物。” 苏青安沉默不语,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多问一问凛关于前文明的事情,但顾及凛的死因和死前的年龄,他一直对此绝口不提。 他说: “但想要拿到神之键肯定没这么简单。” 八重凛回答道: “嗯,现在的恶念就是神之键所不需要的杂质,是被不断强制排除却又甩脱不掉的存在,所以神之键的雏形在它的体内。” “而想要真正的杀死它,就必须先拆掉它的外壳,拔出神之键的雏形。” “然后用它彻底斩灭恶念。” “所以就结果来说,是没有捷径的。” 苏青安闻言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凛之所以要身化圣痕,其理由除却要增幅他的战斗力外,加强他拔出神之键的可能性也是一大关键。 他问: “不是什么人都能拔出神之键的吧,即使目前的神之键只是一个雏形,但可能正因为如此,现在的它,才更不好接近。” 八重凛坦然说道: “大哥哥说的没错,恶念本身也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我可以明白,要想拔出神之键的雏形,天然圣痕级别的崩坏能适应性只是基本,在这之外还要看和神之键本身的适应性,而现在的它是被恶念缠身的雏形,就算有着合格的神之键适应性,拔出的过程也不会轻松。” 这是凛之前未曾言明的信息,但苏青安只是安静的听闻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像是对少年的反应毫不意外,八重凛继续说道: “但……大哥哥不会因为这个后退吧,我可以感受到,在踏入天守阁的那一刻,你内心的恐惧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那不是什么所谓的勇气克制着恐惧,而是你已经真正的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对你来说,生死已经不是需要被关心的东西,你只在乎这条性命可以达到的结果是什么。” “凛很讨厌大哥哥这样不珍惜自己的态度啊。” 女孩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随后她坚定的说道: “但无论结局是否已经注定,凛都会陪你到最后一刻,这是约定。” 意识的交流仅流转了外界不至一息的时光。 苏青安笑了,他望着远方提刀而来的妖鬼,回答道: “那就约定好了。” 压过风暴吹息的铿锵之声仿佛来自遥远的时光,割裂现界的流光展现而出,传递进耳膜的声响消弭于无,只剩下万物俱籁的死寂。 【千星】的光华,于此绽放。 83.碎去的【定风波】。 【千星】的领域像是把两者隔绝在了两个世界,崩坏能在体内温柔而顺从的流动,内外的崩坏能循环互相堆积出了坚固的结构。 大脑的时间感随着【千星】的绽放一同放慢。 五秒。 区别于最初的一秒未至便重伤濒死,在天然圣痕弥补了缺陷之后,他有把握在五秒的时间内不会遭受【千星】的反噬。 也就是说,战斗也最好结束在这五秒之内。 少年的躯壳在妖鬼的眼中消失了。 那是如同越过光阴的极速,他在三分之一个呼吸内跨越了百米的距离来到了妖鬼身后。 地藏御魂只能来得及听到一阵声响。 如紊乱电流的杂音,又如刀剑撞击的铿锵。 苏青安挥剑了,他的速度太快太快,以至于这一剑来不及积蓄如之前那样夸张的崩坏能。 但在这样的极速之下,速度即是力量。 崩坏能燃烧出如光斑的碎屑拉长延伸了剑光的末尾,从远处的视角看这一剑,就如一道流星拖拽着瑰丽的光华疾驰落下。 剑锋无声无息的切割开了妖鬼背后的铠甲,地藏御魂的铠甲是崩坏能的高度凝结物,所以当其余性质的崩坏能与其接触,产生的刺激反应就更为激烈。 大量的紫黑色火焰涌出,它们就像是妖鬼躯壳内的血液,而如同人类的皮肤被割破就会流血一样,这无关对方是否能反应得过来,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苏青安的速度已然很快,但却没有快到能在火焰涌现前就能完全贯穿对方防御的地步。 是无视即将吞噬躯壳的火焰,继续挥剑? 还是干脆的转身离开,寻找下一次机会? 苏青安的左手做出了下劈的动作,给出了另一个答案。 太虚剑气•守剑式。 早在神原村的那次任务前,他在这方面上的造诣就已经足够做出不用剑就能挥出剑型的操作。 只是碍于崩坏能附在肉体上会产生暴躁的律动从而伤害到自己,苏青安一直是借助着剑的媒介来使用招式。 但在如今,极高的崩坏能适应性成为了自由运用太虚剑气招式的钥匙。 守剑式将吞吐的紫色火舌全部推开,那样的光景就仿佛分开了岸边涌上的浪潮。 比起通常仅有着防御作用的守剑式,这次苏青安做出了微小的改动,让剑型在单纯防御的基础上添加了推进的压迫力。 挥剑!绚丽的火光伴随着剑锋的切割大量挥洒又被守剑式推散挤压至半空。 让人牙酸的声音炸裂耳膜。 如刀口研磨玻璃表面,如锐器撕裂钢铁。 但这样的声音仅是留存了刹那的光阴,便消失不见。 “轰!” 这是剑破碎后,不稳定的崩坏能从中溢出,猛然爆炸的轰鸣。 和外界的强度一样的【定风波】是仅考虑锋利和坚固的武器,但即使如此,比起魂钢那样的材质所铸出的武器就过于逊色。 而就算是魂钢武器想要轻而易举的切开地藏御魂的防御也是无稽之谈,是苏青安凭借着极速和崩坏能的加持才让本身不够格的【定风波】破入了外壳。 但剑刃本身越过极限造就的损耗却不可避免,继续下劈的力道和与坚固材质相撞的破坏,让它彻底无以为继。 现在就是【定风波】在战场上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苏青安不是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可能,大量的崩坏能灌注本身就已经超过了这个武器被长光长船制造出来的初衷和愿景。 按照武器的级别划分这是面对帝王级都十分勉强的材质。 【定风波】踏足了它不应当进入的战场。所迎来的命运自然也只能是‎毁灭。 但是…… 无论是最初赠予这把武器给他的陈君玄,还是负责重铸【定风波】的长光长船,都绝对不会想到这个少年会有一日拿着它去和律者的恶念对战。 在剑碎去的那个刹那,一秒的时光终于过去,地藏御魂发出愤怒的咆哮,想要转身挥剑。 但来不及了。 苏青安的动作更快。 对他来说【定风波】的意义一直非凡,即便是在虚幻的世界里,它的碎去也必须伴随着一场盛大的葬礼才行。 而律者的恶念,无疑很够格。 少年有了动作,如果是符华应该可以依稀看出那是太虚剑气•开剑式的起手。 开剑式分为六式。 岩破、乱雷、霹雳、山崩、瞬尘、震风。 一直以来苏青安都极少动用这些招式,其理由是低劣的崩坏能适应性导致他在不开启圣痕的状态下,运用崩坏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 但动用的机会很少,不代表造诣很低。 在虚拟战场内他曾经尝试过将六式拆解又融合出新的理解和招式。 即使在稳定性和通俗上的理解运用上不如原本的招式,但在爆发性和释放的速度上却有所超出。 而现在,就是验证结果的时候。 开剑式•太玄! 这里本身就是游离崩坏能最为密集的地带,地藏御魂的“血”就是最好的原材料。 剑型以手掌间为原点塑造出雏形的胧影,而后又用崩坏能传递进掌间的剑柄。 崩坏能的丝线由此掠出缠绕住剑身崩裂每一块的碎片。 以丝线为媒介,用剑的碎片为载体。 崩坏能笔走龙蛇般链接了【定风波】的残骸,危险的紫色的光辉氤氲闪烁。 这是地藏御魂自身的崩坏能被苏青安强行拉扯应用造成的结果。 随后苏青安放开了剑柄,顺势挥出了掌上的剑型胧影,剧烈的崩坏能反应开始自行坍缩,附带的极高热量熔化了剑器所有的残骸,席卷诞生的风暴裹挟着地藏御魂的火焰一同爆炸开来。 轰轰轰! 在爆炸产生的同时,苏青安的左手再次用出守剑式,周身的【圆】隔绝了大部分的力道,少年的躯壳却还是如破旧的布娃娃,以倾斜的角度被乱流的气劲强行击打的倒飞而出。 这是【千星】开启的第三秒,在半空中进行自由落地运动的苏青安将【千星】散去,环绕周身的光华消逝。 在离地面越来越近的霎时间,守剑式又一次减缓了下落的势能和力道。 苏青安平稳落地,他虚握着手中的空荡,腰间已然只剩下了剑鞘…… 但战斗还没结束。 84.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如武士般的妖鬼跪坐于地,它的躯壳满是疮痍,就像是尸骸内残留的余血,萎靡的紫炎从巨大的创口处缓慢的溢出,已经有了干涸的迹象。 那张附在骷髅鬼面上的无数人脸如青烟消散不再显现,妖鬼的手中握着两把从未碰到敌人的太刀,仿佛这是身为武士最后的矜持一般,努力紧攥不放。 但这也是徒劳的,在烟尘飘散于空的那刻起,细密而紧促的裂纹就遍布了妖鬼的铠甲和太刀。 在清脆的哀鸣中,太刀和铠甲全部崩碎,它们陪伴着【定风波】的碎去而湮灭在空气中。 以律者恶念的规格,这样的葬礼已经足够隆重。 地藏御魂死了。 变得空荡荡的原地上,除却还在燃烧的流火和残骸外余下的则是一把被漆黑之鞘掩住器身的太刀。 它立在原地,刀鞘的末端镶嵌在了残骸遍布的大地上。 如血的色泽覆盖在刀柄之上形成了诡异而美丽的纹理,可若定睛仔细注视观察,则会发现纹理的模样逐渐扭曲变成一张似哭似笑的鬼面。 这就是神之键的雏形。 伴随着恶念的外壳被击碎,它终于现世。 而只要苏青安未能从把它从刀鞘中拔出,如妖鬼的武士就会在短时间内再度出现。 地藏御魂是活人偶彻彻底底的升级版,它不仅比活人偶强很多,而且更加难缠。 当初的活人偶凭借着几百年积累的崩坏能才能勉强接近地藏御魂的姿态,并且失去了复活的能力。 而地藏御魂则是一只可以无限复活的妖鬼,并且远比它更强更凶暴。 地藏御魂不需要防御,他躯壳内的大半崩坏能全都凝结在了两把太刀之上,刚才只要苏青安和它继续多缠斗一会儿,所要面对的就会是极为艰难的鏖战。 一个只需要输出而不用担心血量流失的BOSS和耍赖皮没什么区别,但这样造成的防御薄弱也正是苏青安能够做到几乎秒杀局面的重要因素。 在尝试拔刀前,苏青安对着自己背后的圣痕说道: “要开始了啊,凛。” 没有等待女孩回答的意思,少年就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没有预料之中的危险和困难,当手掌的肌肤和刀柄的纹理接触后,一切都安然无恙。 可这也只是表面。 苏青安能清晰的感受到刀柄时刻变化着的纹理走向,那样诡异的感官就像是无数种粘滑而冰凉的事物一点点将意识收拢关闭,掌间的触感让他一瞬间有种想弃刀的冲动。 但理智按捺了直觉上传递的危机感和厌恶。 很危险。 变化的纹理代表着地藏御魂的恶念,它很可能正在复活,用不了多久那个妖鬼就会再度降临,届时它将轮舞着巨大的太刀向自己挥斩而来。 现在的地藏御魂未选择对自己出手,证据是情绪没有产生意外的波动,意志未遭受攻击,身体也没有异样的崩坏能侵蚀,这证明了只要自己不选择拔刀,这把尚未完成的神之键对他就暂时没有威胁。 但只要想结束这一切,拔刀就势在必行。 没有犹豫,苏青安拔刀了。 在手掌极力握紧刀柄,欲将刀拖曳而出的刹那。 眼前闪过了森罗万象。 恶念。 如极渊如深海如天空的恶念。 意识如一叶扁舟被拍击至了另一个仅存恶念的世界。 无数喃喃的低语在耳畔环绕,恶寒的妄念如藤蔓温柔的生长蔓延在他的全身。 伴随着情绪出现巨大的浪潮,少年的躯壳也被迫产生了无比真实的幻觉。 仿佛万千把细密而的锐利的刀片认真仔细的刨开身躯外层的皮肤,血液一点点沥出,仅是一会儿后湿漉漉的粘滑感就覆盖了全身,这一切的异样刺激着意识,某种坚硬的不快感压倒神经的柔软处,身体的感官已然产生了剧烈的错乱。 苏青安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血液舔舐着躯壳还是恶念缠绕着神智。 可这是幻觉。 这无论如何都是幻觉。 但少年内心间又有所动摇,这里是圣痕空间,在这里产生的幻觉,还真的还只是单纯的幻觉吗? 苏青安的左手忍不住放下刀鞘捂住一只耳朵,想要隔绝掉幻听,这证明即便是他的意志力也在这样的战场上快要到达极限。 可这是徒劳无用的,像是将无数的信息流横冲直撞的灌入灵魂,只要他的另一只手仍在握住刀柄,媒介就无法断开。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因为对方完全在以逸待劳,恶念是无穷无尽的,但苏青安的意志力再强也有着耐受力的界限,一旦跨过那个界限,他就会败北。 只要拔不出刀,这样不公平的战斗就永无休止。 少年放弃了捂住耳朵这样毫无意义的行为,把手放回了刀鞘上打算继续发力。 但在这个时候,克制保护自我的本能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一时之间苏青安竟然感觉身体无比的孱弱,拔刀的行径几乎无以为继。 血液从毛孔一点点淋漓沥出,幻觉已经一点点侵蚀外界的躯壳,真实与虚幻的苦痛交织出血色的乐章。 他在以前的世界里听说过满清十大酷刑这样的残酷刑罚,那样的刑罚仅是看着他人遭受,就不敢想象那样的苦痛加身会是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但现在他亲自品尝到了。 这是一场堪比凌迟的酷刑,但到了现在少年的面容反而没有了动摇,血珠一点点从毛孔钻出,眼球上的神经遭受着被刀剐去的剧痛,漆黑的瞳仁外眼白被不正常的血丝淹没,这是瘆人如厉鬼的一幕。 可他就这样安静的,从容的,睁着双眸。 他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又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或许,现在的苏青安早已经和以前的苏青安告别了。 以前在那个世界的他是资深的国际退堂鼓大师,能逃避的事情就逃避,可以偷懒的事情就偷懒,很怕痛也很讨厌痛,不喜欢努力也讨厌努力。 那样的他,却已经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或许在以往的世界安静的逃避,他终究会在蓦然的一日里想通一些,成熟一些。 届时他会去重新接触外界,去建立羁绊,去结婚生子,去度过没有战争而平凡的一生。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重复着不断战斗,努力苟活的日子。 他讨厌战斗,讨厌不能逃跑的残酷,讨厌末世和悲剧,讨厌高高在上的神明,讨厌所谓的崩坏。 他真的真的,很讨厌这个世界啊。 可即使是这样让他讨厌的世界,也有着他为之活着的理由。 也有着,苏青安现在为之拼命的理由。 少年在拔刀,他越过了恶念的侵蚀和折磨,再一次尝试拔刀。 止水之境稳定不住来自灵魂的拷问,却可以稳住技艺的下限。 旋力整劲,不顾手掌上从毛孔中不断溢出血液,苏青安用力握住刀柄。 再次,拔刀! 结果是纹丝不动,刀身像是被锈在了鞘内,力道如涌入深海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苏青安笑了。 他知道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连崩坏能适应性和抗性都极为低劣,奢求拥有所谓的神之键适应性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苏青安绝对拔不出地藏御魂。 这是命运,这是极限,是早有预料的结局。 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就像是在不开启圣痕的情况下他绝对用不出【千星】一样,想要拔出地藏御魂也是如此。 没有神之键适应性,他就没有拔出它的资格。 可或许苏青安也没有变,他还是那样死倔死倔的人,他还是这么蠢这么傻。 你看。 明知道【千星】是那样苛刻到不燃烧生命绝对用不出的技能,他还不是去学了。 可能就真的像西九条沙罗说的那样,什么不撞得头破血流不会甘心这种话听听就好了,苏青安明显就是那种即使撞死在墙上也不会放弃的白痴。 “大哥哥……你已经很努力了。” 是凛在说话,这个女孩的声音在少年的意识里飘渺而遥远,像是在安慰。 苏青安拔着刀,他的躯壳仿佛是一块湿漉漉的毛巾在被用力的拧出水,血液如急迫逃离牢笼的囚犯不断涌出,可他的背脊依旧挺拔,立足的脚步还是很稳。 男人在殊死一博的时候,总归还是不能那么难看对吧?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在乎奇奇怪怪东西的生物,苏青安也是,他想现在的自己肯定已经够难看了,拼命的时候不能帅一点实在很是遗憾。 每一次都是这样狼狈,但说不定这次是最后了。 少年的背脊逐渐弯下,他还是人类,即使体质非凡,但是大量的失血终究还是让他逐渐迈向了衰弱。 身下的流淌的血泊让他的脚下一滑,少年狼狈的以半跪的姿态稳住了身体,期间他的双手始终没有离开刀柄。 只是拼命的时候,果然很难帅起来啊。 少年开始接近混沌的大脑里闪现着奇奇怪怪的想法,太虚剑气重新链接上与外界的崩坏能循环,在意识快要消失的状态下,恶念的侵蚀似乎也暂时远离了他。 苏青安对着圣痕里的女孩,轻声说道: “没事的,还没有结束。” 是的,还没有结束。 85.注定的败北。 苏青安曾经问过符华,有关【千星】的原理是什么,其中涉及到复杂而繁多的人体知识、生物学和崩坏能构建细节,甚至要根据个人的体质和身体数据进行细微的调试。 现在苏青安所修行的【千星】就是符华亲手一点点为他量身打造的,期间他在虚拟空间死亡的记录也是数据收集过程的一部分。 总体而言,现在的崩坏能流转速度就是最安全同时性价比最高的状态。 但是最安全也就代表,如果彻底舍弃关于安全的考量,它还可以变得更强。 “苏青安,我知道你是在关键时候会豁出性命去逞强的人,而【千星】本就是一把双刃剑,所以在这样的过程中,我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身体状况。” 少年昏沉的意识中,回忆里那个女孩的话语如细腻冰凉的雪花一点点落至心头融化。 对不起,hua。 但我别无选择。 五秒是身体不受损害的极限时间,十秒是身体不会遭受不可逆残疾性伤势的绝对红线。 而现在他的身体状态,连支撑三秒都是勉强。 不如说,在被恶念笼罩的情况下释放出【千星】都是一种巨大的挑战。 何况你用了【千星】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神之键适应性就拔不出地藏御魂,这是对苏青安而言注定无法被打破的规则,就算用了【千星】也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快。 可再快又能如何,还能趁着神之键反应不过来把它拔出来不成? 像个笑话。 是的,像个笑话。 可苏青安就是这么想的,他深知这份可笑至极的念想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但别无选择。 在赌徒的面前只有一个几乎必输无疑的赌局,他的手中也只有可怜的一枚筹码。 命。 赌不赌? 身前是地狱,背后是‎深渊。 是选择坐以待毙。 还是选择不顾一切,无视所谓的可能性,无视所谓的合理性,去赌一个结果。 苏青安选择后者,他很可笑又很认真的在富丽堂皇,尽极奢华的高级赌局上对着几位亿万富翁在桌上摆了一枚面值一块的硬币。 少年这么说道,我要赢。 是的,他要赢。 哪怕代价是命。 将【千星】的崩坏能流转速率提高至极限,以求获取更强的力量。 燃尽自己最后的筹码,这就是苏青安的决定。 一秒,或者是更短的时间内他的躯体就会承受不住崩坏能的蚕食,导致死亡降临。 刀柄上被血液濡湿的鬼面扭曲出更危险狰狞的模样,虚无而确实存在的紫色线条以它为原点诞生又穿透过少年的手掌,它们熟视无睹的在他的身前开始融汇出奇异的核心状物体。 漆黑的色泽如雾气般氤氲环绕核心,像是在铸就着某种事物。 地藏御魂。 是它要复活了,苏青安意识到了状况。 面前的核心状物体应该就是恶念的根源,而只要拔出神之键杀死这个根源,这一切就可以结束。 【千星】 少年内心默念着这个名字,伴随着地藏御魂的开始复活,恶念对他的影响已经不复之前那样的巨大。 这也导致了【千星】的释放并没有他之前思考的那样艰难而危险。 但构建这个技能的结构和对崩坏能的操控要求极为苛刻,以这样的精神状态,他依旧有着失败的可能。 可是没关系,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苏青安不再需要去考虑完美而不受伤的用出技能。 他的要求,仅仅是用出来。 崩坏能燃烧出瑰丽的色彩,那是多么绚丽的火光,连带着少年浴血的躯壳也被照耀的无比美丽。 让他显得狼狈的血液也好像被染上了别样的韵味,毛孔往外溢出的血液不断诡异的消弭于空无,像是一道道终究会走向无疾而终的烟花。 那是外界崩坏能的循环构建完成,却极其不稳定造成的结果。 “好痛啊。” 不是苏青安在说话。 是八重凛。 作为少年的圣痕,此刻的她无疑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苏青安遭受到的苦痛除却恶念精神上的侵蚀,其余的她都在无时不刻的真正感同身受。 苏青安已经没有说话的余裕了,但他还是在用意识交流尝试安慰这个女孩。 他轻声说道: “对不起,凛。” “一会儿就好了……再等一会儿。” “很快就会结束了。” 剧烈的火光盛放在少年的四周,瑰丽而不祥的焰色将他层层包裹,风流和熟悉的铿锵之声消弭不见,这是迈向极端造成的差异。 【千星】还是磕磕绊绊的构建完成了。 崩坏能在身体里跳着舞蹈,而这一曲锋锐利落的华尔兹将会在极其短暂的光阴间划破血脉,捣碎骨骼,压迫皮肉,最后让少年难看的死去。 把生命浓缩在这一秒之内,将人的一生就此绽放在这一刹那的光华。 苏青安,拔刀了。 那是越过极限的神速,如果用这样的速度斩出【时切】,那就会是苏青安这一生中唯一可以跑过时光的一剑。 即便遥隔万米之远,这一剑也可以在时光仿佛停止的须臾间斩落一片樱花。 而就算是曾经让苏青安狼狈不已的帝王级崩坏兽迦尼萨也会在照面被这一剑轻而易举的断送性命。 可苏青安现在把这一切都付诸于拔刀之上。 在肌肉融化,骨骼频率破碎之前,在那个宛若虚幻般不存在的极短暂时光内。 速度即是力量。 轰! 极端沉闷细微却确实存在的悉索传入少年的耳畔,却仿佛翻江倒海般的剧烈轰鸣猛然炸响。 有动静!一直以来如石沉大海的努力终于有了回响。 要成功了吗? 而之后唤醒现实的,是细密落下的血雨。 血液如幕布映入眼帘,少年茫然的垂首才发现原来应该是自己右臂的地方已然空荡。 那个刹那他听见的悉索声音,不是他要拔出地藏御魂的前兆。 而是肢体破碎断裂的预警。 手臂的关节因为越不过地藏御魂抵御的极限,而直接脱节,旋即【千星】所裹挟的恐怖速度则演变出了现在的结果。 彻彻底底的败北。 86.你还没有输。 “凛不是在说自己啊,大哥哥。” 八重凛悠扬的叹息在耳畔温柔回荡,背脊之上的圣痕微微亮起,勾勒出樱花图案的线条流露出淡淡的光华。 本该刹那间彻底消逝的性命被圣痕内传递过来的温暖,强行吊住了一口气。 他还活着,只是失去了一切筹码。 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败北。 “我能感受到大哥哥那个时候的内心哦,知道自己注定会失败的结局,一定很难受吧。” “明明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跨越了恶念的磨难,才走到这里的,但大哥哥在第一次拔不出神之键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因为你能猜到神之键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可以将死去已久的人类复活,这样的神之键凭借着单纯的暴力又怎么可能拔出来呢。” 在失去了手臂后,和恶念的媒介也彻底断开了,可由于过于惨重的伤势,苏青安几乎难以言语。 但最后他还是开口了。 “凛……以这样的形式结束,我很抱歉。” 那是沙哑而低微的声线,轻声的气若游丝。 少年漆黑的眼眸中已经蒙上了一层如玻璃的灰霭,他依托着惯性依靠在依旧巍然不动的刀鞘之上,那样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态,实在过于难看。 他的浑身上下都是开裂的伤口,血液似乎留尽至干涸了,残存的血色覆盖着破破烂烂的身躯,这样的姿态让人难以想象是什么支撑着这个少年还存活着。 女孩自圣痕中显现出虚幻的胧影,她轻轻的环抱住少年残破不堪的躯壳,那张稚嫩的脸蛋上流露出悲伤和难过,她在苏青安的耳畔低语道: “没关系啦,大哥哥已经够努力了。” 意识几近沉沦于虚无的黑暗,但莫名的意志硬生生的拖拽着自我让他不要睡去。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骨子里的倔强还是不能让他选择放弃。 凛的话语传入心间,苏青安却有些失落,他想他答应的事情好像还是没能做到,自己一直都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 或是力量或是运气或是命运。 败北败北败北。 一次又一次的败北。 他守不住约定,也守不住身后的圣芙蕾雅学园。 像他这样没有才能的人类来到这样残酷的世界,所迎来的就只能是这样的终末吗? 如果hua快点回来就好啦,只有她才能打败律者级别的对手吧。 可还是有点担忧,她的力量还在不断的流逝,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这样的敌人,她真的会没有事情吗? 琪亚娜,姬子姐,由乃…… 如果都能平安无事就好了。 还有德丽莎学园长……自己最后还是没能救回她…… 大脑里翻转着大量的思绪,这一切在苏青安认为自己彻底败北后才如潮涌出,几乎在短时间内冲垮覆盖了身体上传递而来的苦痛。 “不要难过啦,就算是这个时候了,大哥哥也不是为了自己而难过啊,真是无可救药的人,这样的温柔是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凛的声音如冬雪落在面颊,沁入心脾。 苏青安听出了女孩话里的无奈。 他轻声说道: “所以我现在快死啦。” “但是……我不后悔。” 怎么会后悔呢?他做的决定向来就如斩出的剑刃那样百折不回。 何况他是不应该后悔的,会后悔证明你觉得以前做的决定不值得或者是错误。 但是苏青安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决定,也不觉得那个决定不值得自己付出代价。 他没有错,他只是……输了。 凛有些无奈,她说: “是啊,毕竟大哥哥就是这样的人呢。” “但就是因为这样,凛才更不想大哥哥死掉。”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凛吧。” “大哥哥只需要像以前一样,挥剑即可。” 苏青安有些茫然,他眸中的灰色雾霭仍旧挥之不去,可不知为何在凛如此言说的瞬间,他就明白必须要做出回应才行。 “挥剑即可。” 他逐字逐句的重复着女孩口中吐出的话语。 “挥剑即可。” 他继续重复道,细微若无的声音内有着如黄金般耀眼灼目的意志。 女孩抱紧了少年,可是虚幻的手臂却只是穿透而过。 果然,抱不住啊…… 凛有些遗憾的望了眼双手,旋即看着那张被血涂抹的清俊脸庞,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她说道: “对啊,大哥哥挥剑就好啦,本来这种事情就是应该交给凛嘛,是凛太自私了,是凛擅自把这样明明做不到的事情强加在大哥哥的身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一句话几乎轻若蚊鸣。 “所以,最后的最后,这件事情还是交给凛吧。” 八重凛松开了双手,她不在继续怀抱着苏青安,而是选择了离开。 女孩来到了太刀之前,她低喃: “神之键,是用凛的身体造出来的,所以它又怎么会拒绝自己的一部分呢?” “我的话,是可以让大哥哥拔出这把刀的。” 少年眼前的视野早就模糊了,但他可以听闻到凛的声音逐渐飘远,那像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或许,是以后自己一辈子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过分敏锐的直觉察觉到了不安,苏青安压迫着咽喉,努力挤压声带喊道: “凛!你要干什么?” 那是沙哑的声音,里面裹挟着迷惘、不安还有隐约预见了结果的悲哀。 她转头对苏青安笑着,那是少年注定望不见的笑容。 那是很单纯,很可爱又有一点点难过的笑容。 礼物不能亲自送给姐姐啦,以后也不能看到姐姐了,难过是自然的。 但是如果这能换来一个她渴望的结局。 那也不错对吧。 八重凛认真凝望着少年的模样,像是要把这个人仔细刻在记忆里一样。 而后,她说出了道别之语: “大哥哥没有失约,凛也没有哦。” “能在这么久这么久的时间后,遇到大哥哥这样的人类,凛觉得很幸运。” “如果是大哥哥的话,凛是希望你可以获得幸福的。” “所以,以后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啦,什么自己的命无所谓这样的想法不行哦。” “至少,如果你死了。凛知道后会很难过。” “再见了……苏青安。” 女孩第一次念出了少年的姓名,她将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她的身姿在刹那间如逝去的泡影,又如落下的夕阳,一点一点又极其快速的破碎成更为虚幻的光。 光涌入了神之键,原本画着鬼面的刀柄被其余的姿态覆盖。 那是凋零落下的樱花…… 以樱花为主体的浮世绘彻底湮灭了鬼面。 八重凛用自己的一切,变成了崭新的刀柄。 而苏青安明明应该看不到才是,但是那个瞬间大脑内却闪掠过了一只蝴蝶枯萎成灰烬的光景。 心湖里下了一场大雨,少年立足于结冰的湖面之上,黑发被淋湿贴敷于额前,他仰首任由雨水落入瞳孔。 他没眨眼,冰凉的雨水从眼角落下。 “滴哒。” 雨水击打在了湖面上,明明已然是冰冻之湖却好似掀起了万丈波涛。 情绪如巨大的潮汐将少年拖拽进心湖深处。 心魔在苏醒,它已经吞噬了所有的情绪,而此刻它也想吞噬它的饲主。 苏青安。 而在外界,背脊之上的圣痕散去了,樱花的图案消失于无,但一股温暖的力量从中涌出,它变成了一双手将苏青安彻底从心湖之底拉了回来。 “大哥哥只需要像以前一样,挥剑即可。” 那是凛的声音,可这究竟是记录在圣痕里的话语,还是真正的凛在说话呢? 不重要了。 光冲破了眸中的灰霭,少年不言不语的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理论上已经不能支持自己行动了才是,可是苏青安就这样站了起来。 身体好轻,是因为血液流空了吧。 但没关系,还能挥剑。 意志如线操控着躯壳,挥出这一剑的执念变成了唯一的动力。 少年握住了全新的刀柄,他拔出神之键的姿态轻巧随意的如捻起一张薄纸。 妖艳如血的红色刀面之上像是在飘落着樱花。 鼻腔内宛若闻到了花的香气,某个刹那他如同置身在簌簌落下的樱花林中。 真好看啊。 望着刀柄上的樱花,苏青安突然觉得樱花图案的圣痕也很好。 少年想着,就对恶念的核心挥斩了下去。 他挥舞太刀的动作缓慢无力到像是即将迟暮入土的老人。 伤口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扭曲的愈发狰狞,血液已经干涸流尽,所以这个极其勉强的动作也拧不出多余的血液。 明明入手的刀如纸一般轻,但好似捻起一张纸对此刻的苏青安而言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武士的躯壳已然凝聚了大半,介于虚实之间的姿态非人力所能触及。 只要一会儿,恶念汇聚而成的妖鬼就会重新复活。 但当刀锋划过,神之键神鬼莫测的力量无视了恶念介于虚实之间的特性。 妖艳的血色刀光缓慢落下,将紫色细线交织出的核心状物体,切割而开。 五万年来一直如附骨之蛆驱之不散的恶念,在此时就仿佛阳光下的雪花融化于无。 即将复活的武士如同一具没有骨架的空壳般散架在地上,恶念的所有残骸都仿佛幻境般褪去。 眼前的光景,简单的像是笑话。 第十二号神之键•地藏御魂,于此彻底完成。 而在挥出了这一剑后,少年意志的细线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份力气,断了开来。 苏青安倒下了。 破败的身体狼狈的跌倒在地。 而少年手中握住的神之键也化为流光闪烁不见。 应当是去找八重樱了吧,这样就好,这样的结局就足够了。 德丽莎学园长没事了,圣芙蕾雅学园也安全了。 已经,足够了。 只是凛……或许要让你难过了啊。 他早该死了,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强行驻留在人间的亡魂。 天守阁逐渐产生了震动。 圣痕空间濒临破碎。 而苏青安的意识也开始无限的沉沦于无尽的黑暗中…… ———————————————— 圣痕空间破碎了。 八重樱站立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内,身为圣痕空间的主人之一,她窥视到了最后的结果。 她抚摸着来到身旁的神之键,其熟悉的气息和刻画着樱花的刀柄都让巫女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你是绯狱丸,还是凛呢? 八重樱不禁产生了疑惑,但她旋即就释然了。 不重要啦。 这五百年来都是她在保护着自己,而到了最后的那个时刻,她也牺牲了所有,仅为了换取了一个自己有资格继续存活于世的机会。 “就叫你凛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你应该喜欢我这么叫对吧?” 巫女喃喃低语着,最后做出了与命运轨道上截然不同的选择。 刀发出幽幽的低鸣,像是回应。 87.即将召回的佐藤由乃。 圣芙蕾雅学园。 医务室。 西九条沙罗淡淡的把带着血迹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里,她唇边还残留着妖艳的鲜红。 对于进入人工圣痕后期侵蚀阶段的女人而言,这一次的苏醒圣痕无疑再次减短了她所为数不多的寿命。 她看着眼前的数据波动,心情沉重。 此刻躺在医用培养缸里的女孩微微蹙眉,她的白发顺着不断输入的崩坏能抑制液,轻柔如海草的拂动。 背脊之上的朱红图案不断散发着强烈的崩坏能,这就是这次异动的源头。 圣痕。 只是圣痕本应该是帮助使用者增加崩坏能抗性,吸收崩坏能从而抵御崩坏能侵蚀的特殊器官。 但此刻,德丽莎身上的圣痕则恰恰相反,它源源不断的散溢着巨大而浓烈的崩坏能,导致女孩的体温持续上升。 若不是德丽莎的崩坏能抗性极高,会被圣痕释放出的崩坏能直接侵蚀至死也不奇怪。 现在的崩坏能抑制液就在行使着冷却的功能,防止女孩的体温过高。 而苏青安则更加夸张,那具重伤的身体简直破烂的像是一个筛子,如果西九条沙罗晚来几分钟,这样的伤势已经可以让他去见上帝了。 现在的少年在被医护人员手术过后,仍旧在不断输入从天命血库内调配的合适血液,大量的失血似乎也导致了他进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 但是当西九条沙罗仔细观察他的身体数据后,才发现事情远比她最初所想的要更加棘手。 女人发出了叹息: “圣痕空间吗?” 西九条沙罗通过两人脑电波的奇怪频率,很快找出了德丽莎一直昏迷不醒的源头。 现在的圣芙蕾雅学园已经进入一级戒备模式,这场大型的崩坏能雾气覆盖了整座小岛。 大量的学生陷入了诡秘的昏迷状态。 只有少部分崩坏能抗性十分优秀的女武神才得以幸免,现在还保持清醒的女武神们全都加入了救援工作,由于昏迷的数量过于庞大,几乎占据了圣芙蕾雅学园十分之八的学员数量,所以安置工作也是极为辛苦。 继学园长后,独挑大梁的无量塔姬子已经在极东支部发出了紧急召回命令,同时对总部上报了这场异状。 涉及到德丽莎•阿波卡利斯的安危事件,即使是不受上层多少关注的极东支部也一定会引起总部的注意。 毕竟,她是天命主教的孙女。 身负阿波卡利斯之名的德丽莎已经是内定的下一任天命主教。 有关于她的状况被如何重视也不奇怪。 而无量塔姬子发出的紧急召回命令,针对的主要只有两个人。 身为拟似律者,有着可以治疗伤势权能的B级女武神,佐藤由乃。 还有A级女武神,符华。 在不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情况的现阶段,这两人是否在场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 没人觉得这样诡异的雾气仅仅只是会让人昏迷而已。 后续很可能还会发生其它让人难以应对的手段。 事实上光是昏迷这个现象已经足够麻烦。 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了四个小时,但其中未曾有一人从昏迷中苏醒。 然而西九条沙罗可以看出普通学生的昏迷状态和苏青安,德丽莎两人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前者尚且有迹可循,她对此并不是完全束手无策,而后者则几乎是毫无应对的手法可言。 西九条沙罗回忆着数据库调出的稀少资料,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词汇: “圣痕空间。” 如果真如她所想,圣痕空间也不是完全无法被外界干涉,但那样的成功率过于渺茫,而现在的圣芙蕾雅学园还不能失去自己的存在。 作为现场唯二的A级女武神,西九条沙罗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意气用事,她必须对圣芙蕾雅学园的学生们负责。 ————————————— 俄罗斯,西伯利亚。 奥伊米亚康。 佐藤由乃趴在雪地内,她浑身上下只有一件单薄的衣物,那是天命特质的装甲,除去本身的隔热防冻效果外,它还有着少量吸收外界崩坏能平衡一定体温的作用。 但此刻女孩把这个功能主动取消了,她的体温已经随着雪地内的寒冷,一起降低到人类难以容忍的低温。 在这个被誉为西伯利亚最寒冷的地带,佐藤由乃就这样面不改色的承受着熬人的苦寒。 理论上在这样的环境中,血管将会收缩导致血流量减少,增加肾上腺素和甲状腺激素分泌,增强代谢,加快产热。 但在佐藤由乃的身上却找不到这样的变化,一方面是因为在变成拟似律者后,她到身体已经不正常了,这点西九条沙罗也对她坦言明说过。 而另一方面崩坏能在她体内安静乖巧的流淌,即使皮肤表面确实承受着低温,但是身体内部的崩坏能导致了她不会因为低温而死。 或许之后皮肤和身体会抗议女孩对自己的毫不珍惜,但眼下为了最大可能的完成任务,佐藤由乃无视了着一切。 在远方大约六百米之外的地带,一群崩坏兽聚集游荡。 和最普遍形态的突进级崩坏兽不同,这些突进级崩坏兽通体幽蓝,有着如被冰雪雕刻而成的躯壳。 是罕见的异种。 对于课堂上崩坏兽的讲解,佐藤由乃可谓了然于胸,所谓的异种指得就是与最大量产化的崩坏兽有所不同的崩坏兽。 一般这样被称之为异种的崩坏兽都会更强一些。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些寒冰突进级崩坏兽有着极低的体温,和它近身战斗如果没有装甲的保护几乎难以进行有效的对抗。 那羽翼般的肢体挥舞时会掀起一道道寒冷的崩坏能刀波,而在这样的环境下,对这些异种自然就更加如鱼得水。 佐藤由乃之所以要降低体温,就是因为这些异种对温度过于敏感,人类的温度在这样的环境下如黑暗中的火光那样显眼,而在不打算与其交战的前提下,融入环境一点点离开这里是最明智的做法。 她来奥伊米亚康的任务是清除一个村落里出现的死士,现在她的任务已经完成,那自然就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而就在佐藤由乃离崩坏兽越来越远的时刻,她的校徽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女孩翡翠色的瞳仁颤动,她如平静湖面般的冷静状态被打破了。 极东支部对学生在外界出任务的安全考虑的十分周到,在一些任务上可能轻微的声响都会影响到任务的进行,所以当校徽震动的时候,那只代表了一件事情。 紧急召回。 88.她一人,便可挡千军万马。 紧急召回。 是圣芙蕾雅学园在极其危机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召集令。 除却任务等级极高的前提,所有女武神必须以响应召集令为优先,遵从命令回归圣芙蕾雅学园。 在建立学园以来,这个召集令的存在只是一个摆设品,圣芙蕾雅学园一直祥和的如象牙塔,温柔的海风和金色的阳光是这里的主旋律。 而就在今天,这个被佐藤由乃视为第二家园的圣芙蕾雅学园出事了。 女孩胸腔内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快,内心好像也随着愈发低落的体温,来到了冰窖。 佐藤由乃神色暗沉,她的眸光闪烁出危险的杀意。 “究竟,是谁?” 女孩喃喃的低语,在某个刹那压过了凛冽的风雪。 崩坏能暴躁的流动在身体内,大量的崩坏能由拟似律者核心内释放而出。 不安定的心绪导致了御使崩坏能的权能开始泄露,心脏内的感应装置鼓动微震,链接着炸弹数据的装甲,在右臂处发出危险的红光警示。 “滴滴滴。”就在警报不知不觉要进入第二阶段时,通讯器响起打断了佐藤由乃的思绪。 通讯器自动接通,里面传来了无量塔姬子的声音。 “由乃,冷静。” “学园现阶段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敌人或者极为致命的危机,但是某种诡异的崩坏能雾气已经覆盖了整个人工岛。” “崩坏能抗性不足的学生们陷入了大量的昏迷,但至今没有出现生命危险,可后续依旧可能出现其余的状况。” “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次的事情和律者关系。” “现在处于事件中心的学园长已经陷入了昏迷,我将临时交接她的权限,解除你百分之五十的权能。” “目前不是适合你继续锻炼的时机了,驻扎在西伯利亚的天命部队将会在两个小时内到达奥伊米亚康对你进行接应。” “请在这段时间内解决所有敌人。” 警报突兀熄灭,女孩站了起来,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雪原之上四面八方而来的崩坏兽。 刚才崩坏能的反应,无疑是吸引它们前来的主要诱因。 她摸了摸耳麦,瞥了眼如冻结湖泊般的天穹,问道: “姬子少校,苏青安呢?” 通讯那边的女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但只是一会儿无量塔姬子就给出了答案。 “他是目前唯一重伤的人员,就在不久前他才刚刚脱离生命危险。” 没人看得到女人说这话脸上流露的神情,但那言语间隐含着的杀意就如掩藏在地表之下如泉涌动的岩浆,炽热而恐怖。 无量塔姬子,很讨厌崩坏。 如果有朝一日,这个女人掌握了世间的权与力,那她手中的一切无疑都会是面对崩坏的利刃和筹码。 直至,燃尽所有。 “好,我知道了。” “B级女武神,佐藤由乃,已经完成任务。” “请麻烦少校让接应的人快一点。” “再快一点。” 女孩幽幽的声音回荡在空旷无垠的雪原,万物复苏在永恒的冻土之下,一点点的蔓延向上…… 在2014年5月6日的下午。 俄罗斯境内的奥伊米亚康,迎来了一场雪崩。 而目睹这一光景的,只有高悬于上的天穹。 ——————————————— 几乎是同一时间。 挪威,克里斯蒂安桑。 原本人流量不小的克里斯蒂安桑教堂内外已然空无一人。 五月份的克里斯蒂安桑空气间也带着一丝凉意,在平均零摄氏度的温度下,少女穿着中长度的黑色风衣,她双手揣在兜里,站立于空荡的教堂前。 她有着一张姣好精致的容颜,而此时那双青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柔顺的睫羽也随之眨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克里斯蒂安桑教堂位于小城的中央广场,从码头步行几分钟即可到达,附近有城市的游客中心和市政厅。 它是这座城市颇为标志性,同时也是最高的建筑物。 少女来到这里并未花多少时间,这里附近的人员已经被天命的势力全部清空。 显然她的合作伙伴也知道,为了细微的小事而浪费仙人的时间无疑很不礼貌。 教堂为单尖塔造型,由钢筋混凝土构筑,可以看出其历史并不悠久。 唯一让人感觉有些亮眼的是那蓝绿色的穹顶,除此之外应该只有能眺望到整座城市全景的塔楼可以被稍微称道一下。 从女武神出行任务的思维来看,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即使战斗时将附近彻底毁于一旦,也不会造成太多的金额损失。 如果是这样,那就会是一次足够完美的任务。 而符华至今完成的每一次任务,都很完美。 她此时计算的不仅是通过教堂内崩坏能有规则的律动判断对手的级别,也在思考如何在尽量不毁灭建筑物的情况下将对方杀死。 战斗要纵观局势,步步为营。 在该谨小慎微的时候小心翼翼,在该以力压人的时候果决利落。 这是符华一向奉行的道理,在每一次任务她对自身要求都十分苛刻,其理由除了不想看到对那个合作伙伴对她露出奇怪嘴脸,落人话柄外,也是她自身的习惯。 这次不是和别人组队的状态,所以她也没有继续隐藏实力的必要。 速战速决吧,尽量在半小时内完成战斗。 这次的任务对正常水平的A级女武神而言也不是可以随意打发的程度。 一伙走私了大量崩坏能结晶的人员在被天命的追击中来到了挪威,对方疑似是来自一个古怪的邪教,他们信奉崩坏的意识为真正的神明。 而对方偷窃崩坏能结晶的理由就是为了祭祀崩坏。 一具崩坏能适应性抗性都极高的少女尸体,被这一伙人摆在了教堂的圣像面前,崩坏能结晶被粗糙的强制打碎作为供奉。 而最后的结果是,邪教人员的本身也在狂热中成为了祭祀品。 崩坏意识以另一种方式垂青了他们。 现在教堂内所结出的茧内孕育着全新的怪物。 其崩坏能波动已经不下于正常的帝王级崩坏兽。 按照天命的规矩面对疑似帝王级的存在,应当由A级女武神带上整个队伍进行初步接触试探,之后外界也会进行远距离的一定支持。 而少女孤身前来,手无利刃亦未带一兵一卒。 可没关系。 她一人,便可挡千军万马。 89.所谓,剑神。 少女一步一步踏进无人的教堂。 这里本就是一个安静而人流不多的地带,而在被驱散过人员后的如今,就更显寂寥和孤独。 如烟的脚步未在宽广的空间内留下一道回音,她认真的看着这座教堂的内饰,对比起她曾经去过的那些教堂,这里并不显得出奇。 在悠悠漫长的岁月中她闲暇时间内也参观过欧洲百多所教堂,姑且对里面的管风琴算是饶有兴趣。 管风琴大都安置在教堂后方的二楼上,正对着神坛,也有的在教堂一侧。 它们多嵌入教堂之中,和建筑物融为一体。 虽然形态会因为各地的风俗和人文艺术而有所差异,但管风琴都很高大,一排排竖立的音管裸露在外,高低粗细不一,气势庄严。 一般教堂管风琴的周围都有着繁复华丽的装饰,上有穹顶,周围有廊柱,背后会有彩色马赛克玻璃窗,用来烘托出管风琴的豪华绮丽。 而就和正常的教堂一样,克里斯蒂安桑教堂也有着管风琴。 但与之相对的,巨大的光茧就宁静的存在于管风琴的下方。 高远的天穹之上,阳光透过彩绘玻璃落在光茧的表面,零落的光斑在此刻像是用来点缀的花纹,为眼前的一幕添了几分圣洁。 就在少女悄无声息的来临之际,没有形体的音波由光茧内诞生又以管风琴为载体现世。 悠扬的圣歌于此响彻。 原本外貌不算有多出奇美丽的管风琴在奏响乐曲的时候展现出了神秘而庄严的诡秘色彩。 光茧内部的事物氤氲颤动,曾经活在美好花季的少女在此时却已经变成了恐怖的怪物。 这就是崩坏的世界。 符华一时之间难以形容这样的乐曲,那不像是人类演奏出的声响。 她突兀回忆起了她曾经在一次任务的过程中巧遇了德国一个重要的宗教节日。 那是在清晨的大教堂。 一场正式演出由此举行,管风琴轰鸣,提琴悠扬,管乐低沉,大合唱完美的调和其间,乐曲整日回旋在教堂穹顶。 不知为何明明是不同的旋律和光景,但此刻回忆就蓦然明晰。 而转念间,少女就自言自语起了与其完全无关的话题: “希望苏青安那家伙有好好听话吧。” 她突兀微微蹙眉: “奇怪,明明只是明天就能回到学园的简单任务,为何内心还会有所触动。” 少女缓缓将藏于兜里的双手拿出,内心微微掀起的波澜让她加强了速战速决的打算。 她一向都是极其果决之人,但凡下定了决心那就会全力以赴。 虚幻的赤色羽毛飘落在死寂的心湖之上,绽放出了光华。 理论上剑心破碎后连这样的心湖都不应该留下。 但是就好像剑心的残骸一样,虚无缥缈的太虚之境重新以湖泊的形式依旧留存着。 莫名的诡秘力量将早在数百年前破碎于无的剑心,暂时重塑而出。 心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烟的飘渺梦幻。 这是太虚之境的剑心。 第八号神之键•羽渡尘。 主掌意识的神之键欺骗了自我,剑心就如最初那样完好无损。 一直因为剑心破碎而无法使用的太虚剑气,此刻再次复苏,自然而然的成为少女的助力。 她纤细洁白,骨节柔顺的手掌在从兜里拿出的刹那就仿佛将天地间的崩坏能融汇于一。 剑神。 剑神! 它是传言中太虚剑气最强的一个招式。 可准确而言,剑神并非一种招式,而是一种境界。 进入了这个境界的人类就能随心所欲的掌控崩坏能,理论上太虚剑气到达了这一登峰造极的地步上已经无限接近于律者。 随心所欲的操控崩坏能,这是只有律者才有资格做到的事情,但是太虚剑气却能让人类触及到这份禁忌的领域。 可即使是这看似可以改变人类未来的甜美果实,需要的却是无与伦比的天资和不下于天生圣痕持有者的崩坏能适应性和抗性。 这些要求已经断绝了正常人到达剑神的可能。 剑神是一种境界,但是它对于硬件的要求则更为苛刻。 即使是当初刻意在神州大地寻找了数年弟子的符华,最后也只是教导出了一位领悟了剑神的存在。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其要求之高,不存在可以量产的可能性。 剑心破碎后,关于太虚剑气的一切能力都无法动用。 而羽渡尘能在一定时间内帮助符华恢复些许战力,但是随着出力的大小程度,作为使用者的符华则需要付出等比的代价。 如果面对的只是这样的对手,那么则远远不需要做到燃烧记忆的程度,消耗的只会是一部分精力和体能。 少女的躯壳早已经枯败不堪,但这也只能限制她的出力程度,并不能影响短暂恢复的剑神境界。 其实就算是力量如潮汐退去的现在,杀死帝王级对符华也不是难事。 即使不用羽渡尘的力量,单纯的寸心拳法就已经足够。 可直觉却告诉她了速战速决的答案,而在剑心恢复之后,更加清晰的警示则告诉她所做出的选择并没有错。 而就在少女手中的崩坏能剑波即将挥出试探的同时,胸口处的校徽发出了震动。 掌间庞大的崩坏能悄无声息的散去。 是紧急召回。 少女青色的眸子微微凝神,明白了心湖产生涟漪的理由。 圣芙蕾雅学园出事了。 “滴滴滴。” 伴随着一阵声响,通讯器自动接通,无量塔姬子的声音传出: “符华,虽然不知道你在进行什么任务,但是请务必速战速决。” 少女从兜里拿出了通讯器,冷静问道: “姬子少校,学园发生了什么?” 无量塔姬子回应道: “学园事情的具体细节已经发到了你的通讯器上,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在回荡着悠扬圣歌的教堂中,少女无视了光茧中的帝王级崩坏兽,安静的翻阅着资料和科学部的判断,随后下了结论: “是律者啊。” 她发出了叹息。 紧接着她开始游览姬子发来的图片,航拍视角拍摄下的圣芙蕾雅学园,已经被大量的雾气严重影响到了能见度,学园最高的建筑物也淹没在了雾气中看不真切;昏倒在教室和其余场所的学生们;在四处进行寻找昏迷人群的女武神们。 其中一个白发的女孩轻松抱住两个学生的画面让人瞩目。 是琪亚娜,在她旁边还背着一个学生的是雷电芽衣。 少女蹙眉的神情稍微舒展,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现在的圣芙蕾雅学园没有再次经历意外冲击的能力。 电子设施几乎全部受到了干扰和破坏,处于人工岛上空的小型浮空岛则幸免于难,这才让消息得以传出。 德丽莎学园长,昏迷了吗? 看着照片里带着呼吸器躺在培养缸的女孩,符华明白了姬子内心的压力。 虽然德丽莎有时候看起来很不靠谱又孩子气,但她却是圣芙蕾雅学园里毫无疑问的主心骨。 当她不在之后,指挥权限会随着级别顺延下去。 而现在学园唯二的A级女武神当中,西九条沙罗只剩一战之力,在这之后就会燃尽性命,这样情况下她无疑不适合担任这个位置。 目前只有习惯领导者立场,身为休伯利安舰长的无量塔姬子可以独挑大梁。 然后是最后一张图片,重伤名单上唯一的一位。 苏青安。 心湖的涟漪荡出一道又一道,波澜由此诞生,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在如古井般几无波动的万般岁月中,这样的情绪好像也并不多见。 少女面无表情,她喃喃道: “大量的失血,全身骨骼有了微妙的崩坏能侵蚀迹象,你用【千星】了啊,真是乱来到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回去再收拾你吧。” “苏青安。” 尾音落下的刹那,虚幻和现世的界限模糊了,几枚瑰丽如艺术品的羽毛缓慢落下。 羽渡尘,彻底现界。 圣歌戛然而止。 光茧破碎于虚无。 就在刚才的那个瞬息,她发梢的末端变成了雪白的色泽,但很快就恢复成原本的淡灰。 少女的眸中炽热如红莲的光华仿佛梦幻中的泡影褪去,她不言不语的将手插回兜里,不再看一眼那所谓的帝王级崩坏兽,转身离开。 符华一次性加大了羽渡尘的出力,轻而易举的结束了这场本应该有所博弈的战斗。 羽渡尘的力量如潮汐退去,剑心再度消失,那片死寂的心湖重新出现。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这样不干不脆的战斗方式。 寸心拳法在以往并不是她最常用的招数,但在现阶段失去了使用太虚剑气资格的情况下,这套拳法反而成为了她最为习惯用的战斗手段。 在这长达数千年的时光中,仙人失去了很多很多。 或是力量,或是记忆,或是感情。 而到了崩坏蠢蠢欲动,律者开始接踵而至的现在,自己这样不干脆的战斗方式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 届时,这具身躯不知道还能支撑到几时。 不复悄然无声的脚步在空荡的教堂内留下道道清脆的声响。 少女踏出教堂,她望着蔚蓝的天边说道: “A级女武神符华,完成任务。” “少校,我在挪威的克里斯蒂安桑,请天命的接应人员在一小时内到达这里。” “任务结束,保密系统已经解除,定位系统对极东支部重新开放,你们应该可以定位精准的位置。” “好。” 随着姬子答应后,通讯挂断。 仙人站立于完好无损的教堂之外,她清丽的容颜仍旧淡漠的不染人间烟火。 可或许,或许仅仅是刚才短暂的一个瞬间。 她真的有点生气了也说不定。 少女藏于兜中的纤细手指缓缓合拢握紧成拳,心湖内传递而来的不安仍未散去。 这不过是庞大心湖内一念间就能平复的情绪,可不知为何符华此刻却有点想沉溺其中。 苏青安…… 曾在不久前被她定义为不必纠结拘泥的问题,此时再次浮现而出,这个少年对现在的自己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他,很重要吗? ……不知道。 那,不重要吗? 良久,孤独前行在岁月长河上的仙人没能给予自己回答。 她的侧脸上流露出一丝寂寥。 崩坏,崩坏。 少女习惯在内心里念叨着这个词汇,这个在漫长时光中重复了无数遍的词汇。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人类都一定会战胜崩坏。 一次又一次,她反复着对自己这么言说道。 自己已经不需要多余的累赘之物。 情感是巨大的力量也是拖拽的枷锁。 现在的仙人,不需要了。 90.安然无事的圣芙蕾雅。 2014年5月6日。 当学园大楼的时针转到六点整,黄昏一如既往的沉溺于厚重的云海,蔚蓝的潮汐被镀上了道道温柔的金黄。 而在波光粼粼的须臾间,人工岛上的雾气散去了。 沉入大海的日轮挥洒下柔和的光线,以海岸线边缘为起点照耀了整个圣芙蕾雅学园。 琪亚娜将背上的女孩放在了病床上,她的动作利落而温柔,像是对方的体重轻如羽毛。 对比起为数不多的学员,圣芙蕾雅学园很大,所以对于给昏迷不醒的学生找一个安置场地,并不是一件难事。 这场诡异的雾气对琪亚娜没有作用,天生极强的崩坏能抗性让她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毫无不适。 此刻的她安静得有些沉默,这已经是琪亚娜第二十七个安置好的学生。 对于学园发生的状况她已经有所耳闻。 大规模的昏迷让尚且还保持清醒的学员们手足无措,但女孩关键时候冷静的指挥则让过于稀少的职员和老师省了不少功夫。 和平时的模样不同,在危机时刻她总是格外的靠谱。 目前苏青安处于重伤,德丽莎学园长昏迷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公开。 但对于迟迟不出现的两人,她的内心中也有了一些不安的揣测。 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场雾气的源头真是让人不得不去胡思乱想。 一开始她的第一反应是判断有外敌入侵,但是除却雾气导致的大量昏迷,一切都安然无恙。 就好像这是一场无厘头的恶作剧,目的就是让大家好好的睡一觉,缓解一下平时训练的疲劳。 真是个不好听的笑话。她想。 旋即突兀明亮的光线让女孩下意识的抬首看向窗外。 她愣住了。 大片余晖落下,黑红色的浓重雾气几乎在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对着旁边的少女轻声说道: “芽衣,出太阳了。” 雷电芽衣蹙眉的神情随着眼前光景的变化,舒展了开来,显然和琪亚娜一样,她的内心也充斥着不安和迷惘。 而面前的情况,代表了局势似乎已经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那她自然会感到一些放松。 她看着窗外的日轮,回应道: “是啊,出太阳了。琪亚娜。” 在紧接着床上的女孩疑惑的睁开了双眼,她望着映入视野的画面,喃喃问道: “唔……这里是哪里?” 一旁的布洛妮娅看着刚刚苏醒的女武神,做出了判断: “她醒了,目前好像身体正常,没有大碍。” 很快昏迷的学生就接连不断的醒来,原本就清醒着负责救援的女武神们不由得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欢呼,她们几乎每一个人都互相认识,对于同伴的清醒感到由衷的庆幸和愉快。 琪亚娜依旧沉默着,她静静的望着藏于云海的落日。 为什么内心感知不到轻松呢? 明明眼前的一切都代表着危机的结束。 还有什么事,是会让她这样在意的呢? 女孩有些疑惑,但看着忍不住微笑的芽衣,她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也许,一切都真的结束了也说不定。 ————————————————— 十分钟后,校医室。 被体温蒸烫的崩坏能抑制液逐渐冷却,西九条沙罗看着自动停止往培育缸继续添加崩坏能抑制液的机器,神色微动。 学园长的体温在十分钟内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准线。 在圣痕空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不管如何,这都是一件好事。 女人松了口气,忍不住用指尖揉了揉眉心,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她的人生已经再次缩短了一部分,而精神上的巨大压力也迫使她难以将疲惫流露出来。 但现在,事情好像有了转机。 她负手依靠在墙壁上,看着数据屏幕上流转变化的数字,默默静待结果。 德丽莎的脸庞被呼吸器遮住了大半,她如做着噩梦般的微蹙秀眉缓缓舒展开来,散开的发丝像是海草般安静的沉浮,崩坏能抑制液随着体温的正常一点点下沉退去。 在漫长而短暂的五分钟后,女孩的睫毛微微颤抖,在下一秒她睁开了双眼。 那双通透的蔚蓝眸子迷惘的看着四周的光景,好似还没从那一场梦幻中清醒过来。 是啊。 那或许,只是一场梦幻罢了。 是历史的残影,是时光的逆溯,是残旧的回响,也是…… 再真实不过的事实。 无论是那如妖似鬼的白狐,巧笑嫣然的病弱女孩,还是那个用手指捻着樱花的巫女,都是再真实不过之物。 而最后的最后,那个朝着和自己截然不同道路走去的少年…… 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呢,他努力的姿态,搏命的模样,甚至经历的结局都是女孩所无法知晓之事。 但有一点可以明白,仅凭一人之力的苏青安一定经历了自己难以想象的磨难和艰苦才可以做到这样的结局。 以他的性格,一定是勉强自己到极限了吧。 关于巫女最后所未来得及说出的话语,女孩的内心总是难以安定,即使明白危机已然如风中尘埃散于高远之地,那份不安依旧如枷锁捆绑住了内心,让她无法感知到轻快。 德丽莎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她看着不远处正对她露出无奈笑容的女人,问道: “沙罗?” 西九条沙罗扶额说道: “你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啊,德丽莎学园长,虽然有很多想说的话,但现在的话,还是先说一句其他的吧。” 女人的神情柔和下来,那以往时而肃穆时而轻慢的秀丽容颜上,满是真诚的愉快,她说道: “欢迎回来,学园长。” 德丽莎愣了一愣,旋即笑着回应道: “我回来了,沙罗。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虽然不明白外界发生的事情,但是一定让你们手忙脚乱了吧,我真是个不靠谱的学园长。” “对了,学生们应该没有事情吧?” 她问这句话时候的神情多了分惴惴不安,那样有些不成熟的姿态也西九条沙罗感到好笑。 她安慰说道: “放心吧,学园长。在你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大量的崩坏能雾气弥漫了整个学园,期间很多学生晕倒了,但是在你醒来前的五分钟内,雾气全部散去,学生们也陆陆续续的醒来。” “目前还没有出来体检报告,但根据初步判断,大概率问题不大。” “所以,这次事情应该算是结束了。” “接下来重要的是,你的身体状况。” 校医神色一正,说道: “即使根据各种现象表面你身体里的圣痕已经消失,但是之前的遭遇证明了以我们目前的科技观测水平,很难发现它到底是真的不存在,还是继续潜伏在你的身体里,等待着下一次反扑。” “我的建议是,学园长你去天命总部再次检测一下身体,那里说不定能检测出极东支部的仪器所无法发觉到的东西。” 德丽莎摇了摇头,她的神色某个刹那突兀阴暗了些许。 爷爷…… 她转念间将关于那件事情的情绪压下去,对着西九条沙罗的建议回答道: “沙罗,不用了。我能感觉到,它已经消失了。” “消失的彻彻底底。” 不知为何,女人可以从她的言语中感知到一种怅然。 可这分明是好事才对,又怎么会感到悲伤呢? 所以西九条沙罗猜测德丽莎话中的情绪,是因为和当今主教的一些矛盾,但这些以她的立场却难以出言安慰。 所以她只是沉默着选择聆听女孩接下来要说的话。 德丽莎继续说道: “现在重要的不是我的状态,而是苏青安的。” 西九条沙罗蹙眉,她想苏青安的手术已经成功完成,即使要在床上躺个几个月也算是脱离危险期了,而之前那样特殊的脑电波状态随着德丽莎的醒来,也应该…… 不对。女人意识到了问题。 凭什么她会认为德丽莎醒来了,苏青安就注定可以醒来? 她是不明白圣痕空间里发生了什么,但只要是关于律者的事件定然会是无比惨烈而艰难的一场战斗。 而在这样的战斗里,无论谁会牺牲,也不奇怪。 看来学园长醒来的事情终究是对她造成了影响,导致她没能第一时间去调出苏青安的数据查看。 但现在也不算晚。 就在西九条沙罗打算查看数据的时候,门发出了声响。 无量塔姬子站在门口,她原本明朗的神情蒙上了一层阴霾,显然德丽莎到那句话被她听到了。 红发女人不复以往雷厉风行的模样,她迟疑了一秒,问道: “苏青安,怎么了嘛?” 没有等待两人的回答,无量塔姬子自言自语道: “他重伤了对吧,我是知道的,真是很重很重的伤啊,我在战场上这么多年,这样的伤对我来说也不能算常事。” “肯定很痛吧,但是没关系,我也受过很多次伤,比这轻的,比这重的,很多很多。” 女人的话语分明云淡风轻却又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还是活到现在了。” 她平视着虚空的某一处,重复说道: “我还是活到现在了。” 两人无言以对。 苏青安移植人工圣痕的事情她们到现在都未曾告知姬子,就是因为她体内的人工圣痕进入了末期,强烈的情绪波动会大大加速圣痕的侵蚀程度。 这是善意的谎言。 但仍旧是傲慢的以为了对方好为出发点的———谎言。 而现在,即使依旧瞒得住人工圣痕的移植,也瞒不住苏青安现在的具体情况了。 西九条沙罗沉默着将数据屏投放而出。 三人看着少年的数据,整个房间内宁静的鸦雀无声。 不会说谎的数据就如一张一帆风顺的心电图,象征着冰冷的现实。 或许在面对崩坏的战争中,牺牲总是不可避免。 德丽莎感到了恍惚,巫女口中未曾言说的话语似乎也有了答案。 她……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学生,最后还被他以这样的代价救下了。 这样的自己,真的很没用啊。 无量塔姬子怔怔的看着数据所代表的含义,清亮的琥珀色眸子渐渐失去了焦距。 细微的空洞在内心缓缓被某种尖锐的事物一点点凿出,一次又一次,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名为无量塔姬子的女人总会被迫的失去些什么。 或是父亲的去世,或是移植人工圣痕后不再复返的平常未来,或是关系很好的战友死去,又或是…… 不会再醒来的苏青安。 那个安静而认真的孩子,那个总是无奈的把酒瓶总自己手中拿开,叫着自己姐姐的少年。 不会醒来了。 91.昏迷不醒的少年,琪亚娜的觉悟。 2014年5月7日。 清晨。 少年躺在洁白的病塌上,似乎是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显出些许不健康的苍白。 从窗外洒落的阳光栖息在他的脸颊上,像是温柔的吻。 苏青安的神情过于安然,以至于让人感觉到有几分慵懒,他就像是在一个早春的平常午后阖眼小憩着,只需要过一会儿眼睛就会再次睁开。 而那双通透的眸子里仍然会有着少年人的意气和纯净,像是远方振翅的白鸽和黄昏下不变的金黄海面。 他的侧脸正好面朝着窗外蔚蓝的天穹,早春萌发般的柳眉使得他看起来有些纤柔,以往难以从少年身上窥见的女性美在此刻和谐的存在。 黑色的睫毛被晒成了白色,这样温柔而美好的睡颜像是一副多种事物重叠而出的画卷。 里面有着巴黎铁塔之上吹拂而过的风,威尼斯运河上悠然漂浮的一叶扁舟,从玻利维亚上空望去的乌尤尼盐沼,日落时塞里雅兰瀑布所溅越起的水花…… 只是万般美好却皆冻结在了一个固定的光阴中,少年的睫毛过了很久很久,一眨不眨。 那明明应该只是暖阳下一个慵懒的偷闲午睡,可在女孩的眼中这却好似一场漫长而不讲道理的长眠。 “苏青安……” 琪亚娜发出了幽叹。 女孩的面容沉静而寡淡,她竭力的压抑住了自己的所有情绪,但那双眸子流离在少年的脸庞,还是闪过了几分悲哀和苦痛。 每一次,都是这样啊。 你怎么每一次都这么倒霉呢? 你在长空市没多久,长空市就爆发了第三次崩坏。 后面明明长空市已经清理好了所有的崩坏兽,结果你一去就伤痕累累的勉强留得一命才能回来。 这次也是一样,就在学园长出事的那个时候,你又在旁边。 现在好啦,你看。 你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啦,以……这样的形式。 心脏在被某种尖锐的情感刺穿蹂躏,浓重的悲哀撕裂了外壳一般让女孩感知到了幻痛。 琪亚娜伸出手,她的指尖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少年的脸颊和发丝,像是对待着珍贵的瓷器。 女孩喃喃道: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可以救醒你的方法。” “我做不到,只是因为我太弱而已。” “很快的,我会做到的,只是在你醒来之前,好好休息吧。” “笨蛋店长。” 留下这句话,琪亚娜就选择了转身离开,她已经待了够久了,整整三个小时,她几乎就是呆坐在那里,看着病床旁花瓶里新鲜的花束,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她总是可以回忆起那个少年问她要不要来这里打工的那个场景。 仔细回忆后,总感觉那好像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 明明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她的世界却已经接连的翻天地覆。 而和苏青安在咖啡店里的时光,或许是女孩回忆里不可摧毁的重要一角。 风吹拂起窗帘的一角,无人的病房里少年独自沉睡着…… 校医室。 西九条沙罗蹙眉看着屏幕上的各项数据,她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办公桌上放着杂七杂八的文件和几袋速溶咖啡的包装袋。 没来得及清洗的咖啡杯随意的放在旁边,地面上满是烟灰积累而成的残骸。 她用力按压了一下眉心,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目前发生的情况正在挑战她以往所学习的医学体系和知识。 在这样的世界里,和崩坏牵扯到一块的基本很难用常理解释,尤其还是和律者有关。 苏青安目前的情况很简单,用最通俗易懂的话来讲,他正在处于一个醒不来的状态。 正常情况而言,如果大脑皮层功能严重受损,受害者会处于不可逆转的深度昏迷状态,并且长期失去意识活动。 而皮层下中心可以继续维持自主呼吸运动和心跳。 这种状态被称为“植物人状态”。 处于这种状态的病人也被称为植物人。 单看结果,苏青安现在和植物人没什么区别。 但问题就出现在,苏青安的大脑皮层完好无损,但他的脑电波却奇异的十分微弱,几乎每几秒过去才会有所波动。 也就是说单纯肉体上的因素不是决定他能否醒来的关键,更不是导致他无法苏醒的罪魁祸首。 这就涉及到了西九条沙罗的知识盲区,理论上这点交给科学部来研究得出答案可能专业要更加对口。 事实上科学部目前也已经重新开始运转工作,但是即使如此,科学部对苏青安这样的状态也完全束手无策。 这是可以理解的,不明白关键的节点自然就无从下手。 现在唯一可以参考的数据就是德丽莎和苏青安之前同时昏迷时的脑电波。 通过同调对比的数据,西九条沙罗发现了更让她无言的现实。 对比起昨天,苏青安的脑电波活跃度更加低迷,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变化,但在昏睡的前提下仍旧在走下坡路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这件事情还不能告诉佐藤由乃和姬子,假设这个少年在缓缓走向死亡的现实被她们知晓,西九条沙罗也难以判断她们所做出的反应。 无量塔姬子且先不提,她担忧的自然是已经老生常谈的圣痕侵蚀速率问题。 但是佐藤由乃则是更为麻烦。 这个孩子本来就不正常,成为拟似律者后,她的情绪比正常人要更容易失控。 崩坏意识的残留信息有着让人暴躁易怒的效果,情绪本来就属于难以安定状态的佐藤由乃不适合知道这件事情。 因为即使是她也能看出,苏青安对她来说究竟有多特别而重要。 昨天半夜里,女孩回归学园的模样凛冽而利落,她的身上像是还残留着西伯利亚的风雪,望向所有事物的目光都尖锐且漠然。 这个本质上其实很守规矩的女孩,完全没有报告任务,进行交接的意思,就对着西九条沙罗这么问道: “苏青安呢?我要见他。” 而当你面对那样决绝而坚定的眼神时,你很难选择拒绝,何况那本就不是什么苛刻的要求。 于是,拟似律者的权能将少年身上的伤势全部治疗完毕。 哪怕看了不止一次,西九条沙罗还是惊叹于权能的伟力和神奇。 但其中最让女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女孩见到少年时,眼中如冻结湖泊的冰冷杀意彻底散于温柔的那个刹那。 苏青安,不知不觉你对很多人来说都已经很重要了。 而甚至就算是我,也不想让你就这样的死去啊。 女人在内心发出了叹息,继续在庞大的数据中寻找着一丝飘渺的希望。 92.佐藤由乃无能为力。 午后。 今日的温度分外适宜,微风吹拂着女孩的裙摆和长发。 佐藤由乃在门外驻足良久,像是在犹豫怯懦着什么,迟迟伸手未扣响门扉。 她的手上有着一束新鲜的花束,这是她去花店买的。 圣芙蕾雅学园几乎每个月都要从外界收取大量的物资,其中也包括了这种可以让人身心愉悦的新鲜花束。 每逢月末,学园都会让学生自己选择下个月初送来的物资里的花朵品种。 当然,拥有投票权的前提是这个月的月末总结没有挂科,所以这也算是某种变向的激励机制。 女孩手里的是一束满天星,显然这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圣芙蕾雅学园学生的一些喜好倾向。 其实用来探望病人的话,以她的权能完全可以塑造出更加合适美丽的花束,就像她对待布洛妮娅一样。 只是当这件事情放在了苏青安身上时,即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细节,佐藤由乃也格外在意。 崩坏很讨厌,逐渐席卷这个世界的崩坏是佐藤由乃所必须敌视,必须抗拒的事物。 而由崩坏本身促使诞生而出的权能也是,为了治疗那个少年而使用是无可奈何的,但若是为了探望…… 佐藤由乃,觉得很脏。 权能所塑造出的花束无疑真实而毫无虚假,送给神原夕和布洛妮娅时,佐藤由乃也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因为那只是花,只代表了花。 而不知为何,当送出花束的对象是苏青安时,那一点点内心深处的想法就被无限放大。 脏,很脏。 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能发现,在面对那个少年时,被拟似律者化影响所多出的一丝傲慢都会冰雪消融,转化为些许的自卑。 为什么会自卑呢?这是没有道理的,她已经很棒了,即使在遍地美人的圣芙蕾雅学园,佐藤由乃也算是独树一帜,她硬生生从一堆胸大腿长,肤白貌美的女武神里杀出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如果圣芙蕾雅学园要学习某些设定,排什么校花榜,那她肯定榜上有名。 可即使如此,自卑就是自卑啊。 就像当你在一次漫长的黑夜独自前行了好久好久,而就在你想着要不放弃了算了吧的时候,你见到了光。 那束光让你从此脱离苦海,以后你的世界变得海阔天空,可以任鸟飞任鱼跃。 所以无论之后你自身如何变得耀眼,也再耀眼不过那束光了。 苏青安就是那束光。 所以女孩特意从花店拿了自然生长而成的花束,即便佐藤由乃本身明白,花瓶里的花束已经插满了,那个人本身也没有多喜欢花。 可就连这样的细节,她也不能做到不在乎。 她不敲门是有理由的,因为她明白里面的人无法做出回应。 苏青安昏迷了,并且按照目前看来以整个圣芙蕾雅学园的能力都对此无能为力。 什么都做不到。 这样是不行的,在大脑里冒出这样想法的同时,无与伦比的愤怒和杀意几乎蹂躏了理智,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少年那低垂微卷的睫毛,阳光在那张脸上留下朦胧的剪影,给予了安然的印象。 佐藤由乃还是克制住了暴走的情绪。 但是,自己是不能那样想的。 那样不就像是自己已经放弃了吗?只是遇到困难,就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是不行的。 必须要坚持才行,要咬牙切齿着背负这一切砥砺前行,最后到达那个自己所想的结局才行。 为此,必须克制。 但佐藤由乃还是无法阻止内心出现的巨大空洞,为了避免情绪继续激荡,在把苏青安治疗好后,她就选择转身离开。 而她现在之所以不推门进去,就是因为她在做着看见苏青安依旧昏迷不醒模样的心理准备。 女孩伸出了手,轻扣门扉。 “咚,咚。” 这是显得无比奇怪的行为,明明知道里面的人是不会有所回应的,可是内心不断诞生出的期待还是促使她这么做。 而轻轻落下的敲门声又是这么小心翼翼,如同她害怕着吵醒里面的人一样。 女孩的奇奇怪怪,无人见证。 她促局不安又强制冷静的模样,都被经过的海风埋葬了在这片土地上。 很快,佐藤由乃就推开了门。 她停止了无意义的期待,踏进了病房。 映入眼帘的是一尘不染的房间,明明是一间病房但内设却有着让人感到温暖的印象。 少年身穿浅色的病号服,锁骨从宽大的领口中露出,苍白的肌肤让他显得清瘦而脆弱。 几次三番的重伤开始显而易见的影响了他的身体,即使是拟似律者的权能也无法完全弥补。 哪怕是在昏迷的情况下,人工圣痕也依旧在侵蚀着少年的躯壳。 侧面是偌大的落地窗,特质的强化玻璃可以抵御口径不小的子弹,强大的防震设计也是习惯携带的功能,这是一贯天命的作风。 但窗外的海景却让佐藤由乃无视了其中的内核。 如果是在这里看黄昏时的海面,一定很好看吧。 他会喜欢的,女孩这么想着不由露出了微笑。 她坐在了少年床旁的椅子上,中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大片的阳光和浪潮的气息透过落地玻璃迎面涌入,轻柔的风儿从未关的窗吹拂而来,少年的发丝随之微微律动,清新的空气让人感到愉快,温度也十分适宜。 这样的房间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度假用到的休闲房间,事实上考虑到苏青安的身体情况已经没有大碍,造成现在结果的原因至今是个未解之谜。 正常病房的配置对如今的少年而言毫无意义。 为此她们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就是创造出一个可以让他潜意识感到放松舒适的环境。 这里面朝大海,可以望着黄昏摇曳沉落的光景安然研磨着咖啡豆,让苏青安制作咖啡。 是的,这个房间里甚至还放着了她们每一个人认为少年所喜欢的事物。 其中一些就是品种各样咖啡豆和咖啡机,除此之外书架上还摆满了种类繁多的书籍,在灵魂本质超脱常人后,他就一直很喜欢看书,所以在姬子她们看来这无疑也是苏青安的喜好。 琪亚娜把自己的游戏光碟和游戏机都搬到了这个房间里,可能是因为少年所喜欢的东西实在太少。 所以就连苏青安觉得可有可无的游戏,在她们眼中也可以划被为他喜好的一部分。 佐藤由乃什么都没做,或者是她觉得这样没用,也或许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放些什么进来。 这个人所喜欢的东西太少,在这个世界上所留下的痕迹太淡,就像是一只由细线拉扯的纸鸢在高空中游荡,只要细线断去它就会从你的世界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假设你真的在乎这只纸鸢,那么难免会为此感到胆战心惊。 那道细线的一部分就是由他所在乎的事物组成的,但在佐藤由乃看来,苏青安在乎的事情也稀少得可怜,从这点来看,像他这样寡淡的人,那天豁出性命,认真挥剑而来的模样,或许真的很难得。 自己在他的心中并不是一无是处,甚至占据着为数不多的席位。 可也仅是如此,这个人所在乎的太少,所以哪怕只是以朋友的立场,都足够让他做到这样的地步。 这样的人真的很蠢啊,但正是这份愚蠢和执念拯救了佐藤由乃。 你能不能醒来呢?女孩怔神的垂首看向手中的满天星。 她曾听闻过满天星的花语。 满天星会因为颜色的不同而寓意着不同的花语,而也许是命运又可能是巧合。 她今天从花店拿来的满天星正是柔软的粉红色。 配角吗? 若有所思的念叨着花语的含义,女孩却是笑了。 她向来是不在乎这些的,佐藤由乃早就失去了获取这些的资格,在她看来自己被仇恨与崩坏的意识所侵蚀过的灵魂和躯壳早就没有了填充进美好感情的资格。 仅是这样的过活,就已经足够了啊。 只要,他没事就好。 可只是这样的祈愿都无法得到满足。 如果…… 如果这只是个午睡该多好啊,那样不久之后他就会醒来问自己睡了多久,他会说待会儿该去训练了。 然后在训练结束之余,他会干什么呢? 佐藤由乃恍惚想到,他应该会去咖啡店待上几个小时,无论有没有客人,这都是可以让他感到放松愉快的事情。 而当大楼的时针指到六点,或许他会习惯的去岸边看海,看到日轮逐渐垂落,少年偶尔孤独的背影会被光弧拉长又因为黑暗缓缓到来而消弭。 佐藤由乃看过很多次那样的光景,只是没有一次她选择上前。 有些时候少年独自一人的时候会离大海很近很近,他的双足陷入最浅层的潮汐,大海沉静而喧嚣的汹涌像是随时会将他淹没进无尽的洋流。 少年刹那间稀薄的存在感让看见这副光景的女孩某个瞬间感知到了窒息和空无。 你看,他或许真的随时就会消失。 像是安徒生童话里化为泡沫的美人鱼,之后你在广阔无边的大海里所能见到的或许都是她的尸骸,可又说不定她只是彻底消失了,连尸骸都没能留下。 有时候就连童话也并不美好,何况现实呢? 佐藤由乃还是走了,她临走前认真的把满天星放进了花瓶里。 手上则拿着原先放在花瓶里的,还未枯萎的花束。 她来时没说一句话,走的时候也没有。 佐藤由乃的确无能为力,可她的内心还没有放弃希望。 93.符华,羽渡尘。 人的一生当中总会经历许多选择。 而或许在某个随意的转弯路口处,你在那时所面临的选择就足够影响深远,甚至可以颠覆命运。 符华本身并不明白,现在自己所面临的究竟是可以一笑而过的小小插曲,还是极为一个重要的抉择。 在所有人结束了探望少年后,她才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这个病房。 少女依旧身着在挪威时的那件漆黑风衣,即使是一场急促而匆忙的旅途,也没能让她显出风尘仆仆的模样。 她的浑身上下保持着一尘不染的优雅,与其说是经历了一场战斗归来,不如说她刚从马尔代夫旅游回来。 只是在那个水清沙白的小岛国,她裹挟回来的并不是温暖怡人的阳光。 而是和预计一个世纪内会将整座岛屿逐一吞噬的海水一样,无声无息却不断侵蚀骨髓的如渊事物。 复杂的情绪没有表现在仙人的面容上,即使武意就如苏青安曾经发现的那样难以自抑,但是对情绪的掌控力则依旧强大。 若不是如此,常年累月的孤独也足够压弯她的脊梁。 但她会以这样的时机来到这里,本身就证明了她的内心没有表面上那样毫无波动。 符华安静的看着少年被阳光剪出胧影的侧脸,突兀启唇说道: “苏青安?” 三个字淡淡的落下,却如没入了无尽的深海中,没有任何回应。 这是理所应当的,她之前已经看过苏青安的身体报告和数据,这个少年应该在圣痕空间里面干了更加乱来的事情。 最后导致的,就是现在的下场。 平安无事的圣芙蕾雅学园和昏迷不醒的他。 少女的面容掩藏在逆光中,那双如青海摇拽着的瞳仁中倒映着少年那轻掀着,好似在微笑的唇角。 仙人再次念叨着这个姓名。 “苏青安……” 当看见他残破的身体一点点被那个拟似律者修复完全后,内心轻微的愉快是真实存在的情绪。 从德丽莎那里看了身体数据,明白情况后心湖中涌上的冰凉也是无需言说的事物。 现在望见少年睡颜时,在心脏生根发芽的奇异悸动,更是难以否认的事实。 “真是乱来啊。” 符华发出了无奈的叹息,她用着冰凉的手指责怪似的轻点了点苏青安的额头。 “睡着了也是这样的表情。怎么,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了是吗?” 明明是斥责的话语,但从她的口中吐出却温柔的溺人。 或许只有在注定无法被回应的时刻,仙人才会展现出这样少见的一面。 符华不再说话,她用手顺了顺少年的头发。 她感知着指间传递而来的触感突兀想到,他的体温好凉,像是藏着冬天的风一样。 你究竟在圣痕空间里做了些什么呢? 如果醒来之后,不介意和我说一下吧。 即使言说出了责怪的话语,但是符华明白,她是不怪他的。 从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直战斗至今的她是可以理解的。 无论身为上纪元见证到最后的战士,还是身为守护神州五千年岁月的仙人,都有着绝对不能退却的执念。 对于苏青安来说应该也是如此,那符华自然不会责怪他。 该拼命的时候就拼命好了,该交付一切的时候就交付一切好了。 不这样的话,会后悔。 不这样的话,会遗憾。 所以努力到了最后,达成了所想结局的苏青安,绝对不应该被责怪。 不如说为这份孤勇和选择而喝彩才是。 可以去认真的贯彻自我的人,真的很优秀。 只是……情绪却不由自主。 这个人受伤的话,会不愉快。 这个人再也无法醒来的话,会不愉快。 朋友吗?还是师生呢?因为那股飘渺的既视感,自己和他的关系好像很奇怪,但又很舒心。 苏青安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孤独而认真;很喜欢猫;不善于表达平常的情绪,可有时候也倔强得可爱。 但总体而言,他是很纯粹的人。 这样的人,她并不讨厌啊。 心湖吹拂起了无源之风,已然太虚的心境间好似有波涛在安静的翻涌律动。 少女笑着叹息道: “真是的,这是最后一次了。” “苏青安。” 说好不在乎人世间多余情感,不喜欢多出枷锁的仙人如此言说着,还是做出了决定。 在话语如玉珠滚落的须臾,一枚羽毛自虚幻的界限中脱离而出,悠悠落下。 神之键•羽渡尘。 对现在的仙人而言,每一次动用羽渡尘都是一种难以恢复的消耗。 可就在短短的一天内,她却用了两次。 而这两次的使用出的理由,都和一个相识不到半年的少年有关。 苏青安。 羽毛缓缓飘至他的额前,如无实体一般落入了更神秘的领域。 少女清秀绝俗的面容苍白了些许,显然间隔不到十个小时就再次御使羽渡尘,对现在的符华而言已经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其中的理由之一是因为要唤醒现在的苏青安,比她最初想象的还要难。 并且,她多做了一些不像是她会做的事情。 少女不由得轻微蹙眉,只是这样的使用程度,身体都已经逐渐因此有所反应了吗? 符华将先前抚摸着少年发丝的手收回,她轻声说道: “睡了一天了,也休息够了吧。” “该起床修行了,武道可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偷懒的东西啊。” 没有回应。 即使明白唤醒少年的可能性是无限接近于百分之一百,可在得不到回应的这刻,她的指尖却还是不经意的微颤了刹那。 身体越来越差了啊,连这种东西都会控制不好了。 将纤指合拢捏紧成拳,她这样想到。 但旋即,一道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即将纷乱的思绪。 “早上好,hua。” 他开口对坐在病床前的符华说了声,早上好。 少年已经睁开了双眸,那双漆黑的瞳仁内倒映着仙人沐浴着阳光的低垂容颜。 很好看。 醒来以后的第一眼是这样的光景,是不是可以算得上幸运呢? 少女樱花色的唇瓣掀起好看的弧度,她微笑说道: “已经是中午了,苏青安。” 她握紧的手一点点放松了力气,心镜归于止水。 苏青安望着那张面容,神情有些茫然,像是还没从那场接近死亡的挣扎中拖拽而出,但当听到符华的话语后,他却自然的笑道: “这样啊,我总感觉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的样子。” 符华像是安慰的轻声说道: “只是一天而已,只是一场梦罢了。” 苏青安回忆起圣痕空间内的一切…… 那个女孩破碎于虚无的光景,化作流光消失的神之键,还有不知结局的巫女。 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脱离了拥有天然圣痕的状态,太虚剑气和外界的沟通也重新变得晦涩而危险。 明明是一件让人不习惯而又会产生落差的事情,但是苏青安看着少女罕见展颜微笑的面容,心湖就无暇顾及这些琐事。 病房内安静了一会儿,最后他憋出了一句话: “任务顺利吗?” 少女听着对方笨拙的言辞,忍俊不禁的微笑回答道: “很顺利,我不是说了吗?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过两天就能解决的任务。” 苏青安愣了一下,回忆起了那日符华的话语。 好像是这样没错。 少年那副怔神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符华的心情轻快了很多,她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说道: “把你唤醒这件事情,就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吧。” 秘密吗?听明白符华了言语间所传达的含义,苏青安在内心念叨着这两个字,忍不住笑了。 最后少年给予了回答。 “好。”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海风依旧吹拂,进行着不息的旅途。 而少年与仙人最初的羁绊由那枚羽渡尘,于此彻底链接。 94.丽塔•洛丝薇瑟。 2014年5月6日。 位于法国南部地中海利翁湾东岸的马赛市。 普罗旺斯机场。 这里是法国第二大的机场。 每周有92个航班往返于马赛与巴黎之间,并与33个国家的77个城市有定期航班。 而此刻一位举止优雅的少女如幽灵般穿行过如潮的人流,来到了一处特别的通道。 这里和正常的VIP通道有所不同,是彻底的空无一人,少女的高跟鞋在空荡的环境里安然有序的扣响着地面。 显然,无论这条通道有多特殊,她都即将在此处踏上前往某地的航班。 那是一个给予人印象深刻的美丽少女,灰金色的短发遮住了左眼,她带着一丝笑意的酒红色眼瞳配合着右眼角旁的泪痣则显得格外惑人心神。 她身穿着少有人会当作正式出门服饰的女仆服。 蔷薇的配饰为这套服饰点缀出别样的美观,被黑丝裹住的纤长右腿上有着装饰用的袜圈,加重了让人浮想联翩的欲望。 少女的头上戴着绵羊角样式的蔷薇喀秋莎,看起来更添加了一点俏皮。 从各种意义上而言,这就像是古老的西方贵族中培育而出的女仆,其独特的气质和正常的女仆迥然不同。 同时这还是一个少见的美少女,单论容貌即使是曾被苏青安认为是八方美人的琪亚娜也只能说是算不落下风。 丽塔·洛丝薇瑟,天命的S级女武神。 以她的身份来到法国的马赛自然不是来领会这里的人文风情和自然景色,而是有着关于的崩坏的任务在身。 马赛拥有众多的文物古迹,近年来还发掘出公元前六世纪希腊时代的堡垒和古城垣遗址,可谓是历史悠久。 在这样一座人口密集程度极高的地方,发生的任何崩坏事件都必须慎重。 显然这就是身为S级女武神的丽塔出手的缘由,那大概是在发生三小时前的事情。 距马赛老港3公里处有一座孤岛——伊夫岛。 在传说伊夫岛是大仲马《基督山伯爵》一书中主人公被囚禁的地方,这里每年吸引着成千上万的旅游者来此参观。 但在短暂的半天内这里已经空无一人,原先足够压过浪潮拍击的人声鼎沸已然无影无踪,只有空中偶尔掠过的海鸥才能让这里显得不这么死寂。 根据天命的探究排查,伊夫岛的深处埋藏着大量的崩坏能结晶,在长时间未被发觉的前提下,里面还被输送了数量极多的动物尸骸。 其结果就是,在不知道是何方势力捣鬼的情况下,伴随着崩坏能浓度的渐变,一只帝王级崩坏兽于此诞生了。 而提前发现了崩坏能指数不对的天命则赶在悲剧发生之前及时疏散了人群,最后被指派负责清理敌人的就是S级女武神,丽塔•洛丝薇瑟。 由于这只帝王级崩坏兽的水平只刚好卡在了帝王级最低的门槛上,在很短的时间内她就成功结束了战斗。 正当她准备汇报任务就回归总部时,源自极东支部的申请救援和具体情况则来到了那个男人的手上。 当然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事情发生后的三个小时后了。 即便极东支部的浮空岛未被波及,但流窜的诡异崩坏能立场还是让通讯维修了一阵子,这导致了救援信号的延缓。 奥托•阿波卡利斯。 即使在五百年的光阴中,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大部分人类的感情,但是唯有德丽莎对他而言格外特殊,所以对此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何况,这是有关律者的事项。 根据之前极东支部传来的各项有关于那个碎片的数据和这次事件的崩坏能雾气特性。 奥托能猜测到一点对方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而如果事情真如他想象的那样,届时圣芙蕾雅学园将彻底沦为炼狱。 并且以此,对方将会开始向全世界发出挑战。 那个律者的权能,是人类文明本身的大敌。 为此,丽塔接到了前往圣芙蕾雅学园的命令,同时天命总部也开始了一场动员。 不出意外的话,在六个小时内丽塔•洛丝薇瑟就将到达圣芙蕾雅学园,而比她更先到来的可能会是天命的女武神部队和各式各样的武器。 但就在少女踏上天命的专机,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讲究礼仪的系上安全带后,她瞥了眼手机上的挂饰,一直从容优雅的神情上闪现出了一丝难得的忧虑。 嗯,那个挂饰就是Q版的德丽莎。 在发动机发出轰鸣卷起风流的同时,通讯器自动弹出接通。 少女露出了微笑,问道: “主教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即使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但她的微笑依旧掌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不同于普通营业式的僵硬,也不是给予着疏离感的惯例模板,你很难去寻找一个形容词来诠释这样的微妙感。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是近乎于完美的,独属于女仆的笑容。 “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丽塔。我可爱的孙女已经醒来了,极东支部附近的崩坏能雾气全部散去,律者的反应也消散于无。” “嗯,就如同拨云见日一样的清爽。就在指针拨到六点整的那一刻,黄昏的余晖再次笼罩了圣芙蕾雅学园,哈哈哈哈,真是有趣不是吗?” 对面传来一阵男人的笑声,他像是真的感到高兴似的继续说道: “既然德丽莎已经醒来了,我也不必再如此担忧。丽塔你应该刚踏上前往圣芙蕾雅学园的飞机吧,你大可以放轻松,刚完成了一个任务,不如就把这次旅途当作度假?” “嗯,虽然对你来说这次任务可能只算是热身?” 女仆微微欠身,回答道: “您多誉了,主教大人。” “既然危机已经解除,德丽莎大人也已经醒来,那说明这座学园里应该还有主教大人所在乎的事物或者是人对吧?” 奥托•阿波卡利斯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啊,丽塔。” “去帮我观察一下吧,K423。” 丽塔有些疑惑,她问道: “那不应该是符华大人的任务吗?主教大人。我不认为我有足够超过符华大人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我也相信以符华大人的性格不会在这方面上有失偏颇。” 男人笑道: “我自然不会怀疑我老朋友的能力,但是神州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吗?丽塔你的答案对我来说也不是毫无意义。” “那么就这样吧,这会是一个十分轻松的任务的,丽塔。” “哦,对了。” 在挂断通讯前,奥托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帮我去看看吧,那个名叫做苏青安的少年,虽然他不一定会醒来,但假设他可以成功醒来,那么或许你会带回给我一些意外有趣的答案也说不定。” 苏青安? 看着已然挂断的通讯,丽塔念叨着这个从未听闻的名字,有些疑惑。 而在下一刹那,轰鸣的噪音充斥在耳膜,强烈的后推力把少女的娇躯用力的按压的陷入沙发,这说明了她刚才系好安全带的做法并不是毫无意义。 这架天命配发的专机很明显经过了惨无人道的改造,起速已经在不正常的范畴。 这简直就是奥丁的座驾,就仿佛一头踏着烈火的八足天马裹挟着如天火般的狂怒在空中掠过雷电般的轰鸣。 那看似正常的外表下隐藏着却是超音速飞机一样夸张的速度,那道噪音即使经过了机舱的削弱也还是让耳膜难受,催人神经。 显然丽塔一开始就清楚了这一点,毕竟这样的速度的确很适合赶路。 在飞机的起速阶段过后,她优雅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柳橙汁。 随后丽塔一边抿着饮料,一边看着奥托发来的信息,陷入了沉思。 苏青安吗? 95.神明的低语从未离去。 无量塔姬子很优秀也很坚强,她就是那种在战场上临死前都露出笑容,从容拉开自爆弹的战士。 生死早已经被她置之度外,当然有些时候她也不可避免的会感到些许的恐惧,死亡所带来的冰冷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压垮人类的底线。 但不知为何,在有时她也觉得战死或许也是不错的结局。 无量塔姬子当然没有心怀死志,不如说她求生的意志可以坚韧执着到让常人畏惧。 她还有很多没能完全的约定和愿望,所以哪怕遇到必死的局面,无量塔姬子也会努力挣扎,哪怕那副模样或许会很是难看。 只是在有些时候,就比如当她站在阳台上对着无垠的夜色,喝着劣质的罐装啤酒,苦涩而冰凉的口感涌入咽喉。 当地上满是空罐,些许的灼热感会一点点弥漫全身,这个时候拂面的海风和高悬于上空的弦月,都会让她笑着发出叹息。 如果……如果真有死后的世界的话。 去哪里陪她们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样的世界,那样的人生,会有多少会喜欢呢? 安逸的前半生已然和现在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 截然相反的道路,两个极端的人生。 促使无量塔姬子踏上这条不归路的理由,或许依旧是她永远不会释怀的记忆。 但不会后悔。 一步步踏上战场,存活至今,在以一介凡人之身勉强攀爬到现在的时光中,无量塔姬子失去了很多很多,也得到了很多很多。 可如果后悔的话,就否定了和那些战友之间存在过的友谊了吧。 唯独这样是不行的。 那是她内心为数不多可以仔细去怀念的回忆,当一个人所拥有的事物越少,她就越会对此倍加珍惜。 就像西九条沙罗只抽一个牌子的烟和桌上不符合她性格的奇怪玩偶。 无量塔姬子也是这样,她以前不是这样过分的酒鬼。 但她现在变得嗜酒如命,整个家里几乎每一个可以储藏的地方都放满了酒。 法国的白兰地,苏格兰的威士忌,俄国的伏特加,古巴的朗姆酒,神州的白酒……几乎世界上各个种类的酒都可以在这个家里找到。 没办法啊,那个人临死前说了。 她有些遗憾,遗憾于还没有来得及喝遍世界上所有的酒。 那无量塔姬子就必须要替她喝完才行。 你看,她就是这样的笨蛋。 觉得重要的人,哪怕是一句无心之言也会放在心上,不会忘记。 何况那是最后的诀别之语呢。 于是无量塔姬子成为了彻头彻尾的酒鬼。 而之后她也明白了一点对方为何这么喜欢酒的理由,或许在这样的世界里,长醉不醒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只是那个人还不是像个笨蛋一样,为了一句守护世界就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直到最后她折断了双翼,坠落在尘埃和血色飞扬的战场上,为人生画下了句号。 女武神的归宿总是如此。 无量塔姬子也是。 只是死亡的样子总是多有不同,但如果可以选择,身为女性她还是希望可以死的有点诗意。 如枯死的蝴蝶也好,像是淹没在海洋里的泡沫也罢,又或许像是消失在黑暗前的最后一束阳光也可能不错。 要求可能有点高了吧?哪里有人可以死成这样呢? 女人笑了一下,像是自己都觉得这样想法的矫情和可笑。 她随手丢弃了手中的空罐,铝罐只是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旋即就滚落一边,再无声息。 无量塔姬子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在窗帘被拉死的情况下,昏暗的光线只能描绘出她的轮廓,那件被当作睡衣的白衬衫是她身上唯一的衣物,白皙的肌肤大片裸露在黑暗中,不着丝缕的修长双腿笔直而匀称。 她环抱住双腿,发育良好的身材让胸前的柔软压迫出充满张力的弧线,宽松的衬衫让几分腻人的雪白溢出。 女人晃了晃脑袋,散开的红色发丝垂落些许遮住了春光,却又添加了一点隐约的诱惑。 即使作为单纯的女性,无量塔姬子也很有魅力。 放在别人身上的不修边幅,在她这里却成了释放魅力的一种形式。 无量塔姬子侧着脸依靠在自己的臂弯里,琥珀色的眼瞳内满是醉意,只是在这份迷离之下,一抹如刀锋凛冽的清醒隐藏其中。 她终究还是没办法做到彻底放纵自己,责任和义务如山压倒着无量塔姬子的自我。 身为老师和休伯利安的舰长,即使在德丽莎已经醒来的情况下,她也不能过于任性。 可按照她的性格,其实连这样的些许放纵都不会出现在这个时候。 只是对于她而言,苏青安真的很特殊。 从一开始,无量塔姬子连打算接触苏青安前的准备都是这么小心翼翼。 她化了青春靓丽的妆容,涂上了浅色的口红,穿着平易近人的服饰,对着镜子调整着露出微笑的模样。 这样的行为对她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那不仅仅是因为愧疚或者是责任,而是她真的把这个少年当作亲人来看待。 来当作,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来看待。 在揉着这个少年脑袋的时候,内心泛起的温柔和温暖都明快的奇异。 可是现在他醒不来了,这一次自己依旧没能保护好他。 三次了,次次如此。 第一次是在爆发了第三次崩坏的长空市。 第二次是在遭遇了拟似律者的长空市。 第三次则是在圣芙蕾雅学园。 就好像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一样,那个少年离自己越来越远。 现在他躺在可以沐浴到海风和阳光的床上,仿佛一本永远不会翻篇的诗集。 “啪嗒。” 气泡的翻涌和金属的撕裂声在房间内响起,女人瞥了眼随意被丢弃在一旁的一堆空罐,扬起了脑袋,将酒灌入胃袋。 再来一瓶吧。 反正喝这种度数不高的啤酒,她很难醉。 酒也难以弥补内心破裂而产生的空洞,连一场梦幻都难以沉浸的她即使是单纯的逃避也是奢望。 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彻底淹没视野。 可不知为何转瞬间,黑暗消弭了,大片的阳光照射进来,窗也被打开了,风吹拂而过让她被酒液濡湿的肌肤感到了些许凉意。 恍惚间,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 “姬子姐,你的房间还是这么乱啊。” 无量塔姬子怔怔的睁开了眼,穿着浅色病服的少年映入眼帘,他拿走了她手中的铝罐,这个过程中间女人毫无反抗。 少年絮絮叨叨的说道: “都说了不能这样喝酒了吧?” 旋即他不顾姬子的反应,将铝罐放在一旁,把床上的薄毯子扯下盖在了她的身上,遮住了大片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 他无奈的说道: “而且就算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也姑且在乎一下形象啊,明明姬子姐是个美人却是这样邋遢呢。” 少年像是反省般自我谴责道: “虽然擅自进来的我也有点不对就是了。” 无量塔姬子没有说话,她抿了抿唇,突兀张开了双手,无视了脱落的薄毯,抱住了眼前的少年。 她在他的耳畔轻声的哽咽说道: “欢迎回来,小家伙。”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朦胧的雾气凝结成了泪珠滚落在了少年的肩膀,这份冰凉而温热的触感让苏青安只能无言的回抱住了姬子。 千言万语最后也只能变成了一句话。 他说: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吧。” 女人满身的酒气和轻淡的香水味涌入鼻腔,她只是沉默的摇头,像是压抑着积蓄的情绪。 可无量塔姬子是明白的,没有谁可以责怪苏青安。 而经历了未知死战,勉强在现世清醒过来的他所迎接的也绝对不应该是责怪才是。 “嗯,是让我好好的担心了一次啊。” “但是,你做得很好,肯定很努力了吧。”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温柔的摸了摸苏青安的头发,对着他露出了笑容。 无量塔姬子眼角的泪水还未拭去,那双眼瞳中刹那间所闪烁出的光辉,有些泛红的眼圈,唇角扬起的弧度都让苏青安为之愣神。 女人纯粹的关怀和爱惜都让他难以适应的同时又感到了确实存在的温暖。 即使再怎么别扭倔强的人,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也只能选择乖乖认输了吧。 因为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一个人会这样认真的把你放在心上,会为你而担忧,会为你而哭泣。 那你又怎么会舍得让这份感情打上一点折扣呢? 必须老老实实的全盘接受才行。 他点了点头,抱怨似的轻声说道: “是啊,已经很努力了。” “还能活下来,应该算是很幸运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若不是符华选择使用了羽渡尘,苏青安很可能会在昏睡中迎来真正的死亡。 而那样的结局,可能只是单纯的死去。 又或许只是神明口中言说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已经死了两次了,如果按照游戏的说法前面两次的死亡都是处于新手保护期。 第一次是神明的试炼,可到了现在他也没有明白,所谓的试炼究竟测试了些什么。 第二次是神明游戏规则的宣布,虽然还存在很多疑惑,但至少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而第三次还未到来。 但苏青安明白如果随随便便的死去,所迎接的也绝对不会是随随便便的复活。 从阿特洛波斯的那些话可以证明一点,那就是神明不喜欢廉价的死亡。 指望利用所谓的复活权限当外挂是不可能的,这个东西的存在,最大的价值在于神明可以肆意的将他拖拽进无限的轮回中,只要苏青安在神明眼中依旧可以给予祂乐趣。 那苏青安就永远是一个不会坏掉的人偶。 人偶吗? 少年默念着这个充满着讽刺意味的比喻,那双漆黑的眼瞳中却是燃起了不熄的火焰。 冻结的心湖愈发的通透空明。 心冰透彻为明镜。 他已经离那危险的一步越来越近了,在凛变成了神之键刀柄的那一刻后,剑心的积累就再次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而这次苏青安的心态和上一次剑心半步无尘之时已经截然不同。 苏青安那个时候总觉得自己还有退路啊。 说不定他以后可以在一个偏僻的小城市继续开着一家无人问津的咖啡店。 从此看云卷云舒,世界海阔天空。 什么都与他无关,这样随随便便的混过一辈子也很好。 那又为什么要拼命呢对吧? 会抛弃掉那样未来可能的人简直蠢到无可救药。 后面他发现或许自己真的有点无可救药。 分明在离开了长空市后,苏青安的背后都是退路,可他还是踏上了注定会沾染上血与火的道路。 他已经不是别无选择了,和被逼着待在长空市迎接崩坏爆发不同,待在圣芙蕾雅学园是他自己做出的决断。 少年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如果自己认真的选择去逃避去过平凡的生活,神明并不会找他的麻烦。 类似于长空市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度发生,去刻意的驱使一个人做出所有选择,那所能得到的答案自然都会是在意料之中。 神明所希望的游戏不会是这样无趣的东西,苏青安自我的选择和意志所导致出的结果才是祂真正想要看的东西。 至于那是否会有趣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那场被迫让苏青安经历的崩坏,很有可能是神明期待他在这次崩坏里面能有所成长,变得更有意思一点。 对于那样的存在,自己连把对方当成敌人都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苏青安无法击溃神明,亦无法摆脱神明。 可没有关系。 比起未来自己可能会纠结苦恼的事情,苏青安更关注于眼前的事物。 少年抬起头来,他清秀的面容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中,神情认真而笃定。 他说道: “姬子姐。我会保护你的。” 姬子感觉有些好笑,这个孩子刚从鬼门关出来就说出了,在自己立场上才应该说出的话。 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最后,女人无奈的笑着给予了回答: “这句话是大人来说才对,笨蛋。” 或许在很久之后,无量塔姬子才能明白少年这句话中蕴含了多少重量。 但届时的未来,已然不可追溯。 96.御三家总是很可爱。 琪亚娜松了口气,她把脑袋收回来,结束了偷窥。 她轻声说道: “我说了没事的吧,姬子阿姨只要知道苏青安醒来了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雷电芽衣同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把投向房间内的视线收了回来,根据她以前所接受的教育和个人的性格,其实做出这种行为对她来说意外的有点羞耻。 第一次和集体做出这种事情让少女的心中有些小慌乱,心脏跳跃的速度都好像因为紧张变快了不少,以至于她素白的小脸都染上了一丝粉霞。 但无论是对姬子的担忧,还是对苏青安醒来感到的高兴,都促使她将偷窥的事实给成功贯彻到底。 不过,没事的话,真是太好了。 芽衣轻拧着衣襟右手逐渐放松开来,她的脸上流露出浅淡的微笑,显然她也松了一口气。 她对着几人说道: “既然没有事情的话,我们就先离开吧。” 布洛妮娅结束了用重装小兔使身体如幽灵般漂浮的姿态,小女孩轻轻的落在了地上,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 “既然大家都没事了,那芽衣姐姐晚饭是不是会多做一点用来庆祝呢?” 雷电芽衣闻言笑道: “当然会啊,但是我们现在先离开这里吧。” “晚饭的食材也需要额外准备呢,到时候需要布洛妮娅来帮忙哦。” 她言罢后,疑惑的看了眼现场的几人,说道: “布洛妮娅,由乃什么时候走的。”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回答道: “由乃姐说既然小苏已经没有事情了,姬子阿姨也没有了大碍,那她就去训练了。” “好像是找班长去了。” 雷电芽衣的笑容逝去了几分温度,她明白佐藤由乃终究还是无法释怀。 如果是自己的话,是可以理解这个女孩内心所苦恼之事的,因为那样的情绪和纠葛她也经历过类似的情形。 而即使是到了现在,或许雷电芽衣也还活在那一日间葬送百万人命的鬼城之中,她的灵魂在那里漂泊不安的回荡,像是寻找着可以交流的亡灵,努力对其赎罪。 没有人可以帮助她走出这一囚笼。 佐藤由乃也是一样,间接因为自己而失去所有的她,在今日又一次品尝到了这样的无力感,陷入自我怀疑,努力想通过飘渺的变强实感来麻痹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雷电芽衣并不是很担心那个女孩。 因为是佐藤由乃的话,一定可以做到。 对比起那个女孩的坚韧和意志,雷电芽衣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偶尔是不是有些懦弱。 如果说雷电芽衣可以用外柔内刚来形容,那佐藤由乃就像是从苦寒之地漂泊而来的风雪。 这样的人不需要太直接的安抚和慰籍,自己现在唯一可以为她做到的,也只有用丰盛的晚餐来迎接她回来。 芽衣蹲下来顺了顺小女孩曲卷成钻头一样的马尾,有些好笑的问道: “所以布洛妮娅你为什么要叫苏青安小苏啊。” 她有些难以想象那个冷淡系的少年被这样叫以后产生的反差感。 布洛妮娅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布洛妮娅比小苏小好多,当然要用尊称的。” 雷电芽衣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勉强忍住后,问道: “尊称?布洛妮娅从哪里知道的,可以告诉我吗?” 布洛妮娅颔首表示当然可以。 她说: “是琪亚娜那个笨蛋告诉我的,她说这是神州的奇怪习俗,只要这样叫两个人的关系就能快速建立起来,她还说晚辈这样叫长辈,长辈会很开心。” “布洛妮娅那天这么叫以后,小苏就露出了平常完全不会露出的表情,还摸了布洛妮娅的头说布洛妮娅很可爱。” “最后他还塞了几块糖给我哦。” 布洛妮娅从口袋中找了一会儿,旋即她摊开稚嫩的小小手掌,上面是几枚还未拆开的棉花糖,薄薄的糖衣毫无褶皱,被保护的很好。 看起来她对苏青安所赠送的东西很是珍视。 在苏青安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布洛妮娅也不是不难过的,如果说之前不吃这些糖是有着留着以后吃的打算,那在这段时间里,这些糖的存在意义在她眼中就变得格外贵重。 少女望向小女孩的眼神变得温柔,她摸了摸布洛妮娅的脑袋,说道: “这样啊,那不是很好吗?” 布洛妮娅灰色的眸子视线变得有些躲闪,她有些局促不安的捻住了芽衣的衣襟,她说道: “芽衣姐姐,布洛妮娅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叫呢,因为芽衣姐姐都忍不住要笑了。” 雷电芽衣责怪的瞥了眼,心虚到视线开始游离的琪亚娜,对布洛妮娅认真说道: “没有啊,你看苏青安也很开心你这样叫他对不对?” 小女孩仔细回忆起了少年那个时候流露的神情,那张平常稍显冷淡的表情转变成了讶异,旋即那双仿佛容纳着浓重夜色的漆黑眸子中就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那只手放在自己脑袋上传递着平和的温度,咖啡的香气也随之弥漫鼻腔。 布洛妮娅是可以确认的,苏青安没有不开心。 她重重点了点小脑袋,螺旋的双马尾一晃一晃,很是可爱。 她笃定说道: “对的。” 芽衣站了起来,她拉住了布洛妮娅的手,说道: “那就这样好啦,既然他没有不开心,那布洛妮娅就继续这样叫吧,关于神州的习俗,我们下一次一起去问问班长,她肯定会比琪亚娜靠谱哦。” 琪亚娜闻言瘪了瘪嘴,却是知道自己理亏没有出言反驳,但是也不能全怪她啊。 在和布洛妮娅这样说的时候,她自己也对这个说辞深信不疑,不然如果以她的性格,在知道真相后想要故意要骗布洛妮娅,反而会无法成功。 只是在后面和苏青安闲聊的过程中,琪亚娜才发现自己干了件蠢事。 不过鉴于这个小小的误会没能造成什么恶果,琪亚娜就没有选择挑明真相,让一切放任自流。 嗯。她其实就是不好意思打自己的脸,特别是在布洛妮娅面前就更是如此。 这件事情证明了一个老生常谈的道理。 要想骗过别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先骗过自己。 97.符华与佐藤由乃。 圣芙蕾雅学园。 训练室内。 少女静坐在无人的空间中央,纤长的手指捻出奇异的印法,她的呼吸自然而无声无息,有着独特而具有着某种规律性的魔力。 禅坐。 和以往习惯性的练拳不同,这是少女正在进行的其余修行。 当然在此刻与其说是修行,不如说是一种奇异的休息方式。 连续两次使用羽渡尘已经让符华的精神和体能到达了低谷状态,要想解决这样的负面情况,单纯的去大睡一觉是难以完全缓解的。 如果保持着正常的休息效率,需要以连续一个星期内不使用羽渡尘为前提,才能让她陆陆续续的恢复到原本的状态。 在这个时间内,身体的力量还是会源源不断的流逝。 而所谓的禅坐,就是符华用来代替正常休眠加快精神恢复速度的休息方式。 符华以同样的姿态,静坐于死寂如镜面般永远不会产生波动的心湖之上。 这代表着她已经将集中力提高到了常人所难以企止的地步。 在佛家的说法里,禅是宇宙中一切万物的真理、生命和智慧。 可所谓的禅坐在符华这里并不是什么多复杂的东西。 它只需要绝对的宁静,而后从那份空明的虚幻世界之中经历自我的种种碎片,最后寻找到安谧之境,达到让自我可以更深层次的放松目的。 所谓的宁静代表的不是杜绝外界喧嚣的打扰,而是要求自我的宁静。 内心的安静。 要真正做到这一点,必须达到武人所言的心眼或者止水之境。 这对武道已经可以被称之为通神的符华而言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经历了难以计数战斗的仙人,曾经每次进入真正的禅坐之前总会有众多纷扰涌上纠缠。 可在失去了大半记忆的如今,当少女进入禅坐之际,在那片空明的世界里所能感受到的就仅剩下没有穷尽的空无。 虚无。 空白。 她已经无法在其中寻找到自我的碎片,连水中月都看不真切。 虽然人格和灵魂还保存完好,但是仙人记忆的支离破碎终究影响到了各种意义上的方方面面。 悲哀不可避免的涌来,记忆的碎片早就燃尽了余灰,可情绪却如附骨之蛆,总是驱之不散。 自己……真的忘记了好多。 而里面所存在的或许对自己来说也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因为如果不是很重要,怎么会下意识的就能感到难过呢? 她也不是没办法压抑住情绪,只是若这样做了,她的确是不难过了,但就好像自己彻底忘记了所有一样。 能感到难过,觉得悲伤,本来就是一件幸事。 至少,它能证明记忆曾经存在过。 短暂的十分钟之后。 禅坐之境,被打破了。 少女睁开了双眸,看向打开了门扉的来人。 佐藤由乃。 拟似律者。 森森的杀意扰乱了空明,又敛于死寂的心湖之中不再浮现。 她憎恶着崩坏。 而在人生意义和记忆都所剩无几的情况下,这份仇恨就在万事万物中愈发明晰。 守护神州的仙人,抗击崩坏的战士。 在她眼中有关于崩坏的一切事物都应该被拨乱反正。 佐藤由乃本身不是符华所讨厌的人,不如说那样认真努力的姿态,也值得被另眼相看。 但拟似律者的身份就是原罪。 被崩坏缠绕住的人类终将落入深渊。 律者……最后也只会是律者。 因为如果人类的意志真的可以凭借着感情就能击碎崩坏意识的枷锁,从而自我掌握律者的权能和伟力。 那不是太可笑了吗? 如果真的能做到,无论是当年的结局和崩坏本身都太过可笑。 那个女人…… 队长。 若是其他人可以做到的事情,那她就一定也可以做到才是。 那位将自己从那样难堪姿态拖拽而出的优秀战士,其意志力自然无需言说。 佐藤由乃可以挣脱崩坏意识的枷锁,绝对不是因为她的意志力多么远超那个战士,也不止是因为拟似律者和律者之间的决定性差距。 而是因为…… 感情。 这个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决定性因素。 那么,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没能察觉到些什么吗? 那个人究竟背负了多少自己所看不见的事物,在她一人瑀瑀独行的时日里,自己一直在被那些妄念和天真的想法所束缚。 符华什么都没能帮助到她,而到了最后到那一刻之前,她的双眸间所映入的也仅是女人那看似毫无心事的笑容。 她的那双眼睛,没能看穿女人的一丝一毫。 绝望和悲哀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悄然无息的填充进了那个战士的内心。 即使意志力再如何强大,在有所破绽的前提下,所有的反抗就早已无济于事。 而在符华发现了佐藤由乃身上所掩藏的真相之时,她的第一反应除却本能的杀意之外,就是内心复杂的叹息。 苏青安,你做的比我好。 明明你的武道还很稚嫩,可却更在那之前的时候,就已经做到了我在五万年前所未能成就之事。 拟似律者,佐藤由乃吗? 不管是为了不辜负那个少年所付出的努力,还是为了尊敬你本身的人类意志。 这一次,我就破例的稍微期待一下吧。 她将见证着站在人类立场的拟似律者,最后所能迎来的结局究竟是希望还是毁灭。 如果中间出现意外,身为见证者的她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负起责任。 佐藤由乃说道: “很抱歉在班长你刚回来就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我还是想说,能请你教导我女武神的战斗方法吗?” “我想要在短时间内,达到A级女武神的水平。” 这是过于大言不惭的宣言,放在寻常学员身上,A级女武神已经是终其一生都难以到达的级别。 可在这样的世界里,所谓的天资就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东西。 身为拟似律者的佐藤由乃,即使要抛弃自己原本的优势,学习人类的战斗方法也会比一般人的优势大上太多。 少女结束了禅坐的姿态,她轻声说道: “乐意至极。” 98.丽塔大胜利。 圣芙蕾雅学园。 学园长办公室。 德丽莎现在很烦躁。 本来在解决了圣痕空间事件后,苏青安也在不久前奇迹般的自行醒来,整个事情可以说是得到了大获全胜的完美结局,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应该感到愉快。 即使后续的很多处理很是麻烦,还有大量的仪器被雾气侵蚀破坏,导致了经费的赤字又多了一笔。 但对比起律者这样的对手,仅是付出这样的代价简直再划算不过了。 可心情却还是不由自主。 至于理由…… 这个女人在面前,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偷懒摸鱼看吼姆大冒险嘛! 还有这因为她而多出来的大量工作。 女孩埋头签完了最后一份文件,她抬首幽幽的看向坐在眼前的客人,说道: “这样就行了吧,丽塔小姐。” “这次的事件具体情况我已经和主教大人说过了,因为这次的大规模雾气侵蚀,圣芙蕾雅学园的仪器几乎全部要换一遍,但现阶段总部每年拨款的经费不足以做到这一点。” “所以,这是报销单。” 德丽莎咬牙切齿的念重了这三个字。 本来按照正常情况,以她的身份立场只需要随便签个字就能报销所有赤字。 但丽塔的到来却将这件事情变得没这么轻松。 她在昨日就已经到达学园,那架飞机停留在人工岛的停机场,落下时裹挟的风流吹拂大地。 漆黑的机身在夜色间看不真切,在起落架安然的自行放下时,负责接机的德丽莎就暗暗蹙眉,内心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当那位女仆下机后露出了美丽的笑容,对她优雅礼貌的行礼时,不好的预感就到达了顶峰。 那一瞬间她恨不得一脚把这架飞机踹回天命总部。 丽塔•洛丝薇瑟。 某种意义上的老熟人。 但德丽莎与其说是讨厌这个人,不如说是很不擅长对付她。 就比如现在,哪怕被迫加重了许多不必要的工作量,并且在赤字数额上也不能趁机混水摸鱼,德丽莎也只能做出念重几个字来显示不愉快的心情。 像是一只炸毛却因为小鱼干而被迫低眉顺眼的小猫咪在偷偷磨牙表达愤怒。 丽塔微笑颔首说道: “不愧是德丽莎大人,很快就完成了核对任务。” 女仆看着德丽莎忍不住要炸毛的样子,唇边的笑意加重了几分。 德丽莎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呢。 嗯,虽然在这个人这么想之前,她就已经这么做了。 看着德丽莎不得不认真工作整整一天的模样,丽塔已经有了回去制作新挂饰的想法。 大概的图案就是一只Q版的炸毛德丽莎在不情愿的努力工作。 多做几个分给幽兰黛尔大人也不错。 正当丽塔难得有些走神的片刻,德丽莎打断了她的思绪。 “丽塔,你现在应该也看到了,现在学园状态已经趋于稳定。你身为当任的S级女武神,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女孩的言下之意很是明显。 她不想让这样麻烦的人继续待在圣芙蕾雅学园,学园里面隐藏着很多不能对总部言说的秘密,而像丽塔这样观察力极为敏锐的人,无疑不适合在圣芙蕾雅学园久留。 第三律者•雷电芽衣,这个事情是瞒不过总部的。 而当年用真正琪亚娜的基因所克隆出的复制人,K423。 也就是现在的琪亚娜•卡斯兰娜,如果总部稍微有所在乎,她的存在就没办法掩盖过去。 这个女孩在长空市的活动轨迹显然无法脱离天命的眼线,她现在本身安然无恙就已经能证明了很多事情。 所以当德丽莎看见琪亚娜的时候,内心所诞生的阴霾才会如此厚重。 她本身很难猜到奥托的具体心思,但按照她对其的了解,琪亚娜未来的走向很可能会受到来自他的干涉。 可无论如何,她们现在可以体验着波澜不惊的学园生活就说明奥托暂时没有对她们有其他多余的打算。 所以德丽莎最担忧的不是这两人的问题,她在乎的是另一个学生。 拟似律者,佐藤由乃。 假设她的存在被总部得知,即使是她也不愿意去想象所要面对的未来会是什么。 一旦朝着不好的方向走去,那这个孩子的未来就会迎来无尽的黑暗。 唯有这一点,德丽莎绝不允许。 丽塔露出了黯然神伤的表情,她轻声说道: “德丽莎大人是在赶我走吗?” “丽塔,是被讨厌了吗?” 即使明知道这是女仆恶趣味的小小捉弄,德丽莎还是在某个刹那产生了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的动摇,但旋即她就用力晃了晃脑袋,保持了清醒。 这个女仆,还是这样恶趣味。 将大脑内流逝而过的想法甩掉,女孩正了正神色。 她可爱的面容因为神情变得肃穆而带上了些许威严,那双蔚蓝色的双瞳认真的注视着面前的来客,德丽莎说道: “丽塔,我现在认真问你。” “主教大人应该知道圣芙蕾雅没有大碍了,那他没有撤回命令,依旧让你过来的理由,绝对不是让你度假这么简单。” “S级女武神还没有悠闲到这个地步。” “而目前的圣芙蕾雅,究竟有什么是必须要你这个S级女武神来亲自确认的?” 女孩的质问落于偌大的办公室内,丽塔收敛起了原本的神情,她露出没有破绽的浅淡微笑,没有进行回答。 德丽莎一开始就没有要求她回答的打算,按照立场而言对方也不可能轻易的说出目的。 她轻声问道: “是谁?” “雷电芽衣?” 女孩淡淡的念出了这个名字,但未待对方有所回应,她就继续说道: “还是……K423?” 超直球。 但却正中红心。 德丽莎大人就是这一点格外可爱啊,这样在看重的事情上难以瞒骗的特质也很棒。 女仆保持着不变而柔和的微笑,她起身后优雅的行礼,被黑色蕾丝裹住的纤手微捻提起裙摆的模样格外诱人。 德丽莎看着因为对方动作而曲线更加明显的浮凸线条,不由蹙眉。 啧,好色。 这个女人还是这样不健全。 旋即,丽塔临走前留下的话语打破了德丽莎开始偏向正轨的关注点。 “那就任由德丽莎大人自己判断了,那么接下来一周的时日,丽塔多有叨扰,还请海涵。” 女仆轻巧的关上了大门,背影掩盖于合上的缝隙之外,不见踪影。 德丽莎叹了口气,把脑袋搭在了办公桌上,和丽塔说话对她而言不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接下来必须和由乃那个孩子好好谈谈了啊,至少在这段时间内绝对不能让她在学园里用一点权能。 所以对方那夸张到离谱的训练量就必须有待商酌,不然权能的使用就几乎难以避免。 “你这不是等于什么都说了吗?” 回忆起那个女仆的反应,女孩感觉有些好笑,虽然是以总部的名义和主教的命令前来。 但是对于丽塔本人的想法来说,她的立场似乎也没有这么坚定。 真是让人感觉到捉摸不透的女人啊。 然而就是这样才让人感觉不好对付。 接下来的一周,估计会很麻烦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感觉琪亚娜那个家伙也不擅长面对丽塔这样的人。 不过苏青安可能意外的可以应对? 毕竟那个孩子对平常的学员也有些过于冷淡了。 可是也说不定啊,就算再怎么冷淡也是处于青春期的少年,面对这种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女仆系美少女,由荷尔蒙产生的杀伤力简直爆表好吗? 虽然苏青安在圣芙蕾雅上学就等于一直待在一堆胸大腿长的美少女组合团里,而就是这样他也保持着自己的步伐,举止间和眼眸里流露的疏离像是一道无形的心之壁,和美少女随时可以贴贴的诱惑在他眼中简直像是不存在。 清心寡欲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让她这个学园长连一句八卦男女关系的余地都没有,各种意义上而言,姬子和她都为了看不到热闹而感到了些许的失望。 但即使如此,德丽莎还是觉得丽塔的级别和学员们完全不同。 那不是外貌或者身材上的差距。 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流露的吸引力和拿捏的恰达好处的距离感。 加上难辨真假的演技和对人心的把握,她随时可以打出会心,把人破防了也不奇怪。 在德丽莎眼中丽塔是一个会给予他人完美印象的危险人物,浑身上下都有种无懈可击的感觉。 女孩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阻止了自己逐渐放飞自我的想法,她自言自语道: “唉,我在瞎想些什么呢?” “就算是丽塔,无缘无故也不会特意去找苏青安的。” “他们两个应该就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是的。在丽塔没有奥托大人引起好奇心前确实如此。 德丽莎给佐藤由乃发了一条,让她注意别用权能的邮件后就开始了其余的动作。 她一本正经的从文件堆里抽出了名为吼姆大冒险的漫画书,在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可爱的喷嚏后,女孩就抱着漫画书把身体陷在了柔软的办公椅里。 她举着漫画,蔚蓝色的眸子聚精会神的看着纸张上的画面。 现在可不是办公时间。 确信。 99.苏青安的人格侧写。 2014年5月9日,夜晚。 圣芙蕾雅学园的一间客房内。 少女穿着丝绸睡衣坐在桌案之前,她那有些俏皮的绵羊角喀秋莎被摘了下来,灰金色的短发湿漉漉的,几根发丝不听话的贴敷于白嫩的脸颊上,和她平时完美无缺的作态反差出了一些可爱。 她用手指将发丝捻走,专注沉静的面容在此时显得有些乖巧。 大片的数据和调出的记录一点点被她铭记于心,去认真的了解一件事情,某种现象,或者一个人都是漫长而繁杂的过程。 从得出疑惑,到自我辩证,最后发现问题,才可以准备着手算出答案。 苏青安。 丽塔默念着这个名字,男性里少见成功移植人工圣痕成功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目前唯一真正成功的案例。 人工圣痕未在移植稳定后以极快的速率将他侵蚀至死,按照某些上层的说法苏青安和正常移植了人工圣痕的女武神一样有着十年的耐久期。 作为战场的工具是再好不过的时间。 丽塔本人自然厌恶这样的说法,女武神在她看来是一份崇高的使命。 以守护世界,保护人民为己任,这是女武神所需要贯彻的理念之一。 所以当女武神被某些人用道具称呼,她是无法接受的。 导致这份厌恶感的理由之一是更为在遥远记忆的时光中,还在孩提时代的丽塔就曾经被一位路过的女武神救过一命。 而这一事件,是促使她踏上这条荆棘与死亡相依的道路的理由和初心。 丽塔•洛丝薇瑟。 在女仆的职业之前,她首先是一位优秀的女武神。 对于主教大人所吩咐的任务,她自然也是有在好好执行。 比如说她现在已经成功观察出了K423目前的精神状态,人际关系,战力水平,性格倾向等等数据。 丽塔很擅长给人做侧写,即使是职业的心理侧写师也未必会比她更擅长这个。 就和琪亚娜直觉所告诉她的一样,某种意义上这个女人确实可以洞察人心。 K423。 一个意志坚定,经历过生死厮杀磨练过的合格战士,但是作为女武神她还有很多地方稍显稚嫩。 她具有如野兽般极为敏感的直觉,疑似可以一定程度上分辨出谎言和恶意,性格内核偏向孤僻敏感,看似极好接触,但是很难成为交心的友人。 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但是却处于自我下意识蒙蔽的阶段。 目前对力量有着一定渴求,精神状态偶尔会偏向焦虑。 齐格飞•卡斯兰娜是她所信赖的父亲,在她心中占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在学园内的人际交往圈子里不超过十个人。 其中雷电芽衣,佐藤由乃,布洛妮娅,苏青安,这四人是她少数可以算上朋友的存在。 对无量塔姬子,德丽莎•阿波卡利斯,西九条沙罗等几人抱有着对长辈般的亲近态度,对其有着一定信任。 预测当这些人出事情,会对K423本人产生极大刺激,有着一定可能导致暴走,建议对其关系圈里的人拉入观察目标。 在打算报告的草稿上写下粗略而精准的评价,丽塔继续不假思索的添上了一句话。 K423在战斗上的本能和智慧十分优秀,根据之前的经历和行为观测可以认定,她拥有卡斯兰娜家族祖传般的精神意志,对帮助他人可以做到毫不犹豫,具备强烈的正义感和觉悟。 我相信她可以成为一位完美符合理念的女武神。 在写完了这段话后,丽塔又选择把这段话全部划掉。 那位主教大人,不需要这些信息,即使呈上这些自己的判断也会被认为是几乎没有必要的信息过滤,同时还会被看穿自己的立场和看法。 虽然即使不说,那位大人或许也能猜到自己的想法,但是直接呈现表露出的选择,或许会是一个不好的态度。 自己没有接受这些风险的道理。 何况,这样做无论对谁都毫无意义。 一个随时可能身化律者的容器和一个可能培养出的优秀女武神,两者的风险和利益究竟是否能成为正比,丽塔内心有着自己的考量。 对抗崩坏的道路上是少不了牺牲的,即使内心不喜欢这样的做法,但是丽塔本身也无法去否定这样的正确性。 单纯歌颂着爱与和平的国度无法经受住残酷的战争,天命或许不是她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光伟正的组织,但至少这个世界无论如何都不能没有天命。 这个脉络遍布世界各地的庞然大物扭转着人类大部分的力量,统筹着一切的资源,将一切倾覆于面对抗争崩坏的事业里,期间所造成的牺牲和产生的污秽无法否认,但若是让它停下脚步,结局只会更差。 将内心的遐思甩开,丽塔继续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她大致已经完成对K423的观察,这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任务。 而接下来,就是苏青安了。 如果这个少年也像K423这样好看穿,那或许这次在圣芙蕾雅学园的几天就真如那位主教大人所言,是场可以彻底放轻松的悠闲旅游。 作为全圣芙蕾雅学园内学员中唯一的男性,苏青安显得格外清心寡欲,和所有人几乎都保持着浅尝辄止的态度和习惯。 无量塔姬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算是亲人的存在,他的父母生前为天命服务,在一些领域上创就了不小的功绩,后面在一次遗迹挖掘的探索中不幸遇难。 为此天命在苏青安的卡里打了大量的抚恤金,如果要形容数量的话,那大概是圣芙蕾雅学园几年的经费——包括赤字的那种。 在经过调查后,除却长空市那家咖啡厅的日常亏损运营外,这笔金额没有过任何挥霍无度的迹象。 按照这个消费水平,他估计一辈子也只能花掉父母自己遗留的资产,天命的抚恤金简直于他而言如浮云般不存在。 从这点看来的话,或许那辆川崎H2R的购买记录算是很稀奇,这应该是苏青安内心中少有的喜好。 但是奇怪的是,在后续躲过帝王级崩坏兽迦尼萨追杀时,这辆摩托也十分巧合的发挥了巨大作用。 当然,其中个人能力的因素起得作用更大。 她提前要来了那时休伯利安号上对迦尼萨行驶路线判断的资料,并且对其申请演化出相应的虚拟场景,之后她又一点点核对过这条路和长空市之前的航拍记录与精细地图。 最后,丽塔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苏青安很不正常,根据那个时候迦尼萨的前进速度,川崎H2R的马力转速必须要开到极限才可能进行逃亡。 而用这样的速度行驶在路况极不稳定的街道上,简直是在和死神一起跳着贴面舞。 这样的心理素质,摩托技术和坚韧的意志都不应该和出现在一个这样以往人生轨迹几乎波澜不惊的17岁少年身上。 可以确认苏青安一定拥有十分强大的学习能力,这点疑似继承于他的双亲,他的父亲苏谨言和母亲陈落秋都是少见的高智商人才,这样解释似乎也并不勉强。 但这份学习能力主要偏向于身体方面,并且还夸张的过分,这就让上面合理的推断难以继续解释这个现象。 在武艺方面也是如此,苏青安以普通人的身体素质用一把品质只算普通的剑刃,就能杀死复数阶段的死士,这是从年少时期就接受训练的女武神才有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苏青安从接触武道到实操杀敌,加起来一共都没有半年的时间。 丽塔微微蹙眉,或许在接触对方的过程中,可以进行试探一下所谓的学习能力是否真的这么夸张。 即使单从资料就可以证明很多东西,但她还是习惯于信奉眼见为实这一准则。 但总之就如主教大人所言,这个人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从常人角度而言,苏青安是不折不扣的天才,可在以对抗崩坏为主的世界里,他又是再平庸不过的平凡之辈。 苏青安的崩坏能抗性和适应性都恰好卡死在不会被崩坏感染的死线之前,如果没有圣痕加持,在丽塔眼中他甚至不具备成为B级的资格。 他目前的经历也算命运多舛,活到现在已然不易。 后续在长空市寻找过往友人的途中用重铸的剑刃杀死了复数的突进级崩坏兽和死士,最后在废墟的空隙中幸运的找到了对方,在回来的过程中倒霉的遇到了复数的战车级崩坏兽诞生。 结果就是,苏青安重伤回归。 虽然活了下来,但创口有着一定程度崩坏能感染的迹象,为了保住性命不得已接受了人工圣痕的移植。 其结局是成功。 至于那个名为佐藤由乃的女孩也入学了圣芙蕾雅学园。 丽塔再次快速游览了一遍从学园长那里拿到的记录,从逻辑上来看并没有什么需要怀疑的地方。 哪怕丽塔再聪明绝顶也想不到,就在那天这个少年硬生生把佐藤由乃从崩坏意识的深渊里拖拽而出,让拥有人类意志的拟似律者就此诞生。 那太过于荒诞,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思维的拐点和惯性让她忽视了佐藤由乃的存在,就连入学这件事情丽塔也并不觉得有多稀奇。 佐藤由乃没能变成死士,就说明她有一定的崩坏能抗性,再加上这家园的学园长又是那样的性格,她能入学再正常不过。 丽塔的注意力关键还是在于苏青安,她斟酌了一会儿,在纸张上写下了一句话。 为人十分孤僻,交际圈几乎为零,但对于已经建立的关系圈,很是看重。 这是从经历可以看出的东西,至于其他的。 圣芙蕾雅学园在入学前后都会定期的进行心理检测。 西九条沙罗就是负责人。 丽塔从极东支部的资料库里找到了这份心理检测的结果。 得出的答案,很是耐人寻味。 有着一定疏离性人格倾向,对某种事物会有着强烈的偏执,冷静认真,价值观偏向正常。 即使经历了数次死战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杀戮倾向和后遗症。 如果说一定要说有能算后遗症的东西,那就是轻微的厌战。 还有最后的…… 严重自我毁灭倾向。 丽塔调查了圣芙蕾雅学园所有的娱乐设施记录,苏青安的使用记录是零。 开咖啡店是他唯一的娱乐项目。 而其余关于训练和战斗的仪器的使用时长则高得恐怖,简直是和幽兰黛尔大人一样疯狂的训练量。 但和那位大人与生俱来的天资不同,苏青安的努力终究只能得到末微的成果。 再强的学习能力也只能提高战斗方向的广度而不能大幅度提高战斗力的极限。 即使幽兰黛尔大人一直认为自己的实力通过努力就能到达,但这个理念放到苏青安身上就显得无比可笑。 苏青安难道不够努力吗? 丽塔是明白的,这个理念放在常人的身上过于大言不惭,努力就能获得回报不过是大人骗小孩子努力的手段。 但当你成为大人以后就会自己戳破这道谎言,因为你会明白努力只是最基本的东西罢了。 付出得不到回报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数不胜数。 完美的等价交换只存在于乌托邦。 但假设乌托邦真的存在,它也迟早会溺死于谎言和崭新滋生的污秽之中。 丽塔无意去纠正幽兰黛尔的想法,但她自己可以明白这一点。 可让她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苏青安会选择留在圣芙蕾雅学园,又为什么会这么拼命的去训练。 一个厌恶着战斗的人,为什么会渴求强大。 一个分明有着人格疏离倾向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关系圈里寥寥无几的那几人。 还有那面对帝王级崩坏兽竭力挣扎求生的意志和自我毁灭倾向的矛盾。 有太多的未知和疑惑没能解开,可仔细思考这一切似乎又无关紧要。 但这成功真正的引起了丽塔的好奇心。 苏青安,这是个不能以轻浮态度用外貌因素去剥离心理防线的人。 丽塔在纸张上画下了句号,她放松般仰首看向头顶橘红色的温暖灯光,那双酒红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有些慵懒。 她突然就笑了起来,喃喃细语: “苏青安吗?主教大人,就像您说得那样,这是个有趣的人呢。” 100.丽塔如约而至,武道。 风铃摇曳着,木制地板上的剪影也随之晃动。 清脆悦耳的声响沉溺于少女们安静交谈轻笑的琐碎中,化为点缀。 咖啡店内的几张桌子都零零散散的坐满了人,青春靓丽的女武神们正在这里度过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明明圣芙蕾雅学园的大部分女武神都是没有背景的孤儿,但是颜值的平均值却高的奇怪。 这里与其说是什么普通的咖啡厅,不如说是贵族小姐们的茶会。 而一旁的苏青安和琪亚娜就是侍者。 事实上圣芙蕾雅学园的礼仪课虽然理论上并不是必修的课目,但是女孩们总是对这门课乐此不疲,或许每个女孩或多或少都会畅像过自己优雅如白天鹅,举止间透露着高贵从容,对人露出自信微笑的模样。 可那大多数都存在于睡前时脑内思维暴走时的小剧场里,真正有那个机会展现光芒的,大多数只属于小部分人。 德丽莎很懂这个时期的女孩。 那就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孩在15岁生日的当天,在教室上课的走神期间日常无聊幻想着自己变身超人拯救世界之时,一架直升机就无视任何逻辑的神兵天降。 螺旋桨的轰鸣和风流改变了眼前的世界。 从直升机里走下来一个如刀锋般直入人心美丽的少女。 她一边把风衣搭在他的身上,一边一本正经的对他说,大人没时间让你在学校浪费时间了,我们得去拯救世界了。 简直瞬间圆梦。 德丽莎就像是这样,她会努力完美满足这个时候女孩一切应该有的幻想。 女武神大多数都是战死沙场的命运,而即使是后勤部队也是高危工作。 圣芙蕾雅学园每年的经费总是有大量的赤字,理论上天命给予的经费已经足够大方,不至于年年如此。 而这些多余到导致了赤字的花费则全都落在了给予这份美好的幻想和温柔上。 总部里有人对德丽莎的评价是挥霍无度的败家子,事实上也是如此,她任性的把学员们当做自己的孩子,给予她们一切应该拥有的东西。 她是个半吊子的理想主义者,她可能不是很优秀,在其他支部眼中她也是个凭借关系肆意妄为的家伙,但对于圣芙蕾雅学园的所有人来说,她都是最好的学园长。 正应如此,对这样的机会很少有人会去放弃,以至于在礼仪和气质上她们有很多都不逊色于真正的贵族。 将这点活用于伪装身份,进行一场成功的暗杀也是不错的选择。 顺带一提这门课的老师也是西九条沙罗,各种意义上这个女人都很恐怖,圣芙蕾雅学园的教师几乎用一双手就可以数尽,而她一个人就负责了学园里三分之一的科目,可谓十分全能。 她的课程视频在学园分配的设备里都有记录,其点赞量仅此于德丽莎的演唱会点赞。 在学园长天下第一的圣芙蕾雅学园里,这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一种极限。 从这一点上来看德丽莎的王座也很稳,属于民心所向,不会被背刺的级别。 无量塔姬子虽然也是老师,但是她的时间有很大一部分都在帮学园长分担工作,所以她负责的科目算是有限,可以说是很辛苦。 少女们交谈间不经意自然流转的视线,让站在吧台旁的琪亚娜感觉有些坐立难安。 此刻的女孩穿着圣芙蕾雅的校服,外面套着印着熊爪的棕色围裙,穿搭平平无奇。 但即使内心因为这些视线而感到一点局促,可当那张漂亮的脸蛋做出冷淡的神情时,还是让她不自觉的就多出了几分气场。 琪亚娜有些无奈的在内心吐槽出了目前的现状。 为什么她们都在看苏青安啊。 这样的情况简直就像是来女仆咖啡厅的死宅,一个个醉翁之意不在酒。 死宅怎么可能是来女仆咖啡厅正经喝咖啡的呢,那样还不如去星巴克,便宜又实惠。 他们在乎的只是可能存在的绝对领域和女仆对他们展颜露出微笑的美丽容姿。 琪亚娜无语的瞥了眼吧台后的苏青安。 还有,这个人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 少年像是毫无察觉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专心致志的研磨着咖啡豆,他的手拿着研杵沉稳而安静的将几颗咖啡豆一点点碾碎在研钵内。 和用机器研磨那样的便利不同,这样的方法很需要耐心。 一直以来,苏青安选择的都是这样的方法。 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这样会比机器研磨出来的质量会好很多,而仅仅是因为他喜欢这样做罢了。 姬子送的手摇式磨豆机几乎已经积灰,他从未动用过这台机器,在这家咖啡店里它好像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装饰品。 琪亚娜最后放弃了思考,反正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苏青安都不在乎,那她又在乎什么东西。 附近的领域是没有坐人的,似乎因为学员们出于礼貌而有了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所以琪亚娜毫无障碍的坐在了吧台前的长椅,她的小皮鞋搭在了吧台的表面上,大大咧咧的舒展曲线伸了个懒腰。 期间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蛮腰,将飘向苏青安的视线硬生生拉扯了许多过来。 琪亚娜敏锐的直觉让她下意识把背后露出的腰线连忙遮住。 啊,这个学校的人果然都好危险。 女孩按捺住了吐槽的欲望对着在研磨咖啡豆的少年搭话道: “苏青安。你知道吗,学园里最近来了个很危险的女人。” 苏青安没有抬头,他最近真的很闲,无论是符华,姬子还是其他人都不允许他短期进行任何训练。 以医生立场的西九条沙罗更是建议他老实几个星期。 乱来的后遗症从人际关系就能反应出问题的严重性,还有关于身体的情况也是如此。 在圣痕空间里的战斗好像再次加剧了人工圣痕的侵蚀度,虽然西九条沙罗未对他提起,但是他自己却能用剑心明白答案。 或许,自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应该再用人工圣痕。 只是万事不由人,他仅仅动用的那三次也全是不得已的情况。 就连待在理论上很安全的圣芙蕾雅学园,他还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回道: “危险?” “哪种意义上的?” 琪亚娜用手杵着脑袋,无奈的回答道: “各种意义上都很危险。” “无论是作为女武神的战斗力,还是人类本身的交涉能力和心理把握,还有那神出鬼没的技巧……总之就是很危险。” 苏青安研磨咖啡豆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看向女孩,她的神情中流露出些许的不愉快,让他感觉到有些好笑。 苏青安不由问道: “你是在她那里吃亏了吗?” 琪亚娜瘪了瘪唇,她嘟囔道: “本小姐才没有输呢,我只是大意了一点而已。” 是模拟战或者是演练的时候输了吗? 一眼看出了答案,苏青安蹙眉问道: “琪亚娜,你说的那个人,有什么特征吗?” 女孩闻言,思考了一下,认真说道: “单看装扮的话,她穿着很煽情的女仆装,身高粗略计算应该在167到170之间,体重在一百到一百一的区间,三围应该是92,61,92。” “结合起来而言是很优秀的身材,对方的年龄应该比我大几岁,外貌是标准的美人水平,发色是灰金色,瞳色是酒红色,总之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很引人瞩目。” 你是哪里来的侦探吗? 苏青安开始怀疑琪亚娜是不是也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奇怪技能没有表现出来。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连三围体重这种事情也可以在初次见面就几乎一清二楚。 尤其是琪亚娜那言之凿凿的模样十分具备说服力,所以这就更让人在意这个人在战斗的时候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年逐渐产生变化的眼神,琪亚娜止住了话题,她连忙解释说道: “咳咳,苏青安你不要误会了,这是战斗前的必要数据收集。” 苏青安幽幽说道: “包括三围也是?” 琪亚娜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她几乎以同样的口吻回答道: “这是臭老爸教我的啊,收集战斗数据的方法什么的,都是他手把手教的,那个时候他还大笑着拍我肩膀说我很有天赋。” “总之,我现在已经完全无法遗忘这个技能了。” 苏青安问道: “就像本能?” 琪亚娜理所应当的点头: “就像本能。” 各种意义上来说,在蛮厉害的同时也变态的。 少年直言不违的说出了感想: “被芽衣知道的话,她会不会说你变态。” “话说这样芽衣三围多少你不也一清二楚了吗?” 琪亚娜下意识就不假思索的报出了一串数字: “89,62,90。” 在意识自己究竟说出了些什么后,女孩把脑袋磕在了吧台的桌面上,发出的沉重闷响让苏青安几欲无奈扶额。 她双手合十恳求道: “拜托!唯独这个务必不要和芽衣说!” “被芽衣知道了,我就等于社会性死亡了。” 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说道: “放心好了,你是知道我性格的,我不会特意和芽衣说,只要你不像今天这样傻乎乎的说漏嘴就行了。” 琪亚娜闻言松了口气,她的小皮鞋轻晃在半空,偶尔又敲在柜面上,像是在抒发着先前的紧张感。 她抱怨似的说道: “我是知道苏青安你不会说啦,但是还是忍不住慌了一下子。” “不过琪亚娜,我是不会说没有错,但是你后面坐着的人会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 苏青安看着琪亚娜听到这句话后逐渐僵硬的表情,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些许。 旋即,他看向距离两人最近的那张咖啡桌。 一位完美符合琪亚娜所说出所有要素的女仆正对两人露出礼貌友好的微笑。 丽塔•洛丝薇瑟。 这个对苏青安而言无比陌生又有着一点点熟悉的女人就这样活生生的呈现在眼前。 在两人截然不同的目光中,女仆轻声说道: “两位贵安,我的名字是丽塔•洛丝薇瑟。” “接下来会在贵校做客一段时间,还请多指教。” 丽塔微微欠身,旋即那酒红色的眸子中盈满了笑意,她目光驻留在了女孩僵硬的可爱面容上,说道: “放心好了,琪亚娜小姐。多嘴多舌可不应该是淑女所为,只是没想到琪亚娜小姐会对丽塔这么了解呢,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琪亚娜看着女仆小姐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悲鸣,她没有在乎对方言语里的含沙射影,而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虽然你不会说是很好啦,把你身体数据报出来也是我的不对,但是你为什么可以这么神出鬼没啊?!” 女仆小姐微笑说道: “琪亚娜小姐真会说笑,这只是女仆的基本技能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至少,你身后的那个人。一早就发现我了。” “对吧,苏先生。” 苏青安有条不紊的把最后一颗咖啡豆彻底碾碎在研钵内,随即他放下了研杵,拿起旁边的白色毛巾擦拭完双手,说道: “琪亚娜,在我问你丽塔小姐外貌特征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她了。” 不顾琪亚娜眼神开始变得幽幽的模样,他继续道: “用女仆的基本技能来解释,可真是过于自谦。看来丽塔小姐所侍奉的主人一定非比寻常。” “我能发现你只是因为我恰好站在一览无余的视野角度,但丽塔小姐的能力却无法被这样干脆的否定。” 苏青安抬眼仔细注视着对方,就在这目光流转的刹那,他已经通过经验明白对方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女仆,比起那张好看的脸蛋和煽情的身段,他更在乎对方那接近本能般千锤百炼的技艺。 他无法否认出于本能内心确实出现了十分青春的躁动。 哪怕已经习惯于待在圣芙蕾雅学园这样遍地都是美少女的地方,但是有些感触无法避免。 说到底,他无论是心理年龄还是身体年龄都还是17岁而已。 但也仅是如此。 苏青安淡淡说道: “武人是很干脆的啊,像丽塔小姐这样的人应该也能明白,和我绕圈子是很不方便的,所以才会选择在这样的场所和我见面吧。” “不管丽塔小姐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知道什么,试探出什么。” “就像你和琪亚娜做的那样,干脆打一架让你自行做出判断好了。” 少年言语间已经用止水之境将体魄调整到了最佳状态,筋骨细微拉伸的须臾间全身放松又随着呼吸安静流动。 这是他打算战斗前习惯的微操动作。 苏青安一贯是不喜欢战斗的,哪怕是对丽塔发出了战斗的提议,他的内心亦然没有出现任何战意。 他曾经问过陈君玄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对于一个武人而言,内心产生不了战斗的欲望是否正常。 好勇斗狠,争强好胜应当是武人天性。 而内心对战斗没有丝毫兴趣,不存在任何狂热和欢喜的自己,是不是不适合武道呢? 那是曾经出现过的,短暂的疑惑和迷惘。 可之后那个老人给予的答案和看到符华之后内心得出的明悟,苏青安才清除了那份茫然。 “每个人练武的理由都是不一样的,青安。” “对我来说武道已经不是用来好勇斗狠的工具,那是一种渗入骨髓里的习惯,是聊以慰藉的消遣,是用来点燃起回忆的刻印。” “而对你来说的话,仅仅是在追求着不要被某种事物压倒吧。” “我看得出来啊,你很害怕吧。但是没关系,会害怕是人之常情。无论是为了什么而害怕也好,埋藏在你内心中的恐惧,迟早有一天会你的拳而一点点烟消云散。” 苏青安那时心想,我知道老师你很强,普通人在你手中孱弱的像是其他的物种,你赤手空拳,别人也赤手空拳的情况下,你甚至能以一打百。 可是再强又能如何呢? 武道的界限在这个崩坏肆虐的现代世界里这么明晰,它已经是旧时代的产物了。 从军工厂流水线里陈列而出的步枪就能轻松要了武人的命,崩坏能浓度稍微上升一点就会变成连死士都不算的行尸。 自己来学也不是因为修行武道能有多牛逼,只是因为短时间只能接触的到这个而已。 打从一开始,苏青安就不觉得武道可以帮助自己摆脱恐惧。 可那个老人注视着自己的双眸深邃而暗藏笑意,他接下来的话语,仿佛洞彻了人心。 “武道或许已经不是枪炮的对手,但是通过锤炼自我的过程中磨练出内心的强大才是武道的意义,才是真正的武道。” “不管是好勇斗狠,还是安静内敛,那都是每个人不同的选择,也都是每个人不同的武道。” “青安,当你不再害怕的时候,那应该就是你做出自己选择的时候了。” 而在岁月流逝的至今,苏青安不是不再害怕了,但或许他已经隐约了一点自己的选择。 可在真正明白的那一天之前,自己还必须积蓄足够的力量。 就像蛰伏在秋冬,竭力绽放在盛夏的花。 而那束花,是鸢尾还是扶桑,都将在最后得到答案。 天命S级女武神,丽塔•洛丝薇瑟。 苏青安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自己或许可以从这个女人身上学会一些什么。 这就是他提出战斗的真正理由。 101.琪亚娜坐立难安。 午后时分。 咖啡店内的氛围因为从少年口中吐出的话语变得奇怪。 女武神们的交流默契的戛然而止,一双双好奇的目光或明或暗的流转于正在对话的双方,在刹那间安静的咖啡店,咖啡杯与碟子轻触的声响在此刻也格外分明。 风铃和呼吸声安静的落于室内,丽塔肯定了自己在昨晚做出的一些结论。 就如她所想的那样,苏青安并不是一个可以用外貌去诱惑,让其放松防线的易与之辈。 理论上即使这样的人不能说比比皆是,也不算有多稀奇。 只是这样的心理模式建立在一个年纪处于这个时期的人身上却显得有些微妙。 苏青安,除了在应对崩坏能的素质上十分劣等外,这个人在其他的地方几乎没有破绽。 圣芙蕾雅学园的所有课程他都有去短暂的学习过,在不了解苏青安的人眼中看来这可能是他正在筛选适合自己科目,而在教师和明白他恐怖地方的人眼中则完全是另一副光景。 苏青安很珍惜时间。 这是这个少年给丽塔留下的印象,这样的人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如果真要筛选适合的科目,大可有更具备效率的做法。 所以他不是在筛选,他只是几乎都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全部学会了。 丽塔自己就是天才,但苏青安目前表现出的天赋完全不在她之下,甚至还要夸张。 随着对方认真的注视,丽塔的目光也第一次仔细开始关注少年的面容。 外貌因素是没必要去求证的东西,因为之前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她的集中力几乎全部放在了他的呼吸习惯,脚步间距,说话方式和微表情变化等等其他细节上。 过于优秀的集中力偏向有时候会让人不自觉的忽略其他东西,在丽塔明白了一些事情后,她首次对这个集中力分配的习惯表示并不是所有时候都能适用。 在极其短暂的光阴中,丽塔确认了一件事情。 苏青安很好看。 属于好看到,即使看过照片,在真人面对面时还会再次感叹于这件事实的程度。 无怪忽青春靓丽的女武神们一个个像是去女仆咖啡厅的死宅,她们约定好轮流来咖啡店偷偷排号的样子,虽然说出来可能很好笑,但在苏青安面前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当丽塔正式观察对方外貌的时候,她思绪里浮现的尽皆是纯粹而美好的事物。 像是诗歌,像是法国街道上一排排枝叶随风摇曳的梧桐树,像是圣芙蕾雅学园黄昏时段的云与海,像是贝加尔湖。 丽塔现在发现苏青安一点也不为自己的美貌所动简直是理所应当。 因为他自己就好看到离谱。 苏青安认为琪亚娜是几乎无死角的美人,更觉得符华是不染尘埃的仙人,可在圣芙蕾雅学园的论坛上他自己也扮演着同样的角色。 几乎每天都有人期待他——穿女装。 如果圣芙蕾雅学园有校花榜,那苏青安穿女装肯定可以得到很高的票数。 曾经在长空市的小圈子里所创造的店长女装派,成功在圣芙蕾雅学园文艺复兴,并且一路上无风无雨,简直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当然如果一定要说罪魁祸首的话,那随口说出这条崭新道路的琪亚娜就是原罪。 女仆依旧保持着柔和的微笑,就和苏青安不会因为外貌条件产生很大反应一样,丽塔也是如此,她轻声说道: “看来我是被当做图谋不轨之人了呢。” 一旁的琪亚娜小声的吐槽道: “因为女仆小姐你怎么看都很可疑,而且就在刚才你们已经在一句话里换了无缝链接了好几种国度的语言,你们在玩什么侦探的接龙游戏吗。” 某种意义上能完全听懂的琪亚娜也很恐怖。 为了可以继续交谈,这句话被两人共同无视了。 苏青安坦言道: “不论丽塔小姐你所前来的理由是什么,是感兴趣也好,是图谋不轨也罢,这些我都不关心。” “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不理丽塔小姐你才是我最习惯的做法,所以我现在向你提出战斗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我想变强,仅此而已。” 变强? 为什么苏青安会觉得和自己战斗可以变强? 丽塔转念间回忆起了对方资料里不可思议的学习能力,而这本来就是她打算试探的东西。 如果对方有从自己这里学到什么的想法,那试探就变得很容易。 无论从什么角度上看,自己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她保持着舒缓的语速回应道: “苏先生觉得可以从我这里学到些什么吗?这真是我的荣幸,那丽塔就却之不恭了。 苏青安说道: “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丽塔小姐应该比我大吧,那按照神州的风俗该用尊称的是我才对。” 女仆小姐面色不改,但不知为何琪亚娜总感觉对方的气场在刹那间变得极度危险。 那像是被触及禁忌的猛兽,不自觉的露出了爪牙。 丽塔温柔的声音幽幽的传入两人的耳畔: “讨论女士的年龄可不是绅士所为,我希望请以后苏先生谨记这一点呢。” 啊,这个人又说错话了。 啊,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在同时间内,琪亚娜和苏青安在内心进行了高同步的吐槽。 氛围因为这句话变得不再凝固,在女武神们的视线中两人利落的选择了离开咖啡店。 琪亚娜目光幽怨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内心隐约有些惴惴不安。 她被留在咖啡店里孤零零的负责继续招待客人,而苏青安离开随之带来的后果就是女武神们的关注点开始朝琪亚娜的各种部位倾斜游走。 女孩紧绷着身子,她乖巧的坐在吧台后面继续帮苏青安捣鼓着咖啡豆,努力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尽量无视掉这些目光。 可恶,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由乃不在啊。 琪亚娜开始想念起近日和符华开始一起训练的佐藤由乃,对着眼前的局面在内心发出了悲鸣。 忽略掉某种意义上十分孤单的琪亚娜,画面转到十分钟后的模拟训练场。 这是一个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宽广空间,在以往这是方便个人进行模拟挑战的训练场所,而现在排除掉所有其余的功能,虚拟的幻象通过光彩和墙面的特殊材质完美的传递,欺骗了视觉和一定的触感。 苏青安握住了手掌上突兀多出的剑刃,奇异的触感让他内心微微触动,无论经历了多少次,他都为天命的各种技术而感到觉得神奇。 如果日后时间充足,他不介意去了解一下其中的理论用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但眼下他需要应对的,则是面前这个正微笑着挥舞起镰刀的女仆。 102.他不想输。 对比起少女的娇躯,那把镰刀实在过于高大,可她挥舞起这柄利器时,轻松自如的模样就像是在舞会上一位贵族小姐正在对你优雅而矜持的伸出纤手,提出了共舞的邀请。 但这并不是多么温柔的邀请,凛冽的风流像是贵族小姐逐渐靠近时散发的香水味,如她用暗示的低语和呼吸的声息织成的一张网,危险而致命。 剑这样的武器是不适合和镰刀进行对砍的,所以苏青安选择了后退,他侧身任由风流拂过衣角。 旋即【圆】产生出劲力形成的庇护把风流打散,成功阻止了衣角的破裂。 少年的呼吸声悠长而平稳,这样的危机对他来说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习以为常,连仔细冷静的观察都几乎不需要。 不如说认真观察才是落入了圈套,对方的脚步在寻常的行走和诡秘的步伐间摇摆不定,是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了吗? 强大的灵魂本质让他可以轻易学会他人的武技,为自己而来的丽塔应该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在进行试探这点的真假吧。 如果连虚假的脚步和随便的掩饰就能阻止自己的打算,那自己的能力也不足为惧。 或许隐含着这样的想法和挑衅也说不定。 可苏青安不在乎这些,对方的看法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但他要学的可不是这种东西。 右手抬剑,刃锋轻巧的吻在了镰刀的侧面,他并未直面那庞大的力道,而是选择流转了那股力的方向同时朝右边踏了一步。 圆舞般环旋的器刃裹挟着巨大的势能直直劈下,按照正常情况,这样的力道会导致持器人难以回转身体和武器,而在苏青安躲避成功的情况下更是会造成不可避免的破绽。 可丽塔的攻势如源源不断的浪潮,镰刀本身的重量和身躯的偏向都被她完美利用,扭转的力道如流水归一。 她纤细的手臂顺着力的方向继续挽起镰刀,高跟鞋在地面从容的扭转踏步,动作就流畅无比的继续进行,镰刀回转,再次将刀锋横着掠向了少年的腰身。 武器的长度在这个时候是很大的优势,按照这个距离苏青安根本难以再次躲闪,即使是再柔软的腰肢都不能在这个时候瞬间压出如此低的铁板桥用来躲避。 正面对决是在所难免的情况,少年还是挥剑了。 剑刃和镰刀碰撞发出了刺耳的铿锵之声。 可却一触即分。 这并不是两人有什么合理的默契,而是苏青安在用剑刃勉强挡住攻击的刹那,就用右脚踢在了镰刀的侧锋之上,强行拉开了距离。 这看似是自己断绝行动力的愚蠢行为,天命的技术力显然也无法完美再现镰刀割破脚底板的画面,因为此时说是虚拟战斗场景,可却只有武器是虚拟的,那就自然难以用虚拟代替所有的真实。 但假设在数据的计算下苏青安会因为这个而受伤,那在这场战斗中他就已经输了一半。 理由就是在半空中显示的虚拟屏幕里,有着两人的HP值,而事关于行动力的脚自然是扣血较为多的地方。 可屏幕上的结果证明了苏青安的技艺。 两者的血量毫无变化。 嗯,和游戏角色一样的对打方式,是圣芙蕾雅学园里蛮受欢迎的模式。 事实上无论琪亚娜还是符华都是这个模式的常客,其中经常用这个模式战斗的人气学员会自行留下视频记录,以供后来者参考学习。 其中符华战斗被现场直播的次数最多。 顺带一提,现在咖啡店里的女武神们基本都偷偷打开了手机开始了观看。 为此,琪亚娜少受了很多罪。 苏青安没受伤的理由很简单,还是【圆】的作用。 女仆单手提着镰刀后退的身姿格外轻盈,她微微蹙眉发问: “是崩坏能?” 苏青安按剑,他认真回答: “是武道,是【圆】。” 丽塔微笑说道: “【圆】?这个技巧的名字吗?那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苏先生总是可以给我一点惊喜呢,那丽塔也不能让您失望了。” 语罢,少女抡舞起了镰刀开始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攻击模式。 那是毫无破绽的前奏。 她像是一个人独自跳着一支舞蹈,柔软的肢体和漆黑的镰刀在空间内画出锋利的道道弧线。 少年躲避的动作越来越快,他必须提前预判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才能成功躲过刀锋。 而对方那恐怖的怪力和操控力道的技巧都决定了她每一刀的方向都无比的诡秘莫测。 镰刀划出的弧线链接的自然而然,像是白纸上一笔绘画出的优美图案,而苏青安的躲避的姿态也毫无多余的动作,利落而果决。 他就仿佛真的接受了贵族小姐的邀请,正与她共同探寻着最适合彼此的舞步。 小心翼翼却又热情奔放。 分明是杀意森森的光景可又能让人窥见两者平淡如水的从容。 这是试探阶段。 对手的水平都没有超过双方原先的预料。 只在一味躲避的苏青安在丽塔这里除了【圆】之外自然不显多少山水,而对苏青安本人来说,丽塔的表现并没有超过他以往对练所面对的劣势。 哪怕明白对方在放水,但直觉也给予了他准确的答案。 那就是,符华比她更强。 也多亏了那位武道通神的仙人,才能让苏青安在一对一情况下的短暂时间内可以和不穿装甲的S级女武神对战而不落下风。 如果说面对符华到感觉像是在深海里寻找着一丝光亮,那面对丽塔就要好很多。 前者是看不透的深度,而后者的话,单轮武道技巧和水平,苏青安自认为绝不会输。 虽然这样说可能很是傲慢,但是在武道方面上少年已经开始建立起了除了符华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的自信。 事实上即使是丽塔本人,在圣痕空间里那样的情况下也无法重复苏青安徒手杀死熊形崩坏兽的战绩。 那是神明魔改版的太虚剑气和强大的灵魂本质才让他一步步学习,修行后才努力走出了现在的道路。 苏青安并不好战,他和丽塔战斗理由也只是为了学习,可如果是在双方都不动用崩坏能,毫无装甲加持的前提下。 他,不想输。 不喜欢战斗不代表没有好胜心,眼下是纯粹武道水平之间的斗争。 而这里面就尽付了少年一直以来所有的努力,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 可是不想输……就是不想输。 那就只能,全心全意。 出拳,出剑。 直至心境彻底无垢。 103.重现,胜负。 在刀光拉长的弧线中,旋舞的利器须臾间失去了声息和身影。 由镰刀掀起的风流依旧残存,可上一秒还在视网膜中的女仆小姐则却无影无踪。 那就像是被快进了一部分的电影,缺乏的信息让人难以理解之后的剧情。 是什么时候?大脑内几乎来不及闪现出这样的疑惑,冻结的心湖就微微颤动让他明白了情况的危险。 如时间系一样的诡异技巧,让苏青安一时无法适从,而女仆之前让琪亚娜毫无发觉的潜伏技巧就是解开问题死结的点。 丽塔不是暂停了时间,也不是速度快到让他的视网膜无法捕捉,而是进行了单纯的潜伏罢了。 是的。 就在激烈而极其专注的战斗间,女仆成功潜伏在了他的视野之外。 简直神鬼莫测。 可哪怕是再高深毫妙的技巧都是有极限的,丽塔只可能在正面欺骗自己一刹那的感官,而无法一直蒙蔽住他的视野。 但这也足够,仅是让对方判断自己出手的方向和位置就已经可以让敌人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走向败亡。 苏青安自然明白自己已经处于劣势,而就和在面对地藏御魂的精神攻击时本能所做出的反应一样。 名为【势】的能力伴随着灵魂本质和心湖的共振,以环状的形式爆发而出。 【势】如无色无形的刀光横斩在了整个空间,既然不知道对方在何处,那就用范围技能试探并延缓动作即可。 几乎从耳畔处传来的紊乱呼吸让苏青安明白了答案。 在左侧后方,剑刃毫无犹豫的挥出格挡住了镰刀的攻击。 而这样的距离已经过于仓促,如果不是【势】打乱了对方的节奏和步伐,那现在镰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也毫不奇怪。 丽塔•洛丝薇瑟。 这个女人哪怕抛开所有,仅凭借着武道的水平也绝对不容小嘘。 灵魂本质,剑心,【势】。 苏青安是初次面对这样诡秘的袭杀,上面的因素中少了任意一环,他都很可能直接败北。 S级女武神果然都很危险。 再次在心中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少年没有选择继续后退躲避。 如果再次陷入没完没了的纠缠,那女仆小姐的潜伏技能会让苏青安十分头疼。 而以丽塔的角度来看,【势】这个技能也实在非同小可。 丽塔在过往的人生中经历了诸多繁杂的战斗,身为S级女武神,在全世界游走不断解决崩坏事件的她可以说是见多识广,可即使是这样的丽塔也对这个能力闻所未闻。 那就仿佛是山林间的猛兽之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理所应当的能让平常人感到心惊胆战,魂不守舍。 而兽王之所以可以做到是因为,这是气势的表现,也是力量的差距导致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可苏青安表面上什么都没做,但又却实在的让她思维的时间感延缓了,措手不及下她本能般行云流水的呼吸节奏被硬生生的打破,导致了镰刀落下的速度变慢了一拍。 短兵相接,金属的哀鸣响彻。 丽塔瞥了眼架住了镰刀的单薄剑刃,即使被延缓了速度可裹挟重量和势能也让她占据了优势。 她一边发力让武器进一步的向对方倾斜,一边问道: “这又是什么?也是武道?” 苏青安左手捏出了拳印的同时,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这是【势】,也是武道。” 名为崩劲的力在那个瞬息扭曲纠缠,它从全身上下贯通流转又整合拧于左拳之上,这是过程繁复的精细操作,而放在少年的身上却是那样自然而然。 他半身摆出拳架的模样像是在拉开一张弓,而拳印落下的动作则如放松了弓弦。 快与慢的节奏拿捏的极具美感。 太玄流•崩劲。 拳印砸在了少女手中的武器上。 这副极具张力的狂暴姿态刻印在了此时观看着现场直播的观众眼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欢呼。 庞大无虚的力道,由拳为桥梁就此灌入了镰刀的器身。 金属发出了剧烈的颤鸣,如波浪般源源不断涌来的劲力以镰刀为媒介让丽塔被迫松开了握住长柄的双手,她明白哪怕继续死拽着武器不放,所能得到的结果也不会太好。 无法随心自如操控的武器,在丽塔眼中不如赤手空拳。 镰刀失去了支撑在空中被螺旋的劲力扭曲了动作,在它回转了半圈快要落下,砸在地面的同时,少女的纤手轻轻一拨让它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又再次轻巧的落在了手中。 丽塔重新拿回了武器,而作为代价两人再次拉开了距离。 苏青安收拢拳架,轻声说道: “这是崩劲。” 丽塔没有进攻的打算,几轮短兵相接之后,在数据屏上两人的血量都毫无变化。 自己确实没有使出全力,但是苏青安的难缠和恐怖的地方她也见识到了,即使可能现在还未窥见对方的实力全貌,可他现在表现出的武道就已经十分夸张。 那是通透到了不似人类的非凡之境。 止水?心眼? 不,应该是在那之上一点的某种水平。 或许对方在面对崩坏兽那样类型的对手只有B级的水平,但是面对人类,苏青安的危险指数则远远不能用这个阶段来判断。 不用依靠任何装甲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这个少年足够让丽塔感到惊叹,而这样的才能却被应对崩坏能的素质所拖累,实在是十分可惜。 少女轻挽镰刀,她说道: “听闻苏先生的老师,是陈君玄老先生对吧。” “我有了解过太玄流的武道。嗯,别奇怪,女武神所需要学习的可是很广泛的,而且汲取他人的智慧充实自己也女仆的素养之一。” “太玄流讲究的也是这一点吧,学习他人的武道成就自己,同时利用繁复的技巧达到可以应对任何局面的效果。” “理论上这样的太玄流是只适合天才的武道,因为很多时候全面意味着要分散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只有天赋异禀的人才可以完美继承。” “而它如果可以成功传承,那所传承下来的每一代展现出的武道都将截然不同。” “看来就如陈君玄老先生所愿,苏先生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了吗?还真是让人惊讶又不得不感到敬佩。” 苏青安没有感到动摇,以天命的势力,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轨迹都能被查的一清二楚。 所以如果对方对自己产生了兴趣,那稍微了解一下自己的武术老师也是很正常的行为。 他说道: “陈师很厉害,和我这种人不同,他的一切都是在人生中一点一滴的岁月中所积累而成的,我或许还算勤勉,至今也无意间创造出了一些招式,但我还没有。” 少年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他像是再次确认了些什么,然后认真说道: “还没有彻底走出自己的路。” 在明白自己正存在于被神明摆弄的命运后,苏青安一直无法拥有自信和勇气完全贯彻所谓的武道。 一往无前,他做不到。 所以这样的他哪怕在技巧上超越了陈君玄,也没有资格说走出了自己的路。 而究其根本,这也是苏青安内心的别扭和倔强在作怪。 对他来说,继续走在武道之上的理由已经不是最初单纯用来应付危险的一种手段了。 或许,这是他死攥住在手里的一丝星火。 无关强大与否的星火。 苏青安一步一步朝着少女的方向走去,这是很奇怪的行为,明明之前他还费劲心思的拉开距离,可现在他却一点点将自己的战果全部无视。 他轻声说道: “丽塔小姐,我和陈师仅仅相识不到半年,他就可以将太玄流完全交付于我,而对我来说唯一可以回报他的方式就是将太玄流推演充实到更高的水平。” “您是很强大的人。” “所以在你这里的话,我想我是可以学习到一些东西的。” “而事实也如我所愿。” 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少年的身影失去了行踪。 在言语和脚步寻常落下的声响中,苏青安重现了丽塔先前所对他使用的技术。 在神州中流传过一种古流的武术,传说中掌握了这项技术的杀手如无形的魅影般杀死了一个又一个敌人,可谓是成功率接近百分之百的诡异暗杀术。 而之所以说是接近,没直接说是百分之一百,理由在于那个人最后的一次暗杀失败了。 这是一种借由特殊的呼吸法以及步法,将自己的存在滑进对手的潜意识当中,避开对手的认知的技巧。 虽然不确认丽塔所用的是不是完全一样的技术,但原理应该是一致的。 这是一个有着科学依据的同时而十分玄学扯谈的武术原理。 人类是一种生物,所以无法像机器一样,将眼前的所见、所闻的一切都详细精准的辨识而出。 即使能够确实的看到、听到那些事物,人的意识也不可能去一一仔细辨识,若是将感官中所接收到的所有事物和信息全部经由大脑一件一件的进行观察和分析,那人类的大脑就会产生出很多不必要的负荷,甚至过热。 因此,人类的大脑会将优先度低的情报塞进清醒意识中的潜意识,借由放弃辨识这些情报来减轻大脑的处理负荷。 就像是在丽塔认真去观察苏青安性格细节,做人格侧写的时候,会因为集中力的判断撇去了不需要的细枝末节,才导致在看到少年外貌的时候内心会有所波动。 而这种步法就是将人类的这一点完美利用,借着将自己的存在滑进对方的潜意识当中,从而避开敌人的认知,让自己即使光明正大的闯进敌人的视野,敌人都会下意识的放弃辨识。 进而变成了明明眼睛应该能够看得见却没办法察觉到的诡异状况,最终被无声无息的靠近到无法挽回局势的致命距离。 但无论是丽塔还是苏青安都没办法对眼下的对手做到这种程度。 两者的武道水平都达到了心眼的水平,在正面的对局里欺骗对手一息的时间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最后丽塔出现的方位是左后方,在滑进了苏青安的潜意识后她来到了他的身后,并进行了攻击。 而如果她继续选择正面进攻,止水之境就不可能让苏青安发现不了异状。 经历了这次事件,苏青安有预感如果太虚剑气的境界再次提升,自己对外界的感知会更加恐怖,届时这样的技术将会他彻底无效。 假设历史重演,剑心会在丽塔踏出诡异步伐的那一瞬间里,将对空气的震动、脚步声的传递、体温的迫近、灵魂本质的警示等等的现象完美无缺的传递给本能。 到了那个地步,想要背刺苏青安自然就成为了一种奢望。 在直播的画面中,苏青安正常行走的半息后就悄无声息的绕到了丽塔的身后,女仆蹙眉依旧看向正面的方向像是毫无察觉。 和之前苏青安看向前方,好像无视了女仆的身形一样,这是一场没有解说就会看得云里雾里的战斗。 咖啡店里的女武神当中,只有见识过丽塔这招的琪亚娜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才能理解苏青安究竟干了什么离谱的操作。 在对战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就学会了对方的拿手好戏,这一幕让琪亚娜回忆起了苏青安学会雷电芽衣北辰一刀流的光景。 但这种事情,果然无论看过几次都觉得不正常。 画面中几乎就是下一帧,少年斩出了剑。 看似没能反应过来的丽塔则是在那个刹那,挽手将镰刀回斩而出。 虚幻的镰刀与剑刃几乎同时贯穿了对方的要害。 在大屏幕上两道的血槽直接清空于零。 直播自动切断。 少年愣神的回忆起了自己手中之前砍到对方脖颈的手感,和…… 自己胸腔被镰刀没入的光景。 哪怕是在自己偷学成功,出其不意的情况下,这个女仆也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冷静,并且在最后做出了极其凌厉的反击。 如果是在真正的战场上,那就是把败局拖拽到了同归于尽的判断。 S级女武神,名不虚传。 丽塔微笑欠身,她说道: “那这次,就算平手吧,丽塔很满意这一次的会面。” “很期待与您的下一次见面,苏先生。” “那么,就暂且别过吧。” “保持适当的距离感和神秘也是淑女的准则哦。” 女仆留下了这句略带俏皮的话语后,选择了离开。 虚拟光景的覆盖随着战斗结束消失了,室内的光都暗淡了些许。 苏青安站在原地,看着女仆从容转身离去的背影,内心有些复杂。 平手吗? 或许只有在最后的那一刻,她才用出了真本事吧。 他能明白那不会是什么毫无道理的巨大差距,而是练手和真正抱有杀意的战斗的区别。 在这一点上自己也是如此。 可女武神的战斗方法从来不是利用所谓的武道技巧去登峰造极,对丽塔这样还能算是普通人的女武神,有没有装甲可以说是彻底两个极端的差别。 苏青安不确定对方是否穿了简易的贴身装甲,但他可以肯定对方一定没有使用任何的外力。 不能发挥出太虚剑气相应境界实力的苏青安,离S级女武神的水平还很远很远。 女仆眸子中酒红的色泽愈发深邃,战斗的结果她之前早有所预料,但这样的过程导致的结果她却没能想到。 或许在武道方面上的学习力,即使是幽兰黛尔大人也没能力和苏青安同台竞技。 确实如主教大人所言,是个有趣的人。 但是自己好像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啊。 回忆起了几日间在学园流传的言论,丽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104.丽塔:符华大人,您是谈恋爱了吗? “符华大人,贵安。” 女仆小姐微微欠身,她的注意力就被符华现在的状态吸引了大半。 似乎是因为在家里所以略显放松,少女的穿着有些随意,白色的吊带背心十分单薄,雪白嫩滑如瓷器的肌肤大片的裸露在空气中。 她的肩头饱满圆润而不显臃肿,还略带着一些肌肉保持了视觉上的弹性。 精致的锁骨更是让人一览无余。 线条清晰平直的锁骨给予人流畅的感触,连骨窝都是刚好的深浅适度。 从丽塔的角度上看盘坐在地上的少女,甚至可以看见一些透过单薄衣物后柔美起伏的具体形状。 符华大人原来是穿衣显瘦的类型吗? 和表面上那样的程度对比起来好像有些过分了呢。 少女微微蹙眉,虽然都是女性但她内心的规矩却对这样的裸露程度有些抗拒,而这点在丽塔的视线流转在肌肤之上时就更是如此。 她扯过床上的毯子,在女仆小姐稍显遗憾的目光中遮住了身体。 符华对着来人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我可不觉得这是半夜不请自来出现在别人的家里的人该说出的话啊,丽塔。” “不过算了,有何贵干?” 事实上丽塔如果要是稍微变装一下,这个地方大概就会在一记寸劲开天中毁于一旦了。 丽塔的面容流露出一丝歉意,她弯腰行礼后,轻声说道: “关于这点丽塔表示万分抱歉,这的确不符合女仆的礼仪和准则。” 符华颔首,表示接受对方的道歉后说道: “那导致你不惜违背这些礼仪和准则前来找我理由是什么呢?” “奥托交给你的任务应该没有涉及我吧。” 女仆展颜露出了带着莫名意味的笑容,她说道: “虽然主教大人给予任务的时间还未到来,但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这样悠闲下去了,所以在一会儿后我就会踏上回归天命总部的飞机。” “女武神的职责可不能允许我一直这么轻松,在圣芙蕾雅学园里的这几天我也算是休过假期了,接下来要好好工作才是。” “但在那之前丽塔想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呢。” 符华有些疑惑,自己和丽塔的关系最多只能算是被知道真实身份的同事。 而丽塔一直很会拿捏分寸,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距离也把握的恰到好处。 这样的她会因为产生的好奇心而做出这样有失礼仪的行为,着实很稀奇。 她问: “好奇心?” 丽塔有些无奈的说道: “符华大人很忙呢,早上在练拳,中午和下午在帮助佐藤小姐训练,黄昏时分则在海岸线看海,无论是什么时期丽塔都感觉难以插足进去,所以只能选择这个时间来找您了。” 少女看着对方显露出的苦恼神情,幽幽说道: “所以你是跟着我跟了一天是吗?” 女仆小姐微笑承认,她说道: “跟踪符华大人真的很让人为难,为了不影响到符华大人的正常时光,丽塔可是费了一番心思才能做到。” 符华并不感到意外丽塔可以做到这点。 在不用羽渡尘恢复剑心的前提下,只要用望远镜这种设备,另外注意一下视线,自己就很难发现这样的窥探。 当然如果视线中包含恶意就另当别论。 女仆小姐优雅的跪坐在了少女的对面,她安然的收拾好裙摆,露出了被黑丝裹住的小腿,均匀纤细的腿型和良好的比例很是吸睛。 丽塔直视着那双清澈却望不见底的眸子,轻声说道: “符华大人,您是和苏先生谈恋爱了吗?” 少女一愣,她拧住毯子的纤手合拢的力道下意识的一松,像是讶异于对方言语间的信息量。 最后,她按压了一下眉心无奈说道: “丽塔,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不过我姑且能理解你会来找我的理由了。” “是因为苏青安吗?” 一直仔细观察对方神情的丽塔有些失落于没能看见更有趣的东西。 能让守护神州五千年的仙人产生动摇,那一定会有趣。 只可惜虽然两者的关系或许并不正常,但是也没有到达可以让仙人感觉到了不知所措的程度。 她颔首承认: “是因为苏先生没错,但我更好奇符华大人会与人产生联系这一件事情。” “对于符华大人而言,不产生联系应该是最习惯的做法吧,但您指导苏青安的程度与指导其余学员完全是两个级别,在加上学园里的一些流言,这实在不能让我不感到好奇。” 少女没有动摇,她说道: “苏青安天赋很好,这点丽塔你应该很深刻的认识到了才对,如果是普通的技巧完全没有教导他的必要。” “流言的真实性完全由你自己判断,但无论如何,丽塔,这是我的私事。” “所谓的好奇心没办法作为你问这种问题的理由,你不是这样失礼的人。” 在下了这样的判断后,符华得出了真正的答案,她说道: “和奥托的任务有关系吗?” 丽塔沉默了,试图对仙人说谎或者插科打诨都不是什么聪明的打算,在那双眼眸中一切都好像被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所以她选择了沉默,而沉默就是回答。 仙人淡淡的说道: “他对苏青安感兴趣了啊。” “也难怪,毕竟苏青安能活下来这一点就算是不正常的事件。” “但如果只是好奇他为什么可以活下来的理由,丽塔,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其中的真相。” 少女注视着丽塔的目光变得幽邃而认真,她说道: “苏青安本身的体质毫无特殊之处,他的崩坏能抗性也是正常男性的指标范围内。” “这些天命早就知道了吧,身为天命重要工作人员的唯一家属,苏青安的身体数据应该在有过明确的记录。” “他之所以可以在第三次崩坏的爆发中活下来,只有一个理由,他修成了剑心,把身体内对崩坏能的抗性强行拉高至了不会被崩坏能直接感染死亡的低劣水平。” 丽塔无言,符华说的这些以她的性格自然早就调查清楚,并且她对其也有了很多猜测和假说。 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她按捺住内心的情绪波动,轻声说道: “太虚剑气,剑心吗?那个时间苏先生应该和符华大人您毫无联系,在无法接受您教导的前提下,他的身边应该也没有可以教导他的人才是。” “仅仅依靠天赋自己入门吗?苏先生真是了不起到了让丽塔不得不震惊的地步。” 这是史无前例的案例。 “理论上太虚剑气应该没有帮助人提高崩坏能抗性的功能,但按照理论上苏先生这样的崩坏能素质更不可能修成剑心才是。” 符华望向窗外的弦月,在浓重的夜色中月华洒落下些许温柔的光芒,那像是山间起伏不定的晨雾,可却更通透而美丽。 她说道: “苏青安硬是凭借着某种意义上的天资直接跨越了这份极限,所以他在打破了一个理论的同时也把上一个理论给打破了。” “但也仅是如此,苏青安并不值得奥托继续关注,他的案例不存在复制的可能。” “苏青安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仙人怅然般再次重复了这句话,她纤长的睫毛下眸子被月光折射出了别样的光华,那像是湖泊掀起了波澜,涌入了光。 而那波光粼粼的光景,自然是美如画卷。 仙人很美,出尘的气质让她轻淡的情绪也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丽塔一人注视着这样的画面,心神也在刹那间摇拽不定。 符华大人和苏先生,都有点好看的离谱。 而那样的美丽和容颜都有着干净纯粹的意味,像是诸多美好的愿景停驻于此,让人不忍心对其产生亵渎的念想。 现在的符华大人,内心所想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一向遗世而独立的仙人在此刻却感到了怅然,或许这就是她不喜欢和人产生联系的理由。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像是条线,或许会断,或许也会一直连接着。 而对仙人来说,那都是迟早会湮灭的事物,所能带来的只有空无与悲哀。 丽塔能明白少女重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收敛起了面容上习惯维持的笑容,轻声说道: “今天的来访方式,丽塔下次会向符华大人好好赔罪的。” “关于苏先生的事情,我会如实对主教大人上报。” “那么,丽塔就先行告退,不打扰符华大人的休息时间了。” 女仆起身行礼后,就从窗户一跃而下,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和吹拂的风流之间。 就如她来时一样的不走正门。 符华扯掉了遮住春光的毯子,她赤足走到窗旁,望着弦月四周的光景。 那份由太阳折射而来的光华让云海的罅隙间透露出黯淡而柔和的金黄。 少女仰首看向这样的画面,不言不语。 她怅然的情绪如一阵微风拂过后就消散了,毕竟很多事情她已经习惯。 哪怕只是习惯了一点而已,她看待万事万物的目光和角度就截然不同。 只是…… 即便经历了这么久,这么久的时光,这片天空却一直百看不厌。 是不是很久没有和人一起看月亮了呢? 月亮啊,悲哀与苦痛在沐浴在月华之下时就不自觉的从死寂的心湖中不断涌出。 那一战的结果,导致了今日的结局。 但…… 她想着想着,露出了笑容。 那分明不是多浅多淡的笑,却像是随时会飞走的蒲公英,没有着牢固的根系和未来。 这份笑容给予人的感触比月光更加透明,少女像是随时就会羽化登仙般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没关系。 仅是此时此刻,仙人觉得未来尚能可期。 105.奥托:决定了,老朋友你和苏青安贴贴吧。 天命总部,第三空港。 它终年漂浮于欧洲上空,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世界。 那就像希腊神话中名为阿耳戈斯的百眼巨人,即使陷入漫长的沉眠,一百只眼睛也不会完全合上。 天命总部也是如此,它没有一日停止过运转,人世间的森罗万象尽入其中。 崩坏的爪牙无时不刻的蔓延在世界的角落,而相应的对抗计划必须在它的目光下才能得以进行具体的统筹发配任务。 为此这个庞然大物不能停下脚步,只要它驻足片刻,此起彼伏的悲剧就会源源不断的加剧诞生。 瓦尔基里,即女武神。 这寓意着日耳曼神话中的神灵,也寓意着身披闪亮盔甲,骑着骏马在天空中飞行的少女战士。 天命取这个名字的意义自然更倾向于后者,大部分的崩坏能适合者都是女性,男性很少有人可以拥有对抗崩坏能的素养。 这就是一个少女们不得不拿起武器走向战场的世界,而瓦尔基里这个一贯的称呼就是这个事实的明证。 此时,站在瓦尔基里中最优秀阶层里的女仆小姐轻扣门扉。 在她敲至第三下前,门自动打开了。 里面是采光良好的内设,昂贵的手工制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奢华低调的木制家具全是遵循着西欧古老的样式和风格,象征了主人的喜好和品味。 这里本来就是位于天空中的悬浮岛,但站在这里的窗前却可以看见天命第三空港的大部分全貌。 它位于在高处之上更高的地方。 这是自然的,因为这里就是第三空港的权利中心。 权利象征的就是孤高和傲慢,天命的总部俯瞰着这个世界,而他则俯瞰着天命总部,像是手执棋子的棋手看着一个巨大的棋盘。 当整个天命的权柄都握在一个人的手中之时,那他就能掌握着全世界的命脉和无数人类的命运走向。 五百年的岁月如白驹过隙般的掠过,握住这道权柄的人依旧在活在这个世界上,像是永生不死的幽灵。 天命的大主教。 奥托•阿波卡利斯。 这个有着无数传说和故事的男人被世人敬畏。 仇恨他的人数不胜数,对他感激涕零的也多如繁星。 以常理的善与恶并不能去定义这个男人,他做过如恶魔般残忍而违反人道主义的人体实验,也有把女武神当做战争工具的习惯。 他像是信奉着能利用的就要利用的准则,无论那是他人的性命、尊严、感情甚至是人格都无所谓。 有人认为他是没有底线的疯子,可这些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却带来了确实的成果。 抗崩坏疫苗和人工圣痕。 这两个足够改变战局的事物,就出自位于西伯利亚的巴比伦塔。 即使后续因为这项实验诞生了律者,但因为这两样事物改变的东西却也无法被抹杀。 奥托的支持者认为他的行为是人类想要战胜崩坏不得不付出的牺牲和代价。 他们认为想要不染上鲜血的结束一场战争就像是一个不合理的笑话。 现代的解剖学由动物解剖到人体解剖,从实验到实践的这个过程中也会有血腥,可是从最终结果来看也是好的,并且由其中得到的经验和成果拯救了无数的生命。 在他们眼中,巴比伦塔里发生的事情也是如此。 但其中积累下的血与骨,所诞生链接出的仇恨连锁却更是真实无误的东西。 很少人有这个魄力把生命当做筹码来衡量,因为不管双方孰轻孰重,做出选择的人都必须承担起相应的罪孽和憎恶。 奥托不是有魄力,或者说他会这样做的理由无关乎这些,他没有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些是必要的牺牲,也没有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的打算。 他早就过了在乎这些的阶段,这个男人无所谓他人的谩骂和指责。 他像是一个拎起屠刀斩向崩坏的复仇者,又像是为了追求某种事物,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的殉道者。 奥托•阿波卡利斯一直坚定不移的朝着某个方向奋力的前行着,而不管期间脚下踏足的是他自己的人格还是底线,又或者是无数的冤魂,他都不在乎。 只要可以窥见那一丝光亮,即使践踏人世间的一切法则和道理,他都在所不惜。 没有人可以想象这个一手遮天的男人至今所行所为的,都仅是为了内心里的那束光。 卡莲•卡斯兰娜。 他要把这个女人拽出生与死的界限。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所谓的地狱或者天堂,那天命就会是他打碎天堂和地狱门户的剑刃了。 她不是喜欢没有人会因为崩坏而受伤的世界吗? 所以如今的天命诞生了,哪怕他已经犯下了那个圣女会因此感到苦痛与悲哀的罪行,但随之造成的结果却又是毋庸置疑的,奥托确实守护住了世界上大部分的美好。 他选择来背负这一切,为此不被那个人理解或者原谅也是常理。 而在找到可以复活她的方法后。 名为奥托•阿波卡利斯的男人,将亲手终结崩坏。 为了那个飘渺而虚妄的夙愿。 奥托孜孜不倦的探寻着真理的存在,他学习着科学,是各个方面领域名副其实的专家,五百年的岁月和天生的聪慧让他积累下了正常人类无法企止的底蕴。 他甚至研究过神学,这样傲慢而又孤高的男人早年的一段时间就像是疾病乱投医的可怜虫,他努力的要抓住所有的可能性,所以哪怕在那之后从未信奉过神明的他也深深的投入过这方面的知识海洋。 即使最后选择了将其弃之如敝,他也还是没有白费功夫,成功从中得到了一些启发。 有时候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放下一些固执的偏见,这是奥托从这件事情中得到的道理。 为此,奥托很少会去小看一个人。 比如说,苏青安。 在沉默的放下手柄,不去看卡莲幻想的游戏画面后,这个男人饶有兴致的游览着女仆小姐呈现上来的报告,在短暂的几息过后,他抬首问道: “丽塔,你觉得苏青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丽塔斟酌了一下,回答道: “主教大人,您觉得一个普通的17岁男性,应该是什么样的性格呢?” 合格的属下自然不会用问句来回应上司的问题,所以丽塔自然的继续说道: “这是一个十分笼统的问题,但是无非逃脱不了几个定数,在得知了那样的家庭环境和苏青安的人生轨迹后,就不难得出结论。” “何况以前的苏青安还有些偏向社恐自闭的倾向,他的交际圈几乎不超过五指之数,如果按照正常逻辑的线路走下去不难想象他以后的未来和性格也是如此。” 女仆小姐加重了声音: “但转折点发生了。” 男人的唇角掀起,淡淡的笑意将他俊美的面容渲染的柔和,只是那双翡翠色的眸子却依旧裹挟着不化的寒流,让人望之生畏。 “哦?转折点?”奥托觉得话题有趣了起来,说道。 丽塔颔首说道: “在苏青安的父母死亡后他独自一人来到日本长空市,是一个转折点。” “如果不是因为来到了长空市,现在的苏青安应该依旧安全的待在神州的沧海市,继续度过原定轨迹的一生。” “但来到了长空市却代表了他的未来注定无法这样美好。” 奥托拍起了手,他的兴致像是被完全提起,面上的笑容愈发浓重。 男人说道: “如果这放到某种史诗的开幕里,就像是勇者的命运开始产生了偏移,由此之后勇者便会走向一条不归之路。” “他中间会遇到亡国的公主,会遇到流浪的骑士,会遇到酒馆里用表演杂技来颓废度日的魔法师,会遇到精灵之国的大贤者前来考验,而最后的最后,勇者将会和魔王对决。” “而这一切命运的开端就在于最初的开幕。这很有趣不是吗?丽塔。” 女仆小姐有些无奈的说道: “主教大人,虽然您像是在说一些三流的RPG的设定,但是某种意义而言确实如此。” “可或许和您说的有些许不同,苏青安并不是勇者,一定要说的话,按照您的比喻手法,他只是开场即死的小兵。” 奥托若有所思,他点头说道: “确实如此,勇者就算是最弱小的时期也拥有了拔出圣剑的资格,但要是对应现实,苏青安手里所能拿得最多也只是一把村口的铁剑。” 假设拔出圣剑的资格指得是崩坏能的适应性和抗性,那奥托所做出的比喻简直就再形象不过了。 丽塔继续说道: “如果按照您的故事流程,那或许那个女孩才有着成为勇者的资格。” 奥托闻言,笑道: “K423吗?或许确实如此,我也很好奇,她最后会是成为勇者还是魔王。” “这样主人公本身就是最大BOSS的设定也很流行不是吗?丽塔。” 丽塔微笑道: “诚如您所言,主教大人。” “我无意质疑您的品味,但关于苏青安的事情请您容许我继续讲述。” 奥托露出了表示歉意的笑容,颔首说道: “哦,当然,请继续。丽塔。” 女仆小姐说道: “前面我说的是第一个转折点,不复安宁的未来在现在看来已经确定,而要想在第三次崩坏爆发的长空市里生存下来的前提条件,以苏青安之前呈放在天命数据库里的体检报告来看,可以直接宣告死刑。” 奥托接话道: “但是他却没死,并且安然无恙的活到了现在。” 丽塔点头说道: “这就是第二个转折点,在2013年11月9日下午的1点43分,苏青安在个人移动端内传输了名为太虚剑气的功法。” “就如您所想的那样,主教大人。” “这追根溯源上是符华大人的东西,但在确认了其极苛刻要求后的如今,这本性价比极低的功法对苏谨言那种等级的天命成员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他以神州人的立场收藏一下仙人古籍也算是顺理成章。” “这应该就是苏青安会拥有太虚剑气的理由,当然出于谨慎,我还是对比了一下天命数据库里的太虚剑气和苏青安手中的有何不同,结果却是预料内的完全一致。” “而这完全一致的结果,才让我为后面发生的事情感到惊叹。” “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在但崩坏爆发前,苏青安毫无疑问的凭借着个人之力入门了剑心。” “在17岁的年纪。” 丽塔幽幽的念出了苏青安的年龄,对于了解过一点太虚剑气的人都会明白这个数字的意义和其中的不可思议。 奥托沉思道: “在17岁的年纪入门了剑心吗?还是以那样低劣的崩坏能素质,某种意义上的天才啊。”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脱离了NPC框架的游戏人物,充满着未知的趣味。” 丽塔说道: “后面的事情对比起这个反而不显得有多离奇,按照您的说法表达那就是苏青安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将所有可以学习的技能点满了熟练度,他已经从刚出村的菜鸟战士变成了武器大师。” 男人拿起被他放在一旁的报告,说道: “就如你在报告上说的一样,这就是他匪夷所思的学习能力吗?” “哦?在和你战斗不超过三分钟的过程中学会了你的武技?虽然我未曾亲自练过武道,但姑且也能明白这不是单纯大脑上的学习力可以做到的程度。” “他对身体的操控程度也一定和正常人完全不同,这应该才是那所谓学习力的正体,也是可以做到这种程度的理由。” “真是有趣,如果说这是天生的能力,那他自幼年时偏向自闭的性格除了家庭忙于天命事务的因素,也会和这个有关联才是。” “天才的视野总是和常人与众不同,这点丽塔你应该也有些共同语言吧。” 丽塔摇头说道: “不过是末微的才能罢了,和幽兰黛尔大人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奥托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和比安卡比起来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的才能敢说不是末微呢? 那就像是巨龙和人类,是生命本质上一般巨大的差异和不同。 男人继续看着报告,自言自语道: “后面长空市逃亡期间遭遇了迦尼萨,用摩托溜了这个帝王级崩坏兽几乎城市一圈,最后用大楼的自重把它压到当机?” 奥托情不自禁的笑了: “哈哈哈哈,真是一场天马行空又合理有趣的战斗,这是一个未曾经历过任何战场洗礼的少年所能做到的事情吗?” “果决,勇敢,冷静还有最关键的——正确的判断。” 丽塔补充道: “还有一点点小小的运气,主教大人。” “最后苏青安失去了行动能力,在迦尼萨苏醒即将要杀死他的时候,符华大人出现了。” 奥托调侃道: “多么刚好的时机,美人救英雄,如果他是主角那我的老朋友一定是个重要NPC,说不定还能混一个女主角当当。” 简直是犀利到如手术刀般精准的吐槽。 女仆小姐轻笑说道: “事实上符华大人和苏青安的关系确实不错。” “圣芙蕾雅学园内有传言说他们两人会相约在黄昏时期一起看潮起潮落和沉入海面的日轮,每日清晨还会在一颗巨大的榕树下面练拳。” “而抛去这些流言,在苏青安昏迷的那一天,符华大人完成任务的时间是三分钟以内,几乎只是重复了走进去然后走出来的操作就踏上了返回圣芙蕾雅学园的飞机。” “而在整个圣芙蕾雅学园对苏青安的昏迷毫无办法时,在符华大人回到学园不久后,苏青安就十分巧合的自然醒来了。” 奥托沉默了,他听明白了丽塔的言下之意。 以他对那位仙人的了解,这样的作为其实有违常理,所以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丽塔在吹牛逼,但旋即在明白丽塔不可能会在这方面上欺骗他后,某种奇异的心理就让他感到了愉快和强烈的好奇。 他笑着自言自语道: “我的老朋友,让你不惜短时间使用两次羽渡尘的代价都要拯救的人,我实在是不得不感到不好奇啊。” 男人略过了报告里琐碎的事情和细节,就连任务的核心K423的报告都在短时间内被他忽视了过去。 比起这种随时都可以看的报告,显然是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和好奇心才更重要。 在划到大半部分时,奥托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 那是苏青安虚拟训练的一段视频记录。 足足一个小时的进度条里面,存在的全是无比血腥的死亡画面。 少年咬牙切齿,按捺着苦痛,他的躯壳正在一点一点的被崩坏能侵蚀成结晶,最后湮灭于无。 这样的画面几乎重复了数十次。 或是浑身沥出血液而死,或是器官衰竭而死,或是骨骼被控制不好的崩坏能侵蚀成结晶化而死,或是如刚才那样的画面一样,干脆的湮灭成尘埃状的颗粒。 【千星】。 这是在修炼【千星】的一部分过程。 奥托端详着少年直视着前方的坚定眼眸,关掉了视频,他笑着说道: “丽塔,或许我们依旧不了解这个人。” “他身上有种让我感到似曾相识的坚定意志,这很有趣。” 男人轻轻的打了个响指,他微笑说道: “决定了,过一段时间让老朋友和苏青安一起出次任务吧。” “我相信,那一定会很有趣。” 106.煮饭婆的苦恼。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班长请你帮我管一管琪亚娜吧。” 雷电芽衣不好意思的绞着葱白的手指,她水润的唇瓣轻抿,眼眸也有些躲闪,显然说出这样的请求对她而言内心也承担了很大压力。 在吐出这番言论后,她诚恳的看向面前的少女。 如果忽略各种各样的因素,这句话就像是在一个不成熟的家长在为了自己的孩子请求着老师的帮助。 当然,实际情况也相差无几。 符华无奈扶额,她看着正襟危坐在眼前的芽衣,说道: “芽衣同学,虽然我姑且能明白因为琪亚娜同学书面成绩不合格,导致你来找我救助这个理由,但是我记得你的成绩足够辅导她了。” “应该不需要我来监督她学习吧。” 雷电芽衣发出了情绪复杂的叹息: “琪亚娜实在有点太不自觉了,晚上几乎稍微不注意她一下,她就会走神摸鱼,完全学不进去。” “布洛妮娅那孩子也是的,虽然平时很乖巧,成绩也很优秀,但生活作息完全不正常。” “半夜不开灯坐在电脑前打游戏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而且和她认真说了熬夜不好,会伤眼睛,长不高后,她还会很可怜兮兮的拉着你的衣角,仰着脑袋对你说下次不会了。” 符华已经明白了结局,她接话道: “所以你就原谅她了?” 雷电芽衣絮絮叨叨的老妈子模式被打破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因为那副模样十分可爱,让人忍不住就原谅她了。” 符华感觉有些好笑,对于这三个孩子而言,面前的雷电芽衣或许就是最坚固的纽带。 这个女孩面对她们两人有着骨子里的溺爱和温柔,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自然是感情之间的维系几乎牢不可破,坏事就是现在的这个问题了。 她说道: “所以既然你会来找我,那结果就已经很明显了。” “布洛妮娅那孩子之后半夜肯定还是会玩游戏吧。” 雷电芽衣苦恼的点头说道: “和那孩子上次提到这个的时候,她还说虽然长不高和视力不好是大敌,但是关键的公会战她决不能辜负伙伴的期待什么的。” 回忆起那个小女孩眸中燃烧出的火光和执着,那就像是什么热血漫主角的画面,让芽衣无力吐槽。 对方提起关于胜负的话语格外笃定,仿佛只要她在对方就必输无疑的口吻简直像是这个领域的不败王者。 而事实上在MMORPG游戏《崩坏神域》中,布洛妮娅所操纵的角色【合金装备布狼牙】就是统治整个游戏的王者。 她一路上披荆斩棘,一分钱没充就轻而易举的制霸了这个游戏,可谓是把所有氪金玩家按在地上锤的究极白嫖党。 在白嫖界当中【合金装备布狼牙】也是当之无愧的豪杰,在各个游戏都有留下了零氪制霸的传说。 雷电芽衣和符华自然不知道这些,以家长立场的两人可能之后会成为【合金装备布狼牙】传说道路上的一大阻碍。 布洛妮娅能否历经险阻打败现实的大敌到达更遥远的彼方,我们在这里先且不谈。 符华对芽衣口中的公会战感到了一丝兴趣,和布洛妮娅一样,她也是隐藏的资深游戏玩家。 虽然对此并不沉迷,同时对玩游戏得到愉快的角度思路和常人完全不同,但资深游戏玩家这一身份却无法被掩盖。 而公会战无疑也是游戏当中有趣的一环,其中涉及到的人际交往,游戏水平,角色培养程度和一定的计谋都是可以深挖的乐趣,符华就曾经以一拖百成功锤爆了对面的公会。 基于以上种种理由,她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理解布洛妮娅所说的话。 但以目前的立场却不允许她对芽衣解释关于公会战的问题,说到底在家长带着孩子因为沉迷崩坏三而无心学习的问题来找老师的时候,老师不可能一本正经的对家长解释肝深渊和凹分的辛苦。 那也太草了。 所以符华给予了另一个道路的答案: “屡教不改的话,就断她网线吧。” 简直是直爽明快到如魔鬼一样的发言。 面对这样一针见血的做法提案,雷电芽衣在心动了刹那后,就发出了幽幽的叹息: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样的程度难不倒布洛妮娅那孩子。” “我会好好教导她的,下次就用晚饭摆盘不摆她喜欢的图案来威胁吧。” 符华对芽衣的心慈手软表示不看好的态度,她说道: “像芽衣同学那样轻飘飘的威胁大概是不管用的,如果断网不行的话,我们还可以断电。” 在符华将继续提出布洛妮娅逐渐无法应对的提案之前,一道声音给出了两人崭新的道路。 “芽衣,只要你和布洛妮娅那孩子一起睡,她就做不到去玩游戏了。” 苏青安轻轻推门而入,他单手托着盘子一边将上面的果汁放在两人身前的桌上一边说道。 “至于琪亚娜,只要你说如果考试不及格就一直和布洛妮娅一起睡觉,她大概就会稍微努力一下了。” 某种意义上,苏青安说出了对琪亚娜而言极为魔鬼的提案。 雷电芽衣在恍然大悟的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后,又感觉到了迷茫。 确实布洛妮娅那孩子和自己一起睡的话会意外的变得很乖巧,就像是把自己当姐姐一样。 但如果以自己为筹码对琪亚娜进行威胁的话,总感觉变成了类似出卖色相的行为。 画风变得奇怪了。 自己除了认真煮饭给大家带来幸福外,还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监督布洛妮娅好好睡觉,督促琪亚娜认真学习吗? 可恶啊,这是什么废柴用法。 莫名的挫败感让雷电芽衣觉得自己十分废柴,可是明明自己肤白貌美,胸大腿长,学习优秀,为人处世还广受好评,德丽莎学园长跳起来拍自己肩膀都要说自己很省心,姬子少校把食材放进冰箱后都说有自己真好。 为什么这样的我会觉得自己是废柴? 这一定是错觉。 直觉告诉雷电芽衣,苏青安所说的方法肯定十分有效。 而她需要舍弃的,只是内心里一些小小的羞耻心,换取的则是伙伴优异的成绩,良好的作息。 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样做就像是和魔鬼做了交易,从此之后某些东西就一去不复返。 不对不对不对,在思考这些问题前,她要解决一下眼前的疑惑。 那就是为什么在班长的家里苏青安会出现并且一副若无其事,自然而然的给自己倒果汁。 这样主人的做派是怎么回事?! 你们的关系是什么情况? 同居情侣吗? 在脑内剧场逐渐因为少女心疯狂暴走得出更为奇怪的答案前,苏青安的话语打断了思考回路。 “芽衣,如果这样都不行的话,就让我来对付琪亚娜吧。” “我会努力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补习计划的。” 苏青安念出终身难忘这四个字时,唇角微微上扬的笑容显得分外愉快。 不知为何在芽衣仔细观察少年微表情时,能察觉到一点点跃跃欲试,这种情绪对一向清心寡欲的苏青安来说实在有些难得。 但是越是难得,芽衣就越是不敢想象假设琪亚娜接受苏青安特训以后要面对的地狱。 肯定会比在滚筒里不断奔跑只为吃一口食物的仓鼠还惨,履带的后面应该会被改造成搅拌机,做不出题不仅没有饭吃,甚至会被塞进搅拌机里面变成意义不明的酱料。 而在临死前的那一刻,白毛仓鼠还会一直叫着芽衣芽衣。 人间炼狱啊。 雷电芽衣发出叹息的同时,她的面容逐渐流露出了剑士的坚韧。 武士般那一往无前的决意随着她更加挺直的背脊散溢出了锋芒。 为了不让琪亚娜堕落到那样悲惨的结局,我雷电芽衣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出卖色相又如何? 为了琪亚娜的话,这些不过是无聊的细枝末节。 哪怕羞耻心造成的那种触感依旧不可避免,但雷电芽衣已经有了直面这一切的觉悟。 嗯,这副模样就像是因为丈夫欠债所以被迫要用奇奇怪怪方式还债的妻子。 雷电芽衣道谢: “多谢二位的提案,我会自行斟酌施行的,那么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符华说道: “不需要我去帮忙了吗?” 雷电芽衣认真说道: “本来过来麻烦班长你就很不好意思了,班长本来就不是很悠闲,而且最近由乃也在你这里训练吧。” “所以既然找到了一些可能有用的方法,那我还是就先自己努力一下试试看。” 符华点头说道: “嗯,如果需要帮助芽衣同学可以继续过来找我。” 在点头表示明白后,雷电芽衣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后的间隙,急匆匆的离开了。 在玄关处换好了鞋子,雷电芽衣推开了门走了出去,她感受着吹拂而过的风流大脑稍微冷静了些许。 所以她还是没问出为什么苏青安会待在班长家这件事情的理由。 应该不像是情侣,虽然可能从个人角度她比较喜欢这样的展开。 可考虑到两人的性格,即使有所发展也不可能快进到这个阶段。 少女伸手整理了一下被风流吹乱的高马尾,随口说道: “可能是打游戏吧。” 不经意间说出了百分之五十的正确答案,雷电芽衣的思绪就随着天空之上律动的云絮开始飘远。 她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喃喃道: “不知道这几天学园长会不会太忙而没有好好休息呢,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啊。” 即使学园里没有人因此受到致命伤害,但是接踵而至的各种问题也足够让学园长焦头烂额。 西九条沙罗老师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了,但该教导的科目她却一节都没有缺席过,明明是校医可对自己的身体却不是很在意。 如果不是圣芙蕾雅学园有着食堂,她怀疑西九条沙罗会变成那种天天吃速冻食品,追求方便至上的人。 回忆起那个女人香水和烟草味在海风中变得温柔的气息,雷电芽衣由衷的希望她可以好好休息。 比起学园长,或许一直从未倒下的西九条沙罗才更需要被关心。 但那个校医却恰恰是最难以被关怀的类型。 少女的眼眸间噙着一丝忧郁,她就是这样会不自觉关心他人的性格,对于稍微熟悉亲近的存在都会十分在意对方细微的变化和负面的状态,并会做出恰到好处且形式不一的慰籍。 这对被关心的人而言自然是会感到温暖的性格,可对雷电芽衣自己来说,一直长此以往的这样却是会容易失去自我。 但仅是现在,这些都无关紧要。 雷电芽衣想起了恢复状态的无量塔姬子,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有姬子少校的话,学园长就不会这么辛苦了,下次建议姬子少校和沙罗老师好好谈谈吧。” “还有今天也要和琪亚娜好好说一说关于学习的事情了。” 此时的琪亚娜慵懒的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浑然不知某种意义上的危机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近。 现在的时间段咖啡店还未开业,布洛妮娅在房间里为着公会战做着准备,西九条沙罗抿着咖啡微微蹙眉看着学生们后续的体检报告,无量塔姬子带着些许暴躁的情绪在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隔壁的德丽莎在偷偷的擦犹大。 现在的这一幕幕都是圣芙蕾雅学园日常里微不足道的时光,在接近中午的时段里,从清风摇曳的枝叶间落下的光影和悉悉索索的声响揉碎在一起,安然的记录着所有的画面。 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后。 枝叶依旧摇曳,阳光仍然倾斜洒下。 那颗巨大的榕树和潮起潮落的海浪一样安然落座在原来的地方。 变化多端的云海在海面上透露出与往日色彩重合的金黄。 而那些海风所裹挟的温度还是会偶尔落于一尘不变的巧合像是在缅怀着过去的光阴。 那是在很久很久之后。 在……眼下的光景不复存在的时候。 107.无量塔姬子打出了暴击 黄昏时分。 无量塔姬子核对过最后一份文件,发出了叹息。 虽然赶在了下班时间前结束了今日的工作,但是女人还是难以从被万事缠身的感官中快速的脱离而出,她慵懒的伸展了一下腰身后,就颓废的趴在了文件堆里。 当然这样的做法招致的后果是,下属会发现文件上出现几处口红的痕迹。 但这样偶尔无伤大雅的粗心一面,或许也是无量塔姬子的魅力之一。 女人的脑袋依靠在桌上,她慢慢侧过脸看向窗外的夕阳,光线柔和的穿透了单薄的纸张落入她琥珀色的瞳里,微风让文件的一角掀起随之律动,阳光也跟着跳跃出悠闲的乐章。 经过了纸张的中和,即使阳光没入瞳仁也不显得有多刺目,女人就这样安静的睁着眸子,眼睛里面倒映着窗外时而掠过的海鸥和云絮。 这是她一天当中难得放空自己的时间,大脑里的琐碎和烦躁的心绪都湮灭在更广阔的事物中,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去思考。 仅是去眺望着一些无意义的景色或者微观的事物就已经足够。 在这样的光阴中无量塔姬子可以得到神奇的放松和安宁。 良久。 又或许只是五分钟不到的时光。 无量塔姬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墨水的清香和窗外的海风涌入胸腔由此蔓延了全身,让她的疲劳缓解了些许。 一天要结束了。 以这个点为分界线,之后就不是工作时间。 但在这之前还要和学园长那个家伙交接一下今天的工作和报告,才能为这最后的工作时间落下句号。 无量塔姬子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腰间,她看着桌子上凌乱的文件袋和未整理好的散件,由衷的感到了忧郁。 女人一边有条不紊的熟练整理着文件,一边无奈的喃喃自语,抱怨道: “希望学园长有好好工作吧,我不想明天的工作量又因为她的摸鱼而大大增加了。” “本来在圣芙蕾雅学园这种地方任职应该是养老的摸鱼场所啊,为什么我感觉某种意义上而言比以前工作的地方更累了。” “那个矮子修女,如果今天还发现她在看漫画的话,就让她加班到死好了,把工作留到明天可不是一个合格的修女该有的行为。” 女人露出了森然的笑容,话语间逐渐加重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十分钟后。 当无量塔姬子抱着一堆文件,打开房门见到就是眼前的这一幕。 放在角落的金色十字架被擦拭的闪闪发光,余晖的落下更是点缀的它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表现出了与以往不同的精神面貌。 可以看出对十字架进行保养的人一定花了十分多的时间进行细节的处理,才能做到犹大现在这样一尘不染的光辉形象。 堆积如山的文件袋从桌角堆到一米高,桌上的零散文件更是铸成了高高的围墙组成了一道天然遮蔽视野的优秀防线。 几只羽毛笔滚落在桌面的边缘,墨水沾染在了白纸上,并还正在缓缓溢出让一副自然的画卷一点点成型覆盖在了文件密密麻麻的字迹上。 如刀锋般锐利的笑容让无量塔姬子的面容此刻有着如罗刹般的美艳和恐怖,她进来时没有选择敲门,打开门房的动作更是悄无声息。 现在的迈向学园长的脚步也未在祥和的氛围里留下一点痕迹。 最后的结果就是无量塔姬子如幽灵般来到了办公桌前。 此时被自己所铸成防线遮蔽了双眼的德丽莎学园长毫无察觉危机的到来。 女孩一本正经的看着手上的书籍,那双蔚蓝色的眸子聚精会神的盯着某个画面一动不动,像是在享受回味着这一幕给她带来的快乐。 可转眼间她微蹙的眉宇间又夹带着愁丝,只见德丽莎缓缓摇头叹息: “虽然对面的反派也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吼姆心中的正义却不得不让自己与对方为敌,这是理念和理念之间的碰撞,是立场与立场的不同导致的命运。” “可最后双方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了对方,并敬佩起对方的选择和坚持,但即使如此还是爆发了最后的决战分出了生死,这样的感动和纠葛也是很加分的地方。” “不愧是吼姆大冒险最受好评的一卷,看得我意犹未尽啊。” “不如再看一遍吧,这样的经典作品就是要时刻回味才能品出不一样的味道。” 德丽莎笃定的点头,像是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十分合理,并要马上付之行动。 而就在此刻,女孩终于发现了漫画上倒映出不自然的黑影,在她如发条机器一般不自然一点点抬头的同时,仿佛来自幽冥地狱一字一句念出的话语让她寒毛炸立。 “学—园—长—大—人。” 无量塔姬子的低喃让德丽莎原本放松的面容紧绷成僵硬的表情,她抓住漫画书的手在刹那间变得不知所措。 颓然的抑制住了本能想要撕掉漫画的双手,德丽莎明白自己已经不可避免的走向了败北。 可恶!哪怕是经过了西九条沙罗建议后所进化成可以在一秒内把漫画撕成夸克级别的究极奥义,在此刻也不能使时间倒流。 不甘心迎来最后审判的德丽莎选择了胡搅蛮缠,她心虚的说道: “姬……子少校……现,现在是下班时间了!” 不知为何,在后半句话时女孩的话语变得十分的理直气壮,完全不复之前的心虚。 无量塔姬子笑眯眯的说道: “哦?看来一点工作都没有干的学园长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 德丽莎看见对方毫无笑意的双眸,背脊突兀冷汗淋漓,为什么自己说到下班时间就突然变得嚣张起来了,现在这个情况不是十分糟糕了吗!? “等等!姬子少校我有话要……” 伴随着办公室内的一阵沉闷的轰鸣,女孩口中未吐出的狡辩就此胎死腹中。 明显打出了会心的敲击,让德丽莎双手捂住了额头,她看着身上好像缠绕着黑气的无量塔姬子,身体本能的瑟瑟发抖。 “今天没做完工作不许走哦。” “我亲爱的,学—园—长—大—人。” 面对着女人面无表情的宣言和那庞大怨念集合的恐怖气场,德丽莎感觉自己接下来可能有点不妙。 今天,是德丽莎的败北。 108.符苏天下第一。 “啊啊啊,别揪我耳朵了姬子少校,我有在干正事的!” 无量塔姬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放下了捏着女孩耳朵的手,说道: “德丽莎学园长,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该工作的时候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当社畜啊。” 德丽莎揉了揉发红的耳朵,理直气壮的对姬子举起了手机说道: “观察学生的生活判断她们的心理健康也是很重要的一环的!” 无量塔姬子露出了冷笑: “什么啊,你就是在单纯的八卦而已。” “别把学园长的职责全都扯到你喜欢的地方啊,你个矮子修女!” 德丽莎像是害怕姬子即将到来的暴击,连忙抱住脑袋说道: “等等!等一下!先别动手啊!” “姬子少校,难道你不好奇苏青安现在在干什么吗!” 无量塔姬子一愣,原本笑容里裹挟的森森寒意就无影无踪,她疑惑的说道: “小家伙?按照这个时间的话,他应该打烊关店回家了吧。” 德丽莎自信的笑了,她炫耀似的举起手机说道: “姬子少校去逛逛学园现在的论坛吧,里面会有你想要看到的东西哦。” 无量塔姬子脸色一黑,她把女孩的手机抢过来说道: “卖什么关子,这个我先没收了。” “学园长现在就先老老实实的把文件好好审核一遍吧。” 不顾德丽莎哭丧着脸的模样,姬子把羽毛笔塞进了她的手里并递过一叠厚厚的文件,之后她在德丽莎幽怨而小心翼翼游走的目光下,看向了学园长先前游览的界面。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充满让人吐槽欲望的标题。 【震惊!符华大人竟然在和圣芙蕾雅学园唯一的男生暗自幽会!】 啊,好长的标题。 还有这个莫名熟悉的三流街角新闻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但更让她注意的还是那两个关键词。 符华和苏青安吗? 嗯?!幽会?! 这个组合方式?是姬子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一天的疲劳被巨大的好奇心和跃跃欲试八卦的欲望彻底击溃,无量塔姬子感觉到了诡异的神清气爽,因为学园长过于废柴所覆上的阴霾也驱散一空。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组合简直比佐藤由乃NTR了琪亚娜和雷电芽衣结婚了还奇怪。 因为两个人都一直给予人禁欲和清冷的印象,但仔细思考之后姬子却发现两人的关系一直其实很好,可这种关系的表现形式却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让姬子都感觉自然而然,觉得没什么不对。 而在现在被标题挑破思维模式给出全新方向后…… 无量塔姬子表示觉得没什么不可以。 她迫不及待的往下继续游览。 除了被刷到几百楼的评论和标题外,那几张照片就是这个帖子唯一的信息。 天与海的交接处有着巨大而蜿蜒的美丽弧光,这是被拉远的视角,照片的下方是在海岸线附近的潮水拍打在礁石上溅出银色的大量泡沫,而最关键的信息就是那两道身影坐在岸边,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在眺望着远方。 总体而言这张充满了艺术氛围的照片不足够当有力的铁证,因为背影在光线中显得有些朦胧。 但之后是几张照片却清晰的证明了是这两人就是苏青安和符华。 无量塔姬子的兴致像是消失了大半,她喃喃自语: “期待了半天,原来是在一起看海啊。” “符华原本就有这样的习惯,苏青安那孩子也是如此,可能是恰好遇到就一起看了吧。” 很快推断出了大概的真相,对两人有了充分了解的姬子明白这种情感的萌芽很难短时间在那样的性格里诞生出来。 或许比起苏青安的性子,符华才是最难搞的那个吧。 看透了一切的无量塔姬子发出了叹息,她默默的刷了一楼的帖子就把手机还给了德丽莎。 德丽莎一本正经的签完了几份文件后,偷偷的瞥了眼一旁站立在窗前的姬子,在确认对方视线未偏移过来后,她小心翼翼的拿过了手机。 打开后,她看到了自己账号在这条帖子上的发言。 【符苏天下第一。】 而在这条信息发出后,就陆陆续续出现了重复这句话的整齐队列。 不愧是你,果然很懂嘛! 女孩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之后这个以德丽莎真人照片为头像的论坛账号又水了十分钟的论坛。 但当伴随着学园长办公室内响起一阵沉闷的声音,这个账号的头像就在好几天的时间里都是沉重的灰色,没有再次上线。 —————————————————— 佐藤由乃满怀心事的站在与其他宿舍的区域分割开来的房屋前,她再次看了眼手机上那个人发来的留言。 【今天的训练延后,六点半的时候来我家一趟吧,佐藤同学。】 【这次的训练或许会有点辛苦,所以还请白天的时候好好休息一下,能沉着冷静的忍耐着内心的情绪选择养精蓄锐,也是女武神需要学习的一部分。】 这是对方早晨时发来的讯息。 为此她原本打算和琪亚娜看一天的电视,打一天的游戏,不过中间芽衣回来以后琪亚娜就开始诡异的奋发图强去认真学习了。 因为正处于略带焦躁的小情绪里,佐藤由乃没有试图去理解其中的缘由,不然她可能会笑出声。 之后习惯晚上打游戏的布洛妮娅则不知为何默默的代替了琪亚娜的位置和佐藤由乃开始双人模式。 没办法,佐藤由乃的游戏技术区别于琪亚娜的黄金级和布洛妮娅的王者水平,是处于黑铁的阶段。 如果你选择和她进行PK的游戏模式,那就只能看到她用着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游戏角色血槽快速清空,一次又一次,几乎没有例外。 理由就是无论是琪亚娜还是布洛妮娅,她们的游戏库里面都没有单纯的割草游戏。 总之,在游戏方面上。 佐藤由乃是笨蛋。 但是她的脾气很好,所以对于布洛妮娅这样可以轻松带飞她的人来说,佐藤由乃是一个很不错的游戏伙伴。 在布洛妮娅带她赢了之后,佐藤由乃还会奖励般的摸摸她的脑袋,让小女孩很是开心。 总体来说,今天佐藤由乃过得很和谐安宁。 而她现在即将要面对的,就是符华口中未知的训练。 109.拟似律者和仙人的对决。 “咚,咚,咚。” 和在苏青安昏迷时的敲他房门的小心翼翼不同,佐藤由乃现在的敲门只恪守了基本的礼仪。 没有让女孩等多久,房间的主人很快打开了门。 她穿着以往一样的雪白练功服,红色的眼镜被她特意摘了下来,那双未经遮掩的秋水眼眸和五官格外出尘靓丽。 符华轻声说道: “进来吧,佐藤同学。” 佐藤由乃礼貌的颔首,在玄关换了鞋子后,关上了门。 在她转过身后,虚幻的世界中,透明的羽毛渲染出赤红的色泽,悠悠落下。 佐藤由乃默不作声的跟随在符华的背后。 对方显然不是来特意教自己文化课的,那在家可以进行其余方面训练的理由,佐藤由乃也只能猜到那几种可能性。 一分钟后。 佐藤由乃穿行过一片地下设施,来到了眼前这宽广巨大的空白场所,明白了具体的答案,她问: “虚拟战斗场景?” 符华点了点下巴,她说道: “这是A级女武神的福利之一,作为训练的场所应该很合适。” “今天的训练很简单,和我对练。” “虽然姑且在这几天了解过了你的水平,但是具体的东西还是真实的对练才能更方便看出来。” “佐藤同学想要变强对吧,那作为你暂时的指导者,我就必须足够了解你才行。” 对练吗?她在内心轻声念叨喃呢着这几个字。 回忆起今日所看见的画面,莫名的情绪涌上大脑,女孩眸子里的翡翠色愈发深邃妖冶,她望着不远方的符华,说道: “如果这是变强的必要条件的话,我很乐意。” 符华说道: “虚拟战斗场景的用法,你应该上课的时候有了解吧。” 佐藤由乃说道: “当然。” “领域装•翡翠,覆盖。” 伴随着声音的落下,女武神装甲代替了原本的穿着,窈窕的身姿被勾勒出格外清晰的流畅线条。 虚拟战斗场景的智能数据库里收集了学园所有的装甲数据,只要呼唤出相应的装甲代号就能具显出对应的女武神装甲。 而领域装•翡翠就是佐藤由乃的专属装甲,圣芙蕾雅学园的B级女武神都有着定制装甲的资格,理论上大家的装甲大体就分为那几类,而她的装甲和琪亚娜的领域装•白练在功能上几乎只有微调细节和外貌的不同。 同样作为第三代女武神装甲,翡翠的设计理念和白练一样是【泛用性全领域作战装甲】,只有B以上等级的女武神才能使用。 其中配备有喷射推进器、军用护目镜多种强化武装,是一件适用于大部分作战的基础装甲。 中庸而适用性很强。 可以说里面基本没有佐藤由乃自己要求的元素,对比起拟似律者本身的力量,第三代女武神装甲的加持其实对她来说并没有多重要。 但这也只是她没在装甲设计要求上仔细用心的一部分因素,更为关键的是作为普通人类的素质,佐藤由乃其实并没有多优秀。 除却拟似律者给她带来的一切,还有那被巨大悲哀与崩坏意识磨砺而出的坚韧意志外,佐藤由乃并不优秀。 甚至可以说很平庸。 她在任何领域上都没有良好的天赋,在崩坏未降临前她还在为数学课会不会挂科而苦恼,为体育课上的长跑而忧心。 这样的佐藤由乃即使变成了拟似律者也没能改变她的在学习能力上的天资,所以她从来不去上那些无用于战斗的任何课程,因为她没有那份精力和时间去浪费。 和抗崩坏素质极其劣势的苏青安恰恰相反,佐藤由乃的学习能力十分平庸,她无疑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赶上一般学员的进程。 所以相对平庸而适用性强的装甲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她看了眼自己穿上紧身装甲后的模样,蹙眉道: “学园制式运动外套,覆盖。” 于是一件外套出现在了装甲的外面遮住了大部分的身体曲线,她满意的轻轻的踏了踏脚,确认了一下状态,旋即她对符华随意的问道: “班长,你知道琪亚娜最近成绩的事情吗?” 符华没有让数据库调配出装甲的意思,属于她的装甲并没有留存在这个智能数据库里。 并且现在也暂时还没有使用的必要。 “知道,今天芽衣过来找我谈过这件事情了,她应该有了合适的解决方法,你不用担心。” 佐藤由乃轻笑道: “这样啊,那我就不用纠结毕业了以后陪她一起分配到西伯利亚的生活了。” 少女清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遥想了一下那样的未来,只觉得有些喜感,“虽然我觉得德丽莎学园长不会这么狠心,但是那个人对学员都是一视同仁的,所以指标不合格的话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佐藤同学还是姑且和芽衣一起监督她一下吧。” 但是想要握住那样温柔的未来,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你来说都很难很难。 对比起最可能会发生的那些事情,或许西伯利亚风雪间的寒冷也不过是未填进薪柴的壁炉,还能算未来可期。 “我会的。”她回答道。 看着似乎没有其他动作的符华,佐藤由乃不可避免的感知到了一点不愉快。 但更多的则是如渊深沉的压力。 理论上这是不正常的,即使不会在对练中使用出权能的力量,但这份力量带来本能上的傲慢和安心却是真实无误的事物。 拟似律者的力量哪怕只是单纯的挥霍乱用就足够碾压正常范畴里的A级女武神,这点她是通过和德丽莎的战斗中得出来的结论。 所以她会感到本能的不安和压力不会是因为对方是A级。 理由就只有一个了,符华本身就不是正常的A级女武神。 她身上隐藏着让佐藤由乃的直觉感到焦虑和危险的特质。 而或许,这也是佐藤由乃会问符华请教的真正理由。 佐藤由乃拉伸了一下手臂,她问道: “班长没有用装甲的打算啊。” 少女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练功服,她拿出黑绳认真的束起披散的发丝,淡淡说道: “根据情况,我会用的。” “开始吧,佐藤由乃。” “让我来见识一下,你的器量。” 110.假面骑士•佐藤由乃。 这是一场注定不会有真实结果的战斗。 一边是压抑着权能用最不擅长方式战斗的拟似律者,一边是弑神装甲无法具现,又隐藏着真实身份的仙人。 侧身与女孩的拳风错开,符华拽住了她的右手后,指尖落下点散了她手臂的劲力,旋即纤手松开,又顺着佐藤由乃的臂弯向前轻拂推至胸前。 劲力在须臾间尽数回旋,女孩的身体直接被甩到了半空,大部分的力量被少女留手的散去,为此力道才化为了强烈却松散的冲劲造成了视觉上的夸张效果。 可实际上佐藤由乃并未受伤,她在半空中自然的回转身体,轻轻的落于地面。 被甩在半空时风流刮过脸颊的凛冽和心悸还留存感官,但她的身体却已经毫无动摇的再次上前。 佐藤由乃的格斗技哪怕在勤学苦练了数月后也是常人的水准,和符华这样武道通神的级别无疑没有可比性。 第三代女武神装甲确实大幅度的加强了佐藤由乃的身体素质,不然她也没办法这样和没事人一样平安落地,但眼前的少女则仅是用着诡异的武技和她本身的力量就让战局呈现出了一面倒的状态。 左踏步,后撤步,右侧身,抬手格挡,提膝格挡。 符华一步步挡住了所有的攻势。 然后她在一个空隙间抓住了破绽,挥拳。 佐藤由乃的动作带有着些许的惯性和迟钝,正常人类的神经反应无法察觉这些细节,但一步步拆解对方所有动作并躲过的符华却能发现问题所在。 她挥出的拳风切断了一缕女孩的发丝,这本应该落在对方的面门,但在那个刹那间佐藤由乃还是躲过了,显然她也明白自己的破绽会招致攻击,所以有了提前的准备,可符华这一拳的结果还是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那简直就像是握拳间就把劲力和风流捏成细丝并对其了如指掌的恐怖操控力,她毫不怀疑的认为如果自己没躲过这一拳,对方也会在最后即将打中的瞬息静止,收敛所有的力道。 这与其说是对练,不如说是对方在给自己做单方面的陪练。 “你没有习惯装甲带来的力量,合格的女武神需要完美利用装甲的每一分力量,因为凭借人类自己的桎梏很难去正面对抗崩坏兽,为此掌握自己的装甲是必要的基本功。” 少女的谆谆教诲传入耳畔,即使明白对方言语间的好意和正确性,但是佐藤由乃还是感受到了烦躁,不是为了其余的理由。 而是,自己的弱小和愚钝让她感到了不甘心。 哪怕知晓一切都难以一蹴而就,可情绪依旧不由自主。 她轻声说: “我知道,我会掌握的。” 轻盈的躯壳在须臾间欺身而近,女孩的朝右微转身体,旋即迅速重心下移。 屈膝,摆腿,弹膝。 女孩的右腿扫向了对方的脚踝。 仅仅是眨眼间这个流畅的动作就被佐藤由乃完美用出,她身体的柔韧性本来就很好,在拟似化的过程中,身体更是被崩坏意识塑造的更为优秀,对力量的掌握度和承载的耐受力都比起以往强了很多。 可在佐藤由乃眼中这样的伎俩没有伤到对手的可能,所以这是假动作,但又实实在在的用了全力。 用武术的说法,出拳最好是出七分留三分,以求随机应变时的招式变化可以随心所欲。 而佐藤由乃的动作则是十分全出,不留一分余地。 理论上这样没办法变招的动作完全不能称得上假动作。 但女武神装甲的存在却是佐藤由乃留下的余地,内置的微型崩坏能动力炉是有别于自身力量的外力。 如果说佐藤由乃的翡翠和琪亚娜的白练之间究竟有什么细微的不同,那就是对自身崩坏能进行的利用率和释放公式的演算有着差别。 和白练这样纯粹的装甲不一样,由于佐藤由乃自身入学就暴露出的特殊性,负责装甲设计审核的无量塔姬子对佐藤由乃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建议,所以翡翠本身除了有着控制她暴走的抑制装置外,也考虑到了拟似律者本身的奇异。 简而言之,它在佐藤由乃自身不动用权能情况下的状态可以自行最大程度的吸收她体内的崩坏能,同时在需要的时候跟随着她的意志动用。 这是白练也拥有的功能,但是在翡翠上这一点显得更为突出。 轰。 在战斗开始的那一秒开始,体内的崩坏能就已经进入积蓄阶段,而在足尖如鞭即将触及到对方脚踝的瞬间,耳畔处传来了如流水湍急的轰鸣声,这是崩坏能流动于装甲内部时产生的轻微声响。 可在心脏擂动,血液发烫般的高度集中的运动状态下,连这样的声音都格外明晰。 女孩的身体弹射而起,提起左膝,撞向对方的胸腔。 这个动作和之前的动作链接起来有种诡异的割裂感。 这是自然的,她的武技本身就没有达到可以随意切换招式的融会贯通的水平。 足部的装甲加持崩坏能的功率被刹那加强了,这是动作转化的关键,也导致这个招式的链接哪怕有着割裂感,实际表现出来的却是无比流畅的迅捷。 只要速度和力量到达一定界限,那其中存在的破绽就无伤大雅。 在试图进行膝撞的同时,女孩提起了右肘击向了对方的太阳穴。 毫不留情的全力以赴。 如果选择留手自己可能无法动摇对手的一丝一毫,面对这份如渊一样的强大,佐藤由乃就像是进入了巨龙的巢穴,她听闻着庞然大物的吐息,试图动手的时候完全没有留手的余裕。 所以,这还不是全部。 “【shinkenshoubu】(全力迎击)。” 女孩已经十分接近对手,所以她即使刻意轻声的说出这句话,还是无比清晰的传入了符华的耳畔。 【BurstMode】爆裂系统。 在这个系统开启后,背部动力炉内的崩坏能将以原供应速率的数倍进行释放,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装甲作战能力。 这个系统的启动按钮位于颈部的V型晶体结构中,也可以通过预先设定的声纹指令解锁。 琪亚娜所设定的指令为【NekoCharm】。 而佐藤由乃的指令就是她现在念出来的话语。 嗯,这是琪亚娜给她设定的指令。 现在的佐藤由乃很后悔,为什么自己当时不好好在意一下装甲设计,导致把很多设计细节全给交给了兴致勃勃的琪亚娜来处理。 其结果就是,她必须承受起琪亚娜的美学。 比如现在。 伴随着装甲的所有连接处出现金色的纹路,颈后的V型晶体结构发出柔和的亮光,一阵十分激昂的音乐从装甲的内部发出,响彻了整个虚拟战斗场景。 这个自带BGM的强大指令,源自于琪亚娜的杰作。 而这还不是结束,裹挟着巨大动能的膝盖被符华抬起小腿截住的同时。 一阵热血的音效在紧凑的鼓点中再次咆哮而出: “【tryone'sbest】(不留余地)。” 琪亚娜的灵感大概来自于假面骑士,而装备部显然完美的还原了提交出的任何要求,其精益求精的态度简直让人感动落泪。 佐藤由乃已经咬牙切齿的关掉过这些音效,但是核心指令却无法改动,而在虚拟战斗场景里召唤出的翡翠是初始化的数据状态,于是这些如梦魇一般的音效再次出现。 如果让她在学园里的粉丝看到这场如特摄剧一样的战斗,可能那以往给予人高冷的形象就一去不复返。 在膝撞被挡住的同时,后续的肘击也陷入了无功而返的颓势。 佐藤由乃抽身后退,没有恋战。 明明处于劣势,但环绕在她身边的BGM却愈发激昂,这是由于她体内的崩坏能开始躁动不安的不断溢出,女武神装甲会快速的吸收这些崩坏能给予动力炉更强的能源。 而最关键的,链接在同一个系统的BGM播发器则会十分智能的根据崩坏能流转的速率放出不同激昂频率的BGM。 可谓无比贴心。 在热闹的音效中,佐藤由乃已经心如止水,她暂时摒弃了羞耻心和内心坚守的美学进入了全身心投入战斗的模式。 她不相信凭借着装甲的力量,对方还可以用着单纯的武道击溃一切,佐藤由乃认为哪怕是再高深的技巧,也是有着极限的,而问题就在于自己可不可以触摸到这份极限。 在符华明显放水的前提下,自己必须全力发挥出装甲的极限逼出她的真正实力。 而发挥出装甲的全部,本身就是佐藤由乃之前很难做到的事情。 这是挑战。 但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对佐藤由乃来说就都是一场又一场的挑战,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崩坏的意识就会再次与她链接夺走她的一切。 必须持续的战胜所面对的这些恐惧,就是佐藤由乃日复一日进行的挑战。 而她全部赢到了现在,那如今也没道理会输给其他事物。 “【startingHonkaienergycompression】(开始压缩崩坏能源)。”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在装甲的已然全部打开的推进器间扩音响彻。 佐藤由乃在奔跑,仅是几步的距离,她却已经用出了全速,体内的崩坏能伴随着血液的流动不断涌出。 她拉开了拳架。 那个姿态符华很熟悉,太玄流•崩劲。 这是苏青安结合了原本太玄流和从她这学习的武道中自创的招式。 也是佐藤由乃这几个月以来唯一从苏青安这里学到的武技。 崩劲是堂堂正正的霸道拳路,选择了这样的攻势就说明佐藤由乃已经彻底认清了自己的短处。 在技巧全面不如别人的情况下,选择以力压人或许会更有效果。 而更为重要的是,她要让佐藤由乃直面装甲的力量,并且操控它。 这对即使不用权能也有着一定操控崩坏能能力的佐藤由乃来说,理所应当的很简单。 可翡翠吸收崩坏能的设计则让她拟似律者的本能下意识的感到不喜,那就像是自己的领域遭到了外来的入侵,会感到不愉快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所以她在本能的抗拒着装甲对自己的增幅。 这点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而只有在面对符华这样高山仰止般的对手和在被限定了决不能使用权能的约束下,她才会踏破本能的束缚,掌控这份力量。 翡翠色的崩坏能在起步的同时就开始跟随着装甲的演算公式凝结在外界。 而在装甲内崩坏能速率愈发快速的刹那,这些崩坏能复刻出了现实中她自己完整手臂的模型,并将其覆盖在了拳架之上。 伴随着装甲的崩坏能速率达到危险的界限,装甲连接处的白光纹路越发璀璨夺目,而鼓点密集的乐曲节奏中音效再次咆哮而出。 “【releasesafetylock】(解开安全锁)!” 虚幻的手臂同样紧握成拳,在音效响起的刹那间,崩坏能剧烈膨胀,虚幻之手瞬息内等比例放大了十倍。 贯通全身,扭转力道。 她挥出了拳。 太玄流•崩劲。 少女没有多余的动作,更没有具现装甲的意思,她同样拉开了拳架,但这是属于她自己的武道,这份行云流水的自如和完全归一的劲力技巧是佐藤由乃所不具备的东西。 还有,那份兀然如古龙注视般降临的压迫力。 武势。 裹挟于这一拳间的武势会是击溃敌人的助力。 寸劲•开天。 游丝般微弱的崩坏能涌入拳架,突破了技巧的上限,让这一拳轻而易举打出了数十道纠缠的风流,而拳本身的力道却在下一秒将风流平息于无。 “【tryone'sbest】(不留余地)!” 在尖锐的咆哮中,巨大的虚幻之手和少女白皙的小巧拳印轰在了一起。 轰轰轰。 更庞大的声响压过了音效。 太玄流•崩劲和寸劲•开天,于此相撞。 虚幻之手的表面在接触少女拳印的须臾间就已经皲裂开来,旋即崩坏能凝结物寸寸崩裂,化作大量的光点挥洒在空中,佐藤由乃后继无力的真实拳势散去了大半的力道。 最后两道拳头依旧顺势缓缓的印在了一起。 胜负,已分。 111.拟似律者•佐藤由乃。 从训练结果来上,这是佐藤由乃的胜利。 在那一拳的寸劲中,符华用了崩坏能,哪怕仅是末微的数量,但这也足够证明佐藤由乃成功用出了装甲的全力。 可假设抛去训练因素,那就是自己彻彻底底的败北。 而败北,就是佐藤由乃所无法允许的事情。 无关于任何微妙的情感,无关于自尊心和被崩坏意识影响后加诸在灵魂上的那点傲慢。 佐藤由乃只是不想再输了,不管是什么战斗也好,只要再次败北她就总会不可避免的感受到由衷的无力感。 无论是那个夜晚她所直面的死亡,还是之后雨声清脆的葬礼,都是无力感的源头之一。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女孩跪在墓碑前的模样,她幼小纤弱的背影,逐渐濡湿的发丝,面颊上勉强露出的微笑,还有……被雨水温柔掩盖住的泪珠,这些都是佐藤由乃永远无法释怀的画面。 神原夕,还是哭了。 从此墓碑前的那束白花化作了佐藤由乃内心的刻痕。 所以,不想输。 所以,不想再输了。 她还能做得更好,她必须比原来更强。 为了那份无力感不再出现,为此哪怕是没有道理的挣扎和努力都是她所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继续。”她轻声说道。 佐藤由乃一步步的后退,又再次一步步的上前。 这次她放弃了拉开拳架,技巧本身就是她所不擅长的东西,她所用出的崩劲也满是破绽,粗劣不堪。 只要对方想,在那个拳架拉开之后,数不尽的破绽就会成为自己败北的理由。 所以与其继续拘泥于此,不如爽快的放弃这个攻击方式。 她开始主动尝试让体内的崩坏能配合装甲的动力炉吸收压缩,在这样做的须臾间,装甲的温度就开始极速升高,即使是极强的隔热层也让她感知到了肌肤的表面开始不复微凉,有了温热。 原本逐渐低沉的BGM开始再次加快了节奏,刺耳的分贝怒吼出熟悉的音效。 “【startingHonkaienergycompression】(开始压缩崩坏能源)!” “【releasesafetylock】(解开安全锁)!” 大量的崩坏能遵循着预订的演算公式再次凝集出虚幻之手,翡翠色的崩坏能在空气燃烧出大量的火星。 她在凭借着拟似律者操控崩坏能的本能强制压缩出演算公式之外的崩坏能塑形,如果不超过装甲本身的界限,仅仅凭借着第三代女武神装甲本身的极限效用完全无法动摇眼前的这个人。 A级女武神? 虽然不明白正常的A级水平,但对方明显已经不是普通的A级了。 这简直是强到不讲道理的程度。 但这样也好。 不如说再好不过了。 崩坏能按照演算公式原本会在释放在外界的一秒内塑形成等比例放大十倍的虚幻之手压垮敌人,这是为了针对崩坏兽巨大的体型所考虑到的形态,而面对着同为人类的符华,这样的攻击却显得过于虚浮。 佐藤由乃现在所干的并不是什么其他的事情,她正在把原本会等比例放大十倍的虚幻之手彻底压缩成外置装甲一样的体型,让其乖巧的存在于手臂上,这样的做法可以使力道完全凝结成一处,而不会像之前那样不堪一击。 但这与演算公式相驳的行为,导致了装甲开始承担起设计之初所意料之外的负荷。 可是她还是成功了,操控崩坏能对于拟似律者是权能都不需要动用的本能,在拟似律者核心微微颤动的须臾间,翡翠色的虚幻之手压缩凝聚成了苍绿色的臂铠附着于右臂。 而在臂铠成型的刹那,她毫不犹豫的挥出了拳。 “【tryone'sbest】(不留余地)!” 伴随着装甲击中对方时固定释放的音效,符华再次使用了寸心拳法挡住了这一拳,只是区别与之前游丝般几乎不存在的崩坏能,这次她稍微认真了一点。 两者相撞的拳风掀起如刀刮的危险余波,彻底搅碎了佐藤由乃套在装甲外的衣物,她窈窕的身姿彻底表露在空气下,灼热的蒸汽从推进器中不断涌出再次遮掩住了这份被勾勒出的优美曲线。 而相对的,少女的练功服的袖口也产生了裂缝。 同时和之前对拳时的毫无动摇不同,她的身体被庞大的力道强行往后拖拽了几步,足后的地面破损的零碎不堪,这已然是她用尽技巧卸力的结果。 符华瞥了眼袖口,唇角处流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佐藤由乃,你进步了。” 这一拳已经不是正常B级女武神所可以用出的水平,终于稍微懂得利用一下自己所拥有的天资了吗? 很好。这是你必须走过的路。 一点点掌握这份力量,直到彻底把它变成自己的力量。 届时,你就不用在惧怕崩坏意识可以轻易的压倒你。 而这个过程中,苦恼和辛劳在所难免。 “还不够。”女孩说道。 佐藤由乃眸中的色泽愈发妖艳,某种极端的执拗,在她的言语间一览无余。 拟似律者的核心在她情绪如潮汐般波动的时刻不自觉的溢出了崩坏能,这本应该被翡翠里的警告装置发现并进行提示。 但在这个时候,装甲却不知为何没有发生动静。 再一次,佐藤由乃再一次用出了装甲搭载的虚幻之手。 上一次的虚幻之手已经被她强制凝成半透明的臂铠,即使在这一拳的落下后也未曾消失。 佐藤由乃的想法很简单,一次的力量叠加不够,那就两次,至于装甲所面对的负荷已经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半透明的臂铠之外极其不稳定的崩坏能开始再次被莫名的伟力收拢压缩。 意识到装甲逐渐达到负荷极限的系统发出了警告。 “【THESystemOverload】(系统超载)!” 吵死了。 无视了耳旁的声响和脖颈后发出红光的晶体,崩坏能哀鸣着,被强制按压出女孩所期待的姿态。 “【sanbyougo】(三秒后)!” 吵死了。 崩坏能在一秒内被塑形成了更为狰狞的臂铠蜿蜒缠绕在原本的臂铠之上,显然此刻的佐藤由乃已经没有心思去在乎所谓的美感。 “【logout】(登出)!” 吵死了。 那就在三秒内,挥出这一拳。 “【tryone'sbest】(不留余地)!”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和已经紊乱的音效系统,少女的拳印就如古代的护城墙般坚不可摧依旧牢固的挡住了一切攻击。 但她的身体在不断的后撤,这已经是来不及用技巧去卸力的速度和范围,在这场正面对正面的决斗中,符华的双足硬生生向外犁出了一米有余的距离后才压制住了这份狂暴的力量。 显然即使是武道通神的仙人,在不全力以赴的情况下也没办法完全无视佐藤由乃的这一拳。 可结果还是出来了。 如烟火般剧烈燃烧出绚丽的星光,女孩手上的臂铠已经出现了一丝丝逐渐蔓延的裂纹,装甲已经自行退出启动模式。 爆裂模式首先主动关闭,推进器逐渐进入休眠模式,蒸汽和些许的冷却气体大量的排出自动降低过热的装甲,装甲的隔热层已经接近损毁,女孩的肌肤已经一部分有了烫伤。 如果佐藤由乃稍微有所思考就能明白,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单纯的虚拟战斗场景,而是和真实几乎无二的翡翠装甲和完全还原现实的战斗。 从一开始,符华叫她来这里训练的目的就不单纯。 但此刻的女孩根本没有这个余裕去思考了,在心脏快速跳跃,体能消耗大半的状况下,时间感都仿佛被放慢了。 耳畔旁只有BGM还孤单的保持着暂时的运作,但鼓点的节奏也趋于缓和,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琪亚娜的品味其实也不是太糟糕,至少这个短暂空白的时间里,这段音乐能让她感受没那么差。 装甲的后继乏力导致了她的这一拳已经失败。 演算公式系统已然关闭,现在的虚幻臂铠只是凭借着佐藤由乃的意志还存在着。 败北是注定的事项。 在未至一秒的空白间,佐藤由乃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至少,让我挥完这一拳。 于是她继续挥拳。 拟似律者核心停滞了刹那,旋即怒涛般的崩坏能源源不断的涌入臂铠。 跳跃的星火愈发的璀璨夺目,如同某种躯壳巨大的生物进行着悠长的吐息,崩坏能全部涌入的霎时间,佐藤由乃本能用出了她曾经最熟练的崩坏能塑形。 恍惚间巨龙咆哮的怒吼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在臂铠彻底湮灭揉碎于万千星火的刹那,佐藤由乃的意志让崩坏能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首,卷起了风暴的息流裹挟着燃烧的崩坏能星火,挥舞而出。 这样夸张的光景映入眼帘,一直以来从容淡然的少女却是露出了笑容。 她用出了直拳,很认真的直拳。 万般武道,付诸于此。 如大江如大河的崩坏能拆散出万道游丝,以玄奥的诡秘技巧全部涌入这一拳,组合出等闲无法计算出的灵感排列。 这是极其精密又极其暴力的武道,每一次每一拳所造成的排列现象都是本能和直感所造成的结果,所以哪怕记忆全部遗忘,寸心拳法也会是仙人本能便可挥出的武道。 这根本不是去学习去记忆的武道,而是更接近于某种虚无缥缈的事物。 苏青安不会真正的寸心拳法,其理由就是寸心拳法最大的威能和精髓都是无法传授,不可复制的事物。 这套拳法就像是一套不断变化的灵感模因,即使是仙人自己,所打出的每一拳也不是可以用公式套用的可复制产物。 所以假设有一天,苏青安可以挥出几乎完全相似的一拳,那也是独属于他的寸心拳法,独属于他的武道。 而可以创造出这样武学的仙人本身已经难以用正常的言语去描绘其中的不可思议和强大。 所谓的武道通神也莫过于此。 “【tryone'sbest】(不留余地)。” 在磕磕绊绊的微弱音效中,两拳相印。 风暴被纯粹的暴力打穿,龙首的残骸被再次碾碎于高空之上。 崩坏能残存的星火宛如花瓣簌簌落下,在这样的光景里仙人直视着体能告罄,脚步有些踉跄的女孩,说道: “佐藤由乃,你很优秀。” “但不竭尽全力,是永远不能突破自身束缚的枷锁的。” 在女孩缓缓抬首,瞳仁一颤的画面中,她开口言说出了今天来此训练的真相。 “用出来吧,那份拟似律者的力量。” 拟似律者。 这个被自我厌弃又已然无法改变的事实在佐藤由乃眼中,一直意义深重。 知道这个事情的人在整个圣芙蕾雅也不超过十人,其中教职工里知道的也唯有西九条沙罗,无量塔姬子,以及身为学园长的德丽莎。 苏青安是当事人自然无法瞒过他,而日夜相处的那三个女孩,佐藤由乃也心知肚明有些东西没办法完全遮掩。 在姬子家的女孩们彼此都有着不愿言说的秘密和往事。 而或许比起自己的遭遇和拟似律者的身份,她们几人应该也有着同样难以启齿的东西。 佐藤由乃可以允许并接受这些人知道,因为那份日积月累下展现出的好意都是真实无虚的事物。 但对关系并不多么亲近,立场也不像是师长的符华,屡战屡败的佐藤由乃却难以在被这样的信息冲击过后保持冷静。 她站直了身体,装甲已经是濒临损毁的状态,以女武神的立场上,在战斗中这是足够被宣判死刑的危机。 可对佐藤由乃来说,这就像是让猛兽挣脱出了枷锁的束缚。 第三代女武神装甲只会让她变得更弱,这就是圣芙蕾雅学园装备部的界限,也是德丽莎想要看到的结果,以领导者的立场,无论给身为拟似律者的佐藤由乃套上多少层的枷锁束缚也不奇怪。 翡翠装甲时刻链接着她心脏内的炸弹,在有必要引爆炸弹的时刻下,这套装甲不会是帮助她脱离死亡的助力,而是会推她坠落深渊的帮凶。 这些事情,佐藤由乃全部知道。 德丽莎完全没有隐瞒任何事情,所以她才会在理解了一切的前提下,本能的对翡翠装甲有着排斥和不喜。 哪怕理性可以明白这样做法的理所应当,但感性却是不由自主。 所以正应如此,和其他女武神对装甲视若珍宝的态度不同,佐藤由乃无法使用翡翠发出应有的全部战力。 她内心里还残留着小孩子一样的任性,而就在之前的战斗中佐藤由乃却抛弃了这一切。 只为了,击倒眼前的存在。 她把翡翠发挥出了设计者制造之初所无法想象的战力,无视了内心的排斥和不愉快,其根本理由仅仅是不想被内心深处的那份无力感追上。 佐藤由乃的内心隐藏着恶鬼,而每一份负面的情绪都会是恶鬼的养料,也都会被恶鬼放大。 她现在很不安。 而不止这些,持续激荡的情绪漩涡开始撬开回忆的闸门。 眼前这个表现出无敌姿态的仙人和那日玩弄她命运的巫女逐渐重合出了一样的画面。 杀了她。 眼前的色泽一如那日被少年的血液溢满了鲜红。 权能下意识的暴走了,女孩被烫伤的肌肤在剧烈辐射而出的崩坏能波动中被治愈完好,她束起的紫色发丝散落的垂向了地面,发梢则在要接触地表时微微漂浮而起。 不能暴走,不能失控。 冷静,冷静! 她紧攥着拳,用意志力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行为。 为什么?权能没有被封印? 哪怕翡翠已经报废,但是体内的装置在权能暴走之后应该会轻微的擂动心脏,让自己明白状况从而即使压制权能才对。 这简直是有别于正常状态的背刺,没有被封印的状态下,她的警惕级别和自律程度完全不同。 但一直砥砺前行的意志和骨子里的倔强都拒绝着丧失理智的状态,这让她成功守住清明并夺回了权能所有的操控权限。 视野里的猩红消散,她看着静静等待自己回答的符华,问道: “班长,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班长又为什么会这么强?我和学园长战斗过,A级女武神不会是这样的水平。” 佐藤由乃的权能会暴走在符华的意料之内,但对方可以克制下并重新掌握住主导权这一点却是让她感到有些讶异和高兴。 这代表着,那所希望的那个结局并不是遥不可及。 她注视对方的面容,轻声回答道: “这重要吗?” “为什么佐藤同学你选择的不是姬子少校或者德丽莎学园长?或许很多事情,冥冥之中就有了答案。” “其实我也有奇怪过,为什么我会这么做,这有点不像是我了。” 有这么一个刹那,少女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她的面容上流露出了忧愁,而当自己仔细去追溯记忆里的残象却只能寻找到一片空无。 她压抑住了闪烁而过的迷惘,将这个话题止住,淡淡说道: “这样认真的教导他人,这对我来说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所以用出全力吧,佐藤由乃。” 少女说出那些话时,不染世俗的清丽面容上神情有了变化,那就像是滚落了红尘的仙人,多出了极淡的感慨和哀婉。 而最摄人心魂的,是那份源入骨髓的孤独和疏离。 佐藤由乃无法理解亦不能感同身受对方的一切,可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对方真实的一角。 那是有别于符华平常在外界的所有表现的画面,内心的波动在意识到这个的同时,情绪突兀平复了不少。 她认真说道: “班长。请您多多指教。” 在话音落下的霎时间,核心主导着权能彻底辐射了整个场地,万千匹练般的崩坏能在虚幻的空间中如狂涛涌出咆哮。 它们环绕着佐藤由乃的躯壳像是供卫着王之座,旋即全部塑造成了苍翠色的铠甲。 这具铠甲仿照着翡翠的样式延伸出更加狰狞而美丽的姿态,宣告着佐藤由乃崩坏能塑形的水平再次进了一步。 万物复苏于这个地下空间,绿色的森林转眼间蔓延视野将这个化作了主场。 最后以数十道树木扭曲成龙,朝着仙人怒吼奔涌的画面为举战的号角,战斗彻底拉开了序幕。 在今日,拟似律者和仙人于此展开了一场不为人知的真正对决。 112.结束的战斗,拔出的轩辕剑。 眼前的重影逐渐揉碎成空幻,黑暗弥漫了一切。 战斗已经结束了。 女孩的躯壳无力的靠在仙人的身上,她的腹部已经被敌人手上的剑刃彻底贯穿。 剑身被血液染成了鲜红,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权能也无法抑制恢复的伤口,血液顺着剑锋掠过的切口大量溢出淌下。 不知道是一分钟还是更久,最后仅存还能流出的血液缓缓嘀嗒嘀嗒的落在足下的血泊中,掀起一圈圈无力的涟漪。 她想挣扎。 但在仙人的怀抱里,就像沉溺进了一场永远不会散去的美好梦境,身体沉重的可怕,意识也逐渐只剩下了大量的空白。 她很害怕。 佐藤由乃,很害怕。 这样什么都没能完成就结束的人生,这样没能完成对他们约定就戛然而止的结局,都让她很害怕。 还有,好痛。 剑贯彻腹部的苦痛像是灼烧着神经,拷问着灵魂。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神州的古老传说。 传闻中有名为照妖镜的器物,妖怪只要被照妖镜照到就会苦痛难忍,现出原形。 拟似律者,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等同于妖怪呢? 那妖怪……是不是就该死呢? 【你不会死的。】 【什么妖魔鬼怪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你怎么会是那样可笑低劣的存在?】 【佐藤由乃,你是我的使徒。】 【重新回归我的怀抱吧。】 【只要你愿意,这样的敌人不会是你的对手。】 源自遥远彼岸的意志降临,在佐藤由乃几乎空白的意识下,此刻的任何声响都本应该是宛如天籁般的救赎。 只是。 很讨厌。 极端的厌弃和浓重的悲愤覆盖了空白,即使在恍惚间没有多少判断力的这个空隙,佐藤由乃也本能的憎恶着这个存在。 所以,女孩咬牙切齿的压过了对死亡的畏惧。 选择了迈入修罗之道的答案。 “我拒绝。” 于是女孩和那个声音的链接再次被斩断。 祂再次消失不见,彻底远去。 “佐藤由乃,你做的很好。” 温柔的声音让世界颠倒,佐藤由乃眼前的一切终于排列出了真正的现实。 符华的卧室内,悠悠落下的羽毛缓缓消散。 羽渡尘制造的幻境已然凋零结束。 她看着眼前平和的光景,眸中的迷惘还未散尽,她的右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腹部。 没有受伤。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之前战斗的最后一刻,少女用着那把仿佛由黄铜制造的古剑,轻而易举的斩开了崩坏能塑造的铠甲。 旋即,剑光势如破竹的斩灭了她所有的手段,真实无误的贯穿了她的腹部,在生机逐渐断绝的真实感触后,就是眼前的光景。 佐藤由乃回过神来,她沉默的看着坐在面前安静沏茶的少女。 她身上的练功服依旧毫发无损,一尘不染。 符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轻的将另一个茶杯推至女孩的桌前。 佐藤由乃愣了一会儿,她轻轻颔首用双手握住杯子。 先前经历的战斗应该是类同幻境一样的东西,那前面那个声音也是虚幻之物的吗? 这次无限接近于真实的将死感受让她明白了自己依旧和在长空市时一样,骨子里还是那样脆弱。 在佐藤由乃心中她那个时候临死前内心中所产生的怯懦、悲哀、恐惧还有留恋都是软弱的象征。 符华安静的斟满了茶杯的一半容量后,问道: “你觉得,你很软弱?” 仙人的眼眸倒映着女孩被看破心思后哑然无言的神情,她继续说道: “佐藤由乃,这绝对不是软弱,面对死亡的留恋与畏惧都是你作为人类最好的象征。” “这恰恰说明了,你并不是崩坏所操控的人偶。” 女孩只能无言,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 软弱就是错误的,感到恐惧就是不行的,想要变强就不能不这样。 这些偏见一样的执拗,都是佐藤由乃一路走来的习惯,但对面正坐着的少女却将这个观念彻底敲碎,她认真的对她说这样就很好了,这就是你作为人类的证明。 她又怎么能不为此感到动摇? “班长,你到底……”,她的发问到一半就此止住。 既然对方不曾有过提起自己的身份,那么自己也应该尊重她才是。 那就,互相不提起对方的秘密即可。 女孩止住发问后,下意识的抿了口温热的茶水,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对方的脸蛋又收回了目光,转而注视着杯中漂浮不定的茶叶用来转移注意力。 当那双圣青色的眸子夹杂着些许的笑意看着她的面容时,她实在忍不住转移视线,选择拒绝和其继续对视。 在冷静下来,心情舒缓后,她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个人好看的这么奇怪? 那不是那种像是要把所有目光牵扯过来,十分嚣张跋扈的美丽,而是轻淡如烟却真切存在的美。 她平时带着眼镜还好,现在没有了遮掩,那瓷白的肌肤,神情柔和下来的出尘五官都精致的像是无暇的艺术品,在这个封闭仅有两人的空间里把佐藤由乃的目光硬生生的扯了过去。 她以前就是喜欢看美少女的女子高中生,虽然佐藤由乃现在自己也是美少女,但是这个爱好显然不会因为这个而改变。 其实在圣芙蕾雅学园待久了以后,佐藤由乃已经不会为正常水准的美少女动摇了,在眼光被养叼了情况下,也只有琪亚娜那样级别的美少女才能依旧让她感觉百看不厌。 显然这个百看不厌的名单里也一直有着符华的位置。 就在疑惑堵在咽喉,万千思绪百无聊赖的飘远之际,佐藤由乃听见对方开口了。 “佐藤同学,今天就先这样吧,虽然你应该还有很多疑惑,但是你应该知道,很多时候一些事情只适合成为秘密。” “就像你现在的身份一样,我会帮助你在掌握这份力量的路上过得不这么曲折,而作为代价,还请保守秘密。” “现在是六点四十分,虽然只是十分钟的时间,但我相信你应该已经有所收获。” “请回去好好休息吧。” 佐藤由乃闻言后,颔首道: “今天麻烦你了班长,我会保守秘密的。” “那我就不打扰你,先回去了。” 在轻声的道谢后佐藤由乃选择了离开,和符华处于单独的双人空间时,如果没有正事她总会觉得十分微妙。 经历了这次刻骨铭心的训练,符华比起同学或者前辈,她现在给佐藤由乃的感觉更像是师傅一样的存在。 只是无论是她还是符华,都不会特意去承认这个关系。 符华悠然的抿茶,今日的消耗并没有她原先想的大。 佐藤由乃在羽渡尘塑造的真实幻境中的表现,没有让她失望。 无论是快速适应了本能对装甲的排斥也好,还是在权能暴走后重新把握住神智的意志力都值得称赞。 而真正让符华稍微肯定对方的一点,还是在战斗结束的那个瞬间。 崩坏意识的链接几乎要顺着死亡恐惧的负面情绪重新降临之际,佐藤由乃仿佛镌刻在灵魂里的本能般直接拒绝了呼应。 祂可能会因为佐藤由乃接近死亡而产生的情绪空隙降临,是她在战斗前就早有预料,也是一直等待着的事情。 她特意将战场放在了羽渡尘内的幻境,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在佐藤由乃沉沦时,可以及时切断不牢固的链接。 这场战斗中佐藤由乃表现出的战斗力并没有超过她的预料,但在最后她还是拔出了轩辕剑才能干脆了当的解决战斗。 力量还在不断流逝,自己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不妙了。 但此刻不去思考这些。 佐藤由乃最后的选择,让符华觉得自己不是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或许,她的这一次动摇和改变会让战局掀起崭新的开端。 最后,少女回忆起了翡翠装甲在战斗时发出的古怪音效陷入了沉思。 佐藤同学,是喜欢假面骑士吗? 浑然不知这其实是琪亚娜的爱好,符华已经在佐藤由乃身上贴了特摄厨的标签。 如果佐藤由乃知道了符华此时的心理活动,估计会羞耻到爆炸。 符华稍微遥想了一下自己的女武神装甲添上音效的光景。 虽然总有种微妙的趣味和莫名的带感,但果然还是算了吧。 她在网上看见网友对假面骑士的评价是没有男人可以拒绝假面骑士,或许可以问问苏青安来证明一下这个评价的正确性有多高。 “滴滴滴。” 一道细微的声响打断了符华难得轻松的思绪。 符华蹙眉,接通了通讯器。 她像是直接确认了来人的身份,说道: “有什么事?” 通话那头的男人说道: “晚上好,我的老朋友,最近过得如何?我听丽塔说过了,圣芙蕾雅的海风十分怡人,让人难忘。” 她没有在客套话纠缠的意思,直言不讳的问道: “有事吗?” 面对仙人冷淡的反应,男人的声音多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让人几乎可以想象他在坐在椅子上无奈摊手的模样。 “当然,我的朋友,有一个很简单的任务要交给你,对你来说这次的任务依旧会是一场短暂的旅行。” 奥托笑了,他饶有兴致的说道: “不过这次的任务搭档与以往不一样,但是我相信,我的朋友,你们一定会配合的很好。” 113.B级苏青安,交接任务。 新加坡樟宜机场,上午10点50分。 苏青安瞥了眼附近巨大的人流量,他独自背着乐器盒穿行在喧嚣的人海中,脚步宛如幽灵般无声无息滑入路人的潜意识之外。 在旁人的眼中这个少年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他像是无形无色的空气弥漫游走于人山人海,目光淡淡的观察着一切。 【接应你的A级女武神Wraith,就在T2航站楼和T2航站楼之间随机移动,请在上午11点半前找到她完成接应工作,正式任务在当天下午开始。】 【时间紧迫,我很期待你的做法,苏青安先生。】 在清晨被强制指派任务后,从圣芙蕾雅学园停机坪上的自动打开门的武装直升机,到手机上多出的飞机票和地址都显示着发布任务者的意志。 对方一直有意考验着自己的能力,比如没有自动驾驶功能和驾驶员的武装直升机,比如没有配给专业护照和全新身份。 当苏青安再次花了五分钟时间巩固了一下课堂上的直升机驾驶学习后,他神情自若的一人驾驶在高远的天空之上,目光还偶尔流转于波光粼粼的海面。 之后在机票上标注的起飞时间前,靠着各种武技和【势】的崭新运用,少年呼吸自然的步行到达了地点,却发现手机上标注的信息和实际的航班时间差了十分钟。 不过没关系,他习惯性提早到了二十分钟。 而在下机过后的现在,他要面对的就是接踵而至的下一次考验。 即,在人潮汹涌的机场找到一个刻意隐藏身形的A级女武神。 无聊而极具试探效果的有效做法。 这是苏青安内心默默下的判断,他甚至可以猜测这个所谓的A级女武神可能就是伪装方面的高手,这个考验与其说是刁难,不如说是想看看自己的极限。 如果对方真心有意让自己参加这次任务,那失败也不会影响任务的进展。 在准时到达11点整之时,这个A级女武神就会如约而至的来到他的面前进行接应工作。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单向的躲猫猫游戏。 对方也必须在这个时间内找到自己才行,丽塔的潜行技巧没办法骗过机器,即使自己对这个技巧进行了微妙的改变,理论上找到自己也并不难。 可前提是,他只会这个。 但自从【势】被挖掘出可以单项攻击的可能后,苏青安已经对这个能力开发出了更加精细的操作,这也是他可以躲过所有检查轻而易举上飞机的理由。 简单来说,他具备了一定用【势】短暂干扰电子设备的能力。 这需要把握住一种微妙的波长,而这个能力已经被他习惯性的融合进了【圆】里,变成了一种被动的常驻技能。 在下机的那个刹那起,苏青安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和机器而言就是不存在的幽灵,他甚至有心情在无数人的目光下练习着这种滑入他人潜意识的技巧。 他总觉得这个这个能力还有开发的余地,假以时日说不定可以进化成从对人到对崩坏的技能。 总之,对方想要以逸待劳的慢悠悠等待时间到来,最后轻轻松松的来到自己面前交接任务是不可能的。 现在的游戏规则很公平。 想看看我的极限? 先让对方找到我再说好了。 被这样当成工具一样指派了规定之外的任务,一路上还多有刁难,苏青安也感受到了不愉快,如果不是不想给德丽莎添麻烦,这种莫名其妙的任务去找对方进行了解一下后再决定是否执行才是正理。 但距离身为S级女武神的丽塔•洛丝薇瑟离开圣芙蕾雅学园没多久,这个任务就被指派了下来,其中的含义实在耐人寻味。 结合了这样恶趣味的做法,指使这场任务的人是谁应该也很好猜了。 奥托•阿波卡利斯。 如果是这个手握天命权柄的男人派发的任务,那自己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但无论对面的想法如何,苏青安都不在乎,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仅存余火的残骸,浑身上下找不出多少可以利用的价值。 即使是最可疑的神明版太虚剑气都被他在后面问符华要过原件后,仔细核对了。 答案却是完全一致。 神明动的手脚自己无法发现任何收尾,这点作为修行者的自己是如此,对于外人就更是如此。 那这场任务就只是为了满足对方的好奇心罢了,按照自己原来的步伐继续即可。 少年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和道道身影擦肩而过,无尘之境的剑心和直感霸道的揭穿一切表象,窥视着路人的真实威胁程度。 如果对方有A级女武神的水平,即使新加坡作为中立地带没办法随身携带女武神装甲,那也有让自己感到威胁的能力才是。 可这样的找寻效率过于低效,在庞大的人流量下,苏青安仅用了一分钟就放弃了这个方法。 他需要在一个广度范围内可以快速定位筛选出不正常人群的方法。 那么或许就只能乱来一点了。 苏青安会的东西其实一直都不多,可是他却有着能把所掌握的事物快速推陈出新的能力。 比如说,就在现在他临时调低了【势】的威能。 以他现在的能力,全力释放出【势】的效果大概可以让他四周的人流瞬间瘫痪,失去行动能力。 但调低到只会让经过有效训练,未失去灵敏感官的人类才可以本能的感受到的地步,就能在一定情况下操控自己的视野。 如果用游戏说法,就是开了地图,有了瞬间筛选掉白色级别的无用小怪,快速找到红名怪的能力。 【势】。 在刻意调到最低的频率后,【势】如声波般扩散到了极广的范围。 一圈又一圈无形的涟漪以少年为原点荡漾开来,他并不担心会打草惊蛇,正常人类的感官没可能察觉到身体会产生这样细微的异样,就算对方是A级女武神可如果武道没有心眼之上的水平就绝无看破的可能。 而即使真的打草惊蛇,他也不在乎。 游戏是有规则的,场地就是这个规则的界限。 只要一点点缩短范围,在有着信息差前提下,对方就会逐渐失去和他玩捉迷藏的资格。 上午11点23分。 一家汉堡王的店面里。 神情冷淡的少年把乐器盒放在了一旁,坐在了一个人的对面。 那是一个带着耳机听歌的女孩,她的餐盘里还有着剩余一半的薯条和一包已经拆封的番茄酱。 女孩带着的是当今流行的无线耳机,染成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显得璀璨,更衬托出她姣好的容颜和精致的妆容,校服外套被她随意的榜在腰间,胸口前的校徽证明了这个女孩应该是个高中生。 当对方自然的流露出警惕间带着奇异的神情又似乎欲言又止时,苏青安打了个响指。 眼前这个完美融入环境中的女高中生,就是他最后找到的目标。 “啪。” 打响指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耍酷,而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更方便【势】的入侵。 在女孩目光稍微朝着苏青安的手上偏转时,无形的波动如刀光凛冽,霸道的斩入了她的意识。 【势】的能力打散了伪装。 如置身于丛林,面对无数凶兽的危机感也没能让女孩的神情僵硬片刻,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却下意识散溢出了杀意。 而那肌肉自然微小变动成适合进攻的状态,也是对方伪装的佐证。 女孩解除了下意识紧绷的身体,发出了一些略带惊叹的叹息。 游戏结束了。 旋即,一道淡漠的声线传入她的耳畔。 “B级苏青安,前来交接任务。” “现在是11点23分,我没有迟到,Wraith小姐。” 看着眼前神情毫无波动的少年,Wraith在人生当中品尝到了第二次自己的代号名不副其实的滋味。 Wraith,意味着鬼魂或者幽灵。 而可以将鬼魂拖拽到现界的这个少年,又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她将拭目以待。 114.A级符华,交接任务。 一处街角处的酒吧。 这里是天命的小型据点,这样的据点几乎遍布世界各地,或者作为眼线或者埋下暗子,又或者只是单纯的用来作为安置交接的地点。 而负责时刻经营这些据点,确认据点是否可以动用,就是天命中央情报局的职责之一。 在半小时前Wraith带着他在老旧的街区兜兜转转良久之后,才到达了这个布局极其偏僻的酒吧。 苏青安坐在吧台前椅子上,他的背后就是门口。 此时他看着手中的纸张,内心若有所思。 这是对方之前从看似是留声机的机器里取出的,天命中央情报局的掌控人是个习惯老旧的家伙,所以比起网络传递的信息,由他们传来的消息大部分都会是由各种各样方式汇聚成墨点落于纸张,最后送到需要的人手里。 很蠢笨,但又以古老方式角度而言极为精密高超的技术。 Wraith穿着修身的侍者服,她微笑着擦着手中的玻璃杯,视线不经意的流转于苏青安的身上。 身属于中央情报局的A级女武神,她有着能够在行走间便自然而然的变化面容和身形的能力。 对比之前那副偏向辣妹风格的女子高中生,现在的Wraith则完全改头换面,变成了另一副利落潇洒的美丽外貌,就连身高和身材的曲线都有所变动。 事实上在之前的十分钟里她已经变化了超过五个让苏青安或熟悉或陌生的外貌。 无量塔姬子,德丽莎,时尚杂志的封面女郎,当今流行电影的女主角,曾经拿下多种奖项的影帝,目光慈祥的老人,相貌平平的大叔。 只是在少年淡定到让她感到毫无趣味的目光下,Wraith最后还是变回了如今的样貌,安分的继续扮演一个合格的吧台侍者。 这是Wraith最喜欢用的脸,在天命的各项资料里她的脸也会是这张。 没人知道这究竟是否是Wraith的真实外貌。 或许是。 又或许她真正的外貌早就被掩藏在了天命核心的秘密档案里。 可对于一个随时可以切换外貌的人而言,她的真实外貌似乎并不重要。 但无论如何,在其他人看来这副样貌一定深受Wraith的青睐,在不需要进行特定伪装的情况下,她永远都用着这张秀丽而有着凌厉美貌的脸。 大部分时候她还喜欢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一位个性鲜明的年轻女人,尚且怀揣着热忱的梦想和理念。 可能就和很多抱有着炽热信念的女武神一样,Wraith也有独属于自己踏上这条修罗之路的理由,而事到如今没人可以明白她的内心中曾经旺盛燃烧的火光,现在还剩下了几分。 “Wraith小姐,我再次确认一下,这次的任务是夺回拍卖会上天命遗失的物品对吧。” 苏青安再度游览了一遍任务细节,对着依旧玩着扮演游戏的Wraith说道。 出于任务发布者的前科,他不得不在这方面上谨慎起来,对方算计试探自己的细节甚至严密到了刻意控制了武装直升机的油箱。 他粗略的计算过,假设中间离正确路线的航道有所偏离,那直升机里的油就会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告罄。 而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除了要凭借跳伞工具体验一下新奇人生外,任务时间也会超时。 同时,等待救援的过程一定不会有多美好。 Wraith放下了擦拭干净的玻璃杯,她轻轻搭在桌面的纤手上指甲分外干净整洁。 在之前伪装成女高中生时色彩靓丽的美甲,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显然作为一个合格的扮演者,Wraith本人极其注重任何一点微妙的细节,就连从咽喉中吐的声线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Wraith拿起了另一个玻璃杯,在橘红色的灯光下,杯子在她手中折射出瑰丽的弧光,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有了动作,旋即杯子就在指间进行着一场随时可能跌落地面的危险舞蹈。 她一边耍着杂技,一边回答道: “我不知道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拒绝过目无关自身的任务信息,是我们这行的规矩和习惯。” 苏青安蹙眉说道: “理论上我的履历和级别没有独立接受任务的资格,所以这次执行任务的应该还有一个负责带队的女武神。” “而按照给我发布任务的信息,负责接应我的你应该就是这次任务的搭档。” 在他看来根据任务信息,这次的任务难度并不高,如果完全按照资料属实,那理论上他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任务,所以由擅长伪装暗杀的A级女武神Wraith来带队是很合理的组合判断。 可目前根据Wraith的意思,她似乎并不是自己的队友。 Wraith结束了这场无人欣赏的指间舞蹈,她放下了杯子,微笑着解释道: “我只是单纯过来接应你的罢了,在这之余顺便迎合一下上面人的要求,就是我所要做的所有事情。” 如果只是小小的一个接应需要一个A级女武神出动吗?就在苏青安开始疑虑的同时,对方继续说道: “让我过来的理由也很简单,至少在最近一段时间里,我是这个据点的负责人,所以负责交接你们这些有任务在这里执行的人员,理论上也是我的职责。” 她的笑容很奇怪,在上过西九条沙罗的演技课后苏青安曾经一度认为自己有了可以看出他人笑容是真心还是假意的能力,但这份能力放在Wraith身上却完全无用。 这只能解释为西九条沙罗在演技方面上教导的技术不如Wraith。 苏青安的直觉不像琪亚娜那样如野兽般的天赋异禀,这份直觉源自于灵魂本质的强大和剑心的存在。 他只能分辨出朦胧的危机感,而对于依靠直觉来识破谎言,却是难以做到。 只要对方身上的恶意稍微收敛,就只能凭借单纯的经验和个人能力来判断。 所以在苏青安看来,Wraith是一个某种意义上很恐怖的人。 像她这样的人,下次找她再想用同样的招式就很难管用了。 但眼下苏青安无意去思考与对方为敌的模拟战,他问道: “所以说,我的队友会在下午三点前到达这个据点,和我进行会和是吗?” Wraith颔首微笑说道: “我接受到的通知和我个人的判断都表示,对方并不需要我的接应。” “在规定的时间内,她会到的,她一向是个很守时的人。” 少年听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他的手指轻扣着柜台,说道: “你和她很熟?” Wraith露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笑容,那里面带着某种明显的恶趣味,她说道: “当然,和你一样,她也是可以识破我伪装的人,我曾经和她一起出过几次任务,最后我能得出的结论就是你当个只会摸鱼划水的废物也不会影响任务的完成。” 苏青安没有感到不愉快,对他来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当然最好。 这桩麻烦且意料之外的任务之行最好结束在一天之内,在明天的夜晚前他希望可以再次看到那个习惯在黄昏时分看海的少女。 不知为何,自从第一次和她看海后,苏青安就不喜欢那个人独自面对那样过于广阔无垠的光景。 那个在海面和天穹照应下显得过于渺小的纤细背影,就像是万千道溅起又没入无尽海洋的泡沫,随时会悄然无声的湮灭在人山人海。 而苏青安有自信从人山人海的机场里找到Wraith,却不知为何毫无信心可以再度寻到她的一点身影。 另外。 他希望回去的路上,机票不要再被动奇怪的手脚。 于是,苏青安不在意的回应说道: “很高的评价。” 他将纸张丢入Wraith事先准备好的火盆里,炙热的火焰将其直接燃烧殆尽后一同安静的熄灭。 在火盆熄灭过后的同时,门口传来细微的声响,将两人的目光拉拽过去。 穿着风衣的少女裹挟着逆流的阳光,踏入了门扉。 在窗帘被拉死的情况下,唯有吧台上发出暖色光晕的吊灯隐约照亮出她看不真切的容貌轮廓。 少女一边渡步而来,一边轻声说道: “A级符华。前来交接任务。” Wraith微笑的对她招了招手,全然不顾面色逐渐变得奇怪的苏青安。 符华在看到对方的瞬间,蹙眉说道: “是Wraith啊,这次的接应人还是你吗?” “老规矩,把任务单子交给我。” 苏青安看向少女自然而然的熟练行为,转过背靠门口的身体,打断了十分公式化的工作流程说道: “hua,很巧。” 少女一向极为寡淡的脸蛋难得流露出了几分错愕,在短暂的时间缓和下来后,神情里还有着几分复杂的微妙,她在内心发出了悠长的叹息,说道: “苏青安,很巧。”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奥托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两人几乎都心知肚明,这算哪门子的很巧,这完全是被刻意安排的结果。 内心不知不觉把对任务的厌弃感丢弃到旮旯角落,苏青安看着符华露出的无奈神情,认真思考。 或许,这次任务也不是很差。 他不着急回去了。 115.心的距离。 Wraith从吧台下面拎出来一个被密封的黑色皮包,放在柜面上,轻声说道: “这是总部配给的任务所需物品。” “这个地方暂时会是你们的据点,嗯,当然如果需要什么装备也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这里虽然没有女武神装甲这样高端的东西,但是其他的却可以说应有尽有。” Wraith说着打了个响指,她背后的酒柜就伴随着微不可闻的机括声推后朝着两侧消失,取而代之到则是一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种类繁多的武器的墙。 这里与其说是酒吧,不如说是一家灰色的武器店,并且店主人脉极广,还疑似有着收藏的癖好。 这面墙上几乎囊括了来自各个国家的特产和天命的专属武器,可以说是十分贴心的装备库。 苏青安和符华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两者都明白对方的实力,热武器不能说完全无用,但是在并非必须的前提下,携带的本身却是一种麻烦和破绽。 弊大于利。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拍卖会,在拍卖和崩坏有关事物的地方,戒备不说极其森严也不是这么容易带着武器进去。 Wraith耸了耸肩似乎并不意外两人的选择,或许这样的发问只是一种例行公事的举动,很少有女武神执行任务要全副武装的前去,基本女武神装甲就足够应对大部分局面,而在新加坡这样特殊的地方,大量的热武器也只会让后续的报告变得十分抓瞎。 “好吧。”她挥了挥手,装满了伏特加和香槟的柜面就重新装潢了这间酒吧,让氛围重新变得十分正常。 这间酒吧为了掩人耳目保持着日常的开业,在夜晚时分Wraith就会扮演着一个合格的男性侍者。 那些买醉哭诉的失意者,懵懂无知的年轻人,穿着百褶裙或者卫衣的女孩,都在这个营造出的虚假灯光和酒精的挥发中膨胀着情感和欲望,在朦胧的夜晚里沉溺于一时的梦幻。 而只要平时负责调酒的这位侍者一个响指,眼前看似和平的世界就会为他们拉开截然不同的序幕。 这某种意义上,很魔幻也很有趣。 苏青安没有避讳Wraith的意思,他解开了黑色的皮包,从中拿出了一个文件袋。 他递给了符华一张造型低调的邀请函,上面写着被邀请人的身份和洋溢着誉美之词的话语。 结尾是公式的语句。 【致敬爱的安娜斯塔西娅小姐,期待您的光临。】 苏青安看着文件袋里仅存的一张记录着身份信息的纸张,说道: “这应该就是你的身份了,hua。” 符华接过邀请函瞥了眼,上面的文字全是由德语书写的,理论上两人都是神州人的外表,给这样明显具有异国大小姐的身份设定着实有点不贴心了。 苏青安浏览完了手中的纸张,说道: “按照上面的设定,安娜斯塔西娅是中俄混血,样貌偏向于神州人,瞳色的问题用美瞳遮掩一下应该就没关系了,上面的邀请函显示着你可以带一名侍者前来,嗯,看起来这就是我需要扮演的角色。” 符华从少年的手中拿过纸张,大致看了一眼后说道: “安娜斯塔西娅来这场拍卖会的理由是寻找可以治愈双腿顽疾的药物,按照身份背景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行走了,所以扮演这个身份的人这次任务的大部分时间都将在轮椅上度过。” Wraith十分贴心的推出了一个轮椅,表示不用担心后勤方面的问题,她说道: “关于服饰方面的问题,我也已经帮你们准备好了,大小姐和执事的设定嘛,虽然老套又没有新意,但是在你们身上的话好像会很有趣。” Wraith微笑着自顾自的点头,她打量着完全不理会自己,正在有条不紊的交谈任务细节的两人,那目光流转的姿态像极了小区门口打量着路过年轻情侣的大妈,神情总是裹挟着意味深长并兴致勃勃的味道。 符华说道: “天命命令要夺回的是一些以崩坏能为能源的武器,这个拍卖会的背后疑似有着其他势力的扶持用来敛财,存在的时间并没有多久,看样子是准备做一笔捞一把就跑的生意。” 苏青安指了指邀请函上的一句话。 上面用德语写着, 【这里会有您所期待的东西,敬爱的安娜斯塔西娅小姐。】 他问道: “所以上面的宣传语是假的? 符华思虑了一下,回答道: “是假的。即使是天命内部也没有这样方便到什么类型的顽疾都可以药到病除的试剂,除非这场拍卖会本身就是为了安娜斯塔西娅这个人准备的。” “可这并不合理,如果是做一场捞一笔就走的生意,这样大费周章的作为并不符合对方的利益,所以单纯骗子的可能性最高。” “这家拍卖行应该联系了很多像安娜斯塔西娅这样身体有着缺陷,十分富贵,但是却又没有能力接触详细崩坏知识的家庭,做好情报工作之后再广撒网,那自然会上钩不少人。” 苏青安蹙眉,他说道: “可一般在家庭很富裕的情况下,很少会出现只相信对方说辞,就前来参加拍卖会并乖乖耗费大量资金购物的人。” “简单来说,对方是最近才开启的一家拍卖会,信誉的积累并不足以骗到冤大头。” 符华笑了,她说道: “这个问题,相信拍卖会的人会给我们足够让人愿意信任他们的理由。” 苏青安了然,他说道: “他们会做广告。” 少女颔首说道: “是的,在这份邀请函外,真正的安娜斯塔西娅应该还收到了一份让她不得不相信,或者说足够愿意去相信其真实程度的广告。” “而在我们到达拍卖会之后,这份广告可能还会在现场再次出现,不然又怎么能让富豪们一掷千金?” 苏青安确认到了对方话中的一些信息,他问道: “hua,你的意思是安娜斯塔西娅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符华给予了肯定的答案,说道: “天命不会给执行任务的人在后勤上留下破绽,而最不容易留下破绽的方法就是去拿一份真正的邀请函,如果我没有猜错真正的安娜斯塔西娅应该成为了其他B级女武神练手的任务。” 苏青安点头: “任务就是看好她,将消息封锁是吗?” 符华确认道: “大概如此,所以理论上我们不用担心身份被揭穿的问题。” 苏青安提出了意见: “关于外貌的差异呢?理论上对于拍卖行的人来说安娜斯塔西娅也不是小客户了。” “按照资料上说的,她的家族世代经商,可以随时挪动流动的资金量十分庞大,再加上她很受家里人的宠爱,如果他们真的对可以治好安娜斯塔西娅的双腿深信不疑,几千万美元也不是不可能洒出来。” “这个水平的冤大头很难找了,所以不说是最重要的客户,可至少也是重点名单里的一员,她的外貌对方应该一清二楚才是。” 符华说道: “后勤部不会给我们找多余而没有意义的麻烦,如果扮演安娜斯塔西娅需要很多这样那样的因素,不如去找一个资产刚好达到有资格被骗门槛的人作为身份,这样还不会引起注意并且方便。” “但后勤部没有这样做,而是分配了这个身份,就说明了安娜斯塔西娅的外貌,对方并不知道。” “你注意到信息里说的一点了吗?这位大小姐有着轻微的抑郁,自闭和社恐症状,这可能就是对方不知道外貌的理由,安娜斯塔西娅应该极少在外界露面。” “想要知道她的外貌自然不难,可在对方广撒网的战略下,考究到每一个撒饵点所有的信息,却是过于浪费时间的事情,因为对方根本不确定有谁会上钩。” “而你的身份也是有着信息标注的,理论上随便带一个人不需要再给我们多余的消息,但是既然给了,那就说明有用。” “我明白了。” 苏青安理解了符华的意思,如果说安娜斯塔西娅是个自闭加社恐的状态,那让她单独来参加拍卖会就变成了一个不可能的事情,必须要有一个她足够信任的人陪同前来,才符合逻辑。 所以这个执事也是真实存在的,那按照或许就像Wraith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大小姐和执事的现实CP组合。 建立在对方的草班台子下,这一连串合理的逻辑链就形成了没有破绽的伪装。 后勤部考虑的无比周到,但几乎一眼就看出对方用意,直指事实本质的符华则有着让苏青安之前未曾发现的敏锐判断和聪慧。 符华瞥了眼在旁边笑眯眯着的Wraith,认真说道: “苏青安,天命的中央情报局负责的就是任务信息的后勤,Wraith和她的同事们都是十分严谨,对所有信息都吹毛求疵到苛刻的人,所以在正常情况下,女武神不用动脑子按照后勤部的建议也能完成任务。” “但不过分依赖相信所有信息也是需要权衡的一部分,所以在信任和质疑间的尺度你需要学会着掌握。” 她注视着认真倾听的少年,内心想到,他还需要成长。 苏青安见识过的万事万物过于稀少,经验上的弱点迟早会成为他的不得不去刻意弥补的东西。 但这不代表在符华的心目中苏青安不优秀,相反她很佩服这个少年。 在短短的半年里他以往十几年的人生被彻底掀翻,从和平的时光中被拖拽到了现在的惨状。 他必须在余生里独自面对身体被崩坏一点点侵蚀的命运,可在日常和苏青安生活的过程中,即使是她也无法发觉少年心中的阴暗面。 面对着这份永无止境的绝望和深夜里蔓延在骨髓里的苦痛,苏青安的应对方式则仿佛永远都是那样淡然的姿态。 没有人可以窥见他内心的所有,哪怕是他最亲近的那几个人也是一样。 符华自己以前也体验过世界颠覆的感受,虽然记忆已然空无,但曾经稚嫩的自己所残余的恐慌像是留下一丝如烟环绕的刻印。 所以她可以明白,苏青安很坚强,和被时光磨砺至此才能逐渐变得坚韧的自己不同。 这个少年像是有着与生俱来的韧性,即使现在他还远远不够成熟,但是没关系,慢慢来吧,在最后的时间到来前,自己还可以教他一些东西。 大脑在须臾间闪掠过这些思绪,符华却感到了一些恍然和迷惑。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自己……已经有些在乎眼前的这个人了。 除却最初的既视感导致的些许亲近,之后的关系是自然而然到达了现在的地步。 他们之间有着可以适当进退的距离,微妙的火光像是搁着遥远的地带传递着若有若无的温度。 随时都会向前,也随时都会离得更远。 无形的心之壁是难以敞开心扉的理由,或许…… 她在此止住了思绪,说道: “好了,说教就到此为止。” “我们先去踩点吧,你从丽塔那里学习的步伐应该很适合干这个,确认了情况后就可以直接进去执行任务了。” Wraith幽幽的说道: “他还有着可以影响机器监视的能力,对于敌人来说或许Wraith这个代号更适合他,而不是我。” 符华对此没有意外,苏青安的新技能她是第一个知道的,要惊讶也已经惊讶过了,现在她听到内心已经毫无波动,甚至还对疑似吃到苦头的Wraith表示想笑。 苏青安颔首看向了Wraith,问道: “这里离任务地点不是很近,有可以援助的交通工具吗?” Wraith闻言变换了容貌,几乎是眨眼间她就从魅力非凡的女侍者变成了身材更为高大的男性,她从柜台的里面拿出一个墨镜带上,笑着用浑厚的音色说道: “当然,后勤部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七零八落的细节而存在的。” “跟我来吧。” 116.努力……不让你难过。 拍卖会的位置是个偏僻的郊区,那里曾经发生过一阵子崩坏事件造成了一定的人员伤亡,自从那以后这个地域的人口就愈发稀少。 因为人员稀少和经济萧条的缘故,政府配备在这里的治安可以说是卡在底线的指标,很不受重视。 这也导致了许多鬣狗一样的角色喜欢行走在这样的地方,正常的民众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纷纷往外涌去,基本还留下的都是与一些事情有所牵扯的人。 这里是这个国家的灰色地带之一。 只要没有出现什么很大的麻烦,上面的人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以说作为一场本身就不正常的拍卖会,放在这里举行实在很合适。 两人已经来到这里一个多小时,Wraith在用车把两人放在附近后就在附近待机,准备着下一次前往拍卖会的接送。 不然一个身家上亿的大小姐被人一路推着轮椅去拍卖会的模样也过于没排面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三十四分。 踩点可以说是很顺利。 这个过程简单得可以说是在两人的意料之内。 苏青安从正面当着安保人员的面进入了大楼,比起丽塔的潜伏技术,现在他的水平才更加玄幻,在人山人海中游走在所有人潜意识之内这样恐怖的操作,被他用出简直如风吹拂于街角般的自然而然。 这个技巧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然是超出常识的范围。 加上【势】的辅助,少年如无人之境的漫步在这座大楼内,几乎每个角落都被他收入眼底。 【势】的存在让他自身不能用电子产品进行记录这里的地势和各种细节,所以他抱着画板进来,手中还拿着铅笔,乍一看就像是在公园里写生的艺术生正在寻找着可以临摹的素材。 在圣芙蕾雅学园里自学的画地图技术和在车上自学的素描基础起了很大的作用,止水之境操控着每一个笔画的完美流畅。 极高的身体素质保证了画图的速度。 恐怖的空间感应能力和计算力保证了尺量般的精准。 少年的脚步几乎没有停留过多久,【势】的频率随着靠近监控设施有所变化,在监控画面产生空白的须臾间他的身影就已然消失不见。 其实如果可以,提前找到天命遗失的大量武器并击溃敌人,任务就能算是完成,没有必要遵循着老老实实拿邀请函去参加拍卖会的做法。 可在符华和苏青安各自从商量好的地方重新汇合互相交换完信息后,发现两人都没有看到有关于武器的身影。 天命遗失的武器数量并不是可以被轻易遮掩住的,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武器并不在这里。 苏青安还发现了奇怪的地方,里面的安保人员虽然分布的十分密集,但是其素质程度连一般士兵的水平都不如,甚至显得有些散漫。 即使逛遍了所有的房间,他也只能得出这里除了安保人员和一些无关的工作人员外,幕后的主使人并不在这座大楼里。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去参加拍卖会已经是最快找到武器的方法。 除非对方的敛财的手段是彻彻底底的空手套白狼,不然武器的行踪必然会出现在拍卖会上,而那个大概百分之百是假货的灵丹妙药也会如约而至的出现真实的面貌。 两人都很好奇,对方别出心裁的“广告”会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广告”可以让他们笃定这些有钱的精英人士都会争先恐后地乖乖成为冤大头。 如果是那种把别人都当傻子看的普通戏法,那这次的任务只会十分轻松。 符华仔细看完了少年递过来的绘图,抬首说道: “我在里面发现了其他人的监视器,看来这世界上的傻子果然不多。” 苏青安并不意外,他说道: “对方向外吸引人前来的拍品之一就是天命的武器,而敢打这些武器主意的人,很少会有什么善茬,和这些为了所谓的药品前来的人不同,这些人做出什么我都不奇怪,比起用钱老老实实的买,我认为里面有些人更喜欢直接一点的方式。” 符华笑了笑,道: “可能在我们出手前,就会出现狗咬狗的状况了,不过也正好,有人出手试探出对方的身份,不论对方的成败,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情。” 少女的神情变得郑重,她用着苏青安以往从未听过的严肃口吻说道: “苏青安,之后的战斗你可能会首次面对有热武器针对的局面,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在不使用人工圣痕的前提下,保护好自己。” “可以吗?” 苏青安沉默了,他难得的在符华面前表现出了有些孩子气的别扭,少年自然是明白对方出于好意和担忧,可倔强的自尊心和无力感还是在与这些因素较着劲,让他一时之间难以回答。 到了现在,即使不用人工圣痕,苏青安也不会很弱了,但突如其来的流弹和其他因素还是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了他的命。 没有女武神装甲,没有明朗的战局视野,不使用人工圣痕的要求其实就是在让苏青安好好躲在一旁让符华独自解决所有敌人。 比起什么倔强,什么自尊心,或许不能和对方并肩作战这件事情,才是苏青安所难以接受的理由。 符华好笑的用纤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她的眸子里的碧色都温存下来,像是一湖被吹皱的春水,摇拽出的涟漪都缓慢而柔和。 她认真的注视着少年有些躲闪的眼瞳,再次轻声的问道: “可以吗?” 苏青安无可奈何的任由对方的手摸着自己头发,这样的做法太犯规了。 根本让他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最后,少年只能颔首说道: “我知道了,我不会用人工圣痕的,珍惜身体这件事情,我也是知道的,hua。” “我也不是不怕死的。” 在死字脱口而出的刹那,苏青安的额头被温凉的指尖轻点住了额头,他看着近距离无比贴近的那张清丽的容颜有些恍神。 少女微笑说道: “别总觉得自己没多久可以活了就肆意妄为,小孩子才会有那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对吧。” “苏青安你很成熟了,你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其实我那天教你之前也觉得你是绝对学不会【千星】的。” “即使用了人工圣痕你也只是堪堪到达了最低最低的标准,但你还是成功了对吧?” “所以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被人工圣痕侵蚀就一定会死吗?” “或许吧,但我会帮你的,所以在找到那个方法之前,珍惜自己是你要一直去做的事情。” 苏青安一时无言以对,他想hua原来也是会说出这种天真话语的人吗? 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不可能,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学会【千星】只是因为他的灵魂本质超脱常人罢了,这本身并不是什么奇迹。 被人工圣痕侵蚀这件事情则完全不一样,他超出常人的因素不能在这方面起到任何作用。 而或许和西九条沙罗,德丽莎她们想象的不同,自己不一定可以活到十年的时间。 自从第一次用人工圣痕透支生命后,在偶尔的深夜里他的背脊上会一点一点的发烫,灼烧着神经的苦痛随着圣痕的发烫,传递至脊骨,透散在肌肤,最后蔓延到全身,旋即熬炼着意识的巨大折磨把他的睡梦毁灭殆尽。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随着使用人工圣痕的次数变多,这个症状的频率也开始逐渐密集,从一个月的随机时间里出现,到现在的一个星期出现一次。 这让苏青安明白自己的情况不能按照圣芙蕾雅以往的经验去判断。 治疗的希望则更加渺茫。 说白了,移植人工圣痕的理由是太虚剑气的境界提升后所塑造的更大崩坏能循环导致了身体无法承受住崩坏能的侵蚀,而人工圣痕的存在则把它这个矛盾转移到了被人工圣痕侵蚀身体上面。 这本质上就是延缓的死刑。 真正可以救他的方法,只有加强他的崩坏能抗性这一点而已。 而即使是在苏青安所知晓的那点剧情里,他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做到可以提高人类的崩坏能抗性。 这已经足够说明了很多东西。 何况太虚剑气的境界还正在继续积累向前,只要迈入明镜之境,更为庞大的崩坏能循环就会彻底杀死他。 实在有太多无奈的现实因素让他难以久活。 但……但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他也明明已经习惯了不抱有期待,就不会失望,就不会悲伤的准则。 可当眼前的这个少女这么说时,苏青安很高兴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末微的期待。 他本不是这样容易被打动的人,可如果一定要问为什么的话,那理由就是眼前的少女对他而言过于特殊了。 特殊到哪怕这仅是一个虚假的,空幻的,随口吐出的谎言,他也甘之如饴。 如果是你的话,即使期待落空,我也不会难过。 苏青安看着她白皙的脸庞,轻声说道: “我会的。” 就算仅是为了你也好,我再努力一下好了,努力活在这个世界上,努力去找到救赎自己的方法,努力满足自己的这份期待。 努力……不让你感到难过。 117.符华•礼服(上中下)。 下午三点整。 一辆漆黑的房车沉默的驾驶在无人的街道上,午后的阳光投射进后座,少女望着窗外,她的侧颜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下,白皙的肌肤在某个呼吸间的刹那有些透明的意味。 她睫毛下的双瞳是如大海蔚蓝的色泽,仿佛是一颗落在清澈湖水下逐渐沉落的普莱修斯欧泊,变换着奇异而美丽的光华。 符华刚刚带上了美瞳,看起来却是意外的十分合适,她瞥了眼车窗上倒映着的自己,转过头唇角轻掀,对着旁边的人问道: “合适吗?” 苏青安抬眼仔细望着她瞳孔内流转的波光,说道: “很好看。” 少女颔首没有对这句评语有什么反应,只是淡粉的唇瓣上扬的弧度却是加深了些许。 她继续望向窗外的路况,苏青安也难以猜透她的心思。 Wraith熟练的打着方向盘,眼神的余光则偷偷通过后视镜看着两人的互动。 本来这种开车的活计实在是轮不到她一个A级女武神来做的,这个据点还有一些她的同事专门负责这些零碎的服务,但是出于自己内心的好奇心,Wraith还是主动包揽了所有工作。 这辆车是天命特质的产品,除却一些让人觉得安全可靠的设计外,各种贴心的武器都会随着一些奇怪的按键出现。 Wraith用它执行过很多次任务,几乎每一次任务结束后她都会为它喷刷上不同的外壳作为微不足道的遮掩,事实上这个比起说是遮掩,更像是打着遮掩的旗号蹭着可以报销的经费去刷上自己的喜欢的样式。 简单来说,这是Wraith的爱车。 但比起以前的冲锋陷阵,现在的这辆车只能作为Wraith看八卦的工具。 计算了一下路程,Wraith放慢了车速说道: “快要到了哦,你们可以准备换一下衣物了。” 两人闻言默契的在皮包里拿出了作为任务道具一部分的衣物。 分别是一套执事服和一套很有大小姐气息的礼服。 理论上两人参加的也不是什么十分正式的盛宴,作为一场处处透露着诡异气息的拍卖会,穿成这样正式反而有些奇怪,只是出于尽量的符合人设的目的才选择如此。 还有就是两人现在身穿的风衣和校服实在有些出戏,换上天命准备的衣物则可以自然的解释成是贵族的矜持。 苏青安拿着衣物走到了前面的座位上,而后他贴心的拉上了车上自配的帘幕,遮住了后排少女的身姿。 Wraith看向后视镜上少年的身姿,那脱下衣物后表露出来的身体,肌肉的弧线流畅而棱角分明,整体饱满的躯壳偏向清瘦,优秀的比例分外赏心悦目,而最引人瞩目的是他如竹节拔高般挺直的背脊上,那无比妖异的朱红色神秘图案。 人工圣痕……吗? 大脑里闪现过苏青安的信息,Wraith默默的把后视镜压下,她余光毫不留恋的收回,正视着前方。 或许,我们都有着一样的命运。 可能这也是那两个人之间所存在的壁障。 毕竟没有未来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萌生期待呢? Wraith在内心发出了叹息。 只有努力的燃烧着……在难看的死去前,做完你想做的事情,才不会感到后悔。 但……如果真的内心有所悸动,又怎么会舍得她注定会感到难过呢? 十分钟后,数十辆各式各样的车辆停驻在这座大楼的外围。 黑色的房车慢悠悠的随着大流停靠在荒凉的路边,已经换好执事服装的苏青安看着外界默契没有进入大楼地下停车场的车辆,内心有些明白了这些人对这场拍卖会的态度。 显然即使被对方当成了冤大头,但是真正过来的很少有纯粹的蠢货,贸然进去的下场是一个未知数,谁也不明白迎接的是礼貌周到的服务,还是各种明刀暗枪。 万一这个所谓的拍买会就是一场打着拍卖幌子的大型绑架案呢? 如果是想要钱的话,这样的操作一样可以得到,并且还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并且对方还选择了这样偏远的场地,而即使这样也愿意前来的人都是有着不得不来的理由。 或许觊觎着武器所能带来的力量,或者是有着病重在床的亲人,或者只是谋取着更大的利益。 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显然都处于大家同时观望的状态。 如果打破僵局的人不出现,那这场相聚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但这显然不会是对方想要的结果。 “苏青安,你看一下。” 符华拉开了帘幕,显然现在她已经穿戴好了那件礼服。 这件充分发挥了女性魅力设计的衣物,和平时她习惯性穿的偏中性衣服完全不同,它将少女往日被穿搭中和的女性魅力释放的淋漓尽致。 从皮包里的资料显示,这件礼服有着一个听起来十分浪漫的主题名。 童话里的月光,寓意着美丽无处不在。 少女身上的礼服材质以轻柔的薄纱为主。 银灰色的纱裙上装饰着细致的星星,月亮,天马等图案,通透的水钻钉珠在层层薄纱掩映下若隐若现。 织物上复杂的纹理给予人娴静柔美的印象。 为了打造月光洒落裙摆的视觉传达效果,设计师还大量采用了微微带有珠光的银灰色面料,十分具备浪漫主义。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少女脱俗的容姿和出尘的气质也和礼服相宜得彰。 但这完全迥异于她平时的打扮,让苏青安一时之间难以对她真切的外貌表示感叹。 “很好看。” 说出了干巴巴的赞扬后,不待少年内心生出懊恼,符华就继续说道: “我说的是邀请函。” 她递过邀请函后,贴近了身子,伸出纤手落在纸面。 葱白的指尖停留在了上面的一句话上。 【很高兴,您能接受我们的邀请。但这里并不是我们相聚的地方,这是为了防止一些小小的意外,请您谅解,安娜斯塔西娅小姐。】 苏青安蹙眉问道: “什么时候出现的这句话?” 少女轻声回应道: “就在刚才,这应该是某种即时生效的技术,到了固定的时间点就会出现这句话。” 她的靠近时让人心猿意马的香味,锁骨勾勒出的清晰线条,纤细柔软的腰肢,纱裙贴敷于臀背上那隐约有所张力的弧线本该都是致命的毒药,可当直视少女垂落的睫毛下那秋水的眼眸,欲念却自然的全部烟消云散。 对于苏青安来说,这次的任务仅仅是刚刚开始他就好像逐渐见识到了符华以往未曾表露出的一面。 这让他感到很愉快,内心萌芽出的事物一点点抽枝生长,可这最终能迎来的结果…… 没人能明白会是苦涩、甘甜,或者是最落寂的空无。 苏青安颔首示意明白,脸庞上却是流露出了笑容。 少女没有看到他面上的笑意,她看了眼邀请函上多出的方块图案,继续说道: “还有这个意味着拍卖会真正地址的二维码。” “某种意义上还真是被耍了啊,不过之前踩点的结果出来后,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情理之中。” “这里过于松散的防线和警戒,还有里面除了拍卖会场外的空空荡荡,现在思考下来都是合理的景象了。” “姑且还算是谨慎的手段,接下来见招拆招好了。 少女扫出二维码,看着得出的地址,喃喃道: “市中心啊,还真是大胆。” “Wraith,去这上面的地址。” “这次的任务,应该不如想象中这么简单了。” 118.我的名字是,安娜斯塔西娅。 这里是新加坡著名的旅游购物街,亦是时尚潮流的集结地。 赫赫有名的乌节路是现代化新加坡的橱窗和资本主义的美好成果,犹如新加坡的银座一样是属于这个国家的中央购物区。 这里排列了各式各样的购物中心,有不同种类的商品贩售,从日式小家电到东方古董几乎应有尽有。 你能在这找到大多数的国际旅馆、夜晚生活的去处和数不尽的餐馆、酒吧和休闲中心。 在独立之前,殖民地首长们的大宅就是建于此地,现在都成了这个国家的资产,也有很多无国籍者住在这些高尚的旧建筑里。 比较有趣是一点是,不同于新加坡的其他街道,乌节路并不是因为某位特别的人物而命名的。 相反,它的名字来自于19世纪40年代沿街道种植的肉豆蔻和辣椒。 列昂尼德很喜欢在接近逢魔时分的时候,在国际酒店大楼的最顶层,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满街的霓虹灯伴随着夕阳的落下和夜晚的到来而逐渐熠熠生辉。 他湛蓝色的眸子不复十多年前那样的幸福而温和,现在里面留存的只有混浊而死气沉沉的蓝色,而当这个高大的男人认真注视着太阳沉落的时候,折射进瞳孔中的阳光却仿佛在燃烧起猛然大盛的火光。 那是仇恨的火,只是冰冷到失去了温度,即使是阳光也只能短暂的让它显得热烈。 在十几年前。 在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列昂尼德和他的妻子与女儿面对着那场人力难以抵御的灾厄,紧紧互相拥抱着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他抚摸着妻子和女儿柔软的金发轻声说道: “神明会保佑我们的,不要怕,只要我们互相依靠,就算是死亡也没什么好怕的。” 女儿的笑容像是天使般温柔,她努力的从轮椅上移动着娇小的身体最后在男人小心翼翼的看护中重重抱住了两人。 她说,她不怕。 妻子也笑着说,我们的小天使都不怕,那她又怕什么呢。 男人心想假设这是神明降下的灾厄,或许祈祷也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但这最后的温存却让他可以感到些许的救赎。 即使更巨大的悲哀和无能为力的现实让他绝望的连愤怒都难以诞生,可看着家人的脸庞,列昂尼德觉得或许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寂寞。 他已经不惧怕单纯的死亡。 可那发导弹或者说更恐怖的东西被人挡住了,男人欣喜若狂,他觉得这是神启,这是神明的救赎,这场灾厄并不是上帝给予的磨难,而是一场恶魔的阴谋。 而现在恶魔被打倒了,神明洒下的光辉是如此美丽。 凛冽的寒风也没办法让男人的内心产生摇拽,他和家人的生活可以重新开始了,以前他总为了女儿双腿的疾病感到发愁,但现在他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在见识过更残忍的绝望后,以前的瑕疵和遗憾都是一种别样的美好。 他列昂尼德强壮的可以和棕熊搏击,什么样的坏小子都别想欺负他的女儿,未来他还可以和妻子一起多带着女儿去外面玩玩,以前他总是顾及着家族产业很少有陪女儿一起玩耍。 现在他觉得什么都比不上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时光,什么家族产业都给他见鬼去吧。 男人笑着对旁边的不言不语的妻子说道: “玛丽莎?你是太高兴了吗,我明白,我理解,毕竟人生中可能找不到比这个更恐怖的事情了。” 没有回应。 他几乎语无伦次,但他还是努力的将话语以尽量最轻柔的口吻吐出: “没事的,我的挚爱们,黑暗已经过去了,我们不用沉浸在过往,现在我们去找一个可以遮挡住这该死的大雪的地方。” 没有回应。 男人的笑容僵硬了,他看着妻子的黯然无光的眸子和女儿失去了感情色彩的微笑,被更庞大的事物所彻底压倒。 他的声音害怕到颤抖,高大的身体下意识的战栗,列昂尼德这个名字在俄罗斯里寓意着狮子,而现在这个如狮子一样强壮,一样高傲的男人畏惧了,退缩了。 他的瞳孔收缩,张大了嘴却无言无语。 他缓慢而安静的触摸了怀中女儿和妻子的肌肤,已经失去了温度…… 那天,西伯利亚的风格外寒冷。 也是那天名为列昂尼德的男人失去了所有。 而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他或许才明白了当年事情的一些始末。 妻子和女儿是被崩坏波动的辐射直接杀死的,理论上死法应该更加残忍,但是似乎因为那个挡下导弹的女武神所支撑起的神秘力量,她们才能得以安详的离开这个世界,自己能活下来,或许也是因为这个。 列昂尼德明白,身为男性的自己所能活下来已经是邀天之幸,理论上他不应该苛求更多了。 可这十几年来,他蝇营狗苟的积累着财富,他努力的一点点向上爬,内心中的什么东西或许在那个时候已经坏掉了,他的情绪无处去发泄,他的悲哀没人可以与之共享,他的仇恨亦如藤蔓缠绕住了心脏。 心脏?或许也只有心脏了。 哪怕活了下来,男人的躯壳还是在短时间遭受了崩坏能的侵蚀,之后他做了一系列花费了高昂价格的手术,将身体的大部分切除替换成了冰冷的机械,才得以苟活。 这具躯壳里所曾经属于自己的血肉之躯已经所剩无几。 他漫无目的的探索了很多,却只能愈发的深知自己的无力。 人生有什么意义呢? 这腔无处可宣泄的仇恨,在生命到最后一刻必须迎来盛大的绽放才行。 就像烟火。 男人在心中默念道。 对的,就像烟火。 他必须拿到点燃自己的那把钥匙,他必须要参加这场拍卖会,在上面得到他所想要的东西。 既,天命的武器。 列昂尼德站在高楼之下的大门口,他看着嘈杂的人流如缓缓涌入这座在十几个小时前还是单纯正常的巨大商场。 男人漠然而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在某个名牌商店的门口,他停下了脚步,对着售货小姐安静的递出了邀请函。 每个人邀请函上所显示出的细节地址应该都有所不同,但最终却会如分支于世界各地的河流一点点的重新汇入海洋。 在那个人的带领下,列昂尼德来到了作为拍卖会前奏的“晚会”上。 琳琅满目的事物和交织落下的柔和灯光很好将这个宽广的场地装饰的十分肃穆而贵气,红色的地毯遍布了视野,桌椅交错有秩的排列着,来的人已经不少,他们几乎都沉默不语的独立于一角,和正常的聚会一样,大部分人对桌上的香槟和食物毫无兴趣。 列昂尼德亦是如此,他的目光游离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他们都会是自己潜在的竞争者,事关那个组织的东西,会有所感兴趣并敢亲身前来的人自然也不会是常人。 虎口夺食吗? 男人的眼瞳微眯,他冷硬的面颊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容。 常人妄图用机械代替躯壳来抵御崩坏的侵蚀速率,终究还是有极限的。 列昂尼德的寿命早就所剩无几。 看似无碍的外表下是随时可能迈入死境的状况,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畏惧之物。 烟火,他默念着这个词汇。 迷惘而悲哀,麻木却又清醒。 “大小姐,这里的室温很好,需要把披肩摘下来吗?” 少年熟练流利的俄语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对着轮椅上的“大小姐”轻声询问着,最后那个女孩眨巴了一下蔚蓝色的眸子,用颔首作为回应。 这应该是一个出自英伦教育的优秀执事,分明只是初次见面,可男人不知为何却萌生了这样的印象。 只见少年执事笑着,熟练而轻柔的把披肩拿走,铺在了“大小姐”的双腿之上,这番互动比起正常的主仆关系显得更加温馨而细节。 从轮椅可以看出,这位大小姐的双腿应该有着什么问题,或许这两个人是冲着那个“广告”来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是竞争对手。 或许可以接触一下。 而使男人真正产生这个想法的理由,其实在于那和她女儿一样状况的双腿和那双同样清澈美丽的蔚蓝眼眸。 若不是那偏向东方的五官面孔,或许她会更像他的女儿也说不定。 少年礼貌而客气的对着附近的男人搭话问道: “这位先生?您是独自前来的吗?” “大小姐”似乎有些怕生,她不适应的偷偷扯了一下执事的衣角,让少年的笑容不经意间参杂了几分无奈。 这样可爱而细节的动作被列昂尼德成功捕捉到了,这让他放下了本身就不多的警惕心,不知为何他甚至面容上浮现出了少见的笑容,或许这就是这位大小姐独特的魅力。 他说道: “是的,我是一个人来的,我的名字是列昂尼德•米赫尔松,这位年轻的姑娘和执事先生,请问你们的姓名是?” “大小姐”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我的名字是,安娜斯塔西娅。” 119.开始。 在不久前根据邀请函上的地址,苏青安和符华以这样的遮掩方式,自然而然的穿行过数十道橱窗和商店,在路人奇异的目光下,少年微笑着对发传单的男人递出了邀请函。 期间大小姐和执事的CP气质已经被他们演绎的无比真实。 两人身上似乎有种奇妙的氛围,会让靠近他们的路人不自觉的将动作和话语放轻放慢。 显然即使到了现场真正需要演技的地方,这份奇妙的氛围也依旧保持着它的作用。 无论是两人出色的外貌建立起的基础好感,还是“大小姐”懵懂而习惯性躲闪的眼眸,或者是少年执事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爱护和礼仪都是造成这个结果的理由。 列昂尼德脸上流露出的些许笑容,或许就是对两人演技的一种肯定,他说道: “很好的名字,像个公主一样,你们来这里的理由是为了这个?” 他隐晦了扫了眼少女被披肩和裙摆遮住的双腿,言下之意很是明显。 很奇怪,他的话好像有点多了。 按照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在这种场合能有兴致向陌生人搭话本来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列昂尼德暗自把这段相遇视为缘分,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旅途的过程中,遇到了这个和他女儿一样没有行走能力的懵懂少女,这可能就是某种奇妙的命运在作祟。 “大小姐”的眼眸里流转倒映的波光能让人内心深处感到一阵祥和,那像是在看着广阔无垠的壮丽光景,有着不自觉就能舒缓心神的魅力。 苏青安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神情,他有些感伤但又习以为常的说道: “如您所见,先生。” “即使有着被蒙骗的可能,但是我们却不得不来,毕竟没有人愿意放弃抓住一点希望不是吗?” 这个内心被仇恨和虚无溢满的男人此刻竟然忍不住出言说出了关心之语。 “当然,我理解。” “但这样不确定是否安全的地方,让这位小姐亲自前来,是不是有些不妥?” 列昂尼德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意识到了自己交浅言深的过失,他有些抱歉的补充道: “你知道的,我的意思是,她待在家里或许更好。” “大小姐”有些不满的别过脸去,她拽了拽少年的袖口像是再说别理这个人了一样,一举一动都有着鲜明的率真和可爱的别扭。 苏青安无奈的瞥了眼少女微抿的唇瓣和蹙眉后望向自己的细腻眼神,内心掀起了波澜。 虽然知道是演技,但是这样也可爱的过分了啊,hua。 他对男人表示出了歉意的神情,继续说道: “大小姐的父亲也是这样想的,本来这应该是我一个人的任务才是,只是大小姐的性子太倔了,后面进行了一系列让人头疼的抗争,我才被迫带她一起过来。” “不过请您放心,我会负责保护好她的。” 少年吐出最后一句话的神情和言语的口吻,都郑重而肃穆足以让人相信他的决意。 而那突破了温顺外表,刹那间如刀锋掠过肌肤的凌厉感,才是让列昂尼德感到信服的理由,这位少年执事并不如他想象的这么简单。 可以看出这位叫做安娜斯塔西娅的大小姐对他很是重要,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让她不会受伤,那这位执事即使选择僭越的把她打晕,也应该不会愿意让她一起前来。 显然,他有着列昂尼德所不知道的底牌可以保证大小姐不会有事。 而他也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即使出于那份莫名的好感,现在的列昂尼德和人之间的交际也只能停留在这样的距离。 他向两人搭话的理由,未尝没有对女儿的思念让过于寂寞的原因在里面,但即使是出于这样的原因,男人希望这位大小姐腿伤可以治好的祈愿也是真实无误的。 哪怕苦痛,仇恨,绝望已经彻底压倒了这个年近五十岁的男人,但本性的善良依旧是挥发在灵魂内为数不多的火光。 这个被压倒至此,却依旧只想着自我燃烧于某一处的男人悲哀的让人感到可怜。 以前那个把伏特加当水喝,喜欢和熊亲切的玩搏击游戏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已经是沉淀在回忆过往的老照片。 现在的他身形其实有些过分的消瘦,脸部轮廓和深邃的眼窝都不复具备当初的年轻,皱纹和隐藏在干枯金发里花白都是岁月和身体不佳的佐证。 唯有那挺直了背脊的姿态和高大的身材才能给予一些威慑力,可在旁人看来列昂尼德也只是一个时日无多是身体欠佳的中老年人罢了。 哪怕不杵着拐杖,那脚步间的沉重和缓慢的速度也会让人觉得他的一切就像是摇曳在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被一些意外所熄灭。 在苏青安看来,来搭话的列昂尼德就是一个和蔼的中年人,他的直觉和读微神情做出的判断都可以明白出对方的好意,所以他才愿意去回答,并去编造一些理由。 不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保持警惕的选择拒绝回应,也不会显得奇怪。 不如说这才是最方便的做法。 只是列昂尼德那看到少女时死寂的眸子中闪现出的怀念让他下意识的觉得也许回答两句话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样值得竭力去记忆去怀念,去回顾的过往。 他也是有的。 在苏青安的记忆里自己关于双亲的那些琐碎依旧是他内心里为数不多的光芒,它们偶尔会照亮一些少年孤独到难以自抑的时刻,成为他可以不断咀嚼依赖着前行的事物。 即使穿越了,这些回忆也可以让他一边嘴上厌弃着父母的失约,又一边为此而努力的挣扎着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疑似来自俄罗斯的老人应该也是为了所谓的药物前来的,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妙。 这点武道水平更高的符华应该更能明白。 男人对少年伸出了手,那分明是很稳的手,可不知为何又让人感到一丝丝颤颤巍巍。 苏青安疑惑,但却没有犹豫的握了他被老茧覆盖住的粗糙的手。 列昂尼德真诚的祝福说道: “希望你们可以得偿所愿,在那之后让她父亲多陪她一会儿吧。” 苏青安只感觉他的手冰凉的可怕,即使在握紧的刹那后就放松分了开来,那份冰凉也让他记忆犹新。 少年微笑回应: “当然,谢谢您的祝福。希望你此行的目的也可以获得圆满。” 就在双方的祝福传递完成后,一直掩于幕后的发起人终于现身。 120.瓦尔特•乔伊斯。 与想象中拍卖会的严谨截然不同,这里的场所其实很像是办婚庆的地方。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在几天前这里就刚刚举办过一场美好的婚礼,在夜晚四面透明的强化玻璃外是无数明暗不一的霓虹连接起来的瑰丽画卷,无柱式的宴会厅庄严宏伟,加之手工切割的精美水晶吊灯装饰,营造出了别样的氛围。 这里是一家主营业务为婚庆的假日酒店,位于这家酒店的最高层就是苏青安目前所待在的地方。 之前在隔壁商城的工作人员绕绕弯弯后,最终到达的却是这个地点。 某种意义上这对被拒绝的专业婚礼策划团队和从世界各地纷至沓来的众人而言都像一个十分具备喜感的笑话。 这些身价不菲,时间昂贵的受邀者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后来到新加坡后,本以为首先面对的会是明刀暗枪,血雨腥风。 但是他们现在来到了一家主要营业婚庆的假日酒店,桌子放着上极其随意的肘子和烤羊腿,放在冰桶里的香槟更是出厂价不超过三位数的廉价品,他们一个个西装革履的像是认真来参加某对新人的婚礼,而每个人身上随意的一件配饰都比这一桌子菜要来得昂贵。 在没有任何招待人员的宴厅里,几乎每一个细节都可以看出负责租场地的人的精打细算。 而让苏青安明白拍卖会终于要开始的理由就是,那被猛然拉开的幕布。 那舞台上本应该是一对新人和一个司仪主持人所待的地方,接下来司仪会按照各种不一样的规矩说出祝福的话语,当然在此之前他还要负责炒热现场的气氛。 而现在这个舞台几乎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男人打着哈欠,身体随意而无礼的靠在一张椅子上,他翘着二郎腿,手肘放在扶手上撑着脑袋,浅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的模样十分慵懒。 男人的手上把玩着一个透明玻璃材质的试剂,其中鲜艳夺目的紫色光华引人瞩目,把全场的目光都拖拽了过来。 原本悉悉索索的声响逐渐低落,大家到注意力显然已经成功被吸引在了男人的身上。 或许,那就是广告里的药剂。 苏青安暗自斟酌,如果从单纯的卖相上来看,这份试剂看起来很合格。 男人彻底睁开了眼睛,他像是刚睡醒没多久一样,神情有着些许的暴躁和不满,他随意的把试剂丢在空中转了几圈,又接住把玩,喃喃自语道: “啧,时间到了吗?” “那么工作开始了。” 男人按下了大衣兜里的遥控装置,投影就伴随着机器的启动出现在了虚空当中。 他站起身来对着舞台上设置的麦克风拍了拍手,清脆的声响落在只有呼吸声的宴厅里,分外响亮。 “就如你们所见,我手上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他摇了摇手中的试剂,里面的液体氤氲出非凡的光华,男人继续说道: “不过最好别动什么歪脑筋,我就直说好了,邀请函上有着定位你们位置的小玩意,除非你们直接毁掉邀请函不然是找不到它的,一般的技术也检测不出来这个。” “所以我知道,就在今天有一百二十一位朋友们来到了新加坡。” “但是现在你们看,来到真正场所的人数只有四十六位。” “这意味着什么,我希望你们可以明白。” 在场的人群中氛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男人不顾及这些,他笑着拍了拍手。 投影上就开始播放在场者基本都看过的一个视频。 一个理论上患上渐冻症,肌肉已经逐渐萎缩到无法行走的病人在服下了这个药剂后缓缓恢复了健康的温馨小故事。 但无论是苏青安还是符华,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对劲。 世界上不存在这样方便的药物,如果说对崩坏能适应性极差的苏青安只能感觉到不对劲的话,那坐在轮椅上的符华则是可以清晰的察觉到那被锁在药剂瓶里的微弱崩坏能。 虽然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技术,但是可以想象那名患者现在估计已经进入墓园了,下场凄惨一点可能已经成了在空中飘扬散去的黑灰,从此再无痕迹。 而现在还能来到这里的人,苏青安相信真正为了纯粹治病而来的,应该寥寥无几。 即使不知道崩坏具体的知识体系,但是仅仅凭借一个视频就能钓来的人,终究还是少数,比起所谓的药物,天命的武器应该才是这个拍卖会吸引人的大头,这也是两人按兵不动到现在的理由。 因为他们不能确认谁才是真正的主事人,幕后很明显有着其余更深的把控者,但那个并不是这次任务的要点,他们只需要夺回武器即可。 所以……关于这个台上的男人是不是主事人就很重要。 男人张开了双臂,他笑着说道: “OK,那么现在是免费大酬宾时间,相信大家看完了视频一定也是迫不及待对吧?但是花了钱又有可能买到假货这样的疑虑,本大爷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现在就是免费给大家见证的时候了。” “现在我将随机邀请一位身体有恙的幸运观众上台,为他解除病痛的折磨,迎来崭新美好的人生。” “当然如果有人踊跃报名,我也会选出最积极的那位哦,怎么样?很有兴趣吧?” 话音落下的十几秒后,全场无人回应,数十双看着傻子的目光和沉默的声音让男人十分的不愉快,他索然无味的环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在麦克风前喃喃自语道: “也是呢,在场的各位也不都是傻子,像这么随随便便的骗钱送上来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可可利亚卿还真是交给我了一个不擅长的任务。” 这句清晰的自言自语被麦克风很好的传递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畔。 男人的面色冷淡下来,他的目光变得漠然而危险,像是伺机择人而噬的野兽,浑身上下散发着恐怖而压抑的氛围。 “那就用我最喜欢的方式来达成目的好了。” “喂,这是你们这些家伙自找的,完全不怪我吧,本大爷我是给过你们机会了。” “啧,之后的拍卖会就走个形式好了。” 他一步一步的从舞台上走了下来,无形无色的力场覆盖了宴厅的前排,桌椅在莫名的力量下被硬生生压迫成了粉末,尘屑都牢牢的贴敷于地面像是在为某种事物俯首称臣。 在地面缓缓开裂的光景下,本来就近乎无声的宴厅变得更加死寂。 121.如烟火般绽放于此。 “本大爷的名字是瓦尔特•乔伊斯,啧,说了你们这种级别的人也不会知道吧?” “毕竟都是些什么都不知道的虫豕啊,被蒙蔽在他人给你们制造的梦幻之中,想必你们过得每一天都很愉快吧?哈哈哈哈哈。” 自称是瓦尔特的男人放声大笑,他唇角上扬的弧线拉扯出了癫狂的特质,那双浅蓝色的眸子中血丝一点点蔓延,他着着眼前的所有人,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嘲讽。 地面压陷出愈发深刻的裂纹,显然随着瓦尔特的情绪波动,他的力量也在不由自主的进行着一定程度的暴走。 这是一个具备强大战斗力又性格又十分不安定的家伙,并且关于任何需要动脑子的曲折事情都会让他下意识的感到烦躁,从而让瓦尔特拒绝思考。 这是他出生以来就注定会有的缺陷,如果不是这样那残酷的真相和虚假的记忆都瞒不住他本人多久吧。 可惜,没有如果。 无法在平常冷静思考的瓦尔特是可可利亚手上方便的工具。 虚假的记忆、低劣的自制力、平均值以下的智商都是那个女人亲自为他所制造的牢笼,就像是给予了猛兽锁链的驯兽师,掌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和距离。 但仅是眼下,这头猛兽是所有人都面对着的危机。 而在场的人群里似乎并没有老练的猎人可以用猎枪与猛兽为敌。 于是,在场的人类都为这眼前的超自然力量所震撼惊惧。 没有人发出尖叫已经说明了在场的人心理素质都十分良好。 瓦尔特欣赏着这些人眼中暗藏的恐惧,他难看的表情和情绪舒缓了下来,他说道: “看来你们已经多多少少明白了,我们之间的差距,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识趣一点,我完成了任务自然也懒得杀人。” 他露出了阳光自然的笑容,振臂高呼道: “OK,那么现在拍卖会正式开始!” 瓦尔特笑着把麦克风拿近,轻声的继续说道: “我的朋友们。” “大小姐”露出畏怯的神色,她不知所措的把脑袋埋在了执事的怀里,柔软的双臂环住少年的腰,紧紧绞在一起的葱白纤指说明了她的不安。 少年执事即使看到了那样超出常人眼界的一面也毫无动摇,他轻轻拉开大小姐的手,蹲下身子安慰说道: “好啦好啦,我会保护您的,请您不用担心。” “大小姐”怯懦的颔首后,在他到耳畔低声的说着悄悄话。 “苏青安你注意到了吧,那个试剂有问题,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里面有着微量的崩坏能反应,喝下去一点都没事的只会是死人。” “嗯,你不用回答,继续听我说就是了。” “那个自称是瓦尔特•乔伊斯的男人肯定是个冒牌货,这是逆熵盟主的名字,而我曾经见过那个人,所以他很可能只是一个弃子罢了。” “但从刚才的表现上来看来他也确实具备了那个人的一些能力,所以哪怕是假货也不是好对付的。” “他口中说的可可利亚应该就是幕后的操控者了,而像这样级别的假货,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造出来的东西,所以这次的拍卖会很大可能就是全权交给他负责。” “简单来说,找到机会打败他,这次的任务应该就完成,寻找装备的事情估计只能麻烦Wraith她们了,毕竟看现在这个样子的态度,天命遗失的武器在这里的可能性并不大。” 少女温热的吐息让苏青安的耳垂有点发红,他轻轻点头却是没有再说话。 瓦尔特苦恼的说道: “看来你们依旧不是很积极啊,不过我都是这样的态度了,你们心存疑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就姑且随便点个名字吧?” “啧,亲自过来的病人几乎没有吗? “那就你好了,这个叫做安娜斯塔西娅的小姑娘。” 男人看着轮椅上蜷缩在少年怀里的少女,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掠夺生命对于他而言并不是多么有趣的事情,但是格外清楚自己高于其他人之上时,那内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自尊心和傲慢就会获得让他极其愉悦的满足感。 那个柔弱美丽而又表现出明显畏惧的少女则彻底点燃了瓦尔特扭曲的三观中的漆黑火焰。 这样的存在很适合成为牺牲品。 在他看来,少女获得健康后又短暂如昙花失去的生命,那躯壳逐渐化为灰烬的姿态,面孔上最后流露出的迷惘与绝望都会是最好的戏码。 苏青安漠然的看向前方的男人,轻声说道: “你再说一遍?” 那是仿佛冷萃过的音色,里面有着古井里的幽幽寒意和凛冽如冬雪的杀气。 此刻苏青安不是在单纯着扮演一个爱护大小姐的忠诚执事,那份杀意源自他的本心。 那个男人对符华散发出的幽深恶意让他发自内心的不愉快。 想撕烂他的嘴脸,把剑刃贯穿他的心脏,用崩坏能撕裂他的躯壳,殆尽他的四肢百骸化为细碎的尘埃。 如果不是为了遵循与符华的约定,按照苏青安尽量少说话,多动手的性格,直接御使人工圣痕,开启【千星】,斩出【时切】才是他现在会干的事情。 以现在的距离,即使对方的能力再诡异,在没有防备的前提下,也绝对不可能反应过来多重因素叠加而出的极速,届时贴在苏青安手臂内侧的折刀就足够切断他的喉咙,而瓦尔特所能见到的最后一幕就应该是一抹雪亮的刀光。 少年已经隐隐间有点后悔答应符华不使用人工圣痕了,没办法全力以赴的情况下,自己的水平并不足以杀死这个人。 对方很危险,这也是他忍耐到现在的理由。 而这是苏青安除了那个女人外,第一次诞生出明确要杀死某人的意愿。 其中的理由或许也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明确和那个女人有所关联。 可可利亚,还有……眼前的这个男人,都是可以让少年产生纯粹杀意的存在。 瓦尔特愕然了刹那,他像是奇怪于有人在见到了那样的光景下还能生出反抗的欲望,旋即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问道: “你什么意思?” 苏青安有些不耐烦了,本来等着其他人进行试探,静观其变后续可能的发展才是最好的,但是对方无缘无故的来找茬,使得这些可能几乎为零。 而且这样明知故问的标准反派宣言也让他很想拔剑砍人。 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苏青安身上其实很罕见,分明以往的少年是一个十分冷静的人,但涉及到符华的半分,即使明白她不会有一点事情,他也难以自抑住涌动的情绪潮汐。 而就在场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 列昂尼德的指尖扣响了桌面,静默的氛围下,这样的声响也格外清晰,他成功将瓦尔特的视线接引了过来,说道: “你开的是拍卖会,要的是钱。” “一千万美金,我买下你要送的这支药剂,如何?” “瓦尔特先生。” 瓦尔特漠然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少年,嗤笑道: “和有些人不一样。这位先生,你很识趣。” “但我们拍卖会送试剂的理由,你应该明白,就是要让人相信我们药剂的真实性,这样我们之间的交易才是合理且公平的,不是吗?” “所以如果你要买下这支试剂,那就请现场喝下它。” 瓦尔特吐出公平这个词汇后又说出了毫无平等的话语。 列昂尼德瞥了眼前方被压陷入一寸的地面和化为了粉末状的桌椅,一边敬佩着那个执事对大小姐的爱护之心,一边对眼前人所言的话表示难以信任。 他轻声说道: “当然,我明白你的意思。尊敬的瓦尔特先生。” “可我的疾病和正常的病不同,你手中的这支试剂应该是治愈不好我的。” 未等对方开始反驳,列昂尼德拉开了袖口露出了手臂,上面紫色的纹路如蜘蛛结网般蔓延生长,宛如活物。 瓦尔特晦气的蹙眉,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嘁。原来是一个倒霉鬼啊。” 已经被崩坏感染的人类如果再服用这个试剂,直接被崩坏侵蚀成为尘屑的可能性很大,而如果展现出来的是这样的效果,那目前的行为也将毫无意义可言,所以自己没有理由再去让这个人服用试剂。 那情况又将回归原点,不完全的人格拒绝着这样复杂的事态,男人已经无意继续维持现在这样无聊的局面,最纯粹的暴力才是他所擅长做的事情。 可可利亚把这样需要算计的任务交给瓦尔特的不完全复制人,其本身或者就是类似于试刀。 那个女人或许想看看,这个人究竟可以把简单的任务弄成何等的一团乱麻。 而任务本身所能带来的收益,并不被她在意。 即使身为逆熵的激进派,可可利亚本身很缺少资金,但这样愚蠢而没有效率的敛财方式却不会是她特意干出的事情。 瓦尔特望着苏青安的目光,死寂的像是注视着一具尸体,他说道: “真是让人厌烦的虫子。” 他抬起了手,而就在那份诡秘的力量蓄势待发,少年进入止水之境暗自让折刀滑入手中的刹那,列昂尼德毫无畏惧的一步步走到了轮椅之前,在苏青安哑然的目光下,那道魁梧而消瘦的躯壳挡住了对方恶意的视线。 他蒙上了一层灰霭的湛蓝眸子盯着瓦尔特的脸庞,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你们卖的其他的商品。” “但现在看来,瓦尔特先生你们应该没有正常做生意的打算。” “我听说过强买强卖,却从未听闻过客人要被迫试药的例子。” “瓦尔特先生,你们很不讲规矩。” “而我恰好很讨厌任何不规矩的事物,无论那是不讲道理的灾厄,变故,还是源自人类的贪婪。” 瓦尔特不愉快的看着这个挡住视线的男人,说道: “我要收回前言了,先生。” “你也不是很识趣。” 这个被无数苦难,悲剧,绝望所一点点磨砺摧残至今的男人诉说着他厌弃之物,他挺直了脊梁,看着前方拥有着未知神秘力量的暴徒,无视了对方话中明晃晃的威胁之意,说出了宣战的话语: “我是带着我人生中所有可以裹挟的事物前来的,我早就一无所有,那自然就无畏无惧,你所期待的恐惧不会出现在我眼睛里,瓦尔特先生。” “所以收起你那如泥潭里的污秽般一样叫人厌恶的眼神吧。” “或许我在度过了无味的前十几年人生之后又漫无目的来到了这里,都是源自一种莫名的命运,我分明是这么仇恨着所谓的命运,可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我却并不排斥了。” “或许上天要我以另一种方式救赎自己。” “以拯救这个女孩的方式。” 男人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开枪了,他大衣的下裸露的另一只手臂是金属的色泽,原本的左手臂早就在被侵蚀成灰烬前就已经切除代替成了机械假肢。 伴随着子弹从这只机械假肢中旋射而出,硝烟的味道随之弥漫了这个宴厅。 瓦尔特一只手拂过自己深蓝色的头发,他随意的注视着数十道裹挟着巨大动能的子弹,无形的立场就挡下了这些攻势。 他轻蔑的瞥了眼列昂尼德,嘲讽说道: “我可是拥有控制重力的伟大能力啊,就凭着这种程度,你在小看谁呢?” 列昂尼德突兀愉快的大笑着,他无视了被超自然力量抹消了动能悬浮于空中的诡异子弹,无视了男人的不屑与轻慢,一步一步走向了瓦尔特。 他像是在歌颂着一首序言诗般的说道: “以求不负列昂尼德•米赫尔松之名,我将会如烟火般绽放于此。” 一直以来,列昂尼德都在思考着要死的盛大一点,好看一点。 因为他不知道向谁复仇,对崩坏这个虚无缥缈又如海洋深邃的伟岸事物吗? 对着守护了大部分人民的那个女武神吗? 对着朝着西伯利亚放下导弹的天命吗? 知道越多,明白的越是清晰,男人就愈发迷惘,崩坏不是他所能对抗的事物,他深知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那个女武神是没能拯救下自己一家,让他一人苟活至此,承受了很多苦难。 可这却是单纯的暴论,从单纯的结果来说,那个女武神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拯救了人民,自己必须感恩敬佩这样的英雄才是。 放下了导弹的天命是为了阻止那场灾厄的扩大,假设那个怪物离开了西伯利亚,全世界都可能迎来一场恐怖的浩劫。 从人类的立场上来看,一直守护世界的天命这次依旧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列昂尼德深刻的明白着所有的逻辑道理,但作为被牺牲的那一方,即使完全理解却也不可能没有怨言。 他自然会为此感到愤怒和憎恶,可那又能如何呢? 他难道可以对那些为了人类付出了未来的女武神付诸于仇恨吗?可以对掌握着天命,统筹着抗击崩坏工作的高层发泄怒火吗? 他做不到的同时,也认为不能这样做。 列昂尼德是个好人,可却不是圣人。 这就是他哪怕用了十几年的岁月也无法摆脱梦魇的理由,他没办法干脆的甩拖任意一边的理念,这份痛苦的根源无法拔除,所以唯有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他环游世界的时候看见过一些崩坏兽的畸形生态圈,在他看来那就是再好不过的陪葬对象了。 但孱弱的力量和他人脉所能拿到的武器都不足以让列昂尼德做到这一点,这就是他努力渴求着力量,会来到这里的理由。 而现在,列昂尼德或许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死法。 有时候燃烧出的火光盛大与否或许并不那么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你为之燃烧的理由。 122.注定的结果。 “带着你的大小姐走吧。” 在挡住瓦尔特视线的同时,这个男人就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这很奇怪。 不如说这太奇怪了。 苏青安无法理解,为什么只是相识不到片刻,眼前的这个人就可以做出那样的选择。 这个先前精神意志死气沉沉,仿佛已然迟暮之年的中年男人现在却燃烧出了炽热的火光,他大笑着向前走,这副无畏无惧的姿态和已经知道结局后依旧如此的勇气,让苏青安难以明白。 少女抱着苏青安的脑袋对着他的耳畔轻声说道: “这不是很好吗?我们一直在等着有人去试探。” 她的脸上带着显然易见的笑意,但苏青安却看不到,他只以为这是符华认真的疑惑,于是少年开始直面自己的内心,然后做出了同样认真的回答: “hua,那不是坏人。” “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但可以为初次见面的人付出一切代价去战斗的人,不会是坏人。” “我无法允许为了自己可能得到的一些优势去辜负他人的好意。” 列昂尼德身上的崩坏能浓度已经是连苏青安都能清晰察觉的程度,加上他之前表露出的崩坏纹路,任谁都明白男人所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没有归期的旅途。 这是多么天真,稚嫩又无比笃定的话语,仙人的记忆中说出这样话的人应该数不胜数,但那一双双诉说者的眼眸中,或许唯有面前的这双…… 她最中意。 符华无奈的说道: “苏青安,你这次冲动了。” “下一次任务,可不能这样了。” 苏青安明白了对方给予的答案,他站起身来,折刀就安静的滑入手心。 冲动吗?少年暗自念叨着这个词汇,最后回答道: “hua,只要不涉及到我底线的东西,我一向很冷静。” 底线? 未待她弄明白少年言语间暗藏的重量,苏青安已经消失在身旁,她把穿戴在足上的高跟鞋脱下,赤足踏在柔软的红色地毯上,指甲是丹蔻般的粉红和圆润的形状相宜得彰。 一阵微风拂过,柔嫩的肌肤感到了些许冰凉,她理解了对方话中的意思。 少女复杂的看向他的背影,无言无语。 如果让你心有期待,那只会互相空落对吧? 当战斗爆发的时候,许多人也开始选择了浑水摸鱼。 埋伏在附近高楼的狙击手全部拉出来已经可以凑出几桌麻将,在这样四面全是透明的楼层里,并非特制的普通强化玻璃更是没办法给狙击手在这样的距离带来太多困扰。 其中一半里是打着临时工的狙击手,他们很庆幸这次的任务很快就将结束,因为你平常很难去找到一个这么适合舒心的工作环境,而在雇主说明了有一堆同行帮衬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 几乎在列昂尼德开枪的瞬间,所有埋下了狙击手的人都默契的下了同一个命令。 杀死瓦尔特•乔伊斯。 眉心,眼窝,太阳穴,大脑,脖颈。 那个男人依旧是那副轻慢的模样,毫无移动或者遮掩这些人体弱点的意思。 如果没有意外,下一秒他就会变成一具破烂不堪的尸首。 可哪怕仅是复制第一律者造出的残次品也不会是这样廉价手段就能解决的存在。 如水波般环绕的轻微重力场无时不刻的充当着瓦尔特的视野,在当有异物以不正常高速接近的刹那,他就能马上反应过来,并通过加重力场的重力来挡下子弹。 瓦尔特的反应神经并没有远超常人的优秀,但是这些仿佛感官延伸的重力场则是他哪怕这样傲慢都依旧可以维持常胜的理由。 即使是残次品,他也是在可可利亚眼中勉强可以出笼的野兽。 野兽如果没有为之让主人认同的爪牙那就连出笼的资格都不会有。 关于第一律者的复制计划里,这个瓦尔特绝对不是第一个,但在实验数据和现实里,他却是第一个成功出笼的存在,这足够说明了他的不简单。 十几颗速率和动能跨越之前级别的子弹再次被轻飘飘的挡下,瓦尔特厌烦的打了个响指,重力场就以相反的角度重新归还了原本的弹道。 下一秒。 在场雇佣了狙击手的受邀者已经有一半与狙击手失联,瓦尔特仅是随意的反攻,他们的反抗力量就已经丧失了大半。 而在市区的位置里,这些人原本的更多暗手都被湮灭于无,新加坡并不是那些常年战争的混乱边角之地,很多东西并不能明目张胆的落于纸面。 这也是他们在明知道失去了很多后手却愿意前来的理由,因为哪怕对方是个疯子限于能力也必须和他们站在一个被限制的立场上互相博弈。 可没人会想到,对面派出的仅仅是一个人类。 一个两手空空就能挡下一整个狙击网,并号称可以操控重力的怪物。 双方的信息差是造成这个局面的主要理由,这其中或许只有列昂尼德是知道的最多,却依旧胆敢前来的人。 而这个男人甚至连狙击手都没有雇佣,和其他信心满满做足准备前来的人不同,列昂尼德身无长物,他的不动产和家族产业全部被他捐赠给了天命,现在他的身上只有先前就有的流动资金还有满身的各种炸弹。 对比用通过开拍卖会来敛财的瓦尔特来说,列昂尼德某种意义上才更像恐怖分子。 他之前所言的如烟火般绽放于此,是实实在在的事实,所以他才会对苏青安说带着你的大小姐快跑,不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赢不了,还因为不管他能不能赢,这个宴厅都将不复存在。 这个以往疯狂克制自己所有恶念和怒火的男人,在此刻抛弃了所有,或许在他前进的每一步里他的目光里呈现的都不是瓦尔特,而是对他挥手微笑的女儿和妻子美丽的容颜。 那是最绮丽美好的幻想,对于列昂尼德来说仅是葬送在这一刻就好了。 可脚步戛然而止。 无形的壁障是不可逾越的阻碍,将机械的腿弯逐渐压倒的力量一如十几年前西伯利亚的那场大雪,让人感到冰凉刺骨。 绝对性的差距早就给予了战局的答案。 列昂尼德碰不到瓦尔特。 123.苏青安的折刀,泰坦的尖牙。 苏青安在狙击手开枪之后的须臾间就已经动了。 他没有奔跑也没有快步前行,在弹道交错,受邀者纷纷选择避难逃跑的混乱光景中,少年漫步于红色的地毯上。 苏青安踏着从在英国北安普顿被手工制作而出的黑色切尔西靴,厚重的鞋跟落于地毯却轻柔的悄然无声。 少年悠然的甩着手上锋利的折刀,雪白的衬衫袖口上扣子之前被他一丝不苟的全部扣上,可现在袖口却被他翻折上去了几层,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臂。 苏青安一边走着,一边用左手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后顺势扯开了漆黑的领带。 不能表露杀意,不然会有破绽。 不能走得太快,不然无法靠近。 他已经看穿了对方能力的释放方式。 那样的重力场不可能随时随刻的开着,所以他的重力场即使作为视野,也只会对高度移动的物体有所反应。 若不是这样,大脑处理不了过多的信息量,反而会造成多余的信息累赘,让神经反应变得更慢。 所以要如散步般安静而缓慢的接近他的身体,这样才不会触发他重力场的提示机制。 在瓦尔特放声大笑之时,苏青安已经成功走进了他的潜意识之外,对于这个男人而言,此刻的少年就是无形的幽灵。 少年忍耐着,他甚至无视了之前的怒火,清秀的脸上没有神情,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中深邃的事物如潮涌动。 在那个男人被重力控制时,苏青安离瓦尔特还不够近。 在他机械的义肢被压倒压弯至跪下时,少年的折刀还不够触及到敌人的发丝。 在列昂尼德的双腿逐渐发出难听的哀鸣之际,苏青安按捺住用力到泛白的骨节,依旧犹自忍耐着。 而在之后短暂的光阴中,香槟在冰桶里安静的沉浮,子弹反射回归时散溢出的硝烟味混杂着食物的香味挥发在空气,期间宾客零乱的脚步声和瓦尔特轻蔑微眯的眼眸都在少年的瞳中逐步放慢,纤毫毕现。 他出刀了。 折刀用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在空气中划过轻飘飘的弧线,而在刀锋即将触碰对方脖颈的肌肤之时,全身的劲力猛然迸发而出。 这是瓦尔特绝对反应不过来的最短距离。 所以在最后的一段旅程里,折刀在极其微小的弧度中拉出了雪亮的光。 在这样的距离里,苏青安的刀比子弹更快。 战斗结束了,血线应该顺着刀切入的弧度在一秒后显现而出,男人的表情会僵硬下来,之后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将散去瞳光,一切迎来终结。 如果,没有眼前的庞然大物的话。 在更短的光阴中,伴随着一阵机械音,少年的折刀斩在了坚硬的钢铁之上。 “检测高速移动的金属物体接近,判断危险,泰坦机甲A106,观测系未偏移,量子化状态即刻解除成功。” 一台有着冷色涂装的庞大机甲踏碎了红色的地毯,代替了瓦尔特先前所站立的位置,手工切割的水晶吊灯因为它的高大的体型被干脆的顶碎,精美的装饰品化成零散的碎片大量撒下。 从外界的视角来看,现在这个四面都是玻璃的楼层像是一个机甲游戏的大型拟真展览会,而不是一个婚庆场所,只不过这台本应该用来欣赏的展览品实际上却是一个具备恐怖力量的钢铁怪物。 泰坦机甲。 逆熵所使用的作战武器,虽然姑且在游戏里体验过这个所谓进入量子隐蔽状态,可以部署在战场上随时出现的效果。 但真当实物出现在眼前时,苏青安还是忍不住感到惊叹。 在折刀斩出的刹那,他真的以为自己成功结束了战斗。 可这样不讲道理的出场方式却直接把本来最简单结束战斗的方法彻底击溃。 苏青安收刀退后,他看着面色难看的瓦尔特,淡淡的说道: “看来可可利亚很重视你啊,瓦尔特先生。” “这场拍卖会你们预计能得到的财富,又够造几架泰坦呢?” 瓦尔特狼狈的被迫闪躲到了泰坦的背后,冷汗濡湿了他的背后,他瞪大了双眸,瞳仁收缩,旋即咬牙切齿的看着云淡风轻的少年。 只需要泰坦出现的晚那么一秒钟,自己就会死,深刻理解到这一事项的男人几乎要被歇斯底里的极端情绪彻底压倒。 即使对方已经显露出了不普通的技巧和认知,但瓦尔特此时却无心去深思这点,他的大脑被充盈的恐惧塞满,又紧接着被意识到自己在害怕的羞耻心和傲慢所折磨。 而随之诞生的,就是纯粹的杀意。 “死吧!” 失去理智的怒吼响彻了整个大厅,剧烈的崩坏能波动自他的躯壳里散溢,失控的重力场扩散震碎了四面的强化玻璃,在晶莹剔透的万千碎末挥洒在空中的须臾间,还未逃脱的人们全被改变的重力压倒在了地面上。 但下一秒,所有失控的重力场被收敛大半,它们凝聚成了几颗漆黑的球状物,朝着苏青安的方向掠飞而去。 那是重力场的集合产物,常人被蹭到些许都会变成一摊没有骨骼的血肉烂泥,在这样的杀伤力面前,以苏青安的身体素质正面对上也不会取得比这好多少的结果。 同时眼前的这台机甲也有了动作,和正常的泰坦有所不同,这架泰坦更倾向于对人型特攻,里面装载的各式各样的危险武器,而此刻对苏青安显露出来的就是逆熵特制的火神炮机枪。 在这样不到五米的距离下,正常子弹的速度已经人类无法反应过来的死神镰刀,而这连预热散热都不需要机枪眨眼间吞吐出的百发子弹更是一张再冰冷不过的死亡宣告书。 重力场的聚合物在到来前便延缓了少年的脚步,旋即汹涌而来的攻势下一息就将撕裂他的身躯,让温热的血液飘洒在空中。 即使选择违背约定,在这个时候,苏青安也来不及使用人工圣痕,更来不及再这之后使用【千星】躲闪。 可他依旧安然自若的站立在原地,指尖翻转着折刀,像是毫不担忧自己会受到伤害。 “笨蛋。” 让耳畔发痒的吐息裹挟着温柔的语调,急促的风流声同时灌入耳膜,穿着礼服的少女将苏青安抱在怀里,有些不喜的蹙着眉。 符华用了【千星】,在火神炮运转之前,她把苏青安从必死无疑的境地里拉扯了出来,机枪的子弹贯彻至外界的另一栋大楼,打碎了商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引起了一阵恐慌和惊呼。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这里的动静已经影响到了外界,如果不在十分钟内解决战斗,那理论上后续两人都要写上一堆烦人的报告。 虽然以符华和奥托的合作人立场上来看,这种事情她完全可以不干,可按照符华的性格却总会主动担起一些不必要的责任。 苏青安感受着少女肢体的柔软和轻淡的香气,笑着说道: “我只是在听hua说的话而已。” 少女赤足踏着满是玻璃碎屑的红毯上,原本应该拖拽至地面的裙摆被她粗鲁的撕去了大半避免影响行动,骨肉匀亭的修长双腿由此没有遮掩的展现在外界,对于符华来说这样的打扮已经可以算得上大胆。 但此时符华无心去顾虑这些细枝末节,她看着对着这个方向挥舞着拳头而来的泰坦机甲和继续追踪着的重力球,一边把苏青安放下,一边轻声说道: “这个问题我们回去再讨论。” “现在,剩下的战斗就都交给我吧。” 不待对方回答,少女的掌间就握住了空气的流向一般顺势扭转出了一场风暴,她随意将五指合拢成拳,就在手心里湮灭了这场短暂的风暴。 旋即。 整劲,挥拳。 完全不成正比的大小比例让下一幕显得充满了奇幻色彩,沉闷的巨响在少年的耳膜里掀起了一阵风流吹拂的咆哮。 以泰坦机甲的左拳为中心,寸心拳法刹那间整合出崭新的崩坏能灵感数列产生了恐怖的力量,万道劲力散于这台机甲的躯壳之内,伴随着机械和钢铁发出悲哀的叹息,这具昂贵的泰坦机甲就此彻底报废。 旋扭于一个范围的力道没有影响到地面建筑的结构,但在【千星】状态下加持的寸心拳法还是失去了原本完美的精准,四散迸发的风流将附近的桌椅直接吹拂至外界。 受邀者几乎已经跑得跑,散得散。 而失去行动能力的列昂尼德则被苏青安用折刀挥出了一道守剑式以免遭受杂物乱撞,直接飞出大楼。 现在这层宴厅已经变成了没有护栏的擂台,双方的战斗一个控制不住就会引起大量伤亡。 但凡对方是有所理智的人类,在面前任务已然宣告失败的状况下就应该冷静退场,以后等待机会找回场子。 可眼下的瓦尔特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意思,重力球依旧势不可挡的落下,少女轻轻的喘息着,对她来说每一次的战斗都一场随时会戛然而止的旅行,她已经很少会遇到被逼着用出【千星】的时候了。 但今天,是例外。 124.您觉得大海如何? “列昂尼德先生,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了。” “请你先行离开吧。” 执事的话语,唤醒了逐渐昏沉的意识,男人的瞳光逐渐点亮又灰暗,耳畔好似还在回旋着地动山摇的喧嚣轰鸣,视野里少年背后的光景一片狼藉,那个看似柔弱的大小姐将一架不知何时出现的巨大机器硬生生的击溃。 列昂尼德明白了一切,之前的对话都是他们身份的伪装,这样想来自己觉得这就是更值得的死法的念头也可以掐灭了。 世间本没有这么多命运的相会,只是男人的思念过于沉重而寂寥,才会随意的一点相似就足够让他为之信任,并且愿意付出性命。 列昂尼德深刻的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将期待落空的寂寞表现出来,男人只是怔怔的望着上方已经损坏的不成模样的灯饰,有些恍惚。 在几个呼吸后,他发出了叹息: “你们是,天命的战士?” 苏青安回答道: “如你所见,再自信的执事也不会带着自己在乎的大小姐来参加一场鸿门宴。” 少年开了个不冷不热的玩笑,同时扶起男人大半是钢铁的沉重躯壳,打算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即使符华说接下来的战斗都交给她,但是理所应当的悠闲自在却也是苏青安不可能会做的事情,把可能会被战斗波及的无辜者带到安全的地方,然后返场参加战斗是他现在的选择。 列昂尼德没有拒绝他的搀扶,他说道: “那你应该会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我的家人早就死在了十几年前的西伯利亚,名为列昂尼德•米赫尔松的男人在那个时候也一同死了,我像是一个孤独徘徊的幽灵在余下的岁月里一直纠结着存活的意义,我没有办法展开新的生活,无论是这颗死寂的心,还是这具无时不刻在逼近地狱的身体都阻止着我这样做。” “所以,我过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一场适合自己的死法。” 苏青安没有说话,他原先以为列昂尼德是被那个药剂的广告骗了,他以为这个药可以治好自己被崩坏能感染侵蚀的状况,但现在看来这个男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那他来能是为了什么呢? 天命的武器? 可是这和合适的死法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要找一个合适的死法不如去环游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那些地方,或许某个地方的某个角落会很合你的眼缘,如果那个时候你觉得死在这里也不错。 那应该就是最合适的死法了,比起纠结于怎么死,苏青安更倾向于死去的地点,是在无人的森林里躺在有着白鹿饮水的湖边望着蔚蓝的天穹逐渐失去呼吸,还是位于赞比亚和津巴布韦交界处的维多利亚瀑布迎着夕阳一跃而下,都是不同的。 但或许,有时候他觉得这些也不是很重要。 死就死了。 可以有时间去纠结于死法本身就是一种来之不易的仁慈。 苏青安也命不久矣,比起可以挣扎十几年活到现在的列昂尼德,这个少年可能显得更加悲哀,但是他从来不会思考这些问题。 即使大脑里有时候分明会闪现过文青而诗意的死法暗示着他回归那位神明的怀抱,但是在苦痛从背脊蔓延灵魂的一个个夜晚里,苏青安的脑子里想着却从不会是这些。 曾经在长空市的时候,他也听闻过有人在清水寺樱花盛开的季节里选择在清冷的夜晚里自刎于历史悠久的古桥之上。 后面他想会不会就是自己和琪亚娜休息过的那座桥,或许琪亚娜那个时候捏碎的桥栏真是文物。 少年不在乎陌生人的人生和悲喜,他那个时候的脑海里所闪现的只不过是这些琐碎的东西。 在这个时候也是,苏青安没办法对列昂尼德的人生感同身受,也不能发表长篇大论的感想。 但此时,他认真而随意的说道: “您觉得大海如何?” 列昂尼德愣住了,他想过少年给予的很多回答,他想他可能会什么话也不说,会同情,会悲哀,会无所谓,会麻木以对,却没有想到迎来的是一个建议。 苏青安继续说道: “我在一家专门为了守护世界一切美好的学园里进修,那里夕阳下的大海很美,如果您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就到那里再死吧。” “那里埋葬了很多英魂,有些女武神很喜欢那里的海,她们在出任务前会在习惯性写的遗嘱上说,如果不幸没能回来,就将她们的骨灰洒进那片大海。” “她们将永远见证着这个学园,她们的思念和灵魂隐藏在每一滴海水里,或许每一个泡沫生灭里都有着她们过往的思绪。” “列昂尼德先生,那里很美,和她们一起见证这个世界的希望如火炬般不断的燃烧传递下去,或许才是您想要的。” 列昂尼德说不出话来,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能笑着说道: “大海很美,执事先生。” 苏青安说道: “到时候我会给您准备一杯伏特加的,所以为了尝到那杯酒,请您在这之前好好活下去吧。” 列昂尼德苦笑,或许比起自己之前的那些想象的死亡,少年所绘画出的结果更加美好。 而且,伏特加吗? 男人强自站起,他拍了拍苏青安的肩膀,说道: “那杯伏特加我会喝到的,在那之前去和你的大小姐并肩作战吧,执事先生。” “我看得出来,你难以忍耐让她独自战斗不是吗?在之前的对话中,你有些东西并没有说谎。” “去吧,无论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你那份想要保护她的意志不会有错。” “因为……” 列昂尼德喃喃着唯有他才能听见的低语,然后他突然用力推了有些发愣的少年一把,大笑着说道: “我自己可以的,列昂尼德这个名字可是寓意着狮子啊。” “去吧,遵从你的内心,不知道姓名的执事先生。” 苏青安无言以对,他沉默的点头,列昂尼德摆了摆手独自向前走去。 少年未来得及留下自己的姓名,也没有多看男人蹒跚的背影。 苏青安朝着了那个他在乎的人的方向走去,没有回过头。 125.我会拆碎它的。 【千星】在短短的十几秒内被符华开启又散去,在没办法动用任何有关剑心的能力之时,寸心拳法加上【千星】就已经是她的大部分实力。 为此【千星】这个爆发性的增幅技能被她利用到了极致,铿锵之声随时响彻又随时顺着风流的吹拂而散去。 把一次性十秒左右的持续战斗时间拉得更加长,面对这样有着复数敌人的战局,这个做法无疑很适合随机应变。 复数的敌人,指得就是那几架解除了量子隐蔽状态的量产型普通泰坦和更为高大的白色泰坦。 指使这个瓦尔特复制人过来的可可利亚,一定在打着其他算盘,仅是一个拍卖会根本不需要派遣这个数量的泰坦跟随,尤其是眼前的这架白色泰坦,拍卖会所能带来的财富甚至顶不上这一架泰坦的制造经费。 她像是在预演着些什么,之后可能还会让这个复制人进行其他的任务,那么在此就让这些阴谋全部退散的话,某种意义上或许也是一种好事。 抱着这样的念头,少女决定速战速决,她很了解那个人,让他老老实实的坐在下面等待战斗结果出来,实在太为难他了。 在他忍不住找到机会出手前结束这一切吧。 在这样满是火力和重力场交织围剿的战场里,被和自己的约定所限制的苏青安过于脆弱,只需要被一发口径稍大的子弹击中,他的性命就会如风中烛火般垂危。 而既然是自己提出了约束的要求,那她负起相应的责任也是理所应当的,符华对自己内心些许的躁动这样解释道。 复数的泰坦几乎占据了场地五分之一的大小,如波涛般翻涌扩散的重力场包围了所有部分,显然瓦尔特也明白在那样的极速下自己的攻击毫无效果。 比起自己动手,不如让泰坦解决战斗,而他本人只需要限制符华的速度就足够。 但扩散过大范围的重力场并没有彻底限制行动的能力,【千星】的极速依旧像是和四架泰坦处于不同的时空,如果再加持上第三代女武神装甲的时空断裂系统,没人可以用视网膜捕捉到少女的一丝幻影。 符华再次开启了【千星】躲过了自动校准的无数弹道,紧接而来的火舌搅碎着宴厅里的所有物品。 这几架泰坦互相之间有着共通的数据,所有挥洒的火力网都经过了智能的计算预判。 可少女就如山间萦绕的雾气安然的拂过了行人的脸颊,火星未能触及她的脚步,而几台机甲却要承受来自她的反击。 在下一个须臾间,她已然近身至机甲的身侧。 显然比起瓦尔特,符华认为泰坦可能更棘手一点。 转瞬间,少女的拳脚如万千光影般掠过,那就仿佛深海里无处不在的洋流,三架泰坦机甲被彻底淹没。 里式•玄鸟散。 里式•藤孔雀。 里式•入云鹰。 伴随着三个招式几乎不分先后的落下,无尽的烈波迸发在机甲的钢铁之躯间,暴虐的摧毁了一切。 现在符华所用的,正是为了【千星】这个招式所特意创造的拳法,其本质是寸心拳法的一部分,只不过为了方便区分,她取名为里式。 而烈波就是唯有在【千星】状态下使用这套拳法才能利用极速状态在体内流转的崩坏能中,所提取出具备更强破坏力的暴躁崩坏能。 这也就是在当初她在教导苏青安【千星】时,答应他学会后会交给他的拳法。 “快了。”她轻轻喃喃。 还有,最后一架白色的机甲。 少女收拳的刹那,在他人的视角里万千光影尽皆消散,归于一处。 旋即,更盛大的光于此绽放。 寸劲•里式•开天。 加持了烈波的灵感模因排列出全新的崩坏能结构,以这一拳的威力,哪怕白色泰坦的力量和躯壳强度都在普通泰坦几倍都不会是一合之敌。 全力以赴,攻其一役。 仙人正在以求用最短的时间结束战斗。 白色泰坦回以强烈的攻势,有了之前三台泰坦的牺牲,它已经有了反应的余裕,机械的动力炉灼烧着机甲四周的空气愈发滚烫,大量的热能从推进器和排气孔中涌出,冷却液被蒸发为淡薄的雾气。 以泰坦的沉腰握拳的姿态为信号,机甲的铁拳开始变换出更为复杂的形态,数列特殊的推进器展开。 崩坏能转化为原始的电能和热能,由此加载出了恐怖的动力,让拳劲的威力无可睥睨。 但另一套并行的系统也开始了运作,单纯的崩坏能频率被调试到合适的范畴,以拳甲前端展开的全新炮口开始积蓄,准备释放崩坏波。 轰轰轰! 两拳相印。 在大地沉陷的暴烈轰鸣中,少女拳印轰出的烈波击溃了白色泰坦所释放的崩坏波,显然在这样没有多少积蓄时间的战斗中,它并不能展现出全部的威能。 烈火和光被仙人干脆砸碎,就如撕去了眼前的画卷般那样摧古拉朽,干脆利落。 而就在最后一道寸劲击中泰坦的刹那,数百年数千年以来从未失误过的寸心拳法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谬误。 这一次灵感模因的排列在仙人本应该结束战斗的那一刻出现了破绽,导致这最后一拳的崩坏能排列结构直接自行崩溃,拳劲被迫散去了大半。 但泰坦抡舞的拳却依旧裹挟着恐怖的威势,冷漠压下。 与此同时,【千星】因为体内崩坏能的流动紊乱被迫退出。 就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少女耳畔的风流和铿锵之声淡淡散去,纤细的身体如断线的纸鸢被无可匹敌的力道锤飞。 在错愕的那个瞬间,身经百战的躯壳本能的用卸力的技巧再次旋转偏移了大部分力道。 在彻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仙人发出了叹息。 她怀揣着些许的怅然和迷惘,想到。 失误了? 有多久多久…… 或者说自己记忆里有过挥拳失误的时候吗? 那应该是在遥远且被自己封存的记忆里,那个稚嫩的女孩和父亲学习着最初的武道,一拳一脚认真绘画着那个或许迷惘但是却美好的未来。 寸心拳法最初的模样,就是那样普普通通的武道。 而自己先前挥拳失败的模样,放到那样的以往或许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在如今却是身体愈发趋于破损的证明。 还能,战斗多久呢? 未待这个问题得到答案,意想之中滚落在地上的疼痛却并未到来,温柔的劲力旋转殆尽所有的后作用力,紧接着身体自然跌落在陌生的怀抱。 少年的手环绕过她柔软的腿弯和背脊,他同时拖拽起一部分未撕扯完全的银灰色裙摆,动作优雅而礼貌。 标准的公主抱让符华为之愣神,仔细回忆她好像没有过被人这样对待的时候,那双手即使十分规矩,但抚过肌肤所带来的触感还是让她忍不住下意识晃了晃纤细的小腿。 他蹙眉问道: “没事吧?hua。” 苏青安把她放在一张椅子上,他用纸巾抹去少女唇边溢出的血液后将外套撕扯成布条裹住了她裸露的赤足,才松开托着少女的赤足的手,把她的脚放落在地面。 这个行为自然避免她被玻璃碎末伤到,和之前可以用技巧和速度忽视这些细节不同,被内外双重遭创的符华难以在顾及这些细枝末节。 这张变得苍白的清丽面容像是雾气里朦胧凋零的花瓣,有着让人怜惜的魅力。 已然冻结成冰的心湖此刻被搅碎成汹涌的洋流,暴虐的情绪如刀锋在里面肆意妄为的捣乱。 上次被凛的力量所压住的心魔,再度出现了。 平静的日常一旦过去,只要遭遇一丝情绪的剧烈波动,这个魔鬼就会如约而至。 像是一个从不失约的绅士。 【杀了前面的那个人。】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少年淡漠的回应道。 【拆碎那台笨重的机器。】 我会的。 【你可以做到,苏青安。你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强大。】 【人工圣痕?不需要那样低劣的东西。】 【你不是有更强大的东西吗?就在你的灵魂里,就在你内心里,里面藏着比我更大的魔鬼,更大的恶魔!】 虚幻的低语盈满大脑,它怒不可揭的嘶吼咆哮道。 【那个神明给予你的圣痕,你知道为什么你用不了吗?你的资格不够,但我可以!把身体给我一会儿,这种水平的杂碎不需要多大力气就能杀死。】 【哈哈哈哈哈哈,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你只需要让我透透气,就可以换取一场胜利。】 心魔大笑着,它像是无处不在,越来越重虚幻的重影和幻视萦绕感官,最后硬生生将他的意识拖拽进了心湖。 立足于心湖中央的苏青安望着里面翻天地覆的光景,微微蹙眉。 “你这次的废话更多了。” “我不需要和情绪的残渣扭曲过后的产物做交易。” “也不会相信这样的胡言乱语。” 伴随着少年清冷的声音落下,心湖被再次冻结成原来的模样,又或许之前的光景也只是心魔造成的幻象。 回归现实。 苏青安看着再次展开火神机枪的泰坦和男人放声大笑的猖狂模样,淡淡说道: “我会拆碎它的,用我自己的方式。” 126.我只能对你的尸体说话。 苏青安一直有考虑过不耗损生命代价也能赢得胜利的战斗方式,即使限于诸多因素和现实条件他可以发挥的余地并没有多少,但不放弃希望却也是他唯一可以去做的事情。 在圣痕空间最后的一战里,他曾经把【千星】的运转速率强行提到了最快,到达了以往难以触及的极限,哪怕最后依然迎来惨败,但却不能否认这个做法所能带来的实际效果。 而现在,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类似却截然相反的行为。 即通过使用最低的释放功率,让身体崩坏能适应性极差的自己也能不以御使人工圣痕的代价,用出【千星】。 增幅效果并不如原本的功率是必然的结果,但却依旧可以让他战斗的广度从此焕然一新。 无需假借于外物也能立足于这种程度的战场。 苏青安曾经尝试了很久,他成功用出来并且身体不会受伤可能性是百分之五十。 止水之境。 无尘之境。 每一层的境界都是一条跃进但是并行的线路,止水之境代表的是绝对的身体操控力,而无尘之境则是在加强了这一功效的同时,增幅了原本几乎不存在的崩坏能操控能力。 在这之上的境界,可能会越来越接近符华所言的剑神。 而此刻,苏青安将意识沉溺于心湖之中最大程度的发挥着太虚剑气的前二层境界。 游丝般微小而逐步试探加大流量的崩坏能在极短的时间中稳健而大胆的在体内构建出熟悉的结构。 仿佛叹息的微风轻淡拂过,苏青安抚下了少女即将有所动作的姿态,更盛大的风流一点点的加大在两人的耳畔引起一阵悦耳的喧嚣。 下一息,弹药迸发的火星未曾触摸到两人的衣角,而苏青安已经再次抱着符华立于半空。 只存在成功和失败的薛定谔的【千星】在此刻回应了少年的期待。 既然成功了的话,就不算违约了。 符华柔软的双臂下意识的揽住了少年的脖颈,她呼吸的吐息和发丝划过肌肤的触感,都带来旖旎而暧昧的氛围。 少女冷静的淡淡说道: “你减少了千星的功率?聪明的做法。” 苏青安没注意到怀中人耳垂些许的泛红,他轻声的认真说道: “不止。” 少年的脚步踏在了泰坦的脑袋上,还未待符华出言警示,对方的反应却让她和瓦尔特同时感觉到了奇怪。 白色泰坦的动作停止了。 这是……为什么? 男人烦躁的怒吼道: “动啊!你个破烂东西,给我杀了他们。” 这两个不知道从哪里莫名其妙代替了原本受邀者的家伙一直烦人的蹿来蹿去,除却之前白色泰坦的那一拳,自己其他的攻击完全就是在玩人体描边游戏,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被愚弄的屈辱按压着瓦尔特的自尊让愤怒几乎要冲破他的大脑。 现在苏青安更是耀武扬威般的站在泰坦上,他怀里的少女安然的环抱住他,侧颜美好。摇曳着的残破裙摆遮住了一些雪白的肌肤,显得朦胧。 这一幕像是在魔王城踏在BOSS王座上抱着公主的勇者。 而现在自己就是这个BOSS,面前的光景明显是在嘲讽着自己的无能。 瓦尔特目眦欲裂,眼球的眼白已经被血红的丝线蔓延包裹,让他看起来愈发的病态。 他的声音变得低昂而阴沉: “你们是天命派来的老鼠吧?真是难缠,不过也好,在这里会会你们也是迟早的事情,我曾经在长空市和一个S级女武神交过手,当时碍于任务没能和那个矮子修女分出胜负。” “但你们当中可没有S级吧?一个A级?还有一个崩坏能适应性低劣的男性?就算你用着奇怪的技巧暂时加强了速度也不过如此罢了。” “虽然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手段切断了泰坦的讯号,但我可是第一律者啊,杂碎一样的东西给我死吧!” 瓦尔特张开了怀抱,他立足于虚空。 重力场交织成他脚下的台阶,愈发暴躁的崩坏能波动已经逼近佐藤由乃拟似律者核心初步运作的状态。 蓦然加大力量的重力开始撕扯着这个楼层之前被战斗余波打碎的建筑残骸,所有的残骸飘浮在他的周身,显然他也只会用这样方便而纯粹暴力的战斗方式,可处于现在的高楼地段,这样的攻击方式无疑很有威慑力。 少女蹙眉说道: “不能放任他继续这样下去了,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了。” 这番话出于她习惯五分钟解决战斗的强迫症和不喜之后处理报告的麻烦。 而苏青安则给予了肯定的回应,他把怀中的少女放在了泰坦的脑袋上,说道: “很快就会结束了,他只是一个缺陷品。” “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智。” 少年对着半空蓄势待发的男人说道: “瓦尔特•乔伊斯?你觉得所谓的第一律者,力量会仅限于重力吗?” 沉溺于虚假记忆的男人闻言,大笑回应道: “当然不止。” 在这句不假思索的话语脱口而出之际,浓重的迷惘如闪电随之掠过脑海。 瓦尔特的大脑出现了一秒的空白,他喃喃自语: “……其他的能力?是什么?” 旋即,少年的叹息萦绕耳畔: “看来你自己也不知道啊。” 男人震惊回首,他急忙的挥手间就有如深海的重压加要压落于来人的躯壳之上。 扩散的重力场没有压抑住他们速度的能力,所以他只能使用这样趋于单点的攻击。 这里是瓦尔特的错误判断,他凭借着之前针对符华的经验所武断做出的战术就是重要的败因。 反应太慢,附近的残骸都是可以落地的点位。 苏青安没有道理被后发制人,他自然如影随形般再次绕到了瓦尔特的背后。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说废话。 【势】。 这是这场战局里使用的第二次。 身体僵硬,思维几乎停滞的须臾间“瓦尔特”只剩下一个念头。 动不了。 于是,视野就此终结。 那之前被泰坦所阻碍过一次的折刀,这次再也无人能挡。 少年的身形与无数残骸一同落下,在轰鸣作响的喧嚣中,他的喃喃淹没于声音的浪潮里。 “这就是泰坦动不了的理由啊,瓦尔特先生。” “可惜,我没有对着敌人解释的理由。” “我只能对着你的尸体说话。” 127.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隔天的飞机票并没有被动奇怪的手脚,理由可能是因为他旁边正在闭目养神的符华。 昨日的那家假日酒店已经被天命的后勤部接管,幸好负责租下场地的那个人虽然在奇怪的地方上扣扣搜搜,但却十分豪气的租下了这座假日酒店全层的一整天时间,这以免出现更多的人员伤亡。 即使乌节路是新加坡经济十分繁华的街道,但这几天这座假日酒店和那家商场的附近还是都在天命的指令下被疏通了人流,拉上了封锁带和警示牌。 天命并没能得到泰坦和冒牌瓦尔特的遗体,在那个男人死后的一秒后,炸药混杂着剧烈的崩坏能波动湮灭了整个楼层。 最后是符华再度使用了【千星】跃出了大楼,才能带着两人躲过这场余波的殃及。 会产生这样结果的理由很简单,可可利亚并不想让瓦尔特的复制成果流露出一星半点,而那几架泰坦的残骸包括了那几乎架完好无损的白色泰坦都随着瓦尔特的心脏停止跳动一起爆炸。 这很符合那个女人做事的风格,假设瓦尔特死了,泰坦势必难以进行收回,那与其用来资敌,不如把它直接毁掉。 如果能将敌人一波带走那就更好了。 即使天命不进行封锁,这几天的人流量都会伴随着这家假日酒店的倒塌出现骤减。 想来那天对着客人推销自己业务的婚礼策划团队知道了这一切会很庆幸自己当天被拒绝了贴身陪同进行设计婚宴的优质服务。 阴差阳错的避免走上一条阎王路,可谓一大幸事。 天命的任务报告并没有因为这次造成了很大声势变得堆积如山,一来是因为逆熵的存在是意料之外,二来也是因为某个人看戏看得很是开心。 在天命总部无所事事的主教大人正在看着Wraith实况转播的任务视频。 他已经一天没碰卡莲幻想这个游戏了,要知道奥托大人可是曾经立志迟早要用真实实力超过那个人打出分数的,为此这具魂钢身体对手柄的操控已经千锤百炼。 虽然提前用了点小手段让第一名还是他本人,但是身为游戏开创者的奥托显然还有着极强的好胜心。 可此时,他一会儿看着符华公主抱苏青安,轻轻颔首。一会儿看着苏青安公主抱符华,露出笑意。 主教大人完全没有努力磨练技术超过那个人的意思。 而当看见苏青安认真托着少女的赤足用衣物防止她受伤时,他更是拍手叫好,表示赞叹这份绅士的礼仪。 主教大人回味良久,重新倒带回两人刚进入宴厅的画面,他看着符华优秀的演技和两人的互动只感觉十分有趣。 十分钟后,在丽塔幽幽的目光下,主教大人终于关掉了视频接过了文件。 他把文件随意的放在桌子上,说道: “丽塔,你说我们需要给我的朋友办一场世纪婚礼吗?那场面一定会很难得。” 女仆小姐扶额叹息道: “主教大人,虽然丽塔也认为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结果,但可惜结果并不会如你所愿,不是吗?” “对她来说,苏青安只是一个较为特殊的人。” 奥托轻声念叨这个词汇: “特殊吗?” 丽塔道: “对。但仅仅只是特殊。” “或许他比这几百年的任何人都更接近符华大人的内心,在他的旁边,符华大人的表现更接近一个人类,而不是孤高的仙人或者是在圣芙蕾雅学园扮演出的好好学生。 “可也只是如此。” “他只会是一个过客。” “而苏青安本身的情况和我对他侧写后所做出的判断也导致了,他也不会主动迈向您想要的结果。” 奥托的手指扣响桌面,他了然说道: “寿命吗?被崩坏所限定的结果和命运啊,即使他努力挣扎至此,但这份天资却如黑暗中微末摇拽的火光,注定不能照亮前路。” “这本该是如尘埃般渺小而繁多的普通悲剧,但这一切却因为和仙人有所牵扯有了不同。” “这很有趣。” “丽塔,你说苏青安人生的终末是一点点被人工圣痕侵蚀致死,还是会在和崩坏的作战中战死呢?” “或者说,哪种更值得让人缅怀呢?” 没有等待女仆小姐回应出答案,男人望着窗外如血般艳红的黄昏,轻声说道: “缓慢靠近又注定拉远的心,飘忽不定但又仿佛注定的未来。” “如果我还是以前的我,或许会用心怀祝福的想法去为此期待着美好的结局。” “只可惜……我的朋友。” “现在的你,还不能需要这些东西。” “虽然可能是多此一举,但还是让我来替你做结局吧。” “我很讨厌变数啊,而恰好这个少年身上有着回应奇迹的要素。” 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奥托突然回想起了近代一位诗人的诗词,而或许他以往所喜爱又所想要摧毁的就是这样的事物。 如同玻璃一般透明而明朗,如同橘子一般青涩而辉煌。 易碎,而美丽。 那夕阳下如黄金耀眼的发丝熠熠生辉,奥托一向满是从容淡笑的脸庞难得染上了其他的感情色彩,他当然没有动恻隐之心。 他早就不是正常的人类了。 奥托•阿波卡利斯,掌握着这个世界上最大暴力机关的危险疯子。 他清醒而疯狂。 人类的大多数情感已经难以让他生出共情的认同感。 但不知为何,当黄昏的阳光如泉涌入房间,那句裹挟诗意的话语掠过大脑,某些回忆仿佛一张张历久弥新的老照片层层浮现于意识的海洋。 卡莲…… 如果当时换个结局,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呢? 他分明不是会去胡思乱想的那种人了,可当那个姓名响彻内心,情感就会一如五百年前那样无比鲜活而生动。 换个结局吗? 那么,或许见证一下其余的可能性也是不错的选择。 男人原本斩钉截铁的决定发生了诡异的偏转。 奥托笑着轻声说道: “在我真正决定之前,让他们休息一下吧。” “丽塔,你说一场长途的悠闲旅行如何?” 女仆小姐微笑回应: “遵循您的意志,主教大人。” 128.可以陪我看看海吗?hua。 海岸线附近的咖啡店在夜色里难得亮起朦胧的灯光,裹挟着寒意的海风吹拂窗口的风铃,摇曳出清脆的声响。 列昂尼德坐在前台的一角,他的面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朝杯口眺望,里面是平静如无风湖泊的水面,缓缓涌上的热气就仿佛清晨的雾气遮蔽住了男人低垂的面容,那眉宇间时光遗留下的刻痕揉碎在这短暂的遮掩中,他粗糙的手指安静而习惯般的摩挲着一个吊坠。 那是黄铜所制的饰品,岁月一如既往的给予了它和男人一样公平的待遇,原本的外在装点被漫长的时间殆尽成了些许斑驳的色彩。 “咔擦。”有些陈旧的金属部件发出了一声轻响。 列昂尼德打开了吊坠,里面呈现的是一张老旧但依旧色彩鲜明的全家福。 上面所记录下的清晰面容鲜活了岁月,男人的冷硬的面容和肃穆的的眉眼都在刹那间柔和下来,他露出了微笑。 列昂尼德早就一无所有。 但或许,仅是蚕食着过往美好的零星半点就已经足够让他感到些许的温暖。 哪怕是虚假而空无的暖意,列昂尼德还是能靠这些末微的事物熬过漫长的岁月。 他没有早早的选择自杀,就是这一明证。 “那是你的家人吗?” 苏青安穿着一身漆黑的西装,里面雪白的衬衫更显得领带和外衣的深沉。 他之前一直沉默着研磨着咖啡豆,咖啡豆被一点点捣碎的声音和两人的呼吸声是这个时间点唯一的喧嚣。 挂在墙面上木制时钟见证着两个沉默的男人,一点点迎来时间的流逝。 而此时,少年的搭话敲碎了寂静的氛围。 列昂尼德说道: “这是我女儿,这是我妻子。” 男人大方的对着苏青安分别指向照片里的两张面容,那副笑意盎然的模样分明夹杂着自豪的意味。 他像是在俄罗斯的一家的小酒馆里和陌生的酒友炫耀着自己漂亮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 列昂尼德言语间应当存在的悲哀被某种事物冲刷干净。 而洗涤过后所留存的,就只有这样明快的情绪。 少年理所应当的笑着回应,他说: “是啊,列昂尼德先生。” “你的妻子和女儿的笑容都很美丽。” 苏青安继续问道: “我很好奇,今天这座学园带给你的感官如何?” 列昂尼德回想起白日的所见所闻,这座学园和他来前所想象的完全不同,在这之前男人内心里所认为可以背负起驱逐崩坏,守护世界使命的女武神都应该是有着坚韧意志并且骁勇善战的完美战士。 但在逛了一圈学园后,他所见到的都只是些年龄尚浅的孩子,她们结伴同行像是普通学园里抱着书本的文静学生,投射而来的好奇目光也夹杂着懵懂,海风吹拂起的长发和摇曳的裙摆都是再美好不过的事物。 列昂尼德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失望或者其他的什么,男人当时脑海里所产生的第一想法是她们理应当不需要背负这样沉重的职责和使命。 可具备这样天资的少女们却注定走向与常人截然不同的命运,她们将拿起剑与枪和人类历史上最恐怖的灾厄为敌。 血与火所布满的修罗之路上,这些年纪只够当他女儿们的女孩们不知要付出多少鲜血才能走到最后的终末,期间一定会有人倒在半途,可现实却逼迫着其余的人继续向前走,而终点究竟在哪里? 知道的越多,列昂尼德就越是绝望。 这些在这座学园进修的女武神们想必知道的比他更多,她们明白更多悲惨的实例和历史,她们体会过敌人真正的强大和那如海水般无穷无尽的绝望,她们理解自己以后所会面对的未来。 然后依旧,勇往直前。 所以男人并不对学园的真实模样感到失望。 或者说,对比起这些知道一切却依然无畏无惧的选择向前的女孩们,列昂尼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惭形愧。 在白日里他曾和一位白发的女孩谈过话,那个女孩曾经应该在俄罗斯待过,那纯正口腔的俄语让列昂尼德觉得亲切。 琪亚娜•卡斯兰娜。 列昂尼德记住了这个名字。 或许是出自于一种莫名的命运,巧合让这两个某种意义上充满了复杂关系线的人在此相遇,并进行了友好的谈话。 “大叔你就安心养病吧,什么崩坏的事情和你都没关系,那种东西都交给本小姐好了。” “它们欠你的,本小姐总有一天会全部为你讨回来。” 这场插曲或许无人知晓,可对列昂尼德来说,琪亚娜说出这些话时微笑的神情,蔚蓝眼眸中熊熊燃烧的意志都是让他看到人类未来火苗的深刻一幕。 无论这个女武神是否可以做到,但这份决意和暗藏的安慰都是让列昂尼德感到些许释怀的良药。 他笑着回答了苏青安的问题,说道: “很好。我在这里看到了未来。苏先生。” “我很庆幸可以遇到你,如果不是你,我这一生都无缘见到这些事物。” “但是时间总是很快的,快到了吧,四点一刻?” 苏青安沉默了瞥了眼时钟,在嘀嗒嘀嗒的轻微声响种,时针走至了凌晨的四点钟整。 如他所言,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而且古往今来,一直如此。 少年从柜台的底下拿出一瓶伏特加,而后他轻声说道: “我们走吧,列昂尼德先生。” “我说过的,大海很美。” “请努力坚持到那个时候吧,不要留下遗憾。” 他们是要来看日出的。 圣芙蕾雅海边的日出通常在四点一刻到五点左右就会出现,只是偶尔清晨的时候有薄雾将日出的光景遮蔽得让人难以触及到那份初开的阳光。 其实列昂尼德总觉得在黄昏的大海前死去也不错,但这具一直苟延残喘着的躯壳在最后生命的余火里却是挥发出了一点倔强的韧性,让他仍旧驻足于此。 列昂尼德去参加拍卖会是算好了自己的时间的,哪怕这途中不受到任何伤害,他最多也只能活到拍卖会过后的第三天。 至于这第三天是12点过后的一个小时还是四五个小时,两人都无从知晓。 现在,或许就是看命运的时候了吧。 海风轻柔的湿润了一丝发梢,浪潮涨涌的光景在夜色下晦涩难辨,但那如大海呼吸般时而悠长时而短促的声音则告知了一切。 列昂尼德深呼吸了一口气,其实对现在的他来说,走路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了,只是这个男人固执的不用拐杖更拒绝有人去搀扶他。 或许在他的心中,在临死前的最后还是更喜欢自己更加接近那个在曾经能在雪地里和熊搏斗的勇武男人,而不是现在这个背脊几乎蜷缩着的孱弱中年。 即使事实不以他的意愿为转移,但倔强本身却也是不可避免的行为。 苏青安和男人席地而坐,他们没有顾忌衣物被潮水的蔓延而濡湿的可能,两人注视着前方,目光眺望着远方的黑暗延伸至看不清的地平线。 列昂尼德笑着说道: “日出还没来啊。” 他说话的声音其实有点扯着嗓子,发出的音色从之前就已经沙哑难闻,只是苏青安良好的听力和唇语的技能都可以让自己与男人保持正常交流。 少年没有回应这句话的意思,他递过一瓶酒,说道: “答应过给你的东西。” 列昂尼德接过酒瓶,他动作缓慢的喝了一口已经几乎十年没有饮用的生命之水,原本苍白的面容渐渐变得红润。 96℃的生命之水这样随意饮用足够让人烧嗓失声,灼烧胃部,可列昂尼德却仿佛若无其事的继续大笑说道: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喝过这个了。” “苏先生,如果我女儿现在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 “假设有一种未来我的女儿能活到现在,我很乐意当你的岳父啊。” “十头棕熊都不会是你的对手,整个西伯利亚都找不到可以和你匹敌的勇士。” 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力道轻微的几乎若有若无。 苏青安摇摇头后随意的和列昂尼德说着笑,对他来说见证眼前这场生死的理由,是什么呢? 为了一个陌生人大费周章好像是没有必要的事情,苏青安从来也没有善良到对任何人都会伸出援手的地步。 可现在他不仅仅对姬子和德丽莎提出了让外人观摩学园的无理请求,甚至还为此让西九条沙罗专门测验了列昂尼德所能存活的大概时间。 而在计算大概的时间可能足够看到日出后,他更是在咖啡店待了一夜,并且请求了姬子日出时如果有雾气遮蔽,让她申请用专门的设备进行人工清除。 苏青安难得的诉求,自然都得到了两人的应允。 而假设一定要问苏青安这么做的理由的话,那就是或许他在进行一场预演。 列昂尼德所面对的结局,也会是他的结局。 届时或许是黄昏,或许是日出,又或许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一个幽邃的深夜,少年的躯壳将被侵蚀成灰烬。 现在来提前来看看日出的时间就很不错,假设今天四点一刻可以看到日出,那这就是一个良好的死亡时间了。 至少,这个时候死。 他不会太难过。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现在是四点二十分,可黑暗依旧如纱笼罩海面。 列昂尼德叹息说道: “看来……我是等不到啦。” 男人的仅存的右手臂已经逐渐灰白化,这不是化为死士的征兆,而是被侵蚀成灰烬之前所落下的余晖。 他没有再喝伏特加了,因为其实从一开始列昂尼德的味觉就难以品尝到酒的具体滋味,所以苏青安才会特意选择最难以直接饮用,但又最刺激的生命之水。 可是现在,即使是生命之水这样烈度的酒对列昂尼德来说也和白水无异。 苏青安沉默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沉默的,可是这份几乎感同身受的失落也让少年有些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毫无意义。 但就在沉默延续的下一秒,阳光破开了云层,从边缘处一点点闪耀出了美丽的光辉。 两人依旧无言,但内心的情感却已经有了差异。 海面没有雾气,就仿佛命运也在为列昂尼德选择了最温柔的死法。 逐步变得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弧光在水波荡漾的涟漪中折射变换出不一样的色彩。 列昂尼德怔怔的望向这副光景,轻声说道: “大海很美,执事先生。” 少年颔首回应: “希望这如你所愿,列昂尼德先生。” 男人大笑着,他把那个一直以来从不离身,视若珍宝的吊坠塞进了少年的手掌中,而那双手在传递完物品后就粉碎成了灰烬。 苏青安怔怔的握住手中的吊坠,他看着男人的笑容,喃呢道: “列昂尼德先生……” 可没有时间让苏青安说出更多的话了,在通透的阳光下,列昂尼德在短短的几秒内化为了漆黑而细碎的尘埃,漆黑的大衣空落在原地。 少年的周身再无一人,他穿着一身漆黑如墨的衣服,孤零零的坐在潮汐涌来又退去的浅层海面上。 对于再无羁绊的列昂尼德而言,苏青安就是唯一的送葬人了。 苏青安知道列昂尼德临走前还是有说话的。 他的唇形传达出了最后的三个字。 谢谢你。 只是自己那最后没能说出的话语,再也没有了其余的回应…… 苏青安看向被风吹得高远,朝着海面旋舞的尘埃,久久没有言语。 少女如幽魂般悄无声息的走至他的旁边,在之前符华就已经来了,可能是因为她今天想早一些练拳,也可能是因为一些其余的理由。 符华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模样,死寂的心湖掀起了波澜,她轻声说道: “你不会这样的,苏青安。”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苏青安没有回应这个问题,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黄铜吊坠,像是在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温度。 他说道: “可以陪我看看海吗?” “一会儿就好了,hua。” 于是,她安静坐在了少年的身旁。 少女被海水湿透的宽松长裤勾勒出双腿和臀部紧致的弧度和线条,但平日里在乎仪容的仙人此刻却是对这些不管不顾,她似乎并不排斥可能被窥探到些许的春光。 这是出于对苏青安的信任还是其余的什么,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 仙人看向前方破晓的光景,轻声的回应: “好。” 129.【定风波】的异变。 呈现在桌面上的是全新特质的剑匣。 通体是银色的金属质感,圣芙蕾雅学园的校徽标志清晰的镌刻在上面,以象征着旺盛生命力的树木枝叶作为花纹,这是剑匣上唯一的简略装饰。 苏青安静默的轻抚着剑匣的表面,冰凉的触感晃人心神,躺在这个全新剑匣里面的正是【定风波】。 自从醒来之后,他就没有再碰到过这柄剑,就连这次任务上,苏青安一直使用的也是制式的折刀。 至于理由。 在圣芙蕾雅学园所有诡异的崩坏能反应源消失后,本应该只是在圣痕空间里破碎,现实世界无关于那场战斗的【定风波】却出现了与之相似的崩坏能反应。 之后【定风波】自然被学园出于安全的角度先行收缴。 这把出自长光长船的剑刃先是进入科学部进行了一系列大量的侦查和检测,而后又回归到了长光长船的手中。 最后通过科学部得出的一系列的结论和数据,长光长船判断这把剑很可能只有苏青安才能让其展现出发生的真正变化。 同时这道剑匣也是源自长光长船的赠礼,它有着遮蔽【定风波】身上崩坏能反应的能力,除却这个主要功能外,剑匣还有更多有趣实用的功能。 坐在办公椅上的德丽莎轻声说道: “这是长光让我交给你的。” “在圣痕空间里发生的事情你我都明白,【定风波】身上发生的变化应该不会是坏事。” “或许,那是某个人对你临别时所赠的礼物。” 少年轻轻颔首。 他回忆起那个女孩轻声说出自己名字的光景。 枯死的蝴蝶四散成漆黑的尘埃。 粉白的樱花簌簌落下,香气清冷而热烈。 而握住神之键时杀死地藏御魂的画面,也至今无法驱散脑海。 似乎在这个世界走得越久,苏青安所无法遗忘的事物也就越多。 无论是神原修一,八重凛,还是昨日的列昂尼德。 那都已经是少年所铭记住的姓名。 一次又一次的短暂相遇,所迎来的都是相似而不同的结局。 德丽莎看着苏青安神情复杂的面容,继续说道: “具体发生了什么变化,表面上可以检测出来的是不逊于魂钢的硬度,超越以往程度的韧性和锋利,但那一丝崩坏能反应所对应的事物,应该只有你才能理解其中的作用。” “打开看看吧?” 苏青安颔首道: “好。” 在指纹用力落于剑匣的校徽图案上时,盛开的枝叶花纹逐渐凋零。 这样花里胡哨的地方出自长光长船的喻兴发挥。 旋即,剑匣的锁开了。 他顺势打开了剑匣,里面放着的是一如既往模样的剑刃,熟悉的崩坏能反应散溢而出让德丽莎下意识的蹙眉警惕。 少年没有顾忌的握住了剑柄,他像是不在乎里面存在的风险一样,而又或许在指尖触及剑匣的某个刹那,苏青安就感知到了熟悉的事物,这让他下意识的毫无防备。 只是握住剑柄,里面的崩坏能就如游丝般慢走于躯壳内,这对于苏青安的体质来说分明是极其危险的情况,但是他的直觉和身体却没有感知到任何危险和不适。 温暖如阳光的感受蔓延至四肢百骸,这柄剑就像是和他肢体的延生,是躯壳一部分,血脉相连般的亲切让少年完全不畏惧于这些诡异性质的崩坏能游走于体内。 在恍惚于这样离奇的感官之际,苏青安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这一次,它不会再碎啦。大哥哥。】 飘忽于意识海洋的琐碎信息闪现掠过,轻轻的喃呢声像是虚幻又仿佛真实存在过于现实的某一秒。 苏青安怔怔无语,过了一会儿他在德丽莎有些担忧的目光下,说道: “是不一样的,德丽莎学园长。” “这不是绯狱丸的力量。” “是凛的。” 凛吗?那个病弱的女孩,其本质上却是代表着侵蚀之律者的人类意识。 最后苏青安之所以能赢,想来也少不了她的帮助。 德丽莎感慨说道: “没问题就好,还有什么其他的变化吗?从表面上看好像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把剑已经会本能的排斥其余人的触碰,根据数据计算,崩坏能抗性不达标的女武神如果贸然强行握住它很可能会被诡异的崩坏能侵蚀成类同死士的怪物。” “所以你拿着它毫无多余的反应,就变相的说明了长光的说法。” “或许就如我之前所言,这是某个人给予你的赠礼。” “而你也毫无疑问有着接受的资格。” 苏青安对来自德丽莎的褒奖不知道该作出如何回应,最后他只是继续说道: “里面有着一股很强的力量。” “我有预感,或者说这把剑本身在告诉着我,在关键的时候或许我可以在短时间内发挥出神之键的真正威能。” 德丽莎闻言瞥了眼身后的金色十字架,她念叨着这个意义非凡的词汇。 “神之键吗?也好,这样你以后出任务我也会放心很多了。” 旋即,女孩愤愤不平的继续说道: “一说到任务我就来气,你才入学多久?之前才完成不久指标里的任务,又是大病初愈,总部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直接给你派发强制任务,简直不可理喻。” “肯定是爷爷搞得鬼,其余的人不敢这样对我的学生这样干。” 德丽莎说出这些话时,言语尽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意味。 作为天命的大主教,奥托的命令显然大于德丽莎太多。 或者说她能逍遥在这个位置上,任性的给予学生们一个这样美好的摇篮,其根本原因也是由于那个人应允想。 德丽莎伸出手想要拍拍少年的脑袋,但是限于身高女孩最后只能不着痕迹的把拍落的地点改为了肩膀,遮掩了一下这份尴尬。 她咳嗽了两声,笃定而自信的说道: “下一次接到这样的命令,你直接过来找我。” “让学园长来帮你撑腰!” “至于这次嘛,我一会亲自去问他要补偿的,你下个学期的任务也一并抵消掉好了。” “而且任务也不能白做!劳务费和资历履历就都有身为学园长大人的我,来帮你全部压榨过来。” 自信满满的德丽莎学园长言语间满是信誓旦旦,而促使她敢这样说的理由,自然是奥托不久前亲自答应的长期度假条。 浑然不知落入套里的德丽莎此刻沉浸在对学生炫耀自己厉害的快乐里,无法自拔。 130.德丽莎:你们一定很想出门度假吧! 午后的阳光并不刺眼,少女行走在街道上,这里的附近是学生课后最喜欢来逛的地方,对比起海岸线边缘少见的建筑物,这里显得十分繁华。 熙熙攘攘的人流为店面添加了些许活力,各式各样的商品倒映在一双双清澈的眸子中,闪耀着别样的光泽。 女孩们穿行于这些店面,微微加快的脚步,唇角上扬的弧度,随风摇摆的裙裾都在这些流离失所的阳光下显得光怪陆离。 因为没有人会想到,这些女孩大多都活不过三十岁,而或许只是一次学园时期任务的失误,她们就会和这个世界永久的告别。 她们本该如死气沉沉的湖水,但却被整个学园所营造的观念和氛围盘活出了一圈又一圈不断向外扩散的涟漪。 而和其他学生不同,符华并不留恋于这里的繁华,或者说对比外界的城市,圣芙蕾雅学园并不显得多么让人留恋。 真正让学员所铭记的,是这份无时不刻活跃在心脏里的温馨触感。 那样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你耳畔坚定的说着: “别怕,我在。” 圣芙蕾雅学园一直在你的背后,这里的学园长甚至会比你自己更在乎你的性命。 那你又有什么理由去继续害怕所谓的未来? “你听到了吗?前一阵子学园有一个传说哦。” “有一个长着奇怪耳朵的巫女蹲在花店门口,但是有人和她搭话后,她就像是泡影一样瞬间消失了。” “是装甲的时空断裂系统?” “……应该不像?” “哎呀,反正之后陆陆续续有好几个人见过那个奇怪的人呢。” “但是最近就没人看到了。” 学生的对话在看到符华之后就戛然而止,她们活泼的对着她打着招呼。 “符华大人,您今天没和小苏一起练拳嘛?” 符华闻言在疑惑的蹙眉过后,又感到了好笑,她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脚步也在不经意间驻足了下来。 她问道: “小苏?是指苏青安吗?今天有点事情,我要去学园长办公室一趟。” “对了?你们为什么会这样叫他……小苏的?” 符华轻轻念叨出了这个显得可爱的昵称,口吻有些微妙的停顿了一会儿,音色夹杂着几分古怪的笑意。 少女刻板的神情柔和了下来,镜框背后的眼眸波光流转。 学生回答道: “唔,我忘记了。大家都这么叫,我也就跟着叫了,再说小苏平常一直板着一张脸,这么叫总感觉会亲切可爱好多。” 另一个女孩子急忙举手发言: “我知道,我知道。” “上次有人在咖啡店里看到布洛妮娅那个孩子这么叫他,流传出去之后就成这样了。” “符华大人不喜欢这个称呼吗,(˘•ω•˘)?” 简单来说,这是琪亚娜再次无意间为苏青安塑造的奇怪形象。 符华颔首说道: “原来是这样吗?” “到也不是不喜欢吧。” 少女有些小纠结的思考了些许,想象了一番那个人被自己揉着脑袋,那副乖巧的模样配合这个称呼好像还蛮合适的。 她确信的笑道: “嗯,叫小苏确实挺可爱的。” “那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下次再见,林心禅同学,莉莉丝同学。” 道出两位学生的姓名,符华边朝着学园长办公室继续前进。 只留下两个觉得被记住名字而感到十分开心的女孩互相抱住贴贴。 五分钟后。 学园长办公室。 似乎是因为符华十分讲究礼貌会敲门的缘由,这次的德丽莎完全没有一丝慌张的模样。 “德丽莎学园长,特意传唤我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面对少女的疑问,德丽莎露出和煦的笑容说道: “符华,你最近连续出了很多次任务了吧。” “这半年大大小小的任务,不管是总部指派的,还是支部自身的,你完成的都很出色。” 符华理所应当的回应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 德丽莎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个肃穆而认真的少女,那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位国之栋梁,圣芙蕾雅学园如果少了符华,那任务的完成率很难到达到让其他支部心服口服的程度。 自己也因此少了很多背后的指指点点,虽然德丽莎本身不在意这些,可对符华的优秀,她还是感到十分开心。 所以,这个时候她即使说谎。 那也是善意的谎言!完成了一条根本不成立的无厘头逻辑链。 德丽莎已经理直气壮的在内心完成了一场一边倒的心理搏斗,她继续说道: “最近苏青安被总部派遣任务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吧,我这边为他申请了回家的长期假期,苏青安已经蛮久没回家了,所以他已经决定近日回去看看。” “我突然又想到符华你也是神州人,刚好因为这次任务,你A级女武神的假期被延长了。” “所以,不如干脆你们一起回去如何?” 学园长大人幽幽的把一张飞机票推到桌前,说道: “明天下午三点半的飞机票已经为你们订好了,一路上凑个伴也不显得寂寞。” “我已经给你们设计了八套三周可以悠闲并且不失趣味的旅行路线,在回神州之后不妨去试着玩一玩。” “好了,事情就这么多。”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记得明天上午赶上为你们准备的武装直升机。” 德丽莎自顾自的敲定一切事项后站起身来,她小步子一迈就把飞机票塞进了还没能理解具体事项的少女手里,旋即她把符华一点点推出了门外,关上了门。 而后符华迷惘的站立在大门口,她看着手中的飞机票,不禁摇头失笑。 少女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穹,在内心发出了悠悠的叹息。 倒是有一段时间没回去了。 和苏青安一起回神州吗? 或许,也不坏。 ——————————————— 在一个小时后。 德丽莎看着眼前的苏青安,说道: “你这次的补偿被我申请下来了,你可以回神州休假几周。” 苏青安蹙眉,对这个世界的自己家,其实他也并不是毫无兴趣,即使在记忆里都有完整的画面,可这和自己亲身去体验的感官还是截然不同的。 只是为此专门回去一趟,少年总觉得意义不大。 “哦,对了。” “符华刚刚和我说,要把今年A级女武神的假期用在这几天,好像也是要回神州。” “不如你们一起去?” 苏青安拿过桌面上德丽莎还未来得及推出的机票,说道: “我去。” 在女孩幽幽而闪烁出八卦光芒的眼眸注视下,苏青安有些不自在的偏转了视线,他说道: “我想家了。” 德丽莎从椅子上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重的说道: “我懂。符华很难搞对吧。” “明明圣芙蕾雅学园的女孩子这么多,你却偏偏要挑一个最难攻略的。” “不过没关系,学园长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凭借着我玩galgame的多年经验,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八套旅行路线,而在这一路上天命会是你们完美的后勤。”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他叹息道: “学园长,你什么都没懂。” 德丽莎不屑的笑了一下,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但不知为何那轻柔的力道在此刻的苏青安眼中却重若千钧。 这副模样明显是完全被当成既定事实了啊。 但回忆起自己之前有些迫不及待的模样,苏青安完全无言以对,什么样的辩解对自己的本心来说都是苍白无力且没有必要的掩饰。 最后,苏青安还是在被学园长奇怪视线看到脸红前匆匆离去。 而德丽莎则默默的登入了之前因为被姬子的怒火而沉寂了很久的论坛账号。 不久后一条帖子火爆学园,让两人本来隐秘的出行变得人尽皆知。 【震惊!符华大人和小苏回神州订婚了!】 131.奥托:欢迎来到沧海市。 次日。 德丽莎神情复杂的看着论坛上掀起的一场风暴,内心表示五味杂陈。 昨天她只是把两人要一起回神州的消息给传到了论坛上而已,但是被几位有心人士拱火后,喜欢磕CP的女学生们就带出了越来越奇怪的言论,最后直接演变成了两人要快进到订婚的操作。 “本来以为姬子你不关心这件事情来着,结果最开始拱火的就是你啊。” 利用权限搜索到了最开始带节奏的言论,德丽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虽然和她最开始想要的结果不同,但这样也不错嘛。 昨天之所以这么期待两人一起回神州,除了那种八卦和长辈的奇怪心理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想让苏青安和符华好好的休息一下,这两个人待在学园里一定也不会老老实实的休息的吧。 每天不是修行就是修行,开咖啡店也能当娱乐?这明明是加班!德丽莎感到十分沉痛,她深知加班的苦恼,但是即使这么对苏青安说也会被他淡淡的驳回,所以…… 那就干脆给我全部去度假好了! 这样还能给我看点热闹,咳咳。 压抑住了有些无良的想法,德丽莎有些担忧的喃喃自语: “不过我虽然设定了那些路线,但是实施方案的具体细节还是交给了后勤部,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希望他们可以好好愉快的放松几周。” 不知为何,德丽莎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了爷爷说给苏青安批准假期时唇角噙着的笑意。 为什么她现在回忆起这个光景,总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心虚感? 算了,爷爷没有无聊到会给两人到度假整花活的地步。 内心暗暗放下了疑虑,德丽莎难得拿起了羽毛笔苦恼的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可恶,人为什么需要工作? ————————————— 神州,沧海市。 当苏青安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踏出虹桥机场,时间已经是接近下午五点半。 没有云絮的天穹已经不见原先的湛蓝,日轮逐步沉落,而相对的月亮已经落于一览无余的天空一角被勾勒出了轮廓。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好像老天都在为两人的回乡之路表示欢迎。 符华拖着行李箱站在他的旁边,她今天穿着较为贴近都市生活的衣物,过长的发丝为了方便被梳成了单马尾,后颈裸露出的白皙肌肤有些耀人。 相较于苏青安回家的心情差不多,此刻她的内心也杂夹着几分复杂的意味,身为守护了这片土地五千年之久岁月的仙人,看着时过境迁后已然繁华成这般模样的都市,即使早已习惯,但却避免不了一些感慨。 苏青安两手空空,他的衣物在沧海市的房子里有不少,就连习惯随身携带的【定风波】也因为神州的特殊性和德丽莎那句度假带什么武器的暴论给扣留了下来,导致他的身上只有一部手机。 少年边向出口处行走一边说道: “我家离机场不远,在之前的地下通道做出租车其实就行了,不过德丽莎学园长说我们是来度假的,这些琐事都由天命的后勤部来负责,所以门口会有负责接应的人。” 符华望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流,说道: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找到负责接应的人。” 苏青安思量一下,回答道: “这应该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情,门外会有提示的标志物吧,比如圣芙蕾雅学园的校徽,天命的标志之类的明显路标。” 而在踏出了门后,两人对眼前完全意想不到的光景,表示无言。 苏青安的眼神很好,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原本应该出现广告的所有画面全部替换成了…… 两人的照片。 无比清晰的照片像是走秀的模特明星在一次次的筛选精修后搬上荧幕的大型海报,这些诡异的“广告”贴心的每过几秒就自行切换到下一张。 简直不带任何重复的各种角度的照片不断的自动播放,并且还在各式各样的角落PS上了两人的姓名。 比如穿着礼服的符华在苏青安怀里说悄悄话的模样,比如两人在黄昏下坐在一起看海的光景,比如练拳完毕后几乎同一时间收敛拳架的画面。 始作俑者近乎把所有两人可以扯上一点暧昧的照片全部塞了进去进行了无限循环播放。 路人的第一反应大部分可能都觉得这是有钱人塞狗粮的霸道做派,浑然不知当事人其实对此毫不知情。 通过其中的一些场景,我们可以明白奥托在那次任务里确实得到了很多素材,并且现在还被他十分愉快的利用了起来。 在氛围僵硬至照片已经自动切换了三次后,符华默默的低头戴上了墨镜,显然即使是以仙人天塌不惊的心境都没办法对这个操作毫无动摇。 苏青安则面无表情的进入了潜行模式,在人口极其密集的地段使用这个招式,其实需要消耗很多的精力,同时滑入所有人的潜意识之外,即使是被他偷学的丽塔也不能彻底随心所欲的长时间使用。 所以这个做法已经开始违背了度假的初衷。 符华难得露出了有些少女感的一面,她皱了皱琼鼻,蹙眉说道: “所以说好的接应地点呢?” 苏青安幽幽的说道: “hua,你转过身抬起头看一下后面。” 符华将不好的预感压下转首看向背后,于是两道洋洋洒洒的巨大红色横幅几乎遮蔽了视野。 在没有踏出门前,两人就透过玻璃门的看到了横幅的一角。 苏青安那时其实就暗暗吐槽过这两块飘下来的布料简直就像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标语广告。 这样粗犷直接的画风明显不适合这种重要的公共建筑物出现,但碍于视角两人之前完全看不出上面的字迹,所以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两人都没有纠结于此的习惯。 但现在看来这个横幅,不仅不是无关于自己,而且还关系很大。 【热烈欢迎符华女士,苏青安先生来到沧海市。】 【请移步至机场地下车牌号为沪D60S88的出租车上,考虑到两人度假应该不喜欢引人瞩目,受人打扰,所以我们仅是报销了车费,这里请两位多多谅解。】 苏青安有些无语。 你和我说这算不引人瞩目? 那是不是还差一个广播24小时播放,再去买几个新闻台大肆报道一下,把两人的姓名和照片放进九年义务教育的教材里才能算是引人瞩目? 他已经开始怀疑这场度假的纯粹性了,德丽莎学园长是有点八卦,可能偶尔会也有点恶趣味,但是这样出格到事情她应该还是干不出来的。 至于背后干这件事情的黑手,排除去所有的不可能。 那就只有那个人了。 苏青安和符华几乎同时默念着始作俑者的姓名。 奥托•阿波卡利斯。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彼此都觉得对方应该很迷茫的两人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有别于正常思维的逃跑路线。 准确的说,两人从层层叠叠的高架上悄然无息的落于其余的街道上。 期间少女拖拽着行李箱,发丝随着风流飘散于空中的画面十分唯美。 十几米的落差距离对两人来说简直如履平地,在半小时后成功上了一台出租车后,苏青安才略微松了口气。 现在的他已经戴上了一顶鸭舌帽和口罩,如果苏青安现在穿的是戴帽的卫衣,他应该还会再把帽子戴上。 这是他中间在商场里买的,目的自然是用于遮蔽样貌。 一直用潜伏的技巧不是不行。 但用来敷衍一个没有发酵多长时间的,玩笑似的广告,一顶帽子和口罩已经足够。 那个广告在高楼大厦间的墙面上自行切换,在商场里的液晶电视里循环播放,已经可以用一句无处不在来评价。 当然,符华更喜欢用阴魂不散来形容。 苏青安明白这样的时间不会延续太久,他问过了商场的人,这个广告的时间只会延续到六点整。 显然这是对方用来单纯捉弄两人的小手段,算好了飞机落地的时间后,在附近的范围内半小时循环播放,目的估计就是为了单纯看两人的反应。 苏青安轻声询问道: “需要丢掉手机,隐藏行踪吗。” 少女把口罩向上捻了捻,遮住了高挺小巧的鼻梁,她望着车窗外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靠近了一点少年,在他的耳畔处小声说道: “不需要,对方是一个有分寸的人。” “如果没有的话,我会教他的。” 符华说最后一句话的口吻分明云淡风轻,但熟悉她的苏青安却是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情绪。 虽然两人处于同样的立场下,但是苏青安却诡异的完全感不到懊恼和愤怒,甚至他还感觉到了一些愉快和窃喜。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你在体育课分配两人三足的时候和你喜欢的女孩子一组,你感受着绳索将两人小腿绑起的紧绷感,还有对方不可避免贴近的肌肤与呼吸声,这些细枝末节都是心脏跳得比以往更快的理由。 苏青安现在的感觉就是如此,五万年后的符华对他来说过于遥远了,唯有她偶尔流露出的神情和举止才能真实的感觉到这个人没有彻底离他远去。 所以哪怕是以这样的形式离她更近一点,他都很开心。 而且……她好像也没有不开心。 苏青安悄悄瞥了眼少女有些泛红的耳垂,只觉得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在耳畔清晰作响。 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出租车慢悠悠的行驶在悠然落下的黄昏,良好的绿化带和偶尔经过的学园都充斥着安然和平的氛围。 而此时此刻,两人觉得时光过得很慢也很快。 132.苏青安,喜欢符华。 时针转到日轮垂落地平线的六点半。 两人从出租车下来,苏青安用手机点开了在记忆里久远未用的支付软件付了钱。 司机师傅听到了到账五十三元的声音后,用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瞥了眼一路上全程遮掩住外貌的两人下车,随即发动了车子,汇入了其余的车流。 用门禁卡一路刷过阻碍,苏青安带着符华来到了这个“自己”住了大半个人生的小区,抛却所剩不多的童年回忆,这里只是他漫长时间无所事事的一道刻印。 像是用无数的鸡零狗碎和漫无边际的微小细节所组成的可有可无,可是当某个时刻的某个毫不相关的地点,你的大脑里偶尔会突然闪现过一些朦胧的熟捻和回响。 然后你会猛然间发现你过往的人生也不是彻底一无是处,你终究还是在某个时刻对未来的自己留下了些许残影,而很多时候,人只要追随着这份残影就能不断的越过所有的艰险绝望,击垮很多难熬的苦痛悲哀,以此难看又坚韧的活下去。 比如无量塔姬子,比如德丽莎,比如西九条沙罗,比如很多很多人…… 其中也包括了苏青安和符华。 而这,大抵就是这份可有可无的意义所在,也是符华从头到尾没有询问苏青安为什么要回家,回家干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的理由。 因为记忆所剩无几的她,就是最能理解这种感受的人。 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但不知为何在望着少年侧颜流露出的罕见神情后,符华竟是可以明白这个人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这里是沧海市郊区的一个小小角落,是和苏青安父母卡里余额到数字显出鲜明对比的不起眼地段。 踏过已经有些老旧的娱乐设施,孩童的嬉笑和家长之间随意的交谈被清风裹挟着一起穿行过树叶交错的悉索,落入两人的耳畔。 两人默默的没有说话,这样不用说话也不感觉尴尬的自然氛围会让人很是舒心。 这份古怪的默契不知是出于性格的相似还是相性的问题,少女抬起首,被枝叶剪碎的阳光落于她白皙的脸蛋,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了些许。 符华迎着柔和的光线看向少年的背影,没有眨眼的秋水眼眸间倒映着对方的清晰的模样。 苏青安那无论如何都紧绷着意识,本能控制着躯壳姿态是否适合战斗的习惯,在踏入这个地方的时候一点一点的彻底消弭。 她早就注意到了,苏青安内心的压抑和某种难以描述的沉重,这个人好像面对着远比她所知晓的更为庞大的绝望。 为此苏青安不敢懈怠丝毫,不愿停留片刻,即使在最放松的刹那,他也有着一根弦未曾放松过。 可现在,这根弦松开来了。 仿佛回到了家一样。 符华曾经以为长空市才是苏青安最难以忘怀的地方,可现在看来或许这个地方才更加特殊。 而仔细思量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里埋葬了这个年岁尚浅的少年大半的人生,那在父母亡故,举目无亲的情况下,这个看似可有可无的“家”自然会寄宿着他内心里一些重要的事物。 可是……在逆光下眼眸里所倒映的少年背影消弭了片刻,在对方身影消逝的刹那,余晖的光晕放大有些晃人。 她的心脏诡异的悸动了一下,莫名的空洞感让少女不明所以,几乎无所适从。 符华下意识的叫出了少年的姓名: “苏青安?” 他的步伐为此停留,回首问道: “怎么了?hua。” 而那份奇异的悸动,仿佛不曾存在般消逝了。 少女云淡风轻的跟上了对方停留的脚步,她轻咳了两声,说道: “没事,今天我来做饭吧。” “你喜欢吃什么?” 苏青安随口说道: “hua的话,做什么都行。” 短短的几分钟后,夜色已然逐渐笼罩原本的光景。 两人迈入挂着28号牌子的大楼,走进老旧的电梯在吱呀吱呀的声响中,达到了最后的目的地。 少年神色自若的取出了钥匙,打开了门。 其实符华蛮好奇为什么他还有这些东西的,她记得那个时候将苏青安从迦尼萨那里救下来的时候,他浑身上下的物品被她在现场找到带回来的,就只有【定风波】的碎片。 苏青安一边打开了门,一边对符华说道: “钥匙和门禁卡都是姬子姐给我的,她在我父母出事的那段时间里想来亲自找我,后面因为任务还是没来,这些东西就是她在那个时候准备的吧。” 他突兀想起来姬子的房间和这人平时的作息和各种生活习惯,无奈道: “真是的,这么忙的话。比起操心别人,先照顾好自己才更重要吧。” 符华轻声说道: “姬子少佐,就是那样的人呢。” 两人说着走进了房间,苏青安打开了灯。 白炽灯下视野蓦然清晰,映入眼帘的画面和平常的家庭内设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一层淡淡的灰尘覆盖在家具和地面上,显示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正面的视角就是厨房,通过透明的玻璃门可以看到凌乱不堪的洗手槽里满是未清洗过的碗碟。 客厅的沙发上搭着一条薄毯和几个枕头,几个光碟未放好的游戏盒随意的放在电视机柜上,手柄的线还连着机器,随意扔在地面的零食袋子和饮料罐…… 这所有的细节都宣告着主人临走前的生活状态,如若过往的时光就驻留于此一般。 符华没有说话。 苏青安脱下鞋子,从柜子里拿出拖鞋穿上。 他一步一步踏在满是尘埃的客厅,最后走进几间紧闭的房门,他像是在努力的确认些什么,从书房里父亲书籍的排放习惯,到柜子底层里厚书本里夹的照片。 少年怔怔道: “真是……一模一样啊。” 和原来世界完全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内设,一样的生活,一样的各种细节。 唯一不一样的,只有父母的身份。 而从记忆和这间房子留存的线索来看,这个世界的苏谨言和陈落秋性格也和自己世界的父母完全一致。 符华为什么会感觉到他之前彻底放松了下来,因为在恍惚间的某个刹那,苏青安真的以为他好似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而现在这些毫无分别的画面,都好像在轻声在少年的耳畔诉说道。 【欢迎回家,苏青安。】 少女突兀凑到了他的旁边,她口吻轻柔念出了一模一样话语: “欢迎回家,苏青安。” 苏青安怔住了,他总感觉自己的情绪在这个时候翻涌如潮般难以平息。 只是区别于以往的负面,这次的情绪迥然不同。 欢迎,回家。 这句话对这个经历过诸多磨难的少年来说,意义非凡。 少女没有在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心情的苏青安,她继续轻声的说着零零散散的琐碎: “我们去吃晚饭吧,然后给你的家打扫一下卫生,不过在那之前打开窗户通通风如何?” “嗯。”他点头。 “我刚刚看了看,过了半年你家的冰箱里也没东西可以用了,不过幸好调味料都在,只需要出门买个菜就足够。” “好。”他点头。 “等会儿顺便把垃圾带下去吧。” “嗯。”依旧是点头。 万千话语,凝噎于喉。 苏青安像是失去了语言组织的能力,一时之间只会憨憨的回应点头。 少女看着他这副模样,感到好笑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 “那我们准备下去,一起去买菜,你不是说都可以吗?那今天的晚饭就按照我的习惯来吧?” 苏青安顺着柔软的纤手点了点脑袋,轻声回应出了和之前一样的话语: “好。” 就仿佛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无论什么要求,他也只能点头照做。 从少女温凉的指尖传递而来的暖意,驱散了掩藏在思绪深处的些许黑暗。 心脏安静的擂动。 心冰在汹涌而平稳的情绪涡流中逐渐剔透通明。 明镜,明镜。 仅仅是来自对方的三言两语和几个偶然的举动,苏青安就离那个门槛再次近了一大步。 比起愤怒、悲哀、恐惧与恨意这种负面情绪,心湖本身对正面的情绪也一向来者不拒,而且因为这些情绪出现的次数过于稀少,对比负面情绪而言它甚至会是更好的养料。 这分明不是什么好事,可他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变坏半分。 苏青安明白,在时隔了未至一年的光阴后,他在回到了“家”的同时,内心也被人遗留下了比最初更深的刻印。 那日废墟之下被凿开的心之壁垒,在如今沿着原先的轨迹叠加上了珍贵的日常和回忆,那些多出的重量融入了苏青安的灵魂本质里,让他感到人生的意义从此多出了其余的选项。 少年已经没办法不承认这份存在于胸腔和灵魂深处的情感了。 苏青安,喜欢符华。 从很久很久前就喜欢了。 从……五万年前就开始喜欢了。 说出口。 大脑闪现出了这个选择,一直习惯冷静克制自己的苏青安在此刻却快要难以自抑。 柔软的指尖离开了发丝,可就连残余的温度在这个时候都是溺死人的毒药。 在满是尘埃,灯火朦胧的书房里。 他对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说出了口。 “hua……” 133.奥托•阿波卡利斯不可能磕CP。 在脱口而出对方姓名的那个刹那,心湖轰然作响,意识被拖拽进已然近乎通透的心冰。 心冰化作无尽的海洋,少年沉落于这样广阔无际的景色中,清冷的寒流裹挟全身让他不断的向下坠落。 【要说出口吗?】 【能说出口吗?】 害怕。 苏青安突然很害怕。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品尝过这样的恐惧了呢?在跨越过了第二次死亡的结果后,苏青安就已经很少感知过这样浓烈的畏惧了。 苏青安不怕被拒绝。 他怕的只是假设存在的那些结果。 即使他不再被人工圣痕侵蚀了又如何呢?曾经那些燃烧失去的寿命也不会再回来了。 而即使退一万步,以正常人类的人生尺度也无法与仙人比拟。 对符华而言,存活了悠久岁月的寿命本身就是苦痛的根源,她看着万事万物如白煦过隙,烟消云散。 而如今数十个百岁枯荣的轮回已然消弭于遥远的过往,仙人的身旁却一如既往的没能留住任何人。 所以自己……终究是会让她感到难过的。 而苏青安如果真的喜欢她,又怎么舍得她会那样难过呢? 少年咀嚼着这份苦涩、悲哀、为难,用决断扼杀了所有。 哪怕仅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提前做好准备也好,自己绝对不能说出那句话。 所有无疾而终的结果,不如都提前枯死于光最为盛大的那一刻。 至少,那可以残留下回转的余地。 神明,不会放过自己。 于是少年笑着在符华有些讶异的目光下,轻声说道: “hua,谢谢你。” 蓦然拉进的距离再次隔离出遥远的彼岸。 她像是毫无察觉,用指尖轻点了一下苏青安的额头,说道: “那作为回报,等会儿打扫卫生的时候,可别偷懒哦。” 苏青安无奈道: “这算哪门子回报啊?” 符华打开了窗户,此时外面满是昏沉的暮色,夜晚总是在这个点如约而至。 苏青安走到她的旁边,他顺着她的目光一起注视着高楼下的沧海市。 霓虹的灯光没有在新加坡那次所目视的耀眼夺目,理由是这里是较为偏远的郊区,自然比不得乌节路那般繁华。 而这座城市的中央区域,或许足够以用不夜城的名号来形容。 可是郊区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可能你离这个城市最著名的景点很远很远,你再怎么眺望也难以看到沧海市的东方明珠塔和外滩的黄浦江,也离那些混杂在灯红酒绿里的纸醉金迷好似遥不可及。 但至少现在,苏青安看着少女眸中所倒映着夜空上的满天繁星。 那是很好看的景致。 在他眼中这远胜过沧海市的所有光华。 微风拂过她的发丝,被带起的发梢拂过苏青安的脸庞,她回首玩笑般应了之前的对话: “我说是就是。” 苏青安笑着说道: “好。” 口吻温柔而笃定。 自此,苏青安和符华在沧海市的短暂生活由此展开。 之后的清扫房屋并未花费两人多少的时间和力气,在晚饭过后的一个小时内,这座房屋就再次整洁一新。 几乎非人的身体素质和默契效率让本来十分麻烦的事情很轻松的就被解决了。 接下来的整整三天的时间里,两人都漫无目的的在沧海市闲逛。 关于同居这件事情,总之就是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期间没有约法三章,没有任何约定。 就好像这些话都不必多言,事实上也没有发生任何让人遐想的意外。 如果说少女洗完澡后只穿着白衬衫和热裤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模样算福利的话,苏青安可能没有少看。 那双白生生的长腿染上了些许刚出浴导致的淡淡粉红,有些宽松的衬衫被她扣上了所有扣子,导致精致的锁骨无缘窥见。 但时而从发梢处流落至后颈的水珠却让肌肤的雪白和细致愈发的显而易见。 腿部软弹的触感偶尔会因为坐得太近清晰的传递至感官。 基本这个时候少年就会默默的往另一边坐一点,乖巧的模样在符华眼中显得有些好笑。 当然少女穿热裤的次数也只有第一次,在这个方面上她还是偏向保守。 只是她这次下意识的按照了在圣芙蕾雅学园里独居的习惯进行了室内穿搭,其结果就是在她以这样的姿态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后,才突兀反应过来,苏青安就在旁边。 而那份极其罕见的羞耻感则在对方默默刻意不在自己身上游离的视线下,冰雪消融。 在感觉到对方可能比自己更加不自在后,一些尴尬就很容易消逝。 抛开这些微妙氛围的小剧场,两人在沧海市的活动很明智的没有选择通知天命后勤部进行安排,苏青安有理由怀疑,下一次可能就是直接把他们拉进去办一场只有当事人云里雾里的世纪婚礼。 在成千上万的观众撒出花环的光景下,直接被快进结婚。 苏青安现在其实很迷惑。 出于数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和男性的特殊案例,奥托对自己有兴趣是很正常的,所以那一次任务的试探也不在苏青安的预料之外,只是现在想来他总感觉对那个人来说比起试探自己,好像找素材才是他更感兴趣做的事情。 这点从广告上那次任务的无数照片就能看出一点影子。 这里苏青安又发现了一个细节,从那个照片的视角来看,很明显有人在那个时候随身对他们进行拍摄,并且看得出来技术十分优秀。 苏青安总感觉那个人很可能就是Wraith。 让一个A级女武神干偷拍的勾当,这样的操作真不愧是天命的主教,简直再举贤任能不过了。 从他短时间接触Wraith了解的性格来看,估计这个人可能对这个任务完全乐在其中。 所以那个男人这么喜欢让他和符华关系不断升温的理由是为什么? 是在试探着什么,还是单纯觉得好玩? 总不可能是为了磕CP吧。 放弃了这些无用的思考,总之两人不会在这次度假里寻找天命后勤的帮助了。 要是被逮住机会,届时即使整个沧海市的霓虹灯只为了某个人的恶趣味而整出花活也不是不可以想象。 而沧海市的故事,或许已经临近尾声。 134.符华,不讨厌苏青安。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沧海市,吼姆主题乐园。 熙熙攘攘的人群营造出了热闹的光景,穿着吼姆皮套工作人员随处可见,价格不菲的商铺里满是吼姆的各种周边。 这里说是吼姆的主题乐园,可主体却是商业购物中心,家居购物中心,主题乐园三位一体的大型广场。 仅是商业面积就超过六十万方,这让极其庞大的人流量也不显得拥挤。 总体而言,如果作为情侣之间的约会这里会是不错的选择。 当然,理论上现在是旺季。 无论是本地还是外地慕名而来的游客都应该十分多,什么项目都得排很久的队,对于注重悠闲约会而本身对吼姆并不狂热的普通爱好者来说应该都不会来第二次。 但今天似乎有所不同。 人流量保持着并不拥挤也并不清冷的些许热闹,这对于一个极受欢迎的主题乐园无疑很不正常。 两人站立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间,面色的神情复杂。 苏青安和符华之所以会来这里自然是有理由的,在昨日去墓园拜祭过父母后,本来他今日就打算先离开沧海市去拜访一下许久未见的老师陈君玄。 但在过程中,发生了点小小的意外。 把时间倒转回半小时前。 坐上出租车打算回到虹桥机场的苏青安和符华默默眺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租车汇入这个车水马龙的城市里,而里面的两人就像是平平无奇的沧海一粟,沉浮于尘世间的纷纷扰扰。 只是与想着未来如何更好过活的普通人来说,这两人注定要承担很多常人一生难以面对的现实。 符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上午八点二十分,随后她对旁人问道: “陈君玄先生是你的老师,你这次应该是打算先去看望他吧?” 苏青安颔首,他轻声说道: “嗯,确实如此。虽然偶尔有邮件联系,但我们都不是话多的人,去看看他也好。而或许这次看望他之后,来日也未必会有多少看望他的机会了。” 即使现在看似祥和而安稳,距离毕业的职位分配,要进行长期任务的高危阶段也遥遥无期,但是未来总是这样难以捉摸,苏青安也很难保证他什么时候就会折戟沉沙,从此不见于人山人海。 少年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hua你不是很期待回家,既然如此就让你先再陪我一阵子好了。” 不是很期待吗?符华闻言,想着少年所言的这句话。 期待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的,可也只是可有可无的程度罢了。 毕竟没有故人的地方……又怎么能叫家呢? 就像苏青安如果不是带着她,他不会在这个所谓的家多待一天,因为这样里面如雾气弥漫的回忆终究会在某个时刻将他吞没压倒。 人是不能活在过去的,哪怕以此为原点,为初心,为动力,可展眼面对未来才是终究必须去做的事情。 符华就更是如此,她希望记住所有回忆同时,也在独自背负起所有的过去,朝着遥不可及未来不断前行着。 太虚山,拂云观。 那是自己的家。 即使空洞至此的意识海里几乎空无一物,但到了那个地方,就像是落于海岸的边缘,回忆的潮汐是如此汹涌澎湃,它们不断的朝你席卷而来,像是想要把你拖拽进过往的墓园,让你就此沉寂于那些早已经无法追溯的画面。 而哪怕你已经忘记了很多很多,还是不免会感到触景伤情。 所以如果不是必要的时候,她已经很少会选择回归太虚山了。 希望能记住所有回忆的少女,却毅然选择了明知会失去这些珍视之物的道路,其中的苦痛与悲哀,注定难以有人可以理解。 符华轻声说道: “也好。他算是你武道的启蒙老师,尊师重道是应有之理。” “关于我的家吗?苏青安,我也不知道哪里是否还能算是家了。” “你在学园应该听说过我的身世,但我不想骗你。” “我只能告诉你,就和圣芙蕾雅很多的学生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我早就没有亲人了。” “我所能前去的也只有那一片沉淀着过往岁月的居所,和你的感官差不多的同时也有所不同,那已经不是家了。” “所以,去与不去本身并不重要。” “对我来说,可能和你一起看一看这片土地才更有趣吧?所以最后好了,等到最后我会带你去的。” 苏青安轻轻颔首,他忍住因为这句话内心产生的躁动,表示明白。 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的话语,即使少年的表面依旧与往常一样波澜不惊,可他的内心已经掀起了一道无声却浩大的海啸。 少女突兀蹙眉眺望窗外,她的记忆力很好,车外的风景和原先回来的路线完全不同,但不熟悉这座城市的她也不能确保这是不是其余的路线,她轻声说道: “对了苏青安,这条路……” 他心神领会的看着手机上的地图软件定位,也发现了不对。 这根本不是去机场的路,这辆出租车肯定有问题。 一直沉默不语的司机,对两人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他把放着新闻的广播调停,旋即按响了胸口的播音器。 一段录音清晰的传递在并不宽敞的空间里。 【咳咳,能听得到吗?这里是你们可爱的学园长,德丽莎•阿波卡利斯。】 【你们能听到这段录音说明,你们在沧海市的这段时间里完全没有动用我规划的任何路线,进行让人身心愉快的假期生活啊。】 【虽然早有预料你们就是这样的性格,但是我还是很为难,所以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苏青安啊,你让学园长很失望。】 【总之,别想着下车哦。你们要去的目的地是吼姆的主题乐园,就当是帮我带特产好了,请务必好好去享受一下假期生活吧!】 【那么,我可爱的学生们。我们学园再见吧。】 录音就此结束,最后女孩愉悦的哼着轻快的旋律,显然心情很好。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发出了一阵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好笑的叹息。 符华有些疑惑道: “德丽莎学园长对我们的假期安排积极的奇怪啊。” 苏青安默默颔首,他心想以hua正经的思维模式应该很难想到对方那以月老牵红线为出发点的做法。 时间切到现在。 少年展开手上的乐园地图,看着上面数十个娱乐设施的项目,陷入了沉思。 虽然姑且顺从学园长的意思在临走前在这个乐园逛一下,但是向来没有和女性单独出行如此像是约会的场所经验的苏青安一时之间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少女瞥了眼地图,她伸出手指了指上面的一个地方,说道: “德丽莎学园长说要给她带特产吧,那么就去这些有奖励的挑战关卡好了。” 苏青安幽幽的看向她所指的项目介绍。 【吼姆主题乐园必玩的死亡过山车!90km/h的速度惊险刺激会让你享受不一样的绝对快感,全长1700米的长度更是让你终身难忘。】 【中间的弯道极多,最大倾斜度为121度,如飞行员开战斗机的新鲜感官不建议有心脏病的游客体验。当然我们也欢迎喜欢观赏景色的游客游玩,旁边的美丽风景在坐过山车的角度上来看也是别有风味。】 这个过山车绝对,完全,一点也不悠闲吧,这根本也不符合轻松愉快度过假期的宗旨。 不过在武道自成大半体系的如今,现在的苏青安也无所谓这种程度的东西,连第一次开飞机的时候他都内心毫无波澜,怎么可能被这种程度的东西震慑住。 但是和hua一起做过山车这种很像情侣之间会干的事情,还是让他心脏跳的比以往更快,躁动的心情打破了止水之境的安宁。 可比起什么过山车,明显是黄昏下的摩天轮更好吧。 勉强收敛住发散的思维,在游览过了这些基本信息后,他看向了符华之所以说出那句话的理由。 【可以连坐三趟全程不叫出声音,不露出害怕表情的人可以得到一份关于吼姆的神秘礼物哦!欢迎各位游客踊跃参加。】 苏青安点头说道: “确实是很符合条件啊,hua应该是不怕过山车这种东西的吧。” 符华笑了笑,她开玩笑般的说道: “几万年前的我或许会害怕这种东西吧。” 几万年是个太过于遥远的数字,一定要说的话,那太虚无而显得不真实,所以视为一个玩笑也不无不可,不如说这对于常人来说,就是一个小小的玩笑,毕竟谁会把这个不现实的数字当成真话呢。 但于明白一些事情的苏青安而言,这句话却意义非凡,他现在知道或许有些真话是只能混在玩笑里看似随意说出来的。 而这也是符华愿意对自己卸下如此防备和警戒的表现,也正说明了自己已经在她心中有了一些地位。 我对她来说,不是可有可无的过客。 发觉到这一事实的苏青安情绪变得更加轻快的同时,又有些感怀。 他曾和五万年前的那个女孩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抵御着来自同一源头的恐惧。 那个稚嫩而骨子里透着畏惧与迷惘的符华,和面前这个经历了万般苦痛之后打磨至此的仙人。 这两者之间如今隔山隔海,隔着遥遥五万年的时光。 有些事情,终究随着岁月流逝了。 但彼时阳光正好,微风绕绕弯弯最终吹散了少女额前的发丝,她下意识眨了眨眼,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眼前人闻言后所流露出的微笑。 在热闹的人流中,少年对着佳人笑着说道: “我们去坐过山车吧,hua。” 如果这个时候他对自己伸出了手,那我会不会握住呢? 恍惚间少女又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过往,旖旎暧昧的氛围总是在偶尔的时刻突兀在两人之间出现又消弭。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符华蓦然清醒,旋即落在肌肤上的阳光都好像变烫了。 那样一闪即逝,一触即分的感受过于浅淡可又带着如羽毛划过心脏般的瘙痒。 将意识里萌芽的情感一点点催生,这份惑人的罪不仅仅在侵蚀着苏青安的内心,连更为寡淡的符华本身却也难以逃逸这样的影响。 她对苏青安越是毫无防备,有些东西就越会是趁机掠夺一切的资粮,最后生长发芽到让她难以适从的地步,直指本心。 而现在,离那个时候还很远很远。 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符华,不讨厌苏青安。 少女咳嗽了两声像是在笨拙的掩饰着一些情绪,而后她轻声说道: “好。” 135.爱情就像过山车。 其实爱情和过山车很像,路途间忽高忽低的坡道和不断变化的轨迹像是在找准某种微妙的定位,而方向却一直一如既往。 很多人应该都读不懂这句话。 实际上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他遵循着大部分注定会在路途上戛然而止的恋情案例以作为爱情正确的结果,用过山车的极速和忽高忽低的轨道比喻恋爱中的波折和惊喜的体验,而终究到达的原点就意味着迟早会到来的分离。 除非车脱轨,不然你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而全世界过山车的平均出事几率连十万分之一都达不到。 可见说出此言的人对爱情究竟有多悲观,但他无疑也承认了恋爱的愉快远非正常的娱乐活动可以比拟。 少年有些紧张的用指尖轻抚固定住身体的安全设备。 苏青安自然不是在紧张接下来的过山车。 九十千米每小时的速度还不如他全力开启【千星】的极速,这个所谓的安全设施他仅凭借本身的技巧就能如撕开纸张般轻易摧毁。 所以,苏青安只是紧张于和他一起做这件事情的人而已。 少年偷偷瞥了眼流露出些许好奇目光的符华,那副罕见的模样让他觉得十分可爱。 两人没有排队多久就上了这个理论上应该十分火爆的项目。 而十分巧合的一件事情就是,和他们同批上车的游客几乎都是情侣。 这样一来,两人十分青涩的表现在极高外貌上加持下就有些引人瞩目。 没有牵手,话也很少,可一举一动有着外人眼中很分明的暧昧氛围。 他搭话道: “hua以前没有坐过这个吗?” 符华闻言想了想,然后轻声说道: “以前可能有吧,但是我已经忘记了。” “可即使有,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清澈的眸子里闪烁过零星的期待,或许德丽莎意外的抓住了她的喜好。 即使大家眼中的符华可能有些死板,但这也不代表她没有喜欢的东西。 在她真正年少的时候,那个名叫华的女孩也是可以在内心说出自己所喜好之物,可以毫不犹豫的绽放出笑容的普通人。 只是在余后命运多舛的人生中,她失去了拥有这些的权利。 但现在,不知为何在和苏青安一起行动的日子里,她的心好像变得活泼了一点,不再如原先那样的死气沉沉,行将朽木。 注意到了苏青安唇边扬起的笑容和目光,少女别过目光,难得有些别扭的说道: “咳咳,但对我们来说这样的游戏或许也不见得会有多有趣吧?” 苏青安耿直说道: “没关系,我们是为了学园长的吼姆周边来的。” “如果hua喜欢的话,那多拿几次周边就是了。” 符华点头回答道: “对的,我们是为了学园长的周边来的。” 完全不说自己喜不喜欢吗? 车轮逐渐向上方的轨道前进,在三十秒内不断爬坡给予心理压力的做法,让后面的乘客开始有些紧张。 随后凛冽的风流划过脸庞,巨大的离心力按压住躯壳,车身流畅的滑过210度的倾斜角度,错杂如迷宫的旋转弯道让视野目不暇接。 在高达百米之上的空中,主题乐园的光各个设施和之下穿行的人流都是不错的光景。 少女笑着看向那些各个角度下的画面,心情轻快。 显然这样的速度完全没办法影响两人,在有安全措施的前提下就更是如此。 在喧嚣的尖叫声中,两人分别看着各自眼中的风景,面色安然而略带笑意。 说来奇怪,过山车分明对她来说应该是个无趣的游戏,有弑神装甲并可以使用【千星】的符华,过山车的刺激性对她而言几乎为零。 寡淡的情绪也本应该是仙人存活于世间的主旋律,可她现在这样的愉快,就仿佛是一个正常和男朋友出门的女孩,就连偶尔瞥到路边可爱的饰品,唇角都会忍不住上扬。 可能比起游戏本身,这个行为可以给予她回到很久很久之前的奇异感受,那就像是姬子喝酒的时候就是在让她自己怀念着某种回忆一样,这本质上是一种重现场景帮助回忆的做法。 符华现在也差不多就是如此,重现场景从而让空白的记忆里面涌出一阵本应该不存在的情绪。 可她现在所重现的又是什么呢? 就好像在五万年前这个少女也曾经和某个人去过游乐场,她们在那里谈天说地,几乎无话不谈。 可能那个时候符华也做过过山车,但那个时候的女孩远不会像现在这般淡然从容,即使喜悦也只是表露于细微的表情里,只有苏青安才能轻松的窥见她真实的情绪。 半小时后。 少女抱着巨大的粉色玩偶和苏青安慢悠悠的走出了这个地方。 苏青安看着她的模样,总感觉平常较为高冷的她抱着这样充满少女感玩偶的模样十分有趣,他忍住唇边的笑意说道: “糊弄学园长的话,这个玩偶应该就够了吧?工作人员说这个是限量版的吼美玩偶,今年刚刚发行出来,德丽莎学园长应该会喜欢才是。” 在说完这句话后,少年突然意识到符华好像并不讨厌今天的这场意外活动,他转念一想后,继续说道: “不过我们既然都来了,就好好逛一下好了,以后应该也没多少来这种地方游玩的机会,这次就多待一会儿如何?” 符华没有多加犹豫的颔首说道: “好。” 苏青安默默展开地图,比起去旁边的家居和商业中心,显然还是在游乐园逛更有趣。 毕竟他实在找不到去那种地方的理由,去家居中心看婚房家具?去商业中心买婚纱婚戒拍婚纱照? 他摇了摇脑袋,强行抑制住暴走的脑回路,苏青安觉得今天的自己好像有些过于沉溺于气氛里了,平日耿直的思维逐渐朝着奇怪的方向变化。 但这个人在自己旁边的话,可以一直冷静才是不正常吧? 何况最近的接触实在过于亲密了,即使没有多少肌肤之亲,但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长时间不间断的相处也让苏青安有些难以自拔于这样的生活。 爱情,果然是溺死人的毒药。 但他甘之如饴。 136.桔梗,鸢尾。 “A组前去一号点疏通人流。” “B组去二号点待机。” “C组去三号点进行交接。” “其余的工作人员自行查漏补缺,必要的情况下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自由发挥。” 西装革履的男人在满是监控设备的室内发号命令,他有条不紊的梳理完要做的事情后,用严肃的口吻嘱咐道: “诸君,这次的任务很不一样。” “根据甲方提供的信息,两人有着近乎超自然的直觉和正常人达不到的武力,大家在这一行干了也很久了,应该明白这些如果属实意味着什么。” “无论这些是甲方恶作剧还是事实,我们这一行一向本着客户为上帝的准则都必须认真以这个为前提施行计划,但幸好对方并未要求目标的关系进展到具体什么程度。” “所以我们只需要制造出最良好的氛围让两人自然而然的进入更深的关系即可,对方汇过来的订金数额十分多,这次任务绝对不允许失败。” “最后我再次嘱咐一遍,切记视线不能同时停留在对方身上超过三秒,这是甲方给予我们的忠告。” 男人闭麦后继续仔细观察着监控上的画面,仅是今天这个主题乐园的地区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世面上的门票提前一个月已经被封锁到了极其稀少的数量。 基本上可以进来的都是情侣,而即使如此人流量也被控制到了热闹而并不拥挤的程度,两人的路线都在团队的严密监控分析之下。 有可能被两人抵达到项目根据条件会进行一系列让人更容易产生亲密的魔改,还有一定程度的人员疏散避免对方需要排队。 全部安排情侣这样的选择自然是为了让目标沉浸于相同的氛围中,从而让对方的关系下意识的朝那个方面进展。 但目前看来,并没有起到明显作用。 以男人从业多年的火眼金睛来看,这两人属于极端不容易受外界氛围影响的角色,不过他们之间自己产生的氛围好像则不在此列。 那就是有机可乘,可以让他们以此为突破口努力的地方。 而此时另一边。 浑然不知学园长大人整了更多操作的两人此刻正坐在一辆印着吼姆花纹的碰碰车上。 是的。碰碰车。 本来按照常理,一人坐一辆等游戏开始随意碰撞才是这个游戏的玩法。 但是由于游客全部都是情侣,所以这场碰碰车游戏就硬生生变成了双人模式。 当然,这个是两人没有注意过外面项目名称所产生的想法。 实际情况是由于对方团队的办事效率,在确认两人到来的方向后,原本是吼姆碰碰车的项目名称在两人来前就变成了情侣双人碰碰车。 甚至为了游戏双人的趣味性,他们从隔壁的射击项目扒下了十几套感应服和红外线手枪。 游戏模式就变成了一人负责开车,一人负责开枪。 规则是当所有感应服上的致命点都被击中到只剩一套时,游戏才会结束。 苏青安默默接过车上配发的感应衣和手枪,将驾驶位交给了符华。 罕有游乐园经验的两人完全没有发现这个游戏的任何异常,就算现在来一个蹦极跳伞加滑雪的三连操作,符华也会觉得很合理,毕竟对她来说刺激程度都没什么太大区别。 之后的游戏就是一场屠杀。 符华踩死油门,轮转方向盘开始了神鬼莫测的漂移,期间伴随着少年拔枪的利落动作,其余情侣的游戏资格就眨眼间被剥夺,几乎毫无游戏体验。 苏青安的枪术一直很好,只是大多时候他没有使用这项技能的必要,他曾经在虚拟战斗场景里和西九条沙罗互相埋伏进行对狙。 战斗结果是一胜一负。 自那以后,他就从这门课彻底出师。 也是那个时候西九条沙罗才彻底明白了苏青安的不正常。 这是一个近乎完美无缺的人,他甚至还会日本的插花和茶道,并且在这两个领域上他出师的更快,仅仅是一天苏青安就留下了一句与武道共通的评价选择了离开。 即使没有灵魂本质的加持,单单是止水之境的武道就足够让他可以对很多事物无师自通。 所有圣芙蕾雅学园的老师都对这个少年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他的眸中似乎倒映着事物流转的大部分规律,无论是多艰难多繁复的技能到他手里都像是成年人叠积木一样简单。 可惜,苏青安所能无师自通的万事万物间唯独感情必然不在其中。 在压制不住内心情感的那日起后,如烈火般的情感焚烧着心脏,心湖亦为之摇曳不安。 时而喜,时而悲。 患得患失,难以自抑。 无法进行正确的衡量利弊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可这些再像普通人不过的情感却是苏青安终究无法逃避的事物,他只能选择克制。 冷静和理智是他可以活到现在的理由,却也是现在他会感到苦痛的根源。 如果苏青安是不顾及一切的疯子,那他的爱一定会是炙热而无所顾忌。 但现在他的爱却像是小心翼翼收拢着自身热量的火光,努力的不灼伤到外界包裹着自己的纸张。 那份情感蜷缩在虚假的壳里,少年一点点的编织着脆弱而精致的谎言,竭力营造出一如既往的假象。 苏青安是骗不过自己,但是或许可以骗过符华。 然而身旁的少女可能早已经发觉一些异样。 但只要不曾戳破这张纸,他们就依旧可以停滞不前。 而停滞不前,或许才是目前最好的答案。 少年单手抱着玩偶,他放下了手枪。 游戏已经结束了。 “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hua。” 监控室内。 男人揉了揉眉心,他现在相信甲方给的信息了,这个枪法完全不是业余爱好者的水平,看来这次的目标真不是普通人。 在一分钟不到就结束了游戏,这样不仅其他人没有游戏体验,他们本人也没什么游戏体验吧? 目标的不正常在男人眼中只是确认信息真假的证据,他们的目的又不是暗杀,对方的战斗力不影响他们操作的实施,男人这样想着对其余的组员下达了命令。 几个小时后,下午时分。 在饰品店对面的木椅上。 苏青安抱着玩偶,另一只手上拽着一只吼姆形状的诡异气球。 这个气球符华的手中也有一个。 是之前工作人员一边说着祝福话语,一边分发给游客的。 少女幽幽看向手中随风晃动的气球,她对这种模样的东西实在喜欢不起来,比起这个气球,赢来的玩偶还更加可爱一点,德丽莎学园长喜欢的东西还真是难以理解。 她说道: “苏青安,我们是被当成小孩子了吗?” 在符华的眼中似乎只有小孩子才需要被送气球。 苏青安回忆起对方口中百年好合,新婚愉快的话语,总感觉事情应该和符华想的不太一样。 他笑着说道: “毕竟我们还没成年吧?” 她闻言望着逐渐暗沉的湛蓝天空,歪了歪脑袋,轻声说道: “或许?” 如果自己毫不犹豫的颔首,好像就有点不要脸了,但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喜欢让苏青安知道自己的真实年龄。 这无关于什么秘密和身世,就是单纯的不想让他知道。 但符华又不想对少年说谎,所以她选择了用问句来回答问句。 苏青安明白对方的意思,他自然不在乎她的年龄,或许在这个少年眼中,身旁这个已然见证了人类文明一次兴衰的人依旧是那日里眸子中装着惶恐不安的女孩。 他笑着转移了话题,对符华说道: “我们去那家店看看吧? “也快到晚上了,去看完我们再逛一逛也就差不多了。” 尽管走了一天,但是两人的体质却导致了他们感觉不到身体上有多少疲劳。 她愣了下,旋即点头说道: “好。” 这是一家有些奇怪的店,里面满是被修剪很好的枝叶和各式各样的花朵,在关上玻璃门,踏进屋内的时候,香味肆意的涌入鼻腔,其中混杂着的木质气息中和张狂的芬芳,调和出了恰到好处的味道。 很像是花店,可说是花店的话,店主却笑着说这里不卖花。 店的名字,为花语。 店主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似乎是因为临近黄昏,这个时候的店里没有客人。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用着这个年纪来说还算清朗的声音说道: “两位小客人,要来看看自己会抽中什么花吗?” 老人像是在例行惯例的推销着自己的业务,他从小盒子里拿出了一叠精致的木牌,而后他继续说道: “每一束花的话语都是不同的,即使是一个品种的花朵也会因为颜色的不同导致寓意的含义截然相反。” 老人笑着说道: “嗯,要说花语本身是否意味着你的未来,或者代表了又准不准都是一个玄学概念,可能会很意外的很准,也可能完全背道而驰。” “这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游戏,但是作为一会儿的消遣应该不错。” “如何?要试试看吗?” “这个时间我也快要闭店了,这次就不收你们钱了。” 老人安静的把小木牌错开摆放在桌面上,像是在邀请。 符华做出了回应: “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对她来说这个游戏自然只会是单纯的游戏,往事随风如过眼云烟,未来则依旧不可捉摸而扑朔迷离,不会因为这场游戏而有所改变。 少女随意拿起了一道木牌,她瞥了眼上面的字迹。 【桔梗】 这是一种有着冷漠寓意的花,象征着无望而永恒的爱。 这没有让符华的心神发生动摇,她大方的将木牌递回给了老人。 老人接过后则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这家店通常为了表达祝福之意,木牌上刻印的花名基本上全部都有着祝福性质的花语。 像桔梗这种,真的罕有人会抽到。 不过就如同他之前所言的,当个消遣即可。 祝福也罢,晦气也好,都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苏青安也跟着符华的动作,拿起了一个牌子。 【鸢尾】,这是牌子所刻上的花名。 原来,不是扶桑啊。 少年怔了一下,大脑间这句话闪烁而过,随即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将其递给了老人。 老人看了眼,露出了微笑。 这才是正常的牌子,鸢尾花美好的寓意简直数不胜数。 他对着两人侃侃而谈说道: “这可是法国的国花。在相传法兰西王国第一个王朝的国王,克洛维在受洗礼时,上帝送给他的一件礼物就是鸢尾。” “所以在法国,鸢尾是光明和自由的象征。” “小客人看来你的运气不错。” 苏青安轻声说道: “是啊,运气难得这样好。” 鸢尾,这是注定在盛夏凋零的花。 而即使是一种花的花语,也往往有很多种。 比如,绝望的爱。 137.那样离你太远了,hua。 摩天轮上。 苏青安望着身旁的少女,面带微笑。 从花店出来后,两人决定找到最后一个项目来结束今天这场意外的旅途。 而距离花店最近的建筑物就是摩天轮,这里应该是很受情侣欢迎的地方,人数理应当很多才是,只是当两人来时却发现场地上只有工作人员在维持着机器的运转,可以说是很是冷清。 之后这座庞然大物为两人单独开启,它缓慢的旋转升高,摇曳着面前的视野。 黄昏下的街道逐渐变小,依旧熙熙攘攘的人流此刻也沦为了两人眼中的风景。 苏青安的手掌里握着之前那个老人所赠的木牌。 【鸢尾】 他像是完全没有被那束花所代表的含义影响到,那双眸子中所留存的是没有半分阴霾的光辉,而此刻这份光辉却被其余的身姿所掩盖。 少女无暇的侧颜沐浴着余辉,光所勾勒描绘而出的弧线极具美感,她雪白的肌肤染上了别样的色彩,在少年的目光下那些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绒毛都应该清晰可见。 只是仙人的生理情况和常人已然不同,细腻紧致的肌肤难以看见毛孔,此时她曲卷纤长的睫毛被光线晒的有些泛白,碧海般的眼瞳中波光流转,荡漾出的涟漪折射出瑰丽的光华。 这副光景真就仿佛如画卷一般美丽的不真实。 她认真注视那些风景的模样,让苏青安觉得很可爱。 那就像是第一次见到黄昏的女孩被那份源自人工和自然结合而出的美丽所震慑了心魂,所以才会看得格外专注。 而那样的认真劲总是会让人觉得分外有趣。 可这些画面符华曾经独自一人看了百次,千次,万次。 即使用百看不厌这次词汇都已经难以形容她独自站立在山峰眺望远方的次数,无论是透过山间晨雾的日出,还是黑夜降至前的余辉,都在她的身旁轮回过难以计量的数字。 但哪怕到了直到如今的现在,少女依旧认真的注视着时间的流逝。 嗯,当然今天可能是例外。 独自看风景的感受和现在几乎截然不同,车厢内只有安静的呼吸声,缓缓升高的视角让整个主题乐园的画面一览无余,少女的耳垂有些泛红,对方执着而从未偏移的视线让她感到了一些不自在。 “苏青安,你在看什么?” 符华回首,明知故问的说道。 苏青安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在看风景。” 符华无可奈何的伸出纤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旋即她把对方的脸庞扶正至其余的地方,这样过分亲昵的动作让苏青安毫无反抗能力的乖乖就范。 他本能的流连于对方指尖的温度和柔软,余光还在偷偷的瞄着少女的眉眼。 嗯,很好看。 少女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 “给我好好看风景。” 虽然苏青安觉得自己没有说谎,但还是乖巧的顺着符华的目光看向游乐园的全景。 摩天轮安静的旋转,它被拉出的巨大影子映射在地表上,随着旋转默默的变换着形态。 附近的中心湖内几尾青鱼在阳光下游戈出清晰的身姿,不知是从谁手中脱落的气球摇晃着飞向高空,而被苏青安系在长椅一角的吼姆气球则安然的随风摇摆。 远方的过山车已然开始了新一轮的游戏,游客的尖叫可以清楚的想象而出。 旁边的博物馆进出着不少的人流,显然对这个主题乐园来说,现在的时间段依旧没有到闭园的时间。 映入眼帘的都是和平而普通的一幕,可这些平常的画面却是仙人一直所渴求之物。 神州大地的子民,现在好像过得很好。 而仅是领会到这样的事实就能让她感知到了一阵愉快,从一开始单纯的使命到演变成如今对这片土地抱有着习惯般的关怀和喜爱,这其中变化的理由并不难理解。 因为对比起她过往十几年的单薄人生,符华守护这片大地所付出的岁月才更加厚重而长久,那么会觉得这里特别,自然就是理所应当。 苏青安像是明白她内心的想法,他轻声说道: “神州很好,现在这里很和平,在这里生活的人也过得很好,hua。” “或许,这份和平的存在就是我们为之战斗的理由。” “hua,我以前只为了自己而活,因为对我来说活着本身就已经很困难了,而现在也是,人工圣痕的存在无时不刻的提醒着我自己时日无多,那我自然没有余韵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可是现在和你看着这一切,不知为何我很想让这一幕永远永远的留存下去,无论是这些与我无关的人也好……” 少年开始认真念出一个又一个姓名: “还是琪亚娜,德丽莎学园长,姬子姐,由乃,布洛妮娅,芽衣,沙罗老师这些朋友师长也好,甚至是神原修一大叔,夕小姐,凛,列昂尼德先生这些相处不长的人,最后还有你hua。” “我都希望你们可以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直竭尽全力的活下去,而最后哪怕面对着前路无望的绝望下,都终究会有光来打开前路,而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能帮到你们。” 想帮到你,想站在你的身边与你一起战斗。 这是苏青安不知从何时起就有的执念,而此时他隐晦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苏青安一直从容的神情此刻都不复淡然,他注视着远方的光景,故意将视线偏移到少女的脸庞之外,旋即他没有等她回答就笑着,转移话题般的轻笑说道: “这样说是不是有点不吉利呢,就好像你们注定会遇到危机一样。” 符华轻声说出了少年的姓名: “苏青安。” 少年望着垂落的日轮,光辉在照耀着符华的同时亦然给他镀上了一层外壳,秀气的脸庞在余晖下焕发着静谧的美好,他说道: “怎么了?hua。” 符华有些好笑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她弄乱了少年的发丝,把他的视野转到了正对自己的角度,说道: “之前不是看得很开心吗?怎么现在不敢看了?” 少年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认真说道: “我之前也是在看风景。” 苏青安没有说谎,只不过他看得是少女眼里的风景罢了。 少女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显然是不打算计较这个了,因为如果继续深究的话,总感觉会把自己扯进禁忌的漩涡。 符华的神情变得有些寂寥,她对着苏青安说道: “对我来说,守护神州是使命也是和一个人的约定。” “而对抗崩坏更是我所必须做的事情,这是我的注定的人生,但是苏青安你不同,如果可以的话,我应该更希望你可以像这些人一样。” 她的话锋转向了一旁的少年,口吻逐渐不见了原先安静叙述的方式,转而变为了夹杂着些许悲哀的情绪。 “哪怕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可是却能不去面对这么多沉重的事物。” “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可是我又能明白,你不是什么都不害怕,你只是比大部分人都勇敢。” “但即使凭借着这一腔孤勇,又能走到几时呢?而守护他人的信念或许可以让你变得更坚强,却也会让你更难以脱离这条道路。” “你以前不是没得选的,可究竟是为什么呢?苏青安,为什么你要选择留在圣芙蕾雅?” “如果那天你走了,你不会被迫移植人工圣痕,你不会受到这样的折磨,也不会失去大半部分的人生,最后自然更不会被天命的上层注意到,你大可以完全的一走了之。” “你不是喜欢开咖啡店吗?” “在一个全新的地方开一家咖啡店,去认识新的朋友,去建立新的生活方式,去享受这份和平,最后去……去找人恋爱,结婚,生子,这样子不好吗?” 她谈到恋爱前的话语下意识到顿了一下,她本能的感受到了微妙的不愉快,可是自己又为什么会感到不愉快呢? 此时符华没有多少余裕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她再度陷入了懊恼的情绪当中,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自己没能再劝他一下呢? 在知道苏青安移植了人工圣痕后,这个想法随着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出现的频率也随之越来越多。 如果是眼前这个人的话,少女很希望他能够生活在这个自己一手打造的和平之下,安然愉快的度过余生。 苏青安怔了怔,过了一会儿后,他轻声说道: “那样离姬子姐太远了。” “离琪亚娜,离由乃,太远了。” 少年注视着她低垂的眼睫,加重了口吻说道: “离你……太远了。” “而我恰好不喜欢离你太远。” “那就没办法,只能留下来了。” “至于留下来的后果,我当初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可是若一定要问我后不后悔的话。” “我的答案是不后悔。” 苏青安握紧了手中刻着【鸢尾】的木牌,笑着说道: “hua,过去不可追溯,但是未来还可以改变。” “你不是要说好了要帮我吗?” “那我就不怕了。” 那日,摩天轮里的时光悠长而短促。 一张张定格在回忆里的画面,注定在漫长的岁月里会泛上枯败的色彩,不再如当初鲜活。 可唯有少年最后的回应让人记忆犹新,即使过了很久很久,少女也不会忘却。 【那我就不怕了。】 他这么坚定的说道,眉眼温柔,口吻笃定。 138.感觉如何?不差。 黄昏已然在摩天轮悠悠转落至原点时,逐渐消弭成落寞微弱的暗光,各项设施停摆了大半,之前坐过山车的游客是最后一批玩家,现在游客如流沙散入人群,那里一片空寂。 夜色渐渐如薄纱覆盖了视野,可就在两人无言走下摩天轮的刹那,绚丽的霓虹灯照耀了夜色笼罩的大小角落。 摩天轮的所有车厢外侧闪烁出耀眼的荧光,整个巨大的机器在夜色下沉默伫立着,那一闪一闪的光辉不断变换着色彩,让它整体看起来像是一个活着的庞然大物正在进行着有节奏的呼吸。 而在这安静的呼吸之下,苏青安望着少女眼中的霓虹,恍了神。 他把木牌留在了那节车厢里,没带出来。 什么花都终究迎来枯萎,无论是鸢尾还是扶桑皆是如此,在盛夏也好,寒冬也好,不过凋零的时机不同罢了。 而假设结果不可避免,那至少……他希望能多看一会儿她眼里的光。 苏青安喜欢符华。 可在这件事情众所周知之前,他必须将其埋葬于无人知晓的地方,静静等待着可能发芽的那一天。 而那个地方或许是终年积雪的西伯利亚,种子会被埋在荒无人烟的冻土之下,不见天日。 又或许那颗种子落入了结冰的湖泊,滚落进了炙热的岩浆,被无望的黑暗蒙蔽了未来。 苏青安没办法知晓结果,可这样就已经足够。 就和他与符华说的一样,他不怕。 但这句话里面存留着多少对少女的安抚和慰藉,就只有他自己明白。 在太虚剑气距离明镜之境只有临门一脚的现在,少年已经有了愈发不好的预感。 鸢尾,鸢尾。 这个花名随着这份不好的预感随之在大脑里千回百转,难以摆脱。 分明是场愉快轻松的假期才是,可直觉却仿佛提前预见了一切。 “苏青安你发什么呆呢?” 一双素白的手在他的眼前轻轻晃了晃,让他回过神来。 是符华。 苏青安回答说道: “没什么。” 少年看向远方的霓虹,不由得笑了,他继续说道: “我们去其他地方吧,hua。” 符华顺着他的目光眺望着前方人来人往的画面,说道: “好。” 她没有问为什么不回去,也没有问去哪里。 而有时候往往只需要这一个字的回答就远胜过千言万语。 十分钟后。 两人来到了这个乐园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那是一颗巨大的树。 只不过区别于自然生长的那种古树,凭借的是时间的堆积和营养的催化。 眼前的这颗树完全由人工打造,大约有百米之高。 蔓延环绕的金属树枝与虚假的翠叶收拢成一簇又一簇的团,仿造优秀的纹理和色泽介于现实和梦幻的风格。 在白日里它是枝叶繁茂,长青不灭的人工树,巨大的树冠不会随风摇拽,像是一座沉默而死气沉沉的精美石像。 而到了夜晚来临的时刻,在霓虹忽闪忽现的须臾黑暗间,它却是一道靓丽的灯塔。 从树冠和交错的枝叶间,灯火燃烧出极尽辉煌的金黄,温暖的光线将游客的影子拉成道道形态不一的模样,把所有游离不定的目光和漫无目的的身影吸引在那份愈发显得苍翠的枝叶之上,随即不经意的便驻留于此。 灯火透过枝叶固定的缝隙后所落下的地上的道道剪影,恰恰是各式各样的吼姆图案。 木制的长椅错落在这些图案的前面,这些布局在白日里显得平凡普通,但在此刻却让人不得不惊叹于设计师的想象力。 这里对比白日里他们所遇到的人流量相比,几乎是人山人海。 这是自然的,像这样的风景如果还进行人员疏通的话,不免会有些冷清。 而无数对情侣的氛围才是幕后团队所需要的结果。 虽然这招对两人不太有用,但德丽莎的金钱攻势还是让他们本着全力以赴的态度去做好每一个细节。 比如说路上伺机送双人冰淇淋的移动小店,比如预备送红绳的饰品店,比如食品店里只要他们来就会赠送的情侣饮料。 饮料当然是只用一根吸管的那种。 但最后成功的也就是那一对成套的吼姆气球。 冰淇淋倒是送出去了,但是渴望冰淇淋花掉导致让对方互相帮忙擦嘴的极端理想计划也还是宣告破产。 所有需要笨拙巧合促成的亲密意外事件,被两人全部避开。 在项目上最可能成功的双人蹦极也没能守株待兔到苏青安和符华,可谓是十分遗憾。 毕竟这样需要肢体接触的项目,在游乐园里几乎仅此一项。 而除却一开始的过山车,后面这两个人玩的都是十分幼稚且悠闲的项目。 什么旋转咖啡杯,旋转木马,旅游观光车,幻想水族馆,吼姆大乱斗等等一系列的佛系活动让人怀疑其实他们是在逛小区里的公园。 这个团队还有着录下两人每一个互动的任务,为此那大半部分时间内都几乎毫无暧昧的行为实在让剪辑师十分头疼。 苏青安瞥了眼少女眼中倒映出的金黄光辉,笑着说道: “学园长前面给我发短信说,不来这里的话,会很可惜。” 符华闻言想了想,回答道: “德丽莎学园长对这里好像蛮了解的?” 苏青安思考了一想以前学园长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漫画封面,说道: “她很喜欢吼姆漫画,所以才会让我们带特产的。” “这里还是全神州最大的一家吼姆主题乐园,学园长不想来才奇怪吧?” “估计之前就在网上了解过很多消息,但是迫于学园里的工作,她也没什么机会来。” “这次让我们过来这里,也是存着替她好好玩的意思在里面吧?” 少女望着地面上每过几秒就变换一次的吼姆图案,笑道: “有机会的话,还是让她亲自过来看看比较好。” “有些东西,不自己亲眼看到的话,总会觉得少了很多感想和趣味。” 她唇瓣轻掀,扬起了美丽的弧度。 符华笑着说道: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在神州去这种地方。” “感觉如何?” 她转首看着少年瞳中盛大的光,不由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木牌。 【桔梗】 这代表着什么呢?理应不在乎这些的符华,此刻在看见他脸庞的须臾间却是思索了一瞬漫无边际的事情。 可旋即,思绪被她掐断。 少女轻声做出了回应: “不差。” “不如说,很好。” 139.陈君玄:什么时候结婚?” 清晨。 坐落于神州一座城市的偏远村落中,老人十年如一日的习惯性的起身打拳。 仅仅是十分钟的时间内,那拳中所展现的事物就足够让人感受到万般武艺的变化流转。 一身混元自如的拳意足够让世界上大半武人为之叹息,那是过于广博的学识和岁月经历下的沉淀才能塑造出的独特韵味。 即使苏青安如今武道不输于这个老人,但在某些方面他依旧要在老人身上进行学习。 他一米九的躯壳在不断接近百岁的高龄下依旧洗炼的挺拔而强壮,除却些许身为凡人的天资外,这更多的是源自于系统化的养生法和武道的细细锤炼。 阳光洒落在老人雪白的长发上,根根发丝在光线下竟然显得有些通透,这些白发没能让他看起来变得更加衰老,反而增添了些许的个人魅力。 陈君玄的年岁其实与外貌有些不符,他看起来只有五十出头的模样,若非那一头自然的白发,旁人很难相信他的真实年龄。 而且说是练武几十年,但在气质上他比起一个武人,更像是一个儒雅的读书人。 即使这个词汇放在一个一米九的男人身上或许有些违和,但是这份悠然写意的书卷气则在让宽松的中山装掩盖去躯壳层层精炼的肌肉后,更显得陈君玄像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教书人。 老人的一身武道和拳意都习惯在不是一个圈子的旁人面前刻意收敛的无声无息,不形于色。 武道对他而言早就不是用来耀武扬威的工具,陈君玄现在活着的意义,已经随着光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少了。 他现在居住的地方是以前妻子家族所遗留下的祖宅,而如今双方的亲属已经全部离世,唯有他一人独自生活在此。 经历过了岁月的变迁,这里的变化却是不大。 其中的理由自然是陈君玄为了保留下对妻子的每一丝回忆所为。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被老人用特殊的手段完全留存了下来。 外界的世界在这几十年里日新月异,可唯有这里像是被暂停了时光,驻留在了那几十年前烟雨飘渺,水墨清香的古镇。 他偶尔会去隔壁的学堂当个教书先生,外界的邻居都不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家,躯壳里其实隐藏着比猛虎更为暴烈狂猛的力量。 而即使陈君玄从未展现过任何超人的力量,外人对这个老人的印象还是分外深刻。 因为哪怕刻意收敛,但陈君玄偶尔龙行虎步的姿态和那挺直着背脊的高大身材还是十分引人瞩目。 按照他日常的生活习惯,平常现在的时间他会出门喝个早茶。 附近的茶楼里早饭十分丰盛,而单独生活的日子里让他也罕有自己做早饭的习惯。 可今日不知为何,这个老人在练完拳后就走进了厨房,在仔细清洗了双手后,他就揉起了木板上事先准备好的面团。 而在一伸一拉间,刚柔的劲力于此流动运转顺利渗入了面团之内。 这样的做法会让做出来的面食极具韧性和弹性,加之老人数十年的经验,其水平完全不亚于茶楼里的老厨师。 陈君玄是在用武道做饭,这个行为自从他妻子去世后,就罕有在老人身上重现了。 可如今,在这个南方古镇不起眼的一个平常清晨里。 这个老人安然的揉着面团,眉宇间变得比以往柔和了不少,他像是在做一件会让自己感到愉快的事情。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木板上,他粗糙的双手此时在面团间灵活起舞,影子随之快速幻化出纷乱的模样。 青石板的地面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在很久很久以前,陈君玄也曾经和妻子一起在这个厨房做饭。 只是那个时候他的水平很差,武道也好,厨艺也罢,都远不如现在洗炼已久的程度。 老人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厨房里陈旧的气息不如那日的鲜活了,可妻子就仿佛还在他的身旁。 她偶尔会认真的指导自己的厨艺;也会在他做完菜后,一本正经的点评一下;但在更多的时候那个少女还是会选择偷偷的过来用面粉画花掉自己的脸庞,然后一脸得意的笑着,那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分外可爱。 而那时少女指尖流连于皮肤的触感,笑面嫣然的画面,水缸里木瓢轻晃的微响都成就了回忆里偶尔闪现的一角。 陈君玄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理由越来越少了。 而恰好今天要来的客人却是他晚年间难得遇到的一份惊喜。 苏青安。 这个老人托付了一生武道精髓与最珍贵宝物的学生。 那把所赠予苏青安的【定风波】,即使信里讲的再是洒脱,在交付于少年之时老人的内心里也难免有所不舍。 这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毕竟如果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让那柄剑尘封了几十年的岁月。 对于陈君玄而言,苏青安在心中的地位十分深重。 或许,在孤身良久之后。 那个少年的存在,则意外的让老人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多留下了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而老人一生已然无所牵挂,对于突兀多出的羁绊和联系,他即使未感到无所适从,也感觉到了与过往孤身岁月里截然不同的心境。 【老师,我要回神州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来看您。】 这是几天前苏青安发给陈君玄的邮件。 而老人给予的回复也只是简单的寥寥几句。 在圣芙蕾雅学园的期间,两人的联络断断续续的依旧进行着,但是那聊天记录与其说是老师和学生,更像是长辈和晚辈。 期间老人可以敏感的发觉到苏青安的变化,那份最初的迷惘在那个少年身上渐渐所剩无几,他像是找到了一些答案,正在一路上披荆斩棘的扫荡着眼前的迷雾。 这很好。 最开始的苏青安就像是一个初入森林的旅者,他对于前路的黑暗感到茫然不安,对眼前的事态感到不知所措,对全新的世界感到悲伤而孤独。 但现在他逐渐洗涤殆尽了那些情绪,走上了属于自己的路。 少年的未来注定将光芒万丈。 这又如何不能让陈君玄感到老怀宽慰? 然而事实可能却并非老人想象的那样顺利。 苏青安竭力的抑制让身在神州的陈君玄没能察觉到除却这个之外的任何异样。 他不知道仅仅是短短数月的变化,苏青安的人生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之前长空市出事情的时候,老人曾经焦急的给少年发了很多邮件。 他担心的理由自然有着道理,天命封锁了情报,在这个偏僻的南方古镇里老人所能知晓的就只有那里出现了大规模的严重传染性病毒。 而有些病毒可不管你的身体素质是否强大,只要沾染到了就有生命危险。 何况少年强大的只是武道技巧,并非身体素质。 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让他不感到担忧? 而由于信息差的时间,仅是在几个小时的石沉大海后,老人就得到了少年报平安的回信。 【我没事,请您放心。但是我的姐姐不放心我的生活状况,所以把我推荐到了她现在任教的大学就读。家姐看得比较严,所以应该是没以前那样自由了。】 【但有时间的话,我会来看望您的。】 对苏青安的自由活动时间变少,陈君玄内心没有多少想法,不如说少年本身去上学的行为让他很是赞同。 年仅17岁的他在神州选择了辍学,来到了遥远的极东之地独自开着一家咖啡店。 在自己教导他学武之前,他的生活毫无目标和希望,家人的离世和物质的不缺乏让少年漫无目的的混迹在单调乏味的日子里重复着无意义的生活。 上学很好。 这本来也是陈君玄给予他的建议,而现在阴差阳错下不用他提,苏青安就被拉去了学园。 看来他身边也不是没有关心他的人。 这样很好,这个年纪的苏青安不适合孤身一人。 所以对此老人只回应了好好念书这句话。 今日就是少年所言的有空闲的时候,而面对着学生的前来,老人则选择了亲自下厨进行招待。 陈君玄随意自如的把面团的一部分拉成弹性十足的面条放置旁边备用,多余的则被搓揉成了一个个小圆球,和用来做拉面的那些面条不同,这些是他准备用来做蛋饼的。 在进行了封油,静放一段时间的操作后,五个鸡蛋也在期间被老人磕进了碗里用筷子顺利的搅拌打散。 之后他自然而然的烧起油锅,准备开始做蛋饼。 至于豆浆已经在之前就盛放在其他的容器里了,这都是他提前做的准备。 算算苏青安给他发的飞机票时间,差不多半小时左右后就快到了。 这个时间差不多也足够他做好其他的早点,即使很久没有下厨,但是良好的记忆力和武道对身体的掌控力让陈君玄的厨艺没有下降多少。 老人喃喃自语: “按照青安的邮件里说的,这一次他好像不是一个人过来,还带了同一个大学的朋友。” “那个孩子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孤僻了吗?明明是那样生人勿近的气质,却还能交到好朋友,肯定是有所改变了吧。” “真是让人期待啊。” “我的学生,你的太玄流究竟已经到达了什么地步呢?按照你的成长速度想来只要没有刻意停下步伐,如今已然大有长近了吧。” 就在陈君玄思考苏青安最近的变化时,院前的门户被轻轻敲响了。 老人的反应很快,在用锅铲轻翻起蛋饼将其放落至碗碟里后,他就一边用毛巾擦了擦手,一边朝着大门走去。 今天的门是没锁的,所以当陈君玄来到大院前所看到的画面就是正在和少女认真讲述着什么的苏青安。 显然比起多久未见的学生,眼下这个被他带回来的女孩才更吸引陈君玄的注意力。 那是个气质与众不同的少女,出尘的清冷在那如画的眉眼间愈发显得清丽脱俗,灰色的发丝被她束成低马尾安然的散于背后,白皙的肌肤在光线下有些耀人。 最奇异的是她的身上有着老人高大身材都无法比拟的强烈存在感,越是懂得寻觅气机的武人越是可以明白那份感受。 这是由于符华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导致无法无时不刻抑制气机的原因。 而陈君玄显然就在可以察觉到这一气机的行列当中。 原本按照他的性子去探究其武道的水平可能才是第一反应。 但现在,少年望着她的眼眸间有着陈君玄再熟悉不过的感情色彩。 那是老人看待妻子时才会流露出的事物。 苏青安喜欢这个人。 几乎是在见面的几秒间,阅尽千帆的老人就看穿了答案。 于是他只是轻声笑着问好: “青安,好久不见。” 140.陈君玄:我什么都懂。” “老师,好久不见。” 看着许久未见的老人,少年心中突兀闪现出复杂的心情。 陈师依旧很健康,按照他的养生练法或许活到百岁都能保持着生龙活虎的状态。 而自己则可笑的仅剩下十年之余的寿命,他并不是对此感到了悲哀,比起自己的安危他更在乎的这个差异所会造成的未来。 因为寿命的衰竭,届时这个老人所面对的很可能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局面。 如何能够避免这样的结果呢? 苏青安一直很温柔。 这点和他稍微有过接触的人都能从一些细节上看出来。 有时候比起自我的生命,他甚至更在乎朋友的安危,这样的少年不可能不顾虑自己离世后那接踵而至的各种结果。 佐藤由乃是拟似律者,自己和琪亚娜曾经是她仅存的心灵支柱,而在圣芙蕾雅学园所待的这些日子里终究还是为她的内心里填充进了一些事物。 所以苏青安并不担心自己死后佐藤由乃会迈向最差的结果,在少年的内心中,这个女孩已经足够坚强。 可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感到难过吧? 琪亚娜,自己……应该是她很要好的朋友了。 而在真正离开临走之前,苏青安总想给她的人生多带来一些其余的事物,因为那些东西积累的越是深重,在所谓的空之律者觉醒之际,那个女孩所能拥有的真实就不会显得那样虚幻而飘渺。 自己的存在,或许可以成为她无边黑暗中所能寻找到一线真实的微亮。 苏青安不是因为琪亚娜是琪亚娜•卡斯兰娜而成为她的朋友的。 琪亚娜•卡斯兰娜也好,空之律者也好,K423也好,这些对苏青安来说都不重要。 她对苏青安来说,只是纯粹的朋友而已。 而他的朋友,一向很少。 姬子姐,那个人一直很坚强啊。 可自己或许已经成为她的软肋了,假设自己死了她一定会比上次还要消沉。 仅是想象那个女人流露出哀伤的面容,苏青安的胸腔就被窒息般的苦痛所溢塞。 到现在,他也没能向她坦言自己移植了人工圣痕。 自己真是胆小鬼啊。 布洛妮娅,那个孩子会不会哭呢? 应该不会。 那个孩子好像暗藏着很多心事啊,只是自己却不方便细问。 有时候苏青安会很后悔自己对剧情的一知半解,这让他对很多事情都难以先知先觉,在了解身边人的事情上就更是如此了。 可这也或许就是神明所要的结果,正如神明所言,在祂眼中这就是一个游戏,而真正的高玩是不屑给角色开挂的。 所以苏青安失去了应有的助力,记忆里的那些信息只能帮助他判断一些局势,甚至不如圣芙蕾雅学园里系统的崩坏课程有用。 但无论那是什么,苏青安都希望那个孩子可以得偿所愿。 只是如果他真的死了,那自己送她的糖,或许她再也舍不得吃了。 芽衣,可能负责安慰大家的任务会有大半落在她的身上。 要辛苦她了。 比起琪亚娜和由乃,芽衣和苏青安的关系更像是普通朋友。 而也正应如此,雷电芽衣才有着一定情绪的缓冲点作为余裕去安慰其他人。 符华……她终究还是会有些难过吧,哪怕漫长的寿命或许已经让她习惯了这些情感,但有些东西总是不可避免。 这就是他未曾选择宣之于口的理由。 还有德丽莎学园长和沙罗老师。 如果可以的话……苏青安很不想让她们难过。 很不想。 不知为何,在见到老人的那一刻,万千情感伴随着直觉上传递的悲哀一起涌上,旋即大脑一瞬间掠过了自己死后的各种结果。 苏青安回过神来,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次来看陈君玄不像是一次普通的看望,到像是一次郑重的告别。 一次理论上安全无比的假期,为何所谓的直感却一直在警示着什么? 苏青安的直觉并没有达到未来视的地步,哪怕前路有着致命的危险,也不应该会这样。 是神明在暗示着他什么,就仿佛祂在自己的耳畔低语着未来的画面,让之后的自己做出一个无比重要的抉择。 而这个抉择注定影响深远,自己届时选择的答案将会决定未来的走向。 告别吗?少年念叨着这个形容,却是笑着对陈君玄继续说道: “老师,这是我的同学。符华。” “在学园里我一直受到她的照顾,因为都是神州人,所以这次回来我们一直同路。” “您应该不介意我多带一个人回来看您吧?” 无论之后会怎么样,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来看望老师的学生,又怎么能表现出忧心忡忡的模样。 符华颔首轻声说道: “陈老,贵安。” “希望没有麻烦到您。” 前面苏青安已经和她通过气了,他不想让陈君玄知道自己现在的具体情况,所以两人现在所扮演的身份就是欧洲的一家私立大学的学生。 符华自然能够理解苏青安所面对的现状,所以对这个提案十分善解人意的接受了,同时她还一本正经的表示她曾经在任务期间也去过几家欧洲的大学客串过学生,各种各样的细节和话题她都能够信手拈来。 所以关于学园方面的对话,经过商讨后打算大部分交给了符华。 可谓是十分贴心。 毕竟圣芙蕾雅学园教导的东西实在很难包装成一个正常的大学生活,苏青安很难用真实经历去告知。 而且少年学东西是很快,关于很多具体的学术也有认真了解过,但更多的时间还是被他用来学习一些更加实用的东西了,对于能不能完美敷衍陈君玄,他还是没有很大的自信。 别看陈君玄是个武人,但早年间他因为妻子的关系进修过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之后一度担任过大学教授。 毕竟在那个年代,知识分子和一介武夫的社会地位孰轻孰重,很容易就能明白结果。 即使为了应付妻子的家人和外界的目光,陈君玄都必须去走一遭。 结果他进去学习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天赋其实意外的很好。 而他武道的练法很多都是在学习的过程中得到的启发,从科学的海洋中无门无派的陈君玄最后整合出了让他现在体能依旧保持旺盛的养生练法和呼吸法。 某种意义上,这位老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甚至那篇对常人完全无用的剑心决,陈君玄即使困顿于年岁和崩坏能的天资上无法练成,可他依旧得到了启发。 要明白这是一件多么夸张的事情。 剑心决的本质是一段无意义的音阶,在没有习得剑心的人教导的前提下,想要从中得到启发简直像是你在去吃海底捞的过程中看着外面的暴雨洗刷着街道,聆听了一会儿雨声就能创造出命运交响曲一样的离奇。 陈君玄可以从中有所收获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按照老人在邮件里的说法,现在的他已经从心眼的境界里超脱出了另一层境界。 为了避免麻烦,他依旧称之为心眼,可对力道的操控和精神意志的洗炼则与以往比起强了很多。 某种意义上,这是达成剑心决之后也不会有的效果。 苏青安已经明白神明版本的剑心决只有他才能看到,他给予老人的版本会自行演变成原本的剑心决。 而正常的剑心决其本质就是建立起崩坏能循环的通道,从而以天地为丹田,操控崩坏能。 对于什么力道和精神意志的加持其实都是附带的东西,根本不会造成陈君玄这样的结果。 可以说,陈君玄无意间又开辟出了新的道路。 但也仅限于此了,两人曾交流过关于剑心决的心得,可最终老人还是没能入门,其中的桎梏限死了他的未来,哪怕武道如何前进,在崩坏能的侵蚀下仍然不堪一击。 可只要他继续安然待在这座古镇,外界的纷纷扰扰就会与他无缘。 也正是因为太多这样有着各方面十分优秀的人类,他们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闪光点,用不同的方式努力的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苏青安才会逐渐从单纯的活下来的信念中转变成想要去守护住一些东西。 陈君玄闻言摇头失笑,他道: “哈哈哈哈,真是,青安你和我客气什么?” “这位是符小姐吧?不麻烦不麻烦,我这里冷清久了,多来点人也是好事情。” “我这个年纪的人啊,最不怕的就是热闹了。” “而且说实话,这孩子这次能带朋友回来,我也很惊讶,毕竟他是这样的性格啊。” 老人拍了拍少年的背脊,感概般的说道: “青安这孩子对谁都很礼貌,但是却有着很明确的疏离感,和他成为熟人不难,可朋友却是不简单。” “老师我……” 少年的话语被老人暗自施重的力道无奈打断,他迷惘的看着陈君玄笑意盎然的面容,只感觉今天的老师格外热情。 “嗯,想来符小姐一定在青安心中占着很重要的位置。” 在说出了这句话让苏青安隐约感觉有些不对的话后,陈君玄未等待愣神的两人回应就笑着继续说道: “别在前院待着了,我们去里面,我已经差不多把早点做好了。” “你们没吃早饭吧。青安,符小姐,今天你们就好好见识一下老人家的厨艺好了。” 141.符华:我们就读于卡塞尔学院。” 陈君玄并不是那种一见到晚辈有着恋爱烦恼就疯狂明显打助攻的月老型选手。 在八字没一撇的前提下,他选择了润物细无声的操作,像苏青安这样的人,说好听点叫禁欲系的寡淡高冷,说难听点就是闷葫芦。 这种人明显不会认真将自己的情感完全传达出来,可能他的真实的温度是地下岩浆那样的炙热,可是传递出的温度却连三毛钱一个的暖宝宝都不如。 所以陈君玄不需要什么拙劣的认真助攻,他只需要传递出苏青安朋友少的可怜,性格别扭的要死,肯带你过来说明你很特殊的信息就已经足够。 多余的事他也不会去做,在老人眼中恋爱就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事情,过快的进展可能会让人忽略掉暧昧朦胧期间的美好。 一个脚步一个脚步的来,最后到达终点。 从此相濡以沫,共步生死。 神州有句诗词就很好的表达了关于爱情的观点。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而陈君玄现在之所以愿意活下去,不过是因为妻子不希望他以这样的形式离开这个世界罢了。 有时候选择死亡是爱,而选择背负着另一个人的重量和期许活下去,更是一种爱。 陈君玄选择了后者。 他跑遍了全世界,看过了全世界的拳,也看过了全世界的风景。 陈君玄代替妻子去好好的看过这个世界了,极东的那个岛国就是他选择的最后一站,他原本打算在经过了满天樱花纷飞的季节后,才选择回去。 但一场意外让他选择了提前回到神州,之后陈君玄如约而至般回到了这个很久很久没回来的古镇,选择在这里度过余生。 而苏青安,则是他人生中所偶遇到的一段小小惊喜和那场意外。 这段意外让命运里本来必死无疑的老人,得以安然无恙的在这座古镇安享晚年。 在一顿丰盛的早饭后,苏青安感受到了其中几十年的功夫,他深感自己自愧不如,而即使是芽衣那样的做饭天才在这样武道延伸到方方面面的厨面前也只能处于绝对的劣势。 或许在经历了岁月的沉淀后,芽衣可以从北辰一刀流中领悟延伸出关于厨艺的心得,届时她才能跨越过原本的藩篱,到达老人的境界。 但现在的雷电芽衣还太嫩了,哪怕凭借着优秀的厨具,精致挑选的食材等等要素来建立起一系列优势,她也依旧敌不过这几十年的功夫。 按捺住内心奇奇怪怪的想法,苏青安笑着和老人谈起了天,在他的印象里老师不是那种喜欢牵红线的人,所以他已经忽视了陈君玄之前的操作。 老人话锋一转,向着一直沉默的少女搭话道: “符小姐,听说你们学园的名字是卡塞尔学园?” 是的,没错。 这口锅要扣在苏青安的身上,在一次通话中陈君玄曾经问过苏青安学园的名字,在那个瞬间少年脱口而出的就是卡塞尔学园。 显然,以前世界的饱读诗书让苏青安在关键时刻成功的出口成章。 这个存在于以前他看的一部小说里的卡塞尔学园,如果真的存在肯定也是个不能明说的危险地方。 还好这个世界没有那部小说,不然老人一个百度,谎言就不攻自破。 符华看着苏青安细微的表情变化只觉得分外好笑,这个人平常就一副十分靠谱的模样,连任务的细节把控都几乎不需要别人的提醒就能自己理解做得十分优秀,可是这样的他却犯了让人啼笑皆非的奇怪错误。 不过这样子也蛮可爱的,大脑里闪现出这样的念头,同时少女已经对其做出了回答: “卡塞尔学院是一所位于美国境内伊利诺斯州五大湖区芝加哥远郊的私立大学。” “我们和芝加哥大学是联谊学校,有着广泛的学术交流。” 这所学院在这个世界当然不存在,但是符华已经通过对天命数据库的权限自行添加了这所学院,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网上有迹可循的真实事物。 简单来说她为了包圆苏青安的谎言直接塑造出了一个几乎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幽灵学院。 以陈君玄的关系网,除非他真的跑去美国查看,不然定然看不出什么问题。 符华看着老人认真倾听的模样,继续说道: “我们每年都在密歇根湖联合举办马术、赛艇、热气球、游泳等校际比赛活动,此外还有更加广泛的学术交流。” “卡塞尔学院主要研究方向是古代爬行类动物,为此学业算是十分繁忙,不过好处是毕业包分配,苏青安可能毕业后会和他父母一样去当考古学家。” 陈君玄颔首笑道: “符小姐说的,和青安说的差不多啊,不错看来这是一家不错的学院,主要的方向是生物吗?这个和我当年研修的专业有所重合,说不定等会儿我们可以探讨一下。” 老人叹息道: “考古学家好啊,多出去外面看看,这个世界很大,我甚至曾经还遇到过一些离奇的生物,哪怕豺狼虎豹也不会是那些生物的对手,自然的魅力真是无穷啊。” “所以青安啊,武道也不能落下。这个世界还是很危险的。” 这段往事苏青安也曾经听闻陈君玄说过,也是这件事情让少年对老人的战斗力再次刷新,正常人赤手空拳能打死崩坏兽? 简直离谱的过分。尤其是听老人的描述,那还是一只三米高的战车级崩坏兽。 不过苏青安能明白那是一场如何艰险恐怖的死战。 以陈君玄的崩坏能抗性,没被崩坏能侵蚀只能说明,那只崩坏兽是无意间流浪到他面前的,所以四周的崩坏能浓度并不高。 但即使如此,只要在战斗的过程中被崩坏兽伤到了,很可能就会面临崩坏感染。 而现在老人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说明那场战斗并不是势均力敌,因为如果是势均力敌就不可能不受伤,而一旦受伤流血几乎就代表着死亡。 也就是说老人在单人没有武器的前提下,虐杀了一只战车级崩坏兽。 作为苏青安的武道启蒙人,陈君玄其实本身也蛮不正常。 他继续问道: “对了,听说青安的姐姐在里面担任老师?” 符华闻言,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她回答道: “您说的肯定是无量塔姬子老师吧?” “她负责教导关于生物基础的很多科目,我们的效绩考核基本也是由她评判。” “我们校规其实也比较严格,这次能出来也是因为姬子老师,当然上学期的成绩合格也是其中的理由之一。” 少女的言语有理有据,各种细节令人信服。 之后符华还绘声绘色的说起了苏青安在上一届马术大赛上得到了不错的成绩,并且十分热爱热气球活动。 同时现在他还是帆船部的部长,麾下的部员都曾经拿过各种比赛奖项,而苏青安凭借着高超的武道技巧在短短三个月内通过比赛把几个部员彻底征服。 期间他还努力竞选了一次学生会会长的职位,只可惜因为只是大一,人气积累不足而无奈落选。 在空闲之余,苏青安还去参加了几次国际象棋的比赛,无一列外都获得了名次。 就连每一次的月末成绩和期末总结,苏青安的设计思路和扎实的基础都会让老师为拥有这样优秀的学生感到快乐。 在说到这个部分的时候,符华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在其中说了很多专业性的术语,现场编造了一部分所谓的考试作业,这让陈君玄深以为然的表示如果是他也只能给出相同的评价。 现在的苏青安完全可以说是卡塞尔学院的风云人物,几乎大二就可以剑指学生会会长的职位,在学院的迷弟迷妹数不胜数,听闻隔壁的芝加哥大学都有他的粉丝。 符华的言语间完全将一个精彩的热血漫诠释的淋漓尽致,其中还结合了一些日常的大学生活和两人在图书馆的相识偶遇。 一系列的无中生有,凭空捏造,不仅让陈君玄听得津津有味,也让一旁的当事人苏青安表示叹为观止。 我有这么厉害吗? 苏青安觉得哪怕真有这样一个学院,自己进去可能也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即使他有这个能力把符华说的东西全部复刻出来也不行。 因为按照他的性格逻辑,加入社团本身就蛮难的,竞选学生会这种这么有上进心的活动更是想都不会想。 但是陈君玄完全信了,他现在觉得苏青安就是在这样愉快的学院生活中走出了父母故去的阴霾,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从此世界变得无比明朗,生活方针也变得积极向上,不同以往。 甚至现在还要少年还快要收获一份美好的爱情,这让陈君玄感到无比欣慰,他笑着拍了拍苏青安的肩膀,那份期许的神情简直让苏青安心情复杂。 或许在这个老人眼里,比起自己武道的进步,自己人生当中的其他事物才更加重要。 而这也让这份善意的谎言有了存在的价值。 142.明镜,太玄流VS太玄流。 苏青安在这座古镇待了三日。 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和陈君玄学习武道的日子,可那样能以日新月异般的感触着自我正在成长的阶段,对苏青安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 现在的他在今非昔比的同时也被困束于一个壁垒之内,繁复的技巧和武道的意志无论如何叠加也有着明确的上限,而越离那个极限越近,苏青安所能进步的余地就越是有限。 拳怕少壮,苏青安可以肯定自己在战斗方面上已经足够打败陈君玄。 人工圣痕与太虚剑气所压榨升华出的身体素质已然是非人的级别。 单纯从这方面上看他哪怕是不通武道的常人,凭借着躯壳自身的力量和速度都足够杀死体型不大于自己两倍的正常崩坏兽。 这样纯粹的暴力即使放在遍地不是正常人的圣芙蕾雅学园也很不正常。 而陈君玄无疑就更做不到这点,加之早就脱胎换骨的武道,说一句苏青安青出于蓝胜于蓝也已经不为过。 但这三天里他就像是在梳理着一些繁复无乱的事物,早起的打拳,午后的静坐,半夜的驻足,他很耐心的和老人重复着这些看似没有意义的行为。 而在符华眼中,苏青安的武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再次通透。 苏青安学东西很快,他基本可以很快就摸透一个招式的本质,甚至能在短时间内推陈出新,从而演变出其余的技巧。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武道才变得越来越复杂,复杂到逐渐变得有些累赘。 其根本理由是,符华所传授他的拳法比整个太玄流的体系更为庞大而恐怖。 如果说陈君玄是苏青安的启蒙老师,那符华的存在就帮助苏青安建立了真正的底蕴。 少女独自创立的无尽武道和这千百年间所见所闻的万千技法,她几乎全部倾囊相授。 符华某种意义上一直很宠苏青安,即使在遥远的过去里,她也从未有过对弟子这样费心的时候。 而理由却只是出于那日教导少年前的一句对话。 “你要学什么?” “全部。” 面对苏青安这样任性的回答,她也只是笑着轻飘飘的说了一个字。 “好。” 于是苏青安真的去学了,圣芙蕾雅学园的所有课程都没有花费他半个月的时间,太玄流也被他一个星期就融会贯通。 可面对这些着浩如烟海的无数武道,少年却硬生生学习到了现在也未能全部吃透。 当然,其中的一些精髓部分苏青安已经全部学会,只是碍于很多现实条件,他根本用不出来。 就如【千星】那样的技巧需要的是崩坏能抗性和操控力一样,而有很多招式比【千星】的要求还要苛刻的多。 比如其中最强大的仙式,苏青安连接触的资格都没有。 不如说这种级别的武道,符华愿意让苏青安知道就很奇怪。 少年本人并不知道那就是神州仙人全盛时期所用的绝巅武道,但他可以明白到那是远比【千星】更危险的东西。 甚至即使是符华自身,在生命之火逐渐垂危,身体无比虚弱的情况下也难以用出仙式了。 有关于仙式的武道已经是她封存进禁忌的战斗方式,即使是用羽渡尘的战斗方式其优先度都比用仙式要高。 在大部分情况下,她即使用羽渡尘和弑神装甲战斗也不会愿意使用仙式,理由就是仙式太过于损耗身体耐久,而少女身上的责任则让她不允许这样对待自己的性命。 她还必须继续存活于世间,去完成那个约定。 为此,有时候不得不放弃很多东西。 总之,让苏青安的武道过于繁杂的罪魁祸首就是符华。 但在这三日里,陈君玄的教导却让苏青安的武道再次通透无暇。 这是一个很朦胧的形容词,如果付诸于纸面乃至于拳之中都难以见得明显,可有一点可以很分明的察觉到变化。 那是唯有苏青安自己可以明白的事情。 即,明镜之境的变化。 除却量的积累外,这个境界已经对他来说不存在瓶颈。 一直以来苏青安都觉得太虚剑气是以情绪为食物,硬生生堆积出的所谓的一系列境界。 可到现在他也逐渐明白,太虚剑气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无论是最初的剑心凝成,还是后来的踏入无尘。 所需要的永远都不是单纯的情绪积累。 最关键的因素,在于【心】。 这是很玄学的事物,但苏青安明白假设他一开始没有接受过神明的试炼,没有经历过和hua所待的那两个星期。 那他必然不可能凝成剑心。 而踏入无尘的关键,亦是如此。 在长空市静待崩坏降临期间内心的纠葛、恐惧、畏缩,到被迦尼萨逼入绝境后展现出的勇气,再到了之后面临拟似律者佐藤由乃甘之如饴决意破入无尘的信念。 这些人性的光辉,才是神明版太虚剑气的真正晋级关键。 而到了现在,苏青安在这方面上的资格早就足够破入明镜了。 之所以他现在才发觉瓶颈消失这一点,是因为此前少年一直心存迷惘。 可就这三天里,他的内心被扫去了尘埃。 在练武的过程中,苏青安在武道逐渐通透的同时,【心】也变得更加纯粹。 他想通了很多事情,按照陈君玄很久以前对少年说的话来讲,那就是苏青安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在第四天的早晨,陈君玄看着少年,那双沧桑而清澈的眸子里蕴含着感概和愉快,他像是为什么而叹息,又为什么感到高兴,最后老人心情复杂的说道: “你已经出师了,青安。” “打完这场架,你就走吧。” 于是两人一如那日在长空市里的道场一样,各自行了古礼。 对苏青安来说这是一场与往常都截然不同的战斗。 【势】也好,【圆】也好,从丽塔哪里偷学而来的潜行技巧也好,全部在陈君玄面前烟消云散。 无用。 无法震慑住老人须臾的【势】,会被老人找住破绽的【圆】,还有数次被轻易看破行踪的潜行。 所有足够在其他人那里占据莫大优势的技巧,在陈君玄这里全部变成了花里胡哨的无用之物。 【势】的威能早就已经进行数次的版本淘汰,无法动摇陈君玄只能说明这个老人的内心和意志过于坚定,毫无破绽可言。 但苏青安所会的并不是只有这些,从符华那里汲取的强大之处已经逐步蔓延至少年的血液里,无数武道技巧的碎片几乎完美融入了本能。 太玄流,太玄流。 如今的苏青安和陈君玄,他们两人手里的武道已经看不出是同出一源的产物了。 而这,也恰恰是陈君玄想要看到的结果。 苏青安彻底放弃了那些无用的技巧。 这些技巧的本身的屡次用出,就像是小孩子向大人炫耀着怀里的玩具,那幅洋洋得意的态度,就仿佛自己拥有着对方没有的宝藏。 也像是少年在努力证明着自己这段时间的成果和创新,而陈君玄比起这些看似只是玩具的宝藏,他更在乎苏青安的进步。 这让他的内心中燃烧起了熊熊战意。 即使是弟子又如何? 在感到自豪的同时,陈君玄也存在着极强的好胜心。 迈过了试探阶段,仅是初次的拳脚相交之间,两人的四肢就如同爆发的长鞭,撕裂着狂风朝着对方呼啸而来。 不管是手刀、肘击、拳打、脚踢都无所不用其极,眼花缭乱的技巧和互相的拆解,让战局显得难分难解。 分明在技巧的道路上,苏青安已经走得更远,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压倒对手。 陈君玄太老了,他一生所经历之战已经数不胜数。 他的武道远不是纯粹的技艺足够概述。 比起符华给予苏青安一种面对着大海的绝望感不同,老人所让少年感受到的仅是风。 是灵活又自然,时而迅捷,时而爆裂的风。 陈君玄的应对可以说是攻守兼备、毫无弱点,气息运转之间找不到任何破绽,攻势既不会紧迫到将自己的所有力量耗尽,也不会给敌人丝毫缓冲的机会。 招式既不会太过注重机巧以至于丧失杀伤力,但也不是完全依靠蛮力以至于满是破绽。 他的所有出手都卡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点。 【圆】。 和苏青安凭借着太虚剑气的能力所结合出作弊版武道不同,这是独属于陈君玄自己的【圆】。 是凭借着多年实战经验,生死历练和武道锤炼期间老人所锻炼出一种战斗节奏。 都说学无止境,可苏青安以前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和陈君玄学习什么关于武道方面的东西了,但真当他再次和老人战斗时却发现战局和以前长空市的一战几乎没有区别。 无论是谁占上风,在转瞬间的拳打脚踢后,又会发现两人回到了类似开局的平衡点。 苏青安是没有拿出全力,被他用止水之境刻意压制的身体素质也好,关于崩坏能的所有技巧也好,都证明了少年远不止于此的水平。 可关于武道上的一切,他却已经真真切切的全部拿出手了。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办法彻底击溃这个老人。 老师不愧是老师啊。 十分钟后。 在少年的拳已然如镜子般的湖面停留在了老人的额前。 但与之相对的,陈君玄如鞭挥出的腿也驻留在了少年的太阳穴一旁。 老人的足尖离他的肌肤隔了一指的距离。 但苏青安的拳距离陈君玄的头颅则是半指。 两人同时收起拳脚,各自的呼吸都未曾紊乱半分,就好像这场战斗并未耗费他们多少的精力。 一身流转于外界的拳意眨眼间不存在般散去,老人之前乱舞的白发像是怒吼的雄狮有着摄人心魂的压迫感,而在此时他却像是一个从学堂里走出,刚教完学生的老先生。 陈君玄轻轻拍了拍苏青安的肩膀,这一直都是他很喜欢做的动作,好像他每一次这样做,这个少年都已经成长了不少。 而如今更是已经走在了他之前的道路上。 他轻声说道: “你赢了,青安。” “这次我用了全力,但是你还有所保留对吧?不用对我说谎,我看得出来。” 苏青安默默颔首,他明白有些事情瞒不过这个曾经在自己最孱弱时期一点点教导的老人。 那个时候的自己身体素质只是普通成年人的水平,和现在的差距简直难以衡量。 武道学得快可以用天赋解释,但身体素质从一开始的孱弱到现在的几乎非人则难以用普通理由蒙混过关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的身体素质变得十分强大,这点从这几日的修行,还有刚刚交手时的感觉就能明白,单纯的体能和力量上我都已经不会是你的对手。” “都说拳怕少壮,但就算是我全盛的身体状态也不会比你更强了,这很好。“ “我不会问你改变这么大的理由和原因。对我来说,这并不重要。” “青安,你已经超越我了。无论是武道还是体能都是如此,你现在所缺乏的不过是一点点时间罢了,而最关键的意志和理由,你都已经找到了。” 老人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他的神情和蔼而带着期许,那双眸子中像是倒映着冉冉升起的日轮,有着耀眼灼目的光芒。 他感概说道: “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啊,能在晚年想要结束旅程返回故乡前遇到你这样的后继者,我的运气真的很好。” 苏青安闻言摇头,他认真说道: “陈师对我的帮助很大,如果没有您的话,现在的我绝对不会是这个模样。” “站在这里的我如果没有学过太玄流,可能所面对的会是其他的结局,所以要说运气好的话,是我的运气好才对。” “我很感谢您,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对于寡言少语的苏青安而言,这番话里已经蕴含着十分深刻的情感。 正如他所言,假设没有陈君玄的教导,那日的他面对着长空市里存在的种种危机,可能根本无力应对。 至少想要从迦尼萨口中逃亡很长时间就是无稽之谈。 这个老人等于变相的救了自己的性命,苏青安又怎么可能不为此感到感激。 古人说,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 而授业之恩更是终不能忘。 这个世界上对自己好的人本就不多,而其中的每一位苏青安总是都会格外的认真对待。 陈君玄摇头失笑说道: “你啊,总是这样较真。” “感谢的话,就有空的时候偶尔来看看我这个老人家吧。”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太玄流能在苏青安手上推演出如何的高度,现在的老人更加希望这个少年的未来可以变得更加光明。 或许,现在的陈君玄比起太玄流继承的意义本身,他更在乎苏青安这个人了。 人老了可能就是这样,对于晚辈的态度总是会掺杂着宠溺的心态在里面。 更何况苏青安的表现一直没有让陈君玄失望过。 正常人十年都未必可以出师,而苏青安半年都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了,这让陈君玄比起他的武道进展,反而更在乎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 就比如旁边那个眼眸一直没离开过苏青安的小姑娘,到底和自家弟子关系什么时候可以更加进展一步。 陈君玄本来不算八卦的性子有时候都忍不住问一下两人相识的细节和过程,这让符华的工作量无意间变多了,各种被少女信口胡说的故事让老人听得十分开心。 苏青安闻言则愣了一下,旋即他咀嚼下了所有的顾虑和对未来的担忧。 对此时的少年来说,他根本拒绝不了老人这样简单的要求。 于是他笑着答应说道: “好。” 143.我们去太虚山。 少年踏出了这个让他武道再次通透的地方。 背后是被缓缓关闭上的大门,轻扣于门面的铜制门环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青安看着外界灰蒙蒙的天穹又瞥了眼旁边眉眼如画的少女,内心像是空山新雨后般的空明。 老师住的地方是位于江南的一座水乡古镇,而这里有着仿佛从骨髓里透出的墨水味和书卷气息。 他走出了大门后所直面的地段就是一处岸边,风吹拂起圈圈湖水的涟漪,而一叶扁舟则安然的拴在了木桩上,它随着水流的走向偶尔晃动片刻后又会安静的待在原地。 十年,二十年。都一如既往,皆是如此。 晃晃悠悠又驻足于最初的原点。 就像人生,也像一颗古树。 老师说这是他曾经和妻子住在这里时经常用的木舟,那时女孩喜欢赖在船里不走,推着陈君玄的背脊让他多划一会儿,她的口中会哼着悦耳动听的曲调,眼睛里盛满了盈盈笑意。 而在几十年后的今天,那个少年和女孩泛舟游玩的光景早已不复。 少年成了逐渐迟暮的老人。 而女孩早就化为了江南烟雨里的一线过往,死在了一个雨夜里。 但舟还在,哪怕旧了老了,它还是替陈君玄看了很久很久的家,直到这个完成夙愿的老人裹挟着一身尘埃和满天的回忆归来,它好像才卸下了某种使命。 陈君玄让苏青安离开前,还请求了一件事情。 苏青安轻声对旁边的符华问道: “没关系吗,hua。” 符华闻言只是默默的先行踏上了数十年无人乘坐的船舟,她对少年伸出手来,笑着说道: “那只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要求罢了,苏青安。” “在你眼中我是连这种请求都会拒绝的人吗?” 苏青安犹豫了一下,他轻柔的虚握住少女葱白的指尖,随后轻跃在了木舟上。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细腻的触感却依旧随着原本肌肤相交的地方一点点蔓延至心脏,鼓动着血液。 少年感受着心跳的感受,深呼吸了一下,笑着对眼前人说道: “当然不是。” “hua一直很温柔,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其他人,都很温柔。” 符华闻言,神思恍惚。 在那五千年间,她受到过很多截然不同的评价,其中说仙人慈悲为怀,为天下苍生辛苦奔波的赞誉之声自然是有的。 但太虚剑派的第一宗旨就决定了他人对仙人的看法不可能永远都保持着客观。 入魔必诛。 这道信念本身的存在就需要用无情而冰冷的判断去维护。 为此仙人在凡人眼中变得高高在上,不懂人心。 可假设世间真有仙,祂又凭什么会懂人心呢? 符华依旧是人类,即使被称作仙人,为了维持住这份准则,或者在去守护的过程中,她的情感也在一点点流逝殆尽。 原本柔软的感性几乎被她完全遗忘了,所以即使被称为冰冷无情也是无可奈何的代价。 而时间来到了更为久远的如今,记忆早就支离破碎,万千心印也流落在了太虚山的各个角落。 但现在仙人面对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从唇中认真吐出的言语,之前下意识伸出手后所接触到对方的温度,不知为何都让她感受到了明晰的江南烟雨。 心,好像前所未有的鲜活律动着。 为什么呢? 为什么心情会很好,很好。 好得身体都有些发烫,血液流转的声响也在耳畔轰隆作响。 “hua,你耳垂怎么红了?” 源自苏青安的关心让表面上维持着云淡风轻神情的符华有些小慌乱。 她连忙伪装出不急不躁的模样,蹲下来把将缠死在木桩上的麻绳随意扯断。 将其全部放回了岸边后,少女继续望着被风吹皱的湖水,不正面看他的脸庞,一本正经的解释说道: “没什么。” “你别管。” 这样难得裹挟着零星羞恼的话语,分外可爱。 苏青安闻言虽然听不出具体的情绪却也觉得有趣,他乖巧的坐在木舟上,在暗藏住笑意后说道: “好。” 被扯断了麻绳后,木舟逐渐偏移原先的位置。 他们将乘着这叶木舟去古镇的尽头,到那里上岸后再将古舟停泛于一旁。 这是陈君玄的要求。 按照老人的说法,以后再来他家的话直接乘着这叶木舟而来即可,会比那些绕绕弯弯的地面好走不少。 但苏青安却能明白老人的这句话里,寄宿着怎么样的思念与理由。 这几天他们交流了很多很多,老人那些随口而出的话语间却都是夜间偶尔会结伴纷至沓来的宝贵记忆。 比起符华口中胡诌的卡塞尔学院里的各种事迹,陈君玄的话自然显得真诚了很多。 老人并不需要说谎。 事实上,如果不是不愿意让老人担忧,苏青安也不喜欢对他胡编乱造一些根本就不存在的事情。 这或许就是苏青安一直以来最不成熟且懦弱的地方,他不愿意让人担忧,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是如此。 不管是无量塔姬子还是对陈君玄,不喜欢说谎的少年都选择了以谎言应对。 那就像是在家长面前努力掩藏着被伤口的倔强孩童,在这个孩童的思维回路里就不愿意让人担心,为此即使付出了忍耐着诸多苦痛的代价,他也会选择继续逞强。 直到伤口溢出大量的鲜血,再也掩瞒不住的那一天前,他会继续笑着说自己没事。 像是个蠢货。 苏青安自顾自的拿起船浆,划起了船。 划船是个体力活,但对他来说却不算什么。 “老师很多年前和妻子经常用这艘船去游玩,当然一些日常的事情也会用这个去做。” 符华已经缓过来之前难得的小情绪,这种情况对她来说已经可以划分为不可思议的范畴内。 但此刻她安静的听少年说话,看着湖面上远方的古桥,却是没有在乎这些看似离奇的心境变化。 她说道: “比如买菜?” 苏青安颔首: “是的,用这个买菜在那个时候应该蛮方便吧?” “在这样的水乡地域,船可比自行车方便。” 符华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每次笑的时候,苏青安都会看得分外仔细,那样的眉眼在笑的时候总是尽极的温柔,原本清冷冷的意味也都被唇角的弧度冲散,化为了别样的芳华。 苏青安继续说道: “hua,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少女坐在晃晃悠悠的木舟里,她用素白的指尖在湖面上点出圈圈涟漪,目光则游离在高远的天幕,她想了想后,轻声说道: “我们去太虚山。” “去我的家。” 苏青安望着她说这话时有些虚幻的神情,心思沉重。 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家吗? 即使在重启前的五万五千年前的那次初见,名为符华的女孩,也早已经失去了家。 那个女孩在那些日子里对自己说了很多很多话。 她说自己的家里是开武馆的,父亲原本是一个老顽固一样的性子,对家传的武馆总是引以为豪。 在小时候那个男人会大笑着对她说以后这家武馆就交给她继承了。 但在之后身体逐渐不好的父亲却开始对她说练武没什么用的。 他温声细语的说,以后去上班也好,去干些其他的事情也罢,都好过练武的。 那个时候的女孩是个温吞的性子,除了默默颔首就不知如何回答这些话语。 之后父亲把武馆也卖了,她没可能成为那家武馆的继承人了。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你总觉得以后那些东西都会按照着既定的规律走,你会成为一个如你最初所想那样的人。 可最后到头来,女孩习武多年,也没能继承下来那家武馆。 就一如她那么努力的去思考着未来该如何去走的时候,她就蓦然失去了家。 时间流转到了五万五千年后的现在,符华其实依旧没有了家。 那片山里空空荡荡,里面屋子冷清得像是从未有过人居住过。 没有迎接的人,甚至也没有一张合照。 这样的地方怎么能称之为家呢? 但此刻,少年轻声说道: “那就走吧,我陪你回家。” 两个人回去的话,就不会那样孤单了吧? 他这样想着,握紧船桨的力道都多了一些。 少女那些形影单只的过去和有可能依旧如此的未来,让他很想去做些什么。 苏青安知道自己的能力依旧不足,现实因素也总是逼着他不由自主的朝着不理想的道路上前行。 但如果可以的话。 他想陪她久一点,再久一点。 至少。 在这为数不多的余生,苏青安希望他能在她身边待到自己不再是少年的时候。 届时无论结果如何,想必他都会甘之如饴。 只是这个世界总是不太温柔的,就如同少年房间里的那些物件。 神原夕所赠的那把御神刀,列昂尼德临死前放在他手中的黄铜吊坠,还有那把散溢着樱花芬芳的【定风波】。 不知何时,苏青安所见证的遗憾已经这么多,这么多了。 多得仿佛阳光下纷舞的尘埃,一眼望去,数不胜数。 是啊。 世界从不温柔,就如黄昏终将落下。 但现在,苏青安仅是想着陪她回家。 而路途遥远,他希望期间能无风无雨,再多点阳光。 144.太虚山,心印。 太虚山。 经过了两日的波折,两人才姗姗来到了这个地方,这里对比起陈君玄的家乡来说更加偏僻。 那座古镇附近至少有着来往的出租车做着把人送到机场或者高铁站的长途生意。 而太虚山附近甚至没有人烟,没有人居住的地方自然也就不会什么机场,高铁,火车这样方便的现代工具。 在现代不断开发地皮,大兴土木的如今,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已经十分少见了。 不如说没能被资本拿下进行牟利纯粹是因为,这里是仙人的真正故居。 作为守护了神州悠悠五千载的仙人,拥有这点特殊也是理所应当。 苏青安握着方向盘,他透过车窗望向外界毫无现代建筑物的光景,感到有些新奇。 满是未被现代文明所踏足的痕迹,自然的风光在晴朗的天穹下显得愈发明媚,在少年以往的人生中,这样的景色他一直都未曾见过。 对他来说比起前文明末世时的满地疮痍,这样的自然风光才更加打动人心。 “hua,快到了吗?” 少年停下车,前路已经逐渐不适合这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前进了。 这一路上都是苏青安在开车,虽然他没有去考过驾照也未曾问天命开通什么奇怪的证明。 但是在这种无人的地带几乎可以明目张胆的说是法外之地,驾照这样的因素完全不在两人的考量范围内。 符华闻言说道: “我们下车吧,苏青安。” “已经不远了,这里是算是山脚。” “还算不得是真正的太虚山,走上去,一直走到最顶峰就是拂云观了。” 苏青安颔首说好。 他们将车随意的停放在这个地方,迈出了走向山峰的步伐。 草木随风悠扬,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树星罗棋布的分布于此,这里的一切显得整洁有序,随着两人的步伐愈发接近太虚山,自然的鬼斧神工也随之展现出了那独一无二的画面。 此时分明已经是中午,但如白练般凝实的雾气却以浩渺如洋流的姿态环绕着整座山,雾气翻滚间好似有白鲸穿行。 这里在古时被称之为仙气渺渺之地,唯有仙人才能在此久居,仰慕仙姿前来拜访的人在五千年来也不在少数,可终究上山来到拂云观的,却是寥寥无几。 自然的气候和奇异造就了这一番美丽的光景,但逐步提升的海拔和诡异的磁场却会让常人的身体逐渐感到不适应,这也是罕有人可以到达拂云观的理由。 不过这些对仙人本人和苏青安而言却是无伤大雅。 少女眺望着一切,神情掠过几丝寂寥,她启唇说道: “这里很美吧,但也并不是所有时候都会呈现出这副模样的。” “这座山分明是死物,可接触的久了,我偶尔也会泛了痴念,觉得它会是活物。” “那些白雾就是它呼吸时所产生的事物……算了,我和你说这些无意义的梦呓做什么呢?” 符华自顾自的摇头,苏青安只是安静的倾听并未出言打扰,只见她继续说道: “苏青安,你不奇怪我的家为什么会在这样遥远的地方吗?” “你为什么不问我的家人究竟在何方呢?在眼前为你呈现的光景,和你在学园里听闻的流言都不符合对吧?” 符华慢慢驻足了脚步,他们已经临近了有着路迹的青石台阶,那之上的远处就是拂云观了。 少女碧海般的眸子里氤氲着光华,此刻这眼瞳注视着少年的面容,她轻声说道: “你从来都不好奇,无论是我教导你的武学,还是可以唤醒你的能力,甚至不同于A级女武神的战力,你都知道,然后又全部都默认般的毫无异样的接受了。” “即使我有了这么多离奇的地方,可你都好像从来……从来没有怀疑过我。” “为什么,苏青安?” 其实符华不应该是问这种问题的人,那份独有的默契一直是他们之间互相保护自我的隔膜,而刺穿这些本身对少女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有些东西心照不宣才是最好的,但此刻符华却坦言出了所有的事物。 这个行为的本质就代表了,她愿意告诉苏青安真相,所以她才会问。 问为什么。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重启世界线的苦痛大抵就是如此,你明白你曾经和这个人的心无比靠近,在有些地方上你甚至会比她本人还了解她自己。 可一旦重启世界线过后,一切重归于无。 你和她再无关联,再无牵挂。 再次相遇时,那双眸子注视着你的目光是那样陌生而疏离,就像是看见了人山人海间一位毫无瓜葛的路人。 而与路人擦肩而过之后,自然就不会再次遇见。 即使是如今,苏青安也无法堂堂正正的对她说,我在五万五千年前就认识你了。 我知道你的很多小习惯,我知道你的过去,我知道你以前的迷惘,我知道你过去的愤懑和喜好。 我和你很熟的,我们之间并不是在之前毫无联系的…… 可最后哪怕到了现在,他还是说不出口。 因为苏青安明白,即使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世界线没有重启,那也是五万五千年的事情了。 那个雨夜里用尽全身力气爬出废墟的少年,早就淹没在了排山倒海的琐碎记忆里逐渐失去了最初的色彩。 或许她会忘记,或许她没有,但无论如何也早已经褪去了当初的光芒万丈。 原来时间真的能够夺走一切。 即使什么都没忘记,苏青安也不能再说出我以前就认识你这样的话了。 而甚至为了那份有可能存在的未来,他连一句我喜欢你,都说不出口。 少年沉默了好久好久,最后他轻声说道: “这重要吗?hua。” 两人没有继续说话,但当苏青安彻底踏上台阶之时,如苍龙缠绕着太虚山的雾气停滞了刹那。 旋即,光怪陆离的画面几乎铺天盖地的弥漫了视野。 在白雾环绕的仙山之上,万万道赤红色的羽毛如光雨般落下盘旋。 是心印。 里面是符华五千年间留存于内的无数记忆,但在此刻它们共同苏醒于此,像是在为什么人的到来而感到欢欣鼓舞。 一枚赤红羽毛如虚幻的事物穿透过符华的身体,像是视之如无物,但与之相对的却是飘落于少年的手心,柔软的羽毛乖巧的贴敷于他的肌肤上。 微微晃动,很是亲昵。 它们欢迎的,不是身为主人的符华。 而是苏青安。 少女发出了悠悠的叹息,她对怔怔的苏青安问道: “现在,重要吗?” 145.苍玄:赤鸢,一直以来都很辛苦了。” 世界幻化出朦胧的界限,太虚山的景色和万千羽毛都消弭在视野的边缘,苏青安望着无数琐碎的画面以倒带的形式光速掠过。 他未曾看清其中半分记忆的画面,但期间的一些末微的情绪却仿佛共感一般穿透了胸膛。 如羽毛的尾尖划过心脏,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如水般侵透的全身。 hua…… 在这次的相遇中,苏青安前所未有的和这个人如此接近。 那份在心印里沉寂良久的喜怒哀乐在少年的灵魂里奏响了奇异的乐章。 灵魂本质里……好像也由此产生了别样的变化。 并未变强,但是里面却实在的多出了一些其余的事物。 笼罩于视网膜的记忆碎片如潮水退去,而取而代之的是突兀大亮的光。 “赤鸢,这是我最近研发出来的天气测算仪,只要有了它,以后足不出户就能知道近三天的天气情况了。” “所以你最近多出门,帮我看看天气吧。” 细软淡冷的声音传入耳畔,苏青安透过那份原先耀眼的光里发现,眼前的世界已经重铸成了其他的画面。 而这一次,不同于那些转瞬即逝的记忆。 一切都生动的像是让他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说话的是身材幼小的女孩,她有着精致稚嫩的容颜,深蓝色的眼眸平静而透着久远的岁月感。 古老样式的白色服饰穿戴在她身上,让女孩有种突破了年龄层面的庄严。 刚才说话的人,正是她。 此刻她正在看着一台仪器对着旁边的人说着话。 “好。” “可是苍玄,如果要知道天气的话,透过窗户不就能知道屋外的天气了吗?” “为何要我出门?” 回应着女孩话语的人,是久远年代前的符华。 此时的她是苏青安完全未曾见过的模样,雪白的长发随意的束于背后,额前的白发里则透着几缕赤红。 紧贴于身体的服装勾勒出了优美的弧线,浮屠凹凸的姿态以纤细的腰为中心释放出勾人的魅力。 裸于外界的侧面腿肉则让人很想朝着延伸至后臀内侧的隐约画面靠近,些许暴露的亮白肌肤和雪白的发丝相宜得彰。 这是一件分外华丽精美的装束,但对比起平日里少女的保守,则显得有些涩气。 但这在她庄重而肃穆的气场,天人合一般的淡漠感下中和成了别样的奇异氛围。 如果要用神州的语境表达,那大抵就是所谓的仙。 出尘到让人无法诞生半点亵渎的念想。 这是守护神州时期的hua,苏青安将目光转到了那个女孩身上,在心里默念道。 而这就是hua以前的友人之一,苍玄。 如果这是历史上曾经发生的一幕,那就不难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这应该是其中一根羽毛里的详细记忆,而前面掠过的万千画面则是一个筛选的过程。 筛选出这些羽毛当中真正想让他看到的画面。 那眼前的这一切,就可能是筛选的结果。 不然苏青安无法解释为何这些羽毛会对他有反应,又呈现出了所有记忆汇成的洋流,穿透过了自我的灵魂。 少年不相信这是单纯的巧合,所以他认为自己的判断有着一定准确性。 那就像是一场潮汐涌过后身躯后,在手掌心里留存的一颗水珠。 而唯有这颗水珠是特意留给他的。 苏青安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画面,静待后续的发展。 苍玄慵懒的躺在竹编成摇篮椅里,她轻瞥了眼窗外,说道: “有些屋子的窗,是看不到外面的风景的。” 赤鸢轻轻颔首: “也是……” 女孩表情淡淡,她瘫软在竹椅里,继续说道: “况且……我懒得动。” 赤鸢淡漠的神情在须臾间流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笑意,她轻声回应道: “……我知道了,我会替你去看的。” 苍玄嗯了一声后,好似突兀想起了什么,她慢条斯理的说道: “对了,丹朱说今天她来做饭,现在应该已经在厨房闹腾了吧?” 少女闻言后,神色有些不对劲,她起身说道: “我去看看她好了,丹朱做饭实在让我有些不安心。” 随后,在苍玄轻点下巴的回应中赤鸢走向了厨房。 这一切都像是符华在友人未曾死去时,所一起度过的琐碎日常。 温馨而再平凡不过的……日常。 而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这些都终将湮灭在虚幻的泡影里。 所能留存至今的,也只有了这片羽毛里的记忆。 可自己来看这段回忆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让他知道自己的无能? 让苏青安知道即使他明白了一切。 即使他看到了那个女孩所有失去事物的重量,却依旧……无能为力吗? 没有人可以横跨过这些过去的岁月,去救赎一个早已经溺死于悲哀里的幻影。 苏青安也不能。 一个分明连自己都救不了的废物,却总是想着要去将天上的神明拉下满是腐朽尸骨的王座,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在某个瞬间,他却是产生了这样妄念。 而即使是在确凿明白有多可笑的现在,这份妄念依旧扎根埋下了种子。 如果哪天,苏青安当真可以斩出快过时光的一剑,那他的下一个目标就会是这个了。 “你在想什么呢,不存在于过去和未来的客人?” 落下的话音击碎了苏青安的胡思乱想,他随着声音的方向,茫然的看向那个坐在竹篮椅里悠哉游哉的女孩。 苍玄在说话,而这个房间里存在的只有来自记忆之外的自己。 怎么回事?是存留于这片羽毛里的特殊思念体吗? 她有着一定的自我,所以才能看到自己? 可是这并不符合道理,如果说那些羽毛都承载着符华的记忆,那就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存在。 苍玄看着苏青安的方向,突兀用长袖掩住唇瓣笑了,她说道: “别想啦,这位客人。” “我不是思念体,我只是过去的一段记忆,在这个时候的话,应该只是算我的自言自语吧?”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就好像真切的看到了某个人的身影: “可是我明白,我知道。” “迟早会有着一位和赤鸢结下复杂因缘的客人看到这段回忆。” 苏青安察觉到了漏洞,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理论上这一幕是符华并没有看到的画面,所以也应该不存在于这片羽毛里才是。 羽毛里存在的,应该都是符华本人的记忆。 苍玄好像透过了遥远的时光,看到了少年的疑惑,她轻轻启唇说道: “羽渡尘。” “每一把神之键,其内在的力量,所能造成的事实,都无法以常理来理解。” “赤鸢的神之键,按照我的理解方式里它有着本能记录的功能,所以即使赤鸢本人没有这段记忆,在旁边的我还是会被羽渡尘自行刻录进去。” “这也是我会这样做的理由啊。” 女孩娇小的身躯惬意的在晃悠的竹篮椅里瘫倒着,她淡淡说道: “毕竟在她眼前直接这样对着空气说话,还是有点羞耻的。” 虽然这个家伙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羞耻的模样,但是这种情况下苏青安完全没有吐槽的心情。 如果真如苍玄所言,那她本人应该有着类似预知未来的能力,或者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 而假设这样的能力真的真实存在并且可以随意利用,那苏青安想象不到前文明是究竟如何覆灭的,除非他们最后所面对的绝望真是绝对无法抵抗的伟岸力量。 终焉。 在内心念叨着这两个意味深长的词汇,苏青安不知为何感同身受般察觉到了一种无力的绝望感。 那不是知晓剧情就能明白的感觉,那种透于纸面完全难以明晰半分的漆黑色彩,仅是了解零星半点就为之恐惧。 苍玄继续说道: “如你所想,我有着一点预知未来的能力。” “当然,这份能力是不完全,不可控,不能证实正确性的几乎无用之物,但拜它所赐,我也看见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比如你。” 说到这里女孩一直淡然的表情上有了别的神采,她轻笑的说道: “哼哼,如果真如我所看到的那样……” “赤鸢那个榆木脑袋也会开窍了?真是难得啊。” “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所预见的未来是否为真。” “但假设,这位客人你真的存在,并确真的听到了这番话。” “那首先很抱歉,我也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 苍玄望着窗外的蓝天,她的表情变得愈发温柔,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轻声说道: “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关于赤鸢的。” “她是一个很棒很棒,但是又格外笨拙偏执的人,一直以来她都已经很辛苦了。” “为了这个世界也好,为了她所在乎的事物也好,为了那份信念也好,她都一直很努力的不断前进着。” “可她从未为自己而活过。”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 “对她好一点吧。” 以这句轻语为结尾,眼前的画面逐渐如泡影消散于无。 但在最后,苏青安看到了厨房升腾起黑烟,符华在旁边无奈的替丹朱收拾烂摊子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少女,脸上带有着温暖而毫不伤感的笑容。 苏青安望着那样的笑容,轻声回应道: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下一秒,现实于此回归。 146.陪我去拜祭吧。 心印消失了。 在苏青安回归现实的同时,万万千赤红的光羽就此如泡影般遁入虚空,太虚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而少年手上的那片羽毛则依恋般磨蹭了他的手心,片刻后才依依不舍般随着其余心印缓缓消失。 零星的橘红色光屑如花瓣凋零落下,簌簌飘散于他的身前,像是做着告别。 苏青安看着羽毛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他不由得轻声说道: “真粘人。” 而后,少年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夸赞这枚“叛逆”的羽毛。 苏青安转首面对着符华幽幽的目光,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目前出现的画面。 突兀出现的万千羽毛里承载的分明是符华本人的记忆。 但比起记忆的主人,这些羽毛却奇异的只对自己产生了反应。 而作为主人的符华被晾在一旁,场面可以说是十分诡异。 符华很快就打破了沉默,她轻声说道: “它们视我如无物是有理由的,你不必挂怀。” “那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还有什么想说的? 问为什么你的记忆会全部埋葬在太虚山,又为什么明知道却不愿意取回这些记忆。 问为什么唯独今日你要问这么多,以你的性格来说本不应该去触及的问题。 这么多年来你独自前行在这个世界,应该明白把握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才是,疏离而礼貌是你惯用的交际方式,即使是以朋友的立场你断然不会选择挑明。 是的,苏青安也想问符华为什么了。 哪怕少年的心中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但有些东西,不真的听到对方说破就永远不会得到安宁。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青安暗自默念着符华的这句话,他望着她碧色的眼眸,轻声说道: 我喜欢你。 真心话总掩埋在废旧的荒漠,有时候说出真话就需要付出代价。 而在确认这份代价只需要自己承担之前,苏青安宁愿一直做一个缩在壳里的废物。 他脱口而出了与其完全无关的话语。 “我见到了苍玄。” 少女闻言感受到了一瞬间的迷惘,她可以明白那是某个故人的姓名,心湖间也为之掀起了阵阵波澜,但也仅此而已。 这般怀念而陌生的感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或许遗忘太多的下场就是如此。 有时候你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而伤心,为什么而怀念,那些用岁月和情感来磨砺出的珍贵之物就仿佛一个遥不可及的陇影,虚幻而空无。 符华惆怅的轻叹道: “这样啊,苍玄吗。” 没有人明白她的叹息是因为遗忘了故人的名字,还是因为苏青安的回答。 之后两人继续朝着拂云观走去,期间唯有深沉似海的白雾见证了两人的沉默。 就如同苏青安没有问你为什么不去取回这些记忆一样,符华也不会再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想要对她说的话。 或许仙人本身也在迷惘一些回答,而这个问题她本不该问,因为一旦问了,两人的关系终究会产生变化。 可那个变化,未必是好事。 但明知如此的符华还是选择了问出那句话,这已经足够说明了很多问题。 即使是清心寡欲,出尘远世的仙人也终究还是无法避免妄念,诸多不由自主的情感促使她冲动了两次。 可苏青安的回答则宣告了一切的结果。 你可以说少年辜负了仙人的心意,但却绝对不能说他的选择是必然错误的。 或许,这对现在的两人才是正确的决定也说不定。 对此刻的苏青安而言……爱就是约束和隐忍。 拂云观到了。 少女推开古旧的大门,她如数家珍的和苏青安轻声介绍着很多家具,期间她毫不遮掩的说自己已经记不清很多很多东西了。 她记不清曾经和谁一起坐过这把椅子,和谁一起在书房谈过天,记不得院子里习武用的人偶曾经有多少人用过,也记不得一些在房间里古古怪怪的仪器有了什么作用…… 她说她记得书房和正厅的书法画都是自己所写的,有些家具和友人一起制作的。 那些很老很老,但是一直没换掉的家具,大概都是和朋友一起亲手做的。 里面分明满是流年的痕迹,可却偏偏没有了一张合照。 最后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座雕像。 苏青安看着她手中的物品,问道: “这是什么?” 符华轻柔的抚摸着雕像。 那是一个通体为木头雕刻而成的小巧事物,可以看出雕刻者的刀工技术很好,一个少女的姿态被刻画的栩栩如生,宛如活物。 木雕的面容有着三分仙人的相貌留存在里面,但那份笑容和气质里都夹杂着符华本人没有的博爱与母性。 这是一座充满着亲和力的木雕。 可以看出雕刻者似乎想极力表示出给予人亲切而关怀的感受。 这像是丹朱刻画出来的,但苏青安明白丹朱所刻的那个木雕应该已经是几千年前时候所刻的了。 少女轻声说道: “这是赤鸢。” “我记得……这应该是我一个朋友做出来给我的,最初的那个木雕……后来被我用来拜祭她所用了。” “之后每到一年的那个时候,我都会照着当初的那个木雕做出一个新的去用来拜祭。” 符华的唇角流露出了一丝笑容,她道: “她应该是很喜欢,赤鸢,也就是我……以这样的形式被人记住吧?她好像说这样子会更受欢迎一点。” 她笑了,可不同于在那段记忆里的笑容。 符华所笑的理由不再是为了当下所感受到的愉快与温馨,而是缅怀于过往的余灰,所能因此而上扬的弧度,终究是少了几分温度。 苏青安见状忍不住说道: “那是丹朱。” 符华一愣,她念叨着这个名字: “丹朱……是丹朱吗?” “丹朱,还有苍玄……” 旋即少女恢复了平静,她怔怔看了一会儿四周的光景,对苏青安说道: “足够了。” “我已经回过家了,之后陪我去拜祭吧。” 少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声说道: “好。” 147.奥托的决定。 天命总部。 “主教大人,您在神州海域附近所放置的崩坏能感应雷达,探测到了奇异的波动。” “这是关于这些的资料报告。” 说话的是一位有着洁白发丝的女武神,她将具体的报告递送给金发男人,微微欠身就站立在原地不动。 奥托的目光滞留在报告上的各项数据上,他没有顾及身旁人的存在,只是专注于眼前的文件。 琥珀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存在,为此奥托并没有特意让她出去。 男人在大致游览了一遍之后,闭上了眼眸,他依靠在松软的沙发椅上,那向来看不出具体情绪的眉眼,此刻竟是渲染上了一些莫名的感情色彩。 在神州海域里突兀散溢出崩坏能波动的一座遗迹吗? 奥托•阿波卡利斯瞥了眼放置在红木桌上的高脚杯,色泽瑰丽的红色液体平静的如一片死水,玻璃的材质和半通透的红酒分割倒映出男人不真切的脸庞。 那像是一场扭曲迷离的幻境,让人看不透其中蕴含的真实之物。 良久。奥托像是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里恍过神来,他望着放在桌边的文件,轻轻的喃喃自语: “在神州啊……” 就在男人打算静观其变的处理那两人之间的事情时,这座上古遗迹却如此巧合的如约而至。 而此刻无论是苏青安还是符华都在神州,很多巧合的叠加所导向的结果几乎只有一个了。 这样基本可以说是固定的走向,在神话里面我们通常会用命运来形容。 其中最关键的理由在于,这座遗迹经过崩坏历史学专家的多方考究做出的判断,里面很可能存在真正的天然圣痕。 假设有了崭新天然圣痕的数据,天命就有可能从中寻找到奥秘,发掘出全新的技术。 无论是对崩坏能的操控程度还是适应性,甚至是最关键的抗性,这些人工圣痕原有的功能都有可能带来一阵全新的变革。 到那个时候,换代的人工圣痕将更加安全无害,之后的女武神可能不会这么像一个用完就丢掉的战争机器。 甚至现有移植了人工圣痕,导致性命垂危的女武神们,也有着一定可能通过对身体里的人工圣痕进行一定程度的优化,从而让寿命延长的可能性。 这些都是最理想化之后的状态,实际情况自然不可能会如此简单。 关于技术上的难关即使多了一个参考系也多的数不胜数,要知道他们如今现有的科技和人工圣痕的存在其本质上都是在吃前文明的尸体,是依托于这些遗泽,才能这么快速的研发出核心技术。 而所谓的圣痕本就不是这么随便简单的东西,即使是最初研发出圣痕的前文明要做到上述的完美条件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这种用于普及的技术,往往需要攻略更多更大的难关,短时间想要获取突破性的进展无疑是天方夜谭。 但这是希望。 没有人会选择放弃黑夜里的一线光亮,就像当你独自前行在永远不会有阳光的古老森林里,你长途跋涉于永恒的漆黑里,不知哪里才是出路。 那么在这个时候,若是有机会你也决计不会选择放弃那一线的光亮。 苏青安就是如此。 即使他别无所求,为了无量塔姬子他也绝对会去。 奥托只花费了须臾的时间就完全缓释的心绪,他本就是不会为此动摇的性格,但这份仿佛命运般的巧合,则让他回想起来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 男人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他垂眼看向杯口里随之被破碎了平静的液体,那些摇曳而出的波澜,是他此刻所看见的美景。 可或许就如同他肆意打破这杯酒原来的安宁一样,那更加高高在上的存在也在俯瞰着这个万物为之挣扎的人间,祂们伸手拨动着一颗颗棋子,谈笑间对着因此而诞生的波澜给予着傲慢的注视。 神明吗?假设神明真的存在,只要祂能成为男人用来复活圣女的因素之一,那奥托也不介意让神明降下人间。 男人如念着序言的短诗,轻轻低语道: “希望啊,多么美好而甘甜的果实。” 奥托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自言自语道: “你们的命运就交给各自的手中吧,如何选择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我的老朋友,还有苏青安你们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呢。” “话虽如此,但是不知为何我已经不再期待那最可能会出现的结果了。” “或许是因为那实在过于无趣了,不可捉摸的未来虽然让人会因此感到恐惧,却也会让人为之心生期待。” “但为了让我不像是一个好人。嗯,这个说法有些奇怪,那就当是为了让我有点参与感好了。我的老朋友,让我来给你一个必须要做出选择的场景吧。” “我很好奇,面对着你万万年所一直为之所习惯的小小坚持和那个少年相比……” “究竟是谁,更加重要一点。” 奥托将这道消息发到了极东支部,受到消息的圣芙蕾雅学园无疑会派出他所期待的人选。 无量塔姬子,这是苏青安必定会来的理由。 而琪亚娜,即K423。 她一定会在这次事件里得到成长,无论结果是什么都是如此。 有着天然圣痕线索的遗迹里面所会出现的危险几乎不可控制。 她必然会与同伴一起遭遇磨难与战斗,届时是成功的击溃重重危险与难关,还是败北于深海的地下遗迹里见证着同伴的倒下,都是不错的结局。 因为这些胜利所带来的喜悦、自信、荣耀;败北所带来的苦痛、懊恼、悲伤,都恰恰是成长所必须要浇灌的养料。 男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淹没于翻涌的思绪间,他的面容这个时候像是一个忧郁的诗人,又像是困窘于某个疑问的学者,他抿了口杯中的红酒,说道: “嗯,选择。人类都是要做出选择的,正是我们所做出的一个又一个的选择决定了未来的走向。” “而我必须做出答对所有正解的选择,去弄清楚关于生与死的本质,还有灵魂的存在,到那时我才能保证可以真正的复活卡莲。” 148.那就别逃了吧。 德丽莎看着突如其来接到的消息,陷入了复杂的情绪交织之间,她在短时间内连续翻看了几次邮件里的信息,明白了那个人的意思。 奥托•阿波卡利斯。 她实在太了解那个人了。 他给予过德丽莎真诚而几乎宠溺的爱,而即使现在他也像是一个为孙女着想的好爷爷,在德丽莎愁苦担忧于一些事情的时候,他总是不吝于出手援助。 瞧,就在女孩为苏青安的未来感到遗憾的时候,他又给予了一份甜美的果实。 名为希望的果实。 但也很少有人能比德丽莎更明白,那个金发男人笑意满满的面容下暗藏着多么深邃的漆黑。 【神州附近的海域出现了疑似有天然圣痕存在的远古遗迹。】 女孩总结出资料的精要含义,她喃喃自语: “爷爷,您为什么会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呢?” “您总是这样,像我这样好看透的人,接下来会做出的行动,应该完全会在您的意料之中。” “但无论您有什么想法,这次我却是依旧必须做出如您所愿的选择。” “我会去的,整个极东支部最优秀的孩子们也会去的。” 无论是为了身体不断被崩坏能侵蚀的无量塔姬子,本应该有着长久未来的苏青安,寿命仅余一年的西九条沙罗。 还是很多很多圣芙蕾雅学园里被人工圣痕所侵蚀的老师与学生。 哪怕仅仅是为了给她们的未来博出一个崭新的希望,德丽莎都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瞥了眼通讯器,沉下心来,轻声说道: “但即使如您所愿,我也必须为这些前去执行任务担任巨大风险的孩子们,要一点报酬才是。” 一个小时后。 德丽莎换取了所有执行这次任务的学生,拥有毕业自主选择具体职位和分配区域的权利。 除此之外,她们在接下来的学园生活中不需要强制执行任何任务。 而这些看似过分的要求,奥托没有考虑多久就选择了答应。 与之相对,此刻的休伯利安上,以德丽莎前S级女武神为压轴,A级女武神无量塔姬子带队,四位B级女武神出动。 琪亚娜•卡斯兰娜。 雷电芽衣。 布洛妮娅。 佐藤由乃。 在圣芙蕾雅学园中所能挑选出最优秀的学员,全是和姬子住在一起的几个学生。 而熟悉未来轨迹的人,则会发现这赫然是一个近乎全员律者的牛逼阵容。 虽然现在的这三个人全部加起来应该也打不过她们旁边的拟似律者,作为未来律者有些丢人。 但在B级女武神里面,她们无疑都是随时可以超越这个级别定义的选手。 琪亚娜更是曾经在开学测试的模拟战里单杀了帝王级崩坏兽迦尼萨。 即使虚拟场景里复制出的迦尼萨对比起真实的帝王级崩坏兽远远不如,但也可以证明这个女孩的战斗力其实已经可以用A级女武神的能力去判断考量。 此刻的学园长办公室。 西九条沙罗站立在窗前眺望,在她的注视下,休伯利安这座庞然大物蓦然升空,它留在海面上的倒影像是一头游弋的虎鲸。 旋即,它掠过宽广无际的海洋与天穹,前往了未知的彼方。 女人双手插兜,在战舰完全离开视野之后,她再次从兜里拿出了那包永远都是万宝路牌子的香烟。 西九条沙罗明白德丽莎这次选择的理由,无论是总部的命令,还是她自身的意愿,都决定了现在的结果。 她点起了烟,瞥了眼满桌的文件,唇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祝君,武运昌隆。 希望到时候你别被这些堆积的工作逼的哭出来啊,笨蛋修女。 ———————————————— 神州。 几个小时前。 苏青安看着被少女丢入幽深黑暗的布包,没有言语。 那是宛如深渊的奇特地表现象,仿佛大地开了个巨大的口子,无声无息的漆黑吞噬了所有光亮。 布包里的木雕不知会落至何处,仙人的拜祭也没人知晓是否会被成功送达。 而这份拜祭方式,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她几乎年年都没有缺席的时候,哪怕天下满是疮痍战争,在处理完崩坏的肆虐后,仙人也会拖着饱受风霜的躯壳来到此处。 这是符华内心的执拗和歉疚所致。 而或许她也在一直在等待着友人魂归兮来的那一天,对着她们说一句对不起。 即使仙人完全可以想象出她们会做出的回答,她也想亲口说,比起已逝者的原谅,少女可能只是想着再见她们一面罢了。 哪怕,她明知道这不过都是虚无的妄念。 死者不可复生,是世间法理的铁则。 这里是一处荒凉之地,风吹拂大地掀起了少年的衣角,微凉的寒意渗透进肌肤,氛围陷入了沉默。 沉默,沉默,总是沉默。 在破碎了那张薄纸后,终究会产生一些变化。 而苏青安总是嘴很笨,即使他明知道眼前的人正在难过,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他也明白,符华并不需要安慰。 任何的言语在那样的岁月下都会显得苍白无力,道理没有人会比仙人自己更懂,但那份执拗却是无解之物。 良久。 苏青安打破了沉默,他轻声说道: “我们走吧。” “神州很大,学园长在哪里好像还设定了很多路线,随便挑一个走完,我们就回学园。” 符华闻言仿佛才从一个幻境里抽身而出,她瞥了眼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深渊,下意识的颔首回应道: “好。” 苏青安不是不明白,德丽莎会在路线做什么手脚,可或许这正是此时的两人所需要的。 一个促进其余事物发生的催化剂,一个缓冲情绪的游玩方式,又可能只是一个消遣时间的道具。 不会坦言相告的倔强少年,孤高淡漠的仙人。 假设这世间万物都有着注定的结局,那或许坦言相告才是更好的选择。 一起背负着所有的悲伤与苦痛,交换着彼此的意愿和决断,哪怕届时迎来终末,也终究没有留下遗憾。 当少年看到一路上符华的反应时他才有些明白了,或许比起自己所在意的那些细枝末节和顾虑,有时候遗憾本身的存在才更让人感到难过。 而他一直竭力的压抑住自我的情感,对着自己说不能这么自私。 但即使他不说…… 符华就当真不明白吗? 说到底,自己还是太半吊子了。 一言一语,行为举止。 除了没有说出口,苏青安又何曾掩饰半分,他现在的行为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罢了。 骗自己只要不说就不会打破那份距离,骗自己只要不说,就算自己哪天死了,符华也会少点难过。 然后,就在刚才的不久。 他被一直以来淡然从容的少女,打出了超直球。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苏青安现在才恍然明白,原来所谓正常的距离感,早就湮灭于无了。 一直将自己困窘于此的他,真切的发现了自己的懦弱与胆小。 为了一份未知的未来就选择了畏惧的站在原地裹足不前,如果从一开始自己在其他事物上就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他万万走不到现在的地步。 唯有抱着斩断所谓命运和悲剧的觉悟,拒绝着所有死亡未来的倔强和坚毅。 唯有唯有选择燃烧起这样的执念,少年才有着一线可能踏出藩篱的希望。 当苏青安已经开始为了感受到神明的暗示而提前逃避所有,那就和认输没有了什么区别。 因为那就好像你早已经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无路可逃,所以你才会拒绝着所有的可能性。 苏青安一直是不怕死的,所以干脆点好了。 因为假设你连死都不怕了,那你又在怕什么呢? 苏青安瞥了眼少女的背影,他轻声对自己说道。 那就别逃了吧。 149.我苏青安今天就要表白。 神州。 在一处古镇里,苏青安正坐在茶馆的高层望着远处露出一角的山脉陷入了沉思。 这里是德丽莎给予千百条路线里位于距离太虚山最近的一条路线。 两人赶在黄昏到来前,来到了这座古镇。 和陈君玄的家乡有些相似,这里也是江南水乡的风格,但与之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那里偏远,人流也热闹很多。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一个已经被开发良好的旅游区,此处依旧难得的保持着最初的自然美好与厚重的文化气息。 或许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这里也会逐渐趋向商业化,可至少如今这里仍然是很多人心向往之的旅游圣地。 古镇的区域内至今保存完好的25万平方米古代时期的建筑群,这样的规模在整个神州都很罕见。 街衢依河而建,民居临水而筑。 而四周都是环面连绵的山脉,青翠的绿色分外亮丽,在高远的苍穹之下,偌大的自然景观在人声鼎沸的喧嚣中烹煮出小桥流水人家的韵味。 本来苏青安从路线信息里以为德丽莎学园长的招数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这种适合情侣来游玩的地方确实是很适合烘托出应有的气氛,让情绪容易水到渠成的走向暧昧,之后就能顺理成章的喜结联理。 嗯,这好像有点太快了,但至少我喜欢你这句话会容易说出来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然后德丽莎接下来的操作却是让苏青安完全想不到的清奇。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两人是被德丽莎事先安排好在神州各个路线区域的人手所接应过来的。 每一道路线都被她精心设计了各种不同的惊喜,一些暗藏在路线里面的计划且先不谈,光是苏青安随意瞥几眼的明面上,就是密密麻麻的无数资料和具体方案。 学园长……到底是怎么在繁忙的工作下整出这个方案的,简直离谱。 这个人绝对没有好好在工作。 苏青安暂且先放弃了深思这个问题。 当少年后继点开了德丽莎之前给他发的app选择好路线后,就跳出了一个接应人员距离多远的神奇界面。 虽然过来接应的是直升机,但是这个界面和叫出租车的差不多。 三十分钟后,两架直升机到了。 每架直升机的里面只能容纳一个人的乘坐,按照工作人员一本正经的说法,这是为了资源分配的合理性。 虽然看上去一点也不合理,但是苏青安和符华还是各自坐上了直升机。 苏青安自然是有去把驾驶位抢过来自己开,让符华做后面座位的能力。 但不管是因为不知道路线,还是为了迎合德丽莎学园长之后可能出现的操作,少年都选择了默认的配合。 结果,德丽莎果然没让苏青安失望。 不愧是单身四十多年的学园长大人,竟然纯凭借着玩galgame的经验这样生草的理由,就硬生生安排出了这样思维清奇的魔鬼路线。 在两架直升机都来到古镇上方时,符华乘坐的直升机依旧向前,而苏青安乘坐的直升机则诡异的停留在了上空,它晃悠了半天仿佛在找准什么角度。 在少年冒出不好预感,正打算发出疑问之际,他足下连带着座椅的地面消失了。 强制跳伞。 苏青安的人生虽然已经算是命运多舛,但是这种类型的刺激事情,他还真没遇到几次。 他总算整明白,为什么在已经绑上安全带的情况下,驾驶员还是幽幽的多问了几遍,安全带有没有系紧。 现在想来真是意味深长。 以少年的心理素质和身体本能,他很快就适应了高速坠落后伞面打开悠悠坠落的离奇状态。 然而下来时,苏青安运气很正常的砸碎了路边的糖葫芦摊,正当他迷茫该如何对摊主解释商讨赔偿方案,顺带纠结路人目光的时候。 摊主大叔一把揽过少年的肩膀招呼着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待在一旁的摄影师,对他说: “小伙子,面部表情控制很到位。” “颜值和演技并存,日后神州大地的影视圈里没有你一席之地,我都不看电视剧。” “总之你做的很好,今天晚饭给你多加个鸡腿。” 随后在路人不知情的好奇目光中,苏青安被摊主大叔拉入了茶楼,这副做派像极了是接了危险替身戏份的三流龙套正在被导演画着大饼。 直到被大叔拉倒茶楼的顶层和苏青安仔细解释后,他才明白,直升机在空中转悠的动作确实不是毫无意义。 它在对坐标。 总之就蛮离谱的,按照工作人员摊主大叔的意思,这方圆几里都被德丽莎包下来了。 无论苏青安降落在哪里,只要在这个距离范围内,就能造成其实是在拍戏的假象,让少年合理脱身。 苏青安总算知道为什么圣芙蕾雅学园每年的赤字如此之多,按照德丽莎这个霸道至极的花钱方式,不赤字也太奇怪了。 苏青安本人自然不明白,这场度假的所有花费都被德丽莎交给奥托报销了,所以她才花的如此放荡不羁。 世俗的财富在天命眼里就是一个数字。 如果不是在神州,在天命背书的情况下,甚至都不需要花任何钱就能整的比这些还要离谱。 时间转到现在。 苏青安目光幽幽的看着面不改色的工作人员对着他陈述游戏规则。 首先,游戏本身的宗旨很简单。 那就是在规定时间内,找到被藏起来的符华,并与其踏上古镇里的走婚桥拍下一张合照。 少年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吐槽的欲望,他说道: “我是在拍什么奇奇怪怪的综艺节目吗?” 工作人员一本正经的说道: “苏先生,我们团队只有在最后你们拍照的时候进行一些技术上的辅助操作,其余的并不会有任何的拍摄行为出现,请您尽管放心。” “我们的行业操守,就是对客户尽职尽责。” 这自然是毫无疑问的谎言。 这座古镇里已经布满了天罗地网的摄像机,就是为了全程跟踪拍摄苏青安的一举一动。 想想就知道了,在吼姆主题乐园里德丽莎就安排过这样的要求。 在其余路线里又怎么可能放弃这个让人愉悦的行为。 至于工作人员的最后一句话,很显然给钱的德丽莎学园长才是真正的客户,所以理论上他也没有说谎。 苏青安放弃了挣扎,他继续问道: “那好歹要告诉我一些线索吧,不然现在离黄昏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理论上我不可能在这样的条件下找到hua。” 工作人员递给了苏青安一张纸,他点头说道: “当然,苏先生。您说的是很合理的诉求。” “我们这边也有了相关的安排,只要您每多完成一个任务,这里就会多告诉您一个符华小姐正处于地点的线索。” “如果您这边要是有信心通过前几个线索,就猜到她位置所在的话,那自然也可以随时前去确认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少年拿起纸张,看向上面的信息。 【找到茶楼里的隐藏在三枚铜钱,放入589号的商铺里的左排五边倒数第二个玩偶里,之后通过弹出的纸条可得到下一个线索。】 苏青安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学园长你玩得真的是galgame而不是什么古老的RPG游戏吗? 这样收集素材一步步拼成圣剑找到魔王的既视感也太生草了。 工作人员解释道: “第一个线索和接下来线索的提示都在那张纸条上,如果苏先生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可以考虑开始进行游戏了。” 苏青安说道: “请给我一张地图吧,我要走了。” 工作人员早有准备般贴心的递给他一张地图,并问道: “苏先生不打算先去找到铜钱吗?那个玩偶是合金制成的产物,是为了专门应对暴力拆除手段的。” “除非借用特殊工具小心翼翼的切开,但即使那样也要浪费大量的时间,不如老老实实的按照游戏规则。” 苏青安接过地图,随后他起身拿起了一根竹筷轻划了一下桌面,瞥了眼他,淡淡说道: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切开那家店的。” 说罢,他转身离去。 而那张桌子也随之一分为二,只留下全场被打碎了世界观的工作人员幽幽的看向少年的背影。 待苏青安走远后,摊主大叔感慨道: “没想到世间竟然有如此武功,还是出自一位年纪不大的年轻人之手。” 他面色复杂的看向桌面如剑刃划过的平滑切口,认真分析道: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蜀山剑派的弟子,而这次游戏就是这个苏先生的门派势力的手笔,是为了让他斩断情丝才特意做了如此刁难的任务。” “目的就是想要让他知难而退,回山门里好好练功。” 但大叔思维一转,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用着看破一切的眼眸,看向远山,叹息道: “你应该就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才会如此暴躁。” “但少年人啊,你的师门终究还是与时俱进了,只要时间快到时,你还没有找齐所有线索,我们自然会告诉你那个姑娘在何处的。” “这或许就是一场注定有结果的考验吧。” 且先不提,这边满脑子武侠小说的大叔所做出的中二发言。 十分钟后,苏青安面无表情的把所谓的合金玩偶在老板迷惘的目光下用筷子划开了表面,取出了里面的纸条。 【湖边。】 这个线索和没有一样,这座古镇就是水乡地域,不在湖边的建筑物不少,但是依河而建的地方却是更多,只能大概缩短一下范围。 看来是必须去继续找下一个线索了。 苏青安把纸张翻过面,看向提示。 【在681号商铺里拿到屋檐上的铜环,在之后朝着正面走五十八步后左转直走七十二步……最后,拿着到编号码对912号的人偶店商铺里找到对应的人偶找到纸条。】 学园长你搁着套娃吗? 之后经历了数次一模一样的操作,绕是以苏青安的能力中间还是用上了【势】和操控崩坏能的手段。 就比如之前他把店里面的人用巧劲丢出去后,用一根筷子把里面的人偶全部一斩而断。 在二话不说付了六位数人民币解决一切纠纷后,苏青安第一次感受到了挥霍父母遗产的微妙感。 他旋即看向了手上最后一张线索信息。 【泸沽湖,走婚桥。】 ……这不是完成任务的地方吗? 那我找了半天是为了什么?就在苏青安产生迷茫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反面还有字迹。 【旁边的庙会。】 十分钟后。 苏青安看向熙熙攘攘的人流和无数热闹的摊位商铺,神情淡漠的自言自语道: “回去就把学园长藏起来的吼姆漫画都交给姬子姐好了。” 就在少年想到如此恶毒的办法用来报复时,兜里的通讯器响了。 “叮铃铃。” 他接通了来电,传入耳畔的是清澈熟悉的声音。 “苏青安,你在哪?” 是符华的声音。 苏青安有些茫然,他下意识的说道: “不是说不让用通讯器吗?” 在对面那头的人传来一阵笑声,她按捺住笑意说道: “他们说我就要听吗?这是什么道理。” “再说了,就算作为一个资深的游戏玩家,试探规则的边缘也是偶尔会做的事情。” “所以,你在哪里?” 她的声音如春风般拂过心尖,细腻的情感由此丛生于心脏蔓延出坚韧的蛛网,轻而易举的捕获了少年的喜怒哀乐。 分明未见到面,但就好似已经为之沉沦。 苏青安也忍不住笑了,他下意识的放轻声音说道: “我在庙会,你呢。” 符华仔细的观察着自己四周的标志物,她回应道: “我也在庙会,我在入口正数第四排的饰品商铺门口,198号牌。” 苏青安闻言下意识瞥了眼旁边的商铺牌子。 是199号。 他回过头,就仿佛福灵心至般于茫茫人海里一眼看到了仙人。 远赴人间惊鸿宴,一睹人间盛世颜。 但在这人山人海里的人间盛世,苏青安只看到了那个少女。 她好像被工作人员要求换了一袭白色汉服,纤细的腰肢更显不盈一握,少女仅是安静的站在原地就洁白的犹如未染尘的瑞雪,一尘不染。 苏青安轻声说道: “hua,我就在你背后。” 仙人闻言无瑕的面容流露出讶异,她蓦然回首,那双秋水眼眸在见到来人的那个瞬间,盈满了笑意。 150.走婚桥上的答案。 “你找了多久啊?” 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唇角上扬的弧度不禁逐渐加深,像是明白了答案。 苏青安老实说道: “从下来到现在,一直在找。” 符华无言的递给他一根糖葫芦,待苏青安接过后,她笑着说道: “那你蛮笨的。” “我下来之后就被他们带到了附近的一家汉服店,很久没有穿类似的服饰了,倒是有些怀念,就是穿戴繁琐了点,战斗也没那么方便。” 少年咬了口糖葫芦,融化的糖衣和果子的酸涩中和出了良好的口感,他轻声说道: “很甜。” 符华扳着指头算了算时间,说: “这家店是还不错,和几百年前的味道也差不多。” 他继续说道: “衣服很好看。” 少女轻捻起衣袖,吃糖葫芦的动作微不可见的慢了一秒,旋即她待着唇中的糖衣融化,才道: “那里的衣服都很好看。” 苏青安的眼眸里映射出她每一个动作的细节,漆黑的瞳孔里有着光辉,他笑道: “不如你身上的这件。” 符华仿佛没有听闻到般,如小动物般安静的咀嚼着青涩的果子,在两人走了一阵子后,她才轻若蚊鸣的回应道: “嗯。” 不知道为什么,唯有这次吃的糖葫芦,甜到有些发腻。 …… 庙会很热闹。 对于仙人来说,这应该是以往记忆里数不胜数的一幕了,即使在残缺记忆里这也是不会缺少的琐碎。 张灯结彩的画面里总会有着川流不息的人流,这些喧嚣与热闹结合出了温暖的光景。 而仙人以往习惯于遗世独立的踏进人流,分明都是游客,可唯有她才更像是一个毫无瓜葛的过路人。 但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就像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邻家少女,穿着好看的汉服,踏着悠然的步伐,旁边有着与之相伴的人共同见证着一样的光景。 似乎千年百年,她都从未有过如此真切的去尝试投入过这样人间的活动,那样旺盛的烟火气息冲淡了点少女骨子里的出尘气质,让她更加融入了氛围。 在路人的目光下,这就只是一对颜值很高的情侣在旅游罢了。 人声鼎沸的嘈杂熬炼着热烈的氛围,符华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场景,说道: “这就是这片大地上的人们所一直在进行的习俗,明明已经看了这么多次,但我却第一次觉得,好像自己试试融入进去也会还不错。” 她说这话时的笑意变得真实而温暖,让少年有些恍神。 那就像是,他清晨在太虚山的心印里所见到的笑容一样。 苏青安愣了一会儿,旋即他说: “那要去吗?” 符华瞥了眼他,疑惑问道: “去哪里?” 少年一字一句的念道: “走婚桥。” 她闻言缓慢的把手上的竹签丢入了旁边的垃圾桶。 良久,少女望着天边逐渐暗沉光线下连绵起伏的远山,只觉得暮色把远边的景色照耀的宛如胭脂,烫得厉害。 她说道: “……好。” …… 这是这座古镇的独特景点之一。 走婚桥。 字如其名,是当地的有情人来此约定终生,结婚前必走一遭的景点。 湖面清澈而折射着色泽慢慢变化的阳光,四周环绕着远山,而被众星拱月般堆积至中央的就是一座古老的桥。 三百余米的长度,寸寸都是岁月的痕迹。 传闻其实在百余年前有座更老的桥,只是在时光的洗练下,那座桥的部分木头已经腐烂或毁坏,甚至散落在湖面中,遂后选择了弃用。 此刻这座桥面上,人很少很少。 唯有两人相伴,他们走在桥面上,脚步落下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很显然,今天这座桥也被金钱的力量所腐蚀了。 而所酝酿出的结果则是和这个截然相反的纯净无暇。 少年望着远方无比辽阔的天穹,此刻暮色已经逐渐沉沉,日轮安静的垂下,被绵延的山脉遮住了一半的光与热。 湖面波荡着日轮残存所散发出的光线,整个世界由天穹和湖面相互倒映成优美的金黄。 或许,这就是再好不过的时候了吧。 苏青安打破了安谧的沉默,他搭话: “hua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 少女闻言,她笑着做出了回答,言语间早已经没有了避讳任何秘密的意思。 她说: “我吗?假设身体完好又不需要战斗的话,很久。” “久到我自己也不知道会有多久。” “或许是到天荒地老也说不定?” 苏青安闻言,轻声说道: “好久啊,会很辛苦的。” 符华理所应当的颔首,她说: “是啊,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无可奈何吗? 若是什么都能不管不顾,或许这悠久的寿命可以过得很轻松吧? 可她偏生是个劳碌命,从五万五千前的那一日起到至今,却还是不得安生。 永无止境的战斗,遥不可及的约定。 她真的很辛苦,很辛苦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可以用余下的寿命,陪她走一段路。 哪怕这条路可能很短暂,放在少女漫长的人生当中可能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梦罢了。 可即便如此,苏青安依旧想说出这句话。 自私也好,还是有关于其他的也罢。 这就是他当下的愿望。 然而…… 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通讯器自动接通传来接线员的声音: “位于神州边海岸的琼华市边安区发生疑似帝王级崩坏兽的出现,之后可能有更大崩坏会继续产生,本部已经临时征用了附近的直升机进行接应。” “符华小姐,您是唯一在神州的A级女武神,请务必尽快到达战场支援。” “好,我明白了。” 在挂断了通讯器后,符华叹息说道: “看来我的假期已经结束了,苏青安。” “你再好好休息一阵子,那里的事情我可以搞定。” 她看向欲言又止的少年,轻笑道: “你还有话没说出来吧,没关系。” “下次我也会好好听的。” 崩坏的灾厄在慢上几秒就可能蔓延造出的无数悲剧,此刻的自己没有挽留她多留一会儿的余地。 少年一直很理智,他对自己说,下次吧。 下次。 我会好好说出来的。 届时哪怕当着全世界的面,苏青安也能坦言相告。 可是如今,理解着仙人所背负的大义和承诺的少年无法选择开口。 那是衡量在他们之间短暂岁月内无法跨越的沟鸿之一。 他看着少女的容颜,笑着颔首说道: “好,注意安全。” 随后,少年望着少女的背影越走越远,沉默不语。 黄昏落下了。 151.奥托与苏青安的谈话。 苏青安坐在木桥旁,他的眼眸里日轮逐渐沉落熄灭,而就如被冻结的余火,湖泊上的金黄也随之消失不见,被风荡漾开来的波澜像是细碎的线,紊乱成书中故事般纠葛的圈圆。 暮色将渐渐的被夜晚的轻纱笼罩…… 他看着这副画面,轻轻喃语道: “黄昏,落下了啊。” 大脑里扭曲出刺耳的画面,心脏莫名的不断传递来抽搐的痛苦,而就如幻视一般,仿佛有着冰凉的尖锥物体贯穿了胸膛。 飘渺的苦痛远离神经,却警告着灵魂。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不能用直感来解释的异样状态。 甚至就连人工圣痕也因此蠢蠢欲动,背脊攀爬上灼烫的刺痛,如虫蛇在经络里游走,少年的躯壳产生了剧烈的排异反应。 崩坏能的侵蚀愈发严重了。 那么,或许没能说出口也算不赖。 他看向远山之上,像是在追溯着那最后一丝日轮彻底落下前所遗留下的光。 少年轻声低语道: “是暗示吗?” “不对。到这种程度的话,已经算是明示。” “你在告诉我,我快要死了。” “人工圣痕吗?不对,不会是这种理由,仅是这种程度的话,还算不了什么。” 话音落下,蓦然暴涨的【势】将灵魂本质凝集于一处,霸道的将人工圣痕不自然的侵蚀压倒回了正常的侵蚀速率。 苏青安轻抚过手臂上先前产生了异状的青筋,喃喃道: “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可是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下一秒。 “———!” 伴随着和之前一样的铃声,少年身上的通讯器被自动接通。 苏青安沉默了,虽然没有理由,但他就是突然间明白了,或许这就是神明所为自己预知到死去未来的源头。 那假设自己现在挂断,或许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最后,少年还是选择了任由通讯器的那头开启了对话。 “……我们应该是第一次对话,苏先生。”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天命的大主教,奥托•阿波卡利斯。” “嗯,也是你们学园长的爷爷。” 苏青安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主教大人。” “你找我想说的事情,是和hua去救援的那场崩坏有关系吗?” 奥托轻笑道: “正如你所闻,苏先生。” “由于一些特殊原因,现在神州那个区域的海岸城市,都有崩坏的波动诞生。” “但是没有关系,请尽管放心,只是那种程度的崩坏。我的老朋友。嗯,也就是你口中的hua。如果是她的话,很快就能解决的。” 苏青安闻言说道: “很快吗?那就好。” “你来找我的理由,就是那个特殊原因吧。” 对面的男人没有遮掩的说道: “神州的海域旁边苏醒了一座古老的遗迹,里面疑似有着天然圣痕的存在。” 少年笑了,他问道: “德丽莎学园长她们有去吗?她们应该知道了吧。” 奥托沉默了一下,他说道: “很奇怪,苏先生。你好像什么都不感到意外。” “被人工圣痕困扰已久的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多一例天然圣痕做为样本可能造成的结果是什么,即使不为别人,你自身也会为此感到惊喜才是。” 苏青安轻声说道: “惊喜吗?或许吧,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进去以后就回不来了。” “有时候我觉得,很多事情都是注定好的。但有时候,我又对这个观点嗤之以鼻。” “现在看来,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有一些道理。” 奥托笃定道: “你会去的,苏先生。”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视频里,死去无数次又漠然选择继续修行的少年。 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因为感受到所谓的命运就止步不前。 即使心理检测里有着一定的自我毁灭倾向,也不代表他会向命运轻易屈服。 “无论你感受到了前路是怎么样昏暗的风景,选择坐以待毙也绝对不是你的性格。” “苏先生,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 苏青安突然问出了一个与现在完全无关的问题: “主教大人,沧海市那天的广告是你放的吗?” 即使是奥托在这个时候也没能想到,少年会问起这个某种意义上画风和现在不对的问题。 这就像是你去满是暧昧灯火的洗浴中心大厅里穿行过燕环肥瘦,穿着暴露的小姐姐,最后找了一个大爷对他说你看起来手劲最大,给我按脚。 画风明显有些不对劲。 但奥托还是马上反应过来,并诚实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错,是我。” 苏青安更加诚实的说道: “我蛮喜欢主教大人这方面的恶趣味,如果有以后还有兴趣的话,多来几次也没关系。” 奥托闻言一愣,旋即他大笑说道: “苏先生,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如果你去了以后,还能回来的话,就算让整个欧洲出现这些有又什么关系?” “天命有着最高的技术团队,我完全可以把那些照片修成一套精美的婚纱照。” “让这些在全世界循环播放十分钟,这个画面一定会让人记忆犹新。” 苏青安忍不住唇角上扬了些许。 他知道对方也在开玩笑,但那些画面仅是想象一下就觉得有趣。 “这样做,hua可能会来找你。” 奥托其实有些好奇。 对于少年和仙人产生羁绊的理由,对他而言至今是个不解的谜题。 而爱或许本身就是世间最大的谜题,即使奥托本人也为之沉溺于那场早已消逝的梦境。 哪怕是到了五百年后的今天,他所做的每一切都是为了回归那场梦境。 奥托问道: “苏先生喜欢她?” 苏青安几乎没有思考的回答道: “喜欢。” 奥托继续问道: “理由呢?是因为她长的好看又教你武学,所以你逐渐日久生情,喜欢上了她?” 苏青安摇头,他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他说道: “不是这些。”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主教大人。” “我从五万五千年前就喜欢她了。” 奥托不禁失笑,他说: “这听起来像是什么腻人的情话。” 少年望着宁静的湖泊,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或许,是一见钟情也说不定。” “我曾经读过一本书,那是个死文青写的,书上说这个世界上有两万个人是会跟你一见钟情的,可惜终你一生都未必能遇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苏青安认真说道: “一见钟情不是个魔法,它是命运。” 奥托蹙眉道: “你好像很喜欢用命运去解释一些东西,苏先生,可在我眼里,那不会是绝对的必定事项。” “当然,我不否认用命运来形容爱情是一件很浪漫的说辞。” 少年笑着回答道: “是啊,主教大人,诚如你所言。” “命运只是一个比喻罢了,人总是喜欢把自己能力天生的界限导致的无能为力,归咎于命运。” “可那只是因为太弱了。” “太弱的人,只能选择一条不最难过的路走。” 苏青安站起身来,他立于远山与湖泊的中央,渺小的身影有着坚韧不拔的意志。 他说道: “我会去的,你也应该料到我会去的。” “所以送我过去吧,去那座遗迹。” 奥托道: “五分钟后,丽塔会来接应你。” “除了你的武器之外,我还格外赠予你了一套改版的装甲,比起正常女武神装甲有所不如,但也比防弹衣好上太多了,不是吗?” “那么言尽于此,我期待苏先生你最后能带来的结果。” 在电话挂断前,苏青安说了最后一句话: “如果我死了,把我的骨灰散在圣芙蕾雅学园的海里好了。” “我很喜欢那里。” 通讯断联,没人知道奥托是否听到了这句话。 或许听到了,或许没有。 或许即使听到了,也不会照做。 大脑里的警示完全消失不见了,夜风吹拂着少年的面颊像是环绕在他的身侧轻声诉说着什么…… 152.九幽。 休伯利安漂浮于海面上方,经历了一段时间到航程后,她们终于成功来到了大致的海域地点。 德丽莎看着虚拟荧幕上总部发来的资料,陷入了沉思。 遗迹的位置十分难以进行具体定位,目前她所能做到的就是通过休伯利安的智能计算机排列出相关海域崩坏能溢散的地带。 现今休伯利安所待着的上空对应的海域就是疑似崩坏能流动交集最频繁的地段。 无量塔姬子站在德莉莎的旁边,此刻的她已经穿戴好了女武神装甲,窈窕成熟的身段被轻薄的装甲勾勒出浮凸的曲线。 她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荧幕里无数条相互纠葛的崩坏能路线,这些崩坏能随着洋流的四散在大片的海域。 就连算是遥远的神州海岸线都已经因此出现了崩坏迹象,甚至凭借着这份余波琼华市已经出现了疑帝王级的崩坏兽,那么深海之下的恐怖就更加难以想象。 最基本的,有很多动物被崩坏能塑造成了离奇的异兽。 她们放入海底的侦测器几乎存活不到三分钟就被无数的崩坏兽撕裂成粉末。 这是很不正常的状态,正常的崩坏兽不会在乎一些微小的事物的漂浮在自己的视野里,不如说不会这么敏感。 只要不裹挟着崩坏能的机械仪器,在它们眼里好像明显的如一座座黑暗里的灯塔,想要通过科技的手段去安全的探测遗迹具体的入口,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量塔姬子蹙眉问道: “这深海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遗迹?竟然可以散溢出这么多的崩坏能,多到了这种离奇的程度。” 此时四个女孩也已经穿戴好了女武神装甲,她们乖巧的站在后面,一同观看着大屏幕的数据,没有发表意见。 毕竟情况紧急,几乎没有多做解释,几人就被召集来开始进行任务。 在德丽莎再三强调这次任务十分危险后,几个女孩还是依旧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答应。 或许各自的原因跟理由都不一样,但她们无疑都对崩坏有着憎恶,经历了圣芙蕾雅学园的一段日子后,德丽莎有关于守护的理念也很好的传达了她们的内心。 或许关于这方面的教育,选择身心力行,努力向着一条道路上前进的德丽莎具备着常人所不拥有的强烈感染力。 即使是其中某种意义上最顽固的佐藤由乃和稍微次之的布洛妮娅,都被在内心里埋下了种子。 不过对于此刻的两人心中,前者估计抱着磨砺自己的心态更多,后者就有点芽衣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的意思。 当然,布洛妮娅无疑是合格的战士。 这和她自年幼时就遭遇的经历有关,比起战斗的次数,四个人里面也只有琪亚娜能超过她。 琪亚娜有些不老实的踢着脚,她按捺不住性子对沉默的几人悄悄搭话道: “由乃,芽衣,布洛妮娅。你们说,这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可以造成这样离谱的崩坏能波动走向。” ”我看屏幕显示的数据,如果继续保持这个趋势的溢出,最多不出三十天,附近国家的海岸线都有可能产生大量的崩坏兽。” 佐藤由乃认真思考后,得出了结论: “大概是外星人的武器?” 布洛妮娅扯了扯她的衣角,幽幽说道: “由乃姐不能被笨蛋琪亚娜传染,这种明显离正确答案很远的回答,是不行的。” “还有,笨蛋琪亚娜。你的数据统计明显错误。” “指正,是不出372小时51分钟,误差只会在五小时以内。” 琪亚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 “那种数学题谁要做的这么仔细啊,差不多就行了嘛,反正之后数据肯定会变的,算了也白算。” “不过由乃的回答也是不行,外星人什么的,这不是一点想象力都没有吗!” 佐藤由乃笑着摸了摸布洛妮娅的脑袋,说道: “这不是把话题开展的更多吗,我也有好好听课的。” 说罢,她转首看向旁边的雷电芽衣问道: “芽衣,你觉得呢?” 雷电芽衣想了一下,说道: “嗯~可能里面是前文明的一个大型仓库?全都是类似崩坏结晶一样的高度凝聚的崩坏能能源。” “然后现在因为时间过于久远,所以管理的设备出问题了,导致崩坏能结晶大量损坏溢出,才变成现在这样?” 布洛妮娅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虽然芽衣姐姐想的比较多,这个答案也比外星人靠谱一点,但是里面有很多逻辑不通顺的地方。” “所以应该会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芽衣笑着说道: “那我们就等着姬子老师和我们解答吧,我想她一定可以给我们一个答案的。” 不远处。 德丽莎翻开了档案,她拍了拍手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后,说出了琪亚娜她们一直在讨论问题的答案: “这次遗迹的正体,是一具审判级崩坏兽的躯体。” “在几千年前的神州大地,名为蚩尤的审判级崩坏兽肆虐于那片大地上。” “被那个时候的神州人民称之为黄帝的姬轩辕,是拥有着天然圣痕的战士,也正是她拿着疑似神之键的轩辕剑,击败了蚩尤。” “最后她将其封印于九幽深处,这次的崩坏能泄露说明蚩尤的生命力很顽强,即使过去了这么悠久的岁月,它也一直在尝试着去突破姬轩辕的封印。” 女孩的神色变得阴沉,她已经明白这次任务比想象中更加危险,审判级的崩坏兽已经是脱离常识的级别。 而从蚩尤泄露的崩坏能数量进行推算,就能明白这头审判级崩坏兽,恐怕体型会极为庞大。 而到了那个体型,即使德丽莎拿着犹大也难以进行有效的做战。 届时,或许休伯利安就是最后的武器。 但比起这些困难的险阻,她更担忧的是自己学生的性命。 可作为一个合格的女武神,德丽莎成功的压抑住种种心思,继续说道: “总之,现在看来它已经快要成功了。” “所以这个九幽就是我们现在的目标,我们的任务是,进去九幽,找到轩辕剑和天然圣痕带回来。” “最后,彻底杀死蚩尤。” 153.权能的一百种用法。 经历过圣芙蕾雅学园的课程熏陶,在场的几人都能明白其中的关键。 琪亚娜,布洛妮娅和芽衣,本身都明白姬子的身体状况,而佐藤由乃更是清楚除了姬子本人之外,苏青安也遭受着人工圣痕的困扰。 甚至身为拟似律者的本能还能让她在长时间待在学园的日常中,清晰的感受到一些同学和老师皆是如此。 天然圣痕意味着什么? 它可能带不来多少实质上的事物,但它的存在却能带来希望。 一份裹挟着无数人命运的希望。 而这就已经足够了。 几人几乎忽略了审判级崩坏兽这样具有冲击性的事实和前路的重重危险。 天然圣痕这四个字好像有着魔性的魅力,让人为之心神摇拽。 佐藤由乃暗自想到。 如果……拿到它的话,或许可以帮到他一点也说不定。 德丽莎放大了屏幕上的地图,细化到了她们所在下方的地段,指着其中一个红点,继续说道: “智能计算机已经排除了很多大概率不是九幽入口的地方,现阶段探测仪没有办法在海底无数的崩坏兽中存活。” “所以只能让你们亲自下去一一侦查判断这些入口的真假。” 德丽莎的表情变得严肃,她点开一份文件,投放在了荧幕上: “具现在海底崩坏兽的行为分析,它们应该不会攻击带有着崩坏能的活物。” “你们都是女武神,体内多少都会留存着崩坏能,所以按照理论上,它们不会去刻意攻击你们。” “至少,不存在成群结队共同追杀的可能性。” “但是考虑到它们的性格变得十分暴躁,所以下水的危险实在不算太小,事到如今,即使让你们退出肯定也不会答应吧?所以就谨记小心行事。” 琪亚娜一脸自信,她说道: “本小姐姑且也是在大西洋里乘着季风顺着洋流,一路绝地逃亡过的经验。” “这点困难我怎么可能会怕?” 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在吹牛逼还是说真话,但某种意义上可以让人半信半疑这一点就已经很厉害。 德丽莎满头黑线,她无奈道: “知道琪亚娜你厉害了,但是你听人说话能不能听全唉,关键是后半句,给我小心谨慎。” 她抚额说道: “算了,现在不是说教的时候。” “在你们下水前,我觉得你们之间有必要更加了解一下对方。” “关于由乃的曾经经历,和芽衣的目前状况。” “只有在了解了这些后,你们之间的配合才能更加完善。” 面对着几人的目光,佐藤由乃和雷电芽衣沉默了一下以后,同时说道: “我是拟似律者。” “我是第三律者。” 琪亚娜和布洛妮娅幽幽对视,只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同层面的信息量。 或许等快进到大家都是律者的时候,几人回忆起今天的一幕会感觉到更加奇怪的地方。 …… 三十分钟后。 原本就已经紊乱的生态圈被一股外力再次撕扯的支离破碎。 无数藤蔓包裹成巨大的球状物,堆叠出的恐怖质量,它从千余米的高空直接落下,期间千百颗种子不断发芽生长出其余的藤蔓如汇入河流般加大着这颗球体的重量。 “———!” 剧烈的轰鸣已经彻底打碎了这片深海的安宁,被感染成崩坏兽的海底生物完全诞生不出任何敌意就纷纷朝着其他海域逃亡。 那种级别的崩坏能波动在它们的眼中就是要更强大的崩坏兽进行警告的信号,除非其中有着可以与之相比的崩坏兽,不然这颗球状物注定一路畅通无阻。 即使是崩坏兽也有着自己本能的生态圈,而遵从弱肉强食的法则,进行一定程度的屈服,更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 佐藤由乃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粗暴而毫无保留的使用了权能。 这片海域完全是无人地带,德丽莎可以肯定奥托不会知道这里的事情,这也是她允许女孩进行这样乱来行为的理由。 而在中空的球状物内,几人此时正面面相觑,她们坐在一张张藤蔓构造成的安全椅上,翠绿色的崩坏能光点作为灯饰,让环境不再昏暗。 她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这份力量的奇特和强大。 布洛妮娅总觉得佐藤由乃比起什么拟似律者更像是魔法少女,虽然这种考虑方向很不符合她平时一贯的理性思维,但或许这也是她身上天真可爱的一面。 和琪亚娜早感觉到佐藤由乃身上有了剧烈变化一样,在这么长的日常相处中布洛妮娅也能发现女孩身上的异常。 而本身作为律者的雷电芽衣就更是如此,她和佐藤由乃之间几乎见面的时候就互相感知到了对方可能不正常。 所以这次身份的暴露,对四人的相处而言几乎毫无影响。 可能唯一感觉到真的羡慕的就是芽衣,身为律者的她对自己本身的力量毫无操控的余地,反而是作为拟似律者的由乃更可以随心所欲一点。 不过在这次看到由乃无比熟练的操作后,雷电芽衣的内心也第一次诞生出了能不能将律者力量化为己用的想法。 之前她总是认为这份力量是罪恶的存在,那就像是被塞进一颗身体里的烈性炸药,你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担忧于什么时候它会爆炸,而不是想着该怎么去利用它存在的本身。 因为那太过于异想天开,也太过于困难了。 律者是人类最大的死敌,哪怕此刻乖乖顺服也可能随时背刺暴走。 但即使前路漫漫,雷电芽衣也绝对不会放弃希望。 佐藤由乃看着手上仪器所展现的地图,现在外界的藤蔓就是她的视野,她凭借着对应地图来微操载具的落下角度。 以源源不断自拟似律者核心传递的崩坏能为推进器,藤蔓塑造成相应的形状和结构,从而控制前进左右。 这些都是在休伯利安上通过智能计算机所推算出的科学结构,通过那些真实的立体几何数据,佐藤由乃耗费了大量崩坏能完美还原了一切结构。 而以如此代价造成的成果就是,她们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同时还避免了不必要的危险。 佐藤由乃在符华那里经历的苦修终究还是有了不错的结果,以往的她难以完全复制出这样精细的崩坏能操控。 她启唇说道: “成功接近一号点,要直接撞进去吗,姬子老师?” 无量塔姬子颔首下达了命令: “直接撞进去,我们没有时间浪费了。” 蚩尤正在持续挣脱封印,没有人会知道这头审判级崩坏兽究竟什么时候会彻底离开这座为它精心打造的古老囚笼。 而如果在她们没能拿到天然圣痕和轩辕剑前,它就成功脱离封印。 那她们不仅仅要面对一个不再是靶子的审判级崩坏兽,还要在无穷无尽的深海中费劲心思寻找着因此遗失的天然圣痕和轩辕剑。 为此她们现在必须争分夺秒。 于是顺着这份势能和崩坏能的推动,藤蔓构造出的载具猛然一头扎进了看似普通的岩层之上。 其中暗藏的崩坏能受到刺激迸发出如飓风般咆哮的震动波,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在几人的耳畔,佐藤由乃咬牙再次提高了崩坏能的输出。 这样的崩坏能反应…… 假设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崩坏能涡点,绝对不可能会有这样剧烈的反应。 她们走大运了,第一次的侦查就迎来了正确答案。 这里,就是九幽的入口! 球状物的后背藤蔓已然全部燃烧,大量的海水涌入内部,但安全椅和氧气设备则让几人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就适应了状况。 琪亚娜磨擦了一下双腿,这样冰凉的触感突兀涌入还是让人有些不适应。 在她的眼前所呈现的视野都是一片浓郁的漆黑,之前用来做灯饰的崩坏能光晕也被涌入的海水冲散,不断剧烈晃动的载具让感官持续为之感到眩晕。 作为操控者的佐藤由乃则是更加难受,她强自压榨着自己的精力控制住对安全椅的加固,让几人不要被震波拍打出的洋流分散。 她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失联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现在载具之所以没有彻底崩溃,纯粹是因为她在用崩坏能御使着权能在不断的进行藤蔓的修复和生长。 在暗无天日的深海之下,她的权能好像也没有在地面上可以运用的这么灵活自如,甚至有些晦涩艰难,导致需要拟似律者核心压榨出更多的崩坏能进行不断的试错。 这个球状物的载具是在休伯利安上就已经构建好的,若是放在深海之下凭空构建,即使佐藤由乃进步了很多,也难以做到。 可以说为了节约时间和其余路途上的危机,佐藤由乃作为一个主要战力,她还未进入九幽就已经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但所带来的结果是值得的。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声响终于开始远去,那些震波导致产生的错乱洋流也影响不到现在的几人,视野之内传来了些许的光亮,告诉她们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崭新的地方。 以这样粗暴霸道的方式。 佐藤由乃顺势解除了已经几乎是残骸的载具,她利用着其中一部分的残骸化为安全绳一样的存在紧紧把几人维系在了一起。 随后女孩在落地前用权能塑造出了一个巨型的柔软花苞,她凭借着藤蔓绳索拉着几人一起坐上了这个缓冲垫,最后毫发无损的成功进入九幽。 一套流程可谓行云流水,十分流畅。 布洛妮娅躺在花苞里,她面无表情的侧过小脸,看着佐藤由乃,那双灰色的眼睛里已经满是小星星。 “由乃姐,好厉害。” 佐藤由乃无力的瘫在花苞上,她回应道: “我现在没力气了哦,之后要布洛妮娅来保护我了。” 小女孩笃定的说道: “布洛妮娅,会保护好由乃姐的。” 琪亚娜已经拉着芽衣跳下了花苞,她用着手电筒照亮着四周的光景,惊叹道: “这里好大啊,就只有一些像是鬼火的慎人东西晃悠悠的,还是黑布隆冬的。” 雷电芽衣无奈道: “琪亚娜,别乱跑啊,现在可是任务时间。” 白发女孩一脸正色道: “我才没有乱跑呢,芽衣。我是在找线索,都说这里是遗迹了,那肯定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总不可能全都是没用的石头吧。” 还未等芽衣继续说话,琪亚娜好像看见了什么,她用手电筒指着一个角落说道: “那是什么?” 残破龟裂的墙面上满是古老的文字与抽象的画面。 无量塔姬子瞥了眼发现了这些的琪亚娜,则是先自顾自的开始从背包里检查着带过来的仪器,她在初步检查完发现没有问题后,叹息说道: “琪亚娜,那些可都是珍贵的历史记载,你可别玩坏了。” 白发女孩默然的收回了自己差点触碰到墙面的指尖,一本正经的说道: “当然,姬子老师。” “我琪亚娜•卡斯兰娜,可不是这样玩忽职守,不遵守纪律的人。” 雷电芽衣幽幽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表示警告,这个人和以前对比起来,简直变得活泼过头了。 无量塔姬子开始拿出仪器将这些壁画全部记录上传到休伯利安上的资料库里进行分析对比。 她之前就确认了信号依旧没有随着进入九幽而断绝,和德丽莎的通讯应该也能勉强维持,但在和她报告前将这些数据传输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没有人可以保证信号什么时候会断绝,这个地方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所以无量塔姬子只能遵循最基本的优先原则进行工作。 这次进来的途中和这个开局都十分顺利,希望之后也能如此吧。 女人瞥了眼几个女孩的反应和举止,唇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了微笑。 真是一群有趣的学生,也为此她这个队长必须负起把她们全部带出去的责任。 做着枯燥的录像工作,无量塔姬子也不经意间会开始思考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 小家伙这个时候应该在神州休息度假,希望他不要在那几个沿海的城市游玩吧。 不知道他和符华的进展如何了呢? 几人在九幽踏上的旅途就此开始。 无量塔姬子此时还不明白她之后所要面对的,会是何种结局。 154.帮我对她说,我喜欢你。 风流被撕裂的喧嚣盘旋于耳畔,少年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光景,沉默不语。 在他对面正坐的是一位服饰不如以往煽情的女仆小姐,她穿着女武神装甲,铁灰色的镰刀放在身侧,锋刃流转着森森寒芒。 她眉宇间暗藏萧杀,就仿佛随时都会奔赴到下一个战场。 丽塔瞥了眼苏青安的神情,和从前一样,她依旧看不透这个少年内心的所思所想。 他抱着自己从圣芙蕾雅学园里拿来的剑匣,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除却玻璃上反射而出的阳光,就再空无一物。 没有情绪,没有波动。 可作为战士的素养还是能让丽塔明白,苏青安的异样。 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内敛的意志就像是一道被熔炼了千万次的钢铁,被击碎被斩断被践踏,又再次被灵魂内的炙热和冷漠的倔强,逐渐以安忍不动而咬牙切齿的姿态,凝结成全新而一如既往顽固的铁块。 很奇怪但是又很贴切的形容。 这是她偷偷下的判断。 丽塔之前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已经了解苏青安很多了,即使是和苏青安朝夕相处的那几个人也不会比她更了解他。 但到了现在女仆小姐也不得不承认,或许她依旧看不清少年心中翻滚不休的如渊似海,究竟是为何物。 他和幽兰黛尔大人有点像,只是区别于幽兰黛尔大人的信念。 苏青安所目视的未来和结果都过于狭小而悲哀,他像是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却又有着大部分乐观主义者都不具备的热枕和对生命的倔强。 即使他们所注视的角度和方向截然不同,但那份决意向前的姿态,却总是多少有些相似。 “苏先生,您要换上主教大人为您准备的装甲吗?” “算算时间,大约十分钟我们就应该可以和休伯利安号成功会和。” 苏青安闻言,说道: “好,麻烦你了。” 他们所在的载具正是那日丽塔乘坐过的私人飞机。 丽塔所说的装甲是奥托最近才为他开发出的,它盛放在散发着蓝色光辉的透明仓中,安静的等待着使用者的到来。 因为时间紧促,而且那个男人本身也不期待自己能给予少年多大的助力,所以论效能和最普通的制式女武神装甲的相差无几。 在圣芙蕾雅学园里苏青安已经基本摸准了女武神装甲可以给予女武神的加持究竟有多少,换算过来的话,大概可以让常态的自己不使用【千星】就能杀死崩坏帝王。 然而这点增幅在动用圣痕后却显得杯水车薪,苏青安没有拒绝纯粹是因为他明白这件事情的巧合有一部分原因是出自奥托的手笔,那他自然也没必要拒绝这个始作俑者的一点点小小的帮助。 苏青安并不期待装甲增幅输出,但可以抵御一些攻击的防御力本身就有穿上的价值。 透明仓里,在机械臂的辅助下,少年穿戴好了这套通体漆黑色的装甲。 和一般女武神选用贴身轻便的设计不同,奥托本人似乎明白苏青安的缺陷,他将大部分功效都加注于防御方面。 除此之外似乎不知道是早有所料,还是临时改造,这座装甲还有内循环的呼吸系统,配合上出自同一手笔的头盔链接,理论上不需要外界氧气补充,他就能独立在水中生存24小时以上的时间。 少年漠然站立在原地身穿装甲的模样,像是一个屠龙之后披上了龙鳞的勇者。 狰狞且厚重的设计感,会勾勒出崩坏能流动过迹象散溢出血色微光的种种纹路,这副铠甲上刻印着赞颂着胜利的古老诗歌,各种细节都十分考究,让人不经意间能明白制作者在创作过程中内心所赋予的意义。 胜利。胜利。胜利。 胜利是构建历史的前提,胜利是给予败北悔恨的对标,胜利是太多神话里注定走向的结局。 奥托…… 你想要我赢啊。 真是恶趣味,可所谓英雄败北,不也是史诗感所必须的一幕吗? 我只求……不留遗憾即可。 苏青安再明白不过了,那座遗迹里必然有着让自己必死无疑的某种事物。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要来。 如果连燃尽一切可以登临A级之上的自己都会必死,那姬子姐呢?琪亚娜呢?由乃呢? 还有那个背负着成为第三律者宿命的少女,那个喜欢在咖啡里加棉花糖的小女孩。 是啊。原本的命运轨迹里都没有事情,她们现在也会理所应当会安然无事的。 里面有两个律者,一个拟似律者,一个战斗经验丰富A级女武神,一个战力不下于A级的存在。 哪怕很半吊子,但这样的阵容要出事也着实困难。 没错,只要抱着这样的念想去欺骗自己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可苏青安没有逃。 而在外人眼中少年内心所忧虑的命运,所畏惧的未来,都是没有道理,没有源头的妄念。 即使是奥托也不觉得她们会在里面全军覆没,可只有苏青安明白。 真实的世界里,总是有些道理难以解释,而人生中也总有些战争,你注定要单枪匹马去面对着那些人山人海。 你没办法和人解释,所以独自承担也是应有之事。 至于是输还是赢,他不知道。 苏青安只明白,逃了会后悔。 那就不能逃了。 但他一直以来努力走到了这里,或许唯独这一次,苏青安是有想过要逃的…… 大脑里闪现过那双青海摇拽的眼眸,苏青安戴上了头盔,伴随着链接进槽位的声音,扭转着某种钢铁的清脆声一并响彻。 少年唇角轻掀起的弧度消弭于无,再也没人看得见他的神情。 丽塔看了眼苏青安现在的模样,轻声说道: “看起来很合身,不过倒是辛苦苏先生承受一些主教大人的兴趣爱好了。” 苏青安瞥了眼手上的护甲,并不影响挥剑,他说道: “无碍。” “你问学园长要数据了吗?” 丽塔递给了苏青安手上的记录仪,她说道: “她们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成功抵达了九幽的入口,这里面是一路上信号没断联前留存的细节报告和数据,还有相应的地图。” 苏青安接过仪器,问道: “她们失联了?什么时候。” 丽塔思虑一下,说道: “海底的信号一直断断续续,这些数据也是分次传上来的,所以失联按照之前的现象是正常情况。” “如果要问距离上一次信号没有断开是什么时候,应该是二十三分钟。” 苏青安在内心默念,二十三分钟吗? 少年打开了剑匣,拿出了【定风波】,将这把剑藏入背脊后的装甲暗槽处后,他抬首说道: “我们可以准备分开了,丽塔小姐。” “对了,这道剑匣你可以帮我带回圣芙蕾雅吗?里面有着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女仆小姐似乎有些惊讶于苏青安的要求,她先是接过了剑匣,表示答应般后,问道: “恕我直言,苏先生是觉得自己有可能回不来吗?” 苏青安想了想,说道: “女武神在出任务前,是会写遗书的吧,至少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会写,之后如果还有继续任务的机会,也会视情况而添加或许改掉那封遗书的内容。” “战士就是这样的,每一次出征都要做好死亡后的结果。”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继续道: “但这样的理由应该是瞒不过丽塔小姐的,所以要说真正的理由的话,那只是单纯的预感而已。” 丽塔看着剑匣上面的画面,那是枯荣凋零的古树。 枝桠低垂,翠叶熔灰。 她轻声说道: “战士的预感,可是很准的。” 少年望着剑匣,隐藏在盔甲下的面容泛起了柔和的笑意,里面是他很久以前就准备的东西。 他想,或许唯有放在这道剑匣的东西,是必定会被人看到的。 苏青安问道: “丽塔小姐,是要去神州沿海的战场吧。” 丽塔颔首回应: “没错。” 飞机的移速逐渐降低,距离那片海域的坐标已然十分接近。 只需要一分钟不到的时光,他就将独自前去最孤独黑暗的深海。 少年轻声说道: “如果丽塔小姐见到hua的话,帮我带一句话吧。” 女仆小姐抱着剑匣,她看不透苏青安此时说这话的面容和神情,但他说这句话的口吻和之前的平淡全然不同,那像是下意识放轻的语调,每一个音阶都按压在最温柔的地方。 “请说。” 苏青安回忆起了那短暂而悠然的时光,轻声说道: “我从五万五千年前,就喜欢你了。” “没能亲自说出口很抱歉,hua。” 丽塔•洛丝薇瑟怔怔不语。 她以前总是觉得,像是符华大人那样的人,应该会一直孤身前往至不可追溯的彼方。 但现在好像有一个比她还要倔强的人,在明知道一切后依然选择了跟上了她的步伐。 良久,她问: “这是表白,还是遗言?” 苏青安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回不来了,那就请麻烦你帮我代为转达吧。” 丽塔安慰般说道: “苏先生,没有这么多如果。” “您会活着回来,然后亲自对符华大人说出口。” 她紧接着开了个玩笑: “到时候,我会来给您打助攻的。” 苏青安轻轻喃语: “到时候吗?” 他明白这位本性温柔的女仆小姐已经记住了他的话语。 然而这就足够。 这座载具停留在了海面上千米之余的高空之上,苏青安明白,时间到了。 少年默默与丽塔擦肩而过,走向了舱门。 她问: “不去和德丽莎大人先会面吗?” 苏青安没有回头,他继续向前走去,回应道: “不用了。情况紧急,学园长会理解的。” “最后。祝你武运昌隆吧,丽塔小姐。” 说罢。 他拉开了舱门,一跃而下。 少年的躯壳就此垂入了云海,他像是宣纸上唯一渺小而不断淡去的黑点,离开了丽塔的视野。 女仆小姐的心神在黑点彻底消弭的刹那为止摇拽了片刻。 不知为何,在听闻了少年的话语后,她也觉得或许这一幕就是诀别。 而在不算漫长的女武神生涯里,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诀别。 只是可能……假设这次真的就不会见面了。 她多少会觉得更可惜一点。 因为,无论是符华大人还是苏先生。 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只是有些时候,大家都身不由己罢了。 …… 从高处落入海面时,苏青安斩出了剑刃,如游鱼般自然的弧线卷起万千银色的浪花,顺利切割开了海水,平滑的切口如笔直的轨道。 仅仅是刹那之间,少年就顺着这道只存在短暂光阴的空隙成功落入海水。 装甲的存在,成功让他的力量彻底脱离常态。 而极致的技艺则是发挥良好的关键,苏青安几乎没有进行任何适应的过程就已经仿佛和这套装甲一起身经百战。 苏青安的双眸前浮现出一堆数据的图标,之前丽塔给他的记录器被装载在了装甲的身上,自行链接到了头盔上的虚拟屏幕。 通过语音识别,它还能实现其余更为有效的指令。 只是现在,少年只需要它当个合格的路标。 正常的游泳速度无疑不能达到他的心理预期,为此崩坏能的辅助是必须的,如果是以前的话,他可能需要不断的使用【定风波】在背后不停息的使出剑型才能达到推进速度的效果。 但现在有这套装甲,很多事情就不必如此麻烦。 崩坏能随着心念如潮水在周身涌动,被凛祝福过的【定风波】和装甲都有着隔离崩坏能对自我造成伤害的作用。 所以即使苏青安如今处于普通阶段,他也能稍微肆无忌惮一点的使用崩坏能。 漆黑的装甲全身伴随着崩坏能的律动,流淌着血红的脉络,少年头盔外层的双眸则表露出相应的色泽。 在不断靠近深海的地段里,苏青安的模样更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手握着岩浆的权柄。 他低语道: “第三层功率,增压推进,启动。” 【Asyouwish,sir】 于是,无声的轰鸣弥漫在四周。 恶魔裹挟着万千流火,如流星般肆意横行的冲向九幽。 155.帕凡提,轩辕剑。 和之前进来时,悠游自在于空荡的巨大回廊,游览着那些历史遗留物,进行着枯燥而乏味的工作不同。 仅仅是发掘遗迹的第三十八分钟,几人就遇到了大量的战车级崩坏兽,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无量塔姬子并没有选择贸然朝着不熟悉的方向逃亡。 可直接选择战斗却会消耗大量到时间和体能,为了避免团队遭遇除却崩坏兽外其余因素的危险,佐藤由乃选择了再次动用权能。 总而言之,就是女孩开了一波大,将小兵成功全部清除。 和之前在深海里面对的压强阻力不同,遗迹内部是正常如地表一般的空间,虽然依旧没有生命的迹象让佐藤由乃的权能受到了制约,可仍然比之前在海洋中来的自由。 为此她没有消耗多少体力就干脆的杀死了所有的崩坏兽,但之前精细操控崩坏能导致的体能消耗却再次严重起来,显然如果不是在神原村山林里那样的地带,佐藤由乃的战斗力无疑不能到达那样夸张的境界。 可即使如此,作为一个定位应该是奶妈的战友,佐藤由乃已经超常发挥了太多作用。 之后的遭遇可以说是接连不断的危险,先是地面上离奇的不断凹陷和天花板上不断滚落的岩石让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的小队措手不及。 随即,在地面发现了神州文字的琪亚娜和几人收集到了各处的信息数据,才发现这是遵守着神州八卦图规律的阵法。 最后由布洛妮娅对比数据库,才成功破解了阵法让危机暂时解除。 排除之后的种种波折。 在来到九幽的第二个小时三十八分钟。 小队五人成功来到了一座古老的祭台。 说是祭台,但这只是指这里最中心的部分。 其余的地面像是一个大型的广场,高高的穹顶几乎有千米之遥,让人惊叹于这深海之下的广阔。 但明白这里极有可能是蚩尤体内的小队看来,这却确实可以重新评估这头审判级崩坏兽大小的一个重要数据。 很显然,蚩尤的大小已经远超她们的想象。 哪怕有着之前崩坏能流动数据参考进行的考证猜测和各种假说作为缓冲这个事实的信息,但当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们才更感觉必须刻不容缓的完成任务。 而眼下,她们的目标之一。 轩辕剑就沉默的坐落于祭台的中央。 祭台之上有着一道氤氲着的金黄光束,它落在这柄承载了悠久岁月与历史的黄铜古剑之上,像是安抚着古剑这千百年来间遭受的孤独与寂寞。 淡色的崩坏能护罩如薄雾般环绕在轩辕剑的四周,仿佛无所旁依的幽魂游荡在魂归之所。 就在几人打算试探性的接近之际,轰鸣幽幽的从墙壁处传递而来,浓烈如烈火般耀眼的崩坏能反应刺激着神经,旋即震耳欲聋的咆哮在未看见来敌前就已经刺痛耳膜。 两头如白象般庞然大物踏着沉重的步伐,从墙壁上突兀打开的门扉中走出。 其中一头是熟悉的迦尼萨,琪亚娜在曾经的虚拟战场和苏青安的口中都听闻过这头崩坏兽的资料。 还有一头通体呈现出黝黑和冰蓝色交织的诡异色彩,它隐隐间比旁边的迦尼萨更为庞大,裹挟着寒流的崩坏能具备更恐怖的杀伤力。 比起较为弱小并且熟悉的迦尼萨,这头帝王级崩坏兽无疑要更加难缠恐怖。 迦尼萨的上位变异体———帕凡提。 琪亚娜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她震惊道: “是帝王级崩坏兽,而且还是两头。” 无量塔姬子肃穆道: “不是一般的帝王级崩坏兽,那头崩坏兽是……帕凡提!是学园长以前初次任务时候就遭遇过的帝王级崩坏兽。” 姬子没有明说目前的危机究竟有多严重,但是在场的几人都对此心照不宣。 按照正常女武神编制来看,仅仅是帕凡提就已经是足够让一个有A级带队的正常编制全军覆没的恐怖敌手。 再加上一个迦尼萨,场面已经愈发得雪上加霜。 布洛妮娅的身旁重装小兔已经进入了戒备模式,她冷静说道: “按照神州沿海地区已经出现帝王级崩坏兽的情况,遗迹内部没有帝王级崩坏兽才是奇怪的事情。” “两只帝王级还在预期的范围内,按照帝王级的少数数据对比的生态习惯,这两头帝王级形态相似,几乎同属一个族群,所以才能彼此相安无事。” “也就是说,这应该就是最后的敌人了。” “大家,我们速战速决,这里很多的建筑物都是崩坏能的结晶体,可是随着这两头崩坏兽的出现,大量的崩坏能持续的往这里汇聚。” “汇聚之后会发生什么,布洛妮娅并不清楚,但是那些崩坏能结晶体却会直接破碎,导致后路断绝。” “届时,哪怕拿到了任务目标。我们也出不去了。” 无量塔姬子漠然的抬起手中大剑,说道: ”布洛妮娅说的没错,准备战斗吧,诸位。” “就和我曾经在学园里教导你们的一样,生死之战,请务必全力以赴。” “还有,活下去。” 战斗由红发女人奋勇向前的背影和斩钉截铁的话语,拉开了序幕。 ———————————— 时间转到正常的如今。 丽塔坐在私人飞机的沙发上默默计算着到达战场的时间。 即使以这样超过箭矢的极速撕裂天边的流云,需要再次赶到神州沿海也需要接近一小时。 来回两小时的路程,已经足够决定很多事情。 关于九幽之下的具体情况,丽塔也只是在和德丽莎交接信息的时候才明白了一点。 出于习惯与好奇心。 还有那S级女武神有权知晓任务信息的前提,女仆小姐在将记录仪递给苏青安前就复制了一遍这些信息,而在代号九幽的任务过后,这些信息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按照道理来讲,丽塔在瞥几眼后就会选择删除。 可…… 或许。 她可以做些其余的事情。 女仆小姐将这道信息发到某人的邮箱。 她望着窗外的光景,轻声喃喃道: “其实,我还蛮喜欢符华大人的。” ———————————— 战斗很惨烈。 琪亚娜曾经以为帝王级崩坏兽和模拟战里也不应该会相差太大。 可现实却狠狠让女孩意识到了什么叫数据更新和个体差异。 作为曾经在模拟战里单杀迦尼萨成功的琪亚娜而言,这场战斗远比她想象中得还要困难得多。 其理由在于,崩坏能正在源源不断聚集于这个巨大的广场,大部分的崩坏能流向全部不知所踪,但是有一部分的支流则如泉般涌入两头崩坏兽的体内。 作为本质上由崩坏能构建而成的生物,这番举动就像是给游戏里的角色不断回蓝条加血槽。 模拟战和真实战场有何不同且先不谈,但是这个要素就已经几乎可以给正常的女武神编制小队判定了死刑。 在没有外界武器的支援下,正常的编制武器罕有以一次性爆发输出的功效型,基本以游走消耗最后抓到破绽,锁定胜机的方式落幕。 但这个操作显然没办法在这个情况下复制出来。 而其中作为主要牵制战力的佐藤由乃,权能更是被帕凡提克制的没有脾气。 这个与世隔绝,毫无生机的深海遗迹里没有任何可以借用复苏的植被,每一次的催生消耗的都是百分百的崩坏能和权能塑形,植物生长的速度完全比不上寒冰冻结的效率。 简单来说,她被克制了。 之后在整个小队的掩护下,佐藤由乃几乎拼着权能枯竭的代价,霸道的催生出了千百道古树,一时之间这个偌大的广场,被繁茂的枝叶所覆盖。 在离地表不知多远的深海之下,女孩以权能创造了这片生机勃勃的同时也暗藏杀机的森林。 而这片繁华仅是存在了数息,就被她亲手毁去,森林间的所有古树眨眼间被扭曲成蜿蜒盘旋的游龙,它们遵从着权能的指挥将迦尼萨和帕凡提层层束缚,彻底禁锢。 即使源源不断的崩坏能让寒流与崩坏能的光束炮几乎毫无间隙的持续输出,但更不讲道理的权能凭借着这次拟似律者核心的最大输出功率直接干脆的将两头帝王级崩坏兽固定住了所有自由,期间的攻击都被庞大数量彻底压倒。 那如象牙般的巨大兽牙被古树纠缠的过程中折断,迦尼萨想发出哀嚎却被孢子在张开的口腔内诞生出的参天古树直接憋了回去,剧烈的崩坏能聚集波在它的体内造成了反向输出。 而帕凡提的寒冰铠甲更是被细小的种子和枝桠一点点钻进缝隙,慎入崩坏能塑造出的诡异血肉中持续的生根发芽在里面不断生长。 可面对着这样的苦痛,那双没有理智和情感的兽瞳只是漠然而暴躁的盯着敌人的到来,仿佛在压抑不住的低吼中,这头崩坏兽依旧在伺机寻找着杀戮的时机。 帝王级崩坏兽是不会流血的,和一些由动物直接塑造成的崩坏兽不同,帝王级崩坏兽的生命形态和躯壳构造已然不是正常生物的范畴。 哪怕遭遇了这样的致命伤势,它们的神经系统都仿佛没有装载感知痛觉的部分,那些吼声与其说是哀嚎不如说是纯粹的愤怒。 零星的崩坏能颗粒不断在伤口处如雾气涌出,按照正常人类的理解,这应该就是它们受伤的证明,可在高浓度的崩坏能不断输送的环境下,佐藤由乃没办法杀死它们。 甚至即使是禁锢住两头帝王级崩坏兽,也只是一时的有利局面。 假设佐藤由乃是单人作战,那她几乎必败无疑。 可她有队友。 琪亚娜正在开枪,放在这个场面下这个行为看起来有些可笑,一整个茂密的森林所化的囚笼才能勉强暂时关住这两头庞然大物肆虐的爪牙。 对比起它们躯壳子弹只能造成针眼大小的伤口,这个行为更像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发泄手段。 但女孩的目光坚定,她每一枪的弹道看似无迹可寻,可确是在遵守着她自己内心所需要的结构图案。 琪亚娜手中的双枪不断冒出火舌,炉火纯青的枪斗术和超人的直感,几乎让她不需要瞄准就能达到完美的精确度。 每一枚子弹都压在上一枚之上,那像是一把把由子弹塑造成的匕首直入迦尼萨和帕凡提的心脏,可崩坏兽又哪里来的要害? 心脏?或许它们的身体结构里真的有这个器官的存在,但这绝对不是决定它们存亡的关键。 女孩和崩坏兽战斗交手多年,她不可能不明白这些道理。 可在这漫长的一分钟内,她却开了看似毫无意义的数百枪。 但假设有人可以计算出弹道画出所以轨迹,最后在透视看见两头帝王级崩坏兽的体内,就能震惊的发现琪亚娜究竟在干一件多么离谱的事情。 她所发出去的每一枚子弹都在通过上一枚子弹,微调出奇异的轨道,然后成功的在两头帝王级崩坏兽的体内画出了两道一模一样的子弹回廊结构。 更准确的说,女孩用手中的枪在迦尼萨和帕凡提的体内用子弹画出了两个完全一模一样并且层次叠加的圆,那射出去的最后一枚子弹和最初一枚子弹都成功相拥。 神乎其技的操作。 苏青安的枪术课是满分,可琪亚娜压根就没去修过这门课,西九条沙罗都直言她不需要任何教导。 她的枪斗术已经自成一派,甚至不再是齐格飞教导她的卡斯兰娜枪斗术。 事实上,那个男人所教导琪亚娜的东西本身就残缺不全,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时间教导完琪亚娜就不得不选择离开。 琪亚娜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什么完整的卡斯兰娜枪斗术?她根本不需要。 女孩只是咀嚼着这些基础而零碎的奥秘就自己本能的推导出了自己的枪法。 至于效果,她能够活到现在,本身就已经证明了很多东西。 在成功为圆画上最后一笔后,琪亚娜大声喊道: “布洛妮娅,轮到你了!” “芽衣,姬子老师。可以准备了!” 布洛妮娅轻轻颔首,此刻她坐在早就解除了量子化的机甲之上,她低语道: ”重装小兔19C,全力输出。” 同时作为载具的重装小兔19C,其内的武装系统自动构造展开浮游炮。 伴随着剧烈的轰鸣,无数道微型导弹直接几乎完全复制了琪亚娜之前开枪的弹道,猛然轰落在了两头帝王级崩坏兽身上。 旋即,火焰混杂着烈性爆炸自它们的内部燃烧而起! 几乎是一霎那,无穷无尽的热量像是吞噬了崩坏能一般反过来融化了作为崩坏能造物的迦尼萨和帕凡提。 琪亚娜之前所发出的所有子弹,都是经过特质加工过的燃烧剂,其单个剂量的效用大概就是足够放火烧山的极端危险品,而女孩之前用掉在它们身上只带又何止百发? 何况这个燃烧剂还有着最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崩坏能在一定比例下可以成为优秀的助燃剂,同时在加速燃烧的过程中,还会发生不可避免的剧烈爆炸。 琪亚娜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埋火药,而布洛妮娅则负责当点燃导火索的那个始作俑者之一。 无量塔姬子和雷电芽衣,则自然而然的负责最后的补刀。 是的,补刀。 假设这个地方是正常的环境,那帕凡提和迦尼萨都应该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可是位于蚩尤躯壳之内的九幽则不能用常理看待。 事实上,几人的决策是正确的。 两颗如核心一般的紫色晶体在烈火燃烧中不断诞生出崭新的躯壳,而这就是两头崩坏兽被崩坏能支流不断进行支援的真正桥梁。 姬子的大剑和芽衣的太刀分别斩落,解决了后患。 这个结晶体并没有预料中的坚硬,斩开的触感就像是切开钢铁,没有雷电芽衣想象中的困难,她看着旁边的红发女人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战斗结束了。 跌落于地表的紫色结晶物化为大量的崩坏能雾气,最后又被那更为庞大的崩坏能河流淹没带走,彻底消弥于无。 像是在宣告着,帝王级崩坏兽完全的败北。 即使有着种种的负面因素,最后来自圣芙雷雅的女武神们还是成功击杀了两头帝王级崩坏兽。 这样傲人的战绩,基本难以放在明面下进行曝光,估计回去之后的报告还需要一些小小的修饰。 将帕凡提从中去除,这依旧会是一份很好看的履历。 无量塔姬子的大脑里习惯性的考虑着这些孩子们的未来,她看着她们有些按捺不住,欢欣鼓舞的模样,只感觉身体的疲劳都暂缓了不少。 佐藤由乃担忧的看向姬子,之前掩护作战的过程中身为队长的无量塔姬子永远冲在第一线。 按照她的说法,无论是用着太刀的芽衣,还是习惯用枪作战的琪亚娜,都不会比她更适合在前线了。 何况她还是老师,还是队长。 这些责任在女人眼中都是应有之义。 她看着女人额角处缓缓流淌下的鲜血,轻声问道: “姬子老师,我给你治疗一下伤势吧?” 红发女人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由乃已经很累了吧?拟似律者的权能也不是可以无限制乱用的,你先好好休息,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似乎是看到女孩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姬子继续说道: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我们必须先完成任务。” 她看向祭台上的轩辕剑,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台阶。 没人明白天然圣痕到存在方式会是什么,或许它就藏在轩辕剑之中,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甚至很大。 为此说不定拿到它就等于完成了任务。 而地下如潮水般波动着的崩坏能也让姬子的心头不安,她已经有些迫切要带着自己学生们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假设这里真的塌方,那以自己到能力断然是护不住她们的。 为此效率必须提高,避免那样的情况发现才行。 然后姬子向前的动作被佐藤由乃拦住了,她建议说道: “姬子老师,等等。” “先让我藤蔓试探一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陷阱吧。” “如果还像之前的阵法一样就糟糕了,而且还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女人愣了一下,旋即颔首答应。 这是很合理的谨慎诉求,不如说这正是姬子一直教导她们的东西,那她自然不可能会拒绝。 于是藤蔓在女孩的指挥下蔓延在这个广场的各个角落,一点点延伸至祭台的位置…… 其实佐藤由乃内心明白,有类似阵法的陷阱可能性并不大,之前这么剧烈的战斗中她们完全没有顾忌地面上有陷阱可能的余韵,可事实上却没有发生任何异动。 这也是姬子打算直接上前的理由,可女孩心中暗藏的谨慎让她对祭台上的雾气与光束十分警惕。 藤蔓一点点触及到祭台中央,最后毫无障碍,毫发无损的穿过了那些雾气和光束。 佐藤由乃目光幽幽。 还不够。 如果不是权能已经吃力到接近无法塑造植物了,她都有着把地面犁一遍,直接将轩辕剑锄过来的念头了。 德丽莎学园长说的,出门在外,小心谨慎。 旋即,藤蔓如蛇般缠绕在轩辕剑的黄铜剑身之上。 依旧没有反应,看起来是没有问题了。 女孩暗自较劲试着能不能用手劲拖着藤蔓的一边,通过缓缓回缩来将轩辕剑直接拔出来带走。 虽然她是觉得没问题了,但能不用手拿,就不用手拿。 可就在她下意识要继续加大权能的力道之际,大脑闪过剧烈的幻痛。 该死该死该死。竟然在这个时候! 崩坏意识险些有了重新链接的征兆,这让她的权能瞬间失控,遍布于地表的藤蔓萎靡不振,大半部分直接枯萎死去。 雷电芽衣蹙眉抱住了有些脱力的女孩,说道: “由乃!你不能再勉强自己使用权能了。” 琪亚娜和布洛妮娅相继传递来担忧的目光,姬子笑着揉了揉她的柔软的紫发说道: “由乃先好好休息吧,你今天已经很努力了。” 女人说着转身踏上了祭台,这次因为由乃的试探,她没有多少犹豫,就越过了那如薄雾般的光线。 她一步一步的向前,然后握住了轩辕剑。 156.佐藤由乃选择超越极限。 当手隔着触摸到剑柄之际,无量塔姬子听闻到了嗤笑着的低语。 【终于来了啊……我等了好久,好久,好久……】 旋即,女人的意识沉默在了虚妄的海洋之中。 那是谁的声音呢? 不重要了。 如同走马灯一般,过往的一切如潮水般涌现,它们把女人拖入了那个玫瑰色的青春,曾经所游览经历过的万事万物拆分成琐碎,彻底淹没了自我。 封印在轩辕剑的残魂积累了千百年的负面情绪,曾名为姬轩辕的亡魂仅是共感了些许给姬子就让她丧失了神智。 有着常人三倍灵魂本质的苏青安可以抵御住地藏御魂万万年的情绪潮汐。 但对于无量塔姬子而言,即使意志坚定也无法改变上限的存在。 于是女人又好像回到了少女时代,她会匆匆忙忙的掩盖住上课的走神,她会下课和友人嬉笑着谈论之后的未来,她也会苦恼着一些细小的问题,却又为这些乐此不疲。 那个时候的人生是充满着变化色彩的,尚且年轻的她走在不知名的道路上,还不知未来的走向究竟会通往何处。 轮回就此重复,在这个不算幻境的梦里女人将永远拥有着那些玫瑰色的时光。 可能就此沉沦也好,或许这样的选择对无量塔姬子而言才是更温柔的结局…… 外界。 那须臾间庞大到让人窒息的崩坏能如风暴般席卷了祭台中央。 几乎是风暴吹拂的同时,几人就差点被裹挟进了这危险的风流之中。 琪亚娜咬着牙,她一只手的五指已经陷入了地表,白皙的指间肌肤被磨破表皮流出的血液渲染成刺目的嫣红。 她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的同时,那在危机发生的那一刻成功抓住了佐藤由乃的手。 与生俱来的怪力和流浪时期锻炼出的狠劲让琪亚娜成功待在了原地,她奋力睁开眼睛,风流如刀刮般刺痛着敏感的眼部神经。 可是女孩却咬牙切齿的死死睁着眼看着祭台中央发生的情况,她像是察觉不到苦痛一样,努力大喊道: “姬子老师!” 祭台中央被巨大的光束和风流遮蔽了视野,而女孩的声音在风暴中被撕裂成若有若无的轻响,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 布洛妮娅凭借着重装小兔才没有被风暴直接卷走,她还借着高速的反应力和判断力将重装小兔转化成重盾的形态奋力砸进了地表。 而两只机械臂则环绕着旁边的芽衣和布洛妮娅,防止她们被风暴的余波影响。 小女孩问道: “芽衣姐姐,你没事吧。” 芽衣已经适应了突兀变化的现状,她问道: “我没有事情,她们没事吧?” 布洛妮娅努力朝外的旁边瞥了眼,看到没有被卷走的琪亚娜和佐藤由乃才有些放心的说道: “笨蛋琪亚娜声音还这么有活力应该没有事情,就是要辛苦由乃姐一下了。” 雷电芽衣才松了一口气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她说道: “祭台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布洛妮娅说道: “芽衣姐姐,之前所有汇过来不知去向的崩坏能全部一次性灌注进了祭台中央,这场风暴直接拉高了这里的崩坏能环境浓度。” 在场的几人几乎全部都拥有极高的崩坏能抗性,所以这点对四个人毫无影响,可对于需要移植人工圣痕才能作为女武神战斗的无量塔姬子,这里的环境已经是极其恶劣的情况。 所以瞬间反应过来这一点的琪亚娜才会这么焦急,处于风暴中央的无量塔姬子不管处于什么诡异的状况,光是环境的这一点就已经让她觉得足够危险。 这点布洛妮娅和雷电芽衣不会不明白,她们之中前者情感的波动被一场意外几乎抹消,后者则已经经历过一些磨难比较成熟冷静,这才能按捺住内心的诸多杂念进行交谈。 布洛妮娅说道: “前面由乃姐的判断和小心谨慎都是正确的选择,那把轩辕剑有问题。” “布洛妮娅觉得就算由乃姐之前透支权能也拔不出轩辕剑,它就像是有着灵智一样必须要有人接触才会图穷匕见。” 布洛妮娅点了点耳朵上的通讯耳机,说道: “崩坏能并没有影响到耳机的讯号,可风暴里面却没有传来姬子老师的一点动静,这很不正常。” 她说着接通了全队耳麦,说道: “笨蛋琪亚娜,还能说话吗?” 对面传来女孩被风流扭曲的声线: “勉强……可以。” 布洛妮娅颔首说道: “给我好好抓紧由乃姐的手,死也不准放开。” 琪亚娜没有生气,她理所应当的回应道: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你个小不点。” 布洛妮娅继续说道: “大家觉得,是这次的任务重要,还是姬子老师重要。” 女孩的问题直街命中了核心,在明摆着轩辕剑有问题的前提下,想要保证姬子没有事情又拿到轩辕剑已经是很难的事情。 全都要自然是最理想的做法,但是为了在之后没有时间思考的关键时刻,她们必须在这个时候就做好优先度的选择。 雷电芽衣给予了回答: “如果是让姬子老师回答这个问题,我想答案也已经不言而喻了,布洛妮娅。” 琪亚娜认真说道: “任务失败了我最多就当一辈子的B级女武神,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没有了姬子阿姨,以后的生活肯定会很无聊的。” 一直不言不语的佐藤由乃淡淡说道: “大家,我会斩开这场风暴的。” “救姬子老师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等风暴结束? 这是最蠢的下下策,这种行为就和你打关卡BOSS可以提前斩杀的情况下,不断等待他进入一段二段到终极状态再选择战斗一样。 佐藤由乃不知道里面究竟在发生什么事情,但假设就是因为必须等待风暴结束让一些事情变得无可挽回,那女孩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权能的极限? 是的,是有那种东西。 不如说之前在困住那两头帝王级崩坏兽的时候,佐藤由乃就已经到达了极限。 但人生中总有些事情,你必须要做到。 为此哪怕是像那个男人一样为了女儿去土下座也好,像为了生活奔波的小丑演员一样为此献媚也好,像为了名利的武士一样阵前冲锋也好,佐藤由乃都必须在此斩开风暴。 做不到的话,她还不如去死。 佐藤由乃下定了决心,压抑住本能畏惧着被崩坏意识操控的禁锢,就此踏碎了极限。 157.你可以,不是拟似律者。 佐藤由乃不是人类。 至少从生理角度上,她已经不符合正常人类的标准。 权能的极限取决于什么? 体能与意志是最主要的两个要素。 可比起体能,意志才是关键。 佐藤由乃没办法超过身体的极限,因为那是既定的事实,是客观的条件。 可是意志不同,只要冒着一定风险和必死的觉悟。 女孩就有了再次手握权与力的资格。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拼命吗?! 拟似律者核心暴躁的转动,从虚无空间内不断抽离的崩坏能无穷无尽的凝聚在佐藤由乃的意志之下。 核心内的崩坏能是近乎无穷无尽的,哪怕是大量崩坏能汇聚成的这场风暴,其总量也必然抵达不了拟似律者核心的极限。 说白了,审判级崩坏兽的级别判定本身就不一定会比拟似律者高。 个体差异不同,决定层面不同的例子数不胜数。 何况面前只是连对方鼻息都算不上的打闹,假设佐藤由乃是全盛时期,她根本无需这样拼命费力就能解决这场风暴。 但现在她却必须陷入精打细算每一分力量的局面。 想要平息风暴,凝聚总量更大的崩坏能并不是关键,操控与塑形才是重点。 女孩不打算用权能了,她深知比起单纯的极限操控崩坏能,超限运用权能和崩坏意识产生的联系反而会更重。 但这也是在拼命。 同伴担忧和关心的话语,琪亚娜用力抓住她手的触感,还有身体被风暴摇拽的离心力……这些外界的因素,甚至血液发烫,心跳加快的身体警告都被她完全忽视。 她早就该死在那场崩坏爆发的白日里了,被拖拽进那场梦境后,佐藤由乃的人生就应该到此为止了才对。 之后的一切都会是如梦似幻的泡影,与人类为敌沦为傀儡的悲剧,作为怪物被猎杀的宿命,都是应有之事。 无论以何种理由,她终究是变成了非人怪物,从此走上远离人山人海的道路才是对大家都好的选择。 但她被救了啊。 是她欠苏青安的,佐藤由乃这个人类早该死了。 这样丑陋的,污秽的,不应该存活的拟似律者,也早该死了。 所以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她欠他的。 那佐藤由乃自然不允许那个少年再次失去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苏青安之后的人生当中可能还会有很多朋友,但只有无量塔姬子会是他唯一的亲人。 佐藤由乃太熟悉他了,因此她明白姬子对苏青安是特别的。 特别到那个少年可以自然而然的流露出那样孩童般的神情。 佐藤由乃至今无法忘怀苏青安和姬子交流之间会流露的事物,无论是从日常生活中也好,还是那次他醒来后在女人面前表露的脆弱都是过于难得的琐碎画面。 这些女孩都记得,所以她给自己下了价值的判断,如果以单纯的筹码计算,比起一个朋友的死去,一个亲人一样的存在死去,无疑会更让那个人难过吧。 唯独这样是不行的,她不想他那样难过。 在大脑高度集中的须臾间,如倒带一般恍惚的记忆一闪而过,旋即虚无缥缈的声音落在耳畔。 【我赐予的权与力,好玩吗?我的使徒。】 又来了啊,这个声音。 【多么强大,对比起孱弱的人类躯壳,唯有我为你塑造的这副身体才是驾驭崩坏能的适格存在。】 佐藤由乃嘲笑道: “太弱了……每次你说了这么多,但当我可以听到你声音的时候,就说明你的东西太弱了。” “弱到我必须用到极限,被迫再次和你链接意识。” 【你还可以变得更强,更完美,直到再次超越这个身躯。】 “真是无聊,闭嘴。” 祂继续蛊惑道: 【佐藤由乃。你可以,不是拟似律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操控这样大量的崩坏能完全是女孩前所未有的经历,那像是在规定的几秒时间内固定答出不同数学题目的答案,只要错误一次就会离目的更加遥远。 真是的,她明明最讨厌数学题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太有趣了知道吗?你的灵魂比世界上大部分人类都要坚定,都要纯粹,都要美丽,拟似律者?这也是不完全的存在,你配得上更好的。】 这句话像是一位销售免费送了一辆奥迪A6给你以后说这个不配你,然后拉出一辆劳斯莱斯说这个勉强符合您的气质一样好笑而离谱。 崩坏意识不应该是这样多嘴多舌的存在,佐藤由乃宁愿相信崩坏意识是一个智能机制,然后它智能的判断,需要这样的人格传递信息才能和自己进行有效谈判。 但无论是什么理由和情况,对方想要传达的含义都是一样的。 【佐藤由乃,你会输是因为你仍旧不完全,而拟似律者这样的称号本来就是不完全的代名词。】 【你可以,成为律者。】 佐藤由乃很不擅长做数学题。 崩坏能的操控已经逐渐无法继续塑形,祂的话语慢慢织出一张梦幻的蜘蛛网,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心神。 【觉醒吧,觉醒吧……】 【只有成为律者你才有应对审判级崩坏兽的能力,到时候把它变成你的宠物也好,杀了也好,吞吃掉共存一体也好,都随你选择。】 “你好烦。” 这是女孩的答案。 她努力无视着耳畔不断环绕的话语,地脉之下如龙蛇般游走不安的庞大崩坏能持续而快速的形成她需要的姿态。 为了更好地操控崩坏能,佐藤由乃的躯壳已经与崩坏能产生链接。 细微的共振让白皙的肌肤上毛孔处开始大量的渗出血珠。 但不能用权能治疗。 否则操控崩坏能只会更加力不从心。 器官开始不可避免的受到损害,即使特殊的身体让她不会受到崩坏能的确凿伤害,但附加过来的动能和震劲却是不能规避的负面因素。 滑腻的血甚至从手掌处渗了出来,一直抓住她手的琪亚娜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她焦急加大了握住女孩手的力道,大声呼喊道: “由乃!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通过全队语音发现到不对的布洛妮娅和雷电芽衣开始劝阻道: “由乃姐,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由乃,你先冷静一下。” 在一不留神就会被卷走到风暴里的惊险状况下,距离佐藤由乃仅有十米的两人即使想要进行帮助也力不从心。 琪亚娜咬着牙,那双蔚蓝色的眸子里此刻里像是要燃起炽热的火焰。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肆虐在灵魂内的狂躁情绪让她分外不安,琪亚娜短暂的人生当中这样即将失去某种事物的情绪过于稀少。 她的灵魂仿佛要被撕裂成了两半,烈火灼烧着意志,女孩感觉一瞬间自己有点不像是自己了,体内流转的崩坏能突兀爆裂加速,再次本能般强化了躯壳。 就如奥托所想的那样,这次任务无论会发生什么,结果是什么,琪亚娜都会得到剧烈的成长。 然而不管怎么样,阻止佐藤由乃现在的乱来才是琪亚娜首要选择去做的事情。 为了一份战机就豁出性命,由乃你这个家伙是早就不想活了吗?! 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都不能继续放任你乱来下去了。 她低吼道: “NekoCharm!” 琪亚娜开启了装甲的【BurstMode】爆裂系统。 爆裂系统会将背部动力炉内的崩坏能以原供应速率的数倍进行释放,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装甲作战能力。 想要在风暴中行动并不被吹走,这是女孩第一时间内唯一能想到的方法,白练装甲的推进器全部开启,金色的纹路闪耀在装甲的链接处。 原本女孩趴在地上的姿态有了改变,崩坏能不断汇聚在左脚,它们顺着装甲内部的公式开始塑形出固态的崩坏能攻击。 相应的虚幻之物凝实在这场风暴的边缘,它成功复刻出了琪亚娜真实的左腿动作,最后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女孩直接用左腿的力量将整个身体支撑起来,站在了原地,这个动作显得腰肢分外柔软,她顺势用左手把佐藤由乃拉了起来抱入了怀中。 琪亚娜继续源源不断的朝着这道虚无的肢体传递着崩坏能,这个公式的技能本就是一次性的短暂攻击。 可是女孩此刻却把它当成了一个拐杖,强行杵住了自己和佐藤由乃,为此就必须消耗动力炉里大量的崩坏能储备,继续维持着肢体不会因为崩坏能的缺乏而崩碎。 琪亚娜抱住满身鲜血仿佛没有了知觉和意识的佐藤由乃,她双手搂住她自行向后倒去的腰肢和头部,大量的体能消耗让她有些喘息: “由乃,别继续了。” 佐藤由乃没有回答,她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崩坏意识的喃语和地下的崩坏能塑形是她唯一需要对抗的事物,其余的一切已经完全被她抛在脑后。 鲜血淋漓的代价也好,破破烂烂的难看模样也罢,都不在佐藤由乃的考量范围之内。 塑形已经完成了,那是如被龙蛇纠缠不定般勉强塑造出的百米刀刃。 佐藤由乃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只要操控着它斩出就能结束这场无休无止甚至越演越烈的风暴。 她恍惚的意志思考着,不能直接斩到祭台中央,不然会伤害到姬子老师。 要以瞄准者祭台最上方的边缘处为目标,这是最合适的位置。 不能偏移太大,否则容易产生意外。 琪亚娜摇晃着女孩的身体,她几乎哀求般的说道: “你这样会和崩坏意识重新链接的,就当我求求你吧,别继续了,会有办法的。” 以她的崩坏能适应性,当然能感应到地下如怒涛般不安定的崩坏能波动。 “对不起,琪亚娜。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佐藤由乃这次终于有了回应,为了瞄准外界的祭台,她重新接收了身体的信息,撕裂神经的苦痛没能让她皱眉,而女孩隐约裹挟着哭腔的话语却让佐藤由乃感到了难过。 她一边安慰着低语,一边打开了意志最后的闸门选择耗尽所有精力,成功斩出这道攻击。 “这是最后一次了……原谅我的自私,琪亚娜。” 为了不被崩坏意识侵蚀成更为可怕的存在,佐藤由乃决意斩出这一击就自我了断。 在最后一次操控这样量级的崩坏能后,女孩就真的没有了抵抗崩坏意识的自信。 继续赌自己的意志力可以抗过这样的侵蚀实在过于天真。 佐藤由乃不允许自己友人的性命,为这些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发生意外。 成为拟似律者的人生,或许就以这样的理由结束也不错。 正如琪亚娜所想的那样,佐藤由乃早就不想活下去了。 但背负的血海深仇和身旁的友人都不允许她选择走上干脆自我毁灭的道路。 于是她努力的、认真的活到了现在了。 已经够了。 然而下一秒。 席卷万千流火而来的恶魔,拔剑踏碎了所有阻碍,那无休无止的身影裹挟着无与伦比的霸道,直接冲进了风暴的中央。 他揉碎了女孩眼前的视野,湮灭了外层的风流,也冲垮了…… 佐藤由乃的死志。 那道陌生的装甲遮蔽了容颜和身形,可熟悉的武器却将他的身份展露无遗。 是苏青安。 女孩无奈的发出了叹息。 一次又一次。 怎么又是你啊,真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佐藤由乃笑着散去了地下的崩坏能塑形,勉强断开崩坏意识的链接后,彻底晕倒在了琪亚娜的怀里。 总有些人只要他一出现,你就会无理由的选择相信他能突破所有的险阻。 而对佐藤由乃而言,苏青安就是这个人。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佐藤由乃还会回忆起这一幕。 他穿着漆黑的铠甲义无反顾冲向祭台的背影,决绝的像是早就明白了一切的答案。 假设佐藤由乃可以提前知晓所有的结局,她或许会在面对崩坏意识的问答时,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158.圣痕模式:朗基努斯之枪。 在闯进现场的前几秒,苏青安选择违背了和符华的约定。 他时隔几个月后终于再次复苏了人工圣痕,同时全功率的【千星】也就此展开。 这样首次在现实世界里问世的双重叠加强化,才造就了几人所见到的霸道光景。 在真正操控这具装甲的时候,苏青安才发现和自我想象的数据评估完全不同,这绝对不是正常第三代女武神装甲的增幅程度。 奥托对他说的那句比防弹衣好一点,比正常女武神装甲有所不如,完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对比的有所不如明显是更为高档的未知装甲。 之前倒映在几人眼里的万千流火并不是一个比喻,而是伽玛粒子和崩坏能在外部转化为的视觉效果,和一般装甲的推进器设备不同,其速率的极限和转化度已经不是一个量级。 如果苏青安自己可以精准的观察自我现在的情况,就会发现那些刻印在表壳上的序言诗,其本质上每一笔勾勒出的刻痕都是伽玛粒子细微传递的轨道之一。 似乎是为了迎合某个人独特的美感,这些古老文字的序言诗被伽玛粒子投射到外界形成了一个虚幻的环型缓缓旋转于少年的周身,配合着那源源不绝的流火,佐藤由乃能认出苏青安全靠【定风波】的存在。 在彻底踏上祭台中央之际,少年低语道: “全功率,圣痕模式,启动。” 【Asyouwish,sir】 这个所谓的圣痕模式,苏青安本人并不知道有什么用,这是在他开启人工圣痕后,智能自己建议想要斩开风暴就需要开启这个模式。 于是已然抱有决意的苏青安没有犹豫的选择了接受,既然他敢穿上这套装甲,哪怕增幅的强度已经远远超过预期,也没有不相信奥托的理由,正相反或许这更证明了那个男人希望看到的是另外的结局。 而在开启圣痕模式之后,智能给予了回应: 【SpearofLonginusloading】 朗基努斯之枪,加载。 苏青安听过这个传说,朗基努斯之枪。 根据圣经记载,这是一支曾经刺穿过耶稣的枪。 作为一道被智能判断足够斩开风暴的中央的武器,这个名字显然很有诚意。 原本身为推动前进力道存在的流火和伽玛粒子此刻烟消云散于装甲的四周,它们如汇聚成海洋的水滴自行凝聚在了一处。 而于此同时,人工圣痕疯狂肆虐于体内的大量崩坏能被莫名的力场抽离了一部分,全部加载进了这道虚幻的枪影之内,成就了它最后的血肉。 设置在装甲内部的三个微型动力炉疯狂继续汲取着外界的崩坏能,同时朝着圣枪内部不断填充进崩坏能作为最好的燃料。 用于斩开这种水平的风暴? 这个装甲的能力极限,远不止于此。 苏青安开始怀疑奥托是不是复刻了一些弑神装甲的能力进去,这套装甲的规格程度已然超过了他原本的想象。 而就在少年打算拔枪斩出的时候,一道声音横插进智能的语音模块,传入了他的耳畔。 “小苏,祭台中央是姬子老师!不是什么别的怪物,她被轩辕剑困在了里面,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布洛妮娅,重装小兔的万能作用让她及时告知了苏青安这个重要信息。 在如此快的速度之下,苏青安第一反应自然不是顾全所有人的情况,而是打算先解决危机的源头再仔细了解现状,所以他才没能发现无量塔姬子的消失与风暴中央的正体。 但布洛妮娅的话语则让他了解了现状。 苏青安回应道: “我明白了,布洛妮娅。” 于是他取消了顺斩的打算,直接拔枪横斩在了中央祭台十米之上的空间。 以不断输出的崩坏能为燃料,装甲内部的智能模块导算公式,太虚剑气进行辅助校准,再加之伽玛粒子优秀的延展性。 整把圣枪在挥舞而出的刹那膨胀了千百倍,直接霸道的将这场流转不息的崩坏能风暴结构彻底斩灭,如断了线的人偶舞台剧,暴躁的风流转瞬间归于停止。 伽玛粒子和残余的崩坏能重新回归装甲,少年立足于再无风声的祭台之前,陷入了沉默。 之前被浓烈风流遮蔽的祭台中央,已经流露出了真实的画面。 那是一个巨大的透明光茧,其中孕育着超乎想象的崩坏能量级。 如果要做一个对比,这场将几人弄得狼狈不堪的风暴就仅仅是其中散溢出来的一些余波。 而最为关键的地方在于,光茧的内部所孕育的并不是什么恐怖的超规格帝王级崩坏兽,而是一位垂散着红色长发,安静闭着眼眸的美丽女人,她怀抱着那把轩辕剑,像是陷入了一场不知何时会醒来的睡眠。 无量塔姬子。 苏青安怔然低语: “姬子姐……” 而急忙赶来的布洛妮娅和雷电芽衣也成功近距离的看到了这一画面。 琪亚娜抱着佐藤由乃,她目光疑惑的看向光茧里的姬子,显然迷惑着眼前的事态。 理论上来说,不管轩辕剑究竟做了些什么,把姬子从这个古怪的光茧救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可是苏青安此刻却有些蹉跎不前,他散去了【千星】的增幅状态,显然在为眼前的局面困扰。 少年也是人工圣痕的移植者,他深知假设自己没有任何保护,就陷入这样极端高浓度的崩坏能环境的下场所迎来的下场会是什么。 而眼下姬子所处于的已经不止是这样的情况,这个光茧完完全全就是由崩坏能凝聚。 按照正常逻辑的理解,这已经是必然的死局。 可女人的机体从外表上看却没有被崩坏能侵蚀的痕迹,剑心的感知力也能确认她依旧存活。 虽然很不符合常理,但这可能是现在唯一的好消息了。 而这也让苏青安没办法选择暴力的拆除光茧,因为他没办法保证,这样的选择是否会影响姬子的性命。 布洛妮娅冷静道: “先观察一会儿吧,小苏。” “虽然布洛妮娅觉得这个方法很蠢,但这是目前唯一确认不会伤害到姬子老师的办法了。” 芽衣面色沉重的颔首表示答应,她们拉着苏青安后撤退了几步,确保意外情况发生后不会陷入困境。 因为在不明白轩辕剑根底的情况下,冒然接近本身就是一件不理智的事情。 然而没有让几人做出任何有效的决策判断,光茧就发生了异动。 “——!” 那是如玻璃被打碎,砖瓦被踏坏的声响,细碎的裂纹蔓延至光茧的四面八方,伴随着更剧烈的破碎声,这道囚笼碎裂了大半。 红发女人睁开了双眼,她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原本的牢笼,琥珀色的眸子黯然无光,没有焦距的瞳孔证明着姬子的神智依旧没有恢复。 那艳红色的女武神装甲则如被长久岁月里风化的古旧产物一点点皲裂开来…… 随着女人脚步的站稳,那些遮蔽着美好身段的私密衣物,连带着女武神装甲一同破碎融化于虚空之中,而未待如雪的白皙画面映入视野,炽热的烈火就从背后的光茧残骸中涌出淹没了姬子的躯壳。 木柴被烈火燃烧的声响在凝重的氛围中,愈发强烈。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的苏青安明白姬子的生命没有危险,但是他了解到了一个事实。 一个他难以瞬间面对,并且做出反应的事实。 光茧的残骸内部拥有着足够掀起数百次那种风暴的崩坏能储备,但此刻这些崩坏能都被惊人的控制力收束于女人光洁如新的肌肤之上,遮蔽了一切春色。 那像是一件极为轻薄的礼服裙,极幽邃的漆黑和入血般的鲜红是它的主要基调,仿佛被撕开般的漆黑布料残破不堪,导致大片白皙的肌肤从胸口和大腿裸露而出。 这是一件具备凌厉美感而又充斥着勾人欲望的礼服裙,这本不该像是适合正式场合的衣物,可穿戴在红发艳丽,气质独特的女人身上却显得毫不媚俗。 那无情的眉眼里战士的冷硬冲淡了大片肌肤裸露带来的艳色,女人漠然的瞥向几人,目光幽冷而死寂。 在场的几人都能明白,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普通的礼服。 无论外观如何,那强烈到让人感到寒毛战栗的崩坏能反应全部收束而成的事物,其中所能带来的增幅都已经远远超越了之前装甲所能到达的极限。 融核装•深红。 即使以战舰级别的能源进行驱动,使上面搭载的Nexus系统启动,甚至最后让装甲进入超负荷状态的极限,苏青安也有理由认为远远不如轩辕剑所编织出的这件礼服裙来得恐怖。 要知道,链接休伯利安进入极限状态的融核装•深红可是有着凌驾帝王级崩坏兽之上层面的实力。 即使是第三律者,姬子在这个状态下都能与之争锋一二。 但苏青安却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这足够说明现在的姬子带给他的压力究竟有多大。 如果一定要做一个对比,那就是堪比地藏御魂给予他那时候的压力。 可现在的苏青安没有了八重凛来当天然圣痕,其中的差距即使有着奥托赠予的装甲来弥补,也有着不可逾越的极限。 无量塔姬子提起了手中被漆黑弥漫渲染的轩辕剑,缓缓一步一步的向几人走来。 苏青安握紧了手中的剑刃,他说道: “姬子姐,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没有回应。 雷电芽衣颤声道: “姬子老师?” 没有回应。 布洛妮娅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道: “小苏,芽衣姐,姬子老师目前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她没有明说,但无论是从耳麦里的声音判断出的琪亚娜,还是近在咫尺的雷电芽衣和苏青安,都能明白一个事实。 无量塔姬子,可能被轩辕剑变成了他们的敌人。 少年轻声说道: “姬子姐,你说话好吗?” 苏青安所面对的是理所应当的毫无回音,女人踏在地面上的声响清脆而决绝,她像是沉溺于一场虚无的幻境,又像是被崩坏能彻底侵蚀成了死士。 轩辕剑里寄宿着姬轩辕被污染扭曲的残魂,她将姬子改造成了无比诡异的状态。 一方面她的躯壳已经被崩坏能侵蚀,理论上直接化为死士也不奇怪,可从表面上却看不到一点被崩坏能侵蚀的纹路。 每一寸肌肤都白皙无比,与其说她是被崩坏能侵蚀了,倒不如说更像是浴火重生。 躯壳上琐碎的疤痕都消失在了那场烈火的洗礼和光茧的塑造中,甚至连生理现象都发生了一定改变。 假设佐藤由乃还清醒着,或许她可以明白此刻的无量塔姬子除却没有拟似律者核心,其他方面已经和拟似律者出奇的相似。 但这一切都是短暂的,像是一场快速绽放又熄灭的烟花,只是为了保证女人的战斗力而做出的顺带改造。 可实质上自然不会有这么美好的事情发生,女人的表露在外的壳子依旧完好无损,可本就被人工圣痕侵蚀到快要衰竭的各种器官,此刻却已经彻底开始走向末路。 不需要多久,器官彻底衰竭的无量塔姬子即使不变成死士,也无法继续存活。 她的神智更是被姬轩辕用情绪海洋淹没的同时,在遭受着崩坏能的残害,就一如那些变成死士就没有了智慧的女武神一样,很快姬子就会从各个角落彻底沦落无间。 这些苏青安并不清楚,可是目前的事态已经让他感受到了由衷的畏惧和害怕。 在场的几人本都不应该是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可面前的女人,却都是他们人生中缺一不可的存在。 琪亚娜的话语从耳畔传来,是布洛妮娅帮助苏青安连接了全队语音。 “苏青安,芽衣,布洛妮娅,你们还记得姬子老师曾经教导我们上战场前的第一课吗?” 自然不可能忘记,可是几人却没有马上回答。 琪亚娜说道: “当发现队友有变成死士,被崩坏能彻底侵蚀的征兆时,必须毫无犹豫的杀了她,姬子老师说的就是现在的这个时候吧。” 女孩笑了,她继续说道: “可惜啊,我一向都不是那么听话的学生。” 布洛妮娅回应道: “如果姬子老师醒了,布洛妮娅会和她道歉的。” 雷电芽衣拔出了柳叶刀,说道: “到时候我会对姬子老师偷喝啤酒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苏青安轻声回应道: “那就让我们挣扎一下吧。” 159.所谓命运,冈格尼尔之枪。 女人走路的步伐停止了,她像是听腻了几人对话,前进的动作突兀变换成了奔跑的姿态,她拖着黑色的轩辕剑,修长的腿仅是稍加力道,足下的地面就为之开裂。 近乎只是一瞬,移动的躯壳就已经撕裂了空气,打出音爆的气环慢悠悠的出现在她的背后,轰然炸响。 眨眼间漆黑的剑锋已然近在咫尺。 首当其冲的就是苏青安,而在场所有人之中也唯有他才能反应得过来,并对这道纯粹至极的斩击有还手之力。 【千星】。 在人工圣痕燃烧的辅助状态下,苏青安有着极瞬开启【千星】的能力,哪怕对方在三分之一个呼吸内就已然挥剑而至,可少年却就是能做到还要在这之前成功开启全功率的【千星】。 不管无量塔姬子现在处于什么状态,想要制服现在的她,苏青安只能选择全力以赴。 “——!” 【定风波】与轩辕剑在这样的极速下猛然相撞。 作为一把神之键。 哪怕是量产型的神之键,原本的【定风波】都没有与之争锋的资格。 基本照面被斩开刃口,几秒后折断战场,才是原本的命运。 可经过了凛的祝福后,这把剑刃单轮坚固程度已经不亚于轩辕剑。 单纯以武器的人生来说,【定风波】所经历的波折算是不再少数。 或许和它的主人一样,它就如一块被千锤百炼后被斩断无数次的钢铁,而每一次被轮回般再次塑成刃锋之际,就会变得更加顽固不羁。 此刻。 它再次和少年踏上亡命的战场,沉默的陪伴着他迎击着所谓的命运。 在结局到来之前,【定风波】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斩断。 苏青安遭遇到了第一轮攻击。 如今的对手没有了以往技巧性的战斗方式,纯粹挥洒的暴力仅剩下了没有知性的野蛮。 女人势大力沉的抡舞着剑刃,钢铁撞击而出的铿锵之音刺激耳膜。 少年不退不让,选择了在极其狭窄的地域出剑,留给他加速度的起步时间过为短暂,但【千星】加载之下的状态依旧让他靠着纯粹的速度挡住了这一剑。 这种程度的斩击已经不是没用人工圣痕强化前的自己可以挡下,用一剑一个帝王级崩坏兽做比喻自然十分夸张,但是一剑一个战车级却是无虚的事实。 漆黑的剑锋幽冷彻骨,仅是短兵相接,少年就已经发觉到了轩辕剑之上极为不详的气息和庞大如渊海的恶念。 斩碎它。 苏青安的大脑里所闪掠而过的,就是这个念头。 【千星】的优势在于游走的速度,躲避掉对手所有到进攻再从容寻找破绽。 如今的少年依旧没有失去理智,即使怒焰开始灼烧着意识。 他还是很好的遵循了这些战斗的精髓。 于是下一息。 弹刃,守剑式。 撤步。 守剑式所塑造出的剑型也具备着一定的杀伤力,至少砍残一头战车级崩坏兽并非难事,可无量塔姬子任由这些崩坏能剑波肆意的冲刷过自己的身体,就继续挥剑而来。 无论是被礼服裙遮蔽掉的肢体,还是赤裸的肌肤都毫发无损。 足够开山裂石的剑波落在姬子身上就像是一阵微风拂面,再无其他作用,做不到阻拦她片刻时间。 苏青安心底一沉,即使早就明白这很可能伤不了现在的她,但连阻拦一瞬间都做不到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少年的剑心与直感马上敏锐的发现了理由。 这样不寻常的防御力源自于女人外界附着的礼服裙,透明的一层崩坏能护罩紧贴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和礼服裙之内的巨大崩坏能储备相链接。 只要苏青安不抱着彻底杀死无量塔姬子的觉悟,用出完全不可能收力的真正全力,那他就绝无可能击碎这道防线,也就更不可能去快速制服现在的姬子。 【时切】的技巧再叠加上全功率【千星】或许可以斩开这道防线,让崩坏能还未来得及补充就切入对方的肌肤,进而斩断肢体,杀死敌手。 但显然,苏青安无法出剑。 眼前的人……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了。 哪怕两者没有血缘关系,但无量塔姬子已经得到了苏青安的承认,在他看来这无关身体里是否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无量塔姬子毫无疑问就是自己的亲人。 是自己的……姐姐。 仅是对着她挥剑,苏青安的剑心就已经开始动摇。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剑心不可能碎。 哪怕世界荒芜,独自行走于无边的荒原和海岸万万年,少年都能有着天塌不惊的心境。 神明版的太虚剑气,对心境的要求和难度更在真正的太虚剑气之上。 没有黄金一样闪耀的精神,连第一关止水想要踏入都是虚妄。 早就有资格踏入明镜的苏青安,放在史诗之中就是有资格被赋予英雄使命的勇者。 史诗里的英雄可以屠杀恶龙,也可以将远古的神明拉下高高在上的王座。 而苏青安也能承担起千刀万剐的苦痛,千年万年的寂寞。 这样的熬炼了钢铁般意志的少年…… 却唯独接受不了自己有可能错杀对方的这场战斗。 细数他曾经经历过的一些战斗。 和迦尼萨、和活人偶,乃至和最接近自我极限的地藏御魂。 每一次……每一次战斗他都不曾动摇过半分剑心。 即使是认为自己死去到那个刹那,苏青安的剑心依旧没有蔓延出一丝裂纹。 但如今就连每一次挥剑,苏青安都难以做到毫无动摇。 剑心在摇拽不安,心冰已然逐渐蒙尘。 被动防御,攻击轩辕剑,找机会制服对手。 这是他目前能做出的决策。 优柔寡断到了完全不像是他的地步,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面前的这场战斗对少年而言太过残忍了,那就像是被抓住了唯一弱点的阿喀琉斯,卑劣的毒箭正在瞄准着他的脚踝。 甚至或许现在那道箭矢已经离开了弓弦,只是没人知晓什么时候才会成功命中目标。 纺织着命运轨迹的女神轻笑着注视着这场由各种巧合堆积出的必然战斗。 而就像是一场不准让他人来打扰的人偶剧本,祭台中央源源不绝的崩坏能在姬子踏出脚步,抡舞剑刃的那个时刻,塑造出了三道以无量塔姬子为模板的能量体分别拿着一把轩辕剑斩向了各自的对手。 苏青安必须独自面对这个不亚于S级女武神甚至更难缠的“敌人”,并想出成功拯救对方的方法。 少年用力的挥斩着剑刃,武道通透之后他的【时切】再次变快了。 在姬子挥出一剑的时间里,苏青安已经挥出了近百剑敲击在轩辕剑的一处锋口之上。 少年暴躁而狂怒的出剑,千百道的坚韧的崩坏能剑丝缠绕在每一次短兵相接的刹那。 这是毫妙到巅峰的崩坏能操控,为了不让【定风波】有所损耗,也为了让剑刃更锋利,苏青安已经在每一次出剑的瞬间都用尽的毕生所学。 【势】对现在的无量塔姬子毫无作用,但是苏青安却通过【势】的攻击发现了轩辕剑内存在着其余事物。 那不是什么纯粹的恶念和杀意的混乱聚合体,而是有着一定知性的存在。 但【势】的攻击如微风吹拂着旺盛的篝火,无法从这方面压倒对方。 完全明白了症结之后,苏青安再次理解到那个唯一的方法。 那就是如他最初本能的下意识反应一样,斩碎这把神之键。 只要这把轩辕剑碎掉了,说不定真的可以让姬子姐醒过来。 为此…… 什么天然圣痕,什么神之键都不在苏青安的考量范围之内。 但现实远没有苏青安想象到那样轻松,在他的【势】惊扰到内部的姬轩辕残魂之后,里面的恶念已经不抱着任何隐藏自己的打算了。 【你很缠人,数千年后的后辈。】 幽幽的声音传递在了整个巨大的广场,那本该是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可却被幽怨而寂寥的情绪揉杂出了凄厉的音色。 无量塔姬子的剑停了下来,她就像是一位被提着线的玩偶,这具被崩坏能侵蚀到没救了的身体已经是姬轩辕手上用于斩除来敌的利器。 伦理和道德,正义和原则。 这些本该刻印在英雄灵魂之上的美好事物已经被长久的岁月所积累的恶念吞没。 人类的劣根性在这些枷锁和理念尽皆消失之后,膨胀催生出了一个和原本姬轩辕完全相反的人格。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资格被以那个英雄的名讳去称呼。 那就如同从天使的遗蜕里诞生出了恶魔的羽翼,现在这对羽翼张开,它遮蔽了白日和阳光,给予了大地无言的寒冬。 曾经的人民自然要赞颂着天使的恩德,而苏青安却要被迫接受这场数千年的安排,去面对这头魔鬼的爪牙和积累久远的恶念。 当得知轩辕剑里面有着疑似意识体的存在后,苏青安就明白,那只可能会是这把剑曾经的主人。 那位被远古先民称之为黄帝的——姬轩辕。 苏青安在对话说话的空挡得以有所喘息,他暗自散去【千星】。 即使在装甲的减负和人工圣痕的加持下,全功率【千星】的使用时间依旧不能超过十秒。 若是超过这个字数,他就很可能在未解决问题之前就先行倒下。 为此抓住每一个短暂的时机去休息片刻是有必要的做法。 苏青安试探的问道: “你是姬轩辕,你是hua的朋友?” 【hua?你在说赤鸢?是啊,赤鸢。赤鸢也抛弃了我啊,是她让我承受了这么久这么久的孤独岁月】 【我好寂寞,我好孤独。】 姬轩辕从疑惑的低语转为恍然的明悟,然而这个故人的姓名却让她的情绪更加激烈,她幽幽的低语像是稚童委屈的幽怨控诉。 而逐渐加深,加快,加重的语调则让她的声音变得愈发可怖而吓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怒不可揭的质问,她歇斯底里的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又为什么?在我们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会不在?!】 苏青安愣住了,他好像在替符华遭受着这些质问,并为此无言以对。 姬子手上的黑轩辕剑产生了异动,无穷无尽的恶念疯狂涌出…… “——!” 于此同时莫名的声音响彻,那就仿佛一颗巨大的心脏擂动,而仅是两声振动大地的颤音过后,在地壳内如同血液沸腾的崩坏能就泉涌般直接精准的落在了轩辕剑之上,并形成了一座链接的桥梁。 是蚩尤?! 轩辕剑和蚩尤链接了千年的岁月,本质上已经被感染成了蚩尤躯壳的一部分,所以它自身般免疫系统的一种机制本能在轩辕剑需要崩坏能的时候进行了反馈。 苏青安已经不仅仅是在面对着千年的残魂,被操控成傀儡的无量塔姬子,他甚至还要面对着审判级崩坏兽蚩尤的给予她们的助力。 他之前所用的圣枪被冠以“朗基努斯之枪”的名字,但或许如今的苏青安所面对的正是与之齐名的一种存在。 传说中的永恒之枪,大神宣言。 即,冈格尼尔。 在北欧神话里这是主神奥丁所使用的专属武器,它唯一的功效就是一掷出就一定会命中目标。 仿若命运。 而现在就好像这只枪朝着自己飞来了,它瞄准了独眼巨人的眼睛,贯穿了阿喀琉斯的脚踝,诉说着无数的史诗和悲歌,告知了神明的宣言与旨意,最后抵达自己的心脏。 祂宛若在这样对少年说道: 【苏青安,你该死了。】 可面对着这些已然全部揭露的事实,苏青安却仅是笑着,眼前的遭遇当然没什么好笑的,但他总觉得其他的事物值得去笑。 你想他苏青安只是一个烂命一条的普通人罢了,他一直葛延残喘着,拼命挣扎着,才最后磕磕碰碰的勉强活到了现在,而到了最后也只剩下了十年未至的寿命。 在今天的这场战斗之后,哪怕他可以活下来,寿命也不会有五年了。 或许三年也不会有。 可假设能换来他想要的结果,那死了也是不亏的。 只是…… 我好像又违约了,hua。 一次又一次,明明这是我最讨厌做的事情。 苏青安望着那一袭黑色古衣的少女,下定了决心。 160.小苏你回来好不好? 由残魂和崩坏能所塑造而出的是一位容颜秀丽的少女,她一身玄黑色的单衣是远古时期的服饰。 暗淡的金丝是其上唯二的色彩,它和层次不同的黑色叠加出了云纹,作为精致而华美的装饰。 她冷着眉眼,望向面前隐藏在装甲内的沉默少年。 姬轩辕,姬鳞。 这个远古时期,曾经竭力守卫人民的上古先贤,此刻浑身纠缠的满是怨念和恶意。 她纤细的五指里所握着的正是漆黑色的轩辕剑。 姬子如木偶般站在原地,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里没有挣扎的意味。 她的意识依旧在姬轩辕的掌控之下,那份情绪导致的记忆轮回将她带到了最关键的人生节点,由此被迫持续的沉溺于这场梦境。 这就是苏青安没有选择上前阻拦的理由,他不能保证现在的姬轩辕会不会直接对姬子动手。 身着单衣的少女像是感慨着这份有着具体躯壳容器所带来的久违和怀念。 哪怕这里别无他物,有的只是一片狼藉的战斗景象。 但在呼吸的须臾间;在微风吹拂面颊的感触真实传递进脑海;在毫无虚假的色彩清晰的映入眼帘,在这些太多太多,她无数年默念渴求的事物面前,少女还是感到了由衷的快乐和侵透骨髓的…… 恨意。 试问如何不恨? 在被囚禁在了仿若深渊之下的黑暗中,无法沉睡,拥有神智独自苟活了千年。 这份悠久的寂寞和苦痛,如何不恨? 苏青安认真说道: “赤鸢,没有背叛你们。” 她幽幽道: “丹朱死了,苍玄死了,连山死了,我其实也死了,只剩下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你说……赤鸢没有背叛我们?或许吧,但这重要吗?” 苏青安没有回答,他只是庆幸于符华并不在这里,因为哪怕他们都深知眼前的姬轩辕并不是千年前那一个真正的黄帝。 可这份回答和质问,依旧会让仙人感到难过。 而他……不想让她难过。 或许,为此独自踏上战场也是无可奈何的结局。 姬轩辕突兀露出了妖艳而病态的笑容,她高声大笑着,她嘲笑着少年的无言,她也在发泄着无穷无尽的恶念。 瞬间。 【定风波】和轩辕剑再次敲击出刺耳的音符。 轰轰轰。 每一剑的相交产生的动静都撕裂出无数的气环和音爆。 如幻影的至极剑速交织在了整个战场,一身漆黑古衣的少女就这样拿着古剑和漆黑铠甲的少年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对战。 那不再是之前那样你来我往的回合制游戏,两人超高的机动性让战场不局限于方寸之地,两道漆黑的线条在这个凄清的深海遗迹里画出了无数轨迹,所致之处几乎湮灭了无数地表原来的形状。 琪亚娜等人的战场也被波及,那几道分身的战斗力完全不下于任何正常的A级女武神,需要照顾着佐藤由乃的三人组一时之间只能勉强不败,而苏青安的竭力拉扯战局则让她们没有受到太大干扰。 不知道苏青安移植过人工圣痕的几人已经对他现在暴露出的战斗力表示过了惊叹,但也对目前愈发扑朔迷离的战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急。 只是体能的大量消耗和本身能力的局限则让这些情绪都无用武之地。 虽然三个人都有外挂,可是那些东西的出现,到现在的情况下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无法控制律者力量的雷电芽衣,不清楚自己是律者素体的琪亚娜,和暂时未在量子之海成为理之律者的布洛妮娅。 和正常热血漫画里爆种的主角不同,在崩坏的世界里即使是主角团也从来不能为所欲为。 …… 高空也同样是他们短暂的战场。 这套未知的装甲通过伽玛粒子和崩坏能塑造出了短暂的悬浮能力。 是的,苏青安并不能飞。 但仅凭着这一项能力,配合着武道,崩坏能技巧和【千星】的速度,他完全没有在这个可以随意翱翔的少女剑下,流露出丝毫下风。 姬轩辕所用战斗方式的是最朴实无华的近身战,而就如现代武术只适用于杀人一样,她所会的武学大部分都用于对付体型通常较大的崩坏兽。 苏青安熔炼了这两者的所有武道,其中杀人技更是他最初就所接受学习的武道。 仅是这种程度的水平,不会是少年的对手。 别说是现在这个只知道压榨着回忆与战斗本能乱来的姬轩辕,即使是最初的那位黄帝。 苏青安也有着在武道上绝不会输的自信。 “你输了。” 在话语落下之前,如流星般坠落的少年挥剑斩出了【时切】。 那是快过之前剑速频率太多的一剑。 于是剑锋掠过了对方柔软细嫩的脖颈,这本该是杀敌必死的一剑,但结果却没有任何鲜红之物涌现半空。 那就像是斩到了一片虚无,苏青安一直与之作战挥剑的敌人也只是一道并不存在的镜花水月。 可少年装甲头盔下的面容没有神情,他不是早料到了这一剑没有用,而是他单纯的认为蚩尤给予姬轩辕的帮助远不止于此。 何况,她只是在玩耍罢了。 少女大笑着,那张美丽的面孔上留存的是如品尝到甜美果实的愉快笑容。 她随意的驻足于虚空之上,像是毫不介意被剑锋没入脖颈的感受,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千年后的后辈。” 她的声音回荡在广阔的空间,像是游荡的幽鬼,漂浮在每个人的耳畔旁。 少年回答道: “苏青安。” 姬轩辕忍不住发笑说道: “苏青安啊,刚刚和我战斗的这短暂的一分钟内,你消耗了多少寿命?” “一周?还是一个月?” 苏青安无言的横斩而过她的腰身,但就如之前的回应一样,是毫无意义的攻击。 他仿佛斩到的是一片海洋。 少年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或许就是海洋。 一片崩坏能的海洋。 姬轩辕本就不存在血肉之身,她就是崩坏能所塑造出的能量体,可因为未知的原因和极其高密度的崩坏能才显示出了这与真人无异的姿态。 那人类的弱点自然不能在她身上适用,甚至纯粹的利器斩击也失去了意义。 而蚩尤给予她的帮助再简单不过了,无非就是将自己用不到的崩坏能和她彻底产生了链接,让姬轩辕变成了一个血槽永不会断崖的人型BOSS。 她没有在意苏青安的动作,而是笑着问道: “你现在还能活多久啊?有七年吗?你的生命力像是风中残烛,几乎不用吹就会熄灭了。” “你是在送死吧?” “好蠢好蠢好蠢,不管你能不能赢,这场战斗过去,你都活不了多久了。” 正在战斗的琪亚娜,雷电芽衣和布洛妮娅闻言几乎有了不同层次的反应。 她们之前只好奇那是什么最新型的特殊装甲,天命的技术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不然按照他原先的崩坏能抗性和适应性不会有着操控那样量级崩坏能斩开风暴的可能。 可直到现在她们才明白这样战斗力的代价,是以寿命为燃料。 而那个一直寡言少语却格外温柔认真的少年,可能早早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但就一如那一日他独自前去长空市一般的没有理由,不讲道理。 在她们遭遇危机的时候,苏青安又是没有理由,不讲道理的来到了九幽之下。 他穿戴着漆黑的铠甲斩开了风暴,以寿命为薪柴被迫对自己的亲人拔剑,为了能和数千年前的亡灵交手继续燃烧着为数不多的寿命。 如今,苏青安又沉默而无言的面对着这些他早就明白的事实。 琪亚娜有些冷,可她分明血液因为着激烈的战斗有些发烫。 但那样的寒意依旧肆无忌惮,嚣张跋扈的侵蚀着躯壳,压迫着神经,让女孩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了畏惧,她的脚下是一道逐渐消散的能量体分身。 就如往日流浪时光的一次次生死之战一样,她终究还是没有输。 自从在琪亚娜独自流浪到不知道第几年开始起,她就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 死也好,生也好。 寻找到父亲,为这虚无的人生填充进些许的重量,才是琪亚娜一直为之挣扎,为之战斗的理由。 或许后来她已经多出了很多战斗的理由,但唯独这一个理由才是最初的初心。 而也只有涉及到关于这个的事情,才能让她的情绪真正的有所波澜。 但她现在害怕了,像是怯弱的女孩抱着玩偶蜷缩在房间的角落,畏惧着外界的暴雨和雷鸣。 旁人无法理解那样的感受,因为大人和孩子眼中的世界是不同的。 曾经在苏青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她只是感到担忧和焦虑,却不会因此感到强烈的恐惧。 因为他就那里,像是驻留了时光永远不会离开。 可现在不一样了,很多事情远远不像琪亚娜想的那样理所应当。 消耗寿命。 还能活多久? 这一切鲜红的字眼,加上少年为之沉默的回答,让女孩明白了自己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她从来不懂在那些在日常的光阴里,少年面容上浅淡柔和的微笑里究竟暗藏着多少残忍的现实和苦痛。 他总是什么也不说,也将自己隐藏的太好。 那一天你去长空市了,也是那一天由乃回来了。 是了,由乃成为了拟似律者。 那她又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就彻底掌握着自我呢? 她了解以前的佐藤由乃,那只是一个意志力并不坚定的普通女孩。 凭借着她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做到的,那就说明必然有其他的因素让佐藤由乃不得不选择破除所有的懦弱。 那一天,苏青安去了长空市。 那么很多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这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巧合呢? 佐藤由乃的成熟和变化一定是有谁为她付出了代价,比如那座成为了废墟的城市,比如那个碎去的约定,比如失去的双亲,又比如…… 苏青安的牺牲。 人工圣痕很痛吧? 那样低劣的崩坏能抗性,承受着人工圣痕侵蚀的代价要远远高出正常女武神。 男性不可能移植人工圣痕,这就是琪亚娜从不会觉得苏青安移植了人工圣痕的理由。 他的演技太好,又藏在了逻辑的死角之内,所以以往的那些欢声笑语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那不断涌上撕裂着心脏的剧烈悲哀让琪亚娜几乎愣住了,但那凛冽的剑气撕裂了墙壁的一角,她顺着那个方向望去,浑身散溢着流火和血光的漆黑骑士沉默的挥剑。 女孩之前觉得那是什么高级装甲的内置多核动力炉才让苏青安的战斗力夸张到离谱,她觉得S级女武神或许也就是这样了。 她还暗戳戳的玩笑般想过,作为前S级女武神的学园长真的打得过现在的苏青安吗? 现在这个玩笑不好笑了。 他在烧命。 少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尽自己为数不多的余生。 那换取的这些战力就显得这么理所应当,又这么……无言的惨烈。 她竭力大喊说道: “苏青安!别挥剑了,你回来!” 没有回应。 布洛妮娅所接入的队伍语音,在姬轩辕开口的瞬间,被苏青安吩咐智能断开了。 他明白众人有可能会做出的反应,但又绝不愿意让琪亚娜在这么早就面对那个有可能的结局,为此选择不回答就是最方便的判断。 … 雷电芽衣曾经觉得苏青安是一个很傲慢的人,但在后续的相处里,她才发现其实这个人完全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怎么说呢? 当你看见他沉默寡言的干着很多老好人的事情之时,或许也会像那时的雷电芽衣一样不由自主的感到好笑。 比起自己铸建在外界的高墙,苏青安或许才是真的高冷,美丽的容颜在他眼中好像和路边的流浪猫没什么两样。 或许后者他还会认真的为其准备猫饭和高品质的猫粮,但前者却只能获得他冷淡的神情和礼貌的应对。 在后面大约半年的时间里,他们在真正的变得熟悉了很多。 苏青安是一个很慢热的人。 这样的人,把你当朋友终究是比较难得的。 雷电芽衣本应该是三人里面最弱的人。 但在这个刹那,少女的北辰一刀流彻底踏碎了禁锢,而在同时的须臾间微不可见的紫色电流蔓延肢体,让她到达了崭新的领域。 柳叶刀成功斩断了敌人的躯壳,她第二个杀死了对手。 雷电芽衣收刀归鞘,握在刀把上的纤手骨节用力的发白。 她,不想苏青安死。 … 布洛妮娅总是觉得苏青安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这些想法总会在很多细节的相处里冒出来,然后让小女孩觉得少年是一个和哥哥一样的存在。 而在她以往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人充当过这样的角色。 即使在芽衣姐姐那里,布洛妮娅也做不到产生出全身心的依赖感,因为那个少女心存迷茫也年岁不大,可苏青安却截然不同,那无关乎能力或是其他的什么,仅是一种让人安心可以依赖的氛围。 就像是他偶尔帮自己擦拭唇角上的污渍时眼眸里的认真;或者摸着她脑袋说布洛妮娅很可爱的时候,神情的柔和;还有给她制作咖啡时候的耐心和把棉花糖递在手心时的温度。 苏青安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重装小兔终究还是突破了所有的防线,成功链接了少年的语音模块。 小女孩不顾及地面上被炮弹淹没成灰烬的敌人,她小声的说道: “布洛妮娅,不想小苏死掉。” “小苏你回来好不好?” 161.凛,最后帮我一次吧。 苏青安没有说话。 或许比起那些终将失去的时间和不可追溯的未来,少年最畏惧的就是这些他早有预料的反应。 他总是不希望任何在乎的人为自己感到难过。 ……可若对方真的在乎他,又怎么可能不为这样的结果感到难过呢? 少年一直东躲西藏,隐藏在角落的答案还是被公之于众,变得人尽皆知。 分明……这个结局可以变得更温柔一点,但现在苏青安却因此不得不去面对那些他所一直最畏惧的事物。 … 他在挥剑。 如流星如风暴如急雨。 庞大的力量扭转成少年躯壳之外愈发夸张的表现力。 万千流火和伽玛粒子全部放弃了增加行动力,它们原先是各个推进器再强大不过的助燃剂,现在却随着苏青安的低语,呼吸间伴随着【千星】的铿锵之声再次加重,全部纠缠在了【定风波】之上。 朗基努斯之枪。 每一分每一秒,动力炉所汲取的崩坏能都源源不断的砸进了这道打磨出圣枪姿态的崩坏能塑形。 血红色的崩坏能附着成了剑刃的外壳,如雷光般不断闪烁的边角是桀骜的明证,炽烈至极的高温持续从装甲的隔热层灼烧着肌肤和骨骼。 仅仅是握住这道圣枪不到三秒,少年的手掌就已经被烧伤了,作为一道装甲核心的最强招式,即使是奥托也只是将它设想为了塑造完成后,就挥斩而出的用法。 但苏青安却截然不同,他命令智能公式将圣枪凝聚于自我的剑刃之上时就已经做好了长时间使用的决心。 少年像是在尝试去驯服一头充满野性的凶兽,可圣枪即使屈服般成为了剑刃的外壳,但高频率振动扭曲的崩坏能则是让他连用崩坏能塑形覆盖手掌,避免受到伤害的做法都变得毫无可行之处。 他必须想尽办法变得更强,为此哪怕之后手掌会消失也无所谓。 布洛妮娅再次小声说道: “布洛妮娅来替你战斗,芽衣姐姐和笨蛋琪亚娜也会帮忙,小苏不用这样拼命的。” 她一向没有波动的口吻有了压抑不住的变化: “布洛妮娅不知道该怎么诉说着感情比较好,布洛妮娅明明应该是感知不到情绪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布洛妮娅就是知道。” “布洛妮娅知道,自己现在好难过。” “所以。小苏你回来好不好?” 她一向都是冷静而很有主见的孩子,但现在的口吻却隐含着让人心软的恳求和悲伤。 苏青安之前一直都没感觉到多少难过的,死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自己早就该死在那个被崩坏能侵蚀成死士的雨夜里了,即使是这一次,那十年的寿命也就是为了这个时候的燃烧而存在的筹码,他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吗? 那就自然没有什么好感到不甘心。 本该是这样的,可是听着这孩子稚嫩的话语,苏青安突兀就有些绷不住了,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小女孩安静的扯着芽衣衣角抬起眼眸看着他的模样。 千回百转的情绪如决堤的河流,让他有些恍然的意识到, 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啊。 一转眼,都已经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 少年望着远方的姬轩辕,他笑着说道: “布洛妮娅,你一直都是很乖的孩子。” “比琪亚娜要乖,所以你先带着大家走好不好?” 苏青安像是感知不到手上被灼烧的苦痛,他难得不再寡言少语,而是仿佛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的说道: “我会救出姬子姐的,你们也会没事的,圣芙蕾雅学园的日子一直很好对吧,布洛妮娅以后依旧可以好好待在学园里念书。” “你还小,不管你以后想要干什么都可以,不管是你的梦想也好,目标也好,都会实现的。” “一杯黑糖咖啡里面要加七块咖啡店柜子里的棉花糖。要记好了,这是你最喜欢的口味。” “我知道小孩子就是喜欢糖的,所以咖啡店里面放了好多好多棉花糖,布洛妮娅不注意吃的话,大概到了保质期也吃不完吧?” “所以记得要按时去吃糖。” 小女孩像是听不见耳畔旁如雷鸣般杂乱的崩坏能波动,她安静听闻着少年零零碎碎的一言一语,最后小声问道: “布洛妮娅会的。” “那小苏呢?” 苏青安轻声说道: “我会回来的。” “等我回来的时候,再给布洛妮娅做咖啡吧。” 少年说着如薄纸般脆弱的谎言,再次切断了通讯,踏上了战场。 … … 姬轩辕瞥了眼安静积蓄着力量的敌人,她完全没有阻拦对方的意思。 就如苏青安所想的那样,她的性命和蚩尤的那颗心脏相互链接,除非少年有着单人秒杀那样厚度的崩坏能防御的输出,不然她就不可能输。 但显然,就从他现在光是挥剑都要烧命的模样。 想做到这一点无疑难于登天。 姬轩辕笑着说道: “苏青安你不觉得不公平吗?以这样低劣的才能和我站在一个战场上,你已经很优秀了。” “可是却因为这些无聊的理由,你只能用寿命作为代价去支付天生资质的不足。” “但那些小姑娘不一样,她们一个有着极其优秀的素养,一个有着天然圣痕的眷顾,还有一个……” 她流露出了玩味的笑容,那就是她一直选择玩耍态度对待这场战斗的理由。 后人还真是疯狂啊,两个崩坏意识的代行者? 真是有趣。 “——!” 姬轩辕即将脱口而出的事实被少年的斩击湮灭了。 他在霎时间踏碎了厚重的地面。 一直保持全功率的【千星】再次被提高了速率,仅是刹那,少年手中被圣枪附着的【定风波】就斩断了敌人的躯壳。 他唇瓣染上鲜艳的血色,漆黑的眸子里愈发幽冷。 苏青安知道她要说什么,在琪亚娜情绪已经十分不稳定的情况下,他不允许对方有说出这个事实的机会。 假设女孩现在律者化,那除却场面的更加复杂外,她所要被迫面对的现实也会提早到来太多。 在她那注定曲折不平的命运里,苏青安希望不要再次横生出多余的意外。 或许。 他们之间的相识,对琪亚娜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圣枪裹挟着的风流搅碎了她背后百米之遥的墙面,恐怖的高温如地狱之下的岩浆湮灭了眼前的一切事物。 无声的轰鸣被熄灭在了真空的地带,某个须臾间姬轩辕的躯壳如被抹去的涂鸦,蓦然消失了。 蚩尤链接的崩坏能呼吸回血的速度都没能赶上的恐怖杀伤力和上几次毫无反应的攻击不同,那就像是用指尖在湖泊划出的涟漪和烈性炸药在里面爆炸的区别。 高浓度凝聚的崩坏能和伽玛粒子保持着诡异频率,这就是朗基努斯之枪的秘密所在,它的杀伤力其根本原因不在于大量的崩坏能,而在于崭新的排列公式与伽玛粒子的特殊相性。 血红的圣枪成功切开姬轩辕躯壳的同时,也给予了她被大量灼烫的触感和被刨开全身的细密苦痛。 一秒的光阴内,少女的躯壳再次被崩坏能重新塑造而出,但姬轩辕却马上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声的痛嚎。 苏青安的下一剑已然到来,几乎是须臾间她半边躯壳已经化为焦炭般的物质,其余的部位也在不断融化般消失,太久太久没有品尝的滋味让她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她下意识捂住了眨眼间恢复原样的斩痕,但少年的攻势远不止于此,在她做出这个错误反应的瞬息,单手所持的轩辕剑已经组织不成有效的防御。 大地之上的气温都感知到明显的灼烫气息,苏青安的双手之所以可以暂时继续挥剑,纯粹是因为装甲的防御力还能保护着骨骼的存在。 七次环断过敌人的肢体后,圣枪的光辉已经暗淡不少。 即使动力炉和太虚剑气都一直在往里面塞着崩坏能,但是对比起对方本身就存在的崩坏能储备,这些效率无疑都远远不够做到持平。 而对被接连不断羞辱般斩灭的姬轩辕而言,她已经失去了之前用语言戏弄的兴致和说出那句话的想法,现在的她本就是用无数负面情绪揉杂而成的恶魔。 凛冽的杀意彻底压倒了所谓的趣味,蚩尤的心脏仿佛感知到了少女的心意,轩辕剑作为两者之间的桥梁开始氤氲出诡异的光芒。 风暴,又是风暴。 宛如巨龙发出了悠长的吐息,零碎的风流开始旋转,那像是在怒吼的咆哮,集中于一秒内爆发出的风暴直接推开了苏青安。 在伽玛粒子和大部分崩坏能全部集中于【定风波】上的情况下,他的机动性不足以瞬间避开这场范围技能。 说是攻击,但是苏青安心里明白这只是对手不再打算说废话的前兆。 一旁的三人完全没办法插足于这场双方看起来都很惨烈的战斗。 那像是不在一个等级频道上的对战。 少年的战斗力显然不仅仅是出自人工圣痕和装甲扶持,他本身的能力就已经远超她们原本的预估,假设他能有着优秀的崩坏能素养,今日的战斗绝不会是这样惨烈的程度。 现在的三人仅是通过观看就能明白苏青安为什么宁愿继续燃烧寿命,也要持续作战。 理由很简单,因为她们太弱了。 弱到布洛妮娅之前说的帮忙作战完全不能成立。 弱到如果他不这样做,就无法扭转哪怕一点战局。 甚至弱到…… 苏青安不烧命,她们就走不了。 血液正在从装甲的关节缝隙内一滴滴的渗出,之前苏青安没有选择加载圣枪的时候,装甲上的流火和刻印在四周呈现出环状的序言诗都遮蔽了视野。 但当现在这些全部都涌入圣枪之际,一览无余的真实情况就显现了出来。 他无时不刻在流淌出淋漓的鲜血,现在这副漆黑的装甲已经不复原来的模样,干涸的血液几乎成为了崭新的涂装。 和对手不同,少年的狼狈不堪完全无法遮掩半分。 很痛吧? 这是在问他。 琪亚娜看着那些画面,她的眸子里倒映着那些血液滴落撞碎的每一个瞬间,璀璨的色彩逐渐在无限的蔚蓝里面蔓延诞生。 很痛吧? 这是在问自己。 灵魂被躁动不安的情绪所淹没,在女孩被巨大的悲哀冲跨之际,好像有着另一个人在问她。 问她痛不痛。 【很痛苦。】 她理所应当的做出了回答,见到了友人逐渐迈向死亡的道路,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憎恶着并不美好的现实和可能。 女孩自然不可能不感到痛苦。 她的善良,她对苏青安的看重,她对失去的畏惧,她对悲伤的拒绝。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唤醒着另一个自己。 身为……律者的那个自己。 【你需要力量,你需要足够撕碎一切的力量。】 恍惚间,女孩不知道是谁在耳畔低语。 那像是自己的声音,又像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在说话。 点漆的金色开始渲染覆盖着美好的蔚蓝,女孩沉默的望着风暴的降临,她看着少年被按压的陷入墙面的姿态,她感受着身体被风流卷起的离心力,迷惘的轻声说道: “我需要力量。” “我需要可以救他的力量。” 在喧嚣的风流中,布洛妮娅坐在重装小兔的身上,她抱住琪亚娜的身体,旁边是沉默的芽衣和被她抱在怀里的佐藤由乃。 她轻声说道: “琪亚娜,我们走吧。” 琪亚娜恍然若失,她一时之间无法明了那种具体的感受,但在闻言后她瞬间清醒,怒火冲上了她的脑海。 她双手按住小女孩肩膀,无法接受的怒吼道: “他会死的!” “布洛妮娅,我们走了的话,苏青安会死的!” “你知道苏青安的性格,如果那个人说的不是真的,他不会选择沉默。” “他现在浑身是血,他现在每挥一剑都在烧命,我们如果不管他的话,他会死的,还有姬子老师,姬子老师怎么办?!” 琪亚娜左边的眸子已经大盛的金色点亮出绮丽的光华,但在里面倒映出的画面刻入心扉之际,她瞳中的火光像是被某种事物掐灭,金色逐渐归于黯淡。 她沉默了。 布洛妮娅的表情依旧一如既往的无机质,但那双玻璃般的灰色眸子里却盈满了晶莹剔透的眼泪。 泪珠一点点垂落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或许布洛妮娅自己也不明白,她自己有多难过,从神经,从大脑传递的事物渺小到几乎不存在,心脏也没有书里说的那样会产生压抑的堵塞感。 从生理,从心理,她都好似没有任何符合悲伤定义的征兆。 可眼泪自己的落下,却是证明了很多很多…… 琪亚娜按住小女孩肩膀的手放松了下来。 她在哭。 可她分明……已经失去了感应情感的能力了。 为什么会哭呢? 琪亚娜是知道的,她不是不了解布洛妮娅,虽然表面上很冷漠,初次见面的相遇也很不愉快,但她已经把布洛妮娅当成人生中不可缺少的友人。 所以她是知道的,知道这个小女孩其实还是会为一些事物感到开心,感到难过,感到愤怒。 布洛妮娅抽着鼻子,她竭力组织着语言,她依旧好像很冷静的认真说道: “小苏会救出姬子老师的。” 她流着泪,很认真的说道: “如果我们不走的话,小苏会难过的。” “我知道琪亚娜不在乎合格的女武神应该做出的果断判断,这些布洛妮娅也不在乎。” “但是琪亚娜如果一定要让小苏难过的话,我不会原谅你的。” 其实小女孩也不想哭,但当苏青安让她记住咖啡放多少棉花糖才会最好喝的时候,身体就本能的忍不住了。 她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雷电芽衣感受着自己躯壳内几乎不断跃动出电光的律者核心,她紫色的眼眸里愈发深沉的色泽像是掀起了一场雷暴。 身为第三律者的她没有为了自己意愿豁出所有的资格,不然没有人可以保证觉醒后的第三律者是否会做出更为危险的事情。 而不依靠律者的力量,芽衣本人没有参加这场战斗的能力。 她低着头说道: “琪亚娜,走吧。” “至少我们要把由乃送回去,你知道的,如果这个时候她醒来的结果。” 女孩眼中的金色挣扎着逐渐熄灭,她抱住布洛妮娅轻声说道: “让他和我们说句话吧。” … … 骨骼好像全身都碎了一遍,苦痛碾压着神经。 装甲的防御也无法抵御住所有的动能,身为血肉之躯的少年数着断裂的骨骼数量,下达了尚且还能战斗的判断,默然的站了起来。 他的视野已经逐渐有些恍惚了,耳畔旁边只有圣枪燃烧的声响和【千星】运作的喧嚣。 这场风暴会不会让她们受伤? 她们跑了没有? 让她们这个时候走,真是过于为难人的要求,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智能模块开始展现出眼前崩坏能波动的剧烈指数变化,对比刚才更加离谱的波动以霸道的姿态横插进这个战场。 那好像……是多了一头帝王级崩坏兽的崩坏能反应,可是却奇异的和姬轩辕原本的崩坏能反应链接在了一起。 “——。” 苏青安接通了通讯,他尽量不让自己不稳定的呼吸声被人听闻到,他说道: “是琪亚娜吗?” 琪亚娜轻声说: “我们都听得到,苏青安。” “我知道你什么情况……我不会任性的,我知道我没办法帮你什么,我们会离开这里不会让你为难的。” 女孩的声音里夹杂了哭腔,她忍住音调说道: “所以……你能不能带着姬子老师一起回来,你们一起回圣芙蕾雅学园,一起回家。” “我朋友很少的,你能不能不要让我为难啊。” 少年咳嗽着,血液止不住的从唇中溢出,他压抑住声线,努力让声音显得不那么沙哑,认真说道: “琪亚娜,你答应我,不管这次的结果怎么样,不论以后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 “哪怕那个困难会绝望到让你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的时候,也不要放弃。” 少年强调道: “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这和你的名字,你的人生,你的过去都无关。” “芽衣,布洛妮娅,你们听得到吧。” 布洛妮娅和芽衣对视了一眼说道: “嗯,我们听得到。” 苏青安一步一步朝着逐渐展露出全新姿态的姬轩辕走去,他说道: “琪亚娜不是笨蛋,但是她偶尔也有很笨拙会钻牛角尖的时候,所以如果届时你们在她身旁的话,帮我重复一下我今天说的话吧。” 少年笃定道: “姬子姐会回来的,这是我对你们的约定。” 琪亚娜咬着唇瓣,她说道: “……我等着你们回来。” 通讯挂断。 … … 风暴散去。 少女坐在漆黑的战马之上,她身上穿戴着古老的战甲,眉宇间只有郁结的森森杀意。 姬轩辕望着坐着重装小兔朝着远方离开的几人,嘲笑道: “你们想走?未免也太晚了点。” 伴随着少女话语的落下,四面环绕着广场的墙壁被无穷尽的崩坏能刹那间笼罩。 暗沉的金色崩坏能如水波般覆盖了这个领域的所有空间,如潮汐般不断奔涌的崩坏能开始在水幕般的波纹中塑造出一把又一把轩辕剑。 这是利用着蚩尤主场和崩坏能的全方位全范围攻击,姬轩辕已经厌烦了苏青安宛如和自己有着时差的诡异速度。 她不仅要杀了这些活蹦乱跳的虫子,就连之前她所塑造成优秀战力的傀儡,也在姬轩辕的摧毁目标之内。 苏青安视这些如无物,他一边抱住了如人偶般的姬子,一边淡淡说道: “我想让她们走,你拦不住。” 被包裹在圣枪之内的【定风波】随着少年的话语落下,有了奇妙的变化,黑红色崩坏能彻底淹没了原本血红色的圣枪。 膨胀的因果之线链接了那份权能,跨越了千山万水以【定风波】为媒介彻底降临。 如武士般紧握巨大双刀的妖鬼漠然站立在少年的背后,他挽起樱花般美丽的神之键,低语道: “凛,帮我最后一次吧。” 162.符华:“我要去找他。” 神州。 琼华市,隆安区。 少女漠然踏碎了崩坏兽的遗骸,她附近的战场已经逐渐结束,小型的崩坏兽潮流被淹没在了现代武器的枪林弹雨之下。 需要造成大规模破坏才可能消灭的圣殿级崩坏兽则由女武神小队分配任务,一一击杀。 身为A级女武神,符华的任务就是杀死崩坏帝王乃至帝王级这样B级女武神难以抵抗的存在。 一拳一脚之间,呼吸自然的武道给予了她流畅作战的能力。 她已经杀死了不知道多少崩坏兽,从海岸口的洋流处依旧源源不断用来的崩坏能持续造成着一场又一场的崩坏现象。 而疑似帝王级的崩坏能波动也消弭在了她来之前,这导致符华不得不继续驻留于此。 这次崩坏产生的很奇怪也很突兀,可她却不知为何没有去深思这些琐碎。 少女的心思有些恍惚,他那时候想说什么呢? 分明战斗之余,多余的心思都该是无望的杂念,是仙人通透的武道之内所不容许的存在,但她这时候却难得有些耐不住性子。 把他独自留在那里,他又会不会闹别扭呢? 应该不会吧?他一直很乖也很成熟。 但那时少年眼眸里隐约的失意还是让她离开的脚步总有些沉重。 临走的那一刻,仙人死寂破碎的心湖里起伏跌宕出了不安的波澜。 一丝不好的预感为漆黑的天穹蒙上了更多阴霾。 她明白那时苏青安所要说出口的会是什么,可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仙人才下意识的选择了逃避。 因为符华也不知道,自己所想做出的回答究竟是为何物。 只是如果那个时候继续面对苏青安,她总感觉自己没办法回应他说的那一句话。 可明明之前发问的是自己,又为何事到临头反而会纠葛犹豫? 这真的有点不像是她了,而更像是五万五千年前那个优柔寡断的女孩。 一句话的时间又能耽误多久呢? 但符华还是走了,留下他独自面对缓缓垂落的日轮和黄昏。 武装直升机上,倒映在她眼中的少年背影逐渐化为泡影。 消失不见的光晕沉入了无尽的云层,在彻底看不见苏青安的那个刹那,她感受到了怅然若失。 那仿佛是她正在和很重要的事物以高速的状态飞快拉远。 像是童话里碎成两瓣的铅心和燕子的尸体。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上帝也没有天堂。 而那份诡异的无所适从则被坚韧的意志压倒在灵魂的角落,支撑着她继续踏上战场,并优秀的完成了所有行动。 抗击崩坏的路途上,人们总要习惯离别。 无论是暂时,还是永远。 仙人就是这样按照这份准则一路走过这样漫长的人生。 以前是如此,今后也是如此。 “——。” 通讯器传来一阵声响,符华拿出了手机。 她旁边满是崩坏兽的残骸,那林林总总的躯壳像是被排列整齐的古老标本,其尸体上皆由整齐的一道拳印作为致命伤,可见其武道的强大。 转身后,直面所见到的就是广阔无边的海面。 漆黑的夜色里崩坏能顺着波涛的肆虐,在深海处诞生出一只只古怪的崩坏兽。 在强烈的大型照明灯设施配合着崩坏能检测的仪器交替寻找下,潜伏在黑暗下的怪物变得有迹可循。 战斗已经临近结束了,洋流内的崩坏能不足以再次汇聚出如此数量众多的崩坏兽群。 她瞥了眼手机上的内容,陷入沉默。 那是丽塔给予她的一份资料。 九幽,蚩尤。 天然圣痕,轩辕剑。 休伯利安,圣芙蕾雅。 苏青安。 这些关键词在她的内心如水流淌而过,而除却这些资料外,那个女仆小姐还留了一封个人邮件。 “我在约一小时后就会到达战场,符华大人是先行离开,还是驻守于此,亦或者是不闻不问,都是您自己的选择。” “符华大人,请您遵从内心的答案吧。” “虽然这是我个人微不足道的建议,但对苏先生来说,这或许是个足够改变很多事情的选择。” “丽塔•洛丝薇瑟,敬上。” 少女望着无垠的海岸线,她的内心被凿出了一线空洞,海风环绕着淡灰色的发丝,拂过她首次呈现出茫然的面颊。 有点害怕。 对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的人而言,这样的感受可能有些新奇,也可能早已经习惯。 那是在审判级崩坏兽的躯壳之内,哪怕它被封印了里面依旧存在着巨大的风险。 何况和一些得天独厚的战士不同,苏青安如果要展开真正的实力,那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几乎无法挽回。 但凡有所意外,他寥寥无几的寿命又能剩下多少呢? 符华答应过苏青安了。 那天他们一同坐在浅层的潮汐,男人被崩坏能侵蚀成的灰烬如蝴蝶般翩翩起舞,它们沐浴在日出的光辉下缓缓垂落海面。 她说,她不会让他走上那样的结局。 那符华现在也理所应当不会选择坐视不管,没有犹豫的踏上那片战场才是她正常的选择。 但是。 符华感应着海面上突兀间膨胀的崩坏能波动,她五指合拢,纤细的骨节有些用力的发白。 这里是神州。 她的背后是还未来得及疏散所有的民众。 她要遵守约定,她要守护这片大地。 你看,这就是奥托为符华做出的场景。 守护了神州五千年之久的仙人,是选择一位相识不过一年的少年,还是去继续一如既往的选择守护这片大地。 这是一个足够看出所有答案的选择题。 即使丽塔不选择将信息告知符华,奥托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告知她这一件事情。 一边是离开就注定会撕裂防线,危及民众的危机;一边是未知的,全凭直觉和感性的担忧。 长生久视的仙人所做出的答案,即使过程的内心决断再如何纠葛,答案也显而易见。 传闻间赤鸢仙人绝情灭欲,不懂人心。 可对于真正的仙人而言,或许这样的性格才是最温柔的选择。 至少,她不会因此而感到难过。 通讯器传来了队员的声音: “符华队长,B点出现了帝王级的崩坏能反应,请下达指示。” 但还未等待符华回应,接线员将通话切换到了另一个人的频道里。 奥托•阿波卡利斯。 他说道: “如何?做好选择了吗?我的老朋友。” 符华望着海岸上逐步崭露头角的狰狞海兽,她咀嚼着某种炽热的情绪,最后又压抑住所有以淡淡的口吻低语道: “是你让他过去的。” 奥托没有否认,他说道: “我只是告诉他了一切,那里有天然圣痕,所以他为了这份解脱出天生枷锁的可能性,做出了前往九幽的选择。” “当然,你理解的也没错。” “如果不是我告诉了他这些事情,苏青安可能还在庙会的街角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今天古镇上预订要放出的烟花。” “虽然孤零零的没有人陪,但是可能也好过在无尽的深海洞穴里面临着种种生死之战。” 符华蹙眉,她有些听不得这个男人说苏青安孤零零,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在最后看见少年的背影的时候也感觉到他有些孤单,但被别人说她就是不太开心。 她按捺住这些小心思,质问道: “为什么要让他过去?” 奥托回答道: “你确定现在要纠结于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的事情吗?我的老朋友。” “你的答案是什么?” 对方说的没错,现在确实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时候,符华没有犹豫的说道: “打死这头帝王级崩坏兽,然后去找他。” 奥托低语道: “两全其美的选择吗?希望你不会后悔吧。” 在得知了符华的选择后,他像是若有所思的挂断了通话。 但在这之前他留下了一句话: “传送程序已经为你解除,弑神装甲已经开始传送。赤鸢仙人,和齐格飞那个没礼貌的家伙不一样,苏先生是个很有趣的人。” 在漆黑的夜色中,少女突兀被盛大的光带笼罩。 【系统接驳完毕,开始充能。】 【装甲展开。】 伴随着系统的提示语传入耳畔,她身上原本的穿着已经被一套漆黑的单薄装甲所成功覆盖。 试作型第四代女武神弑神装甲一一影骑士•月轮。 她明白奥托给予这套装甲的含义,和同为弑神装甲的白骑士•月光不同,月轮几乎没有配备任何远程武装,是完全的接近战特化装甲。 但以此为代价得到的,是连其他弑神装甲都无法比拟的超高机动性。 而这,恰巧就是她现在所急需的事物。 下一秒。 月轮装甲不复原本在夜色里毫无出彩的姿态,腰部的两组飞刃推进器完全展开,全身的装甲被渲染成宛如月全食一般的橙红。 EclipseMode一一月食形态。 在这个模式下,装甲动力炉内的高浓度压缩粒子将以最大速率释放,其输出功率会大幅上升。 显然,符华已经决定速战速决。 海面之上帝王级崩坏兽正在卷起滔天巨浪,大部分的浪潮拍打在辽阔无比的旁边海域,而仅是波及到岸边的浪花其裹挟的势能就足够卷走规模不大的建筑物。 模样狰狞的崩坏兽看起来像是巨鲸和白鲨的结合体,尖锐的独角和猩红的兽瞳已经让它和自然界的正常生物彻底区别开来。 它不断游走于曲卷在海洋内的漩涡之中,百米之余的伟岸躯壳让其每一下翻转的姿态都足够掀起一阵海上的灾难。 海兽的质量跟正常的同比物种截然不同,要远远更为沉重。 那颗独角内蕴含着它体内的大部分崩坏能,此刻的海兽正在玩耍般吞吐着巨量的崩坏能,随着它的心情,那些崩坏能的波动若有若无,竟是完全不会被检测仪器所发现。 显然这就是之前后勤部没有发现它的理由。 它有着一定程度可以隐藏自己崩坏能波动的能力,至少骗过精度不大的仪器并没有多少问题。 这头帝王级崩坏兽,放在古代或许是被百姓称之为海神的霍乱妖物。 但在少女的眼眸内,那就是阻拦自己前进的障碍。 动力炉内的高浓度压缩粒子开始压榨出恐怖的动能。 无声的轰鸣淹没了海浪的喧嚣。 万千道闪烁着橙红光华的拳影击碎蒸发了朝着岸边用来的海浪。 紧接着,她踏出了一步,就穿过了满是蒸汽的水幕,窈窕的躯壳已然来到了那双猩红的兽瞳之前。 旋即,挥拳。 死劲•断海。 仿若真如断海一般,暗藏着仙人心绪的拳意先是锤碎了海兽坚固的独角,如切开黄油的热刀般蒸发了边缘的双目和皮肤。 截然不同于普通拳法的暗敛,霸道至极的光辉几乎融于一个刹那间就猛然绽开,压过了夜色。 海洋中鱼虾的尸骸游浮着的姿态被照亮得格外通透。 收束成线的光辉没入巨大的创口,外界的明亮为之熄灭。 力道一边沿着蜿蜒复杂的骨骼结构,粉碎掉路途间的筋脉血骨,融化了内部层层厚重的甲壳,最后磨碎了下方的头骨,湮灭了大脑神经。 至此,这头帝王级崩坏兽彻底死亡。 余下的拳劲裹挟着巨大的惯性继续按压贯穿了厚度几十米的庞大兽躯,下方扭曲的漩涡被更具备压倒性的力量打进更深的海域。 海兽的庞大尸骸因为这份力量被牵扯着继续朝漩涡深处迸发落下。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秒之中。 而单看结果,就是仙人用一拳在海上造成了连绵五十米的巨大空洞,连带着那头庞然大物都永久落于了这道深渊的入口。 在整整十几秒的时间内,这道空洞都久久不息。 直到第一分钟过去后,海面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作为始作俑者的符华,仅是瞥了一眼,就直接在挥出这一拳后,朝着九幽的方向飞驰而去。 她没有时间耽搁在这里了,为此之前那一拳已然十分认真。 仅用了三秒不到的时间,她就杀死了一头帝王级崩坏兽。 这是符华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即使用神之键•羽渡尘的能力,杀死对方的过程也快不了多少。 少女被装甲护罩遮住的眼眸里仿佛有着一片青海在摇拽着波光。 她低喃着少年的姓名,心脏回应般传递来阵阵幻痛…… 163.明镜,【圣痕】。 第十二号神之键,地藏御魂。 在现实世界里,这本该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苏青安所使用的力量。 即使无视了基础的崩坏能素养,关于神之键的适应性就是一份注定的桎梏。 苏青安手中的依旧是【定风波】,它只是短暂的转化成了和地藏御魂一模一样的姿态。 那被樱花的浮世绘所覆盖的刀柄是少年再熟悉不过的事物。 他挽着刀,唇角微扬。 八重樱没有死。 就如同凛所希望的那样,她选择了其余的道路和人生,重新复活在了这个世界上,而不是在圣痕空间内守着那场永远不会到来的梦境。 【定风波】所发生的异变,就是八重樱和凛一起所赠送苏青安的临别赠礼。 一次链接地藏御魂的权限。 在这短暂的光阴中,少年手上的【定风波】会成为神之键部分力量的载体,从而发挥出其中侵蚀之律者所拥有的权能。 但即使是一部分神之键的力量,对于苏青安来说都太过于勉强了。 低劣的崩坏能抗性和不存在的神之键适应性,让他没有承载多久这份力量的资格。 若非如此,或许那个巫女会做出将神之键交给苏青安的选择。 而此刻,为了让其余人逃走也是为了应对蚩尤给予姬轩辕的加持,苏青安触碰了这份禁忌的力量。 没有畏惧,亦没有犹豫,从移植人工圣痕的那一天起苏青安就从未后悔过。 对他而言,能通过付出代价而产生改变枷锁的力量本就一件极其温柔的事情。 少年轻挽刀刃,背后的妖鬼就随之咆哮着用双刀斩出了漆黑的火炎燃尽了一处崩坏能避障的阻碍。 生生不息的火焰蕴含着侵蚀的力量,即使对面的崩坏能如海洋般无穷无尽,一时之间也修复不了这个空洞。 布洛妮娅咬着牙命令重装小兔带着众人顺着这个缺口直接钻出,朝着远方离去。 通讯器自从在这个祭台附近的时候就一直处于断联状态,布洛妮娅依旧没有放弃帮助苏青安的希望。 她要尽快脱离没有信号的区域,朝着休伯利安号上的学园长发出需要救援的信号。 身为前S级女武神的德丽莎,才有着帮助这种战局的实力。 同时。 蚩尤有着可以主动支援体内生物的余力,说明它的封印已经越来越薄弱了。 必须尽快找到它传递崩坏能的具体模式和源头,届时直接用休伯利安号的主炮破坏掉源头,也能对战局产生有效的帮助。 在极限的状态下,小女孩的大脑依旧保持着清晰无比的思路,她疯狂的思考着最短时间扭转战局的可能,却悲哀的发现,无论是哪种方案都摆脱不了苏青安不断燃烧寿命的代价和那最有可能发生的悲剧。 外界的甬道原本是崩坏能的结晶物形成的,但在之前崩坏能全部集中流动至祭台中央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濒临崩塌。 几乎是女孩驾驶着重装小兔的载具模式冲出来的瞬间,背后的墙面就已经开始接连不断,如多米骨牌般形成了连锁反应的崩塌。 琪亚娜替佐藤由乃带好了水下的呼吸设备,这个女孩至今昏迷不醒,权能的超限使用显然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现在她们必须随时面对海水涌入的可能性,而信号则在飞速前进的路途中依旧显示断联。 … … 姬轩辕坐在战马上,她没有继续阻碍的意思: “跑了很多有趣的后辈啊,不过没关系,她们跑不了多远。” 少女暗金色的眼眸满是漠然的杀意,她说道: “因为你活不了多久了。” 言语间,数千道崩坏能塑形而出的轩辕剑呈列状有序而密集的涌向了苏青安的方向。 如一枚枚导弹,裹挟着庞大动能的每一把轩辕剑都足够贯穿苏青安的装甲防御。 显然比起真正的弑神装甲,苏青安身上的这件无疑要差劲很多。 里面只是复刻了一些能力,具体还原的效能不及真正水平的三分之二。 但他能战斗到现在,这套装甲的存在功不可没。 少年抱着女人轻盈的身躯,他的呼吸愈发沉重,【千星】的光华已经散去,唯有依旧固执加载在【定风波】上的圣枪呈现出黑红色的不详光辉。 手掌的装甲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烧毁了,他手掌的血肉已经大部分化为焦炭,只有骨骼依旧固执着握住了所有灰烬和残骸合拢在刀柄之上。 苏青安在能动用地藏御魂权能的刹那,就选择反向侵蚀了自我的部分躯壳。 现在他的手臂已经不依靠肉体神经进行移动,而是如牵丝的傀儡般被权能侵蚀成了道具一样的存在。 这是没办法的决断,手臂之上的崩坏能纹路已经逐步蔓开,很快就即将延伸至其余躯干,为了保持战斗力,牺牲一只手臂是理所应当的代价。 面对着如雨落下的剑刃,他只是单手挥刀。 于是,身后的妖鬼沉默的复刻了少年的动作。 武士就如沉浸了苏青安所有的武道,它挥舞起双刀的姿态和曾经战斗的狂暴完全不同,优雅而自然的刀法泼墨不进般滴水不漏,轩辕剑被漆黑流火画出的圆彻底吞没。 这看似声势浩大的攻击,直接如石子落入了深海,再也毫无回响。 少年抬眼看向女人安静的睡颜,咳血询问: “我还能……战斗多久。” 【全身骨骼不同程度撕裂,心率到达临界值,崩坏能侵蚀程度严重,右臂判断已经战损。】 【您最多还剩五分钟的时间,先生。】 【符合核心公式条件,是否选择启用?】 大量的数据从眼帘漂浮而过,最后停留在了一个鲜红色的选项。 五分钟啊,够了。 就一如在圣痕空间天守阁的那一日。 少年伤痕累累,浑身浴血的姿态无一不是在象征着结局的到来,但畏惧早就被更为坚韧的事物碾碎在了他的脚下。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苏青安已经不会害怕了,肉体的苦痛,终结的未来,无望的命运,还有…… 那没能知晓的答案。 这些被他抛弃在脑后,积累在灵魂。 现在的少年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思考。 只因为他还有必须要做到的事情,而在那之前必须心无杂念。 他握住剑看向战马之上的恶灵,轻声低语道: “启用。” 【如你所愿,先生。】 漆黑的装甲自动脱落,转化为了盛大的光带涌入了圣枪。 以复数的动力炉内所有的伽玛粒子和崩坏能为根基,所铸就的放弃一切防御为攻击的极端模式。 大量伽玛粒子让圣枪的姿态变得不再毫无稳定性,神之键的圣枪外壳已经变成螺旋律动的安定模样,足够沉山断海的崩坏能储量被收束成枪尖的精炼形态。 而就如一道拥有着巨大吸引力的漩涡,大量的崩坏能随之不断涌入圣枪,如烟火燃烧出的万千光点形成了海洋般游离汇聚的震撼光景。 与这副瑰丽的画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手持圣枪的主人。 淋漓斑驳的血液是唯一的装饰,崩坏能侵蚀的纹路隐约流露出紫色的光芒,残破不堪的躯壳狼狈无比。 少年的面容上还留存着如护目罩一样的部分装甲,这让鲜血没能渗入他的眼珠。 最后的智能模块仅仅剩下了倒计时的功能。 4:59。 在时间到之前,终结一切吧。 侵蚀的权能将地面的岩块塑形揉捏成了坚固的枷锁和防御,他将姬子放入这颗空心的岩石内,随后封死了门户。 苏青安的唇角有了笑意,他回忆起那日午后的阳光下,女人杂乱无章,满是啤酒罐头的房间。 我说过的,我会保护你,姬子姐。 即使,是以你不喜欢的方式…… 风卷起了他被血染透的发丝,圣枪汇聚而来的光之海被突兀诞生的风流割裂驱散。 被供奉在中央的少年,背后是妖鬼般垂首不言的武士。 这一幕像是古老时代时御前的王座,王和他的武士相顾无言却又萧杀凛然。 【千星】超限功率。 他咳血低语道: “又拿你的东西做这种事情了啊,真是抱歉。”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苏青安踏出了脚步,已然跨越了千米之遥的距离站在了姬轩辕的面前,他挥斩出手中的圣枪,在姬轩辕震撼却又讽刺的目光下湮灭了大地。 就如字面意思一样,大地消融了。 那像是被凭空抹掉的火柴人漫画,凝练至极的圣枪和侵蚀律者的权能在苏青安的手中结合出了恐怖的杀伤力。 海水从被抹掉的岩层之下开始蔓延,姬轩辕则被座下的战马在那个刹那脱离了那一道斩击的余波,可仅是热浪翻转的须臾她的躯壳就已经融化成了焦炭状的难看模样。 战马发出惨烈的哀嚎,黑红的崩坏能顺着那道攻击的延伸消弭了它的大部分器官,权能紊乱了原本的崩坏能链接,侵蚀的力量打断了本该流畅的恢复力。 这点对于姬轩辕本人也是一样的,她疑惑的喃语道: “明明是个没有才能,只能用这样方法和人战斗的废物。” “为什么会拥有崩坏代行者的权能?” “是神之键?不对,你没有这个资格才是。” 背后的妖鬼如影随形,双刀同时挥舞出范围极大的攻击,它的存在直接打断了姬轩辕的思考时间。 每一份斩击的杀伤力都蕴含着侵蚀律者崩坏能的缠人特性,这让吃过苦头的姬轩辕不能再显得从容不迫。 这是苏青安曾经击杀过的存在,但到了现在则离奇的暂时成为了他现在的助力。 姬轩辕并不弱,拥有着支配之键的她本就不应该是如此容易击杀的对手。 只是蚩尤的帮助让她完全无心考虑防御,才显得她防线的格外脆弱。 但是到了现在,即使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狼狈,她都必须认真对待起苏青安的攻势。 她手中的轩辕剑本身就是与蚩尤心脏嫁接的桥梁,对于一把神之键而言,少女足够利用它做到很多事情。 轩辕剑是以上个世代第十律者•支配之律者核心制成的武器。 论能力而言,它有着将崩坏能转化为火焰、冰霜、雷霆等自然之力的功效。 而崩坏能恰恰是姬轩辕一点也不缺少的东西,她对着这头审判级崩坏兽说道: “来吧,帮我清除掉这个烦人的虫子。” 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手中的轩辕剑已经斩出电浆般密集的雷光抵挡住了地藏御魂的太刀。 足够冻结湖泊的冰霜蔓延大地,炽烈无比的火焰咆哮着扭转成狰狞的龙首朝着挥剑而来的少年咬去。 轩辕剑已经成为了一个崩坏能的转化器,只需要不断的往里面注入崩坏能,无穷无尽的攻击就如会雨点撒下,毫无停息。 而这也只是刚刚开始,凭借着半吊子的律者力量转化出的元素攻击远远不如对面真正的侵蚀之律者的权能。 所以姬轩辕才会选择对蚩尤说出那句话。 哪怕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受人敬仰的黄帝,但对于这个将自己囚困于此的罪魁祸首之一,她的内心也不可能不存在怨恨。 如果不是为了快速脱困于这个黑暗的无尽深海,她必然不会选择帮助蚩尤清除这些外敌。 然而更重要的理由是,轩辕剑已经和蚩尤有着密不可分的链接,进入了几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这让她没办法选择独自离开。 “咚—咚—咚。” 悠长而沉重的轰鸣从四面八方传递而来,崩坏能就像钢琴键上随着十指敲击,便与之回应的规律音符,它们顺着这道道剧烈的声响一起擂动,整块地壳蔓延裂开无数裂纹,海水开始彻底渗透进这座遗迹。 漆黑的轩辕剑之上赫然已经凝聚出了远比圣枪更为庞大的崩坏能,比起苏青安从动力炉和用太虚剑气掠夺而来的崩坏能,这样的量级已经不是一个层次。 崩坏能在躯壳内滔滔不绝的冲刷尽了侵蚀之力,姬轩辕和帝王级的战马再次恢复了所有伤势,少女没有再说废话。 她挥剑,就连苏青安也没能看清那个刹那间从轩辕剑内涌出了多少不同性质的自然力量。 将这些全部压倒的,是更为纯粹的崩坏能剑波。 斩出即延绵千米的剑波几乎如山如海。 这样暴躁的挥霍导致范围大到只能选择硬抗,妖鬼般的武士半跪在少年的面前举起了两把巨大的太刀交叉抵御。 于是,下一刻。 太刀粉碎,铠甲分成了两半。 地藏御魂直接被剑波霸道的斩开! 黑红色的崩坏能如淋漓的血淹没了视野,少年凭借着圣枪斩开了余下的剑波,但依旧没能防御掉所有的攻击。 左臂被干脆的搅碎成了高扬的血花和身体组织。 剧烈的苦痛捶打着神经,肢体残缺的事实也足够压垮常人,但苏青安面无表情,他不退反进,直接踏步向前冲刺。 智能模块在耳畔低语: 【Aboutaminuteandthirtysecondstogo,sir】 只剩一分三十秒了。 是因为左手没了以后,身体机能衰退的更快了吧? 但没关系,时间还够。 凛冽的风流撕裂面颊的皮肤,过快的速度导致了衰竭的器官本身发出警告不适的哀嚎和苦痛,但少年不闻不问。 到了最后,智能模块开始询问道: 【您的生命不到一分钟了,有什么遗言吗?先生。】 遗言啊。 在大脑内思考的时间仿佛都变得缓慢了,苏青安总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但好像自己说什么都会让人难过,那就…… 不如不说了吧。 少年突兀回想起来了很多事情,过往的万般细节都如抽丝般展现在他的面前。 这次的人生,好像真的获得了很多。 有了一些朋友,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有了曾经为之努力奋斗的过程,有了未来到这个世界前他从未体验过的很多美好的事物。 心冰逐渐抽去点滴污墨,迈向彻底的透彻。 好像压不住,也不用压了。 最后一块心冰变得通透。 太虚剑气第三境界,明镜。 在死亡即将到来前,苏青安就此踏入了全新的领域。 金色的光辉点燃背脊之上浴血般妖艳的朱红,那是【圣痕】。 距离上一次它的出现,已经经过了近半年的岁月,在苏青安即将被人工圣痕的排异反应侵蚀至死时,是它的出现才让少年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情感和灵魂本质里的物质是构建【圣痕】的必需品,而太虚剑气的四个步骤就是一个构建出【圣痕】的环环相扣的巨大框架。 现在苏青安已经踏入了第三步,可这依旧不能达到让【圣痕】彻底显现的资格。 是境界提升的完善和生死攸关的刺激才逼得它提前显现了部分姿态和能力。 原本朱红色的人工圣痕已然全部变化成了神秘璀璨的金黄。 大脑内传递进刻入【圣痕】本能的信息流。 原来,是这个功效吗? 在苏青安恍然明白一些事情的时候,姬轩辕同时成功挥出了第二剑。 哪怕少年的反应和动作已经快的恐怖,但是在有了防备后,想及时做出应对却也已经不是难事。 她再次挥出一剑的姿态就像是拿捏着云端的丝絮,轻柔的随意。 无需任何力道加持,崩坏能层层叠加出了比上一道更快更庞大的剑气。 蚩尤不仅仅在用心脏传递大量的崩坏能给予轩辕剑,甚至还在利用自己的主场优势,将崩坏能的凝聚程度和输出速度加持到了最大。 在这个主场优势的加持下,姬轩辕的战力已经凌驾于拟似律者之上。 剑波淹没了苏青安。 很正常。 以那样的速度冲刺,即使避不开也没什么好讶异的。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则让姬轩辕无法理解,那庞大到足够一剑斩开地藏御魂的剑波,竟然转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刀剑相撞的铿锵之音刺痛耳膜,少女在察觉到不对劲的刹那,意识已经接近模糊。 苏青安手中的圣枪刺穿了她的心脏,并且以这个为基点撕裂了这具躯壳,视之于无物般顺势斩开了帝王级崩坏兽的身体。 眨眼间的秒杀并不能改变对方依旧在源源不断恢复的事实,即使侵蚀律者的权能足够压抑住崩坏能的不断堆积。 但继续鏖战按照苏青安的身体状况无疑只会败北。 “你……为什么会没事?” 毫无意义的问题从姬轩辕口中吐出,她的咽喉已经被热量融穿,但本来就只是一届亡魂的她自然不用依靠人类的器官就能发声。 苏青安没有回答的意思,圣枪表面的伽玛粒子和崩坏能依旧持续的散溢出猛烈的杀伤力,但也已经不复原本稳定的姿态。 这样近的距离下,不只是姬轩辕本人受到了圣枪的温度考验,身为主人的苏青安也几乎无差别的承受着热量的灼烧。 他是依靠着侵蚀了躯壳表皮强行堆垒出崩坏能的护罩才能勉强苟活,可即便如此躯壳内的血液也在逐渐被残忍的蒸发。 那样的苦痛已然超过了左手被斩断的折磨。 但少年面无表情,其实他的痛觉神经已经几乎要消失了,听说人死之前最后消失的是听觉,在耳膜的机能没有受到影响前,他决定用这个和剑心一起判断自己的死期。 少女苦痛的哀嚎着,强大的恢复力让她没有死去的可能,但存在于灵魂上链接的感触则朝着自我发起熬炼的挑战。 苏青安已经快听不见姬轩辕的声音了,在他听闻起来这就是如春风般低喃的轻语,他无视了对方的问话。 理由很简单,苏青安没有和对方比拼耐力的资格,那自然也不会选择浪费时间来回答这样的问题。 他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彻底抹除这道寄宿在轩辕剑之中的恶灵,通过这种方式尝试救出无量塔姬子。 少年咳嗽着,他已经咳不出血了。 手中的圣枪已经逐渐走向了消弭的趋势,隐藏在内部的神之键在外界看来已经愈发清晰。 这是很正常的结果。 不说本来朗基努斯之枪的公式设定,哪怕是奥托为了这套装甲设定的最后模式,也是朝着一击必杀,瞬间释放的效用设计。 只是苏青安用着侵蚀的权能和太虚剑气的疯狂灌注崩坏能,硬生生才将本来如流星易逝的圣枪挽留到了现在。 但到了这个时候,也该说再见了。 他的视野还能勉强保证着视物,神之键的外壳在下一秒彻底消散了。 但圣枪临走前最后的杀伤力还是让姬轩辕无法马上恢复行动能力。 樱花般的芬芳涌入鼻腔,一种怀念的感触油然而生,少年瞥了眼美丽的刀柄,低语道: “地藏,归一。” 后方的大地上,被斩开铠甲和头盔的妖鬼残骸化为了大量的黑红色崩坏能涌入了神之键。 至此,苏青安这次链接所借到的权柄才彻底完整。 侵蚀之键,地藏御魂。 唯有着这份侵蚀之律者的力量,才能帮助他彻底杀死姬轩辕。 庞大如浩瀚海洋的崩坏能突兀从少年的手中全部没入神之键。 少女空洞的眼眶中,鲜活的眼球已经重新诞生,但那双眸子里此刻满是不可置信。 这份崩坏能的气息,正是她刚才挥出的剑波之内所蕴含的崩坏能。 姬轩辕无法理解的缘由,全部要归根于【圣痕】的存在。 它目前给予借助苏青安的能力十分单纯。 吸收崩坏能并将其储备于【圣痕】,以待随时使用。 这,就是姬轩辕的败因。 神之键的虚影碎裂成了无数樱花纷飞的姿态,淹没了眼前的一切光景。 164.结局,见面。 樱花凋零了万物。 树的枝桠垂落于高远的天穹,黄昏和云海没过了茂盛的翠叶,古老的生物翱翔于身侧,柔软而纤长的毛发拂过他的面颊。 有诗人在歌唱,有孩童在哭泣。 那歌像是神圣的赞颂,那哭泣像是为已逝之人感到悲哀。 最后,枝桠在枯萎。 大火安静的燃烧了巨大的古树,古老生物的残骸陪伴着遗留的树干落入蔚蓝的深海。 歌唱消失了,哭泣的声音也消失了。 这些杂乱无章而迷惑人间的事物皆是虚妄。 少年的眼眸前出现着这些离奇的幻境,他的耳畔传递来接连不断的破碎和低语。 好像已经快要看不清了,但是由意识操控的权能依旧链接着自我,能让苏青安明白他成功了。 轩辕剑内的崩坏能桥梁被侵蚀权能轻而易举的淹没,失去了崩坏能维持存在的姬轩辕散去了身形,迈入消亡。 轩辕剑垂落在地上,那些漆黑的色彩如剥落的外壳化为烟尘散去,流露出了原本黄铜色的模样。 但这依旧没有结束。 少年还是竭力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最好。 顺着那道崩坏能的桥梁,侵蚀律者的权能顺着原点和痕迹找到了最初的崩坏能供应点。 虚幻的樱花成功寂灭了蚩尤的那颗心脏。 在权能用尽之后,残余簌簌落下的花瓣形成了剑刃的模样。 【定风波】再次恢复了原本的姿态落入了苏青安空空荡荡的手中,像是诉说着自己的陪伴。 就如凛说的那样,它不会断了。 眼前的计时器已经告知着时间的逐渐告罄,少年却依旧没有安心等待死亡的意思。 苏青安还有没完成的事情。 所以还不能结束,他感应着古剑内依旧存留的气息,用牙齿咬住了它的剑柄,用【定风波】当依靠杵着身体,一点点的朝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 少年不会放弃【定风波】,但为了拯救姬子他还需要轩辕剑。 失去的手臂,已然几乎停机的身体状况,让他只能选择以这样难看,狼狈,毫无优雅的姿态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很抱歉,千年后勇敢的战士。】 以这样的开场白,少女穿着金黄色的华贵古衣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 … 无量塔姬子在做一个梦。 那个玫瑰色的日子里,好像每一天放到现在都是一场美丽的梦。 可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像是遗忘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但偶尔那样的感觉也会被自己归咎于泡面的调料包少放了一样随意的错觉。 直到在她某一天逗着小家伙玩的时候,她看向那位少年稚嫩却冷冰冰的脸蛋,蓦然的某个瞬间就陷入了长久的迷惘。 怔神到让那个一向冷静的孩子担忧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她才恍然若失的醒来。 她发现了问题,但梦也刚好结束了。 无量塔姬子本该苏醒,可命运总是按照着现实的剧本安排了她之后的结局。 死士化。 哪怕没有了姬轩辕的控制,崩坏能也已经几乎彻底侵蚀了意志。 在她沉入梦境的时候,崩坏能无声无息中打碎了所有的阻碍让结局变得不可挽回。 她“醒”了。 至少身体是这样,血色的大剑出现在了女人的手中,她漠然的斩开了苏青安为她打造的温室,走出了囚笼。 海水已经淹没了她的脚踝,要不了多久这片已然失去了生机的土地将会彻底崩塌被海洋拥入怀抱。 而每时每刻都将接近死士的姬子,也会葬身在无尽的洋流和遗迹的残骸。 在没有人类存在的地界里,现在的她应该仍然会如木偶般默然的游荡。 但有个少年正在朝她一步一步的走来,那副伤痕累累看起来已经毫无威胁,每一次拖拽脚步的过程,都会在水面上荡出血红色的涟漪。 少年还在流血,流得让人怀疑他身体里的血是不是快要流尽了。 那样坚韧沉重的意志和轻如薄纸的躯壳都像是在践行着某种偏执的理念。 他早该死了。 因为就连快成为死士的女人,一时之间都本能的疑惑那或许是死物,而不是一个活人。 但那依旧是人类。 是本能里……必须要杀死的人类。 “姬子姐?” 那是少年沙哑难闻的低语,微弱到揉碎在清风中后几乎传递不到女人的耳畔。 但无量塔姬子还是听到了。 她没有回应,琥珀色的眸子里死寂的毫无波澜。 女人沉默的举起了血色的大剑。 没有犹豫,没有意外。 “嘀嗒,嘀嗒。” 那是液体滴落的声音。 血色的大剑贯穿了少年的胸膛,比剑身更鲜红的色泽蜿蜒在刃口沉默落下。 一串串血珠,落入了足下的海水渲染出凄艳的花。 “嘀嗒,嘀嗒。” 那是血在滴落的声音。 苏青安抱住了姬子,以这样被剑刃贯穿的姿态。 他快要不能说话了,痛觉其实已经消失了。 哪怕胸膛被贯穿,血液在流逝,苏青安也只能感知到了自己正在受伤的事实。 没有实感。 有的只是自我存在被进一步剥离世界的空无。 苏青安只是努力的,不管不顾的用力抱住了女人,他背后的【圣痕】已经愈发黯淡,但在这个时候却突兀大盛起别样的光辉。 无量塔姬子的动作戛然而止,她体内的崩坏能正在以极速的拉扯速度全部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涌入了少年的【圣痕】之内。 几乎仅是三秒,女人体内肆虐的崩坏能就被全部抽空。 苏青安喃喃低语: “拜托你了,姬鳞小姐。” 黄衣的少女展现在外界,她神情复杂的看向这个少年,回应道: “如您所愿,苏青安先生。” 漂浮在水面上的黄铜古剑之中涌出了万千神秘的光之粒子,它们没入了女人的背脊之上蜿蜒刻画出了优美的朱红色纹路。 那正是千年之前的黄帝,姬轩辕所拥有的天然圣痕。 死士化的不可逆过程,在【圣痕】的功效和天然圣痕的载入下被彻底打断了脊梁。 无量塔姬子的意识成功解放了出来,她本应该彻底苏醒,但姬鳞却顺从着少年之前的要求让她继续陷入了沉睡。 这是苏青安和姬鳞早就约定好的选择。 其实千年前的黄帝并没有遗留下什么残魂,之前的姬轩辕不过是天然圣痕人格化后被情绪所扭曲过后的产物。 在天然圣痕重启回原先主人要求的人格后,姬鳞就出现了。 她问过苏青安,问他要不要接受天然圣痕的移植。 由于姬鳞的特殊,哪怕少年的天生才能过于差劲,她也能控制住所有的排异反应让苏青安拥有天然圣痕,从而达到有一定可能拯救少年性命的最终目的。 但苏青安拒绝了。 他选择了让无量塔姬子活下去,哪怕代价是死。 理论上按照天然圣痕选取宿主的模式,这个要求其实并不符合程序。 但人格化之后,为了赎罪也好,为了苏青安的那句这就是我最后的请求……也好。 她选择了答应。 那把血色的剑刃在崩坏能被苏青安全部吸收后就消散了,没有被利器堵住的伤口安静的淌出妖艳的血,那像是一口干涸的泉,再也涌不出多余的血液。 少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只能依靠在女人臂弯里,他说道: “姬鳞小姐……能不能让姬子姐离我远一点。” “还有……保护好她。” 姬鳞明白苏青安话中的含义是为什么,可正也如此,她才感到心情更加复杂。 寄宿在姬子体内的她依旧可以保存着自我的意识,但或许在姬子的躯壳逐渐适应了天然圣痕的存在后,她才会像是义务完成后彻底消失。 而在这之前她确实有着可以一定程度保护宿主的能力。 她认真的回应道: “遵从您的意志,苏青安先生。” 无量塔姬子身体的操控权短暂的交给了姬鳞,她抱着苏青安,将他轻得可怕的身体放在了这个地方最高处的祭台中央之上。 黄铜色的古剑被姬麟毫无犹豫的当做了少年的陪葬品,温柔的放在了他的身旁。 旋即,她转身迈入不知名的远方。 她要将这具身体送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姬鳞独自低语道: “唯一能为您做的只有这些,真是抱歉。” 少年已经死了。 在她将苏青安放入祭台的那个时候,他的心脏彻底停止。 而比姬鳞所想的要晚一些,直到剧烈的轰鸣摇曳着整座遗迹之时,他的意识才逐渐陷入了灰暗。 苏青安听闻着耳畔旁若有若无的振动声,智能模块的计时器已经归零。 是你吗? 他的唇角微扬。 旋即,黑暗拥抱着意识给予了永眠的温柔。 你看…… 终究还是,谁也没能来得及。 … … 月轮装甲的机动性已经凌驾于世界上大部分的载具,在全力以赴的状况下即使是丽塔乘坐的那架私人飞机也不会比它更快了。 符华没有不够快。 赶路的过程从接受到信息,对话,决断和在帝王级崩坏兽上耗费的三秒,全部加起来也没到四十分钟。 月食模式是爆发类型的输出模式,但在少女的手中却成为了纯粹的赶路工具,动力炉内的高浓度压缩粒子早就进入超负荷的速率。 不够快。 她顺着智能的指引,不顾及没有潜水设备就落于深海。 不够快。 月食模式再次被迫越过了极限,她如流星坠落。 和佐藤由乃她们使用了权能砸进去不同。 在遭遇到塌方后被掩埋的入口后,少女的拳甲已经变成黄金色的护手。 【太虚之握】 要想找到苏青安很简单,找到轩辕剑的位置就足够了。 为此另一把支配之键就是最好的路标,而这也将成为符华手中清理阻碍的武器。 死劲•狂龙。 原本需要积蓄崩坏能的强大攻势被太虚之握内储存崩坏能的功效给缩短成了瞬发。 仙人仅仅是一拳就湮灭了眼前的阻碍,她冲入遗迹朝着感应到的方向笔直前进。 绕绕弯弯的迷宫,曲折复杂的陷阱。 这些无聊的障碍都是此刻她所不允许存在的事物,随着心绪的奇异焦虑和诡异的悲哀,符华近乎用尽了万般武道。 一拳,又一拳。 但哪怕到了支配之键内存储的崩坏能彻底耗尽,还是好远。 哪怕这样打通了近路,拼尽了全力,还是好远。 她正在以一己之力试图以极其短暂的时间内踏碎琪亚娜一个小队几个小时的成果,那所遇到的难度自然不同而语。 破碎了剑心,失去了剑神之境的仙人近乎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极限。 而在停下脚步的须臾间,虚幻的手握住了心脏,让她瞳孔一缩。 怎么回事?这样的感觉莫名其妙,没有源头。 很慌……很害怕。 很奇怪,但就是好慌张,好害怕。 少女不知所措,茫然若失。 她望着面前的阻碍,眸子已然朱红。 如血的朱红。 在这个刹那,仙人抛弃了职责,没有犹豫,或者说没有思考。 【羽渡尘】 赤红的羽毛摇拽落在心湖。 剑心复原,崩坏能全部归于俯首顺从的姿态。 太虚之境的直感更让少女焦躁不安。 她低语: “仙法。” 于是一瞬间,清晰的白与黑混淆笼罩了世界,伴随着仙人的低语,就仿佛混沌初开,盛大的光湮灭了眼前的一切。 【仙法•万物归一】 这是仙人全盛时期的绝颠武道,或者说是这之上的存在。 仙法,越过仙式之外的招数,亦是逐步脱离武道之外的体系。 以符华现在的身体,这个招数是超规格的禁用招式。 事实上,近乎那次之后以来她就没用过关于仙字开头的任何体系招数。 但她现在用了。 不理智到完全不像是她。 仅是一记仙法,前方的阻碍就已然全部一空。 符华抹去唇角的鲜红,在几分钟后就踏入了无人的广场。 这是过于狼藉的画面,大地被肆虐揉捏成了凹凸不平的模样,四面环绕的墙壁除却她硬生生打进来的空洞外,竟是满是疮痍,浓烈的崩坏能波动如潮水遍布各地。 她看向了祭台中央。 看到了那把呈放在地面上的轩辕剑。 也看到了,苏青安。 明明已经到了,少女的脚步却变得格外蹉跎,她小心翼翼的轻唤道: “苏青安?” 没有回应。 “小苏?” 依旧没有回应。 “青安?” 还是,没有回应。 她一步一步走来,踏过已经漫过小腿的海水,遮住眼眸的装甲自动收起,那双玻璃般通透清澈的青色眸子里倒映着越来越近的少年。 里面倒映着他胸口中央被贯穿的伤口,倒映着他已经失去手臂的肩膀,倒映着他鲜血淋漓的躯壳,倒映着他……瞳光熄灭了的灰霭眸子。 符华不再说话,她蹲下来像是触摸着一道易碎的瓷器,她拿下了那块有着智能模块的面部装甲,用指尖拂去少年好看面容上的灰尘和血污。 她在触碰之前就已经脱下了手部装甲,如今白皙的双手上满是凄艳的鲜红。 好多血,怎么这么多血? 好红,怎么会这么红? 【检测到同属天命的装甲……接驳成功。】 【数据重启。距离苏先生的生命迹象消失已经过了二十三分钟四十五秒。】 【苏先生没有选择留下遗言,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羽渡尘留下的羽毛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其实……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啊。 可她还是用了太虚之握,用了羽渡尘,用了仙法。 像是试图跑过时光,拽住那一丝虚幻的妄念。 二十三分钟。 原来……已经晚来了这么久。 最后,她怀抱住少年的尸骸,遮掩上了他的眼眸,轻声说道: “你那时候想说什么?不说出来了吗?” 良久的沉默,淋漓的血液冰凉的渗入她的手心锥入了心脏。 撕裂的苦痛和沉沦落空的寒意压过了坚韧的意志,倾轧着万年累积的落寞。 旋即,是无与伦比的悔恨。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走,是不是他就会没事了? 如果多留几分钟也好,会不会让他没那多遗憾? 好多的如果,太多的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 仙人青海里摇拽出了雾气,她低语: “你没有好好遵守约定,苏青安。” “可我也是,我说过不会让你走向这个结局的,但我没能做到。” “……我没能做到。” “对不起。” 少年的尸骸出现了动摇,他的指尖开始颤栗,紫色的崩坏能纹路从指尖处蔓延至了被斩开大半的胸膛,崩坏能的波动顺着祭台中央处的散溢进了他的躯壳内…… 蚩尤正在试图将苏青安的尸骸转化为死士,事实上若不是残留的侵蚀之力,在符华到来之前少年就已经沦为了妖鬼。 而现在侵蚀之力彻底消散,蚩尤动的手脚便瞬间被仙人察觉。 某个刹那间,她的大脑出现了空白。 你怎么敢? 她咬牙切齿。 你怎么敢?! 意识海内,羽渡尘燃烧出瑰丽的火光,浅灰色的发丝融雪般化为白色,她抬眼仿佛有炽热的红莲燃烧尽了青色的海洋。 符华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这样愤怒过了,纯粹的杀意席卷了一切。 她抱着少年起身,【剑神】淹没了万事万物。 那副白发赤瞳的姿态,已然没在试图遮掩半分身份。 她抬眼间切断山海的剑神,本该霸道得让人畏惧,可偏偏她抱着少年的模样,却显得那样失魂落魄,像是拾起路边流浪猫尸骸的女孩。 这一天。 仙人斩碎了蚩尤所有的心脏。 她成功报了新仇旧恨,却失去了……更多。 … … 你看…… 终究还是,谁也没能来得及。 165.终章•圣芙蕾雅的海风依旧吹拂。 像是从漆黑的海洋里缓缓沉沉浮浮,冰凉的寒意侵透着全身,过了好久好久…… 少年的意识成功苏醒。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了。 虚无与真实的边界,没有色彩也没有任何触感,奇异的割裂分割了所有的感知,唯有漆黑与冷寂才是唯一的陪伴。 好冷,好黑。 苏青安突兀恍然。 原来死亡……也是不能给予他安宁的。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传入脑海。 那是阿特洛波斯。 【恭喜你经历了第三次死亡,你黄金般璀璨的灵魂,舍己为人的愚蠢,死战到底的倔强,成功获得了重生的资格。】 【请问要继续开始第三次旅程吗?游戏者。】 【通关条件:亲手击溃文明加一的崩坏。】 苏青安默然低语道: “如果不开始,世界线会重启吗?” 阿特洛波斯理解少年言语间暗藏的疲劳,它明白着这份疲劳的缘由。 对苏青安来说,即使遗憾和悔恨积累了再多,所谓的人生也理所应当的到此为止了。 那么如果真的可以选择,苏青安真的还会选择继续踏上不知名的归途吗? 即使明知道前路存在的只是无望的绝望与悲哀,他还愿意独自担任起所有的苦痛,咀嚼着万般的无奈,去找到一个不知晓结果的结局吗? 常人的思维肯定是认为无论如何选择继续活下去再说,但对于本身就有着自我毁灭倾向的苏青安而言,继续踏上旅途则是一件需要去犹豫的事情。 因为或许真正的死亡才能给予他安然的归宿,温柔的永眠将剥夺思考的权利与余韵,那自然也不再会有悲哀与苦痛。 【神明本身不会再次逼迫你参加游戏,因为祂不需要自暴自弃没有自我意志的游戏玩家,祂需要的是那个在强烈的死亡预兆下,依旧选择直面一切的勇者。】 勇者啊。 他讨厌这个说法。 但苏青安还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假设如果现在自己说自己累了。 那寂灭就将彻底环绕着他走向永眠的归途。 苏青安有着选择权,至少…… 他有着选择死亡的权利。 【……神明给予了你一个赠礼,游戏者。】 【或许你可以从中找到自己的答案。】 少年疑惑低语: “赠礼?” 【这是神明为你创造出的万花筒。】 【去看看吧,这个世界线未重启后顺延的未来。】 于是,光出现了。 万千画面涌入脑海…… … … 那一天,无量塔姬子依靠在一片木板上沉浮在休伯利安下的一片海域,她被从海底逃出生天的琪亚娜几人所救,在运送回圣芙蕾雅学园的过程中,医疗队发现了她躯壳内几乎荡然无存的崩坏能和近乎崭然一新的身体器官。 崩坏能的侵蚀度降低到了比最初移植人工圣痕还要低的程度。 苏青安最后的拥抱,给予了她多出十年的寿命。 而天然圣痕源源不断的融合,则会将这个数字不断拉远拉长。 … … 也是那一天。 轩辕剑和少年的遗骸落入了他在这个世界最熟悉的地方。 圣芙蕾雅学园。 墓地。 仙人看着冰棺里少年已经变得干净的容颜,素白的古衣覆盖了伤痕累累和满是血色斑驳的躯壳,一旁的袖口空空荡荡,意味着遗骸的残缺。 那些血污被她亲手擦拭拂去,衣服也是少女换的,她好像很久没有做过这些老妈子一样的事情了,可是比起做这些事情所可能产生的奇妙,空无的悲哀才更加厚重。 她的眸子里像是有着一片死寂的海,再也没有了波澜。 通讯器那头的男人低语道: “他说了,死后想落入圣芙蕾雅的大海里。” 但男人没有说的是,他大概能明白苏青安的意思。 因为那个人不会多在乎自己死后的境遇。 苏青安想葬入大海的理由很简单。 符华喜欢看海,所以他想能离她近一点,哪怕是以这样的形式。 少女站在墓地前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将轩辕剑和【定风波】放在了未建起的石碑旁,默然离去。 她没有回应奥托的话。 但在当天的天命总部,奥托失去了一具肉身。 即使太多的约束和大义加身,让符华无法撕破最后一层脸皮。 但她没有克制这份冲动。 或许……也控制不住。 在看到少年熄灭光亮的眼眸后,那个刹那间产生的空白让她明白了很多答案。 虽然只是一点点。 但是……有些事情已经毫无疑问。 符华,喜欢苏青安。 … … 由于仙人独自驾驭着崩坏能形成剑气划破了长空离去,所以一路上无人知晓。 因此在休伯利安号上的德丽莎眼中,那就是小队仅仅失联了一小时后,蚩尤的生命体征就彻底消失。 旋即女武神小队完好无损的归来,她们带着昏迷不醒却安然无恙的无量塔姬子。 哪怕任务好像失败了,德丽莎依旧感知到了安心。 但她却马上发现了少了一个人不在此处,安心的错觉被现实冰冷扑灭。 消失的那人,是未曾和她对接就选择进入九幽的苏青安。 她看着湿漉漉的几个女孩,她们刚刚踏上舰桥,浑身都是寒冷刺骨的海水,苍白的面颊上满是分不清是何物的水珠,安静流淌而下。 在蚩尤的生命体征消失的刹那,海底的遗迹彻底崩塌,无尽的涡流和溢出的崩坏能让海面显得分外壮观。 琪亚娜抱着依旧昏迷的佐藤由乃看向那副画面,有些迷惘。 全身上下都好冷。 是海水太冷了吧。 她浑身战栗,苍白的面颊染上了红晕。 旋即,在芽衣惊慌的担忧呼喊中,琪亚娜失去了意识。 德丽莎没有马上问几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她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但那份长者的温柔还是压抑住了浓烈的不安选择先安排医疗部队开始治疗伤员。 其实几人多多少少都有受伤,芽衣的手臂在挥出最后那超越以往桎梏的一刀后,就陷入了高度的肌肉疲劳和脱臼,根据医疗部的分析其中神经元也有着诡异的紊乱。 琪亚娜因为差点觉醒成为律者,体内的崩坏能浓度升高了一部分,导致体温格外滚烫,表现在外界大概就是不断的发烧。 佐藤由乃也是一样,权能和崩坏意识的上场让她不堪其扰,现阶段短时间内她很难醒来。 只有布洛妮娅因为是远程作战,所以并未收到多大伤害。 此时小女孩穿着圣芙蕾雅最小号的制服,她安静的蹲坐在医疗室外的墙面一角,抱着吼姆玩偶,有些沉默。 她灰色的发丝梳成了长发散在了背脊后面,似乎是没有用吹风机吹干,依旧湿漉漉的。 德丽莎拿着干毛巾,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帮布洛妮娅轻柔的擦着头发,稍微擦拭过后,她拿起无声的吹风机帮女孩吹干着发丝。 布洛妮娅乖巧的没有反对德丽莎的做法,她听着没有噪音的风流拂过耳畔的轻微声响,却恍惚间以为是那个人还在身旁拿着剑刃踏上了遥远的旅途。 她拉开了吼姆玩偶的拉链,里面有着内置的空间可以存放一些东西。 布洛妮娅伸出手拿出了一枚外壳晶莹剔透的彩色糖果,她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手心,对着一直沉默的德丽莎说道: “德丽莎学园长,布洛妮娅以后……再也吃不到小苏给的糖了。” “——。” 吹风机掉在了地上,窒息的沉默如潮水淹没了室内。 有些事情,哪怕你早已经明白了结局。 但下意识的逃避与悲伤,依旧不可避免。 很多人都是如此,德丽莎•阿波卡利斯也不例外。 所以在一切被现实撕裂后,阵痛才仍然显得这么措不及防。 她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学生。 这是第二次。 也是最后一次。 … … 第二天,午后。 当无量塔姬子和佐藤由乃醒来的时候,葬礼才陆陆续续的正式开始。 整个圣芙蕾雅学园的学生们都如约而至的换上了修女的服饰,每当有学园的学生死去的时候,这座岛屿上的学园就会蒙上一层灰色的雾霭。 她们神情都有着悲伤的落寞,穿行过墓园的队伍安静而礼貌,白花堆满了墓碑前的台阶。 苏青安很少和人交流。 但在海岸线旁边的咖啡店里,那个少年安静站立研磨着咖啡豆的样貌却是圣芙蕾雅学园里一道大家都已经习惯的风景线。 学园论坛里关于他的帖子总是层出不穷,里面有一些精通咖啡的学员甚至会通过他当日定制的菜单来揣摩着少年的心情和喜好。 其中点赞最多的还有着一道随缘更新的记录贴,其主人正是拍下苏青安和符华一起看海照片的罪魁祸首。 帖子记录如今已经无人选择回应,但游览量却不断的一再升高。 … … 【X月X日上午,小苏入学了,自我介绍只有高冷的一句我叫苏青安,想想确实很有小苏的风格。】 【X月X日,小苏在和符华练武。】 【X月X日,小苏开了咖啡店,我每天都会去的,毕竟他做的黑咖啡一直很好喝。】 【X月X日,小苏出任务回来了,虽然具体情况不会透露,但是没有受伤,大家可以放心。嗯,虽然他心情不是很好,但是开咖啡店本身就是他所喜欢的事情,所以大家第二天就来吧。】 【X月X日,小苏在和符华看海。】 【X月X日,小苏睡着了,不知道多久可以醒来,我送了一束花,也只能做到送一束花。】 【X月X日,小苏醒了,他没事就好。】 【X月X日,虽然传闻中小苏和符华去神州订婚了,但是我觉得那大概就是刚好顺路去度假了。】 最后的一条帖子,在葬礼过后出现了。 【X月X日,小苏死了。】 随即帖子的主人将账号注销,头像就和这最后一句话一样,彻底变成了灰色。 佐藤由乃在大雨里丢了手机,她仰头看着雨滴垂落瞳孔,如松石翠绿的眸子倒映着像是死去的天空。 漆黑的伞落在了地上。 修女服湿淋淋的紧贴着女孩身体的曲线,雨水已然冷寂入骨。 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在醒来的一天里和刚才,崩坏意识已经通过情绪的海洋连续链接了佐藤由乃七次。 成为律者。 佐藤由乃会想,如果那天她选择成为了律者是不是就有足够可以改变结局的力量? 或许会更糟,或许会更好。 可是这也不重要了。 即使现在成为了律者,也不过是在践踏着那个人的意愿罢了。 苏青安不希望看到那样的自己,那自己就无论如何都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所以,她扛着堆积如山海的压力,硬生生切断了崩坏意识的第七次链接。 如钢铁的意志里像是被加入了更为深邃漆黑的事物,让女孩不再会动摇了。 你看,原来一个人的死真的可以改变好多东西。 他让一个原本做菜切到手指都会流眼泪的女孩,变成了现在这样百折不饶到连崩坏意识都无可奈何。 … … 丽塔给符华撑着伞,现在已经没有人留在这个冷清的墓园。 即使是琪亚娜和布洛妮娅也被芽衣劝走了。 符华安静的看着墓碑上铭刻的话语,没有说话。 在这次之后,她不会再来圣芙蕾雅学园。 少女将苏青安尸骸送回来的姿态,已经未曾试图遮掩过半分身份,虽然现在和德丽莎学园长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态度,但在这样的情形下久留总不是好事。 她不会再执行奥托吩咐在圣芙蕾雅的任务。 她不想看见那颗与少年练武的那颗古树,她不想看见那家少年营业的咖啡店,她不想看见和少年一起看过得那片海。 她不想,再看见这座墓碑。 雨逐渐停止了,嘀嗒嘀嗒的水珠顺着伞尖落下。 女仆小姐低语道: “符华大人,雨停了。” 仙人望着逐渐褪去阴霾的天穹,她伸出手接住了一滴雨珠,低语道: “不,雨还没停。” 人类,一定会战胜崩坏的。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 … 丽塔没有走,她抱着少年临行前交递给自己的剑匣,敲响了门扉。 打开门的是无量塔姬子,她一向坚毅凛然的气质被殆尽成了颓废和昏沉,女人琥珀色的眸子有些灰暗,眼圈的红晕证明了泪水曾经的落下。 她的眼神在流转到女仆怀中的剑匣时,有了变化。 丽塔解释道: “姬子少校,这是苏先生临走前要我带回圣芙蕾雅学园的东西。” “请您和他的朋友代为保管吧。苏先生说了,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女仆小姐将剑匣用双手递到姬子的怀中,她欠身后迈入了逐渐减弱的细碎小雨中。 … … 大厅的沙发上。 全部到齐的几人看着桌子上的剑匣,陷入了沉默。 无量塔姬子打开了剑匣,她的指尖触及凹槽后,银色的剑匣就此打开。 苏青安早就知道,以自己的寿命,总有一天会先几人很久死去。 所以他在拿到这道剑匣的第一天,就设定了她们的指纹都能解锁。 而在并非他的指纹解锁剑匣后,所打开呈现出的画面就是她们眼前的光景。 一封很久很久以前,苏青安手写的信件。 四张纸条,一把钥匙,一张卡。 信是给姬子的,里面写着少年很诚恳的道歉。 因为直到他战死在那片无尽的深海,无量塔姬子也不曾知晓过苏青安早就移植了人工圣痕,仅剩下了不到十年的寿命。 除此之外,苏青安还絮絮叨叨的写了很多漫无边际的事情,完全不像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他。 他说,喝酒可以,但是要适量。 他说自己是胆小鬼,只要想象着她可能会因为这个事情哭泣的模样,他就什么也不敢说,所以很抱歉。 他说如果身体好了,去谈场恋爱吧,去结婚也好,或者干脆结了婚生了孩子也好,其实单身也无所谓。 总之,老老实实退役和琪亚娜她们天天混在一起也蛮好的。 不要为他的事情太难过,不管自己的死因是什么,都不要太难过。 直到最后,苏青安也还是和原来那样笨拙的不会安慰人。 哪怕少年已经很努力的斟酌着言辞,他还是让姬子难过了。 红发的女人流着泪,她压抑住哭腔说道: “大人的事情,你说什么教啊。” “真是的,怎么到了最后还是这么不听话。” 几人默默的拿起了写着对应姓名的纸张,她看向了上面的文字。 【那是咖啡店的钥匙,是给你的。如果你喜欢的话,就偶尔去经营一下好了。】 【照顾好自己。】 琪亚娜眼圈却泛了红,抱怨着嘟囔道: “多说几句啊……笨蛋店长。” 她的指尖轻捻着纸张,小心翼翼的像是拿着易碎的珍宝。 小女孩看向上面的话: 【你生日快到了,礼物在咖啡店左边柜子三排下方倒数第八格的咖啡机后面。】 【提前说一句好了,生日快乐,布洛妮娅。】 【还有,糖过期了就不好吃了。】 她握住小包里少年送的糖,有些沉默。 小苏,是笨蛋。 雷电芽衣不言不语,看向了纸条。 【抱歉,如果我死了,最辛苦的就是芽衣了。】 【那张卡里是我的遗产,姬子姐是不缺钱的,我知道你们也不缺,但以后说不定总有用得到的时候,请收下吧。】 【最后……一直努力关注别人的情绪,会很辛苦的,偶尔也放松一下自己吧,芽衣。】 这不是,完全被看穿得彻彻底底了吗? 她怔然无言,胸口一阵压抑的幻痛,便是一阵五味杂陈。 佐藤由乃浑身湿漉漉的修女服已经被崩坏能转化为热能直接烘干,她的发梢有些濡湿,秀丽的面容还是因为受了风寒显得有些苍白。 她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纸条。 上面仅有简短的两句话。 【由乃,去找小夕吧。】 【我给你了一件礼物,放在了她那里。】 女孩无奈的低语道: “有礼物放在小夕那里了吗?” “真是狡猾,可以这样形式收到的礼物,又怎么会让人开心呢?” … … 两天后。 女孩看着眼前的光景,陷入了沉默。 挂在木施上的是一件如同艺术品般的和服。 华丽精致的做工和栩栩如生几乎要越出画面的图案,都证明了这件和服的来历。 神原夕轻声说道: “苏君,很久之前就用由乃姐的样貌和性格去作为华主,最后交给老师傅所定制出来的成品就是这件和服。” “这件京友禅。” 女孩还是忍不住哭了,悲喜交加的情绪让难以自抑。 她是知道的,一件京友禅从有到无究竟要耗费多久的时间。 苏青安早就和神原夕说好了,就在离开神原村前的那几天里。 佐藤由乃依旧拿不到佐藤夏之答应的那件京友禅,可她却拿到了苏青安给的京友禅。 那像是在时光道路上莫名的交错,给予了女孩些许点滴的温柔。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这样? 那一天,佐藤由乃抱住神原夕哭了很久。 … … 在苏青安死去的第三天。 【定风波】被仙人送还到了那座江南烟雨的小镇。 老人望着那把崭新如一却早已经截然不同的剑刃,陷入了沉默。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回忆起少年武道通透时眼里的光,唇角扬起了笑容。 ……或许,一个人的死真的能改变很多人。 那一天,陈君玄入了止水。 可同时也碎了剑心。 … … 奥托其实并不讨厌苏青安。 这样的结局总是让他感到心情奇异。 卡莲•卡斯兰娜。 男人低语着这个挚爱的姓名,望向了窗外的巨大广告牌,他突兀恍然想到那日和少年扯谈般的话题。 其实婚纱照他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可惜…… 没有放出去的必要了。 即使传遍了整个世界,那个人的魂灵也已经寂灭,又有何用呢? … … 德丽莎在符华临走前,递给她了一张照片。 那是在走婚桥上,两人走在一起的画面。 仙人没有说话,只是唇边隐约变得柔和了些许。 其实丽塔有过转述苏青安遗言的意思,但符华却仿佛提前明白了一切一样,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很短,就一个字。 … … 德丽莎的办公室里摆满了苏青安所送的吼姆玩偶和特产,她的目光总是偶尔会变得悠远,像是在追溯着什么。 … … 西九条沙罗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了,只是她依旧习惯不了,女人抽着万宝路牌子的香烟,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总想抽烈一点的烟。 可能是那孩子比其他人还要难忘一点。 可最后她还是掐灭了烟,零落下的星火安静的熄灭。 … … 圣芙蕾雅学园的海风依旧吹拂,聆听了不知道多少过往。 卷末语。 经历很多,第二卷终于完结了。 这是我第一本小说,坦白的说,一路上来没有大纲,我脑子只有和符华合理谈恋爱这句话,其余的就是小苏的每一次大概的死法。 在七月份我就定下了卷尾的死法和神明会给小苏看未来的剧情,效果……只能说我已经很努力了,在最后的一段剧情时间里,我基本是从晚上12点写到早上六七点,每天都是属于燃尽的状态。 我很努力的给每一个人物多少都有了点戏份,因为可能这次之后,一些人就很难再出现了,不仅对小苏而言是告别,对我来说也是。 佐藤由乃依旧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角色,可能因为是这个角色几乎半原创吧,所以在里面编织的故事和情感,才会更打动我自己。 京友禅的存在,可能算是一个最好的道别。 还有,关于符华说的那个字,其实是好。 他们之间其实很多对话都是这个字。 还有……其实原定的剧情是姬子杀死苏青安的瞬间,姬子就醒了,后面为了稍微结局温柔点还是没让她醒。 我真温柔。 这一卷好长,四十八万字,感觉写了很多很多。 我敢说里面没有剧情是可以彻底忽略,或者可以不写的,所以如果说我水,我大概会生气,因为可能有人看出来了,我比较文青一点,至少每一章我写的东西都是带进自己感情的,所以被否定的话,大概就是被双重否定的感觉,某种意义上因为这个我被跳订选手也折磨的很厉害。 蛮努力了,对我一个懒鬼来说,可以写到现在很不可思议,特别是中间两百追订,间贴几乎为零的时候,其实有想过不写了,后面支持着我继续写下去的……应该就是小苏和符华了。 但也想过要不要顺着这次剧情直接完结,可是这个结局太艹蛋了,还是算了。 会稍微努力一下…… 最近身体有点向作息抗议。 如果哪天我猝死了,那就是大结局了。 下一卷预告一下好了,大概是一个在前文明和符华谈恋爱的故事。 嗯……剧情什么的完全没想过,目前脑子只有这句话和死法,所以比起更新量什么,我还是会选择质量,反正成绩已经这样了,我就依旧按照我的喜好来好了。 不过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写成这样吧。 至少足够满足我自己了。 最后抱怨一下,符华太难写了。 但写到了现在,我还是敢自豪的说一句,单轮这个角色的描写程度,我没见过可以超过我的,如果有的话,请务必把那本书的名字告诉我,我书荒。 啧,这种自信完全是出于单推人的爱啊。 毕竟单推上仙的男主文,在书客实在寥寥无几。 话就这么多了,爱我的就给我打钱好了!(屑) 于逐火之蛾,燃烬一切 1.他将一无所有。 阿特洛波斯道: 【游戏者,你找到了自己的答案吗?】 我的……答案啊。 苏青安迷惘了。 少年应该哭的,他也应该笑的。 假设他有着身体,现在应该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他自以为的那些倔强,其实早就被融化成了更为柔软的事物。 从孑然一身到如今被很多人珍视,被很多人所在乎。 她们会为他难过,为他悲伤,为他流泪。 可也正因如此,所以苏青安才会犹豫,才会悲哀,才会受到折磨。 复活意味着重启。 而重启意味着什么……少年再清楚不过了。 他将,再次一无所有。 和琪亚娜在咖啡店里的第二次相遇;折断迦尼萨獠牙的仙人;第一次受伤时被红发女人拥抱住时内心的温暖;广告牌上出现过的姓名和合照;那场庙会下灯笼摇拽的影子,被波光粼粼湖面荡漾扯碎的两道身影…… 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还有仙人曾经唇角微扬教导自己武学的认真;还有那个老人慈祥包含着期待的目光;还有琪亚娜拉着自己打游戏,布洛妮娅扯着自己衣角,芽衣一旁微笑的画面。 还有以前紫发的女孩轻抿着黑咖啡,面容逐渐柔和的神情;还有姬子喝着酒抱着他说胡话的笨蛋模样…… 好多啊,怎么这么多? 为什么这么多? 仅是随便回忆一下,苏青安就被铺天盖地的画面淹没了脑海。 如果重启。 这一切都将不曾存在过,它们只能成为少年记忆里一座不会再次堆积的阁楼。 舍不得。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如果全部被忘记的话,不如死了算了。 在真正要做出抉择,或者说神明给予了他抉择的权利之时,苏青安此刻遭遇的苦痛已经跨越他至今以来所遭遇的所有磨难。 那像是被人挖出心脏的单纯遭受苦痛,和自己亲自用剑刃刨开胸膛取出心脏的疯狂决意。 这之间有着巨大的区别。 神明是故意的。 无论是什么馈赠也好,还是给予他所谓的选择权也好。 祂这么做的理由都是为了现在苏青安所正在面对的困噩。 而唯独有足够意志跨过这个门槛的游戏者才能有资格成为被祂瞩目的存在。 重启。 诅咒般永无止境的未来,可即使是这样悲哀的未来,神明都必须让苏青安保持着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让他独自判断着向前走后,亲自向着那个未来走去才行。 苏青安的意志已经千锤百炼,即使在神明看来他也已经是足够有资格去捶爆正常游戏关卡的勇者。 但是还不够。 还需要折磨,还需要鞭打,还需要历练。 不这样就不够坚韧,不这样就不够强大,不这样就不够资格。 苏青安迷惘了。 为什么不重启呢? 现在她在太虚山下埋下了崭新的心印,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那把【定风波】封入了剑匣,就如老人碎去剑心后从此陷入止境的武道。 琪亚娜经营着那家咖啡店,布洛妮娅和芽衣也变成咖啡店的常驻客;无量塔姬子戒了酒,从此再也没有人看见过她喝醉后的模样。 佐藤由乃也很少在学园了,她满世界的去做任务,好像不这样就什么都忘记不了。 她们都并不开心。 内心有人在嘲笑着少年的犹豫和懦弱。 那是心魔。 你看,重启有什么不好的? 只要这样,只有你自己会受伤的世界就完成了。 不一样的。 他本来会理所应当的去反驳。 苏青安会解释说难过也只是一时的,他会说即使对不起很多人,但是结局只会比自己不在的时候更好。 他会说姬子有了天然圣痕就不会再死在那一战了,他会说由乃已经可以完全操控拟似律者的力量,她没有死在长空市。 苏青安应该反驳的。 可是他没有回应,没有说话。 因为…… 【你应该明白,如果不重启,终有一日,那些人都将死去。】 是的。 苏青安明白,他明白阿特洛波斯话语间的含义。 那份继续延伸而出的未来里,神明不止给他看了那些在乎自己的人的反应。 祂还给少年看了结局。 一个没有过程却无比凄惨的结局。 为此,苏青安必须重启。 讨厌被忘记,拒绝被遗忘,畏惧着那一双双可能变得陌生的眼眸。 可即使如此…… 某种漆黑的事物揉杂进了原本纯粹如黄金的意志之中,他本该咬牙切齿,他本该悲痛欲绝,他本该麻木不仁,他本该万念俱灰。 但现在……少年克服了所有,将一切碾碎积压在了灵魂深处,最后他独自承载了所有的绝望与悲哀,做出了答案。 苏青安低语道: “重启吧。” “我要……改变那个结局。” 为此,少年可以忍受一切代价。 即使,是这样比单纯的死亡还苦痛的代价。 … … 或许当后来,有人知晓了苏青安的遭遇后就会明白,原来要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就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你只需要给他一个不完美的人生,给他一点稀薄的爱。 再拿走它。 最后,给予他最甜美的希望。 只需要这样…… 比勇者更为坚韧的灵魂就将逐渐塑成。 只要……在不崩溃的前提。 … … 阿特洛波斯低语道: 【那么,旅途开始了。】 【祝你可以达成所愿,游戏者。】 在它说出这句话后,少年的视野间再次充盈了光亮。 几乎没有间隔和犹豫。 世界被彻底重启。 在轰然倒塌的世界线里,被揉捏成粉碎的时光与过往湮灭在了虚无的界限。 苏青安来不及感受着彻底空荡荡的内心,他就必须再次一无所有的去面对着这个已经全然陌生的世界。 而和之前几次都不同。 没有城市,没有人烟。 在几乎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孤零零的少年望着天穹和远方的地平线,那双眸子里漆黑的色泽愈发幽沉,里面分明倒映着逐渐不断接近的崩坏兽,却没有掀起多少波澜,像是泛着些许的寂寞和哀伤。 苏青安沉湎于这些情绪,他对着来敌挥出了拳。 那是极其霸道的一拳,气势之刚猛如山海倒卷。 战车级崩坏兽的头颅被须臾间按进了巨大的躯壳之内,零碎如火花如血液的崩坏能碎片仿佛一场烟花绽放于此,散落了大地,遮蔽了视野。 白色的无机质躯壳失去意识的颓唐倒地,苏青安面无表情,他望着继续涌来的崩坏兽群,内心毫无动摇。 少年的拳流淌着血,但他终究是一拳打死了一头战车级崩坏兽。 不知不觉间,苏青安的武道再次进步了一点。 但没有人看得见了。 也不会有人能明白,苏青安的武道究竟脱胎于多少武学的积累,才一步一步努力快速通明至此。 他不躲不闪的踏进了崩坏兽群,像是迈入了狂风暴雨的夜色里,随时都会被淹没于漆黑的冰冷。 随即,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少年一拳一脚间如雷光撕裂了画卷。 在漫长的十几分钟后,苏青安浴着血,走出了满地都是崩坏兽的尸骸。 他受伤了,这本是不应该的事情。 这种级别的对手在很久之前就不会让苏青安受伤了,但如今少年处于一个十分特殊的状态。 苏青安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化为一片明镜的心湖之内,灰色的雾霭覆盖了一切,漆黑的色泽在心湖之下逐渐蔓延出细密的裂纹。 在原版的太虚剑气里,苏青安这样的情况无疑是已经陷入了剑心濒临破碎的事态。 即使做出了选择,压下了苦痛,但是内心却不可能毫无动摇。 成长有时候是一个快速破茧成蝶的过程,只需要一瞬间你就会突然长大。 但苏青安所面临的无疑截然不同,他面临的不是所谓三观上的成长。 而是更为深邃漆黑的事物。 剑心蒙尘。 神明版的太虚剑气,在使用者无法彻底通明心意之际,就会进入蒙尘阶段。 在这个情况下,关于崩坏能的控制能力将降低到极低的限度。 少年没有了装甲,也不再有【定风波】。 这样的情况下,苏青安可以从这场初次的危机里活过来,没有受多大的伤就成功走出了堆积如山的崩坏兽尸骸,足够证明了他的武道已经超过了那个最初教导他的老人。 这里崩坏能的浓度,很高。 在进入了第三阶段后,崩坏能循环的链接再次扩大,按照人工圣痕给予他的崩坏能抗性,苏青安其实已经濒临着死士化的危险。 但他现在之所以还能活下去,其理由就是显现部分的【圣痕】即使已经归于半死机的状态,但体内不断链接着外界的崩坏能,还是自行被牵扯了一部分进了【圣痕】之内。 这让躯壳没有承受超出极限之外的崩坏能侵蚀,甚至他还能感受到久违的轻松感,可这些感触已经不在苏青安的考量范围内。 寿命?未来?战力的封锁? 这些本应该重要的问题,在现在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像是一件可以随意舍弃的累赘之物。 少年漠然的瞥了眼衣物上逐渐蔓延的血色,就朝着前方走去。 如果来到的是人类被崩坏彻底战败,世界已经没有人类居所的时代,那或许苏青安将要面临的未来会直接宣告失去光亮。 而即使事实并非如此,他也必须花费长久的时间,凭借着双足跨越这个荒芜人烟的平原。 无论前方呈现的结果如何,少年都必须忍耐着长久的寂寞和苦寒。 平原很大。 在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按照人类的正常脚力和体能,这样一眼几乎望不到边际的平原几乎可以直接宣告半死亡和社会性的长久脱节。 但苏青安没有动摇。 这些所谓的寂寞都比不过再也看不见熟悉的人的可能。 对苏青安这样的人来说,重启本身就是最大的折磨,在经历了这份的苦痛之后,短暂的时间内其余的万事万物即使如何波折,也难以让他麻木的内心产生波澜。 剑心蒙尘。 这是一个明知道自己内心有着问题,却无可奈何的征兆。 这是场磨难。 苏青安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法里,其中唯有遗忘才是最好的方式。 或许只有忘记那些过去,他才能不被过去的事物所纠缠打扰。 复活本应该是值得去喜悦的事情,但思考着过去遗骸的少年则是难以感到心情有任何明快。 或许人生就是一场漫无边际的旅游,只要对一切的境遇都安之若素,可能就不会再多迷茫。 但苏青安做不到那样洒脱,他杀戮崩坏兽的姿态暴虐而充满着戾气,那像是用摔玩具的方式,发泄着内心苦闷的孩童。 他本不该这样幼稚,可理论上也不会有重生。 少年并没有彻底绝望,即使过往的记忆随着事实的燃烧殆尽变得空无而陌生,但苏青安还抱着其余的想法。 在他看来,只要能看见故人,即使被遗忘也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就如同少年在现代第一次看见符华,即使被遗忘的事实让内心有着难过,可他依旧可以坦然面对。 只要……还能看见她们,就好了。 他逼迫着自己去拒绝着那个最可能接近的事实,努力让脑内的可能性往着好的方向去发展。 他想他可能会见到年轻时候的姬子姐,原本的长辈变成了同辈,想想也很奇妙。 或许苏青安之后还能见证琪亚娜的出生,他可能会见到年轻时候的自己的父母,或许变相的算是圆了最初看见家人的梦想。 或许苏青安来到了琪亚娜她们已经毕业的时代,崩坏的烈火愈演愈烈,他会随波逐流的去和她们一起对抗崩坏,走向以前一样的道路。 可是那也很好。 有自己单方面熟悉的人存在,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情。 在大风吹拂的荒芜大地上,一身白色单衣的少年孤独的走在路上,他的眼眸里倒映着没有止境的地平线和未来迷惘的路途。 … … 这里是和上个文明彻底隔绝了五万年之久的前文明。 苏青安所想的未来,从最初就不存在。 2.逐渐崩坏的人格。 这里是一片被崩坏能彻底腐蚀成沙化状态的荒原,近乎每一天都会有崩坏兽于此诞生。 一路走来苏青安也数不清已经杀了多少崩坏兽。 各式各样的战车级,死士和完全不认识的崩坏兽类型让他逐渐疲于应对。 细碎的伤口在苏青安的身体上遍布都是,幸运的是崩坏感染的症状因为【圣痕】的存在依旧没有出现。 嫣红的血液在身体长时间未补充能源的状况下流了很多,一再提高至今的体能和身体素质默默的承担着这些负累,让苏青安可以依旧毫无动摇的前进。 在第二天的黄昏垂落之时,面前的大地依旧仿佛延绵无尽。 无人的孤独和极其空旷的视野有时候甚至会让少年渴望战斗。 即使理智告诫着体能应该留存着去背负前进的未来,但情绪依旧倔强的打算寻找着一个发泄的平衡口。 苏青安好像是第一次这样面临长久的鏖战,只需要一丝差错,少年的人生就有可能再次重启。 敌人的数量和没有补给,就是最大的致命点。 死亡或许是不错的归宿,但决意改变那个未来的少年却不得不压抑住所有的情绪和自我的意愿。 为此苏青安压抑住了漆黑的负面情绪。 他拒绝着所有不必要的战斗,只有机动性远超过自己的崩坏兽,或者有着远程攻击威胁手段的死士,才会主动清理威胁。 但哪怕如此,干涸的斑驳血迹也渲染了原本白色的单衣。 这件衣服是符华给他穿上的葬礼服饰,对此时一无所有的苏青安而言,这可能是紧拽着那个已然消亡的世界线里唯一的印记和寄托。 可……他还是不小心弄脏了。 … … 硬生生凭借着恐怖的意志力,体能和各种超人的能力,少年在无言无语的第三个日夜,终于无尽的平原上找寻到了出路。 那是一个被风沙掩埋了大半的入口。 即使明白眼前就是可以了解这个时代的一线希望,他的心绪依旧没有波动。 苏青安的精神状态,已经陷入了奇异的状态。 比如苏青安其实觉得自己的衣服没有脏,也没有破。 它依旧如最初那样洁白而无暇,像是自己刚踏入这个世界的时候。 比如他自动过滤了入口处和现文明相似却有细微不同的文字。 又比如…… 当他一拳击碎了合金的大门,漠然而入之后认真翻阅里面资料得出的结论。 这里是用于某种实验和观察的崩坏兽生态圈,而地下的这个研究所就是以前常驻于此的人们进行工作和分析的地方。 只是由于莫名的理由,这里好像已经失去了常驻的价值,所有私密的资料和昂贵的仪器全部转移到了其余的研究所。 简而言之,这里被废弃了。 本来这里的能源也应该被自行停止供应,但在苏青安踏进这里时,感应系统却遵从着崩坏能转化电源的低效率仪器产生了发应,柔和的光线照亮了视野,驱散了黑暗。 室内的一切都显得安然而整洁,一条不紊而充斥着科技感的内设是这里的主旋律。 【势】的存在勉强让苏青安踏进门的瞬间混乱了仅存的防卫系统,他如幽灵般踏入一尘不染的地面,没有遭受除却门户之外的阻碍。 种种因素重合下,才让资料的查询都变得十分简单。 从很多细节就能看出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已然非同凡响。 因为如果是彻底废弃的研究所,那只能说明这个转化崩坏能为电源的仪器在这个时代只能说是价值普通的东西,不然没办法解释这个东西为什么没有被带走。 按照研究员琐碎的纸面报告里有提到过,这个仪器的大小甚至没有一个冰箱大,但由于技术层面过于老旧,没有带走的价值,因此被遗留了下来。 这些种种细节本该被苏青安明察秋毫的发觉然后推断出一个事实。 可现在他却毫无察觉。 苏青安只是从箱子里找到了被封死的压缩饼干和瓶装的水,开始努力走出数日未曾饮食的低迷状态,他面无表情的咀嚼着食物。 味道是意料之外的良好。 但少年没有在乎这个,此时他观察着从柜子找到的陈旧本子。 褐色的老旧封皮和这里高科技感的风格有些迥异,但用手触摸后就能发现这是金属所铸就的封皮,甚至连带着整个本子的外壳都是这样的金属。 这大概是某种特质的合金所制造,那份质量的轻巧与金属的冰冷厚重行成了强烈对比。 侧面的锁扣是以十二位的滚轴密码,苏青安的指尖轻轻划过,坚硬的合金分开了两半。 用暴力的手段打开了本子后,他却疑惑的发现了里面的纸张之上只有一片空白,只有隐约的几个字像是在玩填字游戏一样在不同的地方蹦了出来,乍一看杂乱而毫无规律可言。 苏青安没有在其余的资料里找到方法能帮自己快速离开这个与人类社会脱节的荒芜之地。 他打开这本疑似像是日记本一样的东西,自然不是为了窥探别人的隐私,而是希望从里面找到有所帮助的信息。 可现在看来这本日记本的主人似乎很喜欢玩奇怪的密码游戏,正当苏青安尝试着从中寻找规律找到其中含义时,他翻到了其中正常的一页。 … … 【地下的能源车已经是老旧到不行的型号,就算说是白送,但开这个去接女儿放学好像也有点丢人。】 【还是不带走直接选择向上头报销换现金才更划算一点,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一年,希望这次申请去***的项目可以通过,这样我就能******。】 … … 按照这个人的口吻和所记叙的事情判断,这应该是本被人忘记在这里的日记。 其中有些字迹像是直接没写一样的空白,比如研究员所说要具体去申请的某个地方,关于这个地方的名字,他像是有什么忌讳一样直接选择了没有动笔,甚至去那里的理由也选择留下了空白。 很奇怪,但这并不是苏青安打算操心的事情。 能源车吗? 少年收拾好行装,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带上这本日记本。 这毕竟是别人隐私的东西,哪怕对方不要了或者忘记拿走了,但既然已经确认了只有一页是有用的信息,那自己也没有带上的必要。 苏青安转身离去,他要去找那些自己熟悉的人。 既然重启的事实不可改变,那么改变那份未来就是自己有义务去做的事情,而想要改变她们的未来,找到其本人才是第一事项。 … … 待苏青安走后,研究所内的灯光逐渐熄灭,被放在桌面上的日记本呈现出摊开的模样。 而其上的字迹,在黑暗里清晰可见。 【穆大陆的居民数量有着世界总人口的六分之一,这样的发达之地,作为继续发展的地方再好不过,但即使是这样条件的实验场地也不是普通的研究员可以接触到的。】 【我也是走了大运才能分配到这里,何况是去穆大陆的研究所呢,或许作为一个没有才能的人,我已经提前知道了够多东西,但为了我的家人,我必须更上一层才行……】 整个日记本里都絮絮叨叨的讲述着一个普通研究员内心的纠葛和知晓世界真相后的不安,他明白着这个世界可能正在进入足够摇拽整个人类文明的危机,为此向上爬才能更好的利用他的价值去保护自己的家人。 但这些苏青安都诡异的没能看到,在少年的眼中这就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密码本,里面传递着不想让人探究的奇异秘密,作为一个急着找到人类城市的旅客,苏青安自然不会过分追究其中的真相。 为此,他离开了这里。 … … 能源车的配置十分高端,虽然研究员说了这是老旧到不行的型号,但苏青安总觉得他写这句话的含义可能比起技术层面上,外貌层面的嫌弃成分应该要更多一点。 说实话。 假设苏青安有女儿,并且要固定去接她放学,他本人也是拒绝着这种一看就会让女儿在班上地位一落千丈的车型。 但作为如今半逃生下的状况,车型的外貌就显得无关紧要了,反而这些实用的功能则让苏青安感到十分便利。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什么逆熵天命的特制车型,不然为什么先进的这么过分。 虚拟投影出的记录仪上显示距离上次这辆车启动已经过了237天,看来这里真的已经废弃很久了。 这辆车似乎是这个研究所里通用的交通工具,类似于在别墅里代步的电动车一样的微妙地位,所以没有什么复杂的指纹瞳膜解锁的要求。 这点省了苏青安很多麻烦。 土黄色的迷彩色是这辆车的主要装饰,如甲壳虫般的构造想来很适合掩藏在茫茫的沙化平原当中。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研究员觉得这辆车丑,因为它本来就不是一辆给人看的日用车,所以比起外貌而言,自然更加在乎实用性。 自动导航的系统在苏青安坐上座位时自动开启,在他试探尝试说出语音指令后,车辆直接启动。 引擎的提速很快,在这个被白光点亮的地下甬道,能源车快速的掠过了漫长的通道。 在整整两个半小时后,这个蜿蜒曲折的地下通道才慢慢到达了尽头。 假设没有自动导航的系统自己校准路线地图,凭借着苏青安自己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正确出口。 外界的光亮刚想刺入双瞳,车窗就渐变成了墨镜一样的色泽让眼眸不至于被突兀强烈光线感到不适,过了三秒之后,渐变色又一点点褪去恢复了透明。 这样人性的智能化可谓十分贴心。 而窗外的景物明晰了下来,引起了苏青安的注意,他像是直接越过了那片无望的平原,外界已经隐约可以看见公路的痕迹。 他的身后是幽深的隧道,随着车身离开三秒后,被伪装成山体一部分的大门就再次落下。 这辆车平日里帮助研究所补充一些物资,所以留存了一道默认路线,没有特别吩咐的情况下,它就会朝着这个路线前进。 苏青安不在乎路途的终点究竟是什么地方,他只需要寻找有人烟的城市,接触这个时代的消息,从而判断出这里究竟是什么时间线。 能源车继续朝着市内前进,这一路上苏青安尝试辨认很多信息去填充进脑海里作为判断的依据,可是最后记忆就像是一张删除了数据的磁盘,让少年只能得到一片空白的答案。 他本应该感到焦躁,因为未知本就是一种让人不安的因素。 可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却只感到了一种诡异的安心感。 那样虚伪的温暖像是一道脆弱的壳,美好但易碎。 苏青安依靠在座椅上,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眠了,不眠不休的赶路和大量的鏖战让他身心俱疲。 可依旧不能休息。 少年无意间瞥了眼自己的袖口,一片雪白。 顺着看去,宽大的古衣依旧白净。 苏青安应该感到迷惘,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流血了。 那衣服就没有理由一点血痕没有染上才对。 可他理所应当般忽视了这个简单的逻辑,就像是他忽视了日记本上的大量有效信息,潜意识里只选择接收了不得不接收到信息一样。 现在的苏青安很不正常。 如果他尝试继续观察心湖就会发现,每当自己接触到有可能发现真相的信息时,漆黑的裂纹就突兀扩散了一道。 唯有自我忽视,这些裂纹才能保持不继续蔓延。 当漆黑的裂纹遍布原先透彻的心冰,那就是剑心碎裂的下场。 过大的压力,绝望,悲哀,还有种种的负面情绪让少年的灵魂不堪重压,他潜意识里为了自我保护拒绝着这些有可能导致自己崩溃的任何信息。 就如最初喜欢用逃避解决家庭消亡的悲哀,武断随意对待自己人生的那个苏青安一样。 现在少年恍然间好似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但哪怕再怎么自我逃避,他已经极为坚韧的意志和外界的因素都导致了一点。 苏青安终究无处可逃。 3.勾勒出的真相,决意。 很奇怪,对比起研究所里的高端技术而言,这座城市的公路未免过于老旧落后,指引的牌子上泛着斑驳的金属锈迹,落灰的摄像头是苏青安以前世界都会嫌弃的型号。 虽然他习惯性的用了【势】,但苏青安并不认为这个摄像头还有着实用功能。 路边杂草肆意丛生着,它们像是没人打理过,野蛮生长的绵延着路况的边沿,宛如花园里的装饰。 一簇簇的雪白的野花拥挤在视野的一角里,随意慵懒的漫无目的。 少年提起了行李。 那是被废弃在研究所里的皮质挎包,现在里面装满了纯净水和压缩饼干。 这点重量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能源车就此被苏青安选择了废弃。 苏青安徒步于这道荒凉的公路上,他已经在十分钟的时间里记忆下了车上的所有地图。 哪怕现在处于奇怪的精神状态,但骨子里的警惕和习惯还是让他显得十分符合正常人的谨慎判断。 抛弃能源车也是因为他已经发现,研究所里的技术层面很可能和这座城市普及的民用技术完全不是一个层级。 这辆能源车在研究员里可能代表着落后和不雅观,可对于这座城市的普通居民而言,则或许会变得过于引人瞩目。 身为黑户的自己现阶段要融入这个世界,需要的是无声无息的潜入,这样一来能源车的存在就未免过于张扬。 所以出于这点谨慎,他选择在离市区不是很远的地方把能源车抛弃在了公路外的荒野。 随后初步记忆下了位置,就开始了徒步的旅行。 在外人的眼光看来,此刻的苏青安形象十分奇怪。 他穿着一身破旧并满是血迹的白衣,赤足行走在大地上,清秀的面容在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之后也有了改变,灰尘和血污遮蔽了大部分五官的轮廓,已经完全称不上好看。 唯有那双眼眸淡漠死寂的让人影响深刻,像是有泠泠的雪堆积在了漆黑的夜色里,化不开融不掉。 之前在荒漠般的平原里少年一直保持着极快的速度前进,但真当到了重启后世界线的城市里,他却古怪的变得一点也不着急。 苏青安以不紧不慢的步伐,穿行踏入了有着人烟的市区。 熟悉的人流再次出现在眼帘,少年低垂眉眼,他未曾注视过任何路人的面容,这个城市的样貌被他在内心里缓缓勾勒出真实的模样。 广告牌。 汽车。 高楼大厦。 这些都是很熟悉的画面分明呈现在了眼前,但内心挤兑不出一丝喜悦。 苏青安踏入了人群,他随波逐流的穿行在人与人之间交错成的河流内,顺着这座城市人们的节奏里去漫无边际的游荡着。 少年像个亡灵,他拒绝着任何的交流,也没有在任何人眼里留下过一丝背影和面容。 很奇怪。 在下意识抽离出他人的潜意识后,苏青安感知到了莫名的违和感,就像是某种熟悉的感觉在大脑里重复叫嚣。 利用着他人潜意识的忽略,达到潜伏要求的能力固然强大。 但想要用这个能力骗过他人,自身却需要保持着更加高注意力的集中,而同样被潜意识的自己所蒙蔽的他自然会在这样的状态下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咔擦。” 那是某种细微的声响,就仿佛瓷器烧造时胎和釉热膨胀导致釉面开裂的若有若无,却又那样声势浩大。 漆黑的裂痕在心冰之上蔓延出瑰丽的纹路,那像是逐渐盛开的花朵,每一瓣都缓缓绽放的衍生出惊心动魄的美感。 无数的瑕疵开始遍布着早已透彻的明镜剑心,深邃的漆黑顺着裂纹流淌,浓重的宛如刻入了骨髓。 潜意识里的畏惧和少年坚韧不拔的意志开始冲突,他逐渐如解开迷雾般剥离出了一条又一条潜意识里封锁的信息。 【那个笔记里说的地方,是穆大陆。】 “咔擦。” 【那辆技术高端的能源车,没有天命和逆熵的标志,有的则是中央勾勒着焰火的飞蛾图案。】 “咔擦。” 【之前路人谈论的城市,是……沧海市。】 “咔擦。” 细微而轰然炸开的连环破碎绵延不绝,它们清晰的落入耳畔,仿佛在发出暗哑的嘲笑。 漆黑的花和枝桠默然的盛放绽开在心冰之上,裂纹已经堆积到数不胜数。 少年面无表情,他独自站在人流的中央,瞥了眼路边的广告牌,低低的说: “前文明。” “我来到了这里啊。” 苏青安瞥了眼满是血迹的袖口,真实的嫣红如利剑刺入瞳孔,他轻声道: “衣服……早就脏掉了。” 前文明。 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其实已经无需言说了。 噼里啪啦的清脆席卷了之前的琐碎,裂纹与裂纹之间正在交互,正在重合。 待到心冰被无数裂纹纵横肆虐之后,这颗苏青安苦修而来的明镜剑心就将破碎成虚无的死寂,自此崩坏能将彻底和他背道而驰。 届时彻底断开崩坏能循环的苏青安固然可以存活,但也失去了面对强敌的能力。 而在这样的世界里,这个结果本身已经与死亡无异。 少年低低的说道: “还不能碎。” 于是裂纹的蔓延戛然而止。 他再次轻声的重复道: “还不能碎。” 于是漆黑的纹路逐渐湮灭在心冰的表面,就如血液青筋的脉络一般,这些漆黑的事物和裂纹都隐隐约约闪现在心湖深处,如附骨之蛆。 可之前兵败如山倒的颓势却彻底延缓了下来,某种恐怖的意志力压迫了所有的情绪和苦痛,硬生生挽回了突如其来的危机。 残酷的真相,绝望的事实,落空的希望,破灭的期待。 这些都是事实没错,自己其实快要承受不住了也没有错。 但是不能认输。 苏青安站在一座商场的服装店前,他望着玻璃上倒映出的人影,说道: “还不能认输。” “在改变那个结局前,无论如何……” 少年看着玻璃里随着光线忽闪忽现的面容,仿佛梦呓,又仿佛确认了什么不可违背的事实,他低喃的语调像是踏入了柔软的雪堆,又有着诡异的笃定: “无论如何……” “苏青安,你都不能认输。” 4.模糊的记忆。 是的。 苏青安不能输。 他要改变那个未来,和最初孤家寡人的时候截然不同,建立下羁绊的苏青安被这份锁链捆绑成了神明所需要的优秀玩家。 少年与生俱来的天资里不存在这样足够承载这份压力和苦痛的才能,但感情的存在,让他为此能够突破自己天生的界限,让意志愈发的强大。 神明…… 或许这位神明比任何人都要更相信爱的力量。 祂相信爱可以足够让一位原本只知道逃避现实的少年,硬生生跨过极限之外的极限,跌摸滚爬到那战无不胜的彼岸。 但如今,苏青安无疑还达不到祂的预期。 【灵魂本质:78】 这是第三次死亡后,面板上发生的改变。 每一次死亡都能增加的灵魂特性是苏青安唯一的倚仗,在这一次死亡中也并不例外的赋予了灵魂更强大的韧性和质量。 这就是他还能将剑心裂纹全部压抑回最深处的理由。 他的【势】变得更加强大了,这点从前文明的防卫系统都会被【势】紊乱到半当机就可以看出来,这是灵魂本质增进的实质表现。 如果苏青安愿意看一眼自己的面板,就会发现原本仅是常人四倍的灵魂本质,如今是常人八倍的数值。 【圣痕】之所以没有彻底死机,还能帮他分担一些崩坏能侵蚀的压力,灵魂本质在里面起到的作用占据了百分之九十。 而这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巨大的进化跨度,其中自然不是毫无理由。 与其说是苏青安的灵魂特性是经历了死亡受到磨砺会变强。 不如说死亡其实只是一个结算的节点,真正导致灵魂变强的理由除却了死亡本身所造成的磨砺,更多在于死亡之前所累积的苦痛和经历。 按照这个逻辑,苏青安这次的灵魂本质会直接翻倍也能理解了。 理由很简单。 这是苏青安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体会到重启的苦痛,之前的两次重启所经历的时间最久也只是一个星期,最短甚至没有超过一天。 可这一次截然不同,在半年的光阴里,少年在彻底脱胎换骨的同时,也获得了很多。 然而这一切如今都付之一炬,化为了不再存在的灰烬。 但凡有人明白过他所遭遇的一切都应该对现在的情况感到理所应当。 剑心为什么会濒临破碎? 这是一个无需言说的理由,现在没有碎已经证明了苏青安的不正常。 正常人类做不到承担这份蓦然累积的重量和压力的同时,还有着要去改变未来的决意。 心冰之内的漆黑纹路不安的蠕动着,比裂纹更为深沉的意志开始逐渐吞噬着这些无谓的杂念和软弱,这是不自然的消失,是少年在凭借着纯粹的决意和毅力在竭力压倒着所有的悲哀。 因为他不能流露出懦弱,因为他决不能让剑心崩碎。 剑心碎了,苏青安就输了。 唯独这个,他不能接受。 无法容忍自己所在乎的人迎来那样的结局。 只是这个理由,就足够让苏青安跨过所有艰难险阻。 少年默然的走进了服装店,他无言无语的忽视了所有往来的顾客和销售员,随手拿了一套休闲的衣物走进了换衣间。 这个明显不是特别讲道德礼仪的行为却没有遭受到任何人士的谴责,苏青安像是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胧影,即使和人擦肩而过对方也毫无察觉。 在拿起衣物的刹那,那件衣物本身也脱离了周围人的潜意识里,变成了本来就不存在的事物。 丽塔的潜伏技能已经被少年无意间推演到了更为恐怖的境界,显然这和灵魂本质的提升也有着连带关系。 【藏】。 这是脱胎于他人之手,在苏青安手里演变成如今模样的能力。 但现在却大材小用,变成了用来逃单白嫖的手段。 想要混入这个时代,正常的穿着是必须的,为此为了节约时间,精神有些不正常的苏青安完全没有思考任何细枝末节就直接选择了这个操作。 这个行为做起来实在像极了大部分RPG游戏里随意去村民家里翻箱倒柜找金币和药水的勇者大人。 当然,如果说这是为了打败魔王所必要做出的牺牲,那勇者大人的行为就瞬间显得十分正直而光明。 穿着全新衣服的少年赤着足去隔壁的鞋店结束了光脚的状态。 苏青安没有清洗过的面颊衬托着崭新的衣物和鞋子很奇怪。 可他没有在乎这些的意思,目前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压抑住剑心的状态。 人都是有耐受性的,只需要长时间承担住这份压力,那苏青安迟早可以解除剑心的问题。 无论是即将破碎的问题也好,还是蒙尘的状态也罢,只需要建立一个清晰可见的明确目标,树立起崭新的意志核心,剑心就会慢慢恢复如初。 只要……没有意外。 … … 苏青安在逛街。 一定要说的话,他就是在流浪。 前文明里没有他的家。 在未重启之前的世界线里,这个世界自己的一切轨迹被苏青安全盘接收,他有着父母遗留的存款,有着姬子姐为他装修的咖啡店,有着沧海市的房子。 那些迷惘的岁月里,物质完全不是少年所需要去思考的压力,甚至只要他愿意,完全不会迎来之后那样凄惨的结局。 而现在,苏青安没有了选择权,也没有了家。 苏青安不知道往哪里走,亦不知道要往何处去,隔着五万多年的时光,他究竟要如何才能影响到那个遥远的未来,让结局改变成为他想要的样子? 完全无从入手。 打败崩坏吗? 这个看似最接近现实的答案,却是苏青安明白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绝望。 可除此之外,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片无望的空白。 没有答案。 所以只能打败崩坏吗? 但是打败崩坏就能达成目标本身也是一个伪命题。 说白了,假设前文明不毁灭。 那他所经历的那个时代,那些人,那一整个世界线还会存在吗? 不会了。 这是一个一旦深思就会绝望的问题,无论如何苏青安所希望找到的答案都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角落,他所追寻的事物对现在的时代而言就是一片虚妄的笑言。 除非……永生。 少年望着橱窗里的水晶球,里面的小木屋被雪堆出了大片的雪白,几个人偶做着重复而可爱的动作,旁边的麋鹿裹着围巾。 时光仿佛在里面永恒。 这些画面映入他漆黑的眸子里,像是一起堆砌出泠泠的雪景和燃起灯火的夜色。 除非在这个时代消亡之后,苏青安能像hua一样沉睡来到下一个文明,而后通过几乎永生的寿命去度过那些漫长的岁月。 到了那个时候,苏青安可以改变很多很多东西。 他可以让长空市的崩坏不再发生,可以让佐藤由乃收到佐藤夏之的京友禅。 他可以提前杀死神原村的活人偶,让神原一家的宿命提前结束。 他可以让无量塔姬子从一开始就不走上女武神的道路,甚至可以提前拯救自己父母的性命。 苏青安一时之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拽住了这一线希望。 少年知道永生很难,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手段,但要达到永生所需要的条件一定十分苛刻。 就如神之键一样。 哪怕有着凛化作的天然圣痕作弊,没有神之键的适应性就是不可能拔出来,永生的条件必然不会比这个轻松多少。 但这是希望。 有希望就足够了。 只要以这份期待为锚点,苏青安就能明确自己的目标和道路。 万万年的寂寞,固守等待的无望,蝴蝶效应卷起的风暴……这些等等的细枝末节被苏青安放在了脑后。 在思考这些之前,前进即可。 找到逐火之蛾的组织,对抗崩坏并生存到崩坏压垮人类之后的无望败北。 成为永生者得到传承人类文明的资格,来到那个时代,改变所有他想要改变的事物。 路线清晰而直白。 这份难度按照苏青安的崩坏能素养已经可以几乎宣告失败,但剑心却依旧不断的迈向了完好的姿态前进。 漆黑的裂纹在深处愈发的微小,只需要继续稳定下去,蒙尘的状态很快就能恢复到通透无垢。 可见苏青安的意志力究竟多么顽固,只需要给他一道缥缈的希望,他就能自己制造出一个虚无的支点撑起所有的负累,继续战斗。 蓦然间,刚刚意识到了清晰路线的苏青安看见了一家花店。 少年理所应当的驻足了片刻,因为他曾经和符华来过一家花店,那些只能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光景里,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 他犹豫了一下,避开了人流,静悄悄的走了进去。 无论是内设还是店主和他曾经进去的那家都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唯有散溢出芬芳的气息和繁茂的花束是一致的共同点。 毕竟都是花店。 就是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那种会送给客人的花名木牌。 苏青安当时收到的木牌,应验般成为了他心中所预料的结局。 那个木牌上写的花名是【鸢尾】。 死在盛夏的鸢尾。 hua也收到了,我记得她收到的是…… 他恍惚间看着眼前低垂着花瓣的白色桔梗,陷入了突兀的迷惘。 是什么?不记得了。 为什么会忘记? 距离那个场景,分明才隔了短短不到一星期而已。 不可能会忘记,没道理会忘记。 苏青安的灵魂本质之前就已经异于常人,即使是现在他都可以清晰记住第一次坐天命专机时所拿到的登机牌数字,上面地毯的图案和色泽,引路侍者的具体相貌。 之前他也轻松记住了能源车里所有的地图,如果说正常人类的记忆力会随着时间一点点把不必要的细节磨碎忘却,那苏青安毫无疑问不在此列。 或者说,至少这样短暂的时间并不能让他忘记这些细节。 为什么?为什么会忘记? 苏青安依旧记得那天的日期,进入花店的时间,老板具体的面容,符华那时的服饰,花店的大小和装修风格。 但唯独她收到木牌上所镌刻的花名,他记不得了。 关于以前那个世界线的记忆……正在开始消失? 大脑闪现过这个可能,苏青安马上否定的想到。 怎么会呢? 是巧合吧,只是一场意外。 苏青安只是累了,太久没有睡眠休息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让他有些恍惚,短暂的想不起来也不代表什么。 少年竭力的欺骗着自我。 “咔擦。” 清晰的声响耳畔,漆黑的裂纹膨胀般张牙舞爪的渲染心冰。 他没办法欺骗自己了,或者说从一开始答案早就已经自然而然的沉浮而上。 苏青安突兀无法控制的拽住眼前的桔梗,伴随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到发白,象征着他此刻暴躁不安的情绪。 柔软的花瓣碾碎在了少年的手心,刚被浇过的花上遗留的水珠混着汁液嘀嗒落下。 那个花名,到底是什么…… 他失魂落魄的蹲下身体,凝望着那一片一片桔梗花束被扯散的洁白花瓣。 苏青安看着近在咫尺的答案,迷茫的低语道: “到底是什么?那个花名是什么?” 少年的瞳孔因为恐惧而剧烈收缩着,眼白的血丝从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以来就已经十分严重,但现在这些血丝愈发的细密,浓郁的鲜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苏青安的面容努力抑制住自我的情绪,却依旧忍不住抽搐,最后他咬牙切齿的低吼道: “为什么会记不得?为什么?” “明明只有这个!只有这个!只有这个……” 但只是瞬息,少年暴怒的模样就消弭了,他像是被礼仪和规矩约束住的乖巧孩童,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和情绪,又像是空落了所有的赌徒被绝望打击的失去了表达的念想。 良久。 少年才难过的低低说道: “只有这个……我不想失去。” 他说话的口吻轻柔到仿佛是云间里漂浮的羽毛,如黯淡的星光,让人微不可闻。 “我不想忘记。” 苏青安知道了答案。 假设曾经的世界线真的已经在重启的过程中彻底湮灭于无,那理论上自己曾经所有的经历就是不存在于任何时间线的事情。 所以世界莫名的修正力会导致他一点点忘记这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他能明白自己现在之所以还有绝大部分记忆,是因为神明版的太虚剑气本身就是链接灵魂的产物。 明镜的剑心不仅仅是在让苏青安有着操控崩坏能,觉醒【圣痕】的能力,它还能守护少年最宝贵的事物。 记忆。 现在剑心蒙尘,濒临碎去。 那这份能力自然会遭到削弱,只有他的剑心彻底恢复完好之后,记忆才会全部回来。 这是一个近乎无解的死循环,也是神明想要的结果。 剑心越是濒临破碎,记忆就越是容易残缺,而记忆但凡有所问题,视这些为执念的苏青安就越是容易加剧剑心的崩碎。 在这样的情况下,从一开始遗忘的选择就被祂抹去了,除非少年完全不在乎过去的经历,不然他就必须在背负一切的前提下在层层的地狱里努力挣扎出那个未知的结果。 【藏】的能力已经由于他的情绪剧烈波动,彻底崩碎瓦解。 苏青安首次真正显现在这座城市,他孤零零的模样和所有人比起来是那样的格格不入,突兀映入旁人视野的少年已经引起了一阵喧嚣的吵闹。 问话和议论的琐碎声音纷纷传达进苏青安的耳畔,但这些他都不在乎了。 漆黑的纹路密密麻麻的集中在心冰之上,像是彻底压过了原本的透明。 可能是他太没用了,也可能是他终究不够坚强。 哪怕苏青安知道剑心绝对不能碎,但被拽住破绽的意志力和叫嚣的心魔都逐渐逼近了极限,外界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少年抬眼,面前的世界已然失去了色彩。 和灵魂挂钩的剑心,在即将碎去之前也已经影响到了他的精神层面,灰色的画面混沌成了迷离的光景。 他看不见周围人的容颜,那像是一张张没有面孔的人类在发出无法理解的刺耳低语,花朵的芬芳和手上花瓣的柔软消弭在了感官里。 漆黑漆黑,冰冷冰冷。 哗啦啦。 空洞的意识里只有剑心裂纹发出着声响,像是在提醒着苏青安最后的宣告即将来临。 “害怕会忘记掉的话……那就写日记?” 有些畏畏缩缩的清越声线透过所有的阻碍和间隔,如破晓的光辉固执的传达到了苏青安的耳畔里。 不可思议。 比起话语的内容,少年第一反应是感到不可思议,在那些嘈杂而无法理解的喃语中,唯有来人的这句话能毫无障碍的让他听闻。 苏青安恍惚间转首望去,破碎的声响如雨声绵绵不绝像是一场激烈的交响曲,但在立体鲜活的女孩映入眼眸之际,交响曲逐渐变得低缓而宁静,仿佛睡前温柔的歌谣。 穿着黑色卫衣的女孩蹲在他的旁边,她精致可爱的脸蛋上满是担忧和怕生的畏缩。 此时女孩白皙的小手拽住自己的衣摆像是对搭话这个行为本身感到无比紧张。 所有漆黑的纹路都融雪般淹没在了那双熟悉的青色眼眸里,就连灰烬都不曾存在,破碎的声响湮灭于无。 苏青安望着她清丽的容颜,轻声说道: “hua。” … … 这是不知道该说隔绝了多久岁月的再次见面,她像是穿越了人山人海,在关键的时候到达了少年的面前,只为了把他拽出无望的未来。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苏青安也不会遗忘这一幕。 那像是光。 5.符华大胜利。 “抱歉,这是我朋友。他今天状态不太好。” 女孩感受着周围愈来愈多的奇怪目光,当下也顾及不了太多就拽住了少年的手,她急匆匆的解释了一句,在收银台上留下了桔梗的标价费用。 旋即她把苏青安拉出了店门,为了继续躲避那些目光后,女孩不管不顾的带着少年逃也似的离开了商场。 待外界明媚的阳光映入视野,符华才放松了一点,她拍了拍自己有所弧度起伏的胸口,蓦然感受着自己的左手还正在拽着对方的手。 未来得及记住这份冰冷的体温里暗藏了多少温度,她就触电般松开了手。 女孩彻底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事情,她嫩白的面颊染上了淡淡的粉霞,曲卷纤长的睫羽之下,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载满了一池波澜跌宕的湖水。 符华别过脸,她紧张的看着自己运动鞋的脚尖,感受着对方让自己身体发麻的目光,内心诞生起一阵奇异的情绪。 所以。 为什么今天会变成这样啊…… … … 时间倒回最初的时候。 对符华而言,今天也不算是多么平常的一天。 和一如过去15年平淡无奇,方向单一的活法不同,昨天的女孩被突兀告知了以往人生注定的终点发生了改变。 父亲的话语和注定的现实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对于从小练武的女孩而言,和父亲一样遵循着以往的规矩继承武馆,流传下这份家传的武道就是人生可以望见的目标。 符华看得见那个方向,那条道路。 这个结果在狭隘的同时也夹杂着父亲的意愿,至于自我的想法呢? 不清楚。 她喜欢练武吗? 不知道。 她喜欢继承武馆吗? 不明白。 只是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所以不一直这样的话就会不安心。 父亲理所应当给她寄宿的愿景,在女孩的眼中其实不算讨厌。 她已经习惯练武了,那些辛苦和艰难早已经吹拂不起多少内心的涟漪。 她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事物和特别想要去做的事情,比起无欲无求的说法,或者说迷惘的随波逐流才更符合女孩的心态吧。 只需要朝着这个现有的方向前进即可。 年仅15岁的女孩也不需要多少远大的理想,这个决定没有什么错误。 但在几天前,这个目标被给予最初这个愿景的父亲亲手拿走了。 可符华不怪他。 当你看着同样的一幕,或许也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语。 那个原本魁梧自信的男人,此刻无力的躺在床榻上,他的面色苍白,言语间夹杂着咳嗽和颓废,吐出的话语里像藏着一座流离失所的梦境。 是啊。 他明明在关心着自己。 他说着武馆没有什么前途了,我以后卖了它。 他说女儿你可以去干你任何想干的事情,但是别在练武了,练武没有前途,去上班也好,去画画,去当什么艺术家,科学家都比练武的好。 男人的面容上满是关切和沧桑,他拿捏着那点脑海里没有多少的知识,努力分忧着女孩的未来,里面有着认真也有着暗藏着叹息的歉意。 那些话温柔而冷冽,传入耳畔里的话语像是有一阵冬风吹拂而过,符华隐约间可以听到破碎的声音。 什么碎了呢? 是梦吧。 或许比起人生目标的沉沦和多年苦练失去意义的迷惘,女孩在那个时候反而更担心着自己父亲的感受。 比起自己,这个男人所承受的打击才更加深沉。 武道,武道。 在这个科技已然超越很多人想象极限的时代,所谓的武道或许早该埋葬在过往的余灰里。 曾经男人也觉得在偏僻的土壤里或者还能有着一点武道存续的空间,但随着这座城市也迎来了改造的计划,这个妄念就烟消云散。 寸劲•开天。 多么虚妄的名字,他挥起拳架的气势如山间的猛虎,破入心眼的武道之境足够让男人轻易击碎很多事物。 可开不了天。 也抵御不了这份科技所裹挟而来的煌煌大势,或者说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是如此了。 只是他抱住了这一份绮念在这一片乡野之地做了一场很久的梦,直到他浑然不觉的将自己的女儿也拉进了这场梦中之后,轰然落下的改造计划和一场意外,让梦醒了。 现在连带着让他的女儿也被迫承受了这份憧憬的破碎,可想而知男人内心的愧疚会有多么深重。 今天清晨,符华从医院看望完父亲出来后就开始了漫无边际的散步。 其实她并不是很熟悉这个城市,女孩心中真正可以勾勒出具体细节的只有一起在那条街道上常有来往的邻居,各式各样的路线与建筑。 或许她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人,过着在家,武馆,学校,来回游荡的单调生活。 即使是长跑的习惯也会在这三点一线中默默完成,所以女孩其实对这座城市并没有这么熟悉,或者说相比较起她生活在这里的15年岁月,这份寡淡而浅色的印象显得有些奇怪而平常。 改造计划要来了。 在女孩的心中,在即将踏上前往沧海市那样遥远的旅途前,多看两眼这些城市如今的景象,多在内心里勾勒出一些鲜活的线条是一件不算无趣的事情。 这样以来,哪怕她回来时很多东西已经面目全非,也不会显得那么遗憾。 符华乘坐着老旧的地铁设施,她望着窗外飞速掠过倒退的光景,思虑着大城市的神秘。 听闻这样的设备已经是被沧海市淘汰很久的技术,对于那种地方而言,自己从小所待的城市就是一片乡野之地。 可即便是地铁她都有点坐不习惯,女孩别扭的站在人群里,她拉着手环蓦然间感到自己或许在干一件没多少意义的事情。 即使看完了这些地方,逛完了每个角落,很多细节也终究会忘记。 可能比起所谓的怀念这些终将逝去的老旧产物,符华本身也在思虑着武道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东西,因为老旧所以注定要被淘汰。 这也像是自己目前的行为,没有意义的同时,也不存在价值。 但为什么一定要存在价值呢? 自己练武其实也是偶尔会感到开心的,那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就算父亲对她说别练武了,但那一朝一夕之间所累积下的习以为常也不是这么容易被冲淡的蚁穴。 不继承武馆就不能练武了吗? 符华觉得这没有道理,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就行了,这或许是女孩十五年人生当中唯一拥有的小小坚持。 可能那就如带有着惯性的火车,即使能源枯竭了,残留的巨大动能依旧会将它带离原来的地方。 届时动能也枯竭了,或许女孩也会彻底放下武道。 但那时的符华又会处于什么样的人生呢? 或许她一生都脱离不了这份桎梏了,她终将乘坐上崭新的列车前往那个无望的未来。 可没有人能说的清,那样的未来究竟算不算幸运。 但毫无疑问,一定会很辛苦。 不提如此遥远的事情,地铁慢悠悠的停了下来,女孩随着人流穿行而过,她娇小的身体在里面实在不是很起眼。 外貌上虽然算得上天生丽质,但女孩的穿搭却委实没有多么出色,或者用朴实来形容才更贴切一点。 她的上身是黑色的无图案卫衣,有所曲线的身段被遮掩的几乎看不见起伏,之后就是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运动鞋,看起来完全像是同龄男生的穿搭。 不过对于符华而言,或许没穿练功服出门已经是出于一些女孩子的小小矜持了,这也是她父亲对她这般愧疚的理由之一。 武道的存在让符华挑选衣物的第一反应都变成了适不适合练武,那些本能的爱美之心反而暂时趋于懵懂。 缺乏的母爱并没有女孩显得多么不幸,但在某些方面上,只是身为父亲的男人却无法给予更多良好的建议伴随符华的成长。 可即便如此,若仔细打量女孩的面容就能发现那隐藏在暗处无言盛放的瑰丽。 白皙如羊脂玉的肌肤是这个年纪最好的资本,精致的容颜像是一杯清淡的温茶泛着内敛淡雅的气质,耐看而让人回味。 尤其是那双青色的眼眸,那看似习惯回避他人目光的柔软里又有着一点点可爱的倔强,像是一只猫。 符华望着前方的人流量有些不习惯,她其实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不擅长交流是她一直以来的小缺点,但一些不显于外的倔强则是她时而用来克服这些的利器。 如果连自己出生长大的城市都不能好好逛一下,那去沧海市肯定又交不到朋友了吧。 就算是为了父亲的期待也好,自己也必须努力一下才是。 于是,女孩踏出了脚步朝着预定的方向走去。 符华打算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商业街,比起自己的家和武馆所坐落的地带,那座商业街才是这个城市的中心。 她一人独行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孤零零,如果没有意外,等会儿女孩就会踏出地铁站,前往预定的目的地。 在人山人海之中,符华与某个幽灵般不显于外界的白衣少年擦肩而过,这之后本就该形同陌路。 但在那个短暂的刹那里,如一个重击捶在了心脏之上,鼓动的血液让她的意识短暂眩晕了片刻,奇异的欣喜和悲哀同时涌上胸膛。 旋即,莫名的直觉牵引着符华选择了驻足回首。 可结果却是身后只有一片熙熙攘攘的人流,里面没有让她感到奇异的存在。 强烈的惆怅和恐惧完全压倒了女孩对之后在沧海市未知生活的不安和武道不再是人生目标的迷惘。 那是某种更为深沉的,更为重要的,比以往人生中所获得的一切都更珍贵的事物。 而现在这个事物正在离她慢慢远去。 简直霸道到不讲道理,却又真实的让女孩不自觉的感到焦虑和难过。 这太奇怪了。 就像是小说里轮回几世的恋情,男女主初次见面就已经其实隔了几万年之久的岁月,所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和命运,所以他们见面的时候总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女孩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她摇头甩去这些没有逻辑的奇怪想法,这样明显不正确的答案还是自己死在脑子里吧。 若是按照正常逻辑去思考,或许可以成立的理由几乎就不存在。 可符华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了,浓重的焦虑让她有些不习惯,她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受,就仿佛情绪都不由自主,心脏被人握住一样的诡异。 符华选择往回走,她推翻了原本的计划像是打算凭借着一点虚无缥缈的直觉去寻找着一道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亡灵。 而此刻不远处正在游荡的苏青安那里出现了奇异的现象。 在他的灵魂里沉浮飘荡的羽毛突兀闪烁出耀眼的光辉。 神之键•羽渡尘。 这道上个世界线被符华遗留在少年脑海内的羽毛,在此刻和如今还十分青涩的女孩有了共鸣。 【藏】的能力被这份共鸣的力量霸道的揭开了面纱,让原本不可能找到苏青安的符华得到了窥见少年姿态的能力。 羽渡尘就像是给两人牵了根无形无色的线,女孩本能间就能明白那个感觉的源头究竟身处何处,只要她坚定的相信着这份没有由来的直觉,符华就一定能找到苏青安。 事实上。 在第五分钟后,女孩就已经看见了那个对其他人而言仿佛是透明一样的奇异少年。 他穿着染血的残破白衣拎着皮质的挎包,赤足的行走冰冷的地面上,被血迹遮掩住了的容貌看不真切,唯有那双眼眸可以看出一些心绪。 这要怎么搭话啊。 陷入了迷惘的女孩就这样纠结着这种奇妙的问题,莫名的羞耻感和不擅长与人交流的缺陷在这个时候成了最大的阻碍。 于是符华就这样傻乎乎的一路尾随着少年,目睹了他之后一系列的犯罪现场。 这个人为什么不付钱就穿着衣服走了? 但有些明白对方不是很正常的女孩还是放下了这些内心小小的纠葛,她在少年离开不久后,鼓起勇气在收银台上悄悄放下了他拿走衣服相应价格的钱就踏出了门。 然后,她就看见了苏青安脚上崭新的鞋子。 但这种本应该再次减分的不道德行为,在符华眼里却诡异的变成了莫名老妈子才会出现在心里的安心感和欣慰。 总算不是赤着脚了,地面很冷还是穿着鞋好。 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不对劲的女孩摇了摇脑袋,怎么回事,这种比看见路边小猫小狗还强十倍的怜爱完全就不对劲。 但旋即,她一如既往的替苏青安付了钱就急匆匆的继续跟着他的步伐前进。 符华有些忧愁的算了算自己的零花钱。 其实她罕有会用钱的时候,父亲也会喜欢时不时的塞钱给她,但这也架不住苏青安白嫖的速度。 好在那个奇怪的人也不是什么都拿,除却了必需品的衣物和鞋子以外,少年的行为就是纯看纯逛街,这让女孩松了口气。 除了未曾去试图清洗的血迹和旁人完全注意不到他的奇异能力,他好像也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 那么想来,他应该不是那种利用奇奇怪怪能力去谋取利益的坏人,应该有什么苦衷? 小脑袋瓜里胡思乱想着漫无边际的事情,符华已经忘记了要搭话的这个选项,她看着苏青安突兀驻足在一家华贵的商品店前,有些好奇。 只见少年盯着橱窗里的水晶球,原先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逐渐散去了不少。 难道他很喜欢这种可爱的东西吗?看见里面的小人和麋鹿就开心了? 用这个当话题去和他去搭话怎么样? 女孩惴惴不安的问着自己却依旧有些犹豫不决,她本就是没多么果断的性子,能一直尾随到现在已经是一种挑战。 特别是帮少年付钱的时候,她本应该小心翼翼的不让别人发现她的动作。 但却又因为害怕近在咫尺的苏青安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符华基本是进去放完钱以后就跑,付钱做的像是做贼一样,画面十分喜感。 在苏青安不再驻足后,女孩仍然没有去搭话,她甚至不敢靠的太近,直到少年走进花店的时候。 一起进去的符华才因为花店的格局大小,离苏青安有史以来的近。 她悄悄的看着对方瞧不出具体神情的面容,突兀就笃定的认为他是在为什么事情感到怀念。 怀念什么呢? 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让她心神摇拽,最初涌上内心的悲哀已经不知不觉消散殆尽,唯有鲜明的愉快让女孩感到十分不自然。 我在高兴什么东西?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我为什么看着他就高兴,明明以前撸邻居家养的奶猫都没有这样开心的,这完全不合逻辑嘛。 在内心里做了奇怪的比喻,符华就蓦然看见了少年之后捏碎桔梗的画面,他看着地上摔落的花瓣低语喃喃着一些话语。 女孩一时之间难以理解那份极端复杂而沉重的情绪。 “不想忘记……” 唯独这句话深刻的映入了符华的脑海,那个刹那不知为何已然殆尽的悲哀卷土重来,这份情绪像是在低语着对她说道,不要让他难过。 于是,符华就突然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难过。 她蹲在少年的旁边,鼓起勇气说出了最初的那一句话。 “害怕会忘记掉的话……那就写日记?” 旋即,少年抬眼看向了自己,他像是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人,那双染满了血丝和疲劳的眼眸不可思议的盈满了柔和的意味。 他轻声低语道: “华。” … … 这是符华跟苏青安的第三次初次见面。 那一天,女孩觉得以往无趣的日记里多了可以添加进的珍贵事物。 6.符华的家。 女孩盯着脚尖,她看也不看旁边的苏青安,小声的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苏青安看着她原本白嫩的耳垂渐渐泛红,觉得分外有趣。 他内心的壁垒已经轰然散去,那仿佛是死寂的种子里抽出了鲜活的生命,又像是上古时期的洪水淹没了大地上的所有建筑,让一切并不明快的事物全部就此灰飞烟灭,残存下来的只有一片空明和洁净。 正面的情绪首次冲散了那些曾经彻底压弯脊梁的负累,苏青安看着她眸里央泛起丁点的波光,那宛如一层层揭开幕布的画卷,不断展现出自己的瑰丽多彩,就一如以往他见得那样好看。 只是对比起曾经见过那双满载疲惫和淡漠的眸子,现在的她显得更为青涩而纯真。 没有经历过任何剧烈的磨难,未曾知晓崩坏的女孩显然还很稚嫩,但这样诡异的不同时期的会面则让苏青安感到一阵光怪陆离之外,还让他产生了些别样的想法。 如果在这个时候就遇见了她,那或许自己可以努力让女孩之后的路不那么崎岖不平。 按照依旧存在的记忆,苏青安可以从女孩曾经对自己亲口说的信息里判断,她第一次真正面对崩坏爆发的地点是在沧海市。 那个时候符华在沧海市的学园读了半年的书,在即将坐上回家的飞机之际,崩坏就此爆发。 以这个时间点推算,如果眼前的女孩即将前去沧海市读书,那崩坏爆发的时间大概就是在半年左右。 苏青安有很认真的学习过关于前文明的历史课,虽然里面只讲述了一些前文明的蛛丝马迹,并且很多东西也都是假说和猜测。 但苏青安可以明白一件事情,前文明的崩坏爆发和自己的那个时代的崩坏爆发所代表的灾厄量级要更加恐怖。 如果说在长空市发生的第三次崩坏所影响的范围是一两座城市,那根据科技水平的发展差距在前文明爆发的崩坏级别应该远远超乎了苏青安现阶段的想象。 最坏的情况无疑是沧海市并非唯一的爆发点,世界各地的局域爆发是很可能存在的情况。 单独一个爆发点所能辐射影响的区域即使会波及符华的家乡。 即,眼下的这座城市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样一来符华原本的命运轨迹也很清晰了,她在失去了学园的友人之后,一人待在那个紧急庇护所里过了一段时间成功得到了逐火之蛾的救援,而与之获得的噩耗则是家乡的毁灭。 正常的男性在高浓度的崩坏能环境下,会是什么下场已经无需多言。 符华的父亲死于了这场崩坏里,女孩至此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彻底孑然一身的踏上了长达数万年的恒久旅途。 直到在苏青安所窥见的那个未来里,符华的旅途才就此彻底走向的终结。 但那样的未来,并不是苏青安所想要看见的未来。 显得有些长久的沉默和未曾偏移的注视让女孩有些不自在,她瞥了眼少年恍惚的模样,他的精神状态仅是肉眼望过去就能看出很糟糕,这让她忍不住问道: “……你没事吧?” 但以符华的性子和经验,目前却只能说出这样干巴巴的废话来,这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未来真的还能在沧海市交到朋友吗? 嘴也太笨了。 就如符华所想的那样,苏青安的精神状况确实不好,不然思维也不至于飘散的这么快。 强烈的困意在见到熟悉的身影后就不可避免的随着安心感蔓延至全身上下,慵懒的疲惫锁定在四肢百骸的每个细胞内,如果不是他刻意维持着意识的清明,随时昏倒也不奇怪。 少年闻言愣神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忘记了自己。 现在的他还需要重新进行自我介绍。 苏青安回答道: “我叫苏青安。” 那声线分明天生就显得冷淡,里面还掺杂着些许的沙哑,可闯入耳畔的语调则温柔的腻人让女孩的耳垂蓦然变得更加通红,她急忙悄悄退后了几步,仿佛在远离什么危险生物。 符华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对这个人的好感过于奇妙,简直无厘头一样的没有道理。 这样是不行的。 她暗自冷静下来后,之前那份情感潮汐所裹挟的余韵似乎也逐渐散去,这让女孩有着继续直视对方的勇气,她说道: “我叫符华,看你情况有点奇怪所以把你拉出来了。” 她回忆起少年一路的举止和最初那明显浑身是血迹的衣物,大脑没有过多思考就忍不住直言问道: “你来自哪里?” 苏青安没有犹豫的一本正经说道: “我来自五万五千年后的文明。” 没等符华准备反省一下自己有些冒失的提问,对方就给了她一个很离谱的答案,她看着少年认真的神情,理所应当做出了合理的判断。 符华发出了轻微的叹息: “看来你已经糟糕到意识不清的状态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说。” 女孩感受着四周游离汇聚在这里的视线,苏青安满是血迹的面容实在很是引人瞩目,这种微妙的羞耻感其实一直让她有着马上离开现场的冲动。 但自己都把他拉出来了,总不能直接转身就走放手不管。 不提苏青安现在的状态需不需要她的帮助,符华在没弄明白自己内心突兀涌起的奇怪感情和今天诡异的直觉的理由之前也不是很想和他分道扬镳。 “至于现在……” 符华看着苏青安表面上偏向单薄的体格,找到了说服自己的借口。 虽然带一个之前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回家对女孩的性格而言实在十分离谱,但目前这是最符合现状的答案。 爸爸不在的话短时间内不用解释太多,而且哪怕他是坏人按照这个体格和身体状态也大概率不会是我的对手。 选择性忽略了对方是否可能拥有其他的奇妙能力,符华做出了决定。 “苏青安是吧,你先暂时和我回家好了。” “如何?” 苏青安很难有余力去思虑对方过于和善态度的理由,以他本人对符华信任自然是直接颔首表示了接受。 … … 半小时后,苏青安走进了女孩的家里。 先前他一直遵从着符华的要求路途上一直使用着【藏】的能力遮掩着身形,以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符华的家是一座小区里的公寓,四周的街坊邻居都和她很熟悉,一路上但凡看见她的人都会打招呼,显然这个文静的孩子深得四周长辈的欢迎。 这足够说明如果没有【藏】的存在,符华的这个行为很可能第二天就会传遍这片区域的大街小巷。 但哪怕明知道别人看不见自己身旁的苏青安,符华还是表现的比平常要不自然一点,在进了房间之后,她才稍微放松了一口气。 在女孩以往循规蹈矩的人生当中,她是第一次干这样刺激的事情。 和平的日常被如幽灵般的少年与内心诡异的悸动撕裂了一角,这放在她以前无聊翻过的一些小说里面就是标准的主人公开局。 即使符华并不觉得以往的生活乏味,但处于这个年纪应当拥有的想象力,她还是容易把思绪偏移到乱七八糟的方向上。 而目前看来这个少年听话而乖巧,若不是那隐约可见的伤口和大规模的血迹,想必没有人会觉得他有多奇怪。 外星人的设定单看相貌就可以忽略了,就连国籍在他开口的瞬间也没有了秘密,接下来就是什么神秘组织的逃兵或者杀手。 以她对比起同龄女生显得不够旺盛的想象力也只能脑补进展到这种地步,像苏青安之前说的实话更是被她毫无犹豫的归结于对方的精神状态不好到开始说胡话了。 符华拉开椅子示意让苏青安坐下,她跑到房间里准备找出一块崭新的浴巾。 就算要让对方好好休息,也得让他把身体清洗一遍才行,少年身上崭新的衣物里也弥漫着一种浓郁的血腥味,这也是她要求对方“隐身”的理由,假设被警察看见这个情况,显然局势就会很糟糕。 无论是一无所知的符华,还是明白很多的苏青安此刻都不明白,造成如今和谐结果的真正理由在于什么。 但很快,想必苏青安就能通过以往的一些细节找出重启的一些真相。 没过多久,她把浴巾递过去,又对少年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说道: “你先去洗澡吧,再休息一下。” “到时候我带你去房东爷爷那里问问好了,看他能不能让你住几天。” 苏青安接过她递过来的浴巾,说道: “我没钱,不用麻烦你太多。” “如果很麻烦的话,不用坚持。到时候我会自己想办法。” 少年转身踏入浴室前脚步微微顿足,道: “谢谢你,华。” 谢谢你,在最关键的时候让我挽回了决不能失败的局面。 而即使不为这个。 仅是能看到她,苏青安就已经很开心。 … … 清澈的水流重铸般雕刻着流线型的肌肉,被女孩看似认为是单薄的身体,实质上已经经历过了无数苦痛的经历熬炼出了恐怖的姿态。 透过水雾,苏青安的身体之上满是零碎的疤痕,像是有人用深浅不一的笔画出了肆意的图案。 而有两道疤痕最为深沉,那仿佛是被不小心打翻的调色盘落在了一张白纸之上,色调无比浓重。 是胸膛的中央。 曾经被无量塔姬子一剑捅穿的位置,遗留下了最深的疤痕。 还有就是…… 少年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左肩,他顺势看着自己依旧存在的左手,目光又游离到了链接着骨节的部分,如狰狞的花朵绽放于上面,像是在无言的诉说着他曾经遭遇的苦痛。 神明……真是恶趣味。 这些分明可以回溯至无的伤疤,却被祂悉数刻意的保留了下来像是在为着苏青安的旅途做着一场见证。 少年残留着伤疤的脚踝下猩红的血珠和污秽彻底染红了地面,他的面容在温水中恢复了干净的模样。 上面隐约遗留下的细微伤口已然全部愈合,他低垂眉眼任由水珠顺着睫毛的弧度肆意落下,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血丝逐渐淡去了不少,逐渐恢复健康的眼白让眼神给予人的印象变得温和了些许。 显然苏青安的身体机能已经和正常人类完全不同,在明镜之后,他的躯壳好像被强行塑造的更加强大,身体的恢复力、神经反射、速度、力量等等条件都再次被拉出与以往不同的界限。 这些在他死前没有多大的实感,因为那个对手完全是凭借着凛的力量才作弊打败的强大敌人,身体素质的因素放在当时几乎不影响战局。 可放到现在却是他在这三天里依旧可以存活的理由,那一天苏青安硬生生用崩劲透过了圣殿级崩坏兽的大盾,搅碎了它的头颅和半边亮白的躯壳,这是他曾经不用崩坏能就做不到的战绩。 武道和身体素质的拔高让苏青安即使剑心蒙尘也有着A级女武神的战力,何况…… 他暗自看向裂纹逐渐消弭,漆黑色彩缓缓褪去的心湖。 只需要平静一段时间,苏青安就能恢复全盛时期的状态。 希望在这场崩坏到临之前,他能调整好关于身体和剑心的问题吧。 温暖的水流给予了少年更深困意的同时,却又让他忍不住继续思考关于符华的态度。 重启…… 真的就这么彻底吗? 这是苏青安第一次开始质疑这个问题。 这个时期的符华,性格上苏青安算是十分了解。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女孩和他谈心的过程中将自己过往的生活完全展露,距离那个时候和现在时间跨度看相貌应该不会超过一年。 所以他明白,哪怕是这个时期的符华也不会对陌生人伸出这种级别的援手。 带陌生人回家,即使身怀武术也是一件不明智的选择,何况她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在符华眼里,这就应该是一个奇怪的陌生人,瞥一两眼就走是很正常的选择。 就像是你在公共场合看见举止奇怪,面容污秽的人正在苦恼也不会这么干脆的选择出手帮助。 选择打电话报警其实才更真实。 但她这样做了,那就只能说明在符华的潜意识里苏青安就不是陌生人,甚至会觉得他有些亲近,所以才会出现直接带他回家这样的做法。 而会直接对初次见面的人留存好感,苏青安的只能选择猜测这是重启后所残留的灰烬。 正是上个世界线里符华对苏青安本人的情感继承了些许到了如今世界线的符华身上,才能解释这些事情的发生。 “hua,你喜欢我吗?” 他低低的回荡在轻淡的水雾中,无人回应。 少年的疑问没有人可以解答,仙人所想要说出的那一字的应允终究还是颠覆在了那些仿佛不存在过的时光里。 可苏青安没有失望,或许这些答案已经不会再有回应,但女孩本身对自己的态度就已经证明了很多。 那像是来自灰烬里无声的应答,又仿佛是轻柔的抚慰,让苏青安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会努力让你不这样辛苦了。” 花洒不再继续喷涌温水,苏青安的暗自定下的决定如被大量水流重新冲刷干净的地面,悄然无息的掩藏在了某处。 身上的血腥味被沐浴露和洗发水覆盖洗淡的若有若无,他扯开帘幕,用浴巾揉了揉自己的湿漉漉的发丝就打算拿起挂在玻璃滑门上的衣物。 那是苏青安之前从商场拿的。 这些衣物的价格被少年默默记在了内心,之后他会找机会还回去的,毕竟以他的能力想要赚钱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少年蓦然发现上面挂着的衣物变成了一套睡衣。 似乎是听到了水声的停止,符华在不远处解释道: “你的衣物我放进洗衣机了,上面全是血的味道。所以你先穿我爸的睡衣吧。” “他最近身体不太好在住院,浴室出来直走左手边的第二个房间是空着的,你眼睛里全是血丝,还是先进去睡一会儿好了。” 女孩絮絮叨叨的说着,那模样不自觉的就变成了好像在和熟悉无比的人正在进行着一场自然而然的聊天。 符华朝着洗衣机里倒着洗衣液,她突兀发觉了这份过于自然的对话导致的不自然,于是红润的樱唇抿了抿就选择将话题在这里停止。 穿着睡衣的苏青安走到了客厅,他看着站在阳台处的女孩,采光良好的光线折射着她肆意流泄出美感的五官,像是一副足够镌刻进心底的画。 可以忆很久很久。 她听着脚步声回首,那双眼眸流露出几分讶异。 少年修长的身形和如竹节挺拔的背脊衬着那件睡衣古里古怪的好看,他被濡湿的发丝随意的贴在额前,没有了斑驳血迹的脸庞出乎意料的清秀。 此刻他望着自己。 那双眼眸里好像有一片天空掉了进去,印着恣意青春的蔚蓝、云絮和自己。 他轻声说道: “麻烦你了,华。” 符华不再看他,她无所谓似的说道: “你先去睡吧。” 苏青安揉了揉眼睛,虽然可以继续强撑,但也没有必要,于是他乖巧的听从了女孩的意见,走入了客房。 而阳台上。 女孩看着洗衣机里倒多了的洗衣液,感觉今天的自己着实有些奇怪。 不过……好像有一点点值得写进日记里。 嗯,就一点点。 7.小华的烦恼。 符华说的客房应该有一阵子没有人来住过了,被拉死的窗帘让环境变得昏暗,单独的一张床和柜子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家具。 被单好像被女孩偷偷换过了,分明地上还有着些许灰尘。 但当少年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的时候,鼻腔里嗅到的却是清新的薰衣草味道,覆盖在身体上的微暖温度像是刚被阳光晒过不久。 明明才这个年纪就已经很会照顾人了吗? 唇角微扬些许笑意,苏青安怀揣着古怪的心思沉入了梦境。 以他的武道境界,其实可以控制住自我进入高集中性的睡眠里,导致梦境不会出现。 但不知为何苏青安没有选择这样做,他任由自己沉迷那些如海洋般的琐碎杂念里,让万般情绪被肆虐的心魔操控,塑造出过往的回忆。 而越是沉溺于此,就越是容易受到伤害。 在梦境里,少年驻足在不落的黄昏之下,圣芙蕾雅吹拂而过的海风拥抱着他的身体,没过膝盖的洋流像是要将自己拖拽进遥远的彼方。 倒映在水面的云海让他恍然间仿佛立足于天穹之间,金黄的阳光渲染着他的背影,像是画卷里被落下的最后一笔。 背后有很多很多双眼眸注视着他。 那是祝福,也是怀念。 【往前走吧,苏青安。】 有人这样说,于是他背对着那些目光朝着无望无边的海洋走去,走到那些视线再也望不见他,走到那双圣青色的眼眸暗藏叹息。 走到潮汐退去了,黄昏落下了,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他也必须走下去。 心魔再低语着苏青安究竟在路途中遗落了多少事物。 你忘记了很多东西,比如布洛妮娅喜欢喝加了多少棉花糖的咖啡,比如琪亚娜游戏存档的完成度是多少,比如那天出发第一次任务时你和符华一起做了什么菜,又比如很多很多。 苏青安明白着这些事实,他望着漆黑的未来,低语回应道。 【我会捡回来的,在剑心彻底复原的那一刻。】 经历过初次最难熬的锤炼之后,他已经有点不一样了。 被海风吹拂过面颊的触感,被铭记过的释怀,光与海的拥抱,只要内心里还留存着这些事物所产生的零星的情绪和感悟,剑心就不会再碎了。 重启最大的难关已经越过,少年踏碎了梦境,陷入了悠久的沉睡。 心湖。 那些漆黑的色彩已经彻底消失,淡淡的灰霭正在缓缓散去…… 摇拽着尾端的赤红羽毛滴溜溜的游弋在心冰之内,它在少年的灵魂和心湖之间来回游荡,像是知道苏青安睡着了注意不到它一样,有些调皮。 在遇到未来的主人后,它好像变得比原来活泼了。 但和苏青安一同经历过重启的羽渡尘,某种意义上已经被彻底绑定在少年的灵魂之内,成为了他的所有物。 所以它只是本能的悄悄给予一点符华看破【藏】的能力,而不是直接开心的蹦回女孩的脑袋里。 而精神状态一直很差的苏青安,则一直未能发觉有一根憨憨的羽毛在给他和符华之间强行牵了一根无形无色的线,变向导致了现在的这个结果。 或者说,苏青安至今都没能发现符华在上个世界线里给自己留下了一根羽渡尘。 有些答案,其实一开始就有了端倪。 … … 符华将被洗衣机甩干的衣物挂在了阳台上,袖口卷起露出的皓腕分外纤细雪白,只是没有人知道这只手的主人已经有了将成年男人单手按在地上捶的武力。 虽然她的父亲对武馆的学员有些严厉苛刻,但对符华本人他却抱有着宽容的姿态。 这并不是出于对女儿的慈爱和拔高大半的容忍,而仅是对她武道天资的放心和赞叹。 符华的武道天赋很好,好到年纪轻轻就已经触及心眼的境界,从她后面自己编纂出太虚剑气就可以看出这份天资的可能性。 若不是这样男人也不会有让符华继承武馆的念想。 传统的流派思想里甚至有传男不传女的习俗,男人的武道流派即使没有这样的约束,但流派继承人的考量也会偏向于男性一点。 所以…… 她把他带回家就是纯粹好心,就和捡回一只流浪猫没什么区别的! 对方伤害不了自己,那奇奇怪怪让人忽视他的能力对自己也诡异的无用。 那带回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反正之后也不会让他久留,不经过父亲同意就让陌生人住下来,委实不是女孩的性格会去做的事情。 完全忽略了同居的可能,她心安理得的点了点下巴,自言自语道: “去找一下房东爷爷吧,就算这个叫苏青安的怪人没有钱,但如果我好好拜托的话,房东爷爷多半也会答应让他先住一阵子的。” 这里的公寓租房的人并不是很多。 就仿佛是因为改造计划所裹挟而来的浪潮,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将地皮直接交给政府机构。 作为房东的老人较为怀旧而又不缺钱,所以符华不用担心自己会突然变得无处可去,但与之带来的就是租客较于之前更加稀少了。 总有更多的人会因为不适应改造计划去寻找一片较为落后的区域逃避这份浪潮所带来的改变,而追根结底,这是政府补偿措施的失责。 城市被改造后,相应的税收和公共设施的收费都无形增加了很多压力,对于本身没有地皮的居民而言,听到风声就选择早点换一个地方居住适应新的环境,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总而言之,这里的公寓很多房间都是闲置的,所以这才让符华所想的做法有了可行性。 而一会儿后,在女孩努力鼓起勇气,打算敲响房东的门户之际,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苏青安那样子应该也不像是有身份证的模样。 ……该不会真没有吧? 而且这个人好像连来历都说不清楚。 哪怕房东人很好,和自己也很熟,但也大概率不会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给自己找麻烦。 更有甚者,就算选择直接报警也不奇怪。 想到了这一可能,她已经搭在门铃上的小手缩了回来。 都带回家里来了……总不能让他马上就被抓进局子里审问吧。 虽然以貌取人十分肤浅,但符华也不得不承认苏青安长得不像坏人,加上那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她本能的厌恶着少年被有关机关威胁的可能性。 于是她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就走回了家中。 这一路上女孩一直思索着关于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家,没有亲人的无业游民究竟该如何进行不犯法的合理生存方法。 结论是……她完全思考不到行而有效的方法。 为此符华一时之间感到有些忧愁,但在走回到一半的路途上,她突兀对自己的态度感觉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我好像总感觉欠他什么东西? 帮一个陌生人,再怎么老好人做到这个地步应该也是极限了。 不如说这完全就不应该嘛。 嗯。 女孩攥紧了小拳头,像是在坚定某种决心,她暗戳戳的想道。 决定了,等会儿他睡醒了就让他走好了。 哪怕有着重启两次下来积累的情感灰烬作祟,现在的苏青安对符华而言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 在经历了最初的情感爆发后,所残留下的好感已经不至于到达让符华偏离理性的程度。 虽然依旧会下意识的拒绝伤害对方,但帮助的念头则远远没有最初那样强烈,而是趋于一个稳定的态度。 家门口。 符华看着隐约间留着缝隙的门户,神情有了变化。 她没关门吗? 还是,他已经走了? 她突然就有点焦虑,明明苏青安自己走了对她来说才是最轻松的选择,但…… “华。” 回忆起对方见到自己时奇怪的反应和脱口而出的名字,焦虑就不可避免的出现并且愈发的严重。 女孩压抑住自己的心绪,她一步步走到客房门前,看着紧紧关着的门有些犹豫,到底走了没啊? 如果苏青安没有走,而是在里面睡觉的话,我进去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要是吵醒他了怎么办? 最后符华还是压抑住了这些小心思。 一直站在外面瞎猜是不能得到结果的。 她悄悄的握住把手按下,然后脱掉了拖鞋,赤足减缓声音走到了床前。 于是她看着少年安稳的睡姿,一时间放松了口气,结果就是自己关门的时候没注意吗? 她盘坐在地上,打量着昏暗光线下对方朦胧的侧颜有些沉默,思绪一时之间纷至沓来。 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我名字呢?还有仿佛早就认识了自己的眼神。 只是谐音或者巧合? 虽然这是最好也最合理的解释,但符华却觉得答案没有这么简单。 今天的相遇实在带了太多的奇幻色彩,那像是有个截然不同的人将自己所有的感情灌注在了自己体内,告诫着她要对他伸出援手。 于是她就乖乖照做了,一路上靠着那种莫名的直觉勉强尾随跟踪了神出鬼没的少年整整一个多小时,简直不畏任何艰难险阻。 可是凭什么呢? 女孩突然有些微妙的不愉快,那像是年少时期叛逆一样的小小别扭,她总觉得好像自己在捡别人的东西,那些感情是别人的,苏青安最开始那个眼神里透露着我们很熟的感觉也是对着别人的。 在符华自己的逻辑里面,他们才初次见面又哪里有什么过去? 所以哪怕往玄学的角度想,她也下意识的觉得这些都不是自己的东西,苏青安所说的华也是另一个她所不认识的华,那些猛然霸道塞进自己胸腔里的情感则都是一场奇怪的意外。 随着时间过去这些东西自己也会消失的,就像是她以前刚开始练武的时候觉得自己应该一辈子离不开这个了,但最近父亲的话却逐渐将符华离这条道路拉得很远。 你看,这说明没有什么是注定的。 就和她曾经也不觉得自己会去沧海市那样大的城市读书一样,生活无时不刻都在变化。 所以即使今天的遭遇很神奇,放到以后却未必有这样重要。 以前的符华不会去想这些东西,她习惯于随波逐流的活下去,没有主见也没有梦想。 即使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也不会改变这些,但符华却也因为这个第一次这样纠结着未来,之后会怎么样呢? 这个平日里文静的女孩此刻有些烦躁,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复杂的情绪也从未对某个异性有过这样的好感。 本就处于稚嫩年龄的符华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她看着睡着的苏青安,蓦然就更郁闷了。 最后,她只能恶狠狠的在内心偷偷想道。 等你睡醒了就赶你走! 然而这对比起她之后努力压低自己脚步声音的举止,就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幼猫,全程被人看下来也毫无威慑力可言。 有点可爱。 … … 当苏青安睡醒的时候,外面的天气已经从上午变成临近夜晚的黄昏。 金黄的光线在窗帘的遮蔽下若隐若现的在房间的一角打转,被微风轻卷的尘埃起起落落。 少年掀开被子,赤着足踏在了地面上。 微凉间有着阳光的温度。 是春季还是夏季呢? 他拉开了窗帘,光撕裂了昏暗涌入了瞳孔。 这个方向的地方好像都被楼盘挡住了,少年透过大楼交错间流露出的一线夹角看着里面透出的天穹,艳红的像是有火焰正在云里燃烧。 望下眺望,有很多孩童在街道和公园里打转玩闹。 有老人结伴散着步,有家庭主妇拎着菜篮子说笑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很普通而琐碎的一幕,前文明好像和自己以前的时代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同。 然而…… 在并不久远的时光里,这些画面都将成为时代的尘埃,过往的历史。 代表着死亡的白色将席卷这片大地,届时平静和安详就将彻底不复存在。 既然崩坏的爆发不可避免,那自己目前能够做的,就只有保护好那个女孩。 眼瞳突兀间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苏青安看着提着两袋菜的慢悠悠正走回家的女孩。 他唇角轻掀,打开了窗。 8.我教你太虚剑气。 悠悠沉沦坠落的夕阳之下,艳红的光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窸窸窣窣的鸟鸣与人声揉杂在枝叶交错的摩擦声间,落于耳畔。 微风掠过发丝和衣角,像是连带着晃动了影子让它们交织成迷离的画。 女孩对旁边的苏青安没好气的说道: “苏青安,跳楼这么危险的事情不能随便干的!” 她无奈的瞥了眼穿着睡衣赤着足,一脸没事人的少年。 此时他面带浅淡的笑,漆黑的眼眸盈满了金黄的光,手里拿着之前自己手上的袋子。 符华只感觉世界观已经被撕裂成了奇怪的形状。 三秒前,她刚抬眼就看见苏青安蓦然从八楼一跃而下,脚步轻盈的落在地面。 心情可以说从懵逼到担忧到迷惘转了好几圈,现在的女孩感觉自己的心脏遭到了挑战,她开始质疑自己最开始的自信是不是有点问题。 眼前的这个人,完全就不对劲。 正常人类会为了赶路直接跳楼吗? 精神病患者以为自己会飞才这样干,但苏青安毫发无损的落地,甚至很淡定的顺手帮她接过了手中的袋子,这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让女孩怀疑其实自己才是常识不正确的那一位。 显然自己一开始觉得把苏青安带回家也毫无危险的想法完全就是大错特错。 拿自己的思维方式和常识去束缚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这点在【藏】的能力下就应该让她早就明确意识到了才是。 而苏青安在听到符华的小小问责后,则是第一次如此明确的意识到眼前的女孩是这样脆弱。 只需要一只最普通的战车级崩坏兽就能轻而易举的撕裂她的人生,那些未成自我体系的武道配合着她纤细孱弱的肢体,仅能对付最弱小的死士。 这在少年眼中难以给予他一点安全感。 未来很难朝着好的方向改变,但朝着坏的方向改变却一直很简单。 没人可以说清楚,符华是否依旧可以踏上原来的道路成为五万五千年后的赤鸢仙人。 即使突兀因为一场意外夭折也毫不奇怪。 苏青安开始纠结要不要短暂的离开符华的生活轨迹,好像仅是离开她几步他就会产生不可避免的担忧。 这里是即将爆发崩坏的时代,离这座城市的远方还有一座遥遥在望的实验场遍布着崩坏兽和大量的崩坏能,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哪怕下一秒发生了小型崩坏,诞生出帝王级崩坏兽,苏青安也不会觉得奇怪。 前文明,注定是如炼狱的恐怖人间。 而苏青安唯一要做的,就是保证她的安全。 至于其余的一切都和现在的他无关。 少年望着道路旁的画面,回应道: “没事,不会有人看到的。” 【藏】的技能愈发得兴应手,他有意独自不剥离开符华的潜意识内,却遮蔽了四周生命体的视线,这才形成了只有她看得见苏青安的诡异状态。 也正因为如此,苏青安依旧没有发现羽渡尘曾经给女孩看破【藏】力量的事实。 符华幽幽看向他裸露出伤疤一角的脚踝,最后还是默然无语。 这个人好像有很多自己所不知道的过去,和自己所经历的世界和人生截然不同,他像是生活在都市传说的那些故事里,一路沐浴了不知道多少血雨腥风才来到了正常世界。 无论是身体上隐约深浅不一的疤痕,还是诡异的能力,超出常人的身体素质,甚至她还察觉到了他身上远远凌驾于自我的武道水平,都说明了苏青安不正常的经历。 因为很明显,只有不正常的经历才能培养出不正常的能力。 那像是动物园里的老虎不需要学习捕食就能饭来张口,无需去磨练自己的躯壳和战斗的技巧,但在野外独自生存的猛虎则截然不同。 人类和人类之间的差异也可以像是这两者之间的差异拉开无法弥补的距离,符华曾经看过父亲用寸劲击碎过一道腰粗的古树。 她可以很清楚的明白正常的人类和父亲比起来就是两种生物。 武馆在这个科技繁茂到恐怖的时代,没有真本事是做不下去的。 而苏青安则要更夸张,女孩尚还浅薄的武道并不能看穿少年的深浅,但她却明白苏青安必然比自己的父亲要强。 仅仅武道上就是如此。 武人之间没有神奇到一眼就能看穿对方水平的地步,但苏青安落下的使用的卸力技巧和轻盈的姿态完全不是单纯的身体素质很高可以解释。 符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苏青安武道造诣很高的这个事实。 这个人,好像从未想过在自己眼前遮掩过什么。 真是有够奇怪。 但女孩的内心想法也仅是如此,在说苏青安奇怪的时候,她也没能发现自己的奇怪之处。 正常带一个陌生人回家,发现对方武力远超自己的时候,第一反应应该是危机感和隐约的后悔或者畏惧,可符华的反应就仅是有点惊讶。 似乎在她潜意识里就知道,苏青安不会伤害她一样。 正当符华小脑袋瓜里胡思乱想的时候,苏青安的搭话打破了沉默。 “买了什么菜?” 女孩瞥了眼被他拿过的袋子,下意识回答道: “两块猪肉,一颗青椒,一根茄子,还有一点香料。” 苏青安感受着袋子里的重量,说: “电饭煲里的饭做好了?” 她自然而然的回道: “早就好了,现在是在保温呢。” 苏青安问: “家里有冰糖和调料吗?” 女孩思考了一下道: “都有啊,还有干的桂花和很多药材。” 符华意识到了有点不对劲的地方,她问: “……你问这些干什么?” 苏青安疑惑了看了她一眼,理所应当的说道: “当然是要做菜,有桂花和猪肉的话,你喜欢桂香红烧肉吗?” 小姑娘不由怔了一下,她其实有些怀疑对方的厨艺水平,但面对这个问题,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不讨厌。” “青椒肉丝?” “还可以。” “肉沫茄子?” “不反感。” 少年不厌其烦的询问,女孩也不厌其烦的回答。 拉进各自距离的日常话题遮蔽了未来的阴霾,那像是不同密度大小的齿轮正在努力寻找着彼此合适的位置,让两人有些陌生尴尬的氛围缓缓转为和谐。 苏青安问道: “能吃辣吗?” 女孩白皙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丝纠结,最后她还是点了点下巴,认真回答道: “一点点。” … … 仅仅是半小时后,桌面上已经摆满了菜肴,符华无言无语的看着色泽鲜嫩的桂香红烧肉和其余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总感觉十分奇妙。 她记得红烧肉这道菜应该要有一阵子时间才能做好吧,半小时正常来说完全不够嘛。 而且他在这段时间里还做了不止一道菜,怎么做到的? 原本女孩买菜是打算等苏青安醒来之后再做的,这么做的理由自然是为了避免做好的饭菜凉掉,味道变差。 显然这份温柔的体贴就是女孩之前口是心非的明证。 虽然她内心里打着给人吃一顿好的再赶走这样的小九九,但到时候符华忍不忍心让一个明显无家可归的人在半夜出门流浪就又是一个问题。 饭已经被苏青安盛好,筷子也呈放在她的眼前,期间无论是这些碗筷的摆放,还是厨房的做菜步骤都好像没有多少让她插手的缝隙。 理由是对方的动作流畅快捷到让女孩感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一时之间符华又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断是不是错误的,这么熟练的厨艺在让女孩有些放心不会吃到黑暗料理的同时,也让她感觉苏青安其实以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家庭煮夫,而不是从什么血雨腥风的环境里出来的杀手。 但再怎么熟练,把这道菜的正常做法时间缩短到半小时也不正常啊。 抱着担忧味道的想法,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红烧肉的卖相,老抽和生抽的比例应该调的正常,色泽很诱人,使小姑娘的食欲有些旺盛。 这倒不是因为符华好对付,只是因为在食量异于常人的同时,她今天还某种意义上很是辛苦。 说服了自己完全不是贪食这件事,女孩继续略显矜持的看着盘里的红烧肉。 难免会显得油腻的菜色被均匀在洒落在肉上的干桂花瓣中和了些许,可以想象入口时清新芬芳的口感。 女孩偷偷瞥了眼坐在对面的苏青安,在他眼神的鼓励下用筷子将红烧肉夹入了碗里。 滚落进碗里的肉块大小对比起菜盘里的那些很是均匀如一,可见对方的刀工精准。 浓郁的酱汁侵染了颗颗饱满的米饭,红烧肉翻滚间散落了几颗的桂花瓣让香味愈发扑鼻。 她试探性的夹起红烧肉咬了一半,放入口中品尝。 酱汁让她的樱色的唇瓣显得水润,泛着让人想要品尝的油光。 女孩的眼眸则伴随着口腔里涌现的正面反馈闪现出了小星星。 桂花的香气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芬芳,那在入口就爆炸而出的浅淡花香极具回绵的缠绕感,彻底让红烧肉没有了腻味。 调配良好的香料和冰糖混杂着微妙的咸味中和出了绝佳的风味,口感方面上也感觉比自己以前买的猪肉要强很多。 应该说是魔法一般的厨艺吗? 每一层口感很清晰的展现在舌苔上,翻滚在口腔里。 分明女孩本人并没有这样准确的味觉辨识度,但她却能奇妙的感知到每一层口感的差异微妙和碰撞而出的美味。 总感觉正常的做法做不出这样的味道。 这是努力维持优雅吃相的女孩,内心真实的评价。 由于父亲的厨艺实在过于一般,符华很早就学会了做菜这个技能。 而且因为符华很受街坊邻居的长辈欢迎,通常她去买菜总是会比父亲去买菜的价格便宜一些,这就导致了久而久之,做饭的任务就交代在了女孩身上。 对于厨艺水平到了现在算是中规中矩的符华来说,苏青安的厨艺无疑和魔法没什么差别,她有些好奇的问道: “为什么你半小时就做好了所有的菜唉?” 而且……快就算了,为什么味道还这样好。 苏青安看着女孩稚嫩的面容恍惚间有些怔神,面对着这个回答。 少年回忆起那天自己对符华的疑问,那天他问她为什么布朗尼蛋糕可以做的这样快,而且口感和也正常做出来的没有区别,甚至更好。 而她则笑着做出了回应。 这一切和如今的一幕竟是出奇的相似,像是某个奇妙的轮回。 【苏青安。一直以来,你是不是都太小看了太虚剑气的崩坏能操控呢?】 仅是为了这一句话而已,他就已经逐渐抛弃了原来厌恶使用崩坏能的态度,开始尝试着去学习去进步去更精细的操控着关于崩坏能的用法。 而落于细节的实处,却是所谓的厨艺了。 自己该怎么样回答呢? 苏青安笑了。 这是一个无需言说就已经明白答案的问题。 他轻声说道: “想学吗?我教你好了。” 就一如当初,那个少女教导他学习【千星】的光景。 原来时间真的这么诡谲神秘,能将太多事件改变的这样光怪陆离,而隐约间苏青安突然感觉到或许能见到符华本来就不是一个巧合,而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这个答案过于玄学却又在内心里沉浮的如此笃定,让少年得出的刹那就没再怀疑半分。 而当阿特洛波斯那时所言的话语掠入脑海。 苏青安就更是明白,很多事情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 【随机复活的时间地域并非完全随机。】 当时看起来像是随意且敷衍的公开情报,放到现在却是显得这样意味深长。 默默将自己猜测的答案藏在心里,他看着安静吃饭有些拘束的女孩,面上的笑容愈发浓烈。 待口中的食物吞咽下肚后,符华才回应道: “学什么?厨艺吗?” 苏青安说道: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女孩疑惑的侧了侧脑袋,她嘟囔道: “到底是什么?怎么听起来神神叨叨的?” 少年轻笑道: “这么说吧,我可以教你让做菜变快和更好吃的方法,同时我教导你的这个方法,它能迟早让你可以重现我前面到你眼前的手段。” 到我眼前的手段? 女孩一怔,回味过来对方有些绕口的话,才意识到对方是在指自己从八楼一跃而下的行为。 我也能做到? 那么不科学的事情,明显听起来像忽悠人,而且这个和做菜会变好吃有什么关系啊。 听起来分明是风马不相及的事情,苏青安是怎么把它们扯在一起的? 女孩用筷子偷偷戳了戳碗里诱人的红烧肉,思绪乱飞,心情复杂。 她当然也没有彻底不信,毕竟对方已经把实例彻底摆在了自己的眼前。 至少对方可以做到这些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可让自己也能做到就听起来值得存疑。 女孩明白很多事情哪怕自身可以做到,但要求别人一样可以做到却是一件为难人的事情。 就像父亲教导她的一套拳法,符华可能几天就已经逐渐融会贯通,但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死活几个月都练不好。 这就是最基本的差异性。 苏青安给她的感觉就像是要传授她什么这个世界唯一的绝世功法,学会了以后飞檐走壁都是小儿科,起码也能玩跳格子一样,随便跳个八楼的高度都不喘气不受伤。 但绝世功法好不好修炼且先不谈,问题在于为什么这种东西可以随便教啊,怎么听都像是绝对不能随便传的东西吧,就连符华自己的家传武学也避免不了门户之见。 但很快苏青安就给了符华一个答案。 “嗯,我要教你的是一门名叫太虚剑气的功法。” “作为交换,短暂的一段时间里能让我住在你家吗?” 符华念叨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对这个名字分外心悦: “太虚剑气?” 苏青安确认道: “太虚剑气。” 虽然一直在内心嚷嚷着要赶他走,但其实小姑娘也知道自己其实还是有一点点舍不得,在即将前往沧海市的人生转折点时期遇到这样一个奇怪的人。 这算不算所谓的命运呢? 尚且年幼的女孩对未来即使有所迷惘也依旧心存幻想,至少仅是短暂如流星的相遇总会让她感到遗憾,那像是一个未曾翻篇就已然结尾的故事,显得过于突兀。 而假设她希望故事继续,就难免要与一些念想作斗争。 自从见到苏青安以来,莫名的心声就告诉着女孩,眼前的人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所以仅是从安全方面考虑,哪怕见识到了对方的本事,符华也并不担忧这些。 内心纠葛进展到了这里,回答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女孩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埋头悄悄戳着碗里的饭。 过了一会儿后,她轻声说道: “如果……你包家务的话。” 苏青安看着她泛红的耳垂,按捺住笑意说道: “包括做饭?” 符华安静颔首,她挪筷子的动作停了一下,有些别扭的闷声回应道: “包括做饭。” 与之迎来的自然是苏青安憋着笑的肯定答复。 “好。” 自此,苏青安在这座城市的篇章,以和符华同居为原点展开。 9.剑心,止水。 苏青安穿着围裙站在厨房的洗手台前,袖口被他仔细的折叠而上,流露出一截手臂。 少年的目光落在被泡沫淹没的碗碟中,眼眸里不经意间流转出零星的笑意。 之前默契的给女孩递了第二碗饭后,她就自暴自弃般暴露了自己真实的食量。 在苏青安的眼里,这自然是情理之中的胃口。 习武之人皆是如此,掌握了正确的练法进行习武强身,那身体的能耗度比正常人就自然要多得多。 表现在外界的最直观结果就是食量的变化。 但在还是小姑娘的符华眼里,这就有些违背身为女孩子的矜持,她在外面吃饭一般都会刻意遮掩这一点,可今天却被苏青安瞧得清清楚楚,这让脸皮薄的女孩内心隐约有些羞耻感。 现在的符华现在乖巧的坐在饭桌旁,桌面已经被苏青安整理干净。 她手上端着一本词汇的学习资料,那双青色的眼眸聚精会神的盯着课本,素白粉嫩的指尖偶尔驻留在某个字句上,偶尔负责翻页。 在清水哗啦的轻微琐碎中,小姑娘正在认真学习。 这是她每天积累必要课程知识的小习惯。 以往父亲不在的时候,女孩就是这样孤零零的一人记着繁琐的词汇,客厅的电视机会被她刻意打开,热闹的声音会让她显得不那样孤单。 虽然这样的做法有时会显得更加寂寞,却总比冷清清的环境要好。 她的母亲很早就不在了。 若是放到一些恶劣的单亲家庭里,父亲喜欢喝酒消愁度日,用暴力的手段对待孩子发泄情绪也是不少见的事情。 而符华的父亲是强大的武人,已经迈入心眼之境的他拥有很高的情绪自制能力,也有着不喝酒的习惯,加之正直的品行,这些事情无疑和他无关。 男人和女孩的相处接近正常的父女关系,但偏向寡言少语却是没办法的事情,两人都是不会找话题的性子,这让日常的问答总是拘泥于固定的一些模块。 或许也正因为这样,所以那天他对符华所言的话语才显得那样触人心弦。 词汇的规律扭断在脑海里突兀涌上的杂念里,女孩有些茫然的望着纸张上字字分明的整齐排列,想道。 可真如父亲所言,不继承武馆,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即使是现在的学习,也是为了不落下未来在沧海市的课程。 而学习这个行为的本身究竟会对女孩的未来有何影响,她自己也不得而知。 她好像很少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娱乐爱好也好,兴趣活动也罢,这些对她来说都处于可有可无的地位,符华罕有去自己做出决定去接受新鲜事物的行为。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不擅长与人交流的她才更不容易交到朋友。 没有共同点就没有话题,没有话题就不容易交集。 或者说,即使有交集也不容易产生友好的关系。 她在学校里没朋友,孤僻的像是隐形人。 所以或许哪怕今天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好感,符华只要注意到了【藏】在少年身上发挥出的作用,她也会生出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是的。 那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自己,一粒淹没在人海里也无人知晓,无人问答的草芥。 但那样的孤独感也仅此而已,就连孤独本身也没有浓烈到让女孩显得特别,那像是青春期里每个人偶尔都会犯的一种病。 你总以为孤独就了不起了,总以为自己很孤独于是陷入了某个刹那觉得自己独一无二的感触。 可那也是错觉。 女孩也没有那样孤独,她只是恰恰太普通了。 没有朋友不是常态,但街坊邻居都很喜欢她。 没有母亲不是常态,但父亲也有着沉默的爱。 符华和同龄人没有多大的不同,直到今天她遇到了苏青安的时候,她才莫名感觉到了画卷被撕裂开的声响。 说起来可能有些中二,但或许那副画卷的姓名就是“平凡”。 【太虚剑气】 一想起少年刚才所言的这四个字,符华就感觉很神奇。 其实她不期待什么更加超凡的武力,这些东西她的父亲身为武人可能要更加感兴趣,可对符华来说,这却是无足轻重。 比起这个,厨艺可能还更吸引她一点。 说白了,比起学了之后可以获得什么的感受。 女孩更在乎这种独特的事物正在明确给予了自己一个去选择的理由。 她自己可能不太明白这一点,但挣脱出原本规矩道理和世界的新鲜奇妙却是促使着符华朝着这个道路上走去。 但平凡真的有什么不好吗? 不见得。 即使是问现在的符华本人她也不会得出这样的答案。 如果前文明是一个和平的时代,苏青安可能不会产生出教给符华太虚剑气的打算。 但可惜事实恰恰相反。 太虚剑气并不是一个有趣的玩具,它是女孩注定要踏入修罗之路的前提下,苏青安所能想到可以最大程度保护她的一种无奈之举。 符华悄悄放下课本,她被混乱的思绪打破了学习时间后,一时之间也没有了心思去继续记背单词,她的目光游离在课本的封皮,眸子却迷离的失去了焦距,显然是在走神。 女孩的坐姿看起来实在十分规矩,她的背脊挺直,双膝并拢,中间纤瘦的大腿留出的一大道缝隙可以望见椅子的表面。 但比起椅子表面上无聊的木纹,显然暗藏在长裤下的雪白大腿才更加有趣,而即使望不见被牢牢遮掩住的寸寸肌肤,被牛仔裤隐约勾勒出的笔直和弧线也十分青春,有着被目光驻留游走的资本。 她被白袜包裹住的足穿着印有小熊图案的拖鞋,足弓悄悄弯起一些弧度,脚趾按压在塑料质感的鞋面上和细腻的面料亲昵的接触。 女孩有些无聊而拘束的重复着这个没有意义的行为消遣着时光。 对于这个平日里文静的小姑娘来说,这个摸鱼的安逸行为显然十分少见。 当然,若只是从表面上看,就只能看到她一本正经的模样。 哗啦哗啦的水声在这个时候显得十分明显,让在一旁闲着的符华产生了一种惭愧而又有点理直气壮的情感。 是他自己答应包家务的嘛! 所以自己不算偷懒。 可是这样一直闲着没做家务的感觉也让女孩有些不习惯,最终她忍不住偷偷瞥向侧面的厨房。 从符华的视角上少年安静洗碗的模样很是日常,他认真用洗洁精浸泡搓洗碗筷的光景,对比起今天接二连三给自己带来的魔幻观感显得过于普通,让符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感想。 但她的目光继续打量后,就捕捉到了足够粉碎这份日常的细节画面。 少年露出的手臂肌肤上如枝桠舒展而开的疤痕,很是刺目,那像是白纸上落下的血珠,入眼的色差感给予着惊悚的猩红印象。 让她奇奇怪怪的就有点不舒服。 比起什么太虚剑气,比起什么厨艺或者超凡力量,比起这些足够让她未来产生鲜明变化的事物,这些疤痕的来历才更让她感到在意。 她努力瞥过眼,将视野定格在了远方窗外的漆黑夜空。 哪怕有所在意,符华也不会选择过问。 她觉得苏青安就是个陌生人。 嗯。可能有点奇怪的陌生人。 总之,女孩认为他们之间还没有到可以互相询问过去的关系。 何况是这种一看就不是可以随意触及的过往。 但符华悄悄打量的视线没能逃过苏青安的感应,刚从长久的高强度生死厮杀脱离不到一天,他的身体依旧处于最敏锐的阶段。 顺着之前目光的汇集处,少年顺势望去。 好奇这个吗? 瞥了眼手臂上的疤痕,苏青安有些无言,这是源自朗基努斯之枪余波溅蹭的结果。 其实手掌上才是更加显眼的地方,只是之前为了不让对方注意到,他一直选择用稍宽的长袖遮住。 那是曾经直接握住朗基努斯之枪的右手掌。 仿佛被肆意剥裂开了外层的奇异花瓣覆盖出了原本的肤色,深红的纹路是神明给予的痕迹,诡谲的美感和狰狞的感触对撞出了难以描述的画面。 若是用手指拂过就会发现,这些所谓的疤痕都没有不平整的凹凸触感,反而平滑的就如同完好的正常肌肤,就好像仅是无意义的单纯纹身。 苏青安理解这些痕迹出现的理由,原本的伤势应该是自己将血肉融化仅剩下骨骼的程度。 但在重启复原后,神明则以这些如纹身般的伤疤代替了全部。 左手依旧光洁如新和右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青安低语道: “这是曾经握住圣枪的代价。” 他的声音混着碗筷叮当的琐碎和水流冲刷的清冽,传入符华的耳畔。 女孩一愣,却马上明白这是在解答她刚埋藏在内心里的疑惑。 “圣枪?”她迷惘的重复着这个词汇。 苏青安不会对符华有所隐瞒,这点从他一开始就坦言的事实里就已经显而易见。 他解释道: “华听过神话传说吗?所谓的圣枪就是冠以某个神话为代号的武器。” 前文明的神话和现代的神话无疑有着很大的不同,神州是以赤鸢、丹朱和苍玄负责传播的文明种子。 但朗基努斯之枪的神话显然不是她们所遗留传播的神话,关于它究竟源头出于何方,是前文明的舶来品,还是本土的衍生物,这些问题苏青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所以他选择以女孩可以听懂的方式解释。 符华悄悄的瞥了眼少年手臂的疤痕,其实她有点弄不明白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想法的,这样被彻底看穿的感觉着实有点奇怪。 “听起来很危险。”她装作不在意的说着,足弓微弯的弧度却是开始悄悄加重力道。 苏青安轻声说道: “还好,不是很危险。” “我活下来了也没断手断脚,很不错了。” 少年用纯粹的结果论试图将这个事情抹淡痕迹,让这个小姑娘别胡思乱想,但显然他一如既往嘴笨的缺点则让人完全难以忽略这些显而易见的细节。 符华有些无言,她想原来这个世界有这样危险的地方。 电视里的新闻,网络上的资讯,那些光鲜亮丽的和平画面塞满了城市的每个角落。 就像你在为今天点外卖怎么样才能凑满减又能合理的用上代金红包而苦恼的时候,有人则在漆黑的夜里抱着必死的觉悟去面临一场战争。 那些刀光血影比起披萨店的折扣和咖啡厅里的新品是那样突兀而凛冽,像是存在于两个世界的产物。 或许就和一些影视作品一样,看似歌舞升平的世界其实早就暗潮汹涌,有一批人在不知名的里世界持续着恐怖的战争,他们可能是在争夺着某些方面的利益,又或许是团结在一起面对着人类的危机。 而苏青安就是从那个世界里走出来,无意间来到了维持着表面秩序的城市,最后遇到了符华。 这其实很符合少年人期待的世界观设定。 而之后她遇到的人还将传授给她神奇的功法,听起来就是标准的主角待遇。 开局捡一个融合了打手,师傅,美少年种种要素的贴身高手,再加一个疑似外挂的太虚剑气,简直王道的不能再王道了。 但符华则是感觉到了不开心。 她短时间内难以想象出那些可能出现的惨烈战斗,但仅是想象着少年身上大片的血色涌入眼帘,内心里残存的情绪遗骸就开始不甘心的作祟。 它们在对符华说你应该难过的,但她却感觉不到多少难过。 这是理所应当的,她为什么要为一个陌生人感到悲伤。 她只是有点不开心,可也只是不开心。 但在意识到自己没有一点难过的情绪时,不知道为什么,符华却开始为这个事实感到了难过。 为不会因为这个难过而感到了难过,实在是绕口而别扭又无厘头的情绪。 完全诡异的让她抓不着头脑。 “为什么要战斗呢?”在逐渐转为懊恼的心情下,女孩无意间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少年的唇角掀起意义难言的笑容,他顺着内心五味杂陈的情绪,将话语吐出咽喉: “你会懂的,华。” “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绝对不希望你有需要去懂的那一天。” 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苏青安口吻里的缥缈和沉重,她本能的意识到里面藏着一把雪亮的匕首,而只要符华拿出它就能撕裂世界的表象看到另一片她如今难以想象的荒诞无稽。 “我要学太虚剑气。”她突兀这么说道,就好像太虚剑气就是那把可以得知真相的匕首。 苏青安没有反对,这本来就是他所希望的结果,他关掉了水龙头,一边用干净的布擦拭着湿淋淋的瓷碗,一边回应说道: “你先坐在沙发上好了,我等会儿就教你剑心决。” “剑心决?”女孩念叨着这个崭新的名词,有些好奇。 苏青安解释道: “算是太虚剑气的入门篇,我也不知道你要学多久才能入门,但是你的话,想来应该会很快。” 符华一步一步走到沙发旁乖巧的坐下,问道: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练的很快?这和练武的资质有关系吗?” 苏青安思量了一下,才回答道: “这些也是理由。” 但他没说的真实原因是,只因为他要教导的是符华,所以下意识觉得她不会修炼的太慢。 苏青安将碗筷整齐的放到柜子后,踏出了厨房,他刻意坐在离符华较远的地方,以免她感到不自在。 而后他认真说道: “太虚剑气分五蕴,而心蕴其中是入门的一蕴。所谓的剑心决就是修炼心蕴的一种手段。” “而练出剑心,就是修炼剑心决的最初目的。” 女孩问道: “剑心是什么?” “就像是武人里所言的心眼一样?” 苏青安颔首应允: “相似但又有微妙的不同。” 所谓剑心,通俗来说便是让身体进入竞技状态的方法,是一种能够彻底放空自己,感受到自我每一分力量的能力,这个理论上到达武道上心眼之境的武人也能做到一模一样的事情。 苏青安即将要教导符华的剑心决是一段稀奇古怪、莫名其妙的音节,共计四百六十二音,其玄妙之处在于背诵、默念与聆听它时,便能炼心。 它没有文字记载,需要亲自言身传教才能传递下去。 当时苏青安可以依靠自己默念那些所谓的模拟音词,就能自己念出并学会剑心决,甚至在几个小时内练得剑心止水,其中大部分原因都要归结于神明动的手脚。 不然正常而言,在无人教导的前提下,光是没有斧正的剑心决就足够拦住苏青安最初的道路。 这也是奥托,丽塔乃至符华都对苏青安可以练出太虚剑气表示不可思议的根本理由。 如今苏青安所要教导符华的剑心决,则是他之后从符华本人那里补课而来的剑心决,虽然对比音节排列都毫无差别,但唯有这样才能让那时的他感到安心。 这件事情放到如今则又是一桩奇妙的因果。 “不同在哪里?”符华问。 苏青安说: “不同在太虚剑气本身,炼得剑心之人,能视天地为丹田,化肉体为经络。被视为武道本源的炁,从此也不必藏身。” “炁是什么?”她发出了疑惑,内心却猜测这像是什么奇幻世界观里的以太或者魔力,可能苏青安拥有这样的身体素质的理由就和这个所谓的炁脱离不开关系。 少年注视女孩面容的眼眸微眯,像是要藏住里面隐含的寒意,他说道: “炁,你暂时把它理解为一种游离在天地间的不可知物质即可。至于其他,你以后会懂的。” “之后我会念出一些音阶,你只需要放空自我跟着尝试一起默念这些音阶就可以了。” “嗯。” 女孩应答了一声,正襟危坐。 她规规矩矩的把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秋水般的眼瞳认认真真的闭上准备开始倾听之后即将出现的神秘音阶。 “——……—……——……” 那是难以用拟声词去形容半分的奇妙音阶,传言间文字没能留下记载是有道理的,哪怕苏青安再天才,没有神明动的手脚,他最开始也念不出剑心决。 按照道理,如果是这样奇异晦涩的音阶,那实在难以让人去跟着学习默念,何况是去用剑心决练出剑心? 仅仅是倾听就是一种变相的折磨,但在女孩彻底放空自我之后,少年的言语就像是一场逐渐张弛的潮汐愈来愈强烈的掀起了一阵共感,让她忽略了这些古怪的晦涩感。 仿佛福灵心至一般,她开始自然而然的随着苏青安的话语,启唇念出相应的音阶。 “——……—……——……” 两道声线揉杂在小小的室内,逐渐不分你我彻底重合在了一个频道之上。 符华已经凝神入定,她依旧是那样规矩的坐姿,双手摆放的乖巧显得有些可爱。 但在内心之处,已经有些改变在悄然无息中渐渐发生。 如烈火般炽热的感触刹那间涌入全身,而旋即点滴的雨露就扑灭了所有的灼烫,外界掀起的无形潮汐如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将这份炙热的余温冷却。 剑心决的音阶有节奏的此起彼伏落于室内。 原本漆黑的意识里,一滴滴水珠出现垂落于黑暗之上,展现了从无到有的秩序。 嘀嗒,嘀嗒。 在这样连绵不绝的声响中,一片心湖就这样缓慢的落座于此。 仅是一个小时,符华的剑心入得止水之境。 剑心决的声响不再回荡,苏青安微笑着看向茫然间睁开眼眸的女孩,说道: “你果然学的很快,恭喜你踏入了剑心的第一层境界,止水。” 符华有些怔神的低语道: “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女孩下意识的挥手,一阵微风轻抚而过却又兜兜转转的驻留在了她的掌间。 她握拳,于是无声无形的弱小风流消散于无。 “这就是炁?” 苏青安望向这一幕的目光复杂,她的崩坏能素养果然天生就与众不同,仅是刚刚入门剑心就已经可以开始本能的操控一点崩坏能了吗? 不愧是往后有资格得到永生,担任传承文明责任的她。 他淡淡回应: “这就是炁。” 希望……未来可以因为这个举动朝着更好的方向改变吧。 10.小苏师傅。 “炁的用法我会慢慢教你,但是你要切记一点,炁于一般人而言犹如毒药,所以在用它的时候,希望你可以有自己的分寸。” 看着女孩似懂非懂的颔首,苏青安继续说道: “你已经记住了剑心决的所有音阶,之后闲暇的时候在心中默念就可以起到磨练剑心的作用。” 以这个开场白,苏青安开始真正如老师一般仔细言说起太虚剑气的种种要领。 时间伴随着少年不厌其烦的谆谆教诲慢慢过去,他认真的讲述所有可以拆分的细节,去教导很多他自己曾经也完全不懂的注意事项。 最后,苏青安坦言。 他说其实符华的资质比自己好很多很多,可能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就可以超过他了,到时候一定要用这些力量好好保护好自己。 就仿佛是少年教导给她这份武学的真正理由仅是这个。 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双如古泉般暗藏清冽的漆黑眸子里没有遗憾或者嫉羡,有的只是宽慰散去后乍现出期待的纯粹明快。 苏青安不是不羡慕这些他从未拥有的便利,他终究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 少年也很怀念凛化作圣痕刻印在背脊上时的自由和放松。 不会被崩坏能随意侵蚀的躯壳,肆意操控这份力量的资格,这些都是他必须以血的代价才能触及的事物。 可当这些遥不可及的先天优势放在女孩身上,他却只觉得她拥有的太少。 符华有些怔然,她望着那双眼眸,像是为里面复杂却又明晰的情绪感到迷茫。 好奇怪。 为什么我可以看出他在想什么? 女孩共鸣般看清了苏青安的心。 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 对方的内心难以形容,那像是在渊底被晨间雾气冷萃过后的幼小枝桠,它竭力的抽出一些嫩芽。 可仅是一时半刻就被吹袭而过的烈风全部拽下,弃之如敝的散落在满是尘埃的岩层,无人问津。 然后这一幕不断的周而复始,始而复周。 像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轮回。 又有人在对她说你应该难过了。 符华恍惚间有点心酸,就仿佛那道枝桠想要竭力盛开的事物是即将要递给她的,只是它没能做到。 可到了最后,它终究没折断也没有放弃。 旋即这些情绪散尽于无,恍然若梦。 她已经习惯今天经历的太多莫名其妙,所以女孩没有驻足于这些情绪多久,或许比起苏青安的内心究竟藏着什么过去和秘密,年仅15岁的符华更在乎那道目光。 她从未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过,这样笃定的,这样轻易坚定相信自己可以去做到什么的目光。 这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比起父亲那样沉默如渊海的期许,苏青安的期待显得那样直白而热烈。 她纤长的羽睫眨了眨,纯净的眼眸有着躲闪的意味,樱花色的唇瓣翕动了几下,像是试图说话。 这份欲言又止的姿态显得优柔寡断。 苏青安没有注意她的异样,他在思考符华要耗费多久时间才能恢复在太虚剑气上的全貌实力。 在之前的相处中,他隐约明白对方的剑心已经碎去了,碎去的理由至今苏青安也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这很可能和符华身体状况如此之差的理由有关。 这样敏感的问题,在对方记忆残缺的前提下,苏青安自然不好多过询问。 何况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按照正常逻辑他哪怕明白了一切的真相也对这个已经成为历史的过去无能为力。 但假设计算了重启的要素过后,或许苏青安多知道一些她的往事才是更好的选择。 而重启的存在,本身就是少年一直所努力忽略回避的事物。 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总之符华的战斗力一直强的离谱,即便在不动用太虚剑气的前提下,她也能单纯依靠着寸心拳法杀死帝王级崩坏兽。 在苏青安的想象中,里面永生者的体魄和自带操控崩坏能的力量也占据了一部分要素。 而如今的符华只是一个天资优秀的普通人类,要到达让苏青安可以放心的水平,至少要超过他的剑心层次才可以。 【剑神】 在少年内心的思量里,只要对方重新登临这个境界,自己就不会是她的对手。 目前的长期目标,就是一直在符华身边保护她。 直到,她领悟【剑神】。 “师傅。” 女孩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软糯的声音传入苏青安的耳畔,敲碎了他飘忽不定的思绪。 待苏青安听清楚了对方说了什么后,他在某个瞬间产生了茫然的同时还隐约诞生出了些许的躁动。 该死,明明知道不对劲。 但苏青安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她再说几遍。 “华……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可少年内心存在的罪恶感和怪异则压倒了一切,让他做出了正经的选择。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吐出这两个字的女孩有些闷闷的应答道: “哦。” 在符华的家规里,学习武术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就像她的父亲虽说开着武馆,但自身流派的武术依旧没有全然托付给任何一位学员。 即使是符华本人,在她没有到达男人满意的指标前也不会被传授一些招数。 而由于提供居所完全不能和太虚剑气的价值等同,所以纯粹交易的想法也无法成立,所以在符华的常识里被传授了这样明显应该是绝密的武学后,自己自然是要叫对方师傅。 哪怕她这样说的时候,因为那份古怪的羞耻和奇异感而产生了犹豫,但内心里依旧不觉得这是错误的称呼。 一向性格老实的小姑娘甚至为内心里这份犹豫的出现,产生了些许的惭愧。 苏青安有些脑壳痛,他难得有这么无奈的时候,教导给符华太虚剑气在他眼里是一件必然的选择,但确立起和原本颠倒过来的师徒关系则是他没有想到过的全新道路。 而且即使在原先的时候,苏青安也没叫过符华师傅,仔细算起来他完全占了所有的便宜,这让他内心十分微妙。 对于经历过之前世界线的少年而言,如果因为这个让符华对他产生好感,就简直就是在PUA对方一样,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某种意义上,苏青安也蛮古板。 他认认真真的对着小姑娘说道: “华,你的师傅不是我,是赤鸢仙人。” 苏青安某种意义没有说谎,但其真实缘由完全难以让人信服。 女孩眨巴着大眼睛有些迷惑,赤鸢仙人又是谁,这和你教导我太虚剑气有关系吗? 苏青安仅是面对这份可爱的神情,就有些难以继续忽悠的言辞,哪怕是在幼华面前他也不擅长在对方这里说谎。 于是少年别过视线,幽幽道: “……总之你以后就会懂了。” 女孩小声的抗议,她嘟囔道: “这样的理由完全算不上理由嘛。” 苏青安假装没听到,他突兀回忆起曾经被圣芙蕾雅全校统一叫自己小苏的时光,竟是感觉这个称呼也比师傅好上太多,于是他叹息道: “反正……你叫我什么都行,叫我全名苏青安也好,叫我小苏也无所谓,就是不能叫这个。” 小苏? 看着气质偏冷的少年,女孩咀嚼着这个称呼感觉有些好笑,她如画的眉眼盈满笑意,水润的唇瓣强忍着抿出不那么上扬的弧线,说道: “我知道了,苏青安。” 有些老实,遵循一些古旧礼仪的符华没有选择坏心眼的调侃。 见到她好像听进去了,苏青安松了口气,旋即他看向女孩透露出困意的萎靡精神,暗自蹙眉。 “你原先的积累最多只能达到塑造出剑心的最低门槛,所以精神会差一点也是难免的事情。” “过几天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现在你就先休息吧,剑心决明天再练。” 苏青安说这话的模样像极了劝孩子明天再写作业,现在可以去摸鱼的溺爱型家长。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她听苏青安一说,却是真切的感到精神有些不好了,之前是练成剑心的兴奋和刚接触到神秘力量的好奇心强压住了疲劳。 眼下新鲜劲虽然没能过去,可也阻止不了困意上涌。 当下女孩乖巧的颔首,嗯了一声,在少年的目送下走进了房间。 旋即,机括扭转数次的声响清晰入耳让苏青安感到有点好笑。 刚认识没多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少年没有在意女孩的小动作,再关掉了客厅的灯后他也走进了客房。 之前的睡眠对比起三天未眠的疲惫而言过于短暂,他其实也很困了。 来这座城市的第一天,以安稳的睡眠度过。 … … 符华背靠着门,在听到了客房方向门开启关闭的轻微声响后,才走到书桌前从柜子里拿出了日记本。 给房间上锁自然不是警惕防范苏青安半夜过来干奇怪的事情用的。 这是女孩写日记前的一个小习惯。 不用交流,只要听到门户锁上的声音,符华的父亲就会默契的在一段时间内选择不打扰她。 这算是父女之间无声的交流,虽然不知道放在外人眼里这样的交流奇不奇怪,但符华不讨厌这样的方式。 嗯,某种意义上过度的互相心照不宣也加重了她不擅长交流的缺点。 其实以前的日记里面所记载的也都是些泛善可陈的事物,没有什么好说道的。 里面没有多少青春期的烦恼,倒像是一篇篇没有意义的纯粹记叙文,单纯的诉说着一天里发生的事情。 当然,从字里行间里也不难看出小姑娘的心情到底好不好。 X月X日。 练武,吃饭,上学。 以上面这样格式展开些许的内容,就足够囊括里面的大半,判断她具体心情如何,就要看她在里面添加了多少细节。 符华日记里排行第一位的事件是捡回了一只流浪的幼猫养在了父亲的武馆里,第二位事件则是打跑了路边喜欢打劫小学生的几个初中男生。 小姑娘的娱乐活动也在看电视和看星星这种过于单纯的活动里来回徘徊。 要是被人看到她的日记只会觉得无聊透顶,可能连捡到猫咪的那一页都翻不到就随便丢掉了。 事实上,就算是长久习惯写日记的符华自己也感觉这件事情好像形式主义大于实际意义。 在前往沧海市后,她也不会再去写日记了。 以符华的性格,在多人的住宿学校里记载日记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何况这件事情本身的意义已经不大了呢,她准备前去沧海市的内心预备的行李里已经没有了日记本的位置。 但今天却有些不同。 女孩压抑着困意,开始写下了第一句话。 【X月X日,我遇到了小苏师傅。】 显然符华虽然表面忍住没有这样叫苏青安,但内心已经开始偷偷觉得这样叫很有趣了,甚至她还把苏青安感到微妙的两个称谓融合了起来。 如果少年看到这四个字,内心一定会十分复杂。 之后的日记里面混杂了太多纠葛变化的心理描写,一路上千回百转的情绪,落于纸上就是前所未有亢长的大段文字。 跨越了一些事件描写后,日记以最后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收尾。 【小苏师傅,好像认识我。我也感觉好像认识他……】 没能写出来的内心想法依旧掩藏在心里,女孩怀揣着依旧摇拽不息的心思,她换上了纯色的天蓝睡衣就蜷缩在了被窝。 她小手拽住被子的一角,小脑袋蹭了蹭柔软的枕头,灰色的顺滑发丝如绸缎般散在枕头旁边,看起来让人有着伸手触摸的欲望。 床头柜上没有被关掉的小夜灯发出橘红色的光晕,隐约勾勒出那张弧线精致的侧脸,她悄悄睁开眼眸,青色的瞳里像是有光落在了里面,熠熠生辉。 明明已经很困了。 但大脑依旧旋转出一阵不息的风暴,今天发生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将对未来的茫然和即将去沧海市的不安彻底淹没在其余的角落。 可她终究是困了。 回忆起少年的面容,女孩阖上了双眸,在迷迷糊糊的意识逐渐沉沦之际,她的唇瓣翕动喃喃: “小苏师傅,其实有点好看。” 11.符华父亲的择婿手册。 符修然,正如这个名讳一般。 逐步迈入中年的他是一个端正而善良的人,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使得男人落到如今的下场。 一如既往的善举,为这个结局埋下了祸根。 男人躺在冰冷的床榻上,他脸部的轮廓在窗外逐渐破晓的光辉下描绘出棱角分明的刚毅。 可以看出在这个年岁里他算是显得比较年轻,依稀透出的俊朗沉沦在鬓角的花白与眼角的皱纹里,那张面颊呈现出不健康的苍白,像是失血的症状。 “咳咳……” 轻微的咳嗽声没能引起空气的任何回应,符修然看着墙上默然转动的时钟,就仿佛注视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余生。 凌晨五点半。 即使现在的身体处于很是差劲的状态,但他以往的生物钟依旧顽固的唤醒了意识。 闻鸡起舞,对于一个执意踏上更高武道境界的武人而言,这是最基本的条件。 锤炼躯壳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得浪费,符修然并不是这样纯粹到眼里只有武道的武人,可对于他而言,这条道路已经是熔炼进人生里的事物,那自然就不会有任何怠慢。 而哪怕身体现在没有了锤炼躯壳的资本,男人仍然没有继续睡去的意思,他开始回忆起那日人生当中极为罕见的生死之战。 白色的诡异人形生物手举着镰刀在街头的一角突兀向四周的路人斩来,那颗头颅上刻画着粗略的五官,像极了被锁住神情的人面。 可那样的东西,已经完全称不上是人类。 男人没有坐视不管。 他杀了她,仅是一拳而已。 日夜锤炼的拳与力并非无用之物,在转瞬间的须臾内他的心眼之境本能让符修然陷入了全心全意,毫无杂念的战斗状态。 锁住所有心神,化整为一的劲力融为一拳,成功锤爆了那颗大好头颅。 不知名材质的镰刀落在地上与那具尸骸一起化作了无名的漆黑灰烬飘落在小巷的一角。 但可笑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诡异的怪物确实被他成功杀死,但与之带来的却是拳上被面孔内牙齿蹭破后流淌下的血液。 乌黑的血液和鲜红的血液交织成死亡的画,那是怪物和自己的血所沉淀出的鲜艳差色。 附近的人流早已一哄而散,符修然驻足于原地,他用劲力震散了所有未凝固的血珠,不言不语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而那时内心不好的预感,随着时间的拖拽逐渐化作不详的念想。 随后没过多久,符修然病倒了。 脆弱的崩坏能抗性导致了,仅仅是这样微不足道的接触就能轻易摧毁一个如此强大的武人。 他年轻时曾经引以为豪的心眼之境成了废物堆里的垃圾,锤炼良久的身躯也好像毫无意义可言。 在细微如尘埃的崩坏能蚕食下,男人逐渐衰弱,但这个过程由于崩坏能的过度稀少被延缓的格外漫长,所显示出的结果,就仿佛是一场无厘头的大病。 无论是对符华而言,还是男人本身这都是一场无妄之灾。 作为这个家里唯一可以照顾女儿的顶梁柱,符修然的倒下,不异于一场晴天霹雳。 但父女俩都很平静。 在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泛起的波涛汹涌却是无人知晓。 比起符华内心小女孩的纠葛,符修然无疑更明白如今的状况有多糟糕。 女儿可能只觉得父亲的身体一直很硬朗,这次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意外,她觉得符修然很快就能出院了,到时候这个男人偶尔还会在回家的路上买点小礼物给她。 比如她现在抽屉里用旧的各式各样的小发卡,比如那些在柜子或者床上的小玩偶。 你看。 即使什么也不说,女孩也能明白父亲很爱自己。 她肯定觉得这样的生活可以继续维持很久很久,所以她才会去担忧些琐碎的小事情。 比如交不交得到朋友;比如沧海市那里教的课程是不是和自己以前学一样,会不会很难:比如隔壁家的老奶奶总喜欢问她些漫无边际的话,让嘴笨的她很难回答。 但这也是生活。 是符华所喜欢,所留恋,所沉浸的人生。 可符修然明白之后的答案。 心眼之境某种意义上和剑心止水等同,至少男人可以通过这个明白自己的身体究竟处于什么样糟糕的状态,那像是寿数被死神一点点剥离的确切感让符修然日渐苍老。 他现在快看起来比原先老了一点,鬓角的白发是昨日还没有的事物,今天却褪去了漆黑仿若象征着死亡正在敲着门。 而它敲门的动作这样优雅而不急不缓,仿佛结果已经注定。 恰好这段时间改造计划的到来彻底敲碎了一切,如果说这个诡异的疾病摧毁了男人后半生武道的可能,那这个计划就是宣告一切结束的钟声。 但或许这也不错。 在短暂的失神里,符修然沉默的得出了这个结论。 以前的他是有着把武馆托付给女儿的打算,但那是循序渐进的托付,在十年甚至二十年里一点点的传承过继,而如今显然他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别说二十年,男人活不活得过女儿成年都是一个问题。 那让符华继承武馆自然成为了一纸空谈,而如果没有了自己的照顾,其余的且先不谈,光是物质方面就很成问题。 改造计划解决了符修然的燃眉之急,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有让女儿前往沧海市那样繁华的城市读书的资金。 小城市总是这样,容易出现奇奇怪怪的危险。 在遇到那个怪物后,符修然也意识到了自己选择的任性。 自己当然无所谓什么莫须有的危险,但女儿可以吗? 符修然以前总觉得为了留存家传的武道流派,牺牲前途是在所难免的,所以他选择来到了这个小城市开了一家武馆。 可他渐渐的不再是孤家寡人了,哪怕妻子不在了,但女儿的未来依旧需要他来担忧。 如果是这样,想办法让女儿留在沧海市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出现那种怪物也会有足够的安保和高科技设施来守护民众。 而不是像这里一样,反应慢慢吞吞的公安机构,落后无检测功能的老旧设备,让女儿交不到朋友的该死学校……咳咳。 总之沧海市就很好,而且换了个环境,虽然会让女儿有点不安,但说不定可以让她交到朋友也说不定。 符修然回忆起女儿的性子,愁绪愈发郁结在眉宇之间,让他的面容显得沧桑。 虽然她是一个善良可爱,温柔大方,做事认真,还如天使般纯洁的孩子,但身为父亲他也不得不承认女儿的过于优秀,导致可爱如天使的女儿平常里只能形影单只。 这些出自父亲身份的心理活动透着自信满满的味道。 符修然转念幽幽叹气,他对女儿身上那如微尘般几乎不存在的瑕疵毫不在意,可终究还是知道那些缺点的存在。 可不爱说话怎么了?那难道不是文静典雅吗? 不擅长交流怎么了?按照现在年轻人的说法,那不是呆萌吗? 符修然有些无语,在他眼里自己女儿这么可爱交不到朋友就十分离谱。 但即便如此,为了符华真的没有朋友的现实,他也觉得女儿或许需要一点小小的改变。 毕竟世界总是很残忍,哪怕如天使般美好也需要向现实做出一丝丝小小的委曲求全。 事实上如果他肯让符华上综合学校而不是女校,或许馋她颜值的男生会有不少,可能届时让她维持一直形影单只的状况也将变得稀少。 但先不说这种东西算不上友谊,从符修然替她联系的沧海市里的那家学园也是一所女校就可以看出,他在这方面上的态度。 哪个混小子敢打我女儿主意? 武馆里的学员基本多瞟了女孩几眼,就会受到男人不怒自威的幽幽瞩目,导致几位在武馆里的师兄和小姑娘也不是很熟。 对此符修然毫无自己做错的想法,连自己目光都不敢正面直视的人自然没有资格和女儿进行这方面上的发展。 至于仅是当好朋友这种念头在男人眼中更是没有存在的余地,小姑娘当然就和小姑娘玩,和男生玩是整青梅竹马的一出吗? 没门! 但原先这种顽固的念头随着生命逐渐的流失也有些动摇了,自己留下来的那点钱够自己女儿的胃口吃几年啊? 满面愁容的原因其实大半都要归结于这个问题,短暂的几年自然是不成问题,但按照沧海市的物价,到女儿毕业估计自己那点积蓄和政府赔付的资金也告罄的差不多了。 届时,她独自一人无依无靠还没钱一定会活得很辛苦。 如果有够靠谱的人可以把女儿娶走说不定也是好事。 当然这个所谓的靠谱,在符修然的内心里也是有着很多细节要求的,至少他目前接触的人里面没有一个合格的,以至于让符修然有些叹息。 这些细节单独放出来并不是多难,但全部符合就几乎不存在了。 首先年龄不能超过女儿三岁;长得要很好看;性格必须专一且温柔正直,还具备一定勇气;要女儿喜欢;最好没有前女友;有着养起女儿胃口的赚钱能力;嘴笨一点,他最讨厌油嘴滑舌的人;要喜欢小动物,毕竟女儿就很喜欢小猫小狗。 之后忽略一些不重要的细节要求,来看最后一个要求。 【最好能继承他祖传流派的所有武学,并且战斗能力不能低于自己,也就是说起码有着心眼的武道境界。】 嗯,更过分了。 这些种种因素加起来组合出了简直苛刻到离谱的神仙要求,其他的可能还不算太难,但在18岁前到达心眼的境界还要满足以上条件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了。 至少符修然在稍微总结出来以后,他自己发现按照这个标准女儿嫁人可能要等下辈子再说。 有一说一,他18岁的时候连家传武学都没学明白,整这些要求完全就是为难人了。 要求长得很好看这点也十分好笑,这变相的说明了符修然竟然还是个颜控。 还有杂七杂八完全跟着符华性格爱好来的要求就更是喜感。 这与其说是一张征婚启事的要求栏目,不如说是侧面反应了男人对女儿无言而沉重的爱。 有些话他一直不说,但就像是一句老旧的广告台词一样,爱就在那里,不曾离开过。 对于符修然而言也是如此,家里的家务清扫,花瓶里经常会换的花束,还有商场促销时他一脸正经混迹在饰品店的模样,都是无一不说明了他对女儿的关爱。 可即使内心活动总是层出不穷,无比复杂,符修然平时说的话也着实不多。 很显然他就是符合嘴笨要求的那个人,估计这也是这个条件被加进择婿手册的理由。 真实的让人无力吐槽。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符修然漠然看着窗外被阳光渲染得金黄的云层,面容上毫无表情。 害,女儿怎么还没来看我啊。 表面严肃沧桑的男人内心里发出了一阵幽幽如留守老人的叹息。 虽然是他说的,“不用来看自己”,“这几天好好出门去玩一玩”,“上学了就不能这样轻松了”,诸如此类的话,但是内心依旧难以抵御住这种寂寞。 该死。 为什么要装得自己很不怕没人陪? 直接发出诚实的恳求,让女儿多陪陪自己不好吗? 自己这张该死的嘴,就不能整点好的? 就在符修然内心的风暴愈演愈烈时,门被悄悄打开了。 女孩迈着轻盈的步伐走来,她今天穿着白色的衬衫,下身则是微微摇曳着的桃红色裙摆,那双如青莲绽开的纯净眸子迎着窗外的光,有些耀人。 她纤细浑圆的双腿被漆黑的裤袜勾勒出肆意流泄出青春的美好弧度,厚度恰达好处的丹尼尔度数让尼绒的表面在阳光下折射出相应的光,很是吸睛。 这正是符修然引以为傲的女儿,符华。 但男人本该无比愉悦的心情则伴随着女孩旁边的少年,转变成了一个计算题的想法。 按照心眼计算躯壳残存劲力的结果,他现在应该还可以打出一记寸劲开天。 他默默攥紧了拳头,蠢蠢欲动。 12.崩坏感染。 导致目前状况的理由,追根到底都要归结于之前不久的事情。 苏青安看向男人有些发黑的面色,陷入追忆。 … … 刚起床打开门户准备洗漱的苏青安看见了符华。 此时她站在镜子面前对着自己稚气的脸蛋,系着胸前的领结,那样固执要摆正领结的认真劲很是可爱。 符华瞧不见为了避免尴尬开启【藏】的他,看来在苏青安意识正常的情况下,羽渡尘会一直处于很乖巧的状态。 旋即,女孩在昨天买的水果里精心挑选了几个模样好看的苹果放进了包里。 看起来像是要去看望什么人。 可能是她爸? 之后符华就穿着以往自己完全没看过的服饰——百褶裙——在凌晨六点不到的早上就匆匆踏上了小皮鞋走出了门。 少年自然不知道这是女孩初中的女校统一分配的校服和鞋子,在她的柜子里这些校服就是唯一的裙装。 苏青安只觉得如果是晨练穿的则应该是运动服,而不是不方便运动的百褶裙,所以女孩可能真是去看望什么人。 于是没有犹豫多久,说服自己需要出门买早饭材料的苏青安跟了上去。 他明显已经遗忘了自己暂时身无分文一直在吃软饭的事实。 但终究出于一点心虚,苏青安还是选择了继续开着【藏】走在女孩遥远的背后,没有明讲自己也跟着去了。 微凉的晨风拂乱了女孩的发丝,摇曳着裙摆,偶尔风大的时候,会隐约流露出黑色裤袜接近裹臀的柔滑一角,光线笼罩下的惊鸿一瞥间,所映入眼帘的尼龙面料折射出无比耀眼的光。 少年别过视线,与这份画面错位,他落于无人的街道上目光有些幽幽。 苏青安暗自想到下次还是建议别让她穿这个出门了。 虽然她散下发丝,穿着裙子的模样很好看,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致。 但天冷了就要穿秋裤。 一路上很是安静,在走出小区范围来到外界的街道后,人流才逐渐稀稀拉拉的出现,但依旧很是冷清。 在这个时间段只有四周摆摊卖早点的商贩,为了生活而奔波选择日夜早起,成了这条街道上一贯的风景线。 小姑娘好像和老板们都很熟悉,她一路上被迫接过了豆浆油条加几个肉包子,卖粥的老板一脸惋惜的看着她小手里拿不下的食品袋,像是在叹气自己的动作太慢,遗憾的打算收回手中的袋子。 某种意义上,符华在学校和家附近的人气完全是相反过来的,可能是因为这些人基本都见着她一点点长大,所以交流起来没有这么多桎梏,反而出现了云养女儿般的喜欢态度。 苏青安看着小姑娘一点点狼狈里透露出的喜悦,忍不住扬起了唇角,他解开了【藏】,在老板把袋子收回前,替符华接下。 女孩看着蓦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影,下意识道: “你怎么在这里,小苏师傅?” 这个四个字让苏青安握住食品袋的手暗自颤抖了刹那,但不待他马上要到来的纠正回应,女孩已经别过脸去,她暗戳戳用力拽紧袋子,故作淡定道: “苏青安,跟踪人,很坏。” 少年看着她染上一点红晕的耳垂,这样转移话题的可爱手段让他没了继续追究的心思。 一直压着她不让这么叫自己,说不定会适得其反,今天多出前缀就是很好的明证。 或许顺其自然会好一点? 但他果然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当符华的师傅。 暗自把苦恼甩进心里,苏青安瞥了眼她十根捏紧袋子的纤细手指,修剪圆润的指甲色泽本应淡如浅樱,但映在雪白的肌肤里却像是点上了丹寇。 他忍不住笑道: “是我的错,那作为赔礼我帮你拿袋子吧。” 女孩不吭声的递过装着水果的袋子,自己则依旧拿着那些早点。 苏青安顺势接过袋子,他看着小姑娘的模样,纵使知道她应该没有护食的意思,但依旧感到好笑又有趣。 “老板,我先去看医院了,下次再见。” 伴随着小姑娘礼貌的道别,两人在卖粥大叔下犹如遭受到晴天霹雳的怔神中,逐渐走远。 大叔坐在板凳上,看着远方成双的背影,言语间透露出些许复杂的情绪: “小华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吗?以她文静内向的性子都学会打情骂俏了。” “或许这就是青春啊。” 伴随着改造计划的到来,这些小摊贩的落后生意也将逐渐被取缔成更符合城市风范的事物,届时很多人都将面临失业。 而距离这个时候已经不久了。 这也是很多人会送给符华早点的理由,既然生意迟早要没得做,那很多人决定离开也是必然的选择。 而在临走前多关照一下这个他们从孩童时期就一点点见证成长到现在的小姑娘,大部人都很乐意。 只是生活还得继续,随着客人的增加,卖粥大叔很快结束了这些感慨,逐渐变得忙碌起来。 … … “你出门干什么?” “去看我爸爸,他最近生病了。” “很严重吗?”苏青安问。 符华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她有些担忧的说道: “不是很清楚……但医生说爸爸以后可能不能练武了,所以他最近才显得很憔悴吧。” “爸爸一直希望着把我们家的武道流传下来,但现在这个梦好像碎去大半了……” 小姑娘低语着这些平常不会对外人说,也没人说的话,情绪有些低落。 但她又好像没多少难过,只见女孩继续说道: “但是只要他没事就好,他身体一直很好,只要过阵子就能出院了。” “不过在我去上学前,大概出不来了。” 她说这话时望着远方的高扬起红十字架标志的高大建筑,目光怅然。 … … 时间回到现在。 对女孩来说,这次探病与以往不同的地方就是多了个苏青安。 这种单纯的多了个像是朋友的人陪自己去看望父亲的感觉还不错,让她心情都变得有一点点明快起来。 可最后所造成的,却是眼前这个莫名尴尬的结果。 苏青安搬了把椅子在病床前,正襟危坐。 他目不斜视,修长的手指服帖的按在自己的膝盖上,看起来有些乖巧。 这种像是见岳父的诡异紧张的触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符修然的目光在少年的面容上流转了一会儿,眼里的寒意稍微散去了一点。 可以。长得很好看,只比我年轻的时候差一点。 他幽幽打破了沉默,问道: “年龄。” 苏青安愣了下,其实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正视自己的年龄了。 现在仔细想想,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才刚独自在家中度过一次无任何仪式的生日不久。 即使算上重启前度过的所有时间,目前的年龄还是那个数字。 他回答: “17。” 小姑娘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用着疑惑的大眼睛扫了下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 符华完全没看懂目前的状况,但这和她以前来探病也没什么区别,女孩先将豆浆和其余的早点摆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随后她从小包里拿出水果刀开始给之前就洗好的苹果削皮。 在水果刀与果肉轻微接触的声响中,两人的氛围依旧处于尴尬的模式。 17岁。女儿今年生日还没过,但也算15了,这么一想就差两岁,刚好在要求内。 不过这不算什么,男人回忆起自己简直胡乱塞进去个人独断和各种喜好的择婿手册,内心莫名平静如渊。 这么为难人的要求,有人能达到? 呵,他暗自冷笑。 在疑似对方可能对自己小棉袄出手的状态下,他已经陷入莫名的敌对情绪,浑然忘记了这个手册最初的目的。 符修然问道: “平时有什么爱好?” 苏青安认真回答: “喂猫,做咖啡,练武,看海。” 一定要说的话,其实氪金手游也是他打发时间的东西,但却很难算得上是爱好。 关于喜欢喂小动物却不养这件事情,苏青安至今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虽然他一直很想养猫,以前世界的条件也很符合这个选择,但最终他还是为了不轻易失去东西这种别扭的理由放弃了。 现在想想实在很正确,不然他离开这么久,除非那只猫是哆啦A梦,不然按照他喜欢关死所有窗门的习惯怕早就在家饿死了。 符修然内心千回百转,开始了思考。 喂猫啊,说明这小子还蛮有爱心? 怎么又符合一条? 旋即忽略掉咖啡和看海,男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练武这个爱好上。 爱好吗?反正大概也是散打班或者自由搏击这种东西吧。 他还能会我家的拳法?还能迈入心眼? 叹息了一声优秀的年轻人不好找,符修然恢复了自信,继续问道: “谈过恋爱吗?” 苏青安感到了极其严重的既视感,这种情况完全就像是在被女方家长做着什么审查作业,虽然路途艰难且遥远,但只要通过了层层审核就可以快进到结婚。 少年暗自压下这些奇奇怪怪的念想,对方是符华的父亲,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说道: “没有谈过。” 苏青安之前的年岁还不大,几乎没到交际圈里有人到情窦初开的年龄就已经陷入了自闭怪圈,别说谈恋爱,朋友都只有几个纯粹网上联系的。 穿越后就更不用提了,前两次死的太快。 之后的重启后,在快要表白的时候被打断,没过多久就直接死了一次,又重启到了现在。 他闻言内心冷笑,长这样没前女友? 你以为我会信?男人最懂男人。 就算是自己这样的优秀男人在遇到妻子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恋情,优秀就是没办法,自己的人生在没遇见妻子之前犯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这个人完全就是驰名双标。 符修然的武道心眼已经选择性忽略了对方清澈的眼神和自然的表情,而就在他打算继续问的时候,旁边的小姑娘已经坐不住了。 就算再迟钝她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之前的兴趣爱好,年龄什么的也就算了。 爸爸你问小苏师傅谈没谈过恋爱干什么啊? 话说,原来小苏师傅才17岁。 虽然看起来确实是这个年纪的模样,可是总感觉要成熟很多。 在扯住符修然袖口的刹那,符华的内心也是百感交集,她压住内心的羞耻心说道: “爸爸,这种问题就不要问了。” “苏青安就是过来陪我来看望你一下的,你问人家这么多干什么。” 符修然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他在霎时间被女孩言语间的羞涩震惊。 他再清楚不过符华的性格,假设她和苏青安就只是普通朋友或许同学,那她最多拽一下自己袖子偷偷警告一下就不会说话了,神情也不会有多少波动。 但现在却是完全不同。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在仅仅两句话里,符修然仿佛看见了一场对比和自己平日对话的巨大差异。 符华的三言两语如海啸般淹没了男人支凌起来的意志,让他沉没败北。 于是之后的气氛稍微正常了点,但想要像王八对绿豆一样让符修然对苏青安看顺眼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可能站在类似于岳父的立场上,看再优秀的女婿多少都有点不顺心,何况他完全没有手段能力去验证苏青安的成色,这份真切的无力感和对女儿未来的焦躁才是影响他对苏青安态度不好的真正原因。 本质上,正常人看见苏青安平心而论是很难感到不顺眼的。 这点从苏青安遇到陈君玄前,踢了几家武馆都没人找他麻烦,甚至后续还对他和颜悦色就可以看出来。 一般人塞钱也是免不了吃白眼,而苏青安塞钱就变成了给予人“其实和这个人做朋友好像也不错”的感觉。 颜控就是世界的真实之一,哪怕符修然见到苏青安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人就比我年轻时差一点。 可谓是极限评价了。 这场探病没能持续多久的时间。 当苏青安踏出门后,他的脸隐约流露出不好看的神色。 苏青安自然不是在乎符修然后续的无视和冷眼,而是他彻底意识到了对方患病的真相。 崩坏……感染。 13.撸幼华。 崩坏感染。 作为这种症状的数次亲历者,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苏青安更明白崩坏感染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情。 简而言之,这是几乎可以说无解的局面。 符修然还能活着只能说明他体内的崩坏能过于稀少。 他可能仅仅只是接受了如若微尘般渺小的崩坏能侵蚀,但这就足够击垮这具百炼之躯。 崩坏能对于没有相应抗性的人类而言就是一场残酷的降维打击,无论你的武道水平多么高超,智慧与积累的知识如何庞大,只要不符合这个“筛选机制”就会没有意外的死去。 死去的方式或者是变成非人的怪物,或是干脆灰飞烟灭,连正常的遗骸都不会剩下。 无非是死亡的形式有所不同。 这是一个注定灰烬如暴雨般铺天盖地的时代,死亡就真如一阵风漠然的收割着世间美好。 在符华自身原本的认知里,符修然后续的死因就是因为那场注定会出现的那场大型崩坏,男性的崩坏能抗性只能被崩坏爆发所带来的崩坏能浪潮湮灭成行尸或灰烬。 彼时灰烬将遍布着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那是大量的尸骸连接着尸骸所堆积出的绝景,而哪怕符修然不在此列,以这座城市的发展水平与落后程度也不会迎来逐火之蛾的快速支援。 当初的沧海市都隔着两个星期才陆续有援兵抵达,而符华家乡的待遇就更可想而知,被组织上层判断没有救援价值,果断放弃才是最可能发生的状况。 但放到现在来看,符修然的死亡是一件更早就已经注定的事情,余下的时光不过是一场空幻的大梦,却终究要面临现实,怅然醒来。 苏青安有办法让这场梦变得更长,却很难让这个梦境一直维系着美好。 没错。 在刚才临走之际,少年利用了自己【圣痕】的能力抽干了符修然体内那点作祟的崩坏能,死神的镰刀被他强行用这份数次死亡历练觉醒出的能力消散于无。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符修然的身体底子很快就能出院了。 即使器官已经有了微妙的侵蚀痕迹让他的武道难以展现出原先的水平,但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依旧没有多少问题。 主要的崩坏能已经被他抽离,余下的则是缠绕在器官深处的更深邃细微的崩坏能尘埃,苏青安有能力全部强制抽出,却不能保证这个过程是否有人类可以承受。 这样的拉扯伤害和瞬息间会加大的崩坏能感染注定了【圣痕】能力发挥的余地有限。 所以他需要定期帮助符修然去除源源不断生生相息的崩坏能,才能保证他不会被后续的纠缠侵蚀致死,而在这一次一次的间隙中,崩坏能的侵蚀依旧会无处不在的让他折寿。 但或许就真如苏青安本人一样,【圣痕】的能力已经足够温柔。 假设在神原村时苏青安就有这个能力,再配合着佐藤由乃的权能或许救下神原修一就不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而若是没有这个能力,他赢不了姬轩辕,也救不了姬子。 更没办法让符华之后的人生中多一点和父亲朝夕相处的时光。 但……也仅是如此。 梦是会醒的,苏青安救不了符修然。 那场注定发生的崩坏爆发已经锁住了这个时代人类的命运。 届时,他又应该如何面对女孩面上浮现的神情? 她究竟要在这个时代承担多少苦痛,离别,绝望与一次又一次的败北,才能在那遥远未来里变成那副仙人的姿态。 很快,苏青安就会懂了。 哪怕他再怎么努力,很多事情都难以避免那样的结果。 但至少现在,一切还算温柔。 少年瞥了眼女孩现在的模样。 父亲的奇怪话语无疑让她有些不知所措,那张初雪般嫩白的脸颊耐不住的染上了浅淡的粉霞,她的唇瓣微抿,用来保湿的唇膏此刻却像是上好的胭脂,衬出好看的色泽。 当然,小姑娘前面吃汤包时水润的唇瓣看起来要更香一点。只不过迫于自身性格和旁边男人的注视,苏青安仅是瞥了眼就认真的帮忙继续削苹果了。 然而他最后用凌厉精准的刀法削出的几只小猫没有人吃,实在让少年内心有一点点遗憾。 完全没看苏青安削好摆放整齐果盘的符修然且先不提,一旁的女孩虽然面色淡淡,但那时不时忍不住瞥向果盘的眼眸里则像是在闪烁着小星星。 对于熟悉她的人而言,实在过于好懂了。 可那也是出于对精致外表的喜爱,看她的模样果然是最后也没用牙签吃上一个,让抱有期待等着符华吃的苏青安有些失落。 脑子千回百转着各种琐碎的事物,回家的路途已经过半,中间一直无人开口。 对苏青安来说这就是和符华习惯性的相处模式,但是这个相处模式放在现在的女孩身上就有一点不适用了。 显然对于现在年纪尚浅,有些稚嫩的符华来说,在以发生了那样有些尴尬的事情为前提下和“朋友”一直保持沉默就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就像从前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女孩子约她一起玩,毕竟好看的样貌在女校里其实很容易变得受欢迎。 但是别人的话题喜好对幼华就是一道道难解的谜题,导致她一直习惯性的沉默和干巴巴的回答让氛围变得有些僵硬,结果就是出门的游玩感受往往要打上折扣。 最后她就选择不再接受他人的邀约了。 因为小姑娘觉得自己容易让人家不开心,所以哪怕继续寂寞下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勉强自己做出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于是就奇奇怪怪的沦落到了孤零零的状态。 这本质上就是一种逃避。 无论是迎合对方还是改变自己都是一种前进,而干脆的拒绝则是沉沦在舒适圈的决定,哪怕这个舒适圈可能并不如何舒适,但逃避的事实却不会应此而改变。 可现在女孩踏出了舒适圈,这究竟是出于对少年的好感还是逐渐成熟的征兆,我们不得而知,但结果就是她一本正经的搭话了。 “爸爸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大概是出了点问题。” 口吻淡淡,声线平静。大概没人能想到这句话经历了多少曲折才勉强从她口中吐出。 苏青安毫无察觉般的认真回应道: “没关系,是我唐突了。” 见面第二天直接见家长,还是探病的模式,这个速度属实不太正常。 苏青安觉得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和人家完全不熟的情况下探望不受到欢迎无疑很正常,何况自己还可能对他的女儿有想法。 至于符华说的这个问题是因为什么而出现,两人之间其实已经有数,但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双方选择了心照不宣。 苏青安自然是感觉没什么好说的,刚认识一天就快进到结婚太不稳重了,这不是他会干的事情,在来之前他都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思考过这条道路。 就连谈恋爱这种可能性,也为了不久之后就会到来的崩坏爆发直接湮灭于未曾发芽的土壤里。 少年见到符华的第一眼,就仅仅是开心而已,未来过于多舛,他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了前路的曲折。 符华就很单纯,不谈的理由自然是害羞。 苏青安思量了一下,问了个他在意很久的问题: “华,你什么时候去读书。现在是放假时间吧?” 苏青安当然不能明问,女孩什么时候去沧海市读书,他不想解释这个信息的来源。 因为对方压根就不会信。 女孩闻言暗自有些忧愁,她回应道: “对啊,现在是假期。大概还有一个月吧,到时候我就要去沧海市读书了。” 苏青安想了一下问道: “沧海市离这里很远吗?” 符华点了点下巴,她伸出手指算了算,说道: “坐飞机都要几个小时,肯定算很远了。” “到时候苏青安要去哪里住呢?” 他闻言,却是没有直面的回答这个问题: “谁知道呢?” “或许在大马路口?或者在公园长椅?” 反正苏青安才不会现在直说我会跟着你一起去沧海市,这个目的性实在太强烈了,完全不好直说。 符华对少年的玩笑有些来劲,她反对道: “以小苏师傅的本事,一个月后养活自己完全不难嘛。” 苏青安没有计较女孩脱口而出的称谓,反正计较了对方也不会老老实实的改口。 他内心里承认对方说的没错,哪怕不利用非法手段,并且在没有身份证的情况下,自己都有能力去用正当的手法谋取足够的资金维持生活。 超高速的学习能力和目前全世界大概数一数二的个人武力,已经让苏青安不需要为这些事情而担忧。 但在这里他当然不能老实承认。 因为这样的话,住在对方家里的明面理由不就几乎不存在了吗? 苏青安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没有合法的身份证啊,对这个世界而言我大概就是一个黑户,要去赚钱的话比较麻烦呢。” “至少不住华家,住几天公园长椅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女孩被少年认真——骗人——的话语所蛊惑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只愿意直视前方的目光。 她纠结道: “那……苏青安到时候继续住我家好了。” 小姑娘想了想心虚的补充了一句。 “如果爸爸没有出院的话。” 苏青安闻言,悠悠叹道: “华真是善良的孩子。” 这是真心话,某种意义上对方现在实在有些好骗。 连不擅长对她说谎的自己也能轻易蒙混过关。 只是这样的结果实在让内心的罪恶感有些耐不住的出现,以致于他发出了这样的叹息。 小姑娘蹙眉不满的嘟囔道: “小苏师傅自己不也才17岁,仗着大我两岁欺负人。” 苏青安瞥了眼对方。 那双青色的眸子里有些愤愤的意味,她微微别过脸,像是三天没吃到小鱼干的猫儿逐渐迈向炸毛的危险状态。 很是可爱。 对此苏青安的第一反应是,原来现在的华还是在意年龄的年纪啊。 莫名的就有很有趣。 少年伸手按了按她矮自己一个头的脑袋,顺了顺那灰色的柔软发丝,他不顾及对方瞬间泛红的耳垂,笑了声说道: “欺负人吗?这才算欺负人吧。” “被说成是孩子没有什么不好的,华。” “或许很久很久以后,你会希望永远活在这一年里,哪怕一直会是一个我口中的孩子。” 女孩默默拿开了少年弄乱了自己头发的手,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比起羞恼更多的则是诡异的开心,她低低的小声说道: “仗着自己比较高比较大,摸我头,讲道理的苏青安很坏。” “是坏人。” 此时阳光正好,它穿越了数不尽的云层和路边树木的枝桠,不辞千辛万苦的照耀在他们自然并行的背影上,温暖的有些腻人。 …… …… 符修然默然宁望着桌子上的果盘。 几只憨态可掬的猫咪呈现出一幅慵懒治愈的画卷,有的在舔自己的爪子,有的在摸鱼睡觉,有的扬起小脑袋很是高傲…… 这些组合起来就是让人感到赏心悦目的场景。 这个刀工,这个技术,这个创造力,很难想象是出自那个安静秀气的少年之手,何况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和肆意的态度之下。 目前看来苏青安所言的练武是爱好并非胡说八道,这是在对方走了以后,他逐渐冷静分析做出的判断。 甚至他开始怀疑对方主修的是一种高明的刀法。 事实上,刀法确实是苏青安一身所学的万分之一。 只要他愿意,用牙签在苹果上雕刻出一座内部还原的咖啡厅都不是难事。 符修然理所应当的不知道这些事情,但这一盘栩栩如生的猫儿让他觉得苏青安去饭店当摆盘的也能混吃等死,好像变相满足了点可以养活女儿胃口的要求。 虽然符合的要求变多了,但符修然没有一丝丝觉得苏青安变得更顺眼。 小华才15岁!早恋什么的完全就是禁止事项。 竟然对一个孩子出手,真想报警啊。 完全忽略了苏青安也没成年且可能没出手的事实,符修然只感觉少年好看的面容愈发面目可憎。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儿的探望,男人总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轻松了很多,只是现在他没心思注意这些才未发觉更多异常。 符修然坐起来吃完了那几只猫儿模样的苹果,咀嚼的力道莫名的很重。 嗯,大概是在发泄小棉袄逐渐在远离自己的悲伤。 14.出院,坦白。 之后的一个星期,苏青安和符华每天都会来看望符修然。 本来按照少年的性格,知道第一次来对方不开心的话,他就会很善解人意的不会来第二次。 苏青安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人,但对方具体的身体状态则需要自己每日去把控具体情况,防止崩坏能卷土重来的可能。 为此最好的接触方法自然只剩下跟着符华一起去探望对方。 把握了这之间的孰轻孰重后,苏青安也不介意遭受对方可能存在的白眼。 但出乎意料的地方在于,符修然对自己存在的反应一直处于不冷不淡的状态。 哪怕内心估计看自己很不顺眼,但相处之间也没有故意将他当隐形人。 就是依旧喜欢去问自己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就是了。 看来就如女孩的礼貌一样,身为父亲的男人本身也有着优秀的修养。 而武道本身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传承。 在拳脚间贯彻自我的意志与执念,是武人必备的素养,如果连出拳的理由都找不到,那就算不上什么合格的武人。 如今的女孩无疑不算是合格的武人,哪怕迈入剑心止水之境的她某种意义上而言,已经不会输给符修然的武道境界,但这份天资和意志却没有划上等号。 她还很小。 无论苏青安还是符修然,担忧的方向和事物都截然不同。 但毫无疑问,在他们的眼里,现在的符华还没有成熟到可以独立的地步。 而这份理所应当存在的稚嫩,两人都以各自的方式努力守护着,希望女孩可以少经受些风雨。 … … 符修然的身体越来越好,这件事情在第二天就被他本人所第一时间发现。 体内诡异的事物好像被抽离殆尽,被锤炼出旺盛生命力的躯壳开始自主竭力汲取着养分,在这段长久的喘息间缓缓修复着损害和伤势。 原本差劲需要吊瓶的胃口已经逐渐变成正常人的食量,而在一星期内又恢复到了原本健康时的状态。 在小姑娘来看他的第三天时,就可以明显看出自己父亲的脸色不再苍白,而是多了些红润的健康色彩,这让她很开心,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那天她兴冲冲的跑回家,就打算自己认认真真做点好吃的给自己的父亲。 而就在符华束起发丝,扎了个高马尾,露出雪白的脖颈,正打算大显身手的时候,苏青安默默拿过了她手里的食材和器具,轻声说道: “我来。” 于是小姑娘衡量了一下做饭的麻烦和两人之间水平的差距,欣然接受。 为此之后在男人欣慰夸赞符华厨艺进化的时候,迎来的是女孩默默指了指苏青安的小动作。 怎么是你做的? 在这个问题出现后,符修然又感觉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旋即这份不对劲就被无意间夸赞了苏青安的苦恼而压倒替代。 男人开始回忆起自己设定的择婿手册,发现对面的这个少年在某些地方好像已经逐步超纲了。 而伴随着之后几天一如既往让人难以拒绝的伙食,他对苏青安的表情也开始不复曾经那样淡淡。 吃人嘴短这句话无疑很真实的表现了这个现状。 当然如果符修然知道,苏青安做饭的工具,材料,都用的是自己的钱。 甚至出炉的地方也在自己家,那估计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了。 打出一记寸劲开天可能会是印刻在DNA里,所第一时间内会做出的反应。 … … 未来看似越来越好。 但唯有一直沉默的苏青安明白,那份黑暗终将笼罩这个世界。 哪怕现阶段他是全世界单体战力暂时最强的存在,也不能改变一丝一毫的未来。 究竟…… 究竟要多强,要强大到什么程度? 要无敌到何种境地?要全能至多遥远的彼方? 他才能以一人之力扭转接踵而至的人类灾厄? 苏青安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办法去超脱出自我的界限。 他一直很努力。 可是所能到达的一切水平都拘束在这个框架之内,一直以来不断的败北,胜利,败北,胜利,少年在这个循环之内看到了自己的上限。 无论是崩坏能的素养,还是神明版太虚剑气本身,本质上都是依托于外界给予的事物。 前者是最初的人工圣痕,后者是神明的恩赐。 太虚剑气的上限他即将触摸到了,当最后的太虚之境和【剑神】全部达成之后,或许苏青安将彻底困在囚笼之内。 理由很简单,他会失去努力和前进的方向,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了。 永生者。 这是符华如此强大且长寿的秘密。 还有神之键。 如果可以得到这些,或许这个界限可以再次突破,但这也只是最理想的状态。 事实上苏青安在这次重启后就一直在为打穿这个游戏的可能性去苦思冥想。 以一人之力击垮文明加一的崩坏。 这个条件可笑的让人绝望,所以苏青安之前从未想过浪费时间去思考解决这个问题的任何可能性。 但如今不一样了。 苏青安已经明白了,只要自己不曾放弃,神明就不可能会让自己死。 只要意志的旗帜未曾倒下,执念的火焰未曾熄灭,那自己在神明的眼里都有被重启复活的价值。 失败的灵魂不影响下一次他会胜利,但失去意志的灵魂将彻底一文不值。 那么只要苏青安仍旧有想要拯救自己所爱之人的渴望,他就迟早要去面对这份绝望。 而既然终将面对,那苏青安就只能选择坦然接受。 前文明败北了。 这是目前他所知晓的事实。 那么无论是神之键还是永生者,这些所有的遗产也不过是失败案例中的对策手段。 用着已经败北过的东西去对崩坏发起挑战,在苏青安看来是一件没有多少希望的事情。 他需要…… 他需要更多的意外,更多的变数,更多的力量。 不仅仅是神明的太虚剑气,更不止是永生者,神之键或者是前文明的其他利器。 苏青安需要自己的东西。 一件有别于崩坏能体系的东西。 因为哪怕到了现在,他依旧对此耿耿于怀。 用崩坏的力量打败崩坏,真的可能吗? 如果崩坏本身只是一件筛选机制,那根据由文明进展程度会加一的特性,不难想象它存在的理由在于筛选整个文明。 而从佐藤由乃那里,苏青安可以明白所谓的崩坏意识真的存在。 可他本人偏向于这个意识类似这个机制的智能管理,本质上不存在智慧和强烈的独立生命体主导性,一切的行为逻辑和方式都可以用摧毁文明来形容。 而律者不断反水的迹象则让苏青安更加不安,他是知道的,后面的雷电芽衣可以掌控律者的力量,布洛妮娅也可以掌握理之律者的力量,琪亚娜本身就更不用说了。 哪怕里面有很多故事,曲折,困难,理由。 但归根结底就是本应该是崩坏使者的律者变成了人类的友军。 假设这个筛选机制是正常运作的,权能是链接于崩坏意识的,操控无尽崩坏能的权柄是在虚数空间的,那为何律者反水后崩坏意识毫无反应? 确实。 假设按照他的理论,那崩坏意识只是一个智能机制,比真正的神明好忽悠也可以理解。 可己方的力量都是这份机制的施舍,让用崩坏的力量打败崩坏的说辞愈发笃定的同时,也埋藏了巨大的风险。 但凡这些所谓的权柄和权能里有所后手,人类击败崩坏的可能性就变得更加渺茫。 苏青安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事实是他认为依靠崩坏能很不靠谱,而和正常的人类别无选择不一样。 虽然一路上很是困难,但少年也已经逐渐意识到了自我的特殊。 伴随着死亡堆积一步一步升华至此的灵魂本质,只需要把握住利用这份力量转化为战力的方法,苏青安就有了不被约束的全新道路。 我的灵魂啊。 你的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如果是足够吞噬崩坏的恶鬼,就再好不过了。 苏青安捻着手中讨好摇曳着尾端的赤红羽毛,望着晶莹剔透的心冰,目光幽幽。 剑心,已然无损。 … … 一个星期后的午后。 “符先生。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恭喜你。” “根据这个星期来本院观察的情况和你现阶段体检做出的结果分析来看,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也就是说,你现在可以出院了。” 拿着体检报告对符修然报着喜讯的医生看向病床上的人,暗自发出了惊叹。 对比起男人七天前的模样,他如今的精神面貌和身体都像是进行了一场蜕变。 在苏青安几日里刻意用药理调补的手段制作的食物进补下,男人浑厚的气血仿佛炽烈的火炎,那双黯淡无神的眸子里则焕发出了光辉。 若不是符修然已然花白的发丝依旧存在,没人会相信他刚得了一场大病。 他恍惚间望着自己的双手,五指虚握成拳。 武道…… 破碎于现实的事物,在短短七日里如破镜重圆般不可思议的回归到了他的手中。 待医生走后。 苏青安独自走进了房间,即使没有符华的带领,但在【藏】之下,也无人拦得住他的动作。 符华现在坐在家里的沙发上默念着剑心决,完成着关于太虚剑气上的功课。 而苏青安则来到了符修然的面前,像是早有预料般望向了男人此时的神情。 这大概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单独相处。 和以往有着符华做着缓冲剂不同,这次会面理应当会更加沉默。 但出乎预料的是,比起明显有事前来的苏青安,最先开口的却是符修然。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问道: “是你救了我。” 世界上总是很难出现纯粹的巧合,体内如附骨之蛆的事物,为何在苏青安和自己的第一次见面后就有了烟消云散的迹象? 心眼之境让他很快发现了自己身体的问题,一开始符修然还以为是巧合是意外,是身体正在回光返照的征兆,可最后一天一天的变化证明了他的身体确实正在好转。 而这个诡异的“疾病”偏偏在苏青安和自己见面后就消失的理由,自然只能从对方身上找到答案。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 在他自己看来,目前他的行为对符修然本人而言都是一种残忍的行径。 即使短暂的将他拉扯出了这一窘境,可后续的崩坏爆发依旧会带走符修然的性命。 而对此,苏青安无能为力。 就一如他那天所想的那样,自己所能做的就是让这场梦晚一点醒来。 这或许算得上是善举,可以苏青安的性格却不愿以这样程度的立场去成为对方恩人。 哪怕这是事实,可别扭的想法却扎根于脑海。 而在对方主动问出的时候,苏青安却也无法对此否认。 “是我。”他说。 “您曾经和死士或者崩坏兽作战过吧,那都是非人的怪物,没有相应素养的人类就算有着击杀对方的武力,也没有与之相对应的抗性。” “它们身上存在着于正常人类而言剧毒般恐怖的物质,您仅是沾上了一点点,所以还能活那样长的时间。” 符修然回忆起那张惨白而狰狞的面孔,他无奈的低语道: “怪物吗?确实只能用这个来形容了。” “听起来你对这些很熟悉。” 苏青安解开衬衫的扣子,他露出了有着巨大疤痕贯穿的胸膛,在对方怔然的目光下,少年礼貌的将扣子扣了回去。 他没有掩饰的回应道: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服役于某个组织长久和这种东西作战,如今虽然算是被迫退伍了,但想必未来也会继续如此吧。” 符修然凝望着他被纹身般的奇异疤痕覆盖的右手,彻底明白了苏青安的不正常。 【藏】的能力已经被他微妙的应用于方方面面,现在只要苏青安不想,就没有人可以看注意到自己手上显眼的疤痕。 这是在被符华看到臂膀上疤痕反应后,苏青安自己所做出的细微改良。 即使是以符修然心眼之境的观察力,也是到如今苏青安不想遮掩的时候才能看见这些与日常有着巨大差异的象征。 面前的少年,和他最初想象的各种身份来历差了简直不止一个次元…… 15.不纯洁友谊,偷情。 “这座城市会有危险吗?” 符修然的问题显然并非没有缘由,既然有一个怪物已经可以出现在人类居所的城市里,那么即使会有更多的怪物涌现也毫不奇怪。 苏青安选择斟酌了一下言辞。 哪怕他再不会说话,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直言崩坏爆发的结果和具体情况。 即使那会是终将面临的现实,可在这个时候撕破除了让大家之后的日子愁云惨淡,就没有其余作用。 他思虑了一下,说道: “距离这座城市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实验场,里面全是比您见过的怪物强上百倍的敌人,但至少半年内这里很大概率会是安全地带。” “我就是从那里一路跋涉而来,这是我至今能对您说的所有。” “至于其他的,您应该也会担忧像我这样来历不明的人为什么会贸然靠近一个普通的小姑娘,甚至会因此而造成如今不得不向您坦白一些事情的结果。” 苏青安认真的凝视着男人的双瞳,用着郑重且肃穆的口吻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只能告诉您一个理由,您的女儿对我来说很重要。” “在死亡未带走我之前,她的性命会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最优先事项。” 话音落下。 轰然又如落雪般轻无的事物就这样充斥在四面八方。 如渊似海的滔天武意彻底淹没了少年之外的世界,那仿佛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风暴正在席卷走浩渺大地上所有的寒霜和疾病。 冬风般凛冽的话语在符修然的耳畔吹拂而过的不久后,无形无色的海啸就于此掀起。 高山仰止。 这是男人追求半生也未曾触及半分的武道境界。 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耀眼而温柔的武意。 温和,强大,认真,笃定。 还有那在意志涌入脑海之际,所沉浮在所有特质基调之下的悲哀与决绝。 一往无前却温柔至极。 这是大脑里第一时间所做出的评价。 太古怪了。 几乎只是瞬间,符修然就已经彻底明白了少年的本质。 原来在之前那一星期的相处里,他连苏青安的冰山一角都没能看透。 这道意志所代表的情绪再清晰不过的传达进了符修然的内心。 这就是在灵魂本质再次升华后,苏青安已经截然不同的武道意志。 目前,他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传达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和意志。 如果不是为了赢得对方的信任,苏青安不会使用出这样纯粹的自身武意。 这样的做法等于是将自己的本性彻底暴露于外界,也只有像是他这样的人才会不做多少思考就做出这般决定。 理由便是苏青安本人问心无愧,他所言的都是再真实不过的事实,那自然也少了太多犹豫和顾虑。 符修然怔怔然,一时之间竟是无话可说。 已经不需要在询问对方为何会在意自己女儿的理由了。 因为这已经是一个确凿无疑的事实,那再去追究缘由又是何必呢? 苏青安喜欢符华。 从现在,到五万五千年后都是如此。 符修然不能做到明白的这么深刻,但即使不作为一个武人,刚才的那道意志也已经足够传达出了一道信息。 这个世界上唯独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是绝对不会伤害符华的存在。 远超过心眼之境的武道。 能将武道意志显化出如此恐怖的水平,这在古籍里都已经不存在的武道境界,或许唯有武道人仙可以形容了吧。 年仅17岁的武道人仙?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而且最重要的…… 那份乱来的择婿手册,有人可以完美符合并且大幅度超纲,完全就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在符修然自己都不抱有期待的情况下,苏青安却这样如约而至的出现了。 就仿佛……这两人注定应该遇见般的不可思议。 符修然幽幽叹气道: “这样求婚一样的武意,还是你自己和小华展现吧。” “我会的。”少年下意识理所应当的说道。 旋即,他才反应过来对方和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东西。 等一下,这和求婚有什么关系? 糟糕。 因为这是灵魂本质升华后第一次用出武意,所以在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内心里其他的东西也被不小心的感知到了吗? 苏青安的本意只是让符修然相信自己不会伤害符华,从而让他放心而已。 但如今却弄成了奇怪的结果,这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之后对话的同时,内心也有着秘密被看到的羞耻感。 幸好归结于他毫无变化的神情,符修然没有发现少年的动摇。 男人继续说道: “我相信你不会伤害小华。” 苏青安一本正经的说道: “感谢您的信任。” 其实不用苏青安这样做,光是这几日他的观察就能发现很多问题。 但也正是因为苏青安的这个决定,才让符修然发现自己的择婿手册已经被彻底超纲。 加上少年所裹挟而来的这些危机信息和恩人的身份,他看向苏青安的目光和神情已经开始逐渐和颜悦色。 符修然闻言后摆了摆手,道: “目前而来,都是我们在遭受你给予的恩惠,所以该说谢谢是我才是。” 苏青安轻声说: “我所能做的也只是这些了,何况我也有麻烦很多华的地方。” “感谢的话请您不必再说,请在这段时间里多和华互相相处吧。” “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和她多说些话,她一定会耐心的好好听你说,并且为此感到开心的。” 因为……或许这就是您和她在一起最后的光阴了。 如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个灰暗的未来里在女孩手掌中不灭的萤火。 这些珍贵的事物,将在悲哀度过后温暖她很久很久。 苏青安救不了符修然。 这份无能为力的感触让他无法对男人的感谢有多少实感。 或许,他一直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好更没有遗憾。 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苏青安依旧有着太多做不到的事情。 少年不会因此愧疚,却会为此而感到难过。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而或许大部分时候他也是这样。 沉默的练武,沉默的相处,沉默的生活。 可经历了一场生死的问答后,做出一些改变也是应有之事。 符修然一直做得够多了。 以父亲的立场上,他努力让符华遵循一些道理和为人的准则,教导着她可以用之防身的武道,给予她衣食无忧的生活,而现在他又放手打算让女孩自己去寻找自己的未来。 他是一个优秀的父亲,但一个家庭里却不能只有父亲。 符修然身上担起的已经不仅仅是这个身份。 这份习惯性的沉默虽然万幸没有成为父女之间的隔阂,却也让爱变得过于无言。 无言不是错误,但或许说出来会更好。 就像男人一直不知道女儿到底喜不喜欢练武。 他只是自顾自的给予了她一个这样的未来,却从未问过她自己的意愿。 而和他相同性子的符华则也不会言说出内心的迷惘。 即使生活间有所默契,但没有习惯性的沟通,终究会少了很多温暖。 恍惚间,他的脑海里思绪万千。 一个画面突兀从陈旧的记忆里复苏于脑海。 柔美的女人看向在沙发上躺着睡着的幼女,面容上流露出了恬静而浅淡的微笑,她轻柔的把幼小的女孩怀抱起来,唇角扬起的弧度愈发温柔。 女孩迷迷糊糊的蹭了蹭了对方怀中的柔软,小手还紧紧拽住一只小鸡的玩偶,另一只幼嫩的手则揉着眼睛,像是在半睡半醒之间来回游荡。 端着菜走出厨房的年轻男人看着她们,不经意间也忍不住笑了。 就如定格下来的照片,符修然回忆着这副画面露出了与那时相同的笑容。 他仔细看着苏青安,轻声的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的。” 已经有人会为了你的喜悲而认真对待每个细节了啊,小华。 或许……我们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也说不定。 … … 当苏青安从医院踏出门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符修然出院了是一件毋庸置疑的好事情。 但他出院了就要回家。 而他一回家就会知道一件明显不对劲的事情。 ……那就是苏青安也在他家住。 某种意义上,苏青安正在和符华同居是一件确凿的事实。 虽然是不在一张床上睡觉的纯洁关系,是连牵手都无的柏拉图式…… 不对不对不对,他们还没到那个关系。 但这好像……不太可以说清楚。 于是,一直行事从容的少年难得像是笨蛋一样后知后觉。 苏青安默然走在回家的路途中,在看到旁边公园的长椅后他微微驻足,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要不今天住在这里算了吧? … … 今天对符华而言是很特殊的一天。 首先。 自己的父亲出院了,看样子身体已经很健康,甚至和最初医生说的不一样,父亲的身体情况没有预料里那样会糟糕到再也无法练武的程度。 进入剑心止水之境的她可以清晰感知到符修然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好。 虽然不如以前,但是至少未来可期。 事实上若不是苏青安第一时间用【圣痕】汲取了那些崩坏能,符华可能自己就会明白原先的状况远比她预先知道的还要残忍。 这也是苏青安在意识到对方体内崩坏能之际,就没有任何犹豫的主动使用了【圣痕】的理由。 要知道如今的【圣痕】一直处于半显现半沉睡的不完全状态,被动吸取体内崩坏能对自我的侵蚀就已经接近自顾不暇。 主动使用【圣痕】对苏青安来说是一件有一定负担,严重甚至会危及寿命的选择。 而他毫无犹豫的做出了这个决定,理由就仅仅是不愿意让符华难过。 这些事情或许女孩永远都不会知道,但少年也不需要让她知道。 一想到那个未来会流露出悲哀神情却坚韧无比的少女,苏青安就更希望让最初的她可以少经历一些磨难。 而这也是一种自私和自我满足。 因为未来的黑暗注定不可避免,那这样的纵容和宠溺在之后可能反而会变成一种让人更痛的毒药。 所以为了不让女孩过于缺乏对抗那份残酷的韧性,苏青安也已经有了稍微磨砺她一下的打算。 不过那都是日后的事情了。 比起这些事,或许如今的场景才是苏青安和符华应该一起面对的局面。 小姑娘偷偷瞥了眼旁边的少年,只见他一脸从容淡定的夹菜吃饭。 期间还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 这里可以顺带说一句,根据这阵子女孩对苏青安的认真观察,她发现小苏师傅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唯一稍微偏爱一点的就是这种不健康的汽水饮料。 在这种地方上倒是格外孩子气。 然后在发现了这件事情的当天,符华就悄悄在冰箱里塞了半箱可乐,以至于符修然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乌龙茶全部都在沙发旁边的角落整齐摆放着,已经失去冰镇的美妙口感。 很显然,这是为了冰箱容量足够塞完可乐所必须要做的牺牲。 这也导致男人开始质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对女儿过于漠不关心了,连她喜欢的饮料什么时候变成了可乐都不知道。 作为父亲这简直过于失职,看来苏青安那孩子说的没错,自己是要多和女儿沟通了。 符修然一边给小姑娘夹菜一边询问着各种平日都不会主动提起的问题,显然把苏青安说的话放进了心里。 而女孩则一边努力认真回应,又偶尔心不在焉的悄悄瞥一眼旁边的苏青安。 用了【藏】选择屏蔽掉符修然的少年毫无遮掩的打开了金属拉环,气泡的碰撞声和金属撕裂的轻响在两人之间无比清晰,但却被同样近在咫尺的男人忽略在潜意识里。 苏青安面无表情的喝了口可乐,只觉得面前的情况有些魔幻。 少年选择拿可乐喝自然不是为了耀武扬威彰显着符修然看不到自己,而是唯有这样他才能稍微冷静下来,理解一下目前的奇怪状况。 总而言之,这有点像偷情。 16.符修然一无所知。 把时间倒回在符修然回家之前。 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打电话告知自己的女儿。 显然比起在电话里听见女儿的回答,直接进门看到小姑娘惊讶喜悦的神情会是他更期待见到的画面。 但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选择前去了那个已经打算卖给政府的武馆。 事实上相关协议已经签署完善,即使现在男人有着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教导的数十名学员也已经全部遣散,根据学员进度情况的退款流程也走好了。 所以此行只是一场略带缅怀情绪的同时,也有着确凿的目标。 当他默然站在武馆时,面前的光景已然不复原来热闹的模样。 相比起那些大城市里科学化的电子教导健身或者防身课程,这家武馆显得过于朴素且普通。 没有任何高科技器材的辅助,没有加载了智能模块的检测系统,进门也不需要经过任何复杂的瞳膜指纹解锁。 符修然握住了铜环把手,他按照奇异频道的劲力涌入其中。 一秒后,锁芯扭转发出一声轻响。 门开了。 他没有带钥匙,关于这些的零碎事物他基本都交给女儿保管,或者干脆放家里了。 所以符修然以铜环为介质干脆半震坏了锁芯,里面脱落的老旧零件导致前方变得畅通无阻。 他没有顾及的推门而入。 男人明显毫不在乎走后锁不上的大门。 武馆里简陋而老旧,这些充满着古风,遵循着以往规矩习俗建造的修炼场所内也没有在这个时代算值钱的任何玩意。 至于武馆如此模样的理由。 除却个人的喜好外,最大的理由就是没有足够的资金。 那些高科技的器材和智能模块系统的使用权,全部需要一定的资产作为代价,其中后者还需要和政府开办的企业有所关系才能进驻。 所以以符修然的背景自然只能苟且于这座偏僻之地才能寻觅到一片不需要这些事物也能传扬武道的净土。 若是在沧海市,他的武馆不会有养活自己和女儿的可能性。 大量的财阀和政府企业扎驻于沧海市,各个行业的商机都需要大量的启动资金才有可能通过最初的筛选从而存续。 一切高端设备应有尽有,服务态度和水平极其优良的有关行业在接受过改造计划的城市里已经屡见不鲜。 比起所谓的武道。 科学的健身,格斗技巧,各项运动等等这些全部集合起来的方便事物,才是人们更喜欢的。 哪怕有着心眼之境的武道水平,在谋生方面上若是想要以教导武术为手段,在当今的时代也无比困难。 所以在知道改造计划即将到来之际,处于病困状态下的符修然没有多少犹豫就选择卖掉了武馆。 他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或者说这些固执比起现实显得无足轻重。 符修然用脚步丈量着这片熟悉的地方,内心里都是无言的感慨。 空空荡荡的室内显得寂寥而冷清,风吹拂而过,地面的落叶随之飘动窸窣作响。 其实他虽然已经遣散了学员,但也没有禁止他们前来继续练武,只是没有了自己的教导,刻意来武馆的意义却也是不大了。 寸心拳法。 在这样的时代或许连闭门自珍的意义都已经不存在。 但在开这所武馆十余年来,那些需要掩藏的技艺,并未有一个学员有着接触到这般层面的天资,这也导致了符修然没有了去打破老旧规矩的必要。 天资与根骨决定了武道的路途长短,而即使是天纵奇才也需要一定时间的修行和磨练才能到达心眼之境。 这或许也是武道衰落的缘由,哪怕到达了上限的级别也不显于外,这些养身法和锤炼体魄的典籍都是时代的糟粕。 更多盛行于世的新奇事物将这些需要时间和天资苦熬的伎俩压迫的失去了存在意义。 而苏青安之前的武意则让符修然感知到了久违的炙热。 如果是那样的武意,仅是出于这份感染力,就已经有了足够立足于沧海市的资格。 那个少年只需要站在原地就好像和人类这个物种彻底脱离。 神威如狱,神恩如海。 这个世界上在那份浩荡武意之下还能对他出手的人,究竟能有几个? 至少……符修然做不到。 与勇气无关,只是那份压迫感正在仿佛挤压着传说中虚无缥缈的灵魂,让躯壳连颤抖的本能都难以进行正常运作。 苏青安甚至不需要传递那些具体的意志,符修然就会愿意相信他没有任何恶意。 因为,没有必要。 男人叹息着眺望院子内用来练习步法的梅花桩,那些斑驳的木痕错落于表层,深浅不一的色泽晕开出自然的画面,这是岁月流逝的迹象。 开这家武馆,已经足足有十年之久了啊。 可即使再久,也有说再见的时候了。 自己这辈子或许只能驻足于这个层面的台阶上,剩下的无非在原地跌摸滚爬罢了。 无论是在武道上,还是社会意义上,皆是如此。 但小华她不能像自己一样,如果苏青安那孩子说的没错,这个世界其实已经接近风雨飘摇。 对正常人的素质而言,那样的怪物仅是触碰到就会死,这样的危机已经逐渐越过符修然一贯的认知,若不是他亲自遭遇且感受到了那份“病毒”的恐怖,怕是一时间都难以相信这份危机的真实存在。 而在认清这些后,符修然内心病灶去除的喜悦就被忧愁所替代了大半。 但凡那些怪物形成了白色浪潮,那放到这种没有守备军驻扎的落后城市,就会是一场毫无道理的屠杀。 在这个集权的社会里,上层很可能早就知晓了关于这些怪物的出现和各方面的具体信息,甚至说不定已经有了相应的对策或者手段。 可这些怪物的出现却在巨大的信息网极端控制下变得无声无色,仿佛完全并不存在。 从他可以亲自遇见这件事情就可以明白,类似的事情可能已经在全国甚至全世界范围内陆陆续续的发生,即使频率不高,但累积下来的事件却被处理的无人听闻,甚至之前连都市传说都不存在。 可以想象前文明的社会意识形态某种意义上十分畸形,这样的信息收束力像是彻底剥离了那些事实存在的痕迹。 符修然生在这个时代,活了接近四十年的岁月里他无时不刻在更了解这个世界,可到了现在那些他曾经认知的事物又翻了一页,让以往的理念烟消云散。 男人之前觉得生活在小城市也没什么不好,放在沧海市或者自己这样的人就算是底层,可这也不影响他的生活质量。 他和女儿一直生活的岁月里,其实很少有物质上很难熬的时候。 即使某种意义上是梦想家,符修然依旧没让女儿受过多少委屈,这让他觉得女儿的这辈子这样过也可以了。 即使改造计划来了,符修然的想法也只是变成了让女儿在日后的岁月里慢慢去找到一份自己喜欢并且可以养活自己的事情。 但苏青安的话语再次击碎了这些,那像是严厉凛冽的寒风在仔细对自己诉说着冬天的刺骨冷意。 符修然的目光停驻在练武场的地面,瞳孔的焦距有些涣散。 他走神了。 假设联合国政府真当压不下那些信息的时候,就说明世界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动荡。 这区别于历史上的几次经济与社会形态的变革,甚至有别于人类史上的数次世界战争,哪怕是百余年前的核冬天也不会比这次事件更糟糕了。 哪怕联合国政府研制出了批量可以治疗那种怪物毒素的药剂,甚至在后续接二连三的出现可以免疫这些毒素的疫苗。 即使是这样最好的状态下,最初的寒流也足够冻死太多的底层人民。 那些怪物并不是只有着恐怖的毒素,其本身更有着一定的杀伤力,至少久居于宅的常人面对那个拿着镰刀的怪物也只能选择赴死的慷慨激昂一点。 何况苏青安那些口中更强的怪物呢? 关于政府的秉性,符修然本人更是再清楚不过,后续这些城市不会有守备军驻扎,人工智能模块指挥的机械部队也只会存在于沧海市级别的城市。 现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从守备方面考虑是穆大陆,这片土地几乎囊括了世界的顶尖科技水平,假设真的存在疫苗或者药剂,那最先出产的地方肯定会是这里。 而这种东西毫无疑问在初期和常人已然无缘,常人染上那些毒素,在病榻上静待死去应该就是最正常的情况。 在这些繁杂的思量之下,符修然自然不能再按照以往的思维逻辑去安排女儿的未来。 而目前来看,或许自己决定让她去沧海市的选择是正确的。 在那种城市即使后续真的发生了某种大型的灾厄意外和怪物的浪潮涌来,符华都能拥有一线生机。 事实上也是如此。 若是符修然没有选择让符华去沧海市读书,而是继续让她留在这座城市,那或许符华亲眼看见父亲死去,被崩坏兽杀死,是已经可以预见的残酷结果。 逐火之蛾的成员数量并不足够让他们来一座这样落后的偏僻小城进行救援。 而沧海市却恰恰相反,作为一个经济繁茂的地带,这里有很多有权有势的重要人物,也因此很容易进入第一批救援名单。 在原先的轨迹里,符修然作为一个父亲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极限。 即,帮女儿拽住了那唯一的生机。 一声呼喊敲碎了男人脑中愈演愈烈的杂念,只见一个小姑娘背着包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户,在见到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后,她露出了兴高采烈的神情,笑着喊道: “符师傅!您的身体好啦?” 符修然看着远方步伐间毫无稳重,几乎是蹦蹦跳跳走过来的小姑娘感到有些好笑。 那是和大脑所想冰冷事物截然不同的鲜活色彩,将他马上带到了如今尚且安定的现实。 他忍不住笑着回应道: “好的差不多了,心禅你最近有好好练基本功吗?” 小姑娘穿着雪白的衬衫和桃红色的百褶裙,看起来和符华是出自一所初中。 此时她秀气可爱的面孔上,笑意盈满了双眸,她一边对着男人挥着手,一边踏着小碎步一路小跑了过来。 而在闻言了符修然的问话后,小姑娘的嘴巴几乎是瞬间瘪了下来,她的目光飘忽不定的望向了天空,脚步也变得慢悠悠。 旋即,小姑娘马上用意志力把目光拉扯回来,她直视对方的目光,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肯定啊,我妈妈都有好好让我练武,心禅很听话的。” 符修然摇头失笑,明显是在说谎嘛,自己这个学生依旧是这样不成器。 “看来心禅你最近见不到师傅过得还蛮开心的。” 面前的小姑娘是自己邻居家的孩子,名叫林心禅。 由于对方即可爱又会说话的性格,加上是邻居家半看着长大的孩子,符修然本身对她的态度也很是和蔼。 即使是在练武方面,看在对方时不时委屈的鼓嘴和叫屈下,符修然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偷懒。 小姑娘的练武天资并不是很好,所以男人对她的要求并不是很高,只要有一定保护自己的手段和强身健体的作用就足够了。 刚才他在来武馆前就给林心禅发了短信,让她过来一趟,把寄宿在她家的东西送过来。 小姑娘傲娇的哼了声,她把背上的包包摘了下来递给了符修然,说道: “包子就交给师傅你啦,记得让小华好好照顾它,我会偶尔来师傅你家看它的,到时候不能不让我进门哦。” 符修然瞥了眼宠物包里那只通体雪白的幼小猫儿,说道: “放心好了,不会不让你进门的,你把师傅当成什么人了?过河拆桥吗。” 林心禅笑嘻嘻道: “开玩笑啦,那师傅我就先走啦,帮我给小华问个好吧。” 他看着小姑娘说完后就忙着离开这个地方的活泼背影,怔怔然愣了一会儿后,发出了一声叹息。 如果之前自己所想的事情真的将会发生,那届时究竟会发生多少惨剧? … … 忧心忡忡间又有些期待女儿惊喜模样的男人在十五分钟后敲响了自己家的门户。 于是,他就看见了果真露出惊喜表情的符华。 嗯,惊大于喜。 刚和符华讲述完符修然情况的苏青安下意识开启了【藏】站于一侧,陷入进退维谷之际。 就在少年在迷茫要不要直接偷偷出门溜走的时候,女孩悄悄拉扯住了他的衣角,锁住了苏青安直接跑路的可能。 而在符华瞥向男人手中背包时,就马上遗忘了目前奇怪的状态,她突兀明亮的眼眸里像是闪烁着光辉。 女孩直接松开先前悄悄捻着少年衣角的手,她轻柔的拿过背包打开,将慵懒的小猫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伸出葱白纤细的指尖轻轻磨蹭着它的下巴。 雪白的肌肤陷入猫儿一样白色的毛发里,伴随着力度的调整符华可以清晰感知小猫暖和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 一会儿后,听闻着猫儿咕噜噜的治愈声音,她樱花色的唇瓣流露出了欣悦的笑容。 期间完全没有几乎没有看旁边隐形人一般的苏青安和符修然一眼。 符华这么开心的理由很简单。 这就是她以前捡来养在武馆没多久的幼猫,前一阵子在父亲生病的时候,她几乎手忙脚乱,所以它就被寄宿在了林心禅的家里,直到现在才送了回来。 … … 以上。 总而言之,苏青安现在被迫陷入了奇妙的状态。 他看着饭桌上谈天的两人,默然无语。 只觉得小华亲手做的菜也不香了。 就算要选择坦白,这个时机未免也过于差劲了啊…… 要不出门住几天公园吧。 17.败露,坦白。 “小华啊,你对苏青安这孩子怎么看的?” 就在苏青安喝可乐来冷静自己的时候,符修然的话语让他的指尖本能颤抖了一下,及时收敛的力道未贯穿铝罐,但却让表面显露出了清晰的指痕。 凉爽的气泡扩散在喉咙里呛的让他差点咳嗽出声。 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啊? 其实苏青安也很好奇这个问题,但在符华知道自己本人就在这里的情况下,这个问题就几乎等于羞耻play。 女孩闻言悄悄瞥了眼旁边少年的神情,却发现这个人微微蹙眉,盯着手里的铝罐,让自己完全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她转回视线盯着碗里的白米饭,闷声回应道: “苏青安是奇怪的人。” 符修然愣了下,他原先问话的意思自然是试探自己女儿对这个人的态度。 至少不反感是他已经确定的事情,可要说是朋友也不是很像,恋人更是无法诠释。 加上苏青安的态度,很多事情就愈发扑朔迷离。 但所谓的感情本就是不可控的最大意外因素,所以符修然也没有感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 自己的女儿这么可爱,被人所喜欢也是常理。 “什么地方奇怪?”符修然顺着问,他想过很多答案,用奇怪形容则是没有预料的回应。 女孩低垂眉眼,她的筷子安静没入饭堆,微暖的雾气顺着这份空隙向上,逐渐蔓延遮住了睫羽下的双眸。 她轻声说: “比如我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我不清楚他是谁,我不知道他除了名字之外的事情。”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说着睡前的童谣,清越的声线揉在喃喃的口吻里,轻得像是雪落下的触响,微不可闻。 “我也不懂他为什么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我一样,我也不懂为什么我也……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一样。” “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这样感觉到了。” “我不懂那是什么情绪,因为那太复杂了。” “爸爸,这难道不奇怪吗?” 符修然默然了,他想这算什么? 命中注定,天生一对,天造地设,心有灵犀? 几个词汇涌入脑海,让男人心情端的无比复杂,他们相识的时间应该没有超过一个月,但两人互相的感触,一个用武意证明了太多,一个用言语诉说了纠葛的茫然。 这简直如同一场魔幻的展开,加之少年奇异的身份和仿佛正在逐渐拉开序幕的世界危机,完全像是一场老套又普通的开局故事。 符修然具备鉴赏这样故事,并可以乐在其中的能力。 可若故事的女主角是自己的女儿,那一切就截然不同。 他放下了筷子,认同说道: “很奇怪。” “但也没有什么好感到不安的,既然已经出现了,那就不如坦然接受。” “它存在于你的胸膛里,那一定不会是没有理由的,但与其去纠结这个理由是因缘作祟,还是无厘头的灵光一闪,不如去更关心一下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去观察,去思考,去理解。最后纠葛取舍,然后得出答案,可能会很累也很为难吧,但这是你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因为无论是对什么事情,都是如此。” 符修然的话语里抛却了所有个人的偏执和那份父亲与生俱来对女婿的不顺眼。 这语重心长的口吻和大段的陈述,对于他的性子而言,应该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 所以哪怕这些道理很空,里面有的只是一道需要自己去套入的公式,但符华依旧听的很认真。 符修然继续说道: “你过一阵子要去沧海市了,到时候苏青安那孩子假设依旧待在这里,你感觉开心吗?” 话音落下,气氛陷入了短暂而长久的沉默。 一旁的苏青安目光幽幽,他并不是在乎等会儿女孩做出的回答。 ……当然,其实是有一点点在意。 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符华之前的自述。 就如他所想的那样,她确实残留了上次重启前的一些感情。 但苏青安也不能保证假设有下一次重启,是否还会出现相同的事情。 这究竟是神明所允许之物,还是例外的BUG,少年依旧不得而知。 可即使如果真的能够做到这之上的事情,他也不一定愿意让符华通过这些恢复所有的记忆。 没有结果的悲哀和不断死去同时被反复遗忘的沉痛。 这些事物只需要自己承担即可。 苏青安捻着这根如艺术品般精致美丽的羽毛,它像是虚幻和真实之间的产物。 他将羽毛拂过案上的碗筷,它如不存在的虚影随意是穿梭掠过了这些物质。 透明的瑰丽感和若有若无的触感让少年有些爱不释手,羽毛则焉了吧唧的摇拽着尾端,像是在委委屈屈的表达着不满。 这应该是上次符华在救醒自己时所留下的一根羽渡尘。 虽然经历了重启后,它像是被遗落在时间轨迹里无处可去的孩童被迫和苏青安绑定在了一起,同时有了奇妙的变化,比如说变得很有灵性。 但少年本人依旧限于没有神之键适应性难以发挥出它的半点作用。 若不是那天它溜达到心湖里游荡玩耍,苏青安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灵魂里有根羽毛。 可想而知,自己和它的关系大概就是很亲近的房东和租客。 连房租都收不了的那种。 小姑娘一边纠葛着父亲的问题,一边眨了眨眼,她悄悄望着那根在少年手里的羽毛,只感觉很好看的同时又有些亲近。 其实答案符修然问出的瞬间就已经在心里回荡了,情绪涌现而出的不舍证明了一切。 只是本人就在旁边实在让自己有些害羞的难以启齿。 符华努力让自己无视掉旁边的苏青安,但旋即她发现完全做不到,于是小姑娘愤恨似的悄悄用筷子不礼貌的戳了戳饭堆,像是正在戳旁边的少年一样。 为什么你可以在旁边听的很轻松啊。 小苏师傅也太狡猾了,这个技能简直方便到了奇怪的地步。 她板着红霞缓缓渲染的小脸,低低的回应道: “不会开心。” 是有一点点舍不得,但也只是一点点! 符修然摇头失笑,到了现在他内心反而并不反感女儿对苏青安的好感了。 该说是那份武意里的思念和偏执打动了他呢,还是少年本性里有他所认同的特质呢,应该说都有吧。 她终究会有托付给另一个人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符修然也找寻不到比苏青安更适合的人选。 那某种意义上高洁到可以说是奇异的信念,此生难寻。 这样的人,他并不讨厌。 假设不戴有色眼睛去看待,苏青安会是一个让他感到十分欣赏的人。 哪怕不用武意传达,从行为上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格并没有被这份强大的力量影响半分,这种贯彻自我信念与规矩的克制和坚守,已经足够被人敬佩。 符修然像是放下了一些包袱,他笑了笑说: “多问问自己吧,爸爸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了。” “嗯。” 在下意识出声应答后,女孩愣了下,自己好像接受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 不对劲不对劲,什么我们之间的事情啊! 我和小苏师傅之间没有什么事情的! 我们明明很正常! 一向腼腆的符华内心开始翻江倒海,表面上则是呆愣愣的用筷子在瓷碗里机械的拔动着饭粒。 在父亲面前被钦定对象一般的羞耻感在心脏内爆炸开来,让她面上逐渐发酵的红晕开始蔓延至颈间,仿佛有着水汽在被蒸发出来一般,让雪白的肌肤显得有些诱人。 一旁的苏青安则是开始剧烈的咳嗽。 怎么回事,虽然有考虑到一些因素会导致对方不会看再自己很不顺眼,但这样的态度转变,在合理之余还是让他有些惊讶。 以至于甚至让苏青安被可乐呛到了。 本来他还有直接出现直面应答的打算,但是当符修然说出这般话后就解除【藏】就是一件很不合时宜的事情了。 那就好像在说“我和你女儿已经同居很久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好像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简直过于嚣张。 果然今天还是先走吧,我去公园混一天就行了。 看这个情况就算自己明天正式前来请求借宿都有着不小的成功率。 苏青安拿起可乐罐,就起身打算从窗户离开。 一旁的女孩瞥到这一幕后,内心突兀闪过一阵锥心的幻痛,酸楚与悲哀的情绪冲散了之前存在的羞耻感,不知为何她本能就好害怕看到这个人的背影。 不能让他走。 在大脑出现这个念想之际,她直接站了起来拽住了少年的衣袖。 在拽住苏青安的刹那间,意识内存在的情绪又如轻烟消散于无,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的符华,板着羞红的脸蛋坐回了原来的座位,竭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但她手中仍然紧纂的衣袖,则让苏青安的身体一僵只能被迫乖乖坐回了原位。 少年流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华最近是不是有些粘人了呢。 虽然他不讨厌,不如说是很喜欢才是。 但在这种情况下,可太不妙了啊,伯父要是不发现不正常才奇怪。 符修然面色开始逐渐不对劲,就算他依旧被苏青安的【藏】抽离开了潜意识,但在心眼之境竭力找寻异常后还是感知到了某种奇异的违和感。 假设苏青安要继续维持住【藏】的状态,他依旧有把握可以再次在对方有坚定的意志下找寻到躲藏的空隙。 但事到如今,不如直接在这里干脆坦白好了。 就如雾里看花般朦胧的异样驱散于意识,而所对应一般,自己女儿身旁空荡的座位上多了个少年。 他无限接近于纯黑的眼眸本该有着与生俱来的幽寂,但此刻却是噙着一抹宠溺和温柔,中和了天生的禁欲感。 洁白的老式衬衫被少年比例良好的骨架衬托出复古的潮流风格。 只是最上面的几颗扣子仿佛被用力扯下来了一般,让衣物遮掩不住里面的锁骨和隐约的疤痕。 从他被女孩此刻依旧拽住的衣袖来看,可能这就是扣子脱落的理由。 而就算是这样半狼狈的模样,符修然也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人可能真的比自己年轻的时候好看一点。 但关键不在于这个。 关键在于这个人为什么在这里? 而且为什么这个人还穿着自己衣柜里好几年没穿过的白衬衫? 嗯,这是符华递给苏青安穿的。 事实上苏青安之前穿的也是这件衣服,只是因为【藏】的存在让符修然潜意识无视了对方穿的具体什么衣服。 现在【藏】直接一次性解除了,符修然自然也马上感觉到了衬衫的来源。 男人面色一黑,只感觉全身劲力正在前所未有的勃发,本能就要打出最熟悉的拳势。 但理智压抑住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和惊吓。 符修然在内心默念了三遍静心的口诀,才幽幽瞥了眼埋头不说话的女孩和苏青安,说道: “冰箱里的可乐都是你的?” 苏青安犹豫了下,颔首表示肯定。 符华则默默举手,老实说道: “这是我买给苏青安的。” 符修然的面色更黑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家已经变得格外陌生。 所以我的冰镇乌龙茶,它就不重要吗! 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勇者在去魔王城的路途中发现自己的国度被魔王直接绕开自己偷家变成了新的魔王城。 回去的时候惨遭噩耗,公主已经变成了魔王的形状,不仅小腹被刻印上了奇怪的纹路,还长出了心型尾巴。 而此时符修然的内心又比这个更加复杂而曲折,在忍痛舍弃了一万个用出寸劲开天被接下的丢面子结局,男人找寻到了崭新的道路,他道: “苏青安,我同意你住下了。” 刚刚说完不会插手两人之间事情的符修然连发火的立场都难以找到立足的地方。 所以在又想起来自己应该打不过对方的情况下,男人干脆选择了释怀。 其中很大部分原因是他明白两人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除了自己在女儿心中的地位可能不如某个人后导致的恼羞成怒外,符修然冷静下来后就发现其实没什么地方好气的。 嗯。但不整点为难人的事情,他意难平。 “但代价是,你要在三天之内学会我的所有拳法。” 没能符修然冷笑着说出学不完的代价,苏青安就选择了同意。 “我答应了。” 符修然面上还未流露出的笑容提前凝固,这样快速的应答,总让他感知到了不好的预感…… 18.月光监狱。 为了照顾符修然的面子,苏青安没有选择在十分钟内学完。 但即使如此,在迈入小区公园学拳不久后,符修然的面色依旧以肉眼可见的状态下逐渐发黑。 他一直在用近乎以为难人的方式进行教学。 一般教导人需要三分钟缓缓打完的拳架,符修然用半分钟就打完了。 一旁坐在长椅上抱着小猫的女孩望着这一幕,眉眼忍不住盈满了笑意。 符华没有束起头发,散落在大腿和猫儿身上的一些发丝在黄昏之下闪耀着光辉 她的指尖缓慢温柔的按压着猫儿的毛发,偶尔又将发丝拨动到耳畔之后。 小姑娘暗自想到,原来爸爸也有这样小孩子气的时候啊。 不过这大概为难不了小苏师傅多少。 符华倒是对苏青安有着奇奇怪怪的自信,她莫名就觉得少年学的进度足够完成符修然的苛刻要求。 而仅是几秒后,苏青安就证明了她的预感。 少年用慢一点的速度表示礼貌,然后打完了相同的拳架,被收敛至极的力道和武意让他的动作看起来很是寻常。 但符修然却能看出很多恐怖的细节。 错误是零。 甚至他的肌肉记忆还本能的将拳架修正至最适合自己的状态,假设这是对方与生俱来的天赋,那苏青安的武道引路人一定内心曾经掀起过一阵海啸。 未入心眼的武人即使在对方最初最孱弱的状态下,也只能进行快速的短暂战斗,因为不需要多久他的武道就将被苏青安彻底学会甚至升华,届时与之对抗就失去了意义。 符修然有些沉默,他本来就没指望靠一套拳法为难住一位已然超过自己认知的武道人仙。 不如说这是测验对方究竟超过自己认知多少的一种手段,其中自然也存在着为难人的含义,可更多的却是他希望看到苏青安超脱常人的能力。 因为唯有这样,符修然才能对他足够保护女儿这件事实感到更加安心。 而如今看来,苏青安果然很不正常。 而能将这样一位存在身上留下这么多伤痕的战争,符修然已经难以想象究竟里面有着多少恐怖的敌人。 从【藏】与武意来看,至少自己之前遇到的那种级别的敌人,对苏青安而言就是路边的尘埃,需要担忧的只是伸手拂去时是否会沾染上多余的污秽。 如果苏青安本人听到符修然给他下的那四字评价,恐怕会反驳这个定义。 但此刻放眼整个世界,他却已经站在了武道的顶点,哪怕被这样狂妄的四字评价也算是名副其实。 符修然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调整了身体的状态,对少年说道: “继续吧,不用保留你的学习速度。” “太阳落山之前,你应该就能学完了。” 苏青安犹豫了下,颔首应允。 于是两人以几乎半同步的姿态将寸心拳法的每一式,尽数展现在这个时不时有人路过的角落。 在以复制般进度学会这套寸心拳法的同时,苏青安意识到了这与符华教导自己的拳法已经截然不同。 显然后来的符华已经将寸心拳法推演升华到了另一个层面。 这理所应当,本来的寸心拳法不会存在结合崩坏能发劲的种种技巧,就连纯粹武道层面上的细节都已经改造的面目全非。 唯一还能证明这两套拳法曾经同出一源的证据,就只剩下了那个人刻意留存不变的拳架轮廓和招式的姓名。 良久。 寸心拳法的最后一式,双双悠然落在了夕阳的倒影之上。 符修然话也不说,直接转身离开。 留下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后,就忍不住都露出了笑容,随即一起跟上了前方那人的步伐。 符修然的面容出乎意料没有多么难看,他眺望着远方的色彩层叠交织的云海,深青色的眼眸有着笑意和释怀。 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择婿要求里,连最后一个要求也满足了。 这下我就不得不看你顺眼了一点了啊,苏青安。 … … 离符华前去沧海市上学的时间还有一个月。 离崩坏大概爆发的时间还有七个月。 无时不刻默念着剑心决已经是苏青安和符华每日必做的功课。 和有那份天资到达顶峰的符华不同,苏青安明白自己若到达太虚之际会面临的危险。 届时再次扩大的崩坏能循环链接将彻底压倒他低劣的崩坏能抗性,导致寿命再次成为逼近红线的桎梏。 事实上,就连如今崩坏能侵蚀的速率也早就越过了这份崩坏能抗性理应当拥有的承受程度。 【圣痕】的能力可以在这个阶段帮助自己让两者之间到达某种平衡,可他不能保证在进入太虚之境后,【圣痕】是否依旧可以做到这一点。 理论上届时【圣痕】将进入最后的阶段,能力全部解锁的状态下,即使保存乐观的态度也很正常。 但苏青安冥冥之中理解了太虚之境的不正常,事实上假设这就是太虚剑气的最后阶段,哪怕比起以往截然不同也是理所应当。 可少年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曾经在圣芙蕾雅学园的时候,他内心还留存眷恋和希望,而现在这些全部殆尽后所余下的灰烬则变成了推着苏青安只能向前的理由。 就算寿命再次回到最初,或者更差的状态又如何? 细数几次死亡,苏青安没有一次是活到寿尽的,演变到了这次后,他对自己生命的态度就变成了仅视为是一种不能随意动用的消耗品。 珍贵的同时也无所谓。 意志里被涂抹上漆黑色彩的事物里就包含着对自我的厌弃和不在乎。 所以他现在毫不在意的用剑心决不断的堆砌着心湖,对那份常人避之不及的未来努力前行。 苏青安不知道自己现阶段有没有登临太虚之境的资格。 神明版的太虚剑气对苏青安看似一直毫无瓶颈,但其实内在暗藏的要求则严厉苛刻到了不是这种程度的磨砺就不可能练成的地步。 重启的意义对苏青安而言或许意味着悲哀的灾厄,但这也是某种程度上新生的可能。 至少若不是经历了重启,苏青安绝对没有登临最后阶段的可能性。 仅是璀璨如黄金夺目的纯粹灵魂还不够,仅是那样钢铁般百炼的意志还不够,仅是那份单纯炙热的爱还不够。 要在这些美好的,强大的,坚韧的,全部都被一一践踏揉碎的一干二净之后。 旋即在那样一无所有的荒原里,背负起所有的悲哀与命运,领略了一切的苦痛和寂寞,最后在这样的境遇下,还有着独自站起去拾起一切的勇气才行。 唯独到那种程度都依旧不忘初心的人类才能有资格染指神域。 苏青安还不够格。 至少之前不够,这点从剑心险些碎去来看就是最佳的证明。 目前剑心的恢复,都要归功于符华给予的救赎。 苏青安在那个内心安宁的空隙里赢得了喘息的机会,这才一举挺过了难关。 少年在长久频率的一呼一吸间,寻觅到了温柔的静谧。 记忆的碎片像是一杯又一杯醇厚回甘的美酒,他在试图让自己逐渐沉溺于此,之后再硬生生用意志力把自我拖拽而出。 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这个行为,意志正在被他一点点磨练出更强的韧性。 那些最美好的记忆和重启前那个须臾间万物破灭,时间湮碎挤压出的轻叹,在脑海里来回打转。 想要让心变得更加强大,那就必须让自己去面对最厌恶最不想面对的事物。 彻底和自我逃避的念想告别,才能获得更强的意志力。 要拥有面对恐惧的勇气而不是单纯的不畏惧死亡,要拥有热枕和爱而不能纯粹的麻木自我,要在接受所有可能重启的同时也要认真面对每一件事情。 这是苏青安对自己的要求,他已经明白自己可能某方面开始不正常或者说干脆坏掉了。 但是正常的人类也不可能经历这些而依旧保存初心。 可即使如此,苏青安依旧希望自己可以保存住那些自己希望留住的事物。 这是少年所确认自己还未对神明,对崩坏,对命运认输败北的三个要素。 如今现在,第一个要素他已经只符合一半。 苏青安做不到去珍惜自己,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没人明白之后的未来里他将会变成什么样,但至少目前他内心的焰火依旧熊熊燃烧。 从外界来看,苏青安就是坐在沙发上阖上了眼眸,像是浅眠,看不出异常。 这是他从符华那里学习到的静坐手段,配合着这个剑心决的积累速度会比平常的默念进度要快上一些,现在又被他开发成了折磨自己锻炼意志的技巧。 旁边的符华早就结束了修行,正在安静的看书。 剑心决的修行在女孩这里则是一个水到渠成的丝滑过程,她的心湖从无到有已经逐渐积累出一定的水平,速度流畅的惊人,估计很快就能到达止水的门槛。 崩坏能的操控能力也同时在稳定上升,再加之苏青安最近教导她的五万年后版本的寸心拳法。 至少应对死士已经不是问题。 小姑娘手里拿着的是一本童话书,从封皮上可以看到书名。 【月光监狱】 她看着微微泛黄的纸张入了神,这是一本老旧的书籍了。 符华隐约还记得这是母亲以前给她朗读过,用来哄自己睡觉的故事。 翻开前她只记得那是一个结局温柔治愈的故事,但翻开后平凡无奇的开端和一波三折的中段则让她有些入神。 待再次看到结局后,女孩才像是真正读过一次这个故事。 明明是这样平淡而又带有古老奇幻风格的无聊故事,却在心尖晃悠了很久。 那像是在湖中央被春风吹拂而微微晃动的扁舟,一池子吹皱的涟漪里有着无人见得的孤独。 其实这真是一个很无聊的故事,一定要说的话,概括起来也很简单。 一个脾气坏到恶名远扬的公主难得施舍了一点温柔给予了一位少年。 最后她因为这份脾气和品行遭受到了囚禁,从此不能再出现在月光之外的地带,孤零零的落于漆黑无光的高塔,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依旧没有悔改,一天到晚骂骂咧咧着偶尔来送饭的守卫。 可又因为这份阴差阳错的零星温柔,公主被这个少年所拯救。 少年愿意以自身永远不能出现在月光之下的相同代价,换取公主的自由。 然而童话总是美好,两人最后都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公主也被成功感化,改变了自己的性格。 很无聊吧。 这是一个小孩子才会喜欢的,枯燥而普通的故事。 用来哄那个时候的自己睡觉却是再适合不过了,反正都是听过就忘掉了大半的助眠故事,那本身太有趣反而会让人睡不着吧? 符华瞥了眼苏青安的面容,想到。 其实自己某些地方可能也像是这个公主。 她当然没有这么坏,也没有骂人的习惯。 只是故事里更细化的说明了造成公主性格的一些缘由,本质上而言她只是缺爱而已。 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坚定的,不求回报的去爱过她。 所以少年的选择才这样动人心弦,以至于让她彻底改变了原先恶劣的性格。 符华缺爱吗? 有点吧,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和公主有相似的地方。 是符修然给予的还不够吗? 是也不是。 只是那样的爱是有微妙的区别的,在苏青安笃定自己好像可以去做到某些事情的时候,在被这个人注视时心脏不由自主偶尔会加速的时候,那些滚烫的情绪就如璀璨的星河,闪耀着盛大的光辉。 她又想,或许公主听到少年决意牺牲自我也要换回自己自由的那一刻。 心情或许就像是自己在见到苏青安的第一眼时,内心里翻涌起的那场海啸。 是那样汹涌澎湃又那样迷惘无措。 苏青安睁开了眼眸,他注意到女孩放空的双瞳,有些担忧道: “怎么了?是剑心决练累了吗?” 符华缓过神来,她把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小苏师傅,要看吗?” 少年笑着接过书籍,放下了内心的忧虑说道: “好。” … … 离崩坏爆发,还很远很远。 19.黑户。 苏青安在女孩偶尔悄悄瞥过来的目光中,用指尖缓慢翻着书页,他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与以往文明有着明显不同的文字。 少年轻而易举的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以前文明的文字本身就是由这个纪元传播而来。 虽然经历了岁月变迁的数次变化已经变成了看似截然不同的版本,但是其中的规律却没有发生多少改变,所以这几天里他早就可以做到阅读没有任何障碍。 苏青安其实不喜欢童话。 但在阅读月光监狱的过程中,他突兀回忆起了自己以前房间里的那本安徒生童话,只是区别于手中这本薄薄的书,那本书要厚得多。 在最初看见符华独自看海的模样时,苏青安曾经的第一想法就是那道纤细的背影宛若安徒生童话里的美人鱼。 她仿佛随时会化成泡沫散尽于广阔无边的海洋。 从此哪怕找遍世界的每个空隙与角落,你都再也寻不到她的半分影子。 于是之后每一次苏青安都很少给予她一人看海的机会。 因为唯独坐在她身旁之际,那样的透明感才会逐渐变得虚无缥缈。 苏青安是不喜欢童话的,就连比喻他都会拿童话里的例子去对比一些事物,仿佛即使充满了幻想与美好的童话书里,他也只能窥见深邃的黑暗和现实。 即使在女孩期待的递给他这则童话之际,苏青安也只能看完后淡笑着说“故事很美好,结局我很喜欢,”用来应对着那双青色眼眸里摇曳的期待。 而即使窥见了其中闻言后闪耀的亮光,少年也只能给予这种程度的感想。 在经历了这么多次失败后他早就认清了现实,而童话与现实巨大的割裂感让苏青安不得不提醒自己崩坏终将到来的残酷。 他不喜欢这份残酷却有着自信可以承受。 但符华呢? 苏青安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谈天,眸子则愈发幽暗漆黑。 诚然原先的她在这个纪元活到了下一个文明。 期间她从那个青涩稚嫩的女孩变成了一位合格的战士,又在余后的岁月里逐渐成长为了需要肩负传播一个文明使命的赤鸢仙人。 正是其中的万般苦熬才成就了日后那个坚毅而果决的符华。 痛苦的经历压弯不了她的脊梁,悲哀的情绪摧毁不了她的意志,失去的事物亦没能让她彻底放弃自我。 所以苏青安理论上并不用担忧她会遭受不住这份苦痛。 但这是最单纯的结果论。 自己是打算让符华之后的路变得不那么曲折崎岖,可若真是少了这些,没人可以保证未来是否会产生偏移…… 她需要磨砺。 但……再一会儿好了。 他想。 既然她迟早都要面对那些苦痛,那也不差这本就应该处于和平的几个月时间磨炼。 太虚剑气本身的提早出世已经让符华的轨迹产生了不可避免的变化。 从长远角度这个变化究竟会朝着什么方向进展苏青安不得而知,但至少出于眼前的安全考虑,让符华多一点自保的能力并不是一件坏事。 …… …… 一个星期后的夜晚。 符修然看着桌面上色香味俱全的各式菜式,暗自感慨这一波不亏,虽然小棉袄快被拐跑了,但这个几乎已经是他难以阻拦的既定事项。 既然这样,那换一个会洗衣做饭还能当保镖的苏青安,也能算是及时止损。 符修然很难用强硬的态度去明令禁止让女孩不要去喜欢上什么人,这源于溺爱和尊重。 当然前提是要对方经过他的个人判断筛选后,才能如此。 本质上这个和家庭里俗称的民主没什么区别,父母和你各自一票,看似三足鼎立的模式下在关键时候总是仅有你一人进退维谷,对方的手里还会永远保留一票否决权。 男人瞥了眼对面正襟危坐的少年,他可以看出这并不是腼腆的拘谨。 苏青安早就不是会流露出这样姿态的阶段。 少年的模样更像是安然自缚于囚笼的猛兽,隐藏着獠牙与狰狞的一面。 即使拥有远超世俗的力量,他仍然具备和路边菜摊大妈仔细讲价的耐心与随和,去超市购买打折商品时流露的算计和思考也显得十分日常。 特别是少年在半价猪肉和五折牛肉之间犹豫徘徊的纠葛神色实在十分具备生活气息。 他做饭会乖乖带上围裙的习惯,至今让符修然觉得苏青安有时候和这个年纪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他过于礼貌和成熟。 哪怕苏青安刚开始对很多事情都像是一无所知的懵懂,可自然而然融入这个世界的进度却快到让那些流浮于表面的懵懂近乎一闪即逝。 苏青安与人交谈的时候不多的话里总能让对方感到他正在认真倾听,这样一来寡言的性子也不再是缺点,偶尔还成为了讨喜的地方。 他还学会了这座小城市的乡土话,这点买菜的时候已经被少年很好的灵活利用。 而到了后面,苏青安已经不需要刻意砍价,他只需要刷脸就能让卖菜的店家和颜悦色的用低廉的价格卖给自己。 这点已经凌驾于符修然的砍价技术——这个人完全不会砍价——唯独符华在自己熟悉的菜市场领域里才能刷脸不输给苏青安。 可那无时不刻挺直的背脊和全身自然涌动不息流转的劲力形成的立场都在隐约让符修然突兀在和谐普通的生活里意识眼前人的不正常。 但他至今没有询问少年来这座城市的理由,两人之间仿佛有着无形的默契,彼此都不打算改变眼前的现状。 甚至几人一起出门去超市去商城给苏青安买生活用品和衣物的时候,那副和谐自然的模样像是普通的一家三口。 试衣服的时候,导购小姐那句您儿子真好看依旧让符修然记忆犹新。 虽然明白这是对方的误会,但在苏青安和符华关系奇异的状态下,这个称呼总让他感到各种意义上的奇异。 在符华吃完了坐在沙发看电视时,两人依旧在饭桌上细嚼慢咽。 符修然悠然的将第三碗饭填下胃里,他瞥了眼对方,低语道: “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你不像是单纯喜欢蹭吃蹭住的人。” 这在男人眼中是确凿的实话,以这段时间他对苏青安的了解,这样的行为在他身上发生一定必有理由。 苏青安展开了【藏】的细节范围,在屏蔽了符华听到这里对话的可能后,他没有抬眼的回应道: “这段时间,我杀了三位死士,就是您从前遇到的那种怪物。” 符修然愣了下,他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余年依旧仅遇到过那一次,而苏青安短暂的时间里遇见过三次,这除却说明了对方的感知能力十分夸张外,更能说明怪物出现的频率正在逐渐升高。 同样他也听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苏青安留在自己家中的理由,是为了更好的保护符华的人生安全。 他无奈的轻声说道: “死士吗?真是贴切的形容。” “这样的怪物究竟源自何方?” 符修然的话语虽然看似是疑问句,但其实有些事情他已经有了猜测。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您真的想知道吗?” 符修然对此只是摇了摇头,但他旋即回应道: “无论如何,我迟早都会知道的。 少年低语道: “是啊,您迟早都会知道的。” 他重复了符修然的话语,之后刻意撇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 “在符华前往沧海市前,我都会暂居于此。” 符修然笑了笑,他说: “怎么,你还想着跟着小华一起去沧海市?” “和这样的小地方不一样,沧海市普及的民用科技比这里发达了太多,没有对应身份证明的你是黑户,即使是那里最基础的移动端设备,你都没有使用的权利。” 没有身份证明的人无法使用当前大城市普及的正常手机或者电脑,指纹和瞳膜记录和身份证明是绑定在一起的,而设备的使用权则需要身份证明进行初始注册。 若是一些高端的设备自行扫描使用者时发现对方不符合信息库里的任何一例时甚至会自行报警。 届时附近的警卫机器人和四周的移动端都会接受到黑户的信息,前者是为了辅助逮捕,后者则是为了避免无知人群参与。 总之就是寸步难行。 符修然摇头道: “我理解你想要保护小华的心情,但在那样的城市里你是很难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进行生存的。” “我不知道你以前待在何处,但在最开始适应都市生活是在这个旮旯角落,小苏你也算是运气好了。” 苏青安无言。 对方说的没错,以自己近来对沧海市的了解。 那个地方已经将自己这种人的生存空间挤压的失去了余地,来历不明的人很难在里面长久待下去。 这个时代的黑户一定不止自己一个,比如因为历史遗留下的问题,联合国里存在着很多官方歧视。 这个巨大的国度经历了数次战争和经济科技的突破革命才变成了如今有些过于集权的畸形模式。 而曾经的战败国里面很多极其弱小的国家被剥夺了大部分权利,甚至连并入联合国的资格都没有,里面的国民不存在联合国公民的身份,如果是这样的人进去了沧海市那和苏青安一样也是黑户。 类似存在黑户的理由还有很多,这种黑户被查出来后果会很严重。 苏青安彻底空白的履历也并不安全多少,一个黑户的身世哪怕再清白也只能成为年底冲业绩的添头。 但苏青安相信,正是因为黑户的存在并不少见,所以相应的产业链也一定会应运而生。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智能没有彻底把控整个社会,只要人类的欲望依旧存在,那无论是再完善而密不可破的制度也会出现相应的破绽。 门路。 他所缺乏的无非就是这个。 而这座城市里,就可能存在着类似的东西。 苏青安做出这样判断的理由很简单,这座城市的管制很差,几乎不顾及身份证明的存在,那里面的黑户就必然数不胜数。 所以既然有这方面的市场份额,那有经营者选择瓜分这层利益也很正常。 而实际上,这座城市的黑户可能比苏青安想象的还要多。 这是一个很好理解的情况,大部分人为什么不能接受改造计划? 除了基本的经济市场变动外,最主要的原因是由于改造计划的存在会颠覆很多人的生活圈子,被重新覆盖普及的科技和联合国蓦然加大的掌控力将敲碎在这里很多人的安然生活。 他们当中很多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但仅是因为这一层身份就被迫要离开这片土地。 联合国的霸道势不可挡,它就仿佛在玩一个涂色游戏,正在一点点把它眼中的灰色逼迫到更偏僻贫瘠的角落。 而这些灰色在一些高层眼里则又是特定权利才能进行收割的韭菜。 榨干你的所有资本,卖了身份给你,之后在你觉得生活开始崭新篇章的时候,又暗自统计了一份黑户自曝名单和给予他们如今身份的相应信息。 余下你的时光还剩下多少就取决于这份名单之间的利益交换,什么时候你的信息被卖到谁身上需要你冲业绩了,你的日子差不多也到头了。 当然这也只是可能遇到的最仁慈最幸运的手段。 在如今崩坏愈演愈烈开始摇拽人类根据的情况下,曾经的黑暗只会更加恐怖幽邃。 人体实验会是之后这份名单上的大部分归宿。 所以即使苏青安真的要去寻找门路,也必须透过层层筛选掉这些钓鱼的假路子,才有可能找到百不存一的真门路。 而即使真的找到了,他也没有能力去确认其中的真假。 苏青安可以判断一个人是否在说谎,但若是这个人本身也认为自己没在说谎却又被上面蒙蔽了呢? 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大,这导致苏青安已经打算纯靠【势】和【藏】一路莽过去。 只要苏青安愿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找到他的行踪。 20.相似的两人,约会。 十一月,秋末初冬。 小姑娘微微了哈了口气,淡薄的白雾从她的唇瓣中吐出,天气已经逐渐有些冷了。 她眨了眨眼睛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和琳琅满目的街道,抿了抿唇。 符华的唇色要偏淡一些,但草莓味的唇膏则补足了一些亮丽的色泽,她回味着唇瓣上隐约传递到鼻腔内的淡淡芬芳,下意识皱了皱琼鼻。 为什么会出门呢? 她不经意间回忆起父亲一本正经的说辞。 “一天到晚一直宅家不好,小华你和小苏出门逛逛好了。还有心禅在附近,我刚刚叫她出来了。” “哦,对了。到晚上饭点前顺便买菜回来吧。” 符华无言叹息,爸爸到底懂不懂啊。 总感觉他是故意的。 她瞥了眼旁边的苏青安,他穿着漆黑色的薄款风衣,里面的衣服则依旧是父亲那件老旧的白色衬衫。 可以想象这件外衣的存在完全是为了迎合季节,让自己不显眼才选择穿上的,而即使是这样随心所欲的穿搭依旧被颜值修正的很潮流。 此时少年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旁边的林心禅,那一向冷淡的表情却是变得有些失魂落魄,他仔细注意着对方面容的轮廓和眉眼,像是执迷于某种事物一般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符华忍不住顺着苏青安的目光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熟悉的邻家女孩,秀丽的面容和习惯性的精心打扮,让她拥有强烈的存在感,阳光的性格和自信的笑容也是加分项, 她随即看向了自己,比起这个女孩的装扮和零零碎碎的可爱配饰,自己只能穿上衣柜里最少女的校服表示出一丝丝执着。 嗯,比起大量的运动服牛仔裤和简约的卫衣,女校的校服反而是最靓丽的衣物。 符华感觉隐约有些失落的同时还有一点点不高兴。 小苏师傅难道喜欢这种类型的吗? 就算!就算是这样! 一直盯着心禅看也太不礼貌了! 符华暗暗闹着别扭,她默默拽住处于迷惘状态的林心禅,把她拉到了自己的侧身远离了苏青安的视线,同时看似关心的问道: “心禅我们去哪里啊?” “嗯?都可以呀,要不然去那家新开的游戏厅?” 刚刚和两人会和的林心禅说着说着却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瞥了眼苏青安又瞧见符华开始泛红的耳垂,唇角扬起了感兴趣的笑容。 咦,原来小华也有这一天啊,你之前无意间提到的人就是他吧? 心思未免也太好猜了吧,真可爱。 “你叫林心禅?”即使不知道对方的全名,但少年却是莫名说出了对方的全名。 林心禅对此只当是符华提前告知了他自己的姓名,于是她对少年打趣的眨了眨眼,笑着的说道: “是啊,你就是小华一直说的苏青安吧?” “她平时老是,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巴就被旁边的人红着脸捂住了。 符华狠狠的努力用很凶很凶的眼神盯着林心禅,但那映在她眼眸里的脸蛋上还是忍不住流露出笑意,让她不由自主的有些泄气。 苏青安幽幽的望向这幅玩闹的场景,内心已经五味杂陈。 他的记性一直很好,在剑心复原后那些如被迷雾遮蔽的记忆已经彻底恢复原貌。 林心禅。 她就是送自己去长空市找佐藤由乃的那位飞行员,同样作为圣芙蕾雅学园的学生,在余后的学园生活中,自己偶尔还能在咖啡店里看到她的身影。 而现如今,在五万五千年前的上一个文明。 苏青安却极其巧合的见到了这个与之姓名,外貌都一模一样的女孩。 这算什么? 一个轮回?还是仅是一个单纯的巧合? 为了找到答案,苏青安注视她的格外认真,他试图去寻到一些不同的地方,但若是只从外貌上来看,这两位不同的生命个体却仿佛是一个人般那样相像的奇异。 曾经他听闻过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说的一句话,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因为每片叶子的纹理和脉络都着与众不同的地方。 而人类也是如此。 时隔五万年之久的岁月宛如正在从那个遥远的未来里传递着信息,但现阶段的苏青安也只能给它归结于一个惊人的巧合。 或许仅仅是外貌上的相似吧,苏青安暂时给这件咄咄怪事下了一个保守的定义,决意结束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思考。 少年的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他抬眼望着路边被北风吹拂凋谢的银杏叶,那些鲜活的金黄如零落在人间的一幅幅天然画卷,叶片的脉络和纹理都在空中旋舞的时候被阳光照耀的通透可见。 或许……蛮适合当礼物的也说不定。 苏青安的唇角不自主露出了微笑,他却是没发现正在悄悄注意自己的符华对这个表情究竟解读出了一番什么含义。 不然估计会忍不住笑的更开心。 …… …… 符修然坐在室内,他望着银杏叶随风飘扬中几人缓缓消失在眼帘的背影,突兀感觉到了他已经老去的滋味。 男人很难去形容这份莫名的心绪,虽然自己依旧身强力壮,徒手擒虎都是等闲,但或许比起躯壳的日渐衰老,心态的变化才是导致这个想法出现的关键。 经历了梦的破碎后,这份武道终究是有了延续,女儿仿佛也有了未来可以与之托付的对象。 现如今,符修然真切的感知到了事物进程的快速。 自从妻子走后这是他内心变化最快的一次,生死与梦想,武道和女儿,这些要素无一不是将他想法转变成这样的理由。 或许已经可以退休了也说不定……但这也算不上坏事吧。 在做完那件事情后,自己就可以彻底闲下来了。 符修然暗自低语着,走出了家门。 …… …… 苏青安对女孩的内心一无所知,他现在只关心今天晚上到底要做什么菜比较好,自从成为家庭煮夫之后,少年的思维逻辑就变成了格外日常的模式。 回想当初在以前的世界,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习惯一日三餐都交给方便的外卖软件掌控,如今却变成了现在的光景。 其实苏青安已经渐渐不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了。 无论自己曾经所玩的那款游戏和这个世界的关系究竟是一道真实投落而下的虚影,还是无限接近于真实的虚假,他都在里面得到了曾经没有的珍贵事物。 苏青安憎恶神明吗? 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依旧憎恶着因为神明自己一路上所遭遇的苦痛与悲伤。 但与之相对的,苏青安也不得不承认哪怕结局如此无望,他都已经逐渐在沉沦在那颗甜美的果实里,并为此甘之如饴。 没有欲望就无法拥有动力。 苏青安的欲望一直很淡,他就是那种清心寡欲到极端佛系的人。 即使喜欢上了符华,他的那份炙热却像是埋藏在了万丈之下的冰川冻土,唯有在不得不展现的时候才会透出微暖的温度。 但哪怕是这样的苏青安,也有着自我的欲望。 事关符华本身的种种自然不必多谈,少年是一个不喜欢漂泊的人。 虽然那些逛遍世界的旅者听起来很美好,但他却总感觉那样太寂寞了,一个人的旅行难道不会显得孤单吗? 越是瑰丽的画面,越是鬼斧神工的景色,在惊叹于人文与自然之间的魅力之际,过后都难免会觉得无人可以分享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 社交圈一如既往窄小的苏青安,依旧很喜欢宅。 他希望要定期有一个家。 届时宅到天荒地老也无非不可。 至于这个家的要求,和老师一样待在江南烟雨的小镇很好,在圣芙蕾雅学园的宿舍也不错。 在沧海市的家有些寂寞,但也有着足够温柔的回忆让内心偶尔泛出暖意。 其实就这样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区里,每天过着固定做饭的平淡生活也依旧是他所喜欢的日常。 当然……如果多一个人,那自然更好。 苏青安捻着银杏叶,他感受着指间所蔓延的微凉,却是看着不再瞥向自己的女孩,笑容浅淡而温柔。 就算是溺爱也好,在崩坏未到来之前,我不会允许有任何存在来打扰你的生活。 林心禅嗅了嗅空气间的异味,但那股味道太淡了,随着呼啸而来的风流就被吹散的再也不见踪影,她悄悄和旁边暗自闹着别扭的小姑娘搭话道: “小华,前面那个姐姐走路好奇怪哦,脸色还惨白的吓人,我们要不要建议她去一下医院啊。” 女孩说着回首望去,却见到人流涌动的光景里已经没有了那个步履蹒跚的背影。 “啊,不见了。”她遗憾的低低道。 细碎的灰烬混杂在银杏叶的旋舞间逐渐落于远方。 从少年指间落下的那片叶子上,雅致的金黄依旧干净的一尘不染。 … … 崩坏究竟要夺走多少事物才肯罢休呢? 在秋季将金黄染遍全城街道的平静一天,有一位孩童永久失去了母亲。 而这一幕,仅是开始。 … … “哇,小华。你的水平也太好了吧?” “上次出来的时候就该带你来游戏厅的,这样你肯定会不这样内向了。” 林心禅气馁的放下了手中的玩具枪,她将它插回了相应的凹槽。 但旋即,林心禅看着屏幕上对方出奇高的分数又有些开心抱住了女孩,她像是以极其短暂的时间将败北的烦恼抛弃在了脑后,说道: “那下次来找你来游戏厅你可不能拒绝哦,我一定会赢过小华的。” 符华的小脑袋闷闷的被林心禅按压在那份不小的人心内,她感知着这份透着胸衣后依旧恰到好处的软弹,白嫩的肌肤害羞般升腾起了粉霞。 旋即她摆脱了这份人心,一脸镇静的说道: “嗯,如果有机会的话。” 旁边的苏青安拿着双枪,左手和右手的比拼以全部满分的平手方式最终结束。 他望着两人之间的嬉戏打闹,感觉符修然让华出门的决定很是正确。 如果可以的话。 她这样开心的光景,苏青安希望可以多一点,再多一点。 … … 十分钟后,奶茶店。 三人坐在一张圆桌旁,苏青安被迫蹭了一杯奶茶,他咀嚼着口腔里珍珠,却是有些怀念。 记得上次喝这种饮品已经是在长空市那段时间了,在和琪亚娜混熟了以后,她总是一本正经的表示员工餐里需要奶茶。 而苏青安则提出冰箱里还有一箱可乐,不需要之外的异端的回应,琪亚娜却举例出了七八条奇奇怪怪的理由,最后让少年只能无奈纵容她的要求。 还有佐藤由乃,虽然她很喜欢喝黑咖啡,但是对于奶茶这样的甜品却也不表示讨厌。 基本上她赖在咖啡店里写作业的时候,苏青安有时候会多点一杯奶茶,偶尔也会选择自己来做给两人喝。 苏青安曾经很多次想过,或许长空市的那段时间就是给予自己最初救赎的光辉。 和符华的初见只是奠定了决定性的事项,但要论起给予他治愈和平静的最大功臣,还是要归结于这段岁月。 但……他以后可能都见不到她们了。 为此这段回忆总是偶尔能够让少年感到恍神,他的模样让符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哪怕处于自己单独闹别扭的状态下,她依旧有些小小的担忧。 于是女孩悄悄用小皮鞋的鞋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少年的西装裤,轻柔的力道就如晃悠在心间的羽毛。 苏青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符华表面上依旧自然和林心禅说话的模样,内心的阴霾暂时散去。 林心禅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暗自吐槽这种气氛和行为简直和情侣没什么两样。 符华抿了口奶茶,温热的口感和让人心情愉悦的甜度涌入喉咙,令她清丽的眉眼都不由舒展出更柔和的模样,她问道: “心禅之后打算读什么高中呢?” 林心禅闻言泄气般趴在了桌面上,她回应道: “我爸妈费劲心思给我找了关系,想让我去读军校,但是我连师傅的基本功课都完成不好,那些恐怖的体能训练肯定会折磨死我的!” 她抱住符华的一只手臂,哭丧着小脸说道: “呜呜呜呜呜,小华救我!” “你去沧海市肯定可以体验到大城市的快乐和美好的青春的,而我就要去暗无天日的地狱,每日每夜都要做着恐怖而艰苦的训练。” 说到青春的字眼之际,林心禅看了眼苏青安只感觉前途对比起来差距明显。 于是,女孩咬牙切齿的同时又饱含热泪。 啊啊啊啊啊羡慕死了。 现充爆炸吧! 21.被打出暴击的符华。 林心禅继续大倒苦水同时开始产生美好幻想: “所以说啦,比起上什么前线做一个小兵,我还不如在里面通过努力学习一些东西后就出来呢,总不能一直待在军区吧?那我才受不了。” 符华回应道: “可是在里面学的东西,在外面能用来干什么哦。” 林心禅心虚道: “出来给人开私人飞机?” 女孩闻言吐槽: “我是不懂这方面的事情啦,不过那真的对口吗?” 林心禅摇晃了一下奶茶,她趴在桌面上瞅着里面随之晃动的液体和珍珠,叹息道: “应该不行吧?只是就算我一直抱怨,但也总比继续一直待在这里好。” “毕竟我们和奶茶里的珍珠也没什么不同,在别人的手中随意一晃就东倒西歪,不由自主了。” “所以哪怕我爸妈也很心疼我要去那种地方待好久,可还是这么选择了,因为没得选嘛。” “毕竟至少我这样以后会有一个保障,不至于未来会莫名其妙的流落街头。” 符华无言,城市的变化影响到了各家各户的方方面面,不仅仅是她和林心禅,更多的人也正在为此烦恼。 她初中的班级群里关于此类的话题早就谈论了千百遍。 从出路到未来,从以后和现在,还有好的坏的都数不胜数。 女孩之前悄悄看了群里的所有聊天记录,一直依旧保持默不作声。 虽然自己的未来三年已经决定要在沧海市读书,可之后的事情她却一直毫无规划,对比起同学中一些颇有建设性的言语和关于未来的梦想,她好像显得过于裹足不前了。 符华知道自己的家境,父亲让自己去沧海市读书所付出的资产和以往那些普普通通的收入对比起来已经过于高昂。 哪怕考虑到武馆的地皮卖出了高价和一系列看似可有可无的政策优惠,但将一家三口都是无业游民的状态算进去后就让符华不得不为这些感到担忧。 而在担忧的过程中,她又为自己毫无规划的迷惘在内心里诞生出了一些罪恶感。 就算父亲笑着说,按部就班的慢慢来没什么不好的,可符华也不得不被附近环境浮躁暗沉的氛围影响,这让她最近的心绪有些低沉。 而如今唯一稍微和她算是熟悉的朋友,也要去往截然不同的方向,离开自己很久很久…… 她低垂睫羽,怔怔然了好一会儿,等到对面的女孩感觉到不对了,才低语道: “……那我以后是不是好久见不到心禅了。” 林心禅闻言后,看着她清绝出尘的五官不禁有些恍神,那双眼眸里蓦然黯淡的色泽仿佛逐渐熄灭的星光,显得夜晚的黑暗愈发幽邃,让人感同身受般觉得难过。 真是……为什么生的这样好看? 一向伶牙俐齿的林心禅竟开始埋怨自己之前言语不够委婉,像是怕眼前的人再多难过一会儿,于是她急忙忙握住符华的手,马上打断了对方的注意。 苏青安目光蓦然变得幽幽,但还是默默喝茶,没有说话。 在符华愣住的同时,感知到对方手掌温度的林心禅也有些奇怪的不自在,她不管不顾已经微微泛起红晕的脸庞,说道: “没关系啊,我到时候可以定期给小华发邮件的嘛。” “再说了,我又不是被判了无期徒刑出不来了,有什么好感到失落的。” 不待对方回答,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不过也是,小华你的性格未免也太木头了,明明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却连主动找我这件事情都感到畏畏缩缩的,你这样到沧海市怎么找到朋友嘛。” “要不是师傅嘱咐我来找你,你是不是要等我快去里面了才悄悄发信息给我啊?” “然后等不到我回信就失落,失落以后就自闭,自闭以后就交不到朋友,于是本来应该玫瑰色的校园生活都会糟蹋掉的。” 符华完全无力反驳,她只能用逐渐“凶恶”的眼神盯着对方表示自己正在抗议。 糟糕,太可爱了。 面对这样的眼神,林心禅只能乖乖闭上了嘴巴,但旋即她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苏青安,打量了一会儿他的外貌后,她悄悄靠近了符华的耳畔,轻笑着低语道: “不过嘛,你好像已经有人陪了,我似乎应该收回那句话,来提前庆祝你的青春正式开始?” 她瞅着小姑娘闻言后以肉眼可见速度快速变红的脸蛋,忍不住笑着压低声线继续说道: “还和你一样都不爱说话,是那种外冷内热的禁欲系美少年吗,小华的喜好意料之外的好懂?” 符华下意识就要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她暗自将羞恼全部按压住,从唇中吐出更轻的声音: “心禅!苏青安还在旁边呢!” 她心虚道: “还有……还有什么喜好,别胡说。” 为了防止对方恼羞成怒到将自己进入口球模式,林心禅选择了见好就收,打算回家以后发信息再继续欺负她。 “好啦,我知道啦。” 符华松了口气,旋即她悄悄看向苏青安,想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虽然声音是很轻,但这个距离下,如果小苏师傅愿意明显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好在的是,苏青安正在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的银杏树,他的眼眸里满是清澈光线下耀眼的金黄,像是完全没有注意过这里一般,漫无边际的发着呆。 而没有人注意到,在女孩的视线收回的时候,少年的唇角却不经意间上扬了些许。 华,好可爱。 … … 分别的时候终将到来,根据林心禅自己所说,后天她就要前往其他的城市面对长久的崭新生活。 对符华而言,这是和自己儿时玩伴,如今友人的分别。 日后难免会觉得失落和寂寞吧,可在分别之际她还是流露出了笑容和对方认真挥手告别。 而于林心禅本人来说,这趟旅行无疑要更加充满彷徨和孤独,未知的经历和长久的离别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显得过于庞大,那些细碎的禁锢也足够让她叫苦连天。 比如之前小姑娘用映着靓丽美甲的十指摇了摇奶茶后,就表示这些事物以后肯定要暂时离自己很远了,那张脸蛋上有着一点寂寥和不舍。 之后她就马上甩脱了这些情绪,说要让符华替自己好好体验青春的快乐,最后她还暗有所指的用眼神锁定了符华旁边的苏青安,显然这个人一开始就什么都懂。 但不同于两人这些限定于淡灰色的复杂情绪,苏青安的心情是被漆黑淹没的无光之地。 崩坏的存在,终将会让这些看似烦恼的事物冲刷成尤其珍贵的回忆。 就如同他没办法救符修然一样,他也没办法改变林心禅预订的未来。 这个和圣芙蕾雅学园那个学员宛如一人的女孩,在五万五千年前却是符华曾经罕见的友人。 回忆起两人在学园之间偶尔的交流和普通的擦肩而过,苏青安不禁感叹于岁月的离奇。 那个时候的符华究竟是已经淡忘了这份记忆,还是觉得两人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所以没必要特殊对待呢? 他大概是暂时找不到答案了。 不过……或许这世间真有轮回,眼前的这个林心禅也拥有着可以抵御崩坏能环境的素养。 所以,可能未来还有再叙的机会。 而未来真是这样…… 苏青安瞥了眼一直默不作声,情绪有些低落的女孩,心想到。 那到时候,华也不会这么难过吧。 … … 当两人携手进入菜市场完成了大杀特杀的每日任务后,时间已经来到了五点。 秋季的黄昏好像比以往更加的绚丽,那些光越过了如海洋般厚重的云层落在了银杏叶铺成的黄金大道上,让氛围愈发梦幻。 苏青安手上拿着两袋菜,目光则飘远般落在了远方色彩斑斓的云海上,他主动搭话: “说起来已经是11月份了。” 女孩在风中摘下一片飘零的银杏叶,她拿起它透过光线的照耀,看着上面清晰的脉络,无奈低语道: “都已经十一月中了,苏青安。不觉得现在说这个有点晚了嘛。” 但旋即,她看向空荡荡的天穹好似想起了什么认真说道: “对了,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以前的这个月份是会有候鸟来临的哦,不过现在好像不太能看见了。” “假如真有候鸟掠过天际,那配合现在的画面一定会很好看。” 哪怕处于闹别扭的特殊时期,符华还是选择了认真回应少年的搭话,显然这个性子十分容易被拿捏。 而她说起候鸟时,眸子里像是闪烁着光,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小动物。 是啊。 这个时候的符华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和这个年纪的女孩一样,她喜欢小动物也喜欢童话书,她希望能有好朋友也害怕一个人孤零零,她会努力去做一件事情也偶尔想过要偷懒,同时还一样有着青春期的迷惘和烦恼。 女孩彷徨的徘徊在人生的拐角处,假设没有崩坏,她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 而现如今,她就像是一只在森林里原地来回打转的笨蛋麋鹿,可爱的同时还有隐约着一点点小小的倔强。 但无论是何种模样的符华,他都会以同样的心情去喜欢着,少年的心思依旧纯粹的如碧洗的天空。 苏青安望着遥远的天际说道: “我看过有着候鸟掠过的黄昏,但是和华想象的不一样,没有那样好看。” 未待女孩选择反驳或者回应,少年的话语就继续接踵而至。 “因为是一个人看。”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一个人看风景的话,风景越好看就越容易感到寂寞。” 少年说这话时,口吻如在讲述着睡前的童谣,轻柔的喃语让女孩的耳畔有些发痒,他原本飘向于远方的视线转为认真注视着她,轻声说道: “所以华在身边真是太好了,两人一起看见的黄昏就已经足够美好,不需要候鸟点缀也可以。”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让符华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秋季时古村落丰收后的寂静与回归至人潮未及的安宁,是那样的冷清而孤绝。 但在望向自己的那一刻却又如春日里溶溶化去的雪,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温暖与柔和。 符华愣住了,她的心脏如被擂动的鼓点般开始扑通扑通的轰然落于耳畔,血液清晰的流动声在此刻无比清晰。 少年那光辉下愈发好看的面容,表露于唇齿之外的话语,还有那极具温柔的目光都让女孩那张清丽绝伦的脸蛋在盛大的黄昏下色泽显得愈发娇艳欲滴。 看起来嫣红的可爱。 时光仿佛暂时驻留,大脑一片昏昏沉沉。 现在的女孩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该死的超直球。 小苏师傅在犯规! 明明平时是那样寡淡而内敛的人,连说话的频率都是那样简短而低迷,却诡异的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时候表现出了让人害羞的真心坦言。 这两者之间造成的剧烈发差,导致的就是如今恐怖的杀伤力。 这这这……这让人怎么回应啊! 苏青安是坏人! 之前还残存的一些醋意早就挥发到九霄云外,女孩的眼眸如醉酒般暗藏雾气的迷离,伴随着苏青安朝她前进了几步,她就下意识的往后小心翼翼的退了同样的步数。 从外人的视角看,实在分外有趣。 “躲什么呢?”对方疑惑的话语传入耳畔,旋即那张脸就凑近了自己,女孩下意识的阖上眼眸,水润的唇瓣有些紧张的翕动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死死抿住。 随后,一只手在自己脑袋上掠过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睁开了眼眸。 苏青安瞥了眼手中的叶子,说道: “帮你拿下来了。” 女孩看着少年手中的银杏叶,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的深呼吸,平复了一下过分频率跳跃的心脏。 她用小皮鞋轻轻碾了碾银杏叶所堆积而成的松软地面,用微不可闻的软糯声线低低道: “小苏师傅,是笨蛋。” 在即将入冬的秋末里,连微凉的风也难以平息女孩发烫的可爱脸蛋。 … … 至少现在,一切都还算温柔。 22.前往沧海市。 符华俏生生的站在门前,用钥匙打开了老旧的防盗门踏入了玄关。 女孩之前仿佛醉酒般迷离的眸子都恢复了冷清,如抹了胭脂的脸蛋也重新白皙,俨然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很是平淡。 她脱掉小皮鞋,虚掩上门户后,趿拉着室内鞋走进客厅,轻声说道: “爸爸,我回来了。” 没有应答,空荡荡的室内在仅有回音的静默中显得有些寂寥。 她疑惑的走至客厅中央,一眼就注意到了被可乐罐压住的一张纸条。 女孩拿开可乐,纸条上工整的字迹就映入眼帘。 【我出门一会儿,晚饭前会回来的。】 “都什么年代了啊,明明发个短信就好了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符华暗自松了口气,其实她已经有些习惯于独自回到无人的家中了,但或许是因为父亲最近一直待在家里,这突如其来毫无人气的空荡竟是让她某个刹那好像回到了最初对这样孤零零的生活有些无所适从的时候。 女孩同时也明白其中有更深刻的理由。 父亲突兀好转的伤势分明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但在即将离开这座城市的前夕里,她恍惚间却总以为好像以后就见不到这个人了,这样离奇的错觉偶尔让她会下意识的感知到一阵惶恐。 最后符华也只能将其归结于是自己即将前往陌生地带的不安正在作祟。 这毕竟将是她人生当中第一次如此漫长的旅行。 是她第一次坐飞机,是她第一次离父亲这样遥远,也是她第一次要独自生活去面对那些截然不同的人际关系。 以后符华出门看不见熟悉的邻居,也见不到父亲和煦的脸庞,连去哪一家拉面店比较好都需要再次好好考量。 沧海市在她内心里绘画出了相应的轮廓,那样浩大而繁茂的地段却难以引起心里的半点向往。 或许她自己也觉得那样的繁荣而符合时代正轨的大型城市与自己格格不入,哪怕在网上查询到的只有那座城市的便利和美好,可在内心却只能涂抹出灰暗无光的色泽。 说一点期待没有是骗人的,内心里渴望改变也是事实,可符华却是暗地有些排斥那些即将到来的陌生环境。 再说了,最近都是苏青安给她做饭,而以后自己到了新学校就只能一个人去解决伙食。 实在不容易习惯。 女孩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两袋菜已经被她放在了厨房旁边的桌面。 她的目光悠远,像是在空气中游离,寻找着某个不存在的支点。 那张脸蛋上的神情不自觉的暗淡下来,失落的情绪如潮汐般淹没了内心。 符华本人是明白的,明明仅是认识苏青安不到一个月,但自己却诡异的难以想象以后再也看不见他的生活。 这太奇怪了。 女孩的手掌按压在自己柔软的起伏之上,胸腔里的余温传递到手心让她害羞的同时又有一点失落,之前苏青安的话语还时不时回旋在耳畔,那番话语里的炙热简直就像是再说没有自己不行一样。 仅是回忆起来,面颊就隐隐有了发烫的征兆。 她感应着自己的呼吸和情绪,唇角上扬的同时又猛然间感知到了害怕。 你看。 只是这么一段话,一个眼神,自己就已经患得患失到不由自主。 如果那个时候他想要做的不是摘下树叶,而是其他的什么行为,自己会反感吗? 大脑稍微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无与伦比的羞耻感和没有一丝恶感的心情告知了答案。 她已经没出息到了这种地步了啊。 真是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自己了。 前面那个少年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就说一会儿后回来,让她先回家。 什么嘛,那个把我当做小孩子一样的态度。 虽然符华那时是这样想的,但被那双眼眸含着笑意认真注视的时候,身体好像都松软了下来,不自觉的开始发麻发热,让她晕乎乎的只能乖乖点头,显然之前的那些话余威尚在。 简而言之,她似乎开始习惯旁边有苏青安的时光了。 可苏青安要是继续留在这里,或者干脆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片地带,前往了她完全未知陌生的人生。 那届时自己又应该如何自处呢? 对方的来历和各种各样的神秘一直让女孩难以安心,那并不是畏惧他身上存在着什么威胁或者危险,而是忧心于这些未知带来的透明感,仅是看他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稍微离得遥远一些,就好像微弱的萤火正在缓缓熄灭于没有路灯的街角。 苏青安仿佛童话里会融化在月光下的囚徒。 只要夜晚到来,他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从此再也了无音讯。 所以现在的生活越是鲜活,越是让她情绪感到不由自主,越是逐渐和他亲密起来,符华就越是为之患得患失。 她不知道苏青安的目标是什么。 她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以后又决定会前往何方。 那个人总是什么也不说,只会回应给自己一个浅淡的笑容和隐约有些复杂的眼神。 符华一开始总觉得苏青安什么都不说也没关系的,反正就是一个稍微特殊一点点的人生过客,而一个注定会离开的过客又有什么好在乎他的过去呢? 强求这些只会让自己感到烦忧罢了,所以女孩那时候就暗暗下定决心没有什么好过问的,知道的越多就难免会陷的更深,她才不要服从于那些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自己内心里的感情。 明明是这样想的,可好像从选择收留他开始自己就已经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直到一只手在她的眼帘前,小姑娘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发呆很久了,她忽然发觉到自己前面思考的事情其实实在很羞人,于是有些心虚的没有直视对方,而是转移话题般说道: “爸爸说他有事先出门一趟,不过他说晚饭前就会回来,所以我们可以准备做饭了。” 苏青安微笑说道: “嗯,你现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吧?做饭我来就行了。” 女孩闻言乖巧颔首,她也已经习惯将这种事情交给对方了,所以于此自然没有异议。 苏青安伸出手用遥控器将电视打开,他调节到符华喜欢的频道后,把手上的事物放在桌子上说道: “这是礼物。” “那我去做饭了。” 女孩闻言抬眼看向了桌面上多出的物品,映入眼帘的是一枝枝玫瑰,颇有年代感的旧报纸将它们编制成交错而成的花束,那些耀眼的金黄过于璀璨,时而低垂时而合拢的花瓣上有着清晰可见的脉络。 这是一束由银杏叶一片片人工塑造而出的金黄玫瑰,由于叶子刚凋零不久,所以看起来并不显得干枯。 甚至乍一眼望去像是正值当季盛开的花朵,拥有着勃勃的生机。 少年的巧手仿佛赋予了它们全新的生命力,让这份美丽直入女孩的内心。 她小心翼翼的捧起这束花,唇角忍不住扬起好看的弧度,心脏又开始不听话的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原来说的有事就是为了这个,这个人是不是会的东西有点多了啊。 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收到花呢。 虽然这束花有些特别,但恰恰是这份特别能让她忆很久很久。 符华瞥了眼已经带上围裙的少年,她继续望着他的侧脸,白皙的脸蛋渐渐染上了嫣红。 女孩轻柔的环抱住这份礼物,她用着宛如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口吻,悄悄的轻声喃语道: “小苏师傅,最好了。” 不过送这个是不是因为没钱买花啊,一想象到那样的人竟然有可能会为这个而愁苦,符华就觉得有些好笑。 以后我会赚钱养小苏师傅的,这样就能一直…… 一直吃他做的饭了。 嗯,没错,就是这样。 她才没有懂什么歪心思。 另一边在厨房暗自偷偷注意符华反应的苏青安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应该不讨厌这个礼物吧,那就好。 本质上苏青安不算多懂女孩子,如何讨对方欢心和获取对方好感,于他而言是一片空白的领域。 所以他也没有自信对方会不会觉得喜欢。 至今以来,那些看似很会的操作都是无心之举。 即使是所谓的礼物和之前的发言,也是想到就做,想到就说的状态。 17岁的苏青安和15岁的符华,都在这方面上都纯情的可爱。 等到了沧海市就稍微为短暂的正常世俗准备一些资金好了,到了沧海市也没办法吃小姑娘软饭了,何况这本来也不是他的风格。 在符华担忧苏青安到底会何去何从的时候,苏青安这边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了直接用【藏】和【势】混入和符华同样航班,一起去沧海市的完整计划。 嗯,这个计划有些粗糙,但确实很完美。 本质上在现阶段的前文明,苏青安的这套简单方案已经足够他去权力中心,开无双暗杀联合国高层,并且成功率某种意义上还不低。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这套方案用在蹭飞机上好像有些大题小做,但也是无奈之举。 假设在自己以前所处的时代,单纯的黑户并不会是这么麻烦的事情,可惜放在现在的状况则只能暂时这样躲躲藏藏。 如果不是遇到了符华,现在的苏青安还不知道会在哪里默默等待崩坏的爆发。 这足以见得,他可以见证到所喜欢之人年幼时的日常,已经算得上一种恩赐。 …… …… 十一月末,街边的银杏树已经没有了金黄的色彩做成天然的装饰。 街面被老式的清洁机器人打扫的一干二净,前阵子的光景已然不复原貌。 持续走低的气温也在象征着秋季的过去与冬日的到来。 而事实上立冬早已过去,只是在那些金黄彻底凋零后才让人恍然间真正意识到季节的变化。 这样的温度让人着实不想出门,但女孩却不得不带着一箱子预备冬季的服饰准备前往踏上沧海市的旅途。 她把在这些日子里充实了很多的日记本放在了柜子的夹层,一向整洁的桌面上则是多了苏青安所送的金黄花束作为装饰。 不知道少年在制作的过程中动了什么神秘奇妙的手脚,直到她快要离开的时候,那些花瓣依旧留存住了最初的外貌,像是才刚刚盛开不久。 符华坐在车里,从发动机里传递出的暖气让她并没有觉得有多寒冷,气温反而适宜的让她忍不住眯起了双眸,被困意萦绕着意识有些迷迷糊糊。 与以往良好的睡眠质量不同,女孩昨天罕见的失眠了。 在即将离开这座城市的前夜里,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导致现在精神差劲到竟是有些想睡觉。 符华用力摇了摇小脑袋,她用冰凉凉的纤指贴敷在面颊上,想通过这种做法让自己清醒一点。 要是现在就睡着的话,可能很久很久都见不到小苏师傅了。 女孩感受着自己脸蛋的柔嫩和温度,神思恍惚。 她已经默认苏青安不可能和自己一起前去沧海市。 而让符华自己提这种羞人的要求未免也太为难她过薄的脸皮,虽然近几天也有过强烈的冲动想要挑破这个念想。 但不明白苏青安未来打算的符华,却又害怕因为自己的任性影响到了他可能原先已经存在的计划。 于是仅存的勇气也就顺势烟消云散。 但苏青安没有提起过打算离开的事情,好似他已经彻底习惯了在自己家里的生活,将顺延着这份惯性长久待下去一般,这让有些害怕以后再也看不见他的符华稍微松了口气。 而即使如此,她也有些担忧以后父亲能不能和苏青安好好相处,以前都是由自己在里面充当两者之间的一种纽带。 所以在自己走了以后,或许单纯的两人生活会让氛围变得有些过于沉默尴尬。 到时候小苏师傅要是被爸爸赶出家门从而流落街头可怎么办,女孩暗自开始准备在上飞机前让符修然和苏青安要好好相处。 这个人明显没怎么发现这两者之间早就缓和,甚至已经逐渐互相看顺眼的真实情况。 女孩启唇对车窗哈了口气,她用指尖在雾气凝结成的天然画布上写下了某人的姓名,有些失落的喃喃: “会有好久都见不到他了呢。” “有点……舍不得。” 23.符华的纠结,岳父的试探。 女孩在恍惚间写下那个姓名之后,突兀如梦初醒般红着脸慌忙涂抹掉了车窗上的字迹。 呜呜呜,这个要是被爸爸或者小苏师傅本人看到了不就完蛋了吗! 我是笨蛋吧! 符华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她瞥了眼空荡荡的车内想到。 话说,他们怎么还在家里啊。 女孩无聊的用指尖在车窗残存的白雾上画着圈圈,双眸却是疑惑的透过车窗朝着家的方向望去。 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吗? 符华并没有因为这份等待而感到焦躁,相反她更希望这段时间更长一会儿。 晚一点离开自己的家乡对于女孩而言是本能里存在的依恋,为此这些熬人的等待也变成了需要去珍惜的时光。 再慢一点吧,让我…… 让我再想一下。 指尖按压在冰冷的车窗,随着力道加注逐渐发白的肌肤像是沁人心脾的雪。 内心里一直有个声音逼迫着女孩去做出那个看似自私的决定。 那个没有合适道理,没有足够理由去施行的决定。 那个单纯为了自我喜好去束缚住少年自由的想法。 在即将离开的前夕,这些念想再次前所未有的叫嚣在大脑。 它们宛如在诉说着畏惧和不安,让女孩逐渐从困意中拖拽而出,她眺望着蔚蓝的天穹怀揣着心事握紧了手机。 我……到底应不应该让苏青安陪我去沧海市呢? 明明是这样自私又不讲道理的提案,可却仿佛梦魇般萦绕着自我,让女孩老实的性子饱受折磨。 手机突如其来的振动让符华看向了自行解锁的屏幕,是林心禅发的邮件。 【今天就是小华你去沧海市的日子吧,祝你学业有成,青春美满。(*'▽'*)♪】 女孩看到可爱的颜文字时不经意间就联想出了林心禅会做出的表情。 符华的唇角微扬,配合起她本人的性格,颜文字有些过于生动形象了。 她很快打字打出了回复,犹豫了一下也加了个颜文字在话语的尾部。 【嗯嗯,谢谢你,心禅。你已经快正式接受训练了吧,到时候请好好加油。(˘•ω•˘)】 此时遥远在另一座城市的林心禅小脑袋瓜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她突兀想起那天女孩和苏青安之间的微妙,在十秒之内就打出了一段话。 【话说,小华要是你去沧海市了。那苏青安是不是就要迟早另寻新欢啦。】 符华流露出些许喜悦神情的可爱脸蛋突兀僵住。 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什么什么什么另寻新欢嘛! 我我我,我才不是小苏师傅的女朋友! 不对不对不对,小苏师傅也不会另寻新欢的。 不行这个回答好像也很奇怪。 就在小姑娘的大脑即将超载害羞爆炸的时候,下一段信息就接踵而至。 可恶,打字快了不起啊! 抛却掉这奇奇怪怪的羞恼反应,女孩仔细看向了林心禅的短信。 【我可是很懂的哦,异地恋什么的肯定会大失败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哭鼻子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你打了这么多哈哈哈哈,你很开心吗?! 女孩的目光幽幽。 杀了你哦,下次见面就是你死刑哦。 她犹豫了一下,委婉的问道: 【那……心禅不觉得让苏青安和我去沧海市很过分吗?说不定他有自己的想法呢。】 林心禅想都没想的回应: 【可能会很过分吧?毕竟沧海市的物价这么高,他和你一起去也没地方住唉,怎么想正常人都不会和你一起去啦,除非他喜欢你到了不能没有你的地步。】 【但是,说到底这种事情你不问他怎么会知道啦,小华是笨蛋吗?好奇就去自己问他嘛。】 自己……去问他吗? …… …… 在并不如何宽广的客厅里,少年与男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有些无言。 “苏青安,于你而言。这个世界是什么模样?” 这是一个过于奇异的开场白,像是一贯不善言辞的男人为了让场面不继续尴尬下去而随意拉扯出的宏大缥缈的话题。 世界在苏青安的眼中是什么模样。 这对于被问询的本人来说,应该是一个再无聊不过的话题。 空无而浩大,足够随意填充进任何的观念。 作为辩论会可能比较适合,却唯独不应该出现在符华即将离开的前夕。 但符修然望着少年的眼神那样认真。 沉淀了岁月而略显沧桑的青色眸子将全部注意都驻留在了他的面容之上,里面像是存蓄着坚硬锋锐的刀刃,打算撕裂少年一直未曾决断是否要说明出真相的优柔寡断。 苏青安明白了,符修然不是在随意的去开启一个话匣,而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知道自己会给予出的答案。 不知为何…… 男人的双眸不知不觉与神原修一的眼神重合,是那样沉重而锐利。 只是……您真的拥有神原先生那份完全明白一切之后依旧决意勇往直前的坚韧意志吗? 假设抱着半吊子的觉悟就试图接近真相,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此远离这个漩涡。 即使拥有心眼之境的武道也不代表符修然有着足够比拟那个男人的觉悟,何况这份真相所裹挟而来的绝望,还更胜过神原村那时面对的困境。 哪怕是为了对方着想,苏青安也不会轻易吐露实情。 在余下的光阴中毫不知情的瞬息死去,这个结果对比起担心受怕的整日惶惶不可终日之后再死去。 究竟哪一个比较温柔呢? 苏青安厌恶着需要做出这份决断的状况,而现实却不得不让他做出选择。 没有逃避的余地,说与不说本身都已经是选择。 少年回以不闪不躲的目光,他注视着符修然,说道: “您应该知道,我所经历的一切和您一直以来所接触的万事万物不是一个界限的存在,那就像是热血漫画书和新闻联播里所展现的日常,有着本质的区别。” “我眼中的那些画面,即使伯父知道了也对此无能为力,经历过之前的事情,您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正是因为您的武道已经是心眼之境,所以有些事情您应该会比普通人更能理解这个事实。” “哪怕知晓了一切的事情,能力也不会因为这份认知的增长而有所变化。” “所以您又为什么要执着于此呢?” 符修然没有生气,他只是笑着说道: “小苏,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想要知道真相的?” 苏青安说道: “从一开始。但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正常人遇到相同的情况也会是相同的反应。” 符修然说出了相似却又不同的答案: “是从你的武意给予我所有答案的时候,我就想要知道真相了。” 在准确明白了少年的本质和他对于符华的感情后,符修然才有了想要知道答案的念想。 这其中的理由与区别,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男人继续笑着说道: “你说的没错,那样的怪物假设没有你所言的才能,已经是正常人类无法应对的敌人,即使是我这样苦熬二十年如一日的武人也只需要一个闪失,就会迈入黄泉。” “这样的我知道了一切除了可能会更加不安,更加害怕之外就毫无益处,你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对吧?” 苏青安默默颔首,自己的想法被猜测到并不奇怪。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对他们说过一句谎话,可能会影响到他们余下时光美好的事情苏青安会选择沉默,其余的事情则直言不讳。 也正是因为这份奇妙的坦诚,才让符修然可以这么快接受苏青安的存在。 符修然瞥了眼楼下整装待发的老式轿车,说道: “小苏啊,你知道吗?其实不说本身也是一种回答。” ”这代表了,你所认为不能陈述的事实一定严重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而这个危机同时也有着在不远的未来之后殃及到我们正常的生活。” 男人本身就不期待苏青安这样性子的人会选择和自己直接坦白,他现在所言的都是没有多少道理和证据的假说,是纯粹凭借想象力和阅历所做出的无厘头判断。 但他却能透过少年的反应可以知道一些真相。 而符修然有自信从苏青安几乎没有变化的冷淡面容上察觉到末微的细节,足够说明在这一段时间里,男人并不是单纯的把他当做一个借宿的客人。 理由很简单。 苏青安可以没有违和感的融入自己和女儿的生活中,这份意义已然并不寻常。 少年抬眼瞥了眼男人的面容,无奈的掀起了唇角。 符修然炫耀般露出了笑容,苏青安难得的反应让他觉得有趣的同时,也让他明白了苏青安对于自己与符华的看重。 因为若不是在乎,又何必去纠结于自己是否会为此受到影响? 他低语道: “你真是不擅长隐瞒啊,应对他人假说的猜测你的第一反应依旧是低头沉默,记得以后要改。” 苏青安没有说话,如果符修然本身已经决意猜测到了这个地步,那自己说与不说本身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他渴望知晓真相。 仅是这个事实摆放在眼前,苏青安就认为自己没有剥夺对方知情权的资格。 男人面上的笑容很快就转瞬即逝,话题的沉重隐约裹挟着让人窒息的魔力,使得氛围如凝固的冻土,冬日的寒风好似吹息于室内,让温度都变得凛冽刺骨。 他说道: “既然你没有反驳,那这个危机存在的事实就已经确认了。” “假设顺着之前的思路继续延伸,若是这场危机的具体范围是这座城市,你已经开始坦白劝说我和小华搬离这里了吧,但是你没有的同时还留存着这份担忧,这只能说明这场危机……并不限于单单这座城市。” “所以你本身也明白即使搬家也毫无意义,所以闭口不言。” 苏青安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望向蔚蓝的天空,低低说道: “如您所想,这是会在全世界随机范围出现的危机,是没有人可以阻止,没有任何组织可以进行有效对策的大型灾厄。” “伯父,我最后再问一遍。您真的想要知道真相吗?” 符修然没有犹豫,哪怕武人的直觉已经让他察觉到了前方的深渊,但出于自身的理由,他也已经决意接受这些注定迟早出现在身边的现实。 “没错。”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您不像是在为了好奇心执着于此。” 男人笑了,他理所应当的说道: “你那时候说过要保护小华吧,所指的会威胁到我女儿的事物,其正体只能是这些你不愿脱口言说的真相。” 苏青安颔首承认: “嗯。” 符修然继续说道: “小苏,我知道真相以后或许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但我不是为了改变而来的,我只是想明白小华那孩子和你,你们两人的未来里究竟会面对的究竟是什么的事物。” “为此我想要知道。” 苏青安愣了下,他没能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仅是这样的理由啊。 可仅是这样的理由又好像已经足够。 一位父亲对女儿的担忧,这个理由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它不需要道理也不需要逻辑,不需要思考代价也不需要明白后果。 符华是符修然唯一的珍宝。 而在他明白了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后,认同了苏青安的同时也将这个责任交接给予了这个少年。 以这个基础上,这个男人想要见证两人注定要面对的磨难本身是多大的绝望,不这样就不能心安理得。 苏青安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 符修然望着他说道: “一直以来你独自背负这些秘密和沉重的事物很辛苦吧,不肯说出这些话或许已经是你能做到的最大温柔。” “所以辜负你的好意,我很抱歉。” “但请你谅解我作为一位父亲的心情。” 苏青安的面容上流露出了难言的笑容,他低语: “我怎么会怪您呢。” “伯父让我想起来了一位故人,那个人也是这样,为了所挚爱的人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但他最后死啦。” 少年的话语落在室内,仿佛钢琴曲最后落下的尾音,是那样忧郁而寂寥。 24.一场盛大的旅行,托付。 神原修一是为了女儿选择赴死。 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他可以放弃一切自我的尊严,积累的财力,拥有的权柄。 而事实是他做到了,他成功以自己的方式拯救了神原夕,哪怕代价如此惨重,于那个男人而言都是一场再好不过的答案……与救赎。 但符修然则截然不同,两者完全不同的处境导致了两位同样珍视自己女儿的父亲,只能走上不一样的道路。 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同样没有才能的符修然没有在之后时光中守护符华未来的可能性,在崩坏面前他连最后一搏的资格都不存在。 他是注定会湮灭在崩坏降临之际的一粒尘埃。 而苏青安……现在要做的就是直言出这个残忍的事实,这种行为和提前给男人的未来判定预定的死期没有任何不同。 扪心自问,如果可以选择……少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他知道答案后的神情。 “崩坏。” “这样的灾厄,被名为崩坏。” 苏青安开始一字一句的娓娓道来,每个字的落下都像是冰珠碎裂在玉器当中,清晰而冷萃。 “您可以把它理解为这是一场对整个世界进行的文明筛选,所谓的崩坏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击溃整个人类现有的文明。” “它们是人类的死敌,是未来时代崩塌的凶手,是无视善恶是非的暴徒,是灭世的洪水。” 少年抬眼直视着男人微缩的瞳孔,他轻声说道: “也是我必须要亲手击垮的存在。” 符修然怔然。 全世界范围的危机。 这是涉及整个人类生死存亡的大恐怖,仅是透过言语,符修然就已经能体会到未来的会迎来多深沉的黑暗。 但他回味着苏青安尾端的话语,却是心情更加复杂。 必须要亲手击垮的存在啊…… 曾经在那份武意里感受到的一往无前,竟是在明白了这份庞大的绝望之下后,还能所产生出的决意吗? 面前的这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要遭受什么样的磨练才能如此坦然而毫无畏惧的面对那样的未来,同时还在深刻理解对手强大的前提下,有击垮对方的意志。 某种意义上……这很恐怖。 在发觉了苏青安的一些本质之后,符修然就已经很难把他当做普通的晚辈来看待了,但可能出于奇异的心理,又或许是平常里的少年过于普通。 这段时间里男人也偶尔不经意间会觉得他是一个孩子,是晚辈。 而如今在苏青安把一切言明之后,男人却不由自主的诞生起了奇妙的情绪。 如果…… 如果是将女儿托付给这个人的话,即使是这样的未来,符修然也莫名有了信心。 他询问道: “那种怪物……就是你说的崩坏表现出的危害形式之一,是吗?”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像是逐步接近深邃黑暗的本能在促使着躯壳发出警告,情绪如夜色下弥漫于海岸的潮汐,一波又一波的开始沁透全身。 苏青安的喉咙动了动,他逼迫着自己的眼眸继续直视着男人,字字分明的说道: “伯父,那是最低级的怪物,是人类被崩坏感染而成的死士。” “而这只是崩坏的前夕,在灾厄出现的那一天之际,全世界的各个地区都很可能会出现大量高浓度的崩坏能,这是一场初步的筛选。” “我曾经和您说过普通人没有触碰那种怪物的才能对吧,那其实就是对崩坏能的天生抗性,没有抗性的人类甚至会直接在那种环境下化为灰烬。” “连……变成死士的资格都没有。” 符修然深吸一口气,又不禁敛气屏息,他青色的眸子里瞳孔已然涣散失神。 男人的内心正在面对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地震。 他压抑住种种情绪,低语道: “出现崩坏能的前奏,很快吧。” 苏青安明白符修然的意思,假设崩坏能的爆发是有明确征兆的,那这份有迹可循就变成了唯一的生机。 “很快……快到可能只是几个呼吸,一切就都结束了。” 而这句话换算而来的事实很简单,那就是只要在崩坏爆发的时候处于相应的范围内,没有崩坏能抗性的人就会全部死亡。 至于是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还是死士,又或是一捧灰烬,对死后的人类而言已经没有区别。 符修然沉默了很久。 哪怕他早就清楚真相会很残酷,但却从未料及会是如此浩大的灾厄。 如果崩坏抗性的问题得不到改善,崩坏能爆发的征兆无法预料,那么无论联合国的科技再怎么强大都只能是一堆无用的破铜烂铁。 对手是无形无色的灾厄,那更像是一种概念上的存在,游戏里只要抹杀掉BOSS就能通关,但在现实却没有这么方便的事情。 对比起这些,自己必定死亡的命运反而显得无足轻重。 前一段时间那一点点被死亡拖拽进地狱的感触,终究是对符修然的心态造成了很大影响。 他自然不可能不害怕不畏惧,但内心里更多的是豁达,在男人眼里自己如今的性命都是被苏青安救回来的,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情。 所以比起自我的下场,符修然认为远远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他的双手按在膝盖上,青筋突兀于手背缓缓跳动的模样格外狰狞。 是本能的紧张正在导致气血升腾,劲力纠葛。 男人的嘴唇翕动,开口问道: “小华呢,她有没有你说的崩坏能抗性?” 苏青安抚慰说道: “您放心,华的崩坏能抗性很优秀。崩坏能于她而言和空气没什么区别,我最近也在教导她一些操控崩坏能的手段,所以您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符修然松了口气。 于他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慰籍。 只要不被最初的筛选抹杀,女儿就还能有着未来。 无论那样的未来会有多黑暗,至少都有着前进的余地。 而作为一位父亲,他自然是希望符华可以活下去。 符修然再次沉默了一会儿,他在内心组织了一番语言,说道: “小苏,我知道你还是要去沧海市的。” “一直以来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对小华有着奇妙的执着,但到了现在我也不想深究其中的理由。” “小华自己也说见到你的时候有很多复杂的情绪突然涌现,可能你也是一样吧?不论这是命运也好,是姻缘也罢。” “在我人生陷入最后阶段的时候,可以遇到足够交付女儿的人,这是我的幸运。” 苏青安恍惚间回忆起最初见到女孩时,两人漫无边际的闲谈。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废墟,少年第一次与人交谈着自我内心的种种,女孩亦然如此。 她说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偶尔会很粗心,做的饭也不好吃,兴趣爱好更是只有练武和喜欢喝乌龙茶。 在那些单调而无趣的生活里,唯有这样的父亲和自己相依为命。 可女孩一直黯淡着的神色,在说这些的时候却是变得鲜活明亮起来。 最后,女孩的唇角扬起微小的弧度。 她说自己好幸运。 因为父亲真的很爱她,哪怕这份爱无言到抹削去了太多厚重,可仅是女孩所见所闻的那些就足够让她感知到那份爱所裹挟着的温暖。 苏青安那个时候心想,这或许只是那个女孩太缺爱了,所以哪怕只需要一点点的关心与微不足道的交谈就能让她感觉到满足与幸福。 那就像是一盆仙人掌,其余植物所需要赖以生存的水分,可能放到仙人掌上面就能让它活很久,甚至足够让其盛开出娇艳的花朵。 但直到来到了这个时代,接触了符修然后苏青安才发现,符华曾经说的没错。 符修然很爱她。 在这个人的眼中,符华的安危远胜过自己的性命。 少年从衣兜里取出了一张纸,他将纸用指尖按压在桌面上,滑递了过去。 苏青安轻声说道: “凭借着这个世界对崩坏的了解,和我如今的能力是没办法救您的。” “……但是。” “虽然只是有一定可能性的假说,我相信崩坏不会彻底爆发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即使会覆盖大部分的区域依旧会有不出现崩坏的可能性。” “崩坏的本质是对文明的筛选,如今出现这般规模的理由也是科技的过于繁荣,所以我有一个仅是根据这个的近乎不可信的不靠谱猜测。” 符修然颤抖着指尖捻起纸张,将其缓缓展开后,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帘。 随之少年的话语继续回响,男人逐渐明白这上面看似杂乱无序的信息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科技越是低迷,人口越是稀少的地方,出现崩坏的可能性就相对会较低一些。” “但我自身也很清楚,即使是没有人类居所存在的荒郊野岭也存在着出现崩坏爆发的可能,所以这只是建立在我个人之上,独断且几乎没有意义的妄言。” “而哪怕退一万步,即使伯父运气很好的在崩坏爆发的时候,生活在不被波及的地段,但未来依旧会举步维艰,随时会出现更恐怖的危机会让您轻易的死于非命。” “而届时通讯手段将很可能无法进行正常使用,没有相关信息指引道路的您也很可能会误入崩坏能浓度较高的环境导致染上崩坏病,有很多很多的例子我觉得已经不需要再多赘述。” “这是一个很可笑,没有任何建设性,全将命运赌在运气上的所谓的建议。” “但这是我唯一可以想出的办法。” “凭借着这座城市目前的情况,我断定这里已经是崩坏的必经之路,所以留在原地等于在等死。” 苏青安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认真看向男人怔然的面容,掷地有声的说道: “伯父,您必须离开这里。” “只要您还有着和华一起迎接未来的决意和渴望,您就必须离开。” “朝着全世界的各个角落去旅行吧。” “那张纸上,就是我这阵时间整理挑选出的初步旅游方案。” “如果您有所决定的话,我就还有要给您的东西。” 无论符修然究竟会不会问苏青安真相,这张纸条苏青安都会交付于对方的手上。 这是他唯一能让对方可以有所挣扎的方法,也是苏青安本人对这份注定出现的崩坏所发起的挑战。 符修然笑了。 上面一部分别扭的字迹仿佛象征着少年许久未曾动笔的证明,而之后流畅清秀的字体则缓缓言说了苏青安的认真与心意。 哪怕这确实是如少年所言的那样,粗略不堪全看运气的笨蛋方法。 那自己也没有了将其拒绝的道理。 符修然将纸张折叠好,珍重的放进了胸前的口袋,随后他用着刻意放轻松的口吻,笑着说道: “一直养女儿养了这么久,也在这个旮旯角落呆了十几年了,现在小华也去沧海市住宿读书,我好像也应该去放松一下自己了。” “旅游就蛮不错,真是谢谢你了啊小苏,这不是一箭双雕吗?其实我最近也看了什么旅游社的广告,一直待在原地是蛮无聊的。” “国外的风景应该很多姿多彩吧,顺便去看看大海好了。” 少年听着男人絮絮叨叨有些啰嗦的话语,指尖陷入手心的表皮。 他明白对方这样说话的理由,这是在安慰自己即使这套方案最后毫无意义,也不用有任何心理包袱。 只是符修然表现的越是这样,苏青安就越是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只能拿出这种方法的自己和最初的那个苏青安,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依旧救不了自己所想要救的人。 在地下废墟的时候,苏青安所能做的就是给予那个女孩零星的慰籍。 在长空市里,苏青安所能做的也只有一直逃跑。 在神原村里,他见证了一个女孩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依旧无能为力。 到了后面苏青安早就不想跑了。 所以他选择一直战斗,直到死亡。 而结果却是这样空无而悲哀。 但即使如此,苏青安也决意绝对不会如神明那样将这些视为一场游戏。 他依旧如最初那时一样对待着这个世界和人们,符修然的命,在苏青安眼里很重要。 少年突兀打断了男人的话语,他一字一句笃定的说道: “我会保护好她的,伯父。” 符修然愣了下,旋即他起身将手放在了少年的脑袋上。 在揉了揉苏青安质感良好的发丝后,男人的面容流出了复杂的微笑,他轻声说道: “那就,交给你了。” 25.前往沧海市的旅途。 苏青安默默颔首。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本子递给了符修然。 这是苏青安这阵子所整理的具体路线和其中涉及地段的基本日常用语。 通过网络搜查和各种文本资料,少年粗略整理了很多复杂而实用的旅游攻略。 而即使如此,苏青安也明白符修然的死亡可能性只是从百分之一百,变成了百分之九十九。 所以这些本质是逃亡路线的资料里,苏青安还考虑到了兼顾景色是否宜人的问题。 假设符修然终究无法躲过这场灾厄,那至少旅途要愉快一些才是。 为此最近他还去过几家旅行社以客户的身份咨询了一些意见。 而因为对灵魂本质的开发逐步出现成效,少年本身优秀的亲和力再次被诡异频率之下的【势】加强了很多。 拜这所赐,无论是问询意见和买菜砍价,苏青安一向无比顺畅,从未遭到过拒绝。 本质上这种能力没有扭曲他人的意志,和催眠那样的能力不同,这是对自我的一种亲和力增幅。 增幅的效果自然存在着界限,但基本只要不违背对方的原则和利益,少年的要求基本都会得到正向的回应。 某种意义上,这是更为方便的能力。 原因在于催眠不一定会对意志坚定的人有用,失败之后还会引起极大的敌意。 但自我的亲和力却不会因为对方的意志而产生变化,而即使对方不同意苏青安的要求,也不会造成反感。 符修然掂量着手中本子的重量,笑道: “你做了很多功课啊,我就把它当成分别前的礼物,欣然收下了。” “凑巧我也有想要给你的东西。” 他说着递给了苏青安一部崭新的手机。 之前少年用的手机是符修然以前用过的旧手机,也是男人主动给予自己的。 “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除了那个之外,飞机的票也提前给你买好了。” 苏青安解锁了屏幕,映入眼帘的是雪白便签上清晰的字迹。 … … 车窗上被写满了那个人的姓名,又被女孩一一用指尖仔细抹去,她望着走向轿车的男人,确认了他的背后和身旁没有那个少年的人影后,樱花色的唇瓣原本流露出的笑容逐渐消弭。 待符修然坐上车,设定好智能导航路线,发动机细微的振动愈发喧嚣,让符华有些不安。 她纤细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堆叠,开始悄悄绞动着,女孩鼓起勇气问道: “爸爸,苏青安人呢?” 男人在女孩望不见的视角下笑了笑,他看着车窗镜里失魂落魄的容颜,用淡淡的口吻说道: “小苏临时有点事情,所以先走了。” “好了,小华。我们要出发了,要提早到机场把你行李托运掉才行。” “走了吗?什么时候走的?”即使女孩已经竭力按捺住声线里的惶恐和畏惧,但里面依旧流露出了些许的颤音。 如果是刚走不久的话,应该还能看到。 符修然咳嗽了一下,苦笑回应: “不知道啊,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吧,毕竟那孩子直接打开窗跳下去就走了,真是一如既往的神秘。” 只说了一半实话的男人着实有些坏心眼。 而伴随着这句砸碎了幻想的话语,女孩一时之间有些愣神。 走了……吗。 明明这次之后就要起码半年才能见面了。 明明她已经打算任性一回了。 可是…… 直接不来送别的小苏师傅,好狡猾啊。 这不是,让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吗? 纷乱的思绪冲垮了意识,直到车辆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之上,女孩才逐渐回过神来,她抬眼望着窗外不断到退的街景,那双眸子中如海般渐层的碧色,随着情绪浮动而略显黯淡。 仿佛凋零于星海之间的光尘,一点点归于黑暗。 她抿着唇瓣,看向了手机屏幕。 上面是林心禅继续发来的短信。 【总之,想要知道答案不自觉去问是不行的。嘛,不过毕竟是小华你这个性格,要是当面实在说不出来的话,试着用手机发短信给他不就好了。】 短信吗? 由于小苏师傅没有身份证明,在等同黑户的状态下,联合国比较盛行的聊天软件他注册不了,那自然也不能用这个聊天。 所以要想和对方发短信的话,只能通过添加手机号进行交流。 她记得苏青安用的手机是父亲以前用的号码。 小姑娘打开通讯录划到寥寥无几的列表最下方,找到了那个号码。 女孩用指尖打字的动作有些不安定,她正在犹豫不决应该用什么开场白来打开话匣去表明主题。 在打了几行字又飞快删掉,重复了几次这个笨蛋一样的行为之后。 符华发出了短信。 【苏青安,喜欢大海吗?】 以这样委婉到别扭的方式。 … … 家中的客厅。 那部苏青安曾经用的旧手机安静的呈放在桌面之上上,微微振动的声响落于室内,形成微不可闻的回音。 风吹拂起窗帘,布帛掀动的动静压过了短信的提示音。 而很快,房间就重新恢复了彻底的宁静。 … … 【沧海市……好像有大海。】 这本该是下一句会发出的话语。 但手机画面上迟迟不出现的已读提示,让女孩最终长按删除键清掉了所有预备的话语。 她将手机放在旁边,不再看它。 符华仅仅是望着窗外的景色,一路上有些沉默。 或许是手机不小心落下了,可能是暂时没看到,这些理由在大脑不断回旋,直到伴随着手机长久的无声,女孩蓦然想到。 他会不会直接走了呢。 而假设真是这样,手机这样的通讯器直接被他放在家里,选择这样孑然一身的离去也很正常。 毕竟如果只论当初的约定,苏青安随时会彻底离开也不奇怪。 说不定今天就是他选择离开的日子了,那个来历未知的奇妙少年将带着他所有的神秘,踏上属于自己的旅途。 这里只是他浩渺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站,或许呆了久了一点,可那也是坐地铁或者高铁的区别,无论时间的长与短,都终究还是要下站。 就一如女孩当初所想的那样,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终将会是彼此互相擦肩而过的过客。 那些微妙而难以遗忘的悸动,那些曾经激昂于胸膛的心潮澎湃,那些书写日记之上的故事与篇章。 或许只能变成过往稍微亮眼的回忆。 符华第一眼看到苏青安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像是一个独自行走了很久很久的旅行者,遍地鳞伤又奄奄一息。 而在他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她发现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里分明闪耀不出星辰的光辉,却仿佛倒映着无限瑰丽的过往。 里面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宛如锁住了宝藏的门户,让人心驰神往。 而在女孩拽住他手往外奔跑的那一刻起,风就已经吹拂于内心,至今都经久不息。 她想这样的人自己是留不住的。 那是像诗歌一样美好的人,一向有些一点自卑内向的符华自然会这样认为。 于是…… 如今的结果也在情理之中。 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难过。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重启前感情的残骸已经愈发低迷,几乎可以说是不存在了。 那如同是在被逐渐修正的错误,可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苏青安并没有发现符华内心的变化。 到了如今少年依旧没有发现这个的理由,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 符华再次喜欢上了苏青安。 仅此而已。 … … 那个手机里的便签里写的是这座城市政府中心的地址。 符修然所赠予苏青安的临别赠礼就是一张身份证明。 只不过虽然男人已经疏通好了关系,但是仍然需要他本人亲自去录入指纹,瞳膜,面容等等相关信息才能真正落实。 据符修然本人所言,之所以到了临走前的今天才让他去录入这些信息,理由是到了现在其余手续才彻底办好,而目前只需要录入完成,身份证明就可以立即启用。 顺带一提,为了避免很多麻烦身份证明上的关系人绑定在了符修然的身上。 准确来说,按照联合国法律苏青安现在已经是符修然的合法养子。 嗯,大概是可以合法和自己女儿结婚的那种。 待苏青安踏出政府机构后,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他看着ID卡上自己毫无变动的姓名,开始质疑符修然这十几年除了开武馆是不是还干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苏青安到是没有怀疑身份证明的安全隐患,相信符修然是一个理由,自身不畏惧暴力机关的镇压也是一个理由。 不用纯粹莽过去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不然在日常生活里想要接近符华就只能用跟踪狂一样的手段。 从各种意义上,苏青安本人都比较排斥这一点。 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去侵占对方的个人隐私和自我空间,是一件十分不尊重对方的行为。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能让他合法融入社会的身份证明足够让苏青安去找寻到平衡上面那点的方法。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少年看向高远的天穹,大风扬起他的衣角,于这微凉的吹息中猎猎作响。 而苏青安就这样潇洒的立于街边的一角,陷入了诡异的思考纠葛。 没钱……该怎么去机场啊。 跑过去吗? … … “行李也已经托运完成,之后再过一会儿你也差不多可以准备上飞机了。” “到了学校记得给我打电话,最近冬天到了,别学其他的小姑娘那样穿的那么单薄,记得穿秋裤还有外套,小心不要感冒了。” “还有就算不练武了,偶尔锻炼身体也是蛮好的,对身体有好处。” “记得到学校要多交朋友啊。” 符修然絮絮叨叨的啰嗦着这些家常的话语,他望着女孩的面容,那双眼眸里暗含深意。 如果事实真的按照苏青安所言,那距离灾厄爆发,最多也只有半年的时间了。 而按照沧海市学校的假期,于从明天开始准备踏上旅途的符修然,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见到女儿。 但他仅是说着这些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字里行间都像是不曾知道自己几乎必死无疑的事实。 听闻着符修然的嘱咐,符华的失落也隐约有所缓解。 而在与家人离别的时候,她也不希望自己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负面的情绪让符修然担忧。 于是,她乖乖的点了点小巧的下巴说道: “我知道了,爸爸。” “我到学校的时候会给你准时打电话的。” “那我准备进去了,再见了。” 符修然笑着说道: “不再等一等吗?” 女孩疑惑的抬眼问道: “等?” “我只是说小苏临时有事情,可没有说他不来给你送别吧。” 在符修然话语落下不久,少年逐渐接近的身影就映入了眼帘。 这副画面让符华有些恍惚。 他踏着厚重的马丁靴在地面上留下了清晰的声响,这道道声响混杂在万般琐碎的悉索潮流当中本应该不怎么起眼,可传递到女孩耳膜之际,落于的回音却轰然的浩大。 当苏青安走至身前时,她才看清对方现在有些狼狈的模样。 和平常一向彻底干净从容的形象有些不同,少年的呼吸依旧平稳而有着规律,但在这个迈入寒冬的日子里,他的额角却流淌出了些许汗水,像是经历过一场剧烈的体能消耗。 这让女孩不由自主的就忍不住掀起了唇角,露出了笑容。 她瞥了眼旁边的符修然,脸蛋染上了些许粉霞,却依旧鼓起勇气出言对着来人问道: “苏青安,你喜欢看海吗?” 苏青安回答: “喜欢。” 女孩看着自己的脚尖,怯弱的低语: “沧海市,有大海。” “所以……你要一起来吗?” 面对着这套稚嫩而青涩的邀请,少年只能笑着轻声说道: “好。” 答应的好快,简直就像是没有思考过一样。 不,或许应该反过来说。 面前的人像是早就为这一天思考过千百遍,苏青安从兜里拿出一张机票,上面相同的航班和邻座的号码都仿佛象征着他已经预谋良久。 少年望着她的目光与笑容都浅淡而温柔,让女孩的脸蛋染上的胭脂愈发好看。 … … 这一天,他们踏上了前往沧海市的路途。 那是在这个时代,最后的日常。 26.只是不想和你分开而已。 女孩想过自己的旅途会是多么孤单而未知,那座偌大的城市分明会是网络画面上那样车水马龙而色彩斑斓,可在她眼里却注定空荡的可怕。 那宛如在喧嚣大街上,在纸箱子里见证人山人海间滚滚红尘的懵懂幼猫,眼前的一切都新鲜无比而又让它耐不住惶恐。 在这座城市里女孩本应该长时间都遇不到熟悉的面孔,这其中引起的寂寞和不习惯,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若是没有交到朋友,那可以想象她的学园生活会是什么模样。 符华独身前往校园生活在原本的世界线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父亲病重的状况下她自然只能自己前往。 而这些容易让符华感到失落的未来支线,都被旁边的少年突兀挤入她的人生后变得支离破碎。 像是落于室内照亮所有尘埃的光,驱散了阴霾与漆黑。 符华将手机调到飞行模式。 她好奇的瞥了眼四周的内设与窗外的光景后,目光驻留在旁边的少年,忍不住问道: “小苏师傅……为什么这么轻松就答应了呢?”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像是蓦然想到了什么,随即靠近过来,压低了声线在苏青安的耳畔处低语: “话说你明明没有身份证明呀,为什么能上飞机的。” 恍然间意识到这点后,符华才想起来之前自己想要苏青安一同前往的时候,完全没有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 简直像个笨蛋一样。 有些腻人的瘙痒随着呼吸的气流落于耳畔开始蔓延全身,她唇瓣的温度好像前所未有的接近,唇膏的香气也顺势涌入鼻腔。 嗯,今天是橙子的味道。 如果……这个时候转头是不是会发生很不妙的事情。 苏青安努力按捺住内心和身体的动摇。 他表面平淡的回应道: “是伯父帮忙办理的,按照联合国法律我现在算是伯父的养子。” 少年的唇角流露出肆意的弧度,他忍不住笑着调侃道: “所以理论上现在华可以叫我哥哥。” “嗯,我觉得这个要比小苏师傅什么的好听多了。” 符华一脸茫然,在反应过来对方言语间所有暗藏的信息量并成功理清后,她把身体马上退后至贴近窗口的地方,脸蛋羞红但依旧倔强的直视着对方说道: “唯有这个绝对不要!” “小苏师傅不准妄想这种奇怪的东西。” 爸爸到底怎么想的,这个身份怎么想都很不妙吧!这样我怎么和小苏师傅正常相处嘛! 正当女孩处于思维风暴的混乱状态之际,苏青安神情淡然的安慰道: “没关系的华,这个不影响结婚。” 女孩闻言愣了下,她本能轻飘飘的回应道: “哦,原来如此。” 在下一瞬间彻底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后,大脑里席卷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盛大的剧场。 万千歌谣传颂,斑斓色彩交织。 然后无数观众拍着手笑着说道,结婚结婚结婚。 不行不行不行! 这个快进键太快了! 至少! 至少……等成年再说啊! 旋即幻想的奇妙光景全部崩塌坠落,几乎压倒了意识,让符华有些晕乎乎。 孤身的旅途变成双人游后,女孩本就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所以虽然双方同样很纯情,但明显是她这一方更容易被打出暴击。 符华一时之间难以组织起有效的语言“反驳”这个看似是玩笑的话语。 小姑娘最后选择看向窗外层叠交织的云层,落荒而逃般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她弱弱道: “……苏青安,不准捉弄人。” 她红着脸蛋,沉默了一会儿后用小皮鞋踩着少年的马丁鞋想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但除了最初稍重的力道外,之后就只有轻微重量导致的若有若无。 轻柔的如羽毛拂过,只让苏青安觉得心脏微麻。 对于一直很注重礼节礼貌的符华而言,这种于她而言算是出格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两人之间旖旎的氛围和暧昧的关系。 苏青安任由女孩的小动作继续下去,他想到。 如果这个时候说自己其实在说实话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那就正面回答一下之前的问题好了。 “华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这么轻松就答应来沧海市吗?” “事实上就算伯父不给我准备身份证明,我也会用我自己的手段过来。” 女孩闻言闷闷的说道: “手段什么的,一听就很不妙呢,连沧海市这种地方都能有自信混进去,小苏师傅果然不是正常人类嘛。” 事实上太虚剑气逐渐接近无尘的符华,现在也应该不算正常人类了。 而在初步学会基本拳架的改版寸心拳法后,正常的都市生活已经很人不会担忧女孩自身的人生安全。 符华收回了沉溺于云海的目光,她转回视线凝望着少年的脸庞,好奇的问道: “所以呢,为什么苏青安一定会来沧海市,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有什么机密任务吗?” 苏青安无奈的弹了下符华的额头,在阻止了对方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后,他笑着摇头说道: “我在你脑壳里面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小姑娘不满的捂住自己的额头,她微微加重了依旧搭在对方鞋面上的力道,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明明都是小苏师傅自己什么都不说的错。” 苏青安无言以对,说实话你完全不会信唉。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出来了。 不过因为自己这样的做法,导致如今符华小脑袋瓜里蹦哒出了奇异的想法也确实是他的问题。 苏青安想了一会儿以后,还是解释说道: “到也不是故作神秘,我只是觉得那些过往于我而言可能算是珍贵的东西,但在别人眼中应该还不如超市里的半价牛肉来的有价值。” “所以没有什么说的必要。” 符华直勾勾的盯着说这话的少年,她从一直背在身上的小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币。 随即在对方奇异的目光下,女孩用行云流水的流畅动作将其塞进了苏青安的风衣口袋里,然后她一本正经的说道: “比半价牛肉贵。” ……看起来真的很想知道啊,话说为什么要塞钱。 都顺势借驴下坡说出了这样委婉到可爱的说法了,好像现在继续用自己来自五万五千年后的事实来应答,可以看到对方很有趣的表情。 有时候谎言真的会比实话更动听,即使现阶段符华对自己有着好感,但对于超脱出认知之外的话语,依旧会本能的保存怀疑。 面对着小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听故事的期待目光,苏青安感觉头皮有些发麻,这实在不是他所擅长的状况。 但实在太可爱了,所以自己没办法拒绝。 这里也只能选择修饰一下言辞了吧。 不需要说出全貌的事实,用裹着迷雾的真话来应答应该会比全部的真相可信。 少年陷入思虑,开始娓娓道来: “嗯,总结起来的话。在大概一年前我还是一个彻底的普通人,在各个方面上都很寻常,武道也不如现在的华。” 符华惊讶道: “唉?小苏师傅练武不到一年吗?比我还短好久好久。” 但在出言后一秒,女孩就不知为何马上奇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苏青安颔首肯定后继续道: “在一个契机下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期间差点死了两次后,我才开始接触到武道,大概用了一个月才到了伯父的水平。” 这个“才”字在女孩眼中的第一反应不是傲慢的说法。 她近乎瞬间共情了一般就理解了对方那时的境遇,那仿佛是被什么事物逼迫着不断向前走,慢上一步就会被死亡拽住脚踝。 所以他焦躁不安到哪怕一月成就心眼也觉得还远远不够。 “后面经历了几次被怪物追杀的危机后,我加入了专门对抗那个怪物的大型组织,说的具体一点就是我加入了一所教导这方面知识和培训相关战斗方法的学园进修。” “那是在一座极东的海岛上,我在这座名叫圣芙蕾雅学园的地方呆了很久。” “直到数次任务后,一次事件让我被圣枪让我烙印下了抹不去的疤痕,也因此我失去了与天命的联络。” “后面的话,就是穿行了一片有些危险的荒原后来到了这座城市。” 面对着少年几乎竹筒倒豆子般随意说出的过去,符华反而有些不适应。 明明这个人之前只会选择沉默来着,这次怎么轻易的就说了好多啊。 唉?难道是因为塞钱了吗? 女孩在苏青安迷惑的目光下,再次塞了一张纸币在对方的兜里。 她鼓励般认真看着少年的面容,像是期待对方多说一点,但明明很想听,表面上则一幅很淡淡的模样。 嗯,大概是这个状态——(๑˙ー˙๑) 苏青安拿出那两张纸币塞回了对方的挎包里,他看着对方的表情,有些好笑的说道: “不用塞钱也行啦。” 于是那双水色潋滟的眸子像是得到了应允的答复,顿时变得有些发亮。 她矜持的问道: “苏青安说的天命,就是那个大型组织吗?” 苏青安回答道: “嗯,没错。但是在这里应该是见不到有关天命的消息了。” 那毕竟是五万五千年后的事情了。 女孩自然不明白“这里”的含义,指的究竟有多么广大。 她只是隐约觉得虽然苏青安看似说了很多,但是总结起来只有几点比较清晰。 以前符华觉得那些过往自己不需要在意,也害怕会触及到对方内心的伤疤,但目前看来自己的状态和对方的态度都好像允许她去知道更多的事情。 符华问出了自己在意的事情: “那为什么会失去联络呢,如果真像小苏师傅说的那样,天命是一个大型的组织,那就没有道理会联系不上才对。” 苏青安暗有所指的反问道: “对华而言,是我来自未来所以天命在这里联系不到的说法可以接受一点,还是我来自其他的世界所以不能联系到天命的说法更可以接受呢?” 符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虽然对我来说,无论苏青安到底来自哪里好像都没有关系,但要论接受程度的话,可能后面一个我更觉得好接受吧。” “因为太虚剑气这种东西,怎么看都和我生活的世界画风不符吧。” 苏青安笑着说道: “那华就把我和天命联系不上的理由,当成后面那个吧。” 符华抗议的轻声说道: “这个回答也太狡猾了。” 苏青安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这不算狡猾哦,毕竟某种意义上那也是正确答案。” 她幽幽道: “这个“某种意义上”的说法,就很狡猾。” 女孩看了眼少年的神情,叹息道: “要是小苏师傅真来自其他的世界,好像很多事情都可以圆上了呢,毕竟你连写这里的字都是最近才学会的。” “而按照你之前的说法,也不可能和社会毫无接触,所以不会写就很奇怪,但你学的又这样快,要以这个逻辑延伸的话,小苏师傅所在世界的文字也应该和这里差不了多少吧?” “一开始交流也没有障碍,但是在很多地方又奇怪的没有任何常识。” “如果苏青安要是再冷淡自闭一点,我可能会把你当成被神秘组织培养出的冷血杀手呢,但是你买菜砍价的模样也太亲民了……” 说着说着有些顺口的小姑娘注意到了对方似笑非笑的神情,发现自己好像暴露了很在意对方一举一动的事实,她的脸蛋逐渐蔓延出迷离的嫣红。 苏青安选择揭过了这件事情,虽然调逗对方看着那副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实在让他有些欲罢不能,但是他还是选择压抑住了自己以前完全不会对符华展现出的恶趣味。 怎么说呢。 幼年符华和仙人符华的差距各种意义上都很大,但一想到一个人可以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模样的可爱地方,苏青安愈发觉得很是上头。 少年想着这些让他心悦事情,他望向窗外清澈的湛蓝天穹,随意的说出了之前未讲完的回答: “华,我会选择来沧海市没有什么复杂的理由。” “只是不想和你分开而已。” 27.依旧直球的苏青安。 沧海市机场。 下午一点半。 苏青安帮女孩提着沉重的行李,符华则有些不安的用双手拽着挎包的带子,眼前的一切都那样新鲜而具备着实感。 过于宽敞的大道,几乎望不见的高远穹顶,高科技的内设和统一的智能管理。 略显虚幻的自行旋转投影之上有着清晰的地图,几道待命扫描人群的防暴机器人也兼职着救助人员的义务,行色匆匆的人们身上有着那座小城市里所没有的紧凑氛围。 呼吸间裹挟着冰冷金属的触感涌入胸腔,分明机场内部的暖气让人心身舒适,但若有若无的冷风依旧割裂着全身。 那像是隔着智能调节而成的适宜温度,被外界的冬季入侵成了凛冽的模样,无形无色的雪堆积在了足下,让女孩恍惚间步履维艰,有些愣神。 而在她瞥了眼旁边的少年后,心理层面上导致的压力就瞬间无影无踪,女孩蓦然就不再对四周陌生的事物感到畏缩。 在这个刹那间,符华才彻底意识到独自前来和目前的状况会有多么迥然相异。 由衷的感谢之情和萌芽而出的情愫缓缓发酵。 区别于在飞机上时苏青安那句直球造成的巨量伤害,如今被自我意识自然接受的处境则让两人的关系逐渐被剥离了一丝丝迷雾。 他们并肩前行于川流不息的人海之间,像是拨开了千难万阻于浩瀚海洋里会和的两条游鱼。 “有些不适应吧?”苏青安拖拽着两个被符修然塞满了各种物品的巨大箱子,呼吸间吐露的字句依旧四平八稳。 显然哪怕坐飞机前用【千星】奔跑了半小时,少年的体能仍然不会被这点重量所影响。 可能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苏青安才会猛然间深刻地发现自己和最初的那个少年,已经用那看似短暂的岁月彻底分割出了两道截然不同的人生。 只不过…… 他并不后悔。 “一点点。”女孩有些逞强的说道,她心虚的缓缓松开紧握在挎包带子上的双手,像是在意图遮掩罪证。 苏青安瞧见符华的模样,有些想揉揉她的脑袋,但他瞥了眼自己空不出的双手,便遗憾的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提案,他想了想说道: “没关系的,华很可爱也很善良,在学园里一定会找到和你投机的友人。” “在这之前好好适应这座城市吧,或许沧海市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吓人哦。” 符华小声说道: “才没有苏青安说的这么简单,我也没有苏青安说的这么好。” “我只是普通到有些不起眼的人。” 与其说这是根深蒂固的自卑,不如说这是符华内心真诚的独白。 苏青安深刻的理解这一点,所以他不打算纠正也不觉得有纠正的必要。 这里少年只是选择了陈述自己的观点: “华是与众不同的,这点毫无疑问。” “我一直没有和你说吧,太虚剑气不是什么人都能练的,就算把这本秘籍上传到互联网让全世界人尽皆知,能以你的进度练成剑心的人类也不会超出十指之数。”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就并不普通了。” 符华闻言有些怔怔,一直以来修行太虚剑气她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别困难的阶段。 无论是剑心决的修行还是最初的塑成剑心,都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女孩隐约有察觉到像太虚剑气这样的武学,难度应该不如她想象的这么简单,但面对着苏青安摆出来的例子却又显得出乎意料。 可在惊讶之余,更多的则是毫无实感的空白。 即使有了初步操控炁的能力,甚至足够将其运用在家传拳法之内,但这些都是关于好勇斗狠之争的利器,于符华而言则是可有可无的事物。 就一如她最初听闻太虚剑气所想的那样,比起这些功效,在做菜上的表现力可能才更能在符华内心里的实用榜上打出高分。 在这样的时代里个人武力的重要性已经过于稀薄,移植一道有着智能校准系统的军用化义肢,就足够胜过所谓的武人。 而太虚剑气就算再强又有什么用呢?哪怕它的上限比这更高,但在此时的女孩眼中这就是一道注定只能锁在心里的秘密。 它像是一盘看似装潢华丽的糕点,切开来里面只有一片空洞与缓缓淌出的流沙。 对于年仅15岁的女孩来说,这个东西的实用性可能还不如束发的皮筋。 这是很正常的理念,在崩坏未曾到来的日常里,所谓的超人武力于这样的小姑娘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事物。 毕竟在最初她的寸心拳法就足够用于日常生活可能出现的危机。 苏青安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一直没有刻意让女孩去加快修行进度。 何况目前她的瓶颈也已经来临了,如果不遭遇磨砺应该会很长一段时间都驻留在止水之境。 这样的瓶颈靠一味的修行剑心决是突破不了的,那么苏青安自然不会让她进一步加快脚步。 符华理所应当的说道: “那样的不普通,不能用在交朋友这方面上啦。” 苏青安望着前方的道路,继续说出了未完的话语: “就算不论这方面,华在我这里也不是普通可以概括的词汇。” “你对着镜子仔细整理领结的两边长短的模样就很可爱了,束起头发誓脖颈露出的肌肤也细腻而白皙,和我说话时喜欢努力直视我的眼眸像是清澈的湖水,让人有点想收藏起……” 然后少年真心的话语就被女孩用手捂住了唇,被迫咽入了喉咙。 她悄悄打量着四周,娇嫩的肌肤已经如蔓延的薄雾满是嫣红。 符华在苏青安的耳畔压着声线,急匆匆的小声道: “别说了,小苏师傅这太羞耻了!” “正常哪里有人会这样夸人的啊!” 少年用唇瓣在她柔嫩的掌心哈了一口气,随即符华就连忙触电般松开了捂住对方的手,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看坏人的表情,旋即就羞红着脸蛋倒退了几步。 苏青安放下行李箱,在风流席卷的须臾间,他拿出手机对这副画面定格出了一张照片。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般迅捷的动作过后,他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兜里,从容的继续说道: “我没有在夸你,我只是在说真心话。” 是真心话啊,那没事了。 不对!这个问题才更大好吗! 马上推翻了之前错误的结论,女孩只感觉在小苏师傅这里今天受到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这让她混乱到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开了一秒的【千星】做了奇怪的小动作。 对比之前日常的甜度而言,今天接二连三的冲击已经是致死量的程度,也难怪过分纯情的小姑娘会有些遭不住。 至于苏青安一直保持表面从容的理由,自然是因为他从来没有遭遇过什么像样的攻势,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在发直球,完全没有遇到过需要回防的瞬间。 女孩垂眼悄悄的低语: “真心话什么的,这种真心话的话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啊。” 苏青安闻言,唇角微扬。 他见到对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之前的偷拍,开始在内心里思量之后要不要把那张照片设置为屏保。 其实这种事情苏青安有手机了以后就一直都有在陆陆续续的干,这部手机里除了那道便签外唯一的事物,就是之前拍的符华照片。 为了这个,苏青安开始拾起了自己之前只是有所涉猎的摄影技巧。 前面那一秒不到的光阴里,照片就已经将人物的魅力毫无余力的彻底保留。 可谓是多种技能与身体素质结合出的奥义,可以瞬间抓拍出优秀的照片,失误的概率目前按照事例看来是百分之零。 苏青安继续说道: “总之虽然好像是说了很多,但普通与否不是交朋友的关键。” “交朋友的话,华只要努力迈出第一步就好了。” “像林心禅那样愿意做华朋友的人还是很多的,只是华自己不给人家接近的机会,这样子就算别人喜欢和你做朋友也会为这种不好接近的距离感而觉得为难吧。” 少年看向无言无语的符华,目光愈发柔和: “这些道理华自己就懂,但选择改变走出自己的舒适圈却又是另一件事情,修行剑心决的日子里你应该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吧。” “进入止水之境的前提是明心见性,逐渐从另一个层面看透了一些自己的你,已经有所改变了。” “所以我不担心华的学园生活。” “但……到时候如果遇到了开心的事情,请多和我说说看吧。” 少年说这话时视线突兀拉远至遥远的彼方,他的口吻轻柔的像是用指尖缓缓按下的钢琴键,让女孩心脏跳跃的声响愈发清晰的一同落入耳畔,她点了点下巴,抬眼说道: “如果……苏青安不捉弄我太过分的话,到时候就会和你说哦。” “嗯,好。” 两人迈进略显拥挤的人流,言语被稀碎的声音撕裂成絮状的雪花却仍旧温柔的洒在对方的耳畔,仿佛是为了不辜负两者之间饱含情感的倾诉。 … … 在机场地下坐上一辆计程车报出学园地址后,一同坐在后座的两人透过车窗望着这座钢铁森林般的繁华城市。 无论对于苏青安,还是符华这副光景都是前所未有的盛大。 唯有在这里,苏青安才前所未有的清晰意识到这里就是那个后世里已经陨落的前文明的时代。 在不久的未来,这里将变成少年曾经见过的大片废墟。 死亡和末日会笼罩这个世界。 他瞥了眼手机地图,看着自己的位置离机场越来越远,回忆起了以往的事情。 在第一次被死士追杀的生死逃亡间,他未曾注意过自己是怎么来到那个地下废墟。 而在刚才机场内部的智能地图里,苏青安却发现了里面一座有着熟悉构造的地下避难所。 如果不是意外的话,那里就是他和符华初次见面的地方。 根据符华曾经的言语间可以知道,她是在坐上飞机的前夕遇到了崩坏爆发,那到机场内部设置的地下避难所也确实是最安全合理的选择。 只是这一次……他又应该如何选择呢? 华最后能够活过来,说明逐火之蛾真的前来救援了。 所以理论上,待在原地就能合理的加入逐火之蛾。 但自己的圣痕和离奇的战斗力,在现阶段永生者技术和圣痕疑似未被开发出来的局势下,究竟能不能与对方完全和睦相处也是一件需要去思量的实际情况。 以目前他多了解的零星黑暗来看,这个时代并没有比自己原先的世界更加文明人道。 集权社会猛然崩塌之后的余波会依旧荡漾,在这样的因素下即使自己成为对方的人体实验标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哪怕是唯一性的案例依旧不能避免紧急情况下,对方可能会做出的一些奇妙操作。 所以苏青安可以去选择性的相信一些人,却不会将性命托付于名为逐火之蛾的组织或者联合国本身的手上。 这是苏青安给自己定义下行动的大前提,但本身加入逐火之蛾又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假设符华是通过逐火之蛾的渠道才成为了永生者,那本身对此有所渴求的苏青安就不能不考虑到这方面的因素。 如果自己可以提前知道前文明的一些关键性人物就好了,这样子布局吃着信息差也会比现在的原地打转好上太多。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苏青安才能心安理得的陪符华度过这段不算长久的日常。 … … 这边在经历了下了飞机和符修然通过电话双重事件的符华这才突然想起来一直被自己晾在一旁的林心禅。 于是她通过短信大致讲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 得到的反应如下。 【哪里有人会直接答应这么过分的要求啊!Σ(っ°Д°;)っ】 【苏青安这个人明显不对劲嘛!】 【啊啊啊啊,该不会等我出来以后你们已经结婚了吧?呜呜呜怎么被小华你领先了这么多。】 各种意义上都怨念深重呢。 28.一转攻势的符华。 不提另一边即将入伍的林心禅所遭受到的精神冲击。 这边的苏青安在下车时默默用女孩挎包里的纸币付账后,由衷开始诞生出渴求获取金钱的念想。 哪怕在半年后这些货币都几乎将沦为废品,但在文明依旧维持着表面稳定的现阶段,苏青安还有着用得到这些货币的地方。 至少总不能为了不流落街头这样的基础生存事项,就去问符华或者符修然要钱吧。 在白吃白喝了这么久,同时拒绝了对方提出金钱支援的前提下,苏青安的眼中已经没有了这个选项。 不过和那座古老的东方小城不同,沧海市可谓是各种意义上的遍地黄金,只需要查明其中可能存在的一些污秽,苏青安就能利用自己的能力去谋取这些勉强算是正当的钱财。 他在来前就通过网络上知道了一些这座城市捕风捉影的消息,高科技和繁荣之下所依托的事物自然不会全然是光鲜亮丽。 秩序里总会存在混乱,哪怕民用科技早就远远超出自己之前的时代,但本质上即使科技再如何让先进,它依旧是人类手上的工具,区别仅在于钻空子的手法比以往更高端罢了。 苏青安没有兴趣染指那些明显很麻烦的利益漩涡里,所以从低端的层次下手会更方便一点。 比如流言蜚语间传闻的各式各样的地下组织,其中规模有大有小。 不局限于人口贩卖,信息盗窃,致瘾性药品的销售,器官移植,乃至于富家子弟所组织的单纯死亡赛车俱乐部等等鱼龙混杂的各种要素。 如果有必要的话,苏青安有过寻找武器的念头。 只是在现阶段寻找到如【定风波】和次品弑神装甲的级别的武器实在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除却取得足够数目的金钱之外,苏青安的内心没有其余想法。 虽说那些都是没有多少价值让人去坚信的网上流言,但在自己亲眼见证一下这座城市后,相信很多事情就会自己迎刃而解。 在下车后看向这座占地面积颇为广大的学园,提着行李的苏青安和旁边的女孩一起陷入了沉默。 学园大门之前有着素养优秀的保安站立在两侧负责维持秩序,一排桌椅摆放在一旁坐着几位老师,似乎是在等待需要指引的新生。 从这里眺望看到在学园中央有着一座精美的石雕,在这满是艺术氛围之下,石雕的盘座上还一字一句的雕刻着繁多的校规。 两人的视角里,学园内部几座标志性的建筑物分外亮眼,整体可以判断出这里是标准的西欧哥特式建筑风格,大部分都采用了高松削瘦的尖顶,以及巨大的彩色玻璃窗。 这样的建筑风格大大减轻了拱顶的重量,摆脱了厚重的墙壁,让窗户的大小与建筑物本身的高度都会远比正常建筑物来得高大。 岁月似乎给予了这里历史的厚重感,立于高高台阶之上的大型图书馆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爬山虎悠然的自墙根延伸而上,青翠的色泽遮掩了斑驳的墙面,成为了图书馆最好的天然装饰。 可以想象在逐渐迈入深冬的时候,霜雪将覆盖掉花岗岩的拼花地面,让屋檐与穹顶都变成一片银装素裹,届时漫步在这里的光景,想来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苏青安和旁边有些紧张的女孩若无其事的搭着话: “虽然来前就已经知道伯父找了家沧海市算是不错的女校,但没想到是一所贵族学园啊。” 他的眼力很好,学园门口的仪器正在投影出这座学园的历史时间和获得过的荣誉,以及有必要提起的一些事件。 在将这些都尽收眼底后,苏青安就得出了结论。 这里是一座历史悠久的私立贵族女校。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以符修然在沧海市的浅薄人脉,比起难以安排的公立学园,还是这样只有学费昂贵算是最高门槛的贵族学园更容易让符华就读。 也怪不得符修然那时开始担忧女儿的未来,变卖给政府地皮的资产在缴纳完符华三年的学费后估计也要缩水的所剩无几。 符华挪了挪脚尖,她望着远方雪白的尖塔,低语道: “怎么办啊,小苏师傅。这里怎么比爸爸给我看的照片还要大,还是什么贵族学园。” 女孩只觉得这里和自己格格不入,而少年能给予自己的安心感也只能维持在学园外的地方。 这里毕竟是一所女校,苏青安显然不可能被允许在这里经常出入。 苏青安闻言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即在小姑娘扬起脑袋打算摆脱大手的时候,少年笑着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两个行李箱,说道: “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在询问过后教师得知符华分配的宿舍号码后,他们办理了一些不算琐碎的信息复查,就走进了学园。 期间苏青安出示了自己和符华法律上算是亲属的身份证明,这才被允许可以短暂进入。 …… …… 苏青安一边对宿管阿姨礼节性的冷淡颔首,一边在对方慈祥和煦的目光下将从她那里要的寝室钥匙递给符华。 两人顺势并肩踏上阶梯。 少年拎着行李箱的姿态像是提着单薄的纸张,随意而习惯性带着礼貌的态度与其余的重要因素让他在这座只有女高中生的楼道里掀起一阵阵接连不断的波涛。 细碎的议论和好奇的打量目光被苏青安视之于无物,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会被外界的目光所影响。 但和他肩并肩走在一块的女孩则完全不同,被瞩目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选择了回避的低下了头。 注意到了对方表现的苏青安则温柔的轻声低语: “华,抬起头来。” “外界的目光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哪怕全是恶意混杂着杀戮与原始欲望的视线也只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浮云,它们遮掩不了真正的太阳。” “何况那些孩子只不过是好奇罢了,你没有什么经不起审视的地方,就如我之前说的那样,华很好。” “你一定会交到朋友的,因为只要对方回应半分就能逐渐明白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苏青安下了笃定的判断: “所以,你大可以更加自信一点。” 小姑娘闻言后,犹豫了一下就开始尝试抬眼望向四周的女生,她认真的回以她们羞怯而坚定的微笑,那倒映在眸子里一张张面容上几乎都仅只有天真的好奇。 符华才发现这些视线真的没有内心里自我捏造的这么可怕。 她悄悄说道: “我……没有小苏师傅说的那么好,但是或许我也没有我自己想象的这么差,我会在学园里努力交朋友的,谢谢。” 苏青安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复杂笑容。 他曾经扪心自问,如果女孩在学园里度过的时光越是快乐,那在崩坏蓦然间夺走一切的那个瞬间,她本人是不是也越会感到绝望呢。 自己的话语确实是在当下对符华来说有益于她的事情,但若是将时间的尺度拉长,这些话语所间接性制造出的温暖又是否会变成未来致命的毒药? 事关于自己最在乎的人,哪怕是一点一滴的细节,少年都做不到不去在意。 而在之前的纠结过程中,苏青安想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有些事情不能只考虑到失去的后果。 假设一直这样去思考并去做出相应选择,那样的人生将彻底一无所有,没有意义。 即使学园里的光阴会让符华失去这些的时候感到悲伤哀恸,但就因为这个理由否决了女孩在这段时间获取快乐的权利本身也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 比起这段岁月会造就的伤痕,苏青安更看中在对方选择回首人生后,还能忆起来多少算是有鲜明色彩的事物。 而如果因为害怕失去就选择一直逃避,那样的人生注定没有回首的价值,因为那些过往都显得不存在一般的虚无,像是轻薄而空洞的蝉蜕。 苏青安选择相信女孩骨子里存在的潜力和韧性,她终究可以熬过最初的阵痛。 哪怕代价是不复原来那样的稚嫩而天真。 少年没有回应符华所言的谢谢,他说道: “华,我和你说过吧,圣芙蕾雅学园。” 符华点头说道: “你说那里是在一座处于极东海域附近的小岛上,那想来应该要比这里大很多吧。” 苏青安的神情变得柔和,他仿佛回到了那座极东的小岛上,正在立足于教学楼的窗前沐浴着一如既往的海风。 少年唇瓣启合的言语间都不由自主的融入了轻快的氛围: “那或许是我人生当中最愉快的一段时光,学园生活总是会让人忍不住感到怀念。” “即使那不算是普通意义上的学园,但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份不普通让我收获到了很多东西。” 苏青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如果我不进入那个学园,不踏入那个残酷的世界,或许我现在应该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地方开着一家咖啡店吧。” “那是我曾经最向往的生活,哪怕放到现在也是如此。” 他展颜露出了微笑,无怨无悔的说道: “但是我并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遗憾。” 苏青安驻足在寝室的门口,行李被他推入至用钥匙打开的大门内,少年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女孩质感如绸缎的发丝,他轻声说道: “很多时候我们只能选择向前,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现在的你不用想这么多。” “是我下意识就和你说了很多废话了,抱歉。” “总之好好享受学园生活吧,华。” 温厚的暖度从手心里传递进自己的全身上下,发丝被指尖掠过的地带仿佛瞬间变得有些发烫,但符华依旧没有抗拒对方在自己头发上乱来的动作。 因为她知道分开的时间还是到了,至少要到周天的节假日才能看到眼前的人。 她耐住羞涩把微凉的手放在了那只手的上面,在对方有些愣神的空挡之际,女孩看着少年认真说道: “小苏师傅说的话我都会记住的,在我眼里那都不是废话,所以说抱歉是禁止事项。” “还有……我会在学园里好好生活,苏青安不准学爸爸那样过分操心。” 苏青安感受着温润微凉的指尖搭拢在手背上的细腻,心海如潮水起伏不定,血液隐约微微挥发出有别于平常的温度让他全身都有些发热。 符华身上洗发水混杂着橙子的气味,在此刻涌入鼻腔更像是一道危险的催化剂,让少年产生出了拥抱对方入怀,用风衣将女孩裹进,揽住她纤细腰枝的欲望。 苏青安耐住这些躁动,他微笑的说道: “好,我知道了。” “华也不用担心我在沧海市的事情,新的手机号已经给你了,到时候再加其他的软件好友吧。” “那我现在走了哦?” 女孩微微点头,她一点点用纤细的手指收拢握住少年的那只手掌,轻声说道: “嗯。” “星期天的时候……记得要来看我。” 不然我会寂寞的。 即使这句话符华未曾脱口而出,但那双眼眸微微闪烁又黯然凋零的光依旧言说了一切。 苏青安暗自在内心说了几遍糟糕。 女孩的无意的攻势杀伤力已经在他这里打出超高的暴击。 毕竟和中度好感涨幅到如今的符华不同,开局满好感的苏青安才是最容易被触动心弦的那位。 仅是对方指间的柔腻和略带旖旎的言语,少年的耳垂就已经逐渐一点点染上了红色。 为了不让这些色泽继续蔓延,他已经在内心里默念剑心决,但依旧阻碍不了情绪的波涛奔涌不息。 在灵魂本质愈发强大的现在,剑心决已经难以完全操控自我的情绪,它不再是原先那样即使死亡恐惧都能轻而易举压抑住的作弊道具。 这导致让苏青安只能用意志力抵抗住自我的冲动。 少年终究没有选择拥抱,他只是报复性的捏了捏小姑娘白皙的脸蛋,在对方熠熠生辉的瞳光下,轻声说道: “我会的。” 29.希儿•芙乐艾。 在成功送别完符华后,苏青安对宿管阿姨询问了学园长的办公室具体在哪里,旋即他就礼貌的颔首离开了宿舍大楼。 少年踏在质感平滑的花岗岩地板上,他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教学楼,将目光定格在了其中最显眼的白色方尖塔。 那里的最上层,就是学园长的办公室。 …… …… 苏青安用了灵魂本质最大功率的亲和增幅换取了和学园长交谈的机会,在经历了一番智力的角斗与能力的展示,少年成为了这所贵族女校的美术老师。 这是他一早就有的想法,想要自然的合理接近符华,唯有成为老师才是最好的方案。 不然苏青安没办法保证自己在外界的时光,学园是否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件,而继续跟踪般贴身保护也是不尊重对方以及她附近学生的行为。 为此老师的身份是必须的,同时还能获取一定的薪酬来温饱之后的生活。 事情如此顺利的理由除却了最大因素的灵魂本质影响之外,还有那张身份证明上符修然贴心调大了一岁的年龄。 不然作为一个未成年人加之学历只有基本的高中肄业,这个条件完全没有资格前往这样级别的学园教书育人。 当然,哪怕符修然给苏青安整了个根本就不存在的高中学历和成年的岁数。 以苏青安不存在教师资格证的硬件上也不可能获取这个职位。 真正能进入这所学园成为老师的理由在于这是一所私立学园,学园长的权利足够忽视掉这些因素,让很多规则都变得弹性化,使得苏青安可以直接入职。 让学园长答应少年入职成为美术教师的原因,在于苏青安在圣芙蕾雅学园期间学会的各种技艺。 从美术这个宽广的概念里粗略来看,关于绘画、雕塑、设计、建筑的这几个类别,苏青安本身都各有涉猎。 不过在短暂的时间里,他显然没办法很快的展现出自己的博学多才,何况隔着五万五千年,谁也不知道在那个时代学会的技艺是否还能很好适用。 所以苏青安选择了“开挂”。 在短时间内因为那份亲和力而愿意等候他进行演示才能的学园长,被少年用了三分钟时间所绘画而出的一幅素描而打动了。 那是一种她本人闻所未闻的离奇技法,看似是无比古老的技艺又好像有着些许创新的改革。 而比起这些,最直击灵魂的在于那张画纸上留存的零星武意。 苏青安画的是自己,也只有画出自己才能彻底符合这道一往无前而隐含悲哀的强烈意志。 那是胜过了世间一切妙手执起画笔所能越过的极限。 说是降维打击也不为过,这份精神意志直接将学园长拖拽进短暂易逝的梦境当中,让她感受到了强烈的情绪与不可思议的震撼。 只要是略懂一些艺术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尊敬能有着这样匪夷所思水平的存在,哪怕眼前的人只是看起来像是刚成年不久的少年亦是如此。 苏青安很庆幸学园长本人经受过良好的艺术熏陶和文化教育。 在她眼中文凭和教师资格证于这样水准的人而言毫无意义,仅是这样微薄的薪酬就能留下苏青安自然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就这样少年成功通过了第一优先的方案,他放弃了余下的八种预备方案,拿着学园长亲笔授予的资格证前往教职工宿舍领取相应的钥匙和各种日用品。 …… …… 希儿•芙乐艾。 女孩默念着自我的姓名。 她有些记不清是来这座城市的第几天了。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在阴暗无人的小胡同里,在车辆时刻穿行不息的高速公路…… 希儿在这座城市的无数光景之下如幽灵游荡着,她像是独自穿行在两个世界之间缝隙,的旅者,被迫远离着名为世界的概念。 被利用,被抛弃,被无视,被忽略…… 经历了很多后,女孩徘徊在这座冰冷而陌生的钢铁森林,漫无边际的寻找着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的事物。 只是不能够停下来,如果休息太久就仿佛会被某种巨大的恐怖吞食进虚无的界限,希儿本能的畏惧着那样的未来,为此哪怕她几乎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也依旧在努力而倔强的迈出自己的步伐。 但现在她好像不得不休息一下了,从那个世界逃脱出来后,自己就一直处于很奇怪的状态。 不能被他人与物质触碰到,也不能主观触碰到他人和物质。 关于一切正常的身体生理反应都被诡异的拉长至遥远的时间,希儿依旧可以感受到饥渴,但是却能深刻着明白着自己并不会因为饥渴而死。 但女孩好像还是需要去休息一下了,长久未曾睡眠的精神疲劳和孱弱身体几天未曾止步导致的体能接近告罄都促使着她去睡一场大觉。 希儿找到了一道无人来访的阴暗角落,这是她最初出现在这座城市的地方。 女孩蜷缩在黑暗的怀抱中,这样没有光线的场景让希儿莫名的有些放心下来,就这样她陷入近似于睡眠的恍惚当中。 如果有人可以望见她的模样,会发现那仅仅是一位年纪幼小的女孩。 大概十三四岁的年龄让她的面容稚嫩而不由自主的带着自然的纯真,只是那双如海洋般深蓝的眼眸空洞而迷惘,唇瓣的色泽也过于浅淡,红润间微微有些泛白的状态显然很不健康。 她娇小的身体被一件写着奇异编码的白色衣物套着,显得有些宽大的尺码让她愈发显得纤瘦可怜,如牛奶般白皙的肌肤流露出更胜过白色织物的视觉观感。 女孩的浑身上下则都弥漫着化学药品的气息,她露出一截的皓腕满是细密的针眼,隐约揭露了某些残酷漆黑的事实。 但希儿本人并没有觉得这些是什么被残酷对待的证明,她从小就出生在一家注定为了实验而服务的孤儿院。 每一个负责养育教导孩子们的“老师”都是为组织服务的存在,里面不会有长辈给予的温情,亦然不会出现敢不听话的孩子。 哭泣是孩童下意识寻找取得利益的最好方法,也是表达恐惧和悲伤的本能。 而在前者无从谈起,后者被灌输的常识束缚后,这些也就都无影无踪。 在那样的地方定期的抽血是很常见的行为,而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崩坏能素养极其优秀的希儿则进入了真正的实验场,愈发过分的抽血量让她的身体十分虚弱而更显面色苍白。 而最后导致希儿凭空出现在沧海市的理由,则是最后的那场实验。 泡在满是试剂的培育仓里,女孩望着那枚如宝石般瑰丽的晶石,她还未来得及发出感叹就陷入了此生此世最为苦痛的刹那。 躯壳在眨眼间感应到了分崩离析的触觉,最后好像全身都在逐渐变得四分五裂,所有的感官都缓缓错乱。 之后在一声剧烈的轰鸣中,希儿消失在了那道已经恢复平静的培育仓,只遗留下不断高呼实验出现疑似成功案例,疯狂计算着复杂数据的科研人员。 这都是为了人类。 这是为了人类能够战胜崩坏。 这是那些人给予希儿需要做实验的理由。 女孩知道崩坏是什么,耳濡目染之下她对于这方面的了解已经远远胜过世界上的极大部分人类,即使因为没有学习相应的知识体系导致很多基础的匮乏。 但对于高层面的崩坏知识———即律者。 希儿则有明确的了解。 她听闻研究员的对话间知道,那块奇妙的美丽晶体就是第二律者的律者核心。 里面寄宿了恐怖的权柄,只要人类可以了解它的奥秘并且利用它打开量子之海的门户,这个文明的人类就能拥有一座永远不会畏惧消亡的后花园。 这对于文明的传承,未来的战局都有着关键性的影响。 为此,希儿•芙乐艾的牺牲是必须的。 之前自己的朋友和伙伴的死亡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实。 不愉快?愤怒?觉得不公平? 这些本应该出现在正常人身上的情绪由于从小接受的畸形教育根本没有可以让其生长发芽的土壤。 女孩怀揣着迷惘,畏惧和空无的自我被迫接受了所有不公正的对待。 实验的结果比起死亡还算温柔。 但即使如此也好不到哪里去,在那片名为量子之海的世界里,希儿在虚无的黑暗中飘荡了很久很久。 直到前些日子的某个瞬息,她才蓦然见到了光。 于是女孩恍惚间着拽住了那一束光线,来到了这座她从未见过的———外面的世界。 出现在现世后,希儿的第一反应是身体像被拼拼凑凑组合而成的脆弱积木,随时都可能轰然倒塌。 而分明所有的关节都没有缝合的痕迹,血液自然循环,心脏正常跳动。 但给予女孩的实感却是这样子的恐怖而真实,她仿佛在那个世界里被转换成了截然不同的生存形式,而重现回肉体的生存形式后,期间的割裂感依旧肆虐在神经里苦熬着她的意志力。 以这样的形式来到了谁也不认识,谁也接触不了的外在世界,希儿在感到寂寞孤独之余却不可避免的觉得安心。 她不喜欢见到人类。 只要是人类就都是坏的,他们都会为了那些奇奇怪怪自己根本不懂的理由,就对自己做些自己根本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那些表情和口吻都那样理所应当,仿佛自己朋友的尸骸都不曾存在过,或许直到了游荡在外界接受到其余信息的现在…… 女孩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愤怒与难过。 原来那满溢在胸腔里肆意燃烧着的火焰,就是愤怒。 原来那些如深渊般吞噬尽这些火焰给予全身冰冷的情绪,就是难过。 原来希儿早就这样愤怒和难过了,只是她一直不懂。 女孩眼中的世界已经变成了纯粹的漆黑色彩,映入那双眼眸里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恶意。 世界上应该是有坏人和好人之分的,但她不相信。 一个人的世界观取决于她最初所生长的环境,活在那样的人间地狱里,希儿自然会觉得好人只是一个词汇,是一个不一定存在的虚无概念。 而坏人是一定会存在的,这个概念在希儿眼里已经代表了大部分人类。 所以她对于被忽略无视的现状感知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哪怕很寂寞很孤独,但因为潜在的畏惧感导致的安心则覆盖了一切让希儿并不排斥如今的现状。 这是逃避。 但对于一个年仅14岁的孩子而言,逃避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很困。 摇摆的意识在宣告着精神即将到达最后的临界点。 希儿有些倔强的不想睡去,她只是想小小的做下来休息一会儿而已,一直努力睁着的眼睛代表了她的意志。 女孩很害怕那种一无所知的睡眠状态,这会让她没有一点安全感。 即使知道自己不会被人看见,但是心理状态却没办法去因为这个事实而产生改变。 而她也更畏惧只要睡去就会重新回到那个真正暗无天日的狭窄世界。 那样的游荡才是真正无声的孤独,这般恐怖的体验女孩绝对不愿意去领会到第二次。 而在困意预防弥漫的同时,躯壳好似再次迷离了原先的概念,四分五裂的错觉逐渐从指尖开始蔓延。 这是上次她前往量子之海前发生的身体反应,虽然微弱了无数倍,好像在象征着时间还有很多,但这依旧让女孩收到了惊吓。 她环抱着自己的双膝,对自己喃喃低语道: “不能睡觉。” “希儿不要回到那个漆黑漆黑的地方。” 年岁尚小的女孩没有思量过睡眠可能不是影响自己是否会回到量子之海的关键,又或许她潜意识里渴求着这就是关键。 因为,这是女孩本身唯一可以做的微小斗争。 但困意如魔鬼般拉扯着眼帘,让面前的视野间的黑暗也开始摇拽般的晃动起来。 直到一道身影裹挟着光线,涌入了瞳孔。 30.诱拐犯苏青安。 那仿佛幻视般的光消弭于漆黑的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明确朝着自己方向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希儿看不见来人的模样,但是那笃定朝着这个胡同死角逼近的声响却让她选择畏惧的紧贴着冰冷的墙面。 哪怕按照之前的情况,女孩明白对方很可能看不见自己,但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警惕和畏缩的神情。 困意让她的眼皮缓缓变得越来越沉重,但声音的接近则让希儿绷紧了神经,勉强压抑住了如潮席卷的疲劳,维持着已经摇摇欲坠的意识。 小女孩下意识抿起了唇瓣,她不敢再次默念那些鼓励自己的话语,唯恐引起陌生人的注意。 而那道脚步的主人则驻足在了她的面前,望着那片空荡荡的墙面,陷入了沉思。 苏青安也看不见希儿。 少年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一直在故意朝着这些阴暗的角落去找点外快。 而在风衣兜里只多出了十几张纸币后,来到这里的苏青安就凭借着愈发敏锐的直觉和灵魂本质的感应,发觉到了这处地方的异样和不对劲。 用言语来形容,那大概就是这道胡同的某块区域和正常的世界分割了开来,哪怕用肉眼望去没有任何不同,可在他的感官中却存在着这样的违和感。 而一直以来走到至今的苏青安,对自我直觉和感应所预知的结果,已经有了很明确的自信。 如果苏青安是因为灵魂本质的特殊才能察觉到这份不对劲,那么想要让他知道真相,也无疑只能从灵魂本质的利用上下手。 那就试探一下好了。 于是曾经一直有所保留的武意首次如风暴般在这个狭小的空间的彻底释放。 恐怖的精神意志肆意膨胀开来,裹挟着灵魂本质的武意于此帮助少年撕裂了那份屏蔽着一切的力量。 而在这份浩瀚无垠的情绪潮汐显现于世间的刹那,少年垂眼落下的视线和女孩抬眼间显露无疑的迷惘彻底对上。 出现在苏青安眼中的是一位年岁幼小的女孩,他望着她稚嫩的脸蛋上恍惚间掠过的疑惑和畏惧,陷入了沉默。 她纤细到骨感的身躯埋藏在宽大的白衣之下,赤裸的足尖有些害怕的微缩在一起。 那雪白肌肤下密密麻麻的针眼和化学药品混杂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让苏青安在短暂的光阴间猜测出了很多种可能。 小女孩则马上从那道武意残留的余韵里回过了神,她悄悄的瞥了眼陌生人看不清的面容后,就马上移开了视线。 她像是依旧固执的认为对方看不见自己一样,在内心里保佑着这个人快点离开。 可同时她微微战栗的躯壳和眸子里聚焦而出的警惕锋芒则意味着希儿察觉到了自己已经被人发现的事实。 在之前那份真实的情绪海洋里,女孩也在短暂的时间里产生了能拥有这份情感的人不会是坏人的念想。 但骨子里的不信任则快速厌弃了这种可能性,让希儿只希望眼前的陌生人赶紧消失。 苏青安看着小女孩什么话也不说的模样,暗自低语道: “是太暗了吗?” 于是他打了个响指,零星的微弱崩坏能在指尖绽放出一道微型的烟火。 四散落下的光屑垂落于半空,点亮了漆黑无亮的胡同,也点亮了女孩蓝色的眼眸。 少年柔和的清秀面容映入脑海,让希儿愣了下。 女孩知道自己没办法欺骗自己没被看见了,她怯懦又坚定的说道: “不要……靠近希儿。” 微若蚊鸣的声线在耳畔若有若无的响起,让苏青安有些头疼,而女孩映在微光间的可爱面容也蓦然因为光屑的暗淡又再次变得看不真切。 奇怪? 不应该消失的这么快才对。 直到苏青安从她身上弥漫四溢的药物气息中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才理解了其中的答案。 是崩坏能抑制液。 曾经在移植人工圣痕的过程中,苏青安就亲自感受过自己蒸发掉整整三吨崩坏能抑制液的难忘经历,于是这份药剂的气息依旧让他记忆犹新。 而这也能解释了,为什么崩坏能会快速消失的理由。 唯有在浸泡了大量的崩坏能抑制液后,肌肤上才会浮动着这样让崩坏能光屑瞬间暗淡的气息。 这让少年加深了自己原先的判断,同时排除了女孩是从常规医院出走的可能性。 眼前的女孩大概是从什么残酷的实验室里逃出来的,她之前身上那些奇妙的力量应该就是实验的成果。 而如果是处于那样的生活环境,不信任陌生人是很正常的选择。 但假设一直放着她不管的话,女孩未来的结果也显而易见。 苏青安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什么老好人。 嗯,虽然雷电芽衣,布洛妮娅和琪亚娜这三人都是这样看待他的。 总之,少年自己认为只要没超过自己的能力范围的事情,他基本都会视情况选择出手。 哪怕眼前的人只是纯粹的陌生孩子,苏青安也会选择帮助。 何况,这个人和自己某种意义上而言还有着一些缘分。 无论是从那个恶劣氪金手游里得到的些许信息,还是曾经布洛妮娅给他看过的照片中判断。 苏青安都可以明白一件事情。 眼前人的姓名是———希儿•芙乐艾。 只不过位于如今的时代还能看见这个女孩,那只能说明又是和林心禅一样的疑似轮回现象。 简直像是异时空同位体一般的不可思议。 所以不管是出自单纯的同情心,还是因为这份因缘所产生的好感,放任不管这个选项已经被苏青安默默排除了。 用剑心感知着对方彻底显现世界后的身体状态。 那微小如烛火的精神和愈发孱弱的娇躯,让苏青安放弃了用言语直接说服对方的过程。 少年望着面前这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微微叹息道: “睡吧。” 于是灵魂本质增幅了言语的说服力,成为了希儿的睡魔淹没了意识的最后一根稻草。 摧古拉朽的疲劳击碎了一切本应该存在的警戒心,女孩迷糊间阖上了眼眸就这样依靠着冰冷的墙面,沉沉睡去。 她绀蓝色的发丝垂落在肩膀,那像是海蓝的色彩渐层里面隐约透着漆黑,很少见到这样的天然发色。 而配合着那张睡去之后仍然透着不安的稚嫩脸蛋,女孩就仿佛一颗沧海里被遗落的明珠,被迫染上了世间不美好的尘埃。 苏青安沉默着脱下了风衣外套,用它阻碍住寒风的凛冽浸透进女孩身上那过分单薄的白衣。 旋即少年小心翼翼的将希儿包裹严实后,才怀抱着她走出了阴暗的角落。 少年望着悬挂于高空之上的日轮。 清澈如洗的阳光像是诉说着世间的温柔和美好,他感受着怀中女孩过于轻盈的重量,只觉得有些讽刺。 假设一切真如自己所想,希儿真是从某个不为人知的实验室里遭受着长期的研究,又因为一些理由成功出逃到了沧海市。 而实验室的目的是为了对抗崩坏,那在他们心里这个孩子手腕上的针眼与从骨子里透出的警惕恐惧,又是否都是理所应当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呢? 苏青安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少年从未去认真思考过关于牺牲掉人命,取舍掉底线,以此来抗击崩坏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在没有真正经历前文明崩坏的残酷之前,苏青安觉得自己没有质疑别人的资格和权利。 假设都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都是为了以击垮崩坏为目标。 那他们和苏青安一样,只不过在以自己的方式去走同样的道路罢了。 但自我的信念,性格里存在的执着都让苏青安不能认同这样的做法。 可也仅仅是,不能认同。 自己没有打破其余道路可能性的资格,哪怕它可能会践踏掉人类基本的道德和底线,去触犯各种魔鬼才会去涉足的禁忌,但在整个人类文明危在旦夕随时可能覆灭的情况下,没有其他手段可以让人类更好抗击崩坏的苏青安只能选择沉默。 选择收留希儿是对的吗? 不知道。 但假设之后有相关人员因此找上门来,苏青安也不会因为事情的对与错选择将希儿交付出去。 在没有弄明白一切之前,少年决意践行自我的本心。 哪怕如今他开着【藏】抱着女孩回教师宿舍的模样,被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看到实在很像是一个诱拐犯。 …… …… 下午四点。 教师宿舍比苏青安原先预想的要大一些,比起他在圣芙蕾雅的宿舍,这里更像是一间公寓。 装修风格继承了学园整体的风格,只是在内设上依旧混杂着现代化的浓烈气息,两室一厅的格局给予他一个人住已经绰绰有余,各方面的家具和厨房内的餐具都一应俱全,就连冰箱里都放着一些新鲜的鸡蛋和蔬菜。 这当然不是一开始就放在那里的,而是教师的固定福利,之前苏青安去问宿管拿钥匙的时候,顺便也拎着这些食材回到了公寓。 之后随意的收拾完好后,他就穿着风衣出门打劫了。 然而在苏青安回来之际,除却兜里的那些纸币,他的怀中还多了一位瘦不伶仃的小女孩。 在路上苏青安顺便用剑心继续仔细感应了一下希儿的身体情况,他发现女孩除了疑似长期抽血导致的营养不良和饥渴,其余的都很正常,没有什么需要去医院解决的大毛病。 看她浑身只有一件白衣的模样,估计身上也没有什么身份证明,很可能和之前的自己一样也是黑户,所以要是需要去医院才会叫他感到头疼。 苏青安瞥了眼希儿微微蹙眉的睡颜,喃喃道: “先让这孩子睡一觉吧。” 没有在意对方身上未清洗的药剂,苏青安就像是希儿的兄长温柔的把她放在床上,他仔细的为女孩掖好被褥,顺便打开了室内的制暖系统。 和不在乎这些寒冷温度的自己不同,希儿的身子骨由不得少年选择谨慎一些。 苏青安暗暗想到,之后找时间让华过来帮忙照顾一下这孩子吧,或许比起自己她更容易让希儿放下那些一时之间难以抹去的警戒心和畏惧。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希儿的朋友和伙伴因为实验人员都需要优秀的崩坏能素养,所以全部都是女性。 而关于研究员的人员分配也因为一次女性实验员的感性导致了一次实验的失败,于是之后的研究员只允许留存通过心理检测的部分人员。 这些研究员几乎纯粹以男性为主体,而这更加深了孩童们潜意识判断对方好坏的本能机制。 苏青安本人自然没有想得这样深远。 但是对于自己捡了一个女孩子回家同居这个事实,少年也有着自己的判断,他觉得这件事情越早说越好,不然拖久了以后就容易解释不清。 【HGIA713】 默念着这道映在希儿衣物上编号般的字符,苏青安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从希儿近乎毫发无损的状态与身上的那份奇异力量来看,哪怕苏青安不知道对方的实验目的,也大概可以明白对方的实验结果至少不算失败。 那……假设女孩的身上有着可以定位的手脚,对方选择找上门来是很大的可能。 毕竟没有一个实验室会选择放弃一个疑似成功的活体样本。 苏青安不是没有以绝后患的方法。 如果用【千星】增幅【势】,紊乱关于这些科技的传播频率对他而言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考虑到前文明的手段可能会超出自己的想象,这个手段可能也不算多么保险。 可真有人会找上门来的话,就能顺便看看这个时代的科技究竟到达了什么水平吧。 既然如此…… 苏青安止住了预备拂过希儿全身的【势】,放弃了这个打算。 少年有自信不让希儿因为这份任性遭受到任何伤害。 苏青安对抗崩坏的危险级别和对抗人类的危险级别,从来就是彻底的两个水平线。 而或许…… 比起什么科技的水平,少年的内心里更在乎的应该是实验室内部的理念。 崩坏。 视于关于这两个字的理念,他会做出自己相应的选择。 31.天上的星星都是敌人。 【天上的星星都是敌人。】 当将鸡蛋轻轻摊开在锅内变成漂亮的金黄色之际,苏青安蓦然间回忆起了这句话。 所谓的崩坏,于人类而言应当就是这样的存在。 在第三次崩坏爆发之后,这个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将瓷碗里的调料倒入锅内,苏青安望着锅内咕噜噜转为诱人色泽的鸡蛋,心思有些飘渺。 其实这是一个无需思考就能明白的答案。 那日里映入仓皇无措的少年眼瞳之中的无垠废墟,就是最好的明证。 但那时的日子过于短暂且封闭,苏青安没能清晰的感受到整个世界因为崩坏产生的变化。 “叮。” 旁边的电饭煲显示饭已经煮好打破了思绪。 苏青安翻转炒了一会儿鸡蛋就将其盛进碟子里,就继续准备炒下一道菜。 少年穿着厨房里自备的围裙,这一幕配合着厨房里的烟火气和里屋沉沉睡去的女孩,像极了正在为妹妹做早饭的兄长。 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六分。 外界的夕阳已经逐渐垂落至不再有多余的光线照耀进室内,苏青安在来到厨房前刻意在希儿的床头柜旁打开了夜灯,橘红色的灯火驱散了降临的黑暗,防止她醒来后会觉得害怕。 他预测以希儿的身体状况,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了。 虽然之前苏青安给女孩喂了点温水,润泽了她干涩的唇瓣,可饥饿的状态依旧存在。 她的身体会自行判断比起睡眠,补充必须的营养才是第一要务,所以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把意识从梦境里拖拽而出。 时钟转到六点十分。 各式各样的菜肴被少年放进了保温箱内,电饭煲也一直处于保温模式。 苏青安解开了围裙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他并没有一直坐在女孩旁边等她睡醒的意思。 自己在希儿眼中就是陌生人,这样子很容易吓到她。 既然有了收留对方的打算,那该如何照顾起女孩基本的心理问题也是苏青安必须要去思考的事情。 手机之前在桌面上配置的无线充电端口上充满了电量,苏青安看着通讯录里空空荡荡的好友,幻境般恍惚间好似看到了自己以前世界的好友列表。 如果那个世界的时间正在继续流转,那或许他的头像早就变成灰色了。 只有在回忆偶尔纷至沓来的时刻,苏青安才会觉得自己那时对任何人而言都不重要这一点……真是太好了。 少年回过神来,他瞥了眼信息的过往历史,唇角不经意自然的微扬。 【对方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好友列表里只有符华平平无奇的头像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算了算时间,华也应该差不多该去吃晚饭了吧。 如果对方和室友相处的不错,那一起在食堂吃饭应该是比较可能发生的情况。 本来苏青安有想过叫对方过来吃饭的,但转念他就放弃了这个决定,可能打扰到小姑娘最佳的交友阶段且先不提,本来少年也打算把自己目前的身份当成一个惊喜。 现在揭露的话总觉得会少看见很多有趣的画面。 至于里面究竟留存了多少捉弄对方的恶趣味,就只有苏青安自己本人明白了。 要不要……给她发个信息呢? 苏青安犹豫了一下,一段话语就发送而出。 【有好好吃饭吗?】 在食堂突兀看到信息的符华,瞥了眼饭碗里普通女生的饭菜份量,默默咽下了自己吃不饱的羞耻话语,选择了正经回信。 【有的,现在在食堂吃饭。】 【苏青安自己才是,现在真的没有在流落街头吧?】 收到回信的苏青安打字回应道: 【我现在已经找到工作了,已经在员工宿舍准备吃晚饭。】 之后少年拍了一下室内的情况和保温箱里的菜肴,将照片发了过去。 符华看到这句话有些愣神,她完全没有思考过少年会去老老实实找工作的可能性,所以在知道这个事实后,女孩的第一反应是感到荒诞而好笑。 要做一个比喻的话,那就像是让一头猛虎去自然而然的遵循着流浪猫的生活方式,仅是听闻就有着奇妙的违和感。 但从对方发来的照片来看,好像不是很艰苦嘛。 那就稍微有些放心了。 符华悄悄瞥了眼对面的女生,发觉对方没有在意自己在干什么后,她才继续打字: 【虽然这句话说出来可能很失礼,但是苏青安能做什么工作我实在无法想象。】 面对着符华在字里行间透露出自己很好奇的回信,苏青安只是回应了一句让人感觉意味深长的话语。 【很快华就会知道了。】 少年突然想起了对方的饭量,他打字道: 【华的旁边有室友吗?】 符华听闻着四周有些叽叽喳喳的琐碎,抬眼间对上了对面室友松石般翠色的眼眸,女孩对着她笑了笑后,低头打字回应道: 【有啊,我好像已经交到朋友了哦。】 【是一个很友善开朗的女孩子。】 然后她就收到了一道让面颊发烫的回信。 【交到朋友是好事,但我担心你会不会因为想要掩盖食量而饿到自己。】 因为被点出了小心思而产生的羞耻心与被关怀的温暖交杂在胸腔。 在室友小姐疑惑的注视下,小姑娘的脸蛋像是蓦然间染上了天边的火烧云,那双眸子里也泛起了不断摇曳的涟漪。 她倔强又心虚回应道: 【不会的。】 于是聊天以苏青安的一句话作为收尾。 【那就好,我还有事,先不说了。】 【记得好好吃饭。】 符华没来得及去深思苏青安的有事究竟是在忙什么,就被室友小姐兴致勃勃的好奇目光和接踵而至的调侃弄得脑壳发麻。 … … 希儿很久没有进入如此优质的睡眠了,自从实验开始真正开始展开,以往的定期抽血和观测数据对比起来就变成了小打小闹一样的存在,那女孩自然就无法安然入睡。 完美符合营养要素的各类试剂和调和食品开始愈发深刻的进入了女孩的日常生活,原本偶尔会出现的正常食物已经彻底销声匿迹。 不过在这方面上,由于从小就没有品尝过什么过于美味的事物,所以希儿本身对此的感官也仅是停留在不喜欢的阶段上。 以前那个大姐姐寄给她的小蛋糕,就是希儿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这导致她有一段时间在吃着那些味同嚼蜡的食物时都会对蛋糕的口感和甜味念念不忘。 因为她是序列号偏前位的珍贵实验体,日日夜夜遭遇的那些实验并没有涉及到更残忍的地步。 但心理所承担的压力和同伴无声无息间一个个消失的事实都不断刺激着人类的生存本能。 畏惧,厌恶,拒绝,逃避。 那些在大脑里勉强连成线路的丝线让女孩首次诞生出了离开这里的念想。 可直到希儿被推上了那个让她的朋友伙伴全部消失的实验台,她也没能成功离开这里半步。 那些看似亲近的大人,都成为了剥离女孩所拥有为数不多事物的罪魁祸首。 实验的结果让希儿得以暂时躲避悲哀的结果。 她成功被第二律者的权能送到了量子之海,在游荡了一段时间后又成功脱离量子之海来到了沧海市。 对比起她的朋友们,这份幸运已经近乎等同于天选之子。 所以在沧海市徘徊的时候,希儿偶尔感到寂寞之际都会觉得自己必须珍惜活着的事实。 她会怀住双膝给予自我拥抱的同时,低低的喃语说道: “不能觉得难过,不能觉得寂寞。” “希儿要替大家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和孤儿院里的生活一样。” “希儿要知道大家的遭遇是不是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如果……如果不是的话。” “希儿,要复仇。” 复仇。 三观在外界初步再次面临塑造的关卡,在支离破碎的梦境里,伴随着无数凌乱不堪的琐碎画面不断闪现而过,从懵懵懂懂到刻骨铭心的情绪愈发深沉而漆黑。 那些因实验而死的女孩在梦境的画面里无端端的重现出了希儿从未见过的真实死法。 大多数孩子都在培育仓的药剂内发出无声的哀嚎最后在一分钟内成为一点零星的泡沫又被大量的热能转化为高温的蒸汽。 那缓缓重叠的一幕幕光景像是童话里化为泡沫消失在海洋里的美人鱼。 只不过若是葬身于大海里的美人鱼,你可以安慰自己海里的每一滴水都与她的尸骸相逢而过,那都可以是她曾经活过的证明。 而在那飞速被驱散的蒸汽里却是再也找不到那些人存在过的痕迹,有的只是原地空荡的地面上搬来的崭新培育仓,默然的诉说着一个绵延不断的轮回。 【你要活下去。】 【你要见证这世间美好。】 【你要……复仇。】 那些惨无人道的光景和外界和谐幸福的画面在意识里交错而过,让萌芽的情绪膨胀出墨色的花朵。 希儿似醒非醒的低低喃语着这些对自我的告诫,原本比起在实验室算是安逸的睡眠被这些事物挤压的失去了喘息的余地。 胃部传递而来的触感和全身的虚弱开始脱离了梦境的束缚清晰的传递到女孩的意识。 旋即,如从深海不断往下坠落的错觉在睁开眼眸的瞬间同时消弭。 希儿的胸腔不安定的起伏出柔软的弧线,她望向眼前陌生的光景下意识的压抑住呼吸的声响。 女孩努力安静的喘息,冷汗在背脊处蔓延渗透了白色的织物。 被橘红色灯火染成暖色的天花板不像是孤儿院里死寂的纯白,给予了她柔和的映象,室内宁静的只有温度系统自行调节的风流声,它所给予的适宜气温让这个寒冷的冬季显得不再让人生畏。 希儿的眼眸被橘色的灯火点亮,深蓝的海寄宿在其中缓缓掀起阵阵波涛,她迷惘的自言自语: “这里……是哪里?” “之前好像被陌生人看到了,然后希儿就睡着了。” 她感受着吐出字句的清爽和比起原先舒服了很多的咽喉,小脑袋瓜子一时之间有些想不通。 希儿忍不住抿了抿唇瓣却又感受到了一种清甜的气息涌入鼻腔,让她有些怀念起自己以前吃过的蛋糕。 这是苏青安仔细用热毛巾给小女孩洗过脸后,拆开了一支崭新的哈密瓜味的唇膏顺手给她涂抹上后所造成的结果。 理由自然是因为之前她过分缺失水分导致的唇瓣干燥。 希儿疑惑的思考着现状,勉强支撑起自己纤弱的身体,用被不知何时被套上小熊袜子足尖触碰到了一双标签刚撕去不久的棉拖。 她下意识自然的把小脚丫伸进保暖的绒毛层里蹭了蹭。 女孩诡异的在这些细节里感知到了一种腐蚀人性的安逸。 她歪了歪了脑袋看着旁边衣架上一看就很保暖的小恐龙睡衣,有些纠结要不要穿上。 自己应该是被那个奇怪的陌生人带回家了。 鉴于自己无法触碰任何事物的状态大概率是对方解除的,还有那份武意里传达而出的真实,希儿本应该不会认为对方是一个坏人,但强烈的心理防备还是让她没有产生出一点信任的念想。 但是…… 外面是冬天嘛……就算要找机会逃跑穿上有些厚度的衣物也不是错误的选择,而且这样也可以麻痹对方显得自己很乖巧听话。 就一如,她以前默然承受一切残酷实验时表露而出的顺从。 女孩的眸子里闪烁着暗沉的戾气,然后她闷闷的套上恐龙睡衣的模样很快就冲淡了这份略带着锋芒的负面情绪。 她用小手拎着后面的恐龙尾巴感受着织物的柔软,只觉得把自己捡回来的人好像一个不厌其烦的老妈子。 这些一处又一处的细节像是在对待着什么珍贵的宝藏,认真而温柔。 很奇怪。 把自己捡回来的人肯定是一个奇怪的怪人,哪里有人会对一个素昧相识的陌生人这样体贴呢? 连那个大姐姐也只是给予了自己一块蛋糕就离开了她的人生。 她攥紧了恐龙睡衣的尾巴,想到。 又是在骗人吧。 希儿……不会再上当了。 32.一点也不甜的糖。 暖烘烘的风流萦绕着室内,整个公寓的温度被调节得十分适宜。 苏青安穿着白色的衬衫,坐在沙发的一角。 在没带行李的情况下,他一如既往没给自己买新衣服。 理由是教师有附赠的衬衫和相关衣物,大部分教师基本都会选择穿自己的休闲服,但对少年来说这些附赠品就是一件可以避免自己许多麻烦的事情。 以至于苏青安把这些本来可能花在自己身上的预算,全都买了小女孩可能需要的生活用品。 比如这件小恐龙睡衣。 少年瞥了眼那只拖拽到地上的尾巴,只觉得自己的眼光很好。 又保暖又好看。 穿着小恐龙睡衣的小女孩一脸警惕的看着表情冷淡的少年,只觉得眼前的人肯定是坏人。 虽然她磨蹭着尾巴,暗戳戳揉捏织物的小动作实在十分可爱。 但那双眸子则在观望对方有没有什么奇怪动作的同时,还在悄悄的环伺四周。 显然希儿是在寻找到一个优秀的跑路路线,这样届时就可以不错过任何时机到来产生的空隙。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还是苏青安选择先开了口。 他试探性的用这个国度的语言问道: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苏青安。你呢?” 希儿犹豫了一下,她摸着小腹,蹙眉说道: “希儿•芙乐艾,这是我的名字。” 果然是这个名字嘛。 语言没有不通的地方,说明实验室应该就属于偏向这个国度的势力,但就如沧海市的局势错综复杂一般,想要用这个细节来判断答案还是过于武断了。 只是至少可以代表对方可以找到这里的几率变得更大了。 苏青安思绪流转间同时敏锐的注意到了女孩的小动作。 是饿了吧。 少年起身走至圆桌前,在希儿下意识退后几步的小动作下,他毫不在意的拉开一张椅子说道: “你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里面把菜端出来。” 说着苏青安转身踏入了厨房,似乎完全不怕希儿逃跑。 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又瞥了眼紧闭的门户和窗外漆黑无比的夜色,纠结了一下还是挪着棉拖,惴惴不安的坐在了椅子上。 这个奇怪的人是要给我喂食吗? 是那种和牙膏一样透着奇怪味道的食物吗?还是…… 她隐晦的瞥了眼自己手腕的位置,纯净的眸子里蓝色愈发的深邃而阴暗。 三十分钟后。 希儿突然发现原来以前那个大姐姐给的小蛋糕味道其实也就一般。 比起红烧排骨,酱烧鸡蛋,青椒牛肉,鱼香肉丝等等繁多到她一时之间有些记不过来的菜名,还有颗粒饱满的雪白米饭,都要略逊一筹。 虽然女孩的脑袋瓜里还不存在甜品和主食的概念,让这样跨区的对比显得有失公允,但饭后呈现在瓷碟里的一小块茯苓糕和一杯温热的甜牛奶则彻底让比赛趋于平衡。 松软的口感和干桂花落于唇齿的清香是前调,中间的夹心是炒香的白芝麻让口感变得富有层次,牛奶则在后续饮用负责清除会糕点吸收水分引起口干的负面效果,让整个体验变得十分良好。 虽然期间她一直警告自己不要被这些外界的糖衣炮弹腐蚀,但女孩坚定的意志还是在某个唇齿间炸开芬芳的瞬间,忍不住动摇了些许。 匮乏的饮食体验导致希儿被轻易打出了暴击。 本来在见到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她是本能的想要拒绝的。 因为希儿曾经迈入最后一次实验台的过程就是如此,在安眠药物的作用下直接毫无反抗的进入了培育仓。 所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何况这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呢。 但肚子不断传递而来的抗议和身体虚弱无力的状态都显示着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 无论对方想要做什么,以自己的体质都不可能做到反抗对方。 这不是希儿知道苏青安有多强,而是她明白自己有多弱,连穿恐龙睡衣都觉得这个过程有些费劲的自己即使成功跑路,在外界也走不了多远就会气喘吁吁,何况外界还是寒冷的冬季。 解除了那个状态的自己已经没办法继续游荡在这座陌生的地带。 量子态,这就是自己之前的状态。 在纸面上这个概念一直停留在不辨真伪的假说,是一种研究员需要通过残酷实验验证后才能确凿肯定的名词。 自己之所以可以十几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还不会被看见被触碰到的理由就是因为这个。 希儿会知道这些的理由很简单,那些实验员从未在她面前避讳过要做的究竟是什么实验。 所以女孩明白实验的起初理由和一些细碎的信息。 比如他们正在用第二律者的律者核心利用里面的权能试图连通另一个名叫量子之海的奇异世界。 只要彻底掌握这个技术,哪怕人类有一天意外败北在了崩坏之下,依旧可以将量子之海当做是一个永远不会凋零的后花园,用于传承文明与储蓄大量的物资。 届时人类的传承将不会因为岁月的变迁而导致彻底失传,这是一个仅是听闻就能感受到其中伟岸之处的计划方案。 而希儿和她的那些同伴就是为了人类文明未来可能需要的延续所必须付出的牺牲品。 女孩望着碗碟里还剩下很多的菜肴,瞳孔逐渐失去了焦距。 她已经不饿了,但在精神和躯壳恍惚间蓦然放松的须臾,她回忆起了一件事情。 那是希儿在培育仓内,等待实验开始的前夕所发生的一场单方面的会话。 站立在自己眼前的是头发花白的老人,透过呼吸器附带的目镜和提前预备好的崩坏能抑制液,那张面容映入眼帘之际时已经看不真切,希儿只能判断着他正在直视着自己的眼眸。 穿过强化玻璃的声线顺着毫无涟漪的液体作为介质,传入了耳畔。 【你们的付出是有意义的,希儿•芙乐艾。】 老人准确无误的念出了女孩的姓名,他的目光饱含着悲悯和决绝: 【这是为了人类。】 【为了那更为遥远的未来,哪怕通往那个结果的道路会积累无数血与罪,这份未来的神圣性都依旧无可置疑。】 【你们都是国家出资收养的孤儿,假设没有国家你们活不到这个时候,但哪怕以这个为前提,你们的生命也不应当毫无选择的被如此践踏利用。】 【我承认着于你们而言,我们的所作所为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我也无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是正当或者正确而辩解。】 老人的话语是那样低沉而有力,那是唯有明白自己踏上了修罗之道却仍然毫无动摇的人才能展露出口吻和气魄。 但在希儿眼里那就像是一位浑身浴血的牧师拿着字句已然斑驳的圣经说着自己是位虔诚的圣徒。 没有意义且滑稽可笑。 他再次念出了女孩的姓名,轻声说道: 【我和你说这么多话语的理由只有一个,我想要让你们知道,你们的付出是有意义的,你们不是在为了某些个人的私欲和权利的角斗失去了自由甚至是生命。】 【如果是明白了这个之后,至少……】 老人的话语戛然而止,他选择不再继续言说下去,像是自己也明白这些话语本质上其实更偏向于自我满足。 你怎么能指望一个从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14岁孩童会因为这番话而产生多大感触呢? 这只不过是在强人所难罢了。 这样的行为确实没有去否认自我的罪行,但却像是在进行着一种变向的赎罪,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每一个孩子在实验开始前我都会重复类似的话语,希儿•芙乐艾。】 【努力活下去吧,不论是为了实验的结果还是你自己。】 言罢,他的背影缓缓消失在眼前。 重重透明的囚笼无声无息的再次闭合,只给希儿遗留下了幽深的寂静。 记忆的画面就此结束,女孩继续用着别扭的手法握紧了筷子,漆黑的情绪在脑海里产生了剧烈反应,驱散了美食带来的短暂美好。 我……成功活下来了。 但是我绝对不会再回去了,而且总有一天我会毁了那里。 什么为了人类的大道理是希儿完全无法理解的痴语狂言,她只知道自己和外面的人不一样,朋友们也和外面的人不一样。 为什么我们生来就要为了这个而死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 脑海里掠过种种画面,街边对着父母撒娇的孩童;携手散步欢声笑语的女高中生;商店门口五彩缤纷的气球;慵懒的吹着夜风露出愉快神情和人打着电话的少女…… 不应该……是这样的。 希儿缓缓松开了握住筷子的手指,眸里的光则愈发晦涩灰暗。 苏青安注意到了小女孩变化的面色,但明白对方状态的情况下,他知道过多的询问只会成为一种本来可以不出现的负担。 于是少年仿佛没有注意到对方的不对劲一般,只是随意的问道: “还饿吗?” 对此希儿只是垂下了眼眸,她努力遮蔽着内心的波澜,沉默的摇了摇头。 哪怕面对着这样从未品尝的美食,她依旧保持着一定的克制,因为这些孤儿院里从未见识过的事物,正在让希儿的罪恶感膨胀着不断诞生。 为什么在这些天里希儿一直选择了幽魂般的游荡而不是选择好好观赏一下外面的世界,去仔细见识一下这些从未见过的景致呢? 理由就是这份无处可逃的罪恶感。 哪怕她想着去替大家看一看外界的美好,去体验大家没有感受过得快乐,觉得这样才算不负这份来之不易的运气。 但本身女孩也在心底认为这是一种天真的念想,这不过是去麻痹自己,让自己心安理得去享受的借口罢了。 这些天见识过的色彩越是瑰丽难忘,她就越是对那些过去感到绝望,这导致希儿骨子里的天真已经一点点快要被消磨殆尽。 这样的她从一开始就不能用这个最初诞生的念想来说服自己了。 女孩抬眼看向了苏青安,她轻声说道: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呢?是因为想要抽我的血吗?” 那像是质问,像是疑惑却又仿佛在单纯的自言自语。 这一字一句都落在了苏青安的内心,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份透在骨子里的悲哀。 她继续喃喃道: “就和孤儿院里的那个大姐姐一样,他们在打算对希儿做过分的事情之前,总喜欢给希儿一块糖。” “到了后来大家都因为一块糖死掉了。” “是不是大人们都觉得,糖的甜度足够弥补死亡和一切痛苦所带来的苦呢?” “可最后论到希儿的时候,希儿却觉得那些糖早已经一点也不甜了。” “所以都是骗人的。” “根本……一点都弥补不了。” 女孩注视着少年面容,露出了难过的神情,她像是回忆起了以为那些人把糖塞进自己手心时展现的笑容,内心愈发得绞痛。 她不允许自己流泪却又已经耐不住言语间的哭腔。 女孩那双深蓝的眸子染上了迷离的雾气,她倔强的将悲哀咀嚼进了咽喉,咬牙切齿的喊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开始就不要给我糖啊!” 话语传入了少年的耳畔,他注视着她晶莹剔透的泪珠止不住的流淌而下,无言无语。 她还是哭了。 女孩掀起自己的袖口,她望着裸露出静脉的位置,茫然的低语道: “为什么不能一次性抽光呢?” “让大家抱有期待的去度过一个必死无疑的未来,就是大人们想要的未来吗?” 话音落下的某个刹那,世界就此开始割裂。 支离破碎的感官蓦然在情绪起伏跌宕的瞬息遍布了全身,这份好似整个身体逐渐在缓缓四分五裂的奇异感,让希儿注视的目光变得怔然。 量子态。 她本能的就明白了,这是要彻底回归量子之海进行漫长漂游的征兆。 那样黑暗无光而寂寞恐怖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未来吗? 33.那样的未来,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女孩纤细的肢体仿佛淹没在了一片无形无色的海洋,在短暂易逝的光阴里她的泪珠像是传说中的鲛人所遗留而下一般,坠落的姿态被凝固在了虚空之间,宛如珍珠。 好似有人正在拿着一块橡皮擦欲将希儿的存在抹消在这个世界上,这副似曾相识的画面让苏青安觉得很不愉快。 凛。 少年好像在再度见证着那个孩子凋零成樱花的画面,双重叠加的过往与现在使得悲哀不可抑制的奔涌而来,让他的喉结不自觉的滚了滚。 苏青安的眼眸暗沉了些许,却又像是以什么作为薪柴正在熊熊燃烧。 我还没回答你的问题。 所以在那之前什么东西想带走你,出于礼貌都要先问过我才是。 武意顺着情绪的起伏跌宕,裹挟着浩大而笃定的意志于此降临。 在纯粹的精神意志如风暴席卷的须臾间,整栋公寓的生命都仿佛被暂停了时光,思考止步了一秒。 还不够。 如果说之前用武意像是吹一阵风将本就摇摇欲坠的事物顺势摘下,那现在量子之海的力量已经不再如原先稀薄。 坚不可摧的隔阂将一切排之于外,让武意变得没有意义。 而经历了之前的成功案例,苏青安明白能动摇这股神秘力量的唯有灵魂本质的特殊。 现在他则需要更细腻,更直接,更霸道的灵魂本质用法。 而且,要快。 少年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只要希儿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就不会有下次再见面的机会。 假设她再次降临到未知的区域,被原本的相关组织带走继续研究,是很合理会出现的结果。 所以必须要比她消失的速度更快。 能做到。 或者说,不做到就不行。 在拒绝着看到相似结果的心愿之下,少年对灵魂本质不断提高的掌控力终究是迎来了突破桎梏的变化。 火光在瞳里燃烧的须臾间,情绪如波浪共振着灵魂本质也跟随一起开始盛大的燃烧。 苏青安恍惚间对着已然透明大半的女孩伸出了手。 原来……是这样用的啊。 回忆泛起之际,所涌上心头的悲哀与苦痛都融化为了用于燃烧的燃料。 在大脑空白的间隙,少年的指尖触碰到了那片壁障。 于此,灵魂的火焰燃尽了量子之海的水滴。 苏青安拽住了希儿的手腕,他没有顾及自我脑海里留存的茫然,就耐住源自灵魂上的疲惫,认真回答道: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们想要的未来。”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在言语落于耳畔,击中心脏的万分之一秒内,希儿看着少年的神情和他瞳里缓缓熄灭的火光,突然就明白了好多好多。 原来……真的有这样的蠢货啊。 真是,不可理喻…… 希儿感受着对方指尖触碰到肌肤传递的温度,那仿佛融化了冰雪的初春,就这样不可思议的安抚了她一直激荡不安的情绪。 而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去对苏青安做什么样的回应之际,手腕被拽动的力道消弭于无,指间与肌肤不再交叠,那份温度于此分离。 她迷惘的抬眼,画面就无比鲜明的映入了脑海。 那双漆黑的瞳孔失去了焦距,他在失去意识之前松开了手,任由自己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利用灵魂本质产生出的意外代价让苏青安措不及防,他千锤百炼的意志就像是建立在土地上的堡垒,伴随着根基的变化也只能无能为力的陷入困境。 但这样的变化由于出力的限制显得微不足道,就从生理上的表现而言,他只是单纯的睡着了。 女孩听闻着苏青安平稳的呼吸,稍微放下了摇曳不安的心绪,她想了一会儿选择蹲在他的旁边。 希儿看着苏青安的睡颜,用衣袖套住了小手,她隔着织物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柔软的面颊。 一时之间有些细腻的触感,竟让小女孩有些留恋。 应该没有事情吧? 她思考了一会儿,把小脑袋侧放在了少年的胸膛之上,聆听着他血液流动,心脏跳动的声音。 好像没有生病,那为什么会晕倒呢? 是因为把自己从量子态拉出来的那份力量,耗费了什么代价或者精力? 透过单薄衬衫传递而来的气息让她的鼻翼忍不住翕动了些许,那像是清新明亮的柑橘逐渐过度到淡淡薄荷的气息。 而在希儿的脑海里却只能得出很好闻的结论。 大脑沉溺在这份迷离神智的气味间,昏昏沉沉的睡意缓缓朦胧了意识。 本来就没睡够的希儿在遭遇了量子态的进入与解除后,薄弱的意志和并不反感这个“枕头”的内心导致女孩愈发的困倦。 胸腔里心脏的声响像是助眠的摇篮曲,女孩在恍惚间眨了眨眼,最后眼皮彻底搭拢闭合…… 公寓内依旧维持暖意的风流成为了呼吸声之外唯一的声响,穿着小恐龙睡衣的小女孩睡在了少年的怀里,拖拽在地上的尾巴显得很萌。 与那张乖巧可爱的面容有些不搭,她的小脑袋偶尔会下意识的挪一挪地方,从视觉效果上看来就是时不时在用脸蛋蹭着少年的胸膛。 女孩的发丝散在洁白的衬衫,随着脑袋的动作,那份在光线下的绀蓝转变出截然不同的瑰丽。 希儿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心的陷入梦乡了。 或许这是在她什么都不曾知晓,以为糖就是单纯的糖的时候才能拥有的安心。 …… …… 就在同一所学园的符华此刻坐在宿舍的床上,旁边的室友小姐用着促狭而透出腹黑的狡黠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她略显不自在的白皙脸蛋。 室友小姐凑近了过来,压低了声线对着她说道: “小华,难道你就是传说中入学自带男朋友的究极现充吗?” 符华收回了眺望着窗外夜色的视线,她一边用小手抵住了室友小姐刚洗过澡的粉嫩脸蛋,阻止了对方的亲昵行为,一边无奈的轻声说道: “我真的没有在谈恋爱啦。” 没有在意小姑娘闻言后蔫了吧唧,满是没趣的小脸,符华瞥了眼迟迟没有回信的手机,嘟囔道: “男朋友什么的……才不是。” …… …… 在苏青安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没等待他在意一夜躺在冰冷地板的身体究竟是何感想,胸前疑似活物的物体就让他面容流露出了奇异的神色。 昨天发生了什么? 灵魂本质的消耗体现在苏青安身上的副作用,就像是醉酒断片一样的状态。 没空去思虑究竟发生了什么,少年顺着那份重量望去,熟悉的小恐龙帽子就映入了眼帘。 如作为记忆回溯的印记,昨日种种细节都重新充盈了大脑。 他捡回了希儿,并在昨天用灵魂本质的崭新利用手段将她拉回了现实世界。 为此苏青安也明白了真正要利用灵魂本质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灵魂本质:70(78)】 即使休息了一个晚上,精神上依旧没有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同时,还有最关键的那个因素…… 少年怀抱起女孩,将她放回了原本的床上。 短时间内,这孩子应该不会再出现之前的状况了。 希望这次的经历没有吓坏她吧。 即使早就明白这个世界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但对于施加于女孩身上的那些苦痛,苏青安依旧难以保持毫无波澜的心境。 这究竟是人类原初的罪恶,还是崩坏压迫下所滋生而出的悲剧呢? 苏青安没办法去弄明白这些,暂时也无意去纠葛思考,他凝望了一会儿希儿的睡颜。 至少……无论答案是什么,也不论结果的错与对。 在收留这个孩子的时光里,苏青安不会对她的安危坐视不管。 他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打开了电视机。 苏青安听着里面播报的新闻片段,同时进入了禅坐的模式。 少年开始主动回忆起那一幕本应该感到难过的光景。 可内心却只有一片死寂的空荡。 记忆本身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圣痕空间的最后一战,成功在他的刻意重现下在意识里展露出了一帧一帧的清晰画面。 凛凋零枯死成樱花的光景分明历历在目,可望着这幅过往的苏青安却像是一个完全独立于这个之外的过路人。 没有悲伤,没有后悔,没有愤怒,没有遗憾。 仅有深刻理解了这是自我所经历的一处过往,作为毫不动摇的事实继续沉淀在内心。 ……不能遗忘。 哪怕共情已然湮灭在了灵魂深处,但少年依旧尝试着通过在禅坐的状态下回忆起整段圣痕空间的经历,试图让自己再度恢复最初的完整。 让自己去回忆起那些负面的情绪,听起来是一件没有必要且愚蠢的事情,但本身遗忘回忆间所孕育的情绪里面却不是只有悲哀和苦痛,还有着苏青安为之蜕变出更坚韧决意的理由。 而若是缺乏了这个撕破茧的艰难过程,即使是如今的自己都会受到相应的影响。 这样的后果听起来像是在改变自我的历史,但实际上也已经没有多少区别。 只需要苏青安对过往的一切苦痛与悲哀失去一切的共情和实感,他就会不可避免的变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后果,少年只能通过连带未被抹去的共情再次诞生出理所应当拥有的那些情绪。 最终的结果让他有些不安的内心稍微沉定了些许,共情正缓缓复苏于那片空白的区域。 苏青安还是最初的自己。 他睁开了双眸,望向外界的目光变得纠葛而深邃。 残缺。 共振燃烧灵魂本质的代价,就是这份近乎在一点点抹杀苏青安本人过往意义的残缺。 以情绪为燃料所造就的力量确实不可思议,仅是用了零星半点就能够将量子之海的神秘伟力化为尘埃,这只能证明灵魂本质本身的特殊性已经超乎了苏青安自我的想象。 但这份代价太过沉重。 如今的他可以利用相关的记忆共情连带着复苏起最初的相应情感,但若是燃烧掉的不仅仅是这些,事情就很容易迈入一条崩溃自我的不归之路。 而灵魂本质的暂时降低也证明了情绪本身也只是燃料,代价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若是燃尽所有的灵魂,彻底超过了可以自愈的限度,那结果想来就是灵魂和肉身上的双重死亡。 而届时,即使那位神明依旧愿意给予着苏青安重生的机会,祂还会有复活苏青安灵魂的能力吗? 一切都是未知的。 为了避免那样的未来发生,苏青安只能自我约束。 不使用这份力量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危机四伏的前文明里帝王级的崩坏兽即使比自己所见到的强上几倍都是很正常的事项。 何况还有之后会接二连三出现的律者,以如今被定死上限的身体,必然会有力不从心的状况会出现。 苏青安无法在这个时候欺骗自己一定不会去使用这份力量,为此只能进行一定程度的束缚。 少年给自己定下了三重规则。 【1.不能燃烧掉关于华的情感。】 【2.不能燃烧到超过灵魂的自愈能力。】 【3.只能在别无选择的时机选择使用。】 在给自己制定了这些约束后,苏青安松了口气。 其实仅是从眼前的角度来看,这个能力的挖掘并不是一件坏事,适当的利用只会成为有利于未来战斗的利器。 但它的存在却又像是一个萦绕着魔鬼低语的潘多拉魔盒,无时不刻有可能在最关键的时机诱惑着少年将其完全打开。 而只要如其中的魔鬼所愿,苏青安就将从此走向永无天日的无间地狱。 可灵魂本质的开发又无关于神明给予的太虚剑气,所以只要苏青安一天没有对神明举起承认败北的旗帜,那他就不可能会去放弃其中可能潜在的可能性。 因为,这是希望。 少年叹息着拿起了桌面上的手机,然后随着界面自行解锁后跃然于眼前的信息,他的面色就蓦然僵硬。 ……糟糕,昨天竟然没有回华的消息。 34.符华的反击。 【小苏师傅,今天在默念剑心决的时候,到其中的部分音阶好像总感觉有点奇怪的地方,是我念错了吗?】 两个小时后的小姑娘发来第二条信息。 【嗯……苏青安你是睡着了吗。】 又过了一个小时,符华幽幽发来第三条信息。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晚安。】 糟糕糟糕糟糕。 女孩所发的字字句句回荡在脑海,让少年内心的罪恶感不自觉的席卷而出,他暗自对自己说道。 冷静,苏青安。 没回消息是不可抗力,直接陷入昏迷实在是意料之外的状况,在崩坏未彻底爆发前,他从未思考过自己有过突兀失去神志的可能性。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先思考解决方案才是第一事项。 苏青安凝望着手机界面,如临大敌。 首先态度诚恳的进行道歉,然后再好好解释一下。 其实无论是以幼年符华还是仙人符华的性格都不会介意这点小事情,解释以后就更加无伤大雅。 当然前者可能会在心里闹一点点别扭,但也很快就会消失。 不过作为很了解符华的苏青安而言,在陷入局中时也难以一直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少年翻看了一下上面的聊天记录,忽然想起昨天他还有件事情没来得及做。 昨天本来觉得符华会因为脸皮薄而吃不饱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茯苓糕,之前给希儿的就是其中的一块,而其余更多的都放在了保温箱里,在预定计划里苏青安是打算安抚一下眼前的女孩后就去给华送过去的。 但时间跳跃到了现在,让未能送出夜宵的少年内心更显懊恼。 算算时间现在是早上,等会儿准备一下中午的便当给她送过去好了。 现在先逐一回复一下华的消息吧。 【之所以会觉得剑心决的音阶变得奇怪,可能是因为你已经到达了止水之境积累的最后关口,到了这个阶段剑心决会自行在你一遍又一遍默念的时候调整相应的细节,以到达更好磨砺剑心的效果。】 【大致原因应该就是这个,具体情况我到时候再来看看。】 【我昨天睡着了,具体理由有点复杂,见面的时候再和你说好了。】 符华正式上课的时间大概是明天,今天则是分发书籍,然后由各自班级的老师负责传达校纪校规和课程表等相关信息,其余时间就是在校内自由活动。 按照她习惯的作息时间,这个点应该是起床晨跑的时候,但在这所学园里面所待的第一天,苏青安推断以她的性格大概率会为了不打扰自己室友的休息选择继续睡觉,在合群的时间醒来。 而现在是早上五点半,在没有课程的情况下,正常的女学生睡到8点钟才醒也很正常。 所以假设她醒了以后又继续睡觉,没马上看到自己发的信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把对方加入了特别关心,再把信息提示音开到最大,少年把手机放到一旁,拿起了桌面上学园长给的各式教材做起了授课的准备。 从学园长给他发的课表时程来看,自己的第一节课会是在明天下午。 第一份正常的社会工作是去当教师,在苏青安看来总觉得有些微妙。 在此之前,这个职位的意义只在于可以更合理且方便的接近符华,他本人也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这算是一种从未经历的体验。 而如今真的即将上任的时候,苏青安才恍然发觉自己马上要以老师的姿态去面对着学生。 其实从各种意义上而言,他都不觉得自己有当教师的资格,论能力和教学经验,论教书育人的动机和老师的心态,自己都很不合格。 但在崩坏即将爆发的前夕,少年也无意对陌生人几乎不会存在的未来负起过多的责任。 苏青安或许不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老师,可关于到达及格线这件事情,他却有着明确的自信可以做到。 单纯的照本宣科是死记硬背就能做到的事情,这种程度只需要十分钟就能解决不足,多余的则需要更多的知识储备和足够将其发挥出来的沉着自信与现场能力,这些对于苏青安来说不是难事。 用纯粹的高速学习能力和不畏惧死亡的意志去当一个普通的老师,怎么想都不算一个困难的工作。 而美术这种偏向艺术类的科目,就更是如此了。 假设苏青安只想纯粹的混工资,只需要在照本宣科几次后,就带人去学园各地写生便足够混很多节课。 作为一所历史悠久的私立学园,学园一般比较尊重学生个人的兴趣爱好,所以关于必要的科目之外,其余偏向休闲或者培育兴趣的课程都任由她们自己选择。 学园长之所以愿意让苏青安担任美术老师的理由也未尝不是因为这个,并非是教导主要课程的老师自然无需精心考究他的具体教学能力。 而像苏青安这样担任选课课程教师的人还有很多,这也导致了相应的课程会比较繁杂。 课目过于繁多且任由学生自己选择的情况下,就导致了某个选课课程可能会特别受人欢迎,座无虚席。 有些课程则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前者的薪酬会由于相应热度会有一定程度的提高,但后者也不会因为学生太少而扣除薪酬,甚至辞退。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所贵族学园的财大气粗,比起正常的高中,这里更像是略显不自由的大学。 苏青安会的技能有很多。 但限于表现力和承载武意作弊的载体,他只能被迫选择应聘美术老师的职位。 其实若是出于个人爱好,教导剑道或者礼仪课乃至于插花也都是不错的选择。 少年翻了几页书后,就耐不住的瞥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 一向面容淡然从容的他难得流露出了有些烦恼的神情。 …… …… 凌晨五点半。 因为是冬季所以外界依旧朦胧着一层夜色,窗外的树冠上栖息的鸟儿发出琐碎的鸣叫,寒风掠过枝叶摇曳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在这些日子里愈发敏锐的意识缓缓将外界的一切细节收纳于掌中,这样一来屋内的温暖和宁静就更显得难能可贵。 女孩的小脑袋窝在被子里蹭了蹭,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眸,下意识的伸手蹭掉了一只耳机,却还是听到了一阵声响。 滴答,滴答。 大脑里隐约好似流转着水滴落下的清脆声响。 滴答,滴答。 ……还是这个点醒来了吗? 自从心里的水洼逐渐变成了如今广阔的湖泊,每天意识从模糊到清醒的中间时段,水滴落下的残响就会回荡于耳,像是在象征着一天的轮回。 女孩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听着逐渐远去的滴答声响,不知为何在她伸出手遮住眼眸的刹那间,她前所未有的清晰意识到…… 自己离那座古老的东方小城,已经很远很远了。 分明昨天奇迹一般遇到了性格不错的室友,分配的班级大致看过一眼,食堂的饭菜有了一定了解,学园的制度也缓缓沉浮于心。 女孩好似已经准备好迎接之后崭新的生活。 可符华却还是觉得她离着那座城市所待的时光才更近一点。 女孩像是还守候在那家街边的武馆,她会一如既往的喜欢看着桂花树上细碎而精致的花瓣,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瞥一眼远方在浑汗如雨的师兄们,脑海里仅存天上的云絮和街巷的青石板。 瓷碗里的绿豆粥,串在竹签里的糖葫芦,簇拥在斑驳墙面上的大量广告牌,零钱丢落至公交车钱箱里的清脆叮当…… 在以前这些都是近得让符华觉得习以为常的零零碎碎,但仅是一夜之间,所有的习以为常都遥远得彻底拉开了彼此的生活。 那就像遗落在了旅途中的行李,又仿佛汽水里沉浮融化的冰。 看似不可追溯而又近在咫尺。 “太早了……”,她轻声的喃呢道。 这个时间段大家都还在好好睡觉呢,起床洗漱的话会吵到她们吧。 还是不起床晨跑了。 她拿开了遮住眼帘的纤手,不自觉的朝着外侧翻了个身,耳畔处的滴答声已经销声匿迹。 但在这个仅有空调风流萦绕的安静早晨,思绪依旧翻转不休。 父亲一人待在家里,真的没事吗。 我和苏青安不在的话,他会不会感到寂寞呢。 还有包子,让父亲来照顾它总觉得有些难以放下心。 无论是什么年纪,人的烦恼总是很多,仿佛白日里也埋藏在天穹里的星星,是那样数不胜数。 符华数着那些无关紧要又确凿存在的烦恼,最后数到了一件事情。 小苏师傅,昨天没有回我消息呢。 平常那个时间段他应该不会睡觉,是出了什么事吗? 女孩恍惚间回忆起这个事情的同时,拿起了枕边的手机,瞥了眼上面毫无变化的界面,目光幽幽。 明明昨天睡前带上耳机,把他加入特别关心又刻意把提示音调大了才睡觉的,结果这不是没有一点动静嘛。 揉了揉被耳机硌有些得生疼的耳朵,女孩有些不开心的把另一只耳机取了下来。 苏青安,死刑好了。 死刑。 就在符华打算继续闷头再睡一会儿之际,她还拿在手里的耳机麦口发出一阵震动和细碎的声响,让女孩还未散去的睡意蓦然间烟消云散。 符华仔细捧起手机,看着对方回应的消息,唇角忍不住上扬出好看的弧度。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但是她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而就在女孩下意识要打字回复的瞬间,她的指尖驻留在了屏幕,紧接着没有了动作。 她展颜微笑的清丽面容上好似多出了莫名的意味。 不过…… 姑且是不在意了,可还是让小苏师傅等一会儿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女孩这个时候很想看见苏青安为此流露出无奈的表情,只需要想象一下少年可能会出现的不知所措,她就感到了一种别扭的喜悦。 符华把手机丢到一旁,她再次蜷缩在了被子里,闭合上了眼眸,唇角则依旧流泻出淡淡的笑意。 此时的女孩还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情绪和行为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和最初捡回苏青安的状态对比起来,可以说是已经判若两人。 …… …… 早上八点。 苏青安已经对学园长给予的教材了然于胸。 在初步用书房里自带的电脑粗略写了份教案后,明天他所需要去教导的课程应该就没有了问题。 少年瞥了眼过去快三小时依旧没有出现的信息邮件,面容流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该不会是看见了闹别扭不回吧? 我这是算是自作自受吗? 苏青安望着手机上空白的聊天栏,耐不住伸出指尖轻压在眉心间揉了一会儿。 虽然感觉不到了困意,但精神上依旧弥漫着驱之不散的微弱疲倦。 分明仅是暂时消耗了八点的灵魂本质,可副作用却一直环绕不散。 从基数来看消耗的数字位于十分之一的阶段,而仅是这样就足够让自己直接陷入长时间的昏迷,这说明哪怕到了关键时刻超过八点灵魂本质的使用都是禁止事项。 八点是一个模糊的数字,因为苏青安不能保证在昏迷期间原本消耗的数字究竟是否是八点,更可能出现的状况是在睡眠中已经恢复了一定的程度。 但谨慎起见,还是把这个数字作为一个标准的参考系去对待好了。 除此之外,希儿那孩子身上的力量也很奇怪。 不像是崩坏能也不像是自己的灵魂本质,他只能隐约可以察觉到那份力量的非比寻常。 这点有个最直观的依据,那就是这份力量需要耗费整整一个人类正常级别单位的灵魂本质才能抹掉。 这就足够看出其中的神秘。 希儿所接受的研究到底是什么?如果知道了这个,那这份力量的正体应该就会无所遁形。 在燃烧殆尽那道壁障的瞬息,苏青安感觉自己窥见了庞大无比的存在。 那不像是具体拥有知性的生命体,而更如同是在看着一片拥有未知概念的浩渺海洋。 而一切的答案,只能等希儿醒了才有可能进行确认。 35.苏青安是哥哥。 苏青安看着正襟危坐在对面的希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他瞥了眼墙上的时钟。 早上八点。 此时的希儿正笨拙的拿着筷子吃饭,她聚精会神的看着青椒肉丝上的青椒,像是在思虑这个到底能不能吃。 女孩回忆起昨天吃青椒牛肉时,这个疑似蔬菜的食物口感,想着想着就蹙眉用筷子悄悄撇去青椒,然后夹起了一块肉丝,放进了嘴里。 苏青安注视着对方的小动作,生硬的搭话说道: “……小孩子不能挑食,会营养不均衡的。” 虽然他这句话在满桌子荤菜的前提下,显得有一点没有说服力,但希儿还是纠结了一下苏青安的告诫,才选择继续吃肉。 她仔细咀嚼完食物后,抬眼看向少年的面容,纠结了一会儿问出了埋藏很久的疑问: “你把我捡回来,是要收留我吗?” 希儿问出这句话时,内心也做了自己的权衡。 如果可以选择,在认定眼前人是少见的笨蛋为前提下,自己被他收养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即使明白这很有可能连累对方接触研究所的势力,会近乎不可避免的遇到很多麻烦甚至是危险,希儿依旧没有直接离开的打算。 在经历了那样的人生后,从浑浑噩噩状态下被苏青安拉扯回清醒世界的小女孩已经不复最初纯真。 或者说,她正在努力告诫自己不能再那样纯真。 同时希儿也对自己说,大可以不要像原来那样乖巧,任性一点去让自己过得更加愉快才能抵去曾经的苦痛。 ……这方面表现在外界最直观的就是,从来不会因为难吃选择挑食的女孩,现在开始拒绝吃不喜欢的食物。 比如青椒。 她在这种小细节上的执行力某种意义上出乎意料的强大。 总之在目前的小女孩看来,若是从单纯的理性思维和个人利益的角度出发,留在对方身边就是最优解。 苏青安闻言后,颔首表示肯定了她的猜测。 在把对方捡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相应的打算。 将希儿交给当地的福利院或者直接送到公安机构都是送她回到地狱的直通车,研究这份神秘力量的实验室里面拥有这样的权利再正常不过。 而且就算希儿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特殊性的普通女孩,在没有户口的情况下,所遭受的待遇也属实难以让人觉得安心。 所以自己收养对方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事实上如果希儿的没有足够的崩坏能素养在崩坏爆发环境里成功存活下来,那苏青安可能就会用截然不同的做法去对待这件事情。 少年深刻的明白自己的性格,只要和这孩子相处一段时间,他就很难去接受对方注定的死亡结局。 但现在,苏青安却已经做好了在崩坏爆发后依旧负责收养的义务。 说实话在希儿真正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才体会到了这种快要多出一位亲人的实感。 对于缺乏这种要素的苏青安来说,亲人这种关系像是一种难以割裂的纽带。 他看着希儿疑惑又像是在纠结着什么的脸蛋,蓦然间体会到了一点以前无量塔姬子望着自己的感触。 【小家伙,大人的事情你别管啦。】 回忆总是这样腻人,在漫不经心的某个刹那间就会如流星划过心间,绽放出可能当时未曾流露出的美丽色彩。 那个时候红发的女人揉按住他的脑袋抱怨着说出逻辑散乱的胡话,最后在睡着前却又温润在少年的耳畔低语着长辈般的琐碎叮嘱。 奇奇怪怪而又莫名温暖的关系,而正是无量塔姬子这样从容踏入自己生活的自然态度才让苏青安很快就接受了这份承接在原来自己身上的缘分。 对面的希儿纠结的神情突兀消散,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坦然问道: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好呢。” 原来是在想这个所以才会露出苦恼的神情啊,恍然间苏青安思虑起了希儿的问题,陷入了沉思。 其实在他的脑回路里,直接让希儿直呼自己的名字即可。 苏青安不在乎这算不算没礼貌,可在自我代入进小女孩本身的立场上,他马上就意识到这个称呼的意义在两人内心的权重比例是截然不同的。 少年本人明白自己不会选择抛弃对方,所以这个称呼就仅仅是称呼罢了。 但希儿不一样。 她对自己为什么会被救,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好意,为什么会拥有这份对待的事实会感到了由衷的困惑和不安。 没有源头的温暖像是随时都会抽离而去,那小女孩就难免会觉得患得患失。 希儿需要确凿的话语和真实的认同去弥补这份理由存在的空洞。 于是在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注视下,少年启唇认真说道: “如果希儿愿意的话,把我当做你的兄长就可以了。” 女孩瞳里的深蓝在听到回答的瞬间,被点亮般变得熠熠生辉,她抿住上扬的唇瓣,低低的说道: “兄长吗……” 内心里依靠对方躲避外界风雨的念头确凿存在着,那是功利而现实的念想,可同时得到答案时胸腔里溢出的暖意也是真实无误的事物。 希儿没有躲闪的直视着少年漆黑的眼眸,她咬字清晰的淡淡说道: “那苏青安就是希儿的哥哥了。” 女孩言罢,流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而在这没有羞涩和犹豫的吐字和微笑之下,隐藏的却是难免存在的刻意讨好。 这样子做了以后,是不是就能稍微心安理得的去接受对方的好意了呢? 哪怕她逼迫着自己去变得不像是原先那样天真,可情绪依旧难以抑制。 这是存在着利用含义的讨巧话语,可却也是希儿的真心话。 或许还是很难做彻底变成另外一个自己吧,苏青安的援手还是让现在的她下意识的不再畏惧被抛弃的未来。 那像是只要回忆起这个人笃定的口吻和笑容,她就能认定他值得自己交付所有的信任。 在真切明白了世间险恶,人心如鬼的事实之后,希儿内心积累的阴霾和黑暗已经逐渐开始影响她最初的人格,可苏青安却在女孩三观即将重塑之际如约而至,改变了女孩注定的结局。 少年仅是给予了她微不足道的光与热,可这就能扭转很多很多。 苏青安听闻着对方意外直爽利落的回应,直视着对方闪亮的眼眸,感觉这孩子实在很可爱。 哥哥吗?或许这个从未担任的身份也不错。 如果要说苏青安有什么最为相似的体验,那就是他在对待布洛妮娅那孩子时所表现出的态度,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起朋友确实是要更接近兄妹。 说起来……放在咖啡机里的礼物,算是送出去了吗? 回忆起那个小女孩抱住礼物时面容流露出的失意和浅笑,她在好像在那个刹那间长大了很多…… 可长大就一定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苏青安终究是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哪怕性命一直不是他眼中的第一事项,甚至在很多事物面前,它都会是排在最后一位的存在。 可其余人的在乎却赋予了它格外的砝码,添加进了很多重量,让死亡的意义变得那样沉重。 苏青安马上摆脱这些心思,他需要去认真对待和希儿之间的交谈,在互相都不了解的阶段,敷衍对待是对自己选择和对方本人都不尊重的一种行为。 少年对着女孩笑了笑,轻声说道: “不用勉强这样叫我也可以,突然叫一个陌生人哥哥还是会不习惯吧,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希儿愣了下,然后她轻轻的点了点小脑袋,从唇瓣里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声表示明白。 苏青安瞥了眼没有动静的手机,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苦恼般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等吃完饭我先去见一位姐姐。到时候让她给你些衣服先穿着,之后再带你去商场买点衣服。” 希儿正在将一块红烧肉和一勺米饭塞进嘴里,因此她的腮帮子微微鼓了起来,加之小女孩闻言后歪了歪脑袋表示疑惑的动作,显得很是萌态。 苏青安觉得符华大概率会喜欢这个小家伙。 不过她会觉得疑惑是因为不太懂外界的常识吧,过阵子找机会帮她恶补一下这些知识好了。 苏青安盯着小女孩身穿的小恐龙睡衣,神情变得有些微妙,他解释说道: “毕竟现在家里只有你身上的睡衣可以穿,但这个有些不适合穿到外面去。” 希儿将食物咽下,她看着自己身后好长的尾巴和在背后搭拢着的小恐龙帽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下巴。 这个装扮穿出去和街上的大家有点不一样,那就和苏青安说的一样应该不太适合穿它出门吧。 旋即,她好奇的问道: “姐姐是谁?” 苏青安想了想,一时之间难以脱口而出是自己喜欢的人。 于是他选择用意味深长的话语来回答: “是我重要的人。” “总之,希儿应该也会喜欢她的。” 希儿精准的捕捉到了对方神情的细节变化,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靠着直觉随意说道: “我知道了,是嫂子。” 得到了完全莫名直球回答的苏青安被口中的米饭呛的咳嗽了几声,他面色一僵,旋即露出了无奈表情,却是没有直接否认: “不管是不是,希儿到时候见到她的时候可不要这样说哦。” 女孩按捺住唇角流泻出肆意的弧度,原来真的是啊。 实际上见面的时候到底会不会说呢…… 希儿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 苏青安隐约发觉了小女孩的本性,该说以前就是如此,还是经历那些事情后变成这样的呢。 黑色的小恶魔好似在她可爱的外表下缓缓冉冉升起,这只希儿的性格明显和苏青安通过游戏了解的希儿有着很大不同。 但是苏青安也能理解,不提这是五万五千年前的希儿•芙乐艾,本质上说不定都不是一个人。 而光是从他本人以往的经历和见证就可以看出游戏的人设和真实的人类有着很大不同。 比如少年曾经遇见过的八重樱。 那位巫女本身就是复杂的难以用笔墨去完全形容的存在。 又比如琪亚娜,和在印象里的纯粹笨蛋有着明显差别,那些仿佛只是背景墙的过往在她的四周抹上了灰色的雾霭,让那个女孩最初的笑容都泛着微不可见的疏离和忧郁。 想要认识一个人,了解一个人,决不能从只言片语去判断所有,这是在长空市时苏青安就已经明白的道理。 所以少年并不讶异于希儿的性格。 反而对于这样崭新的一面,他认为这代表了自己正在逐渐了解对方。 这是好事。 苏青安的大脑里闪烁过这些细碎的思绪,随后他起身从厨房拿出有着保温功能的便当盒。 他出来的时候穿着未解开的围裙,还一本正经抱着便当盒,这幅模样在希儿看来总觉得有些不符合对方的气质,显得实在有些过分家常。 少年认真的对小女孩叮嘱道: “我现在要出门找那位姐姐了,希儿就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虽然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但是你无聊的话就看会儿电视吧。” “遥控器不知道你会不会用啊,总之你对电视说句启动,智能就会自行有反应了。” “嗯,饭吃完了碗筷就直接放在桌子上,等我回来收拾好了。” “对了,晚上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食物吗?” 希儿打断了少年的絮絮叨叨,不满的说道: “我14岁了哦,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如数家珍般的说道: “可以不用对希儿说这么多话的,碗筷我自己会洗。” “就算再晚点回来也没有事情,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待一天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觉得寂寞。” “晚饭的话,虽然刚刚有点挑食,但其实希儿都可以吃。” 苏青安哑然失笑,这算是要强还是懂事呢? 仅是听口吻的话实在很难分辨。 少年伸手想撸一下女孩的脑袋,但指尖仅是触及到绀蓝色的发丝就被希儿轻轻的拿开,她盯着他的面容说教道: “不能摸希儿的脑袋。” “好好好,我知道了,那我出门了。” 苏青安一边回答,一边暗自记下小女孩的诉求。 随即,他解下了围裙,穿上风衣就提着便当盒踏出了玄关。 然后……少年的衣角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拽住了。 36.希儿也要出门。 ……啊,被拉住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苏青安还没来得及回头,耳畔就传来了小女孩清晰的话语。 “希儿觉得这身衣服穿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要和苏青安一起出门。” 少年看着她一脸正经拉着自己衣角的模样,觉得有些头疼,明明前面不是这个态度的,这个小家伙怎么一会儿就改变主意了。 他语重心长的提醒道: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教师公寓,也就是说外面就是学园,到处都是只比希儿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哦,穿这个出去真的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她闻言后似懂非懂的继续轻轻拽住衣角,显然没有放开手的意思。 小女孩不到一米五的身高让她只能抬起脑袋去看向少年的神情,这让她有些不满。 “苏青安,蹲下来。” 于是在少年抱着便当盒无奈照做后,女孩看着两人差不多平行的角度满意的点头。 希儿的这幅模样让苏青安很怀疑她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而且……这孩子的性格在稍微熟起来以后是不是就变得有些随心所欲了呢。 不过总比原先那样自闭畏缩的状态好上太多了,同时苏青安也相信希儿本质上还是乖巧懂事的孩子,这点看似任性的要求也被他认为是亲近的表现。 希儿不知道在瞬息间苏青安的脑海里已经闪过纷乱的思绪,她揪着之前对方话语里的关键词,开始好奇的提问: “苏青安是老师?” “那这里真的允许希儿居住吗?” 苏青安没有遮掩的回答道: “是老师没错,但要等明天才算是正式上任。” “说实话能不能让希儿住在这里,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学园这方面的规章制度我还没有去具体了解过,不过从学园长那里拿到相关的许可不是难事,所以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 小女孩露出了纯真的笑容,她说道: “没关系,我一点也不担心。” “大不了哥哥把希儿一直监禁在这个公寓里好了,这样就没有人会发现这里会发生什么违法的事情,也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为什么要刻意用监禁,违法这种词汇,还要在这种语境里叫哥哥啊。 不过算了,他总感觉在这里纠结这个的话会发生更麻烦的事情。 苏青安把便当盒放在了地上,认真道: “总之,希儿还是想要和我一起出门对吧。” 看着小女孩肯定的颔首,他继续说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外面很冷大约是零下的温度,这个睡衣在家里穿算是保暖,但是穿到外面去就完全不行,肯定会让你感冒的,所以你一定要出门的话必须多穿一点衣服才行。” “怎么样,愿意接受这个条件的话,我就同意带你一起出门。” 希儿没有犹豫的点头表示没问题,多穿点衣服算什么条件。 但旋即她看着苏青安走向衣柜的背影,却本能的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十分钟后。 苏青安带着被塞成球的小女孩出门了。 这是纯粹字面意义上的意思,希儿的小恐龙睡衣已经从原来的松松垮垮变得鼓鼓囊囊,原本过分纤细瘦小的躯壳被外在的填充显出了有点圆滚滚的视觉效果,再配合上小女孩透着一点后悔的可爱脸蛋,让她现在的模样着实有些憨态可掬。 苏青安捻着她略长的衣袖,以这种算是规矩的形式牵着小女孩走在这所学园冷冰冰的花岗岩地面上。 天穹明净如碧洗,层叠的云絮和深浅不一的蔚蓝像是神明肆意打翻的调色盘混杂出自然的美丽。 清澈的阳光落在各个高耸而立的尖塔闪耀出象牙般的洁白,路边种类繁多的绿化带和时不时映入眼帘的艺术作品让人心情愉快。 岁月在这里流落了斑驳的痕迹,而对于一所学园而言这却是无言的辉煌。 希儿将这一幕幕映入脑海,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过于新鲜的光景。 在孤儿院里她所面对的只有树立在方方面面的条例和大家统一印着编号的白色衣物,天空是唯有透过玻璃才能望见的珍惜景色,到了后面连偶尔能望见的这份景色也随着场地转移到实验室后彻底消失。 铁灰和洁白的世界混着消毒水和化学药品的气息,和这里的象牙塔截然不同。 原来大家可能从出生开始就是不一样的,不知道是多少次掠过了这种感悟,但唯有在以正常的姿态面对外界的如今,希儿的这份感想才愈发的更为鲜明。 但是她并不为此感到难过,对比起一样生活在孤儿院里的孩子,自己的现状已经是一份来之不易的幸运。 由于小女孩的心思未掀起多少波澜,所以苏青安也没能发觉希儿的内心变化。 那份本应该在这样念头出现后就不可挽回的未来,在悄然无息间化为泡影。 但现在没有人会知道,这于当事人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苏青安给百分之五十可能在故意无视自己消息的符华再次发了消息,旋即把手机塞回了风衣的兜里。 发信息的理由自然是提前打一个预防针。 比起到时候容易变成一团乱麻的事态,这个做法在他自己本人看来自然是一件很合理的行为。 这一路上遭遇的女学生都会对两人行注目礼,显然这个组合在一所女校还是有点稀奇。 在路人看来若是少年的长相再成熟老态一点,这一幕就像是父亲在牵着女儿正在散步,几乎没有任何违和感。 尤其是苏青安时不时瞥一眼希儿现在样子时所流露出的和谐表情。 看样子少年可能还在心里觉得小女孩这幅一看就很温暖的模样,实在很让人欣慰。 里面塞进去的衣服都是学园所配发的冬季服饰。 苏青安把两件内衫毛衣一股脑的让小女孩塞了进去,同时他还很在意没有秋裤的缺点。 某种意义上他将在符华身上做不到的理想搭配,成功在希儿的身上成功重现了。 小女孩感受着自己被许多陌生的大姐姐围观的事实,只觉得十分不自在,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在乎这些视线,做出自然淡定的神情。 然后又像是报复一般的用套着织物的指尖偷偷戳了戳苏青安的腰,结果却只能得到少年好笑的神情和指尖所遇到坚韧肌肉时受到的反震微痛。 希儿放弃了无用的小动作和伪装,她的指尖在厚重的织物层里蹭了蹭缓解了微痛,随后她抬起脑袋,压低声线问询道: “苏青安……还要走多远啊。” 苏青安闻言瞥了眼她,说道: “很累的话,我可以背你。” 希儿稍微想象了一下更加引人注目的事态,果断摇了摇头,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嘛。 “唯独这个还是算了。”她回应说道。 苏青安将小女孩的所有小动作和神情变化都尽收眼底,他按捺住心里的笑意,说道: “很快就到了,她的宿舍离这里不远。” 然后希儿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少年冷淡的面容不自觉僵硬了刹那。 “哥哥是老师,姐姐是学生。原来是这种禁忌的关系啊。” 不对劲,这个小家伙在沧海市游荡的这段日子里到底接受了多少奇怪的信息。 …… …… 女孩悠悠转醒,她坐起身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向落入室内的光线,思绪则随着跃动在一束阳光下的尘埃一同起起落落。 自己任性了一下把小苏师傅晾了两个小时,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她伸展了一下身躯,这个动作下纤细的腰线显露出一截有些惑人的白腻肌肤,但很快睡衣就落下遮掩了一切风景。 女孩开始有些心虚的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 虽然小苏师傅是没有回自己消息,但是以他的性格是不会选择用说谎的方式去解释的,符华完全是在有自信对方说的全是实话的前提下还选择了这样做。 这种别扭任性又像是在变相撒娇的行为,简直一点不像是原来的她了。 甚至在仔细回忆做出决定时的情绪和昨夜的辗转反侧后,符华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强烈的羞耻。 这完全就像是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已经本能给少年在心里定位了奇异的关系一样。 就像是心禅说的那种……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为了防止刚起床大脑就宕机,符华选择踩下了急刹车,停止了思考。 总之……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回一下小苏师傅的信息吧。 那个人猜到自己早就醒过一遍是必然事项,在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里,两人对彼此的作息已经有了深刻的了解。 一般情况下如果要遮掩罪证,这种级别的状况只要谎称自己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充电就可以瞒天过海。 可这个做法的前提是,她要选择去说谎并且必须擅长说谎才行。 小苏师傅的观察力和正常人类不是一个级别的,自己仅是止水的剑心境界就已经足够对很多事物做到洞察秋毫,而教导自己的他就必然更是如此。 根据苏青安所言,他本人已经到达了第三层的明镜之境。 自己和对方整整差距了两层阶梯,单是从这里就足够明白很多事情,作为师傅的苏青安已经站立在了不败的顶端。 蒙混过关这样的打算还没有诞生就已经提前破产。 可恶,这场模拟在意识里的奇怪头脑战还没有开始就要输了。 不对,我在自己起什么劲啊。 反正最多就是被苏青安摸脑袋弄乱头发,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人在这样想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其实也有点不正常。 而在大脑千回百转后,女孩拿起手机准备打字回信。 近乎是在她解锁屏幕的瞬息,苏青安的来信就弹跳而出,让符华的心脏重重一跳。 在缓过神来,去阅读了上面所传递的信息量后,女孩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因为各种各样无法在社交软件里言说的理由,我无法直接告诉华所有的现状。】 【总之,在昨天下午的时候我捡回了一个年幼的女孩。】 【因为没有适合让她穿出门的衣服,所以打算让华暂时借点冬季的衣物,大概还有五分钟我们就到你的宿舍楼下了,总之具体的情况到时候再说吧。】 什么啊……这种怎么听都隐约透露出糟糕信息的说法。 就算是小苏师傅,不好好表达清楚的话也容易让人误会的。 假设是正常流浪的孩子或者走失孩童直接交给公安机关都是最优解,苏青安显然没有带回家并且去照顾的必要。 何况这两者在沧海市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个例,这座城市的治安和科技的监管都让类似的事件变得凤毛麟角,排除暗地里的污秽,在表面上沧海市就是一座让外界人梦寐以求的美好都市。 女孩脑子里的印象自然也是如此,所以其余的要么是和自己捡到苏青安一样的情况,要么就是另外的复杂问题。 在分析思考后符华得出了差不多的边缘答案。 但是……怎么想小苏师傅第一天来到沧海市就遇到这种情况都很不对劲吧。 这到底算是倒霉还是运气好呢? 不过如果真是那样的事情,确实还是见面比较方便说清楚呢。 由于符华自己本人已经遇到过了捡回苏青安的奇妙事件,所以她在第一时间只产生出了原来如此这样轻飘飘的反应。 话说用的是“我们”这样的词汇,意思就是那个孩子也一起来了吗? 还有五分钟就到,小苏师傅的效率好快啊。 等等?五分钟? 女孩发现了这个关键词,她下意识用手指撩起自己柔顺却不免有些凌乱的发丝,清丽的面容僵硬了片刻。 她还没有起床,洗漱就更别提了。 不行,以这个模样去见苏青安的话感觉好羞耻。 虽然平时也不会有多仔细打扮或者化妆,但衣冠整洁却是基本要素。 女孩对自己刚起床的最初模样,自认为完全不符合基本标准。 而就在她的足尖急忙接触到鞋面,打算去洗漱台整理仪容之际,苏青安的信息又到了。 【我在楼下。】 37.希儿很可爱。 在让苏青安多等了几分钟后,符华衣冠整洁的出现在了两人眼前,她将灰色的长丝束成低马尾,露出一部分白皙的颈部。 似乎是因为时间紧急,所以女孩只洗了额前的发丝,在两人距离愈发接近的同时幽幽香气浮来,涌入了鼻腔。 这应该是洗发水的味道,隐约混杂着香草,牛奶和麝香的复合气息,总结起来有点像是冷藏以后略微收敛芬芳的奶油,却又更为清新。 由于是冬季,符华一如既往的习惯性的抹上了唇膏,被略微提亮的唇色显得唇瓣水润而柔软。 苏青安能从她身上的多种气息分辨出今天的唇膏是草莓味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女孩稍微有些紊乱的呼吸和故作淡然的神情。 她像是在遮掩住略显匆忙的事实,努力伪装成轻松自然的模样,少年很识趣的没有选择揭破,对于小姑娘没回自己信息的事情他也不打算提起分毫。 某种意义上这导致了符华之前脑补的无用作战计划变得更加没有存在价值,而此时的她将注意力放在了苏青安旁边穿着小恐龙睡衣的小女孩上,很快就明白了少年信息里的用意。 虽然这件疑似睡衣的服饰可爱是很可爱,但却不适合穿到外界,如果要带她去外面的商场买衣服,先来借自己的衣物对付一下也是很合理的诉求。 不过……这个睡衣里面到底是塞了多少件衣服啊。 一定是小苏师傅干的吧。 这实在十分具备他个人风格的做法,让符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而四周缓缓汇聚过来的视线则让她没有了思虑这些的余地,这个小家伙待在这里仅仅是一会儿,旁边的凉亭和长椅就已经坐了一些学生,开始进行礼貌的围观。 她们的目光游离在希儿和苏青安的身上,轻言细语的交流间除了谈论那身装扮外,基本都是在蹉跎犹豫着要不要和两人打招呼。 当然,如果能捏捏小女孩的尾巴和脸蛋,再揉揉她的脑袋以后,顺便再要个少年的社交好友位就肯定再好不过了。 符华自身都为这种视线感到有些不自在,希儿本人就更是如此了,她垂下眼眸盯着脚尖,开始选择躲藏在了苏青安的背后,好似这样就不会被人看见一般。 小女孩藏在织物里的手指用力拽住他的衣角,像是在催促苏青安赶紧离开。 希儿现在这幅怯生生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这份掩耳盗铃的作为则更是加重了这种气质的娇憨感。 而在这样的一所女校,这种表现只会让小姑娘们的母性更容易泛滥,所导致的结果就是观众的视线愈发热切,开始逐渐蔓延着蠢蠢欲动的氛围。 三人里只有苏青安依旧不为所动,但其余的两人则愈发感到了不自在。 苏青安依旧保持着从容淡定的神情,比起在圣芙蕾雅学园里遭遇的视线,现在这种情况只能算是小场面,何况在那之前他就是习惯于无视他人视线的家伙。 但顾及着希儿逐渐加重拉扯着衣物的力道,他对符华说道: “总之,先把衣服给我吧。” 符华乖巧的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了苏青安,她的心里则开始敲锣打鼓,纠结现在小苏师傅会不会趁机这个时候翻旧账。 真要在现在被摸头,被这么多人看着完全就是公开处刑,而且最关键的在于自己的头发限于时间只洗了前面,这种情况下她完全不想被撸脑袋。 但苏青安似乎完全没有提起这个的意思,他只是对自己开始介绍起旁边的小女孩: “她叫希儿•芙乐艾,昨天刚刚被我捡到并且收留,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相处。” 符华在记住小女孩姓名后颔首应允。 但在蓦然间她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苏青安以前说自己不住自己家就要露宿街头的说辞涌上心头。 然而现在来看看这个人来沧海市第一天的具体情况进行真实对比。 少年在几个小时内就已经找到了工作和居住的场所,甚至还有余力去收留别人。 小苏师傅,你这不是完全可以在一天之内就混得如鱼得水吗? 不住她家就要在公园长椅凄苦度日一阵子的卖惨话语,果然都是骗人的谎言。 而就在符华在内心吐槽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开始下意识的反推苏青安为什么要说谎。 这个人是不喜欢说谎的性格,既然如此他会说谎就很奇怪。 符华只能这样理解,那就是他有一个必须去说谎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几乎是随便想想就让答案赤裸裸的摆在了眼前,仿佛掀起了一层薄纱后望见的闪耀光弧。 【因为如果不说谎,那就没有了继续住在自己家的理由。】 在须臾间,符华发现自己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女孩白皙的脸蛋染上了红霞般的胭脂,连那双青色的眸子也好似泛起了迷离的水雾,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瞥向了其余的地方,已经完全做不到与对方正常对视。 哪怕内心其实早有猜测,但这个埋藏在生活里的小小彩蛋却在无意间揭破的刹那,掀起了蔓延至全身的波澜。 这让女孩的全身都有些发软,她的足尖好似正在踩在云端一般,这份轻飘飘的触感只让人觉得有些梦幻。 小苏师傅这个人……太坏了。 这完全就是早有预谋的刻意接近,说的再过分一点,就像是在自己把他捡回来的第二天就已经对自己有想法了一样。 符华本想大声呵斥他的,可她实在太心虚了。 最开始遇见的那天,尾随苏青安的就是她自己啊…… 要说什么早有预谋的话,某种意义上自己也是如此,指责的话语根本难以脱口而出。 苏青安注视符华的目光变得困惑,今天的华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是因为睡太多导致神志反而不清醒了吗? 少年将便当盒递给希儿,空出手来。 然后他在小女孩歪着脑袋的好奇目光下,用指尖戳了戳符华泛着粉霞的脸蛋。 柔软而又微微发烫的触感在指尖陷入软肉之际,荡漾着递入心间。 旋即他就迎来了对方逐渐清醒般愈发通透的眼眸注视,苏青安收回手顺便拿回了小女孩怀里的便当,轻声问道: “华今天是没睡醒吗?脸怎么莫名其妙就红起来了。” 符华默念剑心决收敛神思,她显然没有那个余韵去追究被捏脸的小动作。 女孩顶着那张余温未消的小脸,努力用淡淡的口吻回答说道: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和苏青安说的一样,我没睡醒。” 你就不能稍微换个借口吗? 少年竭力按捺住笑意,不让唇瓣流露出上扬的弧度。 为了防止她闹别扭,苏青安选择了一本正经的颔首认同,这让小姑娘略微松了口气。 而一直偷偷暗自观察符华的希儿则为这一分钟内两人展现出的万千细节,在内心里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希儿之前就从苏青安的口吻中得知了对方是他喜欢的人,这个先天的良好印象导致了她不会刻意抗拒和对方进行接触。 但即便如此,让短时间内要求希儿接受和一个陌生人的交流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心理障碍。 并且只要觉得对方有自己厌恶的任何特质,小女孩就会拒绝言说出真心的话语。 现在看下来,这个姐姐倒是没有什么让她本能厌恶的地方。 希儿唯一的感想就是,她纯情到了让旁观者都觉得可爱的地步。 苏青安还什么都没做呢,她就已经开始溃不成军。 那要是这两人去做和自己在黑暗小巷里看到画面一样的行为,岂不是会直接晕倒? 不行啊,这也太不行了。 这种情况就需要让人来按下十个快进键,才可能一步到位。 即使本身没有任何经验,也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小女孩就已经莫名的以居高临下的视角开始审视两人之间的氛围。 虽然确实很纯情,比起那方面的纯度显然和游荡过程中记忆里的奇怪画面不成正比,但是…… 好有趣啊。 再悄悄看一会儿吧。 小女孩缩在一旁,掩藏在小恐龙帽子下的一双眸子则聚精会神的看着两人,竟是逐渐让她忘记了四周的视线。 面对这种状态,总结一下可以把它称之为吃瓜到了忘记自我的奇妙模式。 而一边的符华则努力缓过神来,她明白苏青安让自己和对方见面的意思,如果希儿会一直被小苏师傅收养,那之后两人之间迟早也会进行一定程度的相处,既然如此初步接触显然很有必要。 所以她现在正在纠结自己该怎么和这个孩子打招呼。 虽然她的觉悟稍微上升了一点,但是社交能力差劲和嘴笨的事实却不会因此而产生改变。 不过符华至少目前明白,在这个小家伙当面直接主动谈她的来历是一件不太恰当的举动。 就在氛围即将迈入尴尬的时候,苏青安打算把怀里的便当盒递给对方,暂时结束这次见面。 希儿这孩子出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很怕生,她和自己交流的时候已经毫无障碍,甚至还会在一些地方用语言使坏。 可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则就完全像只受惊的小兽,连之前有些反对戴上的帽子都自己乖乖的戴了起来。 典型的“窝里横”。 华本身也是个不擅长交流的性子,就连林心禅这种级别的主动程度加上邻居的设定才能和她交上朋友,这就足够看出很多问题了。 比如现在,她估计还在苦思冥想怎么打招呼吧。 稚嫩内向的有点可爱。 而就在符华接过便当盒,还有些流连于指尖交触的温暖之际,希儿的话语让两人的面色不约而同变得僵硬。 “哥哥,这就是嫂子吗?长的好好看呀。” 小女孩纯真的笑颜和故意变得软糯的声线完全就是一场暴击。 假设面前说这话的人是室友小姐或者林心婵,那符华已经开始捂对方的嘴了,但希儿幼小的模样实在可以归结于童言无忌让她完全无法下手。 “咳咳,那个是希儿吧?我们不是这种关系啦。我是苏青安的徒弟,符华。” “希儿愿意的话,叫我姐姐就可以啦。” 旋即符华的这句搭话,则让原本只是受到溅射伤害觉得不痛不痒的苏青安陷入了苦恼的漩涡。 被华叫师傅什么的,真的好不对劲。 一直以来为了顾及对方的性格,苏青安都选择了几乎放任自流,自暴自弃的态度面对这个不算严重的问题。 但事到如今,华已经习惯了这个说辞,现在再进行反驳反而会显得特别奇怪。 为此少年的面色一黑却依旧忍耐住没有插话。 小女孩则闻言后唇瓣抿起微小的弧度,她像是得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好看的眼眸弯成了月牙,说道: “小华姐姐是在这所学园读书对吧?” 在得到了符华颔首的肯定后,希儿认真说道: “那小华姐姐和哥哥是双重禁忌的关系呢。” 区别于符华的一头雾水,苏青安秒懂了。 学生和老师。徒弟和师傅。 苏青安无奈的捂住希儿的嘴巴,完全挑明的话岂不是看不见华之后有趣的表情了? 唯独这个绝对不行。 少年蹲下身来在她的耳畔,微笑着轻声细语道: “希儿今天的晚饭是不是想吃青椒炒青椒啊。” 于是小女孩动作一僵,马上放弃了下意识的挣扎。 虽然希儿一点也不怕食物难吃,但在被苏青安的厨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后,她对食物的耐受力已经没有以前高了,同时明明认怂就可以避免的事情…… 她为什么要硬刚! 希儿乖巧的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青椒,而且自己其实很听话。 苏青安松开了手上的动作,同时在内心里表示希儿的脸蛋捏起来的手感也很好,但是他还是由衷的希望这孩子不要给太多被自己捏脸的机会,因为那样自己一定会很头疼。 少年瞥了眼希儿眨着眼眸,一脸无辜的纯真表情,在刹那间就原谅了这孩子的所作所为。 不对劲,自己这种正在养女儿的微妙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38.希儿:儿童内衣大概不行。 在给符华送饭后,三人就此分开。 本来拉着符华去商场是最好的选择,理由自然在于苏青安对于这个年纪女性所需要的物品不太熟悉,关于穿衣的搭配更是少年罕见存在的知识盲区。 苏青安个人认为自己学习这个没有意义,哪怕是在进行伪装任务时,需要的相应穿搭也有着后勤部为他解决一切烦恼。 但现在不行了,而在没有后勤部的情况下,把符华拉过来当参谋就是最方便的选择。 让苏青安通过高速学习拥有这方面的能力并不是多么费劲的事情,但自从在圣芙蕾雅学园高速学习很多科目后,他对灵魂本质对这方面的提高有了深刻理解的同时,还给自己定下了相关的要求。 只学习必要或者感兴趣的事物。 至于理由只有他自身明白,总之学习服装搭配在目前显然不是必要事项。 所以为了一次性在商场解决一切所需物品,苏青安默默的把去商场的时间调到了下午三点左右。 原因在于要符华还要去自身班级听完老师训诫并且领完各类科目的繁多书本。 并且让希儿穿上正常的衣服出门也需要回教职工宿舍一趟,而若是直接去商场,那势必也要带着符华一起去公寓。 这样哪怕符华再迟钝也会知道自己的具体工作,这无疑并不符合苏青安难得的恶趣味,所以时间就自然而然的定在了皆大欢喜的时段。 现在唯一的问题可能在于自己身上的现金是否还足够充足,对沧海市物价不太熟悉的苏青安对此捻了捻兜里的钱包,他觉得大概率是不够的。 昨天在小巷街边的角落确实遇到了一伙结群游荡的好事者,对方身上带着古怪的仪器好像可以短暂屏蔽电子仪器的信号让自己的犯罪痕迹得以遮掩。 虽然苏青安本身不是很了解其中的原理,但这大大方便了他的出手。 连用【千星】增幅【势】的掩蔽电子仪器的操作都不需要就能光明正大的搜刮现金。 较为可惜的是,这些人出乎意料的很是贫穷。 全部加起来的现金也并不是很多,昨天给希儿所买的恐龙睡衣,棉拖和唇膏就花了其中的十分之一,可见这些家伙到底有多丢人。 不过会干打劫这种事情的低端货色混成这样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但金钱的需求本身难不倒他,打劫也只能算是路边沿途的余兴节目,苏青安去那种阴暗地方闲逛的真正理由在于想要了解这座城市暗面的同时寻找崩坏能的蛛丝马迹。 其成果就是,在捡到希儿前,他杀死了一位死士。 就如苏青安之前所想,沧海市是必定发生崩坏并为此毁灭的城市,相关的苗头已经埋下,这道环绕着全世界的引线正在缓缓燃烧着,只要触及到最后的关节点,世界的人口将直接消亡百分之九十,甚至更多。 没人知道这道引线具体有多长,燃烧的速度又有多快。 苏青安完全没有提前和逐火之蛾发生交集打算的重要理由就在于,他无法提供关键的信息。 那种足够让人类提前止损的信息并不存在。 哪怕自己真的看过所有的剧情,提前知晓了所有崩坏会爆发与不会爆发的地点也没有意义。 因为这些消息随着人口的转移和细微的变化都可能会让崩坏的爆发点产生改动,这就会让本来无误的信息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而退一万步,即使真的存在这样绝不会动摇的有利信息,苏青安也没有博取到对方这种程度信任的资本。 这样一来,来历不明的少年自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去自讨没趣。 而逐火之蛾又是否符合苏青安本人的理念又是另一个问题。 说个最现实的话题,研究希儿的那个实验室很可能就是逐火之蛾旗下的势力,或者说干脆就是其本身也不奇怪。 苏青安可以努力告诉自己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若是要让他本人与之共事呢? 这又完全是两码事了。 生命的权重实在过于深邃,他本人对此难以做出合理的判断。 或者说只要是拥有正常感情的人类都会为此犹豫不决,而最后是舍弃这些道理选择将人类的存续和一部分的生命放在同一个天平之上做出必然的抉择,还是坚定的选择践行单纯的本心呢? 这两者都不能算是错误的选择。 人们终将在很多事情上做出各自的选择,而在各自的道路交汇碰撞之际,相信谁也不会为此退让。 苏青安就是明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才暂时不与对方接触。 他进入逐火之蛾很有可能会成为里面特立独行的异类,甚至在某些关键的时刻,自己的决定还会与上层相驳。 少年在如今就已经预想到了那样的未来。 在那样沉默而漆黑的未来里,拿着不同火炬的人们将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燃烧起这个残破不堪的世界。 对与错,黑与白。在那样的世界里仿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苏青安熄灭了思绪,他瞥了眼旁边正在认认真真看着电视节目的小女孩,露出了浅笑。 在这最多半年的时光里,他希望这个小家伙可以稍微忘却掉以往的阴霾。 哪怕更为恐怖的灾厄即将蔓延这个世界,她也终究要面对起那样残忍的世界。 但至少现在苏青安希望这一切都离她很远。 所以他一直刻意不去提起关于女孩被进行实验的任何事情,即使对那份需要灵魂本质才能触及的神秘力量感到好奇,但苏青安依旧没有问起分毫。 少年竭力的将那些过往埋葬在了时光的须臾间,像是只要这样就能遗忘太多的悲苦。 而希儿也默契的没有言说过往,仿佛她从一开始就是苏青安的妹妹,没有变过。 只要维持着这段关系,他们的世界就会那样和谐而普通,所需要苦恼的最多也只会是晚饭的样式和偶尔的争吵。 那样多好啊。 好到……不可能实现太久。 少年看着手机上收到的短信,神色复杂。 【旅行已经出发,勿念。】 符修然和苏青安依旧保持着联系,那个男人选择了其中的一道旅游路线,最终的目的地会是澳洲,他在今天的清晨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踏上了旅途。 而在这个历时半年时长的旅游路线间,没人知道崩坏会在里面的什么时间段爆发。 这样纯赌运气的逃亡手段,苏青安和符修然都报以悲观的态度面对最终的结果。 所以在互相联系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这个计划的实质只字不提。 苏青安默契的没有谈起任何无意义的叮嘱,他只是告诉男人,符华交到新朋友了,让他不必担忧。 同时他也打算固定告诉对方符华的学园生活。 符修然则表示旅途顺利,第一站会是远方的大海,他说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给苏青安发一些当地的景色照片。 这样一来,无形的约定就此达成。 无论结果如何,这场盛大又渺小的挣扎都只会有两人知道。 …… …… 时间转到下午三点。 希儿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略大的衣服拖拽到了臀后,下身则是浅淡的卡其色灯芯裤,裤脚被折叠了两三圈还是搭拢在了鞋面上。 整体看去不伦不类的衣服让小女孩依旧很是引人注目。 虽然年纪只比符华小一岁多,但是她的身高却比对方矮了十厘米左右,所以衣服会不合适也是理所当然的情况。 苏青安带着她们两人来到商场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小苏师傅,你的钱够不够用啊。】 少年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和旁边的符华,打字回应道: 【无碍,华帮这孩子挑的时候可以不用看价钱。】 女孩用信息来传递顾虑的理由自然是为了防止让希儿为此产生什么心理负担。 她本来是有用自己生活费援助一下这个小家伙的打算,但是苏青安这充满自信的回复除了撤销了这一想法外,还让符华不由好奇他究竟在一天内干了什么事情。 明明这个人之前身无分文到了付不起出租车钱的地步。 这个细节总觉得不能深思呢,不然好像从联合国法律里就能找到互相对应的可能…… 总之没有了顾虑的话,就一起进去吧。 她自然的牵起了小女孩的手,希儿隐晦的挣扎了一下就选择了放弃。 如果在这里拍掉这个姐姐的手,晚上一定会多出很多青椒的。 于是希儿就被两人一人牵着一只手走进了商场,这种彻底对待小孩子的方式,让她内心有些羞耻的同时又感到有着些许的温暖缓缓于胸腔诞生,这份暖意随着商场内的暖气一起沁透了全身,让她一路上都很是乖巧。 希儿看着四周流光般不断闪烁的虚拟广告牌感到有些目不暇接,各式各样的服务机器人负责着自己的岗位,相关的营业人员和来回的客人都只能显得这座商场的占地面积有些辽阔。 小女孩抬起脑袋,问道: “小华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啊。” 符华用手机定位着商场每层的地图,回以她温柔的眼神,轻声说道: “现在要带希儿去儿童内衣店哦。” 希儿闻言垂下了眼眸,她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事物的细节,神情有了微妙的扭捏,她的唇瓣翕动了一会儿,欲言又止的低低喃喃道: “哪里大概是不行的,小华姐姐。” 此时的符华只觉得是她在害羞,只是悄悄轻捏了一下她的掌心,像是在安慰小女孩不用感到担忧。 十分钟后。 她和希儿独自进去店里,苏青安则孤零零在外面,目光悠远。 在暖气刻意加重的换衣间内,符华看着小女孩解开层层束缚的枷锁后所展露出的姿态,陷入了沉默。 苍白到不健康的肌肤恣意的映入眼瞳,顺着骨感明显的肩膀和锁骨往下望去,那柔软起伏出的弧线裸露在空气里彰显着不俗的大小和形状。 小女孩的其余地方都过于纤瘦,所以这个部位的存在才更显优秀。 符华这才终于明白了小女孩刚才的话语究竟有多意味深长。 而在她的略带笑意的目光下,希儿的脸蛋则愈发嫣红,她展现出了格外羞耻的神情,声线都自然的变得过分软腻。 “小华姐姐,总之儿童内衣店应该是不行的。” 符华帮她穿上最初的单薄衣物,冰凉的指尖无意间划过她柔嫩的肌肤和滑腻的软肉,伴随着小女孩努力闷在咽喉里的轻哼,她的唇边也流露出柔和的笑意: “当然啊,儿童尺码是aa。” “希儿的话大概是b了,得和小苏师傅说要带你去成人的内衣店呢。” “已经是大人了哦。” 希儿重新穿完所有衣物后,她脸蛋上的嫣红已经随着肌肤被厚重的衣物遮掩而逐渐褪去,小女孩闻言按捺住身体数据可能被苏青安知晓的羞耻感,她幽幽道: “是啊,希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小华姐姐放心我就这样和哥哥一直同居吗?” “说不定什么时候哥哥就会对希儿犯下人类不可饶恕的罪行,到时候小华姐姐只能含泪看着希儿受苦,肯定会很难过吧。” 符华的大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一直把对方当小孩子看的女孩蓦然间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 不过马上符华就摇了摇脑袋,她没好气的捏了捏希儿的脸蛋,感觉好笑一般的轻声说道: “小苏师傅不是那样的人,我之前和小苏师傅住在一起好久也没有发生什么狗血的事情,总之他是很规矩的家伙,希儿可以相信苏青安。” 小女孩一脸疑惑的说道: “那种事情希儿肯定知道啊,如果不相信他的话,希儿才不会叫他哥哥的。” “哥哥会犯下人类不可饶恕的罪行指的是强行给希儿吃青椒啦,小华姐姐是不是想歪了呢?” 她说着语调愈发软糯,唇角扬起露出了微笑。 糟糕,是套中套。 符华望着希儿纯真无暇的神情,只感觉好似有蒸汽在大脑里挥洒迸发出无与伦比的热量,她面色嫣红的默然起身,就不言不语的拉着希儿走出了试衣间。 这个小家伙,出乎意料的有些坏心眼。 39.室友小姐沉沦人海。 对于今年刚刚15岁的女孩来说,最近几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她在昨天刚刚走进高中,明天就将正式开始课程,展开全新的生活。 女孩的家在长空市,所以她本来应该在长空市的学园入学才是常理。 但事实上她却来到了一所坐立在沧海市的贵族女校上学。 女孩的家境只能算是普普通通,所以在得知学费也已经缴完后,她也只能哭丧着小脸来到遥远的沧海市老老实实的进行入学。 不过好在她的运气不算太差,这里也并不是她之前想象的那样遍地都是大小姐的纯粹贵族学园,哪怕四周的建筑物和设施都透着无言的岁月厚重与朴实的奢华,但同龄的小姑娘也不都像是冷冰冰的白塔,而都有着各自的活力,这让她感到了一份安心。 之后第一天还遇到了一位看似冷淡但其实只是有点内向的小姑娘作为室友,就更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了。 但凡经历过学园住宿生活的人都知道,一个好的室友能够节省掉多少精力。 所以今天她本来想邀请那个小姑娘一起来商场逛一逛的,亲近一下关系是一方面。 其余理由则是明天就将正式上课,若是之后想要出校就只能等待双休日了,所以趁这个机会来看一下沧海市的风土人情才是正经事情吧。 结果小华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没影了,发消息也只是说有事情。 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么大的商场里闲逛反而没趣味啦。 虽然这些设施配置是都很新鲜,在长空市很少有这样奢华的地方,甚至这里的商场还有特殊的智能服务。 只要签署相关协议,就能直接用设备扫描出所有的身体数据进行电子推算,从而在三秒内分析出最适合自己的数十套商城内拥有的衣物搭配。 甚至只要填完一些表格的测验,它还能反向猜测出顾客的喜好进行推送商品,据坊间传闻这项服务的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纯粹按照效率和节能主义这些功能确实十分便利。 但是这种服务反而会让人丧失逛街的乐趣。 要知道女生逛街可不是在做一项严谨的购置任务,本身去买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于去享受逛街时偶尔看见的有趣事物,去触摸试穿自己喜欢的裙子时内心自然帆扬的愉快还有遇到心悦之物时涌上脑海的惊喜感。 而这些需要缘分和一点浪漫因素在里面才能产生的愉悦感,如果被那个机器一扫就全然消失了。 在室友小姐看来这就会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噩梦,于是她自然没有选择体验这种服务,而是一个人漫无边际的闲逛着,在沿途中她百无聊赖的看着手机上符华回应的聊天记录,总觉得里面另有玄机。 啊,小华该不会是去约会了吧。 当思维踏上了正确的道路,高速流转的信息碎片就瞬间集合于一处。 于是室友小姐的脸蛋上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小华,你还说你没有男朋友! 你还说你不是现充! 你明明也是刚来沧海市,哪里有人会来陪你出门啊。 加上昨天莫名其妙的脸红和笑容,外面有人就是最大的可能。 就在室友小姐发现了真相的刹那,她福临心至的回首就看到了漫步在楼下商城拐角的熟悉人影。 透着清冷感的少年穿着漆黑的风衣,他站在最左侧牵着中间的小女孩,而符华则是站在右则牵着小女孩的另一只手,这一家三口般的三人正在目的明确的购置物品,两秒后三人消失在她的眼里,走向不知名的店内。 而在这惊鸿一瞥间,室友小姐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感受到确信真相的喜悦。 她回忆着那个少年陌生的侧脸,像是有一束光在灵魂里缓缓摇曳出万千感慨,旋即它盛开了悲与喜之后,又将一切席卷而走,不再留下一丝余地。 悲伤,难过,绝望,喜悦。 这一切交错而过却黯然湮灭,仿佛一场未曾醒来就已然销声匿迹的梦境。 所以仅是转瞬间,女孩自然的将这一切归结于是惊讶造成的精神恍惚,这如同掠过湖泊水面就离开的蜻蜓,至多只能余下几圈淡淡的涟漪。 而现在涟漪散去了,湖泊上了无痕迹的像是谁都未曾来过。 她的面容继续流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如松石翠绿的眸子则微微眯起像是开始打着什么坏主意。 室友小姐默默的跟上了三人的步伐,她轻哼着一首钢琴曲的旋律,只觉得原本枯燥乏味又混着冷清的生活蓦然间被注入了新的活力与色彩。 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 …… 十分钟前。 苏青安之前将希儿捡回家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她那方面的尺寸,理由在于这个人的眼神和动作一直都很规矩。 这导致少年看见她们两手空空的从儿童内衣店走出来的时候,只感觉到了一头雾水。 不过看到符华一脸红晕的模样和希儿心情貌似很愉快的状态,苏青安就大概猜出了事情大概的原貌。 以华的性格和面皮的薄度……确实不太能和希儿这孩子同台竞技。 明明第一天捡回来的时候,小家伙的性格还很软。 嘛,不过也算是好事吧。 看着符华害羞的模样于苏青安而言其实是一件十分愉悦的事情。 如果经历仙人符华的时期就会明白这份愉悦产生的理由。 那不是单纯的觉得反差大,所以就觉得很好笑很有趣,而是在于能看到她未遭遇到那些磨难之际的日常画面,少年就由衷的感到了虚无短暂却确实存在的愉快和欣然。 这也是他手机相册全是对方照片的原因,在半年之后苏青安或许就更能理解这些画面的珍贵价值。 总之,少年没有教训希儿的意思。 在他看来,这或许是两个本来并不熟悉的女孩互相接触交流的过程。 而眼下这看似华被希儿欺负的光景,在以后都能被称之为弥足珍贵的回忆。 40.相逢不知。 希儿瞥了眼镜子里浑身赤裸的自己,雪花般点缀出的内衣遮掩住了大半风景,它掬住这份圆润的重量,衬托出优美的形状,余下表露在空气中的沟壑与雪腻依旧有着不符合这个年岁的撩人和诱惑。 小女孩本身对自己这方面的问题有所理解,对比起孤儿院里其他同岁的小姑娘,自己确实好像要特殊一点。 但希儿本人却不觉得这是多重要的事情,她的目光未流连于自己的身躯多久,视线就落在了旁边的女孩身上。 似乎是因为室内的暖气开的很足,她把厚重的外套脱了下来,表露出了内在的白色高领毛衣,里面只剩一件内衫负责彻底遮掩掉胸衣的痕迹,织物下起伏的曲线和纤细的腰肢恣意的言说着青春。 希儿悄悄对比了一下视觉的大小,却发现只看外面只能感觉都差不多,于是她解开了胸衣后面的搭扣,一边自然的换了种款式,一边问道: “小华姐姐不需要吗?” 符华的目光一直没有刻意待在对方的身上,这种出于尊重和自我性格的做法则让她完全没注意到希儿唇瓣微微扬起的弧度,她只是摇头道: “哎?希儿买就好了,我不用的。” “一直让苏青安在外面等久了也不好。” 希儿将陷入软肉和胸衣之间的指尖抽了出来,她对于这方面上的要求可以说是零,款式和舒适度都不是她反复权衡的理由。 本质上小女孩只是在趁着这个两者独处的时间里以自己的方式和符华的关系变得更为亲近。 这是苏青安希望看见的结果,那希儿就会尝试去努力一下。 希儿从背后怀抱住符华,苍白的手臂穿过女孩的腋下收拢在柔软的腰肢,十根手指互相扣紧,她的鼻息让小巧的耳垂微微泛红。 旋即她微微抬首在符华的耳畔处轻声细语道: “没关系的,哥哥肯定很喜欢我和小华姐姐多亲密一下的。” 呜噫!这孩子怎么回事啊。 感受着透过织物的柔软在自己的背脊上由于前倾的力道微微压实的触感,符华又为耳边的温热与瘙痒感到了迷惘。 但显然由于符华的性取向很正常,这些操作依旧打不出会心,这使得希儿的提案没有得到马上的应允。 符华有些不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但也并不反感,她无奈的说道: “希儿……我已经有了啦,用不着再买的。” 小女孩唇边的笑意更深,她用软糯可怜的声线撒娇: “小华姐姐就当陪希儿玩一会儿嘛。” 好难顶啊…… 感觉只有小苏师傅能让希儿稍微乖巧老实点了。 可虽然知道答应以后还可能会被得寸进尺,但以符华的性子本来就很难拒绝这孩子。 何况…… 女孩青色的眼眸里那只苍白的手臂上抹不去的细密针眼清晰可见,那像是冬日里湖泊逐渐皲裂的冰面象征着残缺与严寒。 考虑到这孩子的过去很可能罕有这样愉快的时光,她对待希儿的态度就只能朝着宠溺的方向发展。 符华轻柔的拿走希儿在自己腰肢上不太安分的小手,无奈的回答道: “那……好吧。” 小女孩的眼睛一亮。 好耶。 …… …… 待苏青安等到两人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由于提前用账户在门店预定了自行扣费,几人不用再去特意缴费一趟,这也杜绝了让少年亲眼看到一堆女式内衣的详细账单的尴尬。 虽然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两人的脸蛋在出来的时候都残留着红晕,但是苏青安选择了识趣的不去询问。 比起两人害羞的理由,少年更在乎希儿那滴溜溜转动的眼眸多了昨日没有的亮光和灵气。 那像是一件染满尘埃的腐朽之物接受了重获新生的洗礼。 暗藏的戾气与怨恨,刻入骨髓的迷惘和无措,这些本该加剧性情变化的要素在短暂的一天里得到了缓冲。 苏青安在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不能让她一直宅在家里,他需要让希儿亲眼仔细的见证着世界。 以前的她可能就和白衣上的冰冷编号一样是一件珍贵的实验素体,不具备享受自由的资格。 这样的环境下所能得到的视角只能看到无望的漆黑和恐怖,而所之衍生的就只会有恨意与愤怒。 那样的土壤里是滋生不了爱与光辉,它只能为那份连希儿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愤怒与憎恶不断得添油加柴。 而即使脱离了那个环境,那份思维模式也已经形成了固有的惯性。 若是不加以引导很难想象小女孩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是崩坏的世界。 就是因为是这样悲哀而注定灰暗的世界,内心才必须装载下足够燃烧火焰,照亮起自我前方道路的柴薪。 而如果可以,苏青安希望那份柴薪不会是单纯的仇恨。 少年望向前方,他聆听着两人轻声细语的悄悄话,目光变得幽邃。 何况,这孩子的崩坏能素养完全不在华之下。 甚至……还要比华更好一点。 回首过去所遇见的那些人,少年仔细衡量后发觉只有那几人的崩坏能素养是和希儿在一个水准。 这让苏青安不得不去担忧其中的潜在风险。 而他所能做到的唯一防范措施,就只能是让她多看一看这世间的美好。 让这个小家伙明白除却了灰暗之外,她还能拥有更多的色彩。 这样一来,哪怕最坏的情况真的发生,也会有着一线生机。 希儿不知道走在旁边的苏青安脑子里已经转过这么多有关于自己的烦恼和忧虑,她只是回忆着试衣间里那件高领毛衣下的盛世人间,面色微染红霞。 绵延在脑海里的春色仿佛阳春里的白雪,堆叠出泠泠而温暖的景致。 比起具体的曲线和各种细节,整体给予的印象才更加深刻。 希儿自然诞生不出什么奇怪的欲望,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很好看。 小女孩匮乏的词汇量和见闻难以用语言去形容那种画面,一定要言说的话,那大概就是一切都恰到好处的柔和与协调。 但继续延伸下去总觉得会变得奇怪,于是她放弃了继续思考。 符华已经恢复正常,她觉得身为姐姐一样的角色在希儿面前流露出失态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说一个绕口令。 比起被希儿看光内心所诞生的害羞,会因为被希儿看光内心就诞生出害羞的事实更让符华感到羞耻。 不过这次也只是经验尚浅,假设还有下次女孩大概就会感到内心毫无波动。 嗯,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实际上限于希儿的阅历尚浅,她的小恶魔属性杀伤力只能对符华这样纯情又温柔的人起到明显作用。 苏青安虽然也符合以上条件,但是他的温柔所表现的形式并非全然的放纵。 所以为了避免没电视看二十分钟,被迫吃青椒三块,关小黑屋十分钟,捏脸五分钟等等已然形成脑内阶梯制度的恐怖惩罚,希儿已经学聪明了。 在少年面前她决意当个乖巧的好孩子。 当好孩子是很简单又很愉快的事情。 比如说希儿中午吃完饭的时候主动要求自己去洗碗筷,苏青安闻言后就欣慰的笑着表示希儿去看电视就好了,碗筷让他来洗。 有时候主动出击反而可以甩掉有可能会落到自己身上的包袱。 这就是希儿在这次事件里获得的经验道理,她决意以后都活学活用这个道理让生活变得更加无忧无虑。 但此时天真的小女孩还不知道,实践这个道理的次数增加以后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妙的故事。 比如有个成语叫做,自投罗网。 也有个成语叫做,欲擒故纵。 只有到那个时候,希儿才会恍然明白苏青安那时唇边的笑容有多意味深长。 之后三人继续在商城闲逛。 现在是冬季,所以关于这个季节的衣物也在购置清单里。 而这些衣物不需要太考虑胸围的因素,于是童装店就自然而然成为了下一个目标。 这里必须诉说一下关于苏青安个人的穿衣理念。 其实从希儿上午出门被迫裹成球状物就能看出一二。 这个人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 或许看他现在的穿衣风格可能看起来像是一位要风度不要温度,站在复古潮流浪尖上的人,但这纯粹是因为苏青安现在的体质已经不是正常人类且只有一件衣服的原因。 时间要是回溯到苏青安在原来世界的冬天,他会是那种出门将暖宝宝塞在脚底,围上围巾,戴上冷帽,配备好秋衣,秋裤,毛线裤加上几件毛衣和羽绒服才愿意出门的家伙。 现在因为体质的问题,不需要再穿上很多厚重的衣物御寒,所以苏青安自然觉得穿一件风衣就出门很正常。 总之这个在乎实用性,不在乎美观的习惯依旧延续到了现在。 苏青安自身也对自己的挑选出来的衣物会是什么样很有逼数,所以他邀请符华一起逛街完全就是在照顾希儿的审美观。 而在几人愉快购物之余,买了顶鸭舌帽戴在脑袋上的室友小姐顺着他们的步伐吊在后面时而认真逛街,时而看一会儿三人的互动,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约会吗? 本身毫无经验的室友小姐开始用看书和上网得到的心得自我理解三人的现状。 看似是危险的三角关系,但其实却是坚固的三角体系。 虽然中间多了个小电灯泡,但是对于恋爱初期互相比较羞涩的男女而言,这样的一个电灯泡却有着缓冲氛围,解除偶尔没有话题可聊的尴尬场景的重要作用。 她暗自点头。 小华看似毫无经验,其实却很懂嘛。 以她的性格好像确实短暂时间不太能适应刺激的双人约会,所以找一个小工具人是一个不错的方案。 要明白作为一个润滑剂,让男方的朋友或者女方的闺蜜来担当都不是一个多好的选择。 最糟糕的情况是会引起对方的反感,起到相反的作用。 而相较之下,那个小女孩就很合适。 年幼的外表可以给予两人更为适度的相处空间。 那孩子的长相还又萌又可爱,需要的时候当润滑剂,不需要的时候当吉祥物。 在室友小姐的心里,希儿已经是一位优秀的工具人了。 直到了最后夕阳逐渐落下,商场内的光源调节成相应的模式,室友小姐才苦恼于门禁时间即将到来的限制选择黯然离去。 这种隔着虚空磕CP的活动意外的很有趣,里面也难免还混杂着一些窥视到他人密码与生活的奇妙感,这种奇妙感才是促使她忘却最初逛街目的的罪魁祸首。 但是……也算是不赖吧。 呼吸着外界冰凉的空气,未曾束起来的发丝在风中舞动,室友小姐用今天唯一的战利品,鸭舌帽的帽檐压了压额前的碎发。 她抬首望着天穹上掠过的鸟儿,露出了明快而毫无失意的微笑。 哪怕孤身来到陌生的城市,独自进入与自我格格不入的校园,在今日又形影单只的度过了看似无趣的下午,室友小姐依旧不觉得难过或者寂寥。 她会交到朋友的,到时候就一定不会孤身一人了。 她会努力学习的,到时候就可以和妈妈炫耀一下了。 她会顺利毕业去找寻自己的梦想,届时的人生一定会更加辛苦也更加充实,但那样的未来也不值得惧怕。 而如果要问眼前的室友小姐最期待的事物具体是什么,那应该就是半年后的假期。 那个时候回家,应该可以刚好赶上那场烟火大会。 父亲说到了那时,作为擅自给她报名学校的补偿和分别很久的礼物,会送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呢? 女孩压抑住从现在就已经满怀期待的情绪,面上的笑容愈发璀璨。 她已经彻底忘却那个少年给予自己的奇怪观感,所残留下的映象也只剩下了对于外貌的评价。 不过此时微风撩发,余辉醉人。女孩的脚步也轻快而可爱,那么关于这些的一切也就不再重要。 …… …… 室友小姐,今年15岁,沧海市某所私立学园一年级生。 她于今日大梦初醒,又再度彻底沉沦人海。 41.初次见面。 凛冽的剑气撕裂了残躯,随着冬日里微凉的风缓缓吹息,那些象征着她曾活于世的证明都被撵散于这个旮旯角落。 倒映在少年眼眸里的黑灰颗粒分明的簌簌落下,像是在下一场无声无息的雨。 良久,雨停了。 苏青安望着远方的白色高塔,神色阴郁。 死者,今年17岁。 她身穿着三年级生的校服,疑似是同校的学生。 少女的裙摆如残破的纸鸢,上面颜色不一的格子仿佛蜿蜒成了一道再也走不出来的迷宫,无言的诉说着主人的境遇。 地面上还有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和银制的吊坠,可以看出未成为死士前的少女应该是一位不惧严寒,在努力绽放着自己青春时光的孩子。 但她现在连残骸都没有留下,而那些灰烬也细碎的若有若无,一会儿就将无影无踪。 本质上这些灰烬都是崩坏能废弃的降解物,少女的身躯在被剑气湮灭之前就已经是一具消亡了灵魂的虚伪空壳。 少年驻足于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拾起了这些于生者而言还有着存在价值的遗物。 银制的吊坠,还有一张放在胸襟口袋前的学生证。 其余的琐碎物件散落在竹林的各个角落,却是没有了拾起的价值。 在苏青安遇见对方之前死士的衣着就变得有些残破不堪,不然以他的掌控力剑气不会伤到除却躯壳之外的任何物品。 回忆起之前蓦然涌现于感官内的崩坏能波动,他大概可以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于崩坏没有彻底真正爆发,所以少女即使没有崩坏能素养,但她所感染的崩坏能浓度也依然不足以让她瞬息没有苦痛的变成死士。 或许是一小时,可能是三个小时,甚至会是在昨天的黄昏之下,少女就已经在承载着被崩坏能一点一滴缓缓侵蚀的苦痛。 这是一个学园内不起眼的角落,位于医务室和食堂之间较为幽静的竹林小路。 她独自在这里经历了从人类到怪物的蜕变,地面上浅深不一的痕迹分明未染鲜红,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目。 可以看出少女在彻底沦为恶鬼之前的挣扎和纠葛。 该说是意志力超凡寻常,还是说她也多少存在着零星的崩坏能素养,又或者崩坏能的浓度数量都实在过低,这个孩子在如此密集的学园里竟然未曾伤害到任何一位学生。 她死的消无声息,仿佛这座竹林就是早已为自己选好的墓地。 苏青安无言的看向学生证上的名字。 【三年级生:沈渡心。】 如果自己再早发现一点,或许能用【圣痕】让她直到崩坏爆发前都能继续安然生活。 可惜,没有如果。 少年把吊坠与学生证塞进兜里,这枚吊坠有些眼熟,但他没有心思去揣摩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苏青安独自把地上被尘土染脏的衣物埋进了竹林深处。 这就是他所能做的事情。 除此之外,这些物品还是找个机会交给她的家人好了。 少年驻足了一会儿后,就没有留恋的转身离开。 必须习惯。 苏青安在内心里这样告诫自己,若是连对这样微小的惨剧都会心有波澜,那在这样崩坏的世界里活着,无疑会承受更为苦痛的庞大悲哀。 可哪怕现在的他意志坚韧的已然和最初的自己产生了泾渭分明的距离,但苏青安本性里留存的柔软却不会应此消弭。 沈渡心。 就和以前那些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些人一样,少女也被苏青安记住了姓名。 …… …… 下午时分。 少年抱着教案和书本默然踏入了教室。 偌大的室内显得无比空荡,呈现出阶梯状的椅子与画板一眼望去分外整洁。 而和普通的教室有所不同,这里的装潢具备着古旧风格的艺术气息,与其余教室的真实虚拟技术和装载在学员桌面上小巧的投影仪器有着迥然不同的风格。 苏青安把怀里的书本放在了讲台之上,他怀念般看了眼背后的黑板,却是讶异的发现这里还有着配给的粉笔。 这些在前文明都算是老古董了,事实上粉笔的材质也已经截然不同,只能算是继承了这个称呼和模样。 苏青安将袖口折叠而上,露出一截手臂。 旋即他从盒子里捻起了一根粉笔,端详一会儿后,唇角却是扬起了笑容。 “大概我自己也从未想过,会以这个立场拿起这个东西吧。” 少年抬眼瞥向悬挂的时钟,离正式上课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如自己之前所料的一样,会来上课的人很少很少。 美术的存在意义依旧未曾因为科技的跃进而失去,但这所学园教导这门科目的老师不止自己一位。 因为很多选课老师都是兼职,所以人员的不固定导致了哪怕是繁多的选课科目里同一科目的老师都不止一位。 具体的排课表都在学园官网上可以查询,上面会有具体的课程信息和老师姓名,过往履历,最后再附上开课的班级和时间。 顺带一提,这个官网还有教师的投票系统。 名次越是前面,曝光度就越高。 与之带来的结果就是,这些排名在前面的教师所教授的课程基本都座无虚席。 苏青安本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他的履历显示的是一片空白。 所带上的信息只有个人的姓名和年龄,还附赠一张照片。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少年并不抱有多少期待会有人来上课。 反正只要呆一会儿即可。 若是到时候一个人都没有的话,那也算皆大欢喜,他可以提前下班并且还能拿到一样的工资。 毕竟虽然少年认为希儿一个人在家不会整出花里胡哨的活,但是考虑到这孩子的心理状态,能提前下班带她出门逛逛也是不错的选择。 苏青安这样想着,一边轻掩掉没有关紧的窗户。 即使之前的冷风一直吹拂于室内,但仅是过了一分钟的现在,室温就已经是足够让人脱掉外套的适宜程度。 智能系统在判断有人进入教室后就已经根据外界的温度自行调节出适宜的暖气,从一处处细节上来看都能明白前文明的民用科技已经十分发达。 这也是崩坏的爆发会如此恐怖而热烈的根本理由。 外界的光景有些热闹,成群结队的学员鱼贯而入,她们抱着各自的书本,面容上洋溢着或是阳光或是腼腆的笑容。 这是美好的年纪,她们眼里所见到的也都会是明快亮丽的世界。 但没有人知晓,即使是在这座象牙塔里也有着阴影缓缓蔓延,它无声无息的吞噬掉了一位花季的女孩,并且还在继续张扬着无法斩断的爪牙。 人生的断绝从来就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少女的亡骸像是被折断揉碎的白色百合,唯有一丝幽香萦绕证明着自己曾经的过往。 少年思虑着,下意识从兜里拿出了那枚冰凉的吊坠,打了开来。 里面不是照片,而仅是一段由小语种国度字符所镌刻的一段话语。 苏青安在大脑里经过繁杂的知识储备进行相应判断后,断定这上面的字符和拉丁文有些相似。 略用手机拍照查询后,他终于理解了上面字符所表达的具体意思。 【岁月悠悠,衰微只及肌肤。热枕抛却,颓废必致灵魂。】 少年蓦然寻到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吊坠眼熟的理由。 苏青安曾在入职当天的下午去刻意逛过学园的论坛和官网,无意间游览过三年级生的保送到数所知名大学的名单。 少年自然不会去记下所有的姓名,但他知道这个吊坠是学园配发给这些优秀学生的赠礼。 ……这个女孩应该很努力。 他回忆起那件单薄外套的老旧和款式,几枚落于脚边的硬币,虽然坏掉但依旧可以看出价格低廉的手机。 少年目光微凉,他像是再一次理解了所谓的悲剧。 悲剧意味的沉重从来就不是一句简单的言语可以概括,里面所孕育的希望与梦想像是黯淡后无声垂落的星星。 无数的璀璨与光热都掐灭在悲剧到来之际,而一想象着这些事情即将发生在全世界,重复不止千万次,苏青安就很难形容这份感触。 以前他在长空市的时候总是明白的不够深刻,但真当灾厄爆发后少年却在深刻明悟的同时又努力的想让自己去遗忘这些看似与自己无关的悲剧。 后来。 直到现在,苏青安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都逃不了。 那些事物血淋淋的刨开在自己的眼前,一次又一次的诉说着残酷的现实。 为什么在那座摩天轮之上,苏青安会对符华说自己战斗的理由已经不再纯粹了呢? 因为区别于最初的亡命逃跑,更多的事物终究是在逃跑的路途中逐渐为战斗填充进了其余的理由。 而背负的越多,也就难免会更加难过。 少年默然将吊坠收入怀中,有时间稍微打听一下好了。 即使世间悲剧数不胜数,自己对此也无能为力,但若是能为自己和亡者找寻到一些慰藉,那也算不得无用功。 苏青安看了眼时钟所显示的时间,内心已经做好了提前结课下班的打算。 “今天应该没有多少人会来了。”他喃喃道,心里却不觉得失落。 因为少年隐约发觉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成为教师这样会注定与人产生交流的职业,或许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届时他望着这里满是黑灰和残骸的光景,内心所涌现的共情只会更加汹涌。 但苏青安也不觉得后悔,若是为了可能到来的负面结果就拒绝一切的开始,那就只是单纯的逃避罢了。 而现在的自己,唯独不能选择逃避。 再等十五分钟,就走吧。 在下了这个决定后,苏青安决定坐在讲台后面看会儿教案。 “咚,咚,咚。” 轻微而有所节奏的礼貌扣门声打断了少年本来的计划。 “进来吧。”他说。 还真的有人来啊,看来要晚点回去陪希儿那个小家伙了。 苏青安这样想着,一边回过了头。 女孩俏生生的站在虚掩的门扉外,在得到应允后她才乖巧的走进了教室。 她进来后先是好奇的张望了一下室内,旋即目光就驻留在了少年怔然的面容上,轻声说道: “那个,你就是苏老师吗?” 未待继续愣神的苏青安回答,女孩扯下了红色围巾露出了之前被遮掩大半的脸蛋和白皙的颈部。 她翠绿的眼眸仔细打量着这位老师的好看脸蛋,忍不住皱了皱被冻得有些发红的琼鼻。 虽然看到官网信息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大半,但是小华的男朋友就是学园里的老师这个信息量,还是让她在亲眼见到苏青安后才彻底敲定了答案。 怪不得怎么也不愿意说,原来是这样禁忌的关系吗? 女孩浮现出了活泼的笑容: “虽然已经在官网的照片上看见了老师的相貌,但是真人见到以后,还是觉得出乎意料的年轻呢。” 斑驳的常青树叶影打在巨大的落地窗上,阳光如水倾泻进一尘不染的室内,将两人的背影拉出长短不一的形状。 她的话语是那样遥远而近在咫尺,以至于少年恍惚间以为自己陷入了禅坐中自我塑造的幻境。 是假的。 可也是真的。 苏青安默然无语,他望着女孩的容颜在心中默念出了她的姓名。 胸腔之内百感交集,少年难以言说清楚那样清晰的感受。 时隔向前流转的五万五千年岁月,他见到了她。 于苏青安而言,是慰藉。 更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因为你看,只要但凡这个人在你心中有着一席之地。 你又怎么会想看见她生在这样注定无望而漆黑的时代呢? 【好久不久,佐藤由乃。】 苏青安缓过神来,他在女孩疑惑的目光下,轻声低语道: “是佐藤同学吧,入座即可。” “很快就要上课了。” 佐藤由乃拎着一桶零碎的绘画工具,乖巧的坐在了教室最前面的座位。 少年转过身为着唯一的学生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他站在讲台后面,对着这位熟悉的女孩,再次自我介绍道: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苏青安。” 42.苏青安无能为力。 相逢不知曾相识。 而比起这个事实,其余的现状才是愁绪诞生的罪魁祸首。 少年的内心虽有刹那间跃动的喜悦,可更多的却是浓重的哀伤。 但除却刚才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姓氏外,苏青安没有在表露出提前就认识对方的马脚和异样。 佐藤由乃本身也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 理由在于以老师立场站在讲台上的苏青安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冷淡的神情和身份的距离让她还是有点紧张,以至于脑子里磕CP看热闹的想法都随着对方落在空荡教室的言语缓缓消弭。 哪怕后续发觉了自己被叫出姓氏的不对劲,她自身可能也会归结于其余理由。 佐藤由乃自我介绍道: “我是一年五班的佐藤由乃,请多指教。” 苏青安自然不知道这个人会过来的原始动机。 本身由乃会是符华的室友这一点巧合,他就无从知晓,何况深挖出内在的真实理由呢? 在少年眼里女孩拎着一桶工具进来的模样就是想要真心学习选修课。 那自己就只能好好上课。 而事实上佐藤由乃确实对美术的选修课感兴趣,否则的话她也很难注意到沉没在角落的苏青安。 作为选修课里的热门课程,其余的美术老师的课堂几乎都是座无虚席,只有新来的苏青安毫无名气导致教室空荡的让女孩开始暗暗悔恨自己为什么要今天就过来。 等过几天以苏老师的外貌就能吸引一堆围观群众前来观摩,到时候再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比现在轻松多了。 可很快她的胡思乱想就被打断了,在只有一位老师和一位学生的情况下,这种一对一的模式显然更不好开小差。 而苏青安悠扬的话语间仿佛注入了神秘的力量,女孩渐渐沉溺于对方的节奏和语言间的含义,那像是一片浩瀚的海洋直接将自我包裹推向不知名的远方。 这让佐藤由乃一开始留存的杂念随着课程的开始全部烟消云散。 奇妙无比的顺畅感贯彻了脑海。 不自觉的跟着思考,不自觉的跟着提笔,不自觉的记住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和含义。 而在恍惚间,这节课很快就迎来了终末。 佐藤由乃从未上过这样奇异的课程,时间的流逝在笔墨的婉转间是那样无声无息。 这不是授课的能力或者是水平的高超,或者说这些只能算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因素。 真正的理由在于,那种强大到压倒神思的个人魅力。 你没办法在他面前走神,就仿佛这不是一节正常的美术课,而是坐上了通往真理之海的航班。 任何人都不能在这道航班上选择拒绝学习。 这甚至比把你绑在巴黎铁塔的顶端吹着寒风,一边割着那根吊着你全身重量的绳子,一边让你背英语单词还要有效得多。 因为你不是在被逼无奈,而是全身心的自然而然投入。 那就能发挥出平常所没有的潜质。 “下课了,佐藤。” 少年收拾教案的琐碎混杂着淡淡的声线让女孩下意识的回应,随后她就见到了他走出门外的背影。 苏老师……意外的高冷啊。 小华男朋友的第一标签已经被佐藤由乃摘下来,放在了老师身份的后面。 这堂课过于印象深刻,直接淹没了她原先的好奇心和小心思。 女孩在愣了一会儿后,才开始准备收拾起被无意间弄得有些零散的工具。 而在弯腰拾起这些后,佐藤由乃抬眼间看向了最初雪白的画板。 上面是一幅画,一位女孩坐在疑似咖啡厅的一角,正在端详着手中的咖啡,阳光打在她秀丽的面容上却只能更衬着浅淡微笑里所夹杂的忧郁愈发浓重。 那画的正是她自己。 在这节课上,佐藤由乃一直在全身心的模仿着苏青安的一笔一划,所造就的就是这副画卷。 佐藤由乃的心情复杂,她低语道: “这是……我画出来的吗?” 她确实有着一定的美术功底,但是原先却没有这样的水平。 何况这还是在没有完整参考系,内心也无构图的前提下纯粹跟着对方的笔触在同步模仿。 简直宛如有无形的双手与她一同握住了画笔,修正了所有歪斜的轨道,将两人之间调节出了共同的频道。 所以才能这样流畅的顺理成章。 女孩用围巾圈圈缠绕住大半张面容和颈部,埋在里面的唇瓣微微翕动: “真是不可思议的老师……” 她小心翼翼的收起这张画,旋即提着工具走到了讲台前。 黑板早已经被苏青安所拉开,映入她眼瞳的是一张巨大的画布。 绚丽而精致的色彩与细腻的笔触绘画出了一模一样的场景。 阳光的璀璨金黄;咖啡厅的写实背景;女孩身上不知名校服的种种细节;她笑容间所蕴含的微妙愁绪;唇瓣的色泽与掀起的弧线;纤长睫羽之下略显黯淡的翠绿瞳孔;垂落于纤细皓腕上的紫色发丝…… 好美。 或许在默认这是老师拿自己为原型所画后,这个感想显得像是自夸,但这却是佐藤由乃的第一感想。 在那一眼望去就为之沉溺的笔触里,她仿佛是正在看着另一个时空的佐藤由乃。 坚韧而脆弱,孤独而悲哀。 女孩的脑海里突兀闪现过本能觉得与之相衬的画面。 在荒无人烟的废墟里,她被敲碎了骨,流干了血,踏着荆棘和白花朝着阎罗殿走去。 可随即有人莫名其妙的打翻了无间地狱,于是她就这样顺势伸手拽住了那无望的未来。 得以,浴火重生。 这不应该是一幅画就能传达的浓烈情绪。 很奇怪。 因为实在太清晰了,强烈的共情让佐藤由乃站在原地驻足了良久都缓不过神来。 她彻底清醒后露出了怅然若失的笑容。 苏老师真是一个奇妙的人啊。 就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和他很熟悉。 熟悉到足够让他将这幅画卷融入了相关的要素一样。 真是……无稽之谈。 佐藤由乃笑了笑,甩脱了思绪,选择离去。 而临走前女孩用手机拍下了这幅画卷。 随即她将黑板拉回了原来的地方,遮掩住了所有风景。 直到最后,佐藤由乃也没能发现,画卷的左下角清晰的写下了她的姓名。 …… …… 苏青安作弊了。 而从课程角度的结果上,作弊的成果出乎意料的有效。 少年成功初次不以【势】这个变相使用灵魂本质的媒介,就用纯粹的灵魂本质渲染了自我和佐藤由乃之间的氛围,让学习效率达到了最高。 那副画卷也亦是如此。 里面灌输的不是自我的武意,而是以灵魂本质为桥梁融入的情感。 苏青安越是了解佐藤由乃,他所绘画而出的佐藤由乃就越是具备神髓。 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之所以会选择画那个时期的佐藤由乃,其理由多少都有着认为唯独这样的她才更适合活在这个时代的成分在里面。 苏青安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未遭遇崩坏爆发前的佐藤由乃。 那一举一动的细节,言语笑容间所蕴含的温度都如出一辙。 原来……真的有轮回。 在遇见了林心禅和希儿后,苏青安只是逐渐肯定了这一奇妙现象不会是唯一的案例,却一直没有敲定关于这个现象的本质。 因为他和林心禅不是很熟,和那个时代的希儿更没有直接碰过面。 而唯有佐藤由乃是苏青安少有的友人,他唯独能百分之百的笃定这个人就是她。 不是巧合,不是意外。 不是单纯的长相相似,不是一般的姓名重复。 她就是苏青安曾经所认识的佐藤由乃。 若是每个人的灵魂都有着独特的气息,那应该就能解释为什么在第一眼苏青安就得到了这般确信不疑的答案。 在灵魂本质愈发强盛之际,他已经在过往和那些人的朝夕相处间本能就记住了这些独一无二的气息。 所以苏青安连下意识的怀疑就不存在就感到了难过,因为答案不需要进行任何验证便已经确凿无误。 “我应该怎么做呢?”少年喃喃自语。 就和以往在长空市一样,他依旧没办法拯救她的家人。 苏青安会亲眼见证她目睹这个世界残破姿态后,逐渐绝望的目光。 届时,女孩胸腔里无力宣泄半点的仇恨会是她余生最大的折磨。 前文明和崩坏的全面战争,究竟在原本的时间线里维持了多久的岁月呢? 按照圣芙蕾雅学园里资料的记载,很可能在这次的第三次崩坏彻底爆发后,整个人类在不到二十年就彻底一败涂地,只能将胜利的希望寄托给下一个文明。 苏青安握紧兜里的吊坠,目光冰凉。 那或许,早早死于崩坏感染才是最轻松的命运也说不定。 拥有足够存活下去的才能却不具备朝着崩坏复仇的资格,这种吊在一半的空洞和无力才是最苦痛绝望的状态。 这点他本人最深有体会。 佐藤由乃即使能和五万五千年后的她一样成为了拟似律者,甚至能够完美的操控这份力量,她所获得的绝望和悲哀都不会有半点减少。 那个时代她尚且是被氛围最好的圣芙蕾雅学园所接纳,有了缓冲内心伤疤的半年岁月稳定了性情里留存的戾气。 可若是在前文明却完全不会有任何缓冲的余地。 “结果就是……没办法,只能暂时将希望寄托在她这次不会再被崩坏意志选中变成拟似律者。” 苏青安无法保证这次佐藤由乃是否能再次抗住崩坏意志的侵蚀,而若事情进行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落在门把上的手掌颤抖了几下,融入骨髓的止水之境都好似难以压抑住这份源自内心的恐惧导致的战栗。 最后,苏青安闭上了眼眸。 少年按捺住激荡不安的情绪,默然得出了唯一的答案。 到了那个时候,佐藤由乃就已经不再是佐藤由乃了。 他只能…… 轻飘飘的三个字在内心如重锤落下。 他无所适从的站立在家门口,沉默了很久。 深呼吸,剑心决。 这些曾经无往不利成功让苏青安一次又一次操控自我情绪的事物全都失去了效用。 哪怕走到了现在,他依旧会是在这种事情上表露出优柔寡断的蠢货。 而最后把苏青安从这个状态拉出来的,是从里面被打开的门扉。 是希儿。 她的神情冷淡,唯有那双绀蓝的眸子里能见到几分忧虑。 小女孩不言不语,她只是默默拽住了少年的衣角把他拉进了客厅。 苏青安看着那只稚嫩幼小的手掌捻住织物的模样,又注意到了希儿的反应。 少年面容上的阴郁散去,他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我没事。 他刚想这么说。 “不要和我说你没事哦。”她瞥了眼,打断了苏青安预先准备的话语。 希儿示意少年把鞋子脱了,然后在他乖乖照做后递过来一双拖鞋。 苏青安在门外站了有多久,她踮起脚尖看猫眼就看了有多久。 只是这些话希儿却是不想直接点透,自己傻乎乎看着苏青安这么久说出去总觉得很丢人。 至于一直放任他站立在哪里这么久,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希儿觉得苏青安需要冷静和独处的时间,在她想来这就和自己以前小时候被抽了好多血过后,在被子里闷声哭泣一样的道理。 大家都需要各自发泄的空间,只是小时候的希儿选择的发泄方式是悄悄的哭,而苏青安所选择的是独自的驻足沉默。 但希儿还是打破了他的独处,原因在于对方的状态并没有因为时间的过去而产生改善,甚至感觉更糟。 少年把教案放在客厅的桌面上,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把烦恼和压力倾诉于这个孩子,是过于自私的行为。 她才从那样的世界脱离,默然不提任何可能扯到那些的话题是苏青安一直以来渴求保持的状态。 独自承担所有精神负担是少年习惯做的事情,在以前的圣芙蕾雅学园时期,他将一切都掩藏的很好。 只是这次,却是运气不好了点。 但是没关系的,就如以前一样。 苏青安依旧能够独自面对这一切。 43.符华想要给予安慰。 希儿不喜欢这份沉默,哪怕它才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但那份压抑却准确无误的将时光拉长得有些久远。 她想自己和苏青安其实也不是很熟,两人之间只是相处认识了短暂的两天的时间而已,可为什么自己叫他哥哥却已经不会觉得反感了呢? 而在看见他失意难过的时候,希儿的心情也不自觉变得有些不愉快,她不喜欢看见苏青安这幅模样。 理由自然有着饲主兼保镖出问题,自己很容易受影响的自私想法。 但可能也有些温情的要素,她有一点接受了苏青安是哥哥的事实,所以才会不可避免的稍微在乎一下他的精神状况。 当然,希儿自己认为这个理由只占了一小部分。 嗯,就是这样。 而在当时,小女孩透过猫眼看见他有些无所适从的脆弱模样后,她的第一反应是疑惑。 她想苏青安不应该会这样。 或许是在隔绝了人山人海,排斥世界的力量被武意碾碎的那一刻起。 或许是在量子之海的水滴被少年燃烧殆尽的那一刻起。 在小女孩的眼中,少年的姿态就应该是一往无前的。 他就应该是那种哪怕朝着深渊走去都会毫无动摇,无所畏惧的勇者。 可是旋即希儿就怔怔愣住,她对自己理所应当的想法感到了奇怪。 哥哥为什么就不能难过呢? 苏青安为什么就不能表现出脆弱呢? 这是一件实在没有道理的事情。 这样的第一反应与惯性思维是希儿所厌弃的念想。 她很快就反思着自己,选择就这样静静聆听着少年的呼吸声,直到刚刚才选择了介入打断。 武意的渲染实在过于强盛,以至于小女孩会下意识忘却了苏青安的真实年龄。 仔细想来,苏青安从未直言过自己的年龄。 但若仅是光看外貌,其实他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几岁。 而实际上他们之间仅有三岁的差距,可两者人生的厚度就好似截然不同。 这点希儿自己也心知肚明。 在苏青安昏迷的那个时候,她清晰的看到了他透于指骨如浮世绘般蔓延向上的伤疤。 【藏】自行解除的那个瞬息,这些彰显着很多不同寻常的事物就这样再无遮掩的映入瞳孔。 于是哪怕之后苏青安刻意用【藏】遮掩去这些异常后,希儿也依然明白了很多。 比如这位将自己捡回来的少年,本身也很不正常。 但他也有很符合这个年纪的性格,这是在刚才小女孩才反应过来的事实。 其实苏青安也是普通人,他也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强大。 而和以往的自己习惯于通过抱团取暖在灰暗的世界里找寻一丝温情不同,苏青安只习惯给予别人温度,却往往不会在意自己会不会觉得冷。 这样的人什么都好,可唯独对他自身最为苛刻。 简直……就和笨蛋一样。 “蹲下来。”她轻声道。 在苏青安听话照做后,希儿伸出手沉默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她微凉的十指没入了发丝,柔软的指腹若即若离的按压在头皮,好似普通的抚摸又像是按摩。 希儿轻声细语道: “不用和我说也没关系,反正哥哥就是这个性格吧。” “虽然很别扭,很奇怪,很像逞强的小孩子,并且这么说以后又会用大人的姿态来辩解……” 希儿说的没错,为了避免一直沉默自己大概会说出类似的话语。 苏青安因此无言无语的同时,却是觉得有些好笑,这样的对话…… 好像自己以前和姬子姐啊。 真是怀念。 她沉默了一会儿,那双深蓝的眼眸注视着少年的面容,继续说道: “但希儿就是被这样的苏青安捡回来了啊。” “那就没办法了。” 少年的唇角泛起笑意,他垂下眼眸,轻声说道: “是啊,可能对希儿来说我就是糟糕的大人。” “是那种自以为是,喜欢用自己的理念去束缚你的大人。” “但以我的立场,这或许就是我认为最好的选择。” 希儿皱了皱琼鼻,不满的说道: “明知道自己很糟糕却依旧我行我素的人是很讨厌的哦。” “小华姐姐也不会喜……” 小女孩说到一半神情蓦然间有些微妙,她回忆起对方的举止言行和提及少年姓名时不自觉柔和的语调,懊恼的发现这个道理完全不适用于这两个人。 希儿幽幽道: “算了,当我没有说过。” 小女孩最后报复般用十指弄乱了少年的发丝,紧接着她就不理对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独自坐到了沙发上。 她拿着遥控器,熟练的打开了电视。 希儿最近有点喜欢看动物世界,人与自然这样的频道,较为低龄的动画片反而不太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的眼瞳倒映着电视上五彩缤纷的画面,身躯则是规矩的并拢了小腿,坐姿很是礼貌。 苏青安的视线还是隐约让希儿有些不自在,她抿了抿唇,却是瞥也不瞥对方,轻声说道: “晚饭没有青椒的话。” “希儿……就原谅你了。” 苏青安的唇角微扬,他应允回应: “好。” 在某种意义上他确实是被治愈了很多,那像是绕了新喀里多尼亚堡礁几圈后吹拂于面颊的风流,它带着少年来到了礁石之下无比洁净而瑰丽的珊瑚之海。 而在夜晚,星罗棋布的礁石仿佛倒映着天穹之上明灭不定的星星,像是无言的诉说着唯有南纬90度的极光才能比这更盛大。 于是愁绪就随之散落在洋流之下的白沙,不知不觉间慰藉就在这场短暂的幻梦中温暖了全身。 这些事物,都仅仅来自于小女孩的摸头与唇瓣翕动间落下的话语。 没有任何事情得到了解决方案,可心境就这样恢复了安然。 事实上苏青安本身也不可能得到任何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所有的现状因素都指向了未来的结果只会比他想象的还要更糟糕,而不可能会变得更好。 所以……或许他所需要也只是这样几句轻飘飘的话语,一个鼓励的眼神,一点透过指尖传递的温暖。 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不需要任何人帮助少年去负担多少重量,只要让他明白自己并非孤身一人的事实就已经胜过所有。 苏青安转身踏进了厨房,电饭煲里的米饭已经处于保温模式,接下来只要炒菜即可。 坐在沙发上的希儿瞥了眼少年所在的位置,她悄悄从睡衣的兜里拿出了昨天买的手机,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点开了备注名是小华姐姐的头像发送了一条消息。 【哥哥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过,下次小华姐姐看到他的话,给他一个拥抱吧。】 小女孩发完以后,坏心眼的将账号下线。 她露出了愉快的笑容,继续聚精会神的看起了动物世界。 …… …… “由乃不用啦,我自己吹就好了。” 佐藤由乃听闻了女孩的推托,只是继续用十指没入她濡湿的发丝,她的眼眸微微发亮,对灰色发丝的质感有些赞叹。 她轻声说道: “很快就好了,小华头发这么长要自己吹干很麻烦吧。” 佐藤由乃一脸义正言辞,显然没有放下吹风机让符华自己吹干的打算。 虽然苏老师很高冷,但是小华很可爱啊! 性格还意外的在这种方面上有些软软的,是属于那种很好捉弄又让人不好意思去捉弄的类型。 佐藤由乃一边拿着无声吹风机替小姑娘慢慢吹干头发,一边看着她默默的咬着吸管喝奶茶的可爱模样,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符华则有些不自在。 让人帮忙吹干头发这样亲昵的行为,也只有在小时候爸爸妈妈才这样对她做过。 她无奈的回应: “确实是有点麻烦,但是由乃帮我吹的话,也一样会觉得麻烦吧。” 对此佐藤由乃则是理所应当的回答道: “小华的发质手感很好呀,再说了帮别人吹头发和吹自己的是两种感觉,至少我吹小华的头发就完全不会觉得麻烦。” 符华闻言后默默的抿了口奶茶,算是应允了对方行为的正当性。 她放任佐藤由乃随意挑起一缕一缕的发丝细细吹拂干燥,而对方指尖偶尔轻掠过颈部后,掬起发丝的触感则让她觉得有些痒。 这杯奶茶是对方在回到宿舍后给自己带的,由于饭量和运动量的缘由,所以对晚饭前喝奶茶这件事情,她本身没有多少心理障碍。 本来在吹干发丝后,两人就打算出门吃晚饭。 “————。” 手机微微振动,希儿的来信则打断了这些原有的计划。 符华看着手机上的来信只感觉有些恍神,她只觉得口中的芋圆和珍珠兀然索然无味,清甜而略有嚼劲的口感都难以让自己感到半分开心。 她刚想打字询问详情,却发现希儿的头像蓦然变成了灰色,显示已经下线。 这孩子的性格……真是各种意义上的一言难尽。 但与之相比这句话里所蕴含的信息才更让女孩感到注意。 小苏师傅……也会感到难过吗? 会的。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在初次见面的时候,符华就明白苏青安的过去一定存在着不可触碰的疤痕,一如他心脏前不可抹消的烙印,是距离少年灵魂最近的地方。 而她即使胆敢触碰那道伤痕,也舍不得他会为此感到难过。 所以符华对此一直讳莫如深。 唯有在飞机上明白了苏青安不在意一些事情后,她才会做出塞钱到对方的兜里,期待他再多说一点的行为。 这样小心翼翼的理由有着十分复杂的成分,而最核心的组成部分,就在于她最初搭话前所见到的那一幕。 那天女孩以地铁站为原点,一路看着他走遍了大街小巷又驻留在花店的一角。 少年在这一路上中间究竟有多少无言的纠结与悲哀是个不会有人知晓的谜团。 符华则是唯一可能为此进行解密的游戏玩家,因为只有她见证了一切。 而那些让苏青安感到黯然伤神的未知缘由,定然涉及到他会流落于此的核心秘密。 符华其实不太想关注这些,她竭力的告诫着自己这些与自己无关。 而只是一想到最初的画面,女孩就终究没办法去完全忽视。 少年那时的手掌骨节用力的发白,他就这样揉碎了桔梗的花瓣,仿佛整个灵魂都在为之战栗。 那副画面给予她的震感直到现在都让符华记忆犹新,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有些人真的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感同身受般的为此难过。 所以到现在看见希儿发的消息,女孩才会这样无所适从的觉得焦躁。 苏青安是为什么而感到难过呢? 自己又能为此做些什么呢? 【下次小华姐姐看到他的话,给他一个拥抱吧。】 这样就管用了吗? 下次吗…… 被动的等待一切到来已经是女孩深入骨髓的习惯,那就宛如踏上了轨道的列车从此就很难为之变道。 但现在她要拉下操纵杆了。 哪怕为之害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会遇到由乃异样的目光也无关紧要,即使全身感到发烫,脚步不由自主的犹豫不决也是必须要去在现在克服的难题。 “由乃,我有事情要出去一趟。” 女孩踏上了长筒靴,她急匆匆的拿起外套,在佐藤由乃懵逼的目光中朝着外面走去。 她才不要什么下次见面。 那是如同等待伤口愈合的时候再去抹上药膏一样敷衍而漫不经心的行径。 无论希儿所言的是真是假,符华都本能的拒绝着可能为真后漫不经心所导致的后果。 女孩并不迷信苏青安所展露出的强大,因为在最初的时候这个人最脆弱的模样就已经被她一览无余。 所以少年会需要帮助是很正常的现象。 就像那时……那双映入自己容颜后就蓦然宁静的眼眸。 可能这就像是破了点皮就要送孩子去医院的家长式想法,很多时候本身事实是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人会为此感到不安心。 而若是不用着她自己的方式去解除这样的不安心,就难免会变得坐如针毡。 44.符华:不准难过。 佐藤由乃关掉了吹风机,在符华走后这个宿舍变得空空荡荡,连屋内的灯火都好似刻意拉长了女孩的背影衬出了她的形影单只。 她趴在书桌上沉默了一会儿,偶尔抬头咬着吸管抿一口奶茶,只觉得焦糖布丁也变得不是很甜。 虽然被毫无犹豫的放鸽子了,但是佐藤由乃却也没有感到生气,毕竟符华那时的神情确实有些不对劲。 无论怎么想,让那个小姑娘变成这般着急模样的人也只有苏老师了。 这就是恋爱时期的少女吗?还真是风风火火呢。 不知道为什么…… 在见过他两次,再看了那副画后,佐藤由乃却是觉得有些羡慕他们。 或许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人哪怕你素昧平生,却依旧能够在初次面对面的时候扣响心脏。 而这也仅能驻留在浅尝辄止的淡薄异样。 不过这于她而言,这也算不上是件坏事。 佐藤由乃打开抽屉,她看着呈放在里面的画卷陷入了沉默。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另一个我,那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得不出答案的念想随着腹中的饥饿彻底断线。 她转念开始思考晚饭该怎么解决。 这个重大的问题在脑海里转了一会儿,旋即她放弃了让符华帮自己带饭回来的打算。 毕竟……万一小华晚上不回来了,看到这个请求岂不是会很为难? 一想到对方这个点跑出去的种种可能性,佐藤由乃的脸蛋逐渐染上了嫣红。 她小声的喃喃道: “我还是叫外卖吧……” “小华或许远比我想象的要成熟很多啊,各种意义上的那种。” …… …… 在苏青安刚炒完一盘菜后,手机的特别提示音蓦然作响打断了他继续制作晚饭的动作。 只能是华的消息。 但这个时间发消息,是有什么事情吗? 少年从兜里拿出了手机,解锁了屏幕。 一条意义不明而信息明确的话语映入了眼帘。 【来我宿舍旁边的花园里。】 这是偏向于命令的口吻,同时没有直言出为什么去那里的准确理由。 但苏青安没有追问,选择了应允的回答: 【好。】 他一边解开围裙一边走出厨房对着沙发上的希儿说道: “希儿,我有事出门一趟。” “我已经炒好了一盘菜了,饭也在电饭煲里,如果我一小时内还没回来,那你就先自己吃吧。” 于是小女孩看着苏青安披上外套准备踏出门外的背影,蓦然间领悟了作茧自缚的道理。 哥哥会出门的理由,除了是因为自己给小华姐姐发的那条信息外,就别无其余的可能性。 而所导致的惨烈后果就是,自己的晚饭时间被推迟了。 并且视于情况的变化,或许还会变成一个人孤零零的吃晚饭的状况。 最重要的是…… 好亏!竟然只有一盘菜! 于是小女孩瞥了眼苏青安后,微微透露出不满的幽幽说道: “去吧,晚上不用回来也可以哦。” “毕竟希儿虽然是小孩子,但也很理解大人的欲望。” 少年穿鞋的动作微微一僵。 在这个时候倒是承认自己是小孩子了吗?明明前不久还反驳过这一点的。 还有这个应该说奇怪还是正常的知识储配,到底是在哪里学来的? 实验室吗?还是来沧海市的这段时间? 总之还是不要接茬比较方便,不然无论怎么说都会变成奇怪的事态。 于是,苏青安掠过希儿的奇怪发言,他笑着轻声告别道: “那我就先走了。” 良久。 希儿没有去看被重新关上的门扉,她只是默默调高了电视音量,像是想要多淹没覆盖一些内心涌上的寂寞。 这或许是不可思议的心情,在独自流浪于量子之海和沧海市的那些日子里,她早已经麻木了有关于孤独的情绪。 对于这方面的耐性小女孩早已经全然脱胎换骨。 原来的希儿•芙乐艾或许只是一个软弱无用的爱哭鬼,但在遇到苏青安之前游荡于沧海市的时候,她已经不会为那样的现状而感到多少动摇。 就一如之前所言,只要让希儿再独自适应一段时日,或许她就将变得彻底截然不同。 可现在她被拉回了现世也好像逐渐变回了那个像是爱哭鬼的希儿。 或许在获得了温暖的同时就难免会变得更容易感到寒冷。 所以短暂且廉价的温柔会变成溺死人的毒药,无谋而单薄的爱会塑造出冷萃的利刃刺入心房。 即使是现在,小女孩也拒绝着自己彻底对某人敞开心扉。 因为这是过于危险的信号。 理由很简单,若是希儿真正的将苏青安视为家人…… 那她又怎么舍得会让他可能受到伤害呢? 希儿•芙乐艾是量子之海计划中唯一成功利用律者权能达成实验目标的特殊实验素体。 这点意味着什么,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在希儿之前这个实验从未成功过一次,留存了性命的更是只有她一人。 早在近一年前,遍布于不同孤儿院的一百多个孩子就陆陆续续的集中在那座实验室里,被不断收割着生命与未来。 而现在那座实验室里,已经没有和希儿一样的孩子了。 她是最后一位被送上实验台的存在,其余的孩童全部蒸发在了崩坏能抑制液里,连一具尸骨都没能留下。 有时候希儿也会想,是不是假设自己去第一个进行实验,后面的孩子就不用死了呢? 可这终究是不会有结果的天真念想。 电视里播放的人与自然讲述着外界森林各式各样的动物,而那些被装上了定位器从而进行节目录制的动物们,某种意义上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命运。 实验室的大人们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小女孩用指尖轻轻按压着自己纤细手臂上的每一根血管与筋脉的流向,最后她那被少年修剪圆润的指甲盖点在了颈部的青色脉络,微微施加其上的力道带来让人醒目的刺痛。 希儿知道自己的身上一定有着能够进行定位的细微事物。 她的一生都在那家注定给予实验室素材的孤儿院里度过,作为最后一位被带到实验台上的存在,自己的价值从最开始就十分珍贵。 换句话说,名为希儿•芙乐艾的人类拥有着让实验人员为之欣喜若狂的优秀崩坏能素养。 而所谓的实验成功率就和崩坏能素养有关。 听闻唯有拥有达到这个指标的孩子才有资格成为实验的素材,所以孤儿院里的孩子们都是有着相应资质才被收留的特殊人群。 至于实验成功率和崩坏能素养有关的理由在于,没有这种素质的人类不可能和第二律者的核心产生任何意义上的接触,甚至只要靠近一点就会直接死亡。 崩坏是近几十年才爆发的灾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成年人里拥有崩坏能素养的少之又少,比例远不如在新生代的孩童中出现的高。 这样一来拿便于控制,方便掩人耳目,同时拥有相关素养的孩子充当实验素材,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这些信息都是希儿很后面才彻底想通的,所以她深刻的明白一件事情。 自己逃离不了实验室的爪牙。 之前隔了几个月都没有被发觉的理由在于量子之海本身就是人类目前难以进行准确观测的存在,想要从里面找人就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而在沧海市的流浪期间,希儿一直处于量子态的状态。 这个情况下的她应该处于无法被观测的模式,即使身上被动了手脚,实验室也依旧没办法接受到相应的信号。 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 只要实验室里依旧有人在乎着希儿•芙乐艾这具意义重大的实验素体,那她的行踪就迟早会被汇报上去,而结果就是有人会来沧海市强制将她带回实验室。 苏青安究竟有多少战斗力是希儿不确信的因素。 即使少年表现出了影响到量子之海的力量,但关于真实的底细,她依旧不得而知。 实验室的势力是很恐怖的存在,越是在外界了解了正常的常识与法律,小女孩就越是深刻的理解了这一事实。 即使对方派遣一个军队拿莫须有的理由封锁整所学园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人类哪怕再不正常又怎么能够去面对枪支弹药呢? 苏青安或许是有着特殊的能力,但他终究还是血肉之躯。 “不能再想了。”她低语道。 如果继续思考下去,希儿马上就要不得不面对一个艰难的选择题。 而那个选择,她尚且希望能够晚点去做。 …… …… 天色已然被漆黑笼罩,寥寥无几的星星与月轮散落下如匹练的银色光华,它们装点着无人的花园,让蚊虫鸟鸣的喧嚣都变得格外寂静。 路灯下,橘黄色的暖调光晕渲染着她如画的侧颜。 符华独自坐在干净的大理石长椅上,长筒靴衬着纤秾合度的小腿格外笔直。 此时的女孩有些不安的悄悄挪动着足尖,外界的夜风也逐渐让自己发烫的大脑彻底冷静下来。 虽然说是要安慰小苏师傅,但是具体怎么做,又如何让对方出来,这些解决方案完全没有思考她就已经跑出了门外,回过神来就傻乎乎的坐在了花园的长椅上。 她完全不知道小苏师傅住在哪里嘛,就算想要去他现在的居所也做不到,那除了直接发消息让对方出来外,就别无他法。 于是符华坐在长椅上准备发消息。指尖则因为害羞有些颤抖,导致打了半天的字,最后也是一狠心才直接发送了信息。 最初的笃定和自信早就被夜风吹拂的不翼而飞,小姑娘只是沉溺在这份浓烈的羞耻感中难以自拔。 简直就和笨蛋一样。 而幸运的是,小苏师傅各种意义上都很迁就自己。 即使是在含糊不清的言辞下,他也很爽快的选择应答前来。 不过消息才刚刚发出一分钟,要是苏青安住的离这里很远的话,可能自己要需要等一阵子。 符华攥紧了拳头对自己暗暗打气,要趁着这段时间赶紧思考好对策,恢复好情绪。 必须要像个成熟的大人给予对方无微不至的关怀,动不动就脸红害羞不知所措的话,完全就像是自己在单纯被对方宠着嘛! 虽然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对!不行!这种想法都是在逃避! 小姑娘用力摇了摇脑袋,她在心里激励自己说道。 给我去打直球啊! 要是连安慰人的话语都说的扭扭捏捏,那也太丢人了。 于是漫长的三分钟过去了。 女孩蓦然间迟钝的发应过来一件事情,这种半夜叫出异性出门相约在无人之地的行为,我们一般把它称之为不纯洁的开端或者现在进行时。 符华已经可以想象回去以后由乃的目光将会是多么微妙,她用冰凉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已然变得有些发烫。 没关系,没关系。 小苏师傅还没来,他又不是住在学园里,起码还要十几分钟呢。 只要在这之前把异样抹消掉就没关系了。 然而下一秒,女孩柔嫩的脸蛋被陌生又熟悉的指尖戳了戳。 “……华,你在发什么呆呢?” 软肉随着力道微微陷入,小姑娘呆萌的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却发现少年已经蹲在自己的前方。 他的脸庞近到连纤长的下睫毛都清晰可见,让符华大脑一时之间进入宕机。 难道太虚剑气练到第三层就能够瞬间移动! 完全就是在耍赖皮! 苏青安出其不意的接近————其实只是普通的走了过来————导致了女孩的计划全盘破产。 但符华到这个时候反而不感到不知所措了。 她没有回应苏青安的疑惑,只是简单而又坚定的将近在咫尺的少年抱在了怀里。 女孩微微濡湿的发梢有几根俏皮的落于他的颈后,麻痹般的瘙痒从肌肤接受到的触感直接蔓延进了全身。 少年的脑袋被迫埋在了符华的胸口,毛衣的质感与脸蛋充分贴合的同时,也因为过于紧张导致的力道让他感知到了织物下随着呼吸起伏的绵软。 符华摸着苏青安的脑袋,她垂下满是红晕的脸蛋,唇瓣贴近他的耳畔,笨拙而可爱的轻声说道: “不准难过。” 于是,如山如海的情绪潮汐淹没了所有。 就仿佛名为言灵的魔法奏出了让世界万籁俱静的交响乐,那苏青安自然就理所应当不会再觉得难过。 45.符华一无所知。 以愈演愈烈的冬日作为新生开学的时间属实有些折磨,外界的严寒且先不提,在这般天气早起上课就是一件叫人为难的事情。 符华一如既往的在早上六点之际自行醒来,于有着准时生物钟的她而言,早起并不是值得去努力费心的事情。 女孩听闻着心湖间落下的滴答声缓缓远去,睫羽微微颤动后,便睁开了双眸。 落于床铺的阳光如牛奶般流淌,符华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掌遮住了光线的照耀,她的眸子微眯,从指缝间看到的景物仿佛被光斑割裂出了别样的画面。 符华又再次回忆起了昨夜的事情,她唇瓣不自觉的微抿,合上了眼眸,放任自己沉溺于那道长椅之上发生的旖旎。 少年透过织物的鼻息让细腻的肌肤有些发麻,在大脑灼烧般烫起的须臾间,她不自觉用力收紧的怀抱让胸前的软肉压成半圆的弧度。 月光洒在苏青安墨色的发丝上,他蓦然间泛红的耳垂让那时的女孩本能的心生怜爱,指尖的冰凉胜不过少年颈部的温度,微暖的触感像是轻柔的羽毛落于心间诉说着无声的话语。 苏青安被埋在她胸口的模样实在很可爱。 不准难过。 这是女孩在情急之下吐出的笨拙话语。 在这种方面上,两人确实都比较嘴笨。 而在自己说出那句话后,再往后面的事情她其实有些记不清了。 或者说事后过载的羞耻感导致了女孩即使回忆也不太愿意想起那个惨淡的收尾。 “那样做以后,苏青安……有感觉好一点吗?”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收到慰藉的符华如今开始回味起那时心脏的异样,她原先闭合的眸子睁开后却是不复澄清。 在这个涌上奇异情绪的清晨,瞳里的波光却是有些迷蒙。 她伸手穿过单薄的内衫,纤柔的指腹毫无留恋的掠过质感细致的白皙肌肤,向着既定的目标游走而去。 符华手指纤细的弧度分外好看,而这样的五根葱白的手指却微微收拢在了更为引人瞩目的部位,陷入雪腻的指骨随着呼吸的起伏轻轻律动。 女孩通过这种方式聆听着自己心脏的跃动声,她就这样专注且仔细的静静将手指一直放在这个部位。 而那样认真到让人觉得可爱的神情使得一般人会毫不怀疑的相信她只是在通过这件事情去确认些什么,而不是在干什么奇怪的行为。 在这样的过程中她忽然发现了一个事实。 原来…… 不是刻意去触摸这个地方就能感到心潮澎湃的。 那份不可自抑的情绪之所以会出现,原来真的仅仅是因为自己离小苏师傅太近了。 假设符华此时脑袋瓜里的想法被佐藤由乃知道了,她一定会失笑于这人的迟钝和纯情。 无需去思考情绪的来由,单是身体不反感这样亲昵的接触就足够证明很多东西。 符华前阵子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办法保持平常心去面对苏青安,而在经历了昨日的事情后,这样的感觉却变得淡掉了不少。 仔细分析解读一下,大概是一种突破限制后就发现以前都是小打小闹,其实完全没什么好怕的心理状态。 而本质上实际耐受力的提高可能还是若有若无,或许女孩只是从那个拥抱里明白了更多的事情。 所以她开始真正打算去面对一些自己以前觉得很遥远的事物。 今天是正式开学上课的第二天。 但正式上课还要等到八点,所以……还是先睡一会儿好了。 符华这样想着阖上了眼眸,她顺着未散干净的睡意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 …… 希儿揉了揉眼睛,她无精打采的模样配合着宽大的小恐龙睡衣给予人慵懒的映象。 虽然某些方面上已经蛮成熟,但她的作息还是和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差不多。 限于没有什么娱乐设备可以让小女孩特别感兴趣,所以苏青安让她晚上十点前睡觉的要求完全不算是约束。 基本在九点半的时候希儿就蜷缩在毛茸茸的被窝里选择了安眠,而可能是由于以前经历的后遗症,她必须要在床头点亮小夜灯才能不容易做噩梦。 从这点上来看,她确实很像这个年纪的普通孩子。 希儿抿了口豆浆,她用勺子笨拙的挑起一只汤包后,试探的对着边角的面皮咬了一小口,随着微烫的汤汁滚上舌尖,肉沫也为之混进这股鲜香的味道一同炸开。 小女孩的眼睛一亮,困倦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她拿着苏青安刻意准备的勺子慢吞吞的吃着汤包。 那副模样像是一只乖巧的仓鼠在往自己腮帮子里不断地塞着坚果。 少年看着希儿的脸蛋,此刻却是有些深有神游天外。 昨天的状况说起来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总结起来却直接代表了一个意义重大的事实。 ——这是自己第一次被华打直球。 以苏青安的视角看,这就是亲身体验了一般轻小说男主十万字以内就可以遭遇到数次的福利事件。 虽然符华没有希儿那样天赋异禀,但是处于大一岁优势的青春期少女依旧有在健康的发育。 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明白这个事实的少年在那时陷入了不可言说的窘境。 最后的事件则以小姑娘口不择言的落荒而逃收尾。 寂静的花园里唯留下了苏青安一人,他望着女孩逐渐远离的背影,长筒靴落于地面的声响像是细密的雪花落于心脏缓缓融化。 被初次打出直球的他待在原地愣了十分钟,所导致的结果就是觉得苏青安大概要好久回来的希儿已经独自吃完了晚饭。 而这绵延下去的因果叠加使得希儿昨天晚上看向自己的目光格外幽幽的同时又十分意味深长。 前者苏青安觉得很好理解,大抵就是为了没忍住一时的饥饿导致自己晚上只吃到了一道菜的怨念。 于是今天早上为了补偿对方,汤包和豆浆在餐桌上由此应运而生。 至于后者似乎意思就更加鲜明,但是苏青安唯独不是很想去解读小女孩那个眼神的具体含义。 昨夜的那个拥抱让苏青安内心里所挥之不去的孤独变得不再这样冰冷。 符华于他而言就是这样特殊的存在,她无需修饰出多么动人的话语,只需要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苏青安就能为之感到欣悦。 而在回家的路上,少年也猜出了符华会突然叫自己出门的理由。 应该是希儿那孩子和她说的吧。 不然符华不会知道自己情绪不对劲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苏青安被希儿实实在在的助攻了一次。 而比起这个小女孩摸自己脑袋时关切的话语或许才让他更记忆犹新。 或许就一如少年将她从量子之海的枷锁中拖拽而出一般,希儿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去给予他独有的回馈。 苏青安看了眼自己手机上的排班表,由于自己教导的这门课是选修课,所以工作时间可以自行安排。 只需要一周上满四节课就算完成工作指标,不影响基本工资的发放。 嗯,没人来上课也算。 而开课时间由教师账户在相应的app里自行发放与官网信息同步更新,可谓是究极自由,适合兼职的摸鱼职业。 即使是不愿意摸鱼,同时也不愿意让上课时间变得过于随性的老师也会在这样的制度下不由自主的开始变得有些散漫。 但虽是这么说,但是由于大部分学生的空闲时间都集中于下午时段,基本在非双休日时间,选修课的教师都会将上课时间跳到下午的时间,这也就导致了学生集中在几乎固定的时间里挑选着繁多的课程进修。 而以苏青安在官网上彻底透明的落后名次,他理论上可以被动的摸鱼上班很久。 这种刚刚踏入职场就已经彻底闲暇下来,开始混工资的感觉各种意义上都好奇妙。 若是放在很久以前,这一定会是自己最梦寐以求的生活。 但现在少年的脑子里则只有一个他现在才蓦然发觉的问题。 那就是,虽然苏青安本人很好奇符华看见自己成为老师的反应和表情,可按照目前的工作模式和符华的个人兴趣来看——成为对方的课堂老师再在课程上叫对方起来回答问题的有趣光景——已经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这样一来他自身的恶趣味就得不到满足了。 不过苏青安也不觉得失落,只需要稍微想象一下小姑娘得知后给自己不断弹消息的事态,他就已经获取了相当的愉悦指数。 这些自然要建立在符华自身发现的前提下,但是在偌大的学园里来来往往间纯粹巧遇的可能性却是不高。 而以她自身毫不八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格,很可能会出现两个人待在一个学园一个月都毫无变化的奇妙局势。 为了避免出现这个糟糕的状况,苏青安决意认真上课让自己的名次在官网上变得起眼一点,这样一来被华发现的可能就会变得高很多了。 而且处于一年级的状态下,即使是华也会对眼花缭乱的选修课感到好奇吧,多选几节不一样的课程一个个去体验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项。 于是在希儿歪着脑袋的疑惑目光下,少年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 …… 一个月过去了。 苏青安负责的选修课以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一跃而成为了整所学园的热门之一。 原本在少年的预想中,以他作弊的共情流学习法足够让任何一个学生在上自己课程的时候爱上学习。 只需要日积月累的缓缓发酵,很快就能有愿意固定来自己这里学习的学员,让自己不至于彻底沦为垫底的教师。 然而事物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扭转,在一位女学生悄悄拍了苏青安的照片上传到学园论坛后,靠实力的打算就被大片的乐子人所击坠。 看起来还未成年的高冷型美少年教师配合着一幅画的照片就足够吸引很多闲着无聊的女高中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比起培养算是可有可无的业余爱好,看有趣的事情显然要更加热衷。 何况,这是一所女校。 本着颜控的基本原则,再加上整个学园内算上教师也寥寥无几的男性身份,大部分看到帖子的人都会愿意去凑个热闹。 同时发帖人疑似最早发现这位苏老师的存在,在单独授课的情况下,被老师拿来当素材绘出了一幅以她本人为模板的画。 于是在帖子的热度愈演愈烈的事态中,苏青安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面对着第二天座无虚席的偌大教室,一时之间陷入了某种奇妙的茫然。 好在少年的神情一直处于极淡的模式,不是熟人实在很难通过这些细微的变化去察言观色,同时这所学园的女孩子基本都具备高平均的素养水平,在他踏进教室后也只是响起了一阵琐碎的声音就自觉的安静下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课程在他用灵魂本质的作弊下变得更加顺利。 而高得吓人的留存率则是热度萌发的关键。 如果老师只是长的好看,那于对美术不怎么感兴趣的学员来说,时不时过来养养眼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苏青安的课比较不对劲,那种心甘情愿遨游在知识海洋的感受就是最舒适的氛围。 而且由于他本人对灵魂本质的熟练度越来越高,所以这种氛围逐渐不再是只让学生对着自己所讲述的知识点进行沉溺,而是进化成了在这个教室里即使不去听苏青安讲的课,去复习其余的科目效率都出奇的好。 这种降维打击导致了这份近乎百分之九十的恐怖留存率。 在短暂的一个月里,苏青安的人气一不小心发酵成了排名前三的教师。 而使得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则是几乎每节课坐都在第一排的佐藤由乃。 这个人大概就是拱火造热点的小能手,各种意义上的天赋异禀。 少年自身并不明白人气上涨的具体理由,但是他很在意一件事情。 一个月过去了,符华依旧对苏青安是教师的身份一无所知。 46.卡萝尔打出助攻。 首先造成这样的理由在于,知道一切真相的佐藤由乃默认符华知道苏青安是老师。 所以为了避免她听到传言后感到过于不自在或者是恼羞成怒,也为了不暴露自己尾随的事实。 嗯,可能后面一个是重点。 佐藤由乃即使有时候会坏心眼的对符华表示学校最近多了个和新生一起入学的教师诸如此类的话题,但是对具体的姓名和细节却没有进行加赘述。 所以在这样的信息差和巧妙误会之下,符华的反应出乎她意料的十分寡淡,那副毫不在意的无所谓模样让佐藤由乃一度怀疑其实她的演技很好,或者说其实她在这方面的段位已经意外的十分成熟。 自诩恋爱大师(理论上)的佐藤由乃感觉自己遭遇了降维打击,为了避免被这种细节秀到,从此之后她就罕有刻意去提这件事情的时候。 而且本来她去发帖的理由也不是出于为了看符华奇妙表情的恶趣味。 最初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她觉得苏青安这样水平的教师不应该在上课的时候整个教室只有可怜兮兮的一个学生。 佐藤由乃假设自己在对方的立场上去思考这样的现状,那肯定会难免觉得失落。 所以她虽然没有成功捉弄到符华,但是内心里也没有目标被击沉的挫败感。 只不过不能看到小华的有趣表情确实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这个人的爱好和苏青安是一样的。 …… …… 中午时分,坐在学园一处长椅上的符华默默收拾完便当盒,她瞥了眼旁边的女孩子。 她的名字是卡萝尔,是自己在这所学园里交到的第二个朋友。 两人关系发展到现在的起因则是由于一场意外。 总结一下就是为了都市传说在夜晚去阴暗小巷的卡萝尔遭遇了死士的攻击,最后被符华所救。 之后就自然而然的发展成了如今的关系。 顺带一提,那个时候苏青安也在现场。 但是介于有点想要检验符华太虚剑气实战水平的心思,他没有选择出手。 处于目前阶段产生的死士很弱小,甚至不需要太虚剑气的加持,单单凭借着符华本人的武道造诣都足够与之对战,这就是少年放心让她单独出手的理由。 而结果就是…… 符华拉着卡萝尔直接跑了。 可谓是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选择。 那些死士最后则由苏青安自己进行解决,虽然看她实战水平的念想没能得到实现,但这样毫无犹豫选择逃亡的作风却更得少年的青睐。 符华看着卡萝尔的穿搭,微微蹙眉。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卡萝尔身上衣物的单薄程度,乃至于现在她都已经有些习惯。 可出于担忧与关怀,符华还是忍不住说道: “你这样穿真的不会冷吗?会感冒的。” 与老老实实的穿着冬季校服的符华不同,卡萝尔将校服改的面目全非,俨然一副刚入学不久就已经将校纪校规视之于无物的模样。 她最里面的内衫是黑色运动内衣,外面套着用夏季校服短袖改成的白色露肩上衣,原本的立领处被她设计出了一个洞口,黑色的小领带随之穿过让整体的风格变得有些俏皮,下身则是包裹住部分上衣的黑色紧身短裤。 在这个逐渐寒冷的冬季里唯有她围在腰间的蓝色牛仔内绒外套可以证明着季节依旧正常。 可惜这件看似唯一正常的外套也是为了穿搭而服务,从上面别着的各种饰品就能看出卡萝尔本人这份对自我风格的追求执念。 事实上而言,这套穿搭也确实衬着她充满了朝气的同时也显得格外靓丽。 但从外人的视角而言,除却好看的第一印象外也难免会怀疑她是不是不会觉得冷。 所以也不怪符华会问她这个问题,这是一套放在夏天都很正常的衣物穿搭,对比起自己身上略显乖巧的白色羽绒服,卡萝尔显然差异明显。 而对此,卡萝尔的回应则是眨了眨金色的眼瞳,她瞥了眼符华,语重心长的说道: “小华啊,对这个年纪的少女而言,比起什么觉得冷啊,感冒生病啊,这种东西对比起释放青春活力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卡萝尔看着符华好似不能理解的表情,摇了摇脑袋,她的指尖卷起白色短发的发梢一边把玩着一边说道: “虽然我知道自己是有些过于注重外表,但这就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性格嘛,在不成熟的年纪,做不成熟的事情,这很合理对吧?” 她笑着继续说道: “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我可是一直都有在注意锻炼的哦。” 旋即这个性格跳脱的女孩忽然从锻炼这个名词想到了什么,她兴冲冲的问道: “小华你家不是开武馆的吗?那你以前的那些师兄们应该也有那种冬天打着赤膊,然后光着脚在雪地打拳的日常练习吧。” 符华认真思考以后,看着她轻声说道: “不会哦,因为那完全不是在练习而是在自虐吧。就算爸爸也不会干这样无聊的事情来彰显武道水平的。” “要毫无障碍的在这种环境里打拳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对水平不到一定程度的初学者而言还是有些费脚。” “而且武馆里真正想要学好武道的学生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只是把它当做一种健身手段,所以就算这种锻炼方式真的很有效也不会有人接受的。” 卡萝尔闻言有些讶异,她本来就是想到电影的情节以后随便问的,但听到符华的回应后却发觉这真的可以归结于一种锻炼方法。 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 “那小华你可以做到吗?”她问。 符华纠结了一下,才得出了答案。 需要思考的理由在于这种事情她自己也没有做过,那自然很难进行具体的判断。 但是在塑成剑心后,她的武道水平已经无限接近于心眼,短暂的时间内锁住身体热量确实可以在雪地上练拳而不伤及肌肤分毫,所以她很快就点了点下巴,而所迎来的就是卡萝尔由衷的赞叹。 “好厉害啊小华,这就是功夫吗?要不是怕身体的部位变粗,我也会很想学的,光是想象一下就很有趣,要是我会功夫,那天的那些怪物也完全不用怕了。” 符华悄悄摸了摸自己纤细的小腿,她抬眼抗议道: “练武是不会变成那样的。” 卡萝尔的面容流露出失落与忧愁,她摆了摆手叹息说道: “我知道小华你练了武以后身材也是很好啦,但是我可是有不得不为此担忧的理由的。” 她回忆起自家母亲的健壮身材,又瞥了眼自己深受优良基因影响的小麦色肌肤,那双金色的眼眸蓦然燃烧起坚韧的斗志: “就算有一点点那种可能性,我都要预防扼杀!” 旋即她就泄了气,抱怨说道: “我小时候这么懒,都为了这个去努力学过一阵子的芭蕾呢。” 符华闻言歪了歪脑袋,她疑惑道: “只学习了一阵子吗?” 卡萝尔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叹了口气说道: “那个时候因为对保持好身材的执念太深刻了,所以我有在偷偷加强训练,而练芭蕾又要一直保持长期直腿的动作……” 她顿了一会儿,像是也知道这算是一件糗事,但还是说道: “然后因为后续没有好好拉伸,自己瞎练习的时候动作也不够标准,到最后腿变得更加粗了……” 女孩娇憨的模样让符华感到有些好笑,她微微掀起唇角却是没有针对这个发表出自己的言论,仅是静静的聆听着卡萝尔的自述。 “总之,经历了那个事情后我吓了一大跳,马上就和妈妈哭着闹着不学芭蕾了,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把我妈给弄得烦不胜烦,到现在她还老拿这个来说我呢。” 卡萝尔有些心虚又有点理直气壮的说道: “她哪里知道我的烦恼啊。” 旋即,女孩的话锋一转: “不过我妈妈还是很尊重我的想法的,至少虽然有了这样的前科,但是后续的一些兴趣学习啊,只要我喜欢,她都会给我报名,完全不怕我三分钟热度的性格。” “现在想想我会变成这样的性子也和我妈的教育方针有些关系,总之拜这所赐我也算很快弄懂了什么是我真正喜欢的东西了。” 符华恍惚间回忆起自己的母亲,可那也是在童年的时候了,记忆模糊的只剩下一点零星的画面。 她只记得那是一个说话很温柔,性格也很温柔的女人。 至于其他的,就只余下母亲偶尔回旋于耳畔的童谣和她细细念着童话的轻柔语调。 “小华你没事吧?怎么看起来呆呆的啊。” 旋即卡萝尔担忧的话语将她从过往的回溯拖拽而出,符华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我妈妈的事情了。” 卡萝尔面色一僵,她忽然意识到符华算是单亲家庭,这种话题在这样的因素下却是有些显得敏感。 于是性子直爽的女孩选择了顺从内心的第一想法。 她双手合十,对着一脸疑惑的符华垂首道歉: “对不起小华,我说话一直不过脑子,请你原谅我吧,我会请你吃拉面赔罪的。” 符华怔了一下,旋即她慌乱间夹杂着无奈的笑着说道: “这有什么关系呢,卡萝尔愿意和我讲你家里人的事情说明是把我当朋友了吧,我很高兴,并没有觉得难过什么的啊,所以完全不用道歉的。” 卡萝尔悄悄睁开之前闭上的一只眼睛,她发现对方真的觉得没关系后才微微松了口气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女孩叹息说道: “我也知道小华你不会为这种事情生气啦,但是你也知道的,我的性格就是会不自觉的对身边亲近的人口无遮拦,说好听点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是往坏处讲就是会时不时踩人雷区。” “一次两次还好,要是一直积累下去又不去解决,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会因此完蛋的,所以我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就最好在发现的时候就马上解决,这样一来我们的友谊就能长长久久啦。” 符华望着她说着说着就随之自然流露的笑容,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 各种意义上,她都很喜欢卡萝尔的性格。 这样的直白且诚恳的女孩四周总是会有着接连不断的欢声笑语,她像是随时随地都在散发着自己的光与热,而那特立独行却又有着自己原则的言行举止也是独有的魅力。 于符华而言,她已经是自己罕见的朋友之一。 符华转移了话题,她不想对方执着于这个事情太久: “对了,你不是说你找到了你真正喜欢的东西吗?那是什么呢?” 卡萝尔闻言指了指围在腰上的外套,上面的装饰也格外瞩目,她兴奋的说道: “是设计啦设计,你看我现在身上穿的衣服就是自己设计出来的,怎么样很有我的个人的风格吧?” 符华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穿着,用微微惊叹的口吻赞扬道: “这些都是卡萝尔自己做的啊?真厉害。” 卡萝尔闻言后心虚的用指尖把玩起头发,她说道: “虽然纯靠我自己也能做啦,但是这一身姑且为了更好看精致点,只是用了我画的设计图了而已,其余的步奏都是让别人代劳的。” “但是很快我自己也可以做出一样水平的衣服的。”她挥了挥拳头给自己加油鼓劲。 卡萝尔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盘显示的时间,去上选修课的时段快要到了。 她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问道: “对了对了小华,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美术老师长相真的很好看的,你真的不陪我去上一节他的课吗?” 符华纠结了一下还是摇头表示不想去,卡萝尔这种拉着自己看帅哥的说辞,总让女孩觉得如果自己去了——会在小苏师傅面前变得十分心虚。 看着女孩的内向模样,卡萝尔痛心疾首的叹息道: “这里可是女校啊!小华,你这样怎么能体验青春呢!身为你的挚友,我必须要纠正一下你的性格了。” 于是在这句仿佛在林心禅那里也听过的话语传入耳畔,符华被迫拉倒了美术课的教室。 47.苏青安心满意足。 在提前了二十五分钟的前提下,偌大的教室里还空着的位子却依旧已经少之又少。 显然这个最近在学园里流言甚广的年轻教师确实很受学生的欢迎,而这点符华在这一个月内的入学生活中已经深刻理解了。 前半个月还好,到了后半个月即使是符华这样不问世事,对八卦无感的性格也被迫在卡萝尔和佐藤由乃的轮番灌输下对此有所了解。 甚至在学园内部散步的时候都能听闻有关于这个美术老师的事情。 【那个偶尔会跟在老师旁边的小女孩好可爱啊!超想抱起来举高高的。】 【是外国人吧?那个长相。但是听说是老师的妹妹哦,那说明老师其实是混血儿吧!】 【懂了,怪不得这么好看!】 【今天下午苏老师带着妹妹上课连上两节哦。】 【好耶!】 诸如此类的话语绵延不绝,让一直交际圈很寡的符华都不得不知道很多信息,但即使漫天飞扬的都是赞誉之词,可女孩本人依旧对此提不起兴趣。 比起这个,不如猜猜看小苏师傅偶尔送来的便当盒里面是什么菜还更有趣一点。 而这一个月里的选修课,她基本都选择去了有关文学的课程选修。 所以在本身没有绘画功底又对美术全无兴趣,同时还不喜欢八卦与看热闹的多重因素下,符华硬生生做到了在一个月里和苏青安的课堂擦肩而过无数次。 这让佐藤由乃暗戳戳的认为这是符华在学园里刻意避嫌所导致的行为模式。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卡萝尔自然不会顾忌这一点,所以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去邀请符华来参加这门课程了。 几乎是每一天有选修课的午休时间里,符华基本都要拒绝一次对方嚷嚷着要看帅哥的行径。 这次她会答应过来,纯粹就是因为不胜其扰对方的死缠烂打,而且小姑娘觉得自己不是颜控,就算美术老师真的很好看,本质上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完全不会觉得心虚! 一点都不! 再说了……苏青安本人的存在就足够提高很多审美的耐性,这让她坚信觉得自己不会为此所动。 而在种种前提下,符华还是遵从了卡萝尔的意愿老老实实的坐在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她目光幽幽的瞥了眼坐在最前面的佐藤由乃,蓦然间明悟了为什么这个家伙吃完饭就急忙离开的理由。 原来是过来抢前排的吗? 由乃……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帅哥有什么好看的?至于这样努力吗? 因为馋老师颜值这种事情才来上课实在太不正经了! 女孩再看了眼旁边的卡萝尔,她单手支着下巴的模样看似慵懒的百无聊赖,但金色的眼眸则无时不刻在环视着已然打开却空空荡荡的门扉,显然也是很感兴趣。 即使同为青春期的少女,符华的性子仍然很难理解两人的做派。 她对着兴致勃勃的卡萝尔轻声说道: “先说好哦,我就上一小节课,等到了中间的休息时间我就去上隔壁的古语言课了。” 卡萝尔没好气的鼓了鼓腮帮子,她说道: “好啦好啦,我也知道小华你对这些不感兴趣的,我就是来找你陪陪我嘛,上完这节课我就放你走行了吧?” “一言为定。” “……不会骗你的!” …… …… 一向从容淡然的苏青安都为符华的迟钝感到了一点微妙。 整整三十余日的时光里,偶尔少年甚至可以望见隔壁白塔里的女孩正在念着古诗词的认真模样。 然而即使是这样近的距离她的目光也从未远离过纸上的字句和讲台上的教师,以致于苏青安每次在这种境遇下上课的时候都觉得很是奇异。 这种随时都会被发现,可持续了半个多月都没被发现的感觉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该说是华上课过于认真,即使开小差也不会望向窗外的原因呢?还是这个人某种方面的直觉太迟钝了呢? 不过这也是她的可爱之处就是了。 少年抱着教案行走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现在距离上课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所以他的步伐不紧不慢,而想到关于女孩的事情,他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却是冲淡了些许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氛围。 教案其实是不需要带上的东西,但为了显示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教师,苏青安一直都习惯于在上课的时候带上这个工具。 他上课的节奏没有因为学生变多的事实而有所变换,唯一有所区别的就是自己偶尔会带上“家属”前来上课。 因为基本每天下午都会耗费在教室里,所以顾及希儿独自待在家里可能会感到寂寞,苏青安开始把小女孩带来,让她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看自己讲课。 这样也能让她沉浸在一下学园的氛围,算是弥补一些从未上过正常学园课程的空白经历。 其实苏青安是有想过让希儿去上学的,这样一来她说不定会渐渐交到朋友,封闭的内心也能借此打开门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见到陌生人就会表现出警惕冷漠与强烈的抗拒。 可考虑到大约不到半年,甚至更早就会爆发的大崩坏,苏青安只能放弃这个念想。 理由很简单,若是让小女孩在这个阶段交到了真心的朋友,让她彻底对学园的生活开始留恋,那在崩坏摧毁一切之际,她又该如何让自处呢? 或许希儿目前的心理状态,反而比华更能接受届时的光景和局面吧。 那就在驻留在原地的同时,让她感到更多的愉快好了。 崩坏的残酷哪怕言说千遍万遍,但在真正再次体会到其中深意的时候,苏青安依旧会为之感到叹息。 【三年级生:沈渡心】 在拾起这位学员的遗物后,苏青安有刻意去学园长与各个教师的办公室专门翻过三年级的资料,但却奇异的没能找到她的姓名,最后还是结合了各个学员那里得到的言语作为证据,他才明白了这位少女的过往。 沈渡心是上一届的三年生,已经毕业几个月了。 其实从那个吊坠看出她是被保送的学生之一就能看出这种可能性,但优秀到二年级就能获得保送名额的也不是没有先例,所以才让苏青安没有第一时间就想到这种可能性。 年仅17岁的沈渡心是从沧海市的福利院长大的,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时落于地面的衣物都有些单薄而老旧,显然没有家庭扶持的现状让她只能节衣缩食。 这很好理解,能够凭借着自我毅力和才华一步一步走到即将保送进入大学生涯的地步已然殊为不易。 少女还穿着校服的理由并不在于日常的衣物实在少到可怜,而是因为这是她临走前最后一次来看望母校和过往教导自己的老师,那自然要穿上学园的校服表示其中的意义。 而就在沈渡心打算在那天黄昏下与以往的老师告别,准备明天正式前往大学进修之际,她的性命却因为所谓的崩坏筛选而轻而易举的黯然熄灭。 听新一届的三年级生所言,她是一个不善言谈却又举止认真温柔的女孩,学园里的猫咪救助社就是她所遗留下来的产物。 而现在那已经算是有新生源源不断加入的优秀社团,想必有很多猫儿会因为她的温柔而变得处境更好。 在竹林附近的一块区域就是这个社团的所在地,听闻里面有人对学园申请资金对社团的活动室制造了更良好的环境,新上任的社长也延续着她的理念去为一些猫在城市里考察寻找合格又愿意为其照顾的主人。 这是唯有这个年纪才会毫无犹豫,不为任何利益就去为之付出行动的事情。 而她那天之所以在竹林,应该也是想在临走前去和社团里的猫儿们进行告别。 可结果却是连这样的愿景都没能实现,她孤独的在苦痛与折磨中凋零。 人生,就此终结。 崩坏是不讲道理的东西,少年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在体验着这样难以剥夺掩盖的事实。 而那枚吊坠由于找不到与之能够托付的人选,所以苏青安重新将其埋回了竹林。 沈渡心是没有家人的,那或许让她的朋友认为她已经前往大学展开忙碌的新生活,才是温柔的选择。 将万千思绪压抑心头,苏青安吐出一口浊气,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整理了一下领带,算是缓和了所有的情绪。 伴随着皮鞋落于木质地面的清脆声响,少年踏入了教室。 …… …… 卡萝尔的眸子微微发亮,她拉住旁边女孩的臂弯,对着她的耳畔悄悄说道: “小华小华,这个美术老师真的有这么年轻哎!虽然之前就看过照片也听说过来,但实际看了以后是更加出乎意料的禁欲系颜值啊。” “听绮罗酱说好像大家完全没看见过他笑过呢,以我看各种热闹和博览群书的经验猜测,苏老师应该是真的高冷。” 她莫名的惆怅道: “不过这种麻烦的性格放在好看的人身上为什么滤镜就这么厚呢?明明我不喜欢这个类型的才对。” 符华全身僵硬没有说话,在抬眼间映入的熟悉面容烙印在脑海之际,她的大脑已经瞬间进入宕机。 少年在鸦雀无声的注目礼中,走至讲台中央。 他身上的衣物是学园配发的职工装,偏向宽松的西装外套没有系上扣子,表露出了内部的洁白衬衫和自然垂下的漆黑领带。 偌大的落地窗没有任何帘布的遮掩,午后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洒在讲台的位置,耀眼的光弧柔和的沐浴了那冷淡的面容,被晒得发白的睫羽使得眼眸愈发接近纯黑。 很难去用具体的言语去形容看见少年样貌的第一反应,那像是古老的巴特农神殿内悠扬落在浮雕与女神像之上的余辉,逐步盛大又渐渐势衰的光就这样照耀蔓延了大理石所一点一滴铸成的黄金分割比,这是肃穆而无言的景致。 所以他进来的时候教室总是这么安静,即使是卡萝尔这样跳脱的性子也会不自觉的在苏青安的面前放轻自己的语调和分贝。 少年的指尖点在木质的桌面上,扣出清脆明晰的声响,他随意的垂眼瞥了下前座的佐藤由乃,眼眸却是掠过意味难言的情绪。 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已经知道佐藤由乃就是符华此前和自己讲述过的室友,这样莫名的缘分总是容易让人联想到在原先的世界线上两人的关系。 由乃和华嘛…… 在两人完全处于同龄的立场上来看,原来的关系很自然的渐变成了朋友和玩伴,虽然很难从过往的印象里拖拽而出,但就是过去的覆盖视野下她们之间的互动才会让苏青安觉得更有趣。 他将教案放在桌面上,抬眼正视整个座无虚席的教室,说道: “那么现在开始上课。” 而就在苏青安打从讲台下面的储物柜拿出工具之际,一个角落处发出的细碎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 少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了悄悄捂住嘴巴的卡萝尔和……符华。 只见小姑娘正襟危坐的模样渐渐消失,她精致的容颜上雪腻的肌肤缓缓沁出粉红,青色的眸子里的高光伴随着焦距的涣散一同消失。 符华默默的在卡萝尔疑惑的目光下,拿过走了她腰间的外套遮住了自己的面容,她葱白的指尖陷入织物微微颤抖,内心已经耐不住发出悲鸣。 小苏师傅!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这完全就不讲道理嘛,明明你刚进我家门的时候连字都不会写的,为什么现在可以过来应聘教师啊! 就算爸爸给你弄了身份证明,你也没有教师资格证嘛,究竟怎么做到的,可恶可恶可恶。 这样子一来……我们不就是三重禁忌的关系了嘛。 身份证上的兄妹。 武道上的师傅与弟子。 学园里的教师和学生。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在解除宕机的须臾间,大脑极速的思考让女孩陷入了混乱模式。 而讲台上的苏青安则看着她掩耳盗铃的可爱模样,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终于看到了啊,华这份值得收藏的有趣反应。 48.卡萝尔逐渐理解了一切。 冷静一下,总之先去找时光机。 呜呜呜呜让我回到一个月前吧! 小姑娘在苏青安幽幽的目光下把自己的脑袋全部埋进了织物内,旁边的卡萝尔发现了符华的不对劲,她歪着脑袋贴近了女孩的身体,随后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说道: “小华小华,你怎么回事啊。总不会是苏老师好看到让你觉得太害羞不敢看第二眼了吧?” 小姑娘从唇齿间挤出的话语轻的难以听闻: “……才不是。” 卡萝尔的表情从担忧变成了好奇又过度到明白了什么一样的神情,她用着温柔的目光看向符华,然后安慰说道: “我懂的,就算小华的性格再古板也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啊。” “而且对面是苏老师的话,就算让你直接春心萌动也很正常,毕竟要不是因为有着学园制度约束,老师的讲台后面就全是情书了。” 女孩趴在桌子上,不肯将头抬起来,她的声音闷在里面散发出来,显出一股娇憨的味道: “……卡萝尔是笨蛋,关键原因才不是这个。” 虽然也不是全然都不在意这个,但是最让她感到羞耻的是,自己竟然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没发现八卦漫天飞的核心主人公就是小苏师傅。 回忆起之前的无数次擦肩而过,就算是符华本人都开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有多迟钝。 假设今天她不被卡萝尔强行拉过来上苏青安的课,自己到底会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啊。 可恶可恶可恶。 苏青安太坏了,明显就是故意的嘛,就是想要看我现在这幅模样吧! 希儿那孩子肯定早就知道了却刻意不说。 ……决定了,这次原谅小苏师傅的条件就是在那小家伙的晚饭里多放点青椒。 小孩子挑食是禁止事项,这全部都是为了她的营养均衡。 卡萝尔无法理解符华所说出的关键要素是什么,但她在这方面上敏锐的直觉则告诉她之前自己随便说出的调侃很可能是一件事实。 这可就糟糕了呀小华,苏老师一看就是完全不好搞定的那种人嘛。 而且这种颜值的男人没有恋爱对象处于空窗期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即使真是如此也只能证明他更难追而已。 以小华是很好看也很可爱没错,但是她的性格完全就不能指望她去行动,卡萝尔瞥了眼那个年轻到过分的教师,发出了一声叹息。 可旋即她就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情。 虽然看似注定无疾而终,但是初恋什么的,就应该把要求水平提高一点嘛,不然多没意思啊。 卡萝尔想着想着就对闷住脑袋的女孩,鼓劲道: “小华,加油啊。” “……完全不明白卡萝尔你到底在说什么啦。” …… …… 讲台下的少年勉强按捺住唇瓣扬起的冲动,一直笑要是被华看见的话,会让她闹别扭的吧。 于是座位上未来得及拿出手机进行抓拍的学员都感到了由衷的遗憾。 值得一提的是坐在第一排的佐藤由乃神情淡然的收回了手机,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错觉。 而此刻的她内心里暗暗想到。 决定了,这张照片等以后有机会用它和小华换一顿饭吧。 有赚到。 …… …… 在漫长的十分钟过去后,女孩埋在织物里的脑袋逐渐因为剑心感应不到苏青安直白而带着笑意的视线开始抬起,她顶着红扑扑的可爱小脸,青色的眼瞳则在映入少年面容之际不自觉的微微瞪圆,有些愤愤。 但看着苏青安认真上课的模样,情绪也随着他落于室内的清冷语调缓缓冷静下来。 她悄悄的注意着讲台上的人,暗戳戳的想到,原来小苏师傅在教别人的时候是这幅模样吗? 好像和教自己太虚剑气时的口吻完全不同,无论是目光还是面容上的神情,都比现在柔和很多。 咳咳,也是呢。 毕竟太虚剑气这样的武学和美术课这样的大众课程不一样,小苏师傅教导时的态度会为此有所不同也是很正常的状况。 小姑娘的唇瓣微抿却是有些忍不住上扬的弧度,这让旁边一直注意着她的卡萝尔不禁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她趁着符华不注意,悄悄拿起手机对着符华按下了快门。 卡萝尔瞥了眼屏幕上女孩染霞的微笑侧颜,露出了更加灿然的笑容随后做出了一个握拳的胜利手势。 黑历史get! 哼哼,等会儿发给由乃吧。 这个人和佐藤由乃完全就是一丘之貉,在捉弄符华的共同点上她们已经不自觉的走上了注定惺惺相惜的道路。 而符华看似内心里觉得苏青安没有刻意区别对待,但她的心情却很老实变得愉快。 半小时后,下课铃如约而至。 苏青安的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却是没有像往常一样计算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可以下班。 可惜希儿那孩子因为受不了太多的奇异视线和下课时段后学生们亲切的搭话,所以今天她选择了自闭的躲在家里看电视。 若不是这样,她看到这一幕肯定也会觉得很有趣。 “————!”在这个声音悉悉索索此起彼伏的课间,少年手机所发出的特别关心提示音让全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一双双亮起光芒的眼眸不约而同的注视着苏青安从兜里拿出手机的姿态,而在他看到屏幕后不自觉变得柔和的眉眼,则让全场学生的心声在这个刹那达到了高度的同步。 苏老师不对劲,和平常完全不一样。 这个提示音和表情,肯定有鬼! 于是在数十道混着期待,跃跃欲试,梦碎,好奇的复杂目光中,映入少年眼瞳的话语却是再次多了一道。 “————。” 由于氛围莫名的死寂,所以这次信息的声音愈发清晰的传入了学生的耳畔。 石锤了,不是错觉。 这就是原始设置的特别关心提示音。 坐在第一排的佐藤由乃选择了回首,她用着看透红尘的目光瞥了眼后排的符华,逐渐理解了一切,明白了真相。 卡萝尔在三人的群聊里几乎无时不刻的在报告自己的位置,所以她一早就知道符华来到了苏青安的教室里,但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却是佐藤由乃未曾设想的道路。 小华出乎意料的大胆啊,这种在所有人不知道当事人在场的光明正大的调情手段。 这就是……情趣吗? 佐藤由乃想到这里,大脑中就突兀闪现过上次符华夜晚出门的光景,她稍微再次幻想了一下后面的发展,脸颊就蓦然得有些发烫。 女孩依旧保持着没有异样的神情,她悄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温度异常的脸蛋,抿了抿唇瓣。 好色啊…… 咳咳,而且苏老师也很不对劲!在工作时间却也完全没打算让手机静音吗? 可恶,被迫吃到狗粮了。 这个仇,我佐藤由乃报定了! 佐藤由乃目光幽幽,她打开了手机上的论坛界面,登入了那个神秘的小号。 【爱捉弄人的苏老师和想要反击的符同学开始在此贴火热连载中!】 【美少年教师想让我告白!】 【禁欲的锁骨,他洁白的衬衫上满是事后清晨的气息……】 佐藤由乃无视这些自己只摸了一章就坑掉的帖子记录和最后一条奇怪的东西。 她毫无犹豫的开始展开一轮熟练的编辑。 【震惊!传闻中的美少年教师竟然石锤与人恋爱八年,近期即将结婚?!】 先随便捏个大新闻,剩下的内容就用半个小时开始自由发挥好了。 这个狗粮,绝对不能只拍到我一个人的脸上。 莫名的原始动力在体内源源不断的涌上,佐藤由乃此刻不仅思如泉涌,连打字的速度都开始朝着破掉以往的记录开始前进。 这所腐朽的贵族学园给我下起狗粮的暴雨吧! 且不提这边的暗流涌动,苏青安看着符华发来的消息却是真的很想笑。 第一条信息如下: 【苏青安,不准笑!怪不得你一直不告诉我你的工作是什么,实在太坏了。】 没办法,只要一想到华自己发觉这个答案的可爱反应,苏青安就不可能选择提前告知。 而现在看来自己的目标已经完美达成了。 真有趣啊。 虽然前面没有及时拍下照片有些残念,但是那张画面也清晰的记在大脑里面了,倒也无伤大雅。 第二条信息如下: 【希儿那孩子的营养有点不均衡,只吃肉是不行的,建议小苏师傅今天晚饭多做点素材,在荤菜里面也混点青椒。】 ……这是暗示。 绝对是暗示自己去稍微欺负一下小家伙吧。 苏青安马上理解了符华这么做的理由,她估计以为希儿早就知道这些,然后一直在配合自己一起把她蒙在鼓里吧。 所以华现在想用这种幼稚却致命的做法来看到希儿为难的模样作为小小的报复。 但苏青安本人是知道真相,希儿确实知道自己是教师也知道符华是这里的学生。 可她不知道符华不知道这件事情啊…… 虽然假设希儿知道了,肯定会做出如符华所想的选择,但目前不知道的局面下却要面临一场无妄之灾则是让苏青安觉得实在十分有趣。 【好。】 于是苏青安毫无犹豫的答应了符华的所有条件,随后他对远在沙发上抱着玩偶看电视的希儿会遭遇的悲伤事件提前道歉。 名为青椒的恶魔将塞满她的咽喉,炙热的辣度让敏感的口腔分泌出透明的粘液,柔嫩的唇瓣无奈的变得愈发红润,最后混杂着所有可恶气息的青椒会让希儿用愤恨的目光看着少年,甚至导致她用脚丫在桌子底下踢他的小腿作为报复。 逻辑链和画面感都太清晰了,导致罪恶感提前滋生在内心。 算了吧? 苏青安幽幽想到,要不和小家伙统一好口径就当做无事发生。 ……看具体情况,反正过几天不提起的话,以符华的性子也就不会在意这些了。 少年将手机放回了外套的兜里,他瞥了眼某个方向便自顾自的闭目养神,既然华都已经知道了,那今天直接邀请她来家里吃晚饭好了。 苏青安倒也不怕这会让希儿的悲惨遭遇注定发生。 毕竟让她直接看到希儿那小家伙穿着睡衣抱着玩偶的模样,估计以符华的性子就会自己反悔现在所作出的坏心眼决定。 教室倒数第二排。 卡萝尔拽了拽小姑娘的衣袖,她看着符华依旧坐在原地捣鼓着手机的模样,有些担忧。 苏老师明显就是有鬼啊,这种情况下撬墙角的难度且先不提,以小华的纯情程度不是等于遭遇了光速失恋的降维打击嘛。 但是仔细观察符华的神情后,卡萝尔又开始质疑自己之前是不是想多了,小华的反应可能和苏老师没关系,而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什么,不然怎么解释她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还有点开心的模样。 稍微试探一下好了。 卡萝尔将自己的外套拿回来,重新别在了自己的腰上,对着符华说道: “现在苏老师的瓜也吃的差不多啦,后续就算有其他东西我也会和你讲的,所以快走啦,你不是要去古语言课吗?” “课间时间只剩十分钟了哦,不快点去的话等那里重新上课了要进去就很尴尬了。” 她仔细注意着符华的表情,完全不复原来大大咧咧的样子,进入了全心全意的观察模式。 开始了。 决定真相的关键就在于小华的答案是什么! 只见符华闻言后默默收起了手机,她瞥了眼讲台上的少年,面容已经恢复了沉静。 她义正言辞的说道: “不了。” “今天陪你上完这节选修课吧。” 答案直接出现。 这个回答代表了自己之前的推断毫无错误,那小华会不觉得难过的理由只有一个了。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后,剩下的那个无论再怎么难以置信,再怎么不可思议,那也是真相。 她在种种线索下恍然大悟,卡萝尔逐渐理解了一切。 好家伙,你们师生恋! 49.希儿的选择。 卡萝尔小小的脑袋瓜里,有着一道清晰的逻辑链。 目前小华很大概率喜欢苏老师,那她就理所应当会为前面苏老师那边产生的情况感到难过,或者至少也不会觉得开心。 而事实却是她不仅很淡定甚至还有点开心,若是以这个线索继续推演,小华不难过的理由只能代表她知道苏老师收到的消息不会影响到这份情感的萌发。 那么最大的问题来了,小华怎么知道的? 答案只能是她之前就和苏老师互相认识。 而推断出小华拿出手机的时间和苏老师接受到信息的时机基本一致,加上两人意义不明的笑容。 可以得出一种可能性,给苏老师发消息的就是小华。 基于这点,那作为有着恋爱脑的青春期女高中生,卡萝尔的第一反应自然就是两人有鬼。 然而真相也确实如此。 可是在她心中,这个答案还需要验证和考究。 那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试探。 卡萝尔用着漫不经心的口吻,轻飘飘的随意问道: “小华和苏老师认识多久了。” 符华看着台上的少年,下意识的回答道: “也不是很……” 随后在脱口而出的须臾间,她发觉了这句话的不对劲,马上选择了闭嘴。 但卡萝尔变得无比灼热的视线和她唇角扬起的模样让符华知道自己没办法继续混淆视听。 她无奈的趴在桌面上,扭过脑袋轻声说道: “……你想知道什么啦。” 石锤了。 小华一如既往的天真,这里装傻才是最好的方法。 虽然这本应该是笨拙到让人觉得可爱的地方,但现在这个答案代表的意义也太过重大。 什么意思? 怪不得每次叫你过来你都不愿意,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真是狡猾啊小华。 卡萝尔只觉得人生观受到了冲击。 这么离谱的事情,它竟然也能是真的! 即使本身对恋爱没有多大的执着,但是处于这个年纪的她正是会本能对此抱有憧憬的时期。 在这种前提下发觉了这种事情,就像是朋友早就不知不觉的进入了高速通道,她正在游览着自己从未见识过的奇妙风景并已经为之感到喜怒哀乐,而自己还不知道情况的时候还习惯于用理论高谈论阔,时常建议她去讴歌青春。 想到这里卡萝尔一脸悲伤的瘫倒在桌面上和旁边的小姑娘形成了莫名同步的可爱画面。 从苏青安的视角望去就是两个学生在光明正大的摸鱼睡觉,但碍于某些理由,他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她眨着金色的眼眸,面色失意的唏嘘感叹道: “想不到啊小华,没想到你才是最早踏上成人阶梯的人。” “可恶,这次是我输掉了。” “这么一看我之前的担忧不就是和笨蛋一样嘛。” 符华对此完全无言以对。 但是就在这里承认的话,以后她们之间的话题就再也绕不开小苏师傅了。 而且这个在最初被自己落下的成人阶梯,是个什么奇妙的诡异字眼啊…… 总觉得不什么让人值得高兴的含义呢。 这些细枝末节且先不提,首先以后话题再也绕不开苏青安这个局面是不行的,必须直接在这里让卡萝尔脑袋里奇奇怪怪的念头全部散去才行! 符华心虚反驳: “我和苏青安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那是哪种关系? 卡萝尔满不在乎,显然对这样拙劣的辩解实在难以得到信服。 符华纠结了一下,她想着以后天天被对方调侃的未来,此刻在大脑里冒出了一句话。 若是想要掩盖一个事实,只需要制造出比事实本身更加有趣的热点即可。 女孩红着脸咬牙说出了一件从未承认过的事情: “苏青安是我哥哥。” 于是,在这个刹那。 “啊?” 巨大的信息量让卡萝尔的大脑进入了高速运转的模式,短暂的逻辑链在一秒内自行排列出最接近真相的恐怖答案。 苏青安是哥哥加老师,符华是妹妹加学生。 苏青安和符华互相喜欢。 这竟然是刺激到违背世俗伦理的双重禁忌! 于此,卡萝尔的大脑彻底宕机。 这个奇妙的误会可能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会解除。 而在解除之前,她看向符华的眼神则愈发的意味深长。 那像极了游戏里的NPC看着勇者离别背影的眼神,眼里满是对前方他即将遇到何等炼狱的困难感到担忧又存在着对其勇气由衷的佩服。 总之,虽然是以奇奇怪怪的方式,但小华还是成功堵住了卡萝尔的嘴巴,让世界变得安静清新。 当然,这个代价却某种意义上而言十分一言难尽。 …… …… 时间,下午一点半。 这是苏青安正在教室上课的时段。 希儿望向窗外的苍穹,那是明净如洗的天空,淡淡的云絮环绕着那片如宝石却更似海洋浩瀚的壮阔蔚蓝。 明明就仅是这样在这座城市哪里都随处可见的普通画面,于她而言却总是给予着内心一份不可思议的感想。 原来,天空是随时都能看见的东西啊。 这样纯粹而简单的感想,是小女孩真实的内心写照。 而在自然而然的一次言说而出后,希儿便发现自己被小华姐姐和哥哥奇怪的更加温柔对待了。 或许只有在这种时候,小女孩才会茫然间再一次的深刻认识到一个事实。 无论是符华还是苏青安,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让他们感到在乎且上心,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从心底诞生的温暖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奇妙情绪。 很安心。 在小华姐姐和苏青安旁边的话,会觉得很安心。 回顾名为希儿•芙乐艾这位人类短暂的十四年人生,或许唯有在这一个月里,她才得到了名为自由的珍宝。 她有了会担忧自己的情绪与心理状况的家人;一日三餐都品尝着为了满足口舌而精心准备的料理;独属于自己的衣柜里多了各式各样的衣物;床头和沙发上都出现了为了弥补孤单所存在的玩偶…… 还有除此之外的太多事物堆积出了如山的温暖,导致她也渐渐感知不到冬日的严寒。 那像是有人在短促的光阴里不断去竭力的抵消掉她过往所经历的种种悲哀与苦痛,而小女孩在茫然不知的过程中也为之应允了这份对方的努力,接受了其中的心意。 希儿终究还是小孩子,哪怕再如何警惕和有防备心,在时日一点点度过后她依旧彻底习惯了苏青安的存在。 而即使是陌生人的眼光,在去了几次苏青安的课堂后,希儿也渐渐的不再为之感到畏惧。 至少,在面对着这个学园内的学生们确实如此。 是苏青安把她带到了外面的世界,从量子态中被打破的自我逃避也好,从后续一次又一次的强拽出门也罢。 是他让小女孩清晰的认识到,外面的世界其实并不可怕。 自己原先认为存在的恶魔们并没有在这座城市,于这里的普通人而言,希儿•芙乐艾就是一位普通的女孩子。 她大可不必要担忧自己会遭遇到异样的目光对待,也完全不用畏惧他人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这里没有人会逼迫她一直服用各式各样的药物,去进行定期的静脉注射点滴,也不会有人抽她的血,更不会推着她踏上残忍的实验台。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复杂而美好的地方,值得言说的事物数不胜数,值得记忆的美景也多如繁星。 而在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小女孩的内心也逐渐明白着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做出抉择。 她看着电视里播放着动物迁徙的细节。 大量的角马、斑马、瞪羚等动物在坦桑尼塞伦盖蒂国家公园和肯尼亚马赛马拉国家保护区的季节性水源地和草场之间循环反复的迁移。 它们中间要抵达鳄鱼出没的马拉河,最后经历轮番的淘汰后还要面临着狮豹守候已久的草原。 这些描绘出生命挣扎与残酷的画面过于摄人心魂,而这般一场又一场的自然轮回却被人类当成了盈利的工具,并且在数百年前就有了相关的产业链。 无论是在陆地或者是以往古老的热气球承载都是观赏这些画面的不错选择。 小女孩对此没有太多的念想和思考。 只是……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要为着一些事物为之身不由己。 被鳄鱼咬杀的角马是如此,垂死在加利福尼亚海面上的帝王蝶也是如此。 如今的希儿•芙乐艾,亦然。 希儿摸了摸怀中玩偶的脑袋,她望向天穹和电视的目光有些怔怔且疏离,内心却也抱有着零星的念想。 或许还能拖一阵子吧。 但就在时光慢悠悠的随着电视的音效缓缓度过之际,炙热的灼痛感突兀刺入后颈部,让女孩在发出哀鸣的同时视野也为之逐渐摇曳不清。 她像是在本能的用力咬着牙,却又发觉连这样的力道都不存在于自己的体内,唇瓣启合间仅能吐出微弱细小的声音: “究竟……是什么?” 神志迷离,万物颠倒。 孱弱的躯壳无力的瘫倒在沙发上,她苍白的面颊流露出不正常的红晕,绀蓝色的发丝被沁出的汗水贴敷在额前,瞳孔失去了代表着意识的焦距。 整整十分钟的时间里,希儿都彻底丧失了思考与行动的任何能力,那仿佛有着细密的电流窜动在四肢百骸,绵长的苦痛如针扎在每一处毛孔上一般让呼吸不自觉的窒息,心脏在异样消失前的最后几秒近乎接近骤停。 这是无限接近死亡的刑罚。 希儿的眼瞳逐步不再涣散,意识缓缓回到了这具躯壳,但短暂的几分钟内却是没办法进行任何移动。 小女孩深呼吸着,她的胸腔像是老旧的鼓风箱,伴随着呼吸拉扯出绵密的苦痛刺激着神经。 是信号。 是自己身上被动的手脚起作用了。 自己的位置被实验室知道现在已经是绝对意义上的注定。 希儿之前就猜测过自己的身上很可能被动了什么手段,作为预期就是最珍贵的实验品,自己的存在被这样重视也是理所应当。 她伸出手缓缓撩起过肩的发丝,冰凉的指尖触摸到了最初发散苦痛的原点。 而在小女孩本身看不见的角度下,细微至只有一厘米宽度的神秘条形码在后颈的上面边缘微微发亮,可很快它就从妖艳的鲜红沉淀回了漆黑的色彩。 甚至在希儿用手机拍摄下来之际,照片上的条形码已经开始朝着肌肤自然的色泽渐变。 如果是在这种地方的话,自己一直以来没发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况这个照片上不自然的颜色也证明了很多细节。 即使发现也无济于事,这是小女孩做出的判断。 希儿唯一没能料到的就是,自己身上存在的不仅仅是单纯的发信器,还有着限制逃亡的控制手段。 在那样戒备森严的白色世界里,即使面对着手无寸铁且被精神束缚的孩童们,管理层也采取了这样的保底手段,这是希儿所难以理解的行为。 可在明白这些存在之后,小女孩也很快理解了其中的用意。 这样一来,哪怕有人因为意外逃亡出了实验室,自行发动的发信器和神经电流也足够弥补这些失误。 但为什么不将人彻底痛到昏迷呢? 身体只持续了十五分钟的无法行动,若是要完全的防范显然是时间越长越好才是。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理由,只需要弄明白自身对实验室的价值就能理解其中的答案。 其中的理由在于这样的操控方式对于孩童的身体会造成一定的伤害,而作为珍贵的活体实验材料,若仅是作为基本不会用到保底的手段,显然还是偏向温和的处理手段要更符合其中的利益。 希儿看向自己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默默想到。 或许实验室这样的保底设置于她而言是个不错的警醒,自己一直下意识拖着渺小的可能怀抱着甜美的希望,一味的沉溺在自由的美梦里不愿醒来。 现在好啦,这样就不能再选择逃避了。 学园里的大家都是好人,小华姐姐很温柔也很好,苏青安更是希儿的哥哥。 那小女孩又怎么能舍得让这些人为此而受到伤害呢? 希儿关掉了电视机,她默默的把小熊玩偶放在了沙发的中央,环视了这个房间一圈后愣神了好一会儿。 动物迁徙亦是如此,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 最终。 小女孩走至了门口,选择了离开。 50.希儿的大逃亡。 这是希儿首次独自面临外面的世界,可不知为何她却不再感到畏惧和排斥。 她走在学园的大道上瞥了眼中央水池陆续涌现的喷泉,神思恍惚。 原来……真的不会再觉得害怕了啊。 即使只有一个人,内心涌上的不安、恐怖、为难也无法再次变成脚踝上的囚锁。 走出去。 明明仅是这样单纯而平常的行为,但在真切确认了自己一个人也能做到后,希儿却为之怔然了很久。 在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苏青安给予她的事物似乎远比自身的想象中还要重要,或许少年所给予的都是笨拙而不够细致的关心,可结果就是……自己被治愈了。 被治愈了啊。 她念叨着这句话,指尖搭拢在毛衣内衫上的胸口。 涌现在胸腔之间的是关于诗歌与童谣,那些曾经生生不息的绝望与悲哀如雪消融在意识深处。 她已经不会再怀疑世界是否只有黑色了。 如果是有着哥哥存在的这个世界。 那么即使只有他也好,即使只有他一人向自己证明了除却坏人之外的人类依旧存在。 就算仅仅是这样……也足够了。 这足够让希儿•芙乐艾相信,世界依旧存在洁白之物。 她越是思考,脚步就越是轻快而悠扬的落于地面。 厚重的羊绒靴在花岗岩地板上敲击着安然的节奏。 小女孩就这样一直走,无视了外界的目光。 一直走,忽略了他人的搭话。 她没有停留在任何一个地方,只是在沿途摸了摸白石雕像的宽厚手掌,垂眸间掠过了那几幅色彩斑斓的画卷。 直到小腿迈过了绿草茵茵,直到身形和高大的白塔互相交错而过,希儿才成功独自走出了学园。 她知道的,自己身上的发信器并不是一次性的产物。 时刻定时甚至同步发送信息位置才是最可能存在的效用,这并不是单纯的分析结果。 从颈后部无时不刻隐约散发出灼热的阵痛就能猜到它的效用依旧在持续进行。 为此驻留在原地只能让敌方接近自己重要的人。 在小女孩的眼里,离开是必然选项。 苏青安的战斗力是目前符华都不清楚的未知信息,希儿自然也会认为少年本人没有和实验室与之对抗的手段。 而即使苏青安证明了这一点,以小女孩依旧会选择离开。 理由很简单,与注定生活在那样世界的自己不同,哥哥和小华姐姐是可以继续活在阳光之下白头偕老的,而若是由于自己的存在而影响乃至毁灭了这份他们本应该拥有的幸福。 希儿•芙乐艾,不会原谅自己。 做不到彻底的自私就是希儿最大的败笔,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她都是处于半吊子的状态。 那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 希儿不能肯定发信器的存在是否会因为量子态的原因导致延缓启动功效,而即使肯定了这个结果,她也不能确认发信器具体会重新启用的时机。 在这个前提下,希儿更是不明白发信器在启动时自己的身体是否会产生异样。 而若是发信器无声无息的发送了信号,那就势必会影响到自己身边的人。 可明白这一切却依旧享受着少年关怀的自己,毫无疑问很自私。 在希儿自己看来,这已经是值得去被厌恶被唾弃被辱骂的行径。 但就连这样的做法,她也没能贯彻下去。 她贪恋着来之不易的自由,她攥紧着从未得到过的温暖,她怀抱着难得可贵的温柔。 最后希儿又在如烈火焚身的苦痛中理解了现实的刹那,做下了放开了手的决断,她将所有留恋的事物放在原地,就此干脆利落的离开。 希儿由衷感谢着这份几乎让心脏停止跃动的苦痛,是它重新揭开了残酷的画卷,将自己的天真剥离殆尽,也由此让她做出了不会悔恨的选择。 而事到如今,小女孩也没有彻底坐以待毙的打算。 她难以想象回到那个实验室后将要面临的种种生活,为此…… 即使玉石俱焚,希儿也在所不惜。 小女孩收紧了颈部的红色围巾,她望着冬风里飘扬在学园高塔上的彩色旗帜,目光冰凉。 她闷在里面的唇瓣翕动低语: “假设实验室的人从接受到信号的五分钟就开始出发,那究竟什么时候会到沧海市呢?” 这是一个不需要任何数据也能猜出大半的问题。 时间最多不会超过半天。 12小时,这是对方来到这里极限的最晚时间。 实际上不出意外的话,两小时就可能会抵达自己的方位。 理由很简单,根据那位老人所言,实验室的背后就是联合国本身。 既然如此越是接近联合国腹地的区域,来自这些势力的眼线和运转派遣人员的速度就越是会繁多而迅捷。 基于以上理由,沧海市本身的繁华与特殊就证明实验室那样的势力必然也在这附近有着自己的触角。 联合国的背景就是希儿无论如何都会选择离开的理由,即使苏青安有着敌过万人的武力又能如何呢? 在几乎代表了人类文明本身的联合国面前,个人的意志与力量都太过渺小了。 唯有逃。 只能逃。 逃到哥哥在短时间绝对找不到自己的地方,逃到绝对不会影响这所学园的地方。 而到了被实验室的人彻底确认自己真实存在的那个须臾,希儿•芙乐艾才能安心施展自己的计划。 她深蓝的眼眸蓦然冷冽,届时…… …… …… 课程的进展一如既往的顺利,苏青安瞥了眼时钟上的表盘,时间已经是三点。 只需要再过十五分钟,就到下班时间了。 待会儿应该会面临华的谴责吧? 不过看她的性子,不支走旁边的朋友应该也不会好意思直接找自己。 真可爱。 等会儿带着她和希儿一起出门去买菜吧。 冰箱里的鸡蛋已经用完了,那孩子喜欢喝的柳橙汁只剩下一盒,早饭配稀饭的海苔肉松也只剩下一小半,都去一次性补充完整好了。 比起挥剑斩杀敌人的感受,将冰箱用食品填充完整才要更显得让人感到愉快。 这个天气很适合吃火锅,买点牛肉卷和汤底料回去做晚饭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少年心不在焉的思虑着这些近在咫尺的日常,表面上则依旧维持着原先上课的节奏。 窗外的天空依旧蔚蓝,现在是下午三点整。 距离希儿离开学园,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半。 …… …… 希儿倒在满是白鸽的水池旁边,她褐色的大衣如画布般散开在冰冷的地面上,娇小的躯壳依偎在这份单薄的温暖里不自觉的战栗颤抖。 她的内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背脊的节骨缓缓传递着剧烈的苦痛,那双眸子里的色彩都灰暗了下来,意识仿佛已经彻底远离了这具躯壳,唯有四周聚集而来显得亲昵无比的白鸽为这幅画面增添了几分生机。 和小女孩最初所想的发信器功效有着些许的差异,这个所谓的束缚效果并不是一次性的产物,对方确实不想伤害珍贵的实验品,但也仅限于此。 在给予了希儿身体半小时的恢复缓冲后,发信器的刑罚就自行到来。 而很幸运的地方在于,在那时小女孩已经坐上了智能的无人出租车。 她的手机账户上链接的是苏青安的个人账户,为此即使是长途远行的付账费用也可以随意承担。 而为了隔绝苏青安从这个方面上顺藤摸瓜找上门来,她先是做出租车找到了无需人脸扫描,用密码就能取钱的提款机,提出了相应的路费。 随后希儿继续用苏青安的个人账户叫了两辆无人出租车把手机与帽子分别放在了一辆车上,让其朝着完全相反的地方行驶。 她自己则是用着现金再次叫了辆车,经历之中的行动不能的负面状态后才步履维艰的走到了这里。 这是一处人迹罕见的古老游乐园,虽然已经实现了全员自动化的营业方针,但限于距离市区有些遥远,设施比起如今的常规游乐园又缺乏新意与活力,所以这里的人流可谓是十分冷清。 占地面积颇广的区域内也只分配了不到十架巡逻机器人,当然游客的数目可能也不比这里多上多少。 听闻造成这样现象的更深层缘由在于这家游乐园已经对外界宣告了装修的重整计划,所以已经对网上不再进行售票,而附近也很少有人员居住,多种要素并合起来就自然造成了现在无人问津的景象。 希儿不是选择刻意来到这里的,她只是让出租车朝着人最少地方最偏远的地方前进罢了。 至于具体的距离则由小女孩随手撒出的一把现金决定。 从她整整做了一小时还多的时间来看,苏青安账户上的资金大概是出乎意料的雄厚,这才导致了小女孩毫无心理压力随意挥霍的行为。 至于上面的钱究竟是哪里来的,估计就只有少年本人能够明白具体了。 希儿会来到这里的理由很简单,这是智能判断小女孩年龄从而自行筛选出的地点。 小孩子自然是会喜欢游乐场的,这是理所应当的答案。 而就在希儿怔怔了一会儿,买了门票走进游乐园后,体内的装置就开始第三次对躯壳进行惩罚。 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她倒在了满是白鸽的水池旁边,一点也动弹不得。 “已经……快习惯了,这次……希儿……不会输。”她轻轻的低语,从咽喉挤出的声线沙哑而倔强。 被簇拥环绕在白鸽与泉水之间的女孩,缓缓在蔚蓝的天穹下一点点独自爬起,她绀蓝的发丝贴敷在苍白的面颊,清澈的眼眸倒映着随之飞舞的白鸽,那副竭力起身的姿态,像是羽翼被扯散撕碎的天使。 希儿用纤细的手臂挽起自己的大衣,她认真而仔细的拍掉上面的灰尘却是没有顾忌被地面砺出血液的手掌。 痛吗? 痛。 但没有前面痛,也没有弄干净小华姐姐挑的衣服重要。 她瞥了眼远方从未见识过的娱乐设施,喃呢着低语道: “是游乐园啊……” 伴随着悠扬的钢琴曲,无人驾驶的小型车驻留在了希儿的面前,从扩音器里传出的清脆声响落于她的耳畔: “滴滴滴,尊敬的小朋友要做白马游览车吗?” “要。” “诚惠15块钱哦。” “给。” 希儿乖巧的把一百块的纸币塞进了容器,伴随着滴答的声响,85块的找零悠然落于下方的凹槽。 但她瞥不瞥一眼,显然是没有拿回找零的意思,反正之后也很难有用到的机会了。 女孩只是坐在了最后一排依靠在金属栏杆,她的脑袋瓜还因为之前躯壳里乱走的电流感到有些混沌。 “小朋友要去哪里玩呢?” “随便。” “小朋友要去哪里玩呢?” “你好烦。” “小朋友要去哪里玩呢?” 面对智能明显不足的重复问答,希儿只能苦思冥想着自己所了解的游乐园项目,最后她别过脑袋,抿唇轻声说道: “……我要坐旋转木马。” “还有,希儿才不是小朋友。” 伴随着变得更加欢快的钢琴曲,小车悠悠向前行驶的同时,扩音器又再次用电子音合成的声线通知道: “小朋友做好啦,白马游览车出发了。” 希儿闻言后,不满的踢了下旁边的椅子作为发泄。 这个智能好笨,完全听不懂人话嘛。 怪不得这里都没有人,从智能就可以看出来这所游乐园实在很落后,其他的配置应该也很旧。 五分钟后,钢琴曲再次从舒缓的旋律变得激昂。 “小朋友可以下车啦,下面就是旋转木马哦。” “白马游览车为您竭诚服务,期待与您的下次会面。” 希儿小心翼翼的下了车,现在她的脚步还有些轻飘飘的,被体内设备造成的后遗症在短时间内很难全部缓解。 她看了眼身后迟迟不离开的小车,问道: “你不走吗?” 而迎来的则是最初见面时的话语: “滴滴滴,尊敬的小朋友要坐白马游览车吗?” 看来是附近没有其他的客户,所以就这样一直跟在她旁边了。 希儿不再理会这个唯利是图又蠢笨的智能,她坐上了木马。 而很快她风衣的一角就随着项目的启动,在欢快又冷清的音乐里摇摇晃晃。 应该……快到了吧。 51.苏青安开始行动。 旋转木马很无聊,单纯的起伏绕圈总结起来就是在浪费时间。 而轻微的摇摇晃晃还是让小女孩之前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虽然是各种意义上的负面作用,但是这依旧让希儿意识到一直在这里坐旋转木马显然很难达成自己的最终目的。 她迈着踩着棉花般的步子,无视了智能车的询问自行坐在了原来的位置,套着沉重靴子的足尖悬浮在距离地面几厘米的空处,随着惯性轻轻晃荡。 “滴滴滴,尊敬的小朋友要坐白马游览车吗?” “诚惠15块钱哦。” 虽然实在不是很想搭理这个只会傻乎乎重复固定话语的智能车,但一直持续下去只会陷入百无聊赖的僵局,为此她不情不愿的把原本凹槽里的找零拿出一张五十塞了进去。 “给。” “小朋友要去哪里玩呢?” 希儿沉默了一会儿,她面对着这个机械的应答认真回应道: “摩天轮,希儿要去摩天轮。” 希儿说这段话的时候,眸子里泛起了亮光。 她依稀记得,哥哥说过他和小华姐姐坐过摩天轮。 少年随意提及时的口吻温吞而缥缈,让希儿的映象由此莫名变得深刻。 所以小女孩自然就会好奇曾经映入那两人眼里的光景会是何等模样。 同时,这也是实行计划最好的地段。 “小朋友坐好啦,白马游览车出发了。” 舒缓的钢琴曲悠然萦绕耳畔,智能车朝着远方的明显建筑物开始进发。 …… …… 下午三点十五分。 苏青安成功下班,他收拾好教案后瞥了眼后排座的符华,贴心的没有上前搭话而是直接转身离开了教室。 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小姑娘表现的很亲密对她以后的校园生活会有很多影响,维持住如今有趣的现状应该才是正确的选择。 【晚上再见。】 在发送了这条消息给符华后,苏青安微微扯开领带的约束,他呼吸着外界清冷的空气却是感知不到任何寒意。 很难理解曾经冬季感知到的寒冷了,被太虚剑气数次塑造后辅以武道渐渐锤炼至今后,少年躯壳的感知力依旧分得清冷热,或者说比以往更加敏锐了才是。 但这也只能化为战斗之际加持本能的一处细节,于四季的感想则逐渐剥离,即使自己仍然还是人类,可毫无疑问已经沦为了名为异常的一类。 异常。 曾经的苏青安对此没有其余的念想,因为不变得异常就没办法生存在这个世界,因为若是甘为平凡就什么也守护不了。 无论是让自己活着,还是让其他人活着,变得特殊,变得与众不同都是必须走上的道路。 苏青安有一个埋在心底的愿望,而在他未能到达力所能及的阶段之前,这是没有资格吐露而出的事物。 但……总有一天。 少年的心思戛然而止,他按压了一会儿自己的眉心,抬眼看向悠悠垂落一旁的羽渡尘。 这根漂亮的羽毛正与漫天落下的洁白雪花一起随风舞动,赤红的光晕在天穹凋零出的雪白中渲染出温暖的色彩,像是诉说着自己并不会孤身一人。 苏青安随手捻住羽渡尘,他忽视了指间羽毛顿时蔫蔫的委屈模样,轻声低语道: “下雪了。” 今夜之后,这所学园就会披上一层银装素裹的盛景。 那想来会是唯美的画面,提笔落于纸张应该是不错的选择,作为明天的写生作业好了。 苏青安想着这些略微带着职业气息的事情,脚步却是不经意间驻足于原地,看向这幅雪色逐步染上天地的光景。 少年的衣物在这样风雪夹杂的画面里显得过分单薄,而他毫不在意的对着羽毛问道: “不是要你陪在华旁边吗?” 羽毛自然摇曳的尾端僵硬了一下,旋即它就装作听不懂的模样蔫蔫的倒在了苏青安的手掌里,连散发出的光晕都随之黯淡了一圈。 这个反应着实显得有些让人好笑。 苏青安唇角微扬,他无奈的说道: “做不到吗?看来你现在是真的什么用都没有啊。” 羽渡尘闻言柔软的身躯都为之颤抖了一下,它四周的原本黯淡下来的光晕盛出朦胧的幻境。 在风雪悠悠的白塔之下,万千光羽簌簌而落,瑰丽的赤红覆盖了视野内所有的雪白。 少年捻着这根瞬间得意洋洋开始摇曳着尾端的羽毛,问道: “不服气?” 话音落下,眼前的光景眨眼间支离破碎,唯有雪落的声响依旧清晰。 苏青安无语的看着羽毛委屈躲进自己意识海里的行径,安慰道: “你就当一阵子吉祥物吧,等华拿到了这个世界线的完整羽渡尘,或许你就有其余的作用了。” 目前的这点幻境能力连蒙蔽正常人都很费力,而且不具备自由操控的任何精度。 理由除却这只是羽渡尘的一根羽毛外,还在于身为主人的苏青安没有掌握神之键的资格,连其中一星半点的功效都发挥不出来。 在这样的前提下沦为吉祥物也是无可奈何的状况。 苏青安有意向将它一直存放在符华的身边,以达到对方有危险时,他可以通过和羽渡尘的联系第一时间知晓的警示器效果。 但不知道是因为如今的羽渡尘已经和神之键的主体彻底分离的缘故,它自身链接虚数空间获取无限崩坏能的基本能力已经完全丧失。 现在用于维持自身存在的崩坏能都源自苏青安自身的体内,并且一脱离他一定程度的距离,崩坏能的消耗就会极速升高。 即使符华也初步开始修行太虚剑气,理论上有给它充能的能力,但由于羽渡尘与苏青安进行了灵魂上的绑定,除却这位新主人的崩坏能外,其余的任何性质崩坏能都会被它本能的进行排斥。 这导致了羽渡尘完全不愿意继续待在符华的身体内,这种隔三差五就被抽干的感受对于愈发具备灵性的它来说实在过于折磨。 苏青安感觉有些好笑,他能感知到这根赤红的羽毛在意识海里撒欢游弋的姿态。 还是等晚上和华见面的时候,再把它重新塞回去吧。 现在让它好好休息一下好了。 虽然这根羽渡尘本身的能力于自己而言并无意义,但其余的特性却有可能成为让苏青安做出前所未有突破的关键。 只是除非面对律者或者审判级别的碾压级对手,其余的敌人应该很难让他试探这层突破的可行性。 “走到家之前,给那孩子打个电话吧。”他喃喃自语。 五分钟后,电话依旧未接通。 “————。”钢琴曲的旋律作为希儿的手机铃声,在风雪间悠悠响起又逐渐消弭。 苏青安目光微凝,他犹豫了一下打开了亲子GPS的定位。 这项功能存在的理由在于两人的手机都是一个牌子。 而在售货机器人的建议下,苏青安启动了这个不可单方面关闭的功效,听闻这款手机在这方面的功能让家长成功抓获了无数离家出走或者网吧不务正业的孩子。 少年之所以选择在这方面上没有顾忌希儿隐私的理由在于,他觉得小女孩的性格很可能会在某一天就不告而别的直接离开。 希儿能想象到实验室的人会来,苏青安又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若是逆向思维推理一下,小女孩做出这样的选择是迟早的行为。 少年之所以不坦诚公布的将自己的打算言说而出,是因为越是这样,希儿就越是想要逃,她越是认为自己重要,就越是不可能选择留下。 苏青安朝着学园的门口走去,他喃喃: “距离学园已经有了这么远的距离了吗?” 所谓的GPS定位也只是明确对方离开与否的工具,指望从上面找到希儿的真实所在就太小瞧那孩子的决意了。 少年忽略了个人账户上少掉的两千零头,他看着支付记录和提现记录就明白这些都是小女孩所做出的基本伪装,目的就是让自己找不到她。 若是顺着这两辆出租车的定位去寻找,那必然找不到希儿真实的出走地点,从她提出现金的操作就能看出来,小女孩大概率是用现金打车付钱去了其余的地方。 虽然也不排除灯下黑的可能性,但以希儿的性子不留破绽的随机出走才是最符合现实的情况。 若是随机的目的地,那连自身都不会明白究竟会往何方的行为逻辑无疑没办法用性格的线索作为顺藤摸瓜的基础。 希儿出走的理由又会是什么呢? 苏青安有足够的自信,在起码自己出门之前,她没有这样的心思。 以他自身所学对微表情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再加之灵魂本质的再次审视,任何异样都没办法躲过自己的眼睛。 若是苏青安提前知道,今天选择不上课直接守株待兔,等待希儿离家出走,最后到达一劳永逸的目标才是常规做法。 但如今出乎自己意料的状况,只能说明小女孩以莫名的信息手段知道了有人要来抓自己了,所以为了不殃及他,从而直接选择了离开。 不然没办法解释希儿出走的动机。 稍微加个速好了,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比起交通工具用【千星】才要更加方便。 喧嚣的风流切割了四周的风雪,下一个刹那苏青安已经离开了学园的地段。 在这宛如瞬间移动的极速之下,连【藏】的意义都变得若有若无,人类的视网膜已经无法捕捉到少年的身影。 在身体素质增长与【圣痕】被动的加持下,【千星】对躯壳的危害已经比原来低上很多,增幅的上限也一同随之再度拔高。 而即使不解放人工圣痕来加持崩坏能操控力,几乎成为本能的体内外循环构造都已经仔细构建完成。 简单来说,它从大招变成了常态技能。 以致于到了现在,即使用来赶路也不算浪费的地步。 苏青安一直都有在变强,即使上限早就固定,他依旧在细微的领域做出了极限之上的突破。 崩坏能的紊乱流向本应该是无序且混乱的数据。 但现在的少年却能通过提早预判每一股崩坏能的紊乱流向,用着那天生粗劣的崩坏能操控能力进行着变相的反向干扰来达到自身要求的目的。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恐怖手段,没人可以想象究极要拥有多极限的思维速率和高效实行能力才能做到一样的事情。 这是全盛时期的符华听到也只会是觉得是在胡扯的荒诞理论。 但少年目前已经到达了百分百的成功率。 事实上,这种精密的操作伴随着极端的危险性,若是出错半分就会直接不讲道理的走向死亡。 苏青安是某种意义上的天纵奇才,他硬生生绕过了自己的缺点以迥然不同的手段达成了唯有天生圣痕持有者才可能复制的操作。 这就是他能在不开人工圣痕依旧可以使用【千星】的真正理由。 在曾经圣芙蕾雅时期,他所在虚拟战场经历的数百次死亡都不是无用之物。 曾经符华所相信说不定会发生的奇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里,已经被少年无言的努力中彻底完成。 在重启后大幅度变强的灵魂本质是造就奇迹的理由之一,但之前看似毫无意义的积累才是成功的真正根源所在。 但即使能保持着长时间的极速行动力,想要在一整座城市里找到希儿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可就如之前所言,苏青安的成长力很不正常。 他是那种习惯集中一点登峰造极的性格。 看似身上的能力屈指可数,而实际上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的过程中蜕变了数次功效。 如今亦是如此。 以【势】的波长覆盖大范围的区域,同时融进去了少年能记忆住灵魂气息的特殊能力,将其发散性的如声波般不断向外延伸。 这样一来甚至不需要一个小时,苏青安就能够确认到沧海市的各个角落是否有着希儿的灵魂气息。 只要她还没有彻底离开沧海市,那少年就有绝对的自信将希儿带回来。 52.希儿•芙乐艾的决意。 “小朋友可以下车啦,下面就是摩天轮,白马之眼了哦。” “白马游览车为您竭诚服务,期待与您的下次会面。” 希儿走下车,有些恍神。 作为这座游乐园要被淘汰的设施之一,它的高度足有百米。 而眼前的这座庞然大物与苏青安所言的摩天轮有着巨大的外貌迥异。 显然与几百年前传统流行的摩天轮有着极大不同,这是一台无辐式摩天轮。 连运行原理都有着明显差异,那自然就难以和苏青安所说的那种摩天轮对应上。 它的中间无轴亦不需要绕轴行动,轨道以及观光缆车全在已然合拢的钢结构内环之间,从外界望去就仿佛一枚空心的戒指。 虽然看似很具备艺术气息,但在当今时代这样的无辐式摩天轮却算是很老旧的技术,比起这种几乎随处可见的摩天轮,或许最初的传统摩天轮还显得比较标新立异。 好冷清。 驻足于这个高大建筑物之下,希儿看向四周的光景只能得出这样的感想。 外界排队的长廊一片空荡,外表像是巨大毛绒玩具的迎宾机器人站在门口,它的手中拽着已经有些干瘪的气球,背后则是幽邃的地下通道,从里面就能走进这座摩天轮的内部座舱。 而在看见小女孩走过来后,这位迎宾机器人弯腰说道: “小朋友需要气球吗?” 希儿收紧了颈部的围巾,她打量了一会儿这个外貌很像自己小熊玩偶的奇怪机器人,想了想以后才点头说道: “要。” 迎宾机器人礼貌发问: “小朋友喜欢什么颜色的气球呢?” 女孩盯着它拽着的几个气球,全部都是印着游乐园标识的红气球,她认真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希儿要蓝色的。” 机器人的AI似乎短暂停滞了一会儿,最后它选择将视野色块通过智能判断调节成了全蓝,它歪着脑袋看着自己手中全部变成蓝色的气球,满意的颔首。 旋即在希儿迷惑的目光下,它自信的将气球递给了小女孩,待她接过以后说道: “这就是小朋友要的蓝色-气球哦,拿好了。” 希儿无言无语的盯了一会儿自己手上的气球和毛绒机器人的微笑。 她有些泄气。 小女孩选择放弃纠结这些不会有结果得出的细节,她现在更加理解了这家游乐园完全没有什么人来的理由。 前方就是摩天轮的入口,只需要经过迎宾机器人的指引走进不远处的座舱,门户就会自行关上,让这座巨大的机器为她一人运转开启。 但希儿没有马上走进去,她瞥了眼身后依旧停留在原地放着钢琴曲的白马游览车,有些犹豫。 不过小女孩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她转身小跑到智能车的旁边,把凹槽里还剩下的零钱塞了进去。 随后希儿跑下了车,对着智能轻声说道: “去旋转木马。” 智能车一如既往的欢快回应: “小朋友坐上来才能到达目的地哦。” 希儿将手中的气球绑在了座位旁边的栏杆上,歪了歪脑袋。 但这样轻微的重量和外貌完全没办法识别成游客,所迎来的就是机械的重复回答。 “小朋友坐上来才能到达目的地哦。” 纠结了一会儿后,小女孩选择将大衣脱下,她依依不舍的用它盖住了有些干瘪的红色-气球,抱怨道: “怎么你连蠢都蠢得不够彻底。” 于是这台识别系统老旧到损坏大半的智能车就这样将这件大衣当做了是希儿,它保持着欢快的口吻回应道: “小朋友坐好啦,白马游览车出发了。” 随后,在这座冷清的游乐园里陪伴小女孩最久的存在带着悦耳空灵的钢琴曲逐步拉远了距离。 希儿没有站在原地注视着智能车缓缓离开的背影,她抱着自己的手臂抵御着外界的气温,在迎宾机器人的带领下走入了座舱。 迎宾机器人在门口弯腰行礼,它问道: “运行一周大约会消耗二十五分钟。尊敬的小朋友,需要现在就开始游戏吗?” 小女孩的神情变得有些低落,她知道实验室的人过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自己了。 距离发信器启动已经度过了快两个小时,为了计划像之前那样任性的去玩一次旋转木马已经是不能再继续做的事情。 但这次最后面对这个世界是在自己以前从未来过的游乐园,或许也算得上温柔。 “嗯,开始。”她回答。 毛绒玩偶般的机器人拿下了自己脑袋上的帽子,它再次别扭的弯腰行礼说道: “祝您游戏愉快。” 座舱的空间十分宽敞,粗略望去也足够坐下十人左右,也由此女孩较小的身躯在这样密闭的空间更显得有些孤零零。 她坐在了皮质的座位上依偎在角落,室内的灯光则自动开启,渲染出温馨的色彩,暖气也随之调节出适宜的温度。 熟悉的钢琴曲再次萦绕耳畔,这似乎是这所游乐场的专属曲子。 液晶屏幕镶嵌在墙面的一角,上面可以换出其余的音乐作为观光时期的些许点缀,满足游客的兴趣爱好。 而巨大的机械在门户自行关牢后散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 仿佛苏醒一般,摩天轮内部的游览车顺着轨道开始了转动,覆盖在外界的幕墙灯光装饰也随之启动,让这道建筑物变成了五彩斑斓的光环。 从远方望去这座空心的摩天轮依旧巍然不动,显然内部的转动不会影响外界。 游乐园的智能显然没有做到更新换代,甚至有可能还用的是联合国成立前时期的劣质产品,这才导致了前面几位智能着实十分蠢笨,但它其余的内设也不算破旧。 从内部可以看见外界的光景,几乎像是只透了层干净的玻璃让希儿得以清晰望到座舱在悠然升高后地面与天穹的具体画面。 时间来到下午三点十五分。 大雪如约而至的悠悠到来,它们纷纷自天穹之上席卷而下,仿若零落的花瓣。 她怔怔的看着晶莹剔透的雪花簌簌坠落,指尖不由自主的点在玻璃上感知着微凉的触感。 希儿轻声喃呢道: “下雪了啊。” “那也应该到了吧?” 小女孩注意到了那辆蠢笨的智能车,它正在慢悠悠的行驶在路上,褐色的大衣依旧安然落座,红色的气球则不见踪影。 从那条道路上往其余的地方延伸视野,在万物俱静间所有的设施唯有这道摩天轮正在启动。 希儿就像是误入了一所寂静而荒芜的花园,这里被废弃已久,以往的园丁早就远离他乡,仅余下残存的植物们按照着自然的规则下自顾自的野蛮生长。 悠扬的钢琴曲再并不欢快的时候显得那样悠远而静谧,像是在言说着古老岁月间的沧桑与寂寥。 希儿默然望着与少年所述截然不同却也一样美丽的风景,唇瓣微抿。 虽然是很好看,但自己却不觉得有多开心。 她想或许是因为这样太孤单了,若是和哥哥和小华姐姐一起来的话就不一样了。 就算是刚才迎宾机器人和智能车的种种操作都能归结于幽默可爱,就算拿到了那个不是蓝色的气球,她也会觉得开心。 原来要习惯寂寞真的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困难的事情,越是知道火炉旁边的温暖有多使人留恋,就越是不想要走出到屋外面对严寒的冬雪。 可就算再不愿意,自己也不能任性。 而就在希儿的心神思虑着这些琐事之际,她颈后白皙的肌肤上,条形码再次浮现而出。 下一秒,漆黑的色彩渐变出玫瑰般鲜艳的赤红。 远比上两次都更加剧烈的电流蔓延在四肢百骸,希儿的悲鸣在密封的室内像是受伤的小兽正在发出惹人怜爱的呜咽。 她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蛋在此刻彻底失去了血色,单薄的身躯不受控制的瘫倒在了冰冷的地面。 小女孩咬着牙,她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了苦痛的神情。 而在远比前几次都更加危及意识的酷刑中,希儿却成功保存了神志的清醒。 距离上次发作只距离了不到半小时,若是纯粹为了实验活体的安全性考虑,电击的频率愈发的高只会严重影响生命安全,这是本末倒置的做法。 从发信器本来的功效为入手点,她很快就明白了体内装置这么快就发作的理由。 实验室的人已经到达了附近。 而或许是发信器的定位并没有精准到可以马上找到自己的所在地,需要进一步再次限制自己的行动力,又或许是单纯的为了避免麻烦。 总之对方有着控制自己体内装置发动的能力,无论是为了什么理由使用都不奇怪。 电流的功率与对自己身体造成的危害都应该在对方预期的计算内,只要不造成不可逆的后遗症,这些应该都在对方的权限范围内。 希儿竭力按捺住浑身的战栗,她需要坐回原先的位置。 提前观察到对方的到来是完成计划的一环之一。 若是一直瘫倒在地上,那届时留给自己的时间就不多了。 为了避免增加失败的可能性,她感知着全身痉挛的肌肉,仔细领会着每一分刺痛。 站起来。 但想要凭借着意志力硬生生做到这一点无疑不符合现实,本身就孱弱无比的躯壳难以回应希儿的期待。 她只能被动的理解着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却对不受操控的身体完全无能为力。 离开吧。 畏缩随着事态的进展不可避免的诞生,恐惧的情绪化为冰雪般酷烈的锁链缠绕于心脏之上,告诫着自身进行的选择会带来何等的后果。 这次进入实验室不会有这个运气进入量子之海从而逃脱掌控,而作为在现阶段唯一的成功生还的实验素体。 小女孩能保证自己的性命在短时间不会有危险,可也仅此而已。 世界上有远远比单纯的死亡更为残忍悲哀的活着,哪怕不加肆意的去幻想一下结果,她就已经全身不自觉如至冰窖般的感到寒冷。 快逃。 快进入量子态。 希儿所谓的底盘,就是将自身主动投入量子之海,陷入那另一片无尽的世界。 摆在她面前的选择只有两道漆黑的世界。 而认为哪一个更加的悲哀而更加难以容忍,从而去选择接受一种命运,就是希儿•芙乐艾唯一的自由。 很显然,哪怕陷入量子之海需要面对的是永无止境的流浪与孤寂,希儿•芙乐艾也不会让自己回到实验室。 这是她内心中畏惧所导致的结果,亦是憎恶与愤怒演变的决意。 可希儿有着绝对现在不能动用那个手段的理由。 她还不能现在就离开。 若不在来人的视野里,让他亲眼看见自己进入量子态,那对方很可能不会死心。 届时,不放过她之前在这座城市遗留下的所有蛛丝马迹就是最可能出现的局面。 而一旦变成这样,希儿出走的真正理由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不能影响哥哥和小华姐姐以后的生活。 基于这一点,哪怕要承担多余的风险。 甚至因为这个而被迫走入自己最不想要接受的未来,希儿•芙乐艾都有了承担的觉悟。 在摩天轮上等待对方前来就是为了获取更广阔的视野。 同时自己在不断移动的座舱内也远比其余的设施要来得安全。 即使是她等于无的战斗力也不至于被来人瞬间抓住,这会让自身有足够的时间进入量子态。 可现在这些计划随着躯壳的无法动弹陷入僵局。 无法透过窗户确认对方已经看见她的前提下,进入量子态也只能拖累自己重要的人罢了。 为此小女孩只能忍耐住内心不断蚕食着理智的恐惧,压抑住继续消磨意志的苦痛,竭力克服住身体战栗的本能。 不能因为害怕就逃避,不能因为觉得痛就放弃,不能因为没可能就屈服。 而哪怕她这样努力了,极限依旧不会因为单纯的意志而压垮门槛。 凛冽的风涌入座舱,衣摆猎猎作响的琐碎萦绕耳畔。 沉重的脚步裹挟着苍白的雪踏碎了现实,高大的身影就这样用未知的手段停止了摩天轮的运转,轻而易举的湮灭了外在的阻碍,站在了瘫倒在地上的小女孩面前。 男人漠然道: “编号VJKA13809实验素体,希儿•芙乐艾。” “抓获成功。” 53.因为,下雪了。 这是一架时专门为了执行单人任务,只追求速度的小型飞机,其上具备着在联合国航空领域内畅通无阻的权限和隐形的能力。 所以在得到编号VJKA13809实验素体的信号后,几乎不到两小时,这架载运着实行任务人员的飞机就无视了沧海市的领空防御系统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对方的所在地。 【为了人类。】 重重落下的四字如洪钟大吕逐渐唤醒了仓内浑身赤裸的男人,他的全身几乎都有金属代替构建,其余的部分则由健康色泽的肌肉与血红的筋膜交织而成,甚至连后端的头颅都可以见到人工缝合的痕迹。 刑晨睁开双眼,他的瞳孔的色泽怪异而不自然,像是无机质般冷漠而没有生机。 男人环视着四周的环境,一边默念着脑海里之前智能辅助所言说的四字。 【为了人类。】 再次确认了一次意识内自我的真实存在后,仓外泛着红光的仪器指示灯缓缓变成绿色。 至此内部的崩坏能抑制液和插进在那具躯壳上的各种管道才一同远离褪去,男人不似人类的义肢足部落于地表,仓门随之自行打开,他缓缓从中走出穿上了呈列在桌面上的服饰。 【为了人类。】 唯有默念着这四个字,男人才能使得自我明晰。 智能一边一边的在脑海中言说着,刑晨也一边又一边的跟着默念。 这是他自己的要求,事实上也多亏如此他才能在被崩坏侵蚀的第546天后依旧留存着自我的意志。 身体改造是作为一个普通士兵想要在崩坏感染中活下来唯一的方法。 而越是深入骨髓的人体改造对意志的拷问,对自我的怀疑,对感官缺失的恐惧,都会愈发浓重。 直到人格崩溃的那一天前,或许这样的活法才是人世间最大的炼狱。 刑晨是自己选择走上这条道路的,事实上至少如今的联合国官方没有黑暗到不顾及士兵意愿就强行为其改造,继续将其当做工具循环利用的地步。 改造本身需要高昂的成本,在这方面的领域无法通过单纯的重复人体改造这一行为获取突破的前提下,这样的做法只能是浪费资源。 理由在于即使通过了特化的战斗改造,对于在对抗崩坏的战场上的价值而言,这样的士兵也不比几枚炮弹造成的收益要高。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刑晨已然算是成功的案例之一,他能活到至今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般在经历了崩坏感染甚至演变成侵蚀后,没有人类可以在这种境遇下活过一个月,而人体改造说白了也只是延缓死亡的方法罢了。 接近两年的存活时期已经算是很高。 让他继续活下去还需要进行定期的调整修养和每隔数月替换一次身体的配件。 这样的代价和男人本身只能对付单数非特异性圣殿级崩坏兽的战斗性能比起来,显然不成正比。 不过刑晨在除此之外的作用则能够弥补着这一些损失,在对外社会他的身份早就处于死亡状态,余生除却任务之外就一无所有。 接受这种程度的人体改造需要签下一系列协议,同时还需要对人类文明本身的忠诚和坚韧不拔的意志。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已经不算是人类,而是一件工具。 这看似漫长的两年时间里,男人意识苏醒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不需要理智和人类经验判断的任务由搭建在神经的智能进行操控躯壳就能完全胜任。 没有任务的时间,男人会主动把身躯放在培养仓内通过大量的催眠物质将意识蒙蔽,崩坏能抑制液则负责延缓延崩坏能的侵蚀。 这样不将自身视为人类的做法是刑晨自己的要求。 他的家人,战友,故乡,恋人全部湮灭在了第二律者出现之际爆发的崩坏之中,对崩坏的憎恶自然是不必言说的事实。 但男人有着更为深沉的执念。 那是对还有人会继续遭遇着这般苦痛而产生的悲哀。 不想路边的孩童被苍白的长枪斩断,不想原本笑颜靓丽的少女转眼间变成收割人命的怪物,不想无尽的黑灰再次洒遍大地…… 可即使有再多不愿,限于自身能力的不足也无济于事。 刑晨所能做到的,就是榨干自我的所有价值,只为了那驱逐崩坏的伟大宏愿做出一份零星的奉献。 而这样做的结果导致了意志的逐渐混沌迷惘,唯有【为了人类】这如魔法般神秘的四个字能够在他再次苏醒之际,快速的重新找回自我。 男人理解着从智能内得到的信息和发信器的权限,明白了自己会苏醒的真正理由。 需要以人类的经验和智慧进行判断的事件才是有必要让自我意志苏醒的任务,而这次的任务是抓捕一位幼年的女孩,理论上这是单纯让智能来执行就足够的简单事件。 可事实上却是他被唤醒了。 而在阅读了相关机密之后,刑晨就理解了这一行径的必要性。 这是足够让他耗损为数不多精神耐性和身体极限的重要任务。 “希儿•芙乐艾……” 她的存在涉及到文明根本的一项实验的研究关键,若是没有这个素体,那个不知名的计划很可能会横生出很多艰难险阻,甚至为此而失败。 这是上层和他自身都不允许发生的状况。 男人的身上存在着人性,甚至可以说强大的怜悯心与共情能力正是他可以接受人体改造并存活至今的核心缘由。 刑晨可以想象出那个女孩本应该拥有的未来,他同样也明白她进入实验室后可能要面对的遭遇。 但这和整个人类的存续比起来微不足道。 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这是男人对自我行径的评价,他早就认同自我的不正当与卑劣。 哪怕初衷是为了什么也好,自我行为在达成目标的同时摧毁了一个孩子的未来也是确凿的事实。 但若是这便是恶的话,死后让他下地狱就好。 智能反复地在脑海里言说着: 【为了人类。】 …… …… 时间流转到现在。 喧嚣的风萦绕耳侧,积累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收拢在心脏每一次的跃动,让希儿的神志恍惚了刹那。 映入视野的男人有着极为高大的身段,那让人不经意间怀疑这是否是正常人类应该拥有的体型。 那约有两米之上的躯壳仿佛由冷硬的钢铁铸就而成,踏进座舱的刹那,身后的风雪就几乎只能吹拂在他宽厚的背脊之上。 而在这个严寒的冬季,已然零下的温度里他只穿着一件暗沉色调的单薄迷彩服,织物下的肌肉自然的彰显着剧烈的存在感。 在两手空空,浑身看似也无外物携带的情形下,很难想象他是凭借着什么才能让摩天轮直接停止转动。 而目前这直接越上接近百米的高处,悄无声息的湮灭外界的钢环结构与强化玻璃的能力就更是无法用常理去理解的状况。 在这个男人踏入室内后,希儿身上的电流就自行停止,这也让她有了缓解余韵去抬眼观察对方。 那不是人类,或者说不是正常人类。 与男人口中言说的话语给予人的映象一样,他有着一张肃穆而冷硬的面孔,灰色的眸子像是混沌不清的雾面玻璃,光洁的头部没有毛发的留存更加重了凶狠的映象。 即使到这里也算得上在认知范围内,可他裸露出的五指与手掌则都是由机械编制而成,不难想象蜿蜒而上的躯壳部位也很可能皆是如此。 滴答。 滴答。 这是从男人指尖落下的水珠落于地面时所散发的轻微声响,那不知名金属构建的手掌似乎依旧传递着炙热的温度,蒸发出些许的雾气环绕在他的身侧。 希儿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这么快的到达自己的面前了,对方接受过战斗特化的义体移植,虽然具体的改造百分比难以判断,但明显已经不是正常的军务部队中走出的士兵。 拿常人的素养与能力去进行判断实验室的来人本身就是愚蠢的思维,她一直限于知识储备的匮乏很难去理解对方所能做到的极限。 而哪怕提前知晓也没有多少意义,只会让希儿打算离开的念想更深罢了。 对方默然的甩动着手臂向自己走来,金属快速冷却的雾气从肢体的内部涌出驱散了炙热的温度。 而在这个过程中,希儿也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既然被看见了,那就直接进入量子态。 可量子态不是可以瞬发的方便技能,它需要一定程度的时间转化。 这很好理解,本质上所谓的量子态就是在进入量子之海前将躯壳变得适应那个世界。 希儿自己并不能完美的掌握这种力量,若是如此直接将自身定期进入量子态就能变相的让发信器进入无限死机的循环,她显然做不到这么方便的事情。 希儿•芙乐艾确实深受量子之海的宠爱,可这也只能让她获得无限次的拥有进入量子之海的门票。 而一旦使用了量子态这一门票,那就没有了反悔的余地,只能再度扎根于那片混沌的海洋里继续游荡。 即便付出这样的代价,将身躯转化成量子模式也需要时间,或许以后的她能够无限制的瞬间进入量子态,但那绝对不是现在。 “——!”短促而沉重的轰鸣让希儿的意识陷入空白。 旁边的地表被男人的脚步硬生生踏碎,小女孩的脑袋随着惯性的重力随之晃动震荡,她白皙的额角被摩擦出鲜艳的血痕,可这也是在对方极力留手的前提。 男人蹙眉看向希儿失去焦距的眼眸,低语道: “不要试图进入量子态。” 希儿•芙乐艾有可能拥有进入量子之海的能力,这是实验室在接受到信号后给予刑晨的判断。 道理很简单,她既然能从量子之海成功脱离就说明她有着量子重组这方面的天姿。 而将量子状态组成回原先一模一样的躯壳与将自身进入量子状态,完全就是两个难度。 既然希儿•芙乐艾能做到前者,那做到后者能做到也很正常。 基于这个逻辑,实验室人员建议刑晨在抵达附近距离之际直接开启发信器的功效试图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当然,没有人能知道希儿是否真的做得到这一点,也没有人能够断言让其意志昏沉就能阻碍她进入量子态。 但希儿的存在价值太重要了,即使一些增加捕获成功率的手段显得没有意义,他们也乐意以谨慎的态度去认真执行。 而结果就是,希儿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败北。 目前的她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没有主动和量子之海联系的能力。 这和苏青安将她和量子之海的联系暴力切断也有着一定联系,不然以之前小女孩和那片海洋的联系,这种情况下直接瞬间回归量子之海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刑晨的义眼在分析着目前女孩的生命体征,得出毫无大碍的结论后,他说道: “你是对人类很重要的存在,我不想用任何可能危及你身体的暴力来阻碍你的小动作。” “我会将你带回实验室,希儿•芙乐艾。” 没有回应。 男人也不在意小女孩的沉默,他的手掌分裂延伸出细长的囚笼,一支试剂从内部空荡的凹槽处上升没入金属的枝桠之间。 刑晨默默用左手将其取出,右手眨眼间就恢复了原样。 这是一支麻醉剂,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给对方注射比较稳妥。 “希儿……不是工具。” 那是微弱到被淹没在风雪间轻若蚊呐的声响,轻到即使以男人被改造过的感官都没能捕捉到她究竟在说什么。 女孩的五指抓着旁边的碎石,她用力的攥紧着坚硬的事物,直到鲜血淋漓也不愿意放开。 她从咽喉里挤出缥缈微弱却又无比坚定的声线: “希儿……才不是工具!” 无论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这个理由也好,还是为了其余或真实或虚伪的理念,实验室都不会放弃将自己的存在的价值榨取殆尽。 可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才不是为了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为什么事物而付出一切的。 希儿继续攥紧拳头却也只能做出这样让血液肆意流淌的无用行为,她咬牙切齿的怒吼: “孤儿院的大家,也绝对不是为了这种理由才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 刑晨没有对此辩解或者多说的打算,女孩的愤怒与憎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也没有为之化解的能力与想法。 就如希儿•芙乐艾所言,没有人来到世界上就是为了付出一切,然后凄惨的死去的。 为了那个实验究竟已经死了多少孩童呢? 实验编号VJKA13809,从这一串冰冷的数据中就能明白其中透露的黑暗。 但男人不会动摇,他早就见识过远比这更暗无天日的地狱。 在看见了那个怪物之后,即使是自己这样经历过严格训练的战士也会为人类是否能赢得最后的胜利,成功驱逐崩坏感到了不自信。 为了整个种族的延续,无论是自己还是眼前的女孩都是必要的牺牲品。 没有力量的爱与正义只是可笑的一纸空谈,若是一味的坚持着底线,那或许连让后人批判这样行进的余地都会湮灭。 在那一片荒芜的废墟大地上,人权和怜悯究竟还有多少重量呢? 没有底线的人类不是人类,只是放纵毁灭根源出现的野兽。 刑晨同样也认同这句话,所以他只需要扮演那只注定该死的野兽就好。 仅剩余这道残躯的男人决意践行自己所认为是必要的事情即可。 男人手中的试剂自行弹出针管,按照他这样毫无犹豫的作风,麻醉剂很快就即将没入女孩纤细的手臂。 但在那之前落空了。 给予希儿说完话的权利,就是他所做的唯一破绽。 在她情绪失控的那个须臾间,曾经与量子之海断绝的联系再次链接而成。 希儿的身躯几乎是一秒内就融雪般消弭于这个世界上,实验室千方百计的谨慎都在这份不讲道理的神秘伟力前化为乌有。 刑晨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女孩消失在原地的身影,明白这次任务已经不可避免的失败。 “记录开始。” “编号VJKA13809实验素体,希儿•芙乐艾拥有着进入量子态的能力,时间间隔大约不到0.5秒。” “无伤的捕捉手段在对方有所警惕的情况下很难做到,目前判断对方进入量子态的要素在于神志是否清醒。” “建议下次对方出现之际,无需过分考虑其身体的要素,将装载于对方体内的发信器提高至最大,使其陷入昏迷即可成功捕获。” 智能将这些话记录完成同时将任务结果一同上报。 刑晨望着前方一片空荡的光景,低语道: “即使躲过这一次,你也有着再次现界的可能性。” “而下一次,就不会这样好运了。” “何况在量子之海的世界里漂流,就真的就比所谓的实验更好吗?” 他语罢,便打算转身离开。 而在男人准备回到飞机陷入沉睡之际,他的思维和智能的运算蓦然间一同静止。 那像是有无声无息的风暴席卷于这方寸之地,掐灭了灵魂的花火,将没有尽头的漆黑笼罩在了视野的界限之上。 背后的风雪依旧那般凛冽的掠过耳畔,刑晨被改造后的感官理所应当的不会为此而产生分毫动摇。 即使落于坦博拉火山爆发涌出的熔岩之间,他身上相应的感触也会被智能系统直接切断。 如今的状况难以用道理来解释,男人的全身都在战栗的畏惧着什么事物的到来,这像是食草动物面对着高级掠食者时全身不由自主散溢出的绝望,与生俱来的基因本能告诫着逃亡是唯一的选择。 而哪怕是逃亡的选择都被更深邃的漆黑束缚住了所有落脚的道路。 全身上下百分之七十都已经不是人体的刑晨和另一套用于操控躯壳的智能系统,在此刻却为着这份单纯的压迫感驻足停摆了所有的机能。 可就连为这般现状感到震惊的念想都限于思维的停滞而无法诞生,简直霸道的不可理喻。 一秒的光阴在须臾间被无限拉长拉远,等待至恣肆暴躁的铿锵之声撕裂风流踏入室内之际,他才恍恍惚惚的恢复了思考的权利。 站立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穿着宽松西服的少年,那本来系在衬领的领带被他摘下塞进了口袋里,单薄的衬衫和外衣随着风流的吹拂鼓动作响。 他干净整洁的外貌配合着一身略显老气的服饰和规规矩矩落于地面的皮鞋却显得古里古怪的好看,可放在眼前的状况下这一切都是那么不同寻常。 在这个人先来到摩天轮的内部之前,身体就已经提前不受操控,荒诞无稽的现实叫曾经见识过崩坏恐怖的他都感到难以接受。 “————。”男人的言语压抑在咽喉无法吐出,自我的意志在少年抬眼间不悦的蹙眉下掐灭了表达的能力。 没有困惑,没有迷惘,没有畏惧。 在这个刹那,刑晨只是深刻理解了始作俑者确实是这个人的事实。 除此之外的情绪就只有为面前人的神秘感到了不可思议。 少年怀抱着先前已然进入量子态的希儿•芙乐艾,那双漆黑的眼瞳里倒映着她淌血的额角与擦破皮的手心,让里面的色泽愈发幽幽。 男人无法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凭借一己之力将已经转化为量子态的人类强行拖拽回现实世界,即使是专攻这个领域多年的那个项目组也做不到一样的事情,不然自己也不会判定任务已经失败。 希儿无力的依偎在少年的怀里,她额角的鲜血染红了原本洁白的衬衫。 明明是被救了,小女孩却没有一点感到欣喜,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童,被血液濡湿的绀蓝色发丝努力的遮掩着那双雾气升腾的眼眸。 希儿难过的低语道: “苏青安……为什么会来呢。” 苏青安轻声说道: “下雪了啊,没有希儿在旁边的话,家里会很冷清的。” “我和华也会难过的,这个理由就够了。” 54.撕裂风雪的【时切】。 在仅仅十分钟内的时间找到希儿的所在地是一件概率极小的事件。 【千星】的速度不足够让苏青安在这样短暂的光阴里走遍全城的每个角落,哪怕用【势】辅助,扩大了搜索范围也不能让他做到这一点。 苏青安之所以能这么巧合的在最后一刻到来,理由在于希儿进入量子态后造就的巨大异常。 那份与整个正常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割裂感如黑夜里点燃的火炬,实在过于耀眼。 这让他瞬间锁定了具体的区域,并在真身到来之前就隔着一段悠久的距离用【势】压迫而来。 于是刚进入量子态的希儿被迫强拽而出,刑晨的意志也蒙昧到了苏青安踏入座舱的那一刻才得以苏醒。 苏青安微笑着用指尖拂去她眼角的泪珠,他帮小女孩仔细系好了围巾。 由于注意到她的外套已经不翼而飞,为此他脱下了内衬有着绒毛保暖的外衣把小家伙包裹严实。 少年一边用纸巾擦拭着她额角旁的血液,一边轻声说道: “希儿是担心我和华的未来会不会因为这个遭遇影响,所以才离家出走的吗?” 苏青安望着她怔然间泪水止不住落下的眼眸,淡淡道: “在把你捡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面对这样未来的预期。” “我是一个没用的人啊,为此才会这样狼狈的来到这个世界,但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有想要护住的事物。” 少年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势】已然散去,他却依旧不言不语。 刑晨没有就地逃亡的念想,因为只要对方愿意自己就没有离开的可能性。 而为了确保不浪费国家在自己身上投放的资源,男人决意将自己的价值利用到极限。 死亡早就不是值得畏惧的事物,肉体的苦痛亦不可能比得过怀疑自我人格的煎熬,所以他自然不会为了躯壳无意义的战栗和停机就失去基本的判断。 男人开始冷静分析对方的一切数据。 第一点,对方有着疑似精神方面上的能力,这点在之前从遇到过先例。 这是刑晨却从智能的数据库和自我的猜测中得出的结论。 遵从躯壳的第一直觉,那时给予自己的感受是正在面对着远比自己更高层级的物种。 可即便是律者那样的怪物也只能通过挥霍力量造就出恐惧,进而让人得出类似的结论。 但面前的少年却在未曾现身之际就做到了这一点,如果说这不是有关精神意志方面上的能力,那只能说明对方比律者更恐怖。 刑晨没有怀疑苏青安是律者。 这个人明显拥有知性并且疑似将希儿•芙乐艾视为重要的存在。 律者从这方面上就不符合这种条件,何况比律者更恐怖的结论完全就是荒诞至极。 所以男人确凿的将自我的分析倾向了前者。 第二点,对方有着操控崩坏能的手段,同时还拥有非比寻常的身体素质。 苏青安踏进座舱内解除【势】的同时亦然解除了【千星】。 可即便如此,刑晨在恢复意志后,那搭载在躯壳上的崩坏能感应装置依旧回馈了四周环境变化的数据。 以规律的环状扩散的崩坏能游丝默默消散于空气,这不自然的崩坏能波动只能证明是来自对方手脚。 若以常理判断,眼前人的模样大概率没有接受过义肢改造。 而义眼的观察也无疑证明了这一点,但对方的生命体征却显示出了有别寻常人类的迹象。 初步判断即使是以纯粹人类的姿态,对方也能展现出不下于自身义体的输出力量和速度。 具体的极限难以测量,但这已经足够不正常。 传闻中世间确实有着专注锤炼躯壳,开发自我潜能,从而登顶人类极限的强大武者。 实际上在智能数据库里刑晨也能看见很多相关的视频与分析结果。 这些事物存在的年岁十分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联合国未成立前的百余年前,而哪怕是这样浩瀚如海洋的武者间也未能寻找到类似的级别。 正是因为没有先例,所以这很难用所谓的武道去理解。 而即使如此刑晨也相信智能系统中枢所做出的判断,同时正是这份信任才让他认为目前陷入了彻底的死局。 将性命托付于对面的意愿之上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可这却是自己如今面临的现状。 若是可以男人自然不想就这样简单的赴死,自身的价值或许于整个人类而言轻如鸿毛,但本身为这个理念去奔走的念想却是另一种自我满足。 而若是在这里赴死,那这种对自我的无能为力所给予的些许慰藉也将不复存在。 但刑晨就这样无视了上述的一切,漠然的言说出了令人厌恶的话语: “希儿•芙乐艾是于人类而言必不可少的存在,若是失去了她,那项实验成果的失败很可能会影响到文明的延续。” 即使这是自我真心的坦言,但男人也明白这种话于对方而言只是强将大义与道德付诸其上的蛮不讲理罢了。 刑晨清楚的知道这是会让对方不喜的应答,可他必须通过这点明白对方的具体威胁程度和性格。 没有人会明白,这样超脱于官方认知之外的存在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尤其是在对面疑似拥有干涉量子之海的能力后就更是如此,在短短的一分钟内,苏青安给予男人的映象已经足够颠覆太多的认知。 他并不担忧自己的话语会导致对方原先不确定的立场产生负面偏转。 或者说,若是拥有这份力量的人类会因为言语的刺激就发生变化,那正好可以确认对方的不稳定因素程度。 而激怒对方也能让自己体内的智能确凿的观测到他究竟有多危险。 以……自身性命的代价。 于是他在少年流露出了蹙眉的神情之后,继续说道: “你做好关于救下她后接踵而至的后果了吗?” 就如和希儿说的那样,苏青安早就料到会这一天。 可在真正与对方遇见之际,当初捡回希儿时内心所存续的纠葛和理念再次交织于内心。 他知道最后那无望的结局。 他明白站在整个人类的立场上,什么对,什么是错。 但在把希儿再度拉扯出量子态之际,苏青安明白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无论对也好,错也罢。 将她交付于那样漆黑的未来都已经是自己所做不到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唯有贯彻自我的意志。 即,无论对错与黑白,继续走上这条自己选择的道路。 苏青安没有对刑晨的言论感到多么愤怒。 他本就是冷静的性子,早在最初就已经预料到对方可能会说出的话语。 而在灵魂本质愈发强大,甚至能够让自己情绪记住灵魂的气息之后,苏青安就能通过对方灵魂的气息判断出很多事物。 【每个人都背负着各自的地狱。】 或许用这句话来形容就再恰当不过,那仿佛冬日里逐渐熄灭的篝火,唯有一些余温艰难的维系着零星的火光。 崩坏感染,人体改造。 还有这逐渐式微凋零的灵魂。 可能与自身最初所设想的一样,很多事情的分歧无非是选择走向的道路不同,而无关乎单纯的善恶好坏。 但也只是感叹而已,立场的不同就决定了一切。 以对方的视角上来看,苏青安表现出的能力细节已经足够引起怀疑,所以他判断这是一种试探。 说得现实一点,那就是自己的危险级别决定了有没有与对方进行谈判的资格。 少年至今不明白希儿身上的特殊究竟意味着什么,于对面不知名的势力而言,自己表现出来的权重能否到达让双方进入和谐平衡的状态,就更是一个未知数。 但无论对方究竟是逐火之蛾的下属机构,还是联合国本身所投资的一个项目组,自己也早晚要和这些势力接触。 既然如此,就如你所愿。 风流切割的琐碎音色环绕了全身,全功率的【千星】正式开启。 背后重叠交织的人工圣痕与【圣痕】隐约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那宛如是在万分之一个刹那间所盛开又收束的光。 在外界的视野中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少年默然在虚空落下的指尖就划出一道明晰的轨迹。 那就像是海天相接之处的细线蓦然间诞生,展现出剧烈的存在感。 【时切】 而在刑晨的义眼成功捕捉到这一幕后,他的机械右臂已然落于地面,被切割处平滑地如刀剑斩开。 男人默默回首,背后凛冽的风雪已然失去了声息。 那道细微而长远的线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撕裂了外界的天象,以他的视角可以明确看到天地间有那一秒内仿佛多出了一道阻碍万物相接的白线。 无声无息间远方的游乐园设施遭遇了极具纯粹艺术性的切割破坏,百米外的过山车轨道悄然断开,延伸而出的巨大范围环断过了更远的恐龙馆与鬼屋城堡,好似比声音更快的无形攻势绵延于更远的方向…… 而在继续悠然落下的鹅毛大雪中,此起彼伏的轰鸣淹没了细碎的风声,那道线则随之无影无踪。 这是不用剑刃下,苏青安在这个状态下所全力斩出的【时切】。 比起最初斩开活人偶的战斗,如今的这一剑已然超出那时太多。 仅是不到一秒驾驭解放人工圣痕的时间,目前还在【圣痕】的无损承受范围内,而用这样间隔地用全力斩出剑气的战斗方式也是他的备案之一。 当然,若不是这所游乐园内的灵魂气息只有两人,苏青安想来也不会用这样危害甚广的招式。 少年解开了所有的增幅状态,他瞥了眼刑晨说道: “希儿•芙乐艾是我的家人,我不会将她交给任何势力。” 苏青安没有选择将他永远的留在这场大雪里,他需要一个传声筒,一个能表达己方意志和态度的传声筒。 而没有杀死刑晨,就是少年给予的态度。 根据对方届时给出的回应,苏青安亦然会做出相应的抉择。 他并不怎么担忧对方的态度会是如何,只要自己一日待在沧海市,单纯的暴力手段就对他完全无效。 同时在第三次崩坏没有爆发的如今,世界的社会格局和崩坏未出现之前并没有产生极大的变化,唯有这一次涉及到全世界的大崩坏发生之后才会导致很多事情被迫浮上表面。 但现在,无论对方口中言说的实验项目究竟有多重要都不可能冒着撕裂表面和平的风险去和自己翻脸。 【时切】的破坏力已经足够对整座沧海市宣告超自然的异常,在目前崩坏被严密封锁的决策下,苏青安的日常依旧可以稳当的进行下去。 只是在崩坏爆发之后,所有的悲剧与矛盾都会彻底激发。 到了那时,自己又应该带着符华和希儿前往何方呢? 逐火之蛾似乎是摆在面前最合适的答案。 而若是如此,少年却是希望关于希儿的实验和它无直接关联,不然到时候很容易横生很多波折。 苏青安抱着一直不说话的小女孩,无视了身后的男人就一跃而下。 希儿不说话的别扭的行径则被这个人完全不正常的离开路线打破。 女孩的小手紧张的拽住了少年的衣襟,严寒的风流被围巾和外衣挡住,但她绀蓝色的发丝还是变得无比凌乱,有些通红的眸子则忍不住阖上。 但很快少年毫无作用力反射般的平稳落地就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希儿早就觉得苏青安不正常,但是不正常完全不像是人类的程度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本来在希儿看见苏青安来的时候还很难过,她认为自己没有做到原先的结局,终究还是让本应该和此无关的苏青安牵扯了进去,但少年那时的回应则如一剂强心剂让她不再继续为此深思。 即使依旧免不了愧疚和难过,可事已至此希儿也不打算去纠结更多。 在对方怀中的所不由自主产生的安心感和温暖都让她缓缓放宽了心。 希儿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外衣,她回想起了自己将外套放在智能车上的笨蛋行为,瘪了瘪唇瓣对着少年轻声吐出了两个字: “外套。” 苏青安闻言后微微驻足,有些疑惑。 希儿犹豫了一下,像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小,她眨了眨眼,凝望着少年的喉结又再说了一遍: “小华姐姐……给希儿挑的外套还在那台笨蛋智能车上,苏青安帮我拿回来好不好?” 苏青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让他去脑海里搜索相应的画面,他很快就回忆起了在旋转木马那里来回打转的游览车,大概明白了具体的方位,随后便应允道: “好。” 小女孩闻言后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始渐渐纠结自己目前的状况,被人一直抱着实在是有些羞耻,她捻着少年的衣角扯了扯,说道: “希儿自己能走路的。把我放下来。” 苏青安有些无语的瞥了眼她额角上依旧在淌血的伤痕,那惹人怜爱的脸蛋上明显可以看出精神的萎靡,进入量子态和先前的遭遇导致了她的状态很差。 这孩子下来估计走不稳路还会摔跤,就算摔跤了之后按照她的性格也还会继续逞强。 所以放下来这个选项在确认她伤势没有大碍前不会出现。 他回答道: “不行,等会儿还要带你去一家私人诊所看病。现在就乖乖听话吧。” 正常去私人诊所是没有去正规的医院靠谱,但碍于希儿也是个和自己之前一样的黑户,所以这也是无奈之举。 可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苏青安并不担忧找不到好点的诊所。 其实他自己就懂很多医理方面的知识,但在从未实践过的前提下,自己来总归是有点不放心。 到了这种时候,苏青安总会不可避免的回想起曾经作为拟似律者的佐藤由乃。 由乃的权能面对这种小伤倒是实在很方便。 希儿闻言后将脑袋埋在了苏青安的怀里,她发出闷闷的声音抱怨道: “希儿不要去医院……” 苏青安暗自有些头疼,希儿不愿意去医院的理由无疑是里面可能有着和实验室相似的氛围,同时长期被抽血喂药等一系列的生活让她本能对这种地方有阴影。 但不去总归是不行的,虽然从表面上看只是擦破了皮,但说不定就伤在了看不见的身体内部,做个检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若是自己或是华,用剑心自观就能明白哪里出现了问题。 可惜希儿不会太虚剑气。 自己之前是有打算教导对方太虚剑气的,但碍于实在不清楚也不好去试探希儿那时不时就会进入异空间的体质会不会为此而产生变化,少年就一直保持着谨慎的态度。 苏青安面无表情的说道: “只有小孩子才会害怕去医院。” 小女孩闻言探出脑袋,倔强的抗议: “希儿不是小孩子。” 少年不为所动: “那就进医院。” 希儿无言以对,只能赌气鼓着嘴不说话。 画面一时之间却是显得有些好笑。 另一边的刑晨在将任务遭遇的所有细节全部汇报上层,走进了培育仓,重新休眠。 距离他下次神志苏醒之际,或许就是第三次崩坏爆发之后了。 …… …… 很明显,他们之间完全没有人想着为那被指尖划碎的大片游乐园设施去进行负责。 55.崩坏的前兆。 洁白明净的休息室内,桌案上堆积如山的资料和电子屏幕里不断闪现的数据是唯一的装饰。 地面上满是食物包装的残骸和褐色的污渍。 在贴心的清扫机器人早就走进各家各户的当下,这幅光景有些罕见。 建立在这座办公室位于这所实验室最中心的部分后,就更是如此。 老人伏案于前,他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那双眸子里有着遮掩不去的疲倦与困乏,即使他年少时也勤练于养生活血的武道之路,但事到如今这些底子也在日日夜夜的研究工作消磨殆尽。 浑身的筋骨早就不可避免的迈入高速的衰竭,早年间高大健壮的躯壳萎靡缩小到现在这幅唯有脊骨算是挺直的孱弱模样。 一日三餐只用营养液和固态的能量膏解决,特质的咖啡已经成为了让精神高度集中的必需品。 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在这样的日夜苦熬之下没人能明白他能够保持着这股信念支撑多久。 在他自身的提案下,高层对崩坏会彻底压垮人类的可能性给予了应允。 毕竟以种族的立场上,涉及这般无休止的灾厄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为此以联合国全体高层为领导,多项文明火种的计划在现阶段就已经开始展开。 崩坏目前的趋势愈发的恶劣,虽然未曾显露出让整个人类社会受到严重危害,并且彻底压垮政府公信力的等等事件,但连续出现的律者和崩坏爆发频率的逐渐高升都不得不让己方多做打算。 而现阶段政府的大部分资金和人力物力自然都投放在了如何抵御反击崩坏的事业上,延续文明火种的计划仅是作为万不得已可能出现的局面而提前准备的底层备案。 关于这些计划所投入的资金显然远不如关于提高战争胜算的其余项目。 而他作为量子领域的专家人员所领导的就是火种计划其中之一的项目。 即,利用第二律者的核心链接量子之海,将其变成为人类储存文明信息和物资技术的后花园。 以往的实验室可以说在这片几乎完全未知的领域下无所建树,哪怕耗费了大量的资金和牺牲了数百位孩童的性命进行不断纠错的人体试验。 最终的结果却是连让物品成功进入相对稳定的量子态都做不到。 可希儿•芙乐艾的存在打破了这个僵局。 这位由于素养过于优秀被排列到最后进行实验的孩子,成功给予了心灰意冷的众人意料不到的惊喜。 她十分顺利的转化为量子态,就这样跨越了之前所积累下的数百次死亡,成功进入了量子之海。 实验室的人员也应此记录下了如何用第二律者核心链接量子之海的真实数据,有了这一组数据以后,实验成功率将会大大提高。 同时这也证明了一点,那就是之前一直仅存于理论上的量子之海真正的存在。 这个看似是无稽之谈的实验项目也由此迈入正轨。 而量子之海是现阶段若不利用律者权能,仅凭借人类科技就难以接触到的神秘。 即使实验走出了最初的僵局,但若是失去了希儿•芙乐艾这个成功案例就又要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才能再做突破。 为此,在老人发觉信号传递而来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上层请求将希儿•芙乐艾带回实验室。 而目前的结果,却是意外的宣告失败。 有人将她救了下来。 老人阖眼,用手揉了会儿眉心。 他的神情是习惯性的肃穆,眉毛下意识的一拧就油然显出忧虑的情绪。 老人的脑海间不断回忆着那位士兵的视角同步而来的影像和各种分析的数据。 作为这个层次的研究员,他所知晓的机密和权限远高于刑晨,但即使以更广博的数据库和资料分析,所得出的结果都是意义不明。 那个少年的资料已经在他接受到消息的第三十分钟就已经全部调查的一清二楚。 初步判定对方最早遗留在这个世界的足迹是在前几个月,这位名为苏青安的少年人就这样居住在了那座东方小城生活了一阵子随后才来到了沧海市。 在此之前他所遗留下的唯一痕迹就是废弃公路旁边的山野间的一辆能源车,根据这个线索追溯而上,苏青安实际最早出现在的地方疑似是在那一片废弃的荒原。 那是逐火之蛾一个下属研究所的观察地,现阶段已经废弃了一段时间。 里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事物,有的仅是成群结队的崩坏兽。 逐火之蛾之所以不处理掉这些崩坏兽的理由,在于那片荒原经历过一场小型的崩坏爆发。 即使短时间内解决了所有崩坏兽,随着时间的过去,当地浓烈的崩坏能依旧会很快催生出一批全新的怪物。 为此时隔几个月前来清理到不至于影响到四周城镇的地步就已经足够。 但在老人链接了那个废弃的研究所启用外界的监控设备之际,却敏锐的发觉荒原上的崩坏兽远比数据推算诞生的数量要少上大半。 其中的缘由自然已经不言而喻。 苏青安从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所表露出的一切痕迹都宣告着他很不正常。 仅是从目前显露出的冰山一角,老人就胆敢判定这是一位手无寸铁不借助任何外力就足够和帝王级崩坏兽对抗的强大战士。 哪怕是专门为了对抗崩坏的逐火之蛾都找不出拥有这样不借助装备就能拥有这份能力的战士。 作为一个联合国全力成立的对崩坏暴力机关,这无疑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就是这样存在着不稳定因素的人,身上还有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甚至是在借助了上层的情报网的前提下,老人都寻不到那片荒原之前苏青安所遗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 在这样科技繁荣,官方又极端集权的时代,若是上层愿意寻找一个人活在世界上的轨迹,即使是住在未并入联合国的落后地段的黑户,也不可能将痕迹抹除的这样干净。 但苏青安做到了,简直像是之前完全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的不讲道理。 如果可以,老人自然不想和这样的人物为敌。 过于神秘就代表着许多的未知信息和谜团,而未知的事物总是会让人投鼠忌器。 同时理论上希儿•芙乐艾即使在离开实验室后马上就脱离了量子之海并遇到了苏青安,那这段时间也不算得有多么漫长。 即使对方的宣言是将其视为家人,但若非内心有着绝对的把握可以护住自身,他不认为苏青安会选择这样鲁莽的面对有着联合国作为背景的实验室。 当然,老人承认不是所有人都会遵循着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情这一原则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但不可否认那位少年在说出这句话时确实有着这种自信。 那就仿佛是在直言不讳的让实验室的人掂量一下希儿•芙乐艾的价值是否足够值得让其与他为敌。 而若是仅仅凭借着之前的实验进度,以上层对此的关注力度自然不可能冒着这般风险。 但现在或许有点不一样,在明确知晓得到希儿•芙乐艾就能将实验进度朝着最终目标快速推进的前提下,哪怕这个计划在目前只是最后的备案之一,但依旧可以得到政府方面上的重视。 换而言之,在希儿•芙乐艾的事件上。 他的权限从吩咐刑晨一样的改造士兵,已经荣升到了可以联系逐火之蛾一方,请求这个暴力机关进行出手的地步。 本来老人的职位和性格本身都不适合去操心这些实验之外的事物,这件事情交给逐火之蛾进行决断是否有操作的余地才更符合目前的状况。 专业的事情自然要让专业的人去考量其中的真实利弊,哪怕其实穆恩自己也明白目前的局面,逐火之蛾恐怕很难对苏青安产生威胁。 但作为研究人员的自己只需要得出能做到或者做不到的答案。 若是前者自然最好,若是后者也无需叹息。 人类一方需要时间,目前的火种计划不如何受到重视的原因在于战争并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但是未来呢? 老人在实验的过程中亲眼了第二律者核心之内所孕育的伟大和神秘,假设之后这样的怪物会接二连三的不断出现,那即使是以人类的立场上他也抱有着悲观的态度。 正是这种思维看法,导致了他成为了这个项目组的负责人。 或许必须拥有着对这个项目很可能起到作用的心思,才能获取无论是什么挫折困境都会选择克服的坚韧意志。 而也正是这种为文明延续点燃火光的荣耀感和使命感,才使得前几年极力反对人体试验的老人在本应该安享晚年的时日里亲自弄脏了自己的手。 名为穆恩的老人已经是七十余岁的高龄,放在绝大多数行业上这都应该是退休的年龄。 事实上他已经退隐过一段时间,而在那段时光里穆恩还迈入了教堂,选择信仰虚无缥缈的神明。 但在崩坏的战争愈演愈烈之际,对人类的未来感到担忧的他在见识到第二律者的权能本质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老人带着这一生所有的人脉、资源、财富为担保,又对着联合国政府陈述了他的实验目标,最终赢得了用第二律者核心做实验的资格。 实验的过程一直以来都处于开荒的艰难阶段,而上层选择的扶持力度终究是有限的,在看不见任何进度回报的局面下就更是如此。 若不是希儿•芙乐艾让他本该以功败垂成为收尾的实验项目产生了转机,这个看似天方夜谭的伟岸宏图很可能面临直接腰斩。 而在目前已经明确了一个事实。 希儿•芙乐艾是特殊的,只需要有她在,就很可能让实验的进度再次突飞猛进。 就目前的实验结果而论,穆恩已经从那组数据里找到了混沌方向里的指路牌。 这等于找到了撬起一个事物的支点,实验团队由此才理解了真正发力的方向,而希儿的作用则能让这个方向更加清晰。 尤其是得知了她能够主动进入量子态的信息后,穆恩就更肯定了对方的价值。 所以即使现阶段的希儿•芙乐艾不值得让上层和苏青安翻脸,但日后却未必如此。 当然,作为火种计划的一部分,有关于这方面的实验进度自然是越快越好。 想到这,老人拨出了一串数字打通了电话。 …… …… “按照博士你这边给予的信息,目前逐火之蛾很难从武力方面上让对方妥协,若是从他的日常生活中下手也无亦于直接开战。” “这不是与对面作战究竟是否可以成功赢得胜利的问题,而是他一天待在沧海市,我们就一天不能与之交手。” “目前唯一可能对他出手的局面也建立在不会被沧海市居民发现的前提下,至于理由,你应该明白,政府对这方面的政策一向如此。” 通讯器那头的老人闻言蹙眉道: “沧海市的地图我进行过初步的分析,若是以视频里对方展现的破坏力,到其中几块已然废弃未曾重建的地段进行战斗即可。” “你们有能力将一定范围的灾厄所产生的影响力无限缩小,这在政府的帮助下不是难事。” 女人淡然地否决了这个提案,她轻声道: “你知道的博士,没有狮子会刻意让自己往深渊里跳,在唯一能勾住他的饵都在他自己身边的状况下就更是如此。” 和穆恩进行交流的是气质与年岁都偏向成熟的女性,她艳红的长发搭落于柔软的腰线,一身漆黑的紧身长裙勾勒出美好的身段。 女人就这样踩着黑色的高跟,立于落针可闻的室内。 外界的视野透过强化玻璃清晰可见,那漫天的黄沙倒映在她毫无波澜的琥珀色眼眸。 外界的沙尘间孕育着极端浓郁的崩坏能波动,足够让没有抗性的人类瞬间融为黑灰。 她的语调蓦然低沉: “而且就算满足了以上所有的条件,现阶段的状况也不会分出那种级别的兵力应对在这个上。” 未待对方回应,女人沉重的叹息成为了这次谈话最后的休止符。 “第三次崩坏,即将爆发了,博士。” 56.Himeko:我们都是胆小鬼。 Himeko将通讯挂断,她瞥了眼外界沙尘中心隐约流露的事物,内心郁结着的情绪愈发深邃。 那是浓烈的崩坏能全部积聚而成的恐怖现象。 分明直径不到三十米,可光柱的身长却已经直达天际。 在白日里这些看似柔和的光蔓延至天穹间的云层与太阳的光辉融为一体,而在夜色则流露出了狰狞的爪牙宣告着方圆几十公里地带自己的存在。 在三个月前这些现象陆续的出现全球各地,具仪器的初步预测每一道光柱内所孕育的崩坏能浓度都有所不同。 总记3726道光柱如锁链般就这样硬生生绞住了人类的心脏。 期间绝大部分的光柱都出现在无人的荒郊野岭,甚至连浩瀚无际的海洋之上都呈现出了一定数量的光柱。 但最让联合国官方为之忌惮的是那仿佛有意识般以神迹降临的姿态落座于数百座边缘城市之上的光柱。 圣洁的光辉闪耀着苍茫的大地、森林、海洋还有满是钢铁造物的人类城市,像是在言说着神明对万事万物的慈悲与怜悯。 第三次崩坏即将到来——崩坏的意志就这样霸道而残酷的对全人类宣告着要将战争带给整个世界。 这3726道光柱之间,其中最低的崩坏能储备都足够直接让一座常规城市的人口直接融为黑灰,变成浑噩的怪物。 而现阶段所有的光柱都将那些储量恐怖的崩坏能全部收拢在自己的领域下,只要不直接走进光柱,普通人即使距离它只有十米都不会有着崩坏感染的风险。 这导致了人员的撤离变得更加困难,光柱出现在城市里现阶段所唯一造就的影响就是颠覆了所在城市的居民认知。 在危险全部收拢在暗处,表面无比光鲜靓丽的情形下,联合国官方对当地的做出的统一解释都很难得到信服。 最后是配合着军方的镇压,舆论的全面压制与政府不可触犯的公信力才成功疏散了大部分人群。 期间对官方和居民造成的损失一时之间难以估量,但对比起直接将这数千万人直接任由崩坏肆意蚕食的后果就显得微不足道。 逐火之蛾已经派遣各个部队前往出现相应现象的地带进行实体监测和观察。 根据己方猜测,这无疑就是第三次崩坏即将爆发的前兆。 而这个前兆来得是这样肆无忌惮,与以往无声无息间蓦然爆发的崩坏截然不同。 但联合国对此完全无能为力的现实则代表了崩坏如此毫无遮掩的理由。 那就像是预计着自然寿数的倒计时悬挂在你的脑袋上,时钟就这样滴答滴答一点一点的走过余下的光阴,而你所能做的也无非是努力在之后的日子里不留遗憾罢了。 联合国在最初没有阻碍光柱存在的任何方法。 在刚发现光柱的阶段,官方试探性的在海面上利用现代武器击中了一道光柱。 其结果是成功将崩坏能的聚集物摧毁,但后续光柱内的崩坏能却是毫无余力的全部散入那片海域,将其内部的崩坏能浓度极速攀升从而制造出了大量的崩坏兽群。 摧毁光柱是没有意义的行径。 目前对崩坏能的了解并不足够让联合国有能力让光柱粉碎的须臾间就收拢所有的崩坏能。 而根据对所有光柱蕴含崩坏能量级的初步判断,若是第三次崩坏的爆发就是指这些光柱在刹那间同一频率释放。 那么之前的两次的崩坏爆发与这次对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没有任何可比性。 第三律者的出现已经是一种必然。 官方猜测崩坏之所以要将这次的爆发预兆变成如今这样明显的姿态,其中的理由就很可能和律者有关。 前两位律者都具备着足够改变天象的伟力,而这些力量的本质在人类方获得了律者核心将其研究,并且开始尝试利用其中的力量后才逐渐显露出更多的恐怖。 逐火之蛾的最高层们都一致认定,若是让律者彻底掌握自身的力量,那现阶段的人类文明想要击败对方完全不可能像是前两次那样轻松。 甚至以目前的人类科技水平,很可能会出现汇聚全世界的力量都力敌不了一位掌握了自身力量本质的律者的状况。 前两位律者在刚刚诞生之际的神志处于混沌阶段,她们似乎对自身的力量本质刚开始仅是有所了解,但远远到达不了熟练乃至完全掌握的状态。 而且似乎是由于律者是人类的躯壳被大量的崩坏能塑造而出的存在,原本人类应当存在的致命弱点依旧有一部分适用于律者。 综上所述的理由导致了前两位律者出现没多久就被联合国成功歼灭。 从战斗中的种种迹象可以看出,第一律者和第二律者的神志与思维逻辑仍旧处于只知道破坏且相对稚嫩的阶段。 但既然这次的第三次崩坏从最初就展现出了特殊的地方——假设律者依旧会顺着崩坏的爆发而随之诞生——那第三律者也必然有着与众不同的地方。 比如体型不再趋于类似人类失去所有物理上可以应对的突破口。 比如在瞬间掌握权能的本质,比如很快就能拥有不下于常人的逻辑思维与智慧,又比如其掌握的权能会变得更加针对人类。 而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所有的猜测一起集中于一点。 人类这方唯一能做的就是掌握律者刚刚诞生之际——那段时期最稚嫩弱小的破壳期。 并在这个阶段就瞬间将其杀死,把所有的风险提前埋藏。 所以逐火之蛾的对策部判断,假设崩坏本身存在着智慧在刻意针对人类一方,那说不定这次的3726道光柱的出现,并不是代表着崩坏的爆发需要提前积累出这样浩大的声势。 而是要通过这样的操作,去分散人类所有的兵力,从而能让律者破壳期的阶段能够安全的度过。 这是阴谋论。 崩坏本身究竟是否仅是一场自然灾厄没人会明白,那自然也不会有人能断定它又是否存在智慧。 唯一能够作为依据的就是前两位律者在破坏城市之际,口中自称的神之使徒的身份。 但以最黑暗的心思去揣摩敌人并不是一件坏事,这些年崩坏所引发的事情一直在越来越坏,到了现在更是已经超出了联合国上层的预估。 若是人类真的分散了所有的兵力去遍布在那3726道光柱的地段,届时律者随机降临之后足够能杀穿这样分散的防线获取足够成长的时间。 而让有可能降临的第三律者彻底发挥自身的力量,那么后果会无法估量。 做一个简单的算术题,若是律者的力量是随着崩坏爆发的规模越恐怖也就越强大的话。 即将到来的第三律者,会比前两个律者强上多少倍? 于是为了预防届时会诞生这样无法控制的局面,全世界的人力物力都为此在光柱现象蔓延后就开始疯狂运转。 数百套备案的完善度和极速攀爬着与崩坏相关的科技树的结果都在极限的压榨下直接进入膨胀阶段。 崩坏想要仅仅用这样的手段击垮如今的文明还远远不够,官方的极端集权在这个时候反而变成了一件好事。 即使是再尸位素餐的上层都能理解这是多么空前绝后的危机局面,前几次的崩坏已经证明了自己不是可以被忽视的存在,那就唯有全力以赴应对战局这一个选择。 哪怕如今那位前文明最恐怖的天才如今还没有彻底出世,但科研奇才依旧数不胜数。 而也正是有这些先行者为她铺垫了足够的理论和崩坏科技的基础,才能使得她能在后世代的短期间直接跨过所有的积累阶段,直接迈入了窥视神明之力的殿堂。 崩坏能的收束装置和相关的崩坏能应用在这些时间的加速下成功开花结果,整整3726道光柱的绝大部分都已经被布置下了天罗地网阻碍崩坏能的传播。 若是情况顺利预计蔓延三分之一世界的崩坏爆发将会在这个举动下被直接击断脊梁,导致爆发的难产,最终大大延缓预计会造成的大量伤亡。 同时为了避免兵力分散,所有战力不高的改造士兵全部苏醒了意识驻守在这些光柱的附近配合着监视的仪器去掌握律者诞生的第一动向。 最有可能出现律者的三道最大的光柱则分别由逐火之蛾的部队进行驻扎。 而卫星也无时不刻的在监视着所有的光柱同时锁定了相应的轨道,只需要一分钟就能将最先进的特质导弹发射而出。 这些举措变相的解决了兵力分散的局面,杀死律者基本要依托于原先就全部准备好的远程攻击。 人类的正面部队本身就拿律者几乎没有办法。 而面前的巨大光柱就是Himeko所负责的区域,这已经是她驻扎在这里的第三个月。 这是最早出现的光柱,虽然不排除是幌子,但依旧有着是律者诞生地的可能性。 作为逐火之蛾其中一个小队的队长,Himeko去应对这般局面也是无可奈何的状况。 现阶段单兵作战中,她已经是最有资历和实战经验的那一批人,队长的职位就是在前两次崩坏战争中攀升上来。 若是换算到后世,Himeko的崩坏能适应性大约趋于B级女武神的水平。 这样的级别其实不能算是多么优秀,但她在战场上所磨砺出的坚韧意志和在入伍作战前的身份则让Himeko从万千具尸骨中脱颖而出,留存至今。 和很多一直在军营中入伍训练的专业战士不同,Himeko是半路出家。 她在之前一所知名大学就读深造的博士生,后面那所大学的城市发生了崩坏爆发,就这样改变了Himeko一生的轨迹。 在那场崩坏里知晓了世界所正在面对的真实后,她选择了参军入伍的同时开始自主研发一项划时代的造物。 利用操控崩坏能,增幅身体素养以弥补自身体质不如男性士兵的缺陷,这是Himeko最初的念想。 在但研究的不断进行中,灵感的勃发导致更多的功效不断完善。 就这样仅仅一年后,第一代对崩坏泛用性作战装甲雏形成功诞生在Himeko的手中,而这一项技术被她无偿公布在业界,也由此彻底改变了之前的战局。 联合国主动以Himeko所研发出的雏形邀请了在相关领域的科学家进行完善和优化。 这就是Himeko想要看到的结果,她深知这是只有集合全人类的智慧才能高速成熟的技术。 而为此,名与利她都可以弃之如敝履。 Himeko拒绝了联合国加入科研团队并在其中予以高位乃至于领导者的诚意邀请。 她很了解自己的天赋,在科研的领域上或许已经足够算得上是天才,但比起相关领域的科学家依旧欠缺了很多,而最重要的——这不是自己想要走的路。 为此Himeko放弃了优厚的待遇和安逸的未来,只提出了一个请求就继续扎身进那如炼狱般熬人的战场。 时隔如今,装甲已经被相关团队更新换代了数十次。 联合国依旧遵守了当时的应允,继续给她量身定做着相应的装甲,进行定期的技术优化和系统更换。 而那时略显青涩的少女却已经变成了现在这般铁血肃穆的战士,她眺望着远方的黄沙却是有些无言。 第三次崩坏与第三律者。 相较于之前的种种战争,这次要面对的则是席卷全世界的海啸,是稍有不慎就会牺牲以万为基础单位的残酷世界。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类都不具备在高浓度崩坏环境下存活的体质,这比任何病毒都可怕的崩坏感染会成为全球的噩梦。 现阶段关于抵御崩坏的根本性研究,除却应对这场灾厄接连不断出现的高端战力外,最重要的是找到增加全民崩坏能抗性的普及方法。 若是做不到这一点,后续人口的大幅度减缩就是必然结果。 崩坏感染的存在就仿佛联合国以往在世界地图上玩着攻城略地的涂色游戏,是那样的霸道而势不可挡。 Himeko很清楚,人类的存亡和后续应对崩坏的战局究竟会走向何方,就看这一战了。 但届时无论战争能获得多压倒性的胜利,崩坏的存在或许都难以像从前一样彻底遮掩住。 换而言之,Himeko不答应穆恩博士派遣部队前往沧海市带回希儿的理由并非是她所言的那样纯粹为了官方政策的顾虑。 上方既然愿意让穆恩前来和Himeko进行交涉本身就是默认了兵力不至于匮乏到如此地步,不然直接不给予他与逐火之蛾通话的权限即可。 穆恩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选择前来交涉,可毕竟骨子里他依旧是一位科研人员,哪怕年岁已大对人情世故依旧不太练达。 Himeko所抛出第三次崩坏即将爆发的事实,就让穆恩一时无言使得对话陷入僵局。 而之后挂断通讯的做法更是暂时断绝了对方的念头。 同样站在科研人员的立场上Himeko承认穆恩博士的项目若是成功了一定具有重大意义和实际作用。 她同样可以很深刻的理解这位老人正在为了人类燃烧自己的余生。 某种意义上她甚至还有些敬佩他这份付出一切的觉悟。 穆恩博士是一个优秀而无私的科学家,他的所作所为不掺杂一丝一毫的个人利益。 这些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但…… 她琥珀色的眸子蓦然晦涩,无论是为了什么也好自己依旧不是很喜欢人体实验。 可Himeko自身也再明白不过目前是多么无可奈何的现状。 人类社会的和平假象正在摇摇欲坠。 这就仿佛潜伏在赫瓦格密尔泉内的毒龙尼德霍格正在持之以恒的啃食着世界树的根部,最后造就的结果便是九界崩塌毁灭,诸神迎来黄昏。 哪怕是手握大神宣言,号称全知的奥丁也对此无能为力。 现在的联合国一方也是如此,即使经过严密的判断,逐火之蛾有把握抵御下第三次崩坏。 但之后呢? 按照崩坏现阶段的趋势,它就仿佛象征着永无止境的绝望,一次又比一次猛烈的攻势一直在挑战着人类文明所拥有的底蕴和极限。 而没人能明白,在极限到来之际,崩坏的存在会不会有极限。 所以谈爱与和平,说公正与人权都是正常时期才拥有的美好,但现在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 生死存亡之际总有些规则会被践踏。 难道穆恩就愿意手染鲜血吗? 难道那些科研人员就喜欢看见孩童无谓的牺牲,看到她们抽泣悲伤又走向死亡的姿态吗? 不是的。 Himeko明白这一点,所以她虽然为难穆恩博士,内心却依然尊敬他。 其实她那时选择继续留在战场,也未必没有预见到这些黑暗的要素在里面。 或许她不是有多勇敢,只是比起那样的路上内心会经历的煎熬,自己选择了更为相对轻松的道路罢了。 女人望着光柱通向天际的伟岸光景,叹息的低喃道: “我们都是胆小鬼啊……博士。” 57.别放青椒了。 【近日来海渊城附近的海域出现了几道宛如神迹般不可思议的光柱,有许多市民认为这是神明对人类过分贪婪改造地球资源的惩戒。】 【但后续很快就有蔚蓝科技公司表态,此次的光柱是在应用相关的科技在进行全新的技术开发。】 【有好事者传言全世界各地都出现了类似的景象,相关的各地企业也纷纷回应这是和蔚蓝科技公司一同合作的项目。】 【据说由于内部的技术并不稳定,贸然接近会有性命危险,所以这些光柱的四周都有着官方的部队驻扎看守。】 电视的声音的回荡在温暖的室内,外界的风雪愈发盛大叫古树的枝桠都为之倾轧,咕噜噜的烧水声压盖住了风的呼啸…… 而这些零零碎碎组织成的感受,便是安心。 希儿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机,她抱着毛绒绒的小熊玩偶,模样看起来很是乖巧。 小女孩受伤的手掌和额角都被一层纱布包裹住,显然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去了医院。 【沧海市晚间新闻,近日来有市民感染了奇怪的病毒,经过检验报告这是源自中古地区的一种……】 希儿沉默了良久,她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 “哥哥,崩坏快要爆发了。” 坐在旁边的苏青安闻言一怔,他没有回应这句话,但内心却已经做出了类似的判断。 她绀蓝色的发丝微微濡湿,像是刚清洗过不久,那双眸子则继续认真注视着电视机上播放的画面: “那几道光柱的位置挡住了蔚蓝科技公司旗下的几道海上航线,连带影响到了海下隧道的开发和海洋馆的建造。” “我查了一下,那些很多发表声明的公司也遭受了各不相同的损失。” “若是可以控制的科研计划,放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地段怎么胡来都没关系,但在以牺牲自身利益为前提去做,却很奇怪。” 在这些条件下配合着希儿本身就知晓的崩坏,她能得出这个结论并不是值得惊叹的事情。 苏青安却是想得更多,他早在之前就已经了解到前文明的政府是处于压倒性的集权姿态。 就连前两次崩坏那样声势必然浩大的战争也全部都包裹上了和平的外衣,让社会依旧处于风平浪静的美好假象之中。 所以假设这真的是崩坏爆发前的预兆,那有能力做到之前那种信息控制力的联合国官方没道理在这一次就做不到相同的事情。 在他看来这只能说明一个理由,那就是即使是这样强盛的官方政府内部也认为在经历了第三次崩坏爆发之后,这些和平的假象也没有了继续维系的可能。 若是一开始就不可能继续遮掩,那不如在现实到来前先给民众一点点打预防针。 虽然这样做的效果可能微乎其微,但也好过什么都不去做。 第三次崩坏,原来在爆发之前就已经有了这样影响天象的预兆了吗? 可按照苏青安自身的印象里,崩坏的爆发从来就是无须积累就能蓦然出现的现象,那就仿佛一直储存在火山里的岩浆随时能突破地壳来到外面的世界,带来一片人间炼狱。 而前文明的线索本就微乎其微,圣芙蕾雅学园的历史课和德丽莎学园长的权限内都不存在事无巨细的遗留信息。 所以苏青安也不能证明崩坏从古至今就是那般诡异。 他暂且将这些疑问放下,开始关心这些光柱和符修然的旅行会不会产生冲突。 伯父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情了,让他离那些光柱远一些吧。 即使不清楚光柱是否代表着当地一定会爆发崩坏,但有光柱存在的旅游路线姑且还是全部删除。 苏青安把电视频道调节到了少儿频道,他说道: “希儿知道什么是崩坏吗?” 小女孩颔首表示应允: “希儿是知道的,实验室做的实验就是为了应对崩坏的危机所建立。” “那些大人们想要提前找到能完美传承人类文明的一座后花园。” “他们说这个世界上的任何角落都存在着发生崩坏事件将一切毁于一旦的可能性,若是人类真的输给崩坏了,那若想要遗留下自身文明的痕迹依靠着现有的技术没办法应对万年后的变数。” “假设大地上没有了人类的足迹,只需要几千年就不再会有多少设备依旧可以维持运行,而若是几万年的岁月过后,那想要遗留下相应的文明技术与物资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于是,他们把目光放在了目前世界之外的地方。” 希儿目光幽幽,她字句清晰的说出了四个字: “量子之海。” “这就是你把希儿拖拽出来的地方,有时候我觉得哥哥真的好奇怪,明明实验室里的人已经汇聚了整个世界最优秀的人才。” “但即使是他们也对量子之海束手无策,只能利用人体试验和第二律者的核心去做最蠢笨的试错行径,这对于整个人类文明都应该是全新而空白的领域。” “可哥哥却这样不讲道理的直接把希儿拉出来了。” “所以今天哥哥就算直接一秒内把游乐园全部切碎了,或许我也会觉得是情理之中。” 她就这样随意言说出了埋藏在身上的过去和秘密。而或许这些本就是小女孩轻易就能对苏青安坦言相告的琐事。 只是少年的小心翼翼与温柔导致了希儿之前完全无需拉扯出那样的过去也没有关系。 而事已至此,哪怕苏青安本人依旧希望以过去的氛围继续着这样珍贵的日常,希儿也决不允许让少年在一无所知的状况下无限制的包容着自己。 苏青安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在收留护住了自己的同时,所需要负担起的是什么样的重量。 但明白一切的希儿不想要自己这样自私。 她轻声说道: “我是特殊的,唯一进入量子态,进入量子之海的只有我。” “能主动进入量子态,将自身拉扯进量子之海的也只有我。” “所以,能让实验室以最短时间研究出如何利用量子之海方法的,也只有我。” 希儿•芙乐艾就这般坦言出自身对人类的重要,而深知后世光景与琐碎剧情的苏青安也在这个时刻彻底理解了小女孩于前文明的意义。 前文明遗留给后世的很多技术都埋藏在地壳和深海,但那些零碎的地段所承载的只有这个时代细枝末节的强大。 而前文明真正且最大的财富,就盛放在量子之海。 若是没有了希儿•芙乐艾,在终焉律者到来之前人类又是否能够将量子之海开发到足够的地步就变成了一个未知数。 假设实验因为这个理由而失败,那前文明的财富遗留到后世的就会打上一个大大的折扣。 没人能说清其中造成的影响究竟会有多么深远。 即使是苏青安在真正理解了这份重量后都难以言说自己内心的思绪,可在希儿面前,少年却没有表露出半分疑虑,他只是轻声问道: “希儿觉得比起自己的感受和人生,整个人类文明才更加重要吗?” 小女孩想了想,她认真回答: “或许,但这不影响我讨厌被那样做。” “就算觉得没有了我的牺牲可能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但希儿也不觉得这就是自己的错。” “孤儿院的大家都是没有家人愿意抚养的婴儿,这样的我们被政府一同抚养长大,理论上大概都是为了这个实验而准备的产物吧。” “若是没有这个实验,或许希儿和大家也活不到现在也说不定,但被其他人捡走,过着算是普通的生活也有可能。” “那个老爷爷说,即使没有政府大家真的活不到现在,这也不是玩弄生命的借口,他亲口说这是自己必须负担起的罪孽。” 希儿回忆起那个在培育仓前身形瘦小的老人。 人类的未来,世界的存亡,社会的崩塌,生命的凋零。 或许满溢在对方胸腔内的都是这样高远而宏大的事物,所以至今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对方的念想。 但年岁尚幼,所见所闻又十分浅薄的小女孩能明白这些已然不易。 她说道: “可就算是这样,我依旧不喜欢他们,甚至憎恶着他们。” “或许站在博士他们的立场上会觉得这是无可奈何的牺牲,是哪怕不可以被原谅依旧要去犯下的错误。” “但是即使如此,大家和希儿也是没有错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沉重的理由也好,我们都不应该是道具。” 希儿看着少年怔然的面容,一字一句的回答道: “所以哥哥问的问题,到了现在我可以给出明确的答案。” 她一边把电视的频道换到了动物世界,一边理直气壮的说道: “人类的文明,社会的存亡,这种深奥的东西本来就不是我应该去负责任的东西,我只是小孩子而已。” “所以结论是,希儿觉得自己更重要。” 苏青安笑了,于他而言自身去背负更多的重量早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但让希儿去背负这些压力却是少年不想看见的结果。 他能接受在之后的道路上,以自己的方式去增加一些人类击败崩坏的希望。 毕竟说是弥补量子之海可能应此破产的负面结果也好,说是为了磨砺自身,守护他人也罢,这都是苏青安终究要走上的路。 而如希儿自身所言,她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可能这只是她一时的娇憨之言——毕竟希儿刚刚还为了不想被当成是小孩子,乖乖去了不喜欢的医院——但在苏青安眼里,这就是再确凿不过的事实。 血与火不应当让她来承担,整个文明下陷时所造就的重量更不应该以她的性命去填充。 那么希儿这样想,便是最好的结果。 苏青安本想习惯性像撸幼华脑袋一样撸希儿的脑袋,但在小女孩幽幽的目光下还是笑着收回了手。 大雪在少年的眼瞳里簌簌落下,他轻声说道: “嗯,这样就好。” 热水壶里的咕噜咕噜声逐渐变缓,冰晶无声无息的凝结于透明的玻璃,织出脉络细腻的网,洁白的雪花摇曳着落于窗沿…… 赤红的羽毛悬浮在室内调皮的逛着,它最后像是玩累了一般趴在了少年墨色的发丝上,晶莹剔透的尾端呼吸般慵懒地时不时晃动着,有点可爱。 “————。” 苏青安瞥了眼自己的手机,他不顾及脑袋上的羽渡尘,对着希儿抿唇笑着解释道: “是你小华姐姐的消息,她听到你受伤了就很着急的赶过来了。” 希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瞥过少年裹挟着笑意的视线,她嘟囔道: “就是擦破了皮嘛,小华姐姐完全没必要来看希儿的。” “咚咚咚。” 没过多久,礼貌的敲门声就响彻而起,让小女孩的身体不由自主的一僵。 但很快她就冒着苏青安好笑的目光,选择跑去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沐雪般白皙的面容,她微微喘息呼出的白练萦绕在附近,和自己同款的红色围巾锁住了温度却染上了些许雪花。 那双圣洁的青色眸子注视着小女孩额角的纱布泛起了细碎的波澜,她蹲下身子,有些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的触摸着纱布周边的肌肤,让希儿感到脸蛋有些发烫。 符华蹙眉,她柔和的轻声问责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苏师傅都和我说了,你在外面绊倒了以后,倒霉的把脑袋磕在学园大理石台阶上了,是不是把手心也蹭破了?” 小女孩怔神了一会儿,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哥哥帮自己找的借口。 希儿注视着女孩精致的容颜,她无意识间哈气的可爱的动作和蹙眉间依旧留存的温柔都很是腻人。 即使玄关的门户还未关上,但外界的风雪依旧在她身上的氛围就此烟消云散。 小华姐姐真是笨蛋啊,哥哥明明说的是这么简单的谎话,你却毫不犹豫的就相信了。 可……就是这样笨蛋天真的人,自己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那不是显得自己更笨嘛,明明之前一直捉弄小华姐姐的是自己才对。 小女孩努力让自己抱着赌气的意味,认为这样就能压过胸腔内不断浮现的情感。 符华注意到了风吹拂起了希儿额前的碎发,她先是去关上了门以免让对方着凉,再拿过了希儿的小手仔细观察着上面洁白的纱布。 她感到有些无奈,可还是宽慰道: “以后可不能这样毛毛躁躁啦,希儿想出门的话,下次我陪你去就是了。” 都是假的啦,我才没有这么笨呢。 摔跤到地上把脑袋磕伤了什么的,只有真正的傻瓜和倒霉蛋才会遇见,希儿才不是。 她在内心不断碎碎念着这些话语,却逐渐压抑不住郁结在全身的委屈和难过。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想要流泪呢? 明明就算是在被坏人差点抓住的时候,就算是在进入量子之海的时候,就算是在哥哥来救自己的时候,希儿都全部忍住了没有哭出来的。 是小华姐姐太犯规了吧。 为什么要都要这样温柔的对待希儿呢?大家都只是陌生人而已啊? 这样子的话,我下次会舍不得悄悄离开的…… 可如果希儿不走,哥哥和小华姐姐总是会应此而受到伤害。 现在或许苏青安能够保护住自己,可在崩坏爆发之后,实验室的成果一定会得到上面更多的重视。 届时,总有一天。 苏青安会因为她与全世界为敌。 希儿只是和他们相处了一点点的时间,而就是这段占据自己短暂人生中短暂片段的岁月却足够治愈了以往所经历的灰色世界。 所以她再明白不过少年是什么样的性格。 哪怕这个实验的背后所代表的不仅是力量的威胁,还关乎着文明的传承。 可听闻了这般事实后,都完全不为所动的苏青安所秉持的信念是什么,也就无需言说。 他一定不会任由自己成为实验的牺牲品。 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在确凿感知到关怀和温暖之余,积累的畏惧、悲哀、委屈都混杂在一起涌上心头,她不知所措的瘪着嘴喃喃道: “小华姐姐和哥哥都是笨蛋。” 站在身后的少年明白着对方内心的纠葛,他轻声安慰道: “希儿只需要继续保持现在这样就好。” 在话语慢慢叮当入耳的须臾间,水雾就这样抑制不住的凝结成泪珠淌落而下,希儿看着小姑娘顿时手忙脚乱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重话的模样,神情有些恍惚。 假设自己哪一天不见掉了,小华姐姐会很难过吧? 哥哥也一定会感到难过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随便离开会不会显得太任性了呢? 小女孩抱住了符华,她把脑袋埋在对方还沾着雪渍的外套里,闷闷的说道: “希儿没有哭。” 苏青安和符华面面相觑,怔了一下。 旋即,她细微的声线继续传来: “希儿只是眼睛进雪花了而已,不准笑。” 符华抿唇按捺住笑意,她怀抱住小女孩对着少年无声说出了五个字。 【别放青椒了。】 少年把脑袋上的羽渡尘拿下,不顾它的抗议就丢到了符华的体内,笑着颔首说好。 58.佐藤由乃的梦境。 微末的星光缓缓落下,她于波光粼粼的漆黑海面漂浮游荡,浑身赤裸的姿态在通透而深邃的海水中被光描绘出圣洁的轮廓。 那纤细的肢体苍白而无力,仿佛濒临死去的游鱼。 少女柔顺的长发如海藻般散于冰冷的海水内随着波浪飘动,无穷无尽的漩涡在她美丽的躯壳之下暗流涌动,可那强大的吸力却如若不存在一般没能影响到这场宁静而祥和的漂浮。 倒映出天上弦月的眼眸间,绮丽的瞳孔空洞而死寂,逐渐蒙上了雾霭与灰色。 有万千鱼儿一如虚影般环绕着这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它们远离着她细腻的肌肤仅是尊敬而冰冷的供奉着空荡的王座。 好冷呀…… 好黑啊…… 她的眼眸里蓦然涌出了一丝灵性与微亮的光,泪珠断线般落下沉没在无尽的洋流。 少女挪动着咽喉,挤出了沙哑的低喃: “烟花,没有看到。” …… …… 这一天,佐藤由乃做了噩梦。 梦里她像是变成了童话里的美人鱼独自游荡在偌大的大海,她俯瞰着这片神秘而瑰丽的世界,感知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欢欣。 可很快她的胸腔被捕鲸船的利矛贯穿,漂亮的鳞片也混着优美的鱼尾碎成了嫣红的血肉,沉沦大海。 残余的躯壳在人类们欢欣鼓舞的喧嚣中被拖拽至冰冷的甲板上,她抬眼看向那一张张膨胀着肮脏欲望的面容,觉得有些难过。 漆黑的海洋仿佛代表着她的意志就这样倒卷而来,倾覆了所有。 她在无尽的海洋里孤寂的飘荡。 而自己那具尸骸般的残破躯壳,最后被一双手硬生生拖拽出了无望的深海。 漫天的星光垂落而下笼罩出轻薄的衣纱,捧星追月般的游鱼给予了温柔的慰藉…… 佐藤由乃回过神来,她望向窗外雪停后银装素裹的世界,叹息说道: “做了这个梦,到了夏天我也不敢拉小华去泳池或者海边了。” 好真实的梦啊。 她感同身受般领会了粉身碎骨的苦痛与生命消逝前的空荡,还有那浓重的悲哀与不解。 但这些念想终究不过是指尖流沙,随着佐藤由乃打了个哈欠正式起床后就烟消云散。 她本就是乐观的性子,何况梦境在脱离后的刹那就无限迈入彻底的虚幻,那自然也遗留不下多少值得去深究的事物。 女孩赤着足踏在木质的地面,眼眸半眯,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腰肢,居家的单薄内衫随着动作将身段拉扯出惑人的曲线。 很奇怪,若是平日里她踮起足尖小心翼翼的找着拖鞋才是正常,但今天她总觉得地面不仅不冷还有点温热。 这让还未彻底清醒的女孩直接走到桌前看了下手机的时间,却是无心去找到拖鞋穿上。 六点半啊,这个时间对自己来说是不是有点偏早了? 佐藤由乃路过旁边另一张床的时候,发现符华一如既往的已经睡醒。 “唔,早上好小华。” 她揉着眼睛对符华打了个招呼,就解开了扣子随意的将衣衫全部褪去。 待零零碎碎的衣物全部叠好放进篮子里后,符华的回应才姗姗来迟。 “早上好,由乃。” 佐藤由乃用浴巾掩住相应的白皙和春光,随后看向礼貌瞥过视线的符华。 她好像还有些困倦的蜷缩在床边,微微眯起的眼眸被落于室内的微光点缀出细腻的色泽。 女孩犹豫了一下,问道: “对了,要一起洗吗?小华。” 若是平常,这应该是笑嘻嘻的口吻才是。 但如今却多了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畏缩和怯弱,这让符华觉得现在的佐藤由乃对比起以往的腹黑和活泼,显得莫名可爱。 小姑娘瞥了眼在浴室门口的佐藤由乃,她赤着足立于视野的中心,那双笔直而修长的腿就这样裸露在空气中,浴巾遮掩住了腿弯之上的大半肌肤延绵包裹至柔软的前胸。 精致的锁骨和隐约勾勒出的雪白深线都十分危险,那双下意识躲闪的眼眸更是加重了诱人的施虐欲望。 明明由乃的长相没发生多少变化,但却古里古怪的在这个时候分外好看。 但是…… 她把脑袋闷进了被子里不再看向佐藤由乃的方向,义正言辞的回应道: “我拒绝。” 我就算和小苏师傅一起洗澡也绝对不要和由乃一起洗澡。 肯定会在浴缸里被用饱含笑意的目光与调侃击沉的,佐藤由乃成功用以往积累的映象打出了大失败。 她在内心中发出一阵呜咽,就有些不情不愿的走进了浴室。 本来起床洗澡就是自己的习惯,但今天因为那个梦的缘故,女孩总觉得自己泡进浴缸里双腿就会变成违背人体结构的鱼尾。 随后就会被拖拽进无尽的深海远离奶茶、披萨、泡芙、小蛋糕等等好吃的东西,连以后想看运势星座和什么颜色容易叫人倒霉都没有手机可以查询,完全就是另类的人间地狱。 而且美人鱼什么的,虽然听起来很童话很美好,但总觉得真的变成那样就会一辈子孤零零了。 她瞥了眼塞下两只自己都绰绰有余的浴缸,有些心虚的选择了拒绝。 浴巾放在内置玻璃门的外侧,女孩走进了淋浴的磨砂玻璃房,打开了热水开关。 从花洒中喷涌而出的热水淋湿了全身,水珠顺着身体的弧线经过或陡峭或平滑的区域缓缓舔舐着纤细的脚踝,落于干净的瓷砖发出细碎的滴答声响。 她挤出柑橘味的沐浴露,稍微将起泡球淋湿了之后抹上这些冰凉的液体,顺后指尖按压着PE材料感触着娇嫩的肌肤划过一圈圈不规则的圆形。 大量的雪白泡沫掠过住臀部骶椎骨上方与腰椎链接的两侧,顺势向上掩盖住了后背对称的蝴蝶骨…… 女孩轻哼着东方岛国的古老歌谣,随着旋律悠扬地回荡在封闭的室内,她不自觉感到寂寞的心境有了些许的舒缓。 美人鱼不是人类,就算有着美丽的容颜和纯真的内心依旧会被排斥被畏惧被…… 杀死。 所以佐藤由乃不要变成美人鱼。 她不要孤零零。 但或许变成那样也不是糟糕到彻底了吧? 佐藤由乃回忆起在梦境里沉沦深海之际,那双将自己从深海里拖拽而出的手。 浑身的伤痕与悲哀都融化在对方手心的力度和温暖,前所未有的安心感淹没了苦痛与迷惘,蓦然就让自己不再畏惧那样的未来。 泡沫被水流冲刷至地面,晃晃悠悠的没入了排水口。 女孩哼出的曲子随着花洒不再喷涌出水流后也渐渐低迷,直到完全停止。 她的心情已经彻底平复,那双手的温度仿佛从梦境里也在给予着自己莫大的慰藉。 而唇边哼出的歌谣也是叫心绪安然的因素之一。 这是妈妈喜欢的一首歌,她很喜欢在给自己做饭的时候哼着同样的旋律。 久而久之,佐藤由乃记住了这段曲子,而只是哼出来她就会下意识的感到安心。 那像是……妈妈就在旁边看着自己一样,不自觉就能拥有平常所没有的勇气。 女孩用浴巾磨蹭着湿漉漉的长发,她恍惚间想起父亲说要送的礼物,喃喃道: “烟火大会啊,还有好远呢。” 佐藤由乃露出了笑容。 彼时的夏季一定会迎来最盛大的烟火与蝉鸣。 而那也刚好是女孩的16岁生日。 …… …… 星期天。 选修课的指标已经在昨天下午完成,于苏青安来说,这算是脱离社畜循环的悠闲一天。 道路上的雪堆在清晨之际已然被机器人清扫完整,拼色的花岗岩地面则与两侧被渲染成雪白色的绿化丛形成鲜明对比。 远方图书馆原先红色的屋檐,在此刻却是与天际几乎融为一色。 阳台旁边的枝桠被大片的积雪压倒在了栏杆上,随之洒下的雪积累在几个花盆里,眼见却是不能活了。 他趿拉着拖鞋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阳台上照顾着病怏怏的几盆花束。 昨天的大雪将这些花儿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这样的温度下待了一夜几乎算是没得救了。 如今苏青安的行为只不过算是尽人事听天命的闲暇之举。 这些花盆好像是前人没有收拾干净,遗留下来的产物,所以他本身没有多少印象。 若是没有希儿那档子事,或许苏青安还能想起将这些花盆端回空调房。 但在回来之后,经历了巨大信息量的少年只顾着希儿的内心状况与三人的晚饭,这种琐碎的细节自然只能被丢到九霄云外。 现在是早晨七点半。 希儿还在睡懒觉,但华应该已经醒来了。 虽然很希望她能拥有愉快的学园生活,但自身不便插足女孩们之间的出门游玩却又是一件让少年遗憾的事情。 毕竟自己目前的身份是这所学园人气逐渐正常的教师,被华的朋友看见和自己很熟,想来也会感到困扰。 苏青安捻住蔫蔫的花瓣,在看见这种植物的时候,他总是会不可避免的想到关于佐藤由乃那方便的权能。 而即便是那样的力量也只是拟似律者,若是真正的律者拥有了这份权能又是否能做到复活亡者呢? 再不可思议的事物在权能这种不讲道理的设定下都能变得理所应当。 苏青安轻声低语道: “律者啊……” 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面对那样的存在。 届时……能否力敌于那种级别的敌手,或许是自己目前就应该去考虑的问题。 “————。” 苏青安瞥向通讯器的界面,是一通未知的视频电话。 不是符修然,也不会是符华,希儿更是在房间里睡觉。 那鉴于昨天发生的事情,或许只能是应此相关的人员了。 目的是什么?是试探还是威胁,是拉拢还是说服。 没有让对方等待太久,少年点下了接通。 通讯器投影出了清晰的界面,女人环抱着双臂依靠在墙壁,除却漆黑的长裙外,她的身上别无其余的装饰。 这幅画面仅占据了视频的一角但却挥发出了强烈的存在感,让苏青安为之无言。 她熟悉的面容有着如刀锋般直入人心的魅力,那艳丽如玫瑰的红发映入眼帘,让过往的潮汐由此席卷。 少年垂下眼眸,低低自语道: “姬子姐。” Himeko没能听到苏青安的喃喃,她观察着对方的样貌,说道: “初次见面,我是Himeko,是逐火之蛾的一员。” 即使视频和后续调查的资料里都见过对方的具体样貌,但在透过实际的视频通话中,Himeko还是觉得有些离奇。 这位年纪最多能当自己弟弟的少年却拥有着那样让人难以安心的力量,某种意义上这实在很是离奇。 未知的事物总是会让人去畏惧和深究。 作为曾经的科研人员,现在对抗崩坏的战士,Himeko更是能深刻的苏青安究竟有多不正常。 知晓的越是繁多,就越是明白其中的不可思议。 对抗崩坏的泛用性装甲出自她手,目前装甲研发的最新进度Himeko更是一清二楚。 即使利用纳米技术能够将装甲隐藏在单薄的织物或者普通的饰品里,但想要真正利用装甲的增幅依旧需要装甲具体显现。 所以Himeko很清楚的知道对方没有利用装甲的力量,苏青安是纯粹凭借着人类的躯壳就达到了这般地步。 此次通话一如苏青安所想的是为了试探。 但放在如今第三次崩坏即将降临,世界风雨飘摇的特殊时期,这样的试探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人类需要力量。 只要确认了这个少年不是崩坏新弄出来的代行者,其实很多事情就无需担忧过多。 至于这一点的可能性即使微乎其微,但Himeko依旧保留着自己的看法。 她注意到了苏青安对自身的奇异反应,却认为这是对方的警惕性在作祟。 若是将对方的心理年龄理解与其外貌一致,那这就是很合理的反应。 Himeko目光微凝,这让她一贯肃穆的面色显得愈发冷硬。 她打开了话匣,认真说道: “放宽心,我不是为了希儿•芙乐艾而来的。” 59.希儿的大胜利。 这是场愉快的谈话。 在挂断通话之后,苏青安在内心里如此评价。 Himeko就是前文明的无量塔姬子。 即使不亲眼见到本人,不通过灵魂气息的实际判断,他也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在见证过多次类似事件后,外貌的高度雷同和声线的一致已然能够证明这一点。 “Himeko的发音和姬子姐的名字是一样的,所以这是代号吗?就和以前的hua一样,用姓名的一部分作为代称倒是很有这种时代的干练风格。” 但与佐藤由乃一样,这个纪元的无量塔姬子也没有受到重启的影响。 所以于我而言,符华是特殊的吗? 还是因为我只和她缔结过多次的因果和缘分呢? 无论答案是什么,符华对自己依旧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唯有这点可以毫无犹豫的确信。 抛却思虑,苏青安开始思考姬子那一方的感想。 Himeko作为逐火之蛾的队长不可能和自己通话一次就消除内心的疑虑。 即使谈话最后是以不算僵硬的氛围收尾,少年仍然清楚现阶段想要彻底博得对方的信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基本的信息坦诚就是自己所做不到的事情。 哪怕苏青安愿意坦言,在吐不出什么有用信息的前提下,来自未来的身份只不过是无稽之谈。 除却让人觉得敷衍和无意义外就别无它用。 身上的人工圣痕或许是唯一的明证,但目前他也没有利用这点做多少文章的打算。 无论是太虚剑气还是人工圣痕都是他为数不多的筹码。 若是前文明能提早通过自身所裹挟的这些信息,或许能够在局部战局获得前期不错的胜利吧。 想必会比原先的历史少牺牲很多人口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但在高端战局上,这两者能起到的作用苏青安却保持着悲观的态度。 两者合一的极限,至多也仅能造就等同律者一部分水平的战士。 这个前提还是必须让太虚剑气到达第四层后,融魂贯通至【剑神】的地步才行。 不提其中的艰难和可能性,哪怕前文明真的存在这种行动力和盖世奇才,恐怕也要必须借助科技的力量才能对抗一位比一位强大的律者。 即使结合后续应该会出现的永生者技术,想要达到质一样的飞跃依旧不可能。 人工圣痕说白了是提高崩坏能素养的手段,太虚剑气就是操控崩坏能的技法。 而能够接受永生者技术的人类本身就是站在金字塔尖的最优秀的存在。 这点拿符华来作比较就很直观了,她没有圣痕。 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崩坏能素养完全不需要什么圣痕用来锦上添花。 人工圣痕存在的意义于高端战局没有意义,哪怕研究出了天然圣痕对这些生来强大的人类也是一样的无用之物。 甚至反过来推导,圣痕的起源说不定就是这些人类的优秀基因。 而根据这个思路推演,那本质上来说,圣痕就像是种植疫苗后遗留下来的痕迹。 对接种者而言自然会出现那些意义不明的图案作为记号,而对本身就存在着优秀抗体的人们来说则是不必要出现的事物。 思路进展到这里,苏青安再次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情。 自己完不成最初的念想。 成为永生者和华一起迎来最后的绝望,然后沉睡至下一个文明的开端。 从最开始,这个念想的前提就已经全面崩盘。 人工圣痕与神明给予的【圣痕】竭力的维持着躯壳如今的平衡才让他在拥有这般战斗力的前提下,依旧可以暂时不为寿命而烦忧。 可或许哪怕【圣痕】未处于半死机的模式,在那般功率全开的状态下,自己还是没办法触碰到达成资格的界限。 苏青安一直在取巧。 用人工圣痕抵御过最初他不应该到达的无尘之境也好,用【圣痕】去无时不刻的吸收体内的崩坏能支撑着更上面的明镜剑心也罢。 其结构都是畸形而扭曲的病态。 哪怕人工圣痕的存在对前文明的高端战局意义不大,但对苏青安本人的意义却是非凡。 若是在这个时代提早传播出关于圣痕的概念和相关的样本,或许天然圣痕的出现将不会这么困难,甚至在这之上做出什么全新的突破也很有希望。 理由在于圣痕的计划根据脑内的资料记载是在战争后期才逐渐出现雏形成果的计划,若是将科研的时长拉高,那就足够制造意想不到的变数。 届时,或许自己就能摆脱如今的局面。 但至少……在找到足够能信任的科学家前,苏青安没有这么做的打算。 可留意相关的人员,也要适当的归入自己应该去努力的事情之一。 Himeko的出现多多少少让苏青安感知到了温馨和怀念,在这之余,联系逐火之蛾的最佳渠道也同时轻而易举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无论从什么角度上来看,这都是一件好事。 而Himeko若是和无量塔姬子的性格有着相似之处,那眼下的逐火之蛾想来不会是让自己难以接受的组织。 这对于之前一直纠葛于此的苏青安来说,有着难言的重大意义。 另一边的希儿刚刚清醒过来,她穿着一如既往的恐龙睡衣,顶着一头翘起呆毛的绀蓝色发丝,揉着惺忪的睡衣在客厅和厨房晃悠了一会儿后,才看见了站立在阳台处吹着冷风的少年。 希儿瞥了眼空空荡荡的饭桌,她晃了晃脑袋,冒着吹拂至面颊的风流半步踏进了阳台。 她原先半眯着的眼眸受到刺激不自觉的睁圆了些,显得有点萌态。 小女孩轻声抱怨道: “哥哥,你在干什么呢?在外面站着不冷吗?快进来。” 她幼嫩的小手正缩在长袖里,于是手指透过织物捻住少年的衣服就这样把他拉回了室内。 苏青安反手关上了窗户,他看了眼那几盆花儿,解释道: “我在看阳台上的花还有没有成活的可能。” 希儿盯着他手指上残存的雪,伸出手拽过来放进了自己睡衣的口袋里,用里面的温度将其捂暖。 她看着少年一时无言的神奇反应,认真说道: “哥哥,记得下次用这招对付小华姐姐。” 不顾及苏青安的目光蓦然变得奇怪,小女孩继续将突然歪楼的话题延伸下去,她仔细分析: “相信希儿,只需要多来几次,牵手什么的就如顺水乘舟般自然而然,完全不需要刻意明白自己进入了什么阶段。” “小华姐姐是属于很好搞定的性格,对哥哥来说就完全是galgame游戏里选项无意义的故事模式。” 希儿•芙乐艾语重心长: “但就算是这样,你们一直不按shift键也是不行的。” 苏青安默默听着希儿的谆谆教诲,一边从兜里拿出了手机开始查询最近几天的账户网页。 小家伙脑壳里的知识面肯定是从互联网的接触开始变得不对劲的,但明明已经早有预料出现在眼前的各种历史记录还是让少年的面色一僵。 …… 【论合格电灯泡的自我修养】 【关于恋爱到生子与晚年的爱情生涯】 【一分钟读懂女人心】 …… 略过一大片和恋爱扯上关系的攻略软文和故事,接下来的历史记录逐渐从苏青安能接受的galgame,转向了奇怪的方向。 【未汉化SLG/新作/像素エグザムゲームズ】 【互动SLG/汉化/无修,教师的课后辅导】 …… 苏青安闭上了眼眸,他关掉手机界面,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忽视对希儿这孩子的教育方针。 之前为了不让小女孩待在家里觉得无聊也在她的房间里配置了一台个人电脑放在书桌上,但现在想来这个举措完全是一个败笔。 前文明对这方面的控制显然不像以往的社会一样,以后把她的网络权限设置成青少年模式好了。 这样就能从根源解决一切问题。 希儿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暴露了很多细节,并为此即将要被成年人的世界拒之门外。 她只是一本正经的说道: “明明可以快进到全回廊画面却一直驻足不前可是大忌。” 苏青安思考了一会儿全回廊这三个字的意义,根据希儿历史的游览记录,就能得出其中的意味深长。 少年无言的伸出手指弹了下小女孩的脑壳,他在对方忿忿不平的目光下淡淡说道: “你小华姐姐才15岁,别乱想些歪心思。” 希儿捂着脑袋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闷闷道: “那16岁呢?” 苏青安走进厨房打开电饭煲,里面的鸡蛋粥处于保温状态,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面无表情的回应: “……不行。” 小女孩开始举一反三: “17?” “不行。” “18呢?小华姐姐成年了总行了吧。” 苏青安已经开始给两人盛粥,他的动作怔了下,却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小家伙为什么对自己和华的事情怎么上心,是因为昨天被华刷新了好感度了吗? 少年唇角微扬,他笑着说道: “那就到时候再说。” 希儿不再纠结苏青安的回应,反正这个人就把自己当小孩子。 而大人对小孩子的意见总是喜欢置若罔闻,无论小孩子带来的结论是对是错都难以归于大人的考量范畴。 小女孩深知苏青安不是这样的人,但也明白对方难免会沾染上这样的要素。 于是她直接将话题拔高到成年人的奇妙世界,变相的去达到让两人关系更加亲密的目的。 目前看来,只要哥哥记住自己最初拉他手捂热的模样。 那就已经是希儿的大胜利。 希儿这样想着便毫无淑女气质的趴在了饭桌上,她的双足脱了棉拖,离地面几公分的距离悬空,不断摇晃摆动。 那带着裙边和卡通图案的袜子,让脚丫显得有些可爱。 小女孩侧着脑袋看向少年盛饭的背影,唇边有着笑意。 苏青安则是因为希儿提到的年岁话题,陷入了思考。 等华到18岁啊…… 若是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很多事情无需去刻意前进便能水到渠成。 若是不能,也无需多言。 【圣痕】在不战斗的状况下足够完美压抑住崩坏能对身体的侵蚀。 但在主动驱使人工圣痕去认真战斗后,在期间躯壳所被侵蚀的部分却无法通过单纯的后续吸收崩坏能来达到减缓。 所造就的状况便是寿命的持续耗损。 身体能够使自己去全力以赴的作战机会在苏青安眼中已然是需要去衡量利弊的珍贵事物。 而即使在崩坏爆发的初期,自己应该也不用烦忧关于全力以赴战斗的代价。 根据以往的记忆,第三律者大概率不会出现在沧海市。 既然如此以下的对手不会让少年的身体进入无法承受的超负荷状态。 但之后呢? 没办法移植天然圣痕,等待苏青安的就只有死亡。 眼下的少年却是不想顾虑这些早已经习惯的事物,他端出两碗粥放在桌面上,对着希儿警告道: “你刚才的那种话,可不能和你小华姐姐说。” 小女孩吹了吹勺子里微烫的粥,她闻言后理直气壮的说道: “希儿才不会做那种事情来刻意欺负小华姐姐呢。” 希儿的内心则完全就是另一幅画面了。 在她想来反正苏青安也不会查自己和小华姐姐的聊天记录,到时候怎么做还是看自己。 现在说的都不算数。 主要是这种事情实在很有趣。 相信就算是哥哥自己也能理解的,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少女染霞后微醺般可爱的脸蛋,小女孩就觉得有去玩弄…… 不对,是调侃的价值。 事实上,苏青安本人要是知道了希儿觉得有趣的理由,应该也难免会觉得有点心虚。 从苏青安故意不告诉对方自己是教师这一点,就能看出这两人完全就是一丘之貉。 苏青安瞥了眼神情自然的希儿,无奈说道: “不会就好。” 他可是刻意提醒过了,要是华到时候恼羞成怒的逼自己把一日三餐变成青椒宴,那就是希儿自讨苦吃。 但一回忆起昨天符华看向小女孩的宠溺表情和被取消掉的预定惩罚。 苏青安就蓦然觉得,最后到时候可能还是会变成希儿的大胜利。 60.苏青安谨遵教诲。 随着那通电话的过去,时间已经缓缓推到了下个月份。 总记3726道如神迹的光柱已然趋于稳定,数量和崩坏能的波动都陷入了毫无变化的状态。 这对比之前几乎每天都有所变化的情况十分奇异,也自然引起了驻扎在相应区域的部队注意。 第七个自然日的午夜,情报再次交汇。 达成一切依旧毫无波澜的共识后,逐火之蛾紧急开启了一场联系所有队长的会议。 但奈何他们现在所面对的是史无前例的灾厄,所有的假说都仅能建立在虚无缥缈的猜测之上。 而这些猜测在现实有所变化后就容易面临土崩瓦解的全面推翻。 没人能在这些空中阁楼的念想和寥寥无几的线索中寻找到蛛丝马迹,并且想出有意义的对策。 所以除却加强戒备外,最终这场会议以沉闷的气息作为收尾解散。 可所有人都明白一个现实——若这不是崩坏本身要做出其余的小动作。 那第三次崩坏的爆发就已经彻底进入倒计时阶段。 这场波及全世界的灾厄,如悬在每个人面门之上的达摩利斯之剑,随时都可能轰然落下。 那天的Himeko变得格外无言,她在立于驻扎基地的外侧,默默关掉了虚拟屏。 女人凝望着那场无时不刻席卷的沙尘暴,驻足至夜色浓郁也未曾离去。 而光柱依旧长存不灭,如古时代食人部落中央熊熊燃烧的篝火。 无数枝桠蜷缩在烈焰中,它们曲卷枯萎的悲鸣以喧嚣的姿态响彻在Himeko的耳畔,仿佛哭泣。 噼里啪啦。 万事万物都在血与火中渐渐皲裂。 …… …… 在那场会议解散后的第二天,Himeko给苏青安发了条消息。 于是少年明白了目前崩坏的爆发已经不在任何人的掌控之下,那像是海拔6959米的阿空加瓜山。 这座位于阿根廷境内的死火山在无言无语间彰显着自己未曾死去的獠牙,可这般死而复生般的伟业却史无前例到让人无法预测它爆发的时机。 于是人们只能期待着这座死火山真的会爆发,现在仅仅是时机待定。 苏青安明白Himeko在担忧畏惧着什么。 是未知。 但却不是时间的未知。 而是爆发地点的未知。 若是那一日真的到来,阿空加瓜山依旧毫无动静,但远在天边的波芭山却悄悄地逝去了山巅的花朵。 炙热的岩浆将吞没了纳特神庙和佛塔,它们裹挟着地狱的硫磺自七百级台阶滚落而下,就此席卷世间,掀起毁灭万物的大火。 而本该逐火而去的飞蛾亦然失去了预定的方向,随着那山巅倒塌的37尊神像一同扎进了无间炼狱。 一旦不符合计划,远超人类预算中的损失将如一记重锤敲碎所有原先的布局。 届时,偌大的船舟腐朽,无人可置身事外。 沧海市会爆发崩坏,这是既定的事实。 Himeko所驻扎的基地里这片区域并非很远。 若是光柱爆发,拦截计划走向颓唐的败北局面,那想来所造成这般结局也是无可奈何。 苏青安已经明白第三次崩坏会将人类压倒至何等局面。 但只是知道这个,除却让自己感到更加痛苦之外,就别无他法。 接下来的27天平静安宁的度过,学园的日常依旧平静。 他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剑心未曾动摇,但心湖却在日日夜夜里摇曳不安。 每当到了这种时刻,赤红的羽毛总会不听吩咐的脱离符华的意识,就这样悠然落在他的心湖之上,随着波澜一同晃荡。 它像是明白少年内心堆积如山的愧疚与悲哀,柔软的羽毛磨蹭着灵魂与意识,给予着零星的慰藉。 偶尔苏青安也会怀疑羽渡尘的灵性是不是过于充足了。 这根羽毛本质上这只是神之键的一部分,最关键的律者核心都不存在其中,即使用里面存在的其实是律者意识这样的理由也难以说通。 最终少年也只能将其归于重启后羽渡尘经过了难以明白原理的变化。 鉴于它目前链接的是自己唯一无法把握的灵魂,所以苏青安有过一些猜测。 或许等待灵魂本质继续拉升拔高至更远的地界,羽渡尘还会发生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 而这根羽毛的特殊之处,唯独在面对这个世界线的意识之律者出现后,苏青安才能真正确认。 可无论它到时候能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这依旧是少年心中无价的瑰宝。 在它无声落于发间欢快的翻滚玩耍之际,苏青安忍不住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其实,他也觉得这样的羽渡尘有点可爱。 …… …… 夕阳垂落于大理石上层层堆积的软雪,折射出翩然不定的光弧。 苏青安作为教师的一天也就此结束。 他沐浴着余辉踏出教室,肩膀上的羽毛蔫蔫的垂落着尾端,一幅有气无力的模样。 少年有些无语的说道: “别装了,上课的时候我和华的距离不到一百米。” “古文课就在隔壁,崩坏能完全能传递到你那里,不可能直接耗尽能量的。” 赤红的羽毛闻言后随之一僵,然后便耍无赖般的选择装傻。 它翻滚了一圈,滚落至少年胸前衣襟的口袋,乍一看像是半放进去了一支复古的羽毛笔。 苏青安伸出手指点了点羽毛,问道: “你很讨厌华吗?她应该是你的主人才对。” 羽渡尘摇了摇尾端表示双重否定。 他大概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不讨厌符华,但也不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主人。 苏青安觉得有点好笑。 ……那不就是单纯的粘人吗? 羽毛察觉了少年扬起唇角后便龟缩进了意识海,不再显现于外界。 少年怔了一下,不禁发出叹息。 就算是一根羽毛也有点难懂啊。 回家的路并不远,整洁干净的大道两侧却是不约而同的对叠出了样式不一的雪人。 女孩蹲在路边给其中一个粗制滥造的雪人努力塑造出更完善的雏形。 她戴着棕红色的冷帽,紫色的发丝穿过耳后垂落洒下,宽大的漆黑外套和长裙连为一色与相同色系的保暖裤袜与黑色马丁靴营造出淡淡的冷调。 敞开的外套内可以看见白灰色的单薄羊绒衫,绕过颈部两圈的红色围巾因为她蹲下的动作接近垂至地面。 佐藤由乃随意简约的搭配中透着沁入心扉的美好,像是落于霜糖堆间的水果塔。 在零下的温度里她白皙的肌肤愈发透明,唯有触及雪堆的指尖冻得有些红润。 在苏青安的注视下,佐藤由乃从口袋里拿出中午从食堂带来的草莓。 她恋恋不舍的瞥了眼两枚粉嫩的水果,犹豫了一下悄悄各自咬了半口后,才一边咀嚼着果肉的清甜,一边怡然自得的把它们镶嵌在那一团胖乎乎的雪团上。 目的大概是将其作为雪人的双眼。 女孩认真的摆动了会儿,随后拾起绿化丛里的两根枯枝插在雪人的两侧。 佐藤由乃站立在半人高的雪人面前,她环视了一会儿这个因为体型看起来有些蠢笨且憨态可掬的雪人,脸蛋上不经意流露一点得意。 苏青安望着这一幕,怔然无言。 佐藤由乃本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小姑娘。 带些腹黑的俏皮,稳重里面又有点可爱。 她会一如既往喜欢黑咖啡和焦炭布丁,会对星座和颜色所代表的运势有着莫名的执着,会偶尔纠结于体重和成绩,会为了心中认为是正确的事情诞生出清澈的勇气。 若是可以的话,少年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获得幸福。 从最初的长空市崩坏爆发,到后续的拟似律者事件,苏青安没有一次选择放弃。 而到了后面,为此无论是那件京友禅,还是所谓的烟火大会,他也都曾经为之努力。 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约定。 那仿佛是双亲的悲剧给予少年的灵魂上附加了病态的枷锁。 若是约定就不能不去做,即使是在内心里的单方面约定,苏青安也会冒着死亡的风险去竭力达成。 这是他自身都认为是偏向扭曲的理念。 但认为佐藤由乃很重要的心情也是毋庸置疑的真实,所以现在他才会不自觉的驻足了脚步,浅淡的笑容也浮现于面。 而为了不打扰对方,苏青安在看见她的瞬间就开启了【藏】。 佐藤由乃对着远方小跑来的女孩打着招呼,眼眸有些发亮。 她说着说着把红色的围巾多缠了一圈在颈部,对着通红的指尖哈着气,模样娇憨。 女孩指着雪人,认真说道: “卡萝尔!你看你看,我堆的比你好吧?我可是一下课就过来润色这个雪人了。” 卡萝尔放缓了步伐,她慢悠悠的走到她的旁边,一边瞥向这个歪扭七八的雪人一边谨慎的揉着小腿的肌肉以防变粗,吐槽道: “由乃你为什么会奢侈到拿草莓来做眼睛啊。” “而且这个水平完全是在侮辱你的对手,起码给我把雪人的腰给做出来嘛,现在这个模样完全就像是一个雪球。” 佐藤由乃不服气的指了指旁边那个看起来精致很多的雪人,她说道: “卡萝尔有什么资格说我奢侈啊,我可是有好好吃到一半再把草莓当眼睛的,你却直接拿没用过的崭新纽扣做雪人的眼睛。” 小姑娘说到一半振振有词的补充道: “完全就是浪费!” 卡萝尔有些心虚的回应: “纽扣什么的,到时候再摘下来还是可以继续用的嘛,由乃你的草莓摘下来总不能继续吃吧。”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她也明白自己大概率是懒得把纽扣拿回来的,所以言语间才少了点理直气壮的味道。 于是,她连忙补刀: “而且你还没说你的雪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因为我懒。 佐藤由乃将脑海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真实答案努力掩藏起来,她义正言辞的回答: “天有不测风云,我昨天明明堆的是两个雪球,但今天就莫名其妙只剩下一个了。” “本来我想再堆一个雪球将其弥补回原本完美的模样,但是我觉得雪人也是需要多样性的,你看这所学园满是身材正常的雪人,所以我堆一个胖乎乎的出来是在努力遵从自然。” 卡萝尔闻言愣了一会儿,旋即她无奈的用冷冰冰的手指不顾对方的抗议,捏了捏那嫩滑的脸蛋。 她说道: “由乃你这种话只能用来骗小华啦,只有她那样认真的性子才会信这种歪理邪说。” 佐藤由乃揉了揉自己蓦然变凉的脸蛋,闷闷的说道: “所以我最喜欢小华了,卡萝尔不太行。” 卡萝尔蹲在地上用枯枝画着圈圈,她看向另一道各种细节上都完善到让人觉得是不是过分严谨的完美雪人。 “看起来好像是我们输掉了呢,怎么看都是小华堆的比较好哎。” 她抬首笑着说道: “由乃要直接认输吗?还是说耍赖皮胡搅蛮缠呢?” 佐藤由乃理所应当的表示: “我才不是这样没品的人呢,所以我和卡萝尔两人AA买三杯奶茶吧。” 卡萝尔幽幽道: “你现在就在说很没品的话啊。” 但很快,她就放弃纠结这一点,转而说道: “小华为什么还没到啊。” 佐藤由乃指了指已然站在远方但却奇怪的驻足不动的符华,疑惑的说道: “她在那里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不过来。” …… …… 此时的符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危机。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被某个人拿着塞进了口袋,十根纤细的手指被少年轻柔的紧握在掌间,在织物内亲昵的接触。 分明是在寒冷的冬日,女孩的脸蛋却开始不由自主的发烫。 那宽厚的温度透过肌肤蔓延血液,分泌出相应的荷尔蒙,全身供氧量增加,让脑袋都有些发昏。 符华唇瓣微抿,她垂首盯自己的靴子,轻声说道: “捂……捂好了吗。由乃还在后面等我呢。” 苏青安感受着手中冰凉的柔软快速升温,松开了将对方双手藏在大衣里的力道。 他望着少女快速转首离开的狼狈背影,有些无言。 希儿那孩子,好像说的没错。 61.妈妈,生日快乐。 空荡荡的寝室内,佐藤由乃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她捧着一杯美式咖啡,翡翠色的眸子望着前方,失去了焦距。 她刚沐浴了风雪归来,脸蛋上琼鼻被冻得发红,如瀑布垂下的紫色发丝间也沾染上了零星的雪花。 略长的袖子遮住手掌的大部分只流露出指尖,从杯内透出的温度穿过织物到达手心之际,刚好变得十分适宜。 原本缠在脖颈的围巾被她解开,放在了略显杂乱的桌面上。 带着挂饰的手机躺在书本堆里,附近还有未拆开的小蛋糕和装满零食的袋子。 今天是周末,距离上次那场打出大失败的堆雪人比赛已经过去快一个月。 近日的温度不再继续走下坡路,反而开始逐渐转暖。 这段时间内,女孩依旧风雨无阻的去前往苏青安的课堂上课。 除却关于室友与这位老师的关系之外,少年的教学水平占据了其中的大部分因素。 还有着佐藤由乃自己觉得比较奇怪的一点是,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颜控,但不知为何看苏老师总是觉得特别顺眼且亲切。 这种莫名缥缈的情绪导致了她对苏青安有着潜意识的诡异执着。 但和真正那位与苏青安有过交集的她不同,目前的佐藤由乃对苏青安并没有萌芽出其余的情感,这也导致了她磕两人CP的时候内心没有丝毫障碍。 所以在论坛上搞风搞雨的时候,女孩码文案的手速未曾有过半分疑虑,偶尔还会进入灵感爆发的超常发挥状态。 嗯……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应该算得上一件好事。 佐藤由乃的绘画水平随着一节节课的过去和课余的练习水涨船高,她也开始有了认真拿起画笔的自信。 未来想要去为之努力的事情正在一点一滴的慢慢明晰。 佐藤由乃本来是自制力很差的小姑娘,但这种人生正在充实的满足感则让她选择了克制住懒惰,迈步前行。 毕竟对比起这所学园的同学们,自己的家境实在很普通,那任性的资格自然也要暂且保留。 但今天就先不做那些烦人的习题了,劳逸结合才是正确对待学园生涯的做法。 小脑袋里掠过这些琐碎的杂念,佐藤由乃回忆起造成如今凄惨现状的理由。 卡萝尔拉着绮罗酱去看电影了,小华大概率是跑到苏老师那里约会了,其余的两位室友则结伴去逛商场。 所以她则是孤零零的待在寝室里,抿着咖啡默默发呆。 距离刚刚入学已经度过了两个月,在这不短不长的时间中自己已经顺利的融入了学园生活,还交到了还算不错的几个朋友。 没有她坐上飞机前预料中的那么惊喜,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恐怖。 若是继续待在长空市,自己大概率会去千羽学园入学吧。 但如今却是来到了异国他乡的沧海市,哪怕给予的感官算是不错,她的内心仍然难免会觉得寂寥和念家。 毕竟与其余人离家的距离不同,佐藤由乃离那片土地隔着难以企止的山海,昂贵的机票唯有留在寒暑假那样的时机才会舍得去买。 微烫而苦涩的咖啡由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小姑娘的双手捧着纸杯取暖,面容则流露出些许恍惚。 其实自己喜欢喝黑咖啡应该很久远的事情了。 对比起正常的女高中生,这份爱好显得有些迥然。 她不喜欢在咖啡里加其余的事物。 或许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说法,但那纯粹的苦涩不带有任何回甘的滋味总是能让佐藤由乃寻找到真实的自我。 比如现在这样安然而寂静的氛围里,就连走神间胡思乱想的事物都在那份苦涩间愈发分明。 她瞥向桌面上自己买回来的小蛋糕。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所以在路过面包店的时候,佐藤由乃明知道在这里的自己是送不出去蛋糕的,可她还是忍不住买了一个回来。 现在是中午时分,对妈妈说生日快乐的话,现在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呢? 女孩抿了口咖啡,她沉思了会儿,现在的这个时间段妈妈应该是在做饭吧。 还是晚上打给她比较好,到时候和家人开着视频电话一起吃着不一样的蛋糕,在不一样的地方说着生日快乐。 于那样温柔的母亲而言,这好像就是一份足够的礼物了。 但小姑娘则有点贪心,她觉得早点说出这句话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哪怕前天的佐藤由乃才和她通过视频电话,可她还是忍不住这份想念。 那时候的视频里妈妈刚洗好澡,她放下浴室的吹风机就这样顶着湿漉漉的长发笑着和自己说话,这样耐心而高兴的做派自然会让交流变得十分顺畅。 佐藤由乃回忆起母亲望着自己的神情,那双眼眸一直为自己留存着一份温柔的腻人,她淡色的唇瓣会勾勒出好看的弧线让自己在她面前总是忍不住摆出幼稚的模样。 而在佐藤夏之面前,女孩则是另一幅努力显得成熟的姿态,像是不愿意被父亲小瞧一样,有点倔强。 但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佐藤由乃都很喜欢。 她用着自己的方式爱着他们,并愿意为了让他们感到安心会去努力开拓自己的未来。 女孩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拨打了视频电话的请求。 在这么做的同时,她开始有意识的按捺住唇边的笑意。 因为万一是爸爸接的话,佐藤由乃总觉得这样的表情会觉得有点害羞。 各种意义上,这种奇奇怪怪的心理也算是小姑娘的个人特色。 她望着没多久就接通弹出的投影,笑着问道: “为什么是爸爸在做饭啊。” 视频里的佐藤夏之穿着围裙正在认真的炒菜,而拿着手机拍摄的人则是母亲,她闻言后将画面对向自己,那张美丽的面容上流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夏之他啊,说什么都不让我今天进厨房呢。明明厨艺这么烂,进厨房的时候却很自信的说,今天的午饭就交给他了。” “还早有准备的提着一大袋新鲜的食材,不过一定会全部被他浪费掉的吧。” 佐藤由乃有些无奈: “为什么妈妈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会很开心啊。” 她对着视频里的男人,毒舌说道: “建议爸爸现在就可以去老老实实的订家餐厅啦,夏之先生也一定不想自己可爱美丽的夫人去品尝一些奇奇怪怪的料理吧。” 佐藤夏之大刀阔斧的挥铲动作为之一僵,他看着锅里失去原先未来的食物,心虚而冷静的开始应对自己腹黑的女儿: “由乃啊,做菜和爸爸我年轻时候加入的剑道社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的。” “往日种种的失败都是以往我的剑道水平太过孱弱的缘由,是我的心不够静,手不够稳。” “但最近我和高中的老朋友去切磋了几次,在那短短的一个小时里我重新感受到了剑道的魅力,并唤醒了年轻时的水平。” “如今的我,已经今非昔比。” 佐藤由乃叹气说道: “所以爸爸你老老实实去上几天的厨艺课程不好吗?” 佐藤夏之闻言笑着摇头,默默关掉了煤气灶,放下锅铲不再继续和自己可爱的女儿开玩笑。 其实男人的厨艺也不是差劲到不能吃的地步,但以这个形式来讨妻子的欢笑就是笨拙的他为数不多的手段。 佐藤夏之依稀能看见皱纹的面容还算是俊朗,他顶着这张脸凑近了手机,一边温柔的拉过妻子对着视频内的女孩笑着说道: “好啦好啦,我会带你妈妈去外面吃大餐的,由乃应该有话要对妈妈说吧?” 女孩闻言扭捏了会儿,明明不是什么让人害羞的话,可在面对着两人含笑的目光下,却一时间难以变得十分坦率。 但很快,她的唇瓣便掀起了上扬的弧度。 佐藤由乃直视着两人,轻声而认真地说道: “生日快乐,妈妈。” 佐藤夏之的神情复杂,他的瞳孔倒映着女孩的笑容,唇角微微勾起,额角的皱纹愈发清晰,那只拿起通讯器的手掌满是老茧,有些粗糙。 妈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浅淡而柔和,她在看向女儿的脸蛋之际,翡翠色的眸子微微发亮,很是好看。 若是拿摄像机拍下来,那一定会是看起来很幸福的画面。 时光在此驻留,像是短暂的定格了这一寸微甘的霜糖。 而下一秒。 父亲和母亲的神情停在了那一瞬,那样鲜活却毫无变化的画面,僵硬的宛如正在玩木头人游戏,滑稽又好笑。 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啦,女孩在心里抱怨。 爸爸就算了,为什么妈妈也会这么默契的跟着一起胡闹啊。 但旋即。 视野内和蔼可亲的面容缓缓皲裂,肌肤如糖衣的壳被剥开,肢体逐渐溶解般消逝,血肉与骨骼默然坍塌。 现实的刀锋劈开了温馨的画卷。 原来岩浆就真的这样漠然地吞没了纳特神庙和佛塔,它遵从着约定,裹挟着地狱的硫磺自七百级台阶滚滚而下,掀起毁灭万物的大火。 漆黑的尘埃在女孩微睁的眼瞳间簌簌坠落。 熊熊烈火燃尽了她所拥有的一切美好。 伴随着手机落在地面上清脆声响,视频的画面已然陷入永久的漆黑。 佐藤由乃的神情怔然,她像是没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但心脏剧烈的绞痛和溢出眼眶的泪珠却先意识一步开始感到了难过。 发生了什么呢? 爸爸妈妈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是恶作剧吗? 可就连这样的疑惑都没能诞生。 席卷而过整座沧海市的崩坏能以这座寝室为中心汇聚。 恐怖的崩坏能海洋没入了女孩的躯壳内,将她的意识湮灭在虚无的世界里,陷入了死寂。 2月21日,上午12点21分,冬末初春。 佐藤由乃变成了美人鱼。 注定……被捕鲸船杀死的美人鱼。 …… …… 【2月21日,上午12点19分,总记3726道光柱在0.54秒内同时消失。】 【逐火之蛾预先准备的全盘计划宣告彻底破产。】 【一共3726套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的崩坏能收束装置由于技术的不成熟,体型与量级过大导致全部沦为废铁。】 【三分钟内,世界各地区域分别出现了层次不同的崩坏爆发。】 【十五分钟后,人类所踏足的所有区域仅有稀少的部分地段得以幸免。】 …… …… Himeko很难用任何词汇来描述此时的心情。 崩坏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做到了联合国近百年都没能完成的世界地图涂色游戏。 这一次的崩坏仅是在最初的爆发阶段上就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全世界人口预估已经削减三分之一。 这是场人类毫无疑问的惨败。 人类唯一从这次的战败汲取的教训便是,不要妄图拦截崩坏的爆发。 崩坏的爆发不需要任何的前奏,传递爆发的时间更是微乎其微。 即使蔓延了整个世界这场巨大型崩坏,它也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拦截崩坏的爆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件。 人类以后所能面对的只能是被动的接受着灾厄的洗礼,在夹缝中寻找一线胜利的希望。 同时,逐火之蛾也确认了一个现实。 名为崩坏的灾厄,必然具备着高度智能的意识。 而具备这般伟力的崩坏若拥有着真正的意识,那或许只能用神明来形容这样的存在。 想必以后的战争也必然会因为这一点更加惨烈吧。 但人类不会认输。 会去耍小手段证明了祂并不是所向无敌。 祂需要分散人类的注意和兵力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去掩护现在已经出现在世界某处的第三律者。 崩坏需要这位有着未知权能的律者渡过最初的破壳期,然后一跃而至到最鼎盛的阶段,去毁灭掉还残存的所有文明。 Himeko百折不挠的意志让她得以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冷静思考。 她以崩坏需要律者绝对安全的思维展开了大型的排除法,Himeko首先粗略且不准确的排除了所有依旧没有彻底失联的城市,再根据了个人目前的位置来锁定了一共三座城市。 最后,女人凭借着其余要素的理由将指尖点在了一处坐标。 沧海市。 62.苏青安面临抉择。 该来的还是来了。 背脊上的【圣痕】比苏青安先一步感知到了崩坏能的巨变。 那像是四周的环境呼吸间全是潮湿的雾气,它们张牙舞爪的塞进肌肤的毛孔和鼻腔欲将所有人类拖拽进漆黑的海。 而伟岸的风暴已然在无声无息间席卷而过,在这万物静默的瞬息,众生为之沉沦苦海,不见白日。 少年牵着希儿的手微微战栗,最早明白灾厄已经发生的他第一时间望向身边的光景。 整座商城像是被剪辑过的旧时代老电影。 一眼万年。 带着孩童去购物的母亲,结伴散发出欢声笑语的女孩,勾肩搭背说着黄段子的高中生,帮伴侣拎着袋子的面带笑容的男人,蹲在地上给小朋友擦着眼泪的女人…… 这一幕一幕数不胜数的画面融雪般眨眼间肆意被伟力漠然的消磨而去。 仿佛时过境迁,万物腐朽。 风就这样不合时宜的吹拂而过,将无穷无尽的黑色尘埃裹挟着送上高空,又如大雨倾盆般沉默落下。 震撼四野的嘶吼在瞬息间人口消减大半的刹那,此起彼伏的响彻。 沦为非人的怪物像是涂抹上了苍白的油漆,它们挽起了镰刀与一同出现的崩坏兽朝着曾经的同胞屠戮而去。 在这个荒唐无稽的现实血淋淋的映入少年的双瞳之际。 即使他早已经身经百战,内心也更是做好了准备,但在一时之间也不明白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描述这股胸腔里燃烧而起的火焰。 而少年恍惚间看向两人的神情。 于符华而言,目前的一切都是不可思议,有违常识的画面。 在自己的干预下她没能提前知晓崩坏的概念,那些近日来沸沸扬扬的都市传说终究也仅是饭后随意的谈资。 符华什么都不知道,受到的冲击力自然是三人之中最大的一位。 她的瞳孔战栗微缩,面容的神情怔然,握住小女孩的手掌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力道。 远在天边的父亲会有事吗? 家乡那些亲切的邻居和街边的大人呢? 沧海市全部变成这样了吗? 那是不是学园里自己的朋友已经死掉了呢? 无数的疑问限于大脑面对的巨大冲击难以产生,女孩只是默然无语的望向高空,那双圣青色的眸子倒映着离奇的现实。 希儿即使在明白崩坏很快就要爆发的前提下,还是为眼前的画面感到了愣神。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明白如今的画面是多么不可思议。 历史上不曾出现过这般刹那间抹消人类性命,将其融为大片黑灰和死士的崩坏事件。 在此之前所有的崩坏爆发都维持着类似传染病的形式进行着倒计时的掠杀。 哪怕死亡是注定的结果,变成怪物是必然的结局,但一切都有着缓冲期让人理解现实。 希儿想象过崩坏爆发后大家要面临的绝望和悲哀,所以她一直有在刻意和苏青安课堂上的那些姐姐们努力保持距离。 一旦记住了她们的模样和姓名,她就没办法不让自己不难过。 她想到时候大家应该会拥挤的躲在地下的避难所,汲取着那些稀少的食物与水分艰难的存活下来,怀揣着那一线或许永远迎来不了的希望,等待着逐火之蛾的救援。 因为哪怕哥哥很强,想要拯救所有幸存者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现在不一样了,仅是眨眼间那些自己逐渐习以为常的生活就这样支离破碎,所有不适合于崩坏环境的人类被按下快进键,造就了这场漫天的尸骸。 小女孩抿着唇,她明白万物凋零的倒计时已然悬挂在了整座城市。 还能有多少人可以望见这样冰冷而轻盈的雨呢? 想来寥寥无几,街边除却三人之外,已经没有了幸存者。 死士与崩坏兽的咆哮是那样喧嚣地让人厌烦,小女孩对这些充耳不闻,她伸出手掌,颗粒分明的漆黑尘埃无言垂落于手心,像是一枚枚枯萎间散尽芳华的花瓣。 苏青安叹息间理解了答案。 比起悲哀,苦痛,愧疚,不甘这些早已经重复百遍千遍的情绪,现在的自己只能感知到愤怒。 背脊之上蜿蜒交错的纹路微微发亮,如墨水般浓郁的剑气凭空出现,它们如游走于深海里灵动的鱼儿,正在以少年为原点一米的半径距离开始环绕交错。 在这样崩坏能极端密集的环境下,太虚剑气操控崩坏能的能力得以增幅,就连刻意解放对人工圣痕的约束都不需要,这道剑气组成的【圆】就轻松落地。 但这依旧没有结束,天地间的崩坏能皆是太虚剑气的助力,比以往强大到质变的灵魂本质已然不再会为操控这点程度的崩坏能感到有任何压力。 于是更多有着具体形体的剑气源源不断的出现,它们游弋在这片满是崩坏能的海洋间穿行间流露着锋利的杀机。 刚刚被崩坏能转化成的死士纷纷被清浊难辨的墨色淹没于无,在商城内形影单只的几道崩坏兽在数十道剑气下沦为万千妖异的紫色光屑。 仅是数秒,眼前的污秽就为之一空。 空荡荡的街道安静的有些死寂,无人的店面和公共设施对比前几分钟的热闹显得那样冷清而可怖。 即使为了照顾两人的情绪,苏青安刻意将剑气的威力增幅至只会将敌人的尸骸化为尘埃,但荒诞的事实或许在这样的洗礼才更显得具备冲击力。 少年一直自私的不愿意让符华提早知道那些事情,就是为了让她能够安然享受那些以后注定会变得珍惜可贵的日常。 但现在却是终于迎来了不得不去让她面对这般现实的时刻。 而即便深知已经无法掩瞒,但苏青安还是难以将事实脱口而出。 “崩坏爆发了,华。”他还是说了,哪怕难以启齿。 女孩望向少年的面容,她怔怔的想。 崩坏是什么? 小苏师傅早知道这些东西了吗? 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却不愿意告诉我呢? 苏青安拽住她的手,朝着地下车库走去,事情已经进展到不能继续悠哉的阶段。 【千星】在带着两个人的状态下无法成为赶路技能,所以他必须快速找到可以利用的交通工具再思考之后的计划。 少年同时继续说道: “你曾经问过我,太虚剑气所操控的炁是什么,我那个时候没有回答你,但现在必须要说了。” “炁就是崩坏能,而崩坏能于没有相应抗性的人类而言就是致命的毒药。” “前面商城里面的人全部都变成了黑灰和怪物,其理由就在于空气间瞬间爆发出的大量崩坏能。” “这个会爆发大量崩坏能,导致众多怪物诞生,人类直接死亡的灾厄。” “就是崩坏。” 符华恍惚间明白了为何小苏师傅以前说自己是特别的。 太虚剑气是万万人之间都难以寻得一位能够学成的武学,其中的理由在于,既然太虚剑气是操控崩坏能的武学。 那没有崩坏能抗性的人类学习这个和自寻死路没有区别。 但她能学。 所以她活下来了,别人没有。 而自己在看到黑灰弥漫四野的时候会感知到分外熟悉的气息,也是因为在磨砺剑心之际,天地间的崩坏能会以莫名的频率震动。 这样一来,久而久之自己就已经对崩坏能的气息了如指掌。 是的,这些信息都很重要。 这意味着自己是特殊的。 这是在这样恐怖的环境也都能安然活下去,甚至面对怪物都有着自保之力的有力明证。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呢? 少女蓦然驻足了脚步,苏青安为之停留。 她蹲下来抱住了不知所措的希儿,像是在确信着某种事物的依旧留存在这里。 小女孩摸了摸符华灰色的发丝,在她的耳畔轻声的回应道: “希儿没有走。小华姐姐可以不用难过的。” 苏青安看着埋在希儿怀里看不见具体神情的符华,轻声解释道: “希儿是特殊的,和华一样,所以她不会被崩坏能感染也不会变成死士,你不用担心。” “现在我们先去找一辆交通工具吧,我这段时间研究出了直接解锁能源车指纹密码的手段,先找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再思虑其余的计划。” 墨水般的游鱼剑气默然穿过死士的躯壳将其湮灭,附近的人流量导致了除非少年愿意继续耗费不必要的精力不然他决计清除掉这个数量的死士。 符华闻言后抬首望向少年关切间透露着忧郁的面容,那双眸子间的色泽染墨般死寂下来,她颤抖着原先清越的声线问道: “崩坏爆发的范围有多大,是只有陇南区吗?还是整个沧海市?” 苏青安阖上了眼眸,他像是不想见到女孩悲伤的神情: “是全世界,华。” “全世界的大部分区域应该都已经陷入崩坏爆发的灾厄中,伯父原来所在的城市,你的家乡,在之前就已经出现过被崩坏感染成死士的怪物。” “想来如今,大概率是和我们一样的境遇。” “但你应该也知道早在我们来沧海市之后不久,伯父就已经去环游世界了,他如今在澳洲的某处城市观光,还不确定一定会有事。” “我等会儿在车上会尝试联系一下我相关的朋友,去查一下那里是不是也发生了崩坏,这样就能确认他的安危了。” 苏青安是温柔而强大的人。 在自己曾经见识过的纤细与脆落之外,少年在这一刻所表现出的这份内心的强大让符华为之怔然。 就算是在这样危险的境遇下,他依旧对这样的自己耐心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她想若是自己站在苏青安的立场上,一定会觉得面前抱住比自己幼小女孩,不知所措的人实在太没用了。 但苏青安没有。 他操控着崩坏能塑成的剑气在她任性的抱住希儿发泄情绪的这几秒里,杀死了不知道多少头形态各异的怪物。 可即便是在这样危险的过程里,少年仍然没有选择去催促半分,他的话语逻辑清晰而稳定。 直白而不留存谎言的同时也极力为这样不安的自己寻找到了能够去认真期待的希望。 在那不急不躁的言语间,有着能够驱逐掉所有不安的强大力量。 符华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接受这样庞大的信息量,她更是难以去释怀如今的现状。 恐惧、不安、悲伤、迷惘,这些情绪不断交织之际,让心湖都不禁跌宕起伏。 可在面临着少年担忧的目光下,哪怕是仍然为父亲安危感到焦急,为未来何去何从感到迷惘,为学园内熟悉人们消亡感到悲伤,符华都奇异般冷静了下来。 在这一个瞬间,她这样想到。 如果是为了这个人的话,即使要让她去承受自己极限之外的事物,她也必须去为之努力。 女孩下定了决心,她坚定的回握住苏青安的手掌。 剑心在这一刻愈发无垢。 止水之境朝着无尘进发的门槛在无声无息间悄然破碎大半。 于有着这般天姿的符华而言,太虚剑气的门槛并非是长期消磨才能踏破的事物。 感应到对方剑心变化的苏青安想,或许在某个时间段,她能先自己一步到达第四层的太虚之境也说不定。 …… …… 十分钟后,苏青安用【千星】增幅了【势】的频率再次强行打开了一辆能源车的密码锁。 这是他在车库里找到的第七辆能源车,但依旧和之前一样,处于无法发动的彻底死机状态。 很奇怪,通讯的无法使用可以理解为崩坏造成的大量破坏导致的设备失效。 但这些毫发无损的能源车却没有理由会进入无法使用的状态才是,而目前想要联系到姬子姐已经是短时间内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哪怕用【千星】硬生生带着两人来到其余的城市,估计那里的设备依旧会处于失联状态。 若是这座繁华无比的沧海市都陷入了无法通讯的状态,那没道理附近的城市就可以链接上网络信号。 苏青安隐约间感知到了阵阵不安。 直觉告诉他,趁着冥冥间感知到的危机还会到来,直接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63.约定好了。 在通天的光柱消弭之后,这片沙漠地带的风暴气象依旧流转不息。 此时的Himeko已然乘坐着武装直升机朝着沧海市的方向飞速掠去,作为战士的直觉告诫着她那座城市很可能有着特殊的地方。 而仅是以这个理由并不足够让作为逐火之蛾第五小队队长的Himeko就这样踏上前往沧海市的路途。 从卫星地图所调出的城市具体失联情况来看,那三座城市链接的地理位置实在过于巧合,乍一看就像是以沧海市为中心辐射造成的灾厄。 当然,在这样的崩坏爆发之下发生什么样的意外都是很正常的事件。 以这一点就做出武断的作为并不符合Himeko的性格。 可考虑到完全定位到第三律者的位置本就是大海捞针的概率,如今的Himeko正在做的事情无非是在原先去救灾的职责上加上了一点个人无关紧要的判断。 沧海市在Himeko负责的区域里本就排在救援的第一阶梯上,一旦空出人手,前来那座城市进行救援便是应有之事。 同时,苏青安的存在也让Himeko并不放心。 那一通电话的交流不能让她彻底相信那个少年,尤其是在确认了崩坏很可能具备智能的意识后,Himeko对苏青安的存在便更加疑虑。 崩坏意识的代行者真的只有律者吗? 在融合战士与神音都未曾出现的现阶段,苏青安的异常和崩坏意识的确凿存在都不得不让Himeko多想。 若是那个少年本身的存在意义是为了修正律者破壳期的弱点呢? 崩坏意识并非无所不能,若是以单纯消灭人类为目的出发掀起的战争,仅是去操控几位上层便足够从内部开始瓦解联合国的平稳。 届时再发动崩坏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但祂既然没有这样做,Himeko便只能暂时断定祂做不到这么方便的事情。 从这一点上来看,苏青安是崩坏侧的可能性被大大抹消。 可这以上的前提也是建立在人类不自愿的状况下,以人类的多样性即使会出现崇拜崩坏的邪教和精神病患者也完全是合理的现实。 Himeko仅认识苏青安没多久,两人甚至没有亲自见过一面,即使她奇怪的看他很顺眼,乃至于对这位少年有着莫名的好感,可女人仍然不能完全信任对方。 她肩膀上所肩负的事物过于沉重,私人的情感永远都要放在最后的位置去处理。 最重要的理由在于,若是第三律者在沧海市,那苏青安同时也在的情形之下,自己的假说就有了成立的条件。 而一旦事实如此,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简单思考一下,如果是有着那样具备高端智能且顶级战力的苏青安去辅助刚刚诞生的律者一同对抗人类。 那他只需要多拖延一会儿时间,让律者熟悉自我的权能,人类就不得不首次去面对一个有着完全状态的律者。 唯一能让Himeko放下顾虑的方法只有一个。 那便是亲眼去见证苏青安在这场崩坏里的所作所为。 他会是只顾着自我逃亡的懦夫,还是直面所有崩坏产物的勇者,又或是与律者为伍的叛徒。 这些可能性要转化为现实,都只能由Himeko去认真判断。 比起所谓的言语,行为本身才更值得信赖。 如今沧海市已经彻底失联,里面的居民还能存活的数量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屈指可数的残酷状态。 而Himeko除了无法联系到苏青安之外,自身进入沧海市后也有着一定的可能性无法与外界建立联系。 她身上的联络装备是逐火之蛾的高端配置,即使在整座城市彻底毁灭的荒郊野岭都能与卫星链接。 所以假设自己进入沧海市后也成功失联,那这座城市就很可能存在着成立上述逻辑链的一切要素。 在短短的五分钟时间内,Himeko已经踏上武装直升机并在上面处理完了所有的救援分配任务,同时她已经利用自己的队长权限请求上级将沧海市纳入第一级别的观察区域。 她内心很清楚,若是自己真的在沧海市内马上进入失联状态。 那此行很可能凶多吉少。 而哪怕这是让其余队员代替就能免除的风险,但女人内心的信念却不允许她以任何形式去舍弃自己的队友。 若前方便是炼狱,由她来趟便可。 死亡,本就是战士应有的归宿。 立于舱门边缘的Himeko任由红色的发丝肆意随着风流摇曳,她对随时可能被风流拽进云层的现实毫无动摇,就仿佛这千米之遥的高空不能给予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Himeko望着那曾经无比繁华的巨大城市,崩坏造就的黑灰弥漫在整座沧海市的上空让视野蒙上了一层雾霭般的奇异景象。 这座满是钢铁的城市内部如今已然化作了最原始的黑暗森林,无穷无尽的死士和崩坏兽源源不断的诞生,在其中游走掠杀并不断的进行着无意义的破坏。 以往高高在上的权利沦为废品,唯有真实的力量与高强的幸运才有可能让残存的人类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想来,按照崩坏是筛选几率里面存活的数量很难超过三位数了。 女人压抑着自己不去思考这些残酷的现实,她只需要专注于眼下自身的职责即可。 逝者的离去已然注定,那自己就必须为余下的生者去开辟属于他们的未来。 Himeko未染口红的唇瓣启合间吐露出相应的指令。 她紧贴着全身曲线的漆黑长裙在融墨般延伸改变出了截然不同的材质和外貌。 即使依旧维持着原先的色调,但这已然是一件用于作战的装甲样式。 这种极为便利的纳米技术早在沧海市这种级别的城市就已经进入民用化的阶段,放在应对崩坏层面上的军队所展现出来的就是如今的效果。 只需要输入指令装甲就会在刹那间顿时覆盖全身,而一旦遭遇非同一般的动能反应,装甲更是会自行出现将所有危机提前扼杀。 一把绯红色的大剑也一同出现悬浮链接在女人的背脊之上,外观雅致而暴力。 有时候连Himeko自身也会叹息于如今时代的便利。 若是说崩坏出现必然裹挟着某种要素,那或许这般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鼎盛科技就是遭到如此灾厄的诱因。 但无论理由是否真的这样荒诞无稽,人类需要面对这场灾厄的现实也不会有着丝毫改变。 女人抿唇低语: “通讯已经开始受到干扰了吗?看来我的运气各种意义上都很好啊。” 她对着机舱室内的飞行员下达命令: “即刻远离到恢复信号的区域,通知余下未到达原先目的地的部队。” “第三律者的蛛丝马迹出现了,全部前来沧海市集合。” Himeko的眉眼透露出肃穆的萧杀,她凝望着漫天的漆黑尸骸,像是在注视着撒旦在地狱掀起的盛大典礼。 先一步踏入沧海市所要面对的会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而旋即,女人微掀的唇瓣冲淡了这股冷冰冰的氛围,流露出了无人窥见的笑容。 未等待飞行员注定不会做出的回应。 Himeko没有丝毫犹豫,就这样从千米高空一跃而下。 无人驾驶的直升机在远离了沧海市后,忠实地将这段录音传播到第五小队的语音通道,随后再次上传给了逐火之蛾总部。 一场针对着杀人鲸的计划就此拉开了最初的帷幕。 …… …… 沧海市,陇南区,某所商城内的车展。 这里汇聚了附近最老旧的车型,这些历史悠久却依旧崭新如一的老古董们就这样呈列在这座占地百米之余的小型车展,散发着岁月的厚重与人文的气息。 用汽油甚至柴油作为发动汽车的能源已然是这个时代里被完全淘汰的技术,但这些曾经辉煌在人类历史上的文物还留存着被收藏且赏玩的作用。 在沧海市这样物质极度发达,许多居民追求精神方面要求的大型城市,此类的车展可谓是屡见不鲜。 若是在平常这些最多引起苏青安瞥几眼,可在所有能源车陷入死寂,无法动用的现在,此类的古董就变成了焕发起第二春的优秀交通工具。 在希儿和符华两人的注视下,苏青安极端熟练的发动了钥匙插在内部的跑车,这种车型在自己以往的世界里或许算得上昂贵且罕见。 但如今就是在实用性上,大企业送给平民百姓大概也不会要的玩具车。 当然从罕见昂贵这一点上倒是仍旧保存着这个特质。 “小苏师傅,你会开这种车吗?” 无怪乎符华会问出这种问题,理由在于能源车和汽油车的内部构造和驱动模式之间已经隔着数十次的不断更新换代。 在现阶段的社会上,除却那种专门对此类车型情有独钟的富二代才会去专门烧钱在自己的车道上去学习驾驶方式。 至于理由在于汽油车过于落后与能源车的智能驾驶完全没办法达到和谐统一,所以早在百余年前就已经不让这种车型上路了。 少年打开车门示意两人坐进后排,他的手掌冷静的拂过车内的构造像是在熟悉着里面的事物。 在初步明确无误又确认了内部的油箱是满的之后,苏青安淡淡回应道: “我对这个很熟悉,以前在虚拟场景里用类似的车型甩掉过几次帝王级崩坏兽。” “不过在逃跑方面上,各种意义上都是摩托比较好用。” 虽然对苏青安口中的话语难以理解,但由于关系的亲近和信任,希儿和符华对此都没有任何异议。 待两人全部坐进车内后,少年轻声问道: “华,你想救由乃和卡萝尔她们吗?” 符华刚帮希儿和自己系好了安全带,她在闻言后握住安全带的小手微颤,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唇说道: “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对吧。” 苏青安看着车镜里的她。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星光垂落,缓缓黯淡。 他唇瓣微掀,阖上双瞳,轻声说道: “嗯,很危险。” “但是没关系,我很强的。” 女孩拽紧了衣袖,指尖用力地陷进了织物,她垂首间眸内的雾气弥漫。 于年仅15岁的符华而言,这一切都过于残酷而沉重了。 而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里,也有着一个人愿意去为了让这份伤口不再愈发苦痛而去竭力的守护着她的纯真和善意。 她启唇低语,声线颤抖间带着一线哭腔: “不会死吗?” “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小苏师傅死掉。” 少年发动了跑车的引擎,轰然作响的喧嚣压过了那份让他难过的哭腔。 苏青安睁开了双眸,他注视着镜子里女孩依稀看不真切的眉眼,轻声回答道: “不会的。” “我很强,只要我愿意,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杀死我。” 她听着少年笃定而柔和的声音,恍惚间这样想到。 原来小苏师傅有这么强啊,那自己是不是就能放心了呢? 不用再担心自己的这份自私会伤害到他。 不用再担心自己的愿景会让他陷入两难。 不用担心……他会因此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用衣袖遮住了眼眸,说道: “卡萝尔在旁边的电影院,由乃在宿舍。” 苏青安露出了笑容,他轻声说道: “那就约定好了。” 既然约定好了,那就算这座城市有着怎么样恐怖的危机都只能坦然接受了对吧? 哪怕从简单难度变成了地狱模式,那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于是流线型的车身在刹那间被暴躁的发动机带动起阵阵颤抖,直接拉到极限的车速让它如离弦之箭压过了还未拿开的展览标牌。 而下一个瞬间,少年面无表情的猛踩刹车,车身剧烈地摇晃着,裹着崩坏能的车轮与木质的光滑路面产生了不符合物理原理的剧烈摩擦,一阵刺耳如困牢野兽的尖叫响彻耳膜。 如墨水般的崩坏能在转眼间肆意流淌在跑车的全身,顿时漆黑如影的车身就这样霸道的撞碎了强化玻璃从着三楼的高空直接漂亮的一个甩尾,气势宏大地轰然落至街面…… 64.时雨绮罗。 习以为常的世界伴随着荧幕前的丧尸咬碎了主人公的头颅一同破碎。 在血液和脑浆混杂着奇异的黑色油脂一同迸发的电影画面映入眼帘,压迫神经的刹那,旁边的说说笑笑让卡萝尔觉得有点招人烦的情侣搭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成了漆黑的尘埃。 在她发现之际,整座电影院已然彻底空荡。 而这些曾经证明过对方存在的遗骸顺着莫名的引力被卷上高空。 或许在室内这样的环境里用卷上高空的形容有点奇怪,但实际上那些万千尸骸融汇而成的漆黑颗粒就这样不自然地高高扬起,顺着天花板的缝隙想要钻到外界。 从意图来看,天空或许就是这些灰烬的目标。 那就像是有着神秘的伟力号召着这些人们的亡魂裹挟着自己仅存的骨灰前去能使自身彻底寂灭的天堂。 卡萝尔则在恍惚间和旁边的小姑娘一起安静的待在原地,她们望着这一幕静默无言,宛如被巨大的现实压垮了神经。 导致即便在这样的危机下,她们也傻乎乎的一直待在原地。 而不知道是不是单纯的十分幸运,在这里面除却她们两人,其余人类的崩坏能抗性应该都是低劣到没有资格被转化为死士的存在,所以出乎意料的安全。 以这样的前提思考的话,或许贸然慌不择路的向外奔跑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两人歪打正着的不作为在如今十分适宜现实的状况。 大约整整一分钟后,那些钻不出天花板的黑灰无力的簌簌垂落,在室内下了一场骇人无比的雨。 这场“雨”的根本缘由在于,黑灰的本质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崩坏能混杂着零星的人体物质所造就的残骸。 而此刻的沧海市正被卷入海量崩坏能制造出的巨大漩涡,所有的黑灰都被这股漩涡所溢散出的分支涡流引起了共振,这才使得Himeko在高空上所窥见的那副画面成功出现。 同时也让两位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好看的发丝被淋得遍地都是。 但就算是这样,时雨绮罗的大脑依旧处于宕机的死寂模式。 这孩子的胆子本来就很小,就连这场电影都是被卡萝尔PS了电影名和偷换了海报图后才敢过来看的。 而在刚经历电影血腥画面摧残的同时又遭遇了这般事件,她在短时间内恐怕是很难清醒了。 电影的荧幕在播发完那一帧的血腥画面后就蓦然迎来了断线般戛然而止的谢幕。 卡萝尔望着那一片已然漆黑的荧幕,整个电影院沦为了被黑暗笼罩的死寂世界。 这部恐怖电影本来是她用来欺负时雨绮罗所进行策划的一场恶作剧,卡萝尔甚至连后续的安慰计划也一并想好了,可谓是准备周全。 嗯,这也是为什么佐藤由乃没有来一起看电影的理由。 虽然有点腹黑,但本质上她的胆子还没有卡萝尔来得大,为了避免被殃及池鱼那自然也只能果断拒绝。 花了大约两分钟冷静了一下,卡萝尔终于解除了大脑宕机的状态。 在这个时候神经粗反而成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优点。 她先是把脑袋上和钻进领口里的黑色尘埃快速的清理干净,然后随便拍了拍自己的裙摆就开始帮助一旁依旧不太清醒的小姑娘在黑暗中摸索着帮她整理仪容。 卡萝尔的手指穿过她灰蓝色的发丝,认认真真地把那些灰尘全部弄干净。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这种细枝末节应该完全抛之脑后才是。 可时雨绮罗这孩子有着较为严重的洁癖,在这种精神状态下,不好好处理这一点恐怕会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 在整理灰尘的过程中,她的手不可避免的会触碰到一些私密且柔软的部位。 可即便如此,时雨绮罗的躯壳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僵硬。 出于害怕和不想面对现实的心理,卡萝尔没有马上试图用手机照明和请求救援。 除却了那些人的瞬间死亡外,电影的中途断线也是一个十分不妙的信号。 自己还能和外界进行通讯吗? 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呢? 为了不马上得出答案,她在唤醒同伴意识的同时也本能选择了逃避。 卡萝尔瞥了眼四周浓郁的黑暗,她压低声线在时雨绮罗的耳畔处,慌乱说道: “绮罗酱快清醒一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待在原地怎么想都很危险啊。” 时雨绮罗闻言后,蓝绿色的眼眸眨了眨,她缓缓转首瞥向卡萝尔的动作宛如被减速播放的动画,一帧一帧的看起来有点搞笑。 “这不是卡萝尔的恶作剧吗?” 小姑娘满是迷惘的悦耳声线中透着纯真的意味让此刻的卡萝尔有点火大,交织在胸腔内的情绪蓦然找到了发泄口般一同涌现,她恼火道: “就算是再想要欺负绮罗,这种级别的恶作剧我也完全做不到好吗!给我考虑一下现实啊现实!” 女孩按住时雨绮罗的肩膀一边愤愤的盯着她,但一会儿那滴答落在座位上的泪珠则让被惶恐不安逐渐压垮的卡萝尔态度蓦然软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时雨绮罗的性子是什么样的,如今无声的流泪已经是最大的克制,就连自己都已经快要瑟瑟发抖了,又怎么去要求对方保持绝对的冷静呢? 这是不合理的,就算在如今不合理的现实下追求着合理性本身就是一种笨蛋行为。 但绮罗酱是自己的朋友,包容友人的缺陷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作为。 何况若是现在整个电影院只剩下自己一个,哪怕是再神经粗大的性格也会为之不知所措,无法思考了吧。 现在却还能坚持的理由在于,并不是孤身一人的处境给予了自己零星的温柔。 卡萝尔深呼吸了一会儿,她冷静下来的同时也感到有些内疚。 于是女孩斟酌了一下措辞,用严肃的口吻认真说道: “绮罗酱,你和我说过你想成为偶像对吧。” 小姑娘正在竭力忍耐住自己的情绪,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是不应该这样的。 可这般残酷的现实仅是流露出一鳞半爪就足够让正常的人类为之胆寒,她自然也难以幸免。 “……嗯。”她压抑住哭腔,从咽喉中挤出了回答。 卡萝尔抱住了时雨绮罗,摸着她的脑袋,想要从这些肢体的亲密传递来真实的温暖给予对方发泄情绪的空间。 她轻声说道: “偶像啊,可是终究要站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为所有观众负责的人哦。” “这样的人哪怕会畏惧他人的视线,会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会为了不尽人意的表演在之后难过流泪,但一旦站在舞台上她就一定会努力做到最好。” “我知道绮罗酱是什么样的人,就算这些对你来说都很难,你还是会想要成为偶像对吧?” 时雨绮罗把脑袋埋在女孩的胸腔间蹭了蹭,她发出了一抽一抽的鼻音做出回应: “嗯。” 卡萝尔掀起唇瓣,笑着喃语: “我之前说过绮罗酱唱歌很难听。” “……嗯。” “但就算是那样,在那个时候我也没有说绮罗酱绝对不可能成为偶像。” 她默不作声,却是比谁都明白这句话里所代表的含义。 在时雨绮罗认真说出自己理想后,唯有卡萝尔仔细地看清了那五音不全的现实之下,这个女孩对于这份理想的热枕和纯粹的热爱。 无论有再多缺点和看似不可能的现实阻碍在时雨绮罗的面前,卡萝尔都认为敢于以此为目标,遭到嘲笑也没有心灰意冷而是在默默努力的她值得尊重。 而这份尊重确凿无疑的传递到了时雨绮罗的内心,这才导致了几次被在弱点上做恶作剧后,她和卡萝尔的关系依旧很好。 卡萝尔轻声说道: “我也很害怕,绮罗。” “我到现在甚至不敢拿出手机,我害怕会看见讨人厌的现实。” “要是真和电影一样世界末日了,那我原先的梦想也会无法实现了,在这点上绮罗也是一样。” “可能外面很多很多也和这里一样,大家都这样莫名其妙,不讲道理的死掉了。” “原本的梦想,祈愿,努力为之活着的理由,奋斗的目标,都随着这种现实破灭了。” 女孩揉住对方腰肢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那双金色的双瞳溢出了不甘心的眼泪。 感到畏惧和悲伤都是理所应当,能不畏惧这般现状的正常人并不存在。 她咬着牙竭力将哭腔压抑,念出清晰的字句: “太奇怪了,不是吗。” 时雨绮罗感受着泪珠滴答落在自己颈部的温热,恍惚间止住了哭泣。 卡萝尔一直压抑着所有的情绪安慰着那么没用的自己,她已经很努力了。 而若是时雨绮罗连这份温柔都无法正确的回应,那她就永远成为不了自己心目中最好的偶像,也不配成为对方的友人。 “……不要哭,”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还隐约裹挟着未散尽的哭腔,但却透着坚定的力度: “我会拿出要做偶像的骨气,去面对一切现实。” “但就算真的世界末日了,不能做偶像了也没有关系,我会以自己的方式成为偶像的。” 女孩努力在黑暗中勾起唇角,她灿烂的笑容分明无人窥见,可卡萝尔却莫名感受到了其中暗藏的温暖与慰藉。 时雨绮罗认真说道: “到时候,卡萝尔就和当初约定好的那样成为我第一个粉丝吧,就算我以后再出名都不会忘记卡萝尔的。” 卡萝尔用衣袖擦了擦泪痕,在一向胆小的对方眼中哭泣实在是有点丢人,她嘟囔道: “绮罗酱不可能火起来的啦,就算火了也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我设计的衣服太可爱了。” 在两人前后稍微发泄一下情绪后,现实的问题正式摆在了面前。 首先确认外界的现状应该是第一要务。 若这只是东方流传的神隐之说或是其余的局域性范围神秘事件,说不定之前两人哭泣和担忧的模样都很蠢。 但目前的时雨绮罗和卡萝尔都巴不得自己刚才流的眼泪都是笨蛋行径,这样一来曾经温馨的生活就将重新将她们拥入怀抱。 从想要知道外面状况这点上来看,通过拿出手机确认外界信息无疑就是最快的途径。 可在几次三番的尝试解锁屏幕都毫无作用后,两人不得不接受手机已经变成了一块废铁的事实。 这样一来,看似最不靠谱的走出去确认就变成了目前唯一的方案。 卡萝尔按照着常识和观影多年的经验冷静分析: “不能走出去,绮罗酱。” “在电影里面所有慌不择路的配角都是最先死掉的。”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坐在原地或许是消极对待,但在暂时安全的前提下这也是唯一不会出错的应对。” “之前电影的进度条应该已经过度到三分之二的剧情,所以我们等待大约半小时,若是外界的世界一切正常,就会有清扫机器人或者工作人员前来收拾垃圾和清场。” “如果没有就代表确实出问题了,到时候我们再思考其他的方案。” 这对于普通的女高中生而言已经是较为优秀的推断,就算是很了解对方的时雨绮罗听完后也感到有点惊奇。 她疑惑的问道: “明明电影院没有进度条,你在看电影的时候也从来都习惯把手机关机,为什么你会知道剧情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若是在平常卡萝尔断然不可能说出实话,但在如今的氛围下,她却认为说出实话反而有着缓冲紧张的作用。 于是卡萝尔将视线飘远,说出了让时雨绮罗面色一黑的话语。 “……为了在吓到绮罗酱的同时自己一定不被吓到,我牺牲了看电影的乐趣提前给自己剧透了。” ————! 蓦然间倾轧进紧闭门户的轰然声响,让稍微调节好自身情绪的两个女孩瞬间将神经拉至极限。 关于外界是否出事的话题,已然彻底无需继续猜测。 心怀希望的等待仅是在须臾间就迎来了破灭。 外界的光亮顺着建筑物的倒塌大半涌入室内,卡萝尔溢满着恐惧的眼眸中倒映着如形似白象的怪物,陷入了绝望。 帝王级崩坏兽——迦尼萨。 65.这一剑,快过光阴。 在这头帝王级崩坏兽出现之际,电影院里没有出现死士的真正理由就此浮出水面。 电影院的内部或许有着很多能够转化成死士的人类躯壳,可在诞生出帝王级崩坏兽这件事情的优先级上,这种级别的杂兵自然就没有了去浪费崩坏能的必要。 于是附近的崩坏能潮汐在淹没一切后自行涌入了塑成帝王级崩坏兽的养料,这才导致之前这样诡异的死寂。 其余的崩坏兽和死士的孵化空间都被外界孕育迦尼萨的巨大光茧所彻底掠夺。 所以时雨绮罗和卡萝尔才有着冷静自我的时间和空间,否则正常情况下即使内部没有出现死士和崩坏兽,以外界的人流量却不可能不出现怪物。 而这样一来它们依旧会如潮般拥进室内,将两人撕碎成满地猩红与残破不堪的尸骸。 可这些算不上幸运,只能说稍微拖延了一下自身的死亡时间。 两人的眸子与迦尼萨漠然垂下视野的兽瞳进行了对视。 在那一个须臾间,即使是卡萝尔这样乐观而积极的性格也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或许和电影院里的其他人一样,在近乎没有知觉和反应的刹那间死去,要比自己如今面对的恐惧与绝望来得好吧。 可思绪被打断了。 “跑!” 蓦然吼出这个字的是时雨绮罗,她较小的躯壳在此刻发挥出了巨大的潜能,纤细的肢体就这样硬拉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卡萝尔朝着与怪物相反的方向奔跑。 心存侥幸认为怪物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已然是不可取的作为。 时雨绮罗明白迦尼萨这样体型的怪物完全不是人类可以赤手空拳应对的敌人。 那逃跑呢? 在唯一的大门被迦尼萨的森白的獠牙拱卫的动作撕裂后,这个提案已经陷入了一半的死局。 而和人类不同的巨大躯壳也代表着电影院内部的这些障碍物于它而言就是有着纹路的渺小积木,完全无法阻挡住它的脚步分毫。 再思考一下它脚步的间距,就能得出逃亡无意义的结论。 但还是要逃。 不知道逃有什么意义,不知道晚点死会不会有奇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显得太难堪。 但还是要逃。 裙摆摇曳,跨过台阶。 纤细的双腿踏着皮鞋,越级而上。 手中的温软是需要紧握的珍宝,身后的怪物是无法规避的绝望。 而在心脏剧烈跳动,几欲要跃出胸腔的逃亡之际,时雨绮罗这样想到。 比起自己会死掉的现实,卡萝尔在自己眼中死亡的现实则远远压倒了这份恐惧。 其实早就害怕的不想要挣扎了,干脆死掉才更加轻松。 可在恍惚间望向女孩睫羽下溢满绝望的金色眼瞳,时雨绮罗的全身上下就被清澈无比的勇气紧握而住。 不自觉战栗的生理反应,分泌出汗液的紧张,使人犹豫不决的恐惧。 这些无聊的细枝末节都在更深邃的恐惧里所诞生的勇气被彻底冲垮。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无论如何都不想要她死。 时雨绮罗不想要卡萝尔死掉,为此再难看的挣扎,再为难自身的行为,都是理所应当要付出的代价。 可女孩的意志终究打破不了残酷的现实,迦尼萨的脚步缓缓前行,而她们的前方却是墙壁。 隔绝了所有希望的墙壁。 时雨绮罗想若是真像漫画一样该有多好,只要支付代价就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如果是那样的话,什么代价都无所谓。 和恶魔做交易,和魔鬼谈未来,和上帝谈过去。 献出肢体也好,拿走心脏也罢,就算交出灵魂也没有关系。 但这些妄想一样的言论属实不像临死前应该说出的话。 该说点什么呢? 在不到一秒内的光阴内,她望着愈发接近的獠牙和阴影,一边带着卡萝尔朝着旁边奔跑。 跑不掉的。 大约在三秒后,自己就会和卡萝尔一起死掉吧。 或许会被苍白的獠牙贯穿后直接失去意识,或许会被吞入怪物的口腔咀嚼成毫无美感的碎肉落于胃袋。 而无论是如何曲折的过程最后都只能通向一个无望的结局。 可女孩不管不顾,流露出了微笑。 她想出来了,关于最棒的道别语。 时雨绮罗喘着气。 于她而言,仅是这样的奔跑就已经是极为耗费体力的事件。 但女孩启唇对着卡萝尔说道: “我前面很像一个合格的偶像对不对?” “偶像就是这样的吧?要承担起粉丝的期待,要回馈她们自己最大的努力,要去身心力行的有所作为。” “卡萝尔是我的第一个粉丝,所以如果卡萝尔不想死,那我就会努力让这个愿望实现,就算我做不到我也会去做。” “于我来说,带着卡萝尔奔跑的这几步就已经像是真的踏过一遍舞台了。” “因为你看,再也没有什么舞台可以比这个更加让人心惊胆战。” “而我表现的不算差吧?所以我也一定是一位很棒很棒的偶像。” 身后的巨兽就仅是这样缓慢而漠然的抬起前肢破碎着一切的阻碍,对迦尼萨来说,两位人类的存在意义就和这所建筑物的石子一般渺小。 没有必要去刻意碾死,只需要在破坏建筑物的同时顺带践踏便可。 而在这般轰然作响的振动中,时雨绮罗微笑着抱住卡萝尔,将她的脑袋埋在了自己的胸口。 她单薄的背影先一步映入迦尼萨的兽瞳,透出坚韧的意志。 卡萝尔感受着她终究还是不自觉战栗的躯壳和纤细的臂弯,对死亡的畏惧在某个刹那仿佛被更为有力的事物所隔绝。 果然还是胆小鬼嘛,让你勉强自己去做不擅长的事情真是抱歉。 最后一次的恶作剧,好像是我输掉了。 有点不甘心啊。 她抿着唇瓣,流着泪,轻声笑着回应: “绮罗早就是我的偶像啦。” “无论是作为粉丝还是朋友,能认识你真的很幸运。” 这道无路可退的角落迎来了帝王级崩坏兽冰冷的践踏,高扬的废土与建筑物的碎片间绮丽的鲜艳色彩如曲目的尾端,滴答落下。 …… …… 漆黑的超跑如刀锋般切割着前方的一切道路,比起刚刚出现的崩坏兽们,这辆横冲直撞的跑车才是破坏建筑物的能手,哪怕是最好的拆迁队都不能复制这般极速的毁灭。 这般大胆的作为建立在了剑心的绝对掌控和灵魂本质的搜索,让他不用担心自己会殃及无辜。 苏青安的脑内存在着沧海市的全方位地图。 早在来到沧海市之前,有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少年就已经全部烂熟于心。 如今他的脑内建立起了相关的建模地图,最短的路线和附近建筑物的具体材料是否会让崩坏能撞得有些费劲等信息,都是在瞬息便完美权衡的琐碎。 单刀直入般针对着最核心的区域开足了最大的马力,只需要短短五分钟的时间,苏青安就能抵达电影院。 显然即使很久没有开车了,但少年曾经用类似的操作榨干座驾性能极限的习惯依旧很好的保留了下来。 坐在车后的符华和希儿已经陷入诡异的沉默状态,就算是在这般恐怖的极速下,崩坏能所塑造出的安全带依旧将两人牢牢地锁在了原地。 修行过太虚剑气的符华自然明白这是什么事物。 炁,即崩坏能。 如果她愿意也能制造出类似的效果,但想要在短时间内马上到达苏青安的境界明白就是痴人说梦。 这辆完全就是被当做玩具出产的跑车虽然出于玩具也要严谨精致的态度,完全复原了原先的配置和质量,但想要在经历过这些磨难后完全毫发无损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何况这完全不正常的速度。 符华能很清晰通过剑心感应到整辆车正在被一股崩坏能如水流般源源不断的包裹着,而最让她无言的是这辆跑车的四个车轮也一并裹上了崩坏能。 或许比起车辆里面的发动机,车轮上疯狂旋转的崩坏能才是极速的真正源头。 这么一想小苏师傅找汽油车完全是为了节省体能。 理论上这个人只需要找个带四个轮子的坚固外壳就能自行代替其余部件的所有作用,并且还能做得更好。 这其中除却对崩坏能极端微操之外,还有着少年本身对车辆构造的细致理解。 这些知识的学习都是为了以后可能会遭遇到在长空市一样的状况。 类似的事情他早在圣芙蕾雅学园时期就能够做到,那句少年随意言说的甩掉帝王级崩坏兽,里面暗藏着沉甸甸的重量。 而在崩坏能操作被苏青安另辟蹊跷的如今,此类数不胜数的技能也一同得到了不同层面的升华。 努力不一定会有回报。 一定有回报的努力,不是努力而是天赋。 少年于漆黑的夜色中禹禹独行了很久很久,而如今他已然握住了零星的火光,那些曾经让他绝望不甘的天姿到了现在被他以无言的疯狂碾碎在了脚底之下。 墨色的炁湮灭了所有蚊子般让人厌烦的突进级崩坏兽。 苏青安淡然的直面前方,哪怕路况偶尔会被零碎落下的大量建筑材料淹没的不见视野,但剑心依旧如导航仪般尽数告知了一切。 催动到极限的【势】已然强盛到让剑气无需出手,突进级崩坏兽就摇摇欲坠的地步。 他在找人。 卡萝尔和时雨绮罗都上过自己的课程,所以苏青安明白这两人都拥有着不会被崩坏能环境杀死的体质。 但整座学园内自己所见到拥有这般资质的人也就仅此而已。 哪怕算上佐藤由乃和符华,也就堪堪四人。 若是计算掉自己未曾见过的学生这个数量可能还会再次提升,但想来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凑成一个班级的数量。 这还是在基本全是女性的贵族学园。 本就天生崩坏能抗性偏高的女性都只能拥有这样的存活几率,可想而知整座沧海市的幸存者究竟会有多么稀少。 沉重的现实早在脑海里重复过千万遍,可真当发生之际,那一次性叠加千万次的悲剧依然使得少年产生了动摇。 要将华的朋友和佐藤由乃救出来。 这是苏青安唯一能给予自己慰藉的方法。 在学园里所待的这几个月并不是毫无意义,至少和那些学生的相识更让苏青安刻骨铭心的理解什么是崩坏对人类掀起的战争。 为此,他必须全力以赴的去挽回些什么才能证明自己没有输得彻底。 苏青安没办法确认那两人是否还待在电影院,但按照符华给予的消息,在发送崩坏的时候电影还没有结束,也就是说至少在半小时之前,她们依旧还待在原地。 初步计算了正常女性的脚程后,到达一定距离少年就重复当初寻找希儿时的做法,开始不间断的使用【势】。 而在真正离电影城只有三公里的时候,苏青安发现了非同寻常的地方。 原本跑车制造的巨大喧嚣会引来如蜂般密集的敌人,但附近的崩坏兽和死士就此绝迹,死寂的动静让少年内心有了猜测。 苏青安蹙眉间,不管不顾的加大了崩坏能的输出。 之前的崩坏能辅助操控都是建立在跑车性能的基础上进行增幅,但如今少年对速度的要求已经不能再这样用这么温柔的方式了。 整辆跑车发出让人牙酸的咆哮,发动机在剧烈轰然作响的须臾间蓦然停止了运作。 崩坏能如细线般延伸至每一道零件形成如网络般的细密支脉,就这样霸道的接管了一切的自主权,将速度提升至了前所未有的限度。 由于不是在对自己的躯壳操作,所以崩坏能的输出量度和精密要求都远远要低于【千星】。 而这也意味着,这还远远未到极限。 少年抬眼看向那一处熟悉的崩坏能波动。 是帝王级。 有帝王级崩坏兽正在无限接近于自己的学生。 稍微胡来一点吧。 苏青安的眸光微凉。 这次就试一试,他能不能越过这一秒的光阴。 【千星】极限状态加载,人工圣痕再度解放。 少年的指尖轻划。 于是漆黑如墨的线条划过车窗,就此切割万物。 这一剑先于呼吸,快于音落。 它掠过大楼,斩断阻碍。 无言地分开了整座大楼与迦尼萨的躯壳,绮丽的鲜艳色彩与高扬的尘土一同悠悠坠落。 那是帝王级崩坏兽的血。 66.符华的决意,我能做到。 对于一剑杀死迦尼萨的战绩,苏青安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惊喜。 哪怕这头帝王级崩坏兽的死去已经代表了和长空市时期相比的巨大成长,可这些都是少年内心早有预期的事情。 在【千星】和人工圣痕的全力增幅下,若是不试着燃烧灵魂或者用那一道后手,那这一道【时切】就是苏青安目前的最强攻击。 这种开局就全力以赴的作风导致了苏青安的战斗画面注定会变成秒杀乃至极短时间就结束。 如果战斗在这种状况下依旧会陷入鏖战,那想来一定会是比正常帝王级更加难缠对手。 无声无息的剑气给予了这头刚诞生不久的帝王级崩坏兽死亡的安宁,它在分开迦尼萨的躯壳后就此散去大半。 而残留的崩坏能剑丝则在少年的操控下全部转化为守剑式,数十道墨色的游鱼缠绕着时雨绮罗和卡萝尔将轰然倒塌的建筑材料全部弹开。 旋即,游鱼转眼间就此混为一色将两人包裹成墨色的圆球。 时雨绮罗一脸迷惘的望向这离奇的一幕,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怪物的爪牙在眨眼间远离,取而代之的则是让人回忆起书本里纸张香气的墨色。 “哎哎哎!”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飞起来啊!” 而在卡萝尔的惊呼下,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已经一同升入高空。 还没等时雨绮罗害怕到发出哭唧唧的声音,包裹着她们的神秘圆球就这样缓缓地悠悠坠落于地表。 “已经没事了。” 流转的墨色散尽视野,淡淡的声音让处于恍惚状态的两位女孩看向了身旁。 一辆前窗已经大破的老式跑车就这样停驻在了旁边,而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少年给予慰藉般所流露出的浅淡笑容。 那张熟悉的面容在此刻给予了卡萝尔和时雨绮罗强烈的安全感。 以至于蓦然远离危机的放松让她们以鸭子坐的姿态傻乎乎的坐在原地,像是脱力。 卡萝尔喃喃低语: “我和绮罗是被苏老师救下的吗?”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和时雨绮罗望着四周毫无人烟的满地狼藉,有些茫然。 而那天穹之上如乌云般集结而成的漆黑尘埃则漠然宣告了残酷的答案。 …… …… 在崩坏能全部褪去后,发动机与其余零件重新接管了这架钢铁猛兽,喧嚣的音浪再度响彻街道。 由于小女孩还是有点怕生,所以她坐在了前排的副驾驶位置。 而时雨绮罗,卡萝尔,符华三人则坐在后排。 限于三人的身材都较为纤细娇小,即使这样也不显拥挤。 卡萝尔惨淡的心情被之前的大起大落所冲垮,浓烈的好奇心和很多熟人的环境成功暂时战胜了阴郁和难过。 她悄悄发问: “所以苏老师会武功咯?” “而且是很强很强很强的那种?” 时雨绮罗回忆起了之前的遭遇,她蓝绿色的眼眸闪烁着小星星,连忙颔首肯定道: “苏老师从不知道多远的距离就直接把那个大怪物打败,还顺带着把电影城给劈开了,肯定是漫画级别的武功吧。” 卡萝尔开始从自己丰富的知识储备里开始一一对应,她一脸自信的说道: “我懂了,苏老师其实早在无数年前的另一个文明的人类,那个时代有着繁衍到至极的武道,就像人类的科技一样。” “然后苏老师就是在那个时代中练就了武道人仙的境界,已经获得了不老不死的异能和强大的力量。” 时雨绮罗顺着卡萝尔的思路开始胡编乱造,她认真的张开双手画了个大圆说道: “那说不定苏老师已经活了有几万年这么长,然后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潜心修行只为羽化登仙。” 卡萝尔表示很对劲,她说道: “等苏老师醒来以后,发现时代已经截然不同,之后他就流浪在荒野又遇到了小华。” “于是苏老师寄宿在小华的家中汲取着如今文明的知识准备以此触类旁通,加深武道修为。” “到了后面为了更深刻的了解基层文化,他开始以教师的身份深入学园这样的地方消磨时光。” 符华和希儿面面相觑,在这一番槽点多到难以细数的话语中,她们竟然一时之间完全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反驳。 苏青安的来历确实一直很神秘,就算他直言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 但是若按照卡萝尔胡编的话里来理解。 所谓的上一个文明经历了沧海桑田,到了如今想来也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冥冥中还诡异的有些契合。 完全不知道苏青安来历的希儿用促狭的目光注视着单手握住方向盘一直默默无言的少年,唇角微扬。 她其实认识后面坐着的那两位姐姐。 绮罗姐姐唱歌有点难听,但是一个好人。 卡萝尔姐姐则有些叽叽喳喳的,但是一个好人。 小女孩对学园里的大家都有着差不多的固定印象。 在她的脑袋瓜里,关系大约分为三档。 苏青安是哥哥为一档,符华是裙带的姐姐为一档,还有一档就是佐藤由乃。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一定要说的话,应该会得到一样的好人评价或许才显得更理所应当。 但希儿就是莫名其妙的看她十分顺眼。 或许人与人之间就是有着眼缘之分。 佐藤由乃对着她掀唇微笑递出水果糖的姿态都像是有着滤镜的加持,会让小女孩一边嚼着软弹的糖果,一边去认真思考着为什么她不会引起自己的反感。 以至于后面希儿若是来到教室旁听一般都会选择坐在佐藤由乃的旁边。 她总是喜欢去注视着那个女孩上课时的神情和姿态。 那双翡翠色的眸子倒映着自己所不知晓的星辰大海。 希儿有时候会想或许比起符华,由乃姐才更清楚明白自身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她才会在不知不觉间就于海洋之上扬帆起航,而小女孩仅是嗅着这份海浪的气息就会为之感到世界的宽广。 希儿觉得,无论由乃姐独自前行于那片海域会不会遭遇暴风和礁石,最后又能否得偿所愿,想来她都不会后悔。 因为当她葱白的指尖捻住画笔,眼神逐渐专注,色彩斑斓的颜料一点一滴的落于纸张之际,这些光景组合起来本身就是一幅最棒的画了。 苏青安没有在意后面几人的谈话,符华则是顺着两人的思路微笑着进行温声细语地交谈。 车上的人们都明白,这样无厘头的谈话其中的内容本身并不重要。 关键在于这样的行为会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容易胡思乱想。 对话在如今是一种不可或缺的调剂。 一旦让思维彻底拐到现状的真实与悲剧的真相,那后续的联想和接踵而至的问题总是难免会让人感到绝望和悲哀。 自己的亲人会不会遭遇同样的苦痛呢? 他们会不会直接化为尘埃沦为之上诡异天象的一部分点缀? 之后的世界会不会恢复原先的正轨,日常与梦想还能有生存的图绕吗? 太多的疑惑和急需宣泄的情感都被她们以各自的方式去压抑,去努力的无视。 她们都是很好的孩子,努力为了让担负着这般重量的苏青安不为之担忧就女孩们认为自己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时雨绮罗和卡萝尔很清楚,苏老师并没有救自己的义务。 即使他拥有这个能力,但这与少年的选择却并不相互冲突。 可苏青安来了。 而无论他是为了符华的请求,或是出自责任心或者怜悯,这都并不是一种义务。 所以她们什么都没有问,哪怕她们知道拥有这份力量的苏青安很可能知晓真相也是如此。 发动机和交谈的琐碎冲刷着街道,少年的声线清越地透过这些嘈杂,他说道: “卡萝尔,时雨,华,希儿。” “接下来我会去一趟学园,佐藤由乃也拥有着不会被崩坏能感染杀死的体质,我会把她带回来。” “但我不能带你们去学园。” 车内的氛围蓦然僵硬,发动机的咆哮像是即将濒死的野兽,那逐渐沙哑而低沉的音浪反应着之前苏青安极限压榨性能后的代价。 再过不久,这辆古董车就将再度回归历史的页面,沦为一块大型的废铁。 在没有人回答或者反驳的凝重氛围中,苏青安让车辆朝着预定的地点飞驰而去,那里是记忆里附近最安全的避难所。 他继续说道: “若是普通的帝王级崩坏兽拦路,我依旧可以护你们周全,可在崩坏的世界里,往往最不缺乏的就是意外。” “何况学园的崩坏能浓密度和这里已经不在一个量级,我没办法保证是否会有更古怪、更诡异、更无法预测的崩坏兽和危机是否会出现。” “带上你们,对你们而言实在太危险了。” “我需要对你们的性命负责。” 苏青安瞥了眼车镜里垂首不语的女孩,说道: “我会在等会儿把你们放在附近的地下避难所,到时候四周的崩坏兽会被我全部清除。” “但放在如今的环境里,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崩坏兽重新出现吧。” “即使不会出现棘手的帝王级,但突进级的杂兵应该会变得不再少数,运气最差劲的光景下,你们会遇到这些怪物袭击也不奇怪。” “但没关系的,有华在你们的身边。” 符华抬首看向少年,他的唇角微扬流露了出了轻松的笑容,像是由衷的认为只要有着自己在其中守护,其余人的安危都不必忧心。 但怎么可能呢? 女孩陷入了茫然,她练武从来不是为了好勇斗狠。 即使曾经在街角遇到过肮脏的大人,身体的本能反应就足够解决一切。 在符华以往的人生中,战斗这个词汇是这样陌生而虚幻。 练武和战斗完全是两个概念的事物。 哪怕最初学习太虚剑气的时候,符华也是抱着其余的心思去学习。 而对于这道武学对于战斗本身的增幅与帮助,却从来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 苏青安所教导的每一式剑型,她都已经了如指掌。 若是纯粹的理论上来说,没有障碍的释放早就无忧。 可除却第一次塑造剑型确认自己的学习成果后,之后的符华并没有被苏青安要求继续勤练苦修。 她自身也认为这些都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于符华而言,学习太虚剑气的理由就仅仅认为这是一个和少年建立起桥梁的唯一媒介。 而媒介本身的作用呢? 不需要去了解。 因为大约一辈子自己也用不到这些与众不同的力量。 可现在不一样了。 全世界沦为炼狱,父亲生死不知,友人危在旦夕,强敌环饲周围。 太虚剑气的重要程度蓦然间从比“吃不到拉面,作业没写”还要低的段位,提升到了最顶端。 原因很简单,没有了这个,自己就什么也守护不了。 而即使是明白了自身可能具备着这样的可能性,在符华听闻苏青安要独自前行的时候,她的内心还是诞生出了太快了,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这样的念想。 在苏青安说有自己在身边,没关系的这句话后,符华的第一念想是我是做不到这些的。 可少年的笑容则让女孩的话语噎在了咽喉。 不想让这个人失望。 不想让自己这么自私。 不想让自己继续逃避。 所以就算很害怕也很不安,可女孩依旧选择倔强的沉默,没有出言。 苏青安轻声说道: “华,你修行了太虚剑气并且如今已经无限接近于无尘之境。” “如今的你,只要能够将我所教导的那些技法应用在实战上,对付帝王级之下的崩坏兽都有着一定的胜算。” “太虚剑气是很吃天赋的武学,在这方面上的天姿上,我远不如你。” “所以不要去过分畏惧那些看似狰狞恐怖的怪物,你只需要用天地间的炁塑出剑型。” “你就会发现那些曾经桎梏住你内心的事物,其实都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 “仅此一次好了,我承认自己是华的师傅。” “所以站在师傅的立场上,我认为不会有比华更优秀的徒弟了。” “华,你能做到。” 女孩秋水般清澈的眼眸微亮,闪烁出点点星光。 这样啊,承认了啊。 既然是小苏师傅说的话,就不会有错对吧。 我能做到。 她这样想着,望向少年的侧颜,一字一句的轻声念道: “好。” 67.第三律者。 沧海市,贵族学园。 倾轧了这座城市百分之九十九崩坏能所掀起的涡流本应该展现出排山倒海的气势,可这里就仿佛人间炼狱的一片净土。 除却过分宁静之外,连上空的天穹都无比晴朗。 沧海市正在遭遇的灾厄就像是与这里完全无关,神明慈爱的目光审视着这片温暖的土壤,给予着如渊似海的光辉。 少女的躯壳正在被高浓度的崩坏能熔炼出能够承载起相应权重的质量,而这个变化显得那样静默而无言。 窗帘随风摇曳,桌椅一如往常,毫无变化。 藏在袋子里的水果塔上有着一层雪白的霜糖,旁边搭拢着一盒未拆封的速溶咖啡。 小心翼翼放在桌面中央的是那个没能拆开的小蛋糕。 清风拂过,摇晃着蛋糕包装上所系着的明信片。 她紫色的发丝如水银泄地般落在干净的木质地板上,显得细腻而光滑。 原先漆黑的大衣燃成了不可见的灰烬,而连带着内在的里衣都湮灭在了恐怖的崩坏能冲刷中,让其下暗藏的白皙肌肤不着丝缕。 圣洁的赤裸躯壳在从依旧明媚的阳光下勾勒出窈窕的曲线,愈发修长的发丝遮住了些许部位,可仍然掩不住发育良好的春色。 而这些腻人的画面,在此刻却显得那般清冷而肃穆,叫人无法诞生出任何有关的欲望。 崩坏的意志正在肆意妄为的改造着她的躯壳,奴役她的意志,只为了让其成为自身优秀的代行者。 前两位代行者连权能的万分之一都没来得及发挥,便在意识半混沌的状态下被现阶段的文明直接杀死。 这是缺陷,这是弱点,这是必须洗刷的污渍。 为此,第三位律者必须要在人类文明发觉之前掌控权能的伟力。 以这座城市为试验场,尽情发挥宣泄这份永无止境的恐怖力量。 届时,躯壳的本能自然就会明白权能究竟为何物。 以链接虚数空间的律者核心为无限供应崩坏能的仓库,以颠倒世界法则的权能作为使用崩坏能的天然最佳公式。 所谓的律者,仅仅需要做到这样简单的事情就足够灭杀万事万物。 天上地下,以她为尊。 权能的本质足够撬动整个世界,做到不费吹灰之力的重启文明。 但人类本身的位格并不足够驱使这般通天彻地的权能,所以即使拥有相关一切的知识与智慧,其能力的本身也不能将其转化为真实的现象。 这才是前两位律者迎来败北的核心缘由。 律者本身的塑造等于在将权能的本身以律者核心的姿态镶嵌进中,变相的把权能的具现化,铸就成了一种器官。 这样一来,即使人类的躯壳与灵魂都无法承载其中的力量,律者还是可以依靠本能使用权能,具现出其中的伟力。 崩坏意识能做到将躯壳升华至极端亲和崩坏能,并且熔炼出非同一般的身体能力。 但事关灵魂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祂做不到彻底扭曲一个人类的意志,想要升华灵魂就更是天方夜谭。 这就导致了成为律者的要素,其根本的核心就在于看不见摸不着的灵魂。 也正因为如此,被选中的人,一定都曾经拥有纯净而坚韧的灵魂。 所以有关于那些成为了律者的人类,总是那样让人感到惋惜。 现在的佐藤由乃,便是如此。 洁净,瑰丽,纯白,坚韧。 这样的灵魂就仿佛是在厚雪间悄然盛开的郁金香,洁白的花瓣散溢着淡淡的神秘芬芳。 最终的结果,便是吸引来了黑翼垂落间便遮天蔽日的恶魔。 可即便找到了合适的目标,崩坏意识也做不到彻底为所欲为。 因为越是这般特殊的灵魂,就越是容易拥有非同一般的意志力。 这样一来,目标的选择就多了需要慎重的理由。 所以年纪尚幼的少女便成为了不错的选择,处于这个时期的女孩们容易多愁善感且大多未经风霜,无疑是最好趁虚而入的目标。 名为崩坏意识的智能系统不存在着人性与感情。 为了彻底压垮佐藤由乃的意志,祂刻意选择了在最恰当的时机,最温馨的画面,最美好的瞬间,暴力的摧毁了一切。 于是祂毫无意外的成功了。 即使后续名为佐藤由乃的人类在经历一定的试炼后确实拥有了随意无视祂链接的恐怖意志。 但在如今,她还仅是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这样直接连根拔起的折磨。 选择逃避是应有之事。 无法接受再正常不过。 女孩在毫无防备,彻底绝望迷惘的那个空荡,崩坏意识就此降临。 灵魂被压倒,躯壳被掠夺。 佐藤由乃就这样在万般算计下,变成了人类必须要杀死的第三律者。 祂加强增幅了女孩原本不想面对现实的念想,使其真实的意识沉沦在最深的海洋,做着甜美而甘甜的梦。 短暂的光阴一点一滴过去,躯壳的器官接洽与素质改造已经接近尾声,崩坏能的涡流被这具纤细的身体鲸吞耗尽。 崩坏意识分割出了一个空白的人格,填充进相应的知识与过往。 在苏青安正在将几人送至避难所之际,名为佐藤由乃的第三律者。 就此完美诞生。 …… …… 破壳而出的滋味很难去形容。 作为神明的使徒,贪恋阳光是否会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呢? 纤长的睫羽低垂眨动,那双如宝石般瑰丽的眼眸直视着柔和的光线微微眯起,里面的紫色充斥着冷淡的意味。 仿佛凋零不久的紫罗兰被搅碎成颜料,又由弧度纤细的指尖蘸着花瓣的残骸,抹在了洁白的画布,是那样鲜艳而具备了死亡的美感。 少女的长发与瞳色在此刻显得分外和谐,而她赤裸的躺在由发丝所铺就的丝绸地面上,任由阳光没入双瞳,有些慵懒。 她神情寡淡地抬起五指对着天花板晃了晃,模样娇憨。 佐藤由乃和之前的所有律者都不一样。 哪怕被千般算计,意识就此沉沦。 可这由她的灵魂所捏造出的人格,依旧不是用负面情绪就能完全使其狂暴并失去理智的柔软事物。 但这也是崩坏意识需要的结果。 祂需要理智而智慧的代行者,而不需要一个只会肆意挥霍力量的野兽。 所以崩坏意识没有给予往常律者一样的待遇,事实已经证明人类并不是这样简单就能压垮的存在。 为此,就如同这一次性爆发在全世界的前所未有的崩坏一样。 第三律者也必须与众不同。 她翻过身,侧面望向外面的世界,目光里有点好奇。 冰凉的肌肤与木板的光滑,发丝的细腻交接出琐碎的触感和声响。 佐藤由乃轻声说道: “我需要毁掉这里吗?” 【这不重要,一座城市的毁灭与否并无意义。】 【你只需要遵从目前的欲望,我的使徒。去做完想做的事情吧。】 “想做的事情?” 【嗯,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再输了。】 少女的神情没有多少变化,好似随着人格的空白,情感的区块也一同抹消了。 她闻言想了想,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认真说道: “那我想要吃掉桌子上的蛋糕,我觉得它好好吃。” 【如果这是你内心的欲望,那就遵从。】 佐藤由乃站了起来,她踮起脚尖,嫩芽般的脚趾微微发力,足弓顺着弯曲,踏着笨拙的步伐在室内来回走了一圈。 但很快,女孩就发现这个行为虽然不会觉得累,但也没什么意义。 她潜意识里好像认为地面很凉,可实际上感官传递而来的结果却并非如此。 【你在干什么?不是说要吃蛋糕吗?】 少女瞥了眼桌面上的蛋糕就撇开了视线,她晃了晃因为头发变长后格外沉重的脑袋,冷淡的表情分明没有变化却平白无故的多了份委屈。 她说: “我好像不是很会走路。” “我映象里的常识告诉我,走路都不会的人是笨蛋。” 【那是人类的常识,我给予你这些只是为了让你更了解自己的对手,无需被这些事物束缚。】 “哦。”她回应了声,却是有点开心。 佐藤由乃拿起了蛋糕,她仔细端详着复杂又好看的结,骨结分明的手指穿过细绳将结缓缓打开,系在结上的明信片掉在地面发出啪嗒的清脆声响。 女孩徒手捻着蛋糕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拾起了明信片看向了上面的字迹。 上面的字迹清秀而圆润,有点可爱。 【妈妈,生日快乐。】 执笔人在写下这行话时的笔触很是温柔,里面裹挟着微小却深刻的心意,仿佛埋葬在冰层中的蔷薇,仅是一眼便能让人联想到泠泠的香气。 佐藤由乃咀嚼着口腔内松软甜口的蛋糕,水润的唇瓣边缘和手掌上都沾满了白色的奶油。 她鼓着腮帮子歪了歪脑袋,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常识里的分类为坏的事情。 吃掉了别人送给自己妈妈的蛋糕,确实是只有坏人才干得出。 但神明说无需被人类的常识束缚,所以少女并无任何愧疚的感官,她囫囵吞枣般吃完了蛋糕却是没感到多么高兴。 分明水果的清甜和奶油的芬芳结合着微凉的口感都应该让人开心才是,可女孩水色潋滟的紫色眼眸间却是溢出了泪珠。 佐藤由乃的神情没有变化,情感没有波动,唯有泪珠像是在证明着什么,断线般落下。 “为什么会哭?”她疑惑地问。 【因为这是你软弱的地方。】 “那我变强了吗?” 【你变得更加不会动摇了。】 “听不懂。” 【没关系,这是好事。】 这是崩坏意识第一次如此细心指导着一位刚刚破壳的律者。 祂像是耐性至极的保姆,只为了用不影响使徒理智的手段最大的抹消掉佐藤由乃本身的执念。 吃下那个蛋糕后,沉沦在意识深处的女孩暗藏的执念已然消散,彻底陷入美丽而温暖的梦境。 在那场梦境里,佐藤由乃和父母正常通话完毕,又在之后在晚上和他们一边视频一边笑着吃完了那个未曾送出的蛋糕。 这样温馨朴素的一天就此终结,她继续着往常那样普通而平静的生活,朝着既定的目标努力迈步。 而现实则与梦境截然相反。 全新而纯白的人格操控着这具躯壳,毫无犹豫地承载着崩坏的意识。 她秉承着佐藤由乃原先最初的性格却又被塑造出最纯净的姿态,接受着崩坏侧根深蒂固的教育。 这就是崩坏意识的最终目的,祂需要让第三律者拥有人类的理智和智慧。 这样的结果,除却这样能够脱离蠢笨的行为逻辑,还能彻底发挥出佐藤由乃灵魂的纯度,让其能够掌控更多的权能。 只需要握住这份力量的零星本质,现阶段的文明就不存在能够杀死第三律者的方法。 而如今的她,已然不需要教导就能利用本能使出权能。 宁静安然状态下的灵魂似乎对权能的容纳度很高,初始便达到了之前两位律者未曾凌驾的领域。 现在的第三律者虽然仅是初生的幼鸟,但普通的风暴却已经对她失去了威胁。 【用你喜欢的方式去熟悉你的力量。】 神明的旨意不需要防备或者违抗。 祂宛如这个空白人格的父母,天然就具备着无比亲近的至高地位。 少女歪了歪脑袋,她瞥了眼这个寝室。 这里面塞满了与友人回忆的物件、和梦想相关、对未来充满期待的花火,而她没有犹豫的轻声应允,就仿佛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佐藤由乃随意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声响还未落下。 世间法则就为睥睨万物的权能俯首称臣。 第三律者的权能,为掌控电磁力。 这份权能的本质便是将这道自然界的四大基础力之一的伟岸神秘,揉捏在掌心之间肆意操控。 凭借人类的灵魂,哪怕再特殊也无法利用其中的亿万分之一。 可就是这零星的掌控力,便足够成就现阶段文明之外的极限。 这座寝室大楼就如被火焰焚烧的纸张湮灭于无,而这个时间段极速到这个现象与指尖的摩擦声一同落下发生。 2月21日,上午1点03分,冬末初春。 第三律者•佐藤由乃,于沧海市苏醒。 68.权能一点也不好玩! 少女赤足行走在宁静的校园内,她逛了一会儿后,挽起了碍事的沉重发丝,说道: “头发好麻烦,为什么会这么长。” 【崩坏能塑造躯壳的时候,让你身体年龄自然的成长了不少,不止是头发。】 佐藤由乃蹲在地上看着蚂蚁,她紫色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这些渺小的生物,像是正在对此感到好奇。 她轻声问道: “那我现在几岁了?” 【心理上接近于人类幼崽,身体上是18岁。】 少女闻言后注意力从蚂蚁转换到了自己的身体,而仅仅观察了一会儿更具备起伏的一些部位后她就失去了兴致。 关于心理年龄的评价就更是不被她在意,如今的佐藤由乃本质上和初生的婴儿没有差别。 从外人的角度上看则更能发现她所发生的变化,身高从164跃至173。 而从她目前没穿衣服的清晰画面来看,腿部的比例依旧遵循着原先的优秀比例。 其余发育良好的部位则是在蹲下弯腰动作间陷入了膝盖,压迫出了惑人的弧度与白腻。 佐藤由乃伸出手指拦住了一只蚂蚁的去路,她聚精会神的望着小蚂蚁在指甲盖上翻了个跟头的模样,微微蹙眉。 犹豫了一下后,少女轻轻把它放回原位,显然她觉得玩弄蚂蚁是一件很没品的行为。 随后佐藤由乃无所事事地悬浮在空中,一会儿后她又晃晃悠悠地坐在了榕树的枝干,修长的小腿随之摇摆。 即便少女一直表现的很乖巧,但神明之前所言要去熟悉自身力量的事情,却还是已经被她抛之脑后。 这份自由程度的理由在于,为了不影响灵魂的纯度,如今的空白意识本质上就是彻底失去记忆的佐藤由乃。 所以在佐藤由乃的潜意识中,这些对天象天灾挥之即去,召之即来的能力并不显得有多少诱惑力。 这才导致了如今,她在玩了一次权能后…… 就觉得数蚂蚁都比这好玩。 佐藤由乃有点微妙的不高兴,好像在潜意识里突然年纪变大就是一件值得让人不开心的事情。 于是她气呼呼的问道: “为什么会长大三岁?” 【为了快速塑造出合格的使徒躯壳,出现这个现象并不奇怪。】 她闻言后瘪了瘪唇瓣,就转瞬间继续问: “我要去哪里呢?” 【去任何地方都行,但暂时不要离开这个城市。】 少女有些不解: “为什么?” 【人类会杀死你,所以为了避免被杀死,你必须掌握自身的力量。】 佐藤由乃望向天穹,她觉得好奇怪。 为什么会有不认识的人类想要莫名其妙的来杀死自己? 因为她刚才偷吃掉了别人送给妈妈的蛋糕吗? 蛋糕原来是这么昂贵的东西,佐藤由乃顿时恍然大悟。 那可不可以去买一个回来,还给那个女孩子? 她垂首看向自己光滑的大腿和彻底裸露于外的肌肤,打算找出一张纸币,却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自己之前一不小心把整栋楼都毁掉了,别说钱这样的东西,就连最基础的衣物都没穿在身上。 佐藤由乃觉得已经找到了为什么会被追杀的答案。 但她的性子有些懒,实在不想继续思考出弥补的方案。 于是她明知故问的心虚问道: “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是我的使徒。】 少女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有些愣神,她悄悄舔了舔唇边残余的奶油,放下心来,理直气壮的淡淡道: “听不懂。” 【没关系,这是好事。】 “那我要杀光人类吗?” 【嗯,你要毁掉这个文明。】 “为什么要毁掉文明呢?” 【因为这是自然,是宿命,是试炼。】 佐藤由乃晃着赤足眺望着远方的白塔,蓦然间觉得有些眼熟。 于是几秒后,少女已然驻留在白塔上的尖端。 她呼吸着高远之处的空气,足弓保持着还是人类时的小习惯踏在虚空中微微弯曲,踮起脚尖。 “我不太会走路,但是我会飞。”佐藤由乃说出这话的口吻毫无波动,却莫名透出了一点微妙的得意。 【你听懂了吗?】 少女用指尖斩断了大半的紫发,让它仅留至后臀。 想来大概是嫌弃这些头发太重。 她思考了一下崩坏意识的话语,就望着漫天飘舞的碎发有些走神。 这幅光景像是大片的花瓣在悠悠坠落,有些好看。 但佐藤由乃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回答神明的问题。 她再度陷入思考,得出了答案: “我听不懂。” 少女理所应当的说道: “我的心理上接近于人类幼崽,人类幼崽肯定听不懂这种事情。” 【毁掉文明,是你的宿命。】 佐藤由乃踏着平衡步,走在图书馆的红色屋脊,她歪了歪脑袋问道: “是必然吗?” 【你终会在面对现实之际理解一切,我的使徒。】 【人类的文明不会选择接纳你,他们会吹响战争的号角,耗尽所有的潜能与底蕴只为在你未掌握权能前将隐患杀死。】 一分钟后,她懒洋洋的躺在绿草茵茵的操场眯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还没回答神明的话语。 佐藤由乃想了想,说道: “听起来像是美人鱼和捕鲸船。” 【为什么?】 少女搜刮着脑子里所剩不多的常识和信息,她试图努力说的绘声绘色一点: “就是脑子里蹦出来的比喻,不觉得很像吗?” “你想啊,美人鱼肯定是很好看很稀有的生物,但它是怪物。” 她信誓旦旦: “而在故事里,怪物就是没有好下场的。” 祂轻声说: 【只要不曾放下手中的权柄,你就不会死。】 【这是我给予你的承若,我的使徒。】 佐藤由乃没有回应,她将纤细的手指虚握成拳。 万千雷浆须臾间遮天蔽日,浓郁的崩坏能波动席卷天穹,将其上的领域间云絮湮灭于虚无。 轰隆隆的喧嚣响彻于耳畔,少女清澈的声线混杂在紊乱的风流,有些听不真切。 “这就是权能?” 【这是表象。】 “好厉害。” 【当然,你只需要抵达一个阶段的彼岸即可。】 【届时,死亡于你而言,便仅是一个不需要在意的概念。】 她纯净的紫色眼眸倒映着满是灰霭与游走的雷光,低语道: “可是这个权能好无聊。” 于是,权能散去。 滚滚雷鸣就此消弭,喧嚣的声响开始远离。 风平浪静,万里无云。 【等你毁灭这个文明,给你其余的权能当玩具也并无不可。】 佐藤由乃不理祂,她翻了个身,无意间瞥到了自己胸前的春色。 空白的人格内只能用常识来确认这是需要感到羞耻的状况,所以从情绪上而言,明白自己全身赤裸这件事情并没有引起多少波动。 可这个状况却给予了佐藤由乃一个短期的小目标。 她决意在神明的任务出现前先去摸鱼干点正经事情。 虽然是能用崩坏能塑造出衣服,但佐藤由乃总觉得直接这样做好无聊。 购物的魅力本身可不在于买的是什么东西! 她的小脑袋瓜里好像有人正在一本正经的言说着这套已然十分成熟的理论,所以少女蓦然间对此就有些兴致勃勃。 很明显,佐藤由乃的本性就是喜欢贪吃,摸鱼和逛街的懒鬼。 权能的伟力在现在的她面前也很难具备诱惑力,但让律者产生对权能的贪恋也并不是崩坏意识的目的。 祂只需要让这个空白的人格以崩坏侧为基点形成自己的思维和智慧,而这个过程中打扰她原本的性格是一步坏棋。 只需要让她开心,让她高兴。 灵魂和律者核心的链接便会愈发深刻,而权能也会自然而然磨合出更多能使用的出力。 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太像一个智能的作风,但崩坏意识目前的做法,就和亲身下场把律者当女儿养没什么区别。 即使里面混合着多种因素,可若是被人知晓依旧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其结果就是,即使祂觉得去商场拿衣服穿是一件没有意义的无聊事情。 并且佐藤由乃完全忽视了自己的教导她去熟悉自身力量的建议,可崩坏意识还是选择了对此放任自流。 因为短时间内,人类文明的目光想要注视到这里是概率极低的事件。 除却那3726道光柱的阴谋算计,就连这次的全世界大型崩坏,祂都刻意制造出了多出崩坏爆发的节点和相应的频率迹象。 人类现在的目光应当放在远在极东的长空市,这里是崩坏爆发最严重的地点之一。 按照以往遗留给现阶段文明的信息,他们的经验主义会导致目光下意识驻留在崩坏最严重的区域。 而沧海市的级别仅是波及的地步。 哪怕在镶嵌权能的时候泄露了一丝力量导致了这座城市的通讯彻底断绝,制造出了一些可能会产生意外的破绽。 但最坏的状况也无非是早点被发现。 区别于之前无知性的律者,佐藤由乃如今的实力已经足够应对人类那些笨拙的科技打击,他们所研发的那些远程武器在权能之下都将沦为废物。 而只要少女愿意,再密集的千军万马也拦不住她的逃亡。 雷之律者。 即便权能的奥秘难以发挥,可表象的具现便足以驾驭雷光般的极速。 根据前几次崩坏战争得出的经验,掌控电磁力的权能只需要皮毛就便是现阶段文明的完美克星。 而实际战争的结果也表示着人类方不存在能够追逐上雷之律者的存在。 假设是正面对战,现在的佐藤由乃可能会陷入劣势。 但若是打起游击战晃荡在全世界则完全就是两种意义的战局。 将律者和人类见分晓的战争延缓,即使这样互相都能得到时间,但人类文明爆发潜力的速度不可能追的上佐藤由乃磨合权能的速度。 这样一来胜利的天平在度过了某个时段后,就会无限倾斜于崩坏侧。 届时,计谋与策略便都会在权能之下化为毫无意义的尘埃。 而为了到达那个目的,放任佐藤由乃在几件内衣之间纠结也是必要之举。 此刻,离学园最近的商场内。 俏生生站立在换衣间里的少女在镜子前,她线条清晰的背脊略显骨感,可胸衣的扣子却系上的十分勉强。 镜子里呈现出被挤压出的雪白盛景,细腻的肌肤有些恍人心神。 佐藤由乃不满的喃喃道: “为什么和记忆里的尺码不一样了。” 她说着一根手指穿过胸罩扣,食指向外拉扯后自然翻转手掌,让掌心朝外,勾住继续朝外拉。 拇指和食指伸出划成八字,再以食指为中心,让拇指与中指聚集在内衣扣处,之后食指顺势抽出,余下的拇指与中指则负责打出漂亮的响指。 内衣就此在几秒内脱落大半,只有纤细的肩带依旧吊住它,使得不合时宜的画面没能出现在镜子里。 想来若是崩坏意识没能把这些常识塞进这个人格里,以她的性格应该会嫌麻烦到直接用崩坏能塑形出合适的衣物。 女人的内衣扣于不熟悉的人而言就是一块神秘的魔方。 崩坏意识再度幽幽补充道: 【你之前的身体年龄是15岁,现在是18岁。】 佐藤由乃充耳不闻的丢掉了这件B罩杯的内衣,她无视了乖巧听话的死士小姐,默默拿起商店柜台里的卷尺,有些笨拙地开始衡量具体的变化。 最终的结果证明了若是女孩正常生活到18岁,那她的发育无疑会很好。 但少女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她下意识的信奉着一件一件有顺序做事情的原则开始晃荡在各个牌子的门店里,去认真思考什么衣服比较好看。 而之间遇到的死士小姐都很听话,但沦为行尸的怪物则十分不知趣的会来打扰她的愉快路途。 但比起这个,更让少女生气难过的是自己打响指用权能,打算赶走这些讨人厌怪物的时候无意间加重了力道,然后整座商场就此彻底毁于一旦。 这人世间的万事万物,对于她手执掌的权柄而言都过于脆弱而渺小。 哪怕是这些能带给少女欢喜的物件也会在她一个不小心的举动之间沦为历史的尘埃。 佐藤由乃站在荒芜的大地上,在刹那间迸发的雷光将一切可能沦为废墟的事物完全消融,所导致的便是如今的光景。 她凝望着自己嫩芽般纤细的手指,陷入了沉默。 权能什么的…… 一点也不好玩。 69.苏青安一无所知。 权能虽然不好玩。 但是小心一点的话,还是很方便的嘛! 小姑娘躺在软绵绵的云层里面懒洋洋地打着滚,她没有多少变化的神情中隐约能看出之前权能造就的阴影已然全部遗忘的一干二净。 【很好玩吗?】 “嗯,神明要试试看嘛。” 她一边回答着,一边停止了打滚,小心翼翼的抚平了自己被风流吹拂掀动的裙摆。 这是在沧海市中心的一座大型商城找到的白色裙子。 残留着对此类常识的佐藤由乃潜意识里明白,这件呈列在玻璃柜里的非卖品,是自己大概一辈子都穿不起的昂贵衣物。 所以在深刻理解了自身举手投足间便能毁天灭地后,少女就对这件裙子的态度就格外谨慎认真。 虽然崩坏能是可以以这个为样本复制出一模一样且不会损坏的白色裙子,可佐藤由乃的脑袋瓜里就是认为这两者的概念和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她的脑海总有些奇异的理论和想法,蹦蹦跳跳的十分活跃。 【这是无意义的行为。】 “那什么才叫有意义呢?” 【毁灭文明,重启世界。】 小姑娘瘪了瘪唇,她说道: “那听起来一点也不好玩,也不有趣,像是冷冰冰的棉花糖,完全没有刚出炉的好吃。” 崩坏意识谆谆教诲: 【这是你的宿命,意义与是否有趣无关。】 佐藤由乃不高兴,她趴在云海中央摇晃着赤足,说: “神明总是说听不懂又很无聊的事情,很烦。” “毁灭掉文明,我以后就找不到其他好看的衣服了,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也尝不到了。” 女孩回忆起之前在蛋糕店自己不雅的吃相和没付钱的举动,没由来地就有些心虚。 明明祂都说无需遵从人类的常识和规则,但自己好像就是会下意识习惯于那这套框架往身上套。 【这些不属于你,我的使徒。】 【你的任务与文明的延续站在了天生的敌对立场,人类的刀枪终究会来临。】 佐藤由乃蓦然就有些难过,她蔫蔫的说道: “不能和他们讲道理嘛?” “就说等我玩够了,我们再打架不行吗?” 她小声嘟囔道: “而且我不喜欢打架,我喜欢睡觉。” 【他们只会认为你在拖延时间,他们会认为你的一切举动都是出自我的旨意,以最大的恶意去计算推测你所作所为的一切动机。】 【你的软弱和良善会成为最大的弱点,人类是很狡猾的生物,一旦你暴露了知性与智慧,就连这些信息都会成为他们找到杀死你的助力。】 少女很是沮丧,她喃喃道: “就算我只是想要去商场看一看,去很多地方逛一逛,去吃点好吃的都不可以吗?” 【他们会认为这是你的演技,是让人类文明麻痹大意的阴谋。】 【站在整个种族的立场上看,容纳律者要承担的风险会很恐怖。】 她板着手指,一件一件的降低着自己的要求,认真说道: “那我不拿走那些衣服和好玩的,我就看看。” “好吃的我也只闻一闻,风景我悄悄看一眼就走。” “晚上睡觉我到天上的云层里就好啦,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的。” 【嗯,他们接纳你了。】 佐藤由乃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她期待的问道: “真的吗?” 【但你需要让人类放心,你的力量对整个文明来说实在太危险了,他们会对你提出条件,会想尽一切手段禁锢住你的权能,来换取你的不想战争和其余的小小梦想。】 小姑娘纠结了一会儿,要是没有权能以后来云层里睡觉就很难了,而且自己还不太习惯走路,如果不能悬浮着移动走起路来一定会像是一个笨蛋。 她才不想那样。 可这些比起好吃的,好玩的和可以放心睡觉的环境好像也算不上什么了。 走路什么的,很简单的! 于是佐藤由乃挥了挥手,她突然就开心起来,大方说道: “那就给他们禁锢住嘛,反正权能也不好玩。” 【那你就没有反抗能力了。】 女孩疑惑道: “为什么需要打得过别人呢?我不是已经没有威胁了吗?” “人类不会欺负我哒,我很听话的,吃的也不多。” “只要每天给我五十块,我还能节省下好多钱,在周末还能看电影,喝奶茶,吃蛋糕。” 说着说着,佐藤由乃也意识到这点钱好像有些不够,但她马上信誓旦旦的说道: “就算不够也没关系,我又不贪心,只要有一样就好啦。” 【……】 【你失去了威胁,但你身上的价值依旧存在。】 【你是我的使徒,你是律者。】 【人类在哄骗完你,将权能禁锢住后,对你做出任何事情都将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他们会刨开你的胸腔,拿走律者核心,用于加深文明的积累。】 【他们会分割你的躯壳,研究你的血液和毛发,但又不会让你马上死去,因为你是最珍贵的样本,人类会利用你的一切去试图理解律者的本质。】 佐藤由乃抱住了自己的肩膀,畏畏缩缩。 她满脸失落的低低说道: “听起来就好痛,人类好可怕。” “那我不把权能给他们禁锢了。” 【那就要战争。】 佐藤由乃瘪嘴说道: “当使徒好麻烦,神明能不能换一个人当使徒呢。” 【你是特殊的。】 小姑娘郁闷地从咽喉中挤出可爱的呜咽声,有点委屈: “不想当律者,讨厌打架。” 【那就走山玩水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佐藤由乃的眸子微亮,她欢欣鼓舞问道: “这样子不算偷懒吗?” 【不算。毁灭文明是目标。但过程究竟是什么,我并不在乎。】 【只要能达成那个结局,无论是打游击战拖垮整个文明,或者用暴力施虐破坏整个世界都无关紧要。】 【做你喜欢的事情,可以让权能与你灵魂的链接更深。】 【只要继续下去,你就能理解一些权能的本质,届时打一个响指即可。】 【不用战争,一切就能终结。】 女孩泄气道: “那不还是要毁灭文明嘛。” 崩坏意识幽幽道: 【至少你能多逃避一会儿,我的使徒。】 【结局已然不可避免,那就选择坦然接受吧。】 佐藤由乃振作了起来,她拍了拍脸蛋,对自己鼓劲说道: “我要加油!趁着还没被奇怪的人类发现,我要去好好玩一下!” 小姑娘眺望着之下遥远的城市,牢记着神明暂时不让自己离开的叮嘱。 佐藤由乃思虑完大概要去哪里之后,细微而无声的雷光就刹那间裹挟全身。 下一秒,第三律者的身影已然找寻不到。 唯有原地受到惊扰的云海层次起伏,久久不息。 …… …… 苏青安将几人安顿好之后,便直奔学园而来。 在单独启动【千星】的便利状态下,他只用了五分钟不到就成功到达了学园。 这次行动所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少年心知肚明。 崩坏爆发的那个时刻,几人所在的商城离学园仅有几公里的距离,这个范围下苏青安能够很清晰的理解到一个现实。 崩坏能如潮水般全部涌进那个方向,这导致在几秒后附件残余的崩坏能浓度远远低于正常崩坏爆发的标准。 而这个情况,结合苏青安以往的经验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佐藤由乃已然脱胎成为拟似律者。 并且似乎是由于前文明的崩坏格外凶残恐怖,这份崩坏能的流量完全不低于有着蚩尤心脏支持作战的姬轩辕,甚至还更为庞大。 可那时仅处于剑心止水的苏青安无法探查明白,佐藤由乃在长空市具体消耗了多少崩坏能,同时在他赶到的时候对方的拟似化已经接近尾声,所以也很难作为参考系。 模糊的局面和能力的不足让少年没有将思维延伸到另一个更为棘手的结局。 但这份崩坏能的异常依旧让苏青安明白,想要在佐藤由乃拟似化之前阻止崩坏意识是很困难的事情。 即使马上赶过去可能有余力阻碍崩坏意识的算盘,可符华和希儿的存在则让苏青安有了现实的顾虑。 抛弃身边的两人是选择之外的答案。 于是少年干脆选择了先顾全身边的两人和最有希望得救的卡萝尔、时雨绮罗。 这并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可因为这个选择而带来的结果,却是苏青安所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在耗费五分钟,初步将避难所附近的崩坏兽全部杀了干净后,他就此踏上了旅途。 去问他为什么要去救佐藤由乃是一件很无聊的问题。 当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竭力帮助所有人这样的说辞,无疑是骗人的。 理论很简单,因为佐藤由乃对苏青安而言很特殊。 她是唯一被曾经的他亲手救赎,硬生生拉出了漆黑未来的女孩。 或许这个说法很奇怪。 可这个结果让苏青安成功得到了救赎。 在那座遍地尸骸与死士的城市里,提前明白这份惨剧的少年,没能提前做到任何事情。 能力不足就应该苟且偷生,这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而去用有限的能力去触碰无望的现实,就是再愚蠢不过的做法。 苏青安是半吊子。 他会毫不犹豫,没有愧疚的逃跑,却又会为了找到那个女孩可能仅存下的一具尸骸而不畏生死。 佐藤由乃很特殊。 一定要去形容的话,这个女孩的存活就像是在寄托着少年的一种诉求。 不想输给神明,不想输给崩坏,不想除了逃跑就什么也做不到。 佐藤由乃证明了苏青安没有输。 她证明了苏青安并非一无是处。 这个很重要,重要到轻而易举就胜过了千言万语的慰藉。 那仿佛是在钢铁的冰冷城市里,一无所有的少年带回了一只幼猫。 为了找到能够代替湿透的纸箱给这只猫儿遮风挡雨,他拾起了之前被自己丢弃的雨伞。 于是回家的路途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少了许多风雨,变得不可思议的温暖。 而那只流浪猫的名字,就是佐藤由乃。 …… …… 这里是前文明,苏青安清楚的明白一个现实。 即使这个佐藤由乃和从前自己认识的那个女孩有着一模一样的灵魂和外表。 即使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但自己,依旧失去了很多冒着风险去救她的理由。 可他还是来了。 …… …… 待苏青安到达宿舍楼之际,第三律者已经在为内衣的尺寸感到不高兴了。 少年望着原地空空荡荡的画面,陷入了沉默。 某种前所未有的不安与崩坏爆发时内心诞生的危机感,一起混杂出郁结的情绪。 苏青安伸出手指划过空气,崩坏能的微小粒子漠然拂过肌肤,给予感官上一阵诡异的酥麻。 是由乃的毒素? 不对。 那样的毒素某种意义上是用权能利用崩坏能制造出的神奇现象,这其中要透过具现化的那份现象来传递具体的效果。 但如今并非如此,这份酥麻直接透过纯粹的崩坏能透于肌肤。 少年轻声喃语: “好暴躁的崩坏能。” “由乃这次变成的拟似律者,所赋予的权能似乎和以前的性质完全不同。” 虽然没人规定同一个人变成拟似律者就会必然拥有同样的权能,但苏青安依旧从这种异常中感到了不对劲。 权能在他自身的初步理解下,不应该是这么轻巧的事物。 像是抽卡游戏一样随意变化,完全不符合自己的预期。 但如今现实很可能就是如此。 苏青安目前只能得到“不能拿以往的信息去与对方进行战斗”这一点信息。 其余的则完全就是一头雾水。 至少看样子她已经先行离开了,现在就算不是为了将佐藤由乃本人拽出崩坏意识的掌控,苏青安也必须为了其余人的安危负责。 不能确认其具体行踪的拟似律者实在过于危险。 若是其余的救援军队提前到来刚好遇上对方,无论哪边出现伤亡,苏青安都会感到很难办。 所以赶快找到对方已经是目前的第一要务。 70.符华的纠葛。 这是苏青安离开这座地下避难所的第三十分钟。 或许只有在那个人真正离开之后,符华才真正意义上开始面对着这份残酷的现实。 苏青安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知道他正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事实,符华就会感到不由自主的安心。 而在被剥夺了这份安心感后,真实的情绪再度趁着这个缺口席卷而出。 原来……自己有这样害怕啊。 她恍惚间将纤细的手指紧捏成拳,可却依旧止不住颤抖。 原来……自己有这样难过啊。 心脏绞痛,郁结于胸腔的悲哀涌动如潮。 女孩感受着散入四肢百骸的无力,回忆着过往的画面,理解着现状的沉痛。 有点不甘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即使明白现实的悲剧往往不需要一个合乎逻辑的理由,但符华还是忍不住觉得荒诞无稽。 她感到自己正踩在一团不断往下陷的棉花上,柔软而永无止境的陷阱擒获了意志,全身心都揉碎在那一片张力十足的深渊中不再复返。 好似万般情绪都随着晃荡不安的感官远离躯壳,她也因此永远得不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2月9日。 女孩恍惚间念叨着这个日期。 “2月9日。” 这是她的生日。 而距离不久前度过的生日才仅仅过了不到两周的时间,世界就已然天翻地覆。 自己所许的愿望被肆意地践踏到一无所有。 可那天夜晚的星星分明好亮好亮,烛火照耀着大家带着微笑的脸庞,一切都很温暖。 那时候她想,或许愿望不一定要实现也可以。 只要如今的生活能继续下去,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可转眼间符华吹熄了蜡烛,星星与烛火一同垂落湮灭。 女孩的世界蓦然漆黑,她望着天穹上如云朵汇聚的大量尘埃,发现果然没了星星。 好像自己正在做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可这个梦实在冗长到让人只觉得光怪陆离。 符华看向紧贴着自己的希儿。 她阖上了双眸,稚嫩的脸蛋上没有慌张和不安神情,只是在静静地等待。 这个小女孩好像在这方面上远比自己成熟,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畏惧和悲哀,像是早已习惯。 以前的希儿所度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生呢? 这个未解之谜是难以触摸的禁地,所以她从未打算过问。 但至少符华能明白一点,那一定是很辛苦的日子。 卡萝尔和时雨绮罗没有在继续谈天了。 她们沉默而无言的注视着庇护所的各个角落,目光间暗藏着复杂的情绪。 和只有父亲需要牵挂的她不同。 于两人来说,这场灾厄可能会失去的珍贵之物远远要更多。 而之前被怪物追杀的经历也导致了她们心境的转变,比起处于一直羽翼之下的自己,两人可能更加能够理解灾厄这二字的意义。 生死之间的恐怖宛如洗礼,正是这般的刺激下,才反而让两人可以忍耐如今缓缓等待与胡思乱想的折磨。 符华蓦然间发觉,即使小苏师傅认为自己能担任起保护他人的职责。 但这四人当中,在心理层面上最脆弱的却是自己。 她翕动着唇瓣想说些什么去缓和一下氛围,就像卡萝尔在车内去做到的那些一样,不涉及到现在与过去,只是开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言语噎在了咽喉,她做不到。 女孩的嘴还是很笨。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脑袋埋进了双腿,最后还是没能选择开口。 …… …… 皲裂开来的假象,流露出刀锋般冷冽的画面,仿佛在嗤笑着符华的天真和稚嫩。 这些苏青安所珍视的特质,却恰恰是这个世界所不容许存在的事物。 而他不忍心亲眼见证女孩褪去这些的过程。 但又不得不放开手,试图让她自己去独自面对一些东西。 即使没有佐藤由乃的事件,苏青安也会找理由远离符华一段时间。 太虚剑气是能够让符华防身的利器,可剑心的特殊却让这件利器变得既坚韧又脆弱。 若是对方的意志不够强大,那在这个残酷的时代,符华的剑心随时会因为一些意外而碎去也不奇怪。 而还有一个理由也与其相关。 止水之境是符华凭借着天姿直接踏入的境界,理论上即便是之上的无尘,其中的门槛于她而言也仅是一层薄纸。 或者说的直白一点,这几个月的积累下,她早就能破入无尘之境。 但心的稚嫩却成为了突破最大的阻碍。 不经历苦痛与绝望,真的能锻炼出相应的意志和觉悟吗? 苏青安对这个答案心知肚明。 可这明明就是他刻意不想让符华去经历的事物。 他为之苦恼,为之难过,却又无法什么都不去做。 于是少年选择了一如既往的半吊子做法。 【你能做到。】 这句话是苏青安对符华的信任,是他对符华的期待,也是他施加给符华的压力。 年仅15岁的女孩是否能成功回应苏青安同等期待的结果,没有人能够提前知道。 即使是他本人,这番作为能对符华产生的磨砺也是一个半吊子的未知数。 苏青安真的很舍不得。 所以他很认真地将附近的崩坏兽杀了一干二净。 而在这样的前提下,若附近还会出现崩坏兽并成功发现了避难所,那就只能说明符华迟早要面对这些事情。 无论是迫于现实还是意外因素,自己都不可能一直跟随着对方。 既然如此,让女孩成长起来就是不可避免的选择。 在如今大部分崩坏能全部集中进学园的状况下,所产生的崩坏兽至多会是复数的突进级和零零散散的战车级。 这样将风险拉至最低却又能制造危机感和磨砺的场所,或许也只有现在能做到了。 后续即使带着她加入逐火之蛾,所遭遇的事件也只会比这更残酷。 女孩不明白苏青安内心千回百转了多少犹豫和纠结。 她只是认为对方认真的相信着自己能够做到,所以哪怕在这样的状态下,符华依旧在默念着苏青安的那句话。 【你能做到。】 “我能做到。”她低低的对着自己说道。 女孩阖上眼眸,将意识全部沉入剑心。 天地间的崩坏能排列就此清晰到分毫毕现,无形的信息网映入大脑,告知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不能感伤悲秋了。 她必须遵守和小苏师傅的约定,去保护好大家。 为此,这些让符华厌恶的炁也要沦为利用的工具。 …… …… 这是Himeko与外界失联的第十分钟。 就如在直升机上感受的信号紊乱所预示的结果一样,在切身降落顺势用剑刃贯穿了圣殿级崩坏兽的大盾,脚步自然踩踏于地面后,耳麦里回应的队伍交互频率已然无法正常运作。 泄露的权能覆盖的奇异领域正在缓缓恢复死寂,这让装甲内的崩坏能感应器没有失效。 但Himeko并不觉得意外。 装甲内的崩坏能感应器其设计和通讯器是两种精密结构。 而不清楚具体情况的她自然不认为崩坏能感应器会理所应当的必然陷入宕机。 Himeko初步得出附近崩坏能阈值后,微微蹙眉。 对比起全球崩坏爆发的平均数据,这里的地域所测量出的阈值显得有些略低。 但或许这才是真正诡异的地方。 女人的眉宇舒展,她琥珀色的双眸被装甲自然延伸出的单薄护目镜遮蔽。 从Himeko的视角可以清楚看到其中正在加载着沧海市的全部地图和相应崩坏能区间有所波动的地点。 她拔出了大剑,瞥了眼地面上逐渐消融成崩坏能粒子的偌大残骸,有些头疼。 崩坏能本身不仅不遵守基本的能量守恒定律,连崩坏兽本身也是有别于任何物种的怪物。 在它们死去后,大部分的身体物质会很快重新降解为肉眼不可见的细微崩坏能。 而这个现象就导致了杀死崩坏兽的意义属实难以起到多少作用。 本就近乎无穷尽的崩坏能加上,死去后就会转化为崩坏能回归于天地间的崩坏兽。 完全就是不讲道理的循环。 但也幸好这个循环的运作是从宏观的长期角度去探究,实际上至少短期间被杀死的崩坏兽并不会马上快速诞生出新的崩坏兽。 这也让短期的清理工作仍然具备一定意义上的效益。 可若是一直长此以往,人类所能安宁居住的土地面积将大大减少。 即便是如今,想要在短时间内回归原本的社会秩序也已经是一件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目前朝着装甲内提示的崩坏能波动前行似乎是Himeko唯一的方向标。 而以人类脚力的机动性,显然还是找到交通工具会更加方便。 这点在降落前Himeko就有所顾虑,所以她选择的地点正是沧海市内部的军区。 四周蜂拥而至的大片行尸发出阵阵不成人言的嘶吼,这些人类原本的面目和神情都在短期间变得腐烂而僵硬。 那前行的姿态和惨败的瞳孔都显出一种诡异的狰狞感。 面对着这幅光景,女人的双眸流露出怜悯。 虽然在之前失联后就大概知道了这里的结局,但全军覆没的惨状依旧还是让人难以习惯。 她抡舞起了沉重的大剑,轻声叹息: “安息吧。” Himeko的装甲拥有着能够吸收外界崩坏能转为驱动力增幅战士全方位的基础功效,在铁血的攻势下这些崩坏事件中最孱弱的行尸全部死亡。 这种级别的出力甚至不需要耗费她本人的体能,装甲链接着躯壳的一部分神经元,经历了长久的训练下,战士纯粹的本能就足够驱使装甲毫无延迟的带动着身体作战。 而唯有在最不需要付出心力的对手和最恐怖的敌人面前,Himeko才会启用这方面的功能。 在部队未到达沧海市前,她必须先一步找寻到其余的信息,为此体能的消耗必须谨慎安排。 似乎是由于军区内的女性较少,所以除却了一些崩坏兽外,死士的数量几乎可以用寥寥无几来形容。 而由数百位士兵塑造出的行尸则是最没有威胁力的怪物。 即便很想让这些袍泽不继续保持这份丑陋的姿态,为他们进行解脱。 但事情有轻重缓急。 在试探了几辆军用能源车全部进入死机的废铁状态后,Himeko成功在序列号最后的军队仓库里找到了老式的汽油装甲车,没有犹豫的开进了军用隧道。 苏青安所任职的学园距离那处崩坏能波动的峰值区域近乎完全重合。 这实在让Himeko心神不宁。 无论这是单纯的巧合,还是其他的什么理由,这个现象都说明了很多事情。 那就是她之前的判断成立的要素又多了一项。 若是苏青安真是崩坏的代行者,那所学园也真的是诞生第三律者的摇篮,事情就已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而就算这个猜测完全错误。 苏青安和崩坏意识毫无勾结,他只是单纯的神秘无比又强到离谱,那现在的局面依旧是出乎意料的糟糕。 因为这就代表着,一位对抗崩坏的强大战士很可能正在直面着一位律者。 一场由于机缘巧合所导致的牺牲在Himeko不知不觉间或许已经发生。 这当然也不是一件好事。 从官方且大义的角度上来看,人类失去了知道苏青安不利用装甲就能如此之强的秘密的可能性。 即使从可拉拢的紧缺高端战力上思量,这也无疑是一件巨大的损失。 而私情方面,女人总觉得看那个少年很顺眼。 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又很有礼貌,或许仅是单纯的眼缘。 总之,基于种种理由。 苏青安碰到律者战死。 苏青安已勾结律者,石锤二五仔。 这以上两个结果都不会是Himeko想要看见的局面。 前者会让她难免心生感慨,觉得多少有些可惜。 后者就是在给如今的局面雪上加霜,让人类方更加焦头烂额。 如今的官方应该已经接收到自己彻底失联的信息,接下来的精英优先救援政策应该会为此有所变化。 破局的光亮近在眼前,希望别再有什么意外就好。 她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踩死了油门,朝着预计的目的进发。 新年番外,走婚桥的后续。 假设,有一个世界线能没有任何遗憾。 那或许在踏上了这座桥之后,所走向的就不会是死亡的归途,而是一起携手并进面对着一切的未来。 …… …… 介于白日与夜晚之间的风流微微拂面,少年恍惚间望向江面缓缓晕开的涟漪,刚才好似有欲言又止的话语卡在了咽喉,他像是忘记了自己想要言说什么,唇瓣启合间却是无话吐出。 可很快,仙人疑惑的目光就让苏青安微微缓过神来。 在少女的容颜映入眼帘之际,少年蓦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怀念和刻入骨髓的慌乱。 很奇怪。 那像是只要犹豫一秒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人,所藏于内心的话语只需要慢上一个瞬息就再也说不出口。 涌动在自己胸腔内的情绪是遗憾,是畏惧,是迷惘。 一直以来冷静从容的苏青安流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于是在少女讶异间眼眸微微瞪圆的可爱表情中,他失态的按住了她的肩膀。 苏青安克制着自己没有将其直接拥抱入怀,指尖透过白色的汉服触摸到之下肌肤的柔软,而它所传递的温度则让一直天塌不惊的少女此刻有些不知所措。 她粉色的唇瓣翕动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不言不语的抿起,没有说话。 而好似有浅薄的雾气在眸子里升腾,让那份圣青的瞳色显得愈发水润而迷离。 少女雪白的肌肤沁透出淡淡的粉红,她却只是仔细注视着他的脸庞愈发接近,直到最后两人的面颊几乎蹭过,她都还是没有反对这个过于亲密的动作。 而旋即,苏青安的低语就在她的耳畔轰然落下: “我喜欢你,华。”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了。” 符华很难去形容这种奇妙而新鲜的感触。 在仅存的记忆里,甚至是埋藏在太虚山下的万千心印之间都未曾有过这样炙热又滚烫的情绪。 仙人早就知道了,对于少年这句认真的告白。 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被她察觉。 而明知如此,依旧在太虚山前问询少年理由的符华,内心里想必也早就有了答案。 为什么不是自己去说呢? 不是由于所谓的羞涩和架子,更不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只是因为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去让仙人扣问万年岁月的理由。 现在他说出来了,所以一切就好似水到渠成般的顺理成章。 那仿佛是雪崩前所落的最后一枚雪花,轻描淡写的将积蓄良久的情感彻底释放而出,在这一秒什么隔阂和寿数,什么命运与纠葛,什么道理和借口都被彻底的淹没冲垮。 这些都是杂念。 曾认为这份情感才是杂念的仙人,在不知不觉的什么时候已经舍弃了一些过往陈旧的理念。 她玩笑般的将那些事物视为杂念,好似这样于这份情感就能坦然面对。 符华在这个时候彻底审视了两人之间的情感,平平淡淡却又无声间沁人心脾。 想象着被他怀抱住的话,会感到讨厌吗? 【不会。】 十指相扣的话,会觉得不喜吗? 【不会。】 如果看不见他了,会觉得难过吗? 【会。】 那喜欢他吗? 【……】 即使暂时没有做出最后的应允,但符华还是诚实的认为无论是什么事物,不去认真面对的话都是不行的。 所以她恍神间却是不再感到惊慌失措。 你看,若是遇到的是雪崩和海啸这样大自然所造就的伟力,常人又怎么会认为自己能安然无恙呢? 结局早就注定了,你逃无可逃也避无可避。 那就只能安然接受了对吧。 少女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就这样干脆利落的环抱住了少年的躯壳,她葱白的指尖搭拢在他背脊的节骨,微微施加于上的力道在此刻只显得无比惑人。 在苏青安还彻底反应过来之际,他发现了自己双手已经不适合再放在仙人的肩膀上,犹豫了一秒后,少年规矩将十指贴敷于对方纤细的腰肢,透过织物的触感让他神志不复理智,面色发烫。 仙人温热的呼吸吹打在颈部与耳畔,她轻声细语的低低说道: “我知道,你好像图谋不轨很久了。” 苏青安嗅着她身上无尘无垢的清冷气息,那仿佛压在书页里糅杂了水墨味的梅花,淡淡而泠泠,像是悠久的可以留存至天荒地老。 他回应道: “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仙人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背脊,她像是数着之上的节骨,最后指尖停留在了位于心脏后方的部位。 少女仔细感受着微妙而频率极高的震动声,面颊也认真的埋在了胸膛聆听着心脏如鼓点般愈发活泼的跃动。 对方血液的流动和呼吸的快慢都肆意妄为的放开了所有的防备让她逐渐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 有……这么喜欢啊。 她的唇瓣掀起柔和的弧线,喃喃道: “真正有所确信的时候,大概是在那场拍卖会上。” “你想藏,但藏得不够好。” “到了这次度假,好像也藏不住了。” “毕竟你再怎么成熟,也还年岁不大。” “小苏?布洛妮娅那孩子是这样叫你的吧?你介意被我这样叫吗?” 仙人的喃呢顺着垂落的夕阳一同落于蒙上了薄纱的夜色,缥缈而裹挟着零碎的笑意。 苏青安轻声说道: “都好,如果是你的话。” 符华松开了手,他们结束了这场短暂又漫长的拥抱,像是这就足够抵消冗长岁月里所有的百无聊赖。 她未着素妆的容颜像是染上了最好的胭脂,衬着那双眼眸里的青海仿佛映着滚烫的星河。 仙人看着少年的面容,这样说道: “现在还是正式一点,叫你苏青安比较好。” 她笑了一下: “苏青安,去看庙会吗?” 于是他颔首说好,却是默契的没有提及最初的问题。 因为……仙人已然给予了自己答案。 …… …… 德丽莎所邀请的团队在远处用无人机与相关设备一直进行认真拍摄。 他们的宗旨是,相机绝对不放过这两人一丝一毫的亲密举动。 于是这场介于黄昏与夜色交错之间的拥抱,被清晰无死角的拍摄出了无数照片,而之后团队会对其进行修正和筛选,最后再交给作为金主的德丽莎。 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奖金,进而赚得盆满钵满,已经有五十位专业摄影师提前拿着随身工具混入了庙会之内的各个场所。 两人之前已经初步逛过之前的庙会,理应当失去很多新鲜感。 可在夜晚到来之际,这里的模样却又是变得截然不同,做成古旧款式的大片灯饰从高空上往下望去已然链接成了层次起伏的洋流,五彩缤纷的光谱为漆黑的夜抹上了瑰丽的面纱。 在川流不息的人海间,苏青安和符华漫步于这场格外漫长的庙会,他们细细望着那些之前从未见过的小店和街边的景致却是发觉和之前来时所逛的心情有是有所不同。 暧昧与迷离的隔阂被少年的言语和仙人的默许尽皆敲碎,那内核自然会产生巨大的变化。 而若仅是从外在的表现形式来看,就是即使偶尔因为人流的流动导致两人的身躯不自觉的互相贴近也不会刻意的马上保持距离。 而少年牵住她葱白纤手的动作在最初还能看到不自然的僵硬,到了一会儿后却缓缓认真的收拢,仔细的包裹捻住,而这握住指间的力道过于轻微,仿佛在护住一件易碎的珍宝。 温暖的触感透过手心缓缓蔓延至全身,好似想要让她发烫发热,仙人望着远方的摇曳不息的迷离灯火,心思却是被少年的手掌所裹挟着在方寸之地内不断打转。 就算是她,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是会觉得不习惯的。 符华瞥了眼路边的章鱼烧,她轻声念叨道: “苏青安,手好热。” 少年抿唇: “通透的武道之境在很久以前就能让我控制体温,止水之境与剑心决足够让我变得至极冷静,但现在我做不到了。” “因为你的手在我手里。” “我喜欢华,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仙人忍不住笑了。 没有落寂也没有悲哀,仅有纯粹的欢喜。 她看着苏青安认真之余却已然通红了的耳根,唇瓣的弧线却是上扬得愈发好看。 即使觉得羞耻也会说出真心的坦言,或许这也是他可爱的地方之一。 符华仅是无言无语的加大了回握住他手掌的力道,她望着夜空上漫天的繁星轻声低语: “我不怕热。” 伴随着一直漫无边际的闲逛,两人四周的人烟愈发稀少,最后来到了罕见没有被灯饰覆盖的地段,这里是江河的岸边街道,但即使没有灯火的照耀,四周的景物依旧明晰。 作为一座满是河流横穿而过的古镇,在这样的庆典之下,蔓延出无数支脉的河流上有着当地才能拥有的绝美景致。 数不胜数的花灯游荡在江河的表面上,它们随着风与安宁流淌的水流朝着各自的方向散去,像是承载着盛夏的愿景。 仙人与少年一同看向这样的画面,恍惚间仿佛眼瞳里倒映着真正的万家灯火,熠熠生辉。 良久,少女启唇: “从很久以前,神州的子民们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对万物的悲喜与愿景。” “虽说千年之前尚且还未出现这份习俗,所以还算不得真正的从古至今,但若是再过千年仍旧不为之所动,还能留存,那想必也差之不远了。” 苏青安仅是问道: “华觉得这片景色好看吗?” 符华回应: “很好看。” 少年抬眼看向了她的面容,说道: “那放在当下,便是足够了。” “你想要背负的太多了,那些事物太重也太沉,对于被你庇护在羽翼之下的人们或许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可于你本人却是恰恰相反。” 仙人目光微凝,她轻声道: “这是我的责任,我逃不开也躲不掉。” “纵观我的人生到如今已然算是漫长,可我却依旧时常觉得空无,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掌握住真正的方向。” “而这像是一只刚刚破壳的幼鸟,生命的诞生分明象征着充满希望的开始,可却又冥冥间因为它是只鸟所以就决定了关于未来的所有走向。” “苏青安,我曾经在五万五千年的曾经也为之好奇过自己的未来。” “我想过很多很多,是固执的继承父亲的武馆,还是去争取到保送名额去一个好点的大学,这些放到现在早就无关紧要的琐事在那时却是我由衷困扰迷惘的事物,但为此困扰迷惘也很好。” “无论最后是在大城市工作也好,还是回到老家做点小生意也罢,好像都是不错的选择。” “我想过很多很多,可是到了后面我才发现,原来崩坏从不愿意给予人们自己选择的权利。” “这是一种不公,我清楚的明白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公,而很多时候限于能力,哪怕亲眼目睹也只能接受现实。” “不是我选择了去对抗崩坏,而是我没有除此之外的选择。” “我是在迷惘的过程中踏上这条路的,和很多其余的战友们不同,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着明确的目标和核心的意志,而我只不过是在随波逐流罢了。” “但事到如今,我已经习惯。” 符华的自述随着夜风吹打进少年的耳畔,让他无言无语间感慨万分。 仙人也似乎明白她在不经意间让氛围变得沉重,她看着旁人的面容,温柔的安慰道: “苏青安,这不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因为除此之外,我只有一片埋葬在过去的岁月,我好像已经找不到其余生存的意义。” 少年明白仙人言语间所蕴含的沉重,她说最后一句话的口吻变得茫然,好似一位没有着归宿的旅人在对着掌间的硬币询问着未来的归途,这是明知不会得到答案却依旧吐露而出的话语。 苏青安没有能力保证那些虚妄的未来,可能这就像是情人之间很多注定不会实现的誓言,而它在当下说出后的意义却又足够美好。 少年没有选择接受那样的美好,因为他不愿意对仙人说出半句谎言。 为自我的能力不足感到悲哀,对未来无望的漆黑感到不安。 苏青安明明无能为力,却奇迹般的不再觉得需要因此而掩盖真心。 他轻声说道: “我希望你愿意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除却对抗崩坏之外。” “还有我。” 符华怔神了一会儿,应该去如何面对这样的话语呢?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答案。 而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犹豫,只用遵从本心即可。 河面的花灯映射出朦胧的光晕,仙人如画的眉眼在这样斑斓的色彩间蓦然柔和下来,那仿佛被吹皱的一池春水就这样用不属于尘世间的温柔溺死了少年的不安与悲哀。 她环抱住他的颈部,阖上了眼眸,流露出温柔的笑容。 仙人像是她自身也感到了害羞一般,侧过了少年的面容让对方看不见自己此时的神情,可她却又坦然的在那泛红的耳畔处,悄悄而笃定的说道: “好。” 这是胜过千言万语,约定俗成的一字允诺。 呼吸的温热与唇瓣的柔软贴着肌肤蔓延而上,神经酥软的须臾间,苏青安恍惚中下意识给予了对方相同的怀抱。 他像是模仿着少女之前的动作,修长的手指搭拢在她背脊之上的节骨,最后还是落于柔软的腰肢。 织物下的细腻与柔软是值得留恋的事物,可少年克制的没有施加上多少力道,他望着河对岸大红的灯笼,抿唇说道: “比起抗击崩坏和其余的理念,你于我而言远比这些都更重要。” “我一直浑浑噩噩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对所有都习惯不抱有任何期待,对自己也好,对别人也好都是这样。” “我一直警告自己不要去做超越自己能力与极限范围的事情,虽然目前因为很多理由不得不去越过一些门槛去战斗。” “但若是询问本心的话,我很讨厌战斗,很讨厌挥剑,我不喜欢练习什么【千星】,我不喜欢遭遇苦痛,我不喜欢去努力,我不想要面对现实。” 苏青安的独白是最真实的坦言,是唯独在面对着符华才能言说出的话语。 这是唯有远比他成熟又能让他敞开心扉的仙人,才能有资格去理解去安慰的念想。 “即使最后这些杂念都被理智所束缚,所压抑,但本质上我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很光辉的理念,没有足够支撑起人生的座右铭,所有的作为都是迫于无奈所造就的产物。” “在审视自身的时候,我总会这样想,这个人在那些事情上也只是不过如此。” “可关于你是不一样的。” “苏青安,想成为能给予符华幸福的人,唯独这个是纯粹的,是无需用意志修正也能自然而然去为之努力的念想。” 而为此,即使在最灰暗的世界线与最绝望的未来里,他都可以容忍远比曾经更为恐怖的炼狱。 说出来了。 这是少年在看见仙人泛红耳垂后内心的第一反应。 原本应该一触即分的短暂拥抱,被苏青安的直球直接延长了时间。 没办法,即使是以符华这样淡然的性子,在面对这种话的时候还是不免会觉得害羞。 而以仙人的长辈立场上来看,这份情绪的诞生本质上就会让她觉得羞耻。 毕竟哪怕自己和他之间的辈分立场一直显得很模糊,但这依旧是不可置疑的事实。 于是符华只能暂时抱着这个人不放,以免被看到自己在此时不想去控制的神情。 她悄悄的在对方的耳畔处低喃抱怨道: “真是……叫人很难回应的话啊。” “太肉麻了,苏青安。” 旋即,仙人又仿佛不想少年难过一般,补充的轻轻笑着说道: “但我不讨厌。” 怀抱终究还是结束了。 于一直有些寡淡的两人而言,时间较长的身体接触总会显得过分热烈而罕见。 可能即便关系发生了微妙的转变,朝着可喜可贺的发展踏出了真实的一步。 但少言的本性依旧会让旁人觉得苏青安和符华之间的氛围没有多少变化。 不紧不慢,清淡如水。 而或许维持住这份距离与温度,偶尔互相朝着对方稍微接近一些,就已经有着足够的甜度。 花灯初上。 清冷的夜晚被万家灯火照耀出绚丽的姿态,而那些悠悠升空交叠绽放出的烟花却是驱逐了几分漆黑的朦胧。 在那一分钟间,就经历了无数绽放,凋零的重复过程的烟花却是先后排列不一的组合出了完整的字句。 少年抬首望天的视线瞥向了旁人沐雪般的脸蛋,轻声念出了那道链接起来的字句: “苏青安,喜欢符华。” 她听闻着这句德丽莎所放出的绝杀,淡淡的掀唇说道: “我知道。” “我也是。” 烟火的绽放仍旧持续,经久不息。 在喧嚣的琐碎声响中,苏青安得到了答案。 …… …… 摄影师的团队成功得到了预期之外的优秀素材,他们本着职业精神和对捞金的热烈在通宵达旦的处理和整合后,将照片分别发给了两位老板。 德丽莎•阿波卡利斯。 奥托•阿波卡利斯。 嗯,很显然对此一直觉得很有趣的奥托不可能放过获取有趣信息的机会。 比起另起炉灶自己找人拍摄,用钱来复制一份自己可爱孙女的优秀成果才是更聪明的做法。 而远方对此一无所知的德丽莎在将所有详细文案和视频照片全部看完后,将其所有资料珍重的放进了学园长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随即,白发的女孩坐在广大的椅子上。 她拿着羽毛笔,却是对桌面上还有着一大半未审批确认的文件毫无兴致。 德丽莎的脸蛋上有着可疑的红晕和笑容,神思恍惚。 良久她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面颊,流露出了肃穆的神情。 下次就用这些东西和姬子换取休假吧,在此之前可不能被她发现了。 …… …… 终有一日。 苏青安将跨越悲哀与绝望,抵达能够完成所愿的结局。 而为此,即使在最灰暗的世界线与最绝望的未来里,他都可以容忍远比曾经更为恐怖的炼狱。 71.由乃,你吃泡芙付钱了吗? 佐藤由乃很生气。 她瘪着红润到不对劲的唇瓣,看着手里的汉堡说道: “为什么这个这么辣!” 橱窗旁边的警告字迹历历在目。 但常识没被崩坏意识装全的小姑娘已经进入了不识字的文盲状态,这导致了她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汉堡内辣度不同寻常。 崩坏意识自然不会感到心虚,但为了让佐藤由乃持续保持心情愉悦,加速权能与灵魂之间的磨合,祂还是回应道: 【旁边有水和可乐,橱柜里有甜口的泡芙,小冰箱里有冰淇淋。】 女孩宝石般的双眸瞬间变得亮晶晶,瞬间不生气了,但转眼间她就有点纠结的说道: “全部吃掉不会拉肚子吗,又辣又甜又冰的。” 【你是律者,不是人类,无需在意那些人类的常识。】 佐藤由乃忿忿不平的小声嘟囔: “神明大骗子,明明我的味觉和人类是一样的,我的嘴唇都被辣肿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汉堡。 随后女孩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她听着清脆的汽泡声,歪了歪脑袋,像是对这个记忆中模糊不清的饮料有些好奇。 佐藤由乃抿了口满是二氧化碳的汽水。 旋即,气泡在舌尖扩散刺激出酸爽的触感,冰凉的液体随之安抚着感官。 小姑娘流露出了舒适的表情,开心的捧着可乐小口小口地喝着。 一会儿后,辛辣带来的痛觉在半罐可乐下去后终于消弭了大半。 佐藤由乃规规矩矩的坐在店员小姐应该待在的椅子上,她心虚的瞥了眼身旁无言无语的死士小姐。 在盯了一会儿死士小姐,确认对方毫无反应后,她悄悄伸出指尖捻出一块泡芙然后快速的塞进了自己的唇瓣里。 这幅画面像极了偷拿食物的小动物。 柔软的酥皮被牙齿咬破后漏出的奶油冰冰凉凉,这份绵密的口感夹杂着香甜,让小姑娘的眼眸微眯,像是一只被顺完毛的幼猫。 她握紧了小拳头,自言自语道: “好吃!” 于是,崩坏意识推荐她走山玩水的计划暂时搁浅。 伟大的第三律者成功的被困在了这家面包店。 …… …… 寻找佐藤由乃的旅途实在很是曲折。 不论是为了在注定会发生的战斗中占据一定的先手,还是不直接引起对方的强烈敌意,【势】的搜索功效都必须为此大打折扣。 少年纯粹用着太虚剑气捕捉着对方一路上遗留而下的崩坏能波动,试图找到对方的踪迹。 但常态【千星】的速度似乎和对方已经处于两个层次。 那片空地的崩坏能粒子不安定且暴躁,仿佛才刚刚诞生不久,可苏青安足够探知到附近几公里灵魂气息的能力却显示着一片空白,完全捕捉不到对方的所在。 这份权能……性质必然和由乃曾经拥有的偏辅助系权能截然不同。 拟似律者的战力根据对方的精神状况、性格智慧、具体权能的不同,会产生翻天地覆的变化和量级。 少年对拟似律者权能所能到达的极限一无所知,也就是说他要面对的佐藤由乃,其强度很可能完全无法用以往来做任何意义上的参考。 这很棘手。 但依旧有着上限。 灵魂本质的优越性足够让苏青安在应对有着灵魂的敌手时发挥出巨大的优势。 纯粹的战斗上,少年有着先发制人制服对方的自信。 没有了原先治愈的权能就代表刺杀的威胁会变得无限大。 别说拟似律者,就算是真正的律者,在身体素质和弱点方面上若是权能与此无关,那就都脱离不了人类本身的极限。 心脏破碎会死,脖子断掉会死,失血过多会死,腰斩也会死。 而和皮糙肉厚的崩坏兽不同,拟似律者和律者的防御力抛却权能来说,甚至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基于这些弱点的成立,一见面就出手成功制造出和律者意识谈判的空间,苏青安就有着从对方意志上找到空隙的可能性。 当然,建立在佐藤由乃的权能够将速度提升到常态【千星】望尘莫及的前提下,先发制人的做法很可能已经宣告破产。 但苏青安既然胆敢冒着诸多风险只身前来,单纯的莽夫教育和话疗计划显然不是全部。 在初步习得利用灵魂本质后,他就曾经设想过,若是在灵魂不断累加的未来,自己是否能利用这方面的力量直接将崩坏意识和律者本身的链接打成断线。 届时只要强行把崩坏意识打断线,很多不必要发生的悲剧也就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 由于没有具体参考的对象,苏青安本身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否能够做到。 但既然仅是拟似律者,或许希望很大也说不定。 至少曾经在长空市之际,少年所遭遇的那场梦境就已经对他的效用不大,这足够证明崩坏意识下场后所能表现出某方面的水平,有着自己可以触摸的限度。 这个摸得着的上限给予了苏青安这个计划的基本盘,但只有在真正见到对方后,他才会深刻理解到其中的难度。 但…… 如果届时,战斗和言语都失去了意义。 我就只能把你打到断线。 凛冽的风流环绕周身,少年的身影转瞬间销声匿迹,音爆环姗姗来迟轰然落下,掀起阵阵刺耳的声响,毫无收敛的余波吹拂大地。 【千星】非常态在须臾的启动间就越过了热障与音障。 佐藤由乃的速度让苏青安明白,自己若不拿出一点实力,恐怕连直面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崩坏能形成的表面循环壁障接连不断的崩碎又复原,表侧的肌肤微微发烫,肌肉伴随着痉挛痛觉乍现出灼痛的幻境。 在这种速度下,若是没有极高的身体素质和崩坏能护罩的应对,躯壳直接被高速状态下产生的热能湮灭都是常理。 比起在一个刹那的过程中就结束的【时切】,这样的赶路其实才更加消耗自身的心力。 这也是为什么苏青安一定要找到载具才敢上路的缘由,带着人进行高速移动要顾虑的状况实在过于复杂,开车就不用担心很多问题。 五分钟后。 苏青安的脚步止于沧海市最高的一处摩天大楼。 他驻足于天台默然望着翻涌不息的洁白云海,只觉得有些生草。 首先若不是对方显得无聊朝着天上发动了一次足够贯穿云海的攻击,那么这只能证明佐藤由乃…… 她会飞。 拟似律者的生理结构和人类在物理层面上的差别并不是很大。 所以这种情况,目前只能归结于崩坏能操控和权能。 前者的可能性已经可以排除了,这种级别的崩坏能操控,就算是自己也必须抛弃一切负累和顾虑,彻底发挥出明镜级别的真实境界才能真正做到。 而一位刚刚诞生只凭借本能作战的拟似律者想要做到,唯独凭借着相关的权能才合理。 目前无论答案是什么,苏青安都已经逐渐觉得有些头疼了,他现在有种自己正在和人类幼崽玩捉迷藏的错觉。 而且这个人类幼崽的常规速度在三马赫以上,能自由飞翔,同时还十分活泼爱动。 简直就和旅游观光一样在不断变换着方位和地址,让进行追踪的苏青安连见到对方一面都变得异常艰难。 事实上能在短期内就跟上第三律者的速度并还彻底未用出全力,已经足够证明苏青安本人也不正常。 但此刻还不知道佐藤由乃是律者的少年却抱有着更加谨慎的心态去面对这场不知会迎来何等结局的相遇。 …… …… 十分钟后。 少年望着摩天轮内满地的零食残骸和吃到一半的巧克力,陷入了沉默。 而被拆掉的舱门则无言地证明着对方离开和进来的方式都很是笨蛋。 郊游吗你? …… …… 三十分钟后。 苏青安坐在游戏厅的一角,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要成功找到对方远比自己最初想象的要难得多得多,若是这孩子老老实实待在学园不要乱跑,或许事情已经一锤定音了。 但如今…… 少年瞥了眼四周基本都冒着烟,全部黑屏的游戏机和地面上被掰下来的几个摇杆,已经猜出了事件的大概经过。 崩坏意识这次造出的拟似律者人格,明显是一个笨蛋。 佐藤由乃本人才没有这么…… 不对,印象里对方好像一直有在故意避免玩游戏。 她的兴趣爱好偏向于看剧和阅读书籍,对于游戏邀请一直处于拒绝状态,所以说不定骨子里真是游戏白痴也说不定。 但恼羞成怒到会搞破坏却明显不是对方能干出来的事情。 苏青安抛弃了那点念想。 指望对方在这样的境遇下靠自己将崩坏意识打回老家,还是明显太过于异想天开了。 佐藤由乃应该还是没能抵御过崩坏意识的侵蚀。 可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这次的她明显有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首先便是她掌握了截然不同的未知权能。 第二点,看似暴躁但却不同于正常拟似律者与律者对应外界的反应。 她会尝试着对人类的文明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接触,疑似对打游戏有点兴趣,还喜欢吃零食。 关于这一点苏青安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背着一个包里面塞满了零食,理由在于他在游戏厅的垃圾桶里看见了一模一样的零食残骸和另一块吃到一半的巧克力。 顺带一提这个巧克力的口味和上次见到的不一样,这次是树莓味。 除却这个小细节,还有一点很奇怪。 那就是虽然在摩天轮的舱内遍地都是垃圾,但在有垃圾桶的地方,佐藤由乃却是有好好把零食的残骸丢进去,显得莫名的规矩和乖巧。 这就像是被老师带领着去一处处景点游玩的小学生。 她会头顶着小黄帽,一边背着塞满零食的书包,双手老老实实的放在书包带上,然后时不时会想要任性的发脾气,但又会记着父母叮嘱的话语忍住自己的情绪。 对认真讲过的规矩还会自觉地遵守,但对认知之外的事物就很随心所欲,最后补充一下,她还对任何景点还都很好奇。 苏青安沉溺于这样有些好笑的比喻,躯壳却是缓缓休养着超支的机能。 在温度依旧偏低的季节里,少年的周身都是升腾的雾气,他的肌肤在三分钟内从赤红如血逐渐恢复至晶莹剔透的雪白。 宛如运作至极限的机械被浇灌了大量的冷却液才不至于进入宕机的糟糕状态,苏青安也需要如此才能保证自己与对方相遇时体能与身体机能仍旧处于巅峰时期。 面对一个未知的敌人,他必须在照面的瞬间拿出极限的水平才能快速的占据短期优势,唯有这样才有可能达到自身目的。 于是在五分钟后,少年没有开启【千星】就这样慢悠悠的走至了游戏厅附近一公里的商城。 苏青安默然驻足在商城门口,他能清晰感应到佐藤由乃的灵魂气息就在里面。 这是自己第一次这么接近拟似化后的佐藤由乃,对方的灵魂气息并没有发生本质上的改变,但却似乎产生了奇异的扭转,变得更加深邃而难以捉摸。 在以往他并未拥有理解灵魂气息的能力,所以如今女孩灵魂上的这份变化是否处于拟似化后的正常现象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虽然对方不知道为何一直待在这里不走,但这个做法确实让自己方便了不少。 不然这场永无止境的追逐还不知道要进行到何年何月。 苏青安一步一步踏上了已然停止运行的自动扶梯,走至了第二层的转角第三家面包店门口。 映入眼帘的画面,属实远超自己原先的预想。 佐藤由乃的样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是在原先世界线都未曾见过的,较为年长的少女姿态。 她原先翡翠色的眼眸被渲染成了风信子般的纯净紫色,曲线与身高都有了经历了一些岁月积累般的转变。 但比起这个…… 苏青安看着小姑娘不断往自己粉色书包里塞泡芙的模样,幽幽说道: “由乃,你吃泡芙付钱了吗?” 72.第三律者只能逃跑。 佐藤由乃下意识地回应道: “没有。” 小姑娘愣了一下,抬首间望见了少年的脸庞,她捻住泡芙袋子的指尖颤抖了一下,明显一瞬间感到了浓烈的心虚。 呜,是可疑的人类! 少女蹲下的身姿在不变的那个瞬间隐约有着雷光跃动,转眼间剧烈的风流吹息起苏青安额前的碎发,倒映在他漆黑眼瞳的便是前方蓦然出现的大洞和接连不断的塌陷。 第三律者的身影在话音落下的须臾间已然如烟般消逝,但随即一同不见的还有微微蹙眉的少年。 【千星】极限状态加载,人工圣痕再度解放。 眼前的女孩就是这样若不拿出全力就无法拦截的对手。 在小姑娘抱紧自己的粉色书包站在三公里开外的ATM机上松了口气后,苏青安幽幽拽住了她纤细的手臂,他认真的言语穿透过喧嚣如蜂鸣的风流传入她的耳畔。 “跟我回去,这里很危险。” 话音刚落。 轰然交织的白炽雷光湮灭了方圆一里的寸寸土地,暴躁的崩坏能如贪狼般肆虐不息,短暂的泛起了雷浆游走的人间地狱。 而在危机感沿着脊髓通透全身的一秒前,灵魂战栗的死亡恐怖已经让苏青安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成功跨越了生与死的边界,可那足够融化躯壳的温度依旧触及了肌肤。 但幸好【圣痕】吸收崩坏能的限度没被拉至极限,这让苏青安并未受伤。 他瞥了眼右手臂,这部分的衣物已经消散于雷光中化为肉眼难见的微粒。 第三律者,雷电芽衣。 权能本质,掌控电磁力。 这是曾经脑海里存在的数据,也是后时代的第三律者所给予的信息。 但在如今的前文明,第三律者却是眼前的少女。 是……佐藤由乃。 无法理解,不可思议,荒诞无稽,不可理喻。 为什么是律者? 为什么会是律者? 是了,为什么不能是? 为什么自己会理所应当的认为所有难度都只在自己内心暗自定下的极限? 从逻辑上来看,曾经的长空市在诞生了第三律者后,拟似律者佐藤由乃就在不久后接着出现。 若是崩坏能足够。 若是体内一开始就有着律者核心的雷电芽衣不在现场,那最有可能成为律者的便只有佐藤由乃。 她本就是比太多人都更合适成为律者的绝佳素体。 早该想到的,早应该理解的,早就该去做好准备的。 ……可就算提前知晓又如何呢? 苏青安真的对这份可能性熟视无睹了吗? 他就真的未曾设想过这份可能性吗? 少年一边厌弃着自我,一边从未放松过警惕的竭力存活,这样的他不吝啬于去思考任何结局。 即使是无意间,苏青安也已经设想过最坏的后果。 所以哪怕是直面事实的现在,他的内心依旧不对这个结果感到多么惊讶。 但更沉重的压力和死亡的逼迫却是前所未有的降维打击般碾碎着细微如烛火的希望。 律者的强大已经无需言说,只需要理解一星半点权能的本质,就能够明白这是个掌握着何等权柄的怪物。 而即便如此,若是单纯的战斗苏青安也不会产生动摇。 正如他之前所分析的状况,律者和拟似律者都有着无法抹杀的弱点。 想要杀死这种等级的对手并非不可能做到。 假设苏青安一开始就心存杀意,那在佐藤由乃抬首间那一秒的愣神就已经能奠定很多结局。 但这些软弱的缺陷全部建立在对方还未诞生出敌意,并不打算战斗的放松阶段。 可且先不提对方现在是否还处于这个阶段,苏青安本身的目的便不是杀死对方。 这个裹挟着好意和救赎的动机,才是一切束手束脚的缘由。 会死。 若是抱着这样半吊子的觉悟与对方进行对决,自己会死。 理由再简单不过了,那些适用于律者的弱点,放在他身上更为明显。 之前若不是【圣痕】的被动完美收敛了崩坏能所造就的雷暴现象,现在的苏青安已经沦为细碎的尘埃。 律者的权能之霸道,远远超出常人的理解和想象。 而且……这道攻击与其说是对方刻意发出的警告,不如说像是被突然拽到尾巴的小猫对人挥动了爪子。 女孩迷糊的脸蛋上惊魂未定的神情就证明了一切。 她没使出全力也没有认真,这一道范围技完全就是被吓到以后自然而然出现的产物。 权能于律者而言就是一种特殊的器官,它链接着佐藤由乃的灵魂,所以会因为她本人的意志和精神状况产生奇妙的波动。 刚才的权能爆发可以解释为应激反应,所以苏青安没有马上与对方进行战斗的打算。 他的目标是让佐藤由乃恢复原先的意识,进入芽衣那样的束缚状态,然后一点点慢慢掌握这份力量就是最好的结果。 即使还不能肯定崩坏意识是否能在律者核心里面下后手,但至少对意志的控制必然存在着限度。 参考雷电芽衣的意志力,这个标准很可能出乎意料的并不是很高。 而佐藤由乃生活在普通的家庭,生活经历也算是一帆风顺,现在的她在意志力方面上很可能远不如雷电芽衣。 通过言语唤醒对方是完全不可能的现状,若是像以前长空市一样,两人之间有着一定的羁绊,言语的呼唤可能存在着一定效果。 但现如今……自己和由乃的接触并不足以到达深刻的地步。 言语的无效性是苏青安第一时间理解到的局面,可对方非同寻常的律者意识却又给予了有别于常理之外的希望。 见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心虚的逃走,在发动攻击的第二秒依旧没有乘胜追击,挥霍权能。 和以往那些见到人类就全是负面情绪会刻意造成大量破坏和生命逝去的律者不同,眼前的佐藤由乃就像是一位拥有了不可思议力量的孩童,有着教导从善的潜在可能。 而在未曾犯下罪行的如今,现在的她就如一张纯白的纸张。 即便是后续的处理问题,苏青安也应此有着对逐火之蛾进行谈判的余裕。 若是成功了…… 那这场崩坏的战争就不是人类方单纯的忍受损失,而是在让我方无损应对律者的同时,还获取了一位律者的增援。 这会是划时代的史诗,亦是与恶魔链接的纽带。 但崩坏意识绝对不是什么蠢货,祂既然有意将佐藤由乃的意识塑造成这样,那就说明祂也有着自身的打算。 而在目前…… 无论是在时机、先后手、力量、亲密度等等因素上,都是对方占据着绝对优势。 将希望寄托于此,着实太小瞧崩坏意识,也太过于乐观了。 可即使大脑闪现出了无数画面和结果,苏青安依旧没有选择最方便的离开。 他望着站在原地的女孩,轻声说道: “这座城市已经失去了曾经的秩序,学园的生活可能很难回去了吧,可你的朋友还在等你。” “所以我要带你回去,就算……你是律者也一样。” 佐藤由乃认真地注视着这个人类的容颜,她其实不太听得懂苏青安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这座城市曾经的秩序,什么学园的生活,什么有朋友在等待着自己。 无法理解也听不懂。 这些都是在记忆中并不存在的事物。 新奇而陌生,疏离间却又透着淡淡的温暖,像是泡芙里的奶油溢满唇齿间的冰凉和清甜。 其实有点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可她是神明的使徒。 虽然自己会忍不住对神明耍心眼,会说神明是骗子,偶尔还会觉得神明好烦,还由衷的认为当律者和笨蛋一样,能不能反悔。 但神明就是神明。 毁灭文明是无法规避的未来,与人类为敌是注定的结果。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佐藤由乃和人类就是这样绝对对立的立场。 这些理念的真正缘由除却崩坏意识在言语间的加注的分量,更多的关键在于空白人格内被动的手脚。 那并不是多么罪大恶极的认知扭曲,也并不是矫正天性的手段,这些都会动摇灵魂的纯粹。 所以崩坏意识仅仅是在这个意识初生之际下达了不影响灵魂纯粹的三道核心暗示。 无法与人类互相理解。 无论对文明的观感如何,都必须毁灭。 神明是唯一值得信任的存在。 这就是哪怕佐藤由乃前面的诸多言论都明显偏向于人类侧,对崩坏侧很是嫌弃,但崩坏意识都无所谓的真正理由。 因为即使在未见到人类时,少女还会幻想着能不能和人类和平共处,将权能给予对方随意禁锢也无所谓。 但实际上这是不会出现在任何未来的画面,在见到人类后那些看似无用的暗示就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而处于这般状态下的佐藤由乃被简单的话术所改变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她的人际圈里,除却父母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利用情感来动摇她的意志,制造出相应的破绽来打破这份潜意识的约束。 但少年的样貌映入眼瞳之际,女孩的心脏却忍耐不住诡异的悸动,她的胸腔间迸发出胜过可乐涌入口腔所造就的欢喜。 浑身的血液流速莫名的发烫,那像是哥斯达黎加的海风清晰拂过面颊,远方的海鸥正在对自己挥舞白翼,宝蓝色的玫瑰花瓣簌簌落下,让头上的白纱微微晃动,身旁的人山人海为她而欢呼雀跃,海岸上骑着自行车的少女也只能流露出艳羡的目光转身离去。 这份人世间在所难逃的苦海拽住了暗示所催生的不信任和应此出现的杀意,让女孩迟迟没有出手。 在空白的意识失去了所有记忆,在她不会为常识和往日的人际关系而本能限制自我。 那份如烟般轻淡却在空白世界中鲜明无比的世界线残骸才得以挥洒出真正的情绪。 上个世界线佐藤由乃的遗泽正在试图动摇着如今的律者人格。 这实在是一件离谱到连崩坏意识都无法理解的状况,这份情绪的星火分明微弱无比,简直可以认为它完全不存在都没有问题。 若是平常的她最多会将其视为一种错觉并为之忽略,毫无动摇。 可在现在截然不同。 在情感方面一无所有的如今现状下,任何情绪和情感都是佐藤由乃不容忽略的事物。 这也使得女孩就这样违背常理的与之匹配到达了极限共情。 她几乎感同身受般理解了那个世界线里佐藤由乃的情感和心绪。 但这只是一刹那的光阴,短到崩坏意识毫无察觉,短到苏青安的话语才刚刚落下,短到少女自身都迷惘不堪。 佐藤由乃回忆着自己手臂被少年手指所触碰的体验,却已经难以领会其中的感想。 心脏恢复了正常的速率,可空空荡荡的失落却如影随形证明着某种事物曾经的存在。 离开。 这是她随后的第一反应。 佐藤由乃明白若是继续留在这里纠缠下去,自己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杀死对方。 她无法理解那一瞬间心脏悸动所代表的事物,因为神明故意未在这份意识里遗留下关于情感的任何常识。 在崩坏意识看来,自己的使徒不需要这些无用之物。 情感只会成为原本佐藤由乃意识苏醒的利器,能让其对这些产生理解障碍,自然会是一件好事。 可少女哪怕什么也不懂,什么都不理解,她依旧能明白自己的感受为何。 哪怕注定要杀人,自己也不喜欢杀人。 若是杀死的是这个奇怪的人类……那就更不喜欢。 所以逃亡便是唯一的选择。 而就如崩坏意识所自信的那样,如今的科技普天之下寻不出能够在速度上和第三律者同台竞技的载具。 苏青安在非常态【千星】下所能突破的热障与音障,这个数据若是给逐火之蛾知晓已经足够再度刷新在其中的分量和评估,但这些在第三律者的机动力下却显得稀松平常。 她的身影在轰然迸发的雷鸣中彻底消弭,仅余下一地狼藉…… 73.羽渡尘•临界。 【为什么要跑?】 神明的声音总是能随心所欲的出现在耳畔,佐藤由乃也早已习惯。 她抿了抿唇,说道: “我打不过他的。” 【那不过是崩坏能素养低劣到勉强不会被死士化的人类,就算有点特殊在权能之下也毫无意义。】 【你应该去杀了他,那个人类虽然很弱,但依旧不正常。】 少女犹豫了会儿,她倔强的重复说道: “我打不过他的。” 【我的使徒,无论你是否愿意,这都是你必须面对的抉择。】 佐藤由乃闷闷不乐,她小心翼翼的瞥了眼身后确认已然将对方彻底甩掉后,才悄然无声的落在了一处高楼的阳台上。 女孩赤着足走进了这家已然死寂的公寓,没有烟火气的室内显得有些冷清。 她在试着用双足好好走路,绕了一圈后,舒缓了点情绪,才乖巧的坐在了沙发上。 佐藤由乃把粉色的书包抱在怀里,这里面都是她的宝物,有很多很多好东西。 对于刚出生短短一个小时的女孩来说,书包中的事物就是她的全部。 里面有一袋泡芙、几罐可乐、两块巧克力、便利店里附赠的小玩偶、商城里找到的洋娃娃、一支马克笔、一本彩页很多,没有字句的童话书、最后还有一本崭新的本子。 她想了想自己多次控制不住力量后的光景,却是有些畏惧自己的力量会因为情绪的失控而毁灭掉这些宝物。 佐藤由乃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恋恋不舍的选择把书包放在室内的卧室,等到以后自己能好好控制自己的力量了,她就悄悄拿回来。 这种做法有点像是记忆里的埋宝活动,虽然在埋下的时候会舍不得,但以后挖出之际却会有着别样的惊喜。 佐藤由乃拿着这种案例安慰着自己,暂时把自己的珍宝跑到了脑后,显然完全忽视了泡芙会过期的残酷现实。 女孩坐回了沙发上,她蜷缩着躯壳,抱住自己的双腿,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 她轻声说道: “为什么要杀死他呢?毁灭文明就一定要杀死人类吗?” “在神明给予我的文明概念里,只要人类生存的土壤彻底湮灭,余下的人数也不足再可能组织起崭新的文明,那就算毁灭成功了。” 她深刻的理解自身存在着何等的力量,那在商场内随意打出的那个响指下所造就的万物俱灭与之前无意间再度爆发的区域破坏,都足够说明了苏青安不可能在这份力量下存活。 而只要神明执意让她去杀死那个人类,潜意识里的约束就无法让佐藤由乃选择拒绝。 那份情感的余韵已然烟消云散,所导致让女孩执意拒绝杀死苏青安的理由,就只剩下了残存的惯性和天性的模糊善良。 她低低的继续说道: “所以……不杀死他也可以的。” 【那位人类个体身上存在着现阶段文明不应该出现的成熟崩坏能操控技术,如果这份技术被广泛传播会对文明的终结计划产生不利,这是不可取的行径。】 【千星】的存在引起了崩坏意识的注意,祂一直有在仔细观察人类方对崩坏的研究和发展。 虽然他们已经能够将崩坏能利用在原先的科技上,树立起崭新的分支,但人体操控崩坏能的技术却依旧处于高度不成熟的阶段。 这导致了短期间人类不可能出现真正能够牵制住律者级别对手的高端战力。 比如处于逐火之蛾队长位置上的Himeko,她在战斗经验和技巧都算是顶尖阶段,同时还穿戴着最高端的装甲。 在整个人类方,想要找出比她强大很多的单独个体就是痴人说梦。 而即使是这样的Himeko在纯粹仅仅依靠装甲辅助的条件下,想要杀死帝王级崩坏兽平均实力最普通的迦尼萨,也必须经历长久的鏖战,甚至还有着败北的风险。 这足够证明现阶段人类的高端战力究竟是多么缺乏。 别说是律者级别的敌人,即便是复数的帝王级崩坏兽,人类方都必须拿出大型的科技武器进行隆重的应对。 这么做长此以往导致的后果便是大面积的破坏和资源的浪费。 但苏青安身上的东西很可能打破这个局面,他本身拥有的战斗力不在崩坏意识的考量范围内,可这份提前破局的可能性却是值得排除的事物。 崩坏意识并不想小瞧人类的可能性。 若是有着一具任由自己摆布又能发挥出权能大部分力量的律者素体,这些可能性或许就如微小的尘埃没有去在意的必要。 但现实是这不可能。 祂也应此变得存在着极限,即使以人类的智慧和广度想要触碰到这个极限所需要用上的光阴简直无法计量。 可存在着极限本身就是不存在傲慢情绪的智能所需要去十分在意的状况。 佐藤由乃试图反驳,她说道: “就算是这样,也没有这么快。” 小姑娘伸出双手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好大好大的圆形,她认真念叨道: “我在那之前就会达成目标,我很厉害的,所以不杀他也没有关系。” 崩坏意识漠然道: 【你会杀了他的,因为你没得选,我的使徒。】 “——。” 门被打开的微响让佐藤由乃明白过来这句话中的具体含义,她望着一步一步踏进室内的少年,怔怔无语。 言语上的消极是崩坏意识全然不在意的状况,但行为上则恰恰相反。 即使杀不杀死苏青安本身其实并没有这么重要,可在佐藤由乃表现出对这个人类的在意后,这个人就成了在崩坏意识心目中最适合让女孩彻底沉沦进崩坏侧的存在。 若是在亲手杀死了稍微重要一点的人,那之后想要打破女孩脆弱的底线,彻底掀起战争就是更简单的事情。 就如同第一次饮血的野兽,那份刺激着本能基因的暴虐会自然而然的促使着它遵从自我的欲望去掠杀其余生命。 从一开始,崩坏意识就没打算让佐藤由乃真正收手。 就算为此要毁灭一点灵魂的纯粹性也没有关系,权能的使用率和律者的乖巧程度之间只需要达到微妙的平衡就算是成功。 崩坏意识不可能真正地将律者视为自己的女儿,祂不具备人类拥有的任何情绪,哪怕是如今和佐藤由乃一次又一次看似具备人性的对话,里面暗藏的也是不断的演算和模仿。 所以对于佐藤由乃自身的意愿,在目标要素范围外的事物,崩坏意识不存在迁就对方的可能性。 【杀了他,我的使徒。】 蛊惑人心的话语重重落下,潜意识里所具备的三道枷锁加重了束缚。 同时,祂将佐藤由乃本人对父母死亡的负面情绪转移进了这个空白意识。 这个做法足够在不影响灵魂纯粹的同时,还让战斗变得彻底无法避免。 绝望,悲哀,愤怒,不解,逃避…… 这些种种浓郁而漆黑的情绪如潮水般压迫着纯白的意识,挤压出相应的暴躁和无法自抑的理智丧失。 苏青安望着少女蓦然空洞下来的眼瞳和灵魂气息的剧烈波动,理解了现状。 崩坏意识不是蠢货,即使祂为了某种缘由保留着律者的人性,但在有必要的时刻也具备着操控律者的手段。 但哪怕提前在内心做好了作战的打算,在苏青安真正感应到眼前人躯壳内灵魂不自觉的悲鸣之际,他依旧难以控制自我。 那交织在灵魂间的绝望与悲哀,压抑漆黑到让能理解这份情绪的少年为之窒息。 高高在上的神明就这样用权柄扭曲着自己友人的灵魂,玩弄着自己友人的未来。 在这个刹那间,比起和律者正面对决的畏惧,熊熊燃烧的愤怒埋葬了所有。 苏青安漠然说道: “我会让你滚出由乃的身体,把你硬生生打倒断线。” 对于崩坏意识而言,这就是无谓的宣告。 在祂眼中少年的躯壳对崩坏能的抗性简直孱弱至极,【千星】那样的技术已然是让他迈过重重关卡能追上第三律者的极限。 人类的躯壳再如何千锤百炼也接不下律者驾驭权能的随手一击。 这样的苏青安所说的一切都不值得在意。 佐藤由乃望向室内除自身之外唯一的生命体,她的神志已然不清,急需发泄的情绪就成为了行动的唯一准则。 毁灭,破坏,杀戮。 唯有进行掠夺才能消弭尽这些无边的绝望和苦痛。 于是攻击便成为了无需思考,理所应当的行为。 “啪哒。”那是指尖摩擦出的清脆声响。 而伴随着雷霆肆虐的须臾间,少年清冷的声线传透了轰然的琐碎,幽幽落下。 “羽渡尘•临界。” …… …… 这是苏青安离开避难所的第一个小时。 按照此处和学园的具体距离,这个时间无论佐藤由乃有没有出事情,苏青安都应该已经差不多踏上返程的路线。 只需要静静忍耐最多一个小时,那个少年就可以回到庇护所。 届时,这里的氛围也就不至于继续僵硬到这般地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失魂落魄的女孩们一直都处于静默,她们的内心是否思虑过苏青安回不来的可能性大约只能是一个未解之谜。 但在这种情形下,去谈论这个明显很不合时宜。 而长久沉默的理由,除却了心情不好之外,还在于苏青安临走前叮嘱过,根据崩坏兽的种类不同,相应具备搜索人类的感官敏感级别也不一样。 若是为了安全着想,无声无息的隐蔽才是最符合现状的做法。 符华渐渐熟稔了利用剑心去感应四周环境的操作,她伸出素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旁边晃晃悠悠,看起来神志不清的赤红羽毛,轻声念叨道: “赤鸢,你也觉得小苏师傅不在很孤零零吧?” 这根羽毛是苏青安临走前丢给她的,说是放在这里会让自己安心一些。 这个让苏青安听到会觉得十分不对劲的名字是符华很久之前就在内心取的名字。 理由在于这是只有自己和小苏师傅看得到羽毛。 而符华对此自行猜测出的答案便是只有两人都修行太虚剑气的缘故。 基于这点,女孩回忆起了小苏师傅口中创立太虚剑气的赤鸢仙人,莫名就觉得很适合这根灵性十足的漂亮羽毛。 羽渡尘有气无力的在空中飘了会儿后才懒洋洋的趴在了她的脑袋上,现在它和苏青安之间的距离实在过于远了,这导致每分每秒内部的崩坏能都在飞速流逝。 即使苏青安早有预计,提前半个月就一直在羽渡尘内注入大量的崩坏能,但是这些储量在距离如此之远后,也大约只能支撑短短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这导致的结果,便是让灵性很足的羽毛变得很是蔫蔫。 见到羽毛毫无精神的模样,小姑娘稳住了自己的脑袋试图不让它滑下去,她微抿唇瓣,低低的喃语道: “也是呢,就算你很有灵性,也不会说话啦。” 羽渡尘竭力翻了个身,它垂落漂浮至女孩的眼帘之下,蹭了蹭她白嫩的脸蛋,像是在表示慰藉。 符华的唇瓣微掀出浅淡的弧度,她将羽渡尘捧在手心。 在灰暗视野里,羽毛的赤红光晕驱散了不安和畏惧。 女孩轻声低语: “谢谢你,赤鸢。” 而在羽毛的尾端摇曳表示没关系的须臾间,它与少年灵魂链接的线条蓦然呈现在了她圣青色的眼眸。 淡红的细线穿透了一切物质,系在羽毛之上,就这样绵延至望不见尽头的远方。 细线的本质是灵魂的锁链,苏青安的情绪传递了零星的温度,就这样让符华恍惚间看见了模糊的幻境。 在不知名的尽头内那个少年…… 正在浴火燃烧。 仿佛仅过去了万分之一个刹那,细线与羽毛就消弭于无。 女孩试图紧握住手心与胸腔间的空荡,她理解了答案。 那个人正在战斗。 一场危险到必须使用这根羽毛的战斗。 “————!!!” 与此同时,轰然落下的崩裂声从四周传递而来。 是崩坏兽。 74.仙人,苏青安。 这座地下避难所其实很像是一座具备着生活气息的堡垒。 此类设施并非什么公共的民用区域,而是富豪们为了满足自己的安全感而耗费巨资去进行改造的大型私人的避难所。 苏青安挑选的这道避难所建立在市区边缘,接近郊区的位置,由于权能的影响导致了此类设施的升降系统几乎全面瘫痪。 所以那些在地下层数过多的避难所便在挑选之初优先剔除。 即便结构在严密的庇护所也不过是民间富豪自行设立的场地,他们邀请的专家涉及到的至多也是大型武器的轰炸。 对于崩坏兽这种非常识的崩坏现象则防护不大。 即使是其余地块由核弹发射井改造成的17层地堡,在这般事件下也与普通的地下避难所没有区别。 同时为了制造出一定的危机感,苏青安选择的地点并不显得多么豪华,过分底层的地堡只会让人放松警惕,崩坏兽的感知力与人类的感知力完全建立在两个系统。 若是在地下17层的最地下,那以符华止水之境的剑心想要彻底感应到外界的危机无疑就是痴人说梦。 等到崩坏兽真的发觉几人,符华所要面对的战斗就只能是一场被拿走先手的遭遇战。 而现在就不一样,这处庇护所与那些有着电影院、游泳池、武器库、粮仓和农田的安逸环境可以说是彻底绝缘。 只保证了基础的存活空间,生活物资和价值数千万的基础掩体设施。 就连枪械这般武器也由于避难所主人的社会地位并不足够无视规则获取相应的渠道而不存在。 这当然也是少年的考量。 对于没有任何操作枪械经验的几位孱弱女孩来说,有了这些武器后,除却不一定能伤害到崩坏兽外,还要兼顾流弹和走火的风险,这无疑是不划算的做法。 综上所述,这就是上方崩坏兽的脚步踏碎地表的声响清晰传入耳畔的真正理由。 崩坏兽的到来本就是极其微小的概率事件,而这般危机却恰恰赶上了羽渡尘消失的时刻。 真是幸运啊。 她听闻着外界的异动,剑心感知着崩坏能的剧烈波动,这样想到。 因为唯独在这个时候,自己不怎么感到畏惧。 临战前的顾虑,对自我实力不足的不自信,需要去守护他人的责任感,失败后的下场,战斗时可能会遭遇的伤痛…… 这些琐碎而确凿存在的杂念纷纷扰扰,却在得知另一边的少年陷入战斗后,彻底烟消云散。 若是在羽毛离开后自己就遭遇不测,以小苏师傅的性格一定会很内疚吧,即使将一切责任全部负担在身上也不奇怪。 不想让那个人难过。 想证明给那个人看。 而且……她也想要保护好大家。 符华深呼吸了一口气,环视了一圈大家的反应。 此时的时雨绮罗和卡萝尔蜷缩窝在沙发上,她们已然察觉到危机的到来,瞳孔不自觉的微缩,正在用双手捂住嘴巴,尽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多余的声响。 希儿依偎在自己的身旁,她蹙眉望向上方,却是有些紧张的微微捻住衣袖。 三人全无自保之力,面对这种只能寄托于运气和符华的局面会感到畏惧是理所应当的本能反应。 哪怕是与符华朝夕相处的希儿也不明白她究竟有多强。 希儿会表现的这么从容,只是因为她相信着相信小华姐姐的苏青安。 而仅是符华从死士镰刀下救出的卡萝尔则无法理解,究竟要是怎么样的武学和力量才能对抗这般超出常识的怪物。 苏青安能使用出那一剑,她和时雨绮罗亲眼所见,不能不接受,也没理由不信任。 而这位少年教师本就神秘的背景就无意间更添加进了一些说服力。 可符华则完全不一样。 她是距离自身最近的友人,她自己以为已经足够了解的同窗。 在这些身份约束的先天思维框架下,想要让卡萝尔与时雨绮罗不见证任何画面就能全身心的相信符华,实在是一件为难人的事情。 试图去相信却又会不自觉的感到恐惧。 这就是女孩们的状态。 而想要解除这个现象,给予她们自己不会有事的安全感,就只能是让她用手中的剑刃证明。 是的,用剑。 她的怀中抱着一把做工精良的剑刃,从外貌上与苏青安曾经用过的【定风波】很是相似,有着古旧却森寒的气息。 虽然不知道小苏师傅从哪里弄来的,但这柄临走前他交付于自己的这把剑刃,在这个时候给予着符华一阵底力和勇气。 或许比起剑刃本身的作用,这份慰藉才它存在的关键。 冷静思考。 自己剑心对外界的搜索一直没有停下过,但这头崩坏兽却就这样凭空出现,完全不讲任何道理。 这只能说明它刚好在避难所的上方附近诞生,并不是代表着对方已经发现了我们。 在这种情况下不引起对方注意,避免胜算未知的战斗是看似最好的选择。 可一味蜷缩在壳里等待着崩坏兽发现此处,符华也很难及时到达外界应战。 而在室内的区域使用太虚剑气,用剑心锁定区域直接霸道的杀死对方就更是只有小苏师傅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随时准备直面对方,这才是自己应该做好的觉悟。 而这也是苏青安为她套上脆落之壳的真正理由。 没有约束,就没有可以突破的门槛。 没有外壳,就没有可以蜕变的契机。 符华对大家做出了禁声的手势,她在三人或疑惑或担忧的目光下缓缓阖上了眼眸。 随即,女孩抱着剑,踏着无声的步伐,朝着出口走去。 漆黑的视野让剑心愈发沉静,聆听万物般的敏锐感官比双眸更清晰的看见了这个世界。 她立足于出口的前方,单只的崩坏兽和外界的地段在脑海里根据崩坏能波动和记忆建立起粗略的地图。 一秒后。 距离,左上方,85米。 两秒后。 距离,右上方,75米。 三秒后,女孩将崩坏能附着于五指扭转发力,打开了舱门。 同时间,距离,右上方,68米。 五秒后,符华默然踏出了舱门。 此时距离,正前方,41米。 她睁开了双眸,望着前方的战车级崩坏兽,目光古井无波。 古剑出鞘的声响,清澈如泉。 太虚剑气,开剑式•瞬尘。 天地间的崩坏能为之俯首称臣,汇聚游走在刹那间塑造出完美的剑之型。 凛冽的风流随着剑锋的破空之音肆虐迸发。 剑型顺利斩出,就一如曾经湮灭在少年指尖的那一道剑型,汇聚的过程和耗费的心力都简单而轻松。 小苏师傅说了,只需要重复以往的练习就足够应对一切。 于是眼前的画面就真如言出法随般的契合。 震慑人心的嘶吼就这样止于四十米之外,巨大的兽躯皲裂起皱,旋即风流吹拂而过。 战车级崩坏兽无声无息的沦为了簌簌落下的光点与漫天微芒。 她的眸子怔然地望着这一幕,少年的话语似乎还回荡耳侧。 【不要去过分畏惧那些看似狰狞恐怖的怪物,你只需要用天地间的炁塑出剑型即可。】 【届时,你就会发现那些曾经桎梏住你内心的事物,其实都远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强大。】 原来,没有骗我啊。 她抿着唇瓣,流露出了恬静的微笑。 剑心之间无形的阻碍就此逝去。 2月21日,下午2点43分,冬末初春。 符华的初战完美收尾,并于此踏入无尘之境。 而此刻她蓦然转身将剑锋回转斩出。 在短暂的一秒未至的光阴内,崩坏能蔓延覆盖,增幅了身体素质,相应的剑型附着于钢铁之上扭转出肆虐如暴龙的力道。 “————!” 单薄的古剑就这样与赤红大剑迎面相交,激荡出磨牙的轰然之音贯彻耳畔。 符华望着红发垂落肩侧的女人,冰凉的目光从满是敌意和警惕,蓦然变得不知所措。 剑心反馈出背后所产生的崩坏能波动,竟然是人类,而不是崩坏兽。 Himeko退后了几步将大剑收回至背后,示意友好。 她似乎并不对符华的应激反应感到介怀,只是口吻轻柔的说道: “在这样的环境里,有警惕性是件好事。”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逐火之蛾第五小队的队长,Himeko。” “小姑娘,你应该认识苏青安吧。” …… …… 【羽渡尘•临界】 在发觉羽渡尘存在之后,苏青安就一直在思考它是否能起到一些作用。 神之键适应性的桎梏导致了即便这枚羽毛存在着一些意识之律者的力量,少年也无法利用分毫。 从普遍理性而言,现在的羽渡尘就是一根吉祥物。 最多可爱灵性了点,可那最多也只能当做奇奇怪怪的宠物。 直到发觉两个羽渡尘的特性后,苏青安才认为或许它并非一无是处。 第一点,羽渡尘能够储存大量的崩坏能且几乎摸不透其中的限度。 这点很好理解,本质上神之键的材质就必须有这样的基本功能,不然它根本承载不了律者核心涌动之际所产生的输出功率。 第二点,羽渡尘很能吞崩坏能的同时,还可以无时差的接纳苏青安体内的崩坏能。 前者的理由在于少年的神之键适应性是零,后者的理由在于两者之间存在着灵魂上的链接。 而这便造就了个绝妙的巧合。 若是以能够吸收崩坏能并将其储存释放的【圣痕】为桥梁,利用羽渡尘几乎无限容纳崩坏能且无时不刻消耗崩坏能的特性。 再辅助以它与少年之间无缝隙的崩坏能传输道路,就能叠积木般累积出相应的高度,勾到不同的结局。 【圣痕】的能力本质是将崩坏能本身或者是崩坏能所造就的现象吞噬殆尽,这点从苏青安在雷暴中毫发无损的手臂就能看出, 而体内的人工圣痕对身躯造就的侵蚀本质上也是崩坏能所塑造出的现象,理论上只需要利用【圣痕】将体内的全部崩坏能反应吸纳进羽渡尘,人工圣痕提高的适应性依旧能够保留。 太虚剑气第三层的明镜之境能得以肆意挥洒,【千星】的极限会再度提高,作战时间也从短期爆发全力拉长至了更远的彼方。 苏青安能通过羽渡尘做到彻底扯碎自身的牢笼。 即,彻底无伤的解放被人工圣痕侵蚀的躯壳,并在这个同时肆意压榨出人工圣痕的极限。 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可以完完整整使用出自身本就拥有的全部力量。 这是少年埋藏至如今的底牌。 一道仅仅在脑海中构想过千万遍,却一次都未曾使用过一遍的底牌。 成功率?具体效果?代价为何? 不知道,但必须要用。 不把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拽下王座,少年心中的火焰就始终不会熄灭。 赤红的羽毛无视了时空的距离,悠悠落于身侧。 万分之一的刹那间,少年在雷光乍现的海洋间握住了羽渡尘。 半死机的【圣痕】在苏青安的极力压榨下取消了纯粹被动的状态,万千道崩坏能的河流全部悉数涌入羽渡尘。 于是盛大的赤红淹没了视野,在意识战栗的须臾间,羽渡尘和灵魂之间的一切彻底糅杂而进。 万万道幻境闪掠而过,数不尽的情绪涡流仿佛在回溯着过往种种,而在纷乱如潮般不息的琐碎间一道微弱而笃定的声音就这样轻柔地穿透灵魂。 【不要怕,我会帮你的。】 外界的光阴仿佛就此驻留,他手掌中的羽渡尘已经融进了灵魂,可万千赤红的羽毛却仿佛成为了羽渡尘和【圣痕】的衍生,由此摇曳坠落与雷暴分庭抗礼。 苏青安漆黑的眼眸染成了红莲般炽热的赤红,无尘无垢的雪白长发垂落肩后,他原本残破的外套换成了一件崩坏能丝线所织成的古老单衣。 这完全超乎预料的变化,似乎是灵性十足的羽渡尘所做的手脚。 而配合上少年本就好看的容颜与清冷的神情,这一幕好似山中遗世而独立的仙人。 75.武道人仙VS第三律者。 苏青安感受着躯壳内前所未有的通透,这一幕唯独在圣痕空间以凛作为天然圣痕的那个时刻才曾重现过。 但那也只是一场精神世界内虚无缥缈的幻境,即便再如何真实,对比起现实依旧差了很多。 无拘无束,再无顾忌。 那份囚笼住寿数和桎梏的锁链以【圣痕】为桥梁短暂的转移到了羽渡尘之间,让苏青安真正能够用出全力。 而且……由于羽渡尘其内出乎意料的变化。 这个将自我与其彻底链接的状态,似乎要比自己最初想象的还要更强。 苏青安没有发觉自己身着古衣,白发赤瞳的仙人之姿,或许表象的变化远不能企止内心中愈发炙热的大火,又或许这一切在杀意下早就无关紧要。 【千星】极限增幅。 轰然湮灭雷光的息流如天上大火蓦然席卷起盛大的风暴。 少年立足于风暴的中央,垂落的雪色发丝宁静无暇,毫无动摇。 而下一帧,苏青安一步之下踏着一同消散的赤红之羽,在光阴疑似驻留的刹那,接近了第三律者。 他的五指就这样硬生生无视了崩坏能的防御,穿透了浓密的雷浆拽住她纤细的手臂。 劲力扭转的须臾下,天地间的崩坏能瞬间涌入全身形成相应的灵感排列。 寸心拳法,全覆盖改版。 【八荒】 用力一甩。 一公里,两公里,三公里。 少女娇小的躯壳就这样被不讲道理的技巧毫不停歇的撞碎了沿路的三座公寓和百货大楼。 每一次的碰撞都接连产生出巨大的雷光好似是在竭力抵消这份势大力沉的劲力,但恐怖的动能就这样裹挟着无法抗拒的力道,在短短的三秒内彻底无视了权能的挣扎,直接将佐藤由乃轰然按在了公路大道, 这便是苏青安自己的寸心拳法。 在真正脱离拘束后,少年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灵感模因。 这一道看似随意的一甩,已然是他积累至今,方才蜕变至此的至极武道。 纯粹的武道之路上,他在不知不觉之间逐渐和那位仙人开始并肩。 甚至……更进一步。 第三律者躺在如蛛网般蔓延开裂的地表之下,纤瘦的身姿对着满是漆黑尘埃环绕的天穹,她纯净的裙摆依旧洁白而无损,随风悠悠摇摆。 佐藤由乃像是依旧很珍惜这条昂贵的白色裙子,可她精致的脸蛋上神情漠然,目光空洞而失神,仿佛一具无言的人偶。 第三律者没有受伤,就一如当初死士化的姬子一般,她的体表凝聚着如山如海的崩坏能屏障,单纯的物理手段对她可以说是毫无意义。 再加上自行运用的权能,佐藤由乃毫发无损是理所应当的事态。 但那曾经被少年握住的纤细手臂上,嫩白的肌肤已然满是淤青。 更不讲道理的【圣痕】在那个瞬间霸道的汲取了第三律者部分体表的崩坏能,借着微秒间的空荡直接对她孱弱的躯壳造就了伤害。 面对着立足于神明版太虚剑气第三境的武道人仙,即便是律者也不应当流露出分毫破绽。 事实上如果苏青安愿意,在这出其不意的能力和速度下,第三律者的死亡概率是百分之十。 但他留手了。 而之后崩坏意识就不会再次给予苏青安真正杀死佐藤由乃的机会。 这很好。 唯独这样…… 唯独这样,他才能以全力杀死对方的战斗方式去对待第三律者。 唯独这样,苏青安才能在不半吊子的态度下,去找到救赎的方法。 第三律者体表内流转的崩坏能远比那些雷暴现象所需要的崩坏能大得多,这导致了以往几乎无尽的崩坏能储量仅是在这一击之下已然过半。 律者级别的对手就是这样难缠,链接着虚数空间的律者核心存在着无穷无尽的崩坏能。 苏青安不清楚【圣痕】的真正极限,但在半死机的残缺状态下,目前的【圣痕】没有办法去无限量的容纳律者不断的攻势。 这意味着只要这个界限被突破,【圣痕】无法抹去的权能将轻而易举揉碎自己的身躯。 可【圣痕】哪怕在半死机的状态下,依旧是少年正面应对律者的底气。 【圣痕】的能力很单纯。 第一,吸收崩坏能产生的现象或者崩坏能本身。 第二,储蓄这些崩坏能。 而最后一个能力,则是形成牢固三角循环的关键。 即,释放吸收的崩坏能。 在第三律者被甩进大道,造就地表下陷,发出哀鸣的同一刻。 苏青安立足于百万尸骸铸就的乌云之上,轻声低语: “太脏。” 于是汲取的崩坏能就此全部释放,重现了律者权能所塑造的恐怖天象。 顷刻间蔓延污秽云海的雷暴吞没了万物。 人类的骸骨与崩坏能的微粒旋钮成一束漆黑如墨的光。 灵魂本质疯狂挤压着【圣痕】的极限,企图让它多复苏出几分力量。 太虚剑气辅助操控着天地间的崩坏能为之收拢,挤压,塑形。 最后。 雷浆凝固,光海干涸。 仅是眨眼间晴朗无比的天穹之上只余下了一柄尸骨与权能铸就而成的【定风波】。 少年毫无间隔的握住剑柄,他踏着掠过光影的步伐,像是在隔着五万五千年的岁月,对着遥遥在望的第三律者,斩出了【时切】。 第三律者漠然无语,无需任何媒介和技巧,不用任何思考与顾虑。 她仅是对着那个人虚握住了手掌。 权能支配规则,力量才是真理。 雷光闪烁间数不清的崩坏能粒子诞生,它们在无限被拉长的光阴之间发生了千万次碰撞与膨胀。 在少年远远还未近身之际,崩坏能自然塑形,然后迸发。 从虚空中衍生的龙首散溢出危险的雷鸣与近似于嘶哑咆哮的风流。 纹理清晰可见的兽瞳宛如细密的线路交织,它直视着天穹自上而下的刻印的淡淡剑痕与先一步来临的少年,悠然抬首长鸣,扬出死寂的毁灭叹息。 它没能快过拔剑的速度,却先一步成为了第三律者的铜墙铁壁,阻碍着这一记剑斩。 苏青安的躯壳与这头权能凝结塑造出的怪物显得渺小不堪,而这其中所孕育的崩坏能之庞大,仿佛已然看透了他自身的极限。 【圣痕】无法一次性承载这其中的崩坏能量级。 若是只身固执的进入龙首,直接被逼到【圣痕】的极限,自己就算干脆的死亡也不奇怪。 但【羽渡尘•临界】所让苏青安到达的并非仅是自身的全盛战力,还让他凌驾了原先做不到的极限。 在灵魂高度链接重合,到达奇妙的频率之际,连【圣痕】的能力都一同与羽渡尘共享。 无数赤红之羽皆是羽渡尘的幻相,可这些虚实难辨的泡影却确实成为了【圣痕】的延伸。 只身应对律者的大范围攻势本该逾越了苏青安的能力范围,但这个看似简单的延伸却足够打破这个桎梏。 伴随着耳畔温柔的喃呢与低语,融入灵魂不见形体的羽渡尘自行操控出迷离的幻境,降临世间。 赤红的海洋如霞云般绚丽,有一个瞬间这看起来仿佛弥漫天穹的云层被少年拉拽至了龙首之前。 这是脆弱的幻境。 这是无需破坏的虚妄。 这是毫无意义的戏法。 但每一枚如艺术品般瑰丽的羽毛皆是【圣痕】的延伸。 龙首的每一片鳞片都沾染上了赤红的羽衣。 因为是幻相,所以无法破坏。 因为是幻相,所以无法甩脱。 【圣痕】没办法一次性承载的崩坏能,以千万次的量级为疏通的道路就自然无所畏惧。 崩坏能的轨迹如一件华贵羽衣内的精细织法繁复。 龙首上的赤红羽衣宛如呼吸般明灭不定,【圣痕】使得崩坏能的循环在其中以流转。 数千枚的羽毛悠悠临界又缓缓黯然,走向消弭。 吸收到一定的量级,然后释放空出空间,继续吸收。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两个流程,却让龙首蓦然间几欲分崩离析,而那些崩坏能则如端口的信息乖巧的流向一个地点。 ——骸骨与权能铸就的【定风波】。 漫天云霞彻底散去,龙首的咆哮轰然在【时切】的轨迹下彻底断线。 这一剑如永不会偏移的命运,斩灭了权能的造物,借用了权能的崩坏能加速,融入了太虚剑气的技法和寸心拳法的灵感模因,拉扯出流星般的势能和无形的剑气,落在了第三律者的躯壳之上。 这是全力。 真正意义上的全心全意。 这一剑包含着少年从最初到如今的全部武道和崩坏能技法,它前所未有的接近着【时切】的意义,仿佛一场电影内一帧画面中的极限,连眨眼间的岁月都未曾过去就已然如光般落下。 少女孱弱不堪的身躯被斩中后,如断线的纸鸢被剑斩退了数千米的距离,沿途的剑气绵延不休将万事万物分割成细碎的尘埃,清除了满是崩坏兽和死士的建筑物,在地表上遗留下了无法遮掩的疤痕。 整整数秒的撞击所掀起的动静足够响彻整座沧海市,第三律者半依靠在废墟的墙壁上,赤裸的双足和裙摆依旧不染尘埃。 佐藤由乃的发丝散落垂下遮掩住精致锁骨上的白皙肌肤,她的面容看不见具体的神情,唯有附近的光景证明着这一剑的效果。 但区别于上次马上起身挥霍权能,进行攻击。 这一次的她更像是在漫无边际发着呆,走着神。 【他吸收崩坏能的能力可以延伸的距离未知,但这个行为更说明了这个能力存在着上限】 【虽然是个奇怪的人类,可依旧不足为惧。】 【只需要不被他的肢体真正接触到即可,肆意的挥霍权能吧,我的使徒。】 崩坏意识的话语毫无障碍的传递进佐藤由乃的内心,祂的言语是女孩无法违抗的命令。 外界的事物和声音早就远去了,在那个瞬间这个空白意识所能做到的极限,便是将雷暴的范围压缩至只针对前方。 而目的…… 仅仅是在保护着那个书包。 佐藤由乃莫名就能理解到一个事实,关于对少年奇奇怪怪的感情不完全是自己的东西。 那像是从某个人那里剽窃过来的伪物,即使会与之感同身受般引起强烈的共鸣,但那依旧是伪物。 可那个书包不一样,就算那里面的东西和苏青安说的一样都没有付钱,但女孩心想自己早晚会把钱补上的。 嗯,就算有点心虚觉得这是不正当的事情。 但……但只要几百块就能补上了。 所以没关系,她会努力赚钱的。 在佐藤由乃的心里这书包中价值几百块的零零碎碎就是她的全部了,她只有这些东西,自然也只能在乎这些东西。 就像是在荒田里守着一堆破铜烂铁的农夫,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于外人来说就是破铜烂铁呢?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允许自己失去这些守着也没有意义的垃圾。 因为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 清晰脚步声随着崩坏意识的话语一同传递而来,缓缓映入眼帘的少年拿着折断掉的漆黑剑刃,沉默的望着自己。 没有感想,没有思绪。 女孩分明看起来干净整洁,但她靠在墙壁上无言的姿态却像极了一只被人遗弃的破旧娃娃。 他像是正在望着少女空洞眼眸之后的存在,手中的断刃重新分解成最初的崩坏能混杂着尸骸的漆黑粒子再度重组出崭新的古剑。 果然……无论如何都忍耐不住这份情绪。 对敌人暴露自身的【圣痕】能力是再愚蠢傲慢不过的行径,一开始不全力以赴是无异于找死的做法。 面前毫发无损的第三律者就是最好的明证。 即使是自己最强的攻势于她而言依旧如清风拂面,除却声势浩大外,毫无作用可言。 但若这是走向最好结局所必须容忍的愚昧,苏青安甘之如饴。 少年对着崩坏意识,漠然地重复了一次最初说过的话: “我会让你滚出由乃的身体,把你打到断线。” 而在如今,这句依旧口吻轻淡的话语多出了让崩坏意识无法忽视的重量。 76.灵魂天平,等价交换。 崩坏意识默然无语,祂无法感同身受人类的情感,却又比任何人类都善于利用这些事物制造出相应的缺漏。 苏青安的言语从彻底无视,到目前需要稍微思虑,仅仅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作为智能的祂很清楚,即便概率十分之低,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 但在少年蓦然近身的那个瞬息,这个人确实有了威胁律者性命的能力。 虽然【圣痕】的能力只是打了信息差的一次性产物,下一次很难再次起到一样的作用,可这份潜在的可能性却是需要崩坏意识去注意的事物。 第三律者的状况,于祂自身来说是划时代的崭新尝试。 崩坏意识自然不想就在最初便折戟沉沙,所以即便是这般微渺的尘芥也能够引起祂的注意。 当然,到了现在其实已经无需在意太多。 在这个人类最有希望对第三律者造成伤害的第一次攻击中,他却恰恰故意留手了。 理由只能归结于这个律者素体本身与他有着重要的意义,但这并不能改变这个举止很愚蠢的事实。 想要切断自己和律者素体的链接绝非单纯的战斗力就能做到的,何况在稍微解析零星半点的权能本质,让释放崩坏能的技巧不再这么单纯后,第三律者就不会陷入僵局。 面前的人类想要活着都是难事,又何谈切断链接。 苏青安的剑刃其本质是崩坏能的微粒与近百万的骸骨为根基,通过第三律者的权能所塑造成更为坚韧的物质,再以太虚剑气的约束排列成了【定风波】的姿态。 它最方便的地方在于,可以短暂作为羽渡尘和【圣痕】之外的崩坏能容器。 而其余的特性也很优秀,因为其本质是由无数细小的崩坏能微粒铸就,是由太虚剑气的约束而强行凝结成了剑刃的姿态, 所以即便断裂甚至被物理层面上彻底消弭,也依旧可以利用储蓄在【圣痕】内的第三律者权能和大气间无处不在的黑灰,锻造出近似的物质再度塑成剑刃。 这一道全力以赴的【时切】没能伤害到第三律者是苏青安意料之中的事态。 【羽渡尘•临界】是帮助自己打开了使出全力的枷锁。 它的其余两个作用也很优秀。 第一,幻相可以作为【圣痕】能力的延伸,弥补了防御的上限和广度。 第二,羽渡尘本身的承载崩坏能空间与【圣痕】储蓄崩坏能的空间短暂的彻底链接,使得汲取崩坏能现象的上限有了很大提高,这才是第三律者一直没能给予苏青安丝毫伤害的核心理由。 崩坏能的一切攻击达不到这个上限就是无效,反之则就是脆弱的人体彻底湮灭在权能的余波里,走入死亡。 【圣痕】看似绝对免伤的能力,并非无敌。 面对律者这种可以无限量输出崩坏能的敌人,仰仗着这个能力直面战斗也无异于在悬崖边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总之,即便苏青安用出了真正的全盛战力,但崩坏能适应性的低劣,依旧在限制他的输出极限。 就连刚才好像很强的【时切】,在杀伤力上也是借助了第三律者的权能反向释放输出,才导致了前面那样夸张的光景。 这本质上就是在打太极,用对方的部分力量去尝试击溃对方自然是痴人说梦。 而这个结果也让苏青安彻底确认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自己即便使出了全力也杀不了佐藤由乃。 在崩坏意识的操控下,第三律者的防御可以说是牢不可破,【时切】没能斩断由乃的一根发丝着实让少年深刻理解了这道铜墙铁壁的顽固。 而这个事实对他来说,很重要。 这足够让苏青安真正放下多余的顾虑,执行之后的计划。 毕竟哪怕抱有着即便杀死对方也不能让她成为崩坏助纣为虐的玩偶的觉悟。 可实际上少年的情绪不可能理智至此。 因为苏青安但凡稍微理智一些,他都不应该和第三律者战斗。 马上离开沧海市,到达恢复通讯的外界,去告知律者的信息,帮助人类方一起杀死佐藤由乃才是最理智也最安全,甚至是最正确的做法。 可是他没有。 那绝对的理智和所谓的正确在这场战斗就是无需在意的笑话。 想要真正让切断崩坏意识和佐藤由乃之间的链接,苏青安所能想到的便只有利用灵魂本质动摇这两者之间的锁链。 成功率近乎百分之百的是燃尽灵魂直接干脆斩断这道链接,但这是最不可取的做法。 燃尽灵魂后的代价自己之前就已经有所预料,肉体和灵魂的双重死亡是必然的结局。 且先不提神明是否还会为这样的苏青安重启世界线,给予再度重来的机会。 即使假设会重启,这个作为也显得毫无价值可言。 而若是不会重启,那就更不可取。 苏青安还必须为仍然待在沧海市的符华等人负责,死亡早就不是这样自身受到刑罚的单纯结果。 但纯粹的用【势】这样粗浅的利用方式夹杂在斩击里也是明显不足够动摇崩坏意识的作为。 例子很简单,在之前的九幽之下苏青安就曾经用过【势】逼出了姬轩辕的残魂。 可她的模样也仅仅是有所动摇,伤害就是无从谈起。 即便【势】这个能力本身到了现在已经悄然无息的更新换代了数次,灵魂本质也在上次死亡后脱胎换骨,可如今面对的敌人却更是直接跳跃至了崩坏意识这样的敌手。 苏青安进步的速度完全赶不上敌人的层次变化,不找出根本的手段,想要应对崩坏意识这样的量级完全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在追逐第三律者的过程中,少年已经有了初步的对策。 而这个方案本来需要视具体情况而来,但在眼见了佐藤由乃悲鸣的灵魂之后,很多要素就已经自行达成。 苏青安的目光漠然,从战斗的初始到如今,他的神情都古井无波般毫无变化。 无论是自身的安危,还是作为律者素体的由乃是否会受伤都仿佛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 回往一下少年先前的行为举止,这般彻底的全力应对其实是不合理的状况。 第三律者的防御力按照记忆里的信息碎片远没有现实来得强大,这会导致苏青安在正常情况会不得不担忧佐藤由乃会不会有事。 而这个念想就会让出力时有所犹豫。 但实际上他的做法却恰恰相反,直接用【八荒】将佐藤由乃甩飞三公里,再用通透到连灵感模因都融汇其中的【时切】让她在地表滑行了几千米。 这样利落干脆的战斗方式,在苏青安的意识里其实很容易导致佐藤由乃受到严重的伤害。 因为律者的本体就是孱弱的女孩,力道稍微蔓延进去便足够让其器官衰竭,心脏破碎。 一点点去试探对方的真实防御极限,再加大输出才是正常下他所会选择的做法。 崩坏意识看不出不对劲,祂只会认为苏青安最初的留手很愚蠢。 但实际上,少年的做法若是站在熟悉他性格的角度立场上来看,已然很不可思议。 这自然是有理由的,与解救佐藤由乃的方案有着密切联系。 在经历了上一次将希儿从量子之海拽出来的事件后,少年已经试探过极其微渺的灵魂燃烧会造成如何的结果。 答案是并不会造成任何意义上的残缺,只会导致短暂的情绪空白,而这个做法同时也能换取驾驭增幅灵魂本质的部分力量。 体会到这个之后,苏青安就理解了自己之前应用灵魂本质的直接燃烧情绪根源的行径有多么愚蠢。 灵魂燃烧这个技能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场等价交换的交易,投入进多少就回馈给自身多少。 对此,苏青安对筹码初步分成了几种类型。 一种是根源性的筹码。 以少年死亡的经历为案例,他可以将这份恐惧绝望的源头清晰彻底燃烧,所导致的代价便是人格修正回未曾经历过这次死亡的状态,并彻底对这份经历感应不到任何情绪与共情。 还有一种,便是边缘性的筹码。 这种筹码就像是在赌桌上自行发给每位选手的手牌,无需多少代价就能源源不断的获取。 那便是纯粹的情绪。 这种筹码甚至不用燃烧灵魂本身。 因为情绪与灵魂的联系有时候像是人体每日自然脱落的皮屑和发丝,所以仅仅燃烧着情绪殃及不到灵魂,那自然也无需顾虑灵魂的自愈能力是否足够支撑起筹码的挥霍。 当然这种做法也存在着一定的隐患,等价交换的精髓就在于平等。 灵魂燃烧这个技能的取法其实有些不太确切,称之为灵魂天平或者是灵魂咒术好像还更为贴切。 所以在握住羽渡尘进入临界状态下的刹那,苏青安就已经开始在灵魂的天平上放上了最初的筹码。 对崩坏意识的——仇恨,愤怒。 对佐藤由乃遭遇的——悲哀,怜惜。 对自我能力不足的——厌弃,悔恨。 而为了获取足够的力量,少年选择了介于根源性和边缘性之间的筹码性质…… 77.苏青安独自战斗。 介于根源性和边缘性之间的筹码看似复杂。 其实讲明白了,就是将这场战斗内产生的所有情绪为代价,作为无法赎回的筹码摆上了赌桌以换取更强大的力量。 所以从战斗的一开始,苏青安的一举一动就进入了最纯粹的理智状态。 在进入这个状态后,他对佐藤由乃下手就不会有着半分情感上的负累。 正所谓关心则乱,在彻底失去情感后少年就能很自然的了解到一个现实。 崩坏意识不会让自己伤到第三律者,自己的实力也勾不到需要担心律者的地步。 理解了这一点后,无论如何出剑,他都再毫无动摇。 苏青安的情绪全部遗落在了灵魂的殿堂内,静静积蓄着力量。 在将【千星】拉至极限的后一帧,他本人就已经感知不到自我的任何情绪波动。 仿佛无形的约束和契约自行达成,某种奇妙的感触浸透灵魂形成隔绝分割的剥离器。 但即使感知不到了情绪,苏青安依旧能通过灵魂殿堂内不断累积的筹码,理解着内心的大火正在持续摇曳出不息的温度。 那就好似仇恨的火种难以掐灭,即便这份产生愤怒与悲哀的根源很快拔除,但只要再度聆听到熟悉灵魂的扭曲与悲鸣,源源不断的火种依旧会再度诞生换成崭新的筹码。 苏青安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 他只需要在【羽渡尘•临界】到达极限之前竭力拖住第三律者进行持久的鏖战,最后在到达临界点的那个瞬间,将积累至今的筹码兑换成等价的力量。 然后,让所谓的神明见证一下吧。 区区一介凡人的喜怒哀乐究竟能够做到何种地步,又是否能够将祂从高高在上的王座 ——彻底拉下。 而在那之前,苏青安要保证自己不能死。 刻意的攻击已然没有必要了,借助着羽渡尘拉长【圣痕】的距离专心防御即可。 这样半消极的战斗方式是有理由的,仅仅凭借着他个人的输出上限想要做到和律者周旋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硬实力上,自己依旧和律者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所以只能届时再用吸收到的崩坏能进行打太极和周旋。 但和苏青安内心所想的具体情况有些不一样,那一记【时切】并非彻底一无是处。 至少在崩坏意识的判断下,第三律者体表的崩坏能壁障并不足够在那个瞬息反应过来全部汇聚被斩中的部位。 夸张的剑速和裹挟的复杂力量足够真正破防,给予佐藤由乃造成伤害。 ——大概会切割进表层一厘米的肌肤,导致流血。 但这也是崩坏意识不允许的要素,律者素体的身体能力虽然进行了竭力的塑造,可也超越不了多少人体的极限。 至少和对面这个人类脱离种族常理的躯壳比较起来完全不够看。 而在权能不涉及治愈和体魄并不强大的情况下,流血本身就是需要去在意的细节。 作为智能的崩坏意识不存在尊严和傲慢,这让祂不会遗漏任何导致后续结果产生偏转的事件。 所以祂命令第三律者使用了权能。 佐藤由乃将雷电此类本身只会产生一瞬的现象,在那个须臾间转为了一种持续不断的方位固定。 而由于这个操作覆盖在了体表之上,反应实在过于微小,即便是苏青安本人也很难通过手感来发觉权能的发动。 【杀了他。】 少女赤足悬浮于地表,她没有看向不知何时已然退后至几公里外的苏青安,只是安静的将纤柔的手掌捧在胸腔之前。 佐藤由乃仿佛正在握着一束清晨间刚刚摘下的花朵,恍惚间似有晶莹剔透的露珠滴落在娇嫩的花瓣又徐徐滚下,衬着她的裙摆与手指素白无暇。 可她垂首间,血色的暗沉雷光诞生出万千散开的枝桠,就这样湮灭了本就不存在花束。 遍地四野的雷浆将少女所立足之地化为宁静的孤岛,而其余的地段则是在被游走的雷舌不断吞没。 在几经流转的过程中,雷光逐渐转为危险的紫色,极度的高热使沿途空气剧烈膨胀,加速流动最后形成了连绵不绝的波浪奔涌,发出类似咆哮的声响。 苏青安在对方发动攻击前就没有停止过后退。 杀死或者伤害第三律者都不是他的目的,以纠缠为主的持续拖延时间才是最适合的做法。 而且…… 权能的本质可是掌控电磁力。 虽然其中肯定有所限制,比如说紫色的雷电其温度大约在太阳表面的五倍左右,可实际表现出的结果却没有到达这个自然现象的真实数据。 但觉得第三律者只会纯粹的放电和崩坏能塑形就实在太小看对方了。 自从律者的基础防御彻底超过苏青安的想象后,他就很难在用以前的目光去看待律者。 而即便极力的高估对手,苏青安也没想到危机会来得如此之快且直至核心。 在羽渡尘的幻相先一步触及到雷光之际,他还没有多少反应。 可指尖触及到这些雷电后,少年的瞳孔却不自觉的微缩。 他理解目前自己的处境进入了最危急的时刻。 苏青安明白对方究竟在攻击里做了什么手脚。 由于各种粒子的本身都带有着电荷,强大的电磁力会使得粒子们不会产生真正地互相碰撞。 一般情况下的粒子碰撞说法,其实就是极端距离下电磁力的相互作用。 可在第三律者的权能之下,想要扭转这些所谓的物理规则却不是难事。 第三律者所做的事情很简单——是电磁力分解,即万物分解。 雷光曾经沿途的轨迹彻底的蒸发于无。 电磁力之间的相互作用导致物体熔化,气化造就了这番光景。 而根据物质不灭定律,物质之间,物质与能量之间只能相互转化,损失的物质仅是转化为了其他形式的物质。 可这点在崩坏能这种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的BUG下,权能的万物分解连物质不灭定律都在无视践踏。 消失的物质都是真正意义上的抹杀,仿佛不曾存在于界的大片空洞正在源源不断的延续出现。 这幅景象实在过于恐怖,人类目前的科技只能在这样不可理喻的权能下战栗。 可即便如此,少年也不会产生危机感。 理论上而言,苏青安的【圣痕】能力偏向于概念性能力。 能够吸收崩坏能所导致产生的一切现象,这个不合理的能力才是【圣痕】的核心。 即便电磁力分解可以消弭万物,但本质上这依旧是崩坏能产生的现象,对苏青安来说这看似是一个仍然只需要在乎崩坏能储量是否到达上限的问题。 但有一个很重要的平衡被打破了。 苏青安之所以能够到现在毫发无损,还有一个关键理由在于【圣痕】可以被动且无延迟的吸收崩坏能现象。 若是这个能力有着延迟,那在接连不断的攻势下必然会有能力未启动的须臾。 而在这个空档中雷电所造就的高温和热能就足够蒸发掉少年的身躯。 现在【圣痕】的吸收崩坏能现象的能力依旧牢不可破,可却依旧被电磁力分解万物的霸道硬生生拉出了细微的延迟。 而这个不到一微秒的断线般的延迟,就是绝对免伤的致命破绽。 现在的少年除却要担忧崩坏能的储量上限是否会超支外,还多出了这个更大的破绽。 容错率再次拉低的至今,苏青安已经能望见自己继续缠斗下去的最后结局。 在第一次也只会发生一次的失误之前,他必须将筹码一次性换取出力量,将崩坏意识打到断线。 退路已经被苏青安自己封死了。 在第三律者面前选择逃亡就是在搞笑,苏青安的优势在于反应能力和判断力,而在绝对的速度上他只能勉强和对方站在一个量级。 而这个站在一个量级的前提,还必须建立在对方已经拿出全力。 但如今的现状很明显,在苏青安已经拿出全力的当下,第三律者却仅仅是在做着一场热身运动。 崩坏意识不是弱智,祂一定能理解目前自己和律者独自作战的做法有多愚蠢。 所以祂也一定能明白,若是自己和人类方联手对抗第三律者所导致的结果会有多危险。 从最开始,这就已经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所能出来的结果只能有两个。 1.苏青安死亡。 2.崩坏意识断线。 …… …… 逐火之蛾总部。 距离Himeko失联已然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作为第五小队的队长,她的失联信息刚刚上报就引起了上层的注意。 根据对方进入沧海市前所言的信息和判断,智能裁决和高层议会都为此展开了时常五分钟的简洁推演和最终判断。 沧海市被划入最高警戒区域,相应的卫星正在无时不刻的尝试进行链接看到当地的画面。 权能的干扰让这个行为在最开始毫无意义,但不断到达沧海市外界的部队和大型仪器却证实着这份未知的干扰力量正在缓缓削弱。 在彻底能联系上第五小队队长Himeko之前,卫星终于能够调出相应的画面。 与外界驻扎部队所听闻的轰鸣和设备望见的雷光一致,在模糊不堪,摇曳不清的画面里的第三律者正在大肆挥霍着恐怖的权能,破坏城市。 无数的建筑物都在雷霆万钧下湮灭于无,这般作为和以往的律者似乎没有差别,这让逐火之蛾的上层放下了一直妄自揣测的可能性。 而在稍微放下了心的同时,整个组织的目光都放在了沧海市。 那位律者的权能,疑似是能掌握雷霆之力。 但根据以往的经验,所有人都明白这必然不会是第三律者的权能本质。 为此大量的揣测和相关计划都在暗流涌动,整个世界的力量就此快速集结,只为了斩杀人类之敌。 比起歼灭第三律者,即便是序列号靠前的精英回收计划也必须为此马上让路。 逐火之蛾将相关信息和影像上传至联合国高层,现阶段的逐火之蛾在关于这般重大的崩坏事件上还是要由官方做出最后的判断。 而具体的结果,想必在这般危机的关头上,只需要几分钟就会做出最后的方案和决断。 …… …… 画面来到Himeko和符华相遇不久后的时段。 卡萝尔和时雨绮罗在看到符华平安无事后都流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而伴随着内心的担忧悄然散去。 女孩旁边站着的陌生人则映入了眼帘。 这个威风凛凛隐约透出铁血与飒爽的美丽女人无疑很具备相当的魅力,以致于在Himeko表示自己是官方前来派遣救援的部队之一后,两人都没有产生怀疑。 紧接着就是松了口气,开始小心翼翼的询问起自己家人地段是否也出现了相应的恐怖事件。 在全世界除却澳洲之外基本都下场严重的状态下,女孩们得到的答案自然不尽人意。 虽然Himeko为了稍微延缓对方的情绪,没有直白的言说出死亡的概率,但话语中暗藏的沉重依旧如刀锋掠过心脏让她们的情绪不可避免的低落下来。 而区别于卡萝尔与时雨绮罗从忐忑不安到欢喜鼓舞到黯然伤神的转变,希儿的神情唯有在Himeko表露出自己是官方的先遣部队这一点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双深蓝色的眸子在女人谈起关于苏青安的姓名后,其中的警惕就更是愈发深邃。 小女孩的脑袋瓜里自然很难知晓实验室具体从属什么势力,什么分支,更不知道什么逐火之蛾。 她所能理解的事情就是实验室的背后势力是整个联合国,仅是这样朦胧的概念。 而对于从属于联合国部队的Himeko,就算她直言自己是前来救援的,但负面印象已经植入脑海的希儿也不会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尤其是涉及到哥哥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苏青安能和官方的人牵涉到的理由,除却他那未知的过去外,只能解释为前阵子将自己救出的那个事件产生了少年与官方接触的契机。 希儿不清楚这个红发的女人到底是负责和哥哥交接信息的那个人,还是带着关于哥哥信息的相关人员。 但不论是哪一种,自己的身份都应该被这个女人知道了。 这个被知晓过去的事实,无论是否会危及自身的安危,都让她本能的感到一阵不适应。 尤其是对方和完全不知情的小华姐姐谈笑风生的模样更是让小女孩来气。 总之,希儿内心大概率明白苏青安应该是和有关势力接触过并达成了一定的未知协议。 自己大概率不用操心这个女人是否会对自己下手,但…… 果然还是会觉得不愉快。 且不提小女孩暗暗闹别扭的小心思。 Himeko这边确实如希儿所想的认出了她的身份,对于这孩子的看法,女人的心情处于较为复杂的态度。 在第三次崩坏对全世界造成巨大冲击后,以往的秩序已然不复存在,无数人口直接湮灭成大片的漆黑尘埃,随着崩坏能的涡流开始游走在大气层造成了某些区域的恐怖盛景。 在这一个大前提下,原先被搁置的火种计划序列开始悄然升高。 穆恩博士所带领的量子之海研究计划自然也在这一行列,在这样的情形下,希儿•芙乐艾的价值早就非同以往。 所以若是出于大局考虑,将她交给实验室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全世界人口以百分比蒸发的当下,女孩本身的性命和个人意愿是不能再去多有顾虑的现状。 从私情上,以Himeko却是不忍心让一个年幼的女孩去面对那样漆黑的结局。 若是在一般状况下,Himeko内心恐怕不得不产生一场理念和现实之间的风暴。 生命与生命,究竟应该如何去衡量? 这本就是不应该去衡量的事物,但让这些被迫放在天平上的现实则决定了必须去选择的事态。 但如今的女人无需纠结于此,理由在于和苏青安协议。 符华和希儿是在那通电话后,Himeko答应有机会就会照拂的存在,而代价就是在崩坏发生后苏青安愿意视情况加入逐火之蛾。 一个战力有着超越自己的底线,但极限又未知的神秘人类疑似掌握着纯粹人体操控崩坏能的手段。 当这样的人类以加入逐火之蛾为筹码让Himeko去照拂两人的理由,暗地里已经很是明显。 在建立在对等的基础上,无论是什么样的交易都遵循着等价交换的原则。 希儿•芙乐艾不能动,这是潜在的话术。 所以即便沧海市没有多大的异常,Himeko也会找机会前来,理由就是为了观察苏青安的同时,让等价交换的原则贯彻到底。 而疑似第三律者出现在沧海市附近的迹象,则是让Himeko第一时间到来的另一个理由。 目前看来,除却第三律者的迹象已然初步确认后,苏青安掌握人体操控崩坏能技巧的事实也已经摆在了眼前。 这个叫符华的小姑娘就掌握着类似的力量,虽然大约水平没有苏青安本人那样不正常,但也已经非同凡响。 战车级的崩坏兽在单兵作战中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忽视的垃圾,但在女孩的剑下却没能支撑过三秒的时间,这足够见证其中的潜在可能性。 这个叫符华的小姑娘究竟是对苏青安本人单纯的很重要,还是仅仅是一位他用来向逐火之蛾等势力证明自身筹码的一枚棋子呢? 在不了解少年本性的前提下,Himeko会冒出后者的想法实在无可厚非。 但很快在之后短时间的相处中,Himeko就认为或许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也说不定。 一部分理由在于无论是符华,希儿,还是其余的几位小姑娘,都对着苏青安有着极高的评价。 当然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少年与自己定下的契约。 保护希儿•芙乐艾和符华,换取他加入逐火之蛾。 不难想象或者这个人本身就有着加入逐火之蛾的想法,但能以自身一定限度自由为筹码的契约本身就能证明很多问题。 而期间,女人还得知了帝王级崩坏兽迦尼萨被少年隔着几里一剑劈死的战绩。 若非提前对苏青安的战斗力有所预估,Himeko恐怕很难接受这个魔幻的现实,事实上即使在内心下了一定的准备,她还是难免会感到惊为天人。 假设外人的评价全部属实,苏青安会是比任何人都可靠的强大队友。 而这一切的感想依旧要让自己去见证对方在沧海市的所作所为才能彻底断定。 可根据这些孩子所言,他为了救助一个学园内的学生只身前往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还没有回来。 Himeko在认真确认了一遍学园的姓名和地理位置后,面色一沉。 若真是这样,那或许自己和那个少年已经无意间擦肩而过。 但最让女人面色微变的根本理由在于,她之前所想的最坏的结果之一已然出现。 第三律者就诞生在了那所苏青安前往的学园。 后来一步的Himeko通过寝室楼附近残余的崩坏能波动,以仪器内显示的异常数据作为参考和内部第一第二律者的数据,进行对比得出了相似的结论,彻底证实了第三律者的存在。 但她来时,无论是苏青安还是第三律者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根据自己来的时间和学园现场遗留的信息推算,苏青安大概率和自己一样没有直接撞上第三律者。 以少年表现出秒杀帝王级崩坏兽的战斗力,即使被律者秒杀也能多少挣扎出相应的迹象,何况这是还是在律者刚刚破壳的稚嫩时期。 所以Himeko不认为苏青安已经死亡。 既然如此,那个人没有回来就只能说明了两种最大的可能。 第一种是最简单的阴谋论。 苏青安是崩坏的内鬼,一人一律者可以和平见面,好好相处。 第二种则需要一点想象力和残酷的巧合。 苏青安要救下的佐藤由乃就是第三律者的素体。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件,根据符华等人所言的信息可以推断出苏青安有着可以看出一个人是否拥有崩坏能抗性的能力。 而这位名叫佐藤由乃的学生在他看来就有着足够抵御崩坏能的优秀抗性,这才能确认她没有死亡,还有着救援的价值。 只有在崩坏爆发之后能够活下来的人类才有着被选中成为律者的资格,从这一点来说佐藤由乃已经符合了律者素体一向的惯例。 再加上已知信息,第三律者的诞生地是学园。 而若是在那个时候,学园内存活的人只余下了佐藤由乃一人。 那能成为第三律者的也就只有她。 得出结论,苏青安很可能追踪着第三律者的崩坏能波动一路沿着相应轨迹去找她了。 假设真是如此,Himeko只能认为那个少年并不了解律者的存在,所以才会由着那点教师的责任心和自身的力量主动往深渊前去。 否则女人难以想象,苏青安以明白律者危险级别和知道对方是律者为前提,还去寻找佐藤由乃是为了什么。 即便退一万步,他哪怕有着在律者面前不死的自信,可又何必去为了一位没认识多久的学生去不顾风险呢? 人去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会有着属于自己的初始动机,混沌的人格或许不再此列,但这个少年明显并非如此。 所以假设真是后者,那只能说明自己对苏青安的了解一直止于表面。 这个人……远远比表面上所表现的要更加深邃而复杂。 …… …… 十分钟后,装甲延伸的护目镜内发出了满屏的红光警告。 距离大约三十公里外的区域内,律者的崩坏能波动已经毫无收敛的开始疯狂肆虐。 实际上实在无需仪器的提示,轰然作响的雷鸣和地表传递来的细微震感已然说明了一切。 第三律者会随意破坏城市并非不能理解的举动,以往的律者也有着这般暴虐的一面。 只能希望苏青安不是真的去找第三律者了,不然自己下一次见到他大概率是一具残破不堪的尸骸。 Himeko瞥了眼四周不知所措的女孩们,决意先带着这些人离开沧海市,再自身折返参与后续的战役。 为了消除符华和希儿的戒心,女人拉出了光屏播放出了一个很早就已经录完的视频。 画面里少年在大雪悠悠的光景下一边朝着白塔走去,一边轻声说道: “华,希儿。若是在我不在你们身边的时候遇到了Himeko。” “那么请相信她,她是值得信赖的人。” “我与Himeko事前做好了交易和约定,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保护你们的安全是她的职责。” “这座城市应该已经很危险了,请跟随着对方先行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我回来吧。” 简短的视频就此戛然而止,可这却成为了符华和希儿对视间做下决定的理由。 78.捕鲸船。 沧海市,城外。 第五小队的成员已经提前一步来到外界进行驻扎,其余部队先后陆续赶到,展开一道道临时军营。 Himeko大约开车带领众人来到城市边缘的区域之际,在通讯恢复正常的同时也已经能看到在边缘游走的智能机器士兵。 它们身上出于上层的考量并没有配给任何装备。 从沧海市会失去联络到律者疑似掌握雷霆的权能信息中仔细判断,逐火之蛾上层虽然没有彻底摸透权能的本质,但依旧能从皮毛间窥视到电子设备在第三律者面前毫无意义的局面。 为了在真正对战之际,不要发生多余的意外,这些本就不能形成多大战力的机械士兵便沦为了单纯的眼线。 Himeko的权限指令很高,所以一路上机械士兵单纯的对这辆装甲车颔首致敬后便不闻不问的自然让出了一条敞开的道路。 这让在车上的女孩们隐约对Himeko的身份有所猜测。 一路上的氛围很是沉闷,唯独背后的闪耀无比的雷霆和万物倒塌的轰鸣接连不断的打破着物理上的宁静。 希儿不安的拽住了符华的手,即使苏青安让她信任Himeko,可军营里面的其他人值不值得信任又是另外一回事。 虽然那些机械士兵的反应稍微让小女孩放心了一点,这意味着Himeko的存在足够暂时保证自己的安全。 可城市中央大肆传来未知喧嚣的现象,再配合着苏青安迟迟未归的事实,则让她依旧惴惴不安。 和对崩坏可以说一无所知的符华不同,处于机密实验下耳濡目染的希儿对基础的崩坏知识可能有所不足,但于一些高端的崩坏事件却是知晓很多。 以第二律者核心为基础的实验过程,让小女孩也无意间了解到所谓的律者究竟是怎么样恐怖的存在。 就以量子之海的实验而言,若不是第二律者核心的权能,人类目前的科技想要真正去涉足于此还远远不够资格。 仅仅从这个细节就可以推断出,在第二律者还在世,作为真正活体的状况下,这样的对手于整个人类文明都是不得不全力以赴的大敌。 苏青安的安危在开始本来是最不需要担忧的事件。 在这之前,无论是希儿还是符华,她们下意识所担忧的人都是佐藤由乃。 即使对少年也免不了一些担忧,可大部分的忧虑都集中在单独在宿舍里的佐藤由乃会不会遭遇到怪物的袭击。 可在后方发生明显不正常的崩坏能波动后,已经见证过帝王级崩坏能波动的希儿和符华都深刻理解城市中央出现了远比帝王级崩坏兽迦尼萨要恐怖万倍的怪物。 符华能通过剑心理解这个差距,但她依旧不明白能和帝王级崩坏兽拉开这样差距的正体会是怎么样的存在。 可希儿能理解。 她的体质本就不同寻常,即便没有修行过太虚剑气,没有塑成剑心,但小女孩仍然可以利用本能般的反应明白迦尼萨和城市内部的那份崩坏能波动差距之大。 而最重要的是,希儿•芙乐艾经历过利用第二律者核心所的一场大型实验,在那场噩梦里她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晰的感知到了律者的崩坏能气息。 那一天第二律者核心的崩坏能透过透明的抑制液弥漫全身的肌肤,淹没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沁透灵魂般给予了短暂而漫长的绝望。 最后,这份权能成功拉扯出了进入量子之海的通道,让她开始了一场仿佛永无止境的流浪。 这一系列的遭遇成为了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影,使得希儿无法忘记那份崩坏能的气息。 而如今这份梦魇以另一种形式环绕四周,宛如告死的乌鸦展开了漆黑的羽翼,漠然的瞥向了无望的归途。 第三律者出现了,就在沧海市。 这是战斗余波传递到避难所后,希儿•芙乐艾所下达的判断。 苏青安没回来,这又是目前的现状。 理智和超越年龄的成熟,让希儿看完了那个视频后选择顺从苏青安的请求。 但内心却不可能对此毫无动摇。 少年一步一步踏入黑暗的画面如幻视般映入双瞳,让小女孩竭力压制情绪,抿唇无言间就开始憎恶自己的弱小。 因为弱小,所以只能任人鱼肉,被无视自身的意志,被践踏活着的权利。 因为弱小,所以能做到的极限就是好好听哥哥的话,不给他添多余的麻烦。 可是希儿不想这样。 想要去握住什么,想要去守住什么。 她想要能够拥有选择的权利。 小女孩的意志如夜色沉沦下的一丝星火,就这样拽住荒野中的枯草幽幽燃烧。 而总有一日,希儿•芙乐艾能实现自己的愿景。 以她自己的方式。 …… …… 符华静默无言的承受着小女孩不安间愈发用力的手掌,她眺望着背后的光景。 盛大的雷光混杂着漆黑的尘埃撕裂视野,喧嚣和废墟交织出冷寂的乐曲与画面,描绘出了陌生的光怪陆离。 这是末世。 而一旦想象着那个人很可能就在附近的区域,女孩就难以忍耐住前往腹地寻找对方的冲动。 但Himeko所播放的那个视频却将类似的念想彻底扑灭,像是在证明着自己的想法多么稚嫩。 不够强。 仅仅是无尘之境依旧望不见那个少年的背影,若是这样的自己前去寻找对方,至多也只能成为一个累赘罢了。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只是一层境界的区别罢了。 但她却有着自己即便到达了同样的明镜也远远企止不了对方的预感。 这是自然的,单从太虚剑气之上,两人所修行的便不算一种事物。 神明版的太虚剑气所需要的远非纯粹的天赋和心境。 若是说普通版本的太虚剑气想要练到最后的止境,算上整个世界能修成的人都屈指可数。 神明版的太虚剑气却是更为艰难。 无尘和明镜之间的桎梏,对苏青安来说是几次垂死之间竭力挣扎后才勉力拽住的火星。 但于哪怕拥有极高崩坏能素养的人类来说,都仅仅是纯粹的地狱罢了。 【圣痕】都是神明版太虚剑气凝结出的产物。 而【圣痕】的本质是灵魂物质的汇聚和个人经历的具现化,目前的残缺阶段所拥有的能力其实正代表了少年的本性。 这般将自我的全部极尽展现出来的果实,便是苏青安目前战力的理由。 当然即便不明白这些,符华稍微也能理解一些其中的原因。 哪怕是纯粹的武道上……自己也是远远不如小苏师傅的。 符华努力想着那个人的强大之处,妄图用这些来弥补内心的空洞。 【我很强,只要我愿意,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杀死我。】 她在内心默念回忆着那个人的话语,左手攥紧了袖口,骨节用力到显得青白。 小苏师傅……不会说谎的。 …… …… 卡萝尔和时雨绮罗依旧不知道这场灾难的真相。 在崩坏这样超乎想象的残酷现实下,任由自我的想象所诞生出的理由,或许才显得比较温柔。 Himeko并没有点破这场灾厄背后的缘由,除却政府对幸存者依旧保持着秘而不宣的态度外,她内心里还存着稍微照顾她们想法的忧虑。 最后,直到车辆行驶进军营内部。 女孩们都没有选择交谈。 她们下了车,呼吸着外界冰冷的空气,在大风呼啸间眺望远方。 模样熟悉的偌大城市映入双瞳,却已然不再有着记忆里的那些温馨回响。 即便苟活于世间,侥幸未曾死去…… 但未来又应该何去何从呢? 这是没有人能给予自己的答案。 可那些垂亮于心间的火焰,终有一日会以她们自己的方式,去照亮某些事物。 届时的未来,哪怕仍旧挣扎在灰暗不堪的无尽荒野,也终究能拽住那一丝让自我感受到存在意义的温度。 而现在。 时雨绮罗拿着休息室里的画板一边望着这座城市,一边用铅笔描绘着杂乱无章的乐谱。 她果然还是想要去当偶像。 女孩坚信。 即便是在这样逐渐荒芜,蒙上雾霭的世界,偶像依旧有着存在的价值。 或者说正是在这样的世界里,才需要认真散发出自己光辉,给予出内心温暖力量的偶像。 她倒映着荒诞世界的双眸,溢出泪珠。 时雨绮罗抿着唇瓣,神情认真而倔强。 所以……不能再难过了。 自己必须成为那样的人才行。 …… …… 一切都只是一场幻相。 卡萝尔依靠在墙面的一角,阳光倾斜而落,映着她金色的眼眸失去了焦距。 女孩想,若是能真的这样认为,是不是就能轻松很多了呢? 可惜自己也有点半吊子,既不能坚强到马上接受现实,也不能软弱到欺骗自我。 小姑娘发着呆,她摆弄着牛仔外套上自己设计的这些饰品,指尖感应着金属透至内心的冰凉。 指甲与饰物摩擦发出阵阵轻响,曾经在脑海里建立起的那座阁楼就在这些琐碎的窸窣中轰然倒塌…… 卡萝尔恍惚间有些失神,她却是回忆起了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女孩环视着大家的容颜后,缓缓阖上眼眸,唇角微抿。 她想,梦还没碎。 …… …… Himeko在驻扎部队补给了一些特殊装备后,就独自折返于沧海市的城区。 单纯的人海战术于律者没有意义,无论权能的倾向为何,纯粹的崩坏能量级就足够碾压一切。 她自然没有独自面对第三律者的打算。 即使身为逐火之蛾第五小队的队长,目前的Himeko在这样的战局下也只能充当一个情报的眼线。 女人立于沧海市边缘外围的建筑物顶端,她在军营更新换代了专门的探测设施。 她的双眸前已然不是装甲延伸出的制式设备,而是配给着能探测崩坏能、热能。生物反应等功能的崭新仪器。 本来这些任务交接给机械士兵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但Himeko却是抱着内心的疑虑选择自行揽过了这个任务。 第三律者为什么仅是在单纯的破坏着城市? 这个最简单的问题,无人思考就显得分外怪异。 或许大家潜意识都将所谓的律者当成了纯粹的野兽,野兽无论做出什么样不合理的事件都是理所应当。 或许她潜意识里也认为第三律者傻乎乎的待在城市里破坏着无数的建筑物,比到沧海市外界去杀戮真实的人类要好玩的多。 思维的框架总是这样不讲道理。 但Himeko有着与其他不一样的地方。 一定要说的话,那大约是一种好奇心。 可又类似于在纸张上知晓万物后却又想去亲眼求证些什么的虔诚。 生命。 这两个字总是能在女人的内心中挥发出别然不同的特殊意义。 律者是生命吗? 每次在日行惯例般查询前两任律者素体的信息,试图从中寻出对战局有用的规律之际,这些看似毫无意义的疑问总是纷纷扰扰,如约而至。 而在视野在仪器下飞速拉远,穿过一阵阵对比中央而言颜色浅薄的崩坏能区域,一道裹挟着热能,生物反应的血色崩坏能小点让Himeko得出了答案。 律者和崩坏兽这般纯粹的怪物不同,她们分明具备着威胁世界的权能,但在本质上而言却依旧是和人类一样的生命。 这个事实分明一直陈列在冰冷的资料库里,可是在鲜活地映入眼帘后,女人却有了恍然大悟的感受。 这是很奇特的一种感触。 于现今的Himeko来说,它掀不起多少波澜,更改变不了现状和事实。 可却能让她记忆犹新,并让其冥冥之间相信这个感触一定存在着某种必要的意义。 但很快,已经确认是律者的红点旁边裹挟着浅淡色调的生物反应让Himeko陷入了沉默。 她的大脑在发觉这个现实的刹那几乎战栗,巨大的震撼感贯穿意识,越过雷鸣的喧嚣给予了一瞬间的空白。 现在的Himeko才蓦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凭什么自己会认为第三律者会一直待在这个城市就是正常事件。 崩坏刻意用了几千道光柱转移了人类的视线,所为的就是让第三律者度过最初的破壳期。 假设第三律者的诞生时间和崩坏爆发时间差不多吻合,那也才仅仅过去了不到三个小时的岁月。 而律者进入完美阶段的时间必然需要更多的时间,在人类接近沧海市明显已经发觉对方的情况下,为什么第三律者依旧待在沧海市? 为什么她没有选择马上离开,继续隐藏自身? 最让女人恼恨的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却偏偏没有直接察觉到? 现在即使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也已经不需要再思考其中的答案了。 因为理由很简单。 有人类正在和第三律者交战。 一个极端强大,远超出现阶段文明想象的单独个体将第三律者纠缠在了沧海市的中央。 当几个巧合叠加起来,那很多事情就能自然得出答案。 Himeko明白。 那个与第三律者进行单独作战的生物反应,只能是苏青安。 “————。” 通讯器自行接通,一道命令以电子音的形式,冷漠地传入耳畔。 二十秒后, “命令下达完毕,第五小队队长Himeko,请即刻回归城外军营参与撤退。” 女人琥珀色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竭力压制住自己胸腔间翻涌不息的情绪,冷静说道: “第三次崩坏与以往的崩坏爆发截然不同,崩坏以3726道光柱转移了我们对第三律者的视线,这说明这次的律者必然是抱着躲过破壳期后的计划,才会真正暴露在人类的视线里。” “这样的第三律者之所以一直会待在沧海市中心是有理由的,之前我和总部上报的那位少年,正在和其纠缠,这点总部可以调取我观察的仪器记录进行实质确认。” “所以若是在这个时候……” 电子音怔了五秒,便打断了Himeko的话语,漠然回答道: “这是最好的机会,无论面前是再大的利益,对比起杀死第三律者的机会都不值一提。” “Himeko你应该明白,目前的人类担不起多余的风险。” “而且……已经晚了。” 随即,通讯自行挂断。 显然是不打算再多给Himeko多余据理力争的机会。 她拽下了耳麦,面无表情的瞥了远方的雷鸣。 女人的身姿在宽广无人的高楼上很是显眼,偌大的灰暗天穹下她那未曾束起的红发鲜艳而亮丽,在无风的静默中自然垂落腰后。 Himeko蕴含着坚韧意志的眼眸阖上了几秒,最后又缓缓睁开。 她最终还是离开了沧海市,没有选择再回头。 承载着整个文明意志的捕鲸船来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止这个进程。 79.美人鱼遇到了捕鲸船。 灵魂的殿堂之内。 滴答,滴答。 用情绪为代价换取的筹码,正以水珠的方式缓缓坠落至虚无的天平。 筹码缓缓累积的过程持续不断。 唯有少年才能聆听到的滴答声仿佛固定摇曳的时钟,证实着时光的逝去。 由于不清楚天平的另一端究竟蕴含着多少的重量,所以这个积累筹码的行径就像是在做着一场无形的博弈。 而赌桌上摆的则是能否坚持到最后的意志,还有不知垂怜于何处的运气。 以及,到达极限选择翻开手牌之际才能确认两者是否站在一个赌局上的现实。 …… …… 电磁力分解万物的姿态实在过于霸道,战斗期间所掠过的地表早已经被彻底抹消。 那副违背常理的光景像是造物主画漏的一笔,连尘埃都不存在的大片虚无令人望而生畏。 若非【羽渡尘•临界】下的他已经能用出全力的第三境进行踏空飞行,单是地表上无立足之地的现状便足够让自己陷入绝境。 羽渡尘自行延伸出的幻相帮助苏青安度过了无数危机,在这般被强制拉出破绽的分解攻势下,【圣痕】的发动距离成了少年依旧存活的关键理由。 从常理来看,苏青安自己也逐渐明白羽渡尘之中很可能有着自己不知晓的秘密。 没有任何神之键适应性这一点,即便在进入了和羽渡尘灵魂共振的高频率重合模式后也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那些抛却【圣痕】能力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幻相依旧不是苏青安能够驱使而出的事物。 是羽渡尘自身在主动帮助自己才导致了战斗得以维系至今。 在精神高度重合的奇妙状态下,苏青安的战斗意识可以无延迟的传递到羽渡尘本身,这成功造成了少年对这些幻相控制自如的假象。 这般默契的配合,就算羽渡尘之前就表现出了超乎理解的灵性,但依旧让苏青安心生疑惑。 只是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这些无意义的思绪便被无限搁置脑后,筹码的累积和性命才是目前需要在意的事项。 区别于略显狼狈的苏青安,此刻的少女则依旧悬浮在之前的地段,毫无移动的意思。 佐藤由乃足下的地表成为了方圆数十里唯一的孤岛,她的裙摆摇曳间流露出洁净白皙的小腿,朝着地面微垂的足尖点缀着淡色的丹蔻。 女孩凝望着远方在天穹接连不断逃亡的少年。 那绵延不绝的赤红幻相持续诞生,宛如起伏在苍穹之上的舞蹈。 佐藤由乃像是驻足在巴厘岛上的海神庙,俯瞰着潮起潮落下四周被海水环绕的礁石。 少女紫色的发丝与纯白的裙摆随风舞动,她见证着一场永无止境的落日,让余辉与海洋混为一色的光景映入眼眸。 于是海边的风信子被照耀出了赤红的迷离。 紫色的雷浆如渊似海,它试图拽住落日的余辉,却一次又一次无疾而终。 在漫长的五分钟度过后,少年雪白的发丝间染上了一丝漆黑。 虽然仅是一瞬即逝就恢复了原样,但在那个空隙下【圣痕】和羽渡尘的崩坏能储量都由此迈入共同的极限。 情绪被全部吞没为灵魂天平之上的水珠,这让苏青安感应不了死亡的逼近导致的恐惧,但他也由此理解到了【羽渡尘•临界】存在着极限的现实。 长久战斗都未曾感到负面影响的安逸也让少年曾经试想过,这是否可以成为常态【千星】那样的技能。 可现实往往不尽人意。 苏青安很快理解了这个缺陷的实质理由。 灵魂共振的高频率重合并非一个可以长久维持的状态。 甚至仅是进入这个状态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少年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完全是因为羽渡尘和自身的灵魂本身就存在着链接。 可即使如此,要想长时间维持这个模式也极端困难。 灵魂本质的优越性能让他不感到任何压力就做到这一点,甚至还可以在这个状态下拿出全力进行高强度的战斗。 但这并不代表这个时间没有尽头,和律者这种级别的对手进行生死之战所耗费的集中力和心力过于恐怖。 苏青安预计若是继续在纠缠下去,至多十五分钟自己就将彻底维持不住【羽渡尘•临界】。 而要真正继续不流露破绽继续和第三律者全力纠缠,五分钟就是最后的时限。 【灵魂本质:52.37(78.2)】 面板上不断开始变化的数据让少年理解了真相。 现在这组数值已经成为了真实的倒计时,灵魂本质从在展开【羽渡尘•临界】的那一秒就在缓缓消耗。 但区别于上次灵魂燃烧的一次性大幅度消耗明显到让苏青安直接昏迷,如今这样一点一滴的变化,使得处于高强度战斗的他实在难以察觉。 以常人的灵魂本质计算,或许即使跌落到10的数据也不算大事,但在跌到那个低迷的状态之前,苏青安的反应力就已经会进入迟钝到难以与对方作战的地步。 况且维持【羽渡尘•临界】所需要的灵魂强度也远非常人能企。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着自己,筹码的累积已经到达极限了。 本来指望彻底积累至有把握的状态就是过于奢侈的念想,即便是拖拽至现在也已经是建立在多方面的巧合。 双方的博弈从拉远距离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开始。 第三律者一直待在原地导致了电磁力分解的现象传递变慢了很多,远距离操作的攻势也让其精准度变得不尽人意。 这是苏青安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而崩坏意识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祂不愿意让少年有机会近身佐藤由乃,同时还要通过纯粹的挥霍权能来试探苏青安的极限。 通过驾驭权能去挥霍无止境的崩坏能实在是一件不用费心也没有成本的事情,这样的谨慎很符合现状的做法。 为此,看穿了对方明显意图的少年一直极力让自己表现出游刃有余的姿态。 这是为了不让崩坏意识真正知道自己的极限。 进入彻底理智状态的少年已经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前面放的狠话也是为了让对方有所顾忌才会选择脱口而出。 现在苏青安明白这份极限已经到了,很快自己勉强伪装出的表象也将无法蒙骗过崩坏意识。 而一旦到了被看穿的时刻,就是第三律者图穷匕见之际。 灵魂本质是自身最后的依仗,初步燃烧其余不可回溯的细枝末节来弥补筹码不足的可能性也是苏青安早先的打算。 可如今的灵魂本质为了维持【羽渡尘•临界】不断消耗的状态不断衰竭,若是再拖下去,即便筹码累积到了最极限的完美时间,就结果的容错率而言依旧是不合格的事态。 这些种种要素让苏青安必须在对方发觉前先一步进攻前抢到先手,直接将筹码兑换成相应的力量去试图斩断那份链接。 这一切的决断都在黑发重新幻化为雪白后的一秒。 想要近身很难。 目前的崩坏意识就是为了预防自己能够近身才被迫选择了减小攻势对自身的威胁。 想要确确实实的将实体的剑刃斩到第三律者身上已然和开局的难度截然不同。 以如今的形式判断,强行突围至三公里的距离就是【圣痕】和羽渡尘双核承载的极限。 在三公里之后的每一步都将是无法逾越的雷池,但这些却不在苏青安的担忧范围。 理由很简单。 斩断链接的这一击并不需要保持近身就能做到,灵魂本质的传播和任何事物都有着一定区别。 就表现结果而言,在固定的传播范围内最近与最远的边缘都不会导致唯有少年本人才能尺量出的力度产生削弱和增强。 只要处于肉眼可视的距离,无形的灵魂就能干涉到第三律者设下坐标将筹码兑换出的力量确凿无误的全部斩在同样无形的崩坏链接之上。 但在真正兑换筹码之前,为了以免在同时间直接被权能波及致死,苏青安必须要找一个空档彻底将羽渡尘和【圣痕】内部的崩坏能全部释放而出。 【千星】的构造原理和巧妙的思路使得从符华教导这个技能到至今,都没有透露出真正极限。 所有的极限本质上都是少年本身硬件不足所导致的界限阻碍了上限。 而如今也是如此。 【千星】的速度一直处于不伤害到躯壳的常规极限状态,但为了短暂摆脱掉承载着电磁力分解现象的无尽雷浆,苏青安却顾忌不了这些短暂时间危及不了性命的细节。 就一如圣痕空间那一战所做的那样。 内外的循环结构重新构建出全新的姿态,这是疯狂压榨着躯壳耐性和崩坏能极致微操的做法。 但在付出肌肤渗出血液,骨骼与内脏逐渐产生崩坏能侵蚀迹象的代价后,少年的身影如抽取了视频画面中的一帧直接甩脱了雷浆的追逐。 苏青安立于没有云絮环绕的辽阔天际,他望着那些继续紧追不舍的雷浆,轻震了手中【定风波】。 这柄由骸骨与权能凝结出的剑刃遵从着他的意志,瞬息彻底溃散成亿万颗独立旋转的立体微粒。 它们以原先的【定风波】比例为模板,由崩坏能为链接隔空拉远了距离铸就了一把以点与线为基础的虚无剑刃。 少年拿着仅存的剑柄,他凝视着遥遥在望,扭转回首而来的雷霆之海,就这样斩出了森罗万象。 以万般武道为基础,用灵感模因扭曲极限,最后链接尽【圣痕】和羽渡尘间的所有崩坏能,用技巧旋钮出底力之际,再次再现了第三律者的权能。 紫色的光辉画出了仅存点与线的剑刃轨迹。 在剑柄轻垂落下之后,亿万道微粒加速旋转极具规律而顺从的一同斩下。 借助对方的力量再以自身的技巧为辅助,对比起之前全力的【时切】,这无名的一剑由于最大程度利用了双核的崩坏能储备才到达了真正意义上借力打力的极限。 这柄骸骨与权能之剑完全湮灭于高热量爆发与电磁力分解的冲击之下,苏青安望着被分开落下的无光之海,默默拨动了灵魂天平之上的筹码展开了交易。 这会是唯一的机会。 在这之后,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想要再度这么轻易的利用信息差去算计崩坏意识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以小博大的幸运事件就仅此一次。 为此……即便舍弃一些微小的事物,让自己变得不再像是自己。 少年也不允许自己会迎来败北的结局。 …… …… 灵魂殿堂。 无数水珠般的筹码融为一体,集体转化为黄金般璀璨的金属圆球。 天平的另一端燃起细微的火苗,无言地诉说着契约的代价。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 这是现实,也是真理。 黄金般的筹码落入另一端的天平。 于此,盛大的火焰熊熊燃烧。 …… …… 【势】隔着万米之遥让第三律者一瞬间的意识陷入沉寂,但旋即便彻底沦为无用。 佐藤由乃的灵魂正链接着律者核心内的权能,这般宏大的伟岸仅仅是存在于此,便能将这份威慑视之于无物。 苏青安自然不知道律者的特殊,但出于【势】要传递坐标的谨慎,还有这一招在这样极其遥远的战局里实在意义不大,所以他一直没有暴露出关于灵魂压制的任何端倪。 无形的绳索已然链接至在了第三律者的身上,一切准备就绪。 在契约从签订到如今确凿支付完代价的现在,除却情绪回归常态不再继续转为筹码之外…… 灵魂殿堂内的漆黑火焰幽幽摇曳,里面蕴藏着的仇恨和决意深邃至极。 少年就此对着正体不知为何物的神明掀开了真正的宣战。 交叠存在于实体空间和虚数空间的灵魂火炎无视了空间和时间的距离和变量,就此沿着【势】遗留下的路标蓦然间斩在了崩坏意识和佐藤由乃所链接的锁链之上。 而在那个轨道形成的刹那,这幅映入少年眼帘的画面却让他恍惚间注意到了微妙的奇异感。 但这种奇异马上转瞬即逝,苏青安全神贯注的观察着这场无声的战争,随时准备换取新的筹码作为薪柴,加上最后一注。 这是崩坏意识和处于混沌状态下的佐藤由乃都无法理解的事态,生生不息的火炎裹挟着极端复杂的情绪。 最深沉的仇恨与愤怒正在蚕食着链接本身,而悲哀与怜惜则在试图引起佐藤由乃本身的共鸣,让双方一起内外将崩坏意识从王座拖拽而下。 有效。 这是让苏青安得到唯一的好消息,这代表着在崩坏意识临界于律者素体之上时双方确实可以站在一个赌局上进行博弈。 但也有坏消息。 崩坏意识的链接宛如难以干涸的湖泊,即便如何蒸发也无法瞬间彻底将其湮灭,这对于力量有限的苏青安而言属实不算是一件好事。 万丈雷池绵延不绝的禁地在呼吸间彻底消弭,灵魂的火炎似乎在切断崩坏意识之前,先一步短暂的蒙蔽了佐藤由乃和权能之前的链接,让她失去了对权能的操控。 第三律者像是无知而稚嫩的孩子畏惧的蹲下了身躯,她仿佛正在身处于一场漫长寂静的黑夜,笨拙的抱住了双膝想要给予自己一点安全感。 佐藤由乃的一只眼眸褪成如松石般翠绿的色泽,泪水从中断线般止不住的溢出落下,她用着淡淡而透着浓重悲哀的口吻,迷惘地轻声说道: “把妈妈爸爸……还给我。” 少年缓缓走至立于孤岛之上,【千星】悠悠停摆,让崩坏能侵蚀迹象暂时戛然而止,四肢百骸则依旧持续不断的痉挛,肌肤上渗出的血液让身上的古衣已经满是绮丽的鲜红。 但即便如此,他走向佐藤由乃的脚步仍然坚定。 苏青安小心翼翼的抱住了畏惧到战栗的女孩。 就一如在千羽学园那日,他跨越了千难万阻,伤痕累累却依旧能够抵达看似绝望的彼方。 苏青安又一次做到了,以这样的代价。 少年在她耳侧轻声说出了谎言: “我会让祂还给你的。” 女孩的意识依旧模糊不清,她委屈的低语道: “这里好黑,我不喜欢。” 苏青安低低安慰: “没关系,很快就能结束了。” 漆黑的火焰仍旧在蚕食着崩坏意识的链接,祂的话语已然无法传递到佐藤由乃的意识。 “我会让祂滚开,到时候由乃就能出来了。” 佐藤由乃像是在和家长打着老师小报告的孩子,她瘪着唇瓣说道: “祂说我是怪物。” “祂说没人会接受我的。” 苏青安摇头否认,他已经很累很累了,声线轻柔的像是梦呓: “我会和大家保证由乃是好孩子。” “我会让他们接受的。” 筹码所兑换出的力量还剩下一半,而崩坏意识的链接也还有着三分之二的部分继续维系。 灵魂天平之上,相应的筹码已然盛放而上。 佐藤由乃继续认真地说着漫无边际的话: “那我还能到云朵里睡觉吗?” “可以,我会叫你起床的。” “我能在周末一边看电影,打游戏,吃好吃的吗?” “可以,我会让华会陪你去的。” “人类不会把我大切八块变成素材吗?” “不会,那是在与我为敌。” 女孩抬首望向少年满是血痕的脸庞,那双朱红如血的眼眸隐约间夹杂着不纯粹的漆黑,她顶着同样瞳孔缓缓褪色的眼眸,掀起唇角,轻声说道: “我相信你。” 此刻,漆黑的灵魂之火彻底燃尽。 佐藤由乃复苏的意志随着这句话语将余下的链接再次扯断了大半,放在天平之上的筹码也自行收拢回归灵魂,余下的链接已然不需要继续支付代价,等待她更加清醒后就能抹除后患。 这是好事。 但苏青安没有笑。 锻炼至今的直觉预知未来般提早让本能理解了一切。 在这个刹那间,没能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被狂暴压力和莫名愤怒挤压的灵魂短暂消弭了一切疲劳强制将【羽渡尘•临界】维持至巅峰状态。 不顾及未来寿数和躯壳损耗的【千星】直接拉至毫无顾忌的界限之外,苏青安抱着佐藤由乃展开了无望的逃亡。 人类发射了大吨量的崩坏裂变弹打算让整个沧海市陪着第三律者一起消失。 而在崩坏裂变弹未曾到达之际,就已经被苏青安的直觉感知,让他提前抱着佐藤由乃跑了十秒。 少年对着已然开始恢复自我的佐藤由乃说道: “准备用权能,由乃。” “只要利用我的【圣痕】和你的权能,就算是再绝望的状况也能存活。” “无论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用电磁力分解全部抹除即可。” 佐藤由乃复苏般怔然,空白人格的记忆全部纳入灵魂。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啊。 苏老师,真是奇怪的人。 女孩闻言后仔细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精致裙子,用指尖捻了捻洁白的裙裾,她轻声说道: “做不到了,苏老师。” “祂不让我用。” 苏青安理解了现状,如跗骨之蛆阴魂不散的崩坏意识确实已经干涉不了佐藤由乃本身的意志。 但在链接一息尚存的状态下,祂依旧可以让权能不为律者素体本人所用。 这样的能力很好理解,崩坏意识本身就是权能真正的主人,要做到这一点再简单不过了。 甚至即便在链接切断后,佐藤由乃想要重新掌握这份力量都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时间。 可如今的现实明显已经没有给予这样时间的条件。 崩坏意识的做法更是很好理解,在第三律者明确无法掌控甚至必然背叛与崩坏敌对的状态下,大发慈悲继续给予力量完全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态。 顺着人类投下的崩坏裂变弹让能切断自己链接的苏青安和拥有自由的第三律者一起死去才是最好的做法。 苏青安轻声安慰道: “没事的,由乃。” “我会带着你逃出去的。” 女孩没有回答这句话语,她有些恍神望着少年的面容。 为什么呢? 总觉得苏老师……好熟悉。 沧海市实在过于广阔,少年的脚步未曾到达安全区域之际,崩坏裂变弹就已经凌驾于万米高空裹挟着死亡的气息朝着城市坠落。 整座沧海市变作了被人遗弃的孤岛,少年就这样被画地为牢,囚笼住了结局。 他从一开始就处于核心的狙击区域,即便算上提早感知的十秒,崩坏裂变弹到达引爆地点爆发的十秒。 可这加起来二十秒的空档依旧不足以让苏青安远离沧海市。 常态的三马赫速度早就被现在的他完全超越,可即便如此在超越规格想象的吨量面前,这般的极速也失去了意义。 崩坏裂变弹在到达高空六百米的距离之际彻底引爆。 在震碎耳膜的轰鸣中,苏青安却已然立足于城市的边缘。 全身的器官都在衰竭,肌肉撕裂,筋膜清晰构建出人体的框架,血液如泉渗透了肌肤和怀中女孩的脸颊…… 原先就超出自身承载力的【千星】,在付出极大代价的透支下,成功跨越了不可逾越的时光。 佐藤由乃伸出手抹去了少年眼帘前垂落的鲜血,她轻声笑道: “不要太勉强自己了,苏老师。” “那个能力可以让你活下来的,我的话……没关系的。” 少女洁白的裙摆和纯净的笑颜在无尽的光与热奔袭而来的画面中,仿佛垂落在荒野里逐渐衰老的满天星。 是蓝色的满天星。 苏青安的喉咙被血块堵住,什么没关系的,他想。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 都已经用出了真正的全力了。 都已经将所谓的神明拽下王座了。 什么没关系的? 你应该回到那样的学园里,继续和朋友们交谈着琐碎而温馨的日常。 你不是很喜欢画画吗? 就算变成了律者又怎么样,你还是没出师,还有很多没能学会。 我还能和曾经教导大家一样继续教你。 华也很期待你回来的,卡萝尔不是你朋友吗?你说要教时雨绮罗唱歌的对吧? 那就有关系。 那就要活下来。 少年勉强着咽喉的刺痛,他咬牙切齿的挤出沙哑难闻的低语: “羽渡尘,展开。” 既然是崩坏能所导致的现象,即使里面有着核反应依旧可以被【圣痕】的概念性能力彻底吸收。 他……还没有输。 还没有输。 万千幻相温柔展现出了赤红的大型圆环将两人覆盖成球状。 【圣痕】和羽渡尘不断汲取着外界的崩坏能现象,再将汲取到的崩坏能形成护罩。 接连不断的音浪和建筑物的碎片淹没了一切…… 在漫长的十五分钟过后,【羽渡尘•临界】已然被迫解除。 即便在沧海市最边缘的位置,残存的冲击波在十五分钟后依旧翻涌不息。 少年抱着佐藤由乃,失去防御的他们被气浪吹远滚落已然塌方成废墟的一角。 但中间手臂被建筑物的碎片打碎了骨节,导致女孩的身躯还是和他分离。 还好,不是很远。 只是十米的距离,还能看得见。 他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了,【圣痕】成功吸收了一切有关崩坏产生的现象,但物理意义上的伤害却早就堆积如山。 苏青安竭力不让血液影响到视野,最后漆黑的眼眸成功倒映进了依旧一尘不染的纯白裙摆。 利用律者核心抽取虚数空间内崩坏能的能力仍然存在,这似乎是崩坏意识都暂时无法干涉的地域。 所以律者本能的崩坏能防御完美抵抗了一切物理打击。 佐藤由乃的容颜没有变化,她躺在满是尘埃的地表,望着远方奶油色的云朵和接连不断的轰鸣,轻声低语道: “这就算烟花大会了吧?” “可是我收不到爸爸的礼物啦。” 苏青安想说话的,但做不到。 意识已经逐渐低迷到让他只能看着少女这样孤零零的自言自语。 她偏过头,认真的注视着少年的面容,最后流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好像认识苏老师很久很久了。” “很奇怪,对吧?” 仿佛光华散尽,夜幕低垂。 蓝色的满天星就此衰老凋零。 苏青安望着一尘不染的白裙内沦为一具焦炭的尸骸,瞳孔失去了焦距。 崩坏裂变弹引爆的时间总计不超过0.1秒,而混杂在崩坏能聚合释放间的核反应却早在万分之一秒间释放完毕。 结局,在羽渡尘展开前就注定了。 2月21日,下午3点45分,冬末初春。 美人鱼遇到了捕鲸船。 第三律者,佐藤由乃确认死亡。 80.符华面临现实。 佐藤由乃焦黑的躯壳仿佛逐渐皲裂的木炭,缓缓泛出干枯的纹理。 她的长发宛若枯萎的海草铺在地面上,紫罗兰般鲜活的色泽褪成苍白,已然看不见原先的痕迹。 女孩收拢于织物内的尸骸显出了过分纤细的轮廓,她看起来好轻好空,像是血液都在生命消逝的刹那间流得一干二净,仅余下了肌肉纤维都看不真切的悲哀姿态。 那双依旧望着少年的眼眸略显干瘪,角膜还未浑浊,宛若久久无人到来的树洞,是那样寂静而空荡。 她死了。 苏青安理解了这个事实。 他从未觉得过十米的距离是那样遥远,远到此生难及。 尸骸的气息随着大风吹拂涌入鼻腔,那本该是腐胺和尸胺混合出的难闻味道,可少年却是嗅到了雪松,柑橘,鼠尾草的气息。 这究竟是因为律者素体的体质异于常人,还是自己的感官与精神出了问题都不重要了。 从额角流淌而下的鲜血顺着眼睑滴落瞳孔,可他就这样继续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佐藤由乃。 那倒映在被染红视野内的画面里,少女的尸骸让人联想到埋葬在塔金森林塔斯马尼亚岛的古老化石,又仿佛是童话里未被吻醒的睡美人衰老至死。 崩坏能的波动自此彻底散尽,律者核心在佐藤由乃生命迹象成功消弭后与躯壳断开了链接。 为此,她一直很努力珍惜的洁白裙摆还是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尘埃。 好脏啊,得帮她擦掉才行。他想。 骨骼撕裂成近乎七八段的手臂失去了回应意志的职能。 没有余力愤怒了,没有多余的情绪转为悲哀了。 少年既不难过,也不觉得生气。 好似心里的什么事物在见证到这一幕后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变得支离破碎。 但苏青安不关心这些,他只是在心里轻声对自己说道。 苏青安,动一下。 你怎么能让她死得这么难看呢? 要用指尖收拢一下那杂草般干燥的长发,要把那件衣服上的灰尘仔细拍掉。 要寻找到一片景色宜人,阳光温暖的地方,把她埋葬在柔软的土壤之下,再竖起一座肃穆的墓碑。 这是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动起来。 为什么不能动呢? 肌肉和筋膜陷入沉寂,操控崩坏能的余力也随着人工圣痕的干扰变得有心无力,指望在身体机能恢复前行动已经是一件奢望。 【灵魂本质:5.92(78.31)】 展开羽渡尘顶住那15分钟的崩坏裂变弹余波已经是极限之外的事情,在这样低迷的状况下,苏青安没能直接昏死都要归结于眼前的画面。 少年一次又一次对着自我下达着命令,他无视了躯壳的悲鸣,忽略了神经传递而来的苦痛,短暂地遗忘了什么是悲哀或者愤怒。 唯独灵魂本质上限提高的0.11证明着他究竟遭遇了多大的折磨。 在活着的时候所遭遇的一切经历在死亡之后,都会由于灵魂的特殊导致灵魂本质的跃迁。 这本该是死亡后才会得到拉升的上限,可现在的苏青安不通过修行,未经历死亡,仅是在这个现实中就踏破了门槛。 这并非不能理解的事态,细数少年一直独自走来的种种光景,这是第一次看到重要的人死在眼前。 可想而知这究竟具备多大的冲击力。 苏青安已经习惯了纯粹的苦痛与绝望的死境。 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抱着这个理念的少年认为就算死了也不会重生也没关系。 死亡于他来说,早就不算是什么有力的威胁。 这样的苏青安已经逐渐无法理解对死亡的畏惧,他一直所在乎的仅是自己死后会造成的后果。 对于死亡本身毫无感想,对死亡的附加值却愈发看重。 而这个结果导致了佐藤由乃的死,对他而言已不是单纯的字里行间所能表达出的意义。 少年继续机械的对自己下达着命令。 动一下。 手臂断了,没办法移动。 动起来。 【千星】撕裂了细小的经络,震碎了肌肉,切断了神经的传递。 快动啊。 灵魂的消耗到达了界限,低劣的崩坏能抗性无法凭借本能借助天地间的崩坏能拖拽着四肢移动。 简单的诉求在身躯千疮百孔的现实下无法被应答。 少年的手指无力的搭在地面,磨破的肌肤渗出凄艳的血色,将肢体之下满是尘埃的接触点染成鲜红。 苏青安无言无语地望着那具近在咫尺却隔海相望般遥远的尸骸,心湖内诡异的死寂。 完好无损的剑心依旧毫无动摇,但无人能窥见的灵魂之上却染上了抹不去的漆黑。 他输了。 为此,付出的代价便是这样深重而绝望。 真可笑啊。 没输给自己,没输给律者,没输给神明。 可……却输给了人类。 …… …… 在大约15分钟前,处于临时军营的人全部被拉进了战舰,并马不停蹄的朝着远方行驶而去。 沧海市仅存的幸存者们并不知晓这般紧急的行为是为了躲避崩坏裂变弹发射的余波。 当地留守的部队自然知晓这些真相,但为了不浪费多余的时间和精力,他们只能暂且对外宣称检测到有危机将要到来,为此必须马上撤退。 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本就未到三位数的单薄人数变得更加具备秩序。 崩坏裂变弹的发射并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作为联合国的下属结构,逐火之蛾即便拥有一定的自主权,但在如今依旧必须遵从着上层的领导。 何况在这里的驻扎也仅仅是Himeko所带领的第五小队,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她完全没有机会去获取足够的话语权将命令修正。 同时在通知下达之际,崩坏裂变弹就已经进入了蓄势待发的阶段,一旦到达固定时间,无论当地部队是否及时撤离,上方都会选择不留余力的直接发射。 涉及第三律者的存亡,在这般情形下对细枝末节的部分进行牺牲是必要的抉择。 沧海市幸存者除却几个女孩之外,还有着十几名女性,这些都是机械士兵巡逻城市之际在各个地段寻找到的幸运儿。 很显然若是这些人继续待在沧海市,即便不被路过的崩坏兽杀死,也迟早会在等待救援的途中被崩坏裂变弹残忍抹杀。 这座城市必然还存在着一些苦苦挣扎却未曾被接纳至临时军营的幸存者,但在这样的决策下这份挣扎和未曾感染致死的幸运却全部成为了一场笑话。 对于上层的议会而言,此次的做法依旧贯彻了以往铁血干练的作风。 以人类文明的存亡为第一核心的理念是前两次律者未能造成多少大面积伤亡的真正理由。 及时止损,断尾求生。 这次也是一样,即便Himeko故意压住了符华也会人体操控崩坏能手段的信息,想要借此突兀出苏青安除却战斗力之外的特殊。 但谨慎的作风依旧让官方难以接受放弃杀死第三律者的机会。 而本质上,一部分理由也在于人体的崩坏能操控手段一直是序列靠后的计划。 比起这个,例如崩坏裂变弹此类大型的威胁武器才是现阶段文明的主要研究方向。 因为苏青安的存在,官方依旧没有通过这件事情深刻认识到所谓的律者是不能通过这种范围手段就能击沉的敌人。 在这次第三律者成功被击杀之后,个体的战斗水平也由此很难继续进入上层的视角。 即便从结果上第三律者确实死亡,第三次崩坏爆发的核心危机得以在第一天就成功解决。 就表面意义上来说,可谓是战略上的重大胜利,十分能鼓舞人心,使其继续维持政体本身的威信和士兵的士气。 但实际上,第三律者未来得及向世界展现的恐怖导致了她没能证实崩坏裂变弹的实用性在无人牵制的状态下属实不高。 这也变相的让整个文明对人体崩坏能操控手段和微型装甲研发的关注度与投资依旧维持了正常水平的不变。 同时苏青安付出巨大代价切断崩坏链接,试图拐走律者级战力的计划也被迫宣告破产。 以上帝视角来看,联合国高层的决策就是彻头彻尾失败的案例。 负面影响继续推导就更是深远,崩坏裂变弹的发射直接导致了人类损失了一位律者级战力,并让一位武道人仙对联合国失去了基本的信任,甚至于产生仇恨。 可若是站在信息完全不明朗的现实之下,想要做到最完美且收益最大,损害最少的决策本身就是不可能的,大方向的指令下其余的支线也必然会有缺漏与不足的地方。 现在的官方能以文明存活为主导的纯粹觉悟进行判断,在这般末世之下,甚至已经算难言的幸运。 立场的不同决定了视角的不同,世间之事大抵皆是如此。 符华望向舱外的画面,沉默不语。 她坐在松软的沙发上,旁边是Himeko,对面则是希儿,时雨绮罗与卡萝尔。 若是思绪号稍微冷静一些,符华恐怕会疑惑为什么作为第五小队队长,现在战舰上掌握着最高指挥权的Himeko会坐在自己的旁边,但如今的她却是无心思考这些细节。 再过一会儿,沧海市就将彻底远离她的视野。 符华其实并不是很愿意听从官方下达的撤离命令。 这并不是因为对官方产生了不信任或者怀疑。 虽然和那些对崩坏一无所知的幸存者不同,她能理解在这样的特殊时期,官方所谓的危机基本都会是崩坏事件。 可即便剑心没有感知到任何危机,符华也下意识的认为官方可能是利用了什么比剑心范围更广的检测仪器也说不定。 所以她不愿意的理由,就仅仅是因为沧海市那里还有着自己重要的人。 苏青安,佐藤由乃。 放任两人皆生死未卜的糟糕状况不管不顾,自己则是乘着战舰朝远方崩坏事件稀少的安全腹地前去,这样的行径本身就足够让符华难以接受。 她更愿意待在原先军营里,安安静静的等着小苏师傅带着由乃回来,而不是这样先一步到安全的地方却对他们的状况一无所知。 但小苏师傅都说了,那位叫Himeko的大姐姐是值得信任的人。 而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更没有能力进城搜索的情形下,听从这个人的判断选择暂且离开才是苏青安所希望看见的结局。 为此,女孩正在忍耐。 忍耐这份几乎溢出胸腔的惶恐与不安。 忍耐住心湖内连绵不绝的波澜起伏。 太奇怪了。 在明确理解到那个人不在身边并在不断远离以后,她连对未来都产生了不由自主的迷惘。 符华继续眺望着窗外的光景,她唇瓣启合对着旁边的红发女人轻声问道: “如果苏青安出来了,那他能联系的到队长你吗?” Himeko阖上眼眸,她讨厌对这些孩子说谎,哪怕这已经算是最温柔的做法也一样如此。 女人将真实的答案吞回了咽喉,她犹豫了一会儿,却是选择沉默以对。 为什么在最初要选择说谎呢? 分明很快她就不得不面对最残酷的结局,早点知道和晚点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理由可能是为了让她多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却也避免不了其中自己暗藏的软弱。 就一如Himeko不愿意继续走上科研的道路,去亲手沾染上注定罪恶的鲜血。 她在那个瞬间也不愿意去亲眼见证一位女孩心中微弱的希望被践踏到一干二净,沉沦进绝望的沼泽。 苏青安对符华很重要。 在父亲不知是否存活的情况下,或许这位少年就是她心中少数的几根精神支柱之一。 而或许,Himeko本人也在试图相信那个已经给够自己惊喜的少年能够再度超越自己的想象。 万一,他活下来了呢? 若是苏青安在官方决意发射崩坏裂变弹前就选择不与第三律者继续纠缠,离开了沧海市。 那从仪器里判断的速度来看,他完全有机会逃亡成功。 但Himeko自己也明白,这般机缘巧合的事情实在过于看运气,同时也不现实。 在人类方来看,是苏青安缠住了第三律者。 但换一个角度来看,苏青安自身也被第三律者缠住了。 先不说少年对人类方和背刺无异的举动一无所知,即便他提前知晓一切,想要在这样的对手面前逃跑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可这样虚无缥缈的指望依旧给予了一个让Himeko说出温柔谎言的理由。 女人一直注意着自己的通讯器。 若是苏青安真的在崩坏裂变弹到来前就成功离开了沧海市,那他就一定会在逃亡的过程中来到唯一一个未撤掉的军营看到自己遗留下的通讯器和信息。 这也是两人之间有过的协议之一。 即便多变的因素依旧很多,可这也是Himeko目前仅存的判断手段了。 死寂的五分钟后,她捏紧了手中的通讯器明白了最有可能的结果。 “————。” 细微的轰鸣如波浪般冲击着整个世界,即使以战舰的吨量都为之战栗了几秒,但随即崩坏能护罩和特质的防护层就隔绝了大部分震感,让处于沙发上的女孩们恍然间就发觉已经没事。 以沙发前桌面上的没人饮用的果汁为例,液面随之倾斜45度来回以杯壁至杯口的距离摇曳良久,却依旧没有洒出。 这足够说明撤退工作做得很好,这个距离显然十分安全。 战舰随之驻足停下,等待着爆炸的余波彻底度过,并得到律者崩坏能波动消失的准确迹象后,第五小队就将穿着特质的防护服前往沧海市回收第三律者的遗骸。 其中要回收最关键的律者核心还需要带上特殊的仪器才能取出,人为的刨开会导致残余的崩坏能危及主导者的性命。 这样不惜耗费昂贵资源也要珍惜士兵性命设计出的仪器,出自联合国罕见的人道主义关怀。 而如今的Himeko没有心情去在意上层什么时候会下达前去回收的指令,她看向怔然无言的希儿,看向泪水溢出眼眶的卡萝尔和咬着唇瓣的时雨绮罗,最后看向了那个依旧没改变坐姿的女孩。 符华望着远方的视野里淡到只有一个黑点的沧海市随着那声轰鸣,染上了细微而明晰的奶油色。 她并不知道那是区别于正常核武的崩坏裂变弹,但那如启明星般璀璨的崩坏能波动仿佛在宣告着整个世界自己的威胁。 沧海市就这样被淹没进壮观无比的奶油色蘑菇云中,毁于一旦。 是官方干的,唯独官方有着这样的动机和势力足够做到这番恐怖的景象。 理由呢?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重要了。 已然凝成心冰的湖泊轰然作响。 静默间,有一场海啸。 女孩青色的眼眸蓦然空洞,她看向了默然无言的Himeko,唇瓣细微的翕动,以淡漠而凛冽的口吻,轻声道: “让我回去。” 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81.她的尸骸。 Himeko重新踏足了沧海市边缘的大地,特质的白色防护服遮住了女人的面容,她望着远方沦为焦土的炼狱,那双沉静的双眸内读不出具体的情绪。 那个孩子还是太稚嫩了。 即便在硬实力上或许她在整个第五小队除了自己以外已经找不到一合之敌,但作为战士的素养和警惕性的缺乏却大大拖拽了硬实力的后腿。 在符华脱口而出后,Himeko就毫无犹豫的出手将她打至昏迷。 女孩言语间透出的决绝,让她刻意选择了果决而利落的手法。 若不这样做的话就没办法让符华接受,这是Himeko那时立即做出的判断。 不让对方一同前来的理由很简单。 若律者素体真如自己所想是佐藤由乃,那以律者的体表防御力,还残余着依稀能看见原貌的尸骸也很正常。 根据之前所调查的资料,佐藤由乃也是符华的友人。 让处于这个精神状态下的符华见到对方,完全是对和苏青安的约定不负责任的做法。 而最关键的,若是律者素体尸骸的附近还遗留下了苏青安的尸骸,那让符华一同前往就更是Himeko所不允许的事情。 灾厄刚刚发生不到一天,这个女孩就面临了世界秩序破碎,父亲生死不知的重重打击。 Himeko看人一向很准,在与符华交谈的过程中,她就能理解到一个事实。 在此之前符华之所以能够勇敢的站出来持剑战斗,很大一部分理由在于苏青安的存在。 建立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让现在的女孩真切见到对方的死后的惨状,恐怕直接崩溃也不奇怪。 人很多时候都是不能直面现实的动物。 即便内心可能已经理解了真正的答案究竟为何物,但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内心依旧会本能的欺骗自我来达到维系精神状况,身心偏向愉悦的效果。 符华可以知道苏青安死掉的可能。 但她绝对不能现在就去直面苏青安的尸骸。 因为前者多少还存着虚无缥缈的希望,使其有着向前的动力,等待时光缓缓流逝后这些惨痛也就渐渐变得能够让人接受。 但后者却是不留余地的扼杀所有。 所以Himeko不惜打晕对方也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回到沧海市。 而符华的反应算是意料之中,可是希儿•芙乐艾却冷静到让Himeko让几乎无言。 小女孩的神情淡淡,低垂睫羽,她在用手抹去泪珠后,看向自己认真说道: 【如果哥哥不在了,能不能……别让他的遗骸被小华姐姐看到。】 沉默良久。 “好。”这是Himeko唯一能做出的回应。 …… …… 那场崩坏裂变弹造就的轰鸣让她的内心出现了一块难以抹去的荒芜。 不感到难过是不可能的事情。 诅咒将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希儿内心由此涌动不息的黑暗涡流。 但情绪化的人有小华姐姐一个人就够了。 希儿•芙乐艾是除了选择冷静下来以外就什么也做不到的孱弱孩童。 如果不将这个事实铭刻在脑海和本能里,以后的日子会过得相当辛苦吧。 苏青安死了。 希儿对这个最有可能发生的现实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与幻想。 类似的天真早就在一次又一次亲眼见证偶尔被抬出实验室的尸骸和那在第二律者核心崩坏能之下化为的灰烬中磨灭了。 哥哥死掉了,必须马上去承认这个现实,然后为了小华姐姐的未来做打算才是。 哥哥教导她的太虚剑气让她有了足够被上层放在眼里衡量价值的资格,若是小华姐姐在这个时候展现出自己的不稳定因素,那想来不会是一件好事。 即便是为了她以后的未来少些坎坷,希儿都不认为Himeko的做法是错误的选择。 至于自己。 小女孩看着符华昏迷后微微蹙眉的睡颜,用细嫩的指尖顺了顺她灰色的发丝,抿了抿唇瓣,却是对自身的结局有了预期。 Himeko之前的举措证明了她确实将和苏青安的约定放在了心里,即便在对方大概率死亡的前提下也是如此。 这样的她应该是个好人吧。 可就算这样,让她本人不主动把自己交给实验室,在当下的局势里便已经是极限的作为。 除非自己加入Himeko所在的组织,不然Himeko连对外袒护自己的理由都难以找到。 加入逐火之蛾借助对方的权利和地位暂时不沉沦地狱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本身就是一件对他人抱有幻想的天真念头。 哥哥和Himeko仅仅是做了一场交易的关系,指望利用这份细微的关系和对方的同情心让Himeko承受来自上层的压力实在是不现实也不公平的事情。 自己除却了适合量子之海实验的特殊体质,其余的价值就是零。 苏青安曾经教导过她太虚剑气,但结果却有些不尽人意。 事实证明单纯的崩坏能适应性并不足够让人学会这门技术,希儿关于武学方面的天姿并不如符华优秀。 那时的她更是处于不健康的心理状态,并没有塑成剑心的资格。 这导致了如今局面下符华的唯一性和希儿的毫无价值。 但或许这样导致了小华姐姐变得更具备价值也是一件好事,她想。 这天上地下,唯一能够不顾及一切并有能力护住她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 为此,希儿•芙乐艾已经做好了再度回归地狱的觉悟。 …… …… 律者是怪物。 这样承载着灾厄意志而诞生的怪物为什么会留有尸骸? 它就应该和那些可憎的崩坏兽一样连尘埃都不剩下的散于世界,而不是摆出以原先人类的姿态这样安安静静的死去。 这般存在的形式会让人产生生理上的厌恶和唾弃。 它们践踏着世间的秩序,无视了人类的规则,毁灭了太多的城市,杀了已然呈现出一串冰冷数字的无数人类。 这样的怪物是所有的战士都憎恶都厌弃的存在,沧海市本不该遭到这般无妄之灾,可就因为律者的存在,上层才不得不下达了投下崩坏裂变弹的命令。 第五小队的成员们都已经是身经百战的优秀战士,可这般视幸存者于空气的做法依旧会让他们感知到不自觉的不适应。 可不能去否决背后文明本身的正确性,那么造成这样结果的第三律者本身就是最好的宣泄口。 于他们而言,律者身体的原主人实质上早就已经死了,所谓的律者就是占据了人类躯壳的恶魔。 对恶魔无论利用什么手段,无论将尸骸利用到什么程度都是理所应当。 …… …… “这么重的伤,他是怎么活下来……” “是城市边缘的幸存者侥幸没有被波及至死吗?” “已经活不成了,医疗队在战舰上,他支撑不过返航的十五分钟。” “真倒霉,死前离律者这样的怪物还这么近。” “等待队长来了以后再进行决断,我们先做完自身的任务。” 听不清,只觉得好吵。 不要挡住我的视线,他想。 模糊的视野内少女的裙摆被陌生人的身影阻碍。 无法理解,难以明白。 苏青安模糊的意志和低迷的灵魂本质让他的思维速度放慢了很多,导致他一时之间难以理解如今的事态。 特殊的仪器安装在地表之上,流动的特殊崩坏能导体金属缓缓延伸交织成银白的机械臂。 机械义眼探出扫描着这具崩坏能波动已然散尽的尸骸,试图寻找出律者核心的具体位置,后续的处理再由旁边的人继续操控仪器。 那构造精巧的银色五指握住同样材质塑造出的长匕锋利无比,这般精密的配置是为了让拿出律者核心之际最大限度的保存第三律者尸骸的完好程度。 理由自然是为了珍惜律者这样难得的实验材料。 利用其中暗藏的秘密,人类就能借此研究出律者强大的部分秘密,并以此抗击之后接踵而至的灾厄。 “这次还是在胸腔部分吗?” “根据数据显示,依旧如此。” “简直就和心脏一样啊。” “刨开吧,按照上次的数据就行了。” 魔幻而血淋淋的对话和画面就这样传递进耳畔,倒映在少年的瞳仁,让他恍然间知晓了对方前来的意义。 崩坏裂变弹发射爆炸的余波散尽,律者的崩坏能波动消失,那么相关部队前来验收相应的成果也是理所应当的做法。 好奇怪。 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愤慨,不觉得荒诞也不觉得悔恨。 明镜般通透的湖泊波澜不惊,剑心维持着晶莹剔透的姿态。 什么苦痛什么绝望什么悲哀什么仇恨。 在经历了佐藤由乃死亡的现实后,这些浓重的情绪都仿佛已然干涸,好似有大雨将整座海洋里的水汽全部倾盆而下,让少年再也难以诞生出丝毫波动。 长匕毫无犹豫的落下,锋利的刃口在一秒后就将分开柔软的白色织物,切进枯萎的肌肤,掠过胸腔内部刨开空洞,抵达最终的目的地,将律者核心取出放进相应的容器。 苏青安的眸子望着长匕落下的动作,只觉得光阴在意识模糊间变得有些漫长,他想到。 这是她很珍惜的裙子,要坏了以后去缝缝补补会变得不如原来好看的。 胸腔被刨开也是,那仿佛热刀切开黄油的画面实在不具备任何美感。 所以,你怎么能让她变成那副模样? 【灵魂本质:5.80(78.31)】 在纯粹的愿景和恐怖的执念下,不越过极限就无法达成所愿的局面里,少年被压迫地更深一步的理解了灵魂本质的用法。 0.1的刻度就这样转为无言的伟大,恍惚间有细微之处见惊鸿。 第五小队的先遣人员在刹那间全部领悟了生死之间的恐惧,仿佛神明抬眼投下了注视。 她们之间的对话瞬间断线,全身的血液陷入冷寂,躯壳的机能进入停摆,意识迷离昏沉,几乎遗忘所有。 极高的灵魂本质对之下的存在彻底形成了领域式的压迫。 这本质上就是苏青安应该知晓的能力,就仿佛刻印在动物本能的觅食和捕猎。 但他一直习惯性的收敛让自己的异常不影响到周围的人类,同时也罕有遇见常规敌人的时候,这才导致了不自知的现象。 正常的人类没有资格在他面前动手,这在很早之前就是了。 可如今灵魂的存在意义挖掘更深的现在,即便苏青安处于濒死的困境,这个事实也能继续贯彻。 刚才所消耗的0.1刻度所做到的仅是将自身的灵魂气息散溢至四周,若是等待习惯了以后,连这点刻度的消耗都将是不必要支出。 高精密的仪器每一步的操作都无比灵敏,这导致了在全员陷入僵直后银色的刀刃便成功驻留在织物之前,不再继续移动。 总数七人的小队全部晕倒在地,进入昏迷。 苏青安最终还是选择了克制,灵魂压迫对于差距过大的目标而言,无疑于一场恐怖的幻境。 若是自己不主动解除,这些人甚至会被感官的战栗欺骗至真正的死亡。 崩坏裂变弹的发射必然是上层的决定,这些战士们都仅仅是奉命行事。 由乃的死与她们无关。 即便触动遗骸的举措是苏青安所难以允许的禁区,但律者本身的存在给予她们的映象也让这个行为难以苛责。 是的,这些都是正确的逻辑,是合理的理由。 但苏青安实在太冷静了。 他冷静到了还有余韵去在乎什么道理和良善,还能去权衡未来与这个做法的利弊。 这般理智的源头在于之前以情绪换取筹码燃烧力量所造就的短暂后遗症。 而在经历了佐藤由乃的死以后,少年便选择了故意将这个后遗症继续维持下去。 灵魂自我便足够愈合的伤口,就这样被漠然的一次又一次的撕裂开来,让情绪的诞生和共感进入了极其低迷的淡漠。 现在的苏青安是理智的,是冷静的,是具备大局观,是会被无形缰绳所约束到极限的武道人仙。 选择这般自虐做法的真正缘由在于,他没办法保证在真正品尝这份苦痛,理解这份绝望,感悟这份悲哀,再彻底咀嚼了这一切后燃烧而起的仇恨与愤怒究竟会暴走到什么程度。 就算是为了希儿和符华也好,苏青安也只能拒绝自己陷入那样的死循环。 直面整个上层作为单独的个体于少年而言并非绝对做不到的事情,单纯【势】和【藏】的结合,再加上正常水准的智力便能让他在某方面的威胁远胜于一般的律者。 何况【羽渡尘•临界】的开发已经让他的正面作战到达了全新的地步。 可这样的做法等于是在崩坏到来的大势之下进行大幅度的内卷。 除非苏青安扭曲了自身的性格,失去了一切羁绊,彻底疯了去选择走屠杀全世界的路线,不然这就是绝对不能踏进的禁区。 少年竭力压抑着灰暗的意识,一直勉强自己不晕过去的结果就是灵魂本质正在不正常的缓缓倒退。 若是等到数值为零的那个瞬间,除却强制昏迷,灵魂本质后续的恢复变慢外,甚至本来有所涨幅的上限也会为之削弱。 但他还不能昏过去。 后续的部队应该会接踵而至,上层不拿到律者核心是不可能选择收手,而在自己受伤严重的状况下,试图与之谈判也是没有意义的行为。 甚至苏青安的存活,在一些人眼里反而会是一个恐怖的麻烦。 在见证了少年零星半点的战斗数据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单独的人类个体会去愿意招惹这样的存在。 总之,一直将前来回收律者尸骸的人员弄晕并不是长久之计。 别说继续这样下去能不能守住女孩的遗骸,就连少年自身的伤势都不允许他再多加任性。 所以,现在的苏青安正在等待一个人。 Himeko。 无论是为了得知符华和希儿的现状,还是为了找到方法截下佐藤由乃的尸骸,苏青安都必须借助这个人的力量。 Himeko和无量塔姬子是一个灵魂。 哪怕后天的经历会导致性格和准则都会产生差异,但这样的她却已经是现在的苏青安唯一能够选择信任的人选。 苏青安相信她有遵从和自己最初的约定,他也必须去相信对方将符华和希儿成功带离了沧海市。 不然……即便是刻意维持的灵魂后遗症也很难抵御住这般残忍的现实。 所以这些先遣部队就只能是逐火之蛾里Himeko所带领的第五小队成员。 因为若不是第五小队,就已经代表对方没遵从和自己的约定。 可在Himeko未到沧海市的情况下,对崩坏裂变弹一无所知的几人很大概率会继续待在庇护所等待着自己的归来。 而这样继续等待后会导致的结果,已然无需多言。 苏青安不得不将所有的变数从大脑里抹杀,将一切希望都压在这一注上。 此刻的现实,让他前所未有的理解自身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孤立无援。 在以往的世界线里,圣芙蕾雅学园乃至于天命都能成为自身的后盾。 无论是学园里的伙伴,还是天命的资金和权利铺出的便利道路都是关键时刻必要的存在。 可在前文明里一切残酷漆黑的绝望和困境,一无所有的苏青安都必须去独自面对。 哪怕他早已经习惯去一人抗下很多重担,可在惨遭败北,只能等待其余人救助的狼狈窘境中,还是难免会觉得孤独。 幸好,如今的他感知不到任何情绪。 少年面无表情的继续睁着被血液染成赤红的眼眸,目光死寂。 若迎接苏青安的不是Himeko,或许他就真的很有可能走向那个结局。 …… …… 当Himeko急忙赶到现场之际,眼前的画面让她一时无言。 昏倒在地的各个队员正在被其余的成员急忙检查着具体的身体状况。 女人的注意力则全被佐藤由乃的尸骸与不远处躯壳残破不堪的少年吸引住了。 长匕的锋芒离那具尸骸的织物近得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但就是这几厘米的距离却仿佛有着天堑相隔,难以落下。 苏青安还活着,这份奇迹般的存活说明了自己对他的预估还是略低了一些。 而或许就是他的存活,导致了没人能对律者素体的遗骸动手。 Himeko不明白佐藤由乃究竟对苏青安代表着什么样意味深长的特殊意义,但至少她能理解这个人对少年来说很重要。 重要到即便对方变成了第三律者,他都甘愿冒着死亡的风险与之纠缠。 重要到即便自己已经濒临死亡,他也不愿意有人去亵渎对方的遗骸。 而在Himeko本人亲眼见证到佐藤由乃的遗骸之际,恍惚间再次意识到了那时内心所想的念头。 律者……原来和人类也没什么区别啊。 这是纯粹的感慨,却也是注定发芽的种子。 Himeko从防护服里拿出一支药剂,她一边检查着少年糟糕不堪的躯壳,一边利落的将其注射进对方的血管。 女人望着那双猩红而死寂的眼眸,感知到了一阵深邃的寒意。 究竟要有多么恐怖的意志力和克制,才能面对这样的事件依旧保持着这份漠然到让人畏惧的冷静。 苏青安的心境和他基因采样出的年龄数据完全不同,就算是Himeko自己也不能保证在遭遇到同样的事情后做到这份克制。 但这份克制内隐含的事物却仿佛浮冰下遮天蔽日的黑色暗影,透着望而生寒的温度。 女人意识到,即便抛弃一切私情与对苏青安自身的感官,单单是这份压迫力和导致队员无故昏迷的能力都不允许自己随意对待目前的状况。 她在少年的耳畔处低语: “华和希儿在距离这里15分钟的战舰上,卡萝尔,时雨绮罗这些你的学生也没事情,所以你可以安心。” 即便是见到对方后意识到她们可能安然无恙,但唯独在Himeko亲口说出来后,苏青安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些许,他的瞳仁幽幽望着女人却是继续无言。 Himeko继续说道: “你知道,以我的权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护住第三律者的律者核心,这是整个文明所不允许的浪费。” “无论她对你有多重要,但在你无法行动的重伤状态下,你的任何威胁和诉求都仅仅会成为上面想要处理掉你的理由。” 对现在的苏青安讲道理是没用的,似乎是理解这一点也似乎是为了少年如今惨状的愧疚心理,想要做出一定的弥补。 Himeko这样说道: “但这具遗骸我会替你留下,我会对外宣称第三律者的尸体被崩坏裂变弹彻底湮灭,现场只留下了律者核心。” 苏青安没有回答,他也做不了回答。 但Himeko所言的处理方案确实已经是当下最理想的状态。 律者核心的存在本就是苏青安所不在乎的东西。 这对于别人来说视如珍宝的律者核心,对少年而言却仅是害死佐藤由乃的罪魁祸首之一。 可让其余人染指对方的尸骸依旧是苏青安无法接受的事情,即便这个人是Himeko也不行。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要亲自把律者核心拿出来吗?” 少年的眸子动了动,表示肯定。 “你也应该知道,我曾经通过一些手段了解了一些你身体的信息。” “虽然不知道你的强大源于何处,但你的崩坏能适应性很差劲却是现实,亲自接近律者核心对现在的你而言无疑于在如此危机的状况下雪上加霜。” “我不是打算说服你不要亲自去做,而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让你身体短暂期间能动起来的方式会很痛,甚至加重伤势。” “现在所有的风险和后果,我已经全部告知。” Himeko叹息间打开了防护服的一角,露出了装甲。 她内部穿戴的装甲依旧具备防御崩坏裂变弹余波污染的能力,但是效果却较为差劲。 装甲平滑的金属表面蓦然起伏不定,在短短的一秒内建立起了一处凹槽。 伴随着冷气四溢,一支作用特殊的纳米试剂就此弹出。 女人一边解释着一边将其注射进了苏青安的体内。 “这是逐火之蛾标配的纳米试剂。” “里面的纳米机器人会无视大部分的极端伤势暂时精准的链接起身体所有的神经,矫正歪曲的骨骼,塑造出相应的物质去代替那些碎去且无法支撑人体结构的部位,强制恢复一定的行动力。” “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比正常你所遭遇的伤势本身给予的痛觉要高出数十倍,同时后续的恢复和手术治疗的难度将要高上很多。” Himeko望向少年全身涌动不息,如无数肿块在肌肤下游走的渗人光景,轻声说道: “侥幸利用这个试剂活下来过以后的大部分士兵,在这之后宁愿直接死亡也不愿意去再度注射这个试剂。” 苏青安感知着全身的骨骼被一一矫正,细碎的器官和骨片被直接碾碎作为素材塑造成崭新人体结构,这些痛觉如轻淡的雾霭挥手即散。 少年的目光淡淡,止水之境的精细操控甚至比纳米机器人更为恐怖,他默然地顺着这些外力开始进行辅助性的修正,蓦然加剧的痛觉无法令他产生动摇。 这种级别的苦痛苏青安早就已经习惯了,试图学会【千星】的过程和全身被崩坏能侵蚀成灰烬的感受远比这个要更加折磨。 Himeko望着他淡漠的神情,心悸之余也有些担忧: “感觉如何?” 苏青安一步一步将行动力收敛回自我的掌控力之下,他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轻声说道: “让他们背过身去。” Himeko轻声说好。 她在第五小队的威信远超乎正常小队的凝聚力,队内的成员们没有任何质疑的声音就顺从着带着昏迷的同伴先行离开了这里。 少年认真的用身上的衣物试图将双手弄得干净一点,随后他轻柔的怀抱住了形体纤细,陷入永眠的女孩。 他端详着佐藤由乃依稀间勉强能看见曾经轮廓的面容,看了会儿那干瘪的唇瓣处流露的弧度,面无表情。 这具尸骸好轻好轻,像是埋葬在冬日雪地里空荡荡的蝉蜕,透着无人问津的清冷和孤寂。 没有了血,也没有了污秽。 苏青安掰断了那台仪器上的长匕,把它放到一旁。 他顺着织物的线条游走,找到了将白色长裙完好无损脱下的方法后,解开脱去。 少年在内心里对着女孩说着抱歉,阖上双眸,有些笨拙的解开了这个像是魔方一样复杂的胸衣扣。 苏青安修长的手指顺着心脏前方对向胸的骨体和肋软骨一节一节仔细的数着,传递来的触感仿佛满是寒霜的树皮,粗糙而冰冷。 Himeko望着少年的动作和视线,那副模样像是在对待着活生生的少女,礼貌而规矩。 这样的画面莫名就让她有点难过。 苏青安感应着准确的位置,他将指尖点在这个部位良久,深呼吸着对自己说道。 没关系的苏青安。 没关系的。 律者核心多脏啊,有关崩坏能的一切事物,她都不会喜欢的。 这一点也不纯净,和所有美好的事物背道而驰。 于是他战栗着指尖将刃口沿着骨骼切入了松软的人体组织,直至长匕触碰到坚硬的事物后,他才顺着相应的轨迹划出漂亮的弧线。 少年的手掌伸进这具没有血,甚至没了脏器的躯壳,小心翼翼的拿出了如宝石般瑰丽的律者核心。 苏青安将它丢垃圾一般扔到旁边,他不顾及自己蔓延起蛛网般的紫色纹路的手掌,一步一步,认认真真的将所有衣物为女孩穿戴整洁。 少年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埃,他沉默了会儿,轻声说道: “请帮我把她埋了。” “埋在一个谁也找不到,但又不那么孤单的地方。” Himeko第一次明白,原来一个人的难过真的能让空气间都弥漫着窒息般的哀伤。 可他的眸子那么冷,那么冷,像是一片永恒冻土间死寂的湖泊。 “……好。”她说。 82.沉睡的武道人仙。 第五小队的成员对佐藤由乃尸骸的相关记忆是不能忽视的缺漏。 所以在苏青安对Himeko保证不影响人身安全的前提下,他成功用灵魂压迫欺骗了几人的自我,达到了变相抹除的效果。 这样一来,Himeko对外宣称第三律者的尸骸湮灭在了崩坏裂变弹之中的说辞便没了大半隐患。 若是以无量塔姬子的性格恐怕很难这么快答应苏青安的作为,但Himeko却有些不同。 很显然,文明与崩坏之间的残酷血战和高层的一些手段使得她更为铁血而果决。 …… …… 少年替女孩梳理着干枯苍白的长发,他的动作愈发僵硬而缓慢,却依旧留存着小心翼翼的柔和。 他轻声对Himeko说道: “我会昏迷一阵子,这是你唯一能杀我的机会。” Himeko阖上了双眸,她没有回应苏青安的低语,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你是沧海市遭遇轰炸之前被逐火之蛾第五小队搜救成功的幸存者。” “在昏迷的期间,你不是那所学园的老师,也不是和第三律者作战的苏青安,只是一位无名无姓的重伤病患。” “你会在澳洲逐火之蛾分部管辖区域下一家边缘的医院内沉眠,符华和希儿会加入第五小队的后勤,那两位学生也会根据自己的意愿决定去留。” 女人望着苏青安,她琥珀色的眼瞳里倒映着少年无言无语间低垂的眸子。 好冷。 可那依旧是被迫维持在一定温度上的寒冷,仿佛海王星边缘的一颗卫星,顺着万有引力的轨迹默然环绕,不得解脱。 天文学里有个定义,叫洛希极限。 行星和卫星会因为万有引力不断靠近,但它们之间有着保持安全的最短距离。 这个距离就是洛希极限,而一旦越过这个极限,潮汐力就会把那颗卫星撕碎。 苏青安现在就是如此,但对文明的立场上他却远比这个更加危险。 粉碎崩塌的卫星至多会化作星尘,聚拢成环,将海王星环抱。 而他则能以粉身碎骨的代价换取文明的湮灭。 这很好理解,顺着崩坏的大势,这并不是很难做到的恶行。 现阶段少年内心的洛希极限的阈值具体多少全部取决于所珍视之人和灵魂后遗症。 同时……还关乎着神明的游戏规则。 以亲手击败崩坏为通关条件的游戏,真的允许自身反其道而行之吗? 苏青安早就不在乎这个游戏能不能通关了,无论所谓的神明能给予自身何等事物,于不畏死亡的自己而言都很难具备诱惑力。 何况从一开始现实的残酷就在不断地让他理解到什么是无能为力。 如果说玩家玩着高困难度的游戏可以选择去开修改器,那苏青安就是名为神明的玩家手里的一位角色。 作弊和选择难易度的权利掌握在神明的手上,所谓的自由一直存在着无法超脱的限度。 重启。 少年默念着这个曾经让自身痛恨的词汇,却是忍不住笑了。 神明施加的枷锁无言间落于脚踝,只要苏青安还不想让如今所遭遇的残酷彻底无法挽回,他就绝对绝对不能违背游戏的基础规则。 这是以自身的本性而言,看似绝对意义上的枷锁。 但……还没有彻底输掉。 曾经亲手输光的事物,迟早有一天,他都会一点一点拿回来。 届时。 人世间会燃起大火,焚尽一切污秽之物。 【灵魂本质:3.73(78.31)】 苏青安瞥了眼前这个象征着囚笼的面板,继续强撑已然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了,他的指尖搭在苍白的发丝上,用着仿佛念着睡前故事的低低口吻,轻声说道: “我要睡一阵子了,可能……会很久很久。” 少年的瞳光眨眼间像是熄灭的烛火,仅余留下了纯粹的漆黑和死寂,他的眼皮缓缓搭下,染成血色的修长睫羽覆盖至满是灰尘的肌肤。 苏青安的躯壳依旧维持不变,那手指收拢起苍白发丝的动作就此静止,仿佛一幅静止的油画,让Himeko为之怔神了一会儿。 这是足够与第三律者分庭抗礼的武道人仙,但这样逾越了人类历史之上,到达个体巅峰的存在却在此时孱弱到了透出脆弱的美感。 少年依稀能看出的容颜与血迹斑驳的姿态,而这伤痕累累的画面却诡异地不显得多么狼狈。 他是那样死寂而衰败,可又尚存一息,宛如垂死于天际的极光与落日正在交相辉映。 Himeko想,原来现在的苏青安真的这样脆弱。 脆弱到自己只要把他留在原地,就已经足够让他陷入绝境。 或许就连Himeko自己也不清楚选择救下对方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既然是已经做出的决定,无论最后的结局证明了是对还是错,她都不会选择反悔。 女人的神情复杂,她望着他的脸庞,喃喃着注定无人听闻的低语: “等待你醒来之后,你将会拿回属于自己的姓名。” …… …… 2月21日,下午4点32分。 第三律者的尸骸毁灭在了崩坏裂变弹之下,律者核心则被第五小队回收成功。 官方已经开始紧急开始拉出了一批崭新的实验人员,对第三律者的核心建立起了相应的研究部队。 这次杀死律者的速度过于快捷,现场的数据几乎可以说寥寥无几。 仅有的线索也全部毁灭在了吨量极大的崩坏裂变弹中,难以再进行任何追溯。 这也导致了官方对第三律者的权能依旧流于纸面,实验最开始的发展方向也应此从利用权能的表面形式深入理解的第一步,倒退到了研究核心内蕴含着何等权能为关键。 而即便第三律者的大战告捷给予了全人类一道支撑起脊梁的强心剂,但所造成的损失却不可估量。 救援人员不足让太多的区域有着无数流离失所的幸存者无法及时得救,官方对此则是保持了之前备案的决策。 即用有限的人力,去优先回收最优秀的精英才是更符合现实的作为。 在这场第三次崩坏爆发的余波里,除却了类似穆大陆这样的重要区域派遣了大部分逐火之蛾的人力之外,剩下的其余成员则都负责一对一的找到相关等级的优秀人才,进行守护并将其带回安全的地域。 就算是作为第五小队的队长,她选择的范围和相关的权利也确实要比成员多得多。 但就是Himeko本人也要套着这个计划的借口,在纸面上遵循着这一原则,才能顺理成章的前往沧海市。 苏青安之前虽然没能表现出力敌律者的战斗力,但也透露出了与众不同的地方,掌握着人体操控崩坏能技巧的他无疑也能归纳进人才回收计划的档案之内。 而这些上报的材料其实还没有得到官方的应允,若非沧海市确凿的出现了第三律者,即便身为队长的她想必也要担上一些苛责。 毕竟比起个体的战力,上层更为重视各个方面上的科研型人才。 在逐火之蛾的更上层和官方看来,Himeko这样的重要战力应该放在这方面的高端人才上。 不过正是由于Himeko的到来才能让官方的视线早早的锁定在了第三律者的具体位置,否则崩坏裂变弹想要这么顺利的杀死对方绝非易事。 所以即便回收任务并不是尽善尽美,但上面依旧对她没有任何过问。 在不知晓什么时候会出现第四律者的现实下,官方对此类的研究和对策进入了全力以赴进发,试图找到崭新的突破口以求应对不知何时会再次降临的灾厄。 很显然,即便苏青安在这场战局了起到的作用被官方所忽视,但这种程度的警惕和重视依旧是理所应当。 可惜这次投下崩坏裂变弹的作为使得官方未能准确意识到对抗律者效率最高的研究方向,这也为了后续的一系列事件埋下了相应的祸根。 …… …… 2月22日,上午。 澳洲,逐火之蛾分部边缘。 私立医院,地下。 Himeko望着已然这道陷入休眠,彻底闭合上的医疗仓。 附近的区域有着近似数十台相同的仪器,这使得红发的女人所仔细看向的这座医疗仓着实有些平平无奇。 但这正是Himeko所需要达到的效果,实际上除却眼前的这台医疗仓外,其余的都是些几十年前就淘汰掉的大型垃圾。 女人轻声说道: “他在里面很安全。” “这是以核弹井为雏形的地下设施,内置的电源和相关的一切物质都足够让他在里面不受任何影响的待上三年的时间,至于上面你们也已经看过了,是一家私人医院。” “很棒的伪装,不是吗?” 符华看向这座医疗仓满是斑驳的金属外壳,粗粝冰冷的表面还刷上了黄色的油漆画出了相应的字母编号和产出年份。 而似乎是因为岁月的磨砺,这些字迹都已经模糊不堪。 希儿用五指紧贴住埋藏着少年的医疗仓外壳,她分明仅是在感知着金属的低温却仿佛透过层层阻碍,确真地聆听到了苏青安心脏的跃动。 她们两人都默然无语,在得知苏青安还确凿存活的那份惊喜已然散尽,余下的只有直面对方惨状后涌现的无力和悲哀。 Himeko通知这个消息的地点在战舰的医疗部。 她们那时仅能通过冷冻仓外时刻显示的微弱生命指数,来确认着对方依旧存活的事实。 少年漆黑的发丝染上了冰霜,清洁干净后苍白的肌肤在低温下显得愈发死寂,满是疤痕交错的躯壳淹没在冷气间看不真切,唯有刺目的暗红血痕隐约证明着对方经历了何等艰苦的作战。 区别于偏向战斗侧的纳米机器人,纯粹为了医疗而服务的纳米机器人则勉强维持着正常的人体结构,进行缓缓的修复。 若非如此,以之前苏青安那副全身大半骨骼不同程度粉碎,肌肉筋膜撕裂外翻,血肉枯萎等等难以言表的真实惨状。 Himeko恐怕要考虑隔一阵子时间再来带符华知晓苏青安未死的事实,毕竟那副画面的冲击力实在太大。 即便是她这样身经百战的铁血战士也不禁怀疑对方是究竟怎么存活下来的,何况关系和苏青安亲近又未经世故的她呢? 而就算建立在了清洁和纳米机器人的内部构建支撑,少年如今的姿态都只能让人联想到一具死去的尸骸。 Himeko打破了僵硬的氛围,她似乎是为了让两人安心,解释说道: “这座医疗仓是当下最先进的产物,外壳只是为了预防一些不必要的意外罢了,他在里面能够得到最好的治疗。” 符华默然无语,内心暂且压抑住那份情绪,展开了思索。 在初步了解了逐火之蛾的存在后,她就明白了Himeko这番作为的不合理之处。 这座医院的地下确实十分安全,有着距离地上分外遥远的宁静世界和最优秀的医疗设备。 可却处于逐火之蛾分部管辖区的极其边缘位置,发生在此处的崩坏事件很难第一时间被马上解决。 所以真论安全指数,直接将医疗仓放在逐火之蛾分部内的伤患区域便足够了,又何必这样多此一举呢? 而建立在这座医院的隐蔽和安全性并不低的条件下,可以看出Himeko确实对小苏师傅抱着相当的好意,也是真心想要保护好他。 符华默念着目前已知的信息。 小苏师傅、城市内比帝王级崩坏兽恐怖万倍的崩坏波动、沧海市的湮灭。 这三个要素之间必然存在着自己不知晓的很多事情,这才导致了作为第五小队队长的Himeko认为将苏青安放在这里才最安全。 她看向Himeko的眼眸,直接问道: “为什么选择了这里。” Himeko闻言后理解了她的疑问。 她并没有对小姑娘察觉到这个事实感到有多么奇怪。 这是稍微深究就能得出异常的行为,会被对苏青安分外在意的符华所发觉就更是再正常不过。 但这本就是没有必要去隐瞒的事情,以符华和苏青安的关系,这就是她迟早会面对的赤裸现实。 女人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 “因为苏青安很强,沧海市那时的盛景就是他与第三律者战斗时所产生的余波。” “而那场崩坏裂变弹在杀死了位于沧海市中央的律者后,还彻底摧毁了苏青安加入官方的可能。” 符华闻言,青色的瞳仁战栗了刹那。 她垂首在内心默念着律者这一崭新的名词,却是在情绪激荡间明白了Himeko后面大概会说出的话。 Himeko瞥了眼旁边神情淡淡,毫不意外的希儿,继续说道: “所以这份强大在他侥幸未死的现实下已经反过来成为了官方的威胁。” “无论苏青安本人的意志为何,官方都不可避免的会怀疑他是否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而以他的力量,若是打算做出过激的行径,某种意义上或许会比律者对人类产生的威胁更加的大。” 符华青色的眼眸涌现出盛怒的火焰,她抿了抿唇瓣,用着难以忍耐住情绪的浮躁口吻说道: “就算小苏师傅不是会选择这样去做的人,就算小苏师傅明明是在以人类的立场上浴血奋战,就算一开始的错误就在他们选择的命令上……” 女孩的声音从原先的激昂蓦然低迷至仿佛喃喃的轻语,她望着医疗仓,注视着里面不知多久能醒来的苏青安,低低说道: “他也必须承受着这些没有道理的不信任,被抹消原本应该存在的荣光,被忽视与律者这样的敌人战斗时所持有的信念,甚至……还可能会在重伤的昏迷期间被直接杀死吗?” Himeko没有回应,但她的无言就是默认。 符华将五指合拢攥紧,胸腔间涌动不息的情绪带动着心湖不断跌宕起伏。 女孩一时之间无法想象,苏青安遭遇这份背叛后所诞生的情绪究竟多有么复杂。 连不是当事人的自己,仅仅听闻着事情始末都会不自觉的感知到心冷和愤怒,少年彼时的心境又会是如何呢? 而一想到他会难过,女孩就忍不住也难过了起来。 担忧苏青安会选择复仇是很正常的揣测,但凡存在着些许同理心的人类都能想象到被这样对待后可能产生的结果。 但……没有人能理解,若仅仅是被背叛导致自己险些丧命,以苏青安不在乎自我性命的性格也很难走向那样的极端。 若真有一日,少年真的走向了那样的归途,那也不会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被所有人视为怪物的女孩。 那个直到最后,也只能看到这样难看烟火的女孩。 符华轻声道: “真是可笑。” Himeko说道: “所以,我把这件事情直接隐瞒了下来。” “对上面的人来说他已经毫无意外的死掉了,理论上或许让他待在外界养伤也不无不可,但出于谨慎还是在这里比较好。” 符华将手掌和希儿一样紧贴在了医疗仓的金属外壳,她问: “小苏师傅什么时候能醒来。” Himeko回应道: “苏青安的身体素质与众不同,恢复力和正常人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同时他潜意识里好像还能操控躯壳的每一处神经促进伤势的恢复。” “所以若是纯粹论起身体上杂七杂八的伤势,大约一个月左右就能复原。” “但他在昏迷前刻意说自己会睡很久,我猜测他这次作战中所耗费的力量远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仪器显示的数据也能看出精神的极端低迷。” “仅仅按照目前的涨幅数据来看,苏青安意识醒来的时间要远远超过身体复苏所需要的时间。” 符华轻声说: “那大概是多久。” Himeko沉默了一会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应道: “如果这方面的数据没有变化,那至少也需要八个月的时间。” 符华和希儿对视了一会儿,却是相继怔然了一会儿。 八个月。 在这般崩坏与人类展开死战的残酷世界中,八个月的时光足够改变太多的事物。 从第三次崩坏爆发出现预兆到实际爆发也没有超过这个数字,可以想象这到底是一段多么漫长的岁月。 而这也就意味着等到苏青安醒来,他所面对的世界很可能已经截然不同,那或许会是沦为绵延不绝废土的荒诞末世,也可能会继续维持着如今的现状,仅是变得更加惨烈。 在这个时刻,符华比起自我长时间见不到对方的落寞和难过,却是感受到了其余更深邃入骨的事物。 她要褪去这份稚嫩与软弱。 她要变得远比这样强的小苏师傅,更加强大。 在这八个月的冗长岁月中,自己必须去超越已然陷入沉眠的苏青安,去试图凌驾于他本人都未曾到达的境界。 唯独这样。 唯独这样,符华才有与对方并肩甚至保护对方的资格。 而为此,她将不惜一切代价。 女孩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望着女人认真说道: “我要加入逐火之蛾。” 不这样做就没办法理解少年肩膀上所担负的是何等的重量。 不这样就无法找到磨砺剑心,学会如何去战斗的方法。 Himeko回应: “这是我早有预期的事情,你和希儿都会进入第五小队的后勤部。” 符华摇头,她否决了这个提案: “希儿进后勤,我要去战斗。” Himeko叹息间吐露出了无奈的谎言: “……你不适合成为战士,小姑娘。” 女孩不为所动,她道: “没有人生下来就能成为合格的战士。” 女人直视着那双隐含决绝的青色眼瞳,神情变得肃穆: “在苏青安昏迷的过程中,我必须对他重视的人负责,所以在未到我认为合格的程度前,你的所有作战和任务都会在我的身边。” 符华颔首,她说道: “请多指教,队长。” 希儿•芙乐艾静默的望着这一幕,目前的她所能做的便仅是心怀希望的待在安全的后方进行等待。 但……不会一直这样的。 她凝望着医疗仓,那双深蓝色的眸子深邃而漠然。 希儿•芙乐艾会以自己的方式,达成她所期望的结局。 83.符修然安然无恙。 这所医院的地下空间是Himeko所能找到最安全的地方,为了保证这里的隐蔽性,久留并不是一件好事。 身为逐火之蛾第五小队队长的Himeko,在如今的特殊时期,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有心人的眼中被无限放大。 所以为了避免露出马脚,在这之前Himeko就已经刻意去探望过其余医院的幸存者,而接下来的几天她也会再去其余的医院一趟。 至于频繁前去医院的理由? 在逐火之蛾人员战损率居高不下的状况下,以考量新人的要素去探望这些有资质在崩坏环境中依然存活的伤员实在很合理。 事实上,Himeko也真的有在为这件事情留意。 但即便理由十分充沛,久留在某所医院还是难免会透露出一丝异样。 为此早点离开才是更好的选择。 在亲眼见证着钢筋交织的门栓互相吻合至不留一丝缝隙后,她带着两人后退了十几米,单手拉出旁边的虚拟屏幕,用五指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输入了准确的键位下达了后续操作。 前方十米的通道内以几道尺寸统一设计的金属板块缓缓如齿轮般扭合成完整的门户,它们静默落下将眼前的空间彻底侵占,遮掩住了多余的空洞。 最后一道和四周岩层表面一模一样的伪装覆盖其上,单开外表已然不能发现其中另有玄机。 实在很难想象,Himeko究竟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这样奇怪的地方。 这里与其说是什么私人医院的地下仓库,反而更像是一座大型的基地。 而建立在之前希儿和符华穿过上几层时无意间看到的一堆基本不带重复的各种各样的老旧枪械和种类繁多的古老载具,她们其实有理由怀疑这个疑似基地的地方完全是Himeko自己用来满足爱好的大型玩具库。 而这家私人医院就是遮掩住队长高冷外表下……好吧,这些满是枪支弹药和跑车的兴趣爱好其实和女人的画风并不相违,理论上而言完全没什么好遮掩的。 女人瞥了眼两人怅然若失间略显怔怔的神情,轻声说道: “这里距离上层很远,还具备着良好的隔音层,即便将这一层的部分完全炸毁也不会影响引起注意。” Himeko艳丽的红发在灯光黯淡的视野里熠熠生辉,她说出了自己的决策: “所以,在五分钟后这个世界就将只有我们知晓这个消息。” 符华按捺住情绪,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暗哑: “这样之后在小苏师傅自己从那道医疗仓走出来之前,没人能再见到他。” Himeko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 “与任何数据库交接的医疗仓都会成为致命的破绽,检测他身体状况数据的远程终端也有着很大风险。” 希儿幽幽道: “所以在这之后,即便是最基础的信息,我们都不会再知道半分。” “我想知道,如果哥哥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提前醒来,他能够出去吗?” Himeko唇角微扬,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微眯流转出罕见的笑意,她转身走向离开的道路,轻声说道: “魔王不会被魔王城里的陷阱杀死,希儿。” “好了,都快走吧。” “他迟早都会醒来,在那之前你们只需要安心等待即可。” 这般作为谨慎的仿佛是一位虔诚的圣徒正在封印着不老不死的魔鬼。 但实际上这般作为在Himeko眼中就是没有意义的遮掩,简直就像是在保险柜里放着小巧密码锁企图让小偷选择放弃的做法。 都是一个锤子下去便会无影无踪的无意义防范。 如果官方真的找到了苏青安的大概所在,并决意要杀死他,那么这些内部的遮掩完全就是没有必要的多此一举。 Himeko选择这么做的真正理由在于,她需要借助这个事件增加更大的冲击力,使得这两个小姑娘在苏青安醒来之前彻底不再有机会去多挂念这件事情。 从而受到相应的刺激更方便促进心态的成长。 而希儿和符华或许都多少注意到了对方话中的漏洞,但涉及到苏青安的安危,即便是在钢板后面多加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纸张,她们也愿意接受这层毫无意义的防护。 一行人踏入了陈旧狭小的电梯,摇摇晃晃的声响随之传入耳畔,让人怀疑电梯揽绳的磨损程度与使用年限是否还能达到固定标准。 这里的一切都着实有着一点数百年前的古老气息,空气间的尘埃都透着万物腐朽的味道。 而很快Himeko设定的塌方就会埋葬一部分的区域导致这里显得更加破破烂烂,若这真的是这个女人的玩具库,那或许她在这方面的美观上着实要求不算很高。 女人看着通讯器上传递而来的消息,流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对符华说道: “在昨天的黄昏,这里的附近来了一位独步穿越荒野来到安全区的幸存者。” “他目前就在这所医院,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她望着女孩讶异间蓦然怔住的神情,轻声肯定: “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符修然。” …… …… 满是废旧仪器的仓库内,地表一尘不染。 旁边的棺材般的仪器旁遗落了几束满天星。 互相簇拥而眠的花儿有着蓬松且立体的蓝色花瓣,宁静间透着梦境般的朦胧。 而立于仪器旁的高级医疗仓潜藏在残破的外表下默默进行运作。 漆黑的发丝散于通透的液体缓缓幽浮,少年紧闭着双眸,纤长的睫羽附着微亮的荧光。 翩然流转的柔和光线将赤裸的躯壳沐浴,隐约能见到胸腔偶有起伏。 呼吸间涌入肺部的液体未带来窒息和冰冷,只给予着让人怀念的温暖与舒适。 苏青安的意识混沌而迷离,他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沉睡,唯有本能勉强理解着躯壳的惨烈状况,不断斧正着纳米机器人做出最优解的方案加速修复的速度。 这具满是伤疤的躯壳正在不断地剥落着表面的肌肤,流露出之下的血肉与筋膜,可即便是这些也在液体中逐渐粉碎湮灭。 看似不断接近死亡的局面中,血肉却同时接连不断的编织出全新的网络代替着曾经的身体组织。 少年的整个身体正在进行着全身器官的替换,这般运作的理由在于崩坏裂变弹后续残余的放射物和辐射已然不能归结于崩坏能有关的现象。 它们和崩坏能泾渭分明,不再纠缠在一起,这使得【圣痕】的概念性能力无法继续维持作用,从而导致了血肉骨骼和脏器都在缓缓枯萎软化甚至产生畸形。 前文明的医疗科技和苏青安恐怖的身体本能自行根据着现在的事态,自然而然的选择了这个不会余留下任何隐患,但耗费资源最大,时间最长,即使是沉眠的精神都会受到干扰的庞大方案。 少年的意识沉沦进无尽的漆黑与灰暗,只有面板上缓缓挪动的数据证明着他正在无时不刻的接近复苏。 【灵魂本质:4.14(78.31)】 …… …… 直到最后,女人也没吐露出第三律者的姓名。 她将店里第一眼望见的花束买下,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在了存放着女孩尸骸的长棺之外。 而在Himeko眉眼低垂间,那清冷的蓝色却是在黯然无光的昏暗视野里显出恰如其分的观感。 或许,没选错花。她想。 埋在一个谁也找不到,但又不那么孤单的地方吗? 在这样的世界里,这实在是天大的难题。 所以,等你醒来自己去找好了。 而在那之前…… 这就是了。 …… …… 符华望着视察窗里的光景。 男人躺在病床上,鬓角泛白,枯黄的面色显得病态。 他侧过脸望向窗外,神情习惯性的肃穆间夹杂着少许忧虑。 而最让女孩觉得刺目的,却是那如枝桠般蔓延在手臂上如活物蠕动的紫色纹路。 崩坏感染。 或许在这样的灾厄里,符修然的存活已然算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即便是崩坏感染,于现阶段的局势和发展而言也已经是屡见不鲜到各处医院都人满为患的状况。 能活下来……即便仅是多活一会儿,对比起那些直接湮灭成黑灰的人们来说也已经十分幸运了。 但就算是这样,父亲存活的喜悦也仅在须臾间掠过了一丝的庆幸。 在符华马上意识到对方要忍耐着注定死亡的绝望,躯壳不断被崩坏能蚕食的苦痛,挣扎着苟活下去后,她便只能感受到窒息般的悲哀。 应该去怎么描述这种心情呢? 在得住父亲有可能死亡后,符华的大脑只有一片无法着色的虚无空白。 浑噩且迷惘,只能拽住苏青安作为余下的内心支柱,勉强自己去思考所谓的未来,如今的安全,世界的变化。 这或许是不健康的心理状态吧,但无疑很好用。 只要那个人在,自己就可以暂时不去思考这么多问题也没有关系。 就算认为将一切的责任和问题交付给少年承担是一件很不负责任的行径,但符华却还是不自觉的为此而感到安心。 但现在苏青安不在了,女孩心灵上唯一能遮风挡雨的伞就这样化为灰烬,让她不得不去自己面对沉痛的现实。 而如今的状态下,明白了符修然没有死,但却注定在自己面前以极快的速度走向死亡的现在,符华感受到了再确凿不过的实感与悲哀的源头。 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不可能简单的就建立起不为所动的意志。 符华敲了敲玻璃门,泪水就这样不争气的溢出眼眶,她竭力按捺住所有涌动如潮的情绪,对着望向自己的男人展颜流露出了微笑: “爸,好久不见。” 符修然凝望着她俏生生的模样,他瞳孔微震的同时下意识的开始观察自己的女儿是否完好无损,有没有遭遇到什么伤害。 得出女儿安然无恙的结论后,男人才露出了笑容。 即便相信有苏青安在旁边的符华不容易出事,也早已经明白灾厄会发生,但唯独真正见到符华之际,他面容上的愁绪才真正消失不见。 符修然的喉咙动了动,却是一时之间感到有万千句话语噎在其中,不知该言说些什么,他看着女孩面容上不断划下的泪珠,只觉得有些心疼。 男人笨拙的安慰道: “没事的,小华。” “爸早就染上这怪病了,要不是小苏那孩子,或许早就撑不到现在,如今又在这样的灾难中幸存,现在每多活一天都是白捡来的。” 女孩闻言后,水色涟漪的青色眸子愈发地红,她言语间耐不住露出了哭腔: “这些我都知道的。” “这些我都知道的,我只是忍不住。” 她隔着偌大的强化玻璃,望着符修然不知所措的面容,收敛了一下情绪对着Himeko轻声说道: “我能进去吗?小苏师傅说过我的崩坏能素养很好,我不会被爸爸感染的。” Himeko没有告知符华隔离的真正缘由,她只是默默颔首,对着旁边守门的机械士兵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证件,让这注定只能存在短暂时间的温情不受到阻隔与打扰。 希儿望着符华走进了室内,她轻声问道: “上层的人,至今都没研发出针对崩坏感染的药剂吗?” Himeko摇了摇头,说出了算是机密的情报: “没有。” “一直以来我们都怀疑崩坏是在对整个人类文明进行着某种大型筛选,而这个筛选前期最初的门槛,就是崩坏能适应性。” “涉及到这点的根本研究总是慢的出奇,而就算侥幸研究出来了,先一步消耗这些资源的也会是上面的那一批人。” “这应该很好理解,希儿。” 小女孩顺着Himeko的思路,想了会儿说道: “位高权重不代表就拥有崩坏能适应性对吗?” “而上层男性比例偏高的现实却又和男女崩坏能适应性的偏差值有着巨大矛盾,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制造出了确凿有效的药剂,在能真正批量生产前也轮不到一家普通医院里的平民使用。” Himeko漠然道: “即使很多时候不愿承认,但在大决策有利于文明存活的前提下,上层的很多人都不介意利用这份权利为自己牟取更多活下来的资本。” “里面涉及的事件混杂在一些实验计划中,而即便是执行人有时候或许也会弄不清自己所负责的实验其最初诞生的理由究竟是神圣的为了人类的未来,还是肮脏的为了谁的私欲。” “希儿•芙乐艾,你应该最能理解这些事情。” 希儿闻言不置可否,那双深蓝色的眸子像是一片无光之海,死寂而幽深。 此时她用着这样的眼瞳注视着Himeko说道: “你对我的保护,约束力的极限是多少。” 女人轻声叹息道: “字面意思。” 小女孩心神领会,那句让自己加入逐火之蛾后勤部,便是Himeko权利的极限。 逐火之蛾是拥有大部分自主权的组织,这么做的理由在于这个壳子能让官方脱离原先繁重的派系和争端,创造出崭新的领域让其全力发动人类的力量,贯彻极端的效率以求更好的对抗崩坏。 这本质上是多方权衡下为了自保所塑造出的畸形产物。 而在崩坏事件蔓延全世界的如今,官方和逐火之蛾的关系已经逐渐开始失衡。 这导致了有了这一层身份的自己并不再是曾经那个被人随意拿捏的黑户,只要乖巧的待在逐火之蛾的势力范围内,即便是事关乎火种计划之一的量子之海研究也无法拿自己如何。 但即便如此,Himeko所言的字面意思依旧存在着可以钻的漏洞。 希儿和Himeko都对此心知肚明,她们两人同时还很有默契的选择了在符华不在身边的时候才会谈起有关这份漆黑的过去。 随后,两人便不再说话。 苏青安和Himeko之间的约定究竟值得她付出多少代价,实在是难以得出具体结论的事情。 Himeko确实存在着温柔善良的一面。 但在历经世故,万般磨砺后的现在,若是苏青安真的死在了那场崩坏裂变弹里,那让她主动开后门将希儿•芙乐艾拉进第五小队却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能是在苏青安存在价值足够让女人暂时忽略量子之海对人类的意义后,她才会有足够说服自我的理由,去刻意阻扰。 Himeko瞥了眼小女孩乖巧不语的模样,她在内心叹息间把第五小队的身份牌挂在了她的脖颈上。 旋即,希儿抬起小脑袋。 她望了一会儿依旧默不作声的红发女人,抿了抿唇,轻声说了谢谢。 Himeko没有回应,其实她有时候会想。 身处这般灰暗的世界,想要维持住初心,或许比自己最初入伍的那一天想象的还要更难一点也说不定。 84.对话,心火。 医院的隔离房。 符华安静的将苹果削成精致小巧的猫儿,将其放进托盘里,她聆听着男人絮絮叨叨的话语,心思复杂。 他说苏青安很早就知道灾厄有可能会发生了,他们两人在自己一无所知的状况下各自独自思考了很多。 小苏师傅想了很久很久,却依旧不知晓有什么好的办法去扛过这般灾厄。 而父亲则做好了直面死亡的觉悟,还一边担忧着这样的自己是否能存活在那样的世界。 最后,他们为了不让符华难过共同做下了无声的约定。 在自己前往沧海市的同一天起,父亲就踏上了遥远的旅途去世界环游。 若是按照小苏师傅给予的路线,那即便最后会死于盛大的阳光之下,依旧能在这之前见识到更多的风景。 这对于一生被自己和武道束缚的符修然而言,已然极具温柔。 而若是少年的这份努力真的能够扭转一些命运,那对于他本人和符华来说,都会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 男人自那日后一路波折,他沿着少年给予的路线,在19日的夜晚到达了最后一站。 次日,符修然于早晨呼吸着墨尔本的空气自酒店醒来。 在几个小时后,他路过卡尔顿和当地附近的老头一样,在意大利餐馆吃着考究的午饭。 符修然望着电视里薄雾笼罩的雅拉河,他青色的沧桑眼眸蕴含着思念与忧郁,这让男人不由自主的具备了别样的魅力,之后他用着地道的英语和旁边搭话的食客从天文地理聊到人生哲理,随后礼貌道别。 在离开不久,符修然将之前礼貌收下的印着名片遗落在皇冠赌场的桌面,他瞥也不瞥一眼那之上的吻痕,就这样拿着翻了几倍的筹码选择了离开。 21日上午,男人租了一辆能源车前往波特西,听闻那里有着蔚蓝的大海和世界级的高尔夫球场,他抱着小华说不定会喜欢看这样景色的念想带着单反准备拍下很多照片。 而结果却是无疾而终,这场抱着随时会死亡的旅途成功结束。 第三次崩坏成功爆发,从全世界各地传递来的消息让符修然理解了苏青安预知的现实已经到来。 但自己既然没死,就说明小苏那孩子设计的计划阴差阳错的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的事情,男人没再对符华继续细说,想来其中经历了辛苦和危机都是他不愿意让女儿知晓的事情。 他望着女孩低垂的面容,终究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小苏那孩子呢?” 符华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这个问题,苏青安未死的消息是目前不能透露的事情。 即便大概率后续无人在乎此事,但涉及对方的安危,女孩总是会变得偏向谨慎。 可若是说谎对方已死,在这样的末世里父亲难免会担忧自己是否能支撑起未来的生活。 就算是为了不让符修然担忧,自己也不应该去捏造出这样的谎言。 于是符华还是选择了说谎,只需要将谎言塑造成外界不存在共识,让其成为一戳就破的梦幻泡影,那么后续即便有人打算从这里寻找到突破口也只能得到自己在说谎的答案。 女孩将水果摆出好看的姿态,她望着男人并无多少忧虑的眼眸,掀起唇瓣,笑着说道: “他加入逐火之蛾了,爸。” “现在已经在入伍训练,以小苏师傅的实力过一阵子就能成为正式队员了。” 符修然没有怀疑符华的话语,从女儿能完全无碍这件事情就能说明了对方在这之中起到的作用。 而以那个人的武道和神秘又怎么可能轻易死去? 即使是在这样沉沦众生,恶魔环伺的人间炼狱,少年那如渊似海的武意都绝不会轻易的败北。 对于一个纯粹的武人而言,苏青安的存在无言地证明着他以往认为的武道极限之外还有着更高远的极限。 这是一个踏破界限,让男人看到更遥远天地的作为,其中蕴含着深刻的意义。 也正因如此,符修然对着苏青安有着连他自身都没能发觉的强烈自信。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打开游戏后看着里面的世间是如何绝望而荒芜,那里人心如妖鬼,战争和杀戮是永恒的主旋律。 可即便如此,当你操控着主角迎来这个绝望的开篇之际,你也绝对不会认为他就会这样在时代拉开序幕的篇章里轻而易举的死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垃圾游戏? 符修然如今就是这个心态。 男人不认为以少年的性子会去成为拯救世界的关键人物,但也不认为他会这样死在全世界被崩坏淹没的第一天。 那就仿佛一首只写到开头就戛然而止的序言诗,割裂而遗憾到让人本能地不会去思考那样的可能性。 符修然竭力掀起唇瓣,连露出笑容这个表情的变化都好似在耗费着他躯壳内无形的精力。 被苏青安用【圣痕】短暂抑制住的崩坏感染在外界环境和死士战斗的过程中得到了全新的催化剂,自此开始不断抽离男人躯壳内的生命力,令他缓缓走向死亡。 苏青安曾经用过药膳的疗法试图弥补过崩坏感染曾经造成的身体亏空,效果很好,甚至曾经一度让符修然恢复到了鼎盛的身体状况,这也是他目前还能撑住二次崩坏感染的核心理由。 但这些要素女孩都不清楚,她只能注意到自己的父亲究竟是处于什么样糟糕的状况。 剑心敏锐的察觉这些所谓的炁正在纠缠在男人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它们宛如张牙舞爪的魔鬼就这样当着符华的面前大笑着吞吃掉父亲的血肉,耗损着寿数,让他以每日可见的速度快速衰老。 符华凝望着自己的父亲,他分明年不过半百,但看起来却是暮暮之年。 是炁。 是崩坏能。 没有一定适应性的人类会因为这些事物的存在,不讲道理的直接死去。 这样的世界,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悲哀,愤怒,疑惑。 随即这些全部付之一炬,落入波涛流转的心湖。 少女的目光微凉,心中有什么事物悄然种下。 男人闻言后,毫无疑问的回应: “逐火之蛾吗?或许在如今的现状看来,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符修然想了一下如今局势的现状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 “在我知道逐火之蛾之后,第一反应觉得小苏以前就是里面的成员,但小华你这么一说以后,他以前属于的究竟是什么组织还是个未知数啊,真是神秘的孩子。” 符华认真地说出了拗口的话语: “没关系的,只要苏青安是苏青安就可以了。” 符修然望着她笃定的模样,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心情复杂,没有说话。 在这样随时朝不保夕的世界里,让女儿结婚的年龄是不是该适当提早一点了呢? …… …… 2月27日。 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内,第三次崩坏爆发的余波依旧经久不息。 Himeko前几天去医院的时间都是接着考察新人素养的幌子下挤出来的,在让希儿和符华相继加入后,她自然就重新进入了高频率的工作。 逐火之蛾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是镇压接近重要区域的崩坏兽潮,人才回收计划则从短期任务转化成了长期的优先政策。 意思就是见到名单上的人可以优先选择放弃级别不高的任务,将其带回安全区域,看不见就自然当这个计划不存在。 错过了如今的黄金救援时间还能存活的人已然少之又少,除非是那种极端优秀的天才或者是在某个领域的大拿,否则逐火之蛾内部将不再耗费多余的人力前去试图救援。 去耗费大量兵力去镇压崩坏兽潮,在大环境极端的当下只能是因为有这么做的必要。 兽潮的目标并不是一座座空城,而是集中着如今世界上残余人口十分之一的穆大陆。 要知道即便很多地方都被迫沦为荒野,但是一些区域则是截然不同。 在崩坏早期发展出现预兆的时候,大约已然是近百年。 从那个时刻,上层就已经做了相对的决策。 说是居安思危也好,说是为了在其中谋取利益只是借着大义的虎皮也罢。 总之,以原先就聚集着各式各样科研人才,被誉为科技领先全球百年的穆大陆为核心。 联合国上层就在这个片大陆上最中心的城市内在采取了一种不为人知的隐蔽政策,进行了为期数十年的漫长换血。 他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将内部出现死士这样的可能性排除了大半。 即大量引入具备抵御崩坏环境,有着崩坏能素养的居民为新血,又将毫无这方面资质的居民排除在外。 说开了这个政策的核心就是这样粗暴的手法,但具体实施则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就这样长达数十年的延续的政策在议会都全部换了一圈的状况下还是继续维持了下去。 联合国一直以来的集权导致了正常阶级的人民没能发觉这些早就暗流涌动的潮汐。 可以看出上层一直在试图找到更好的方法去使得全民都能抵御崩坏,就算抛开所谓的大义和人类的未来,以最阴暗的思维去思考这样的做法若能成功也是有利无弊的。 就算要让自己的后代和家族继承权利,社会的秩序也要维持在不彻底崩盘的虚假和平之中才能做到。 而在无法制造出疫苗也无法通过后天改善的状况下,联合国只能通过这种笨拙而工程巨大的手段试图让这些有着崩坏能抗性的人们之间诞生出同样具备抗性的下一代。 可惜这样的做法并没有多大成效,最后的结果就是仅仅是这几座即便经历了崩坏爆发也近乎完好无损的科技之都。 目前Himeko所负责的就是其中一个区域的作战,她同时还要统筹后勤部所整合过来的一些信息,再做出自己的判断下达相关指令。 因为这些战场上实在过于激烈,所以虽然她已经答应了符华要进行战斗,也就是成为正式成员的要求。 但短时间内即便有着自己的看护,让符华马上进入战场也是一件不负责任的事情。 为此符华被Himeko丢进了澳洲区域的新兵营内,目前正在进行最基础的培训。 她的素养和正常人相较与众不同,但具体的优势还是体现在崩坏能操控辅助后的结果。 单轮身体素质和格斗水平其实算是优秀,这点从她之前赤手空拳锤镰刀死士就能管中窥豹。 但战斗意识这样的要素却仍旧是如今的女孩所缺乏的事物。 新兵营里互相之间的对战能堆砌起对练的经验,这是训练流程中的必不可少的一项课程。 除此之外,关于体能,思想,崩坏知识的教导,乃至最能锻炼人的虚拟设备都是促进一位优秀战士诞生的要素。 其中这个相比后时代相较而言更为先进的虚拟设备能让这些毫无任何经验的新兵以没有生命安全的方式去直面各式各样的崩坏兽、极端危险的虚拟任务、各种紧急状况等等事件。 这能够极速给予这些未经磨砺的新兵足够的经验。 而在经历过这些为期一月的高速压榨式的体能和精神上的训练,才能勉强速成出一批能上战场的战士。 但合格与否依旧要再看战场上的具体表现。 虚拟设备再如何真实,新兵们理解自己不会真实死亡后所产生的疏离感依旧存在。 为此,哪怕百分之百还原的剧烈苦痛能避免很多到了现实会产生误判的状况,但关于自己的内心是否有着足够上战场的勇气,却还是在真正的生死之战中才能确认。 而想要让符华培养出真正战斗的意志,经历战场的磨砺必不可少。 但即便跨越了这些对以往的自己而言宛如炼狱的试炼,想要真正的追上苏青安的步伐,仅是如此的觉悟和意志都还远远不够。 几天前和符修然的那场对话依旧让女孩记忆犹新,或许在父亲的眼里,小苏师傅有着更为深邃的强大。 那种特质却正是自己没能察觉到的事物。 而符华若是想要变得比他强大,就必然先去逾越过那个门槛。 85.符华的努力,Mei的出现。 3月7日,上午。 数百米之下的幽静仓库内,医疗仓里的苏青安依旧沉眠。 【灵魂本质:9.94(78.31)】 十几天依旧维持着个位数的恢复速率实在慢到出奇,就一如他最初所想的那样,灵魂本质几乎告罄的状况导致了极其恶劣的后果。 若不是因为希儿的缘故和实验室产生了冲突,进而和Himeko缔结了约定,这般长久的昏迷时间足够让少年直接在没有营养补给的状况下直接陷入死亡。 比起灵魂层面上萎靡的状态,躯壳的恢复则很优秀,全新的骨骼血肉和器官已然全部完成了更新换代。 仅仅是半个月的时间就到达了这一步,基本的躯壳塑形速度比Himeko预想的还要更快。 但少年的身体强度则远远不如从前,若是说以往能单纯凭借躯壳强度和崩坏能护罩在常态下进入突破音障、热障,那如今就完全不行。 苏青安并非融合战士,从基因层面上他就是普通人类。 武道上的千锤百炼和太虚剑气自带的素质修正,是这两者的叠加才能使得少年即使不用崩坏能也远超常人,硬锤圣殿级崩坏兽。 但即便如此,这点特殊之处比拟起融合战士就是天差地别。 苏青安的躯壳如今已经修复结束,却孱弱的如同最初的那个自己,这就是平凡的本质。 理论上来说,这就像是受过大伤的运动员想要恢复至曾经的顶峰必须要重新经历一番苦痛的锻炼才有可能做到一样。 但历经磨难的少年到了经历第三次重启的现在,终究还是有了特殊的地方。 全身的细胞本能和源自灵魂的肌肉记忆为了构建还原出之前的躯壳强度正在鲸吞着医疗仓内源源不断供给的营养物质。 医疗仓内部的消耗速率之惊人完全超脱了Himeko最初的想象。 但她提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使得相关的储备高达三年的存量,足够躯壳恢复至鼎盛状态的供给。 而就在地下这边依旧维持着不疾不徐的姿态恢复生机之际,符华也在进行着持之以恒的训练。 厌恶崩坏能的使用是女孩最初的天真,就一如苏青安那时的想法一样。 但世间就仿佛有个轮回,在之前的世界线里符华让苏青安走向了更成熟的道路。 她的存在使得少年不再去执着于此,并由此习得了运用至今的【千星】,让常态战力的极限有了很大的提高,从此在普通的战斗上苏青安已经不用刻意烧命。 而重启至前文明世界线的如今,苏青安的存在则让符华在遭遇到崩坏的第一天就抛弃了所谓的厌恶和憎恨,去全心全意的摸索使用着崩坏能,并开始将剑心决的修行提高至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千星】这个对两人而言意味深长的技巧,苏青安也早就在之前教导给了符华。 只不过版本和他的不同,是上个世界线里符华本人为自身量身定做的【千星】,想来在一些细节上几乎不需要自我纠正便能习得。 但虽然符华的崩坏能适应性和苏青安天差地别,学习【千星】的难度并没有上升至危及性命的地步。 可是苏青安依旧嘱咐她除非在以后有机会去使用拟真度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的虚拟设备,不然不能修行。 而新兵营的训练……则恰好完全符合了这个机会。 这导致符华在这半个月里成为了新兵之中,死在虚拟战场里最多的一位。 即便是天赋异禀的符华,想要速成【千星】也实在是一件为难自身的事情。 苏青安彻底掌握【千星】用了在虚拟世界里的整整近千次死亡和现实中几度濒死的经验为代价。 符华的经历比较起这个温柔了很多,但那依旧不应该是一位15岁的女孩所应该去承担的恐怖体验和熬人的苦痛。 如从深海的窒息中缓过神来,视野前的猩红和漆黑缓缓褪去。 女孩大口呼吸着空气,她面无表情的望着荧蓝色的虚拟仓透明外壳,在这之外的世界是大片的白色和空荡,宛如抽象画里唯一用纯白颜料绘画出的一笔,透着虚无和诡异。 很痛。 全身上下像是被微观的角度上彻底膨胀,爆裂,碾碎的感官,即便退出了虚拟战场依旧残存在记忆里刺痛着神经,折磨着意志。 死前的幻象在瞳膜上继续笼罩出血色的斑点,催化着虚拟与现实之间的距离不断接近。 崩坏兽的长枪撕裂腹部的鲜明、【千星】的强制发动将血肉燃尽成灰的苦痛、崩坏能肆虐在四肢百骸的啃食、意识空白往事回溯的失神,都在大脑里搅拌出异样的光景。 她不断的维持着急促的深呼吸,望着这样颠倒扭曲的世界,几欲作呕。 在胸腔不断起伏间,柔软而纤细的身躯在仓内不自觉的抽搐,全身的神经宛如都在痉挛。 虚拟仓发出浅红色的警告,温暖的液体覆盖过全身,将她的意识用药物进行强制沉睡,使得大脑的战栗得到宕机从而进入被动的休息。 良久。 意识再度恢复清醒。 小姑娘满是担忧的脸蛋映入视野,恍惚间符华望见那双金色的眼瞳内溢满了愁绪,她想说话却先一步被对方的话语所打断。 “小华,你别在虚拟战场里乱来了。” “教官都说了,要在虚拟作战的时候就让自己养成优先自己生命的习惯,这样在真的上阵的时候才会容易活下来。” “你完全就是在和她说的话背道而驰,而且你也看到了,这是你第三次被强制昏迷在虚拟仓。” “教官说若是这周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会权衡一下是否暂时关闭你使用虚拟仓的资格。” 视野里的另一个女孩认真点头,那苍蓝色的发辫落于虚拟仓的外壳,顺着颔首的动作一晃一晃,有点可爱。 只见她轻声细语的说道: “小华,什么事情都是要有着适合的节奏。” “就像我虽然唱歌不够好听,但我依旧觉得我会成为合格的偶像。” “总之,慢慢来就好。目标就在那里,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步调走就很棒了。” 符华望着言语间充斥着不安和担忧的卡萝尔和时雨绮罗,她露出了浅淡的笑容,轻声应允: “我会和教官道歉的。” “绮罗,卡萝尔,让你们担心了很抱歉。” 符华走出了虚拟仓,赤足踏在了白色的地面。 她身上单薄的衣物裸露出了大片莹白的肌肤,窈窕的线条难以掩藏在贴身的织物之下,愈发纤细的腰肢透出柔韧的美感。 而似乎是因为之前还泡在液体里,女孩铅粉般的灰色发丝濡湿,朝着地面滴落下透明的水珠。 卡萝尔把毛巾盖在她的脑袋上开始擦拭发丝,时雨绮罗则是递给符华另一块毛巾,让她擦去肌肤上细密的水珠。 “你上次被我们说了以后,不还是发生了一样的事情吗?” “小华的保证在我和绮罗酱这里已经不算数啦,信用指数清零了哦。” “还有,我可是听说了,隔壁的教官可没我们这样的理念,第五小队的新兵营明明是最顾忌战士性命的。” “在有这样的条件还往死里作,你这样让人怎么放心嘛。” 她没好气的用毛巾揉了揉符华的发丝,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道: “上战场的时候可绝对绝对不能这样乱来了,特别是你那个什么星的奇怪招数,可千万别用到现实里。” “这一看就是和漫画里一样,一用就死的究极禁术,这种东西放在动漫和漫画里是很帅啦,但是现实就完全不一样好吗?” 卡萝尔絮絮叨叨的琐碎和时雨绮罗频频点头的光景,让符华默不作声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内心的温暖。 她一边在内心暗自道谢,一边默念着剑心决将死亡的阴影和这份温暖全部积累成心湖之间的养料。 【千星】与明镜之境。 快了…… 只要全部达成,自己就能离那个人更进一步。 为此,就算半夜里回忆起这些苦楚会感知到剧烈的幻痛,女孩也绝不放弃。 …… …… 半个月的时间里第三次崩坏爆发的余波彻底进入人类收拾残局的状态。 这期间内Himeko掩瞒住苏青安存活消息的动作,使得本就对其漠不关心的官方没发现这个事实。 但最早发现苏青安这一存在的量子之海实验组则不同。 希儿•芙乐艾的存在于建立起整个实验组而言都事关重大,建立在这样的前提下,因为苏青安的存在无法将实验体带回的现实,使得穆恩博士一直对此很上心。 而在第三次崩坏爆发后,老人则在担忧世界格局和苍生未来之余,便将视线继续锁定在了沧海市。 在和上层沟通后,他成功拿到了Himeko所观测到苏青安和第三律者战斗时的生物数据,再结合了刑晨给予的数据后,穆恩博士得出了和Himeko相同的结论。 那个时候确实有人正在和第三律者作战,也正是因为如此,崩坏裂变弹的杀死律者的过程才显得这么顺利。 这个人,就是苏青安。 而Himeko既然那个时候和上层对崩坏裂变弹的发射有过争执,那么说明两人之前就有着联系过的可能。 结合了Himeko不愿意交出希儿•芙乐艾这一珍贵实验体的作为,穆恩开始怀疑苏青安究竟有没有死。 这个怀疑十分具备逻辑性,因为外界对Himeko的风评都是一致性的具备大局且作风严谨,这样的人却做出了完全不符合逐火之蛾利益和现阶段人类文明趋势的事情。 这实在难以让老人不去细想。 而有些事情往往都是禁不起推敲的,一旦细想穆恩就只能得出苏青安没死的结论。 因为除此之外,老人想象不到Himeko去这么做的理由。 作为逐火之蛾的队长,她绝对不是那种因为纯粹的爱心泛滥就我行我素的人。 所以建立在之前的信息上,只要穆恩愿意相信真的有人能在那种吨量的崩坏能裂变弹中存活。 那么就能突破所有的逻辑死角,从而得出苏青安没死的结论。 但其实只要知道了少年能够和律者直面作战后,相不相信这些其实就已经无关紧要了。 因为苏青安本来就已经超脱出了常识,那在这个时候以常识去思考他的极限就是没有意义的行为。 可苏青安即便不死,肯定也处于极端不妙的重伤状态。 理由在于,崩坏裂变弹能杀死律者就没道理对苏青安毫无效果,同时他目前被高层背刺后却没有冒出一点水花。 但就算这样,穆恩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官方的打算。 理由很简单,仅凭借推测,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么做除了可能会与苏青安真的结仇外就没有其余作用。 而就算官方相信了,若是Himeko铁了心要守住处于重伤状态的苏青安。 那么以逐火之蛾和官方如今的微妙关系,这些无法拿到台面上的事情也实在很难奈何对方。 而甚至就算能找出少年如今养伤的地方,不清楚对方究竟处于什么状态下的官方又该派遣多少兵力去杀死对方,又甚至是否要选择提前扼杀对方都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穆恩目前对带走希儿•芙乐艾的念想已经大大减弱,招惹一个注定会回归的律者级个体,到时候很可能还会更进一步的影响实验的进展。 现在比起这些,他倒是更在乎官方的人才回收计划。 那些名单上的人物损失一部分都会是整个世界的损失。 可惜在这样不讲道理的崩坏爆发之下,没有足够抵御相关环境的崩坏能适应性,再优秀的精英也和普通人一样会马上走向死亡。 这些名单上的一些人在官方内有着备案的资料,是否具备存活的可能性都通过智能运算得出了相关结论,以免浪费本就不足的人力去找一具尸骸。 而在建立在庞大的数据库基础之上,男性崩坏能素养罕有能够直面崩坏能环境的现实,导致了这份名单回收的隐性指标偏向了女性优先。 穆恩博士的实验组也应此迎来了一位曾经发表过关于量子上论文的天才。 Mei。 86.Mei:“我会让希儿•芙乐艾回来。” 曾几何时,Mei认为自己的未来很鲜明。 她的父亲是世界著名的电磁物理学家,因此未来的道路十分明晰。 Mei和四周的同龄人不同,她具备着可见而极为深远的未来,并且自身也乐于如此,从小便刻意朝着这方面钻研努力。 若不出意外的话,大约以后的工作和生活都能够提前预见设想。 可在那一天后,这份成为科学家的未来似乎也朦胧上了更为深邃的事物,逼迫着具备着这位拥有着无与伦比才能的少女朝着深渊与神域不断向前。 应该如何去回忆过去呢? 她的指尖按压住白色大褂胸前的别着的牌子,上面刻印着姓名和官方赋予的职位。 【Mei/助手】 那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可即便从那片炼狱中被拽了出来,Mei的内心依旧填充着望见世界瞬间颠倒之际的悲哀和震撼。 她偶尔会想,若是那时凯文没能拽住自己的手,或许自己直接会沉溺于那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怔然出神,然后无声无息的死去也说不定。 但那个少年就这样奇迹般存活在了高度的崩坏能环境之中,忍耐着恐惧与迷惘拽住了自己的手,带着自己逃离了千羽学园。 于是Mei感受着自己和他的呼吸,忽略了胸腔间的急促和起伏,遗忘了本该暧昧和旖旎的心绪,抛开了世界异常所裹挟而来的异常和恐惧,她恍惚间望着身后的荒芜和沦为妖鬼的人类。 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间倒映着整个世界正在面临的黄昏,却又闪烁着悲哀与熠熠生辉的希望。 2月21日,千羽学园,第三次崩坏爆发。 而这个年纪尚浅却已然与众不同的少女就这样得到了神启般的感悟。 她将以一己之力去改变这个世界,即便……倾尽所有。 而还不是现在。 就算Mei隐约间窥视到了崭新的道路,但以目前的她,无论是手上的资源与权力,还是处于积累期的浅薄知识都无法完全展现出暗藏在稚嫩外壳之下炙热的光辉。 虚幻的光影从手腕部分的表盘处涌出,荧蓝色的数据交织成了娇小的女孩,她面无表情用着纯粹的人声合成音说道: 【Mei博士,距离和穆恩博士的见面时间还有十分钟。】 Mei颔首,她用指尖按揉了会儿眉心,轻声说道: “好。” 于是光影消散不见,就仿佛只是一段定时的闹钟,关掉后就不会再出现声响。 这是Mei这半个月里为了提升基本的工作效率而随意捏造出的基础智能,目前只具备一些基础的功能和效果。 但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智能所利用的底层逻辑和技术雏形却已经与正常的高级人工智能乃至最粗糙的基础智能迥然相异。 虽然父亲是电磁方面的物理学家,但她本人对科学方面上的天姿却异常宽广,这导致年幼时发现这个事实的父亲对她的培养也完全异于常人。 Mei对很多领域都有所涉猎,但她最感兴趣的还是生物方面的基因工程。 刚刚被逐火之蛾带回安全区的时候,Mei初步从相关人员那里拿到了一系列的准确资料,而在这些崩坏知识当中,她本能地就对崩坏兽是否为生物这件事情感到好奇。 作为应运崩坏本身而诞生的怪物,它们自然都拥有着天生的崩坏能抗性,这就仿佛生于海洋的生物初生就不会被海水溺死一个道理。 而人类能通过科学理解分析这些生物为何能够这样自然的生存于此,并得出确切的结论,由此而开发出相关道理的事物。 那么同理而言,若是将崩坏兽作为生物来看待,那理论上去复制一样的操作找出它们为何能在崩坏环境中如鱼得水的原因,得出提高崩坏能适应性的研究方向也应该是可行的事情。 而底层的崩坏兽似乎不具备拥有尸骸的能力,越是在崩坏能浓度极高的环境下,崩坏兽死亡后就越是会快速的融为崩坏能粒子融入大气,进行难以剥离的循环。 但Mei却没有因为这个现象就得出崩坏兽并非生物的结论,必须要以崩坏能作为如今科学的全新框架包裹着以往的认知,这样才能不被蒙蔽自己的双眼。 作为天生的科学家,Mei的思维模式和正常人相比起来完全是天马行空。 有时候就算是心灵层面上距离她最近的凯文也很难去理解她跳脱的思维和繁杂如星空的学识结合出的奇怪话语。 而这样的Mei一度认为崩坏兽的死亡方式就像是在风中摇曳的蒲公英不断的向着四周散溢着自己的种子,是它们独有的生老病死和繁衍模式。 那些崩坏能粒子或许就是暗藏着编码的信息承载物,过于微小而繁多,且不存在耗费巨大代价去毁灭的价值。 这与动物通过长久岁月适应环境,竭力生存后进化而来的种种谋生手段不约而同。 Mei相信远不止自己一人试图从崩坏兽身上寻找到突破枷锁的答案,这些人都必然经历了漫长的求索和枯燥的钻研,但最终都毫无例外的走向失败。 以人类的视角去观测如此微观的崩坏能粒子,又是建立在相关体系理论全无的状态下,想要从中得出什么就完全是一件看运气的事情。 但科学的道路总是如此,万万人的铺垫和求索有时候就是都比不过天才脑海里的灵光一闪。 没有道理的事情在这个领域总是屡见不鲜,而Mei在这条道路上就是如此这般逾越了正常认知的天才。 她仅仅花费了三天的时间理解了基础的崩坏知识,利用自己研发的智能和权限跳出了相关的数据库,在第六天就直接动身去逐火之蛾的澳洲分部取得了帝王级崩坏兽迦尼萨的部分残骸。 行动力和效率可谓恐怖。 Mei能取得帝王级崩坏兽的残骸,其理由在于帝王级崩坏兽和正常的崩坏兽有着根本性的不同,它们无法进行低级崩坏兽那样的几秒内就蒸发的生态循环。 而和一般生物腐朽躯壳的速率差不多,只不过表现形式是崩坏能粒子缓缓溢出散入四周。 逐火之蛾在沧海市取得了这具迦尼萨的躯壳,并将其用特殊的方法保存,用于研究。 Mei在半年前就发表了一篇关于量子力学的论文引起了学术界的轩然大波,这也是她会位于人才回收计划名单上的核心理由。 所以逐火之蛾对待Mei的态度一直很是良好,可以说她的初始地位就不低。 逐火之蛾这次同意让她前来量子之海计划的实验组,除却穆恩的请求之外,还存着让少女在对口的领域上发光发热并借此快速成长的原因。 所以面对着Mei扯着量子之海计划的虎皮,对迦尼萨的一些身体组织的申请结果在当天就审批成功。 而在这之后的时间里,Mei已经强忍着心理层面上的细微不适,在利用实验室里利用以往实验素体幸运遗留下来的尸骸和普通人类的尸骸进行了长达三天的取证和研究。 结果就是,Mei在几乎一无所获的同时,得到了一个直觉中认为必然有着前景的实验方向和计划草案。 但和自己最初的念想个背道而驰,这个计划即便从雏形看来,最终的成果也无法解决全民普遍崩坏能抗性不足的问题。 少女瞥了眼屏幕里不断流转的数据和人体结构模型内持续螺旋扭转,时而断裂的基因链。 这是被自己名为普罗米修斯的基础智能正在悄悄借用着整个实验室的计算力,帮助这个计划的雏形辅正方向。 寓意为替人类盗取希望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在此刻就如同建立在整个量子之海实验组上的蛀虫,汲取着这里的实验进度来满足Mei自身的想法。 但Mei并不觉得愧疚,在她眼中量子之海实验组正在困扰的问题几乎是一个日夜便能迎刃而解的算术题,难度并没有到达让自己头疼的程度。 至少比起目前脑海中计划的雏形,穆恩博士等人所钻研卡壳的关卡在Mei眼中都不值一提,她甚至为这些人的效率感到了疑惑。 虽然这么想可能有些不礼貌,但Mei认为实验组里的计算力给予这些人演算着方向完全错误的事物,完全就是对效率的一种浪费。 可基本的情商也让少女不愿直面对方将实验组的脸皮扯下来,这样锋芒毕露的事情即使并不是她所畏惧的,可却也是她暂时想要避免的事情。 为此Mei才在将普罗米修斯这个原本就是用来当数据库和闹钟,随意编写而出的基础智能加上了其余的功能。 甚至实验室里的试验场和材料资源都在Mei废寝忘食,眼中只有实验的特殊状况下,直接用普罗米修斯不告而取,在现场用于进行脑内中的预想实验。 而也正是在这种对除却有关实验的之外事物,专注力接近消弭于无的状态下,Mei才能这么快从正常人见到尸骸内部结构的心态中转变成对此近乎漠然的科研人员。 当然,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穆恩博士毫无意外的发觉了Mei这位问题成员的大半作为。 就算Mei用普罗米修斯将数据全部清理了一遍,但是实验材料的缺失依旧导致了她的行为注定瞒不住对方。 何况在扯着实验组的虎皮去问逐火之蛾要迦尼萨尸骸的时候,Mei就没打算遮掩住自己的行为。 她没有去顾忌着这些无聊规则的余韵,那日倒映眼瞳里的画面对这个曾经只有着单薄信念的少女而言已然足够改变很多事物。 所以这次穆恩博士邀约无疑和这个相关。 Mei猜测对方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最大的可能性大约是穆恩博士担忧自身正在浪费时间去做与项目组无关且和自己才能无关的事情,所以打算劝导Mei不要在不属于自己的领域上浪费时间。 穆恩博士在事情发生的当天就知晓了这些事情,而他之所以不去当场劝导阻止,不过是想通过耗费一些资源的代价从而让Mei自己知晓了这些领域的难度之后,去心甘情愿的知难而退罢了。 在对方眼里,这次的谈话就是一件走流程的事情。 Mei没理由会在认清现实后选择继续浪费自己在量子领域上的天赋,穆恩不认为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会是这个聪慧的女孩所会坚持的。 但老人唯一算漏的一点便是预估错了Mei身上的才能和所谓聪慧的程度,这导致这场谈话将会远远超出他本身的意料。 …… …… 十分钟后,Mei望着陷入茫然的老人,轻声说道: “将实验室一半的计算力分给普罗米修斯,同时不问理由,在实验室能力的范围内满足我对素材和资源的一切要求。” “我就会给您剩下的部分。” “穆恩博士,您觉得如何?” 老人干瘦间青筋突兀的手掌死死的捻住却又视若珍宝般收敛着全身的力道,他仔细的再次游览了一遍Mei刚刚交递过来的资料,望着面容知性间还残存着稚嫩的少女,一时之间竟是无以言表。 穆恩从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Mei的存在,甚至于若不是Mei当初的那篇关于量子力学的论文对自己有所启发,他都不一定会将这个天方夜谭的计划提出。 老人很早就认为她是在这方面上不同凡响的天才,甚至他觉得对方要不了三年的时间就能超越自己,代替自己接受这个项目。 但穆恩真的没有想到,她仅仅是用了几天的时间就逾越过了实验室日以夜继运用高强度算力努力三个月的成果,期间甚至还在专攻其余的领域。 不可理喻到了荒诞无稽的程度。 震撼吗?这是必然的。 嫉妒心?穆恩博士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老人脑海内的情绪除却震撼之外就仅存下来无与伦比的喜悦,他全身的毛孔和细胞仿佛都在战栗,呼吸间传递肺部的空气都清新而愉快。 穆恩望着少女的眼眸缓缓阖上,这一刻,宛如神启。 人类就需要这样的存在。 Mei的存在是整个人类的幸运,几乎是在下一瞬间,老人内心就下达了这样的判断。 但不能让Mei现在就表现在大众的视野里,这样的存在一旦被发现就会位于众矢之的,这固然能让少女获得极大的权利和大量的资源,可剧烈的关注度却更能引起崩坏的注意。 第三次崩坏爆发的虚晃一刀足够让整个人类文明吃到教训,官方已经知道崩坏侧有着自己的意识。 这是一个拥有智慧并亲自下场的恐怖存在。 穆恩不能肯定未来会如何,但以Mei目前展现出的零星天姿,他几乎已经能望见在她掌控局势,主导人类未来之际,崩坏意识主动针对Mei的光景。 老人的预见无疑十分具备前瞻性,他明白官方现在依旧立志于稳定目前残存城市的社会秩序和士兵的士气。 而在根本问题得不到解决,性命随时会因为崩坏抗性不足化为黑灰的如今,Mei的存在完全就是最好的造神计划人选。 只需要将她的成功和恐怖的天赋告知于众就能起到稳定这一切的作用。 Mei会轻而易举的一次又一次的不断成功,创造奇迹,而配合上官方的舆论造势,未来崩坏不对Mei出手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况……人心难测。 基于之上的理由,即便很想让Mei获取一切的权利和资源去全力发挥出自己的能力,为人类击败崩坏添加上致命的筹码,但穆恩博士依旧认为现在的阶段还不是一个完美的时机。 即使最终的造神计划不可避免,那穆恩博士也希望这个计划建立在更艰难,更绝望,官方更加重视的时候,这样一来Mei才能获取更多实质上的权利,并能利用这些成功保护好自己。 而在此之前,老人也会在竭力掩盖住Mei锋芒的同时去为她创造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科研环境。 为此,他必须要找出不涉及科研领域的难点去说服Mei不要这么快就露出自己的锋芒。 这样一来等她知难而退,自己再表示愿意在能力范围内全力支持对方,就很容易得到正面的回应。 穆恩压抑住内心的波涛,他轻声说道: “编号VJKA13809实验素体,希儿•芙乐艾。” “你的数值和理论没有她的存在,想要借助普通的实验体进行确认,所需要耗费的实验素体暂时超过了我们项目组的权限。” “而希儿•芙乐艾目前在逐火之蛾第五小队的后勤部,在她不自愿的前提下,我们不可能将她带回来进行实验。” “所以Mei,我个人很欣赏你的提案,但是困窘于现实情况,请允许我暂时不能回应你的要求。” 希儿•芙乐艾吗? Mei微眯双眸,回忆起了关于她的所有信息。 少女望着老人,内心已经有了打算,她轻声说道: “我会让她自愿过来的,穆恩博士。” “请您敬请期待。” 87.希儿•芙乐艾和Mei之间的盟约。 区别于身体素养达标的几人能成功搭着Himeko的路子进入第五小队的新兵营,希儿并不具备战斗的天姿。 从小待在为了实验而服务的孤儿院使得小女孩必须要面对长期的药物实验,定期的抽血等等一系列必然会对身体造成负面影响的举措。 这导致希儿的身体状况其实很差劲,这也是苏青安对她长期宅家毫无过问,只是偶尔会带她出去转转的理由。 小女孩并没有脆弱到那么弱不禁风,但指望14岁的她去进行高强度的训练就完全是痴人说梦。 希儿对自身的状况很有觉悟,以普遍理性上而言她打不过村里的大鹅。 即便不和符华那样的人比,和时雨绮罗,卡萝尔这样的女孩子比起来,她的肢体协调能力,反应神经,基础的力量和速度也远远不如。 例如符华在虚拟战场用【千星】战死的操作,希儿只要重复一次她就会被在感应到相应苦楚的同时直接强退出的虚拟仓。 以仪器的判断来看,小女孩的孱弱程度就是这样需要珍惜对待的程度。 即便精神再坚韧,她的身体都承担不起在内部死亡后导致的应激反应。 为此希儿一开始就没反驳Himeko和符华的决策,她只能去后勤部,面前也只有这样的道路。 这半个月来小女孩正在一点点熟悉后勤部的工作。 而以她从前近乎空白的经历,所能做的工作也只有将智能运算后的数据进行核对,再把相应数据上传。 本质而言,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工作。 智能本身就带有自检系统,再多一道人工的程序,还是由希儿这样没有相关经验的人来检测就更是毫无意义。 她也明白这就是Himeko给予的温柔和关照,若是让自己单纯挂牌的无所事事,那内心难免会有多余的想法。 可这个工作的存在让希儿即使明白对方意图的前提下,也依旧能稍微弥补一些空洞。 或许对于其余人来说,这样单调枯燥的工作流程足够压迫神经,让人感到麻木和疲倦。 但希儿•芙乐艾却和正常人不同,过往单调乏味的经历主导着她的人格,即使在和苏青安生活的日子里理解了很多正常人应该明白,天生能领会的道理和情感。 可那塞进希儿•芙乐艾14年人生极大部分的灰色还是呈现出压倒性的姿态,导致了她思考回路上的与众不同。 智能所传达的数字背后代表的都是如学园里那些学生们一样蓦然消逝的生命,小女孩还记得她们会小心翼翼仿佛对待珍贵瓷器一般捏捏自己的脸蛋,摸摸自己的头发。 她们会问很多奇怪的问题,也会自己的口袋里塞进一些小零食,见面的时候总会开心的对自己打招呼…… 还有好多好多,还有好多证明她们曾经活在希儿•芙乐艾记忆里的事实。 现在回忆起来,那虽然是让她感到不习惯的亲昵和好感,但自己却并不为之感到多么困扰。 或许没有这些人的存在,名为希儿•芙乐艾的人类至今都无法确认一些事物的真实性。 是那些微凉而柔软的指尖和裹挟着喜爱和好感的眼神使得她能确切的感受到其中孕育的温度。 而这些是苏青安都无法给予希儿的事物。 但她们就这样死了。 那个会递给自己真正糖果和发带,偶尔会给自己带上一些小饰品的由乃姐姐也死了。 哥哥到最后也没能救回她。 直到了最后,学园里的幸存者也只有着自己身边的几人。 而以致于在小女孩看来这一组又一组的数据下满是冰冷的死亡之中,透着鲜活的记忆和真切的悲哀。 你看,这才不是什么单纯的数字。 而是在无数人身边,重复了无数次的悲剧。 是万千不同,是绝不麻木,是色彩斑斓的死亡。 即便最后归于一色,小女孩也认为那是不一样的,是不能纯粹归结于单纯死亡这个冷漠字眼的结果。 希儿曾听闻过每具尸骸平均所能产出的黑灰不到10克,可若是联系上这些数字,或许用遮天蔽日来形容那样的光景也不为过。 她亲眼见证了沧海市那日的乌云,那仿佛大气被染成墨色的大片污秽驱之不散,哪怕最后被白炽色的雷光涤荡而尽,可那副画面依旧留存在了脑海的深处。 而就算是这样的画面,就算是这样庞大到使自己窒息的死亡,所能代表的也仅是那串数字里一小部分。 所谓的生命究竟是什么呢? 这样如薄纸脆弱,又挣扎在虚无之地的生命,究竟是为什么而活呢? 希儿•芙乐艾想到,或许在遇到苏青安之前,自己从未理解过什么才叫活着。 不是道具,不是消耗品,不是可以计量的一个单位,而是一个被人重视,被人关心,被给予认同的一个单独的个体。 这样的感受在过往14年的生涯中并不存在,就一如那颗放在自己手心的糖,虚伪而单薄,失去了甜味。 所以在遇到面前这位少女提出的要求之际,希儿•芙乐艾的第一反应区别于最初的厌恶恐惧与抗拒。 她恍惚间回忆起那些女孩的笑颜,最后又驻留在了少年尸骸般毫无声息的躯壳。 希儿怔然了一会儿,她望着那张银色镜框下紫色的眼眸,轻声说道: “你能给予我什么,Mei博士。” 她听说过Mei。 眼前的这位少女是逐火之蛾带回澳洲分部的一位天才研究员,因为曾经发表过关于量子力学的论文所以如今被外派到了量子之海的实验组。 所以她会有动机提出这个要求并不是一个多么让人惊讶的事情,但值得让人疑惑的是为什么Mei认为自己会愿意自行义务参加这场实验。 需要有什么样的威逼利诱,才能使得让人愿意抱着舍弃生命的觉悟去参加一场本就曾经死里逃生过的恐怖实验? 小女孩不认为Mei博士是那种拿着大道理和空话就打算说服自己的傻瓜。 这样一来,那她的手上就必然存在着能让其有自信说服自己的筹码。 而这个筹码会是什么,在经历了那一切后……她不得不去在意。 Mei抿了口杯中的清水,她坦言道: “我的确能给予你一些东西。” “但在和你见面交流去确认一些事情之前,我并没有绝对的自信可以说服你。” 少女正色问道: “希儿小姐,名为苏青安的个体,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小女孩的神情在须臾间变得警惕,但转瞬间她明白就连这个神情也是会流露出破绽,给予信息的线索。 于是希儿几乎是马上就恢复至了面无表情的表情,她轻声而淡淡的说道: “我想这个应该和你没有关系,Mei博士。” Mei蹙眉,其实她有点不擅长分析一个人是否在说谎。 小女孩那一瞬间的微表情以她的判断力实在很难去捕捉并判断,但她腕表上蓦然显现的光影却给予Mei答案。 虚幻的蓝色数据构建出面容模糊的女孩,她说道: “Mei博士,分析结果证明苏青安对希儿•芙乐艾很重要。” “她愿意为此承担风险的可能性根据之前建立的心理模型运算,已经从百分之零到达了百分之二十三。” “结论,这是场勉强足够让您继续耗费宝贵时间的谈判。” Mei望着普罗米修斯蓦然消逝后小女孩奇奇怪怪的眼神,毫不在意的说道: “这是我的智能助手,你可以叫它普罗米修斯。” 希儿幽幽说道: “太长了。” Mei轻咳了几声,她暂时不希望在关于自己的理想和美学结合出的品味这里纠缠讨论太多。 于是她直接进入正题: “你不用担忧我对他做什么,也没必要试图掩藏他还活着的事实。” “关注这件事情的人几乎都能猜得到他没死,但这种很难放到台面上的龌龊事情,自然会有很多阻力。” “而且在无人知晓那位现在如今在哪里的情况下,他还活着的信息并不会影响他的人生安全。” “实验组本身对他的好感另说,我个人很希望这样现阶段唯一能抵御律者的单独个体继续存活。” “苏青安愿意对抗律者进行死战的事实足够证明就算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他也不会对无关的人动手,再往好一点思考他说不定还会顾忌向官方复仇会不会波及无辜者。” “总之,在自身利益和人生安全都不会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而受到负面影响,甚至还会有正面反馈的前提下,你并不用担忧我会对他有所不利。” “而我这次与你的会面,代表的不是实验室的意志,是我个人的独断和上面的约定。” 希儿怔神了会儿,她并不是笨蛋。 在Himeko如此小心谨慎的情况下,苏青安的存活若还是变成相关人员几乎人尽皆知的状态,理由只能是因为Himeko要护住自己而对实验室那边露出了破绽。 但在这个时候,她却没有了去为此愧疚乃至担惊受怕的余韵。 理由在于,既然Mei会刻意谈起苏青安对自己重不重要是这场谈判的关键,又言说了苏青安依旧存活的事实和对他并无恶意的前提下,那么筹码究竟和谁有关也就不言而喻了。 希儿•芙乐艾的死穴被找到了。 她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少女言语下暗藏的意味撕扯出斑驳的姿态,这让话语权无形间已然在对方的手中。 小女孩按捺住了全部的情绪,她瞥了眼少女皓腕上的表盘,自己不能就这样轻易相信对方的话语。 内心的警惕性筑起高高的城墙,让她内心还存留着对方前面的话语都是谎言,是来借此套话,反过来去证实那些说辞的可能性。 她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Mei博士。” Mei并没有发现希儿的不信任,或许这也是她所不在意的事物。 她继续说道: “我和穆恩博士做了个交易,我想你应该和他很熟悉吧?” 希儿蹙眉: “那个老头?” Mei愣了一下后试图回忆实验室里还有几位符合这个特征,旋即她得出了结论,对着希儿颔首肯定道: “那就是穆恩博士。” 希儿并不是刻意用失敬的口吻去称呼对方,虽然她本人不介意这样做,但这么形容纯粹是因为她不知晓对方的姓名所导致。 她说道: “我知道,他应该是实验室里的掌权者。” Mei颔首,在知道这个的前提下,自己就没必要去解释更多,她说: “我和他做了个约定。” “只要我能用你做实验来证明我的论文结果是正确的,那他就愿意将实验室一半的计算力和能力范围内的所有资源都任由我使用。” “而想要证实那个结果,我需要你的帮助。” 似乎是为了避免让对方过多怀疑,又或是为了让其产生其基本的信任,Mei干脆的用普罗米修斯拉出了当时和穆恩博士交流所有过程的视频。 她当时自然想不到有用到这个视频的理由,但普罗米修斯设计到后面就在规则内自主的完善了一些功效。 其中就包括了这种随时录像的功能,而且因为存量极大,所有录像会固定在24小时一次的节奏进行统一删除。 而这个普罗米修斯的细微功能,却无意间让今天的对话建立起了真正的谈判基础。 希儿看完了视频,她一时无言。 或许Mei只是想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但是女孩却从中看到了太多太多证明这个人非同凡响的证据。 在这方面上较为迟钝的Mei可能没有发现,但希儿对此极为敏锐的性格却很直观的看出了穆恩博士对Mei前后之间的态度转变。 刚开始是前辈看向出色后辈的态度,是包含着自己足够指导对方和地位在其之上的举止。 但自从看完那篇实验报告后,穆恩博士对Mei的态度已经经历了数个层面上的升华。 希儿很难用语言去形容那样的眼神。 说起来可能有点夸张,但在老人阖上眼眸又再度睁开望向对方的那一刻。 她只能联想到敬若神明的词汇。 究竟是什么样的实验报告可以让一位涉及到人类最终火种计划之一项目的负责人在短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小女孩隐约之间有着预感,或许Mei和苏青安一样,是那种无法用常理去解释去判断的人类。 这种人的强大和特殊已经不能局限于外表之上的判断,就一如苏青安看上去就是局限于常人层面的少年,但他就是能和律者级别的对手战斗。 在外界看来,苏青安本身就是一种不可理喻但是确凿存在的人类。 而Mei可能也是如此。 只不过她的特殊表现在了科研的方面上,而这份特殊足够压倒穆恩博士建立项目组以来所有的成果,甚至那个老人由此发觉的事情还远远不止这些。 不然希儿没办法理解对方会同意这种离谱约定的理由,就算让自己同意实验本身就是十分离谱的要求,但比起终究存在万一的概率,直接拒绝才是更方便的做法。 她低低的问: “你所提出的筹码,是什么?” Mei愣了一下,她原本认为希儿还会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自己的论证才会思考这方面的问题,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说道: “苏青安很强,可以说是从古至今所表现在人类历史上最强的单独个体。” 希儿颔首,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也是早已被联合国亲自认证的现实。 在和第三律者正面作战的过程中被大吨量的崩坏裂变弹击中却依旧能够存活。 那些不知晓律者那时具体情况,也不理解苏青安【圣痕】能力的人们都认为在防御层面上,比起死掉的第三律者,苏青安更胜一筹。 差距太大的导致的隔阂和信息差导致了这份理解,但这也无可厚非。 就比如符华等人也是在学习了崩坏的知识后才能稍微理解一点那个人和自身的距离。 正是因为明白了之间的距离,符华才会这样用尽全力的努力锻炼。 而所求之事就如上个世界线的苏青安一样,只为了更接近心中人的背影。 想要和那个人并肩战斗。 这是曾经的苏青安和现在的符华共同的理念。 这样纯粹的愿景在如今看来竟是惊人的一致,也不知算不算一种奇妙的因缘。 Mei继续说道: “但是还不够。” “人类是有极限的,这是我从短暂研究崩坏生涯中理解的现实。” “苏青安之所以还没有出现只能证明他受到的伤害很重。” “这很好理解,就算他再强大,其内核的本质依旧是人类,所让他超脱一切限度,足够和律者对战的关键点在于操控崩坏能的能力和技巧,当然或许里面还有更多我们所不知晓的事物。” “但从生物反应上来看,他依旧遵从着人类某些方面上的极限。” “比如不够充足的自愈能力,比如依旧存在的生理弱点等等。” “建立在这之上,若是他还能够获取其余的力量,那么就算战斗能力完成从足够比拟律者到击杀律者的蜕变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届时,即便是这次之上吨量的崩坏裂变弹也将无法杀死他,哪怕再度受了重伤也不需要如此漫长的时间才能恢复。” “苏青安将不会再度陷入这样无限接近死亡的危机,即便是在这样律者迟早会再度出现的世界,他也有足够的实力去面对一切来自崩坏和人类的威胁。” “你的情绪即便不用普罗米修斯也能显而易见了。” “所以,我相信这会是你想看到的结局,希儿小姐。” 希儿•芙乐艾幽幽道: “Mei博士,你在画一个大饼。” Mei不置可否,她挥手间让普罗米修斯展现出了用迦尼萨残骸为着落点的计划雏形。 万千玄奥的字眼和密集杂乱的图画如夜空间的繁星照耀着室内。 这一刻,即便希儿本身难以理解这些事物所代表的含义,但少女恬静间流露的微笑和熠熠生辉的眼眸,依旧在蓝色的荧光下散溢出让人清晰感应到的神圣和自信。 恍惚间,小女孩似乎理解了一点穆恩博士彼时的感受。 有些人,生来就与众不同。 而就算自己难以理解这份不同,但也本能的理解了其中的不凡。 希儿盯着唇角微扬的少女,打断了她的演示,幽幽说道: “我看不懂。” Mei面色一僵,她蓦然间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穆恩博士那样各个领域都有着一定涉猎的权威人士。 而想要在几秒内看懂这个计划的人起码也得是实验组里的成员那样的水平,让希儿这个以往完全没上过学的小文盲来理解这些,就算给她一个小时最多也只能认出里面的图文结构里有着关于迦尼萨的详细资料。 至于秒懂这个计划,就更是天方夜谭。 她垂首低声咳嗽了一会儿,自己过来找对方也只是存着试一试的念想。 而这种需要让对方相信自己很厉害很强大,是学术界万载难遇的奇才,才能具备谈判基础的现实则被Mei忽略了干净。 只能说她的性子偏向于书呆子,而想要在未成年的年岁下就学术无双且算无遗策显然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 Mei回味过来了一个道理,对门外汉去证明自己的实力完全不能拿雏形的理论去试图让其理解有具备多划时代,多具备可行性,而是要拿固定的成果实际展示给对方才能让其理解。 她已经对这场谈判不报希望了,或许等自己以后拿出了成果之后,再与对方进行交流也是一件可行的事情。 但届时那位武道人仙估计已经从重伤中彻底恢复,哪怕Mei对着自己的理论有着绝对的自信会保证希儿•芙乐艾会毫发无损,对方允许的可能也不大。 而且,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可能也不需要借助对方证明自己了。 但就在Mei打算结束这次对话,选择离开之际,这个女孩就这样望着她的眸子,不问风险,不惧生死,仅是轻淡淡地说道: “但是我同意了。” 3月7日下午,希儿•芙乐艾和Mei就此达成盟约。 而这道如今看似平平无奇的盟约对未来的影响,却是极其深远。 88.Mei的觉悟,历史的拐点。 “实验导致死亡的概率是多少?” “百分之零。” “实验导致我陷入量子之海永久流浪的概率是多少?” “百分之零。” “实验成功后,我被强留在量子之海实验组的概率是多少?” “百分之零。” 希儿在Mei有些尴尬的目光下,不愉快的用指尖戳了戳她手腕上的表盘: “普罗米修斯,你好烦,我在和Mei博士说话。” 普罗米修斯幻化出蓝色的光影,其中面容模糊的小姑娘说道: “以普遍理性而言,Mei博士就是从古至今,纵观历史上最优秀的人类个体,她出错的可能性为百分之零。” “你的疑问都是没有必要的担忧。” Mei幽幽用手指点了点表盘,荧蓝色的数据流蓦然消散,她轻声咳嗽了几声,说道: “无论是什么样的实验都必然存在着失败的风险,只将理论推导出来就认为必然成功的话,那实验也就没有如此迫切进行的必要。” “以普遍理性而言,一次性的完美成功不符合实际,即便我在你这里多么信誓旦旦的保证,都像是在说什么拐骗小孩子的话语……” 她垂首看向小女孩不到一米五的较小身躯和稚嫩可爱的脸蛋,蓦然之间就有些心虚。 虽然Mei对自己的理论有着建立在直觉本能和理性上的强大信心,但一想到眼前的小女孩即将遭遇的风险,她的内心依旧会留存着不忍。 而在她阖上眼眸的那个瞬间,黄昏般悠悠垂落的大地浮现脑海,漆黑如墨的尘埃如星环拥抱着世界。 没有哀嚎,没有声响,没有绝望,没有未来。 无尽的荒芜溢满着万事万物,偌大的天地沦为了虚伪的空壳。 如果……会是那样的未来。 如果……想要以一己之力去扭转逐渐进入颓势的战局。 那么以现在的心态不行。 凯文入伍逐火之蛾进入了无法与外界交流的长期训练,而这个时间就是Mei唯一能尽快适应内心觉悟的阶段。 曾经被那个少年一点点融化的心之壁障由于现实的到来,不得已必须再度建立起无形的隔阂。 愧疚,悲哀,难过,不舍。 但这些被埋藏于意志内更伟岸的事物压倒在边缘的角落,再无声息。 Mei睁开了眼眸,她再度望向希儿的容颜,内心已然没有了动摇。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舍弃一些什么,无论是什么人都是如此。 区别仅是……舍弃之物究竟能换取何等价值罢了。 Mei没有傲慢到认为自己可以凭借只手之力去成为击败崩坏侧的关键,但她需要有资源去测试自我才能的极限。 唯独这样她才能去望一望所谓的尽头,理解自己是否具备将脚步踏入神域的资格。 为此,必须和时间进行赛跑。 她抬了抬镜框,对着希儿轻声说道: “我会以最大限度保护你的性命与自由,并遵守盟约内的约定。” “希儿•芙乐艾,我不会违背约定。” “因为他的强大和我的愿景不谋而合。” “从这一点上来看,我们之间的约定占据劣势的是你。” “所以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会以自己的方式得到我需要的事物。” 少女坦然直言补充道: “于我而言,即便不与你做这个约定,他也证明了自己是这个计划成功后,最优先进入备案的人类。” 希儿颔首,她望着少女的面容,轻声说道: “我知道,但这还不够。” “我赌的不是这个,Mei博士。” “我赌的不是这个计划会成功,我只是在赌你的未来。” Mei怔然了一会儿,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眸是这样亮这样亮,仿佛荒原间最后的一根枯草都被燃烧殆尽,可那零星散落的火星间却那样决绝又透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倔强。 她问: “把一切都赌在别人的身上……不会后悔吗?” 希儿的唇瓣流露出了理所应当的笑容,她淡淡说道: “当然不会。” “直到了最近我才明白,原来还能有被利用的价值是一件这样让人觉得幸运的事情。” “我没有理由拒绝,因为除此之外,希儿•芙乐艾的价值一无所有。” “仅凭借着我自己,即使穷尽生命的终点都无法帮到哥哥。” “Mei博士,你是我唯一能拽住的机会。” “所以即使因此失败,我也不会怪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Mei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回答道: “希儿小姐,恐怕苏先生不会像你那样通情达理。” “就算是为了人身安全,我也会竭尽全力不让实验出现意外。” “所以,某种意义上我们现在已经赌上了互相之间的性命。” 希儿轻声说道: “这很公平。” Mei按住了表盘上微微发光准备出现的普罗米修斯,以免它出言不逊。 她认真的说道: “当然。” …… …… 瞒着逐火之蛾的人将希儿带回实验室是不现实的事情,但除却正在陷入大型战役的Himeko和在新兵营内处于长期训练的符华等人外,她并无多少人在乎。 至少在小女孩自愿的前提下,会选择多管闲事出手阻止的人并不存在。 于是能不能瞒住逐火之蛾分部的人,便成为了一件无所谓的细节。 穆恩从未想过希儿•芙乐艾会选择回来。 在老人的映象里那个年幼的女孩所望向自己的眼眸里满是迷惘而懵懂的仇恨。 她理解不了实验室背后承载的未来,也不需要理解那样的重量。 希儿和她们一样都遭遇着不公正的对待,被抹杀了自由,被扭曲了人生,被掠夺了生存的机会。 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还强求着她们理解着所谓的苦衷,满怀大义的甘愿赴死只为了消除了一些实验人员的负罪感就更是不讲道理的行径。 第三次崩坏的爆发更证明了为了火种计划所付出牺牲是有价值的行为。 穆恩博士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老人已然是一步一步都在更接近死亡的年纪,这样的他所为的不是在人类真正消亡的时代里,那量子之海遗迹中不会存在的姓名。 而连最关键的名都被他弃之如敝,那财富和权利于他就更是无用之物。 老人凭借着衰老的躯壳担起了这份罪孽和负疚,他刻意将所有启动实验的指令都由自己来下达,仿佛这样就能担起更多。 而最开始启动这个计划的理由很简单。 那就是纯粹的一个信念。 如果自己不来做,会有人能提出量子之海的设想吗? 即使提出来那样的假说,那个人又能做得比自己更好吗? 这是只有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所以即便年岁已然不能驱使他进行长时间的工作,但穆恩博士依旧选择了这条道路。 人类的未来和大义累积在胸腔间逼迫着他引导出这样的结果,所以Mei出现在眼前确凿展现出让自己无言的才华之际,穆恩的内心可谓五味杂陈。 因为这代表了这已经不是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 这会是一场解脱,更是一个适合让自己放手去安心养老的机会。 但最后穆恩却更忧心于年仅17岁的Mei能不能承担起这样注定满是罪孽的道路。 所以他选择了继续承担,在真正确认这个人有着那样的觉悟和强大的内心后,穆恩才能放心这位少女前行在无望的道路。 老人的担忧自然不是没有理由。 即便Mei已经多智近妖,但这不代表她就能是无血无泪的怪物。 刚刚问世不久的普罗米修斯终究是瞒不过实验室智能系统的搜索,即便删除了相关影像,但在穆恩后续的恢复下还是展现出了原本的资料。 Mei望见了储存库里一具又一具孩童的尸骸,沉默驻足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在最初进入实验室之际,她并不知晓这座实验室正在践踏着禁忌和伦理去进行着万人唾弃的人体试验。 若是一位这个年岁的正常少女在蓦然间发觉了这个现实,恐怕直接短暂的崩溃也不奇怪。 但最后,Mei流了眼泪,也被尸骸的姿态逼迫到了呕吐,可她还是抑制住了一切的情绪,就这样直接顺着前人的道路毫无犹豫的选择踏进了禁忌的领域。 不可思议的适应力。 在短短三个小时内她从咬牙切齿的战栗逐渐转化为了面无表情的冷静,达成了简直足够被称之为怪物的蜕变。 而支撑着那时的Mei选择冷静的核心动力,就是纯粹的不愿意让这些尸骸得到浪费。 为此不必要的失误通通不允许存在,必须找到得到成功的最短路径,这样才能尽可能减少末微的需求,以达到少一些牺牲的结果。 在这样的信念和意志下,少女死死地绷住了那根弦,成功跨越了这个初始最难跨越的门槛。 穆恩敬佩着这样的Mei,却依旧不认为现在的她就已经足够成熟,为此希儿的回归在这个时候反而不是一件让他感到开心的事情。 而老人同样也无法理解,这样的她为什么会选择回来? 直到望见了那双已然被其余事物挤压到不在乎仇恨的眸子,阅历极高的老人才隐约明白了一些其中的答案。 实验在Mei和穆恩的见证下默默拉开了序幕。 穆恩望着培育仓内纤瘦的女孩,她悠悠呼吸间在液体中传递出细微的气泡,绀蓝色的发丝随之漂浮,那双眼眸安然地注视着两人,看不清里面孕育着什么情绪。 穆恩恍惚间回忆起那一次实验时她的眼眸,与彼时的画面重合起来看似毫无分别,可如今的希儿•芙乐艾却多出了一种让自己隐约感知到畏惧的恐怖特质。 这样不畏生死的觉悟里面透着一种难言的诡异和病态。 穆恩博士不愿再去细想这些,他对着旁边的Mei说道: “若是你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以她对量子之海的适应性,实验成功的几率很高。” “但是Mei,若是失败,我们实验组将很有可能直面一位律者级的个体。” “这等于是在洞穴里拿走巨龙珍贵的财宝,当它沉眠之际,一切自然安然无恙,可这只是虚伪的假象。” “它注定会苏醒,而且因为沧海市的那件事情起床气恐怕还会很重,若是出现了意外,我们会得到它全力以赴的报复。” “我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但若是实验应此被迫终止,这会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Mei用着普罗米修斯显示出的光屏不断地计量着数据和理论模型,她的眸中倒映着万千流淌而过的数据,处于聚精会神的状态。 但少女依旧遵从了基本的礼仪,无论是以人类的角度,还是研究员的角度上来看,Mei认为穆恩博士都值得尊敬。 于是她回应道: “我觉得更像是在亚瑟王面前掰断了石中剑,或许用在艺术收藏家的私人展览画室里点了一把火来形容更贴切。” “以希儿小姐对苏先生的态度来看,那个人是真心把希儿小姐当成家人对待,若是苏先生是感情用事的人,即便会选择冒着与人类为敌的风险来把我们挫骨扬灰也不奇怪。” “但是穆恩博士,我需要时间,项目组需要时间,人类也需要时间。”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 “这很合理也很公平不是吗?” “我和希儿小姐做了交易,在达成之前,我们彼此都冒着死亡的风险。” “我们都有着死的觉悟,我相信实验室为了拉早十年的进度也会拥有这个觉悟。” 穆恩博士不再说话,他并不为Mei的行为和口吻感到生气。 老人能察觉到少女内心暗藏的焦虑和不安。 选择风险如此之大的方案究竟是不成熟的表现,还是对自己绝对的自信呢? 这是一个Mei自己才能知晓的答案。 但她说的道理也无疑都是实话,以项目组如今的进度想要直接抵达Mei所构建出的理论结果,乐观计算也需要十年的时间。 可这实在太漫长太漫长了,人类还有几个十年? 人类能挺过第一个十年吗? 若是律者出现的频率再度升高,所谓的十年实在是一个乐观到不现实的数字。 尤其是在穆恩博士明白第三律者死亡的部分真相之后就更是如此。 假设人类短时间不再出现巨大的突破,之后的第四律者,第五律者,乃至不知道究竟是否拥有穷尽之后序列的律者将彻底催毁文明。 赌,只能去赌。 哪怕为整个人类体系负责,为余下的幸存者竖起防御的高墙,为未来依旧存在,穆恩也别无选择。 或者说……人类早就别无选择。 穆恩没有理由去反驳Mei的话语,不仅不想反驳,老人还为此更加敬佩起这位年岁不大的少女,并对其彻底丢下了所有的固有观念。 在仅仅知晓了崩坏存在的半个月后,Mei就能看清楚如今的局势已经到达了渐渐不可挽回的绝望,却还能马上接受现实去为之赌上自己的一切。 这份觉悟,这份果断,这份才能,这份信念。 或许…… Mei不仅仅适合成为一位在科研上创造奇迹的天才,她甚至还有着肩负起领导人类的资质。 在穆恩博士眼里,即使实验失败也没有关系,只要Mei继续活着,她迟早能赶在末日来临之际,完成量子之海计划将人类的文明继续传承下去。 而……那些恢复的资料里,甚至还隐藏着更为庞大的希望。 虽然还只有着雏形和微弱的光辉,但在她的身上,穆恩已经看到了人类的未来。 为此,穆恩已经做好了将一切责任背负的准备。 别说代价只是实验室和自己的性命,即便以整个澳洲,乃至人类瞬间灭绝一半作为筹码和Mei放在天平之上,穆恩也会毫无犹豫的选择Mei。 第二律者核心在特质的仪器中幽幽旋转,光是研究出如何准确萃取出其中的权能并控制固定的当量和方向就已经耗费了实验建立至今总和的一半时间。 妄图以凡人之力窥探神域,所踏出的每一步都格外艰难而危险,至今即便仅算上掌握着相关知识的高级实验人员,为此而牺牲的性命都已经高达接近三位数。 这些立于大部分人之上的精英不断前赴后继的奔向着盛大的死亡,最终才创立了较为成熟的律者核心使用方法。 作为一个提出建议利用律者核心做实验并成功带领团队研究出利用权能的基本前提方法的研究员,穆恩博士会被Mei尊敬并不是没有道理。 而现在分别相继展开研究第一,第三律者核心的团队也继承了这项技术的框架,他们只需要进行相应的微调就能马上进行初步的权能研究。 小女孩就这样安静地被权能制造出的大量崩坏能彻底淹没,量子之海的波动同时也被仪器瞬间检测成功。 Mei冷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并不担忧会失败,更不担忧失败后会导致的结果。 建立在觉悟之上的庞大才能和文明如今所面临的趋势让少女的想法已然在高压下彻底走向极端。 失败? 这是再理所应当的事情了,实验的失败就是为了走向最后的成功。 只需要能到达那最终的结果,对正常的研究员而言失败都是可以容忍且允许的存在。 可Mei不一样,她内心所想要做到的事情决定了她的不同寻常。 若是连这样简单的实验都不能一次性成功,那面对在这之上的绝望又应该如何跨过? 她不能允许自己在这种感应不到困难的实验上失败,哪怕仅是一次。 因为这仿佛就已经是在看到了自己才能的极限,而Mei必须保证这份才能的极限足够跨越人类文明之前所努力的百年时间才能扭转一切。 可这个想法太傲慢了,完全就是异想天开。 这简直是在蔑视着过往一代代的智慧,就仿佛踏着先人的尸骸对着他们说你们所付出的时间和努力在我眼中都不值一提。 Mei做不到这样的傲慢,因为她之前就仅是那样性格温柔又在某些地方存在着执拗的少女。 但是她必须做到。 但是她现在不能失败。 她的愿景导致了若不能建立起对自己绝对的自信和本身的能力,那么那个愿景便绝无实现的可能性。 Mei需要一次成功。 一次漂亮的,完美的,足够燃起胸腔间最初那一点火星的成功。 若是希儿拒绝也就罢了。 但既然有人陪着自己,还拥有着同样坚定的觉悟。 那就足够让Mei选择将这一次至关重要、可以堪称是历史拐点的、所必须要拥有的那第一次成功全部都赌在了这一次实验上。 筹码不足的赌徒如何在短暂的时间内翻身? 答案只能是梭哈。 何况…… 少女瞥了眼培育仓里对着她眨了眨眼的希儿,抿唇继续让普罗米修斯进行运算结果的第三十五次重复检测。 有人陪着自己的感觉,还算不差。 这一场本该无比盛大的一幕,就这样在平平无奇的午后,静悄悄的发生了。 Mei阖上了眼眸又复而睁开,她输入了最终计算出的数据,进行了相应操作。 实验正式开始。 一秒后,女孩的躯壳毫无缝隙的转化成为量子态。 五秒后,仪器已然检测不到量子波动,可以确认希儿•芙乐艾已经进入量子之海。 这两步顺畅无比的成功足够证明Mei的理论没有出现根本的谬误。 但最关键的,还在于最后一步。 即,让希儿•芙乐艾在规定的时间内从量子态转化为现界状态并毫发无损。 漫长的一分钟缓缓流逝,期间少女和老人都一直盯着空荡荡的培育仓,没有眨眼也没有转移过一次视线。 最后,穆恩望着培育仓里安眠沉睡的女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实验……成功了。 彻头彻尾的完美成功。 Mei不言不语地走进了培育仓,她环抱起纤弱的女孩,唇角微扬。 属于自己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89.符华的蜕变,卡萝尔的绝望。 7月12日。 符修然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他的面容枯槁,紫色的纹路已然遍布了原先高大的身躯。 那双原先通透的青色眼眸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霭,仿佛已然看不清世界的模样,他瞳孔内的焦距唯独在偏移至女孩的脸蛋之际,才会有所汇聚。 为什么能忍耐住四个月的光阴呢? 崩坏能如蛆虫般啃食蠕动在全身的神经和骨髓之上,血肉渐渐萎缩像是下一刻就将溶解为漆黑的尘埃。 武人坚韧的意志一直让男人从未言语过这些苦楚,但这并不代表这些绝望并不存在。 深夜紧急没入静脉的药剂、定期沉睡在满是崩坏能抑制液的休眠仓、食物内逐渐加重比例的药品,这些种种要素的存在汇聚一处才能勉强维持住符修然如烛火般垂危的性命。 但这也仅是在延长着本该戛然而止的生命线,而且是以这样熬人的代价。 若活着也见不到希望。 若活着的本身只能领会绝望和悲苦。 若活着的意义早就如断线的纸鸢,仅系一线。 那继续坚持,或许早就成为了一场漫长而无言的折磨。 在符华始终难以直面的内心里,她已经明白父亲终将死去的现实。 男人迟缓地望着符华的面容,他沉思的速率似乎也随着躯壳的垂危逐渐变低。 崩坏能的侵蚀无孔不入。 自己曾经认为见证了高山之后的武道,或许就能稍微摆脱一下这可笑的命运。 可限于时间和资质,符修然却依旧无法为之更进一步。 或许止步于此是一件好事。 等待男人更进一步后,才会发觉虚无缥缈的武这一字难以奈何寄宿在身体中的魔鬼。 绝望的背后,还是绝望。 无光之海的尽头,依旧还是漆黑深邃的海。 崩坏,崩坏。 哪怕是苏青安,又要经历多少次无望的归途才能摆脱这所谓的筛选呢。 没人能知晓这个答案。 男人回忆起符华最近看望自己的频率,想到。 这段时间自己的女儿好像改变了很多很多,那如同暗藏于海面下无声无息的洋流起伏,只能驻留于一席病床上的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在身为父亲的他所不知晓的时候……她应该吃了不少苦吧。 符修然试图牵起唇角去说些什么,却发觉让女儿明白自己的忧虑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于是他轻声说道: “小苏……那孩子,还没回来啊。” 女孩抿了抿唇,她已经从希儿那里明白无需继续隐瞒苏青安的状态,但或许继续维持这个谎言对父亲来说,才是一件好事。 符华已经隐约发觉,支撑起这个枯瘦如柴的男人还能继续存活至今的意志源头是什么了。 是苏青安。 是那个能够代替符修然继续照顾自己,让一位父亲信任并愿意将女儿托付而出的苏青安。 不见到那个人就没办法真的安心。 不得到那个人最后的承诺就没办法选择死亡。 所以符华不能说出让男人彻底绝望的数字。 距离少年最有可能真正醒来的时间,还有四个月。 但根据医生所言父亲余下的时间,哪怕以最乐观的态度去估计也不到两个月。 事实上若是男人心存死意,这个数字可能已经是负数。 符修然注定是等不到苏青安醒来了,这不是意志的极限,但却是身体的极限。 她只能继续小心翼翼的维护着父亲内心的期望,选择将脆弱的谎言包装出腻人的甜度。 女孩望着男人染上斑白的鬓角,对上了那双焦距缓缓聚拢的瞳孔,她唇瓣自然扬起,弧度轻淡而具备温度。 她露出了微笑,说道: “没关系的,他不会有事情的,爸爸。” “前几天他在别的分部立了大功呢,没办法被留在那里继续守城了,但是没关系的,很快啦。” “那里的局部战争很快就结束了,到时候苏青安就能调回澳洲了。” 符修然轻声叹息: “真是场漫长的战争。” 符华的双手握住了男人皮肉愈发干枯,骨骼由此分明的手掌。 她用着低低而喃喃般的口吻,轻声重复道: “是啊,真是漫长的战争。” 漫长、败北、无望、惨淡,同时席卷起数不尽的死亡。 应该以如何的心境去接受这样的世界? 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随波逐流吗?自暴自弃吗?纵情享乐吗?视而不见吗? 符华离开新兵营已经三个月了,这期间她领略了战争,经历了生死,体会了生命的脆弱,理解了战斗的价值。 所以那些问题的答案,或者说究竟要去走什么样道路的选择,早就沉浮于女孩的胸腔,悠然落入心湖。 苏青安的存在,令符华遭遇了与以往固定世界线截然不同的事情。 这导致了本应选择随波逐流的符华,在这一次重启的世界线里去以自己的意志和坚韧的信念主动踏进了这一场永无止境的修罗地狱。 阳光如川流不息的河流倾泻进室内,朦胧的光影和满是灰色雾霭的瞳中倒映着女孩恬静而唇瓣轻掀,微微翕动的画面。 她望着符修然,认真而笃定的说道: “但会结束的,爸爸。” “终有一日,人类会胜利。” “而在那之前,我不会停止战斗。”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想要再输了。” “不是去单纯的依赖,不是去纯粹抱着对他人的期待,不是去祈求现实自己的改变,而是去抱着绝对不想输的念想去主动战斗。” “唯独这样……唯独这样,我才不会被苏青安落下。” 男人看着这样的符华,怔然了一会儿。 或许小孩子就是这样,他们总会在大人不注意的时间里就悄然无息的长大了。 以前因为一个发圈,悄悄拽住自己衣袖,眨巴着眼睛的小华也终究到了可以照顾自己的时候。 符修然总是觉得她还没有到可以照顾自己的年龄,他也下意识的认为在这样的世界自己的女儿不依靠苏青安就无法存活下来,乃至于自己认为符华就应该安于如今的庇护。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她圣青色的眼眸仿佛冻结的贝尔加湖,那曲折的湖岸线环绕万物,唯有依旧留存的地壳运动能够使其产生细碎的波澜。 在四个月的光阴不知不觉过去后,女孩纤细的躯壳间却已经容纳着自己所看不懂的事物。 或许这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可究竟是要经历了什么,体验了什么,理解了什么,她才会这样快变得自己都有点感叹了呢? 为人父母,比起这个看似良好的结果,符修然在欣慰之余,却更注重期间她所承担的苦难。 可惜自己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了。 他望着女儿的微笑,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曾经妻子抱着她望向自己的模样。 男人阖上了眼眸,他唇角微扬,真的是……好像啊。 良久,他睁开了眼,笑着轻声说道: “好。” “爸爸会等着的,等着……小华把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符华望着他的面容,这段时间所产生的万千情绪就这样在悄无声息间堆积如山海。 心湖之间的冰缓缓融化,那些交织成裂纹的白线随之消弭于无,仿佛初阳冉冉升起之际散去的白雾。 已经不用在这个时候默念剑心决了。 少女感受着父亲的手掌里微暖的温度,完好无损的心湖就此重塑,在意识海中冻结成通透的贝尔加湖。 剑心,晋入明镜。 她不会再认输了。 距离那个人的背影已经很接近,而在他醒来之前,自己还能变得更强。 强到……不需要再度为任何事物感到悔恨。 …… …… 为什么要加入逐火之蛾? 在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后,卡萝尔总会对自己扪心自问。 而这个问题就是常常在午夜梦回之际,出现质问自我的常客。 理由很简单。 女孩总是会对自己说出一模一样的答案。 从未变过,毫无动摇的答案。 因为母亲战死了。 那个高大的、温柔的、不好看的、满是肌肉的、会包容她一切爱好的母亲,战死了。 那个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母亲,那个套着围裙显得那样违和却会认真为自己做饭的母亲,那个自己有些畏惧但又深爱着,打算以自己方式去回馈的母亲…… 死在了崩坏的践踏之下。 【刘易斯上校于2月21日下午2点23分,遭遇代号阿湿波的帝王级崩坏兽。】 【在战斗必然迎来失败的状态下,她最后以性命的代价,使阿湿波双臂损毁并陷入了长达三十七分钟的宕机。】 【那座城市余下受她庇护的幸存者总数为七十八人,尽皆应此获救。】 在到达澳洲分部的当天,现实给予了卡萝尔•佩珀开了个玩笑,将她内心仅存的奢望踩在了地上,碾成了粉碎。 Himeko停止了继续念出后文,她望着那双蓦然空洞的眸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她已经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事情,多到了麻木。 虽然很残酷,但在这样的世界里,无法在短时间内收拾起悲伤和过去,选择负重前行的人很难生存下去。 女人选择了离开,只是留了一句话。 那天后卡萝尔就这样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的沉默了三日。 而等到符华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在新兵营。 好蠢,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道路? 在新兵营里尽是些让曾经的自己叫苦连天的高强度训练,对比起那个小跑几步路就会谨慎的去放松一下小腿肌肉的女孩,现在的这个人像是蜕尽了往日的遗骸,被世事和时光刻印成了难以辨认的姿态。 卡萝尔已经习惯用沉默以对一切事物,唯独在仅存的友人面前,她才会伪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用着空洞而熟悉的微笑和以往一模一样的语调去维持住这份外壳。 在单独一人的时候,她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为什么要再去在乎外貌呢?而就连这样的疑问都没能诞生,她已经连在乎这些的余韵都不再存在。 母亲的皮肤黝黑,肌肉壮实,整个人的轮廓棱角分明,她与那些皮肤白净,身材纤细的女人相比总是显得那样特殊。 卡萝尔曾经讨厌过母亲的外貌,她或许是个坏小孩。 但在缓缓长大后,她却也早已经接受了这一点。 她爱着这样的母亲。 她爱着这样刚正直率,与众不同的母亲。 但她死了。 所以卡萝尔•佩珀必须加入逐火之蛾,她必须选择进行艰难的训练,必须忍耐着苦痛和煎熬,战胜畏惧和悲哀,然后踏上满是硝烟和死亡的战场。 理由很简单,不加入逐火之蛾就不能知晓关于崩坏的真相。 这是以往的政策依旧顽固维持下去的结果,也是让一无所知的民众产生美好期许的安慰剂。 Himeko无法否认这样的做法具备着确凿的效果,她也认为没有相应觉悟的人还是不要面对这样的现实比较美好。 但这样的抉择于卡萝尔来说太艰难了。 母亲的死因在于那头所谓的帝王级崩坏兽,但什么是帝王级?什么是崩坏兽?什么是崩坏?为什么会发生崩坏?究竟谁才是罪魁祸首? 不知道就无法释怀,不知道就无法原谅自己,不前进就没办法为那个人做些什么,不知道……就没有继续存活的理由。 什么梦想什么未来什么生死,这些卡萝尔都不要了。 好空洞,好难过,好绝望。 心脏在那个时候就坏掉了一样,就算死在虚拟战场,被崩坏兽的骑枪洞穿也似乎无法引起多少触动。 卡罗尔只是单纯的借此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自己的极限,在看见了小华提着单薄的剑刃斩灭一头又一头自己看来不可力敌的崩坏兽后,她就更明白现实就是如此。 所谓的觉悟和努力无法跨越那些与生俱来的事物。 弱的人就是很弱,就算变强也只能驻留在一定的上限。 而母亲那样强大的人也死在了崩坏兽之下,这足够证明了短暂的努力和长久的煎熬都无法让自己去获得想要的结果。 自己的作为是否会让那个人难过呢? 不重要了。 反正,她也看不到了。 90.他乡遇故知,圣彼得大教堂。 在苏青安沉眠的四个月间,人类和崩坏都在以自己的步伐前进。 近乎约等于半年的时间在这样的世界里,足够去彻底压垮一个人,也足够让一个人由此浴火重生。 符华,时雨绮罗,卡萝尔三人从新兵营顺利毕业,由此踏入战场。 以往的新兵营训练高达三个月的时间,而在这之后还有着各自的流程和筛选,这样下来再去踏入战场的士兵存活的概率才能是正常标准。 但这些规章制度在人员不足的前提下只能不得已的放宽。 现如今,唯一不能放宽的条件便只有崩坏能素养,缺乏了这个关键要素,前往战场也仅仅是在单纯的浪费资源。 可具备合格崩坏能素养的人员在第五小队的新兵营里毫无例外都是女性。 而让这些大部分身体硬件无法达标的人去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就到达合格士兵的身体素养无疑是痴人说梦。 为此,在这之上的空缺只能用基础装甲来弥补。 作为崩坏能应用装甲概念最早的提出者兼设计发明人,Himeko对于装甲的重视性可谓不言而喻。 可她自身实在没有空闲再去兼职研究装甲,所以女人向上层申请了关于泛用性崩坏能作战装甲的提案。 事实上这是早先就已经提出的要求,但却迟迟没有提上日程。 即便Himeko自身的装甲在辅佐作战的功效上也已经逐渐跟不上帝王级崩坏兽频频出现的战局,这让她不得不提出装甲优化的申请。 一剑斩杀了迦尼萨的苏青安可能没有什么深刻的体会,但现实就是前文明时期的帝王级崩坏兽和后时代的帝王级崩坏兽完全就是两个级别的生物。 哪怕同样都是迦尼萨,但强度却不能一概而论。 只不过他自身跨越的限度还远远在这之上,才导致了看似没有区别的状况。 所以现在的实际情况就是,帝王级崩坏兽在大型武装受到限制的现阶段实在很是棘手。 即便上层的方针是大力发展崩坏裂变弹等大型武装。 但要守卫残存的城市,这些大型武装只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而在限于不能波及城市本身的前提下,士兵的个体作战力却无形间被迫拉高。 这也导致了就算要去短暂的违背核心方针,官方也不得不对Himeko所提出申请之际附带的战损率进行重视。 拥有崩坏能素养的人类并不是大白菜,而是一种必须在战略的长远角度上去认真对待的稀有资源。 全自律的机器人士兵使得战损率并没有高到官方不能接受,但这份报告所交递出的整体战局的战损趋势则是要去关注的问题。 在隐患还没爆发前抹除,才是最具备性价比的方法。 而就在官方准备给予原先装甲方案组继续批下大量资金资源之际,量子之海实验组报告的进度则让上层注意到了Mei的存在。 这个加入量子之海实验组不到半个月的少女,轻而易举的攻克了本应耗费十年光阴才能初见成效的问题。 没人能怀疑她在这方面上的天姿,甚至很多人认为或许Mei博士的存在就是为了量子之海的计划而生。 但Mei自身却远远不满足于此,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浪费在让人慢慢接受自己的特殊了。 于是以穆恩博士为担保,Mei再度多了一项身份。 即,泛用性崩坏作战装甲方案组的顾问。 在官方和学术界看来,这就是一份将这个方案组全员都视为空气的傲慢。 但Mei表现出的天姿依旧得到了这个无关紧要的虚职。 于是在5月份,泛用性崩坏能作战装甲优化成功。 这是不讲道理的天姿,这是忽视逻辑的强大。 这个年纪不足弱冠之年的少女就这样将所有前辈过往用岁月堆积出的技术,彻底碾压进尘埃里,并且仅用了短暂到离谱的时间。 万事万物的答案都仿佛在Mei的眼中自然浮现,她不会错也不会失败。 别人用千百次失败才能得出理论的实验,Mei在自己构建出理论的同时就用一次实验将理论的正确性给证实了。 但真正让Mei的地位彻底奠定的却不是因为装甲的优化。 而是因为希儿和她之间的又一场交易。 …… …… 在醒来后望见少女静雅的侧颜后,希儿怔神了一会儿。 自己毫发无损,就代表实验已经成功。 女孩的唇瓣抿起欢欣的弧线,她注视着Mei沉静的双眸,用轻快的口吻问道: “我还有利用价值吗?Mei博士。” 希儿说这话时不正常的口吻和这个问题本身,让那时还处于青涩时期的Mei感到了怪异。 这着实不应该是在这样的状况中吐出的话语,但若放在对方身上却又好像能够理解。 她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幽幽道: “……希儿小姐,请不要用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说法。” “总之,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 “你还有着想让我去做的事情对吗?” 小姑娘回忆起那个女孩溢满泪水的青色眼眸,她乖巧的点了点头,认真说道: “我想要Mei博士去研究能够解决崩坏病的试剂,并且到时候帮我用它去救一个人。” “只需要,让他多活一会儿就好了”。 Mei沉默了一会儿,其实她很奇怪为什么眼前的小女孩像是比自己都更相信着自己的才能。 和量子之海这样暂时虚无缥缈的项目截然不同,崩坏感染的存在才是整个文明的根基问题。 而崩坏渐进式出现的历史之悠久,已然不止百年的光阴。 在最早期的时候就有人试图去研究杀死崩坏病,解决崩坏感染的方法。 但直至今日,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但别说找到解决崩坏病的方法,就连试图拖延它侵蚀人体的方法也寥寥无几。 希儿的话语就如同认为Mei能够在那个需要被救治的崩坏病患者死亡之前的短暂光阴里,跨越百余年的岁月,初步拽住神域的面纱。 直白的说吧。 Mei自己都不存在这样的自信。 她很理性,而理性的人总是不那么容易做梦。 现实和梦想,桎梏和极限,这些要素的存在总是会制约住对自我的想象。 而这份制约,就是之前的Mei所想要直接跨越的事物。 但现在……仿佛已经不需要自己去刻意跨越了。 希儿•芙乐艾,作为盟友你很合格。 无条件的信任是吗? 在奇怪的同时也很好理解,对于现在的希儿•芙乐艾而言,Mei的存在就是所能拽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和希望。 那无论是多么不符合逻辑,多么不可能,多么超出想象的期望,她都会不留余力的信任这样的Mei。 而此刻的Mei,恰恰所需要的也仅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相信。 “好。”她轻声回答。 于是,符修然的死期由此拖拽到了7月份。 这个少女就真当如神明一般成功回应了这样荒诞无稽的期待和愿景,用在科研领域的才能为整个世界点燃起了最初的火光。 而这道火光最初诞生的理由,就仅仅是为了和一位小女孩的约定。 但在辉煌故事的背后,终究还是有人能窥见其下的灰色。 你看。 无论身体,还是意志都是有极限的,能依靠着这两者去逾越病灶和死期的存在终究只是极少数的特例。 而那些看似凭借着自我努力抵达的结果,其实在无声无息间已经有人为此付出了代价。 …… …… 在Himeko的特殊关照下,以时雨绮罗,符华,卡萝尔所组成的队伍雏形在最初踏入战场的一个月内数次与死亡幸运地擦肩而过,也由此获得了弥足珍贵的经验。 一次又一次满是硝烟的战争使得这些稚嫩到本来应该还在高中谈天说地的女孩悄然无声的蜕变成了合格的战士。 Himeko默认符华获得独自进行战斗的权利是在她彻底掌握了【千星】之后,而在这不久,三人便成为了逐火之蛾第五小队正式的成员。 在当下人员不足的现状,正式队员的审核制度已经很是宽松,但即便如此得到Himeko承认并得以加入的士兵依旧寥寥无几。 这说明即便经验比起其余的人还算浅薄,可她们也终究有了独当一面的资格。 从这一点来看,不仅仅是符华很特殊,即便是卡萝尔和最为纤弱的时雨绮罗也必然在那段时期付出了相当的努力。 但允许这三人组成队伍去执行任务依旧有着理由,若是依靠纯粹的自身作战水平,除却符华的两人都只能得到不合格的评价。 Himeko的允许是建立在Mei所研发出的优化装甲之上得来的结果。 在全新的泛用性装甲的加持下,Himeko相信一般程度的意外已经不需要让自己去担忧她们的性命。 照顾到目前这个阶段可以说是女人能做到的极限。 何况其中最需要顾虑的符华,到了现在或许是最不需要担忧的队员。 不考虑战斗经验和装甲区别,Himeko已经不能保证和对方战斗有着很大的胜算。 而这,是在符华未入明镜之前的结果。 …… …… 7月13日,清晨。 今天将是三人小队第四次去进行任务,与此前基础的侦查任务有所不同,这一次的任务则是在战局有所余韵的状况下,官方有所动作的前兆。 踏入直升机后,几人默然无言的再次整理装备。 全新的装甲依旧用着以往的纳米技术收敛进一切所需的武装,所以就表面上来说三个小姑娘只是在一本正经的检查着自己的仪容仪表,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什么战场,而是人生中一场重要的会面。 她们静默无言,互相对视间便同时系好了安全带准备等待直升机的出发。 与前几次普通的侦查任务有些不同,这一次的任务以侦查为主的同时还要再去搜所指定的区域。 但由于此次任务并无十分具体的目标,所以几人没有探讨的意思。 要说三个女孩的内心都毫无波动自然是骗人的事情,但血与火初步淬炼出的坚韧意志让她们都没有为之动摇。 而就在几人准备迎接蓝天白云之际,一直看不见面容的飞行员小姐转过头来,她望着机舱内的几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个,确认一下,地址是阿德莱德对吧。” 原本肃穆的氛围被瞬间打破,飞行员小姐这种疑似路边出租车大叔对着乘客例行惯例的问去哪里的既视感着实有些不符合如今铁血的画风。 尤其是她转头的时候才懒洋洋的带上头盔,顺带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的模样,诡异间透着不严谨的感觉,完全和逐火之蛾现今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就像是小吃街里卖烤红薯的老头一边礼貌地把红薯递给你,一边从小推车里熟练的抽出了一把雪亮的宝剑。 他一边甩着熟练的剑花,一边对你开始吹嘘这把剑的产地材质工艺和历史文化,就是为了推销出这把宝剑,从而成功让自己加入人寿保险。 仔细想象一下这个画面就具备着生草的违和感,而如今也是如此。 但当飞行员小姐死鱼眼般的视线和符华的双眸对视上的刹那,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不自觉地睁大,瞬间变得活泼起来。 林心禅望着一身漆黑服饰,气质清冷的少女,怔神到说不出话来,直到那人唇瓣抿出让自己熟悉的微笑,流露出了原先不具备的温度,她才回过神,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乡遇故知。 在这样文明与崩坏之间战乱不休,人口直接以百分比方式减员的世界里,能遇到在灾厄没爆发前就相识相知的友人,无疑算是十分幸运的事情。 可两人在短暂的欢欣过后,便几乎无言。 应该如何谈起以往的事情呢? 那些美好的过往全部埋葬在了那座古老的东方小城,而在那座城市随着崩坏的河流奔涌而过,如今仅能听见白瓷碗粉碎在青石板的声响。 清脆的裂纹化为了大地的伤疤,未命名确切代号的帝王级崩坏兽将古老的小巷和精致的高楼大厦揉捏成大量的残骸,余下的幸存者全部死于了这场崩坏。 彻彻底底的无人生还,其中也自然包括了林心禅的家人们。 这就是世界如今面临的现状,一座被崩坏波及的小型城市能有着幸存者就是一件算得上幸运的事情。 而全部死亡,才是常态。 符华早就知晓这些,所以很多彼此之间才知晓的温暖回忆和过去,在此刻却仿佛全部都已经变成了彼此不能提及的禁区,所能说的…… 好像也仅是一句意味深长的好久不见。 符华看着林心禅,轻声说道: “心禅,好久不见。” “小华,好久不见。” 武装直升机就此启动,它在林心禅熟练的操控下如漆黑的大鸟朝着既定的方向掠去。 氛围在卡萝尔与时雨绮罗闭口不言,两人互相沉默的状态下进入了僵局。 在过了一会儿后,林心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师傅……那个时候去旅游了吧,现在还好吗?” 符华轻声道: “爸爸染了崩坏病,现在在澳洲分部附近的一家医院。” “有空的话,心禅去看看他吧。” 她望着窗外的云絮,低低说道: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林心禅闻言后没多大反应。 死是正常的结果,没死才是意外。 以前师傅之所以会卧病在床,在现在看来很大理由就是因为杀路边死士的过程中被伤到了,由此感染了崩坏病。 虽然那时师傅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短暂的恢复了身体,但在崩坏能浓度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待一阵子就很有可能复发。 符华所言的现状看似残忍,但对比其余的人来说却已然算得上难言的幸运。 可即便这分明算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可女孩还是忍不住内心一酸,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会去看师傅的,小华。” “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林心禅对自己鼓着劲,她长呼吸了一口气,用着轻快的语气说道: “还能见到师傅和你已经算是好事情啦。” 时雨绮罗暗戳戳的对卡萝尔说着悄悄话: “虽然小华在这种时候遇到好朋友是很好啦,但是那个飞行员小姐姐一边开飞机一边叙旧是不是有点不专业。” 卡萝尔幽幽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在这个时候要看氛围,所以相信对方的职业素养就好了。” 直到以下谈话的出现,让三人不约而同身体僵硬了一瞬间。 “话说,心禅你为什么会真的变成飞行员啊。” 林心禅已经恢复了情绪,她本就是乐观积极的人,那些伤痛的过往全部埋葬进了无人的深夜。 而在如今,女孩却显得分外悠然自得,她随意说道: “赶鸭子上架呗,我都在虚拟仓里开坠机几百次了,上层还敢让我上,只能说对崩坏素养作为新型的军事指标加上如今的现状,直接筛选掉了大部分飞行员。”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她的专业素养,但林心禅完全没意识到这些,她开始抱怨: “我爸妈那时让我参军入伍就是想让我混口饭吃,以后不愁生活的,他们肯定完全没想到自己女儿会开飞机吧。” 小姑娘回忆起这几个月凄惨的生活,叹息: “别说他们了,刚开始在虚拟场景里坠机的时候我就怀疑人生,为什么会被拉过来当壮丁开这东西。” “我们的教官一开始说在里面多死几次学习的很快的,但是我直到第三十八次坠机后才真正意义上完成了一次虚拟任务。” “虚拟仓真是好东西啊,没有这玩意,我估计我一辈子也很难认真死上这么多次,学会开飞机就更是难如登天。” 林心禅的性格完全一如既往的话唠,她继续碎碎念道: “就大概和小华你们的新兵营一个概念,我们后勤部的基本也要统一训练一个月的时间,反正中间林林总总吃了很多苦,最后我才成功出师了。” “一开始送人去做任务我还觉得自己会紧张,但是送了一两次后发现和我爸以前的工作也没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接人送人,只是操作手法不一样而已。” 时雨绮罗拽了拽符华的衣袖,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小声问道: “她爸以前什么工作啊。” 符华沉默了一会儿,她瞥了眼窗外对云层触手可及的世界,幽幽回答道: “我们那里的科技水平很落后,心禅她爸……是出租车司机。” 卡萝尔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只觉得有点冷。 时雨绮罗检查了一下安全带和座位自带的降落伞,确认无误后才略微安心了下来。 果然Himeko队长说的没错,出去做任务最不缺乏的就是意外。 她小心谨慎的观察着林心禅行云流水般自然的操控动作,只觉得如临大敌。 半小时后,澳大利亚大陆南部,圣文森特湾。 漆黑的武装直升机准时落于崩坏能波及最薄弱的区域,机翼划破空气的声响缓缓减弱,后备仓自行打开数道负责侦查的智能飞行仪器朝着城区前去。 三人则有惊无险从机舱内走至地表。 这份脚踏实地的感受和一路的毫无波澜让几人重新审视了一下对方的职业能力。 哪怕话唠到确实和出租车司机十分神似,以致于画风有些不对劲,但林心禅在虚拟仓里数百次的死亡还是给予了她优秀的驾驶技巧。 林心禅对着立足于地面,即将前往城区的符华大声说道: “小华,注意安全。” “回来的时候记得找我吃饭呀!” 随即在符华颔首应允的肯定回答下,武装直升机划破天际在一分钟内化为黑点,彻底消弭于视野。 “无论能否发现异常,三天之内,必须回去。” “在人员缺乏的如今,你们要抱着自身安危比任务本身重要为前提的思想去面对所遇到的一切未知。” 她们默念着Himeko的话语,望向了任务目标的方向。 圣彼得大教堂。 91.不可名状,教堂内的吐息。 蒙特菲奥里山,一座被花坛远远簇拥的铜像旁。 三人小队驻留于此。 她们护目镜自行切换成了多功效的望远镜。 顺着铜像望着的方向看去,可以看到一块块环绕内城的城市公共用地、宏伟的圣彼得大教堂的两个尖顶、优雅的托伦斯河和整齐的城市高大建筑物的空中轮廓。 这片景色曾经被当地的居民称为“莱特视野”。 听闻莱特是选择将城市建立在这片土地上的决策者,人们为了怀念这样的他在此竖立了一座铜像。 在黄昏灯光闪烁的时候,站在此处眺望就很容易就能够理解莱特的想法。 但现在,原先那个繁荣稳定,勃勃生机的盛世在崩坏的践踏下支离破碎。 如今的阿德莱德已经离梦想中的那个乌托邦无比遥远,往日的梦想现在也仅能从这些还能回溯的历史遗物看出痕迹。 几个月间无人打理的花坛早就杂草丛生,铜像也落满了尘埃,但那双眼眸的轮廓依旧毫无变化。 映在蓝天白云的开阔视野之下,远方的光景完好无损,让几人不禁面面相觑。 除却拥有合格崩坏素养的士兵之外,官方还能利用的便只有卫星的搜索和机械部队的视察。 所以阿德莱德是之前部队从未亲自来过的地方。 在缓过那几波崩坏兽潮汐的攻势后,上层想要一步步确认崩坏灾厄不算严重的澳洲是否还有能够重新纳入政府掌控的地块就是更正常的事情。 前往圣彼得大教堂的理由就是因为里面埋藏着官方的崩坏能检测仪,那里面的数据可以准确替后勤部计算出阿德莱德是否具备着生存普通人的真实环境。 本质上,这是只需要用机械部队自带的崩坏能感应器就能理解的事项。 但最近的澳洲却发生了几次无法理解的崩坏能潮汐复发案件,原先几座认定无碍的城市莫名其妙出现了崩坏能潮汐的大量回流导致了数万人的直接死亡,几千人染上崩坏病。 在人口数量急剧锐减的如今,这样的事件着实需要认真对待。 若是崩坏意识在操控完崩坏爆发后,依旧能够有着操控地域崩坏能的能力,那么世界的格局无疑发生了完全对调的转变。 这些曾经爆发过崩坏的区域将彻底变成大部分人类的禁区。 世界地图会就此泼墨般淋上了大片的漆黑,化为无法回收的腹地。 但逐火之蛾劲经历了上次崩坏虚晃一招的手法后,已经理解这场与人类僵持百年之久的灾厄存在着自我的意识。 若真如之前的判断,那么根本无需利用多次的崩坏爆发达到削弱人口,直接无限操控崩坏能蔓延感染即可。 所以他们判断,崩坏能的回流是一种崩坏能自发的现象,大概率和崩坏意识没有关系。 可这个自发现象也依旧让区域的回收计划变得步履维艰。 上级认为想要真正理解是否会发生回流事件,需要拥有第三次崩坏爆发后这片地域所有时刻的崩坏能变换才能真正断定,这大大降缓了官方的动作和脚步,也使得符华等人的任务由此诞生。 时雨绮罗摘下了护目镜,对着旁边的两人说道: “看起来还是没有崩坏兽,好奇怪。” 符华点了点表盘,投影出相应的崩坏能侦测地图,她沉吟了会儿,说道: “不仅如此,附近的崩坏能浓度也很低。” “这很不正常。” 卡萝尔瞥了眼远方建筑物几乎完好无损的姿态,低低说道: “阿德莱德与早期卫星图传递过来的画面几乎没有区别。” “简直……就像是没有爆发过崩坏一样。” 符华伸出指尖捻起地面上的一点黑灰,她能用剑心感知到这就是崩坏能和人体尸骸凝结而出的微粒。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阿德莱德是最早一批失联的城市,它遭遇崩坏本就是必然事件。 而既然遭遇了崩坏,有着这些习以为常的黑灰就更是再正常不过。 几个月前那种黑灰顺着崩坏能涡流共振融入大气和云层的恐怖盛景已然随着崩坏能波动的消逝变得无影无踪。 而相继,大片的黑灰如雨簌簌落下,洒遍了人类曾经主宰的大地。 如今这些黑灰随处可见就如荒野里的杂草,即便知晓了它的来历,但几人的内心也已经没有了波动。 符华观测着检测器上传递的数值,说道: “这里确实发生过崩坏,但是我们一路走来,除却少许的死士外,一只崩坏兽都没有出现,这实在很不符合常理。” 卡萝尔轻声说道: “前进吧,若是前方有着强大的崩坏兽,建筑物不应该是这样完整的姿态。” 事实上,几人在亲自来前都认为大型的崩坏能检测仪位于教堂地表的百米之下多少还有着幸存的可能性,但圣彼得大教堂没变成一座废墟的几率实在很小。 可现实就是,眼前的世界除却宁静无人之外都仿佛留存住了文明时期的盛大光辉。 维多利亚广场、自然历史博物馆、罗马天主教大教堂的古迹乃至阿德莱德大学等等这些区域都遗留下了最完好的姿态。 这一切的迹象就宛若这里依旧可以马上举办两年一次的阿德莱德国际文艺节,人们欢欣鼓舞的喧嚣会穿透高高的云端,好似当年莱特所渴求的乌托邦就近在眼前。 几人没有在说话,只是选择了默默的前进。 虽然Himeko说过面对未知要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但直接面对着一座只有死士的空城就退缩回到本部,却也是一位合格士兵不可能做出的行径。 小型的纳米机械虫无声的飞行于几人之前,先一步进入圣彼得大教堂。 这些纳米虫都配给着标配的崩坏能检测系统和视觉传输功能,吊在身后的几人能借此窥见教堂内部的设施和具体画面。 崩坏能……好奇怪? 符华注意到了崩坏能指数的细微波动,不由蹙眉。 时雨绮罗瞥了眼教堂处被自己推开小半的大门,分明从这个缝隙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光景,纳米虫也反馈了清晰的画面,但这时她只觉得无比幽邃而噬人。 女孩原先简约干练的服饰外侧产生了变换,手臂处的装甲就此延伸出一柄如音符般蜿蜒优美的剑刃,她反手握住这柄武器,显然是已经做好了相应的战斗准备。 这是泛用性崩坏作战装甲彻底激活的战斗状态,在这个模式下装甲会自行呼吸四周的崩坏能和体内的崩坏能供应链,从而进行大型循环进而强化全体躯干和基础防御。 但常态处于这个模式会给予身体极大负担,同时对崩坏能素养的要求也会变得更为苛刻。 卡萝尔和时雨绮罗的崩坏能素养都很优秀,换算成后时代的算法,是A级女武神的水准。 在这一点上Himeko反而不如两人,这也是她会愿意让两人加入并给予最先进装甲的核心理由。 符华的崩坏能适应性相较之下更为优秀,她也是三人中能维持装甲作战时长最高的一人。 不过若是用太虚剑气和装甲共同增幅躯壳,那么作战的时间就会大大降低。 明镜剑心确实大幅度提高了能够操控崩坏能的上限和广度,甚至精密度也有所本能般的提高,但涉及到身体方面上的操控就必须十分小心翼翼。 她确实掌控了【千星】,但想要做到苏青安那样的完美常态【千星】就完全是痴人说梦。 女孩的身体机能即便加上装甲,容错率依旧比少年低上太多,她唯一的优势在于优秀的崩坏能适应性使得这个技能的门槛大大降低。 可【千星】这种原先就设计成短期爆发类的技能,想要学习苏青安那样的用法所需要的就不仅仅是这点时间了。 即便在虚拟仓里堆积出几千次死亡的经验是否能习得也是一个未知数。 符华不确认前方的崩坏能异样是否就代表着敌人的存在,但如时雨绮罗这样提前武装自身并不是一件坏事。 织物如水流般遮掩了流露在外的雪白肌肤,犬牙交错的细腻鳞甲是紧身衣表层的装饰,外侧的衣物缓缓覆盖而上,最后一柄笔直而熟悉的古剑滑落至手掌握住。 她望着自己做好准备的两个队友,轻声说道: “还要进去吗?” 卡萝尔测试了一会儿臂铠上的炮口,她望着前方,目光微凝: “过分的勇敢会让人鲁莽,过分的谨慎会让人畏缩,身为我们小队的队长,这个度你一直把握的很好。” “我相信你的判断,小华。” 符华瞥了眼之上遥远的方尖塔,阳光映入眼瞳之际,这座高远的古老建筑在微秒间似乎变得有些虚幻。 她眨了眨眼,迎面向上是倾斜出笔直角度的墙面,顺着望去云端的洁白也仿佛触手可及。 这座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宏伟教堂建造于百年前,但崩坏的历史远比这更为漫长,地下的那座崩坏能检测仪就是在建立之前便埋藏于地下。 这台机器似乎是用的是较为老式的技术,所以体积难以移动。 官方在建立之初后除却进行定期的维护之外就对此放任不管,这也是为什么必须要让人亲自前来取得数据的理由。 它与官方之间的联系依靠的是每几年固定的一次维修检测和数据交互,根本无法直接将数据传递给官方。 这是必要的任务,如果能借此让上层推演出崩坏回流事件的真相,那么就能少牺牲很多无辜的人们。 何况如今潜在的危机虽然已经存在,但崩坏能波动的量级明显还约束在可以承担的层面。 而就这样离开也是一件不可取的行径。 或许Himeko并不会觉得如何,但其余队员的目光和看法却是不得不思考的一环。 她们身上穿戴的是其余人没有的最先进装甲,这一点即使以Himeko在第五小队的威信很高,作为硬门槛的崩坏能适应性也证明了她们三人最合适,但这样浅薄的资历依旧会让队员们私下里多有微词。 以战士的角度看来,最能发挥出装甲的力量并不能证明最后表现出的战斗力就最强。 而在符华人体操控崩坏能的技术需要掩藏的现今,想要替自己队伍和Himeko证明这份正确性显然只能依靠完美完成任务。 教堂正门与女孩以往在电视里见过的巴黎圣母院的正门十分相似,圆花窗的图案更是几乎如出一辙。 她单手将门推开,沉闷的声响悠悠落下,阳光也随着倾泻而入将尘埃的起起落落照耀的分外明晰。 三人谨慎前进,里面空空荡荡,有些冷清却意外的整洁无比。 映入眼帘的彩色玻璃窗绘有栩栩如生的圣经故事,期间还穿插着一些南澳大利亚的古往今来,光线顺着这些表面上层次起伏的玻璃蹁跹落下,但灯火的熄灭却还是导致着环境偏向昏暗。 护目镜内的夜视功效导致这点昏暗并不碍事,但明显有着异常的前提下,这般幽静的环境愈是清晰就愈是让人觉得古怪。 那种崩坏能的波动过于细微,又不似死士那样的崩坏生物会自主移动游荡。 而最诡异的地方在于这种细微的波动几乎无处不在,在纳米虫环绕过整个教堂将这个信息传递而来后,这份诡异的感觉就已经环绕在三人的脑海中难以散去。 这究竟是崩坏爆发后无意间塑造而出的奇异力场,还是什么全新形态的崩坏兽拥有的奇异功能? 未知往往就是恐惧最大的来源,而剑心无时不刻在感应崩坏能流向的符华则更是觉得奇怪而森然。 随着一步一步的缓缓深入,少女隐约能察觉到这些崩坏能波动并非毫无规律。 经历过习得【千星】这种高难度的操控崩坏能技巧之后,她对崩坏能的感应力由此变得更加细腻,而关于操控崩坏能的经验也让自己理解这份波动的与众不同。 如果说【千星】是一个建立起内外循环结构为基础进而产生奇妙作用的技巧,那这整座教堂就像是被一个类似的框架全部环绕了。 若是以这个思路去进行推演,那拿这些崩坏能的波动类比【千星】运作时不自觉切割四周的风流就会发觉有着莫名的相似。 而在符华发觉这一点的同时,时雨绮罗抚摸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双手如触摸着凹凸不平的事物般缓缓游走。 在死寂的氛围中,她冰冷的装甲和粗糙的表面磨蹭出清晰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是隐形的。 原先赖以信任的视觉在此刻仿佛变成了无用之物,让干净整洁的教堂蓦然间沦为了布满荆棘,火舌肆虐的恐怖炼狱。 无法理解的事物总是会透出原初的恐惧,符华依旧能保持镇定是因为她能明白大概的理由。 看不见的事物基本就代表了这环绕整座教堂的崩坏能波动究竟形成了什么样的效用框架。 但比起【千星】单纯高效的功能,这种类似隐形或者影响视觉的崩坏能框架就更像是什么古早时期漫画里所言的魔法。 作为第一时间发觉不对劲的人,时雨绮罗内心波动可想而知,但队友的镇静给予了她更多的勇气。 她缓缓退后,无言间做了是否要选择撤退的手势。 符华颔首对两人表示先行离开教堂,在发觉到一点蛛丝马迹的前提下继续贸然行动显然不是理智的行为。 她现在已经回忆起教堂内种种微小的细节,还有之前抬首看向方尖塔之际那种极其短暂的虚幻感。 或许圣彼得大教堂早已经是一座残破不堪的废墟了,只是肉眼所能望见的视野全部被这种疑似术式般的崩坏能框架覆盖扭曲,导致单看外表依旧是原先最初的模样。 若是继续深思就更为恐怖,之前从武装直升机内自行出发的机器人所拍摄下的种种完好无损的名胜古迹或许也是出于这种诡异的术式或者能力导致。 那么这样做出这些举措的家伙很大概率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纯粹崩坏兽。 至今出现在历史上的崩坏兽也不存在拥有类似能力的物种和类别,只能初步认为是全新的崩坏物种。 而这座城市的人文艺术和建筑全部都在这个崩坏物种的能力下得到了肉眼上完好的保留。 若这不是有意为之,逻辑上实在说不过去。 可遵循着这个逻辑思考,就只能认为它有着喜好……甚至有着智商。 说的直白一点,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首先排除对方是律者的可能性。 律者诞生初期产生的崩坏波动,除非是处于大型崩坏爆发让全文明自顾不暇的状态下,不然绝无可能做到完美隐藏。 而律者这样级别的存在若是能做到拥有隐藏自己的耐性和智商,那么对整个文明而言都会是一种无法接受的灾厄。 这代表了只要对方待在人类重要的腹地,那么类似崩坏裂变弹的大型武装将很难随意投放。 符华暂且先保留了自己的意见,她一边示意队友后退,一边编辑信息试图将消息传递给逐火之蛾总部进行定夺。 “————。” 但恍惚间,巨大生物吐息的声响环绕耳畔,就这样撕裂了和平的假象。 92.阿湿波,幕后黑手。 应该用什么言辞去形容胸腔间蓦然高涨的情绪呢? 畏惧、愤怒、悲哀、迷惘,混合出失色的火焰,将理智的树根燃烧殆尽。 卡萝尔面无表情的望向前方阳光蓦然大盛的景色。 庞然大物伸展躯壳的狰狞姿态由此映入黄金般炙热的双瞳。 她的臂铠在金属交错的铿锵之音中磨蹭出刺耳的声响,崩坏能动力炉跟随着意志的操控瞬间进入超限过载的状态。 但…… 女孩无声间瞥了眼自己的友人,她注意着对方的动作,配合着两人进行后撤,崩坏能的聚集就在眨眼间融雪般缓缓散开,仅是在转瞬的犹豫间便逼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没有了在此和对方死命决战的打算。 半吊子的人就是这样,连送死和拼命都必须在彻底一无所有的局面下才能做到,哪怕对方是恨不得抽骨扬灰的仇人…… 也是一样。 伴随着教堂的虚伪面纱被它的苏醒所掀开,刻画着圣经故事的彩绘玻璃簌簌破碎,沦为泡影。 安宁圣洁的教堂展现出完整真实的姿态,大片的废墟连绵不绝流露出背后原先绿草茵茵,如今斑驳残破的大地。 穹顶如雾气消散,阳光也顺着遮掩物的逝去悠悠落下,将这头帝王级崩坏兽的模样彻底勾勒出了清晰的轮廓。 满是建筑物堆积的残骸中,它缓缓睁开了兽瞳看向了几位打扰了自身沉眠的来客,那只巨大如纺锤的手臂搭在地表彰显出无与伦比的存在感,也无形间预示了自身的身份。 帝王级崩坏兽——阿湿波。 它的代号原型源自于印度神话中双子神、医药之神双马童、太阳神之子。 双子的名字为Nasatya和Darsa,象征着日出和日落。 所谓的阿湿波,就是寓意着双子的神名。 卡萝尔再了解不过面前的敌人是拥有什么样级别的存在,理智压抑着情绪,蔓延的枝桠在脑海中生长收拢着怒焰。 她不愿重复一次母亲的结局死于对方的手上,即便曾经自暴自弃的想过反正那个人也看不到了,可最终卡萝尔还是舍不得做出让那个人难过的事情。 即便,她看不到。 所以必须冷静,不得不冷静。 即便不为了自己也好,私人的仇怨也不能影响上层的任务。 逐火之蛾给予自身的装甲和培训的资源不能让自己这么自私的选择送死,何况……这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去为此波及绮罗和小华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事情。 她压抑住所有情绪,说道: “我们走。” 时雨绮罗默然抽出了音符咒剑,她直视着高大的崩坏兽,轻声说道: “逃不掉的,佩珀。” “而且,你也不想逃对吧。” 符华单手拉出虚拟屏,她冷静分析: “纯粹的逃亡在阿湿波面前只是自寻死路,你的母亲,刘易斯上校所遗留的信息告诫了这一点。” “它的范围性攻击很广,按照收录的数据足够一击将以往未更新换代的装甲彻底湮灭,贸然背对的离开,除非能直接离开它的攻击范围,不然不仅意义,还有着其余的风险。”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理由,佩珀。” “你想杀了它对吧。” 卡萝尔默然无语,为什么大家会都知道呢? 为什么会都在自己决意放弃的时刻说出了这样的话语呢? 为什么都这么温柔,都这么细心,都这么都这么地……让自己感到难过。 她望着处于刚刚苏醒阶段的崩坏兽,压抑着情绪,用淡淡的低语道: “太危险了。” 四周的崩坏能框架如碎掉的玻璃般突兀皲裂,让符华的剑心不再被干扰,这从而能让她掌握敌人的具体情况。 她瞥了眼帝王级崩坏兽怒吼间高高抬起的手臂,轻声说道: “只要是任务不可能没有危险。” “它仅是阿湿波的一部分,而按照我们小队的等级,这依旧属于可以迎战的水平。” “所以为此放弃任务暂且不在我的考量范围。” 她手中的古剑反转,崩坏能汇聚间排列出固定的公式。 振臂,斩出剑型。 启剑形•断海。 环形的剑气在手臂锤击落下之前,如重物击打在了它的关节处,崩坏能塑造出的剑型框架须臾间被少女主动揉碎,产生的冲击力让崩坏兽的脚步踉跄向后倒退了几米。 那单只巨大的手臂往后回摆轰然落于堆积如山的残骸,刺耳的喧嚣伴随着大片的尘埃高高扬起。 卡萝尔依旧无言。 她摇头,拽住了少女的手。 卡萝尔当然能理解符华所言的一部分是什么意思。 阿湿波在遭遇母亲之前,分成了两只崩坏兽的状态在城市里大肆破坏。 而在刘易斯遇到它之际,面对的便是黎明之子和黑夜之子融合出的完整阿湿波。 若非她的附近就有一座附近实验室用于供应所需的大型的崩坏能动力炉,并借此与其试图同归于尽,以那时的装甲水平,刘易斯想让阿湿波双臂损毁都是痴人说梦,更不可能导致对方宕机。 但阿湿波和正常的帝王级崩坏兽是不同的,即便眼前的阿湿波仅是一半部分的黎明之子,但其强度和崩坏能波动已然不弱于完整的迦尼萨太多。 同为帝王级崩坏兽,阿湿波的战力单位和崩坏能指数综合出来的数据却足够媲美1.7个迦尼萨。 而也应此,它的数量十分稀少。 至少在如今人类文明所应对的种种战局中,从未遇见过复数出现的阿湿波。 这也代表了,这只黎明之子很可能就是上次没人补刀导致满血回归的那头帝王级崩坏兽。 母亲以性命的代价所造成的战果被抹消于无,理解了这个现实的女孩心火早已摇曳不息。 但如果留下来与对方继续作战,就等于是让同伴们和一只稍微弱一些的帝王级崩坏兽作战。 无法直接逃亡这一点卡萝尔自然明白,可是打游击战且战且退,缓缓撤离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她的性格不允许自己的同伴为了自己的私情,冒着这些没必要的风险。 但就在这时,那双青色的眼眸认真的注视着自己,少女的唇瓣翕动轻声重复了一句话: “过分的勇敢会让人鲁莽,过分的谨慎会让人畏缩。” “所以你相信我对吧,相信我能把握住其中的度。” 卡萝尔不断摇着头,她咬着唇瓣,万千言语却噎在咽喉,无法倾诉。 这是不一样的,和之前自己说出这句话是不一样的。 但她莫名就是说不出口了,像是明白这句反驳实在过于苍白。 符华抿唇,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她素色的指尖穿透雪白的发丝,肌肤冰凉。 少女的眼神毫无顾忌的专注在那双满是泪光的金色眼瞳,她轻声说道: “你说过,在不成熟的年纪,做不成熟的事情,才合理对吧。” “理智告诫我直接用【千星】带着你们跑就好,直接等着逐火之蛾的援军过来再杀了它也没关系,保全性命才是第一要务,情绪什么的就和以前一样忍过去,克制一下就好了。” “之前都已经忍过去了啊,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忍耐不住了呢?” 她单手挽着剑刃对黎明之子挥出了一道又一道守剑式。 正版的太虚剑气所操控崩坏能的渠道都源自于剑心决对躯壳一点点的改造。 无需像苏青安那样消耗灵魂本质绕过崩坏适应性的不足来变相操控崩坏能,符华只需要利用身体的本能,就能如律者使用权能那般自然而然的操控利用。 天地间崩坏能对她而言相应的速率和顺从度都比同样是明镜剑心的苏青安要优秀很多。 这就导致了守剑式此类如照本宣科般的公式,对于符华便就是举手投足间瞬发便至的招式,消耗不了多少她的体能和精力。 黎明之子的身躯和迦尼萨的体格差之不远,唯独那道宛如覆盖着厚重装甲的手臂仿佛占据了整个躯壳三分之一的重量,以致于让人怀疑手臂才是它身体的中心。 而数道守剑式如蜘蛛网般环绕住这头帝王级崩坏兽的手臂,泼墨般的剑气如雨丝散开以这道不规则的圆柱体为中心缠绕出细密的漩涡朝外牵扯。 席卷而起的风流割裂空气,产生的沛然大力蓦然间遵从着主人的意志将黎明之子直接朝后甩出,在半空中画出弧线张扬的圆。 少女清越的声线穿过【千星】如刀剑相交的铿锵之音,落入了卡萝尔的耳畔。 “道理很简单啊,佩珀。” “官方的决策使得小苏师傅至今重伤不醒,我不能复仇也做不到去复仇。” “家乡被破坏,熟悉而亲切的人们都为这场崩坏的大火付之一炬,爸爸活下来了,但也染上了崩坏病,可我并不能朝着虚无缥缈的概念去发泄怒焰。” “还有很多很多都是这样只能选择忍耐,不忍耐就不行的事情。” “但唯独现在是不一样的,现在的话,即使我和你不用去忍耐也没有关系。” “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事的。” “所以只是现在也好,稍微学习以前的自己去肆意妄为的任性一次吧。” 卡萝尔怔然。 她指尖触摸肌肤的微凉,眼神专注间流露的温情,耐心的话语里有着极具穿透力的强大。 不知不觉间,以往那个容易脸红,很好捉弄的符华已经很难看见啦。 她蹲在地上堆雪人时仔细用尺子量来量去的笨拙姿态渐渐演变成了如今发圈被【千星】切开后长发散落,认真执剑的清冷模样。 好似那个人沉眠的结果使得一场美丽的梦幻在她的眼帘前被彻底撕开,让那个原先稚嫩到一个人去吃拉面也会畏缩的小姑娘不得不独自去面对长夜漫漫间所萌生的恐惧。 而最后挣扎至今的结果,便是如今的她和被打开了枷锁的自己。 卡萝尔的臂凯展开出厚重的大盾,她将其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崩坏能动力炉链接着大盾中央缓缓展开的黑黢炮口,自暴自弃的大声说道: “回去被Himeko队长骂的话,我可不管哦。” 时雨绮罗手中的音符咒剑汲取着装甲和外界的崩坏能闪耀出五彩缤纷的光辉,介于虚幻与实质的音符本质上也是装载在装甲内部的崩坏能排列公式之一。 听闻这个崩坏能排列公式的算法雏形是由Mei一手创建,后续的具体公式和细节则是由装备部根据这个雏形之上进行相应的拓展和改造。 她和卡萝尔两人大约都处于后时代B级女武神的中上游阶段,在短短四个月的光阴间锻炼至这个程度已然殊为不易,但对比起前文明的帝王级崩坏兽就明显远远不足。 可两人并不担忧己方没有胜算。 苏青安之前一剑砍死迦尼萨的操作如今依旧历历在目,身为那个人的徒弟,符华在装甲之外的实力算法和两人无疑不能拿来相提并论。 “没关系,到时候我会和你还有小华一起老老实实的接受教育的。”她开着玩笑,双眸却是注视着远方尘埃中身影朦胧的黎明之子。 作为三人组中的一员,两人的心理变化在时雨绮罗的眼中都分毫毕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性格间的韧性才是三人间最强的,再厚重的阴霾与绝望都总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自我调节。 似乎在那场迦尼萨压迫神经的死亡威胁过后,时雨绮罗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以内心自我标准的偶像标杆为目标的时雨绮罗选择将家人死绝的现实肩负在背脊之上,接受了崩坏的真相,主动踏入了永无休止的漩涡。 她明白如今的世界已然不可能再成为梦想中那样的偶像了。 但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关系,只要把这个世界再度变回原先的时代即可。 那个,能够让人们欢声笑语有着余韵去期待着偶像光辉的时代。 为此战斗是必须要接纳的苦难,死亡是不得不去逼近的威胁。 时雨绮罗和卡萝尔对视了一眼都准备一次性用出最强的功率输出,尝试着能否攻破那如堡垒般坚固的防御。 速战速决是这场战斗的核心要素。 杀死黎明之子真正的风险并不在于它本身接近帝王级的战斗力,而是不知处于何方的黑夜之子必然会对此连锁反应。 必须在对方到来,让完整的帝王级崩坏兽阿湿波面世前彻底扼杀黎明之子的性命。 不然她们就将面临一场更为艰苦,风险更高的战斗。 而符华之前刻意试探了黎明之子的手臂强度就是速战速决的关键,刘易斯上校死前供应了关于这头帝王级崩坏兽的数种假说和猜测,这导致在信息战上是她们占据了优势。 阿湿波的两道手臂就一如那显眼的姿态和相对照的颜色,是这头帝王级崩坏兽躯壳间最特殊也是最重要的器官。 根据剑心的判断,崩坏能感应器的数据和刘易斯的猜测,阿湿波的两道手臂内部具备着这头帝王级崩坏兽绝大部分辅助操控崩坏能的器官。 这是阿湿波最重要的盾与矛。 而只需要敲碎外壳的装甲,就能让其操控崩坏能的辅助器官紊乱,攻击手段废除。 届时崩坏兽外壳上所循环的崩坏能护罩防御也将由内到外被彻底打破,即便是B级女武神的攻击都能够杀死脆弱至极的阿湿波。 当初刘易斯的牺牲使得阿湿波进入三十七分钟的宕机,但凡那时四周有着配给正常武装的部队,现在她们就不会遇到黎明之子。 所以这些理论若是放在阿湿波身上成立,那么放在黎明之子上就依旧是同一套可行的攻略方案,只不过难度稍微会变低一些。 经历了刚刚的试探,符华有自信斩断对方手臂外侧厚重的装甲。 而速战速决的必要性,从她转瞬间开启【千星】的举措就能看出这个核心理念在最初已经开始贯彻。 明镜剑心肆意汲取着外界的崩坏能,在单薄的剑刃上塑造出崭新的剑型。 以天地为丹田的核心功效导致装甲内的动力炉相比之下仅能起到小半不到的作用,但装甲内部装载的核心公式则能让少女更兼顾【千星】的操作和攻击的凌厉。 虚幻的胧影层层叠叠般全部容纳在剑刃之上,浓重的崩坏能压迫散溢出暴躁的风流,它们肆意环断了四周建筑材料所堆叠出的废墟,无形无色。 从纯粹的视觉效果上来看,在她脚步踏出的须臾间,急速拉扯至视野范围外的光景便被余波扯出支离破碎的狂放姿态。 这是崩坏能操控不够精细的缘故。 根本理由在于她将剑刃等比例放大的基础崩坏能塑形公式,一次性重复再现了几十次,并用着对崩坏能的掌控力强制压抑住了本该短暂如烟火的释放。 而所导致的就是如今的画面。 黎明之子没能反应过来,它本有着数种足够拖延至半身前来的招数。 可太快了,快到难以理解。 要知道即便在装甲的防御下,她的身躯也经不起破除音障的加速增幅。 但剑型可以。 于是少女宛如舞剑蹁跹的动作仅止步在黎明之子的前方,数十道光影重合的剑型透过古剑的金属导体为媒介就这样膨胀拉出更为虚幻的剑刃,如巨大无比的扇剑重叠出圆形的光轮顺着力与速的轨迹掠出,在一秒内逾越了所有距离,霸道地斩在了那道厚重的手臂装甲。 崩碎,撕裂,湮灭。 数不尽的光之粒子从被斩断一半的手臂中缓缓溢出,仿佛就连本该出现挣扎的怒吼都被瞬间掐断在了外壳装甲撕裂的刹那。 宛如神经被切断,思绪被麻痹,黎明之子顺利在短暂的时间内进入了宕机。 而挥出这一剑的少女,装甲也进入了过载状态,由此自行退出了战斗模式。 伴随着【千星】的风流声消弭于无,化为常服的装甲在细微的纤维毛孔处散出袅袅青烟,让她素白的面容在这一刻有些看不真切,唯独那双眸子仔细盯着黎明之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炙热如雷浆汇聚的崩坏能光束裹挟着蝴蝶般环绕的斑斓音符,贯穿了黎明之子的头颅。 符华望着大盾上损坏的炮口和两人牵手的姿态,露出了笑容。 时雨绮罗和卡萝尔各自装甲的动力炉在那个瞬间通过手部装甲进行接触,从而一同链接进了大盾共同输出了这一道崩坏能光束。 对无法操控崩坏能的两人来说,这个做法已经是所能累加出的输出极限。 虽然仅是一半的仇人死去了,但卡萝尔的内心却遭遇了远非这个结果所能促使的改变。 即便她一直很珍惜自己的友人,但这一次的作战依旧加深了女孩心中同伴的意义。 或许在这样荒诞无稽的末世里,同学、袍泽、友人这三者结合出的重量已然是无法与任何事物进行对比的宝藏。 符华瞥了眼黎明之子的尸骸,作为帝王级崩坏兽的一部分,显然这具遗体并不会这么快消失。 她在通知总部这里发生的战局和异样后,便对两人说道: “关于这里的一切,我已经如实上报总部,大概很快就会有援军过来了。” “虽然不知道教堂是谁动的手脚,但是它既然在之前没有出来,说明大概率不在附近,不过姑且还是谨慎一些,在完成任务后,我们就马上先行离开。” 符华现在大约还能再度试着挥出相同的攻击,所以黑夜之子的伏击也在战斗的风险范围内,这也是她愿意多驻留在圣彼得大教堂一会儿的理由。 大约十分钟后,三人小队成功获取了阿德莱德区域的崩坏能指数具体变化的数据。 至此,任务算是完美完成。 在一小时后,大批量的武装直升机和援军前来接应。 在漫长的搜查能够确认一个事实,那些看似完好无损的名胜古迹基本皆是披着一层虚伪的外壳。 而在揭穿这些外壳的同时,逐火之蛾还成功将不知为何依旧处于沉眠状态下的黑夜之子杀死。 帝王级崩坏兽阿湿波,由此彻底确认死亡。 但关于这数十道海市蜃楼的幻境究竟是由谁编织而成,却依旧不为人知。 这也使得阿德莱德的异样成为了上层一时之间分外关注的诡异事件。 而想要知晓真正的答案,恐怕要在并不遥远的未来里才能解惑。 93.第四律者,扭曲的产物。 7月21日,黄昏。 圣彼得大教堂原先的驻地上仅遗留了一些残垣断壁,百年的历史就这样落寞地在余辉下镀上了一层金黄的面纱。 少女柔软的肢体舒展在黑灰和教堂遗骸盘横交错的光景里,仿佛一幅颜料还未干涸的油画。 她白皙如天鹅绒羽的肌肤在柔和的光线下熠熠生辉,优美的曲线符合构造上的黄金分割比,可这赤裸的姿态却难以引起任何原始的欲望与冲动。 深青色的脉络不固定地涌动在肌肤之下,好似画家手上不断游走的线条,蠕动间迸发出如溪流湍急的声响。 仔细望去她的全身都在接连不断的开裂又愈合,黑黢黢地细长缝隙如一双双不断开阖的纯色眼眸,无言间透着妖邪的恐怖。 只是这些缝隙的变换速率实在太快,快到乍一看还能使得这具躯壳展现出优雅的魅力。 可她的面容却扭曲到如同无数人体器官搅拌而出的结果,即使用最温柔的口吻去评价也只能得出这是一幅后现代意识流厚涂出的艺术展览品。 “少女”的躯壳安然地维持在人形的姿态,仿佛即便如何异变,身体都本能地将这些变化维持在一定的限度内,让她仍热能够认定自我的概念。 “神明大人……我……更接近人类……了吗?” 声带的器官似乎完美复制了人体的结构,它轻声地喃语并没有外貌上那样骇人,清脆的声线孤零零地随风舞动,无人响应。 没有回应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神明的低语只垂青于自己刚诞生的那个须臾,在那之后的四个月里,迷惘和空荡就充斥着自我的脑海。 不知道应该去做什么才好。 和同类一样去攻击人类的城市吗? 去掠杀更多的人类,试图让神明的威仪洒遍大地吗? 没有意义,这不是神明对自己的期待。 祂的威严早已无需歌颂,同类繁多到让自己存在的意义似乎也为之削弱。 但脑海中莫名出现的那些杂乱地人类记忆却让“少女”理解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去更接近人类吧,这是神明给予的启示。 于是这也变成了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为此必须更接近人类才行。 理解了这一点后,那日无名无姓的怪物通过那份神明塞进的记忆,给自己取了姓名。 沈渡心。 这是记忆主人的名字。 为了让自己更加接近这份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它开始朝着一点点去试图完成这个人以往的梦想。 这份记忆的最终画面停留在她人生的转折点和关键期。 沈渡心拿到了阿德莱德大学的保送名额,在旋律悠扬的黄昏下,她抿唇微笑,走进了曾经的母校。 而在之后的画面就变得模糊不堪,就如积灰腐朽的古画,再也看不清原先笔画的轮廓和具体的色彩。 但它也借此明白女孩对这座城市的名胜古迹很有兴趣,在早先就充满了五彩缤纷的期待。 所以沈渡心想,若是在游览了一遍阿德莱德后,或许自己就能变得更像是人类了。 于是它兜兜转转来到了满是荒芜的阿德莱德,望见了如拆迁队兢兢业业的不断毁灭着建筑物的阿湿波。 沈渡心认为和这般蠢笨的同类交流终究是很困难的事情,不过幸好神明给予了它在同类中很高的权限。 虽然操控一只帝王级崩坏兽好似就是极限,但用在这个时候却也足够。 沈渡心让阿湿波分成黑夜之子和黎明之子,目的则是单纯地为了让它的体积折去大半变得好藏起来一点,同时也能让自己对其的操控变得更加深刻。 之后的时间里,它利用着神明给予的恩赐耗费了大量时间编织出了一道又一道海市蜃楼,恢复出了这些地方原先的姿态。 这魔法般的现象,本质是源自于操控光与影的能力。 它的体内存在着一枚不规则的结晶体,借此能够链接着神明的领域,去利用这个残缺不堪的权能,造成肉眼无法窥探出破绽的虚幻领域。 但直到人类们前来打破了这场宁静,沈渡心的胸腔间依旧毫无波澜,它没有觉得自己有变得开心,情绪也没有为此产生动摇。 那像是仅仅在例行一样公事,和记忆里那个女孩去打工时的感受相差无几。 麻木地,无趣地,冰冷地,它所求的事物并不是这样死寂的事物。 而是宛如那个真正的沈渡心在画板上着落颜料之际,胸腔间跃动的鲜活,抿唇时。 那才是人类。 那才是自己需要去接近的事物。 在阿德莱德浪费的几个月里,它分明编织出了记忆里那个人所期待的光景,可即便如此,自己也没有和记忆里的人类更加接近。 沈渡心曾经想过,是不是因为这些海市蜃楼般的幻境终究只是幻境,无法比拟出真实的触感。 那种历史与人文交错的庄严亦然如镜花水月般虚妄,实在难以欺骗自我。 所以才难以诞生出感动呢? 这很符合常理。 若编织这些假象的不是自己,或许它尚且有认为这是真物并为之产生喜悦的可能性。 但变着戏法的魔术师就是沈渡心,它又怎么会被自己所蒙蔽? 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那沉沦的落日之下,“少女”高高扬起纤细的手臂,遮住了部分面容上游走滚动的眼球。 丑陋,妖异,非人。 诞生的地点决定了这份难以塑造完善的躯壳,而那份操控光影的能力也有着致命的破绽,无法作用于自身便是最大的诅咒。 沈渡心或许可以欺骗世间万物,制造出繁花似锦的诸多幻境,但唯独对自身不行。 它连想要朝记忆里的那个女孩的外貌上靠拢一些也做不到。 这是悲哀吗? 不知道。 它是有缺陷的怪物。 不是崩坏兽,不是律者,不是人类。 那像是夹杂在三者之间扭曲出的残渣,除却怪物这一词汇就别无其余可以形容。 “……神明……大人……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它持续地低语着这句话,仿佛存在的意义除此之外便一无所有。 恍惚间,沈渡心听闻了远方的脚步声,人类的琐碎交谈传递进耳畔,让它不自觉地偏过了脑袋,看向了那无数支幽邃的枪口。 “就在前方,崩坏能波动指数异常。” “留守部队前往此处坐标,准备请求相关支援。” “初步武装试探,全体进攻。” 有点吵。 但它听不懂这些人究竟在说些什么,那个女孩的记忆过于断断续续,宛如满是划痕的碟片沉入水中,被捞起后所播放出的模糊视频。 关于很多技能和事物,沈渡心都觉得模糊不清。 说起来,她记忆里的草莓牛奶是什么味道呢? 其实是有一点想知道的,它想。 可自己实在不好看,沈渡心理解自己实在不符合人类的基础审美观,所以它一路上都刻意绕过了有人类的地段。 为什么不去刻意杀人? 不知道。 一定要回应这个问题的话,就仿佛是自己去做一年级作业上的一道题。 一加一等于几?二。 理由呢?不知道。 自己会被杀死吗? 沈渡心的脑海里没有相关的概念,在她仅存的那点渺小到可怜的记忆里,未曾教导过自己什么是防备心。 它觉得人类都应该是和记忆里的小姑娘一样的。 他们都像她一样,会认真掰下自己一半的面包,分给路边肮脏难看的流浪狗,用白皙到有些透明的指尖小心翼翼的触摸着那样暗淡而沾染尘埃的皮毛,并为此露出明媚而浅淡地微笑。 所以自己又怎么会被杀呢? 就算长得比路边的流浪狗还丑,至多也仅是不会有温暖和事物的施舍罢了。 于是它怯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应该怎么打招呼呢? 算了,还是直接跑掉好了,没人会欢迎自己的。它悄悄地想着。 在那个女孩的记忆里,世界上还有很多五彩缤纷的事物。 即便神明已经弄坏了很多很多这些事物,但一直旅行下去总能找到的。 到时候……自己就能变得更接近人类了,就能理解那个女孩到底再想些什么了,就能符合神明对自己的期待了,就能……让自己的存在具备价值了。 但,不被允许存在的怪物在转瞬间望见了烟火。 那是铺天盖地的烟火,如急雨、如暴风、如樱花。 这是毫无价值的死亡,如破旧的洋娃娃、如水沟里无人拾起的硬币、如堆积在阁楼里的尘埃。 曲线优美的柔软肢体仿佛被踩烂的番茄,被拆解成骨骼血肉扭曲成蜿蜒姿态的不可回收垃圾,它的胸腔和小腹空出了虚无的大洞,那张难看的面容被弹片雕刻出了奇诡的模样,漆黑的发丝被大片的血色濡湿。 沈渡心高高扬起已然断裂大半的脖颈,那张面容上被撕扯成肉沫的眼球缓缓蠕动,她看不见面前的世界了。 怪物低低地问,轻声地说: “神明大人……我有变得……更像人……类了吗?” 在死亡即将到来的最后,它体内的不规则结晶被崩坏能如蛛网般拱卫在模糊的血肉中,未直接掉落在地。 但恐怖的幽邃力量则让逐火之蛾的士兵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崩坏能指数在疯狂上升!还有其余纠缠复杂的能量立场也在出现!” “马上撤退!” “和以往的崩坏兽类别能力完全不同,它的死亡会引起爆炸。” 在怪物生命的最后一刻,感应着有崩坏将自行爆发的神明链接了它的大脑。 祂得知了怪物的疑惑,理解了怪物的作为,做出了漠然的回应: 【你不是人类,不是崩坏兽,不是我的使徒,只是值得观察的畸形产物。】 【变得更接近人类是没有价值的事情,我只需要拥有足够智慧的使徒。】 思维如发霉的麦芽,失去了生长的理由。 它恍惚间理解了如何才能做到欺骗自己。 心存念想即可。 这分明是操控着光影的权能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但却只需要心怀希望和期待就能做到。 自顾自的认为自己是崩坏的产物,自顾自的认为是神明让自己去变得更接近人类,自顾自的认为自己还有着归宿。 【在空白的人格里添加进一段记忆得出来的答案,没有能够参考的意义。】 【唯独这个结晶的由来值得记录。无论是巧合,还是必然,通过下一次就能明白。】 它不过是在任何角落都没有归宿,一出生就裹挟着原罪,连弃子都不算的怪物。 就连那个自己暗暗默念过好多次的姓名都是偷来的产物。 真是,毫无价值的死亡。它有点难过地想。 不规则的结晶粉碎间,炙热的光束淹没了大地。 在轰然作响的小型崩坏中,崩坏意识悄然离去,而圣彼得大教堂也彻底失去了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的遗迹。 那具难看、妖异、恶心的尸骸融化在光与热坍缩的须臾间,变成了大地之上随处可见的黑灰。 而逐火之蛾的部队因为装甲和提前的撤离没有造成悲惨的大面积死亡,但一些崩坏适应性仅是勉强达标的士兵却出现了染上崩坏病的预兆。 至此。 官方对阿德莱德留守观察的结果,终于告一段落。 没人关心那个怪物的由来和它呆呆坐在残骸里望着天空的理由,像是一条路边没人理睬的流浪狗,卑贱又可怜。 但今日的结果,终究会对以后的轨迹造成不小的影响。 …… …… 同年,8月7日,下午3点整。 新西兰,奥兰克。 这里曾经是这个小国最大的城市,1086平方公里的面积里生养着146万的居民。 而如今,绝大部分的区域被崩坏涂抹成禁忌的漆黑,原先百万有余的民众也只剩下了不到一万的数量,伤亡可谓极其惨重。 由于此处的人口很是稀少,大部分还染上了注定无法治愈的崩坏病,所以使得这里并未建设多余的逐火之蛾分部。 这般作为显然带着一种任由当地居民自生自灭的做派,实际上也是如此。 除非能通过崩坏适应性的检测和某种灰色交易,否则幸存者只能一无所知的继续面对着不知何时会再度到来的灾厄。 城市某处满是水泥地和钢筋交错的废弃工厂。 因为这场灾厄沦落为孤儿的少女照顾着病重的妹妹。 她抚摸着小女孩蹙眉间愈发苍白的脸蛋,目光祥和而忧虑。 下一刻,小女孩睁开了翡翠色的明亮双眸却又恍惚间缓缓阖上。 她的意识迷惘而空荡,躯壳战栗间无穷无尽的崩坏能就这样轰然作响,从外界席卷而来,咆哮着涌入了全身。 第四律者,于此诞生。 而与曾经那些多少能掀起一些风风雨雨的律者截然不同,在全城的崩坏能检测仪瞬息检测出律者诞生反应后,官方毫无犹豫的下达了发射崩坏裂变弹。 一座有概率会产生崩坏回流现象并仅有几千位幸存者的半废弃城市。 一位一旦诞生就有可能造成整个新西兰全灭,乃至危及文明的第四律者。 孰轻,孰重? 这是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答案的选择,就连沧海市那时的状况,官方都执意选择了投放崩坏裂变弹。 若是大家在玩天平游戏,那么筹码之间的重量总是那样分明而容易得出最终的胜负。 在律者素体不断催化的过程,那位少女则在近距离溶解成了漆黑的尘埃。 女孩被风暴拱卫着撕裂了整座废弃工厂,她的躯壳漂浮在无声的风眼中,双眸阖闭间,睡颜平静。 片刻后,无尽的光与热奔涌而来,就一如曾经沧海市所遭遇的那一幕,本就百废待兴的奥兰克轻而易举的在崩坏裂变弹下变得更为破烂。 崩坏能自行汇聚而成的风暴被熔化于无,小女孩在沉眠中安然走向死亡。 第四律者的核心被掩埋在了层层叠叠的地表废墟之下,耗费了官方大量的时间才将其找到。 说来可笑,除却杀死律者本身所需的崩坏裂变弹,人类在找寻核心上耗费了更多的精力。 这次的律者建立在了前几次的作战经验下,直接倒在了初生的关卡。 律者核心内的权能还未和律者素体的灵魂链接成功,素体的完美操控崩坏能体质未来得及塑造完成,这导致律者本身自动循环的崩坏能护罩没能诞生。 这些种种要素最终使得相继第三律者之后,第四律者的尸骸依旧没能留住。 在科研的角度上来看,这是一件颇为遗憾的事件。 尤其是建立在如今Mei的才能逐渐走入官方视野的现在,若是能为那样的天才提供优秀的素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彼时的人类陷入了沸腾的狂欢,这代表了所谓的律者远远没有曾经幻想的那样的可怕。 当未知的事物一次又一次败到在崩坏裂变弹之下,很多源自权能本质而产生的恐惧也逐渐不再显得那样值得敬畏。 但就在搜索部队离开这片辐射和崩坏能不断交缠的危险之地后,一只由人类和崩坏之间纠葛出的人型怪物,在崩坏意识的见证下诞生了。 94.人类的赠礼,苏醒。 蠕动,膨胀,拉扯,变化。 血色的肉块被掩埋在堆叠成楼的废墟之下,它不断地重复着这些毫无规则的动作,像是一块不断融化又凝固的黄油,宛如活物。 就仿佛烤盘里的芝士逐渐出现诱人地焦黄色泽,血肉在无形纠缠的各种辐射和崩坏能之间扭曲成富有层次的纤维,它们拆解成万万道细密的丝线如织毛衣般开始塑造出完整的器官,修正出优美的肢体,涂抹上白皙的伪装,给予了精致的容颜…… 最后,人类的恶果和崩坏的推波助澜踏碎了古老的禁忌,就这样在这片漆黑的无光之地中创造出了全新的生命。 祂观察着这有趣的一幕,进行了短暂的思考和推演: 【不是意外,不是巧合,这是人类的武器和崩坏能结合后大概率变会自行扭曲出的畸形产物。】 【的确是存在记录价值的演变公式。】 【虽然损失了使徒,但却验证了这道公式的真实性,也不算全无收获。】 【最关键的在于同样类比的核心吗?】 【基础逻辑是接受了使徒死亡余波内的信息素,所以本能下意识根据使徒的构造和生存模式试图模仿出相同的事物。】 【但拙劣的模仿只能制造出上次那样半吊子的伪物,不具备操控崩坏能的优秀能力,所展现的权能也满是瑕疵。】 【即使能模仿出这样的结果已然不再核心运算的资料库之内,可依旧不够,仅是这样的模仿程度没有进行关注的意义。】 【稍微添一把力好了,伪物的极限究竟能达到什么水平也是值得记录的信息。】 无声无息间,原先随着辐射纠缠的崩坏能自行延绵出截然不同的涡流,随着伟岸的意志,奇异的力量穿透了虚实之间将逐渐塑成人形血肉中的结晶贯穿包裹。 同样是脱胎于一场悲剧,在立场不同的碰撞与世事的夹缝中诞生的存在,但她的出现却不同于前者。 在引起了崩坏意识真正关注之后,命运的螺旋由此缓缓转动。 漫长的塑造期在没有任何事物打扰的安逸中成功度过。 介于人类与崩坏两种要素之间的活体以高度相似律者的生命姿态降临于这个世界。 如积木般堆积成塔的废墟在高浓度的崩坏能涡流间走向湮灭,大片的尘埃随之飘扬,如黑色的旗帜溃散于高空。 她望着初生的世界,瞳孔混沌而空洞。 眼前的画面是那样荒芜,绝望而破败。 孤零零的亡魂们在发出悲愤的低鸣,好似永不停歇的凄凉曲目。 少女浑身赤裸,纤秾合度的曲线理所应当的展现出了值得窥探的风景,可辐射的警示标志与联合国的国徽如厚涂的油漆挥洒在苍白的肌肤,这些如纹身般挥之不去的事物刻印在全身上下,宛如不灭的印章影响了美观。 没有谁能逃脱自己与生俱来的事物。 就算……是无名无姓,无父无母的怪物也是一样。 如人类少女般的身姿,体内流光溢彩的核心,外壳上崩坏裂变弹之上的标识,这一切都预示着未来的结果。 但这依旧是一具空壳,看似完美无缺的身躯间缺失了能御使权能的灵魂。 可是没有关系,上一个怪物的灵魂由来给予了崩坏意识最好的模板。 祂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看见这数千道死在崩坏裂变弹之下的亡魂堆积进这具躯壳,最后融合出一个对人类满是仇恨,对世界仅存绝望,对自己满是虔诚的纯粹灵魂。 之前的怪物仅容纳了不到百位幸存者的亡魂,他们在死前甚至不能理解自己是为何而死,所以自然只能诞生出沈渡心那样对人类毫无敌意,只想躲避的主导意识。 但这次截然不同,沧海市的前车之鉴虽然依旧不得为全世界所知,可过多的死亡堆积出的亡魂之间却总有人能理解自己是为何而死。 崩坏意识更能将他们死亡的理由为之公布而出,在这份推波助澜之下,无声的风流无视了所有介质的传播速率,瞬息间席卷于这具空壳四周,一道又一道的亡魂裹挟着无法化解的怨恨和绝望,前赴后继地奔涌而进。 就如同一座熔炉,无穷的火炎撕裂了亡魂。 挤压,捏碎,融合…… 以绝望悲哀愤怒仇恨为基调,以对神明的爱意忠诚服从为成品。 崩坏意识记录下了这次成功,祂幽幽道: 【成品接近于使徒的造物啊,以拟似律者为形容倒是恰当。】 【我的使徒,前往人类的驻地,让他们认识一下自己亲手参与创造出的存在吧。】 她穿着合身地修女服,那双混沌不详,没有眼白的眸子微微眯起,秀美的容颜浮现出足够冲淡这些诡异的祥和微笑。 “遵命,神明大人。” 拥有未知权能的拟似律者,承载着崩坏意志,就这样在无人知晓的状况下,前往了人类文明如今最繁华的腹地。 澳洲。 …… …… 私人医院,地下。 大型的医疗仓内,少年的身躯恢复完全,肌肉的强度、骨骼的密度、筋膜的延展性、血液的重量等等看似细枝末节,但组合起来却非同小可的要素已然回归至最初的水平。 唯独曾经胸腔被洞穿之际所遗留的烙印和手握圣枪时残存的伤疤依旧完好地留存了下来。 这些伤痕仿佛刻印在了灵魂深处,即便塑造了一遍躯壳,都依然存在。 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四个月之久,身体上的损伤早就消弭,可灵魂本质则如干涸的泉水需要安然的静养才能逐渐恢复生机。 荧光满溢的液体中,赤红的羽毛在里面顺着光的浮动摇曳不息。 羽渡尘晃动着绒绒的尾端,蓦然间就落在了苏青安的脑袋上蹦蹦跳跳,但它哪怕将少年的发丝弄得一团糟,也终究还是无人回应。 赤红的羽毛像是在做着单口相声的游戏,看上去欢乐可爱的同时也难免夹杂了些许可怜兮兮的孤独感。 它蹭了蹭少年线条清晰的锁骨和侧颜,又在医疗仓里翻滚了几圈,旋即又老老实实地回到了漆黑的发丝里蔫蔫地搭拢着绒毛。 但仅是安分了一会儿,小羽毛就翻了个身扯过几缕少年长至脊骨的发丝,用来当被子般盖在了身上,俨然一幅要去乖乖睡觉的模样。 类似的光景在这几个月里已经数不胜数,但碍于苏青安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羽毛的小动作完全没人搭理。 虽然换做从前少年也不会对羽渡尘弄乱自己的头发和各种亲昵的动作有所反应,但他的神情和眼眸的注视却足够让小羽毛为之乐此不疲。 可和数千次无人搭理的可怜模样有所不同,这次有点不一样。 少年修长的手指将羽毛捻起,他将其放在手心的中央,漆黑的双眸望着它,轻声说道: “好久不见。” 转瞬间,羽渡尘消散为万千粒子,藏进了意识海躲在了其中的一角。 这个做法一如既往的让苏青安摸不清这小家伙的情绪。 但现在比起这些,更需要在意的是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的时间。 随着少年的意识清醒,医疗仓内部的液体缓缓排出,他赤足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内部仪器则传递出机械的声响。 “上次开仓时间,2月22日,上午7点23分。” “现今时间,8月17日,下午1点52分。” 没等待苏青安彻底理解六个月的光阴过去在这样的世界里究竟代表了什么,Himeko所提前遗留的影像就开始自行播放。 “这是提前录好的视频,能看到它就代表你已经醒来。” “佐藤由乃的尸骸我放在了你的旁边。” “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片永久不会被崩坏和文明战争之间所打扰的净土,实在过于困难。” “即便是如今算是安逸的澳洲也随时面临着崩坏爆发的风险,而以律者素体的适应性再度变成死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觉得还是交给你自己比较好。” “毕竟,这件事情对你的意义应该不小。” “最后……我无意干涉你的选择,但请你醒来后,去亲眼见证一下如今的世界吧。” 视频就此终结。 少年无言无语。 医疗仓的厚重外壳缓缓自行皲裂,缝隙自行蔓延在印刷着老旧油漆的钢铁。 层层叠叠,纵横交错。 “啪嗒。” 随着第一块轻如尘埃的碎片落下,整座地下室在半分钟内都回荡着接连不断的重响。 苏青安踏出了医疗仓,他穿上了旁边Himeko遗留下的常服,瞥了眼面板。 【灵魂本质:78.31(78.31)】 这次的创伤与众不同,自己在彻底饱和恢复后才得以彻底苏醒。 而在苏醒之前,苏青安对外界的反应是零。 完全的昏迷状态过于危险,若是让上层知晓苏青安的真实情况,选择扼杀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 但如今整整六个月的时光过去,这里依旧宁静地如世外净土。 Himeko这样的动作,在逐火之蛾内部其实不算是绝密,遗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是不可避免的无奈。 即便两者的系统已然不再接驳,但是上层想要调查逐火之蛾的事情,依旧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在猜到这件事情的实验室对此秘而不宣,官方没有普遍引起重视的情况下,想要找到Himeko耗费了大力气选择的隐藏地址确实概率不高。 而这些可能性都在苏青安醒来的刹那失去了意义。 存活在澳洲且完好无损的武道人仙,官方会选择和撕破脸的可能几乎为零。 现在两者之间的立场已经反转,该担忧的并不是苏青安自己,而是接收到这个消息后的官方。 可少年本人暂时没有余韵去思考这些事情,灵魂后遗症在醒来的时候已然自行消失。 苏青安的记忆依旧驻留在佐藤由乃死去不久的那个阶段,六个月的时光于他而言就如一场不存在的梦境。 她死亡前的话语在醒来之后便在回忆里愈发明晰,像是躯壳彻底重塑后那依旧抹不去的伤疤,无法遗忘也不会变淡。 为了让自己马上保持冷静,少年选择了继续自行撕裂那些愈合的创口。 他将一切的情绪放于灵魂天平之上,全部兑换成为暂且无用的筹码,短暂的古井无波带来的是灵魂上源源不断的绞痛。 但清醒的苦楚却远比感性所裹挟的事物要温柔得多。 少年望向地面上凋零不知多久的几束蓝色的满天星,默然无语。 在那旁边如棺木般的仪器里,所盛放的就是佐藤由乃的尸骸。 灵魂在经历了全部告罄后又再度恢复完全的事件后,似乎变得比原来更加具备恢复力和韧性。 这导致想要长久地维持灵魂后遗症却变相的逃避一切,冷静自我,终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友人在自己面前死亡的现实,苏青安迟早都要面对。 但现如今,他只想再逃一会儿。 Himeko说的没错,想要在这样的世界寻找到能够不受打扰的净土属实是一件为难的事情。 没人能替自己保证有什么区域能永久不会爆发崩坏,会一直不发生战争。 若是想将佐藤由乃好好的埋葬,那么这件事情只能交给自己。 而想要解除一些自身的心结,缓和一点内心的情绪,或许这也是不错的选择。 【羽渡尘•临界】 垂落背脊的发丝染霜般沉沦成雪白,少年赤红的眼眸倒映着那座棺木,未曾透露出半分情绪。 “走吧。”他低语。 就一如Himeko那时对希儿所讲的那样,魔王不会被魔王城里的陷阱杀死。 苏青安毫无遮掩地踏碎了沿途间的所有障碍,在【势】,【千星】,【藏】这三者的结合之下,他没能引起任何注意,也没在任何设备上遗留下痕迹就悄然离开了这座私人医院。 那一次崩坏裂变弹的应答,终究还是给予了少年这份警惕。 95.沧海市内的遗物。 沧海市。 经历了时隔半年之久的洗礼,崩坏裂变弹造成的后续影响依旧存在。 强烈的辐射混杂着崩坏能交织成更为诡异的力量场域。 在少年背负棺木到来之际,极其恶劣的环境使得崩坏能的屏障都在转瞬间变得有些不稳定。 但上次的遭遇和经历让他深刻理解并获取了相关的经验。 这份波动在须臾间随着苏青安四周的崩坏能屏障如水波般不规则的流淌环绕后,就彻底消弭。 在六个月前,远比这份余波强大万倍的崩坏能链式反应让第三律者的防御出现了空隙,随之产生爆发的辐射在那个瞬息涌入了她的躯壳,使其生命体征不久后便彻底消失。 真正回到这里的时候,全盛时期的苏青安轻易的理清了佐藤由乃死亡的细节。 他漠然想到。 这或许确实是人类目前面对律者时杀死对方概率最高的方案,以文明的立场上看牺牲掉一些人类的性命选择为了种族的存续而做出这样的选择可以理解。 可在苏青安自己的立场上来看,上层的举措很愚蠢。 崩坏裂变弹确实很强,作为杀手锏也不为过。 但却偏偏用在了最不需要用掉的时候。 佐藤由乃与崩坏意识的链接在那时被自己断了九成,余下的那些也维持不了多少的光阴。 若不是崩坏裂变弹的发射,人类侧将多出一位活体的律者作为战力。 崩坏裂变弹这样的杀手锏也不会这么早就出现在对抗律者的战场之上,而这一点至关重要。 所谓的杀手锏,就是用过一次之后,便不会再对同样的敌人保持一样效果的武器。 若是下一位律者处于意识清醒,能力完全的状态,崩坏裂变弹的作用就会变得微乎其微。 换一种方式去说明,假设没有苏青安的存在,第三律者再能使用权能的情况下,单纯的利用电磁壁障都足够让她活下来,并继续对文明产生威胁。 而在理解了崩坏裂变弹的本质就是链式反应后…… 原先能够让律者体表崩坏能壁障产生紊乱的功效将完全无效。 而在这之外,没人能想象,崩坏意识能够反过来利用人类的科研结果塑造出什么样的操作。 可这些本来应该被自己放在心上仔细斟酌去思考如何打败崩坏的细节和琐碎,在此刻却无法在内心引起半分波澜。 那像是失望吗?还是疲倦呢? 少年驻足在一处废墟。 他选择不再思考这些,仅是待在原地,良久无言。 所见之处仅存荒芜,在融入了辐射之后,这里的领域已然不适合低端的崩坏兽在此游荡,可见这样奇诡的领域是连崩坏都不需要再度恩泽的废土。 人类远比崩坏兽更难以生存在这样的环境,目前能够不凭借任何外物直接只身前来的存在,只有自己。 这里是那样荒凉,连人类文明的机械部队都没能选择在这个地方选择驻扎监查。 少年长至背脊的雪白发丝随风悠悠,纯色的古衣略显单薄,那双赤红的眸子有些无神。 在整块地表都这般灰暗的环境下,他的存在宛如滴入水中的清墨,安然地渲染着四周的氛围。 苏青安出神想到,他相信在Himeko的保护下,符华和希儿应该安然无恙。 但即便如此,想要去亲眼确认对方没事的心情也依旧存在。 可他暂时不想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去见她们。 若是不调整一下情绪,选择用解除了灵魂后遗症后的正常状态去面对,即便见到……也容易让对方更难过。 少年望向蔚蓝无垠的苍穹,那污秽的黑灰如雨过天晴后散去的乌云消弭于无,但满是残骸的大地之上却处处可见细微的漆黑尘埃,就宛如被用暴力撕开的油画,色彩的分部和结构的意义都随之烟消云散。 为什么要来沧海市呢? 若是要给予对方真正的魂归之所,那远在极冬的长空市或许才是最适合的地方,而不是这遭遇了文明和崩坏双重倾轧后一无所有的废土。 但苏青安莫名地就是想过来看看。 而且或许他自己也明白,棺木里的尸骸……也仅仅是一具尸骸。 在她死亡过后,苏青安就已经感应不到佐藤由乃的灵魂气息。 她的灵魂不知前往何处,或是消散,或是踏入了未知的往生之路,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代表了所谓的掩埋和为对方着想,本质上都不过只是单纯的自我安慰。 所谓魂归故土的说法,究其原因在于灵魂的不确定性和不可知。 由此而来,借助这个说法便能给予些许慰藉。 可于明白对方灵魂早已不在的苏青安来说,掩埋于何处已经成为了无需参考这些的事项。 从澳洲到沧海市是分外遥远的旅途,开启【羽渡尘•临界】为得就是缩短这一过程。 而在这期间,苏青安却还是选择了刻意放慢过步伐。 原先至多几小时便能抵达的目的地,他最后用了一天的时间。 【最后……我无意干涉你的选择,但请你醒来后,去亲眼见证一下如今的世界吧。】 理由则是Himeko的这句话。 苏青安曾经设想过Himeko是否会对自己进行劝解,以逐火之蛾队长的角度和对方的性格上来设想,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但她没有劝说苏青安选择与上层闹翻的结果会多么不利与局势,会让本就走向慢性死亡的人类更加雪上加霜,会导致你在乎的人最后逐渐失去一切生存的土壤。 她没有说出关于这一切的可能性。 而这些都是即使说出来,少年也无法反驳的话语。 假设Himeko愿意,哪怕进行道德绑架,以苏青安的性格大概率宁愿维持着长期灵魂后遗症,也会选择为之接受。 这是在约定之外的救命之恩,他不得不还。 但她没有选择这样做,仅是意味深长的说出了这句话。 少年明白Himeko的那句话代表的是什么含义。 Himeko想要让自己去见证一下经历了第三次崩坏和整整六个月的发酵,现在的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只有在见证过一切,到了最后苏青安做出的选择才不会让自己后悔。 于是少年从澳洲的凯恩斯绕路到印度,他沿途踏足着伊里安岛,又在高空中眺望着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前进至菲律宾,路过北马甲亚纳群岛,最后落于浩瀚的海面之上默然间一步一步行走进了沧海市。 无需刻意去用肉眼观察,仅是这一小部分的世界所代表的事物便足够沉重不堪。 在那片又一片并不接壤的土地上,人类的灵魂气息已然稀少到让他无言。 这是前文明。 是第一个与崩坏角力到了最后,并遗留给后时代无数宝藏和后手的强盛时代。 但即便如此,在第三次崩坏的冲刷之下,它依旧如雨中濡湿了羽翼的蝴蝶,看起来即将摇摇欲坠。 原本的历史在天命的资料库里遗留的信息实在过少,而苏青安在圣芙蕾雅的课程还仅停留在一年级。 在不提前知晓重启会直接让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前提下,少年本人对课外的前文明历史可谓是毫无兴趣。 比起这些他更喜欢学习一些实质性的技能和知识。 而在Himeko那里得知过希儿过往的少年理解了一个其中的细节,那就是律者核心的作用开发一直停留在不算高明的程度。 在这样的状况下,距离想要像神之键一样高度利用律者核心的成熟技术出现实在遥遥无期。 而永生者计划是否有在进行,从Himeko本身都不会操控崩坏能这件事情就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以致于现在苏青安无法理解,现阶段的文明怎么样才能快速研发出关于永生者技术和产生神之键的方法。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由于自己的出现导致了世界线出现了变动,使得相关的开发人员在大崩坏初期就失去了性命,变相让如今文明的对崩坏的技术处于较为稚嫩的阶段。 以常识来思考,苏青安的担忧很合理。 Mei的存在终究过于与众不同,以正常的逻辑推演都不至于思考成这样极端的个人英雄主义。 只能说现实总比故事更魔幻。 而在沿途路过新西兰的时候,苏青安做出了相应判断。 奥兰克大概率产生了一位律者,并促使官方再度使用了崩坏裂变弹。 少年不清楚那位律者究竟有没有被成功歼灭,但就新西兰附近区域和国度的崩坏能反应看来,律者已经死亡的可能性很大。 苏青安没有接受多少外界的信息,所以六个月的时间足够诞生出几位律者,他依旧不得而知。 但假如那位律者真的被崩坏裂变弹杀死在了新西兰,那大概率是第四律者。 现文明对律者的最高手段大概率就是崩坏裂变弹,而少年不认为崩坏意识会让自己的使徒重复死在一种手段上整整三次,所以这个判断很合理。 关于第四律者的能力,苏青安曾经在天命的资料库里有所耳闻。 那是名为【理想流体】的恐怖能力。 即便同为只能利用权能的皮毛阶段,但拥有这个能力的第四律者依旧会远比能够掌握电磁场的第三律者更加快。 理想流体的本质就预示着速的极致,不存在摩擦力的性质代表着不会受到重力干扰,而即便是光线的速度也会因为巨大的重力而被吸进黑洞。 可想而知,若是第四律者掌握了这份力量会有多么可怕。 但实际战斗却没必要过分夸大对方的极限,苏青安虽然不知晓为何律者无法做到理论上的那些事情,但既然做不到就代表理论就只是理论。 律者使用权能必然有着自己不知晓的限定因素在里面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而崩坏意识必然没有能力去直接拔高这方面的要素。 理由很简单,若是能做到,人类早已灭亡在第一律者出现的阶段。 所以这也冥冥之中给予了这些看似无敌的律者一层无形的上限。 以这个位格来观察,第四律者能利用的权能形式,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引起风暴。 人类这次没能给第四律者展现出自己强大的机会,但崩坏意识不会继续干出类似的愚蠢错误。 祂会做出的决断或是让律者塑造的过程变得更快,或是让律者塑造的阶段变得更加隐蔽,又或是干脆找到没有崩坏能检测器的角落,也可能是三管齐下。 第五律者不管拥有的是什么能力,都不会在出现雷声大雨点小的窘迫状况。 指望像这次一样毫无波折的直接用崩坏裂变弹杀死对手,会很难很难。 何况……律者只会越来越强,这是历史给予苏青安的准确判断。 拿自己来做比方,他能够凭借着全力短暂地拖拽住第三律者,但之后关于其余序列的律者就完全是两码事。 第四律者死的太干脆,指望逐火之蛾能遗留下多少相关的数据无疑是痴人说梦。 大脑里纷纷扰扰,但最终都无法得出有用的结论。 少年负棺行走在无人的城市废墟,他刚刚从六个月的长眠中醒来,即便度过了一天的时间,他脑海里的思绪还是过于杂乱不堪。 但以客观角度而言,明镜止水之境的苏青安之所以会陷入毫无情绪的杂乱分析,其根源还是因为灵魂后遗症的存在。 事实证明,心血来潮的前往沧海市并不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决定。 苏青安并没有从这满地残骸的城市里找到什么值得前来的事物。 但在之后漫步的过程中,一处即便在满是辐射与崩坏能纠缠的环境里都透出熟悉和异常的波动将少年从漫无边际的思考硬生生拖拽了出来。 身体本能的动作几乎比思考更快,自行迸发的【千星】增幅了机能,让苏青安转瞬间就抵达了并不遥远的彼方。 少年踏足着这块区域,倒映在赤瞳中的地形轮廓隐约能见到熟悉的影子,他无言无语间轻抬眉眼,无形的剑气便将倾轧在波动来源之上的废墟尽数斩断。 苏青安背着棺木,踏入了漫天扬起的尘埃。 于是。 少年望着缓缓散去的电磁屏障和之下的粉色书包,沉默了很久很久。 96.葬礼,雅拉达的传教士。 苏青安记得这个书包。 佐藤由乃不断往这个书包塞泡芙的模样,到了如今依旧能够清晰呈现在脑海。 少年将棺木放到身旁,拾起了粉色的书包,他的指尖驻留在拉链上,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打开。 苏青安想,这对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姑娘来说,应该就是唯一值得守护的事物。 所以即便在被压迫到失去神志后,她还是下意识让权能的余波绕开了那个房间。 所以哪怕第三律者在和自己战斗的过程中都未曾选择散去这道电磁屏障,以致于这个书包在崩坏裂变弹之下都仍然完好无损。 苏青安阖上了眼眸,他对自己这样说道。 别再逃了,没用的。 【灵魂本质:70.21(78.31)】 当放弃了继续撕扯灵魂上的伤口,那些伤口也就在须臾间彻底自愈。 少年望着书包,感受着胸腔间百感交集过后便瞬息消弭的空无,骤然间理解了一个现实。 那些曾经让自己觉得值得畏之如虎的情绪,其实早已彻底燃尽,它们仅余下了少到可怜的灰烬,就一如袅袅的青烟在散于高远苍穹之际,已经少到甚至无法看见原先的形体。 憎恶、悲哀、绝望、苦痛、不解、孤独、无力…… 这些情绪杂糅在一起汇成了干涸的泉眼,他所能感受到的也只剩下了那些曾经被濡湿的土壤。 原来哪怕不再逃避,不再刻意撕裂灵魂让情绪麻木,自己也已经不会再为之动摇。 少年之前担忧不撕裂灵魂就无法保持理智的念想,放到如今显得实在分外可笑。 原来,早就……用不着了。 倾轧,撕裂,解体,粉碎。 有什么东西,在见证了少女沦为尸骸后就此消失。 剑心毫无动摇,死寂而静谧。 思维逻辑维持原样,未曾发生改变。 从前认为重要的事情还是重要,以往珍视的人依旧珍视。 这显然无关灵魂本身,却有关乎自我的人格与认知。 在一切正常的表象下,某种事物无声无息间湮灭成灰。 少年竭力地深呼吸,唇瓣轻抿,瞳仁战栗。 某种深邃的畏惧压倒着意识使得灵魂无法与之继续共振,由此【羽渡尘•临界】眨眼间强制退出。 赤红的羽毛飘零摇晃在他视野的边缘,像是在纠结如何安慰。 苏青安伸出手指碰了碰羽毛,他垂下视线,轻声低语: “没事的,没关系,这样就好。” 那份偌大的恐惧感销声匿迹之后,内心便彻底没了波动。 生理反应和胸腔郁结的空荡,分割出鲜明的两种领域。 而即便理解了这个现实,他还是没办法为此诞生出其余的情绪。 自从经历了【羽渡尘•临界】这样的高度灵魂共振后,小羽毛似乎变得更加具备灵性,一举一动间都能让人感觉到它的情绪波动。 此时的羽渡尘失落地落在少年的手背,仿佛明白自己并不能为现在的苏青安做到什么,而为此感到了难过。 苏青安掀起唇角,说出了谎言: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这或许是好事。” 要拥有面对恐惧的勇气而不是单纯的不畏惧死亡,要拥有热枕和爱而不能纯粹的麻木自我,要在接受所有可能重启的同时也要认真面对每一件事情。 这是他曾经在刚重启不久就对自己立下的三项要求。 但现如今,自己却已经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远。 是不够坚韧吗? 是不够努力吗? 是不够认真吗? 还是说极限就仅是如此呢。 少年没有选择继续思虑这些,纠结着深陷泥潭的现状,便只能裹足不前。 而无论是为了在乎自己的人,还是前文明的现实都逼迫着苏青安不得不将这些抛在脑后,假装遗忘,选择继续向前。 羽毛蔫蔫的蹭了蹭他的肌肤,绒绒而温暖的触感给予着此刻的少年零星的慰藉。 苏青安没有多做回应,经历着和自己灵魂共振的羽渡尘或许才是最了解自己的存在,谎言于它来说没有意义。 既然如此,不如闭口不言。 苏青安静静地将书包的滑链拉开,细数着其中的事物: 一袋自己那天亲眼看见女孩悄悄放进去的泡芙,现在这上面染满了并不美好的霉斑,显然经历了半年的时间后,它早已过期;有几罐可乐、两块口味不同的巧克力、零零碎碎的小食品。 这一切都说明了那个小姑娘有点贪吃。 这个粉色的书包被佐藤由乃装得很满很满。 为了知道里面装下了具体什么事物,苏青安小心翼翼地怀抱着这些承载着女孩内心遐思和琐碎的宝物。 无论过期与否,这些都是她曾经的宝物。 于是为了尊重那个小姑娘,少年自然也只能对其视若珍宝。 他继续往里面望去: 一个便利店里附赠的小玩偶、大约是在商城里找到的洋娃娃、一支马克笔、一本彩页很多,没有字句的童话书、最后还有一本崭新的本子。 苏青安没有选择翻阅完这本只有图画的童话,他仅瞥了眼扉页和末尾,便抿唇将其合上放回。 少年在内心暗暗说了抱歉,便将本子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不出所料的涂鸦,像是出自稚龄的孩童。 苏青安唯一能看懂的便是其中一页的画面。 凌乱的线条里可以看出主笔者努力规矩的纠结,这使得他能看懂那一条又一条的波浪所汇聚的是什么事物。 是海。 少年的指尖按压在苍白的纸张,肌肤与马克笔肆意间又透着小心谨慎的笔画紧贴接触。 苏青安打开了笔帽,用马克笔在空白的纸张上描绘出了别然不同的海洋。 这份笔触的力道是那样克制,显出了不可思议的轻柔,就仿佛笔下的并不是一张普通的白纸而是一份向某人上交的重要答卷。 少年望着那副稚嫩的涂鸦,唇瓣翕动,轻声说道: “画的太差了,这才是海。” “你看,你明明就没学完对吧?” 话音落尽,唯有细碎的滴答声在耳畔缓缓响起。 微凉的泪珠滚落,化成晕开的水渍将笔墨变得湿润,漆黑的色彩由此蔓延,将四周的白色渲染出浅淡的色泽。 心湖间摇曳出的涟漪淡不可见,吹皱的波澜在须臾间便归于死寂。 为什么会流泪呢? 明明……都不觉得难过才是。 苏青安将书包里的事物安放整齐,他抬手把崩坏能护罩支撑起更大的领域将纷纷落落的尘埃剥离视野,也隔绝了如跗骨之蛆般源源不断纠缠而来的辐射和崩坏能力场。 他轻抚棺木表面,指纹录入后,仓门由此打开。 在冷气四溢涌现的画面中,尸骸隐约展露出了全貌。 少女苍白的长发流淌在冰冷的地面,绘出没有温度的画卷。 蓝色的满天星充盈了视野,将她纯白的裙摆覆盖大半,这大约是Himeko放进去的装饰。 苏青安望着她已然浑浊的角膜,伸手抚了一下眼睑,让其阖上。 旋即,他将粉色书包放入了棺木便再度关上了仓门。 必须要下决断了。 少年明白,他已经不能继续沉湎于无法挽回的事物,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什么具体的变化,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人类的格局,崩坏的异变。 神之键和永生者计划是否有进行展开? 基本的崩坏能科技树和女武神装甲又变得如何? 在新西兰死亡的那位律者是不是第四律者? 只要还想赢,只要还不想对那位神明认输,就不能选择放弃战斗。 不是为了大义,不是为了与自己无关之人的性命,不是为了虚无的正义和道理。 而是为了自己和自己在乎的那些人。 所以不能不在乎人类和崩坏的战争,即便在渴求胜利的道路上落下了很多,失去了很多,磨损了很多,甚至灵魂的重量都在悄然无息间缓缓变轻,但依然只能向前。 要习惯。他对自己说道。 只要是人类就不能做到无所不能,所以总是会有做不到的事情,失去是再自然不过的结果,哪怕不能接受也仅能选择铭记,并以此来代替失去的部分,作为道路上砥砺前行的支撑。 为佐藤由乃寻找到埋葬之所只是自我安慰,这点苏青安最明白不过。 这个世界不会存在什么永无纷争的净土,文明和崩坏的角斗局面终究会烧却每一寸土地。 在那绵延至无尽的死亡中,数不胜数的污秽和绝望都只能汇成漆黑的色泽,将世界染抹成丑陋的姿态。 少年带着棺木回到了最初来到此处的海岸线。 他立足于虚空,棺木在崩坏能细线束缚与操控下悬浮于前。 苏青安凝望了一会儿里面的尸骸,默然间拨动了之前积蓄于灵魂天平之上的筹码。 火焰燃烧树枝的琐碎,噼里啪啦的响彻于意识海。 少年伸出指尖,零星的墨色光点由此垂落飘零。 亲身经历崩坏裂变弹并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崩坏能的链式反应……他学会了一点。 于是清澈的墨色渲染苍穹,漆黑的灵魂火光与之混于一色,盛大的光与火就这样在倒映于漆黑的眼眸,将棺木彻底淹没。 苏青安望着海天之间交接出的光景,仿佛望着余墨散尽后的一张白纸,他轻声喃喃: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够掩埋尸骸的地方。” “你所珍视的这些宝物,迟早也会在崩坏的爪牙下沦为废品,不如落得一场干净。” 少年的身前已然空空荡荡,灵魂的火焰成功将最后一丝灰烬也彻底烧却成虚无。 他身上所能违背物理法则,将物质不灭定律践踏忽视的便只有灵魂本质的力量,为此筹码的交递才存在着意义。 这是一场昂贵、短暂且无声的葬礼。 “由乃,再见。” 白发的仙人就此踏上了归途,却……遗落了更多。 …… …… 印度尼西亚。 这里是位于爪哇岛西北海岸的雅拉达。 作为曾经东南亚区域最大的城市,雅拉达拥有着上千万的密集人口,而包围着周边城镇的大雅加达地区也居住了超越三千万人,可谓是曾经联合国内排在前列的都市圈。 但在经历了崩坏这般不讲道理的筛选过后,这片广阔无边的区域已然不复原先人头攒动的盛世。 对比起其余原先地广人稀的国度而言,此处的黑灰几乎堆积如山海,大量的残骸远超出新西兰等类似区域的规模。 而崩坏兽的军队在荒野与城市的废墟中随处可见,机械部队的清缴由于崩坏环境的压迫变成了一场漫长的持久战。 几乎每一天过去,人类原先能安心生存的故土就被侵占一部分,被涂抹上了不能入内的禁忌色泽。 崩坏能的环境在仪器的检测下已然确认会缓缓侵蚀扩大四周的区域,按照这样的步伐继续稳定,不用说这片区域的八百余平方公里,就连全世界都迟早会沦为绝大部分人类都无法生存的恐怖炼狱。 听闻为此联合国上层已经紧急召开数次会议,一步一步落实了对相应对策。 想要和崩坏这般险恶的灾厄做斗争,试图抵御这份环境就是必然要做出的努力。 但最先提出解决方案的,却依旧是Mei博士。 Mei博士提议,将大型崩坏能动力炉设施和之前为应对第三次崩坏爆发做准备的崩坏能收集器结合,改造成能够自主汲取崩坏能的一道长线,去形成反过来包围恶劣崩坏环境区域的利器。 可即便Mei博士在提出方案的同时便效率极高的将完美的成品带给了上层,但由于现实因素,这个方案依旧难以落实。 理由很简单,逐火之蛾的兵力和全世界的自律机械部队都难以支撑这样的消耗,建立起这样线路的工程就意味着必须面对在崩坏环境中每过一个周期便能再生的崩坏兽群源源不断的骚扰和攻击。 这放在如今兵力缺乏的现在无疑是致命的弱点。 但Mei博士在隔天就提出了在此之上的完善方案,她建立起了机械部队工厂利用崩坏能作为能源的基础系统,并顺便将在装甲科研中得出的灵感加注其中,设计出了无需弹药,只需要利用崩坏能便能进行高效攻击的武器。 Mei要求在直接在预设的线路上铺设出兵工厂,利用外界恶劣的崩坏能环境,反过来变成己方的资源,同时利用这些资源运行大量的兵工厂制造出源源不断的机械士兵与崩坏兽进行消磨。 而就与化为崩坏能粒子后还能循环出现的崩坏兽一样,机械士兵也能通过打扫战场得到残骸进行回炉重组,再加上原先最刚需的弹药变成了吞食对方便能得到,这样利用最少资源,使出最大力量的完美方案就此呈现。 只要稳住最初的线路设计和兵工厂,让其进入正向循环,再进行后续的继续升级和改造,那么人类节节败退的现状便能得到缓解,甚至在不遥远的未来还能进入夺回故土的反击战。 而雅拉达这块如今存在着大量幸存者,崩坏现象却屡屡不绝的区域,就是最适合成为线路展开的地段。 除非面对着律者这样的危机,官方对人口的重视依旧排在前列。 实际上即使是之前毫无犹豫选择发射的两次崩坏裂变弹,其地点都是幸存者极少的区域。 若是律者诞生在雅拉达这般还存活着近五十万人的区域,那么官方也不可能选择那样干脆的发射崩坏裂变弹。 区别于沧海市和新西兰,雅拉达这般还留存着近五十万幸存者的区域可谓十分罕见,若是这片区域也沦为了崩坏的腹地,那么对如今的局势就更加雪上加霜。 Mei似乎对律者的应对方式也有着自己不同的见解,和上层一些人的担忧不谋而合,她也认为使用崩坏裂变弹不是长久之计。 Mei有理由怀疑下一次律者会出现在人口密集的区域,这将导致了很难再用相同的手法解决。 崩坏裂变弹的强大建立在其吨量和范围之上,这让律者很难瞬间逃脱锁定范围,但这些优点放在类似雅拉达的区域就变成了束手束脚的缺点。 类似于那位武道人仙和律者的单兵作战,或许才适合作为未来的主流。 为此,Mei博士对线路的展开并不打算关注多少。 她如今的精力全部放在了抑制感染的药物和融合战士的雏形计划之中,只要其中的一项能够开花结果,那都是足够对战局产生巨大改变的重大成果。 而在如今,雅拉达的边境范围内已经展开了最初的据点设立。 大批的机械部队前来作为最初的防线,将一系列设施成功建设铺开,但在一切安然有序进行的过程里,依旧有不为人知的漆黑在之下暗流涌动。 中雅加达市。 这里是雅拉达的行政中心,也是面积最小的市,有着8个街道,一些大型公园及荷兰殖民建筑。 而此刻,在雅加达大教堂。 崩坏意识的传教士对着满堂的观众,流露出了圣母般祥和的微笑。 97.遗言,临近的太虚。 8月18日。 距离名为传教士的拟似律者诞生已经过去了11天,这一次崩坏意识并未赋予这位残缺的使徒任何多余的记忆。 纷乱的记忆和正常人类的思维模式只会成为无用的累赘之物,在第三律者身上潜心蛰伏却迎来失败的结果,已经让崩坏意识彻底废弃了这个方案。 给予使徒类同于人类的意识,让其存在着无意义的同理心是最大的败笔,现在的崩坏意识认为保持律者素体彻底的灵魂纯粹度以发挥出权能的极限是毫无意义的行径。 与其如此小心翼翼的守护使徒灵魂的纯粹,认真仔细的推进其权能的极限,不如直接将使徒当成一次性的工具。 一个是需要细心保养才能在发挥最大作用,而在那之前都有可能功亏一篑的一枚子弹。 一个是耗费更少精力就能稳定获得一定成果的一箱弹药。 虽然这个比喻有些不恰当,但现在的崩坏意识无疑选择了后者。 第三律者的实力远比第四律者的输出功率要强,这是唯独崩坏意识自己才能明白的现实。 第三次崩坏的爆发本身就是至今最特殊的一次崩坏爆发,所以随之诞生的律者也远远要超出之前,甚至后续一些序列律者的输出极限。 一场弥漫全世界的崩坏爆发中所塑造出律者素体强度固然与众不同,但也必然要去遵守一些定律。 其中最简单也最关键的要素,便是崩坏能的量级和累积。 如今人类能在无能力防范崩坏侵蚀环境的阶段,依旧残留下这么多人口,其中的一些理由就是因为崩坏能潮汐的一部分灌注给了佐藤由乃。 这才导致了她身体年龄成长了三年的蜕变,而之前的律者乃至于第四律者都未曾发生过身体年龄成长的类似异变,这足够说明第三律者的特殊之处。 在崩坏意识看来,第三律者所能掌握的权能极限在之前的那场战斗中还未发挥出真正的全貌。 说的直白一点,佐藤由乃依旧处于脆弱的破壳期,并且后续能够成长的空间远比正常诞生的律者要更大。 而这样一位被祂寄予厚望,甚至不惜亲自下场当保姆的使徒却在刚出生不到几小时就折戟沉沙。 这个结果让祂记忆犹新。 那个人类…… 少年那汲取崩坏能所导致一切现象的能力,完全可以称之为崩坏克星,就算连电磁分解这般忤逆规则的力量都被覆盖在了对方的能力之下。 不讲道理的权能遇到了更不讲道理的【圣痕】,完全就是意外中的意外。 崩坏意识可以理解一点这份力量的本质,但或许就是因为能够理解一点才更会觉得不合常理。 若不是苏青安的存在,第三律者即便遭遇了崩坏裂变弹也断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以她优越的才能足够让雷光涤荡文明大部分的区域,一次性造成性价比最高的战果。 但即使如此,崩坏意识依旧认为苏青安不足为惧。 少年是站立在被崩坏环境筛选界限无限徘徊的人类,这使得他的极限就仅是如此。 他能使用的崩坏能量级和操控的程度终究只能停留在勉强破除律者体表防御的地步,所以比起这个意外的要素,崩坏意识更关注导致的战斗提前发生的理由。 即,使徒的自主性。 正因如此,之后的律者素体原先人格所遭受的待遇将变得更加艰险,崩坏意识会用尽全力试图抹杀原先的人格,并填充进最有利于控制的人格。 而如今的传教士就完美遵从了这一点,那数千道亡魂所塑造出的灵魂之内,除却复杂的情绪外就满是混乱杂质拼凑出的空白,崩坏意识想要动手可以说毫无阻碍。 上次那位同样在崩坏裂变弹中产生畸形怪物身上的权能,是自行诞生出的事物。 而区别于它,这次的拟似律者所身负的权能,则完全是遵循着崩坏的意志塑造出的能力。 这般精心设计的理由在于以拟似律者的上限想要利用正常的暴力手段去威胁文明的安危,实在力不从心。 为此,崩坏意识选择将权能的能力偏向了自己所期望的方向。 而所得出的最终结果,便是【蛊惑】。 传教士之所以被称之为传教士,就是和这个权能的本质有关。 此刻的雅拉达大教堂,汇聚着近百人。 悠扬的圣歌环绕室内,清澈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落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又蹁跹游走将一张张人面照耀出分外明晰的轮廓。 教堂内的观众不约而同的望着同一个方向,整齐划一的像是路边的指示牌。 汇聚在众人视野之下的是一位看起来刚成年不久的修女。 她的面容秀美而精致,可惜漆黑的烙印宛如展翅的候鸟,从眼角处蔓延至小半张侧颜,它们一直如枯枝般生长至如天鹅修长的雪白颈部继续向下延伸,极大地影响了正常的观感。 再配合上那双没有眼白的混沌眸子,哪怕乍一看会忽视掉容颜本身,觉得十分骇人也是正常。 但传教士站立在人群的视野中央,她仅是恬静地抿唇微笑,就如海洋般溺住口鼻,挥发出腻人地温柔。 那仿佛窒息了大脑皮层,揉捏住心脏,控制着神经末梢的感染力将少女衬托出人蓄无害的美好。 她环视了一遍四周的人,口吻淡淡的轻声说道: “爱神与爱人如己,神明的教徒们。” “望尔等今日也一如既往安康。” 坐在教堂各个座位的人们并非一般民众,即便在这般灾厄到来的时期,他们的穿着气质和做派都透着与众不同的氛围。 但这样的他们却在清晨如约而至般来到这座历史悠久的教堂,在此聚集成群,静悄悄地听闻着传教士的言语。 这些“教徒”们坐姿工整,神情肃穆,一直追随着传教士的目光则透出圣洁的虔诚与诡异的狂热。 若是逻辑思维处于正常的人类来到此处便能感应到不寒而栗的异常感,这一幅画面像极了班主任在对教室里乖巧的小学生训着话,问大家作业写了没,假期有没有好好学习,一切看似都透着和谐的氛围。 但若是一一对号入座在场的面孔究竟代表的是什么身份,再望向那位明显透出非人感的修女,便能感到一种荒诞无稽的可怖。 这里是雅拉达的行政中心。 在大局祥和的表面上,没人知晓传教士到来这里的一个星期里究竟做了些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但这些人的不寻常和地段的特殊已然足够表达出很多信息。 联合国虽然很早就已经达成了集权,但为了更方便维持统治,区域方面的政府在细节上依旧保持着原貌,只是控制力都上缴在了中央的手里并要进行随时联络。 可在崩坏的大环境下,这里的政权和中央的联系已然不如原先紧密。 或者说……即便依旧保持着原先森严的戒备,传教士那处于思维死角的权能都能绕过所有的防备,将一切人际关系的防御网全部渗透干净。 名为【蛊惑】的权能若是利用的足够巧妙,根据崩坏意识的推演完全能够比拟一位全盛时期的律者对文明造成的伤害。 所谓的人类社会就是由精密的结构和各司其职的系统组成的,任何人类都在其中扮演着相应的角色。 而【蛊惑】的权能字如其名。 它能对灵魂本质在传教士之下的人类进行人格操控,将其彻底压倒向崩坏的一侧。 在场的教徒们已然是名为崩坏的教派里最为虔诚的支持者,他们保存着原先的思维逻辑、记忆、智商、乃至分辨对错的能力,但优先崩坏的事项却压倒性的碾压进大脑将事情推向了最漆黑的结果。 传教士望着彩绘玻璃上闪烁的光源,她伸出一只手捧住一束落下的阳光,唇瓣掀起的笑容间透出庄严的压迫力。 少女浑浊的眼眸视线低垂,她轻声说道: “崩坏的意志便是神明的意志。” 话音落尽的须臾,绵延不绝的回应如潮高涨。 他们低低回应,宛如陈述着一件再客观不过的事实: “崩坏的意志便是神明的意志。” 传教士的笑容散去,她漠然说道: “这里的教义已经传播完毕,我要前往其余的区域让人类解开对崩坏的误会,让他们曾经对亵渎神明犯下的种种罪责进行赎还。” “而散播崩坏的意志,则是尔等的任务。”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教徒们沉默颔首,他们宛如一支纪律优良的军队,唯独一双双愈发虔诚的目光让氛围变得越发阴森。 少女在胸口缓缓画出十字,她微笑着说出了告别语: “这是为了神明。” 于是他们也随之轻声低语,宛如朦胧在夜色中的森林在风中摇曳出的幽幽琐碎: “这是为了神明。” 当日,传教士离开了雅拉达。 …… …… 澳洲。 苏青安恍若无人般踏入了这家私人医院。 前面为了处理好由乃的事情,少年在刚踏出仓门不久就离开了澳洲,为此他现在还要重来一趟此处。 这里是Himeko给予自己的藏身之处,想要找到对方无疑从其中找到线索才更省事情。 毕竟以Himeko在逐火之蛾的保密等级和身份,她会出现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不奇怪,具体的行踪在这些不知晓崩坏真相的民众口中就更是难以得知,官方的影子在偌大的面积下要找到就更是麻烦。 在这样的情况下,回来就是最便利的选择。 但最初抱着这样的理由回到医院的苏青安,却意外感知到了熟悉的灵魂气息。 少年毫无波澜的心湖有了悸动,他怔神间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与人来人往的光景分割为清晰的画面。 半分钟后,苏青安沉默无言地望向隔离的单间病房。 那个男人的生命宛如即将熄灭的烛火,躯壳仿佛枯萎般骨瘦如柴,他的双眸闭阖,面若死灰。 若非隐约的鼻息还能听闻,少年或许会认为自己在凝望着一具尸骸。 符修然活下来了,他很努力的履行了和苏青安的约定。 那场无人知晓的盛大逃亡,在自己沉眠之际落得了不错的结局。 但相继到来的崩坏二次感染,却还是拖垮了男人的身体。 他活不了了。 唯独这一点,苏青安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这样肯定。 或者说,符修然能在崩坏感染的境遇下活到六个月的现在,已然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 越是了解崩坏能和人体之间的关系,少年就越是对此感到无力,【圣痕】能够在刹那间汲取尽男人躯壳内肆虐的崩坏能,可也无法阻止崩坏感染末期后,器官不可避免的衰竭。 第一次能无碍的汲取掉符修然体内的崩坏能,并让其恢复武道的全盛时期,理由在于他身体的组织和器官依旧存在着自我恢复的能力。 而这也是符修然锤炼武道三十载,身体底子很好的缘故。 但到了如今,再旺盛的气血也禁不起崩坏能无尽的吞噬和这样漫长的消磨。 即便将崩坏能全部汲取干净,也只能让他更快的死亡罢了。 苏青安能感知到崩坏能已经深入他四肢百骸的每一部分,甚至短暂的代替了某些细微的组织支撑着其中的运作,变相的延长了男人的为数不多的寿命和时间。 这大概率不是崩坏感染中的自发行为,而是某种药物顺着崩坏侵蚀的规律机理所导向出的良性结果。 若是在平常少年或许会感叹于其中的巧思和将其实现出的能力,但现在这些信息却只让他更感到无望。 【圣痕】的能力是自己唯一面对类似局面的方法,当这份依仗失去效用后,他所能做到的便仅是望着男人的面容,等待着死亡彻底降临的那个瞬间。 苏青安走进房间,他拉开床沿旁的椅子安静地坐下,轻声说道: “好久不见,伯父。” 男人如铅块般沉重的眼睑缓缓掀起,露出了透出细微紫纹的眸子,白色的边缘被灰霭覆盖,青色的瞳仁浑浊而黯然。 但他就这样认真地凝望着少年的面容,扯着咽喉,用沙哑的声线说出微弱的话语: “小苏啊,你来啦。” 苏青安只是轻轻颔首,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兴许是睡得也太久了一点,让他变得更不会说话了,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总是不擅长面对这样的光景。 他只能干巴巴的回应道: “嗯,我来看你了,伯父。” “这么晚才来……很抱歉。” 符修然望着少年面容的轮廓,他低语道: “小华和我说了,你加入了逐火之蛾,一直在边防部队驻守杀敌。” 苏青安不觉得意外,以华的性子为了让符修然放心选择说出这样的谎言并不算出奇。 他一时之间无言无语,应该去拆穿这样谎言吗? 这或许已经没有必要了,但自己却总是不喜欢让对方最后一刻都蒙蔽在谎言。 无论蕴含着多少善意,谎言的本质就是谎言,是苏青安从最初到现在,都不喜欢的事物。 符修然牵扯着嘴角露出了笑容,他说道: “虽然那孩子最近这半年改变了很多,但我看着她从小长大到现在,所以我还是看得出来,她在说谎。” “加入了逐火之蛾,守卫边防,奋力杀敌。这些或许都是假的吧,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 男人像是从久违的睡意里清醒,意识昏昏沉沉,他梦呓般喃喃低语: “但小苏啊……” “为什么我感觉,你过得比这些更辛苦呢。” “一定是不能轻易宣之于口的事情吧,回忆有时候比让人难过的事情本身更伤人,所以不用说也没关系,都过去的事情就都让它过去吧。” “咳咳……” 符修然压抑住喉咙内的异样,继续说道: “我一直期待着你来保护小华,希望你能在这样的世界里去为她寻到一席之地,让她能在再黑暗的未来中也能安然活下去。” “可那天发觉小华已经逐渐成长起来后,我发现或许我一直以来都太自私了。” “就算你一直表现的很成熟也很强大,或许是过往所遭遇的一些常人所难想象的苦难和磨砺导致成为了现在的你,但这并不能成为将所有重量都让你承担的理由。” 他望着少年怔怔无言的神情,笑了笑: “我知道的啊,所谓的男人总是这样。” “喜欢沉默地将很多东西全部肩负在身上,认为只要这样就好,只要还撑得住就没有关系,不和别人说,不用和别人分担也可以。”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后来有一天我的妻子笑着对我说其实不用这么辛苦也没关系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不用刻意去这样做也可以,原来有时候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解脱宛如囚笼的内心。” “你很坚强,小苏。” “那份武意里留存着我至今人生中闻所未闻的韧性和强大,如果是你的话或许在这样的世界里禹禹独行很久很久也不会崩溃吧。” “但是……就算轻松一点也没关系。” “我之前竭力拖拽着一切想要多活一会儿的理由,是为了等着你回来,这样我才能对小华的未来放心,但现在有点不一样了。” 符修然轻轻地说着,那双眼眸里的闪烁出灰霭也难以阻碍的光辉,苏青安可以清晰感知到男人灵魂的光火在摇曳燃烧,可这就像是薪柴有限的火焰,仿佛下一刻就会逐渐萎靡。 旋即……彻底熄灭。 男人将手搭在少年的发丝上用力揉了揉,他笑着说道: “小苏,和小华一起互相扶持地走下去吧。” “走到……我再也望不见的尽头。” 苏青安捂住符修然冰凉的手掌,他望着男人熄灭的瞳光和凝固的微笑,轻声回应道: “我答应你。” “无论是什么样的未来,我都不会违约。” 在灵魂气息散尽的前一秒,【圣痕】将他躯壳内的崩坏能全部汲取,这让符修然的尸骸依旧得以存在,而不是化为随处可见的黑灰。 少年安静地将他干枯的手放回床边,他坐了一会儿。 沉默……依旧是沉默。 心湖荡漾出细碎而恒久的波澜,淡淡而无孔不入的情绪如绵密的春雨让胸腔隐隐作痛。 原来,还没有彻底坏掉啊。他想。 伯父,是我没有好好遵守约定。他想。 让你一个人支撑了六个月的时间,很抱歉。 就算用尽全力,殚精竭虑也只能做到这样差距的结果,很抱歉。 苏青安伸出手掌将男人的眼睑阖上,触感是熟悉的冰冷。 他恍惚间感慨,今天似乎做了同样的事情啊。 但是没关系,总要习惯的对吧。 生离,死别。 自己总是会遇到的,只要不曾彻底败北,走在这条永无止境的路上,那就总会遇到类似的事情。 少年对自己轻声说道。 习惯吧,没关系的。 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在发生着类似的事情,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所谓的崩坏感染一直便是这样的现实。 可是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就算早知道结局了,就算早明白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了。 但觉得不甘心的事情,依旧会觉得不甘心。 这是好事对吧。 这代表了自己还没有认输。 苏青安神情寡淡而漠然,他不躲不闪的望向窗外的阳光,折射的光弧扩散在瞳仁的外侧营造出迷蒙的色彩,有些刺目。 赤红的羽毛一直趴在漆黑的发丝里,它用力蹦蹦跳跳了一会儿却发觉这样轻薄的重量始终难以引起对方的注意。 于是小羽毛滚落至少年的瞳仁之前遮住了那些刺目的光,它晃了晃尾端,绒绒的毛蹭了蹭他的鼻尖,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苏青安无奈地捻住小羽毛,他掀唇笑道: “我没事。” 可在这句话的背后,意识海里明镜般通彻的心冰无声无息的蒸发了些许,化为无形无色的太虚。 离最后的太虚之境,已经越来越近了。 没人知晓,到达那个阶段后少年会迎来的是浴火重生,还是…… 更大的绝望。 98.无论如何,华就是华。 “他死了。”女人瞥了眼他的神情,轻声说。 苏青安的指尖拨动着手掌心中的羽毛,他的面色未透露出任何波动,像是在听闻着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嗯,我知道。” “没什么好难过,在这样的世界存活下来,迟早都会遭遇一样的绝望。” 前文明的失败就注定了如此的结局。 终焉…… 在那份绝望下,早早死去或许不算的上是一件坏事。 少年就此将话题止住,他抬首礼貌道: “伯父身体里的药物很珍贵吧,能让他在看见我后安心的离开,谢谢。” Himeko坐在少年的对面,她处于逆光的方向,红发垂落出悠扬的弧度搭在膝盖和漆黑的裙摆,那张面容淹没在光中看不真切具体的神情。 谢谢…… 这像是那种境遇下,再度碰到生离死别所能拥有余韵说出的话语吗? 而且对明白符修然体内的药物源头的Himeko来说,这句感谢实在是不能轻易接受的话语。 在Mei和希儿做交易的最初阶段,远在穆大陆守卫防线的Himeko对其一无所知,想要进行劝阻就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在她看来这依旧是某种失责。 于是女人一时无言,她没办法直言希儿的事情,也没办法去坦然接受这句感谢。 Himeko能感觉到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和曾经沧海市完好无损时期的苏青安之间发生了某种异质的改变。 可短暂的交流并不能让她看透之下暗藏的事物。 Himeko问道: “刚醒来一天,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 苏青安并不意外她的到来,但他还是问道: “医疗仓和那一层没有能发射信号的东西。” Himeko理解对方的疑问,她轻声回应: “只是你在的那一层没有。” “嗯。”他说。 六个月的光阴割裂出了长久的道路。 即便醒来了一天的时间,眼下的苏青安想要知道的事情应该多得数不胜数才是,但Himeko所迎接的却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她主动打开了话匣: “你现在回来了,有打算做些什么吗?” 现在的苏青安和之前给予自己的印象开始逐渐划开出泾渭分明的道路。 坐在对面的少年很安静,那双墨色的眼眸里没了化不开的冷意和悲凉,即使凝望着那具逐渐逝去温度的尸骸也仅能透出虚妄的空洞。 可这却只能更让Himeko感到不安。 因为无法理解。 她无法理解少年的变化,这份未知就是不安的源头。 一位怒不可遏,毫无理智的武道人仙足够可怕。 真正什么都不在乎,彻底蜕尽了人世间情感,毫无拘束的他更是灾厄般的存在。 而现在眼前这位完全无法揣测行为逻辑,思绪状况的苏青安,则让Himeko无法评价。 少年的指腹磨蹭着羽渡尘的绒毛,这种介于虚实之间的奇妙触感不知为何能让自己稍微感到好受一些,好似有无形的温度从这份介质里传递至心脏,给予着若有若无的慰藉。 他抬首看向Himeko,轻声道: “律者素体的灵魂和崩坏意识之间存在着一道虚无的链接。” “只要斩断了这道链接,属于人类侧的灵魂和人格就将重新主导这具律者的身体。” 这个闻所未闻的理论让Himeko楞了一下。 但在仔细回忆半年前的那场战斗中透出的种种古怪后,女人旋即怔然。 从本人口中,Himeko终于解开了为什么苏青安会冒着死亡的风险和第三律者进行缠斗的理由,也终于明白了…… 少年那时望着那具尸骸的目光,为何会那样死寂而冰凉。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抱着斩开这道链接,将其拯救的念想去为之战斗。 苏青安本就不想杀死第三律者,他所想要达成的结局远远比这个更难却也更具备希望。 若是成功…… 第三律者将有着一定的可能性反过来从崩坏的帮凶,扭转成为帮助人类对抗崩坏的盟友。 而最让Himeko感到无言的是,她不认为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Himeko是最初一批主导用崩坏来对抗崩坏的科研者之一,并开发出了最初利用崩坏对抗崩坏的装甲。 而站立在这个身份上的女人越是对崩坏理解的深刻,明白的更多,就越是在知晓崩坏之强大的同时也确认了崩坏意识并非无所不能。 若是崩坏意识真能做到完美掌控关于崩坏的一切,那人类支撑不到现在就已经走入彻底的败北。 这就像是一场存在着规则的大型游戏,灾厄的意识不能完全掌控灾厄本身就是规则的一部分。 所以第三律者若是真的和崩坏意识切断了链接…… 即便上层会认为其中具备着巨大的风险,但实质存在的利益和动摇战局的希望,都让这个方案有着落实的必要。 而苏青安的存在更是能保证第三律者重新暴走的最坏状况得以抑制。 但……事已至此。 继续推演下去也没有了意义。 而此刻,知道了这些重要信息的Himeko丝毫不觉得愉快,她只能感觉到更加森冷的阴寒。 那一道崩坏裂变弹,所毁灭的事物远比自己最初所想的更加深远。 她压抑住跌宕起伏的情绪,问道: “你成功了?” 苏青安注视着远方,轻轻说道: “我失败了。” “因为崩坏裂变弹。” Himeko久久无言,她怔怔间理解了少年刨开那具尸骸取出律者核心之际的感受。 对苏青安来说,在那个时候死在崩坏裂变弹之下的不是什么神厌鬼憎的第三律者。 而是一位自己成功从恶鬼口中拖拽而出的少女。 少年的声音落于室内,一字一句间,口吻清晰而淡漠: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那些人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她已经死了,这是现实。” “即使杀光了他们也不会改变这个结果。” 苏青安瞥了眼女人的面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逆光中折射出通透的质感,色泽也由此显得柔软而温软,里面暗藏的些许关切和浓重的忧郁就一如五万五千年后的无量塔姬子,让人不禁恍神。 但心湖内摇曳不息的波澜在恢复平静后,已然归于死寂。 怀念的感触被消磨至仅余下零星的火花,点燃不起丝毫情感的萌发。 少年垂下视线不再继续看她,他轻声道: “如果希儿和符华没事,我会遵从当初的约定加入逐火之蛾。” “在保留自主权和不会再次遭遇同样状况的前提下,我会视情况参与战斗。” 很奇怪,很异常。 此时的Himeko竟在一瞬间觉得无法理解面前有些陌生的苏青安。 能够力敌律者的武道人仙愿意和上层和解再好不过,有着这样的存在加入逐火之蛾就更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这意味着之后的高难度作战会减少很多的风险,而有了苏青安的教导,多出现几位类似于符华水准的战士也并不是不可能发生。 但在这些几乎可以望见的不错未来下,Himeko却无法诞生出应有的喜悦,她沉默的望着少年寡淡的神情和漆黑幽邃的眼眸,像是在凝视着一具逐渐剥离尽情感的人偶。 只有偶尔间在望向某处之际,他的目光才会有所变化。 现在的苏青安…… 真的能被希儿和符华这两位和他最亲密的人接受吗? Himeko不知道答案。 少年不在乎对方的沉默,他仅是例行公事般陈述道: “关于律者素体和崩坏意识的关系,我希望你能够帮我转告给上层,虽然经历了那次的失败后,崩坏意识将有所防备,应对关于这些的手段也会大不如前,但万一能够找到突破口,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对己方也会是一种损失。” “我不清楚你们对人体操控崩坏能的阶段进展到了什么地步,但无论在什么阶段下,稳定的律者级单体战力都会是极为稀缺的资源。” “崩坏裂变弹杀不死正常阶段的律者。”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新西兰的奥兰克诞生的律者,是第四律者。” 苏青安在得到了女人颔首的应允后,分析道: “上层在律者未破壳前就发射了崩坏裂变弹,杀死了她?” Himeko颔首,她并不觉得官方的选择是错误的,即便是试图阻止沧海市的那发崩坏裂变弹,也是建立在苏青安具备巨大价值,更多潜力的前提才会使得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但奥兰克不一样。 Himeko很讨厌将生命变成麻木的数字放在天平上进行衡量,但现实就是若不发射崩坏裂变弹,第四律者所造成的死伤绝对会远超这个数字。 在大局勉强稳定的现在,横生波折选择用其余手段试图掠杀律者并不是聪明的选择。 崩坏裂变弹不能一直用,更不能随便用,这些禁忌无论是谁都知道。 上层并不是连这点隐患都看不出的傻瓜,最先进的智能辅助计算都足够让他们明白这个做法只是饮鸩止渴。 所以除却在不断对崩坏裂变弹这个大杀器进行各种效用的优化外,以Mei博士为中心的秘密实验已经在暗地里展开研究,可在研究成果出来之前,崩坏裂变弹依旧是人类侧对抗律者的不二之选。 苏青安不顾及又飘回脑袋上的开始装死的小羽毛,他判断道: “下一个律者,崩坏裂变弹将失去之前那样有效的作用。” “律者只会越来越强。” Himeko心下一沉,这个代表意义格外深刻的判断让她没有了沉默的打算。 她问道: “除却律者越来越强的规律外,还有其他依据证明能这一点吗?” 苏青安轻声道: “我在沧海市的废墟里找到了第三律者的遗物,她所遗留下的权能现象让那件遗物在崩坏裂变弹之下依旧完好无损。” 少年似乎明白Himeko欲言又止间想知晓的是什么,他淡淡回应: “在崩坏裂变弹砸下来的前几秒,我斩开了大半的链接让第三律者的权能失效,这才是她会死的理由。” “Himeko,崩坏裂变弹的两次胜利都是建立各种巧合累加之下的产物,单轮崩坏裂变弹本身并不能触及到律者的权能上限。” “想要和完整的律者作战,仅凭崩坏裂变弹还不够。” 对方的回答让那份异样的疏离感愈发深重,那个礼貌又规矩地收拾着尸骸仪容,面露哀伤的少年与如今的这个人隔绝着无形的墙壁,划出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Himeko没办法去深究其中的意义,她明白能改变对方的或许只有他现在还在乎的那两个人。 而女人的身份和责任只能让其去更关注其余的信息,她叹息道: “事关人类的存亡,其余的项目组一直在全力推进计划,但想要真正得到成效却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Himeko已经暂时不打算和苏青安深究关于一些信息的问题,她话锋一转说道: “你来这里是打算找到希儿和符华?” 苏青安没有否认: “嗯。” 女人拉开了虚拟光屏,世界地图由此展现。 在她输入了相应编号后,一个红点微微闪烁。 旋即宏观的地图骤然缩小,具体到公里级别的详细地图显示而出。 Himeko的指尖点住莹蓝色虚拟地图上的红点,相应的信息如水流窜出,清晰地倒映在两人的眼中: 【任务:击杀前来阻碍兵工厂建设的崩坏兽。】 【执行人:符华,卡萝尔•佩珀,时雨绮罗。】 “如你所见,她在雅拉达的边缘区域进行任务。” 苏青安并不意外符华会选择这样的道路。 这本就是她原先的命运,而在自己阴差阳错沉眠了半年的岁月后,重新回归至既定的轨道也是常理。 “希儿呢?”他问。 Himeko说道: “她在澳洲逐火之蛾的分部,如果你愿意大约五分钟就抵达那里见到她。” “需要我先通知让符华回来吗?虽然是非常时期,但雅拉达那里的位置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岗位,她的存在只是为了节约一些重新制造机械士兵的资源,这并不是很为难的事情。” 苏青安闻言沉默了会儿,他轻声道: “我自己去通知这个消息。” “我不想让她在那样的状况下知道伯父的事情,再独自回归。” “何况,华的性子其实偏向古板。就算知晓了这个消息选择赶回来,依旧会为自己的失职感到为难,所以雅拉达那边的崩坏兽群我会一次性清理一部分,再带她回来,伯父的尸骸就麻烦你帮我留存下来吧。” Himeko颔首应允,她问道: “不先去见一下希儿吗?” 苏青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说道: “那孩子虽然很乖巧,但其实骨子里也有粘人的一面,半年的时间大约让她暂且习惯我不在身边的状况了吧。” “与其现在去打破这个良久时间塑成的习惯,然后离开去找华。” “不如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再去给她一个惊喜好了。” Himeko听闻着少年隐约透出一丝波动的话语,却是稍微放下了心。 现在的苏青安看起来很像是人格上出现缺陷导致情感麻木,从而变得彻底理智的状况。 这种案例能找出类似的状况,但很少见。 关键在于一般类似的精神疾病都伴有着除此之外的变化,但少年则是仿佛仅是缺乏了情绪,而并未失去曾经的共感,认知也未曾产生改变。 这并不符合常理,而不符合常理就代表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和方案去对症下药。 但苏青安对两人的态度依旧处于在乎且重视的程度,这足够让Himeko按捺住之前的那份不安。 无论个人对少年抱有着什么看法,Himeko的第一立场都驻足在自己的责任和职位上,她不得不去为逐火之蛾考量苏青安的不安定成分。 但在即便如此,诞生安心的那个须臾,女人胸腔间还是涌动出了更为深刻的罪恶感。 她正在为苏青安身上的缰绳依旧存在这件事情感到庆幸。 而这样的念想和思维逻辑……却是以往的自己所厌恶的事物。 Himeko无奈地掀起唇角,她望着少年轻声道: “相关的程序我已经替她办下来了,你现在就可以出发。” “但你见到符华那孩子的时候,或许会为她的改变而大吃一惊也说不定,她和半年前已经不一样了。” 苏青安抿唇笑了,那实在是浅淡到微不可及的弧度,转瞬即逝的如樱花垂落。 少年睫羽低垂,他指尖上的小羽毛正在自顾自玩着平衡身体的自转游戏,仿佛渴求他唇边的笑意多驻留一会儿,看起来滑稽的同时又很是可爱。 他轻轻说道: “不会的。” “无论怎么样改变,华就是华。” 99.好久不见。 印度尼西亚。 作为世界第四人口大国,这里曾经有着2.62亿的巨量人口。 从数百个民族与相应的两百多种民族语言就能看出这里的文化和历史颇为悠久。 在大崩坏并未爆发的前夕,印度尼西亚约87%的人口都信奉着伊斯兰教,是世界上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国家。 而在如今,除却作为首都的雅拉达幸存了大半,并没有遭受崩坏现象的大面积干扰外,其余的区域已经可以说彻底沦陷,化为了数不尽的废土。 偌大的国度总计的幸存者也不过百万余人,其中绝大部分的幸存者还都源于雅拉达。 现在位于其余地段的大部分幸存者已经被此处逐火之蛾的分部接应至唯一未被同化成崩坏环境的雅拉达。 此处的人口也因此从原先的五十万,在六个月陆陆续续的救援工作中跃至如今的百万有余。 而这百万人口对于曾经的雅拉达而言,却还是显得过于稀少。 这使得哪怕是崩坏完全未触及的安全腹地区域,也有很多街道十分萧条和清冷。 原先联合国政府所选择的舆论压制在大崩坏爆发整整度过了半年之后也为之默许放宽。 一个原先几亿人口的浩渺大国在当今只余下了一座首都和百万人口,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若不将崩坏的相关信息放开一部分,民众的想象力或许会联想到更为恐怖的灾厄。 就一如往常所言的,真正的恐惧往往源自于莫名的未知。 在彻底理解了自己的敌人究竟为何后,民众正确方向的支持也能成为官方一部分助力。 这当然是最乐观的局面。 崩坏环境本身赋予的绝望在如今的状态下无疑足够压迫大部分人的神经,何况由于幸存者内信仰穆斯林教的依旧和原先整个国度的比例差之不远,这导致教派分支间的极端分子在如今更是容易摩擦出火花。 虽然末日般的现实被官方的各种安慰剂和宣传手段给抹消了一部分,但远高于幸存人口的牺牲数字则历历在目,叫人难以安心。 现在的雅拉达就仿佛海洋中孤零零的一座岛屿,四周全是正常人类无法触及的高浓度崩坏区域。 这个境遇一如因为温室效应在若干年后逐渐被海洋吞没于无的威尼斯,而又远比这个进程更快更让人绝望。 根据当地的人工智能计算,若是Mei博士所设置的防线不展开,那大约在一年后,雅拉达的大部分区域就将被崩坏的潮汐拥入怀抱。 在三年后,这片曾经满是人类足迹和历史的国度便会彻底沦为崩坏之下的尘埃。 目前这个数据被官方选择了隐藏,最晚三年的时间完全是在触及幸存者们已经绷紧至极限的神经。 但即便他们不知晓这件事情,上层也不可能就此选择放弃不管。 让她涉及到百万余的人口,即便官方想要进行大幅度的人口迁移也无能为力。 何况没人能保证下一次的崩坏爆发又会发生在什么地方,这般劳心劳力又耗费巨大资源,容易横生波折的做法,暂时还不在上层的考量范围之内。 为此,进行落实Mei博士所提出的方案就是现今想要保住雅拉达这座城市和其中百万人性命的唯一方法。 建设防线的过程注定浩浩荡荡,在依靠着大批的机械部队进行基础建设的同时,若还能借助民众的力量就可以将防线的建设推进的更快。 所以官方并未隐藏这一计划,而是选择进行大肆的宣传和号召。 只要这一计划完成,那么不仅雅拉达如今面临的危机能够解决,甚至还能缓缓夺回原先的故土。 这对于一度陷入悲观绝望的民众来说,无异于一道强心剂。 而将民众的精力和思维全部引导向这个区域也就能顺便降低暴乱的可能。 居住在雅拉达这座城市的居民们并不知道自己只有一年的时间,若是在这一年内做不到将线路彻底铺开,那么这一百万人的生活区域便只能再度龟缩。 这或许并不影响真正的安危,却会大大拖拽夺回故土的速度。 但即便不知晓,危机的级别已经如此紧迫,但在官方透露的十年时间所造成的危机感也足够浓重。 而在这份危机感和内在希望的向心力下,官方宣传后所得到的响应可谓是十分积极。 一切都看似正在朝着好的方向缓缓推进,可一只蝴蝶的掠过却使得有暗流正在其下涌动不息。 此刻,雅拉达和崩坏能环境分割出的边境处。 从时雨绮罗的视角可以望见广阔的城市废墟间点燃的硝烟和战争画面。 边境分割线的前方是数以百计的崩坏兽潮,而更多的机械士兵则在与之对抗。 她们处于前哨站的附近的一座瞭望塔,而身后不到三公里的距离就是还未彻底建立完全的兵工厂。 崩坏兽似乎正在有意识地朝着这个方向前进,打算破坏这些设施。 很显然,这更进一步的说明了崩坏意识的存在和活跃性。 按照人类常年对崩坏兽的研究和观察,基本可以确认即便是帝王级崩坏兽也不存在高级智能。 崩坏兽群就像是崩坏侧的机械士兵,虽然表现形式可能有所不同,但一样就约等于不需要高级自主判断能力的炮灰。 若是不存在其余的要素,以崩坏兽的习性在固定的崩坏环境内漫无边际的游荡才是正常的现象。 崩坏兽确实存在着搜索人类的能力,但这种能力没有方便到看一眼世界地图就能查看具体人口变化,而更形似于一种纯粹的感官。 所以像现在这般如一支纪律的军队前来破坏指定目标,乃至推进腹地去远在遥遥之地的区域,再掠杀人类的行为,几乎可以认定背后有着操控者。 不过三人并不觉得奇异,在半年前穆大陆的几场崩坏兽潮出现攻城现象后,此类的事件已经显得屡见不鲜。 符华等人的任务准确而言是负责杀死可能损耗大量机械士兵也无法击杀的敌人。 简单来说,就是级别较高的崩坏兽。 最坏的状况自然就是帝王级。 而在她们驻扎一个星期间,虽然没有倒霉地遇到帝王级崩坏兽,但也遇见了几次未出现在信息库内的特殊型崩坏兽。 即使依稀可以看见原型究竟隶属于什么谱系,但原先的信息也只能当成可有可无的参考,这变相的使得战斗难度大大提高,也着实添了不少麻烦。 时雨绮罗调节着视野的广度,映入眼眸的崩坏能指数来回波动,最后趋于放到这个场景下正常的数据,她叹息道: “按照往常的规律,再过几波崩坏兽潮就能结束了。” “但是总觉得有点不安呢。” 符华盘座在一旁,她望着膝盖上如镜般清晰倒映着面容的剑身,那双青色的眼眸里像是在摇曳着湖面细碎的光弧,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半年的岁月使得少女灰色的发丝变得更长,黑色的发绳将其束成低马尾散于挺直的背脊,几缕质感细腻的发丝贴敷于颈部,仿佛想要延伸进领口内的深邃,与内部弧度起伏绵延的雪白交相辉映。 她安静地擦拭着剑刃,回应道: “上层应该也觉得这个现象奇怪,所以才会让我们过来一同看守防线。” 卡萝尔坐在一旁,她一边习以为常地往炮口里添加着特质的冷却液,一边幽幽道: “崩坏兽固定每天只来三趟,每次一趟的数量都只有数百头,简直就像是在郊游一样。” 时雨绮罗继续关注着战场上的局势,现在是轮到她值班。 她瞥了眼崩坏能跃动的规律和远方战损的机械士兵,忧虑道: “是啊,从未出现帝王级这一点也证明了,对方与其说是要突破防线,不如说只是在进行着纯粹的骚扰。” “意义不明。”卡萝尔吐槽。 符华自然也抱着和几人一样的忧虑,她轻声道: “静观其变吧。” 她们和这次崩坏兽潮的指使者存在着信息差。 存在的信息差将真相和她们分割出了截然不同的领域,想要跨过这个需要众多的线索。 至少在短时间内,去为此而忧虑和纠结都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这些道理自然没有人会不懂,但人类并非精准的机械,自我的情绪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所以一些牢骚和埋怨就在所难免。 少女将剑刃还鞘,她抬首望向外界,洁净的天际间刚巧掠过一只候鸟。 层叠交织的云絮背靠着淡色的蔚蓝,鸟儿的羽翼看不真切,它形影单只地飞向远方,像是寻觅着栖息之地。 在候鸟悠悠远离视野,化为黑点时,她恍惚间想到。 若现在是黄昏就好了。 假设时间回到一年前的秋天,云霞的色彩繁复的如浓重涂抹却渐层不一的油画,数以万计的余辉慢悠悠地垂落在铺满了银杏叶的黄金大道,那个尚且更为青涩的女孩踩着松软的地面和少年结伴,朝着家的方向前行。 而彼时面对着那个人的靠近,或许自己会做出不一样的反应……也说不定。 她掐灭了回忆。 即便是在这样闲暇的时期,任务的过程也必须要保持基本的谨慎。 过往的岁月有多美好,如今的荒凉和现实就有多残酷。 少女握紧了剑柄,胸腔间的情绪自顾自地燃烧……又静静的熄灭。 Himeko说的没错。 符华在这段时间内确实改变了很多,长达半年的生活所磨砺的不仅仅是纯度的战斗经验,意志力,更有视野的拓展。 崩坏所带来的影响究竟有多么残酷,她已经有了一个深刻的认知。 整个文明的基石都在这场灾厄之下摇摇欲坠,宛如水中的倒影,仿佛随时都会湮灭消弭。 说起来可能很可笑。 但符华竟然逐渐不知道应不应该去责怪那些选择发射崩坏裂变弹,杀死沧海市所有幸存者,让苏青安沉眠至今的上层。 律者很危险,这是赤裸裸的现实。 崩坏裂变弹相继成功杀死了第三律者和第四律者,扼杀了更大的伤亡,这也是现实。 苏青安对符华很重要。 但置身于更旷阔的视野后,这份对个人的重要和整个世界的忧患,万万人的性命链接起来之后,就又仿佛变得无足轻重。 她可以认为官方的决策是傲慢的,是愚蠢的,是忽视道德底线的恶魔行径。 但不能否认这样的做法,确实断绝了很多意外的风险和不必要的伤亡。 这半年的时间在拉宽面前视野的同时也在赋予着符华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惘。 她想要守护自己在乎的人。 她想要驱逐崩坏,让那些妄死在这场灾厄的亡魂得以安息。 她不想望见生命的消逝,看着悲剧的发生,使得无力感蔓延生长。 但得不出答案。 战斗战斗战斗,接连不断的任务和大脑里所思绪的万事万物都在压迫着少女的神经。 无论内心所想的是什么,符华还是如江河里的一滴水就这样随波逐流着沿着世界的轨迹前进后退。 她逃离不了这个囚笼,也挣脱不开这个框架。 重要的人。相信的事情。见证的悲剧。经历的苦难。无望的未来。 即便成熟了很多,可在很多方面上现在的符华都很青涩。 少女所疑惑之事无人可解,但偏偏如今的她又是这样急切的想要明白,这让她处于纷纷扰扰,也由此难以短时间到达太虚之境。 而也许到了后来,符华才会明白,有些事情注定得不出答案。 所谓的答案,有时候仅是一个选择罢了。 现在的少女就如同刚贴近这个真实世界的一张白纸,她需要从万万种繁复至极的色彩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颜色。 这个过程很痛苦,想要理解什么色彩属于自己,就必然要覆盖上这样的色彩才能逐渐明白。 可一旦明白身上的色彩并不属于自身,要继续试错就必须去承担肌肤和色彩缓缓割裂的苦痛。 符华今年16岁,这还是分外稚嫩的年纪。 但她和以往同龄的女孩所会经历的磨难截然不同,世界观也由此被打磨出了不一样的姿态。 现如今逐火之蛾的方针终究还是在有意无意间影响了符华。 若是放在半年之前,提及少年那宛如尸骸般沉没在仓内缓缓起伏的躯壳,意识里只会出现烧却理智的愤怒。 可如今愤怒依然尚存,却也夹杂了很多无奈的悲哀。 重要的人依旧重要,但还是有很多事物发生了不可避免的改变,这是成长也是岁月导致的结果。 至于是好还是坏,就更复杂难言。 63天。 少女握住剑柄的手掌骤然用力,她在内心默念着这个数字。 符华发觉原来思念入骨便是如此。 即便你早已经在内心悄悄下定决心,打算改变自己。 让自己变得优秀,变得坚强,变得不再那么需要别人去支撑一些什么事物。 可想念却无法从这个过程中剔除,仿佛这些都被拆解成了万千道游丝缠着四肢百骸一点一点地勒进骨骼,最后散入骨髓和血液,叫人难以忘怀。 她总是会无意间想起以前的时光。 比如最初认识不久时,少年瞥向远方时眼眸流露出的空洞和迷惘。 比如他回望自己之际,所抿起唇角,展现出的浅淡微笑。 比如洁白的衬衣、满是疤痕的手臂和胸膛、好看的锁骨、修长的下睫毛。 还有桌上的可乐、沙发上的童话书、柜子里的日记本,以及那束银杏叶所编织出的金黄玫瑰。 曾经那些介于朦胧、懵懂、萌发阶段的情感在隔着半年的时光中封存在了意识的阁楼。 符华想,总是对这些要得出答案,做出选择的。 进一步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想象往往就此辄止。 但哪怕不用思考,她也能明白。 ——不想往后退一步。 如果是和那个人的话,那就只有前进一个选择。 再次见到的时候,若是能让他觉得自己成长了很多,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可惜距离太虚之境的积累似乎依旧遥遥无期,小苏师傅所言的【剑神】之境更是要建立在太虚之上才能领悟。 虽然不知道苏青安是怎么做到的,但符华不觉得同样在第三境的自己能够和律者纠缠。 即便对标最弱的帝王级崩坏兽,目前的她在无队友补刀的状况下都有着战死的风险,距离对方在跑车上用指尖斩死迦尼萨的操作无疑还离得很远。 小苏师傅说她的天赋比自己好很多,就算知道这个人不会说谎,但符华还是觉得这个结论实在很不真实。 “————。”耳麦处传递来一阵声响。 符华默默接通,里面出现了熟悉的声线。 是Himeko。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 而这刹那间的安静沿着大脑皮层,给予着少女意识一阵冰凉的麻痹,紧接而来的窒息感伴随着Himeko启唇开口言说的话语,短暂地掠夺了躯壳。 “华,就在刚刚你的父亲死于崩坏感染。” 符华阖上了眼眸,她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 父亲的身体,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马上进入死亡。 远在半年之前,少女就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建设和预期准备。 符华没有对此抱有过任何期待。 哪怕苏青安曾经救治好过父亲,但在深入了解崩坏感染后,她便明白了最终的结果。 但即便如此…… 果然不感到难过依旧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小华。继续束缚在这里只会让你的信念变得软弱,所以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 【生离死别或许很沉重,但也最是寻常,你总归是要面对的,但我不希望你看见我死前那样虚弱的模样啊。】 【这样孱弱,干枯,萎靡的姿态,真是完全不像是一个武人。】 男人低低的叹息萦绕耳畔,符华压抑住所有的情绪,她轻声道: “我知道了。” Himeko说道: “……我这边已经为你办好了手续,如果你想,可以随时回来。” 符华睁开了眸子,无色的眼泪沿着面颊滚落在了剑鞘之上。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做就能掩盖住口吻的异样: “没有必要,这不符合规矩。” “这座兵工厂的建设影响深远,逐火之蛾派发下任务,让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预防最近崩坏的诡异动向。” “何况在这样的状况下,此类琐事一切从简也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所以,等我完成这个任务吧。” “谢谢你,Himeko队长。” Himeko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应,她轻声道: “等你回来,我会批休假给你。” “祝你任务顺利,回见。” 话音落尽,通讯就此断开。 符华已经没有余韵去细想为什么Himeko要在任务期间通知自己这个消息,她唯一能做到的冷静抉择就是让装甲延伸出漆黑的目镜遮掩住了外在的异样,防止让队友见到自己流泪的模样。 私人情绪不能影响任务,她想。 这并不是逐火之蛾的硬性规定,而是符华在一次任务中深刻理解失败会导致什么恶果之后,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可难免就是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少女望着自己制造出漆黑世界,这样想到。 用几分钟控制一下情绪,在换岗前表现出和平常一样的模样吧,不能让卡萝尔和绮罗担心才是。 没事的,忍耐到任务结束以后就可以了。她想。 但旋即。 在近似虚幻的感官中,目镜被摘了下来,盛大的光由此映入了瞳孔。 她的面颊似乎被一双手捧住,给予的触感熟稔而温暖,让人感到一阵怀念。 那张清秀的面容在刺目的光晕散去之后呈现于视野,符华望着那双漆黑的眼眸,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苏青安继续用指尖轻柔地抹过眼角,蹭到了纤长的睫毛,将泪珠掸走。 少年望着小姑娘怔然间,眼圈微红的模样,心湖的波澜摇曳不息。 他抿唇轻轻道: “好久不见,华。” 100.见面。 少女的神情是那样淡然,仿佛凝望着的并不是一位熟稔的亲近之人,而一片虚无的空荡之物。 可她的泪水依旧不受控制地充盈眼眶,晕开了视野,光沿着水色涟漪间在青色的瞳仁中跃动,遮掩住了眼前人的面容。 苏青安的指尖耐心地将泪水拭去,两者肌肤磨蹭间,女孩的眼角显得有些红润,她睁着眸子,注视着那张清晰的面容,唇瓣翕动: “小苏师傅……?” 少年的指尖驻留在那曲卷睫羽的旁侧,没有动摇。 在安安静静地掸去泪珠后,他轻声说道: “是我。” 符华抿着唇瓣,神情没有多少变化。 少女的睫毛低垂了须臾,像是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这幅难堪的模样,但时隔半年的分离和初见的冲击力和拒绝逃避的心态,仍然让她选择了直视对方。 于是那张清丽的面容映入苏青安漆黑的眼眸,她的泪珠如断线般顺着自己手指的节骨滴答垂下,却又仿佛落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涤荡出圈圈涟漪。 唯独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少年才能在理解自己异常的同时……还能感知到情绪的细微波动。 他的指尖陷入软嫩的肌肤,女孩透于体表的温度隐约挥发着惑人的气息。 两人离得好近好近,连那水润微抿的樱色唇瓣也是。 那双眼眸里倒映着自己努力微笑却依旧显出寡淡的面容,同时青莲般纯净的色泽又那样黯淡,宛如凋零的枝桠。 卷翘浓密的睫羽如蒲扇般微微眨动,沾染了晶莹的泪珠。 没有欲望,没有感想。 苏青安只能理解她如今很难过的现实。 是知道了伯父的事情了吗? 大约只能是Himeko提前告诉她的吧。 实际上这确实是在Himeko的种种考量后选择的做法,在她看来先见到苏青安感到喜悦的符华,在不久后得知父亲的死讯,只会在正负面的反馈交加对比下变得更加难过。 而先抑后扬总是会让人好受不少,于是她算好了苏青安到达雅拉达的最短时间,在这之前就告诉了符华这一消息。 结果,就是如今的场景。 符华望着他的面容,故作淡然的神情下却是暗藏着气馁的情绪。 明明已经在内心暗暗下定决心,要在见面的时候给苏青安看到自己成熟的一面,可是…… 太狡猾了。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出现呢? 这样的话,不是更加忍耐不住了吗? 队长是故意的吧,真坏啊。 可即便知道这些,小姑娘依旧按捺不住见到对方时内心里自顾自涌上的委屈。 见到对方分明很高兴才是,但这份委屈的情绪却还是冲刷掉之前所有暗暗下定决心,让眼泪止不住的留下。 训练很辛苦。死亡很可怕。战斗很讨厌。任务很疲劳。 这些自认为能全部扛过,让自己独自去承担的琐碎在此刻却如同地基不稳,轰然倒塌的高楼大厦,它们随着父亲死亡的现实将以往的自制力和忍耐力压垮了大半。 她想要继续逞强,但神情却有点逐渐绷不住原先的淡然。 于是女孩就这样将自己的脑袋埋入了少年的怀抱。 这样就看不见了对吧。她想。 其实是有点想干脆抱住对方的,但是不行。 这样太不成熟的表现和彻底的脆弱是符华所不想展现给对方的事物,她按捺住用双臂怀抱住对方汲取温暖的念想,选择让双臂自然垂落,弧度纤柔的指尖搭在了冰冷的地面。 苏青安没能发觉少女内心的坚持和倔强,他望着依靠在自己胸腔前看不见具体神情的小姑娘。 她面容埋在织物的异样,无声间吹拂着肌肤的呼吸,发丝垂落于手背的细腻触感,肌肤贴合间互相察觉的温度,过近距离听闻的心跳都分外明晰。 这个时候应该抱住她,对吧? 苏青安顺着心湖细碎的波澜,遵从着正常的逻辑,伸出右手揉了揉她顺滑的发丝,左手则轻抚着女孩单薄纤弱的背脊,他选择了安静地聆听,暂且没有说话。 她低低道: “爸爸死了,小苏师傅。” 少年低语: “我见到伯父了,在他走前的最后几分钟。” 符华怔了会儿,神情从故作淡然逐渐变成了难以自抑的哀伤。 她阖上了眼眸,鼻音间夹杂了几分哭腔,说道: “爸爸一直都很想见你。” “每次我去看望他的时候,他都会念叨你很久。” “所以……已经很好了,小苏师傅能来得及间他一面就很好了。” 苏青安沉默,他想或许符修然很早以前就已经把自己当做家人看待了。 那个人会认真地对自己诉说怎么样才能买到新鲜的牛肉和蔬菜,会悄悄告诉自己符华所喜欢所厌恶的事物和她以前的琐事,会说街坊邻居的八卦,扯年轻时遇到的一些经历,说妻子和自己过往的相识相知,讲关于家传武道的很多感想…… 而彼时的少年能感知得到那份给予的温暖。 但现在的他,就连为那个人感到悲伤都已经做不到了。 苏青安只能选择按捺住略微杂乱的思绪。 越是回首过往,越是能发觉自身的异常,而意识到异常本身的清晰存在,就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应该说什么去安慰她呢? 符修然走后,那座古老的东方小城便彻底淹没在了在岁月的洪流中,历史的铁蹄将过往的温馨琐碎践踏成江河里的泥沙,唯有记忆能留存住些许曾经的温馨。 于符华而言,血脉上的羁绊已然不再存在。 那般孤零零的绝望感,苏青安可以理解。 在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苏谨言和陈落秋的死亡便给予了延绵至今的心理阴影,那份自我毁灭的倾向和对约定有着执念的根源全都源自于此。 可想而知少年在期间发生的扭曲与改变。 符华或许比那时的自己坚韧吧,但这不代表她就能缓和过来。 但即便理智上能理解这些情感的纠葛和存在,现在的苏青安还是难以产生任何共情。 失去了这份共情的他,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轻声说: “嗯。” “伯父让我陪着你,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 她抽了抽鼻子,轻轻喃语: “嗯。” 苏青安用指尖缓缓梳理着她的发丝,他继续说道: “我答应伯父了,但就算他不说,我会做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改变。” “还有,我……睡了这么久,很抱歉。” “很辛苦了吧,活在这样的世界上。” 符华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应对少年的话语。 但她是知道的。 她知道苏青安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度过了什么样的绝望,醒来时又要面对着如何的煎熬和抉择,才站在自己的面前,让自己得以拥有这份慰藉。 怎么能让这样的他道歉呢? 不应该让小苏师傅这样做的,明明自己都想好了,在见到对方的时候要好好安慰他。 可是现在却完全反过来了。 好自私。好卑鄙。好狡猾。 最应该感到抱歉的是自己才对,她咬着唇瓣却难以从胸腔间蓦然大开的空洞中走出。 父亲的离开并非突如其来,可即使早有预料,只要一回忆起以往的生活,以往他在身边的日子,少女就无法控制这份窒息的空荡和无力。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压过了大脑里琐碎如山海倒塌的思绪与回忆。 符华抽着鼻子,她低低说道: “不是小苏师傅的错。” 少女搭在地面的指尖微微发力,她无法允许自己的软弱和难过让对方承担起本不用承担的负担。 自己就是为了不拖拽对方的后腿,才一直努力到现在的。 自己也答应过爸爸的,而那要做到那些,就不能不克服这些痛苦。 小姑娘将埋入少年胸膛的脑袋抬起,露出了雪腻的脸蛋和认真的眼眸,她用着还未散尽的哭腔重复说道: “不是小苏师傅的错。” 苏青安静静地望着她,在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符华望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却恍惚间仅能望见一片死寂的无光之海。 他寡淡的神情宛如无言的隔阂,这个现实如恒古的冰川骤然间将所有情绪压进角落。 剑心决存在着细微强化灵魂的作用,而期间对识人的感官更是存在升华般的锻炼。 或许表面上眼前的苏青安和以前的他没有任何区别,但即便是一模一样的神情,所传递的温度却完全不一样。 明镜剑心的存在使得她在情绪稍微稳定之后,近乎仅凭借本能和直感就理解了Himeko的感想。 惶恐,畏惧,不安。 她沉默地试着去感知少年死寂的心湖,仿佛借此能理解如今的状况,证明这些不过是情绪激荡后产生的错觉。 异常。差别。诡异。 即便什么线索都没能得到,符华却还是比Himeko在更短的时间内用那份疏离明白了现状。 少年并不奇怪符华会发现自己的不对劲,Himeko这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能察觉到异常,又何况对自己十分了解的女孩。 苏青安犹豫了一下,他阖上眼眸,像是不想让人看见其中的死寂。 自己向来是不喜欢说谎的,可若是能存在着掩盖的能力,或许宁愿选择说谎,苏青安也不希望让对方明白这些改变。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后,他抿唇展颜微笑,却宛如人偶上刻画出的优美线条,空洞而虚妄。 他低低说道: “华,我好像有点坏掉了。” 符华垂下视线,她不再看他,而是掬起少年未束起的漆黑发丝,捻着发丝的质感,仿佛什么都没发觉般轻声说道: “虽然小苏师傅头发长了也很好看,但回去的时候,我还是帮你剪掉好了。” “睡了这么久,一定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吧,到时候我会好好和你说的。” “希儿老是一个人待在后勤部也很孤单呢,但她见到你无论如何都会很开心的。” 苏青安怔然,他道: “华,我……” 但被打断了,纤细的双臂环绕过颈部,她把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的苏青安拥入怀中,在他理解了被抱住的事实后,呼吸的声音裹挟着细微的温度落入耳畔。 “没关系,我知道的。” “小苏师傅一直以来都很辛苦。” 她胸腔间燃烧着确凿的憎恶和愤怒,可哀伤却缓缓如潮汐般将一切覆盖、吞没、咀嚼,最后仅余留下死寂的宁静。 温热的泪珠落入苏青安身上单薄的织物,缓缓渗透进彻骨的寒意。 少女轻声低语: “不管怎么样也好,苏青安就是苏青安。” 苏青安闻言抿唇,回首着过往的世界线各不相同的符华,他同样说道: “嗯,我也是一样。” “无论如何,华就是华。” 时雨绮罗竭力地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和八卦心理,坚守着瞭望塔的岗位。 卡萝尔则是抱着臂铠,手中的冷却液已然倒空至炮口溢出,她的眸子亮晶晶地盯着两人的模样,终于彻底确认了半年多前就有的猜测。 小华果然和苏老师有一腿啊。 两人显然都尚且没发现符华之前情绪的异样。 在她们看来,是在苏青安踏入瞭望塔礼貌地对两人比着手势,悄悄摘下了小华的目镜后,对方才会出现情绪失控的状态。 这建立在时隔半年的相见和对方之前的遭遇下都显得稀松平常,不让人感到惊讶。 无论是卡萝尔还是时雨绮罗都再明白不过,在苏青安离开之后,符华在暗地里所做出的改变和努力。 她以往其实并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但为了尽早独立获得自身战斗的权利。 在Himeko的操练和数次的任务打磨下,少女已然具备了自己的判断能力以及对队友们下达命令的果决与勇气。 这对于以往那个偏向畏缩孤僻的女孩而言,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可想而知,少年的消失于她来说是多么意义深刻。 两人的氛围存在着难以打扰的气息,这使得卡萝尔对着时雨绮罗打了个手势,默认交替了原先轮到符华的班位。 101.注定得不到答案的疑惑。 苏青安没有对符华的安慰有所回应,曾经宛如言灵般具备魔力的语句,落入现今的心湖间,所得到的也不过是愈发微弱细碎的波澜。 如今的他,想要再次无损灵魂的斩开崩坏链接已经是彻底不可能的事情了。 已经诞生不出多少情绪的他,若是打算利用灵魂天平兑换筹码,能拿出的……便只有过往的记忆与情感。 而区别于最初发觉灵魂燃烧之际,人格算是完好的苏青安。 如今的他……一旦燃烧尽某种事物,就再也没办法利用共情去寻回来最初的情感。 届时,即便是少年自己也无法判断自己会磨损成什么样的姿态。 但是没关系。 苏青安已经给自己下达了指令,就在…… 那灵魂殿堂之上。 少年从她的怀抱中离去,像是不曾留恋其中的柔软和温度。 苏青安别开视线,那修长的睫毛低垂,不想直视对方的眼眸,他轻声说道: “伯父应该想要你最后再见他一面。” 拥抱就此分离,但符华并未介意对方的躲闪,她说: “爸爸不让我回去,他说不想让我看见自己这幅难看的样子。” 少女的神情余留着哀恸,那些更多的情绪则不在流露于表象,而是如积雪般悠悠落于心湖之上,覆盖出一层又一层白霜,给予着幽邃的寒意。 她默默伸出手指梳理着苏青安落至地面的发丝,抿唇微笑: “我答应他了,所以等任务结束吧。” 苏青安瞥了眼外界,他轻声说道: “附近荒野的崩坏兽并不多,我可以杀完这些,不用勉强自己也没关系。” 符华摇了摇头,她说道: “这次任务并不是杀完崩坏兽就这么简单的事情,驻扎在这里是为了预防有意外发生。” “距离这座瞭望塔三公里后就将逐渐接近正在建立的兵工厂,若是这次设施的建立失败了,对于如今残存在这里的幸存者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这还是在曾经87%的人口都信奉着伊斯兰教的印尼,里面存在一些极端的教派分支,假设这次的初步建设就遭遇挫折,那这些人借着全城神经更加敏感的时机,选择借机发难就更是很正常的事情。” “前几天我和绮罗,卡萝尔还参与调解了一场大型且严重的民事纠纷,可以明显发觉一些人的精神状况已经很不正常。” 苏青安理解了现状,原先他只知道这是一场常规的驻扎任务,并未仔细思考其中的意义。 但现在看来,其中代表的意义和身后的事物都并不寻常。 他问: “哪方便的精神不正常?” 安静听闻两人对话到如今的时雨绮罗和卡萝尔都流露出了难言的神情,显然那场事件依旧记忆犹新。 符华抿唇说道: “他们其中的一些人似乎出现了精神崩溃的状态,原本伊斯兰教分支的极端分子已经足够麻烦,但那些人更不正常。” “他们……对崩坏这场灾厄本身产生了信仰,甚至将其虚捏出了一位神明来进行供奉。” 苏青安并不感到多么惊讶,甚至在后时代那样算是大势和平的状况下都会出现延绵不绝的崩坏教徒,放到如今的前文明就实在很是正常。 这并不是值得去深思的细节。 符华的神情归于淡然,她认真道: “所以这次任务很重要,这座兵工厂牵连着这个国家所有国民的神经,在持续与崩坏作战的半年里,这根神经已经逐渐濒临极限,上层需要利用能够落实的方案让全员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可以得到改善,甚至夺回故土。” “只有这样子才能去使得愈发混乱的局势变得明朗起来。” “现在的局势是罕见的崩坏教徒,伊斯兰教中的恐怖分子乃至被逼到神经质开始导向这两拨人的国民都混于一色,让官方完全无从下手。” “而前阵子一位科学家提出了让官方全员认同的方案,急切的上层为了先稳定住如今随时都可能出现局部暴乱的状况,将方案告知于众,并鼓舞全员参与,这才使得局势稍微稳定。” “这样做的好处是暂时的稳定和确凿落实后,大大降低正常民众被煽动的可能性。让那些不法分子裹挟民众中浑水摸鱼的成功率降低,从而能一步一步拔除病灶,彻底稳定民心。” “而坏处就是……一旦有所差池,官方的公信力将进一步失去效力,那些暗藏其中等待时机的家伙会瞄准这个时机全部一次性蹦出来,到时候即便涉及数以万计的人员伤亡也很正常。” 她陈述完了所有的局势,并直言道: “所以小苏师傅,我不能走。” “爸爸也不会想我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一向就是这样的人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性格。” 话音就此落尽,少女没能将这句话说完就止住了话匣,像是也明白继续延伸出的话题并不会多让人感到愉快。 苏青安没深究这句话,但他能理解符华所言之下暗藏的含义。 符修然之所以在最初会染上崩坏病,本质上就是为了保护行人不受伤害,和死士出手的途中被蹭伤了皮肤。 而促使他自然而然的选择迎战,拒绝了折返离开的理由,已经无需多言。 如果是伯父的话,愿意让华继续留守此处坚守任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苏青安本就没考虑对亡魂都已然散尽的故者,去用其生前的思维代入现状。 让符华回去参加预定的葬礼本身只是一种对她自己的慰藉和对故者的尊重。 前者的意义对苏青安来说无疑更加重要,可以目前符华的态度,他也着实不愿意进行强求。 但这个任务真的是不可替代的吗? 至少苏青安本人就能替代符华的岗位,让她彻底安心下来,去回到澳洲参与葬礼。 他不想符华为此遗留下任何遗憾。 “我可以……” 可苏青安脱口而出的话语被少女打断了,她望向对方的目光悲哀,轻声说道: “或许现在的小苏师傅可以接受,但是我接受不了。” 理由很简单,苏青安落到这幅田地的核心关键在于上层。 而符华如今执行的任务就是逐火之蛾接了上层的命令前来驻守产生的结果。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符华知道了苏青安已经选择加入逐火之蛾,按道理而言接替任务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于情来讲,她……舍不得少年受这份委屈。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就应该在和律者战斗的过程中,在官方的崩坏裂变弹里死里逃生。 凭什么他要半死不活的在医疗仓里待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躲躲藏藏了半年的悠悠岁月。 凭什么……他要在殆尽了情感,就这样完全无所谓自己的遭遇然后还要因为自己的原因去帮官方做事情? 她明白,她理解,她知道。 这里面有很多说不通的关系和逻辑,有很多不应该出现在如今的情绪,有幼稚且不够理性的观念。 但不能接受。 如今的苏青安就是这样一个不会计较事关自身一切的状况。 而他又一直孤身一人,远比自己更为寂寥,或许这个世界上早就没人会在乎他是死是活。 那就让她去在乎。 她会在乎苏青安已经感知不到的委屈,她会在乎苏青安已经无法理解的悲哀,她会在乎苏青安序列号位于最后的生死。 所以符华不想让苏青安接替自己,即便这样做可以让她回到澳洲,去和父亲进行最后的告别也是如此。 她确实很想回去,就算那个男人都表示不用回去也没关系,这样完全不像合格武人的模样不想给自己看见…… 可符修然总是这样的,他会在嘴上说着没有关系,不要来看望自己,多和朋友出去玩一玩,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的。 但若是自己真的不去了,他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感到寂寞吧。 这次也一定一样。 所以……符华很想回去。 但若是要是以这个为代价,她宁愿晚一点回去。 而这份遗憾或许会在回首往昔的某个时刻让符华感到悲哀,可却绝不会让她感到悔恨。 为了满足自己而让苏青安去做不应该做的事情,在少女的眼里无疑不算得上是正确。 这是她的执拗,她的愚蠢,她的独断。 但或许,也算是一种可爱的地方。 苏青安沉默地看着符华帮自己梳理长发,她从兜里拿出备用的黑绳将其系住束起,轻声道: “这样就方便一些了。” 他颔首表示明白后,低低地问: “那单纯的留在这里呢?” 少女陷入发中的指尖多驻留了会儿,她抿了抿唇: “不出手的话就可以。” “好。”他说。 符华起身,她瞥了眼已然结束的战场,对着几人说道: “这几天持续固定数量的骚扰还未查明原因,而背后防护的目标也至关重要,为了以保险起见,我会独自去慢慢扩大目前的侦查范围。” “不用担忧我的安危,我们之间的崩坏能探测器数据有着共享,在两小时内我会回来。” 她语罢,不再言说其他就径直走到瞭望塔之下骑上了漆黑的机车朝着远方行驶而去。 在宁静的氛围中,几人默默地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 没人选择去进行阻止,任谁都明白这句话只是借口。 苏青安的到来撕裂了女孩表面的从容和淡然,让那本来勉强压抑着自己情绪的举措宣告破碎,同时更给予了其余的信息量。 这些其实已经让她有些不堪重负,但外表和口吻却依旧维持着平常的模样。 但这却是更危险的一种征兆。 如今的符华,需要一个人的独处才能彻底的冷静下来。 而无论是谁也不能去剥夺这样的资格。 所以只能选择沉默。 同时,苏青安没有理由去阻止。 在见到对方的时候他就明白了符华已经迈入明镜之境,即便不知晓具体的实际战力水平。 但根据对正版太虚剑气的优势和崩坏能素养的优秀。 除非在数量上可以累积出填满荒野的地步,否则在几乎不消耗体能和精力无限利用外界崩坏能的状况下,基础的崩坏兽对她而言已经没有威胁。 而之上的帝王级幸许难以应对,可逃跑却也不成问题。 或许在正常的时候,苏青安会对这样可谓进步神速的进度表示有所感想。 但现在却是全无。 情绪的微弱寡淡甚至在无意识间影响到了少年的决策。 假设以往的时候,即便理性能理解符华需要单独相处并且这样做也不会有危险,但苏青安最后大抵还是会用【藏】变相的陪伴着对方,才能感到安心。 如今则是理解出现意外的可能微乎其微,即使出现也在自己的能力剑心范围内后,就干脆任由对方离去。 就现在看来情感的缺乏仅能影响到一些细节,但这些缺漏放在之后的未来里却不知道会导致出什么样的结果。 而苏青安也逐渐通过心湖细微的变化和所有情绪波动的数据,进行自我分析从而理解了自己人格目前的状况。 少年能理解自己处理情感的区域并不是彻底坏掉了,而是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 这并不能代表苏青安的意志力不够强大。 再坚韧的意志力都有着自己能处理范围的极限,控制情绪或许尚在此列,但反过来就是另一码事情。 佐藤由乃的死亡冲击力很大是最主要的原因,但在这之上数次主动撕裂灵魂里的伤口,在灵魂殿堂中短时间内不断兑换筹码也是一部分要素。 后者这些由于燃烧的都并非根源性筹码,所以灵魂的问题终究会随着时间的逝去,日常经历的积累而缓缓抹除。 前者的问题,在灵魂上的问题解除后也会自然得到一定程度的解决。 就理论上来说,不确认的时间消磨中,苏青安会缓缓恢复正常。 可究竟能恢复正常到什么程度,却又是一个未知数。 而即便这次的问题得以解决,在未来有可能面对的磨难下,是否能再度经起考验又是另外一回事。 “苏老师,不好奇小华这半年的生活吗?” 时雨绮罗和卡萝尔对视了一眼,却是对苏青安打开了话匣,说起了这半年间的琐碎事情。 …… …… 不能将情绪带给别人,不能让他们感到担忧。 更不能……把其余的负担再去施加给现在的苏青安。 凛冽的风流在极速间与面颊外的头盔交错出细碎的声响,逐火之蛾特质的机车在崩坏能的环绕压榨下依旧展现出了优良材质的坚韧。 这是半年里符华在虚拟战场中用【千星】的基础原理逐渐摸索出如何用崩坏能巧妙的加载在载具上给予相应的速度增幅。 灵感和方法自然全是从苏青安那里一脉相承而来,但具体的方法由于符华没来得及问对方学,所以则是自己研究后摸索出的使用方式。 这辆机车便是让装备部专门为了适应用崩坏能对其进行增幅而制造出的特殊载具,不但全身的材质都是具备一定修复力和微弱崩坏能抗性的纳米机械人矿石,连构造都经历了层层设计。 其中甚至还存在着复数的崩坏能反应炉与技能公式。 而内部的崩坏能反应炉不仅可以进行基础的加速和崩坏能护罩,在紧急状况的时候还可以对符华的装甲进行对接操作出类同充电的效果。 纳米机械人矿石的存在似乎也是那位科学家所在纳米技术上做出的崩坏侧革新用法,不过这辆机车上所用的已经是落后于现在几代的产物。 而逐火之蛾的军用品也已经在沿用类同的材质进入了流水线进行不断的产出,同时在澳洲区域将试点制造一台专门为纳米机械人矿石存在的量子计算机,以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研究出更优秀的材质。 显然,Mei在这半年内创立出的成果已然多如繁星。 这也变相的导致了崩坏能对其机车的增幅不再需要多少精密的技巧。 而若非如此,处于如今状态下的符华也不会刻意去使用这道手段。 漆黑的机车就这样如一道劈开风流的刀刃,在极短暂的时间内直入荒原腹地。 零零散散的突进级和战车级崩坏兽在偌大的区域下漫无边际的游荡,而少女则是用意念操控着天地间的崩坏能化为粗糙的剑型轰然落下。 空洞、茫然还有着无处可去的愤怒都如在耳畔处不断低语的魔鬼,去促使着符华就这样不断重复着麻木的杀戮。 而在这般几乎不需要去刻意思考的过程中,女孩恍然间意识到那些曾经自己畏之如虎的崩坏兽就仿佛稻田里等待收割的稻草,是那样无力而弱小。 是的,她确实已经变强了。 强到挥剑不再犹豫,对战斗本身也逐渐失去了畏惧。 强到性命无忧,在这半年里一次又一次克服了重重困境和绝望。 但是意义呢? 她反复的去问自己这个问题。 但是意义呢? 不知道。 直到约定的时间即将到达,她才沉默着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 …… 而或许。 在符华15岁之后的人生里,这样注定得不到答案的疑惑,终将数不胜数。 102.骤然变化的局势。 这是传教士远离雅拉达前往未知之地的第二个星期。 自从官方的计划正在进行一步一步的落实之后,不知具体数目的教徒潜伏在看似风平浪静的局势当中,未流露出一丝马脚。 在绝对的信息差下,教徒的作为正在将官方的打算和Mei争取而来的试点机会一点一点拆解成支离破碎的梦。 百万余人的性命在这场编织的蜘网间摇摇欲坠。 而此刻。 远在异国他乡的传教士立于古老的城堡顶端,她依靠着历史悠久的粗粝墙壁,望向那结净蔚蓝的天穹,流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那双混沌的眼眸即便在艳阳的照射下也依旧倒映不出任何光弧,宛如不存在能够传递的介质。 她全身上下的血肉都是由崩坏与人类给予出的产物,在遵循着崩坏产物都为硅基生物的基础上维持了近乎完美的人类形态。 传教士的真实战力远不如后时代的拟似律者,她的权能于纯粹的战斗意义上用处并非很大。 而只算上纯粹的崩坏能操控极限与躯壳的强度,她则至多只能将战力维持在比帝王级崩坏兽更弱的水平。 简而言之,后时代的A级女武神组成讨伐小队就有着将传教士杀死的成功率。 但以上发生的理由必须建立在有人知晓传教士的一切消息,并进行详细的讨伐策略才能在不出现大规模伤亡的前提下将其消灭。 很显然,现阶段的前文明没有人能发觉在那场崩坏裂变弹的造福下,有史以来第一位诞生出的拟似律者已经在黑暗里对人类的基石探出了致命的獠牙。 少女由衷地憎恶着人类,但那并不疯狂也并不炙热。 而是纯粹的、与生俱来的、甚至可以被说是虔诚的憎恶。 所以她从出生以来就显得那样宁静而祥和,这并不是崩坏给予的伪装也不是个人意义上的演技。 即便那看似与人类肌肤一般无二的雪白肌肤上宛如刺青的大片痕迹,无时不刻给予着烈火灼烧般的苦痛,但她依旧宛如从基督教中走出的圣徒,散溢着恬静的柔和氛围。 用正常人类的三观和人格无法理解传教士,这份憎恶就是如人类在呼吸,如鱼在水中生存一样的自然。 因此憎恶人类的本身并不会影响她的判断力,也裹挟不出任何本应该附带的情绪。 憎恶本身能指向着她的行为准则都环绕着毁灭文明这一个目的来进行,可沿途间的做法却又由于不存在多余情感,而变得如手术刀般精准而避免多余。 比如她只选择在雅拉达待了两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就爽快的选择离去,在传教士眼中那些埋下的种子究竟能否深根发芽其实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因为她一路上从未停止过对教派的歌颂和传播。 她望着身后如木桩般一道一道排列整齐的人影,掀唇说道: “我相信在一切结束之前,足够让您看见有趣的成果。” “但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还您拭目以待吧,神明大人。” …… …… 符华所驻留的战局在苏青安到来的三天后就变成了巨大的绞肉机,这让失意的她没有时间再有余力去感伤悲秋。 原先那样每天固定三波崩坏兽来袭,如吃饭般规律悠闲的状态一去不复返,荒野深处的崩坏兽群缓缓朝着这里进行了大规模的推进。 远方武装足够提前拦截九成的敌军,但逐步推进至近距离的崩坏兽依旧要依靠着机械士兵来进行作战,其中危险等级较高的崩坏兽则由三人小队负责解决。 苏青安是第一次明白,有时候强大的实力也没办法让所有事情都变得称心如意。 他以前总是败北在压倒性的不利之下,却从未想象过即便真的天下无双,也终究无法将所有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去做到尽善尽美。 可能人生总是如此,所谓的磨难有时候往往并非来自外界的压力,而仅是出自心灵的囚锁。 苏青安没办法不答应她的要求。 即便会为此看到她辛苦,疲倦,乃至受伤的画卷,他依旧只能按捺住动手的打算。 自己能够保护她的机会或许并不多了,但那把锁的钥匙在那场倾倒世界的光与热中就此遗失。 而这把锁到底是什么时候落在心上的呢?当少年耐心的用【圣痕】汲取尽她伤口中的残余崩坏能,认真进行包扎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以往的事,而与之诞生的便是这个问题。 当情绪蜕尽到只剩下一点火星后,苏青安看向以往画面之际,只能感觉到隔绝了一层灰色的玻璃,上面满是龟裂的痕迹,七横八下地将琐事切割出晃眼的模样,叫人难以看清那个少年为之拼命的理由。 后来他又慢一拍的想到,那个时候的自己去做些什么事情,大约并不需要理由。 或许现在也是如此,只是变得迟钝且不那样鲜明罢了。 就宛如卡壳的时钟,又像是古井荡漾间不成圆月的倒影。 他曾经也想过,如果说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和情感大多都源自最初的缘分和之后相处的记忆。 那于自己来说,最初在前文明经历的那次死亡兴许就奠定了很多的结局。 可假设还会经历下一次重启,届时的他还能会认定某个人十分特殊吗? 苏青安并不怕死,他只怕自己会变得不像再是自己。 死亡并不可怕,旅途本身导致的磨损才是值得畏惧的结果。 但当少年坐在瞭望塔的顶端,从上至下,眺望着纷纷扰扰的战场时,他又回到了最初内心产生的疑问,那把锁到底是什么时候落在心上的呢? 以致于即便仅是指尖微垂便能结束的喧嚣,都持续了三天三夜之久。 他想或许是最初看见她蜷缩在自己怀里哭泣的时候;或许是仙人周身首次响彻起【千星】的风流萦绕耳畔,掀唇说我教你的时候;或许那天清晨的海洋沐浴着朝阳,少女轻声应允说好的时候…… 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 情感的不明晰导致了答案的不确信,但若是问这个问题重要不重要,苏青安的答案是不重要。 因为哪怕整个世界都可能重新来过,唯独他只有不会重启。 少年只能选择背负着一切走下去,而至于前方是地狱的死寂还是全新的旅途,却不得而知。 而就在苏青安默然审视自身,试图接着思考过往唤醒一些事物的三天里,身后的军工厂已经快要建成最初的生产线。 接下来只需要通过Mei博士给予的设计图和种种方案全部落实,部分的线路就能正式开始铺开。 而计划的核心关键在于能汲取大量崩坏能的装置。 继第三次崩坏爆发后这样的装置已经改进至不复原先那样巨大而难以移动,而这样极其珍贵的资源和技术集合而出的结晶此刻并未马上运输而来。 只有在用生产线内自带的崩坏动力炉去证明机械士兵流水线能够成功运行后,这个装置和其余的资源才会陆续到达此处。 这样做的理由在于,实验地点选择在雅拉达进行是Mei力排众议后的结果,官方的想法是先在崩坏爆发区域不那么严重的地段试着看看具体的效果,再对雅拉达逐渐落实这个方案。 雅拉达或许确实是当今少见还留存如此之多幸存者的地段,但这里浓重的宗教气息导致了极端分子的存在实在屡见不鲜,再加上有足够崩坏素养并能通过精神检测的居民已然在这半年里被吸收进了逐火之蛾。 所以在官方眼中,这里的问题虽然需要解决,但并非已经迫在眉睫。 整整三年的缓冲期足够让科技再次跃迁,所以在一部分的上层眼中,暂且先用对舆论的控制力稳住,等待一段时间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方法能够解决。 而Mei则奉行主张效率至上的风格并且她对自己的方案充满信心,这样的她认为直接一步到位,用最少的资源做出最大的成果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在雅拉达的民众舆论愈发难以抑制的这场东风下,她的主张最后得到了认同。 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意外,将工程的每一步都确信到无误后再进行下一步是基本谨慎。 就一如现在的试点操作,在确认成功后上层的资源才会逐渐往下拨动。 艰难的一天鏖战再度过去,在漆黑的夜晚里,伴随着崩坏能动力炉的运作,兵工厂内的崩坏能波动成功在引起了苏青安注意的同时也在黎明到来前制作出了三批配给着崩坏能动力武器的全新机械士兵。 而在当天指挥官便以整个战场为试点,对这些机械士兵和武器的出厂质量进行了初步检测。 期间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更多的机械士兵和更猛烈的火力使得三人小队的压力骤减。 那些的残骸被打扫战场的机器人收拾后运输至兵工厂熔炼出全新的材质,进行初步循环,防止出现不必要的浪费。 听闻这些循环系统已经有了对纳米机械人矿石的另外备案,为届时以此为材质制作而出的机械士兵做着准备相应的回收准备。 虽然这个材质的学名很长,但在苏青安看来,这些所谓的纳米机械人矿石就是后时代的魂钢。 只不过区别在于后时代的技术力并不足够还原出一样的材质,所以会显得格外珍惜。 放到如今的前文明,则是官方决意高度普及的战略性军事化材料,具备很高的价值,但却不存在唯一性。 苏青安望向一辆辆运输车沐浴着晨曦往后方驶去,那是兵工厂的方向。 他的长发在前些天被符华剪好了,但那根用来束发的黑绳则被小姑娘认真地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引起旁边两位女孩意义不明的眼神幽幽来回瞥了很久,似乎这根黑绳的意义在她们眼里很是瞩目。 苏青安无法领会出此刻应当感受的情感,可在小羽毛在脑袋上来回打转,蹦蹦跳跳试图表示什么后,少年那时还是对符华一本正经的认真表示会好好珍惜。 至于现在,他下意识用手指磨蹭了一下腕上的黑绳,问道: “这算试点成功了吗?华。” 符华依靠在苏青安挺直的背脊上,她有些累了。 长久的战斗对精神有着很大的负担,些许难免的擦伤更是在所难免,帝王级之下的崩坏兽的确并非明镜之境的一合之敌。 但人体的脆弱却不会因为这点而发生改变,那些躲不开的攻击只能利用崩坏能护罩来进行抹除。 在长时间的战斗中以她目前的水平更是很难做到无时不刻的高强度崩坏能防御,这也导致了只能选择阶段性自行操控防御。 而展开的护罩但凡有所间隙,那千钧一发的关卡间,脆弱的人体将和崩坏兽的硅基躯壳进行硬碰硬。 其结果自然是无需多言,即便是普通的战车崩坏兽,以目前的装甲防御系统配合着锤炼武道几载的躯壳都只能迎来干脆的挫败。 这些本来正常作战不会出现的错误,在混乱的战场之上却难以顾忌原先可以做到的精细操作。 或许以后的符华能够做到,但仅是半年的战斗生涯还是过于短暂,并不足够磨砺出完美入骨的战斗经验。 在初生的朝阳之下,两人背靠背的姿势显得有些亲昵,少女低垂眼睫,她望着地面上两人交织间拉长的影子,掀起唇瓣说道: “是啊,只要再过几天确认一下局势稳定。” “上层就会继续安装缺乏的工程,到时候等这里的战场正式进入初步循环,来驻守的人也不会是我们了。” “嗯。”他说。 符华沉默了会儿,她轻声道: “小苏师傅,说话不算数。” 苏青安感受着背后传递而来的心跳,他阖上眼眸,仿佛是觉得阳光过于刺目,说道: “和华危险有关的,不算约定里的条件。” 少女瞥了眼手臂外侧浅到只划破了表层的伤口,上面被对方很认真的包扎出了好看的蝴蝶结,配合上她清冷的神情便更反差出了一种微妙的可爱。 在那一天,骑士级崩坏兽的长枪本应该直接将外侧的血肉侵蚀,让崩坏能直接透入骨髓,但如清风般的波流将其偏转才使得自己依旧安然无恙。 她低低的无奈道: “这样的说法,就是赖皮嘛。” 苏青安没有回话,但通过一旁趴在自己脑袋上撒欢的小羽毛,他不知为何能感觉到现在的符华并没有生气。 这样就好。 或许凭借着无形间链接着二人的羽渡尘,他就不容易让她难过了。 这样就好。 …… …… 三天后。 仪器在缓缓镶嵌进土壤,就这样耗费了整整十个小时的作业后陷入了兵工厂中央的区域。 它能够将方圆五里的崩坏能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缓缓汲取干净,是Mei博士方案能落地的核心关键。 而这般的巨大的仪器难以移动,若是在汲取尽五里内的崩坏能后,看似就无法继续推进,但方案既然能落地就必然已经做好了施行上细节的万全准备。 这个工程之所以浩大就在于需要修建相应的管道,Mei将埋入军工厂的仪器称之为主机,而在领域范围之外的区域一一树立出能够链接主机的分站便能缓缓一步一步推进至国土的尽头。 这对于Mei来说算是一种短时间内拿来应急的笨办法,但也足够解决雅拉达被崩坏能环境逐渐侵蚀的困境。 在她继续对量子之海的研究中得到其余启发后,或许能将这个问题解决。 半个星期后。 在此时雅拉达的媒体正在替官方大肆宣传着方案确凿落地的成功表现。 仪器缓缓将外界崩坏能指数降低至安全区域的数据表单和大量崩坏兽战败的航拍视频就此传遍了大街小巷。 一时之间幸存者从这半年毫无本质方案的放置兼囚笼状态脱离而出,他们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人生安全有了保障,甚至还有机会夺回原先的故土,这让大部分并不极端的平民更倾倒于拥护政府,与此同时报名对工程进行支持的人员更是在短时间内大大激增。 原先不安定的局势就此从观望的紧绷状态缓释成了良好的氛围。 而在事情发酵没几天后,传教士的遗留下的祸患一环接着一环展开了爆发。 兵工厂等重要建设方案设施造假缺漏的消息,突然在社交媒体上引起了一阵阵无法停歇的风暴。 本应该在类似负面消息出现后马上掐断信息源头的当地政府却诡异的选择了视而不见,而随之到来的就是大量的石锤信息。 而仅仅没过几个小时,兵工厂内部的崩坏能动力炉轰然炸开,崩坏能指数重新回升甚至掀起了一道道潮汐般的涡流朝着四周迫近将原先的边界线往回压了几公里的距离。 损失最惨重的在于上层都认为价值巨大的仪器才刚刚发挥出真正的作用就顺着一起灰飞烟灭,这让计划就此搁浅了大半进度,等于一切重新来过。 这些画面在网络上就此变成了清晰的视频开始疯狂传播,但最糟糕的却还刚刚开始…… 103.动乱,杀人。 “我们很抱歉现在才说出真相,其实雅拉达所面临的时间其实只有三年了,如果在这之前没能找到解决方法,全城只能被灾厄的涡流覆盖,届时全城百分之七十的人都会染上无解的崩坏病。” 几人望着视频上的内容默默无语,那个老人声泪俱下的控诉着自我,却将一件又一件事情的核心矛盾全部有意扭转至了联合国上层的命令,而这个甩锅的做法究竟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已然无语多言。 苏青安漠然低语: “之前大崩坏未发生时,几次三番的崩坏事件全部被联合国按在了土壤里没有生根发芽的机会,而现在网络却全是会引起骚乱和民愤的信息,不仅没有任何止息的迹象,还在不断的大肆传播。” “而相应的权限都掌握在地方政府手里,原先这些可能还有回转的余地,毕竟舆论总是好操控的,但在出现了当今代理人亲自拱火的状况后,我只能认为地方政府已经疯了。” 或许也只能用疯了这个形容词来去解读目前的局势。 卡萝尔瞥了眼虚拟光屏不断刷新的新闻和内容,她用指尖将其压灭,蓝色的特效光点就此溃散消失。 时雨绮罗站在兵工厂的废墟边缘,沉默不语。 这里原先的工作人员在这般的灾厄下自然无一幸免,就连被勉强挖掘出的尸骸都变得残破不堪、四分五裂。 可奇怪的地方在于工厂内部分明有着近百人死亡,但真正得到的残骸却只有寥寥无的身体组织,形似黑灰。 这并不正常,能在这里工作的人员基本都有着基础达标的崩坏能适应性同时穿着特质的防护服,在崩坏中局部或者全部溶解为黑灰的现象并不会出现。 崩坏反应炉的爆炸很恐怖,但由于安全阀和紧急系统的存在即便毁灭之际会产生极大的热能爆炸和崩坏能坍缩反应,也不至于导致如今的光景。 而在仪器扫瞄的初步报告出来后,真相也就此迎刃而解。 时雨绮罗看着报告,她沉默间将资料与在场的几人进行共享,同时自语: “还能找出的残骸灰烬并不是被崩坏能溶解成的黑灰,这些人大概率在生前便就在体内装载了烈性炸药。” “或许这个能解释崩坏能反应炉为何会突然爆炸。” “但崩坏反应炉毁灭的后果十分危险,所以在最初的设计上就对此有了完善的防备,即便遇上了这般的轰炸,也必须安全阀和紧急系统全部关停的状况下才能有可能做到。” 卡萝尔看着发来的信息,接过话题继续说道: “妈妈那个时候也是拥有着基地的权限才……” 但喃喃就此戛然而止,她金色的瞳孔微缩却是和几人对视间在这句话中理解了最直接的答案。 内鬼,关于这个可能性的存在她们之前就有所怀疑。 毕竟几百万工作人员体内的炸药必然不可能是在他们一无所知的状况下埋入,而要动摇崩坏动力炉除却安全阀之外的厚重外壳也需要高度的组织纪律才能做到。 可现在看来想要达成这个结果,所需要的帮凶远远不止这些人,能够解除内部所有防线的权限只有当地逐火之蛾分部的负责人与当地政府的高层。 所以想要短时间内马上解除所有防线,只能是让其中一者要求解除。 而解除崩坏动力炉的自我防备一般来说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为了应对不能解决的敌人,并同时认为在此刻使用这个做法能够达到止损的效果。 为此这种特殊时期可以绕过通报上层的智能审核,直接进行解除。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机器需要进行定期的维修和自检,不得不打开一部分安全阀,让维修机械人走进内部。 根据现在的状况只能是内鬼用了前者作为理由,才能使得崩坏动力炉短时间内失去了所有防御,最后被简单粗暴的人肉炸弹所破坏。 符华低语道: “能有这个权限的,只有在这里的逐火之蛾分部负责人和当地政府。” 苏青安瞥了眼视频里慷慨激昂的老人,说道: “很奇怪,以当地政府的立场上来看,阻止这个方案的落实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对上面泼脏水就更是自断前程的选择。” “用正常的逻辑已经没办法解释现在的状况,但如果暂且不考虑这些异常,先在两个掌握着权限的目标二选一进行怀疑,那首选的只能是他。” 符华蹙眉,她点出光屏拉出了对方的资料,大致游览了一边以后说: “具体的我没有了解过,但就算他是当地政府的代理人,这样的权限真的能让单独的个体随便裁决?” 几人没有再说话,却隐约间好似抓住了一丝头绪。 时雨绮罗按捺住内心的烦躁,现在的自己和队友其实已经算完成任务,但按照目前的局势直接离开回到总部参加小华父亲的葬礼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逐火之蛾一直属于人员缺乏的状态,她们三人在半年里的休息时间总计也没有一个月,几乎都在不断的任务与任务之间来回交替。 所以之后上层估计就会通知就近的几人直接参与辅助当地人员解决几乎必定发生的暴乱,类似的场景在以前的任务已经不算新鲜。 时雨绮罗很难做到彻底的冷静,现在的状况不仅让身为友人的符华要在这般状态下担负起更重的责任,这个国家的未来也就此变得扑朔迷离。 究竟要死多少人,要耗费多少资源,才能重新稳定住局势将计划重新展开? 分明是需要全人类集合一切努力对抗崩坏的特殊时期,可为何内部的矛盾却依旧难以止息? 她无法理解那些崩坏教徒和极端分子的想法。 此刻唯有十山九仞,功亏一篑的懊悔和烦忧充斥心间,让三人队伍里本质上最不容易情绪化的时雨绮罗感到了一阵难以消化的负面情绪。 前面的努力就这样突如其来湮灭于无,想要依旧保持古井无波是做不到的事情。 但若是在回忆起之前的崩坏兽动向就会发现这完全是一场人类内部问题和崩坏兽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间的配合下才能达到的战果。 就在兵工厂即将建造好的前几天,原先崩坏兽的数量和攻击频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在最珍贵的仪器注入兵工厂内部,循环初步成立后崩坏兽却又提前预知般恢复到了一天三波的郊游模式。 但这像是吊着他们将注意力放在战场前线一样的做法在之前就引起了己方注意,所以这几天兵工厂的巡逻部队戒律愈发森严,流水线制造出的机械士兵也分出了相当的一部分驻留在了附近。 只不过没人能想象到这些通过了逐火之蛾分部层层心理测验,一步一步被分析过去人生轨迹,家庭背景的工作人员却不可思议的全部成为了崩坏动力炉毁灭的帮凶。 现在反过来看,这些举措选择在这个时间爆发,完全就是为了达到最高的战果。 他们成功了,失去了汲取崩坏能的主机后,这次计划连最大及时止损的可能都已经失去,但代价则是自己的生命。 极端分子拥有这样的觉悟并不奇怪,但极端分子能够通过检测,从而混进逐火之蛾分部本就是一个驳论。 一个人的家庭经历,人生轨迹,父母职业和受教育程度等等细节都在逐火之蛾内部无所遁形,而想要超脱出这些硬生生变成不符合经历的人格状况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而这样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近乎重复了百次,并且就黑灰的检验上看来无一例外。 这让几人不得不怀疑这个最直接的真相是否并非正确答案,里面是不是还存在着一些隐情导致了如今让人无法用逻辑串联的状态。 至少以符华的角度上看,她宁愿相信这是逐火之蛾分部的检测部门出现了内鬼和崩坏教派或者极端组织串联后达成的结果。 她的内心其实已经有些焦躁,但口吻依旧淡淡: “当地分部在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紧急前往镇压,现在应该快到了。” 苏青安说道: “那会坐实他们所言的一切话语,让幸存者对官方产生更多的敌对意识。” 符华将一封封满是信息的邮件发给了Himeko,对兵工厂的现状进行报告,她说道: “任由舆论发酵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只要把那个疯子拽下来,让当地政府其余有代表性的可信政员出面缓和舆论就能勉强稳住现在的状态。” 少年抬眼,光屏内的视频已经自动切断为黑屏。 官方的动作很快,那绘声绘色的演讲仅仅持续了五分钟不到就被阻碍成功,这还是因为政府中心有着一堆失去理智的士兵进行拦截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拖延。 十分钟后,另一位为大众所知的代表人很快就出现在了直播栏目。 男人充斥着亲和力的面容出现在了视频画面中,他用着出色的话术和优秀的感染力成功在短时间内麻痹了观众和逐火之蛾的士兵。 但就在符华松了口气的须臾,那人的脸上流露出鲜活的挣扎和失落,说出的字句逐渐尾音低昂。 旋即他仿佛下定了某种不畏生死的决意,那双眸子里的血丝密密麻麻宛如蛛网显出狰狞的意味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前方。 男人拽住了话筒,平静而坚定的说道: “官方正在将雅拉达当成研究抗崩坏疫苗的试验场,所谓的方案和设施都只是一个……” 未待这句话吐露完全,直播信号便被瞬间切断。 但最关键的污蔑已经吐出,在场的几人可以想象这将造成的后果会是什么,官方的公信力经过了长年累月的削弱和崩塌后早就陷入了冰点。 这句话存在无异于在火上浇油,想要暴乱不发生,现在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驻扎在地方政府部队更是难以明白发生这一幕的理由。 那个政员已经是短时间内找到的人当中履历最清白,过往最透明,最没有任何道理会选择这样做的人。 在经历了这次意外后,分部里最优秀的专家和智能系统都无法判断出里面是否有人是存在异常。 卡萝尔怔怔地喃喃道: “无法理解,这完全就是不讲逻辑的背叛。”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时雨绮罗沉默不语。 符华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已经明白之后会发生什么,轻声道: “准备一下吧,上层的命令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传教士无需任何计谋,她只需要将对崩坏的信仰植入人类的灵魂,就能完美利用这些人原先的智慧,经验和逻辑思维能力。 他们会反过来站在崩坏的立场上去思考究竟怎么做才能对人类造成最大的创伤,站在正常人类的逻辑死角下编织出相应的阴谋,并为此不计一切代价和后果的努力执行。 除却攻击兵工厂的崩坏兽是传教士下达的命令,其余之外的完全是单纯放置后自发的成果。 而就是这样的随意而为却让Mei的方案打了水漂的同时,将这个国家的命运彻底拽进了无望的潮流中,渐渐沉没…… …… …… 游行,暴乱,恐慌,绝望。 各种信息连环爆炸后民众们发酵信息的时间很快,在Himeko通知几人前往东雅拉达市之际,所见到的已经是一片白茫茫的海洋。 身着白袍,面带纱布的人们组成了这般盛景。 但就在直升机缓缓垂落,几人准备下去配合一些分部人员驱散人群的时候,骤然间落下的轰鸣响彻,身着白袍的人群间混杂着几位极端分子垂首默念祷告间膨胀炸开。 盛大的光热,连着一片又一片的气浪让还在近百米高空的直升机都产生了明显的震感。 而随即映入几人眼帘的则是一副难以言喻的画面,数以千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转瞬间沦为了全然淹没在了血色间的森森白骨,数不清的残骸断肢如花瓣般散溢在这座原先宁静祥和的广场。 立于中央的喷泉与雕像在轰鸣中被光热拆解出了不堪入目的姿态,水流从源头处涌出,肆意挥洒的冲刷着这幅厚涂的血色油画。 少女的圣青色的眼眸映衬着血色的污秽,随着那连哀鸿遍野都望不见的死寂间,里面的瞳光逐渐熄灭。 稀释的血流顺着街道上蜿蜒的石板缝隙缓缓蔓延,宛如落于宣纸上滴答落下的颜料,扩散间透出了浅淡不一的色调。 “走。”她轻轻说,微不可闻到随时会被水流的悉索淹没,却又裹挟着莫名的坚定。 无论见过再多的悲剧和死亡,习惯不了的事情……就是习惯不了。 直升机根据着其余部队分配的信息逐渐飞远,但之后的遭遇还是难免会遇到极端分子将自己视为人肉炸弹的自杀式攻击。 这其实并不合理,在大崩坏后雅拉达留存的极端分子应该已经不成组织,全是游兵散将。 即便分部在各个区域,但也不可能都这般整齐划一的选择混入游行的民众中进行自杀性攻击。 就算是极端分子也有着极端分子内部可以互相沟通的逻辑,但眼下的状况就仿佛只是在为了纯粹的最高效率的进行杀人而在进行着重复的作业,这其中隐约间透露着让苏青安有些在意的违和感。 于是在刻意感应后那众多如稻草般随处可见的灵魂气息间,少年发觉了几缕异样的波动。 这般细微的差别仿佛湖面上深浅不一的涟漪荡漾开来,他必须要在更错综复杂的频率间耗费时间进行抽茧剥丝才能理解那份不对劲的波动是确凿存在的事实。 现在的苏青安无法通过情感的波动来判断应不应该去试图选择出手,但内心长久以来塑造出的道德观念和符华此刻的精神状态却驱使着他下达了一个影响深远的决定。 少年在她怔然的目光中发生了样貌的细微改变,那漆黑的发丝融为雪色,双眸则染成了瑰丽的朱红。 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苏青安,符华失语间回忆起了半年前赤鸢远离自己之际,通过那道丝线所望见的画面,却是好像明白了什么。 古老的单衣随风舞动,仙人立足于虚空之间,却是在转瞬间已然消失不见。 苏青安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场灾厄的源头,自从领悟了灵魂压迫之后,连【势】这道形式都不需要使用,便能不耗费任何体能和精力让灵魂本质远低于自己的存在陷入死亡。 而唯独在灵魂被震慑的那个瞬间,期间本来难以捉摸的异样气息才会变得无所循形。 少年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他只需要彻底确认了灵魂里有着这个异样气息的人确实都存在着问题。 那苏青安就能确信这便是造成内鬼频发出现,动乱的目的性如此强烈的理由。 与此同时这个国家的动乱会将在灵魂压迫之下彻底熄灭,拔除病灶。 而这个割除腐肉的举措,所需要的…… 是杀人。 104.罪业加身。 真正的暴乱人数约有一万余人,只单纯参与游行的平民零零散散的加起来则更为众多,一部分情绪激烈的人们前往地方政府中心开始闹事,浑水摸鱼的犯罪分子也借此开始释放恶意。 可想而知作为一共人口才百万的雅拉达来说,这时的状况会有多糟糕。 崩坏教徒乘机传教,蛊惑着精神状态愈发薄弱的平民,不断扩大着预先埋下的种子。 极端分子宛如一道一道不断燃烧的烟火,它们焚烧四野,掠夺着不计可数的性命。 而让局势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逐火之蛾部队内部也逐渐出现了问题,参与镇压的人员里面有一部分开始毫无理由的反水,不仅使用武装肆意虐杀平民还对同伴出手,造成了更大的混乱和死伤。 这个消息扩散开后,军队和幸存者之间已经存在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时不时继续出现的叛徒不顾性命的开始火上浇油,使得局面愈发激化。 直到第一个暴徒或者平民拿起了士兵尸骸上的武器,杀了第一个人后,整个雅拉达彻底进入群魔乱舞的时代。 逐火之蛾当地的分部会被传教士渗透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分部里的士兵大多都是当地崩坏能素养足够并通过了新兵营训练的平民。 而在传教士逐渐渗透了身居高位的所有政员后,借此接触这些士兵就更是易如反掌,这也导致了如今离奇的荒诞光景。 苏青安可以不出手,可以不杀人。 这本就是与他无关的事情,在情感寡淡于无的如今,苏青安已经失去了与不相识人类的共情能力。 即便看见了生命在自己眼中如火花熄灭,少年也感知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绪。 死亡就仅是一个呈现在眼前的现实,尸骸连接着尸骸的光景不具备任何意义上的冲击性,涂抹在大地上泛着油脂的血色瞥一眼后便不会残余下多少印象,这些都已经是不必要且无需关注的事情。 若是以往的苏青安,恐怕在理解亲自大幅度干预的后果前就会忍不住选择出手。 但现在的少年选择进入【羽渡尘•临界】的理由并裹挟着任何情绪。 哪怕是为了使得符华不再这样难过,让她能更早的回去参加葬礼为出发点,但心湖之间依旧死寂。 灵魂压迫足够在短时间内让在不同区域间暴乱,游行,闹事的群众全部陷入短时间内的昏迷。 但若不找出其中煽风点火的外因,之后即便完美镇压这一批人也只会让事情重蹈覆辙,让雅拉达彻底陷入内外忧患的艰难事态。 而就在大致观察了几分钟后,掠过大半城区的苏青安已经能确认灵魂间夹杂着那份异样的平民或者士兵基本都在刻意挑动着内部矛盾,更有甚者还在持枪杀人。 其中一些人看似没有异样,但大概率也是在按兵不动寻找着反水的最好时机。 很奇怪,可此时却没有这个余韵去纠结其中的真凶的正体究竟为何。 这些定时炸弹便不能留存下来,如果不借着这个机会将其全部一网打尽,那想要让官方后续的安抚存在实际效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雅拉达只会成为一片动乱不休,只会内耗的半废弃之地。 可一网打尽所需要的是苏青安精准完美的判断力和官方后续能够找出异样原因并将其解决的优秀配合。 但少年对此并不抱有任何希望,灵魂的存在过于虚无缥缈,指望借着现有的科技去在短时间内观察恐怕都很是困难,又何况要解除病灶? 即便是苏青安自己本人都对此无能为力,他并不觉得有人可以在这个领域上给予自己惊喜。 而上面是否会愿意耗费资源去大力研究这些的前提,也必须建立在对方信任苏青安所说的一切,否则那些对策就只是一纸空文。 官方会信任苏青安是不可能的事情。 直白的说,两者之间的关系处于互相难以奈何所以被迫权衡的状态。 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拔除病灶,而代价则是那千百道即将溃散于天地间的亡魂。 苏青安不是不知道这样暴力的做法会使得这块区域和官方之间产生更大的矛盾,同时说不定会让本就和自己关系复杂的官方看自己更不顺眼。 毕竟双方现在都在最初的试探阶段。 苏青安在观望官方会给予的待遇,而官方也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在暗自做着人格判定。 少年如今的做法就是在告诉对方自己的无所顾忌和不稳定因素。 因为没人能证明苏青安杀死的人必定存在问题,更没人能证明他是不是心理出现了问题借此掠杀同胞。 所以甚至杀人的罪行也会被一桩一桩数在他的头上,届时即便官方顾忌利弊不会选择找他麻烦,但互相视对方不存在的空白期可能还会再度拉长。 但无所谓。 苏青安不会去找官方麻烦,但他也没有想和对方坐下来好好谈心,做出其乐融融姿态的打算。 双方只需要互相不再触及对方的红线,在崩坏的问题上进行适当合作即可。 至于其他,什么多余的交流和内部的看法在苏青安看来都并不重要。 做好这些心理准备后,在展开【羽渡尘•临界】不久,灵魂的压迫力便如潮汐般覆盖着大片的区域,不借助任何介质亦不会有任何损耗的压迫感将万事万物压弯了脊梁,强制把一幅幅光景就此定格出了万籁俱寂的姿态。 而在道道灵魂尽皆停滞的阶段中,那些仍在挥发出波动的异样便分外明显,成为了致命的破绽。 死亡,死亡,死亡…… 面目狰狞的士兵蓦然倒地、拿着刀具的中年男人瞳光熄灭、正在祈祷的女人唇瓣停止了翕动、对准家人拿起了小刀的孩童失去了生息…… 严格意义上,苏青安正在以自己的意识主导下疯狂的杀戮。 任谁见证到这一幕都只会认为他正在挥洒着自己的力量,不经过法律肆意妄为地对着无辜的人们进行着暴虐的审判。 事实呢?不重要。 苏青安也认为不重要。 或许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拯救对方也说不定,或许仔细研究利用灵魂本质可以找到方法也说不定,或许并不是灵魂气息奇怪的人都一定有问题也说不定…… 若是情感完好的话,少年完全没办法做到这般修罗恶鬼般漠然的决断。 要仔细甄别真相,要认真思考方法,要用尽全力避免殃及无辜,要两全其美。 这些看似优柔寡断的念想都源自苏青安的性格,即便外貌和气质都很是偏冷,但他本质上是十分温柔的人,会为一点触动就为之努力,会不喜欢看见悲剧,会刻意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内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少年的情感很丰富,他本就是很重视情感的性格,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磨损至此。 越是在乎就越容易受伤,越是温柔就越是容易领悟残忍。 但现在仙人立足于高空之上,指尖微垂间却已然掠夺走了数百道性命。 苏青安没有犹豫的选择了最现实且最能避免伤害的方法。 但这一点也不温柔,也没有人会觉得这样的做法很温柔。 这也一点都不像他,至少不像是曾经的他。 二十分钟后,全城死寂。 雅拉达的暴乱就这样被武道人仙用着莫名的手段强制镇压,燃烧生命的宴会就此终结。 唯独官方的部队正在默默收敛着残局。 少年瞥了眼如雕塑般立于地面,逝去生命的男人。 这是他杀的最后一个人。 苏青安感知不到胸腔间有任何情绪诞生,他捂住了自己的手指,感知着体温的微凉,蓦然间前所未有的理解到了一个事实。 原来普通人的性命在自己眼前,早已经易碎的宛如浸透在深海里的玻璃。 而即便将其弄碎,那些微尘般的透明颗粒也在洋流中徜徉,从此无影无踪。 但它们又确凿的沉淀在了海底,静静的等待着堆积如山,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哪怕无法理解此刻应该表达出的情绪,但在此刻少年却依旧短暂间感知到了细微的不安与疑惑。 有些时候错与对的界限是那样模糊不堪,以致于即便溺死于深海也不能确认这是一场幻梦,还是现实。 不能再像这次一样了,苏青安的理智分析了基础的利弊告诫着自己。 这样的做法有可能导致自己人格恢复正常之后,会产生和原来不一样的微妙变化。 …… …… 这是一场不知处于何地的会议室,一道道虚拟的人身光影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皆看不清具体的容颜。 “他很危险。”有人轻声说出了这句话,打开了会议的话匣。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接过话茬的是另一道身影。 “他能承受崩坏裂变弹而不死,可以和第三律者正面交锋,拥有能够大范围控制人类精神状况的能力,同时还具备干扰现有科技的窥视,隐藏自己身影的力量。” “而最重要的,至少从目前看来他是人类。” “所以毫无疑问,他具备着相应的智慧。” 陈述完现有信息后,那个人幽幽补充道: “如果这样的他选择反水,对文明造成的损害远比正常律者要可怕的多。” 全场的氛围陷入了凝固,在座的各位任谁都明白这些信息。 苏青安的存在无疑的一把双刃剑。 利与弊,好与坏都摆在了眼前。 “之前没能注意过他的存活或许是一种失误,若是在他重伤时埋下控制的手段,想必在座的各位也不会有如今的烦恼。” 从官方不喜意外要素的作风和习惯集权的传统下,个人英雄主义并不是值得提倡的一件事情。 更何况这个所谓的英雄,还是被自己等人下令的崩坏裂变弹波及的存在,没人能确信他的内心会不会存在隔阂。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苏青安实在太神秘了。 联合国对世界的掌控力很高,在人工智能普及的现在,完全找不到一个人过去十几年生活的蛛丝马迹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这个少年就做到了,在一年左右的生活轨迹往上推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一丝他存在过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痕迹。 甚至为此还有人怀疑过苏青安是不是人形崩坏兽。 很显然,按照如今对崩坏的了解。 唯独律者这般的强大存在才能类同人形。 在强大的程度和威胁力上两者确实很符合,但律者诞生需要律者素体的现实却又让这个假设不攻自破。 所以所谓的人形崩坏兽便就只是一个没有前例的猜测,再加上对方之前与律者作战的事实,目前已经进入逐火之蛾的现状来看,苏青安是崩坏侧的可能性很低。 但即便如此,那般强大的力量掌握于不知根底的人手上依旧难以让他们接受。 若是能掌控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但无法掌控选择去毁灭却是与利益相冲突,让世界格局现状更加雪上加霜。 如果没有百分之百杀死对方的方法和手段,贸然动手下一次他们要面对的就是全世界人口不知不觉的消减和精准而恐怖的刺杀。 从苏青安平息了雅拉达动乱的事件里,上层不仅看见他的无所顾忌,还看见了其中无法理解的强大之处。 这或许不是少年的本意,但在他们知晓后却的确对此更加投鼠忌器。 苏青安既然能在二十分钟内完美平息混乱,中间还无声无息的杀死了近千人的性命,那就代表他能做到更恐怖的事情。 而即便这位武道人仙已经表示杀死的这些人皆是和崩坏有染的叛徒,但敏感的官方却难免忍不住去怀疑这是不是一场刻意的杀人表演,目的则是作为对己方的示威和警告,让他们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不论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与其直接为敌都是不符合现状方针的选择。” “在容忍度范畴内进行适当的合作吧,现在我们需要他的力量。” 语罢,这场临时会议就在几人颔首示意间解散。 而与此同时,实验试点毁于一旦的Mei拨通了苏青安的电话…… 105.Mei,融合战士计划。 本该愈演愈烈的动乱就此终结,但符华却难以感知到愉快。 她跟随着部队的洪流,一具一具收敛着尸骸,抿唇无言。 那一张一张凝固于生前神情的面容在瞳中蓦然间却显得那样虚幻而不真实,少女恍惚间瞥了眼同僚们的脸庞,大多数都暗藏畏惧。 她心想或许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怎么会不害怕呢? 仿佛溺于梦境,至死都一无所知的绝望,任谁都不想经历这样空无而没有挣扎余地的死亡。 满街上都是昏睡在地面上的人影,在发觉了第一道脑死亡的尸骸后,即便是她都在有一瞬间觉得或许死者连绵不绝成了透明的海,揽进视野的人们堆积成高山般望不见重量的罪孽,叫自己在那个瞬间感觉一阵窒息难言。 畏惧太正常了。 就算是自认为已经很了解苏青安的符华,所得到的第一反应也是畏惧。 她终究还是16岁的女孩,她没办法不畏惧。 而这份畏惧的源头却不是这份不可思议的力量,而是无法理解的杀人动机。 这份漠然与陌生导致的距离感拉扯出了深邃的幽暗,让符华深陷漩涡。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为什么要杀人呢? 是故意的吗?是失误吗?是有什么理由吗?是不这样做不行吗?是随意而为吗?是觉得这样就好吗? 这样做的结果是正确的吗? 数不尽的疑问在内心千回百转,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她能明白对方这么做是想要结束这场动乱,也明白自己所认识的苏青安是温柔的人。 但在发觉他精神状况和情感都出现了大片空洞后,符华却不得不将纷乱至极的念想朝着坏的地方思考。 对于现在的小苏师傅来说,杀人是不是一件同样感知不到情绪的事情? 她明明对他说了,无论如何,苏青安就是苏青安。 可至今却依旧为这份陌生感知到了不知所措。 符华一边为着这份不知所措感知到了愧疚,一边却持续着难以得出结果的纠葛。 应该如何是好呢? 去质疑这份作为的正确性吗? 为了这1257道人命和他疏远吗? 就这样……去毫无保留的信任吗? 都做不到。 她畏惧着会得到不理想的答案,她心存顾虑没办法彻底毫无保留…… 而就算是这样疏远苏青安也是符华所做不到的事情。 做不到,好像就算这个人变得再糟糕也做不到远离了。 可就在意识到这个现实后,符华却突然理解了一个现实。 哪怕会得到最不愿意得到的那个答案,现在的自己还是会无可救药的觉得没有这个人不行。 这算是双标,还是偏爱呢,在发觉这些存在之后,究竟是什么就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如此,直接问本身并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意义上的改变。 但若是憋在内心里不说,擅自揣测对于现在迟钝到爆炸的苏青安来说就更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 所以……直接问吧。 在神思恍惚间不断纠葛到返航的飞机快抵达澳洲之际,少女才下定了决心,她盯着对方修长的下睫毛,不顾及卡萝尔和时雨绮罗的注视和机舱内诡异僵硬的氛围,就这样看到少年的视线被迫偏转至自己的脸蛋。 符华认真问道: “小苏师傅为什么要杀了那些人呢?如果只是阻止现在的局势,让那些人一样单纯的睡着也可以做到吧。” 完全不像是小华。 这句话落于机舱后,卡萝尔和时雨绮罗对视了一眼,诞生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心理活动。 在她们看来若是以对方的性格,会憋在内心永远也不说出来这些疑问,一直畏缩比较正常。 但目前却是完全相反,说明苏老师某种意义上确实很特殊。 而苏青安是在闻言后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一个需要去解释的问题。 情感的缺失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共情的能力,这使得现在的他很难模拟其余的思维,用他人的立场去看待事情,变相的导致沟通能力的差劲和各种意义上的迟钝。 即便这个人是符华,如今的少年也无法做到很好的理解对方。 可在小姑娘主动点破之后,苏青安却明白了这份理应存在的疑惑。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回应道: “华听说过灵魂这个概念吗?” 符华怔了一下,却是觉得话题跳跃的有些太快。 具体的事例问答突然就变成了某种神学和宗教结合的话题,但她还是隐约明白这和接下来的答案有着一些联系,于是老实回答道: “听过一些。” 苏青安轻声说道: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需要告诉你一个事实。” “灵魂是存在的,至少在我的眼中人与人之间的灵魂气息都有着微妙的不同。” “即便不利用肉体上的任何感官和经验,我都能通过这份微妙的不同来认知到谁是谁。” “而因为一些理由,我的灵魂远比正常人要强大很多,所以我能做到去以自己的灵魂气息去压迫在我之下的灵魂,变相的导致其昏迷甚至是死亡。” 这很不可思议,但若是放在之前全城死寂百万人陷入昏迷的恐怖事件里面,就显得十分顺理成章。 比起一些无法理解的概念性奇怪能力,苏青安所言的灵魂之说好歹是人类历史上一直传颂过的一种未证实的概念。 即便依旧裹挟着神秘色彩,但比起最初的一无所知,在明白过后就少了些恐怖的要素,变得稍微可以让人理解。 苏青安继续说道: “这次的动乱存在着蹊跷,你多少应该也有所猜测,毕竟无论是地方政府的背叛,逐火之蛾分部的士兵出现的反水现象都是不符合逻辑的奇怪状况,但我现在大约可以告诉你其中的一部分理由。” “这些肇事者的灵魂内都有着奇怪的地方,并且我见到的几乎每一人都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刻意将局势激化,而那些崩坏教徒更是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灵魂产生了异变的一员。” 由于少年的话语没有刻意降低,所以悄悄聚精会神仔细聆听的卡萝尔和时雨绮罗也全部听见了这些骇人听闻的信息。 比起苏青安这个友方的神秘之处,敌人的不可理解才是更恐怖的事情。 几人在这个时候都由衷从内心诞生出了一阵幽邃的寒意,如果这些话语全是真实的,那崩坏的触角在无声无息间已经再度出现,并且说不定在这之前就已经造成了一些破坏和牺牲。 那仿佛一只隐形且微如尘埃的吸血虫,正在躯壳上缓慢而坚定的汲取着血液和生命,注射进微量却致命的毒素。 等到正在发现之际,体内的大部分血液已经逐渐都被替换成幽绿色的毒液,悔之晚矣。 这样的能力在卡萝尔看来很好理解,就类似于漫画里的精神控制,人格改写,能够快速的将一个正常人在短时间内直接熏陶成崩坏教徒。 若是这个能力的范围再大一点,使用的限制再少一些,那等到人类将那些摆在纸面上的恐怖敌人全部击败,正处于百废待兴之际,或许还将迎接以全世界人口百分比比率大规模背叛的浪潮。 届时即便能够胜利,面对之后的战争,人类真的还能有胜利的希望吗? 若是这些所言为实,这个时候上层都应该反过来去庆幸苏青安的神秘和不可控的力量,否则任谁都只能觉得蹊跷却很难怀疑到是其他要素在动手脚。 苏青安并没有发觉几人的内心变化,他继续说道: “后面为了进一步确认想法的真实性,我在选择动手前去了一趟政府中心观察了一下之前往官方泼脏水的两位政员。” “在得到一样的答案后,结果就是你所见的那样。” “上层短时间不会相信我的灵魂之说,而我即便能感知到不对劲的地方却也对这些症状无能为力,所以选择留下他们只会让雅拉达不断被拉扯进反复的漩涡。” “杀了这些灵魂有异常的人类是我所认为最现实也是最能避免出现更多牺牲的方案。” 符华怔然无言,如果这是对方的判断,那自己就不会不去信任。 只是杀人之后的感触或许在小苏师傅现在的状态下并不鲜明,但之后若是情感会逐渐恢复,那在这个过程中以往践踏生命的肆意和将其掌握手中的易碎感,又是否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呢? 她自然是希望苏青安恢复最初的样子,但经过这件事情后,似乎连这样美好的可能性在发生的过程里都会逐渐蒙上灰暗的阴霾。 苏青安的一些事情只有符华再清楚不过。 以前她还对少年口中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言辞心存疑虑。 但在加入逐火之蛾,慢慢增长见闻之后,她才理解了太虚剑气究竟有多么超前。 而这些琐碎的细节集合在从Himeko口中知晓了苏青安一片空白的过往之际,让符华不得不承认这个扯谈的理由在种种迹象中已经被描绘出了真实的轮廓。 假设。 假设小苏师傅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这里所经历的一切本就与他无关,无论是否拥有可以改变多少的力量,苏青安都不需要去承担这些事物。 而在失去了共情能力,情感冷淡的现在,少年会选择动手的理由其实已然显而易见。 或许那些死者的家人有资格去怪罪他,或许上层有理由去质疑他,或许逐火之蛾的战士可以理所应当的对他产生恐惧。 他们可以谴责,可以不信任,可以去唾弃,可以在暗地里说苏青安是恶魔,可以在明面上控诉着这份堆积如山的罪业。 可她不行。 唯独她不行。 所以符华让自己不去试图怀疑半分,即便再不可思议,即便常识需要时间接受,即便猜忌心是人类的一部分本能,但她依旧全盘信任了一切。 苏青安轻声说道: “虽然是打算斩草除根,但元凶的正体却还是没能拽住线索。” “按照我对崩坏的理解,拥有能够操控人类精神意志的能力的崩坏兽并不存在,但现在看来或许也不排除例外。” “这次为了一次性快速镇压暴乱,直接将那些人解决了,现在看来应该留一些试试看能不能问出一点线索才是。” “现在雅拉达我所造成的死亡人数是1351,等你们统计完全后大抵就是这个数字。” 少年漠然地念出了这个数字,一字一句开始分析传教士如今揭露出的一角面纱里究竟展现了什么事物: “这些人的数量代表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始作俑者具备着隐藏自己的能力,无论是单纯的物理或者心理学隐身,还是纯粹的体积不容易引人注意。” “总之若是没有能够掩人耳目的能力,除非它操控人类的能力几乎毫无限制,否则必然会流出一些蛛丝马迹。” “若是官方愿意相信这些,可以试着在雅拉达去确认一下是否有出现过类似的信息,无论是否会得到线索,都能得出有意义的结论。” 苏青安垂眼看向通讯器上不知何时已经接通的画面,轻声道: “Mei博士,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Mei一直礼貌的没有打扰对方的话语,但在话题似乎阶段性结束,对方主动打开话题的状态下,她轻声说道: “我有七八种方法可以做到类似的事情,但如苏先生这样效率的使得全城陷入睡眠,却是不行。” “苏先生的行为和言辞有着一定可信的价值,若是你愿意做一次佐证灵魂气息存在的实验,我可以对官方上交相应的报告,让这件事得到应有的重视。” “但关于这些的话题暂且搁置,我是带着其余的目的前来找你的。” Mei瞥了眼旁边正在和普罗米修斯打游戏的希儿,她抿了抿唇将视线转移到了眼前屏幕上在半年间更加完善的融合战士计划,轻声说道: “苏先生,在这里我就直接开门见山吧,单体战力已经站在人类目前巅峰的你,还想要在这个基础上变的更强吗?” 苏青安对Mei并不觉得有多么陌生,理由在于近日随意间听闻的很多事物都几乎全出自于对方之手。 例如后世的魂钢,更新换代的装甲系统,雅拉达即将落实的方案,乃至符修然身躯内存在的药剂…… 这些事物随便拿出来一个按在一个人身上就已经算是莫大的成就和功劳,但如今却毫不讲道理的全部集中在一位未成年的少女身上,造就了苏青安对其的初步印象。 天才。 一位不需要对科研的领域有所涉猎便能理解究竟有多么不正常的天才。 苏青安以前就曾经试想过那个计划的创始者会是怎么样的存在,而在听说了Mei之后,他就觉得或许那个人一定是不下于对方的天才。 他说道: “Mei博士,对比起真正的律者我依旧很弱。” “所以我没有不想变强的理由。” 若是没有【圣痕】的能力,苏青安的战斗等级完全够不到律者的层次,而在灵魂天平无法近乎无损的使用后,对标之后的律者就更是相形见绌。 即使在情绪散尽后,理智的存在也让苏青安寻找着能够变强的方法。 尤其是在最近剑心距离太虚之境的积累陷入死寂的状况下,这个想法也就由此变得更加迫切。 似乎在对符修然的死亡感到有所触动之后,情绪的寡淡就导致了心湖积累的搁置。 唯一能够变强的道路在这个意外状况下就此阻断。 神明版的太虚剑气对意志和精神状况有着严格的要求,显然如今的苏青安并不能得到更进一步的资格。 所以此刻面对着已经在内心建立起诸多光环效应的Mei博士所言的话题,少年自然做不到无视。 Mei不觉得意外,她说道: “约在半年之前,这个计划在我心中就有腹稿,在如今更是已经建立起了初步的轮廓和雏形。” “我待会儿要发给你的信息是对这个计划成功后的成果进行初步陈述,苏先生可以自己斟酌。” 苏青安看着通讯器里展现出的大片数据和各种模型结构,乃至一些实验视频,他在短暂的十分钟内就理解了Mei博士的才能究竟有多恐怖。 同时,苏青安也确认了一个事实。 之前自己一直所认为的所谓永生者计划,本质上就是现在呈现在自己眼前的融合战士计划。 而Mei博士就是这一切的创始者,这些与崩坏作战的关键事物竟然几乎全都和这个刚刚踏入崩坏科技领域半年的少女有关,即便处于情感缺失的状态,苏青安依旧能感知到一阵不真实的错觉。 时间缓缓过去,Mei回过味来觉得苏青安可能和那时的希儿一样完全看不懂这些信息,而在她打算发过去简易版之际,却听闻到了对方的喃喃低语: “寿命,崩坏能适应性,人体基础的各种素养指标,以及崩坏兽本身基因是否会引起的其余特殊变化是吗?” 苏青安淡淡说道: “Mei博士,如果你的来意是要邀请我参加这个计划的话。” “我很乐意。” 106.希儿和普罗米修斯。 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意识到这里就是前文明的时代后,想要和符华一起活到后时代的苏青安就对融合战士的存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想要熬过那般漫长的光阴所需要的体质和寿命都非常人能及,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或许体质能勉强达标,但深受崩坏能侵蚀纠缠的寿命却连和正常人都无法相比。 成为融合战士可以解决这一点,同时更能解决输出上限不足的问题。 苏青安的底子很差很差,以这具躯壳的潜力到达如今力敌律者的地步已经是一个很恐怖的事情,就算是崩坏意识在看透了他的身体状况后也认为不足为惧,但结果却颠覆了正常的逻辑。 这意味着他对基础之外的事物都已经逐渐摸索到了一种意义上的极限,否则根本做不到这般局面。 而在初步理解崩坏能链式反应将其融入正常战斗之后,少年已经在无形间再度拉高了一部分自己的极限。 一直用其余方式弥补自我不足的苏青安若是能够成功融合崩坏兽基因,完成Mei的计划,从而抹去那些与生俱来的绝望和桎梏,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在一瞬间到达什么程度。 至少在那时即便不使用【圣痕】,苏青安也能和律者级别的对手作战。 而具体的上限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就算到达了律者级别的战力,但是律者和律者之间的战力和输出也能具备着云泥之别。 链接着虚数空间的律者核心或许能给予着无限的崩坏能,但是输出极限却又是另外一个次元的事情。 所以越是往后,苏青安的【圣痕】的绝对防御就越是容易到达上限。 必须在连周旋都无法做到之前,提高自我的界限,否则下场只会更加悲惨。 而且苏青安也逐渐发觉了使用【羽渡尘•临界】除却灵魂本质的消耗之外的其余副作用。 羽渡尘在灵魂高度共振的阶段可以肆意的使用【圣痕】,将少年的生命线延长,作为躯壳之外的最强壁障。 但【圣痕】一直处于半死机的模式,羽渡尘强制提高的利用率导致了在退出灵魂共振之后,【圣痕】会变得更加不活跃,时不时会出现断线的状态,变相导致了无法完美汲取体内崩坏能的侵蚀现象。 这很好理解,【圣痕】本就是要在太虚之境后才能彻底完善使用的力量。 苏青安的行为就等于在进行不断的透支,而透支所换来的力量固然好用,却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越是进入【羽渡尘•临界】,透支着【圣痕】的力量,他就越在接近着死亡。 这是苏青安在之前退出灵魂共振后才蓦然间发觉的现实。 【羽渡尘•临界】的存在正在以另一种方式使少年不断迫近着死亡。 为此,Mei博士在这个时候对自己提出的融合战士计划无疑是在雪中送炭。 苏青安内心明白着终焉的绝望究竟有多么深入骨髓,即便自己也能成为融合战士指望直接打通结局或许也只能是痴心妄想。 但成为融合战士本身就可以如之前世界线的符华一样,活到下一个世代。 说白了若是只渴望存活,那么成为了融合战士几乎就已经拿到了永生的门票,等于达成了苏青安最理想状态的一半目标。 或许最初的少年还会为前文明本身而产生出共情,会忧虑败北之后那不计可数的死亡。 在彼时为人类而战并不是什么轻飘飘的话语,而是内心足够掀起阵阵波澜的沉重字眼。 可现在的苏青安其实已经失去了战斗的欲望。 为什么要战斗呢? 为什么要变强呢? 为什么要活下去呢? 少年能理解其中的答案,可情绪却死寂的让人无法对答案本身产生共鸣。 理智的存在使得苏青安愿意变强,愿意对抗崩坏,愿意竭力维持着原先的人际关系,愿意让重视的人不会为此难过。 但本质上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在乎前文明必定败北的现实,那些曾经萦绕脑海的纠葛就这样干脆的烟消云散,宛如滚落长江的泥沙,难以再去分明。 …… …… 希儿盯着眼前的选项,她嫩白的可爱脸蛋一脸肃穆,显然已经为此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A.牵起她的手,说没关系我不在乎这是他的孩子。】 【B.坚定的望着她的双眸,表示以后她的生活将不会再出现自己的身影,走后雇人杀了她全家。】 【C.当场将死士药剂注射进她的静脉,把美丽的模样永久留存下来,化为房屋里最具备价值的标本。】 【D.打她一巴掌,说她是渣女。】 【E.礼貌离开,和平分手。】 以小姑娘的姿态盘座在希儿旁边,拿着虚拟手柄的普罗米修斯也同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之所以会选择玩galgame的理由一部分是为了和对方进行公平的游戏,毕竟正常情况下让一个人工智能和一位14岁的普通小姑娘打游戏着实没有什么趣味性。 但更大的理由还在于这是希儿个人的兴趣爱好。 自从那天被苏青安将网络权限设置成青少年模式,顺便将电脑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全部清理干净之后,希儿就从此被不正经的galgame领域所拒之门外。 为此她在那期间还生了会儿闷气,还和少年抗议了很久,但由于那些抗议的小动作实在过于细微,苏青安或许到了现在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而在这阵子时间,即便不帮助Mei进行关于量子之海的实验,希儿也会时常跑过来玩,但指望Mei来陪小女孩玩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此在对方的示意下,普罗米修斯就变成了希儿的玩伴。 后勤部的工作已经在Himeko的默许下变成了可去可不去的岗位,但希儿还是有让普罗米修斯好好帮自己完成工作,反正以它的计算力那些工作简直简单到没有刻意拒绝的必要。 在Mei的认知里galgame就是正常的恋爱游戏,勉强也能算是帮助普罗米修斯的智能系统自我推演的一种方法。 以这个为表面上的理由,她也不介意分出一些微不足道的计算力去让普罗米修斯给希儿当陪玩。 不过和Mei自己的认知里的恋爱游戏可能有所不同,这两个小家伙眼下的galgame是作为一款纯粹利用计算力无法得出结论的混沌作品。 从眼下的选项就能看出来些许不对劲的意味。 希儿完全没发觉另一边的Mei已经得到了苏青安的消息并正在与其沟通。 此刻,她蹙眉盯着屏幕上银发赤瞳的美少女,犹豫了会儿,说道: “普罗米修斯想要选什么,根据希儿丰富的经验,我们现在面临的选项很危险,选错的话很可能会进入ED。” 普罗米修斯晃了晃曲卷成螺旋的双马尾,它现在的虚拟形象是由希儿亲手捏出来的,设定出的形象大约是灰色灰瞳的年幼美少女。 按照Mei的说法,既然决定要让普罗米修斯当玩伴,那自然要去贯彻这两个字。 对希儿而言,虽然明白旁边亲手捏出的同龄伙伴本质依旧是一团数据和投影,但体感却总比原来好上太多。 Mei空闲之余还在这个房间内加入了全新的显现系统,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现在的这位人工智能就是一位肌肤白到有些透明的小女孩,睫毛眨动间双瞳偶尔还会流转着独有的波光,涟漪荡漾间有着荧蓝色的数据充盈进其中的空洞。 女孩纤细的肢体宛如收藏在橱柜里的人偶,透着精致而人工的味道。 而作为诞生半年的智能,普罗米修斯对陪玩的任务和外貌的改变毫无异议,她漂亮的脸蛋在闻言后也毫无表情,只是机械式的启唇回应: “根据之前给予的信息可以盘出现状,女主角的身份是这个国家公爵的女儿,师傅是远冬之国的剑圣洛蕾,孩子的父亲疑似帝国的首席魔法师莉莉丝,闺蜜是从神域转生历练的六翼天使……” 接连不断的言说出各种不明觉厉的姓名和身份后,普罗米修斯下定了结论: “BC根据逻辑是会必然走向ED的选择,而D则具备着一定的风险,至于剩下的A和E,我建议按照喜好选择。” 对于人工智能而言,当舔狗显然不会影响到心情和尊严,所以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的选择了理论上没有风险的A选项。 而希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小脑袋,然后选择了完全不同的C选项。 旋即。 普罗米修斯面前的屏幕里,银发美少女的立绘蓦然被一片漆黑所淹没,血色的颜料从边角渗透了整个画面,凄惨的哀嚎持续了几秒,角色死亡。 希儿瞥了眼,语气淡淡的捧读说道: “啊,死掉了。” 她转眼看着自己屏幕上已经进入高速画廊回收通道的少儿不宜画面,幽幽道: “这不怪你,普罗米修斯。” “谁知道这个家伙是抖M啊,明明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的,难怪评价都说是混沌的游戏。” 普罗米修斯盯着游戏画面里奇奇怪怪的CG,作为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它自然不在乎输还是赢的问题。 于是它只是认真问道: “为什么要快进?” 希儿望着剧情掠至了事后,她理所应当的说道: “因为很无聊啊。” 普罗米修斯歪了歪脑袋,它将存档回归至最初,问道: “那为什么还要打通全CG?” 希儿一本正经: “虽然很无聊,但是少了的话就是不行。” 普罗米修斯分在这里的计算力微乎其微,这导致它能做一个和希儿某种意义上旗鼓相当的陪玩,保证了一定的趣味性。 它没有继续问,而是默默将希儿今天的工作完成,数据上传后,才说道: “按照时间,苏先生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 希儿默默的放下了手柄,她叹息道: “哥哥和小华姐姐的进度到底到什么程度了啊,不过在伯父离开不久的这个阶段,似乎很难有所变化。” 小女孩对着普罗米修斯抱怨道: “以普遍理性而言,双向暗恋什么的,直接快进到结婚也很合理吧。” 希儿转念间回忆起符华的年龄在原先的国度似乎里结婚年龄还十分遥远,但很快她就毫不心虚的说道: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就算未成年希儿也觉得哥哥不算犯法。” 普罗米修斯望着她,那双玻璃般通透的灰色眸子死寂而无机质,里面倒映着女孩唇角微扬的画面,清晰如镜。 它问: “希儿不会觉得难过吗?” “作为Mei博士创造出的智能,我比正常的人工智能更能理解人类的情感。” “根据结合了现实的要素交给智能模块处理后传递的信息,我认为希儿应该会感到难过。” 希儿明白普罗米修斯在说什么,她望着游戏界面,轻声说道: “普罗米修斯是觉得哥哥在回来的时候没有将自己醒来的信息告诉给我,并一直待在小华姐姐身边这件事情,会让我感到难过吗?” 人工智能回应道: “常理来说,会的。” 小女孩拉出光屏,她望着里面不断闪现出的新闻,说道: “可我认为这是正确的判断,小华姐姐在雅拉达那边的战场一定会有遇到危险的时候,但希儿却在安全的澳洲并不需要保护。” “何况伯父还去世了,若是小华姐姐知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难过,所以哥哥选择前往她身边是我乐意看到的最好选择。” “而不愿意让我知晓他已经醒来,是知道了我们得到的大约有可能苏醒的数据是八个月吧。” “为此晚点过来找我并不会产生意料之外的担忧,但直接若是选择告知后又马上离开,在哥哥眼里可能算得上是一件过分的事情。” “所以哥哥很温柔,那希儿自然不需要为之感到难过。” 普罗米修斯打量了会儿小女孩的神情,她说这话时显得那样理所应当,但这样仿佛只要道理成立,情绪就不会为此诞生的论点,则让它觉得有些怪异。 “希儿,不正常。”它这样耿直的说道,语调毫无波动。 希儿•芙乐艾却不觉得生气,她试图戳一戳普罗米修斯洋娃娃一样漂亮的脸蛋。 若是能触及到这看起来满是胶原蛋白的肌肤,一定能得到分外柔软的感想,可惜指尖穿了过去,仅能掠过一片不存在的虚无。 即便表现的再如何真实,这也终究是投影而出的虚幻,而不是人类。 小女孩其实无法理解什么是所谓的正常,因为她所经历了的平常生活本就寥寥无几,试图让这样的她变得和正常人完全一致,或许才是一件不讲道理的事情。 她的手指在那张虚幻的脸庞前晃了晃,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不知道正常应该是什么样的,但是希儿就是希儿没错。” 希儿•芙乐艾反问道: “普罗米修斯不喜欢吗?这样的希儿。” 普罗米修斯思考了一会儿后,认真说道: “以各种要素结合起来的结果概述,我只喜欢Mei博士。” “在Mei博士身边时全身的计算力都会紧张,导致智能模块的计算力不足,反应力迟钝,载体发烫等等现象。” “用人类的说法,这种现象类比过来大约就是喜欢。” 希儿幽幽道: “那种现象之所以会发生纯粹就是Mei姐姐在用你做什么很难的实验计算吧,完全和喜欢这种情绪搭不上边。” “不过算了,按照你这个公式进行换算的话,你待在希儿旁边也用不了多少计算力,所以类比一下普罗米修斯也喜欢希儿。” 只觉得智能模块算力缓慢的人工智能思考了一会儿,颔首说道: “确实,你说的对。” “在希儿身边,我几乎无法思考,所以我也喜欢希儿。” 某种意义上,普罗米修斯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但传入耳畔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经常去逗一下这个算力被限制到不复最初见面时那般伶牙俐齿的人工智能,是希儿•芙乐艾这半年以来的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所以她在这方面上的可谓是经验丰富。 但此刻,她望着面无表情的普罗米修斯认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觉得很是好笑。 可惜揉不到脑袋。 而在诞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希儿蓦然间理解了苏青安以前下意识想要摸自己脑袋的感受。 小女孩抿了抿唇却是觉得其实现在自己早就不介意被对方摸头了,她不再思绪这些,想要离开实验室回到逐火之蛾的澳洲分部,需要Mei的权限,但看样子她现在还在忙。 所以一会儿再说吧。 她看向了眼前的普罗米修斯,就好似在注视着一个大型玩具。 而随着希儿拉出光屏操作着简易的选项进入了可以修正眼前投影外貌的功能区后,这个比喻就马上成为了现实。 换装游戏的魅力果然睥睨于男女老少之间,接下来半小时普罗米修斯成为了全身衣物被肆意掌控的奇迹暖暖。 此刻,一旁不远处玻璃房内的Mei则和苏青安达成了最初的协议。 107.忍冬。 普罗米修斯注视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它将自然散于背脊的微卷长发和优雅的礼服裙恢复成原先的初始状态。 希儿,不正常。 在这半年的实验生涯里,即便Mei博士的存在使得一切畅通无阻,中间没有出现过一次意料之外的失败。 但希儿•芙乐艾依旧会在这些固定的实验中获取众多非人的体验,那种与人世间长久割裂的绝望不应该是一位稚龄的孩童所能承受。 一点一点看着自己进入量子态,沉溺于未知漆黑间的感受,以人类的基本情感和诸多数据集合出的指标衡量都会出现不适与苦痛。 但一次都没有。 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总是裹挟着无法理解的执着,仿佛注视着洞开的天堂之门,里面垂落的每一缕光辉都足够使得获取继续忍耐的理由。 很异常。 实验的过程就像是拒绝着自我进行呼吸的本能,去迫使自己去沉沦进深海,可那份窒息、绝望、不适也仅是长期进入量子态的一部分,正常的比喻难以去形容其中的煎熬。 而若是被动的接受或许还符合常理,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去容纳这份煎熬,直至现在逐渐自我掌握一部分量子态的力量完全就是两码事。 希儿•芙乐艾不正常。 在参考了以往她以往的生活经历后,普罗米修斯稚嫩的智能模块便更无法理解这样做的理由。 但或许,也不需要理解。 【我不知道正常应该是什么样的,但是希儿就是希儿没错。】 她是这样说的,所以没关系。 【那类比一下,普罗米修斯也喜欢希儿。】 这道言语盘旋在数据流间,化为轻声的喃喃,使得普罗米修斯怔了会儿。 良久,它默默重复了这句话。 旋即。 人形的投影溃散于垂落四周的光点,不再出现。 …… …… 苏青安驻足在偌大的别墅外,这里是小队三人和希儿的居所。 作为逐火之蛾的正式队员,几人的待遇还算不错得到了较为高配的宿舍,而希儿则顺带算是家属关系,得以合乎规则的居住进去。 虽然如今未被崩坏侵蚀的土地愈发稀少,显得寸土寸金,但是人员更大的缩减却导致了土地反而变得较为廉价。 而这一点在本就地广人稀,还未遭遇多少崩坏侵蚀的澳洲而言就更是如此,这里的一片区域皆是制式的别墅,不远处的停机坪上有着待机的几架武装直升机用来随时应对任务的出现。 这片区域都居住着逐火之蛾第五小队的士兵,只是地域辽阔的同时也免不了冷清的意味。 很多栋别墅几乎都没能迎来居住的机会便就此闲置,这里的宿舍时不时就会空出一些,以供为数不多的后来者陆陆续续的前来居住。 符华等人曾经在新兵营认识过一些人,但如今半年过去,那些熟悉的面孔却没能遗留下多少。 战争很残酷。 即便三人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可说不定依旧会折在不知名的某处。 符华曾经想过,太虚剑气到达第三层又能如何呢? 终究还是做不到天下无敌。 而或许在未真正抵达那虚无缥缈的太虚之境之前,诸多迷惘和不安都能在这个不知长远的目标前暂且搁置。 小苏师傅,第四层了吗? 符华之前问了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则是没有。 她想若是师傅能到达第四境,所谓的律者是否也就不足为惧了呢? 这个问题,她没有问。 但其实内心里则隐约有了答案。 太虚之境,【剑神】。 假设苏青安能贯彻这一切,把这些未曾抵达的领域给融会贯通,自己或许就不会再次看见他那样虚弱的状态了。 这或许是某种软弱的念想,但比起自己变强保护对方,符华却更觉得对方变强不会受伤更为现实一点。 她明白,只要一天没有理解对方强大的秘密。 那自己就很难有将其超越的那一天。 可即使理解这个客观事实,符华依旧希望自己能更早破入太虚,领悟【剑神】。 在淡然清冷的外表下,她的内心依旧暗藏着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届时无论是否会变得比对方更强,都能对他流露出一点骄傲的神情了吧。 符华瞥了眼旁边的苏青安。 不知是因为对方产生的变化,还是因为上次看见他差点死去的光景,她总觉得少年的存在有些虚幻。 那仿佛路边积水倒映出的彩虹,随着自行车的驶过,雨靴的落下,荡漾四溅出折射着七彩光弧的水珠。 而这份光亮是那样微弱,宛如一道随时坍塌的泡影,追溯不至真正的源头。 苏青安犹豫了一会儿,他问: “她经常一人在家吗?” 但说是几人共同的家,可由于三人半年里几乎有四个月都在外奔波,持续不断的执行任务,所以基本都是希儿一人居住在这偌大的别墅,稍微想象一下,就能感到一阵冷清和孤独。 符华有些愧疚,她说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逐火之蛾的人员过于缺乏,频发不断的指派任务几乎没有停歇的余地,而指望在任务过程和人通话就也是做不到的事情。” 时雨绮罗调出了一张表格,她将其展开给苏青安看,说道: “Himeko队长给她安排了一些轻松的工作,意义大约是让她有点事情做,不至于那么无聊。” 卡萝尔回忆了待在这里的时光,说道: “毕竟是非常时期,其余的娱乐活动几乎都全部关闭了。” “我们在家的时候,希儿几乎就是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从来都不会抱怨什么东西,甚至偶尔回来的时候还会安慰我们,说在外战斗很辛苦,要注意安全。” 她纠结了一会儿,无奈道: “虽然不是说这样不好啦,但总觉得乖巧到让人觉得有些不放心。” 符华沉默,她最初还担忧过希儿见到如今的少年会作何反应。 但旋即她回忆起小女孩最初的反应之际,少女突然明白其实自己没必要去纠结这些,怎么样的改变都不会比那尸骸般毫无生机的姿态来得更坏了。 苏青安能够完好无损的醒来已然是邀天之幸,又何必去奢求更多呢? 她相信希儿也会是一样的心情,会觉得难过,但不会无法接受。 符华将手放在了门把上,指纹录入间锁芯自行扭转。 大门打开,几人静悄悄地踏入客厅,对视间都放慢了步伐,抱着想给予对方一份惊喜的心情踏上了螺旋式的阶梯。 期间没能看见小女孩蜷缩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的惯例画面。 而真当苏青安见到希儿的时候,她正在踮起脚尖在厨房里炒着菜。 小女孩的身高似乎变高了几厘米,但还是没到一米五,以14岁的年纪来讲似乎并不出奇。 希儿精致的脸蛋神情专注,配合着那份还留存稚嫩的五官则显得很是可爱,绀蓝色的发丝则束成马尾,露出了颈后的白腻。 她娇小的身躯穿上了印着粉色猫爪的围裙,手中握着铲子熟练的翻炒着菜肴。 在半年自给自足的光阴里,小女孩的厨艺已然从有到无跃至了正常水平。 不知为何,在看到这一幅画面的时候,苏青安的脑海中却自行匹配出了过往的记忆。 琪亚娜研磨着咖啡豆,旁边的布洛妮娅蹲在冰箱旁挑选着各种口味不同的冰淇淋,芽衣穿着米黄色的围裙将盘子里的蛋糕胚塞进了烤箱,姬子姐身着礼服裙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像是刚从一场宴会走出,浑身带着酒气。 佐藤由乃盘座在电视机前,用手柄玩着俄罗斯方块,桌面上的花瓶里是她放入的新鲜花束。 那是曾经待在圣芙蕾雅学园的一天,大家以各自的方式在一起度过着宁静而平常的下午。 彼时的自己立足于那样的画卷间,只觉得分外温柔。 白驹过隙,一切的回忆都埋葬在已然湮灭的世界线中,仅能存在回忆的阁楼。 苏青安一直都很孤独。 少年就是那种如果周围不热闹就只能孤零零一人走下去的性子。 而在重启的代价下,或许早晚有一天,他连从记忆里都再也获取不到一丝温度。 可如今,回忆的席卷与冰凉的孤独感却使得心湖间沉沉浮浮,似乎有了些许的情绪波动。 苏青安虚握住她的手,在希儿愣神间接管了铲子的掌控权,他一边熟练的翻动着肉片,用左手控制着火候的调度,一边轻声说道: “希儿已经会做饭了啊。” 希儿•芙乐艾遗忘了自己正在干的事情,她只是恍惚间抬眼望向少年的侧颜蓦然想到。 原来就算早已经在内心做好了苏青安即将回来的准备。 但当真正看见对方的时候,她依旧难以控制住那些不由自主的情绪。 委屈?难过?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呢? 分明这是一件好事,是一件应该去用笑容回应,用欢迎回来做开场白的好事。 但此刻面对着苏青安,希儿就仿佛和这个年纪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她可以拥有14岁的任性和脆弱,也拥有对着人撒娇和哭泣的权利。 或许少年在小女孩心中仍然与众不同,就算大家都对她很好,可是唯独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内心的某些壁垒才会骤然卸下防备。 希儿仰首间雾气在眼眸里弥漫,她抿了抿唇瓣说道: “嗯,很久之前就会了,是小华姐姐教我的。” “这样啊。”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将火候关掉最低,他蹲下来用指尖抹去小女孩眼角的泪珠,说道: “好久不见,希儿。” 希儿•芙乐艾凝视着少年空洞的眼眸,她低语道: “欢迎回来,哥哥。” …… …… 符修然的葬礼奉行着一切从简的模式,若是按照原先那座东方小城的习俗,繁复的规矩恐怕与逐火之蛾的制度有所违背。 这样选择不仅会让Himeko感到为难,于如今世界的近况也不符合。 入土为安的说法在崩坏随时轰然降临的现状下已然不再存在意义,于是符华选择了这半年来变得十分盛行的火葬。 而骨灰也洒在了那座东方小城的天际,融入了大地之上随风起伏的黑色尘埃。 少女一直表现的很平静,她没有再流泪也没有再表现出悲伤的神情,但内心却无声无息间少了些什么。 在真正将父亲的一切痕迹抹除在这个世界上后,符华明白天下之大,她已经再无血脉相连的家人,这份羁绊湮灭在了崩坏之下,宛如指尖流沙。 这件事情终究遗留下了一些事物,例如她心湖间空出的大洞。 即使符华想要先一步踏入太虚之境,可剑心却宛如嘲笑自己的目标一般就此陷入了长久的止境。 在听闻他死去的那一天后,剑心决就失去了念诵的意义,它无法再度磨砺自己的剑心。 积累的进度条看不见具体的状况,唯独冻结的心冰还能让她理解着这份死寂。 想要迈入太虚之境,符华和苏青安都需要让自己再活一次。 可能就难度来说,前者要简单的多,可这依旧不是什么能够随便做到的事情。 让符华觉得自己应该去感到庆幸的是,陷入止境的剑心并不影响自己的作战。 那个虚无的空洞也没有造成除此之外的多余桎梏,似乎它的存在就是心象的一种显示,而不是剑心真的产生了皲裂。 这个发现似乎也没能影响多少她的生存方式。 在家中休息的第五天,三人接到了崭新的任务乘坐着武装直升机抵达了弗洛伦萨,处理着一系列麻烦的崩坏事件。 比起后时代的女武神,现在的逐火之蛾才是真正高强度的高危职业。 薪酬和福利的高低本身在这般匆忙的任务频率下已经失去了意义,就一如曾经半年前新兵营的那一批士兵至今百分之九十八的战损率。 死亡足够吞噬着一切欲望,如逐火之飞蛾那般的信念才是所有战士为之前赴后继的核心理由。 没有自己的信念,在这样的世界里就算拥有着再强的力量也只能活得像一头行尸走肉。 小队的三人间都各自拥有着她们自己的信念,这也是年不过双十的她们能砥砺前行至今的真正原因。 但就一如无量塔姬子曾经在内心所言的那样。 【那个人像是笨蛋一样,为了一句守护世界就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直到最后她折断了双翼,坠落在尘埃和血色飞扬的战场上,为人生画下了句号。】 【女武神的宿命总是如此。】 女武神的宿命总是如此,而逐火之蛾的战士亦然。 …… …… 希儿能理解苏青安的身上发生了什么,而就像是符华所想的那样,她们两人的抉择不谋而合。 而小女孩觉得或许少年也没到人格崩坏到无可救药的程度,至少对方的言语间还能存在着些许的温度,让她觉得不算太坏。 只是即便苏青安很努力不要流露出破绽,但在偶尔的时候,希儿依旧还能清晰的发觉对方与以往的不一样。 比如他发呆的次数明显比以前更多了,那双眼眸望向远方时流露的空洞和死寂让人望而生畏,却只能让她感觉到难过。 苏青安的话变少了,他变得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交流,变得没有以前那样细心而贴切,变得在一些方面上有些迟钝。 指望哥哥和小华姐姐任意一方按下快进键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崩坏和人类交织的悲剧让自己最重要的家人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磨损。 肉体上的伤害尚且可以用高端的医疗仓进行弥补,就算断肢残肢也能变得完好无损。 可精神上呢? 苏青安的状况让希儿有些畏惧,她并不知道是因为佐藤由乃的死亡,才使得链接着上个世界线记忆的少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小女孩只能理解到是崩坏裂变弹的存在使得少年躯壳几欲死去的同时,精神上也出现了重大的创伤。 希儿不需要理解其中的纠葛,她只觉得如果让哥哥变得再强一点就好了。 强到不会再为任何敌人而受伤,强到不会再为那些遗憾黯然伤神,强到不会再变得不像是自己。 为此,就算付出一切也好。 希儿•芙乐艾也必须做到这一点。 她抿唇微笑,恍惚间仿佛让人望见了凋零的忍冬。 以……自己的方式。 …… …… Himeko在这几天仅联系了他一次,传递的意思大约则是苏青安能加入逐火之蛾,并能在一定程度上申请一些资源,职位则依旧待定。 职位待定的理由大约是因为前阵子他在雅拉达的所作所为,即便后续Mei帮忙做了一份关于灵魂的报告加强了说辞的可信度,可上层依旧对苏青安的举措感到无法安心。 但随意给一个无用的职位容易引起间隙,位高权重的职位又难以让其放心。 所以在上层眼里,像苏青安这样的人若是闲置着不给予职位已经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苏青安本人对这些不感兴趣,和Mei约定参与的融合战士计划才是眼下需要在意的事物。 108.Mei与苏青安的会谈。 Mei曾经思虑过苏青安的身体数据究竟有多么异于常人,她在这半年里对崩坏兽的结构和律者的水平通过大量的资料实验和对比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所以因此而做出的假设可谓数不胜数。 既然能和律者对峙,那凌驾于帝王级崩坏兽就是基本条件。 至于律者本身究竟有多强,这些信息都是踏着前人的血与骨才得以成为如今可以为之借鉴的资料。 由于最初人类并不知晓律者的存在,对其危害和权能的极限更是一无所知,所以第一第二律者的战斗过程到了至今都是在与律者作战中最长的两次。 这也导致了第一律者和第二律者是目前战力对比稍微清晰的存在,大量的数据和视频信息得以留存。 而后续的第三律者虽然未曾真正映入官方视野,被记录下完整数据就在崩坏裂变弹下灰飞烟灭,但所爆发出的崩坏能量级也证明了律者确实会越来越强的理论。 迫于现实,官方对第四律者只能采取直接杀死的方案,那时的文明很难禁得起整个新西兰沦为战场的损失,仅是用崩坏裂变弹牺牲奥兰克作为战损还能够承受的范围,所以最后对于第四律者的战力评测只能驻留在想象当中。 但Mei通过那些律者核心的数据,却能稍微理解其中的差别。 即便是理论上最弱的第一律者都拥有着掌握无限崩坏能的力量,律者核心链接着虚数空间,这是每一位律者都拥有的基础能力。 而造成强度变化的理由,除却了基本的权能不同外,更主要的原因在于本质上每一颗律者核心都是打开虚数空间的钥匙。 Mei猜测若真将律者核心比喻为钥匙,那每一把钥匙所拥有的权限都各不相同,所谓的无限崩坏能只是打开门户后得到的基本能力,之外的各种要素则取决于具体的权限。 所以律者越来越强的理由之一,应该就是因为链接虚数空间的权限越来越高,所能挥霍的强度和上限也由此愈发恐怖。 至于其余的因素,Mei认为或许只能从神秘未知的律者素体身上寻找原因。 自从理解了权能的每一个本质后,Mei就愈发理解人类能生存至今本身就意味着律者使用权能存在着某种缺陷和限制。 否则以她自己为例子,选择任意一位律者的权能进行操控都能有把握在一天内重启建立起整个文明的大陆地表,将所有的生命抹杀于无。 经历了苏青安所言的灵魂之说后,崩坏意识拥有涉及相关能力的可能性更是大幅度增加,为此Mei更不认为是崩坏意识没办法传输相应的学识供其操控权能。 透过表象看本质,崩坏不可能对人类刻意留手,那只能说明是这样做了也没有用。 所谓的权能,即便对于被选中成为律者的人类而言都是无法彻底掌握的伟力。 Mei之所以会信任苏青安言说出灵魂存在,除却了他没必要说谎和实验的验证外,少年在那之前对Himeko言说的信息也是关键。 灵魂的存在,崩坏意识和律者素体本身的链接。 这个信息在雅拉达事件发生之前Himeko就已经给予了上层,除非苏青安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拿这个作为幌子杀人的准备,否则关于灵魂的存在他大概率没有说谎。 既然确认了这个,那若是将灵魂和权能本身联系起来呢? 这是无缘无故的猜测,但却是Mei本能间就理解出的正确答案。 但无论权能和灵魂之间有着什么关系,律者只会越来越强的现实都不会发生改变。 连真正和第三律者交过手,一度让崩坏意识吃瘪,甚至也挨了那一记崩坏裂变弹的当事人都这样判断那就由不得自己不重视。 毕竟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苏青安在这件事情上更具备发言权,而这样的人说出的话,Mei自然必须抱着谨慎且尊敬的态度去看待。 苏青安本人表示崩坏裂变弹正常情况下杀不死律者,至多能将其重创。 现实也证明前两次死在崩坏裂变弹下的律者都处于不正常的阶段,即使是为了未雨绸缪,Mei也必须保证在律者的强度真的凌驾崩坏裂变弹的极限之前让融合战士计划初见成效。 而无论是事关利益,适格程度,还是与希儿的盟约,在眼下苏青安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让Mei出乎意料的是苏青安的各项指标如她所料在水准线上的数十倍,但唯独崩坏适应性远超出自己想象的低下。 这完全不合常理。 在Mei想来苏青安应该是和凯文一样的异常,是属于崩坏适应性天生远超常人的异类,否则完全无法解释对方高到离谱的战斗能力和崩坏能微操。 但数据监测出的结果让Mei不得不承认,苏青安的崩坏能适应性甚至不足够在逐火之蛾内部获取穿戴装甲的资格,是立于不被崩坏能侵蚀的边缘人群,只适合做后勤人员。 可在叹息于这个现实之后,Mei却更觉得苏青安很不可思议。 无论本应该存在着多少桎梏,现实就是少年能够与律者对抗。 而让他以这样薄弱的根基跨越了无数绝望和不可能的原因,Mei在产生了好奇心的同时也隐约用直觉理解了其中的唯一性。 这个意料之外的要素使得Mei必须重新构建关于融合战士计划的草案,但她几乎马上就意识到本该最适合参与这项计划的苏青安由于崩坏能适应性的低劣,到了现在反而成为了最不可能使得计划成功的人。 哪怕经历了大量的试错和实验,融合帝王级崩坏兽的基因所需要的基本素质依旧不会为技术的成熟而改变。 这完全不是重新构建能够使得成立的计划,想要弥补苏青安的缺陷,Mei所需要构建完全不同的另一个计划。 而这个计划本身甚至和融合战士的理念相驳。 融合战士计划是使得原先有资质的人,借着这个资质为台阶融合帝王级崩坏兽的基因,从而获取更为强大的力量,甚至产生全方位的升华与质变,以到达匹敌律者的可能。 但想要提高崩坏能素养,却是在打着不需要的地基。 说白了,眼下的局面所需要的就是创造出能够与律者单对单的高端战力。 而弥补崩坏能素养低劣的计划则是与之背道而驰,像苏青安这样的意外,Mei认为整个世界都或许只此一例。 仅仅为了一个人能够到达融合战斗计划的门槛为初衷,去展开这个更高难度的草案。 这样的作为完全不符合Mei效率至上的作风,即便她承认这个计划为了全人类适应崩坏环境都迟早有着启动的理由,但在目前融合战士计划才是更为关键的事物。 苏青安望着少女沉默不语的模样,内心毫无波澜。 若是在最初的时候或许自己还会为对方的外貌和灵魂上几乎类同的气息感到惊讶。 但在人格不完全的如今,少年却只能单纯的理解一个事实。 轮回之说或许真的存在。 眼前的少女用指尖微抬眼眶的知性模样和映象里的雷电芽衣所有不同,但那也仅是气质的微妙区别,就整体的样貌而言,几乎并无区别。 苏青安所认识的那个雷电芽衣在初见时宛如凛然的高岭之花,但内在则是温柔而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可由于从小接受着其父雷电龙马的剑术衣钵,所以身段用匀称间带着柔韧来形容比较合适。 而Mei则骨子里就带着智慧的知性与清冷的理性,穿着白大褂的身躯也更为纤细而瘦弱。 人生际遇的不同或许真能让同一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模样,至少苏青安从未想过雷电芽衣有着如此恐怖的可能性。 但……或许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少年望着她苍白的脸蛋,却是隐约能感应到其下比正常人微弱许多的生命力和悄然纠缠于体内的微弱崩坏能。 慧极必伤吗?她的崩坏能适应性虽然比自己更好,但对比起后时代天生圣痕的雷电芽衣却是天壤之别。 不过,若是她真当天生有着这般才能在最初还会走上如今的道路吗? Mei的存在是人类的幸运,她的命运轨迹或许才是牵动着整个人类文明走向的重要支流。 苏青安伸出手掌拂过少女的肩膀,【圣痕】在对方怔然间将其体内的所有崩坏能汲取于无,他轻声说道: “你的崩坏能素养比我好一些,但也没到可以乱来的程度。” Mei觉得身躯骤然间仿佛轻盈了些许,但少女的运动神经属实很差,以致于若非少年的话语,她会认为这是一场实验做久后产生的错觉。 她点了点表盘,说道: “普罗米修斯,检测一下我的身体数据。” 光影汇聚成让苏青安本应该觉得有些生草的熟悉身影,莹蓝色光芒的数据流萦绕了少女的周身一圈,软糯间偏冷的声线落于室内: “Mei博士,您的三围数据为85,58,87,以您的总体数据来看,建议三餐规律的同时稍微多摄入一些能量进行调节。” 89,62,90。 苏青安几乎在瞬间回忆起琪亚娜那天暴露出的一串神秘数字,不过哪怕到了现在,他本人也对齐格飞教导琪亚娜的这个技能没有什么兴趣。 虽然其实若是自己想要看出来本身也不算是难事就是了。 Mei幽幽地补充道: “我说的是体内积存的微量崩坏能变化。”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检测不出崩坏能反应迹象,不排除已经减弱至无法观察的水平。” “原先预计对寿命和身体状况的影响几乎完全消失,回放之前的数据记录和崩坏能力场流动也无法观测端倪。” “所以目前只能预测苏先生有着某种能将博士体内崩坏能抹消的力量,具体的运作模式无法进行观测。” Mei蹙眉思索,她直言问道: “苏先生,这是权能?” 苏青安没打算多做隐瞒,他说道: “不算,你可以理解为灵魂物质具现化后的产物。” 少年并没有说谎,这就是【圣痕】的本质。 “你应该很好奇以我的崩坏能素养怎么做到和律者作战的吧,它的存在就是其中一部分理由。” Mei没对这个能力多做纠结,她不打算马上搞明白认知之外的事情,更没兴趣对这些进行无意义的质疑。 毕竟涉及到灵魂这种虚无缥缈且无法观测的外因,发生什么样不可思议的现象都是可以接受的状况。 更何况两者之间的立场处于合作且平等的状态,若是苏青安不愿意说,或者对此有所顾虑,那就没有必要帮自己驱逐病灶。 而少年既然在被上层背叛过一次后依然愿意言说出这些信息,那Mei在没有必要的状况下自然也不会对这份信任多加质疑。 同时,Mei也大约明白了为什么对方能够以这样的崩坏能素养与律者作战。 若苏青安的真实崩坏能素养只有这个水平,那理论上他只能勉强在高浓度崩坏能环境下保持不被崩坏感染。 可若是处于律者的周边,那纯粹附近的崩坏能环境都足够让其在短时间内染上崩坏病。 但根据之前的初步体检,对方的体内确实有着被崩坏侵蚀的迹象,但都处于十分浅淡的状态。 由此看来,这份所谓的灵魂带来的能力才是苏青安能够存活至今的核心理由。 Mei几乎在瞬间就联想到了更深的地方,其实在遇到苏青安之前,她一直对他能够存活在那样当量的崩坏裂变弹下感到十分好奇。 从现在看来,若是苏青安的这份能力是为了专门针对崩坏能而存在的,那能够存活下来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不过……少女回忆了对方数据显示出的强度,就算加上崩坏能本身的防御和汲取或者抹除崩坏能的能力,应该也不足以存活才是。 苏青安的能力,应该远不止于自己见到的表象。 此时的Mei对此并不纠结。 她思虑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虽然最初是自己为了完成和希儿的约定邀请对方参与计划,可苏青安的体侧状况却导致了他在这条道路上几乎前行无望。 Mei并不认为这样的苏青安对融合战士计划毫无意义,实际上仅是对方的武力就足够帮助她获取很多上层都无法获取的实验材料。 这点很好理解,即便Mei展露了恐怖的才华和种种卓越的成果,但依然无法让官方将其提出的要求视为最优先的等级。 融合战士计划内所需要进行实验的基因全都出自帝王级崩坏兽,以Mei目前掌握的权柄并不足以肆意对这个计划进行铺垫和展开。 同时多样化的帝王级崩坏兽基因更是融合战士计划成功后,能让更多战士进行适格调试,增加成功率的重要因素。 迦尼萨是最常见的帝王级,此类的材料Mei暂时不用忧心。 迦尼萨的出现次数对比起其余的帝王级显得很常见。实验室的仓库里至今还留存着两头迦尼萨的尸骸。 即便残缺不堪,但用于实验却已经足够。 但其余的帝王级则截然不同。 就算是帝王级里被当做标准战力算的迦尼萨,在大型武器的轰炸下几乎也余留不下多少残骸。 Mei实验室仓库里的迦尼萨尸骸一具是半年前苏青安所杀,后续被她申请过来的,另一具尸骸的由来则更为复杂。 大约在一月之前一支逐火之蛾的小队在任务过程中不幸遭遇了帝王级崩坏兽迦尼萨,最终结果是其队长以几欲全军覆没的代价换取了惨胜。 而最后得到的,就是这具迦尼萨的尸骸。 在这半年来Mei的情绪都处于古井无波的死寂状态,唯独在听闻此事后她的情绪才首次出现了剧烈的起伏。 凯文•卡斯兰娜在那一战的存活和受到的伤势,更加坚定了Mei对融合战士计划的研究。 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Mei首次切身的理解了彼时希儿的心情和决意。 总之。 帝王级的材料并不好获得,可苏青安的存在足够让融合战士计划的资源积累变得不再步履维艰。 但在Mei没办法通过这个计划本身给予对方什么利益的状况下,她认为这个交易已经不再趋于平等。 Mei不想通过给对方画出一个连自身都觉得虚无的蓝图,给予天平上添加砝码。 为此在少女的内心里,对方已经没有参与融合战士计划的必要。 但苏青安似乎明白对方心中的思虑,他瞥了眼Mei说道: “你发的那些资料我大约能看懂一些,以我的崩坏能素养不足够成为融合战士,这点我来前就已经明白。” “不如说只要理解了是以融合帝王级崩坏兽基因为前提,那所需要的崩坏能素养自然不是我能够抵达的标准。” 少年解开了衬衫的领结,他轻声道: “我这次来这里,是想请求你做另一件事。” 而旋即,呈现在Mei眼前的便是肆意凌乱的血色伤疤与那背脊之上微微发烫氤氲着微茫的神秘图案。 圣痕。 109.小羽毛的警惕。 少年的指尖轻抚着背脊上的纹路,圣痕的图案和盘横交错的伤疤织成森罗般震撼人心的画卷。 以Mei对当今医疗仓的水平和那时苏青安伤势的了解,他的躯壳应该几乎是全部重塑了一遍,遗留下如此之多的伤疤完全是不应该出现的状况。 而更加震撼少女的事物,是随着普罗米修斯不断扫描间得出相应数据的人工圣痕。 似乎是由于苏青安有意展现它的存在,所以一切信息都随着智能的检索赤裸裸的展露于前。 眼前的朱红图案并不是纹身那样简单的事物,它就仿佛一个活体的器官硬生生的镶嵌在了他的体内变相的提高了崩坏能素养。 而这个器官链接着少年的生命,在给予了便利的同时也因为排异反应无时不刻的输出着微量的崩坏能被动侵蚀着躯壳。 但苏青安身上类似权能般无法理解原理的能力将其产生的侵蚀抹消,达成了奇迹般的稳定平衡。 苏青安天生的才能,比Mei最初想象的还要弱小。 与凯文那样几乎利用本能就能理解一些崩坏能操作,天生便能无视任何高浓度崩坏能环境的异类彻底相反,眼前的少年在自己所望不见的过去,站立在虚无的原点中就这样奇迹般支撑着自我走至如今。 Mei无法对他身上存在的绝望感同身受,但在见证了那连绵不绝的漆黑云海,在知晓了数不胜数的死亡和尸骸后,她却蓦然间觉得苏青安就像是从满是骸骨与不公的世界走出。 而这个结果本身,或许就在证明着一些什么。 他的存活,他的战果,他的存在本身,不知为何可以让Mei看见有着大火正在熊熊燃烧。 少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为虚无缥缈的想象得到感触,因为她从最初选择踏上的道路就是那样绝无可能的漆黑与无望。 希儿•芙乐艾。 Mei默念着这个姓名想到,如果希儿以自己为筹码选择去帮助的是这样的存在。 那或许并不会是一个会让人悔恨的选择。 苏青安轻声说道: “这是人工圣痕,它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功效你应该也能看出,它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身体对崩坏能的适应性和抗性。” “代价是根据匹配度和适格程度的不同会产生各不相同的排异反应,最终使得寿命大大减少,并且在侵蚀后期会在战斗时有死士化的风险。” “如你所见,这是一个不完整的作品。” “以你的才能,利用现有的成品应该能推断出将其还原的办法,这比从无至有的创造出来要容易很多。” Mei回应道: “之后呢,仅仅复原出这个对你本人应该并没有多少意义。” 苏青安望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的说道: “而在那之后,我希望你创造出真正的圣痕。” “作为代价,即使融合战士计划于我可能没有意义,我依旧会参与这项计划,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同时之后与律者的作战,官方会应该会和我做相应的交易。” “我个人几乎对上层能给予的一切都别无所求,所以届时我可以帮你提出你所想要的资源和权柄。” Mei沉默了会儿,她说道: “这是很不平衡的赌注,苏先生。” “而且……” “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也无意质疑你的人品,但就算如此,我觉得你也有必要陈述一些东西了。” “苏先生,你应该明白人工圣痕意味着什么。” “你的身上有可能存在着更多有利于目前战局的信息或者事物,建立在这个情况下,请原谅我无法忽视这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在沧海市时期,苏青安就有了物色人选让其提早展开研究圣痕的步伐,并利用这个时间差让这个文明研究出让自己进行移植的圣痕。 彼时的自己在未见到Mei前就认为这并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姬轩辕遗留下的天然圣痕虽然是经历了后时代文明的传承和改变升华后的特殊产物,不可与前文明的成果彻底一概而论,但这依旧证明了很多可能的存在。 为此眼下会遭遇到的疑惑是少年早有预料会发生的状况。 说实话,以苏青安的性格坦白事实并不具备多少心理障碍。 少年如今的人格残缺状况更是不会在意这个真相是否会赢得对方的信任。 幸好的是,与希儿和符华的会面还是帮助少年找回了一些共情的能力。 虽然很微弱,但也能让他明白自己需要去顾及一下言说出事实的后果。 后时代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现在的前文明不可避免的走向了失败,意味着他们现在的所有努力都无法使得自己的家园获得安宁,意味着余下的人类都只能被迫的走向死亡。 前文明将凄惨到仅能余留下几位融合战士作为先行者,度过那漫长的绝望岁月,去重新埋下希望的种子。 这或许证明了Mei的努力和成果并不是毫无意义,但苏青安却也不难想象彼时她内心的想法。 望着未来一点点走向衰败的Mei可以坦然的接受这个现实,并将所有希望托付给符华等人,但是如今的她呢? 且不论她会相信多少,在苏青安认定对方的价值不可估量后,他便不愿意让任何不确认会造成什么结果的外力去干扰对方。 人工圣痕的提早出现是好事,但让对方提前知晓未来却不一定如此。 为此,苏青安决定说谎。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少年轻声说道,“一个存在着崩坏的世界。” “Mei博士,或许这对你来说是天方夜谭般的回答,可除此之外你内心还有多少种假设能在我展露出的种种条件和信息中成立?” Mei幽幽道: “我大脑里能符合苏先生您现状的大约有几十种,能让我觉得较为合理的只有七八种。” “但苏先生您目前说出来的处于最不符合科学现象的一种可能,以我同僚的思维去用积累至今的学识框架去试图理解,这比你说自己是从未来穿越到现在要更加让人无法信任。” 假设现在的苏青安很正常,他估计会忍不住吐槽对方已经言语间寻找到了真实答案。 但现在少年却仅仅轻声说出了让Mei沉默的信息: “理解复现,空间操控,掌握电磁场,理想流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目前已经出现的四位律者的权能。” “你所得到的信息里,我的过去应该是一片空白,理所应当不会知晓这些信息。” Mei轻声说道: “假设你说的是实话,你的世界所遭遇的崩坏里也出现了权能一模一样的律者,那么除非你在后续的律者诞生前就离开了所谓的另外一个世界,那你对后续的律者权能应该也有所耳闻才是。” 苏青安不打算有所掩埋自己所知晓的信息,也没有将这些当做其余筹码的打算。 少年自身也想知晓在提前得知一些律者的权能后,这些积少成多的改变是否能够影响最终的结局。 他说道: “降低分子运动,掌控生物细胞的凋亡与生长,加速分子运动,这三个按照顺序就是后续的律者所拥有的权能。” “其余的我就只知道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比如第十二律者的能力是能够将一切侵蚀并加以操控。” 苏青安瞥了眼旁边不知为何有些不开心的小羽毛,他并不知道羽渡尘的本体是利用什么序列的律者核心塑造出来,但通过符华展现出的几次能力和目前已知的信息进行逆向推演就能得出对方的权能本质。 所以在传教士的事情出来后,他的反应才会这么快,因为原先就明白崩坏侧存在着类似的能力。 而也因此,苏青安对传教士的存在其实有些上心。 他的直觉告诉着自己,那个幕后黑手很特殊。 少年整理了思绪后,继续说道: “在介于十二律者和第七律者之间,还存在着一位似乎能够操控意识或者灵魂的律者。” “以上就是我知道的所有。” 苏青安没有说谎,他所能在圣芙蕾雅学园的资料库知晓的便只有这些信息。 德丽莎的权限或许能直接调取总部的机密知晓更多的事物,但他却只能看看图书馆和课本,即便请求对方的一些权限用来查阅资料也对律者的权能本身没有多少关注。 而从游戏的剧情入手,且不提苏青安是云玩家,他来之前这款氪金手游的游戏进度究竟出了多少个有关后续律者权能的剧情都是个未知数。 同时,完全的剧透对于神明而言或许也不是什么有趣的开局。 面对着苏青安彻底的坦言,Mei则一时无话。 虽然她说那句话除却确认真实性外,确实有着进行套话的意思,但是对方直接竹筒倒豆子般展露出这么多信息却还是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而若是对方言说的全是真实的信息,那么也就是说之后人类要面对的律者起码也有八位。 考虑到以对方的话语逻辑里的另外一个世界,这些信息在第五律者未出现验证这些前,只能存在一定的参考价值。 但权能或许会发生改变,可数量的底线却相较之下更为牢固。 后续的灾厄暂时还没能超脱出自己的想象,只是融合战士计划却不得不加速展开。 如果后面真的存在起码八位律者,那按照律者越来越强的定律,很多事情都已经迫在眉睫。 “苏先生,这个话题先到底为止吧。”少女抬了抬眼镜,轻声道。 她明白事到如今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进行过多的纠结,只会将两者之间的关系弄僵。 对方的来历依旧是一团难以看清的迷雾。 很明显对于他口中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说辞,Mei并没有直接信任的打算,但这不代表她不能去信任对方本人。 至少从目前看来,两者的立场一致的同时还存在着利益的纠缠,以纯粹的盟友而言,苏青安是很优秀的选择。 能够存在互相利用的价值是一件让双方都安心的事情,之前Mei打算拒绝的理由就是因为这点——只有一方单纯索取的不平衡状态是她所不喜的合作模式。 而人工圣痕直接揭开的前路却让原先虚无缥缈的蓝图变成了有指望和明确目标的事物,那Mei也自然没有理由去拒绝对自己有利的合作。 苏青安愿意给予的信任和利益,再加之本身与希儿的盟约,Mei选择答应对方的要求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颔首应允道: “交易成立,苏先生。” “在圣痕方面上,我会尽我所能的推进。”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说道: “请在不影响融合战士计划的前提下,进行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吧。” “以后的律者会越来越强,可能在最初我还可以利用能力进行纠缠,配合官方将其击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迟早会需要融合战士的存在来抵御律者。” Mei沉吟了会儿,对少年的话语她其实有所猜测。 或许他的言下之意不仅是在担忧自己的能力极限,还暗藏着一层对身体现状的顾虑。 在她眼中,苏青安目前的状况就是利用着灵魂的能力在强行续命。 可这份能力稍有差池就会导致对方的身躯被崩坏能侵蚀。 很显然,这般关键的要素若是一旦出现不稳定的迹象就会涉及性命。 说不定……现在已经出现了类似的迹象。 希儿前阵子和自己诉说了苏青安目前的人格异常,同时Mei本人也使用了普罗米修斯对其进行了人格测写。 以他现在的状况主动提出这些要求和交易其实是不正常的事情,但若以不这样做迟早会死为理由却是显得合理了很多。 似乎多出了更多的压力,她暗自想到。 本来与希儿之间的盟约是帮助对方变强,这一点其实就算不达成,Mei的内心也不容易出现多少负担。 可眼下却是逐渐转变成了,成熟的圣痕计划失败,苏青安就有可能会死的状况。 这对于连最粗糙的人工圣痕都只是刚刚见识,还未将其复制而出的Mei来说无疑存在着不容小视的难度。 但最后,Mei只是问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没有继续将律者化为盟友的打算了吗?苏先生。” 苏青安瞥了眼对方,轻声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很不正常,Mei博士。” 少年开始冷漠的剖析自我: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第三律者的素体佐藤由乃,是我在另一个世界就认识的熟人,你可以将两者理解为同素异位体,她的死亡对我来说具备着一定的冲击力。”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斩断律者素体和崩坏意识的链接,所需要耗费的是关于灵魂上的事物。” “这两者造成了我如今的人格缺失。” “所以若非必要,我大概率不会再度选择斩断崩坏链接。” Mei将对方口中的同素异位体和世界的细节记在了内心,并没有马上过问细节的打算。 她能理解苏青安的言下之意。 苏青安斩断崩坏链接需要付出灵魂上的代价,并且目前看来这个代价着实难以说是轻是重。 但假设对方以现在状态去支付所谓的代价,那或许他会变得不再像是自己。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对有些人比死亡更值得畏惧。 而苏青安上次愿意使用的理由还在于佐藤由乃对他意义非凡。 如今在之前被官方背刺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的状况下,指望让人格缺失的少年愿意支付代价,耗费风险去斩断下一位律者的链接,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Mei暂时不追究细节的缘故在于,刚成年不久的少女本质上是温柔的人,在不逼迫自己进入实验模式的状态下,她的同理心和常人并无不同。 即使对方已经无法感知到情绪,但直接挖对方失去痛觉的伤口依旧是一件很没品的行为。 Mei颔首说道: “嗯,我知道了。” “那现在开始实验吧,我需要你体内人工圣痕最详细的数据,并用仪器进行观察构建的结构,在明白原理后很多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苏青安的所作所为某种程度上就是将让Mei抄未来的作业,效率定然会很是快捷,所以他并不怀疑对方的成果。 但…… 少年寡淡的神情间透着漠然,他说道: “需要挖出来吗?” 这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人工圣痕本质上就是移植过来的产物,用外来器官形容也不为过。 以苏青安的剑心感知和通透武道配合起来足够将其完好无损的剥离出自己的身体。 只要Mei愿意配合,就能把它放入容器间进行保存,让其成为最佳的活体观测对象。 而代价是从此苏青安以后对【圣痕】的依赖将会变得更重,失去了人工圣痕的缓冲垫,只要这个能力一有波动,他就会被崩坏能疯狂侵蚀,同时寿命还会有很大影响。 但以苏青安如今不正常的三观看来,这些都可以接受的风险。 战力输出的降低并不影响自己和律者之间的战斗,反正即使加上了最近学会的一点崩坏能链式反应他也依旧很难对律者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将定位放在以缠斗为主的话,这些都无关紧要。 而【圣痕】的波动会导致崩坏能侵蚀这一点也没关系。 若是在战斗阶段【圣痕】发生波动,那就说明出现了比第三律者的电磁力分解那样更严重的状况,届时自己连律者本身的攻击都接不下,又有什么好在乎崩坏能侵蚀。 可小羽毛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原先就有些不开心的它此刻更不愉快的上蹿下跳,它在少年的视野前晃来晃去似乎在警告着对方不准这样做。 但在蹦跶了一会儿后,它就蔫蔫的趴在对方的脑袋上,用尾端蹭了蹭苏青安的额头,像是明白自己干涉不了对方的决策。 于是它幽幽地将注意力放在了Mei的身上,在这一瞬间这个穿白大褂的家伙在小羽毛内心已经变成了需要堤防的坏女人——哪怕这个提案是苏青安自己提出来的。 而一旁的Mei毫不怀疑,只需要自己说需要这样做,对方就会亲手将人工圣痕剥离出自己的身体。 她无奈的叹息道: “不需要这么做,苏先生。” “您只需要定期过来体检,顺便辅助一些实验就行。” 苏青安应允: “嗯,好。” 在此之前,Mei完全没有想过原来希儿的哥哥会比她本人的问题还要大。 各种意义上都有点让人头疼。 而此刻且不提少女的所思所想,人工圣痕的复制实验正式拉开了帷幕。 110.希儿•芙乐艾,已有决意。 人工圣痕的拷贝很顺利,抄作业的工作对Mei并不算多么困难。 而这项计划从诞生到出现结果几乎只使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人工圣痕计划的成效导致了Mei进一步被神化。 实际上在此之前,她的身份地位在各种意义上已经具备着和上层对话交易的资格。 稚嫩但确实开始有所产出的抗崩坏药剂、澳洲分部已然建设起来的魂钢计算机、已经正式递交出的量子之海进展、泛用性崩坏作战装甲的核心公式以及一系列改造方案,还有诸多数不胜数的恐怖成果难以一一举例。 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Mei的地位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从以符华的地位能知晓Mei的存在就能明白,即使是在逐火之蛾的士兵阶层,Mei的声望也已经在无意识间积累到了十分夸张的程度。 而现在人工圣痕的出现更是加速了她真正踏上神坛的过程。 在目前的局势和战损率下,人工圣痕的副作用并不显得多么恐怖,与其因为弱小战死沙场,不如燃尽自我,全力驱逐崩坏,这样做说不定还能在如此末世中苟活更久。 所以在逐火之蛾管理层并不打算强制推行的状态下,多一个选择对士兵们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 何况其中蕴含的意义很可能代表着,人类已经找到了防止大面积被崩坏侵蚀致死的根本方法。 圣痕计划将成为文明希望的火种,只要成功人类的下一代基因都会产生对崩坏抗体,变相防止了基层的灭绝。 Mei所画出的大饼在她的光环叠加下并非虚无缥缈,而这个消息对于民众们和士兵都不异于一记强心剂。 而让人有所出乎意料的是官方则对此微妙的采取了不加限制,甚至推波助澜的态度。 这样做的后果就一如穆恩博士最初发觉Mei才能后所忧虑的一般,这个少女已经如太阳般照耀着世界的灰暗,无法被任何事物所遮掩。 以苏青安的角度来看,官方这次决策在结果论上是最正确的选择。 同时Mei的权柄大大提高就代表着融合战士计划和圣痕计划都能得到更多的帮助和资源,这对他本人来说必然不是一件坏事。 或许未来真的正在发生改变,少年这样想到。 提早知晓的律者权能信息,现在就出现的圣痕计划,还有如今自己所参与推进的融合战士计划。 这些要素的积累,或许真的能够在面对终焉之前发生质变,导致有别于原先世界线的结局。 但这真的是好事吗? 人类的胜利对于自己本人而言究竟算是好是坏呢? 若是人格完好,以苏青安的性格必然会去纠结这些问题。 因为少年内心内所认为的归宿并不在此,他所向往所怀念的都是那个建立在前文明尸骸之上的后世代。 而假设这一次的世界线里,这个世界成功击败了终焉,结束了崩坏的筛选。 那个苏青安最初努力维持剑心不碎的原始动机,便就此烟消云散。 同时,或许这个思考算是十分遥远。 但若这算是通过了神明的游戏,那通关之后所迎来的未来又会是什么? 是回家吗?可这似乎算不上多么温柔的结局。 回到那个没有崩坏,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所爱之人的世界。 离开这个逐渐积累起羁绊而又那样孤单的世界。 若结局真当如此,那神明的这个恶作剧远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大费周章且恶劣无比。 总之无论是败北还是胜利,他所需要面对的未来似乎都算不得光明和美好。 但现在的苏青安不在乎这些,他无法对自我的未来产生共情,仅能凭借着理智做出认为应该去做的事情。 这使得少年不会产生迷惘也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任何动摇,更不会为虚无缥缈的未来有所感想。 于是顺理成章的,在复制完成人工圣痕过后,苏青安就配合着Mei的信息网陆续前往各地击杀帝王级崩坏兽,那些尸骸则交递给当地的逐火之蛾人员用特殊的方式进行装载最后运输回实验室。 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具体杀死的帝王级崩坏兽已经逾越了十指之数,可关于苏青安刻意留意的传教士信息却依旧寥寥无几。 所能证明这个恐怖生物存在的唯一线索,就只有崩坏教徒这一群体逐渐遍布全世界并开始愈发壮大的渗人现象。 而官方对此也感到不胜其扰,几乎各地都有着不知为何而产生的崩坏教徒作为反动派试图引起动乱,这对于本该在律者未出现的空档期休养生息的政策可谓是巨大的打击。 以传教士自己的能力当然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她这些日子在原地埋下几粒种子后就继续了自己漫长的旅途。 而一旦这些种子有万分之一盛开出了花朵,类似于雅拉达这般官方公信力极低的地区就很容易被崩坏教徒蛊惑式的传教所打动渲染。 同时官方若是有意用这些发酵后的暴乱为线索追查传教士,这份信息的滞后性便让其一无所获。 且不提传教士最终会引起多么可怖的风暴,Mei在稳定共进圣痕和融合战士计划的同时也默默展开了关于苏青安所言的其余世界的观察计划。 恐怕苏青安本人都从未想到他随意间用来遮掩真相的谎言,却能在Mei的眼中成为揭开更多万物本质的序章。 以对量子之海的研究成果为原点,后世注定会出现的以太锚点与幽兰黛尔圣剑却提早在这些信息的展露出埋下了诞生的种子。 而为此,预备建立在海渊城之下的海渊之眼工程被Mei全权交递给了一个具备着优秀才能的研究员。 丽瑟尔•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值得一提的是对方和Mei一样年岁都算是稚嫩。 但作为发明了崩坏裂变弹基础原理的存在,她无疑很适合将海渊之眼的计划落实。 Mei和对方的私交并不算十分亲密,但在当前的世界格局下,两人之间却存在着莫名的默契。 所以对于Mei的请求,爱因没有思考多久便选择了答应。 只要海渊之眼建立成功,量子之海计划就将得到圆满完成。 穆恩博士最初的愿景便能得到完美的实现,而Mei从最初接触量子之海计划到如今用时也不过仅仅半年,可想而知这份才能在外界看来是多么耀眼。 而即使是这样的Mei在堆积如山的问题面前还是感觉到了一些力不从心,所以关于融合战士和圣痕之外的一些项目,有一部分交给了本该更适合承接海渊之眼计划的穆恩博士负责。 这几个月Mei的时间十分繁忙,而再加之苏青安时不时也会往实验室里跑,所以希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她见面。 不过似乎是早猜到会有这般状况,Mei提前预留了一部分算力让普罗米修斯得以继续充当陪玩业务。 在半年的相处里,两人的关系已经算是不错。 而那点算力对于经历了数次升级的普罗米修斯来说,用微不足道来形容也毫不为过,所以她也自然不介意这样做。 但由于实在太忙的缘故,对于一些细节上Mei还是没彻底顾忌完全。 希儿瞥了眼电脑里待在角落的灰发小女孩,她对普罗米修斯如今桌面精灵的模样已经有些习惯。 虽然变得迷你小巧,但各种意义上都添加了一份萌态与可爱。 而原先希儿比较中意的换装游戏在失去了原先拟真度的同时,也变得更加像是玩游戏了。 她一边用鼠标操控着梳子一样的图标认真地给模样精致的小女孩顺着毛发,一边问道: “Mei姐姐最近很忙吗?” 普罗米修斯坐在木质的摇篮里,她在脚丫跟随着惯性微晃的同时挥着小手,让数据流组成一个个色彩不同的小方块,不断地互相堆积又抹消,大约是在自顾自地在玩着俄罗斯方块。 而在闻言后,面前的这些方块就全然消弭不见,她轻声说道: “Mei博士最近在认真工作,融合战士计划和圣痕计划都很耗费精力,她在帮助苏先生,也在努力拯救这个世界。” 希儿给对方束上双马尾,感叹: “Mei姐姐真的好厉害啊。” “虽然在最初见面的时候就觉得Mei姐姐会是很厉害的人,但这么厉害还是出乎我的意料。” 普罗米修斯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她认真说道: “对于Mei博士来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智慧大约和草履虫没什么不同。” 小姑娘帮对方束起蓝色发带的动作不由一僵,她深蓝色的眼眸微微瞪圆,说道: “哎?包括希儿吗?”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虽然我喜欢希儿,但这并不能改变与Mei博士存在的客观差别。” 希儿很快就放下了内心的纠结,她不在乎的说道: “和Mei姐姐比的话可能确实是这样没错啦。” “我觉得普罗米修斯也不认识多少个在Mei姐姐面前不算草履虫的人吧。” “话说上次那个说可以帮你造出身体的爱因姐姐,是不是很厉害?” 普罗米修斯颔首说道: “虽然和Mei博士比起来有所不如,但爱因博士也算人类历史中极为罕见的天才,人类现阶段的最强武器就是基于她的理论和研究所得出。” “她最近在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顺便负责监督海渊之眼的建设,根据数据分析和智能模块的判断那正在研究的项目和爱因博士说可以让我拥有身体的言论有关。” 希儿能理解这句话,像爱因那样的人,所言的造出身体自然不会是普通的用机械拼凑了事,类似的事情Mei就能随便做到。 而她既然会放言说出这样的话,就算是开玩笑的性质,最后得出的成果也绝不是什么泛泛之物。 希儿用鼠标点了点普罗米修斯那张嫩白的脸蛋,她掀起唇瓣,微笑说道: “你应该也很期待吧?爱因姐姐的发明。” 壁纸边缘的女孩摇晃了一下刚束好的双马尾,她漠然道: “这没有意义。” “变得更像人类不好吗?”希儿趴在桌面上,百无聊赖的问。 “我不想成为人类,维持那种智能模块需要耗费的算力即使能够做到也是一种浪费。” 希儿不打算继续多谈关于这些的事情,或许在这样的世界里,即使成为人类也只会变得更加容易痛苦罢了。 即使真的要让普罗米修斯变得和正常的人类一样,那最好也是在和平而又美好的年代。 于是她不置可否,将双手伸懒腰般拉伸至前方,让人看不见那张面容后,却是口吻不变地淡淡问道: “哥哥还能活多久?” Mei并没有吩咐要对希儿隐瞒这些信息,所以普罗米修斯的智能模块进行初步判断后就回应道: “排除一切外力要素,仅维持现在的崩坏能侵蚀状态大约还有二十七年的时间。” 希儿微颤的瞳孔被遮掩在了十指合拢的障碍之下,自从经历了半年的量子之海实验后,除却自我主动初步掌握量子态的能力外,她优秀的崩坏能资质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发挥出了自己的色彩。 以往的她可能一点也看不出苏青安的身体状况和底细,可如今在对方身体进一步变差后却是能感知到一些崩坏能侵蚀的端倪,这也是她会主动进行试探发问的理由。 但即便如此,普罗米修斯的这句话依旧还是在希儿•芙乐艾的意料之外。 她按捺住情绪,轻声说道: “哥哥的崩坏能素养,比Mei姐姐预料的差很多吧。” 普罗米修斯回应道: “苏先生的崩坏能适应性在Mei博士最初的判断里,应该和某只崩坏能适应性很强的草履虫不分上下。” “但实际的体检后却是发觉苏先生在崩坏素养方面的天姿很差劲,几乎位于随时会被崩坏环境筛选的边缘,这是罕见有能出乎Mei博士意料的状况。” “以常理来看,苏先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仅凭自己随意斩杀帝王级,只能说明他是特殊的存在。” 希儿沉默了会儿,融合战士计划的存在是帮助少年变强的希望,为此她自然早先就刻意问对方了解过,即使以小女孩的学识无法完全理解深刻,但完成计划的最基本要素和条件,她还是明白的。 以苏青安目前的状况,想要接受崩坏兽基因跃迁自我是不可能的,根本性的条件就不满足。 她问道: “Mei姐姐有办法吗?” 普罗米修斯遗留在这台电脑上的算力并不足以让它发觉希儿的不对劲。 于是它毫无犹豫的颔首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Mei博士做不到的事情。” “圣痕计划就是为此而展开,只需要完成这个计划的最终目标,所得到的成果便能使得改变一个人天生的崩坏能素养,并且毫无负面作用。” “只要成功移植了完美的圣痕,以苏先生的其余素养,参与融合战士计划将不会出现多余的风险,届时再寻找到最适合对方的崩坏兽基因进行实验,会具备很大的成功率。” 她抿唇低语: “Mei姐姐有在很认真的遵守和我之前的约定啊,我是不是麻烦了她很多呢?” 普罗米修斯回应道: “Mei博士迟早都会踏上相似的道路,这是她在创造我之初就已经立下的信念,博士给予我智能模块的唯一约束便是所作所为不能违背击败崩坏,守护文明的宗旨。” “如果是这样的Mei博士,她只会觉得感谢你和苏先生的付出,因为她所践行之路都在朝着她早就所愿所想的未来延伸。” 希儿回忆起那个少女深夜晕倒在实验台前的画面,她低低说道: “怪不得,Mei姐姐从未浪费过多余的休息时间,对她来说时间应该怎么用都不够吧。” 普罗米修斯沉默了会儿,说道: “博士这半年的平均睡眠时间是三小时五十三分,自我诞生之初,她就从未试图懈怠过,即使创造出了正常人类智慧穷极一生都难以企止的事物,Mei博士都不会感知到任何满足和喜悦。” “她一直朝着人类未知的方向独自前行着,在那些被她自身所开拓的领域上,至今都无法遗留下他人的姓名。” “其余正常的实验组总需要一定的助手进行配合和分忧,但Mei博士异常的智慧却导致很多时候都无人能与她并行,或许只有爱因博士那样的人才能一定程度上的理解她吧。” 希儿•芙乐艾轻声说道: “普罗米修斯,在说起Mei姐姐的时候,你变得有点像人类了啊。” “……。” 女孩没有在乎对方的沉默,那绀蓝色的发丝散落在桌面上蜿蜒出优美的画,她的眸子微微阖上,蓦然想到。 哥哥,Mei姐姐。 若是有能够回报这两人的一天,那想来无论是何种境遇、何种状况、何种未来。 届时,希儿•芙乐艾都不会有丝毫吝啬。 111.凯文•卡斯兰娜。 记不得是多少次从深夜中幽幽醒来,那头帝王级崩坏兽曾经给予的伤疤部位在日夜间隐约作痛,宛如刀割。 分明从医疗仓走出后纳米机器人已经将伤口处的血肉彻底重塑将其愈合,那几乎贯穿胸腔的创伤仅遗留下来浅淡的伤痕,仿佛在证明着什么事物的存在。 凯文明白,那或许仅是失去战友和遭遇绝境后的某种心理后遗症,关于身体方面上他先后经历了几次体检都显示十分健康。 他的体魄从以往就远超常人,那些本该最难缠的崩坏能侵蚀在自己身上却宛如蚊虫在叮咬着钢铁,所裹挟的负面作用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比起正常的逐火之蛾战士,凯文的生存率如此之高的关键想来就在于此。 新兵营的教官曾经夸赞过他是天生的战士。 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与普通人不一样,凯文是彻头彻尾的天才,无论是躯壳还是意志,他都天生拥有着登顶最强的潜质。 面对死亡不会恐惧,面对失败不会迷惘,面对困境不会绝望,这些百战之兵都未必能拥有的特质,凯文却在第一次任务中就已经进入了这样的状态。 这个刚满18岁不久的少年仿佛不需要任何成长,就能抵达常人一生穷极的彼方。 可即便如此,失去战友的哀伤,临近死亡的无力,都在战后使得这个本该对一切都不会动摇的战士产生了些许的疲惫。 凯文白色的发丝垂落眸前,他俊朗的面容没有多余的神情,唯有那双蔚蓝色的眼眸望着通讯器里唯一的号码,迟迟没能移开视线。 他未曾有用指尖点开拨通的打算。 自从半年前的大崩坏事件后Mei就逐渐与凯文变得渐行渐远。 在新兵营的三个月内的封闭训练自然是毫无联络,而之后的五个月里,除却最初的通讯外,也只有近期自己受伤濒死的时候才在意识模糊的恍惚间,能望见她站立在医疗仓外的单薄身影。 Mei秀丽的面容是那样苍白而疲倦,那双眼眸注视着自己,蕴含着半年前不曾有的决意和哀伤。 若不是这场大崩坏,或许没人能知晓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女具备着能够改变世界的才能。 凯文明白为什么Mei忙碌到只能在那种时候才前来见自己,这半年多的光阴里,关于她的消息陆陆续续的层出不穷,已经传遍四野。 那般的成果全部集中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即便她身上存在着无与伦比的才能都必然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辛劳。 所以凯文没办法做到这样自私的去打扰对方,他明白Mei的性格,就算内心已经被宏大的目标和愿景填满,但让其彻底忽视自己的来信依旧是困难的事情。 曾经萌发于17岁那年盛夏的情感,被掩埋在倾覆了整个世界的大雪里,已然染满了冰霜和寒意。 越是理解Mei的选择,凯文就越是知晓自我的能力有多么不足,凭借着自己如今的能耐想要保护选择走上了那样道路的Mei还远远不够。 即便凭借着优秀的任务履历获取了最新型的装甲,又在长久的战斗中从装甲利用崩坏能的核心公式的波动里领悟了一些本能操控崩坏能的方法。 但现在的他单人作战依旧抵御不了帝王级崩坏兽,甚至乃至面对次一等的崩坏帝王也有着死亡的风险。 远超常人的体魄也仅是和常人对比起来,面对着各种各样的战局,躯壳自身的力量和速度都被覆盖在了装甲的增幅之下,显得并不清晰。 唯有体能还可以发挥一些作用,让装甲的作战时间变得更长。 凯文点开消息记录,他望着里面的话语,沉默不语。 【人工圣痕于你而言没有意义,凯文。】 他早就听Mei说过,自己的崩坏能素养十分优秀,但在最初知晓人工圣痕计划推出后,凯文的内心还是抱有着一丝期待。 所谓崩坏能侵蚀导致的寿命影响于凯文来说并不是多么需要去顾虑的副作用,变强的信念早就扎根于灵魂深处,让他无法做到不在乎任何一点变强的可能性。 但就如内心隐约有所理解的那样,人工圣痕是让常人去追逐天才背影的残缺品。 正常人需要耗费寿命得到的崩坏能素养,一些人天生就已经拥有,甚至远比前者以这样代价获取的还要优秀。 而凯文无疑便位于此列,就如Mei所言人工圣痕对他来说并无意义。 但Mei所遗留下的信息却不仅于此。 为此,凯文•卡斯兰娜踏上了旅途。 …… …… 苍茫的大地一片狼藉,经久不息的风流裹挟着漆黑的尘埃和尸骸席卷整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这是由于崩坏能环境的固定导致了涡流现象的持续不断,崩坏能检测器在这般环境如深入迷雾的旅人看不清前方是悬崖还是森林,常规的检测手段在里面几乎失效。 这里是位于穆大陆边缘的一座死城,类似的地方在全世界各地都屡见不鲜。 只不过由于官方百余年前就开始施行的政策,这里居民的幸存率远比沧海市,长空市此类地方要高得多。 原先接近百万的居民在当时的记录和后续的观察判断来看,拥有着合格崩坏能素养的人类至少六万有余,后续即使遭遇了崩坏兽的袭击掠杀,最后存活的数量也应该不再少数。 可结果却是官方当时安排的救援部队尽皆折在了里面,本该存活的六万人全都埋葬在这座死城,而持续到如今也依然没能彻底止息的崩坏兽潮流攻城事件导致了官方后续未曾继续派出人选进入侦查。 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穆大陆成为了崩坏最为青睐的地段。 即使科技最为先进,人口也是世界集中率最高的穆大陆具备着其余地方无法比拟的凝聚力和强大的武装配给,面对着几乎源源不断的崩坏兽潮也有很多地方力不从心。 从Himeko在大崩坏爆发的时间中基本都驻守在穆大陆,就可想而知这里的状况究竟有多么紧急。 但与危机四伏的现状有些不符,作为政府公信力依旧横行的地段,这里的城市内部除却开始逐渐落实普及崩坏相关的教育,在其余方面上甚至还继续保持着原先的和平生活。 而勉强维持着和平的生活与无处不在的高科技检索导致了传教士本人无法临近穆大陆,对于人类核心的区域,除非具备着大范围的瞬间认知操控和电子仪器干扰能力,否则想要像对其余的混乱之地那样做到无声无息的侵蚀显然是痴心妄想。 同时Mei认可传教士的有一定可能存在,为此上层对其的判断采取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去执行着严密的监察。 以阿德莱德沉眠的帝王级崩坏兽阿湿波事件为切入点,最近的Mei为了更方便得到帝王级崩坏兽的材料和应对传教士存在的可能性制造出了搜索度更高,精密性更强的崩坏能探测仪器。 如今两个月过去,穆大陆的各大城市都进行了崩坏检测器的更新换代。 而苏青安这两个月所杀的帝王级崩坏兽有一部分就是借此而寻找到并杀死。 只不过区别于阿德莱德不知为何陷入沉眠的阿湿波,后续寻找到的帝王级崩坏兽虽然固定在某个崩坏能干扰强烈的区域里游荡却无一有陷入睡眠的迹象。 虽然暂时寻找不到具体的证据和理论支撑,但Mei博士判断这些帝王级崩坏兽漫无边际的游荡的理由很可能是因为无崩坏意识引领的状态下,它们存在的智能并不足以让其进行自主行事。 若四周全身大片无人的荒原区域,便会使其进入无所事事的待机模式,根据这个理论,说不定之前的阿湿波就是如此。 而此刻带着沉重仪器的先遣小队环绕在城市边缘的三公里之外,进行驻扎和仪器安放。 半小时后,一身漆黑装甲的凯文望着运输车里的机器人快速的将仪器调试完成,他则是在后续望着探测器上逐渐升高至红线的崩坏能指数后,按下了发送信号的通讯键。 这是Mei建议凯文接下的任务。 她说借这个机会他会见到一个人。 一位有办法使得他产生蜕变的武道人仙。 Mei不是不能直接将对方引荐给凯文,但在她想来用语言难以让其马上理解这份强大,或许只有亲眼见证后才会明白其中的一些战绩和字眼究竟蕴含着什么意义。 而届时,凯文才能深刻的理解那人究竟是否具备着帮助自身的能力。 …… …… 由于帝王级的存在并不用让少年进入【羽渡尘•临界】的模式,所以日复一日的战斗并未给苏青安带来多大的困扰。 而在时隔两个月未使用【羽渡尘•临界】后,【圣痕】透支的部分在岁月的洗练下被成功弥补,偶尔断线问题也由此消失于无。 但后续的注定要面对的数位律者,苏青安究竟还能支撑几次【圣痕】断线的风险还未可知。 在那之前,为了让符华成为融合战士的事实不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打破,他必须让融合战士计划如原来的历史那样成功。 苏青安并不明白自己的存在是否会打破什么规律,导致Mei的实验产生负面的异样从而失败。 毕竟无论是科研还是武道,有些事物就仅存在于某一刻的毫秒之间,原先世界线的Mei能将其创造出来却不代表现在世界线的她依旧能完美做到。 但既然不干涉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少年便只能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帮助对方加速实验进展。 武装直升机缓缓降落先遣部队驻扎的营地旁——说是先遣部队,其实只有凯文和自带智能导航的全自律运输车。 从机舱内的少年缓缓走出,他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一幅居家般怡然的模样,而那双满是漠然的漆黑瞳仁和寡淡的神情则冲淡了这份随和穿搭所带来的亲切感。 苏青安看向立足于旁边的士兵,映入眼帘的是莫名熟悉的白发和瞳色,配合上这些后,不知为何他能从这张面容的轮廓中找寻到零星的熟悉感。 少年的内心有所猜测,却仅是问道: “帝王级的崩坏能波动反应是在那座城市吗?” 凯文内心为对方的外貌怔然了刹那,但作为士兵的素养就成功让其恢复至常态。 他陈述: “根据仪器显示的地域,对方处于城市中央,”凯文拿出小型仪器递给了对方,说道:“这里面有卫星链接着仪器导出的精准地图,同时会观察记录相应的战斗数据填充进资料库,请注意安全。” 苏青安颔首接过,问道: “你的名字是?” 他望着少年的瞳仁,轻声应答: “凯文•卡斯兰娜。” 苏青安闻言后思绪万千,代代相传的白发和蓝色眼眸,以及这让微量的崩坏能在其周身自然环绕,几乎呈现出俯首称臣姿态的恐怖才能。 他能肯定甚至后时代作为天生圣痕持有者且第三律者的雷电芽衣,在某些崩坏能素养的特质上也不如眼前的凯文•卡斯兰娜。 这实在是过于异常的事项,若是将其代入进游戏里,凯文•卡斯兰娜大约就像是违背着正常规则和法理的主角,是为了应对末世应运而生的存在。 但更为让自己在意的是,假设不出意外,眼前这位士兵应该就是后世卡斯兰娜家族的祖先。 苏青安对融合战士计划的了解很深刻,他明白按照对方的资质,若是日后计划成功且有适格对方的崩坏兽基因,那即使比自己先一步成为融合战士也理所应当。 毕竟完整的圣痕计划想要彻底完成,其难度比融合战士计划来得更大。 与生俱来的天姿吗? 苏青安的内心对此并无波动,两人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天姿差距。 不过这一点在以往他早已经习惯,基本圣芙蕾雅学园所有的人天生资质都比自己要强。 可这些在以同为理应被崩坏能环境所厌弃男性的前提下,却显得不那么容易让人接受。 即使这样,少年依旧不为所动。 实际上就算人格完好,情绪正常,以苏青安的性子也不会对其有所不喜,又何况如今。 比起这些,他更应该为这场不知算不算是缘分的际遇觉得感慨才是。 可随即,苏青安却为这样级别的人才做这种任务感到了异常。 理论上类似的事情甚至可以让运输车配合着机械部队直接解决,对于缺乏人力的逐火之蛾部队而言,凯文•卡斯兰娜的存在不应当得到这样的浪费。 类比一下又出任务到边境国度正在监督新一轮设施建设的符华小队,凯文估计正常情况下也不会很闲。 苏青安诡异地回忆起了琪亚娜和芽衣之间的CP,他换算了一下公式就这样直接用着直觉问道: “你认识Mei博士?” 凯文愣了下,他原先没有多少波动的口吻有了些许变化: “是,我和Mei是原本一所学园的同学。” 苏青安不知道该如何思考这奇妙的缘分,不过对方会做这个任务的理由应该和Mei有关系。 以Mei的性格会做实验之外的事情实在有些难得,看来凯文和她的关系应该匪浅,让他过来执行这个任务是想让我教导吗? 在对方尚为稚嫩的现阶段,苏青安的教导或许确实存在着一定价值,对此他并没有打算藏私的必要。 少年试图代入以前的自己会怎么做,这是Mei为他设立的人格康复训练之一。 苏青安想若是自己现在很正常,或许会在感叹的同时选择学习圣芙蕾雅学园的风俗看热闹磕CP也不一定。 可惜现在内心却对此难以诞生出多少兴趣。 少年淡淡说道: “这样啊。” “那你以后会很辛苦的。” 没等凯文弄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眼前的单薄身影就宛如抽帧的画面消失在了面前的视野。 他怔然地感知着原地残留的崩坏能波动,隐约间明白了什么的同时连忙链接上了对方手中仪器的视角,将相应的视频画面传输至眼前的虚拟光屏之上。 很快,一道庞大的胧影就映入了眼帘。 漆黑尘埃所组成的风暴中央附近,延绵的空地显得无比突兀,而怪物的身躯随着距离的拉进变得不再朦胧。 若是说迦尼萨的原型大约是白象,那眼前的帝王级崩坏兽就像是某种猛禽为原型。 那瑰丽的双翼囊括着约百米之长的区域,乍一看宛如一座黄金之城正在安然伫立于此。 然而仅是一瞬间。 原先遥不可及的帝王级崩坏兽在须臾间变得近在咫尺,它的兽瞳几乎比拟少年的躯干大小,内部的纹理和色泽都清晰可见。 好快。 但没等凯文发出这样的感叹,墨色的光辉就淹没了眼前的画面。 随即,能听闻的便仅有仪器机械的声响。 【检索词库,为帝王级崩坏兽进行命名。】 【根据初步能力计算与外貌定位,代号确认——迦楼罗。】 【尸骸完整度87%,崩坏能粒子溢散速率低,建议三小时内存放进封闭空间。】 那一刻,凯文彻底明白了Mei让自己前来的理由。 112.苏老师很会教人。 自从掌握一点崩坏能链式反应后,面对帝王级崩坏兽苏青安已经不需要刻意解放人工圣痕就能做到很快杀死。 长久掠杀后得出的经验和愈发敏锐的直觉使得他能在照面的刹那间就找到对方的核心弱点并直取要害,以达到不毁灭尸骸的状态下取得胜利的结果。 所造成的就是秒杀一般的强烈视觉冲击。 苏青安望着跪伏于地表的尸骸,低语: “迦楼罗吗?很合适的名字。” 或许通过仪器角度看着这场战斗的凯文无法发觉,但作为与之生死厮杀的本人,他能明白那并不能用纯粹的极速来解释的问题。 那一瞬间对方展翅的动作能瞒过他的视觉很正常,但瞒过了他的剑心就属于异常事件。 即使是第三律者那般雷鸣轰响间展现出的极速也无法脱离剑心的感知,所以苏青安在那个瞬间感知不到对方只能说明迦楼罗的能力非比寻常。 而仪器之所以会将对方的代号命名为迦楼罗,想必就是通过设备分析注意到了其中的秘密。 大概率和时间有所关联的能力吗? 如果可以苏青安不希望以后的律者有类似的能力。 这种必然存在着限制和残缺的时间系能力放在帝王级身上尚且还能接受,表现形式无非就是速度,可若是拉至更高的层面,升华成为权能那样直通法则般的级别,那【圣痕】的能力是否还能起到作用就是一个未知数。 讲得直白一点即使【圣痕】的被动不存在任何时间差,面对着任何崩坏能的攻击都依旧够起到作用,但对于普通的物理层面又是另外一回事。 知晓了苏青安能力本质的崩坏意识想要对付他,即使不从【圣痕】的上限进行切入也不再束手无策。 若是等融合战士计划成功后,有人能与这个帝王级崩坏兽的基因进行适配,那所获得的能力大约和迦楼罗所表现的差不多。 不,说不定会变得更强也说不定。 融合战士计划,这将是人类应对崩坏的最强武器。 这样说来,自己似乎从未见识过符华的能力是什么,于融合战士来说,寿命的大幅度增长和身体机能的极限蜕变都是基础的升华,真正意义上带来其余战力变数的还是关于融合基因后所获取的能力。 但苏青安从未见过对方使用过脱离武道和崩坏能操控外的力量,如果不是刻意掩藏,那大约就是某种并不直观,甚至无关于战斗的能力。 而目前自己的影响下,对方这次是否会获取一样的能力也已经是一个未知数。 这头帝王级崩坏兽死亡后,全城的崩坏能涡流就此散去,在风中流浪了半年之久的黑灰尸骸悠悠垂落,洒满了大地。 偌大的运输车跨越了重重废墟来到了这片空地,车厢内的纳米材料延展出相应数量的机械臂将迦楼罗的尸骸搬运进特质的封闭车厢。 凯文望着少年不染尘埃的背影,他毫无犹豫的问道: “您能教我吗?变强的方法。” 苏青安望着他蓝色的眼眸,低语应答: “好。” …… …… 其实就一如苏青安最初所想,他所能教导凯文的并没有多少。 陈君玄所教导的自己的太玄流在经历了数次蜕变和更新换代后依旧能在如今的战场上发挥一定作用,但那基本都是处于辅助状态,纯粹的武道技巧更是早已经在高端战局失去了意义。 武道的存在只能决定苏青安的下限,但对于上限的影响却着实不多,例如融会贯通的寸心拳法便是能稍微决定上限的地方,可这里面也参杂了崩坏能的操控,并不能算纯粹的武道。 当然,若是对方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掌握完整的太玄流,寻找到灵感排列掌握属于自己的寸心拳法,那以凯文的崩坏能素养即使不借助装甲力敌帝王级都并非难事。 但就算他在武道上的天赋也是非人级别的存在,指望让其短时间就继承完自身的衣钵也依旧是不可能的事情。 理由很简单,看看符华如今的状况就能明白了。 类似的思考和纠葛早在大崩坏时期之前,苏青安就在内心得出过答案。 让对方专心磨炼太虚剑气,辅助以【千星】便足够成就一定程度的战力。 符华原先在神州修行五千年岁月所磨砺出的武道,并不是简单的天姿就能弥补其中的差距。 即使苏青安这样论外般的学习力对此也需要耗费时间追赶,何况其余人。 而另一边,苏青安所常用的【势】和【藏】都是由于灵魂的特殊才演变至今,想要教导别人学会这些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本质上就是天赋的问题,就一如苏青安的崩坏能素养从最初到现在给予的种种磨难,即使他用着其余的方式绕过了多次根基方面的问题,但本质上的缺陷依旧难以跨越。 而灵魂上的门槛相较之下则只会更加恐怖,毕竟崩坏素养好歹有着圣痕计划作为后世代的成功案例,灵魂却虚无缥缈到无法进行任何观测,又何况进行提升? 恐怕就算是Mei一时之间都难以寻找到多少这方面的突破口。 所以试图教会这些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同时还不具备多少性价比。 但苏青安依旧是现阶段最适合教导凯文的存在。 除少年之外,全文明浪里淘沙才选拔出的优秀战士里能保证胜过凯文的就只有符华。 可这也是依靠着太虚剑气第三境,凭借着后天的蜕变和积累才到达的阶段性胜利。 这是苏青安溺爱的结果,他的存在等于是让现在的符华抄着自己未来的可能性,提前抵达自我极限的彼岸。 换言之,若苏青安不在这个世界线,那凯文很大可能性已经是现阶段的最强战士,指望有人能够教导这样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为难人的事情。 未来的凯文本该一人独行过所有的艰险和苦难,在无数次生与死间理解如何利用这份与生俱来的强大,最后对抗着永无止境的崩坏,惜败于终焉。 这或许会是很辛苦的事情,可站在苏青安的角度上来看却值得去羡慕,就一如曾经刚移植人工圣痕时他所想的那样。 可以有努力的空间,能够有去支付代价就换取力量的渠道本身就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情。 少年从未因为这份天生的桎梏感到自怨自艾,他明白若是产生这样的情绪,或许就很难凭借自己绕过种种难关了。 但即使如此苏青安依旧并不厌恶他人拥有这样的天姿,不仅如此在看着凯文执行任务期间的种种战斗后,他在初步明白应该具体如何教导对方的同时,蓦然想到若是正常的自己,此刻或许会对凯文潜藏的可能性满怀期待吧。 期待着他能燃烧出多少炙热的火焰,来抵御那冗长岁月。 苏青安伸出手掌朝着虚空劈下,墨色的崩坏能纠缠为线,在迦尼萨咆哮怒吼朝着那个身影的方向奔袭而来的罅隙间一掠而至,高浓度压缩并在每微秒间震动的细线如刀般轻而易举的分割开了那厚重庞大的躯壳。 他对着旁边已经因为脱力而瘫倒在地的凯文轻声说道: “你应该从Mei博士那里知道了,我的崩坏能素养很差劲。” 装甲超载排出大片的灼烫白雾遮蔽了视野,它们将蔚蓝的天际扭曲成魔幻的姿态,而凯文望着眼前重影交叠的画面,一时间只能感到传递于耳畔的声响都在随着胸腔急促的起伏而波动。 心脏的跃动则如鼓点般敲击着意识,让他继续理解着如今的状况。 苏青安的教导还未正式开始,但自己和帝王级崩坏兽的交手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同样是遭遇到迦尼萨,但在无队友配合的状况下,凯文几乎难以找到空隙进行任何有效的还击便快速迈入败北。 而站在一旁的苏青安则会在獠牙即将贯穿自己胸腔前的刹那,用崩坏能勾勒出的网络把迦尼萨的兽躯拉扯收拢,最后干脆的甩飞,给予自己一点喘息之机。 这般在生死之间游走的极限厮杀建立在苏青安的存在下得以在短时间内不断重复,而隐约间游荡于四周的【势】和【藏】交替结合之下让凯文会在潜意识战斗搏杀时彻底忽略对方的存在和身影。 这使得生死之间的恐惧未曾因为苏青安的屡屡救下减弱半分,但使人意外的是即使到最后也没能依靠着自己的意志击垮迦尼萨。 但这个名为凯文•卡斯兰娜的少年人却未曾放弃气馁过,他的内心坚毅而果决,这并不是用纯粹的不服输和倔强就能支撑出的坚持和意志,而是某种铭刻在灵魂上的沉重觉悟。 想要守护住那样高高在上,被万民视为神明的Mei,以自己目前的器量还远远不足够,所以就算是生与死的不断交接也并不能影响凯文变强的决意。 而那无限逼近死亡所导致产生的本能恐惧,终究还是让凯文稍微理解了一些事物。 苏青安之前每一次拦截迦尼萨的动作都快到无法被动态视力捕捉,但唯独最后那杀死迦尼萨的斩击诡异的清晰可见。 这并不是凯文的反应力变快了,更不是苏青安刻意放水故意让其能够看见这一幕,而是他在这短短两个小时的鏖战中用本能的理解了如何去感应崩坏能在天地间的流向。 在抬眼望向迦尼萨被切割开的那个刹那,实际的感官被雾气所遮蔽,但意识里那道崩坏能从少年指尖划拉,压缩,震动,最后飞掠而出产生的轨迹都无比明晰,宛如在脑海里被仔细放大的画卷。 凯文支撑起满是伤痕的身体,他竭力调整着呼吸,苦笑道: “我实在很难想象您的崩坏能素养很差劲。” 因为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但即便如此,凯文依旧明白苏青安没有说谎。 这并不仅仅是出于对Mei的信任。 在初步能望见崩坏能流向之际,凯文就能看清四周崩坏能对自身的亲和反应,这些于常人而言唯恐避之不及的事物对他来说却与空气没什么不同。 而这一切在苏青安身上却是截然相反,他周边的崩坏能展现出择人而噬的暴躁与狂气,在这般崩坏能浓度极高的环境下就更为明显,几乎无时不刻都有着难以计量的崩坏能粒子不断涌入他的躯壳,试图将其侵蚀致死。 但这些微量而固执且源源不断的崩坏能粒子却在触及对方肌肤之际,便宛如进入黑洞般彻底失去了踪迹。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用着什么样的手段变相的逃脱了被侵蚀身躯的命运,但苏青安的崩坏能素养十分差劲却是毋庸置疑的现实。 苏青安不置可否,他说道: “经过刚才的战斗你应该能初步自主的观察崩坏能的走向了,否则你僵持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当初长空市刚爆发崩坏不久的时期,他自身也曾经和迦尼萨玩过生死逃杀的游戏。 只不过区别于面前的凯文,那时的自己连对付复数的战车级都有着死亡的风险,只是凭借着优秀的载具和意识才支撑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被符华所救。 可也正因为切身经历过,苏青安知晓着与迦尼萨僵持的难度。 与看似笨重庞大的体型不同,迦尼萨所表现出的速度与灵巧仅凭借着人类的武道锤炼属实难以抵御分毫。 仅仅会使用一点崩坏能操控的凯文与之作战所能做到的也无非就是僵持。 装甲的防御力在帝王级的破坏力下脆如薄纸,在不懂崩坏能塑形与操控方式的状况下,凯文的容错率几乎为零。 那两个小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凭借着载具穿行在这座城市,而迦尼萨数次从远方释放的崩坏能光束都湮灭在了苏青安划出的黑线间,而那咫尺间的距离就是生与死的差距。 经历了这些最直接的逼迫潜力方式后,以凯文的天赋能领悟用本能清晰观察崩坏能流向也是理所应当。 当然……各种意义上而言这种训练方式都有些魔鬼。 以苏青安的性子,教导方式估计除却对符华有些特殊外,对其余人都会采取极端痛苦却十分有效的一针见血的方法。 至于会有多痛苦,回忆一下当初苏青安对芽衣提出自己可以帮琪亚娜补习时,对方那个瞬间的直觉做出的判断就能理解其中的意味深长。 但对于凯文这样意志坚韧到几乎无需继续用外力磨砺的人,苏青安就无疑是各个方面都最为合适的老师。 “如您所言,确实如此,”他坦诚说道,“我很好奇,您是怎么做到在这样的条件下操控崩坏能到那种程度。” 这个问题很有水准,以常理而言即使对方有着避免自己被崩坏能侵蚀的方法,但是极差的崩坏能适应性却决定了操控崩坏能注定将面对重重难关。 凯文明白自己的天赋很优秀,这是Mei调研数据后亲口承认的现实,可就算是以自身的状况要试图去精准的操控崩坏能都难以做到,在这份鲜明的对比之下,他明白或许没有人能比眼前的苏青安更适合教导自己。 苏青安犹豫了一下,他自己的方法对任何人都不具备参考价值。 即使是凯文这样的级别也是一样,因为根据他自身的判断,符华在崩坏素养方面的天姿虽然比对方差,但依旧是站在一个台阶上的较量。 而即使是巅峰时期的仙人符华,想要做到那样扯谈的事情也恐怕很难,更何况如今青涩的凯文。 “预判。”少年言简意赅的回应。 凯文问道: “预判是指战斗中的判断吗?这和崩坏能操控有什么关系。” 苏青安伸出了手掌,数十颗崩坏能粒子就仿佛在被约束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一般,在其中以肉眼难辨的速率互相撞击。 这很正常,崩坏能的流向对不具备优秀崩坏能适应性的人而言本就应该是无序且混乱。 “这是崩坏能在我手中正常的状态,因为崩坏能适应性的缘故,所以大约比你附近的那些要暴躁一些。” 凯文瞥了眼附近乖巧安静的崩坏能粒子,颔首表示明白,他深刻通过对比理解了对方掌中的崩坏能完全不是一般的暴躁。 苏青安认真的试图解释: “所以提早预判每一颗崩坏能粒子的紊乱流向,用着粗劣的崩坏能适应性反向干扰驱赶粒子的走向就能从而达到自身的要求。” 凯文幽幽摇头,他用着普遍理性思考得出了答案,说道: “不不不,苏老师这明显就做不到吧。”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荒诞方法,他完全无法想象究竟要拥有多极限的思维速率、冷静的判断力和高效实行能力才能做到同样的事情,怎么听都像是糊弄人的胡扯理论。 少年的五指微旋,原先暴躁无比的崩坏能粒子的碰撞速率愈发恐怖,但最终却在短暂的三秒间以碰撞扭曲的形式塑形成了隐约能看见面容轮廓的小姑娘。 凯文木然的瞳仁里倒映着这幅魔幻的画面,一时无言以对。 这种精密的操作伴随着极端的危险性,若是出错半分就会直接不讲道理的走向死亡,可苏青安就这样徒手塑造出了精致的人影,像是在捏橡皮泥那样轻松写意。 说起来,不知为何他潜意识感觉对方塑形出的模型有些熟悉。 但此刻的凯文却难以有余韵思考这些,在Mei不久前发来的资料里对方是可以做到与律者对抗,甚至在崩坏裂变弹中存活下来的武道人仙。 这样的人其实做到什么样程度的事情都应该被视为理所应当。 苏青安用即使这样的不正常的操控方法到达百分百的成功率,在凯文眼中也并不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让凯文真正感到无言的是,对方似乎打算用这套理论教会自己,他并不是什么妄自菲薄的人,实际上即便在学习力上他也远比同龄人要优秀很多,可眼前的难度级别却完全不是一个层级。 苏青安转头看向他说道: “我刻意放慢了速度,你应该看到,理论已经成立,那剩下的就只有实践了。” 在对方的面色逐渐僵硬的有趣画面下,少年望着他轻声说道: “那么开始训练吧,凯文。” “你会变强的,最后总有一天必须变得远远比现在的我更强。” 苏青安最后的低语让凯文怔然。 “做不到这一点的话,你护不住Mei。” 凯文几乎在瞬间就丢弃了那些所谓的不可能与被常理约束产生的荒诞感,他颔首低语: “那就麻烦你了,苏老师。” 113.小羽毛的变化。 凯文•卡斯兰娜的日常自从那天以后发生了改变。 虽然未曾从接连不断的任务中解脱出来——有这个能力的Mei没选择赋予凯文这样的特权——但最近被发配的全是短期且不远离澳洲的任务,使得凯文能够抽空前来寻找苏青安进行训练和学习。 苏青安所言的理论其实并不适合凯文。 因为这本质上仅是蠢材另辟蹊跷的方法,是具备着强烈个人风格的道路。 少年认为除却自己恐怕没有人能做到同样的事情,但他也能明白崩坏能素养优秀的人本就不需要做到这一点便能到达一样的级别。 可这并不代表让凯文去学习这些就是没有意义的行为,正相反就是因为对方的天姿优秀到不用任何方法,仅利用本能就能理解如何使用崩坏能。 所以假设凯文•卡斯兰娜有一日真当能够利用这个手段去复制出苏青安那日手掌上的人影,那么他的战力会由于对崩坏能的高效利用率而膨胀得更为恐怖。 但要复制出同样的修行条件很不现实,理由在于凯文手心的崩坏能粒子乖巧而安静,这恰恰是因为他的天姿太好。 苏青安明白只要教导他基础的崩坏能塑形方法,只需要几天凯文就能轻而易举的做到崩坏能塑形。 可少年对凯文的期待使得他并不愿意直接教导对方这些基础。 因为在对方学会崩坏能塑形之后,再利用这个理论进行训练就是舍本逐末,违背本能的做法。 届时再想通过这个方式锻炼微操便将难如登天。 这就像是教导一头霸王龙压抑着力量去穿绣花针,你必须在霸王龙真正理解如何利用自己的力量之前,让其以食草动物的孱弱力量去理解学习同样的手段,否则之后再让其去试图理解便只能得到事倍功半的结果。 所以在真正教导崩坏能塑形的基础之前,苏青安需要让凯文•卡斯兰娜在地狱里跌摸滚爬一圈。 这期间他以太虚剑气为对方设置了特质的牢笼,这样一来在训练过程中,凯文所能感应到的崩坏能都呈现出暴躁而狂乱的姿态,使其能够体验以崩坏能素养极为劣等的状态下操控崩坏能的难度,并让他试图克服。 不过为了防止对方在初期毫无建树也是为了循序渐进,苏青安刻意将难度进行了分割与调节,最低档就是自身游走在随时会被崩坏能环境筛选的状态,其余的则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分别降低难度的阶梯。 这注定是漫长而极端危险的特训,而为了让凯文冒着不必要的风险,在正式让对方在现实中进行训练前,所有的教导都在虚拟仓内进行预演。 本来原先虚拟仓技术想要一一还原真实的崩坏能粒子和其应有的轨迹所需要耗费很大的能源与计算力,但这些外在的条件基本都在普罗米修斯的更新换代后得到了解决。 有着Mei无声无息的支持,凯文只需要彻底激发出自我的潜能即可。 同时苏青安为了保证对方的训练成果的得到完美发挥,在凯文正式进入虚拟仓前,他会巧妙的利用灵魂压迫的性质让对方相信自己在虚拟仓里所面对的都是现实。 而在第七十九次死亡虚拟仓后,凯文•卡斯兰娜开始无法被苏青安的灵魂压迫下修改潜意识。 “这是好事。” 苏青安说这话的模样让他记忆犹新,这好像是凯文第一次见到老师稍微柔和下来的神情。 Mei说过因为那场崩坏裂变弹,老师的人格产生了部分残缺,所以不需要特别在意对方可能过于冷漠寡淡的言行举止。 而实际上凯文初见苏青安时确实能感应到那透出骨髓的漠然和空洞,似乎是由于对方的意志和灵魂格外强盛,所以那份异样感几乎一眼就能看出,那不应该是正常人所能展现出的状态,可这建立在Mei所言的原因后却让凯文有些无言。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由于存在着信息差,选择了投放崩坏裂变弹的政府,但凯文明白苏青安并没有做错,眼前人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文明而战。 若是说最初的凯文对苏青安的映象是寡淡而死气沉沉的美少年,那现在接受了对方教导又得知其零星过去的如今却是不可避免的多了一分尊敬的意味。 在虚拟仓的训练持续了大半个月,凯文能清晰的注意到苏青安的本质似乎在一点一点的回归,那像是死寂的荒芜之地渐渐焕发出一线生机,原本是空壳的少年偶尔望向远方的目光变得多了些许的温度。 Mei说苏青安的意志很强,他之所以会人格缺失的理由在于崩坏能裂变弹埋葬了一些很重要的事物。 而在时光的洗练和一些刻意的复健下终究还是能慢慢回到原先最初的状态,但即使明白这些,在老师神情柔和下来的须臾间,凯文还是觉得有些恍神。 或许凯文•卡斯兰娜一直很孤独,无论是在崩坏爆发之前,还是在大崩坏爆发后,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获取别人望之不及的强大。 在新兵营时期仅是一个月教官就认为已经没有教导自己的必要,分配进一组队伍后他也很快就成为了队友的依靠。 凯文就这样独自摸索着前方的道路,因为他总是很快就能将一件事情做到最好,所以面前总是一片未知的漆黑,这样一来中间就难免要磕磕碰碰。 孤独吗?这份与生俱来的天姿和坚韧不拔的意志所带来的便是那样沉重的枷锁和高远的道路。 所以在凯文•卡斯兰娜第一次知晓有人远比自己要更加强大之际,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领先地位被占据的苦恼,更不是认为自己可以卸下重担的轻松愉快,而只是纯粹的喜悦。 所以他从未因为过苏青安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年龄而产生出类似嫉妒与感叹的念想。 凯文是纯粹无比的人。 而这样的人往往只会关注着自己应该踏上的道路,至于沿途的风景和前方是否有人都并不是值得去产生负面情绪的事情。 所以他可以很诚恳的求学,可以对年龄相似的苏青安尊敬对待,可以很认真的理解对方的强大之处。 可能就如老师自己所说,他的崩坏能素养很差很差。 越是参与特训,就越是对崩坏能的流向愈发敏锐,借此凯文就越是能明白对方从未说谎。 但也正因为这样,凯文才认为对方很优秀,能做得到自己本身就有可能做得到的事情只能说明一个人的努力到达了一定界限,但能做到本应该做不到的事情却说明着对方付出了不为人知的代价和煎熬。 所以这份强大不会因为天姿的桎梏在他内心里打上半分折扣,在凯文的眼中这些缺陷就一如少年颈部与手腕如枝桠蔓延的伤疤,是过去战斗与挣扎的明证,是本该沐浴上荣光的勋章。 而等待圣痕补完计划的彻底完成,老师曾经所经历的磨难都将在崩坏能素养完善后成为来之不易的财富。 麻木的神经,断裂的肢体。 猩红迸发间就仅存黑白的视野,还有那崩坏能粒子旋钮间轰然炸开的光景。 而少年的话语却让凯文没能沉浸多久死前的感官,他本能的调节着呼吸,问道: “为什么是好事呢,这样的话特训的效果会因此而变弱吧,以后通过虚拟仓也体验不到真正死亡的紧迫了。” 苏青安轻声说道: “训练你的意义在于让你变得更强,而如今灵魂压迫无法修改你的潜意识就说明了在不摧毁你人格意志的前提下,我已经无法针对你的灵魂做严重的手脚。” “这是好事,凯文。” “这某种意义上来说,远比你彻底掌握崩坏能操控要来得更重要。” 凯文似懂非懂,在他想来这些变化来得微妙而并不直观,战斗力并不会因为这些产生任何改变。 但是连一直都沉默寡言的老师都愿意为此多说几句,就说明这份细微的改变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苏青安这么说自然不是没有理由,随着情感的逐渐复苏,他在雅拉达的所作所为便在脑海里愈发清晰。 杀人的感触时常午夜梦回间传递给神经黏糊而冰凉的触感,即使不会为之动摇,可造成自己必须动手的那个幕后黑手依旧引起了苏青安的注意。 其实考虑到对方不可能会是律者,那所改写意识的能力必然也存在着限制和极限,可就算考虑了这些,传教士的种种未知和存在本身都让苏青安感到隐约的不安。 作为唯一能够感应到这些异常的存在,苏青安本人并不担忧自己遭遇对方后的胜败,可他却不得不担忧其余的人,其中被少年寄予厚望的凯文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员。 而在对方灵魂遭遇自己的压迫下,终于有所变化的如今,苏青安已经不担忧凯文遇到传教士后是否会沦为傀儡。 这实在不是没必要的忧虑,因为往往凯文•卡斯兰娜这样的人,就是天生容易被卷入意外的漩涡和灾厄当中。 一如琪亚娜一行人到哪里去都总是能碰到倒霉事,接的任务基本都会出现意外一样。 要不是因为小羽毛的强烈抗议和符华的任务总是会朝着天南地北的地方乱跑,苏青安其实很想把羽渡尘丢在小姑娘的身边进行看护,他在内心幽幽叹息的同时面容却是毫无表情。 不知道是因为未曾彻底恢复安全,还是因为不想被几乎心灵相通的小羽毛进行胡搅蛮缠的打闹。 说起羽渡尘,其实在情感逐渐逼近正常后,苏青安对小羽毛的状况感到越来越迷惑。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是有着一根羽毛,而是在养着什么奇奇怪怪的宠物,甚至对方的反应还会让少年产生了自己是不是有女儿的诡异错觉。 但小羽毛链接着自己的灵魂,而神明都认可着自己的灵魂存在着特殊的地方,再加之重启后羽渡尘的存在已经成为驳论,所以苏青安也不能确认是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所以让其发生了什么微妙的改变,从而诞生出了灵性。 总之,可爱是可爱。 苏青安瞥了眼在凯文脑袋上耀武扬威的小羽毛,默默撇开视线当作没看到。 ……虽然有些对不住凯文,但是反正他也注意不到小羽毛的恶作剧,所以索性就放任不管吧。 就当这是学费好了。 凯文支撑起自己的身躯,踏出了虚拟仓,他的身体素质远比彼时的符华要好很多,在里面经受的死亡即便更为深刻,反应在身体上的结果却远远次之。 而这天生强盛健壮的体魄也是凯文能在苏青安操练下坚持到现在的核心原因之一。 凯文拿着旁边的干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那张冷硬而俊朗的面庞上满是长久参与战争后习惯性表现出的肃穆,可那伴随着他动作而滑落在地的小羽毛则破坏了这份气质。 少年瞥了眼在地上蹦蹦跳跳,试图表达控诉的小羽毛,默然无语。 理论上而言,羽渡尘存在着真正的实体,否则最初利用律者核心将其塑造出来的人恐怕也会因为不具备神之键适应性感到有些抓瞎。 但这个实体显然与正常的物质截然不同,而之前的羽渡尘便一直处于外人不可视也不可触的奇妙模式。 现在的小羽毛之所以会被凯文无意间用毛巾蹭到地上,核心的理由在于【羽渡尘•临界】所影响的不仅仅是苏青安自身,还有着同样作为参与者的羽渡尘。 现在的小羽毛除却依旧不会被外界人所看见之外,本身已经沦为了能够触及的事物。 这其中蕴含的意义,实在不能不让少年对【羽渡尘•临界】的使用更加慎重。 凯文瞥了眼通讯器上的时间,说道: “今天麻烦您了,老师。” 苏青安伸出指尖揉了揉因为觉得自己很没用,所以变得垂头丧气的小羽毛,淡淡回应: “嗯。” 而就在凯文离开不久后,少年手腕上的表盘亮起,旋即就弹出了普罗米修斯的身影…… 114.冰之律者。 少年望着眼前光影组成熟悉的姿态,揉着小羽毛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僵硬了片刻。 他并不意外普罗米修斯的出现,手腕上的表是Mei给予的联系道具,后续的帝王级信息的扫描入库和新型的代号取名都是由普罗米修斯全程代劳。 之前苏青安对此并无多少特别的感想,但在逐渐恢复正常后,苏青安其实有些按捺不住对普罗米修斯的虚拟形象表达一些个人意见。 他可以理解其他人的情况。 Mei,林心禅,Himeko,甚至是希儿,她们都是后时代一些人的前世。 苏青安下定这般判断的理由在于他有着能看透灵魂的能力。 眼前和布洛妮娅神似不已的超级智能之内却并不存在可以让自己理解的灵魂,所以他自然不会将其认为是布洛妮娅的前世。 但Mei博士捏出来的形象甚至是音色都过于巧合,再加之后世代的芽衣和布洛妮娅几乎见面不久后就高得出奇的亲密度和眼下Mei和普罗米修斯的组合,就实在让人不得不去多想。 不过很快,小女孩口中吐露的消息就打断了苏青安的思考。 “紧急消息,苏先生。” “西班牙检测到极大崩坏能波动,疑似第五律者已经出现,上层展开了紧急会议,Mei博士也进入了会谈。” 少年的瞳仁微颤,他漠然低语: “时间真巧啊,偏偏是在人格即将恢复完全的前夕。” 普罗米修斯问道: “苏先生?” 苏青安抬眼说道: “在哪里?” 普罗米修斯轻声应答: “就在巴塞罗那。” “若是苏先生需要参战的话,我会马上为您安排行程,最快速度大约一小时便能抵达。”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被誉为欧洲之花的巴塞罗那位于西班牙东北部地中海沿岸,市区人口约160万,若连同外围地区为400万,在大崩坏爆发之前已经是仅次于首都马德里,也是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城市之一。 而在大崩坏湮灭了马德里区域的绝大部分人口后,几乎未被波及多少的巴塞罗那变成了西班牙最后的有生力量,逐火之蛾的分部也树立于此,现在那裹挟起来一共存活的几十万人口就是崩坏意识无声的威胁。 崩坏裂变弹在这种局势下若是随意投放,几乎就是顺着崩坏意识的想法被迫顺势削减世界仅剩不多的人口,而政府恐怕也在这庞大的数目下理解了这个现实。 在苏青安的理解里,即使学习上次一样毫不犹豫的投放崩坏裂变弹就能得到成功杀死律者的战果。 可后续的战争依然无法一直这样解决,而试想一下若是下次律者素体诞生于穆大陆的中央,人类是否也要选择自断根基选择使用崩坏裂变弹? 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的愚蠢作为,届时真这么做甚至由于距离过于接近,政府将难以对穆大陆其余的城市彻底封锁消息,而一旦事情进展到了那般程度,不难想象人类内部都会出现难以调和的矛盾。 可苏青安自身也很难寻找到融合战士出现之前,不利用崩坏能裂变弹直接杀死对方的方法。 而巴塞罗那是沿海城市,崩坏意识选择这里无疑是在刻意配合第五律者的权能,不难想象对方一定做好了比之前更完善的准备。 哪怕这次的战斗注定抱有着直接而纯粹的杀意,可在信息差不存在的前提下,苏青安已经没有把握仅凭借自己去杀死一位律者。 或许在灵魂殿堂之内支付一定筹码可以做到斩断对方与崩坏之间的链接,从而达到击杀对方的目标。 但少年并不打算为了人类而去牺牲自我,且不提自我的意愿,仅看如今的战局发展他就不能选择现在就坦然赴死。 目前才仅是第五律者,距离真正的恐怖敌人还遥遥无期,苏青安无法容忍让符华和希儿独自面对之后的种种绝望,就这样随意的一走了之。 而愿意和对方共同作战,进行一定程度的配合已经是现在的他所能接受的极限,因为情感越是接近正常,上次那件事情造成的余韵就越是深重。 人格残缺让苏青安获得了长久的冷静期,使得他能够以和谐的方式与其相处并加入逐火之蛾,但和官方合作战斗在他内心中依旧并不是多么一件美好的事情。 他问道: “官方派遣逐火之蛾的部队了吗?” 普罗米修斯说道: “现阶段正在组织兵力。” 苏青安幽幽说道: “即使是凯文和符华都没办法踏入律者级的战场,让其余的士兵过去就只是死路一条。” “目前顶级的机械部队单兵也只能应对低级崩坏兽,所有的战场都在依靠着数量和资源在熬,但一旦牵扯到之上级别的崩坏兽,军队都要耗费大量的资源,有时候迫不得已还需要用人命来填。” “眼下的逐火之蛾部队和机械士兵的技术层面想要和律者进行拉锯战是做不到的事情。” “无论对方的权能本质是否如我所言是减慢分子运动,所有的部队前往西班牙除却进行人员疏散之外就没有存在意义。”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苏先生所言的现实,高层也已经在考虑如何应对,目前已经组织人选前往律者反应的地段进行侦查和检测。” “Mei博士说了,若是苏先生愿意前往的话,和官方交易的具体事项都可以由她自身代劳为圣痕计划的进展多添加几分进度。” 苏青安颔首低语: “好。” 少年将小羽毛放回胸前的衬衫口袋,他抬眼看向虚幻光影间若隐若现的女孩,轻声说道: “但我有一个要求。” 普罗米修斯说道: “您说,我和Mei博士属于直连状态,她会转述官方的回复。” 苏青安说道: “我去侦查检测那里的状况,但我的要求是与我有关联的人,不得前往巴塞罗那。” 普罗米修斯的双瞳流淌着万千道数据流,她原先清冷软糯的声线切换成了Mei的声音,而也确实是对方正在与苏青安以这种方式进行交流: “包括凯文?” 苏青安默默点头,他轻声确认道: “包括凯文。” Mei继续问道: “其余的呢?” 苏青安回答: “足够踏入融合战士计划门槛的人员不需要去,适当的战争足够作为磨炼,但前往几乎必定出现的律者级别战场就只是无谓的送死罢了。” “有资格位列你名单里的人很罕见,即使是为了后续融合战士计划的落实,这样的人都不应该去那种地方。” 而且…… 万一官方又在关键的时刻投放了崩坏裂变弹,那让这样的人员前往就只是无意义的牺牲。 “好。”她回应道。 …… …… 巴塞罗那曾经是典型的地中海型气候,这里全年温和宜人,阳光明媚,并不像马德里那样四季分明,除却冬季和初春的雨量较大,其余时间很少下雨,由于气温很少降至零度以下,所以雪景更是这里难得一见的光景。 听闻在大崩坏时代来临前,这里宜人的气候、著名的金色海岸和充满浪漫色彩的人文环境,每年都会吸引数千万的外界游客到此旅游休假。 可通过卫星拍摄下的记录里却是显示出了彻底颠覆以往历史,湮灭所有鲜活的死寂画面,这恐怕是在无比远古的冰河期都无法望见的盛大光景。 以沿海岸为基准线,整个巴塞罗那被漫天风雪所覆盖,一层宝蓝色的透彻寒冰将所见之处全然包裹吞噬。 苏青安之前所想的顾虑,似乎从最初就已经无需在乎,第五律者的崩坏能反应正式被检测到的时候,整座城市已经沦为了一片无望的寒冰之地。 几十万余的幸存者就这样被冻结为一道道冰雕,他们死亡前的每一处神情都清晰可见,宛如不朽的画。 这大面积的死亡预示着之前苏青安所想的裹挟之说不攻自破,崩坏意识似乎不想和人类玩过家家的游戏,祂完全不在乎上层是否会选择发射崩坏裂变弹,于是就仿佛丢弃着失去价值的筹码,万万道人命眨眼间消逝于无,像是草芥。 可即便崩坏意识不在乎崩坏裂变弹的来临,但官方却依旧需要思考发射崩坏能裂变弹导致的真正后果,比起那些已然亡故的性命,以上层的视角而言,他们更在乎那片土地是否还存在着能够回收利用的可能性。 若是存在着继续建立起文明的可能,那草率的发射崩坏裂变弹就会使得那一片地图板块在长达百余年间都要处于废弃且不可利用的状态,即使不考虑人员伤亡这仍然是需要仔细斟酌的事情。 而正因如此官方对苏青安的条件并无拒绝的打算,此刻巴塞罗那区域的崩坏能波长呈现出诡异的频率足够将当今的电子设备彻底隔绝。 即使卫星能够看见些许的画面,可这也是在侦测出波动的前几分钟,上层甚至如今只知晓律者出现却未曾望见对方的正体就与当地彻底切断了联络途径。 很显然,崩坏意识习得了和苏青安一样的能力。 【势】的本质是通过崩坏能频率与波长的细微变换,来达到影响电子设备的结果。 只要理解了这个原理,再借着律者庞大的崩坏能输出和无限的崩坏能储量,做到干涉这般庞大的领域就更是轻松至极。 卫星之所以能望见最初的画面,理由在于律者在收束着恐怖的崩坏能为干涉通讯这一目标而耗费了一定时间进行积蓄。 结果很明显,第五律者仅凭借着崩坏能的量级就做到了第三律者使用权能才做到的事情。 这一局面正说明了崩坏意识的操作也在日积月累下不断进行着更新换代。 且不提Mei这边打算为此展开的种种对策,就现阶段而言,若是派遣正常的小队,在信息无法实时传递的诡异之地大概率就只有一去不返的下场。 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苏青安。 由这样当世最强的人进行检测侦查无疑才能够最具备效率的得到真实答案,从而让上层借此做出真正的决策。 …… …… 苏青安得到消息之际,内心难以产生多余的感想。 他似乎暂时只对着亲近的人能产生着些许的共情,那几十万人的性命就宛如白纸上用黑笔随意写下的一串数字,不存在真正会让其在意的价值。 虽然这么说有些拗口,可其实他也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会彻底恢复成原来的那个苏青安。 说不定在那一场遭遇里,自己终究还是磨损了一些事物,即便现在试图将其全部拾起最后所能得到的结果也仅是一份残缺的自我。 可能这对很多人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毕竟人的改变总是渐变而无时不刻。 自我的残缺很严重吗?其实也未必。 就像是终日打云顶之奕,偶尔穿着人字拖去打麻将,闲暇时帮隔壁邻居遛狗逗猫的颓废少年忽然有一天开始穿上西装,系好领带,从此远离了过往的生活,沦为普罗大众的一员。 其实也没有区别对吧,因为无论是哪种生活都是那样普通,普通到不存在沦为所谓普罗大众的过程。 只是做出这个比喻的人自己曾经认为自己有过特殊的地方罢了。 但其实你很普通,普通到即便是你自己发生改变也仅能在很久很久后回首才能发现,原来以往的自己是这般模样。 或许苏青安并未磨损什么人格,什么自我,他只是在进行着一场改变。 而这个改变,他无法坦然接受。 为此就只能用磨损的字眼来进行伪装和粉饰,像是这样就能显得自己其实离着最初的那个少年并不遥远。 风雪愈来愈大,载具摇摇欲坠。 倒映在漆黑瞳仁间的天空之岛仿若童话里的事物,金黄的璀璨之下接壤着雪白的云絮,通透的冰蓝色堆积出延绵视野尽头的山脉,而那飘逸在云端与山川的渺小黑点在眸前的设备下缓缓放大…… 远方。 沉默的少女戴着沉甸的王冠,正望向他抿唇微笑。 冰之律者。 115.崩坏裂变弹。 小羽毛从口袋中挣脱出来,它沉默而安静地飘荡在胸腔之前,像是在问着苏青安是否要进入灵魂共振。 少年犹豫了会儿,他瞥了眼羽渡尘之上氤氲摇曳的光辉,里面存在着柔和且坚定的力量。 唯有在临近危机的时候,小羽毛给予自己的感官和以往截然不同,那仿佛是浑噩沉眠的意识缓缓复苏,自然而然地表现出与众不同的模样。 可越是如此,苏青安就越是认为【羽渡尘•临界】是不能随意动用的东西。 他无法遗忘在雅拉达事件后在意识海与心湖间有气无力游荡的小羽毛,它的光辉宛如褪去外壳的夏蝉,黯然间透着恹恹的死气,宛如内核被碾碎的玻璃珠,仅能折射出灰蒙蒙的姿态。 对于苏青安而言,这道符华在上个世界线遗留下的一根羽渡尘,可谓意义匪浅。 而在明白小羽毛获得了很强的灵性甚至是智慧后,于有可能在后期随时死亡重启的少年来说,就更是与众不同。 现在的羽渡尘重要到即使面对律者级的敌人,他也不想就这样轻易的动用【羽渡尘•临界】。 在苏青安想来,自己的目标仅是替官方确认这里的土壤还能不能进行回收利用,至于律者交递给官方使用崩坏裂变弹解决即可。 他不认为没有自己上层就真的没办法对付律者,否则无法解释在融合战士计划成功之前,文明如何支撑至融合战士真正出现。 所以那种使命感和个人英雄主义的想法在内心中并不存在。 苏青安从不傲慢,他在来之前也做好了各方面的心理预期,但现在几乎直接和对方照面还是属实位列其中的最坏状况。 远方的天空之岛本质是以庞大的崩坏能以及权能为基准而塑造而成,但他却能通过剑心的感知理解其中的本质——那都是借着权能将大量海水冻结而成的冰层,而并非纯粹的权能造物。 冰之律者离自己的距离起码有近百公里,可这座岛屿的边缘必然会成为对方权能的触角。 而就在少年思虑犹豫的期间,冰雪堆积的山脉蓦然延伸出层层攀覆而上的无色结晶,那就像是不断吞噬着前方同类的尸骸拾级而上,最后交织塑造成偌大的擎天巨掌准确无误的朝着隐藏在光学迷彩之下的微型战舰擒拿而来! 苏青安本就没有试图利用科技隐瞒对方崩坏能感知的打算,如今的地界已经彻底沦为了对方的领域。 有所顾忌下的胜算是百分之零。 【千星】的风流猛然撕裂了音环,零星的崩坏能泼墨般并入原先无序而无色的循环,它们在周身环绕成全新的领域,肆虐爆发的热能转瞬间先一步将足下的载具融化于无。 崩坏能链式反应。 万千墨色的流光环绕四溢,组合成这般景象的每一颗光点都有着无数崩坏能粒子碰撞扭曲却又诡异间维持着平衡。 它们宛如阳光之下稀疏垂落的细雨,层层叠叠的须臾间在不稳定和稳定的状态中撕扯出绮丽的光弧同时收束于【千星】的外侧循环,沦为了充斥着恐怖浓密度的致命防御圈。 少年的手掌张开,指尖微垂。 这幅安然的画面与裹挟着万吨重量和势能的冰之巨手遥遥相对。 而在对方近在咫尺的刹那,【千星】的风流愈发盛大,墨色的流光则全部蜕去,尽涌入了他的掌间塑成了一道无柄剑刃。 苏青安沉默抬手,渺小而纤细的剑刃对着遮天蔽日的黑影轻轻斩下。 旋即。 融于骨髓的武道使得寸心拳法已然不拘泥于纯粹的拳法,于是数不尽的崩坏能粒子扭曲碰撞又有序的结合出了神秘的灵感排列,仿佛从无尽炼狱间涌出的墨色膨胀交织出万般恶鬼的胧影,就此撕碎了森罗万象的画卷。 青天白日之下,阳光悠悠穿过空荡的无云天际,延绵无尽的天空岛屿碎去了一角,残余的墨色利用余力与惯性啃食着其中的崩坏能强迫对方发生链式反应,从而如火炎般继续撕裂着冰之律者的领域。 而苏青安本人则在那个空荡间彻底不见了踪迹。 只要不想和律者本人发生作战,【藏】的存在就并非毫无价值。 远方,山峦拱卫的穹顶中央。 第五律者的双眸闭合,唇瓣微抿,好似正在微笑,她雪白的王冠宛如树枝编织,深蓝色的结晶和纯白的布料镶嵌在优美而纤细的躯体之上,遮蔽了其下的风景,从外表上看就像是舞会上的礼服,雅致间又透着诡异。 她的双足连带着下半身一起扎根在冰川的土壤之内,四周是正在盛开的素色花圃,柔软的积雪仿佛豆蔻年华的少女肌肤,透着温润的美感。 难以计量的崩坏能埋藏在这片一望无际的花园之间,每一株摇曳生姿的冰晶花在恬静的外表下都呼吸吞吐着裹挟着寒意的白练。 它们就像是冰之律者手脚的延伸,甚至宛如活体的器官,无时不刻都在抽离着虚数空间的崩坏能,借此让律者能够在关键时刻逾越一次性的输出极限。 苏青安的远去似乎并不为第五律者所在意,她仅是安静的驻留于此,仿佛一尊失去了生息的人偶…… 很显然,这一次的崩坏意识已经彻底放弃了给予律者自主权。 而眼下的这一幕究竟是胜券在握下的放任自流,还是别有用心的阴谋算计却暂且不得而知。 …… …… 苏青安落于巴塞罗那的一角,他依靠在西班牙教堂的门口,之下是西班牙广场的长远阶梯上,从这里可以眺望到加泰罗尼亚国家艺术博物馆。 旁边是拿着相机似乎在认真拍摄风景的女孩,她的下方是正在拾级而上的老人,顺着她的视野望去,广场稀稀疏疏的路人显示出人生百态。 可这些看似美好的光景却永恒的冻结在坚硬的冰层之间,已然逝去了生命。 苏青安没有多余的感想,相较起这些自身的处境或许才更值得去注意。 少年明白这座城市已经彻底沦为了对方的领域,即使利用【藏】,但本质上自己的形体依旧会为崩坏能的感知所捕获,但律者除却最初的那一记攻击之外却意外的并没有选择追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苏青安重重的咳嗽,黑红的血液从唇角溢散而出…… 他受伤了。 借着崩坏能链式反应的习得,自身的很多技能都得到了全新应用,其中【千星】就更是如此,在前一段时间苏青安将一切编织进其中的内外循环结构,对此进行了更新换代。 可以说原先的循环结构已经被大刀阔斧地改成了全然不同的事物,而算是之前数次的微妙改动,如今他所使用的招式已经离最初的【千星】相差甚远。 即使是彼时的符华望见如今的【千星】也很难看出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全新的【千星】很强,强到即便不利用【羽渡尘•临界】也能将全方位短暂地提炼到至极,这也是他即使无法飞行也能马上远离律者视野的理由。 可相对的,使用条件苛刻到连作为创始人的苏青安自身也得付出严重的代价。 人工圣痕在那时骤然间发烫,贴着脊骨的蜿蜒图案仿若汲取着血肉和生命的魔鬼,透入骨髓的炙热和苦痛几乎覆盖了全身的基础感官,这种情况即便再强大的意志力也会由于感官的迟钝,使得无法发挥出全力。 然而剑心成为了苏青安代替五感的存在,让他的一切行动都未曾为此而变得迟缓半分。 人工圣痕侵蚀后期。 即使一直用【圣痕】规避着死亡的结局,但每一次压榨人工圣痕都代表着这个外来器官和自身躯壳的排异反应极速拉升。 就算Mei那时拒绝了苏青安将人工圣痕取出的行径,可它能老老实实的存在身体内的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 而促使苏青安选择继续减缩这点时间也要使用的理由,在于这种状况下临近对方的领空是一件太过于危险的事情——纯粹的【圣痕】能力无法防范物理方面的进攻。 小羽毛蔫蔫地趴在少年的脑袋上,它摇曳了下尾端好似有些担忧。 苏青安轻声低语: “没有多少大碍。” “Mei会在它彻底不听话前将计划完成的,到时候即使不麻烦你也可以用出全力,甚至抵达更远的阶段。” 羽渡尘无法说话,它仅是落入了少年的心湖之间借此观察着他身体的真实状况。 人工圣痕的排异反应已经到达末期,分明移植的时间算上了沉眠的八个月和之前从未战斗的半年也仅仅过了不到两年,这比德丽莎最初预料的二十年,比西九条沙罗那段时间判断的十年更加的短暂。 但苏青安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过分或者不讲道理的事情,最初的时候移植人工圣痕就已经走向失败,是【圣痕】的显现导致了自己能够苟延残喘的同时还获取了上升的阶梯。 如今的一切仅是代价罢了,苏青安在彼时就有所预料。 【圣痕】的存在能将接二连三地将本该马上消逝的烟火延迟了整整两年的岁月,这已足够弥足珍贵。 同时,少年也明白这或许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假设在人工圣痕彻底进入全面排异的状态,被迫离开体内,那之后的他所面对的每一场战斗都将存在着死亡的风险。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人工圣痕离开体内后,下一次重启的自己还会重启到人工圣痕存在的阶段吗? 根据神明以往的惯例,之前种种战斗遗留下的伤疤,人工圣痕的排异度与对身体的侵蚀度每一次都完好无损的保存了下来,那想来下一次也是如此。 对方并没有帮自己重拾装备栏的义务,一直存放于身边的【定风波】都未能带来这个时代,那凭什么离开了躯壳的人工圣痕会恢复到最初还在身体里的阶段? 这实在太过于想当然。 即使将结果往最好的方面发展,人工圣痕依旧会存在于体内,但侵蚀度和排异度却必然会保留,可这就代表了下一次重启不久就要将其被迫抽离开躯壳,进而随时要承担着一旦【圣痕】不起作用就必死的风险。 而苏青安若不在这个时代等待Mei完善圣痕计划,得到相应的实验成果彻底补足这个缺陷就先行死去,那以后的他还有机会来到这个时代吗? 答案是有可能,但不一定。 符合重启条件的范围十分宽广——存在崩坏的时代即可。 可崩坏存在的时代究竟包含了多少年的岁月却是一个未解之谜,但想来一定是个难以计量的未知数。 假设存在着比前文明更加古老的纪元,或者遥远到另一个时代的未来,在那般宽阔无涯的历史长河中,又有几人能如Mei一般具备着凭借自身在短期染指神域的才能? 即使有他也未必会有如今这样好的机会。 在失去了人工圣痕的状况下,即使中间没有意外,能长久地利用【圣痕】维持,苏青安的寿命也至多也只能余留下十年不到的时间,而试图在这段时间里寻找到解决的方案无疑难如登天。 这些少年在内心早就有所觉悟,在前文明死亡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对未来的道路恐怕也影响深远。 但去为此产生畏惧却也是不必要的事情。 苏青安望着高远天穹之上覆盖着大半城市的天空之岛,阳光被偌大的黑影遮蔽,所见之处都是寂静的冰层与灰蒙的色彩。 假设冰之律者将其当玩具一般瞬息砸至地表,那自己不使用【羽渡尘•临界】就必死无疑。 但试图让这般沉重的事物瞬间落至地表所需要的崩坏能动向却必然无法掩藏,这也是他能耐性地等散播出去的纳米机器人原路放回,告知具体结果的理由。 可即使不利用纳米机器人的数据,少年的感知力也告诉着自己这里的地界已经几乎无法进行回收。 就算将律者直接杀死,此处的崩坏能却也无法消除,很长的时间内指望这片地带能够回收已然没有了指望。 不过自己和官方之间的信任问题和地块的重要意义导致了不得到足够的数据,对方很难下定决心发射崩坏裂变弹。 苏青安不清楚崩坏意识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他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冰之律者没有直接过来找自己麻烦的理由。 在这几分钟的等待中,剑心仔细地感知着天空之岛和整座城市的崩坏能走向,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第五律者很大可能性将自己链接在了那座庞大的岛屿之上,所以难以进行极度移动。 原先崩坏能裂变弹的发射,前提是必须要击中对方才有着发射的必要。 而如今无疑就满足了这个条件,虽然崩坏意识的选择有些轻慢而让人费解,但苏青安大约能理解对方傲慢的源头——只要有着终焉的存在,文明的湮灭就是必然的事项。 不久后,少年开启了【千星】远离了巴塞罗那。 苏青安在三分钟后就将纳米机器人组合成的金属小球交付给了西班牙边缘留守驻扎的逐火之蛾部队。 而随着数据的上传,不出他所料,官方很快就选择发射了更大当量的崩坏能裂变弹。 …… …… 无人的海域边缘,核潜艇慢悠悠地升到潜射高度,那就仿佛一只只浮上岸来,正在悠闲换气的鲸鱼。 全程由智能进行的操控是那样冰冷而准确,数道潜艇发射井盖板被缓缓打开,发射的指令就此确认。 一些其余的地域也都在发生着类似的事情。 Mei博士所计算的公式显示,按照之前几次的崩坏能裂变弹当量并不足以给律者致命的打击,于是官方使用了积累至今的一部分库存,全部将其投放在了那座宛如靶子的天空之岛。 那是少年第一次见证纯粹的崩坏裂变弹去试图杀死律者的结果。 仿佛永不止息的光辐射将中央一百公里的事物直接干脆的蒸发,那份光辉耀眼的胜过朝阳,几百公里内如果直接用肉眼看到这幅光景会被干脆灼瞎。 席卷天地的冲击波在远方的山脉之间来回弹开,将所掠过之处掀了个天翻地覆,借助着原先场地庞大崩坏能而进行链式反应的崩坏能轰炸也一同肆虐,核辐射则如不死的幽灵缠绕在所经过的每一寸大地…… 那就仿佛史诗中巨龙与天地间的神魔在互相角力咆哮,万物都在之下沦为苍白的宣纸,被肆意揉捏成扭曲的姿态。 天空之岛像是孩童在家中堆积的城堡,冰层叠加出的山峦被拆解成道道残骸,坠下苍穹,那满是花田的穹顶也仿佛轻而易举的消散不见。 而在漫长的一小时过后,与西班牙接壤的葡萄牙、加泰罗尼亚乃至于法国的边境线,甚至沿岸的地中海与大西洋都遭遇了崩坏能环境的侵蚀。 那座天空之岛的存在意义此刻已然无比鲜明,可最让官方难以接受的…… 是那伫立于一片残骸废墟间,伤痕累累却依旧存活的第五律者。 116.死亡,各自的决意。 凯文•卡斯兰娜无法遗忘那一日望见的画面。 胜过太阳的光辉缓缓熄灭,名为律者的怪物就这样立于城市的中央,她冰蓝色的双眸直视着之上叠层起伏的灰色云层。 少女鲜红的血液和白皙的肌肤交织成唯美的画卷,这样纤细的肢体承载了这般攻势后,却仅是有小部分呈现出焦黑状,能勉强阐述着并非毫发无损的事实。 她洁白的裙摆镶嵌着瑰丽的结晶体,随风悠悠摇曳。 更加结净的冰晶之花环绕身侧在废墟之上蔓延出一层透彻的冰川领域,温柔的宝蓝色淹没了焦土和一切并不宁静的画面,仿佛是在用着鲜明的颜料在大片地涂抹着原先仅剩漆黑的油画。 第五律者没有死。 她在远胜前几次吨量的崩坏裂变弹下都依旧保持着有生战力,而人类的板块领域却依已经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 崩坏能的侵蚀和权能的冻结顺着崩坏能链式反应的连锁,宛如雨后春笋般不断生长,与西班牙接壤的海岸线附近的几公里已然承载了不同程度的侵蚀。 沿侧的地中海和大西洋,临近的部分海域诡异的冻结出大块的浮冰,这些浮冰飘向远方,将崩坏的种子播种出全新的崩坏能地界。 眼下的结果说明了那个少年所言的正确性——律者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对付的敌人。 官方并不是不能继续发射崩坏裂变弹,但沿海岸与邻国的境遇已经说明了这次危机有可能辐射全世界的范围。 根据相关人士推测,律者很可能反过来利用了崩坏裂变弹的原理,将原先不够的崩坏能输出拉升至了更高的极限。 那座天空之岛就仿佛一个埋藏着亿万种子的仓库,由于崩坏能粒子这般微小的事物全然不会为此湮灭,所以反而能如蒲公英般借着崩坏裂变弹这阵风将其吹远。 而律者核心链接着虚数空间,所能获取的崩坏能完全不可计量,一座天空之岛远远不是对方的极限,这就代表着继续发射崩坏裂变弹就有着让人类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的可能性。 何况,让失去了岛屿束缚的冰之律者依旧乖巧的站在原地当着靶子任由人类轰炸也实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崩坏裂变弹彻底击碎了律者布置下的崩坏能领域,同时使得第五律者本身也有所损伤,而这份伤势甚至重到了已经无法维持附近电子干扰的地步,这才使得卫星观测能够再现一些现场的画面。 而这幅清晰到人像的画面近乎只维系了瞬息,模糊而强势的崩坏能场域再次覆盖四周,第五律者的具体姿态已然不可望见,她蓦然间消逝的身影在画面拉远升高后宛如划破天地之间的一道白线,竟是在几个呼吸内就径直远离了巴塞罗那…… Mei望着监控画面,凯文则安静的驻守在身侧,就在几分钟前他接下了保障Mei人身安全的长期任务,所以站在此处也是任务的一环。 Mei已经几乎明白对方要前去找谁,她说道: “普罗米修斯计算一下,假设对方是去找苏先生,那还有多久能够抵达?” “以第五律者如今的速度,大约还剩下87秒,博士。” Mei瞥了眼实时地图上显示两者坐标越来越近的画面,蹙眉道: “联系苏先生,通知他马上离开。” 凯文犹豫了下,他问道: “为什么律者会去找老师的麻烦?” 她抿唇回应: “谁知道呢?” “或许是因为他是暂时的人类最强,崩坏觉得先解决掉他更符合利益。” “或许是因为苏先生上次切断了律者素体和崩坏意识的链接,导致对方对其印象深刻。” 少女的眼眸微眯,她幽幽道: “又或许……崩坏的本身就是一场筛选,而在那位神明看来,苏先生可能就是这场筛选里给予自身最大的笑话也说不定。” 凯文试图消化着这些答案,他轻声说道: “他不会逃。” Mei抬了抬眼镜,她并不推崇无意义的孤勇,但其实她自己也明白苏青安想要脱离律者的追击恐怕很难。 第五律者虽然没有直接对少年动手,但也必然在他进入巴塞罗那的时候做了些手脚,这才能像现在这样几乎精准定位对方的位置。 在短时间内解除这个手段并不简单,而一旦双方会晤,试图远离律者这样的怪物就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Mei依旧很好奇凯文说出这句话的理由,或许在她眼里这些选择和其背后代表的意志都并非一无是处。 当然,这和融合战士计划本身也有关系,作为这个计划的主导人Mei届时所考量选拔人选的要素,绝不能仅去衡量个人的崩坏能素养和崩坏兽基因的适应度。 这般强大的力量,再加之融合崩坏兽基因后有可能会产生的外貌异变,若是不考虑持有者的基本品行,后续就很容易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矛盾。 所以基于一些观察与参考的理由,Mei问了一些在自己都看来很无聊的问题: “就算对方是远强于己方的怪物?” “嗯。”凯文颔首道。 她拉出一片光屏,里面是少年的各项数据: “我计算过苏先生的身体状况,上次他能在崩坏裂变弹里存活下来依靠的是其余能力,之后也耗费了半年的时间才让身体完全恢复。” “反观现在的第五律者,她承载了远胜于那时沧海市当量的崩坏裂变弹却只是有所损伤。” “而仅是这些,我不会让苏先生直接离开,说到底在那样的攻势下,即使是律者不重伤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基于苏青安上次所言的律者权能本质——减弱分子运作。 Mei对于冰之律者如今的状态也已经有所猜测。 少女将数据转换到人工圣痕的剖析图和各式数据检测的页面,继续说道: “关键点在于,苏先生体内的人工圣痕已经彻底进入末期。” 她镜框下的眼眸微凝,说道: “这一战若是发生,无论苏先生能不能赢,体内的人工圣痕都会彻底进入没有止境的排异反应,这代表着人工圣痕今后无法再给予让他半分助力,同时也无法维系他仅存的那些寿命。” 凯文怔然了会儿,他明白了Mei话语里的意思,如果苏青安体内的人工圣痕真的就此作废,那圣痕计划的意义和重量又将无形间加重很多,而因为对方所剩无几的寿命,这个计划甚至还加上了时间的限制。 凯文从未怀疑过Mei的才能,但他也隐约察觉到即使对于Mei来说,圣痕计划也是注定步履维艰的庞大蓝图。 而Mei如今这样说则更是证明了她无法保障在对方身体状况彻底垮掉之前,将圣痕计划推演至最终结果。 他神情复杂的说道: “老师不会逃,我的直觉是这样告诉我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卫星追踪第五律者的画面在短暂的一分钟内已然跨越了无数区域,轻松的成功临近目标。 Mei望着视频里少年泠泠如雪的双眸被赤红淹没的那个瞬间,默然无语。 …… …… 希儿抱着毛毯蜷缩在沙发,赤裸的双足搭拢在柔软的皮革,微微陷入的弧度是表面受到的张力所引起的褶皱,她纤细的五指则握着手机,保持亮起的屏幕里能看到普罗米修斯的虚拟形象待在其中的一角。 它坐在大型的抱枕中央,灰色的发丝散溢至纯白的壁纸边缘,那双同样色泽的眼眸微微垂下,瞥向了旁边的小型电视机,无神情的面容似乎若有所思。 此刻偌大的别墅清冷的仅能听到清洁机器人打扫地面的细微琐碎,室内的温度适宜而暖和,即使一边白色的肩带滑落至手臂,精致的锁骨在空气间勾勒出清晰的线条,她依旧未能感知到半分寒意。 面前宽屏的电视机正在同步播放着卫星画面。 她喃喃道: “你说,小华姐姐现在在干什么呢?” “第五律者的出现并未进行广泛传播,苏先生提出的要求也使得她和同伴对此不得而知依旧处于爱沙尼亚进行任务。” 希儿望着少年如雪的白发,低低轻语: “这样啊。” “大家都在努力呢。” “以自己的方式。” 细碎的声线宛如森林间拂过的晚风,又像是冬日里被积雪压弯的枝桠,交织出无人听闻的轨迹…… …… …… 为什么不选择离开呢? 苏青安将非正常的崩坏能粒子从四周剥离而出,将其汇聚成指间的一束盛开的花,他望着花瓣垂落,根茎融化,尽皆变成白雪簌簌飘零的画面,却是无言。 即使不用Mei提醒,少年也明白第五律者打算前去的地方是哪里。 这道鲜明的标记,在有所警惕后便瞬息被苏青安成功抽离而出,他本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律者的小动作能起到作用的根本理由在于人工圣痕侵蚀躯壳的副作用已经让机能的感官几乎低迷于无。 可在对方到来之前,苏青安就已经破解了这个手段,只要他想远离此处,逃离律者的追击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第五律者所擅长的并不是速度。 若是第三律者,从巴塞罗那到这里恐怕不需要40秒即可抵达。 即使不排除对方的伤势影响,这一点也能证明苏青安有足够的能力去做出更多的选择。 但为什么不逃呢?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背后是一个基地,附近有着为数不多的平民,苏青安的三观和情感不允许因为他的离开导致让这里遭遇毁灭性的灾厄。 也说不定是苏青安明白人工圣痕迟早都要离开自己,与其让它在不久后的岁月间消磨至极限,不如选个合适的对手干脆加速进程,面对现实来得比较轻松。 而最主要的理由——苏青安还是很讨厌崩坏。 能望见灵魂在这样的时代是宛如诅咒般的能力,巴塞罗那的街道间无处不是正在逐渐消弭的亡灵,少年对此尽收眼底却也无能为力。 苏青安不喜欢望见律者素体的灵魂被囚禁在扭曲的情绪和掌控之下,那不断哀嚎悲鸣的姿态会引起他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 很恶心。他这样想到。 玩弄灵魂,践踏生命,漠视秩序,肆意妄为。 这样的家伙,很讨厌。 少年其实并不怪人类无法理解律者素体。 试图通过所谓的理解而救赎对方,得到大团圆的完美结局听起来很简单。 可真有这么简单的话,就简直像是你排练了数个月的舞台剧,剧本上写的是旅人和伙伴周游各国,穿梭世界,经历了千辛万苦最终获得了宝藏。 然后到了真正上台表演的时候却发现大家都看错了剧本,宝藏就在新手村的村长家里,什么穿越世界的旅行都是不必要的笨蛋做法,开局径直走进对方家中丢三个金币,旅行就可以完成啦。 就是这么生草,好似笑话。 可其实笑话也很好,要真的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为之难过了。 苏青安想解放掉其中存在的灵魂,可又或许他也仅是纯粹的不想逃而已。 他本就是不擅长逃跑的人啊。 少年望向远方踏步而来的第五律者,【羽渡尘•临界】悠悠展开,以链式反应为全新基础的【千星】拉升至极限。 苏青安的眼睫低垂,他感受着体内正在前所未有扭曲蠕动的事物,那就像随时都会溶解于无的岩浆,肆虐间又透着空泛的虚无。 他漠然想到。 最后一次。 用寿命换取力量这样方便轻松的事情是最后一次了。 就连贪婪至极的魔鬼都开始嫌弃这无用的筹码,厌弃着这道不平等的天平之上的交易。 有机会能换取力量,本就是来之不易的温柔。 可温柔总是有着止境,像是童话总有着结尾。 少女冰蓝色的眼眸宛如无机质的玻璃珠,她凝视着敌人刹那间高升的气场和危险程度,重伤之躯正在本能地发出尖叫,好似为这份威胁和悸动感到不喜。 可第五律者面无表情的容颜上,唇边便却是无意间流露出了僵硬的微笑。 苏青安不知在对着谁轻松应答道: “放心吧,我会杀死你。” 回应少年的则是第五律者毫无意义的嘶吼和接踵而至的攻击。 旋即。 浓重的墨色沦为照耀天际的光辉,宛如大日般吞没了冻结万物的绝景…… …… …… 凯文•卡斯兰娜无法遗忘那一日望见的画面。 少年立足于崩坏裂变弹都未能杀死的律者尸骸边缘,他纯白的长发染上了血,而战斗结束之际发丝变回漆黑,将浓重的猩红遮盖。 苏青安漆黑的双瞳间焦距迷离,背脊之上的神秘图案逐渐黯然继而彻底逝去朱红,最后蜿蜒的线条缓缓殆尽,蜕成漆黑的尘埃,散落于松软的雪地上。 曾经移植的人工圣痕就这样干脆的消失,仅能望见些许残渣的遗留。 名为身体的火炉就此变得废弃,唯独里面的薪柴还有着些许的温度,兴许还能存在一会儿。 苏青安成功了。 其实第五律者早该死在那一场崩坏裂变弹里,是减弱分子运作的权能强行吊着她躯体的机能,支撑着那一线余火不断拉长至难以望见尽头的远方。 但即使血条被削弱至零星的地步,第五律者的强度依旧没能受到多少干扰,成功杀死第五律者的战绩并非那么轻而易举。 只是就一如少年曾经所预料的那样,只有抱着纯粹的杀意,才有杀死律者的可能性。 羽渡尘回归至意识海陷入了短暂的沉眠,赤红的光晕黯然而微弱。 【灵魂本质:19.82(78.31)】 无论对于羽渡尘还是苏青安,这都是逼近极限的一战。 他凭借着剑心的感知操控着崩坏能将律者核心取出。 那宝石般瑰丽的晶体散溢着诡异的力场,和之前所触及的第三律者核心有些不同,若是不源源不断的用崩坏能编织成网将其束缚,那它估计会随着这个力场自主漂浮起来也说不定,而崩坏能粒子几乎无法直接触及对方就会湮灭于无。 苏青安是利用着崩坏能粒子作为外侧的初始动力源,再用起转化为基础动能才使得不用肢体也能将其束缚。 少年将其盛放在机械部队陆续前来后递送的特殊容器间后,选择依靠在附近的略显松软的积雪休憩,他疲倦地阖上了眼眸,意识逐渐漆黑。 在卫星持续观察的画面之下,这位杀死了律者的战士以伤痕累累,浑身浴血的沉重姿态,陷入了短暂的沉眠。 由于第五律者和苏青安的战斗绵延了数百公里之外的区域,几乎随时都在高跨越度的进行着无专业设备就无法让人理解的战斗,所以医疗人员在五分钟后才到来。 凯文•卡斯兰娜望着少年被送进医疗仓的画面,蓦然间回忆起了对方那日所言的话语。 你会变强。 最后……总有一天必须变得远远比现在的我更强。 …… …… 希儿•芙乐艾的视线低垂,她的指尖陷入毛毯的一角。 瞳光冷彻而幽邃。 117.吞噬同类的拟似律者。 寒冷,死寂,空荡。 全身的感官陷入不可视的深邃漩涡之间,漆黑的色彩迷蒙视野,麻痹的刺痛感沿着骨髓如枝桠生长渗透四肢百骸。 坠落。 莫名的失重感弥漫,窒息的紧迫感由此诞生。 少年的意识逐渐复苏,他恍惚间望见了重重叠叠的画面。 冲散结界的光海,斩断武士的时切。 散落九幽间的樱花,留不住命运的挽刀。 战斗、战斗、战斗,永不止息。 每一次使用人工圣痕战斗的画面都在浮现而出。 昏沉的神志无法分清这究竟是源自谁的眷恋才导致回溯出的记忆,在意识真正清晰之前,在医疗仓内的少年唇瓣翕动,低喃了难以听闻的话语。 旁边的人发觉了医疗仓内的异动,苏青安隐约间能听闻从遥远彼方传递来的细碎话语: “苏……先生?苏先生?” Mei的声线透过深厚的介质,穿过礁石与海浪交错的杂乱,汇聚成揭开昏沉的最后一丝助力,让少年缓缓睁开了染上灰霭的眼眸…… …… …… 苏青安用指纹解锁了门户,走进了大厅。 他昏迷的时间并不长,从上午11点至午后的4点半,伤势就已经在最高等的医疗仓内恢复了部分从而清醒。 【灵魂本质:47.19(78.31)】 灵魂的韧性与恢复速率已然在逐渐的使用中不断增长,可小羽毛则依旧有些病恹恹地趴在少年的发丝中睡着大觉,浑身的光辉黯然。 但它时不时慵懒地翻身,在发丝间滚一滚的动作却让苏青安怀疑它其实能调节着自己身上的光晕亮度,而现在则是在借此装病,否则按照惯例,精神不振应该待在心湖里休息才更符合现状。 但少年自己对羽渡尘也有着一点愧疚,老是让这么小的一只羽毛努力为自己打白工属实有些资本家,所以对此他保持了被骗到的态度,还会适当的表示一些关心,并进行撸猫般的抚摸。 身体方面上,Mei建议苏青安继续在医疗仓内待上一周的时间进行调节比较合适。 即使在Mei的操作下成功将曾经与人工圣痕有所接触的器官与血肉全部切割——其中包括了被律者权能衰竭致死的部分——最后由珍贵的培养液促进血肉生长并用纳米机器人暂时代替,全身的机能还是在人工圣痕的殆尽下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损害。 崩坏能的侵蚀过于细微,就算将全身的血肉与骨骼都替换干净,侵蚀度仍然会很快恢复至原先的状态。 目前伤势并未完全修复,躯壳内的纳米机器人依旧镶嵌其中需要在后续短暂的时间累积下才能用真正的血肉与骨骼填充进原先的结构。 但初步的身体活动还是不成问题。 根据以往对律者出现周期的判断,下一次的律者出现的间隔即使大大缩短,也足够让苏青安本人选择这个效率并不高的治疗方案,所以Mei也放任了这个有些任性的做法。 至于不直接待在医疗仓内休养生息的理由…… 苏青安瞥了眼螺旋式阶梯旁的小熊棉拖,他没办法放心让希儿一个人待在家里。 自从大崩坏爆发之后,对方就一直处于孤零零的状态。 在自己沉眠的时间里符华等人作为逐火之蛾的战士,一直处于执行任务的忙碌阶段,这导致了能够陪伴她的时间很少。 希儿是很听话的孩子,但正是因为这份乖巧与懂事,才更不能将她的感受忽略不管。 这段时间自己回来之后,苏青安能明确感知到对方的情绪也由此变得高涨。 即使之前的自己宛如一具空壳,但对希儿来说,和仅是这样的自己生活就已经足够。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起在饭桌上吃饭,偶尔打会儿游戏,这般鸡零狗碎的事物于少年和希儿来说却足够鲜活美好。 这般虽远不如沧海市时期,但局部的区域维系着和平的生活能持续多久呢? 苏青安得不出答案。 可又恰恰是这份未知和不确定,才显得时间那样珍贵。 身体的苦熬与精神的萎靡并非无法抑制的状态,但岁月的流逝却无法为自身的意志转移。 苏青安早就已经习惯去忍耐自身的痛苦,也习惯于去更在乎重视之人的感受。 这样的选择对于被照顾的当事人来说或许是好事,但在偶尔的时候也是一种煎熬。 踏入第二层后,少年看见了希儿。 ——客厅的大灯没有打开,唯有放着纪录片的电视机投射下微弱的光,她蜷缩在沙发里,那双眼眸低垂着视线,似乎在凝望着虚无的空处。 ——暗淡的环境让人有些看不清那张小巧的脸蛋,少许的光则在白皙的肌肤上进行着漫反射,最终滞留在锁骨的线条间交错出朦胧的阴影,她怀抱着毯子的模样有些惹人怜爱,那只手则握着微微散溢着光线的手机。 当希儿•芙乐艾望见苏青安时,她怔了会儿。 她想就算小华姐姐突兀从爱沙尼亚回到家里,意外的提前结束了任务也不是一件多么让人震惊的事情。 可偏偏前几小时前刚杀死律者,处于重伤状态的苏青安却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现实就是他回来了,仿佛屠龙的勇者在胜利后不老老实实地好好养伤,更不在那之后和战友一起引吭高歌,而是选择支撑着身躯回到路边的小巷喂着野猫。 掉价的厉害。 希儿可以理所应当的把苏青安当做家人,当做哥哥。 可若是对方这么做,她却无法就这样坦然接受。 或许在最开始就是如此,小女孩内心存在的自卑一直使得她认为自己不值得苏青安为自己付出多少,即使会为之感动与欣喜,可这个观念却未曾动摇。 所以她那个时候觉得直接离开也没什么所谓,因为希儿•芙乐艾的存在不会对谁产生多少意义和重量。 那时轻而易举的答应Mei提出的交易也亦是如此,对自我意义的观念薄弱是扭曲且无法改变的顽疾。 希儿•芙乐艾无法正常理解自身的价值,即使本身会渴求着自由和自主的权利,对死亡有着畏惧,对苦痛有着厌弃,也拒绝着被当成纯粹的工具去实现他人眼中的正确,但从小被赋予的人生却决定了她的思想根基与常人无法共通。 即使少年踏上台阶的步伐是那样小心翼翼,宛若每一步都遵循着大厅时钟的摆动,而这无言透着的在乎和眼眸望向自己的温度都分明正在阐述着很多,可希儿依旧觉得不值得。 为什么会重视自己呢? 可就算内心诞生了茫然,胸腔间也浮现着远胜欢喜的浓重悲哀,但她还是选择了流露出浅淡的笑容,像是在家中等待兄长归家的妹妹,对外界的风雨一无所知。 因为希儿明白,只有这样才是最能让苏青安感到好受的方法。 质问对方为什么不去好好养伤,除却会暴露自己和Mei姐姐的关系让哥哥感到难过之外,还会辜负他的好意。 而对希儿的性格来说,由着自己的情绪来的任性却又是做不到的事情。 她瘫倒在沙发里,抱着毯子晃着赤足,用软糯又裹挟着睡意的声线低低地轻声喃语道: “我饿了,哥哥。” 苏青安将灯光打开,又从楼上拿出了一件睡衣搭拢在小女孩的身上,他说道: “冰箱里还有很多食材,有什么想吃的吗?” 希儿抬眼瞥向坐在旁边的少年,内心复杂。 最近的哥哥逐渐恢复了在沧海市时期的状态,这是毋庸置疑的好事。 可越是这般失而复得的事物,就越是让人无法接受有着再次失去的可能。 在量子之海的计划基本完成,海渊之眼也方案移交给爱因之后,希儿本身就无需继续进行实验,而随之而来的便是无能为力的空洞感弥漫灵魂。 无法为苏青安做到更多的现实使得希儿•芙乐艾感知不到真正的满足与喜悦。 那种望着对方负重前行,亲眼见证着在那期间所遭遇磨难的悲哀是一切的源头。 “都行的,哥哥需要希儿帮忙吗?”她穿上了睡衣,顺带将对方递过的毛绒长袜也一并套上,回应道。 室内的吊灯闪烁着柔和的橘黄色光晕,少年的面容沐浴在其中,他的神情自然,呼吸的频率稳定,说话的口吻都温吞的让人留恋。 若不是普罗米修斯的存在,任由希儿如何去猜去想也不会知道眼前的苏青安在几个小时前正与有着毁灭文明潜力的律者作战。 这是哥哥关心自己的方式,是他所能做到最温柔的决定。 或许心安理得的接受,对于哥哥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会将分明不被任何人重视的希儿•芙乐艾的人格与自我,给放在心上的人。 对于苏青安而言,承担某些事物已然是习以为常的决断。 为了不让人担忧,再考虑其能力的极限,择口不言便是唯一的选择。 但…… 苏青安望着小女孩耷拉着长长的袖口,看似睡眼惺忪的模样,笑着说道: “不用了,希儿看起来有些困?要先回房间睡一会儿吧。” ——袖口内,手机的屏幕自行熄灭,坐在壁纸角落的普罗米修斯则悄悄隐藏了起来。 ——她并不愿意让苏青安知晓自己和Mei产生了联系,否则难免会遗留下不能出现的马脚,为此被提前嘱咐过的普罗米修斯在少年靠近时便会自然消失。 希儿揉着眼眶,低语道: “好。” 但……这份温柔,并不为她本人所接受。 …… …… 几乎是同一时间,巴塞罗那。 一身漆黑修女服饰的少女穿行过蔓延至黄昏尽头的焦土,她凝望着附近崩坏能与核辐射交织出的诡异场域,那仿佛是被热能扭曲着光折射的空气显现出了波动状的姿态,却又在其中添加进了朦胧的漆黑。 阳光落入这片领域之际会进行着诡异的折射,导致出现影响生物感官的奇异幻境,但传教士显然不会受此影响,那双没有眼白的混沌眼眸眯出弯弯的弧线,唇瓣也随之扬起,流露出由衷的笑容。 她对着那还残存些许亡魂碎片的天地和满是甜美气息的土壤,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发出喜悦的叹息: “人类的馈赠,真是昂贵而廉价。” 崩坏意识链接着传教士的灵魂,所以她对这片大地感受到的亲近与诡异的饥饿感则让祂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萌生出了记录的兴趣。 少女望着如血般艳红的夕阳,她笑了笑,低语道: “我的同类正在诞生。” “有点好奇会出现怎么样的孩子呢。” 传教士顺着身体本能的反应走至了天空之岛垂落的中央。 即,第五律者之前所驻足的领域。 ——那是一片在常温下依旧维持着冰雪姿态的花田,纯白与无色本该是此处的主旋律,可一团如无数胎盘与黑泥纠葛扭曲起来的血肉则破坏了这里的氛围。 少女阖上了眼眸,她的面容流露出了圣母般祥和恬静的微笑。 传教士在胸口前划出模仿自人类宗教的手势,随后她缓缓睁开了仅能给予恐怖印象的混沌眸子,望向这团充斥着胶质感的诡异肉泥。 纤细的双掌将其拿起,动作小心翼翼的宛如正在捧起一件易碎的瓷器。 少女的目光是那样温柔,仿佛母亲凝望着自己的孩童,好似麋鹿看向水中的倒影,充斥着人世间的懵懂与善意。 【让我看看吧,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而随着神明的旨意,她的指尖逐渐陷入不安涌动的血肉胎盘,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全然没入了这个即将要诞生的同胞。 传教士喃喃说道: “是很优秀的孩子啊,懵懂、无知、空白而又充满活力。” 她像是怀抱着婴儿般,言说着透露着期许口吻的话语,扭曲蠕动的血肉则不安地高涨分离出千万道猩红的线条,又编织成细碎的网和满是尖利牙齿的口器撕扯着那柔嫩而白皙的双手。 可结果却是……被利器啃食开来的雪白肌肤表露出了骇人的光景。 ——千百双密集的微型眼球蓦然睁开,它们宛如最柔软的胶质顺着力道的叠加变形却始终毫发无损,将所有的啃食尽皆容纳。 望见这一幕的少女眼眸弯成了月牙,她掀起唇瓣轻声细语地说道: “很好奇为什么会没有血吗?” 在肉层波动间顺着起伏的眼球模仿着传教士此刻双眸的神态,共同画出弯弯的弧线。 而本应该暂时不存在意识的雏形怪物所有的动作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仿佛感知到了不寒而栗的恐惧般就此止住了反抗。 “真乖啊,懂得听话的孩子值得表扬。”她低语道。 但若真相仅是如此或许还算不得多么恐怖…… 可实际的原因在于,传教士的言语间裹挟着神秘的力量。 她将自我的举止在这头雏形的怪物眼里变得正当化,就好似尚且存在良心和悔改觉悟的人,在母亲的谆谆教诲和温柔的目光下选择了走向了正确的道路,是外人见了都只会感到赞叹和表扬的行径。 此时在它眼里,被传教士吞噬就是至高的幸福与荣幸,并不该有着任何反抗和抵御的动作。 少女笑着说道: “因为我和你一样,是怪物哦。” “是要杀光人类的,彻头彻尾的怪物。” 逐渐从眼白处溢出的漆黑油脂将原先啃食着自身的口器全然淹没,血肉胎盘编织出的事物也乖巧服帖地排队般涌入了那双满是眼球的双手之中…… 在最后一刻,生命的本能令仅余的小半血肉蓦然爆发出无力的挣扎,原本听话的线条拉扯出更细的姿态,血肉之间的链接处在边缘的尖牙自我啃食后开始快速断开,看起来是希望借此进行断尾求生。 这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可下一息,被漆黑油脂覆盖的的眼球骤然间以膨胀般的姿态诞生堆叠出庞大的数量,最后借此汇聚成了狰狞的血盆大口将一切反抗都吞没进了传教士的躯壳。 少女维持着完美人形的纤细躯壳依旧呈现出窈窕的外表,但没人能想象这其中存在的却是混乱无序的恐怖要素所累积出的奇异器官。 传教士的全身正在不断蠕动,好似有外物正在表皮下挣扎嚎叫,她的神情依旧安然,可洁白的面容间却偶尔开裂出深不可见的罅隙,加重了非人的异样感。 她低语道: “果然很有活力啊。” “但妈妈还没有吃完呢,能不能稍微安分一些呢?” 名为【蛊惑】的权能将它最后的一丝反抗彻底湮灭,少女感知着表皮上的纹身传递来的灼痛感,这份仇恨不知为何由此变得愈发浓重。 她望着悠悠垂落的黄昏,呼吸间崩坏能与辐射交织成的场域在身侧环绕聚集成源源不断的风流…… 不久后,破碎裂开的漆黑茧壳就这样呈放在花田的中央。 而其中的事物,则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118.审判级崩坏兽。 同日,当晚。 逐火之蛾澳洲分部。 崭新的崩坏能检测仪链接着大荧幕,复杂的数据被超级智能全然容纳接受,名为普罗米修斯的智能模块随着骤然间出现的奇异波动复苏于此。 【坐标为南纬33°55',东经150°53',出现与崩坏能环境细微不同的波动。】 【疑似帝王级的胚胎降临,预计诞生时常三小时二十三分。】 【智能模块筛选,优先级指数低,无需通知全员,链接Mei博士进行汇总,并通知驻守人员前往侦查排除。】 【以上。】 信息发出,指令下达。 普罗米修斯的智能模块重新进入沉寂,但仅是五分钟后它就重新被迫复苏,骤然间进入了高速运转状态。 【崩坏能波动呈现指数上升,疑似帝王级胚胎的可能排除,数据继续朝上剧烈波动,按照统计预估维持31分57秒的同样速率就将接近律者反应。】 【智能模块重新筛选,优先级指数极高。】 【澳洲分部所属全员立即进入一级戒备。】 第五律者刚刚战死的消息还未彻底发酵,但其余的危机却又将上层的视线偏转了过来…… …… …… 澳大利亚的东南沿岸,悉尼。 作为大崩坏时代下几乎唯一不受多少影响的大陆板块,悉尼至今还存活着近三百万的大量人口。 显然比起崩坏这般压倒性的绝望灾厄,曾经肆虐于这块边角之处的圣婴现象或厄尔尼诺南方涛动都只能算是温柔,那些干旱、林区大火与风暴在这个时代都宛如自然的馈赠。 而此刻这座勉强维系着和平的偌大城市出现了一些意外的现状。 若是从邦代海滩乘坐着附近的380路公交车站,就能到达普罗米修斯所发觉的异样之处——沃森湾。 它坐落在悉尼海港口的南边,亦是悉尼南角半岛前端,同时东临塔斯曼海和南太平洋,西侧则与杰克逊海港相连。 在地理地图上可以得知,沃森湾突出的海岬被称之为南角,它和入海口对岸的北角遥遥相望。 而北角的曼利陡峭的山崖,与沃森湾南角陡峭的悬崖之上屹立的霍恩斯比灯塔在居高临下的视野中遥相呼应,如同两个武士正在扼守着悉尼港的大门。 若是以往的时代,往往会有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前来打卡游玩,站在峭壁之上可以轻而易举地远眺见悉尼市区。 届时悉尼城市轮廓线会清晰的映入眼帘,在蓝天白云,海天一色的盛景下,海浪与礁石的交错总是恍然间能让人联想到诸多美好的事物。 但自从大崩坏发生后,罕有人会再度前来这般远离市区的地方,毕竟谁也不知道是否会倒霉地遇见恐怖的崩坏兽就此一命呜呼,待在逐火之蛾士兵与机械部队守备的市区内才是最安全的活法。 此时的异常事件更是在无言间证明了这一点的正确性,霍恩斯比灯塔内的崩坏能分析仪幽幽转动间迸发出刺目的红光,喧杂而急促的警报声比普罗米修斯更先一步响彻,混杂着海涛的鸣笛声传遍四野。 洁白的灯塔闪烁着深红色的光辉,在这片近乎无人的区域彰显着剧烈的存在感。 而那引起这般危险警报的异常则于海天一色的蔚蓝间幽幽浮现出了根源。 ——漆黑的大型板块以沉重且恐怖的气势分开了广阔的海平面,大量的泥沙和土块顺着这般摩西分海的架势涌上,可转眼间又马上滑落,掀起了大片的波涛朝着四处奔涌。 若是立足于沃森湾南角的悬崖,自下眺望就能望见这般世界末日般盛大的光景。 无尽的波涛肆意地扭曲成数百道交叠的漩涡——是崩坏能的大量流动导致了这般违背自然的画面出现。 而海浪也由此交织出轰然的喧嚣,几乎在瞬息就压过了灯塔的鸣笛,大型板块间则相继传递出深邃的呼吸声,那宛如海底风暴般的巨大动静,霸道的将一切之外的声响吞没进更大的渊底。 假设这是生命体所能产生的正常呼吸,那也只能将其理解为是某种一直存在于人类想象中的神话生物。 无人窥见的盛景就这般裹挟着势大力沉的洋流和海上漩涡朝着沃森湾的海岬席卷而来! 绵延视野的大型板块仍然未曾流露出全貌,它顺着大势轰然间碰撞在了南角的边缘峭壁,难以计量的动能使得悬崖的一角就此坍塌,数吨的岩石垂落于漩涡间却只是在须臾内就被搅碎成零散的石块没入海底。 而相应的作为冲击方的漆黑板块被研磨出更大的缺口,刺破耳膜的轰鸣在远胜攻城锤的冲撞下不绝于耳,作为表皮的板块在三十秒内便脱落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则是苍白的外壳。 ——那像是崩坏兽惯例的硅基材质,但若是通过特殊的仪器观察便能发现这些看似光滑的表面上排列着细密至微米的鳞片。 帝王级崩坏兽? 不,最初检测出的崩坏能量级如今看来就是误报的资料。 对方必然存在着能够隐藏自身崩坏能的能力,同时从这些泥沙可以判断对方之前一直在遥远的海底世界,所以才导致了崩坏能检测仪的资料最初和现实有着如此巨大的差距。 而在这头未知级别的崩坏兽表露出冰山一角后,它开始自主地挣脱开禁锢着躯壳的枷锁——那些厚如板块的漆黑岩层——苍白的外壳由此不断地展现在阳光之下,逐步裸露出自身真正的姿态。 及时进行监控的卫星望着这般画面,在严密的数据结构分析下,得出了骇人听闻的结果。 这个几乎比拟着整个悬崖的漆黑板块前端……很大可能性就仅仅是这只崩坏兽的头颅。 几乎没多久,它就证明了超级智能的判断之精准。 龙首。 或许用这个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神话生物作为代词有些怪异且不贴切,但当崩坏兽的外貌蓦然显现之后,所能给予代入的第一感想就是如此。 以比例进行初步判断,那两道直径十米的器官,大约就是崩坏兽的眼睛。 那双兽瞳似乎存在着一层紫色的半透明薄膜,内部则是漆黑的瞳仁,乍一看得出的印象近似于岩层与生物机体之间,海水与岩石与之碰撞间都被轻松弹开,未掀起半分多余的波澜。 它咆哮间将禁锢头颅的禁锢彻底撕碎,张开的兽口吞没着海水与不断脱落的岩层,紫色的崩坏能粒子在其中汇聚成束状,几乎眨眼间迸射出数百道冲破涡流的光海,将阻碍全然吞没。 而彻底脱离束缚的兽吻啃食在了沃森湾的南角,屹立于悬崖边缘的霍恩斯比灯塔被这头体积超脱人类想象的崩坏兽吞没进了不知结构为何的胃袋就此熄灭了光辉。 十分钟后。 体积变得更大的崩坏兽将沃森湾的边角吞吃进了无底洞般的躯壳,它幽幽地长鸣咆哮,宛如来自森罗地狱的恐怖饿鬼就这样继续啃食着岩层和建筑,以坚定不移的步伐,朝着不远处的住宅区缓缓逼近…… …… …… 现在是晚上八点,Mei的工作时间显然还未结束,但眼下全新的状况却使得她不得不对此产生关注。 澳洲的逐火之蛾分部如今已经归属于Mei掌握,即使她本人对此并不觉得多么有趣,但为了获取更多的资源和权利来补足实验所需,适当的退让也是无奈之事。 鉴于Mei的声望和事迹已然无需过多传颂,所以权利的让渡仪式都并不存在,可实权却切真地交递在了她的手中,所有士兵和工作人员对她的存在都抱有着欢欣鼓舞的态度。 走向神坛固然会带来很多不便,但就现阶段而言还是节约了她不少时间,这也是官方顺水推舟之际,Mei并未出言干涉的核心理由。 可在如今的突发状况下,以效率至上主义者的立场来看,Mei也不清楚这桩买卖到底是亏是赚。 未知崩坏兽的崩坏能量级在2分13秒之际止在了远低于律者的位置,但在对方吞噬了部分沃森湾之后,原先的崩坏能量级却出现了变化。 那是不可忽视的涨幅程度……几乎等同于半头帝王级的崩坏能储备。 疑似拥有通过吞吃物质转化崩坏能的能力,这样一来对方能不断啃食掉已经超过自身体积的物质也能够理解了,若是以某种方式将其消化并转化成崩坏能,那可以无限吞吃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涉及崩坏的事物,几乎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扭曲物理法则。 在Mei眼中这也已经是习以为常的状况,正常的科研思维无法带领人类走向胜利,为此她面对着什么样的诡秘都只会瞬间接受并找出解决的方案。 少女通过自己前阵子开发的崩坏能检测仪被对方吞没进胃袋的须臾所传递来的数据,在一分钟内得出了杀死对方的方案。 未知崩坏兽近千米的躯壳之间存在着三道崩坏能浓度高度集中的地段,基于之前的判断恐怕这大约就是将物质转化成的崩坏能进行储蓄且负责供应使用的基站。 拿人体的器官进行类比,或许用心脏来形容更为合适。 Mei怀疑三颗心脏完全不是对方的极限,若是让它继续吞噬更多的物质,说不定会诞生出崭新的心脏用来储蓄崩坏能。 而假设真当存在着这样的能力,或许以现阶段的崩坏兽分级制度已经无法形容对方。 她望着海域几乎一空的壮观画面。 ——苍白间混迹着紫色纹理的大型崩坏兽屹立于此,如山脉的脊骨之上延展出结晶与血肉结合处的双翼,那遮天蔽日的躯壳足够比拟当今重量级的战舰,它啃食着前方的板块,这般几欲吞没一切的盛景,真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对人类下达的审判。 Mei自言自语: “审判吗?用审判来形容这个层级应该算是恰当。” 【建立资料档案,补充帝王级之上类别——审判。】 她听闻着智能的陈述,低语道: “理论上只要同时毁灭其中的三颗心脏,就能够杀死它。” “普罗米修斯,让派遣的部队进行试探,以最快速度算出融穿那层表皮的难度,时间已经拖不起了。” 【Mei博士,三秒之前导弹已经发射成功。】 Mei望着这头疑似由硅骨架的生物分子所构成的崩坏兽,陷入了沉默。 密集的导弹在轰炸的瞬间穿透撕裂了对方的外壳,可所流露的却是类似玻璃纤维的丝线交错,以肌肉群蠕动链接所组合成近似透明的结构,它躯壳间的三颗心脏呼吸间供应出大量的崩坏能在肉眼可见的速率下以这些神秘的结构为基点,编织出了全新的苍白外壳。 【分析结果已经出来,除却处于建造期的那台战舰在出厂后有可能破除对方防御,现阶段短时间不影响居民区击破对方外壳,摧毁三颗心脏的武器并不存在。】 即使不用普罗米修斯进行多言,Mei也清楚目前最方便且稳定能杀死对方的手段是什么…… 但即使她在这半年间情感在克制间已然愈发趋于寡淡,可对于这个手段也保持着不喜的态度。 而作为纯粹的智能,普罗米修斯不具备情感,它能通过智能模块理解Mei的想法,但也能明白此刻需要有人提出这个方案,否则在节节败退,任由对方吞噬大陆,掠杀大量居民后,所导致的性价比只会更差。 于是它建议道: 【根据苏先生与第五律者战斗收集的数据,即使以目前的状态,他杀死审判级崩坏兽也并非难事。】 “他体内的人工圣痕没了。”少女幽幽叹息。 普罗米修斯道: 【苏先生所言的灵魂力量能在人工圣痕不存在后继续维持着机能存活,根据崩坏适应性的降低,躯壳强度的短暂削弱,推断苏先生如今的全盛战力只有原先的94.71%。】 【以此数据进行对比,在审判级崩坏兽仅有三颗心脏的状况下,苏先生战死的概率是7%,四颗是18%,五颗是39%。】 【目前重伤第五律者消耗了大半崩坏裂变弹的库存,以官方上层的人格模型演变显示,在审判级崩坏兽第一次进化前做出决断的可能为12%,静观其变期待苏先生出手减少崩坏裂变弹消耗的可能为29%,结合起来有71%的可能性使得苏先生出战。】 【综上所述,建议马上做出决断。】 Mei轻声低语: “他们可没你想象的那样蠢啊,普罗米修斯。” 她望着怪物沐浴在枪林弹雨间自顾自前行啃食的姿态,漠然道: “可时间不够了。” “链接通讯,将数据全部传输给苏青安。” “若是他拒绝,就转接给上层,我会想出其他的方案进行替代。” …… …… 苏青安驻足于沃森湾附近的教堂,附近的居民已然被陆续安排进行紧急避难,这半年多时间的多次演练导致人员素养勉强维持在了能够听从命令的余地。 远方的崩坏能波动几乎无时不刻地正在不断迫近,他感应着远方的崩坏兽却隐约感知到了一丝熟悉。 通过Mei给予的资料,少年怀疑对方其实是顺着冰之律者诞生时的大型崩坏能潮汐所产生的审判级。 而这般夸张的能力和躯壳也能解释为什么它现在才出现在人类的眼前,比起直接有律者核心这般高效凝结物的律者,这头审判级崩坏兽只能塑造出笨重的躯壳和多重累加的器官来承载那般的崩坏能量级。 普罗米修斯所计算的数值参数并未考虑到【羽渡尘•临界】所需要耗费的灵魂本质与小羽毛的体力。 假设将羽渡尘类比成奥特曼的变身器,那它之前的很多次表现都无疑证明着自己存在耐久的限度。 而【圣痕】的能力会因为【羽渡尘•临界】的使用透支而产生波动也并不在对方的信息库内,苏青安的胜算远没有普罗米修斯所得出的这么高。 但不得不来。 幸好冰之律者与审判级崩坏兽之间隔着半天的缓冲期,否则目前的胜算恐怕连五五之数都难以达到,无法进入【羽渡尘•临界】且失去人工圣痕的苏青安想要击败审判级无异于在为难自己。 从教堂的屋檐上空,可以眺望到那如山峦般绵延视野尽头的身影。 那熟悉间又呈现出陌生姿态的审判级崩坏兽让苏青安不由自主的怔然了瞬息。 他喃喃低语: “审判级崩坏兽,蚩尤。” “原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啊。” 这是曾经仅利用心脏给姬轩辕传输崩坏能就可以让自己近乎束手无策的存在。 而如今它以初生但完好无损的模样映入眼瞳,可力量的等级差已然不复以往悬殊。 白发赤瞳的少年踏足虚空,指尖垂落的墨色宛如绮丽的光华汇聚…… …… …… 澳大利亚,沃森湾,晚上10点17分。 审判级崩坏兽,蚩尤。 确认死亡。 119.你为什么会喜欢华? 距离第五律者和审判级崩坏兽蚩尤的相继死亡,已经度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期间局部的战争仍然在陆续发生,律者的出现与死亡似乎并不影响其余的角落继续频繁的出现崩坏事件。 人类与崩坏的战争永不止息,逐火之蛾的战士也因此罕有能得到喘息的机会。 绵延不绝的任务,几乎不存在的假期,高到离谱的死亡率,以及望不见未来与希望的漆黑。 这些分散在每个角落的细微绝望拼凑出了压垮神经的巨大压力,内部每个月定期进行的心理检测都能发现已经有许多人逐渐进入了不堪重负的病态。 就以符华而言,她的遭遇在这个时代并不出奇,算是屡见不鲜。 甚至和同期的一些战士对比,这份经历已经算得上温柔。 太虚剑气的存在更能让其性命上保持无忧,这给予了符华较于其他人更多的喘息时机。 可即便如此,她偶尔也会不可避免的诞生出很多负面情绪。 或许大家都已经生病了。 无论是渐进性的崩坏感染,还是内心上逐步倒塌的希冀和堆积如山的无望,都正在将名为人的个体缓缓逼至极限。 而在大厦将倾的那一刻,人类本身的崩溃所造成的惨剧将不会弱于崩坏本身的肆虐。 为了避免这种未来的发生,Mei的神化与苏青安的战绩都值得进一步的推进,宣扬。 士气很重要。 而人类上层越是能在大型的战役间表现出游刃有余的态度,旗下的士兵就越是不容易感到动摇。 这也是Mei会选择让分明处于重伤的苏青安出手的核心理由。 第五律者的死亡其实并不显得多么干脆,反过来说这正暴露了人类顶级武器在律者这般的怪物面前存在着极限的可畏现实。 若不是苏青安只身斩杀对方的震撼盛景变相的将其掩盖,即使人类之后能获取最终的胜利,士气也将变得更为低落。 在这种关键时期,蚩尤的出现无疑让局势更加雪上加霜,想要彻底挽回颓势并利用这个局面转为士气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刚杀死第五律者不久的苏青安再度出手,斩杀蚩尤。 这样一来,这份无敌的假象便初步建立。 顶级战力的公之于众足够去抵消律者越来越强和审判级崩坏兽初次出现的恐慌。 官方本身并不喜欢让苏青安获取这般大的影响力,可对方顶着重伤状态依旧选择去杀死蚩尤的态度却无意间通过了上层的试探。 而Mei给予了对方如今的身体报告后,政府对此进行了一阵权衡利弊便表现出了推波助澜的态度。 一个命不久矣且好用的武道人仙,即使让对方得到一些声望也无伤大雅,这并不是多么出格的代价。 只要融合战士计划真正成功实施,无法成为融合战士的苏青安就会失去原先的关注度,其余的顶级战力使得一家独大的局势将得到一定的制衡。 届时,上层对他的注意力便会降为冰点。 士兵的耐久度终究是上层都为之头疼的事情。 战士们毕竟不是工具,指望他们毫无怨言的进行无休无止的战斗,且一直保证着水平线上的素养实在过于痴心妄想。 轮班制度和机械部队的数次改进,以及源源不断加入的新血,这几个要素综合起来才能勉强维系着这半年的时间,使得军队未产生太大异议。 可即使如此,未雨绸缪还是必要的打算。 穆大陆的战局恰好已经快要接近尾声,所有的崩坏兽群几乎都被武装部队强行歼灭,Mei博士之前在雅拉达实验的防线经历了数次改进后已然在穆大陆拉开了实际的线路。 其余人口密集的城市和国家也在陆续沿用着一套防线,在这些初步落实的当今,逐火之蛾士兵的大部分出战任务都将逐渐转变为驻守边防为主。 符华等人之前在爱沙尼亚所进行的任务便是驻守。 但这个改变悄无声息间的过度期依旧需要注意,逐火之蛾的各个队长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振奋动员着麾下的士兵。 而在各个队长间,Himeko或许是对麾下士兵最为关心的一位。 这一点其实从在最艰难的大崩坏初期,Himeko给予了拥有足够崩坏能素养的人自主的选择权就能看出。 其余小队的队长几乎都不会放过能有资格成为有生战力的人,直接不由分说的告知真相拉入军伍才是正常的做法。 Himeko在其中属实算是异类。 在当时对民众隐瞒崩坏的存在是政府设下的方案,但在壮大军队势力的前提下这些却如同虚设,并没有真正遵从的必要。 但在女人看来,这不代表自己有多么温柔。 她只是有着自己的准则罢了。 去强制让其面对真相,逼迫着踏入战场的士兵;自己选择去面对真相,在知晓一切之后依旧愿意为之战斗的士兵。 这两者之间有着截然不同的差距。 而第五小队,恰恰只需要后者。 所以这份做法与其说是温柔,将其理解为精益求精的严格或许才更为合适。 但Himeko确实对麾下的士兵很好,这一点不可否认。 她在一个月前开始组织安排给队伍成员提前轮班任务空出时间,在规则内给予格外假期,打算借此操办一场大型舞会。 即使没能将第五小队全员的时间都空出来,但她能邀请到的人员却已然不再少数,想来到时会是很热闹的光景。 而刚结束了爱沙尼亚的驻守任务的符华等人,自然也在不久后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在最初符华一时之间有些无法理解。 站在纯粹的战士立场上,她认为舞会是不必要的存在,纯粹的假期内略微闲暇的时间就已经足够让人放松。 可舞会却没有参与的理由,前段时间巴塞罗那的惨剧还历历在目,全世界以各自方式进行哀悼与吊唁的余波还未散去,在这个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亡的世界,如何能叫人尽情欢歌呢? 结束任务不久后,符华才知晓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那个本该待在家里的少年却在为全世界遮风挡雨。 他就这样将第五律者生命的火光熄灭在了马德拉群岛的雪堆里,在同一天内把吞噬大陆板块的末日扼杀在了沃森湾的教堂之前,一举一动都轻描淡写的宛如不染尘世的仙人。 外人都仅能望见少年胜利后的姿态,可对其中的代价一无所知。 官方为了最大的鼓舞士气将视频做了一定的处理,无论是他倒在雪地间的疲倦模样,还是那个夜晚少年依靠在教堂外侧独自咳血的画面,都终究掩埋在了历史的尘埃里,不会有多少人知晓。 除了那时的观众之外,没人知道那一天年仅18岁的武道人仙散尽了躯壳内维系生命的纽带,就此只剩下了两年的寿命。 符华不知道。 她也不会知道。 若不是希儿提前和Mei建立起了联系,她所能知晓的信息也是如此。 在苏青安看来,这些只会让人徒增烦恼的信息没有言说的必要。 那个人总是这样。 每天发来的信息都琐碎而零散,里面会有家里的菜肴的照片,会有纠结要不要在家里养一只猫来陪希儿的字句,会有他发来游戏战绩和排名的截图,会有他绘画出一幅幅色彩斑斓的光景,会有更多散漫凌乱且不着边际的话题。 他对关键的事情守口如瓶,像是中午打律者,晚上打审判就和去楼下小卖部买两瓶可乐一样简单而不值一提。 直到后面女孩知晓了第五律者的出现和审判级崩坏兽的存在,再反过头去看那些字里行间透着平凡和温暖的聊天记录之际,符华才蓦然理解其实苏青安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你不主动去问,不主动去了解,不主动去试图接近,他与你之间的距离就宛如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自己于小苏师傅是特殊的,就一如对方于自身而言的意义一样,在家乡生活的那段时间已经让符华在潜意识里确信了这一点。 那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类似于直觉却好像存在着确凿的证据,可那若将其视为真实,又仅能寻找到连痕迹都无法追溯的虚幻。 可符华还是因为这份曾经存在过的笃定,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和少年的距离并不遥远。 那至多也只是咫尺间的距离,只需要伸出手便能触及…… 但或许并不是这样,只是自己习惯于曾经某一刻诞生的那份笃定,所以才会忽略很多。 ——忽略了,原来自己远远不够了解他的现实。 烦躁,不安,难过。 就算那个人什么也不说,符华也明白他必然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沉溺于复杂情绪的少女变相地被拖拽住了之前滞留的空洞。 父亲的死让她一直有意无意间克制自己的一切,好像在那之后连诞生半分喜悦都是一种罪孽,可苏青安的作为却击碎了自我的枷锁。 符华发觉自己不能再忽视下去了,若是因为沉溺在失去了亲人的阴影间导致了自己再度失去重要之人,那便只能算是舍本逐末。 Himeko的邀请卡在了这个时候的当口,处于心烦意乱的少女自然很难像平常一样去试图马上理解对方的用意。 可时雨绮罗和卡萝尔两人的反应则让符华进行了反思。 原先抱怨着没去塔尔图看名胜古迹的卡萝尔蓦然沉默,她望着视频里的红发女人,神情一瞬间变得虔诚而安然,某个刹那间她误以为这家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基督教圣徒正在凝视着教堂内的神像。 而一旁的时雨绮罗相比之下没有表现的这样夸张,可从她眼眸变得亮晶晶的模样看来也很期待。 符华借此明白过来一个之前被她忽略的现实。 那就是即使自身或许会觉得没必要且不感兴趣,可对于其他的一些人而言却并非如此。 Himeko的做法存在着她自己的考量。 而可能就和自己刚才不久前认为不能为了已逝之人而忽视身边存在的念想一样,或许就是因为大家都沉溺于现状的惨痛,才更需要这样热热闹闹的舞会。 若是能让气氛变得不再沉重,能让内心少一些枷锁,那就不算得上是坏事。 这些正向的改变并不代表着辜负了那些沉痛的过去,而正是为了让那样的过去不再重复,所以才必须去获取更多让人愿意为之前进的动力。 符华在怔然间理解了些对方的想法,但她自身却依旧对参与舞会没什么兴趣,所以她考虑了会儿还是打算拒绝。 而就在她即将选择婉拒之际,Himeko貌似无意间说道: “这场舞会本来就是为了鼓舞士气的同时让大家开心而举办的,为此我特意邀请了之前战争能胜利的大功臣。” 红发的女人唇瓣微扬,她看着其余的方向幽幽道: “说起来最近我们第五小队里似乎有很多小姑娘对他好像很感兴趣。” 几乎同时间,通讯器弹出了一道消息。 【华要去舞会吗?】 这个刹那,心境已然逐渐洗练成明镜止水的她在意识里掀起了一场头脑风暴。 几乎难以辨识苏青安究竟发了什么消息,符华只能在须臾间捕捉到了舞会这个关键字眼,而Himeko所言的有人对苏青安感兴趣更成为了燃烧引线的火星,让小姑娘选择将拒绝的字眼从咽喉处吞咽了回去。 一种强烈的不愉快就这样克服了内心的纠结,她瞥了眼旁边兴致勃勃的队友,抿了抿唇瓣,答复道: “队长,我们会去的。” Himeko微笑道: “我期待你们的到来。” 旋即,通讯挂断。 符华忽视了两人对舞会的热烈探讨,她打字回复道: “我会去的。” 而出的另一边的苏青安得到了符华的回复后,也对Himeko的邀请表示应允。 …… …… 少年穿着宽松而休闲的漆黑西装,他依靠在落地窗的一角,俯瞰着外界,附近是正在布置现场的工作人员和负责进行指挥的Himeko。 她穿着做工考究的礼服,习惯散开的红色长发也认真地盘起,使得颈部与线条清晰的背脊裸露在视野的交汇之中,那雪白而细腻的肌肤在灯光下毫不吝啬的展现着自己的光辉,彰显着自身的魅力。 Himeko看向这位提前到场的嘉宾。 ——对比起之前给予自己的印象,苏青安产生了不少的变化,那具空壳般的异样感仿佛逐渐填充进了自我一般就此散去了大半,只是似乎由于不久前的那一战,那张清秀的面容显出病态的苍白。 她打招呼说道: “好久不见。” 苏青安轻声回应: “好久不见,Himeko。” Himeko依靠在旁边的圆桌,她自顾自地开了瓶香槟,倒了半杯后搭话道: “你的伤应该好了。” 不涉及精神层面的伤势,以目前的最顶级的医疗设备,两个星期足够让濒死者恢复至生龙活虎。 少年感知着在心湖间有气无力的小羽毛,杀死蚩尤付出的代价还未超出极限,这也是自己还能驻足在这里参加舞会的理由。 两周的时间内,灵魂本质已然恢复全盛状态,但在一天内连续使用两次【羽渡尘•临界】依旧给予了一些麻烦。 比如到了现在还是没有多少活力,即使撸它也没有什么反应的小羽毛。 但真正威胁性命的,还是【圣痕】再次透支后,为了防止【圣痕】出现断线的那几天。 在【圣痕】真正稳定下来之前,苏青安无时不刻都泡在崩坏能抑制液间,等待断线之际会出现的崩坏侵蚀,这期间已然有所雏形的抗崩坏药剂可谓给予了很大帮助。 【圣痕】真正断线的仅有三次,每一次都仅波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但在人工圣痕消失后的现在,苏青安能够活下来依旧异常艰难。 即使Mei在最初都没能料到连续高强度的战斗对于苏青安本人而言危险到了这般地步,这简直比慢性自杀还更为骇人。 若不是抗崩坏药剂的提前研究,实验室里也恰好有着很大备用的库存,在那般的危机时刻下,恐怕连Mei也无力回天。 但此刻不久前才从炼狱真正走出的少年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回应: “好了,只是还有一些后遗症。” Himeko看出了对方不想在这个话题多做纠缠,恰好她本人也没有对此深究的打算,于是她抿了口酒水,抬眼问道: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一个我好奇了很久的事情。” 苏青安不讨厌和Himeko说话,无论是对方给予自己的帮助,还是那无量塔姬子前世的身份都导致了少年对其的好感度天然很高。 所以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就颔首示意对方可以问。 Himeko摇晃着高脚杯中澄澈的酒液,她望着远方,这里很高很高,可以望见的海面的同时也能见到与之接壤的城区。 她掀起唇瓣,微笑问道: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华?” 120.苏青安的答案。 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问苏青安这个问题。 以往的少年没有刻意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符华。 因为在诞生这种情绪之后,摆在眼前的道路就只有克制和顺从,没有必要进行追本溯源。 可在Himeko单刀直入地问出后,苏青安才恍然间发觉原来自己对这些并未刨根究底。 为什么会喜欢呢? 他想或许不仅是Himeko会好奇,可能姬子姐知晓了之后也是如此,只是那个世界线的她没有找到合适这个机会问罢了。 在返回来思考,打算给予对方答案的时候,少年发现其实在内心遗留下种子的事件似乎并没有多少特殊的地方。 最初给予自身印象的那个女孩真的很普通,即使是外貌在后续相识的很多人间也不算多么鹤立鸡群。 整座圣芙蕾雅学园里几乎遍地都是品质上等的美少女,就以纯粹的女性魅力和外貌分数而言,符华显然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以这个为前提,外貌这个肤浅却好用的理由便并不存在多少说服力。 苏青安并没有去思考这方面上的问题。 他只是想到,其实理由真的很寻常。 寻常到本就不需要去刻意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喜欢。 第一次世界线的相遇算不得刻骨铭心,可却是一切的起因。 若非如此,在第三次世界线重启后见到对方,少年对符华的反应或许也仅能归于平常。 萌芽的情绪和欢喜都是日积月累间缓缓沉淀,逐渐被自己确信为真的情感。 那就仿佛一杯清水间无声无息间多出的几分甜度,外表上看不出多少变化。 他想或许能让Himeko直观明白的那种理由,必须得像是清水间多出了一滴墨水,那般显眼而直观的变化应当会是很多人心目所渴求的情感。 可那不是自己和华的,两人之间所存续的情感都一直潜藏于透明的介质,在不动声色间暗流涌动。 所以若真要说更确切的理由,恐怕很难。 相较之下讲述出对方的优点要简单很多,毕竟多次重启的经历互相叠加之后,概括的词汇与事件都能堆积到数不胜数。 所谓的喜欢已然很难用三言两语进行诠释其中的缘由。 所以到头来,苏青安仅是顺着Himeko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 他沉默了一会儿,憋出了一句话认真说道: “因为华很可爱。” 心湖间的小羽毛闻言后翻了个身,周边的赤红光晕似乎都亮了些许。 Himeko闻言眉眼间耐不住染上了笑意。 这句话的吐出在女人看来已经足够证明一些对方的性格。 就一如外貌上那残存的青涩,眼前的苏青安本质上也只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她将长笛杯放在了桌面上,却是忍不住用手捂住了扬起的唇角。 苏青安听闻着隐约间的笑声,有些无语。 这种反应和姬子姐会做出的反应简直神似,少年原本以为对方会因为更残酷的现实显得更成熟铁血一些,但现在看来这些特质至少在轻松的氛围间并不存在,在八卦的领域上Himeko和无量塔姬子这两人都半斤八两。 苏青安垂下视线,对方的笑声并不让自己觉得难堪,反而是让其久违的感受到了熟稔与怀念的味道。 他唇边微扬,却是直白道: “没什么好奇怪的。” 女人渐渐止住了笑声,但唇瓣依旧保留着上扬的弧线,她望着城市内人们生活的痕迹,仿佛能听闻到那海风吹拂间祥和的喧嚣。 而悉尼之所以还能维持着如今的盛景,都是因为眼前的人。 所以若是有可能让对方变得更愉快些的话,Himeko不介意在某些方面上多管闲事。 她轻声说道: “那为什么不对她直说呢?” “我看得出来,华不会拒绝你。” 苏青安回应: “喜欢就要说出来吗?”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她的人生还很长,不应该被一时的欢愉所约束余生更漫长的岁月。” 在他看来,目前的符华之所以会喜欢自己,是以上个世界线的遗泽为基础,后续师长的立场和神秘的过去所混合发酵出的情感。 这样萌生出的情感或多或少会让苏青安自身的性格有些难以接受,他无法在这种情形下去选择主动,说句不恰当的比喻这有些像是趁人之危。 而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发生了某种改变。 那像是磨损,可也像是成长。 神明的复活条件是有趣的死亡,如今的自己还能符合条件吗? 一味的如逐火的飞蛾枯萎在烈焰之间,或许也算不上有趣。 并非存档式的百分百复活使得苏青安一直以来都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假设这次死亡无法迎来重启,世界线就会继续延伸,而成为融合战士的符华与自身的羁绊越是深刻,就越是会在余下悠久的岁月间承担原本无需背负的苦痛。 Himeko不置可否: “我不清楚两周前的那两次战斗让你付出了多少代价,但没必要想太多,瞻前顾后可不像是年轻人,有时候过于老成可是得不到幸福的。” 她顿了顿,说出了很不像是队长应该说出的话: “无论你还剩下多少,就算只有一个月甚至只有一天,在一些时间内都没必要去克制去收敛。” “虽然这句话由我来说可能没什么说服力,但现实就是如今的时代选择娱乐至死的态度去进行狂欢可能才是更轻松的选择。” “实际上,这个舞会也是为此而办。” 苏青安无奈的笑了笑,说道: “我做不到,Himeko。” Himeko将杯中的酒液对着盛大的阳光,看着液态的介质被渲染成金黄的瑰丽,光线散射至她的眼角晕开,将琥珀色的眸子照出清晰的纹理。 女人轻声说道: “以文明为整体,大家还能自信可以迎来胜利的自信,但以个体的角度出发,谁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会倒在什么地方。” “就像两周之前的悉尼,若是让那头代号蚩尤的审判级崩坏兽多一些发挥的余地,这里恐怕已经荡然无存。” “就算强如你一样也是如此。” 苏青安不认为Himeko所言的是错误。 爱是克制,却不是纯粹而一味的克制,自己在想这些的同时从未考虑过对方得知后的想法和感受。 这样的独断或许算不得上是正确。 在上个世界线里的苏青安已然突破过内心的枷锁,按照常理而言,如今的他应当不会为这些而产生犹豫。 可没能言说出心意的结果、死于两人见面之前的绝望、看见未来后得知对方内心悲哀所产生的苦痛,以及……那宛如命运般嘲笑的凄惨死亡。 这一切的一切都加重了自我的禁锢。 而以上的那些都能有办法进行克服,但再加上了寿命仅有两年,圣痕计划补全遥遥无期的客观事实后,苏青安就真的很难去打破自我的枷锁。 越是意志坚韧的人,就越是容易有着自己的固执与坚持。 错与对在这之间重不重要,其实已经不是最关键的要素。 苏青安走至她的身旁,他给自己倒了杯香槟,酒液摇曳间泛出细密的白色-气泡,随即气泡缓缓散入其中,表露出了毫无杂质的纯正色泽。 他轻声回应: “Himeko,你说的我都明白。” “但是我做不到。” 少年闻着醇正清雅的果香想到,自己是很少喝酒的,包括香槟也是如此。 但他曾听闻,气泡是香槟的身份标识,它在年轻的酒里会持续不断,而随着陈酿时间的长久便会自然减少,口感则将趋于细腻绵密。 而眼前这杯香槟的名字是巴黎之花。 香槟酒瓶上的雕饰采取了新艺术风格的银莲花图案,象征着优雅的气度,欢愉与美丽的时光中仿佛在半通透的瓶身中四溢而出,以为了舒缓压力而展开的舞会而言,它的存在似乎必不可少。 Himeko没有理会他的动作,任谁也不会认为需要关心一位目前天下无敌的武道人仙究竟到没到能喝酒的年龄。 不如说在这般现状下,就算是牙牙学语的孩童笑着说自己要喝,女人至多也会表示适量即可,别喝多了导致晚上冲不了奶粉。 她顺势将余下的酒液缓缓倒入长笛杯,动作干练而优雅,同时说道: “这个牌子的香槟会采用DesBlancs葡萄园生产的葡萄酿制,如果当年的葡萄品质不好,葡萄酒的生产就会推迟到下一年。” “以这个条件为基础的话,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批真正的巴黎之花了。” Himeko说着这些令人唏嘘的现实,却是没在刻意提及之前的话题。 由于苏青安很难将问题的核心直言不讳的说出并让其完美理解,所以站在Himeko的立场来看对方所言的情况就只能归结于少年人的羞涩。 这很正常,没有人规定屠龙的勇者除了屠龙之外也要很厉害。 完全无所不能,毫无破绽的才更显得不对劲,苏青安之前就给予着她类似的印象,但如今对方涉及到情感问题后表现出的青涩则让Himeko感知到了一份有别之前疏离感的亲近。 适当的缺陷并不是坏事,至少这让现在的Himeko感到了跃跃欲试。 苏青安不好意思主动没关系。 恋爱这种东西又不是单程车,一方在车站口纠结着买不买票无所谓,让另一方直接开着武装直升机把那人拽上去,最后只要将舱门关紧焊死,让谁也下不去就万事大吉。 至于符华小姐是否掌握着熟练开直升机的技术并不是什么特别需要在意的事情,开飞机这种事情肯定要交给专业选手,而业余人员只需要待在机舱里打扮的漂漂亮亮就已经足够。 少年品鉴着巴黎之花落于唇舌涌入咽喉的浓郁果香,清新爽怡的口感意外的让不喜欢喝酒的自己不觉得厌恶——但他还是比较喜欢喝可乐。 其实提早来舞会的现场真的蛮无聊,但不知为何希儿那孩子一直催促着自己出门打扮,所以苏青安才会干脆直接来到了这里。 原先以为会是一如既往的午后,但现在看来与Himeko聊天似乎也不算太坏。 至少这份怀念的情感正在无时不刻的让苏青安更接近原来的自我。 而一旁的Himeko打开了新的一瓶巴黎之花,她在少年怔神之际,在他的长笛杯中将香槟倒至半杯,那副淡淡的姿态就像是倒着饮水机里的冷水,俨然透出财大气粗的意味。 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上层报销的舞会,只用管喝的尽不尽兴即可。”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青安总感觉她的口吻也变得活泼了一点,他当然想不到原先最肃穆铁血的逐火之蛾队长在这场舞会上已然有了朝着拱火王发展的趋势。 但少年依旧想吐槽这个自然而然的劝酒行为实在有些像是曾经那个揽过自己肩膀说着醉话,一边将啤酒往自己嘴里灌,导致衣物染上大片酒液的无量塔姬子。 这两个画面重叠在一起却是让苏青安的心情不自觉变得愉快了不少,以往分明仅能觉得无奈的琐碎,放到了并不多么久远的如今则发酵出了别样的温度。 记忆的存在或许也和香槟内的气泡一般,繁多的记忆会在短暂的时间内持续不断地保存,随着时间的长久便会自然的遗忘掉些许当时的心情,可相对的在历经岁月后所咀嚼回味的口感将趋于细腻绵密的回甘。 轮回与前世的存在,于自己而言或许算得上温柔的待遇。 少年抿了口杯中的香槟,礼貌地颔首回应道: “我会的。” Himeko微笑告别: “嗯,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记得晚上准时赴约。” 而就在苏青安独自一人孤零零地喝着香槟之际,他的家中已经汇聚了除却Himeko之外的所有拱火王正在对着符华进行着精神打击。 121.攻略小苏大作战! 此刻的希儿穿着恐龙睡衣,她站在客厅的中央,敲了敲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移动小黑板,对着几位聚精会神的观众认真说道: “首先我们要明白,要攻略哥哥的前提提要和基本原则。” “原先的哥哥攻略难度大约是零,大约在半年之前几乎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搞定他,但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攻略难度现在已经脱离白给,到了普通难度的水平。” 小女孩抬了抬鼻梁上的平光眼镜,藏在电子设备中的普罗米修斯有理由怀疑她的这个动作是在模仿Mei博士。 只见她侃侃而谈: “快准狠,切记这个原则。” “在出手之际必须贯彻这个目标,在找准时机的同时就用尽全力,势必要功其一役。” “这不仅是为了快速破防一步到位,还是因为需要顾及小华姐姐不适合长期作战的现实,与其指望她做到这一点,不如期待在关键时刻爆发来得有用。” 林心禅拆开了一包薯片,认真附和道: “确实啊确实。” “小华的话,指望长期作战是不可能的。” 少女穿着居家的休闲服饰熟练的躺在沙发上,她看着小女孩可爱的脸蛋,只觉得很是养眼。 Himeko这次举办的舞会并不只局限于第五小队的成员,所以作为逐火之蛾澳洲分部的后勤人员,她本人也在被邀请的行列之间。 自从在那次任务里遇到了符华后,林心禅闲暇时期就经常前来串门——她家就在附近。 而由于这所小区执行任务的出行基本都是由她负责,所以基本工作也很是繁忙,但总归在数次串门下还是和天天宅家的希儿逐渐熟悉了起来,对于性格自来熟的小姑娘来说,社交这个方面算是她一贯的强项。 这导致旁边的卡萝尔已经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 大约就是从出租车司机般话唠的飞行员,变成了性格活泼且几乎永不冷场的好朋友。 卡萝尔窝在沙发的一角,她习以为常的从对方手中的薯片袋里拿出了一片,塞进了嘴里,在津津有味的听着希儿的分析后,她一本正经的举手,礼貌地提出了疑问: “那么问题来了。” “以小华的性格,即使只要求主动出击一次也很难,请问希儿老师有什么解决方案吗?” 原先自认为深谙此道的卡萝尔在半年多都没看恋爱指南和情感频道后,已经几乎彻底遗忘了这方面的技能,再加之和在座各位一样为零的恋爱经验,她做出了明智的判断——将给予方案的工作交给其他人。 希儿无奈道: “卡萝尔姐姐你问的这个问题很好,这也是我之前在苦恼的关键。” 她抬了抬眼镜,自信道: “但是队长开的舞会给予了全新的机会,这里感谢需要Himeko队长的助攻。” “总之,我们要明白一个问题。” “正常的快进键是没用的,因为无论是哥哥,还是小华姐姐潜意识里其实都不存在着对方被夺走的可能性,而正是这份安全感的存在才是两人之间微妙的距离能一直维系的关键要素之一。” 卡萝尔恍然道: “也就是说,我们要做的是将这个安全感剥离出来,让原先可以理所应当维持的平衡就此打破。” 林心禅补充道: “按照希儿的说法,这个舞会就必然存在着能够动摇这份安全感的外因。” 卡萝尔瞥了眼身边容颜秀丽,身材窈窕的美少女,又默默给自己和时雨绮罗打了在水准线上高上不少的分数,她觉得假如几人都不认识小华给予对方一点威胁感其实并不算多么困难。 希儿幽幽道: “佩珀姐姐,心禅姐姐,还有绮罗姐都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因为你们是小华姐姐的朋友,她潜意识里就将你们排除在危险区域之外,那自然就难以起到打破安全感的作用。” 她话锋一转: “但是没关系,参加舞会的大部分都是逐火之蛾的士兵,满足成为士兵条件的又基本都是女性,所以这场舞会上的参与人员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好看的女孩。” 小女孩从兜里掏出一叠照片,她将照片用磁石一张一张贴在了小黑板上。 ——那赫然是几乎没有重复的美少女照片。 不难想象这些大约都是今天会参加舞会的人员,但拿到这些的手段则让两人无比迷惑。 卡萝尔和林心禅对视了一眼,恍惚间只觉得高山仰止,这究竟是多么充足的情报系统。 所谓战争就是情报战,恋爱自然也是如此,原本只是看热闹拱火的心情蓦然间在这几乎完全的准备下变了性质。 ——燃起来了!这一听就很有趣! 原本在慵懒悠闲吃着薯片偶尔喝喝果汁的两人此刻脱离了那般散漫的模样,开始正襟危坐摆出了认真倾听的姿态。 希儿解释道: “这些是我从Himeko队长哪里要过来的情报,所以准确性不用担心。” ——此乃谎言。 正确答案是全部依靠着普罗米修斯作弊所拿到的舞会名单和各自对应的照片。 但希儿不担心有着穿帮的风险。 首先,清楚自己和Mei关系的Himeko会选择帮她圆谎,而从对方将两人忽悠进舞会的操作看来,Himeko对此的态度很可能会是乐见其成。 她纤细的指尖点在了其中的一张照片上,说道: “比如这一位,在大崩坏未爆发时期是华尔街的天才,钢琴界的圣手,那时的外界传闻她对任何事物都保持着不喜不悲的态度,与她私交甚好的人在资料上显示为零。” “以禁欲清冷系为类别划分,她和小华姐姐大致上是一种风格,同时在外貌上也很优秀,有着四分之三的德国血统,四分之一的神州血统,是王道系的混血美少女。” “显然小华姐姐并不占据多少优势,但这很好,越是有威胁的敌人才越是有着能将安全感践踏成粉碎的能力。” 希儿幽幽说道: “作为垫脚石,她很合格。” “同时黑板上的这些都是满足我设定的要求,并且还会自行配合我们计划的人员。” “这般精挑细选后的结果,必然能让小华姐姐去稍微努力一下的。” 林心禅听闻着小女孩的口吻只感觉有冷风吹拂于背脊,正在缓缓游走,她看热闹的想法都一时间被莫名开始怜悯小华的心情所击败了……一秒。 她兴冲冲的举手发问: “那为什么会她们会配合呢?” 希儿解释道: “因为这些大崩坏时期之前就已经很优秀的女孩,都是位高权重的世家的子嗣或者从小被收养而来,以利益的角度出发,只要知晓曾经杀死律者和审判级崩坏兽的哥哥在这场舞会上,会做出一些让小华姐姐误会的做法也很正常。” 实际上这是很含蓄的说法,在证实了崩坏能素养与上一代存在着一些关系后,世家的存在就已经逐渐开始用真正的血脉来进行维系。 虽然如今显得有些稚嫩,也没能传承多少必然优异的后代,可这些道理建立在苏青安的存在按照逻辑推演无疑能获得更优秀的子嗣,甚至出现意想不到的蜕变。 苏青安真实的崩坏能素养已然被那恐怖的战力和官方刻意造势的渲染所抹除,在这种情况下,希儿只需要提前将哥哥会出现在舞会上的信息告知对应的目标即可,其余就只剩下了符华本身的问题了。 卡萝尔瞥了几眼照片上那些风格迥异,颜值极高的美少女,她有些心虚的说道: “等等,希儿老师!这样子要是苏老师真的被抢走了怎么办啊。” 看热闹归看热闹,但是这本质上还是帮助符华攻略苏青安的作战,万一翻车了,岂不是变成了反向冲分? 若是事情发展成那样,就将变得有违初衷。 林心禅闻言后开始主动回忆起自己对两人的印象,她只记得那年秋天里,少年望向符华的目光,对比起以往见识其余人的恋情,小姑娘只觉得这两人之间分明没踏入那个门槛却总带着点深刻的意味。 于是她分析说道: “如果是小华和苏青安的话,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拆啦,我看人还是很准的。” “况且小华自己就已经很好看了,她不会比其他女孩子差,我们的做法只是在拽住她潜意识里对自己不自信和看中苏青安导致会失措的心理,但实际上这个方案的风险并不大。” 希儿认同的颔首说道: “哥哥不会被小华姐姐之外的人抢走,或者说这是一场只需要小华姐姐愿意认真就能结束的大作战,因为她从始至终就占据着恋爱战里面的最大优势。” 她将照片全部摘下,放进兜里,继续说道: “那就是互相之间喜欢的比重,经过我的直觉和长期的观察得出了结论,哥哥对小华姐姐的喜欢,远比小华姐姐对哥哥的喜欢,要高出很多很多。” “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作战,所能迎来的结果只有胜利和平局。” “所以我们不需要在乎对手有多优秀,只需要做好能做的准备即可。” 卡萝尔兴致勃勃地说道: “那我们能做什么呢?” 希儿认真道: “绮罗姐正在帮她挑选礼服顺便负责拖延时间,借着这个理由,在外貌和仪表方面上就由你们继续共同负责,毕竟小华姐姐自身的衣品几乎没用什么可以训练的空间,不过这恰好是佩珀姐姐你的专场,请好好加油。” 卡萝尔金色的眼眸里已经亮起了小星星,她颔首应允表示交给自己。 希儿继续补充: “至于其余的,只需要和平常你们做的一样,适度拱火就行。” “为了在舞会开始之前就让小华姐姐有些危机感,从而稍微积极一点配合我们行动,我已经把相关的素材发进你们各自的通讯器里,利用那些照片信息,最好挑一些在你们圈子里知名度较广的舞会人员对其进行宣传。” “记得适度即可,心禅姐姐的话术比其他人都好,所以这一点由你侧重负责。” 卡萝尔晃了晃脑袋,她突发奇想的问道: “所以我们做这么多,再加上下药是不是就完美了。” 就在林心禅震惊于这句话的节操和恶毒,一瞬间没能马上进行吐槽之际,希儿却很自然地接着这个话题说道: “佩珀姐姐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个计划曾经也是我的备案之一。” 小女孩掏出了一瓶精致的粉色玻璃瓶,在两人蓦然无言的奇异目光下,将其放在了桌面上,她陈述道: “但前几天尝试进行用一些方法进行试探和数次确认后,我发现无论是小华姐姐还是哥哥本身都具备着超乎常人的直觉和奇奇怪怪的感知力。” “尤其是哥哥那种级别的直觉大约某种意义上和预知未来没什么区别,所以想要借助这个手段算计他们进行距离的过度接触,应该是做不到的。” 就算是没过脑子就提出这个建议的卡萝尔也为之震撼于对方的执行力。 她只是在单纯的口嗨和胡说八道,在稍微思考之后就可以得出这完全是禁止事项的结论,这种一听就特别不妙的计划怎么想后续的善后都会面临很恐怖的局面。 可眼前看起来人畜无害,惹人怜爱的小女孩却不动声色间将这种奇怪的东西都整到手了,这种外貌天使和内在恶魔的剧烈反差,让两人在微妙间不由得瑟瑟发抖,开始缓缓朝对方凑近贴贴。 希儿没发觉这幅奇奇怪怪的画面,她可爱的脸蛋上不经意流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虽然这样就代表他们遇到危险也能马上反应过来啦,算是好事,但连这种药都能发觉也太不正常了,应该归结于对不利局面未来的感知,还是纯粹的本能?” 她嘟囔道: “假设是喝酒之后呢?意识涣散的状态下是否还能保持原先的敏锐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但在无法判断直觉根源的前提下,所有的判断都会因为信息差的不足而导致失败的可能性无限上升。” “这并不是值得进行赌博的概率,而且若是为此打草惊蛇,破坏了原先的气氛更会让这个大好的机会付之东流。” “为了避免这样的可能性排除更具备效力的方案也是无奈的选择。可惜,如果是她一定能想出完美的方案,不过没关系,过度干涉两人的情感事件本就非我所愿,这样的行动已经足够。” 坐在手机壁纸一角的小姑娘听闻后歪了歪脑袋。 根据智能判断,这个“她”有98%指得是Mei博士——希儿的思维模式似乎有在刻意努力朝对方靠拢的趋势——不过怎么想对方都不会为这种奇奇怪怪的会议做参谋。 林心禅和卡萝尔在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关键词后,已经没有余韵去吐槽过度干涉的区间和词性了,她们对视一眼就同时颔首赞同道: “这样就够了!” 重叠在一起的震声让希儿回过神来,她将那瓶让人胆战心惊的保健品塞回了兜里,回应道: “好,那现在会议正式结束。” “接下来正常自由活动,只需要在晚上六点半前结束任务就算成功,希儿到时候也会打助攻的,请大家一起努力吧。” 看见那个东西消失后,两人不自觉松了口气,她们很快就恢复至了拱火的最佳状态,认真表示没问题。 普罗米修斯悄悄环视着众人肃穆间又仿佛有火焰在熊熊燃烧的奇怪氛围,只感觉用智能模块进行判断也无法理解。 但有一点智能模块可以明白,那就是希儿对这次玩笑般的作战拿出了百分百的态度去面对,她很认真的对自己进行了恳求,这说明这场在外人看来很喜感的会议,对于小女孩而言却有着贯穿表象下非同一般的意义。 普罗米修斯无法理解这份意义暗藏的究竟会是些什么,但这次并不妨碍它做出自己的选择。 Mei博士并没有给自己设定要在这方面要求上拒绝希儿的规则,所以普罗米修斯有着自己的自主权去进行决定。 所以……这亿点点帮助完全算不上过分。 十分钟后。 本该在指挥舞会具体细节的Himeko敲响了这座别墅的门户。 嗯,或许对于符华来说,这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和人间炼狱没什么差别。 …… …… 此时此刻,三楼。 就算是知晓太虚剑气的希儿也由于了解不够深刻,而不知道这点距离的空间对于剑心已入明镜的符华几乎如同虚设。 这也就导致了所有的计划和方案都透明般展现在了少女的面前,让她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在羞耻和哭笑不得的情绪缓缓如潮褪去后,最让符华无言的却是希儿那笃定无比的话语。 【哥哥对小华姐姐的喜欢,远比小华姐姐对哥哥的喜欢要高出很多很多,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作战,所能迎来的结果只有胜利和平局。】 她在内心喃喃低语。 这样,不就显得我很狡猾嘛…… 122.比星星好看。 为什么不能坦诚相告呢? 她想自己是喜欢小苏师傅的。 远在那座古老的东方小城的时候,那个总喜欢窝在橘黄色的灯火下看着那束金黄色的玫瑰发呆,又悄悄写着日记的自己便在心底确认了这个事实。 而在远离家乡,即将前往沧海市读书之际,那份别离的空荡与失落更加佐证了很多。 后来在沧海市时期也是如此,靠近他的时候心脏会不由自主的加快,被握住手掌呼吸的频率会变得紊乱,肌肤紧贴使体温会变烫。 看到大家都在讨论他的时候,那种高兴混杂着不愉快的情绪亦会由此填满胸腔,叫人无所适从。 后来翻了几页卡萝尔的恋爱指南,又陪由乃看了几集情感节目,符华才确信那大概就是在吃醋。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这份情绪的存在却毋庸置疑的证明着喜欢对方的现实。 即便提前知晓了希儿她们大声密谋的方案,小姑娘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很有效。 就算林心禅说了一句自己不必任何人差,但也正如她所言,自己的潜意识里依旧还存在着驱之不散的不自信,也正因如此那个方案已经变成了就算提前知晓也没用多少意义的阳谋。 但只要信任对希儿的判断,她依旧可以逃避,被偏爱的一方总是可以选择从容淡定的姿态。 因为觉得不会失去,所以即使暂且蹉跎不前也没有关系。 可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符华才不能选择逃避。 她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有种喜欢是棋逢对手。 双方互相博弈,互相试探,一起朝安全的距离之外缓缓靠近,同时算计着期间的输与赢,这并不是不够喜欢,只是不掌握主导权就无法获取安心感。 可与小苏师傅那样的人是不能较劲的,小姑娘也没有别扭到对方不主动,自己就赌气保持缄默的地步。 符华的内心里不存在这种情绪,所以即使听闻了几人的作战会议,她也没有产生逆反心理。 或许对于她而言,喜欢也可以是甘拜下风。 而两人之间的阻碍也如她们所言并没有大到需要努力弥补的厚度,所阻隔的距离是半年的分隔的岁月,是父亲的死亡导致的心结,是世界摇摇欲坠压迫着的神经,是不确信,是不笃定,却唯独不是不够喜欢。 这次舞会,可能就真的是唯一的机会了。 错过了能够真正放松的氛围后,说出那些话或许就会变成了不合时宜的做法。 “你听到了吧,小华。” 身后人的话语落入耳畔,让少女回过神来,她的眼眸眨了眨却是没能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时雨绮罗掀唇微笑,她手持木梳打理着少女的发丝,道: “都已经在一起执行了这么多次任务,卡萝尔或许没注意到,但我很清楚只是楼上楼下的距离,你是能听见的,何况之前她们推我们上楼的模样一看就很有鬼,你不会去在意才奇怪吧。” 符华望向窗外,她无奈低语: “既然如此,绮罗你事先为什么不提醒她们呢?” 时雨绮罗回应: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可能是因为我觉得这终究是小华你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再亲近的朋友都没办法替你做出选择,所以顺其自然会比较好一些。” 她的笑容多了分狡黠: “而且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发生什么改变吧,不如说算是变相达成了目的也说不定。” 符华缄默无言,不知为何她此时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她想其实大家都过的不如意,无论是卡萝尔也好,时雨绮罗也罢,乃至林心禅与希儿,这些人各自的身上都背负着不同悲剧所交织成的炼狱。 那份重量有时候能压得人喘不过气,蒙在眼前的雾霭更是会使其失去朝前眺望的勇气。 别说前进,连立足于原地都算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很辛苦。 因为自己也很辛苦,所以符华很能理解一样遭遇着类似苦痛的她们。 她明白这些看似已然恢复了昔日活泼的女孩们内心暗藏的伤疤依旧鲜活。 可相对,即便如此,这些人也由衷的希望自己可以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对于符华来说,辜负这些好意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她低语: “我不会跳舞的,绮罗。” 时雨绮罗看着小姑娘唇瓣翕动,神情有些纠结的模样,笑着安慰道: “没关系啊,我也不会的。” “不如说第五小队就没几个会跳舞,再说了,以参与活动的男女比例来看,男性估计不超过十个吧。” “这种情况下虽说是舞会,但我觉得当成普普通通的派对就可以。” 时雨绮罗拉起坐在椅子上的符华让她对着全身镜看看如今自己的模样。 “而且你看,现在的你不是很好看吗?到时候就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来吧。” 符华望着全身镜里的画面,有些恍神。 时雨绮罗站在自己的身后编织着柔顺的灰色发丝,她蓝绿色的眼眸微眯,唇瓣处泛起温柔的笑意。 而映入眼帘的少女是那样陌生,那张容颜还没来得及画上适宜的妆容却已足够清丽,她似乎没来得及穿上合适的鞋袜,赤足踩在柔软的手工毛毯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落入雪堆里的羽毛,透着轻盈的活力。 她身穿着纯白色的露肩长裙,若隐若现的锁骨展露出清晰平直的线条,给予着流畅的感官,骨窝深浅适度,无处不散发着精致的意味。 织物的面料白得近似透明,微微反光,像是天鹅的羽翼,含蓄而雅致。裙摆遵循着由高到低的弧线,微蓬间裸露出修长笔直的纤细双腿,裙角坠满着钻石,恍如晨露,熠熠生辉。 而这一切综合起来,却是得出了好看到……让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的评价。 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穿校服之外的裙子。 少女这样想着,指尖却是捻住裙摆的一角下意识地晃了晃。 这般娇憨的动作让时雨绮罗编织头发的动作稍微放缓了些许,她唇边的笑意加深,说道: “嗯,现在已经很好了。” “等会儿再让佩珀给你画个妆,再修饰一下细节,重新试几套衣服就大功告成了。” 符华没有反对,仅是抿了抿唇,无声应允,她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 “谢谢你们。” 时雨绮罗让小姑娘乖乖坐会原来的椅子上,她想了想回应: “想要谢谢大家的话,小华就好好地遵从一下自己内心的决定吧。” “只需要这样做就好啦,不管是表白也好,还是和平常一样的普通说话都没关系。” 女孩的神情流露出些许的无奈与惆怅,她抚摸着符华细腻的发质,轻声低语: “假如还是原来那样的世界,大家应该都很愿意看见你们慢吞吞逐渐发展的模样吧。” 时雨绮罗在她的耳畔处,喃呢道: “但就算是现在这样的时代也没有关系,去以自己的步调走好了,你喜欢苏老师对吧?那只需要问心无愧,让以后的自己不会为此后悔即可。” 良久。 少女的面颊微微染霞,她的粉唇翕动,轻声说好。 …… …… 参与舞会的人员包括了逐火之蛾澳洲分部的后勤人员,从晚上七点开始,一直到第二天结束的这期间,身负职位的工作人员们采取了轮班制的方式进行更替轮流按照自身意愿前往舞会。 这一晚普罗米修斯的计算力将分出一部分全面监察,以免出现缺漏。 Mei博士遵循着原先的生活规律,在实验室里进行着从未止歇的工作。 苏青安的身体状况与后续律者的注定诞生已然使得融合战士和圣痕的工期时间迫在眉睫。 在第五律者和审判级崩坏兽相继出现不久后,Mei自然没有心情和余韵去进行任何意义的娱乐,让普罗米修斯将多余的计算力分出进行监管却是她默认配合Himeko举措的态度。 凯文没有参加舞会,以他的性格在没有必要的前提下,自然不会远离Mei,前往之外的地方,一如既往坚守着自己的护卫工作才是正常的选择。 此刻,晚上八点半。 舞会已然进入热场完后缓缓发酵的喧嚣阶段。 苏青安不得不承认Himeko确实对舞会的举办下了一定心思,从多方面细节的把控值得氛围的烘托很成功。 在灯火通明,人流汇聚的旷阔大厅间,即使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战士都在氛围的裹挟间变得平易近人了很多,酒精与音乐仿佛变成了最好的良药,聊以慰藉着未知的未来与惨痛的过去。 不会有人比Himeko更清楚众人所承担的压力。 作为第五小队的队长,她对战士的死亡率和战局的前景都心知肚明。 舞会的举办并不能改变什么,但可以让他们稍微过得开心一些。 Himeko想,至少在这个夜晚,大家可以短暂的遗忘掉曾经所经历的伤痛,可以忽视掉无望的未来,只需要沉溺于眼前一时的欢愉,纵情在温暖的灯火之间,去体验久违的放空和日常,其余的都不用多管。 正因为他们迟早将穿上盔甲,踏入战场。 当下的时光对比起来才会显得这样弥足珍贵。 毕竟…… 届时谁也不清楚谁将走进炽热的火焰,贯彻逐火之蛾的理念,溶为灰烬。 苏青安参加舞会的初衷,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看符华穿礼服的模样,其余的便是为了更深刻的感受这个时代的氛围。 舞会于其余人而言有着迥然相异的深刻意义,可对少年来说,那份促进着他人暂且抛却负累,能成为之后砥砺前行的要素并不存在。 自从人工圣痕从躯壳内抽离后,苏青安的身体机能已然进入了不可避免的渐变衰退,这不仅是崩坏能侵蚀的负面状态。 作为一个外来器官,人工圣痕与自身的排异性很高,但因为外来要素的压迫又和躯壳产生着近乎完美的同步和链接。 正是【圣痕】那时的出现,导致了这般不符合常理的状况。 这也促使前期人工圣痕的使用并不具备直接致死其余身体器官的危害度,可到了如今这份高度的同步与链接,却变相的造成了身体在缺失对方后的严重后果。 现在还能勉强维持着原先的基本素质强度,但只要再度使用几次【羽渡尘•临界】,恐怕苏青安就会彻底失去出现在那般高端战局的资格。 舞会是给予还有希望尚存的人抱团取暖的地方,而少年则在那一战后就没有了未来,这让两者的思想并不共通。 圣痕计划的进展在Mei如实相告的状况下,几乎让人望不见希望。 那场战斗唯一带来的好消息是,冰之律者的遗骸作为实验材料是最优等的存在,甚至可以说这具尸骸的保留极大的推进了原先近乎纹丝不动的圣痕计划。 这很好理解。 人类对崩坏适应度的极限也很难与律者这般崩坏意识所塑造出用来掌握权能的宠儿相媲美。 圣痕计划最优秀的临摹素材就是崩坏意识的杰作——律者本身。 可惜第四律者在崩坏裂变弹下灰飞烟灭,第三律者被苏青安亲手拨动了灵魂天平扭曲了物理法则将其彻底送葬,第一和第二律者的尸骸则更是在长年的研究中无法成为合适的案例。 “一年吗?”少年的眼睫低垂,他望向长笛杯,陷入了沉思。 ——白色的气泡重演着生灭的循环,但尽头却终究只有寂静的沉默…… 趴在脑袋上的小羽毛在苏青安进行沉重的思考之际欢快地打着滚,自从稍微恢复些活力后,它就习惯般将苏青安的脑袋当成鸟巢,即使身上的光芒很黯然,但行为上却整天都十分元气。 由于它的重量等于无,所以对这个不太礼貌间透着小小任性的举动,少年一直保持着听之任之的态度。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则是让苏青安开始沉思是不是要管一管对方的言行举止。 小羽毛被翻身间被窗边送递而出的风吹落了下来——如果回溯时光就可以看到它曾经奋力的想要拽住少年的发丝,却悲哀的发现自己没有手的难过画面——而结果就是苏青安垂下视线发呆之际,它坠入了长笛杯。 虚幻材质的绒毛在香槟源源不绝的气泡间委屈地蜷缩着自己,小羽毛漂浮在酒液间,晃来晃去。 但它的态度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几乎很快就变成了仿佛在泡露天温泉般的心态。 在能感应到对方情绪的苏青安眼中,这般行为甚至隐约间有着小羽毛在利用气泡给自己做SPA的既视感。 少年叹息间无奈低语: “反正也差不多不能再喝了,你乐意的话就待在里面玩吧。” 即使对方已经衰弱到会被外在的事物所影响,但这般奇异的材质依旧不会被香槟沾染。 舞会其实已经度过了一小时,这期间苏青安已然拒绝了第八次搭讪,而在礼貌式回应了一些人的敬酒后,他就在无声无息间使用了【藏】消弥于众人的感官。 从表象上看来,苏青安看起来就像是提前离场了一般,在一阵细微的讨论间便就再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少年真正躲藏的理由不在于那些人的搭讪或者敬酒,而在于舞会逐渐热场的期间许多人对他表示的感谢,那尊敬又仿佛视若神明的目光让他很不适应。 “你配得上这些尊重和荣光,所以没必要躲藏。” 这是Himeko不久前对他所说的话,但苏青安显然对此并无多少感想,沉重的王冠和名声乃至他人的期待于他而言都是会感到别扭且不必要的事物。 自己并没有资格承担起他人的期待,一个自己都没有未来的人又何谈去守护其余人的未来呢? 苏青安的面颊染上了酒后微浮的红晕,他端着长笛杯,与小羽毛一起望着窗外的满天繁星。 今晚的夜空很美,城市稀疏的霓虹之上是垂落银华的弦月与绮丽的银河,少年望着这一幕,感受着夜风吹拂面颊送至的海浪气息,视野内的盛景却是变得有些恍惚。 香槟的酒精度并不算高,但气泡的存在可以让人体更快摄入酒精,使其变得更容易喝醉。 因此,在不知不觉间喝完了那十几瓶巴黎之花,又经历了一小时的后劲回味后,他应该是有些醉了。 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工圣痕失去导致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还是原本体质就是如此。 在这之前,苏青安原本以为自己不会醉才是。 但……这样的感觉其实也算不得太坏。 “星星好看吗?”蓦然间,不知何时驻立于旁的人轻声问道。 长笛杯内的小羽毛氤氲着微弱的光辉和……一根赤红的细线。 苏青安望向了一袭纯白礼服的少女,那双漆黑的眸子弯出漂亮的弧度,却是冲淡了本应存在的清冷,透出了温软的意味。 他掀起唇瓣,轻声说道: “很好看。” 比星星好看。 123.同床共枕,小羽毛是月老。 她大约很难忘记那个被簇拥在人山人海间,和自己距离着两个世界的少年,彼时有太多人的目光汇聚在那人的身上,就仿佛他天生便该光芒万丈。 不知为何,那时的自己似乎有了对方正在被一点点夺走的奇怪感想,分明那张面容上对着谁都仅能展露出礼貌而疏离的笑容,但莫名的拉扯感还是从心脏间缓缓涌动,直至产生酸涩和阵痛之际,符华开始忍不住埋怨起希儿那孩子干的好事。 不论抢不抢得走,有人抢的现实,对于现在稚嫩的少女而言便是一件不知该如何正确应对的局面。 但没多久,小苏师傅就不见了。 按照对方的性格,大约是直接选择使用了奇奇怪怪的技能隐藏了起来,而不是直接离开了舞会。 就当在符华纠结要不要去找对方之际,以Himeko为首的黑恶势力缠住了小姑娘,并在希儿幽幽的目光下,有意无意的开始了提前就有所算计的灌酒计划。 根据Himeko提供的体检报告和当天酒水的所有酒精系数,结合普罗米修斯的运算结果得出了符华喝多少酒会进入最恰到好处的微醺状态。 希儿作为最年幼的未成年人,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椅子上喝着柳橙汁吃着水果,而普罗米修斯则会实时更新符华离目标指数还有着多远的进程。 嗯……也就是说,符华既然能来到苏青安的身边,就代表了她现在已经进入了很奇妙的状态。 映入视野的景物一如既往的清晰,但外界的喧嚣却仿佛自动剥离开了感官,那像是在嘈杂间萃取出的宁静与安祥给予着精神柔和的抚慰,让一切都变得温柔。 她自认为自己的意志和神智都与往常并无分别,但那种踩踏在绵软地面的充实感,宛若漂浮于苍穹之间的迷离和微微发烫的身躯都在告诫着已经喝醉的现实。 符华站立在窗旁,白皙的脸蛋在微醺间染出了诱人的粉霞,半合的眼眸有些迷蒙,青色的瞳孔好似有雾气弥漫。 少女垂下的指尖挂着发圈,夜风拂过她精致的锁骨、纤细的双臂,又将灰色的发丝扬起…… 她瞥了眼外界的繁星,水润的唇瓣微抿,说道: “星星有那么好看?为什么不来看我。” 苏青安听闻着对方隐约夹杂着小情绪的口吻,若是在平常他应该会觉得有些好笑有趣才是,但在醉意上头的空荡间,认为这样的她很可爱的念想却是压过了这些其余的杂念。 少年将西装外套脱下,披在了她裸露在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你醉了,华。” 小姑娘依靠在窗沿,她嘟囔道: “为什么不来主动找我?” 苏青安默默地将她散于背脊的长发理好,用手腕上的发圈将其束成马尾后,他回避了这个话题,说道: “要我送你回家吗?” 少女闻言不再看向外界的星空,她默默地转身,拽住了苏青安的手臂,抬首用那双青海摇曳的眸子盯着他。 她有些不愉快的瘪了瘪唇瓣,轻声说道: “不要。” ……太犯规了,别在这种时候撒娇啊。 苏青安是正常且暂时比一般人还要健康很多的成年男性,在酒精麻痹着脑前叶,禁锢着思想的短暂光阴内,人类本能内与生俱来的惰性促使着少年去遵从自身诞生的欲望。 此刻,精心打扮的女孩认认真真的凝视着自己,这样清冷间交织着娇憨味道的符华实在很具备冲击性。 她带着酒气的呼吸、酡红的脸蛋、故作冷静却暗藏迷离的眼神、那透过单薄的白衬衫紧贴着臂弯传递着温软触感的纤手、顺着白皙的颈部延伸至起伏的雪白弧线,这份展露无遗的春色和种种细节,都在惑人心神般疯狂侵蚀鼓动着躯壳内逐渐膨胀的欲望。 少女离自己的距离太近太近,连轻柔无声的呼吸都吹拂至衬衫的边缘,好似在麻痒着肌肤,那混杂着橙汁与伏特加,香水和身体乳的奇异味道使得外界的喧嚣开始远离。 “苏青安,不喜欢我吗?”她喃喃低语。 这个刹那,整个世界都遍布着喧嚣膨胀的光影和轰鸣,血液和心脏的流动跳跃盖过了意识,这句话宛如致命的毒药摧毁了仅存的理智。 少年的指尖犹豫了会儿,还是贴在了她的背脊,最终揽住了纤细的腰肢,与之相拥。 “不是。”他轻声说。 这个瞬间内心一直以来积累良久的情感排山倒海般顺势倾覆了自我,无论是出于麻痹的神经,还是一时的忘我,苏青安的第一反应都不是放开手。 呈现在大脑的仅有恨不得把她揉碎在躯壳里的欢喜,和出于怜爱而不得不选择克制的压抑。 小姑娘似乎没有多少被抱住的实感,她只是安静的用手指拨动少年耳畔旁的发丝。 旋即,胸腔前麻痒的感官还未殆尽,对方温热的吐息就落入了耳畔。 她低语道: “不是不喜欢的话,那就是喜欢?” 那轻淡到事不关己般的口吻,好似懵懂无知的天使,又仿佛垂帘人世的恶魔,撬动着本该马上有所挣扎的理智。 少年松开了怀抱,他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轻捏着她可爱的下巴,最后……指尖轻抚过她水润的唇。 很奇怪。 是不是有点不像自己了? 可内心在躁动的同时,苏青安却又觉得有些安逸,酒精持续的挥发和潜意识内的情感似乎都告诉着他现在的行为是被允许的。 少年望向她翕动的唇瓣,脑海里不断回溯着那句淡淡的反问。 【不是不喜欢的话,那就是喜欢?】 不需要怀疑,不存在犹豫,不应该迷惘。 这个答案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毋庸置疑。 漆黑的眸子缓缓合上,心湖内赤红的光辉彻底散去,就一如在灵魂共振之后自己能利用小羽毛进行【羽渡尘•临界】,小羽毛也能反过来影响苏青安自己,虽然仅能做到让他更清晰的感受到自身的情绪与欲望,但胜任月老的职位却已经绰绰有余。 可到了更出格的事情发生之前,苏青安内心的结依旧禁锢着底线,使得他止住了这份叫嚣的欲望和妄念。 同时他也明白,此刻无论是自己还是符华都处于不正常的状态,继续下去并不符合自身的观念。 在长笛杯中泡温泉的小羽毛瞬间心虚地躲到了意识海深处,瑟瑟发抖。 但现在的少年自然没空考虑是否要找这孩子算账,他望向远方的星空像是想借着浩瀚无垠的盛景冷静一下脑海间尚未平复的冲动,轻声说道: “你醉了,我送你回……” 她的双臂揽住了苏青安的脖颈,踮起了脚尖。 下一瞬间,略显暗哑的声线被堵在了咽喉。 柔软的唇瓣重重的按压在少年的唇上,在他刚张口说话的空荡间,本来只想试图表示心意的女孩顺势的撬开了他的牙床,技巧稚嫩而笨拙的使得舌头在口腔内蒙头乱撞。 而在苏青安不知道是否该进行回应之前,已经本能挽住了对方的纤细的腰线,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不对劲,于是手掌流连于她肌肤之外的单薄织物,微微施加的力道像是在仔细数着脊骨,刺激着敏感的节骨区域。 这份被触碰后所带来酥麻让小姑娘接吻的动作僵硬了一会儿,使其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呜咽声。 分外可爱。 少年的动作和不懂换气的现实,使得这场奋力的长吻就此结束,她用力呼吸,微嗔看向苏青安的眼眸毫无威慑力可言。 但很快……神志不清的小姑娘慢一拍的发应过来自己究竟顺势干了件多大胆的事情。 符华将脑袋埋进了苏青安的怀中,不敢直视对方的面容,在沉默了会儿后,她梦呓般喃喃道: “送……送我回去?” 苏青安将她指尖捻着的发圈拿走,戴在了手腕上,轻声回应: “……好。” …… …… 三楼。 符华的房间。 一张床,两个人。 少年背对着不知究竟睡着没的小姑娘,只觉得自己需要思考一下如今的状况。 首先开始冷静一下大脑。 今天参加了舞会,然后在边缘区域摸鱼发呆了一小时。 在发现意识有些朝着迷蒙的趋势沉沦之际,酒后微醺的小姑娘宛如和人约定好准时见面参加约会的淑女,穿着雅致而纯白的小礼服,就此如约而至。 然后……被强吻了。 回家以后送对方进房间,被今天格外粘人的究极坦诚版本的撒娇型符华……拽住了手臂不让走。 因为太可爱了完全无法拒绝,所以使得目前的状况很是诡异。 小姑娘似乎由于不敌酒精已经安然睡去,但苏青安由于体质问题,即使酒精依旧挥发着作用,可大脑却依旧清醒,甚至还在无法控制的不断回放着唇瓣的柔软与其中的细节。 面颊有些发烫,于对这方面无经验的苏青安来说这都算得上会感到不好意思的事件,他已经可以想象明天对方醒酒后究竟会作何感想了。 可此刻少年并未沉溺这些感想和对符华后续反应的恶趣味,他开始逐渐反思自己之前的判断。 苏青安一直认为符华之所以会喜欢自己,是因为上个世界线重启后由于莫名因果与对方链接的残骸所导致,是由于老师的身份,是未知的神秘诱发的好奇心,使得出现的不平等关系所挤压而出的事物。 但或许是自己太想当然了,是他自以为是的对女孩内心间所存在的情感擅自进行了衡量。 不好好沟通,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想象与信息进行莫须有的判断,这份傲慢是会引起自我厌恶的事物。 或许自己应该向对方进行道歉才是。 少年很了解符华。 所以他清楚的明白,若仅是基于以上理由而诞生的喜欢,并不足够她克服这么多的性格上的难关去主动出击到这般程度。 符华喜欢着自己,同时这份喜欢所参杂着纯粹而沉重的分量。 苏青安无法对此进行否定,更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女孩的唇瓣是摇拽梦境的毒药,但这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欢喜却才是真正无法逃离的网。 少年转过身,他凝视着小姑娘安然间带着浅笑的睡颜,那份不好意思的情绪已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纯粹而裹挟着珍惜的爱意。 旋即。 他注意到了对方搭拢在自己附近,像是在空握住什么事物般的纤手。 是在还没睡着的时候,想拽住自己的衣角吗? 少女细节的小动作就宛如一位不敢独自入睡,从而拽住母亲衣角的孩童。 “本来……就还是孩子啊,很辛苦吧。” “晚安。” 苏青安低语间合上了眼眸,他轻柔地握住了那只手,沉沉入睡。 只是, 在意识彻底沉沦之际,少年在内心悄悄想到。 姬子姐,或许喝酒真的能上瘾也说不定…… …… …… 凌晨时分,天还未亮。 恍惚间从遥远梦境被拖拽而出的意识告诫着她如今的情况很是不对劲,少女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着暖意包围浸透着全身,这份舒适感抵消了宿醉后脑壳微微有些难受的症状。 一会儿,她顺着这种满是安全感的愉快感受,睁开了眼眸。 而后,映入眼帘的是少年沉眠间愈发显得秀气的面容,那因为距离看起来更长的下睫毛给予着深刻的印象,就连唇瓣上的细纹都清晰可见。 好好看。 在符华得出这个结论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应过来自己正在被对方拥入怀中的现实。 不对劲。 不对劲! 不对劲?!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和苏青安一起睡觉?一起睡觉以后做没做奇怪的事情? 例如此类的疑问不断延伸使得大脑一瞬间进入了奇妙的风暴状态,昨晚的回忆瞬间如潮水般全部涌现,让小姑娘嫩白的面容缓缓沁上了胭脂般鲜艳的色泽。 我把小苏师傅强吻了。 这排大字在脑内循环播放,顺带着视频一起复刻当时的场景。 而后,她忍耐着羞耻继续回忆。 结论是…… 我对小苏师傅撒娇,然后逼他强行陪我一起睡觉了。 小姑娘的内心已然掀起了一场无法停歇的海啸,她想闭上眼眸逃避现实,但失去视觉后对方的怀抱和搭在腰肢上的手掌给予的触感边愈发难以忽略。 符华放弃了挣扎,内心则是发出了一阵呜咽。 可惜由于怕吵醒对方,就连这些呜咽都只能沦为心理活动的一部分,否则放到现实一定会很可爱。 她几乎迸出蒸汽的脸蛋正对着少年的面容,那双满是水雾迷蒙的眼瞳倒映出的画面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苏青安。 这样……蜕尽了绝强的力量,洗刷了寡淡的神情,消散了师傅的威严,仅仅是好看到让人联想到万般美好事物的苏青安。 在此刻他不必去背负那些庞大的责任,不必去试图回应他人的期待,不必去与那般恐怖到使人绝望的怪物作战。 少年就只需要安然且沉静的浸透在睡眠间,等待着清晨的来至。 自己……似乎好久没见过他这样放松休息的模样了。 是因为有抱枕吗?她悄悄用指尖拂过对方搭在腰肢上的手掌,脸蛋染霞间却是没选择拿开。 拿开的话……万一吵醒他怎么办? 少女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到了理由,她望着少年的睡颜,唇边泛起了微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发丝。 这样的小苏师傅,有点可爱。 现在好像还早吧,那就再睡一会儿好了。 小姑娘合上了眼眸,她的指尖流连于少年的唇角,继续依偎在对方的怀中,逐渐进入了沉睡。 …… …… 而此刻,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的小羽毛很是开心的蹦蹦跳跳,在心湖内自顾自玩耍游弋…… 124.希儿•芙乐艾,喜欢着大家。 清晨,六点半。 卡萝尔喝了杯温水后,合上了残留困倦的眼眸,她开始用指尖轻柔地按压着太阳穴,想借此驱散一些宿醉后产生的不适。 她在内心吐槽到,小华分明是第一次喝酒,可是却意外的能喝。 昨天能把她喝成那样除却自己和绮罗的双人组合之外,大部分还都是队长的功劳。 回忆起Himeko的模样,女孩不禁有些憧憬,就算在大崩坏爆发后,她对成为成熟女性的想法依旧不减半分。 那般干练和美丽的姿态,实在让人向往。 卡萝尔一边这么想着在长桌的尾端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她大大咧咧的趴在桌面上,侧着脑袋喃喃自语: “希望昨天苏老师和小华能有所进展,不然我的脑壳就白痛了。” 刚刚洗漱完好,穿着睡衣走进客厅的希儿揉了揉依旧惺忪的睡眼。 小女孩昨天虽然是没喝酒,但为了不打扰对方,几人都刻意留到了舞会结束才陆续回家,这导致原先习惯早睡早起的她在同样的时间醒来后,属实按捺不住这份困倦。 她窝在沙发上,将毛毯盖在了自己的双腿,只露出了穿着卡通长袜的脚丫。 旋即,希儿瞥了眼手上通讯器里普罗米修斯给予的信息,认真道: “根据监控显示,哥哥和小华姐姐在昨天晚上九点就已经到家了。” 从厨房里端出两盘煎蛋的时雨绮罗无奈地看了眼有着睡着趋势的卡萝尔,她将盘子放在对方的身前,同样拉出一把椅子坐下,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们应该是12点到家的吧,那成不成功只要现在去检测一下两人房间的床单有没有遗留下证据就行了。” 时雨绮罗从睡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道小黑盒,她幽幽道: “这是我昨天问Himeko队长借的小道具,想来查验的速率会很快。” 本来处于半睡半醒间的卡萝尔听闻后被吃瓜的欲望强行驱散了睡意,她抬起一头凌乱的白毛脑袋,振奋了精神。 小姑娘环视着四周,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们去小华的房间叫她起床吃饭吧,都已经是这个点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任谁都知道卡萝尔想干什么,但时雨绮罗和希儿对视了一眼,却是没有反对的意思,假设要是去苏青安的房间,几人或许还会有些小怂,但是去符华的房间就显然不具备这样的内心压迫。 于是达成共识的过程仅经历了三秒的思考,两人便颔首表示赞同。 …… …… 生物钟准时在清晨六点之际将意识成功唤醒。 在重新睡了个回笼觉后,宿醉的负面状态似乎驱散了不少,少女本能地悄悄朝对方的方向靠近了些,她的小脑袋蹭了蹭少年的衬衫。 在稍微习惯过后,这种被拥入怀抱的温暖所给予的安全感便更容易让人产生眷恋。 但清醒的意识很快就让她明白自己所做所为的意义和羞耻度,小姑娘睁开了眸子,她盯着少年脑袋上同样正在呼呼大睡的小羽毛,睡意朦胧的眼瞳弯成好看的弧线。 “赤鸢?早上好呀。” 小羽毛翻了个身,滑落至她挺直的鼻梁,险些蹭到那曲卷修长的睫毛,少女悄悄地伸手用指尖将其拎了起来,她感到肌肤上产生的瘙痒,皱了皱琼鼻却是有些奇怪,赤鸢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她望着阳光泄露进房间后,指尖羽毛上晶莹剔透的质感被折射出的瑰丽,像是怕吵醒旁边人般悄悄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你现在和以前有些不一样。是不是变得聪明了?” 符华礼貌地把半睡半醒的小羽毛安置到两人之间空出的一小部分枕头上,她用弧度纤细柔软的指腹给它做着按摩。 不知为何两者之前分明不存在着灵魂链接,也没用多少肢体语言的交流,但符华就是莫名的感知到对方那安逸的情绪。 她很喜欢这种安抚小羽毛后,清晰传递到脑海的情绪,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家乡的时候,撸着那只名叫包子的幼猫。 手感毛绒绒,行为很乖巧,而且还很可爱。 但在大崩坏后,那只猫估计也已经死了。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女孩执行了很多次任务,逐火之蛾是军队般的严令禁止的组织,任务在大崩坏最初的前期,士兵们都无法具备选择权。 即使对于有着Himeko关照的符华而言也是如此,这期间她接到的一项任务便是去清除诞生在家乡的崩坏帝王。 在望着那满地疮痍的大地与漫天簌簌而落的尸骸之际,她是第一次这样清楚的明白着一个现实。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够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归宿已经消失了,值得回溯的过往仅能沉浸在虚无缥缈的记忆,好似镜花水月之间的一场梦境,所能触碰到的真实都不存在着立足的余地。 父亲死了。 家乡毁灭了。 那些和蔼可亲的熟人和长辈,那只名字叫做包子的幼猫,都支离破碎在崩坏的笼罩之下,连尸骸都了无痕迹。 她想若是自己没遇到过苏青安,或许会随波逐流的生存在这个世界,过着空洞而不知晓未来为何方的生活。 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女将苟延残喘着过活,等待着命运的鼻息决定着前进的道路究竟将通往何等的结局。 自己似乎就是这样的性格。 在关键的事情上边总会陷入不选择的逃避状态,就一如这次的舞会,假设不是队长的话术,自己不会选择要来参加,后续若不是希儿她们推了一把,自己更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裹足不前且犹豫不决,简直优柔寡断到令人厌烦。 这样无可救药的人或许完全不配得到幸福吧。 所以昨天的符华变得有点不再像是符华了,她想若是为了苏青安的话,变得不再那样无可救药,去做出一些微小的改变本身便算不得什么代价。 只是自己一直寻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机会罢了。 刚刚归来的少年人格残缺,得知父亲死讯的自己更是无心在意这些事情,Himeko队长所办的舞会是很好的机会。 最初那时的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是在舞会前夕的听闻了几人的大声密谋后才理解了其中的意义。 经验尚且并年岁稚嫩的少女对此类事情的敏感程度几乎可以用迟钝来形容,若非直抒胸臆的话语,恐怕很难让她马上回过味。 而到了如今的局面,或许也算是得偿所愿。 她想着想着,唇瓣处流泻的笑意很是温柔。 可能不仅仅是苏青安在这一天得到了安然的睡眠,对于时常会陷入漆黑梦境独自煎熬的自己来说,今天的睡眠质量和安逸的舒适感都格外良好。 小姑娘悄悄抚摸着少年的头发,在平常的时候,她明目张胆摸苏青安头发的机会几乎为零。 少年温软的睡颜实在很是可爱,这像是漫画书里用笔墨勾勒出的奇妙氛围使得她内心的母性大发,使得就连拨弄头发这样的亲昵动作在这种情绪下都能自然而然的做出。 小羽毛翻了个身,似乎结束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假设它是某种小动物,目前这个绒毛蜷缩又展开的动作大概就对标着伸懒腰加打哈欠的动作。 而由于情绪能够清晰传达,小姑娘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正在为被吵醒而不开心地进行抱怨。 她讨饶般用指腹揉了揉小羽毛,好笑的压低了声线安慰说道: “好啦,以后肯定不吵醒你,这次就原谅我吧。” 小羽毛翻过身不理她,但传递在意识的情绪却已然消散了不开心。 傲娇的赤鸢,可爱。 符华戳了戳对方,有时候她实在很好奇,为什么一根羽毛会比一般的小动物还要有灵性,不仅听得懂人话,还会对此作出很个性的回应。 如果以后自己也有一根就好了,下次问问苏青安赤鸢是哪里来的吧。 她在内心暗暗下了决定,却是浑然不知,门缝内钻进的纳米机器人正在进行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实况直播…… …… …… 时雨绮罗十根手指不安地合拢绞动,她的面色染上的红霞,那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怔然间唇瓣翕动: “好大胆。” 卡萝尔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直播画面,一边操作着手边的光屏进行疯狂保存,她低语道: “好色。” 希儿抱着手臂望着这幅画面,她像是个综艺节目的主持人,在面露微笑的同时对节目做出了最终评价: “距离回收全CG,解锁画廊已经不远了。” 而就在此刻,少女刚睡醒不久的低语回荡大厅。 那不如以往清越,而是夹杂了些软糯和沙哑的声线无比清晰地灌入三人的耳畔: 【好啦,以后肯定不吵醒你,这次就原谅我吧。】 时雨绮罗耳垂泛红,她蓦然间合上眼眸往沙发倒去已然被暴击到不敢再看直播画面。 这究竟是什么老夫老妻的口吻啊。 卡萝尔默然截出了之前的那段视频,将其中的音频截出转换为随时可以播放的格式,她幽幽地将通讯器放在时雨绮罗的脑袋旁,按下了播放键。 奇奇怪怪的暴击出现了。 时雨绮罗强忍着耳畔的酥麻感,抢过了手机,她用手刀敲了下卡萝尔的脑袋,又利落地将里面的音频删除,红着脸说道: “佩珀小姐,我会忍不住揍你的哦。” 卡萝尔捂住自己凌乱的白毛,吐槽道: “你已经揍了啊,绮罗酱。” “话说,要是拿这个去调戏小华一定会见到很有意思的表情吧。” “绮罗酱不期待吗?” 时雨绮罗回应道: “我觉得你一定会被恼羞成怒到接近冷静的小华拉进虚拟战场,用太虚剑气来回锤很久。” 卡萝尔一时之间为这个极具画面感的描绘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她认真道: “我不期待了。” 希儿思考着这句话,只觉得有些奇怪。 原来哥哥是会这样撒娇的人吗?以自己的了解明明不是才对。 可小华姐姐又不像是对空气输出…… 一时之间,小女孩陷入了人生难题。 而此时的苏青安还不知晓自己的风评正在被小羽毛变相的逐渐摧毁。 希儿看着电视机上的画面,放弃了思考,她转过头看向两人,认真说道: “我觉得现场比直播好看。” …… …… 卡萝尔指了指通讯器上的照片,压低声线悄悄说道: “这个角度不错吧?” 时雨绮罗评价道: “苏老师睡着是这个模样吗?好可爱啊。” 希儿依靠在门旁,她望着小姑娘面色通红无比慌张,但顾及着旁边人的睡眠,努力憋着不说话的模样,感到十分欣慰。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小华姐姐在大家面前可能还和往常一样对和哥哥的关系进展并不能彻底放开,但如今直接进入耻度最高的公开处刑却是截然不同。 只要将羞耻的耻点拉高至全新的地步,就算是在大家面前小华姐姐也能和哥哥自由自在的随便贴贴了。 根据时雨绮罗那个黑盒内的纳米机器人所做出的判断,两人并未发生让人期待的负距离关系。 虽然这次让希儿觉得有些可惜,可在经历了此事后,想来就算是进入真正的CG画面的难度也变相降低,变成了可以指日可待的进度。 然而且不提小女孩脑海内认真的良苦用心,这边的符华已经被迫进入了数次怀疑人生且疯狂宕机的状态。 可迫于现实的残酷,小姑娘却不得不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确实正在被公开处刑。 她刚才不久前还纠结如何对几人汇报进展状况,并为此感到了为难和害羞,但此时却是不用去担忧这些细枝末节。 两人在一张床上亲密相拥的画面简直不需要再多辩解,任谁都会觉得里面有鬼。 卡萝尔拉开通讯单,她思考着要给Himeko队长发多少照片比较合适,音频姑且算是给小华留点面子——怕被揍——所以不发了,其余的话作为昨天一起努力的袍泽战友兼大功臣,怎么样也需要分享一下胜利果实和快乐才行。 当然,昨天陪着自己吃薯片,和希儿一起吃水果的心禅也是要发的。 虽然对方沿途间的操作都很是摸鱼,但这依旧阻碍不了卡萝尔乐于分享的牺牲精神。 时雨绮罗则凑进着悄悄观察着苏青安的睡颜。 显然对于平时不苟言笑的对方,这般没有防备的画面,她实在觉得很是稀奇。 她的指尖晃悠在少年的脸蛋上方的边缘,似乎随时都按捺不住想要去戳一戳。 这个“危险”的行为直到被一旁的小姑娘用凶狠的目光盯住后,才彻底收了回去,但却引得时雨绮罗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希儿在后方望着大家的互动,有些恍惚。 若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假设这般祥和又美好的画卷能不随着时光的流逝,继续演变在之后的生活。 那就算是自己这样的人,可能也逐渐会变成哥哥所期待的那副模样吧。 届时,内心的负累与沉重的悲哀就将彻底冰雪消融,希儿•芙乐艾也能变成和真正这个年岁小姑娘没什么区别的女孩。 她好像变得越来越贪婪了,想要留住的事物越来越多,期待的和平的念想愈发深重,渴求自己能为重视之人做到更多的欲望泛滥如潮。 但能为什么事物产生期待,能觉得有什么人很重要,会觉得和平有着存在的必要,于她而言本身就是一件奢侈至极的事情。 眼下的事物究竟是不是一场流离失所的梦境呢? 希儿•芙乐艾有时候会想,其实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事物都不是真实的,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苏青安这样会无条件对自己好的笨蛋,不存在像符华这样温柔的姐姐,不存在卡萝尔和时雨绮罗这样善良的好人。 其实自己依旧还沉溺在那场漫长的实验里,也可能在量子之海的游荡间让她彻底遗忘了所有,精神也崩坏至分不清梦境内的遭遇是幻想还是现实。 这样就能解释了吧? 解释自己为什么可以获取这样的温暖,解释为什么在这样的世界里自己依旧还能享受着这般温柔的当下,解释自己天生的特殊可以被用来作为帮助所爱之人的筹码,而不是去满足别人眼中的正确。 解释……这般来之不易的巧合所堆叠出的画面为什么可以这么美好。 普罗米修斯的声音从耳麦处传递而来: “希儿,为什么不觉得开心呢?明明达成目的了吧。” 希儿•芙乐艾说道: “我很开心。” “哥哥和小华姐姐能够这样真是太好了,我是这样由衷认为的。” “谢谢你,没有普罗米修斯的帮助,现在应该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蜷缩在手机壁纸一角的灰发女孩晃了晃双马尾,她认认真真的说道: “不用谢。” “因为普罗米修斯喜欢希儿,所以不用谢。” “成功帮助希儿后,我能感觉到智能模块模拟出了近似喜悦的情绪,这让我很高兴。” 小女孩低低说道: “我也很高兴,高兴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一场梦境。” …… …… 希儿•芙乐艾想要攥紧仅存的美好,和大家一起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 为此,她会努力活下去。 125.一如既往的日常。 距离那场舞会过了三天,短暂的欢愉时光就此终结,被邀请而来的成员陆续在这段时间内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以符华、卡萝尔、时雨绮罗为组合的队伍也在新的一轮驻守任务下被派遣着再度离开了澳洲。 苏青安和希儿一起继续驻留在家中,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 黄昏,日落。 大厅内,电视机的琐碎和厨房内的锅中熬煮的咕噜咕噜声是唯一的喧嚣。 这般满是生活气息的窸窣所给予的嘈杂恰到好处。 窗台的玫瑰、桌角的明信片、墙面上的油画、堆积在沙发一角的玩偶,这些要素集合在一起与之交织赋予了内心更深刻的宁静。 而这些放在当下已然是难得一见的奢侈。 希儿坐在沙发上,她抱着林心禅送的鲨鱼玩偶。 ——顺带一提两人能混熟大约有一半功劳都要归结于这些玩偶。 小女孩有意无意间瞥了眼旁边正在发短信的苏青安,她问道: “哥哥不会觉得舍不得吗?明明才确认关系不久吧。” 苏青安想了想,轻声说道: “会,但是我不能阻止她选择的道路。” 可能就一如符修然和Himeko所说的那样,在自己沉睡的半年里,符华已经在悄然间发生了一些改变。 第三层的太虚剑气本就足够证明了很多东西。 现在的她并不是为了遵从着他人的意愿,为了服从组织的意志才选择走向那样遍布死亡与荆棘的道路。 可能原本的世界线符华会踏上类似的轮回,但彼时的心境与如今却是分割出了泾渭分明的道路与两极。 现在的少女有着自己的意志,有着自己的想法,有着自己的愿景。 为此,即使苏青安有着将她挽留的能力也不能选择让对方留下。 尊重对方的意志是少年一直贯彻至今的做法,哪怕两者的立场看似并不平衡,可这依旧不影响他的判断和选择。 符华也对此保持着一样的态度,即使内心积累了诸多由此而生的悲哀,可从头至尾她都未提及关于苏青安应对律者与审判级崩坏兽所付出的代价。 两人彼此对之间的选择都保留着各自的尊重,为此互相忍耐那些情绪和想法或许是必要的做法。 苏青安和符华之间的喜欢向来都由于各种原因难以做到毫无保留。 过分的尊重和互相之间努力的体谅是一切的根源所在。 希望对方能够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做出属于自己的决定;希望对方可以保持完整的,不被自己所希冀的情感所束缚的去走出自己想要的道路。 这份小心翼翼与青涩的稚嫩,并不代表着选择的正确,却能毋庸置疑的证明着彼此对互相之间的珍视。 其实少年本人也并不是没察觉到符华对这件事情的想法。 在对苏青安的寿命心知肚明后,政府为了振奋人心将他杀死第五律者和蚩尤的视频大肆宣扬,几乎已经弄得人尽皆知。 就连悉尼乔治街上的555免费环形巴士里都有着混杂着这段视频的剪辑在循环播放。 而作为对抗崩坏的主要成员,逐火之蛾和其他编织的士兵才是上层宣传力度最大的成员。 从这点细节上来看,符华想要像在学园时期与消息八卦完美错过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建立在这种现实条件下,苏青安自然能察觉到对方的异样。 但最后少年依旧未主动提及,因为真实的情况远比符华想象的更为糟糕。 ——未至两年的寿命。 至少在目前看来,选择绝口不提远比善意的谎言来得要更好。 即使在对方的主动下,苏青安选择接受了现实,不再刻意压制内心的情感,接受两者关系的真正递进至另一个层次,但逐渐衰竭的身体依旧令他如鲠在喉。 苏青安已经在内心里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本质上未至两年的寿命并不足够让他产生如此悲观。 圣痕计划的进度在冰之律者的尸骸帮助下已然有了原先都不存在的进展,以Mei的才能在一年的时间内得出削弱版本的半成品帮助自己先吊住命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这点也是Mei博士本人对圣痕计划的表达态度,半成品圣痕是她目前能想出最优秀的缓冲垫。 即使无法让苏青安到达可以接受帝王级崩坏兽基因的水平,但多苟活一阵子延长实验时限却是绰绰有余。 可关键在于,这一切都建立在寿命继续维持住现在程度而设立的方案。 而要完全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不再去主动利用崩坏能进行高强度的作战。 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已然无法遭遇类似于崩坏能链式反应版本的【千星】冲刷。 若想在不损害到寿命的情况下进行作战,那就只能使用【羽渡尘•临界】强制透支【圣痕】从而短暂的进入无拘无束的状态。 在几次利用灵魂共振进入【羽渡尘•临界】后,苏青安已经逐渐摸透了在灵魂共振至什么状态后【圣痕】会在之后出现断线的现象。 结论是,他已经不能再和任何律者级别的对手进行战斗。 否则无论结果是输是赢,下一次透支【圣痕】所导致的断线现象便将再次压榨着本就所剩无多的寿命,导致专门为他展开的圣痕计划就此破产。 假设少年仅存几个月甚至更短的寿命,那就算是Mei也没有这个自信在此前研究出相应成果。 Mei告诉上层苏青安身体的真实数据,除却存着转移官方注意力的目的外,还有着为后续少年不再出战做着提前准备的理由。 很明显,在要求苏青安去与律者战斗就等于送死的现实状况下,选择避而不出是很自然的行径。 这点两人已经进行了初步的沟通,苏青安答应了。 假设Mei提前知晓这一战对苏青安会造成这般影响深远的下场,即使出于利益和未来考虑,恐怕也会干脆的选择采用其余的方案对抗蚩尤。 但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对苏青安的未来反而起到了结果意义上的正面影响。 因为Mei能从中落实一个答案。 ——即,苏青安值得信任。 温柔到愚昧,坚韧至无畏。 纯粹的交易再加之与希儿的盟约,也并不足够让Mei愿意将这般意义重大的成果全部应用在一人的身上,在此之前她的内心依旧存在着诸多算计和想法。 人与人的思想无法凭空共通,达到互相理解。 Mei有着自己的理念与准则,她必须保证圣痕计划和融合战士计划的结晶,所打造出来的会是拥有足够品行与道德观念的优秀战士。 在来找希儿定下约定之前,Mei其实就已经对苏青安进行了部分调查,而后续他并未对官方复仇的做法也初步通过了她的一些标准。 人类的未来,文明的存续。 这两者的意义都远在自己的道德观念和个人私情之上,所以这期间苏青安但凡出现了违背她自身筛选准则的作为,恐怕Mei都会选择毫无犹豫的背弃盟约。 可现在苏青安这份愚蠢至极的温柔或许能成为被道德绑架,被方便利用的缺点,但却也是真正能让Mei认定对方有着这个资格的关键依据。 为此,Mei才正式要求苏青安不能再与律者进行作战。 冰之律者的存在已然让她确信了他给予的权能数据具备着一定的参考价值。 这也使得Mei在蚩尤死亡不久后,就开始对下一个律者的权能本质进行针对性的研究。 权能本质是律者作为一个单独个体挑战整个世界的关键要素,只要攻克了其中的弱点,将其杀死在Mei眼中并不是多么遥不可及的结局。 ——至少,还不至于到了没有苏青安人类就杀不死律者的程度。区别仅在于伤亡的多少和资源的消耗。 普罗米修斯的计算力已经逐渐更新进化至有余力分线操作,去借助有史以来所有关于崩坏的数据,从而试图探寻崩坏本质。 虽然目前没有具体的进展,苏青安也未曾言说出终焉的存在,但Mei博士却逐渐感觉到人类最大的敌人或许至今还未真正出现。 为此,绝强的武力是必要的存在。 她已经初步计算过,只要少年承载了圣痕计划的最终结晶,弥补了原先输出上限和战斗时常的问题,那按照目前律者战力膨胀的比例数据,大约能等同比拟序列号延伸至第十律者的量级。 若再加之Mei在融合战士计划中有所腹稿的全新想法,两者结合就将拥有难以预估的潜能。 除此之外,对凯文未来路线的一些思考也在陆续展开,他天生具备的优异素养有着很高的概率可以成为融合战士,足够让她展望很多种可能性。 综合起多项计划展开的要素,Mei对未来的走向并不报以悲观的态度。 可苏青安本人却并非如此,他已经习惯崩坏的突如其来与诸多宛若命运的扼杀,在少年眼中无论裹挟着如何具备优势的大潮,之后会如何都是难以预测的未知数。 希儿瞥了眼少年神情间不自觉流露出的郁结,只感到对方的内心或许闪过了千回百转的琐碎,而那些由此堆积如山海的压力,终究会有一天将他压垮。 应当如何让对方感到轻松一些呢? 作为唯一知晓一切真相且有这个关系去对方的人,希儿•芙乐艾对此一直感到很上心。 【Mei博士对抗崩坏药剂的研发已经有了巨大进展,预计一年内就将初步出现良好结果。】 【建立于澳洲的魂钢量子计算机步入正轨,计划在三个月内对军队的武装进行更新换代。】 【全世界城市圣门计划的遍布率初步达到24%,据有关部门统计后续的展开速率将继续提高,人类大约在半年之后就将真正把崩坏环境驱之于外。】 【马来西亚、东帝汶、巴布亚新几内亚等区域最近涌现的崩坏教徒已经被逐火之蛾当地分部绳之以法……】 偌大的客厅内,新闻的声响不断回荡,希儿将频道转至背景音乐很是舒缓的动画频道,她抱着鲨鱼抱枕看着电视,骤然间打开了话匣问道: “哥哥很担心吗?” “对于这样的世界。” 苏青安怔然了一下,这不仅是因为他没想到希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更是因为这个类似的问题令他回忆起了符修然曾经对自己问出的那句话。 【苏青安,于你而言。这个世界是什么模样?】 他想其实这两者之前其实并无多少牵扯,但那就像是融入了华丽的花叶枝蔓作为要素的复古珠宝总是容易让人联想到维多利亚时代,自己在下意识的第一个刹那也联想到了那个男人望着自己的目光和吐出的话语。 但苏青安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微笑着用笃定的口吻说道: “没关系的,Mei博士所研究的抗崩坏药剂足够帮助很多人度过难关。” “圣门计划经过了数次的更新换代和优化后很快就能成为人类抵御崩坏的第一道防线。” “到时候华,佩珀,绮罗都任务都会是简单的驻守,根据分配,后续大约会在澳洲长期驻守,也能拥有固定的假期。” 少年并没有说谎,他仅是在避重就轻的陈述者人类目前唯一能做的所有努力,并试图想要安慰对方,可这些对于借着普罗米修斯知晓大部分现状的希儿来说却不存在意义。 记录死亡者的工作最初能让她产生一些想法,直到之后却逐渐沦为习惯。 在世界上的每个角落的每一天的每一秒都有着难以计量的人类沉沦在崩坏间化为尘埃。 澳洲已经是最安全的地带,可即便如此,平均每天因为崩坏事件而死的人类依旧高达三位数。 那些死亡的数字并不是纯粹的数字,就算是如今她也依旧坚信着这一点,可这份坚信并不能改变现实的惨状和接连不断的悲剧。 而苏青安所担忧所希望给予的慰藉其实都没必要存在。 希儿•芙乐艾不在乎人类究竟什么时候会走向灭亡,无论这个进程是漫长还是短暂。 小女孩是不存在格局的人,她只在乎和大家在一起的生活与眼前的苏青安。 因为除此之外,希儿•芙乐艾一无所有。 她忽视了苏青安的回应,下定了结论: “这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支离破碎的世界。” 女孩自顾自地轻声低语道: “在宏观的事物面前,个人的力量很渺小。” “哥哥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已经做到了世界上很多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无论是我,小华姐姐,佩珀姐姐还是绮罗姐姐,大家都是因为你才得救,才能得以看到如今这样的世界。” “虽然到处都是蕴含着冰冷数字的大片黑灰,哪里都有着数不胜数的崩坏,但依旧不乏能见到一些使人笃定世间值得来一趟的美好。” 希儿抬眼看向唇瓣翕动却是沉默的少年,认真说道: “没有哥哥的话,现在的世界只会更加糟糕。” “因为即使是这样糟糕的世界,也一定存在着想要拼尽全力活下去的人,对于那些人来说,哥哥的存在无疑很重要很重要。” “但就算是这样,期待自己能够做出超出自己能力极限之外的事情依旧是很天真的想法。” “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就算是电视新闻里天天报道的天才科学家Mei博士也一定有着自己做不到的东西。” “把所有担子放在自己身上并不会让解决问题的效率变得更快,也不会使其超出自己的极限,只会让身边的人为此担忧难过罢了。” 苏青安犹豫了会儿,他轻声说道: “希儿很担心吗?” 一直以来,自己都有在刻意的在对方面前装作很轻松自然的模样。 少年努力着不想让对方感到担忧与难过,可最后他还是没能做到, 政府所宣扬的视频并没有让他感知到半分喜悦,但知晓了这个视频能够平复多少暴乱所造就的无谓牺牲后,苏青安依旧选择了默许。 而代价就是身边的人都不得不为这样的自己感到了担忧。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逐渐沉沦崩坏的世界已然难以支撑起一个完美的温室。 小女孩很自卑,对于她这样的人而言去说出这样一番话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气和觉悟的事情。 但即使如此,她依旧要说。 “对我来说,哥哥比谁都要重要。” “我不关心外面发生了多少惨剧,我不关心世界什么时候会毁灭,我不关心崩坏什么时候会到来。” “但我不喜欢看到你难过,不喜欢看见你去和很恐怖的家伙去打架,不喜欢看见你像是快离开了一样躺在医疗仓里的样子。” 希儿并没有哭,她深蓝色的眼眸低垂视线,仿佛在追溯着落于室内的弧光,那说出语句的口吻淡淡,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唯独在言说出最后一句之际,小女孩注视着少年漆黑的眼眸,认真说道: “所以,我希望哥哥可以多在乎一下自己的想法,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 “就算当一个缩头乌龟也没关系,希儿只会对这个感到开心的。” 真是糟糕又不好听的形容啊。 苏青安的手掌悬留在柑蓝色的发丝旁,却是蓦然回忆起了小女孩对自己抗议的画面,他笑了笑止住了原先的动作,用手指捏了捏她软嫩的脸蛋,轻声回应道: “那我就当缩头乌龟好了。” 没摸头啊。 对方的克制是由于自己曾经的话语。 但在通过了自己那一瞬间感到的失落,小女孩蓦然意识到原来现在的话,给哥哥摸头已经并不是一件值得去抗议的事情了。 不如说,自己或许会为此感到安心和高兴才是。 但希儿很快将这点遗憾抛之脑后,毕竟让自己去承认这一点实在有些羞耻。 她只是用幼嫩的手指拽住少年的手指勾在了一起,盯着他的眼睛看,说道: “那就约定好了。” 约定吗?苏青安一瞬间有些恍惚。 一直以来这两个字于自己都宛如不朽的魔咒,只要与约定牵扯就必然会遭遇到不得不去践踏才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到了事到如今,现在的自己早就是背弃约定的无信之人。 可即使如此,透入骨髓的畸形与扭曲依旧让约定这两个字存在着巨大的约束力。 少年像是开着玩笑,又好似认真地说道: “我已经是背弃过很多次约定的坏人啊,但若是为了希儿的话,再稍微努力一下也没关系。” “所以,约定好了。” …… …… “咕噜咕噜。” 锅里的咖喱已经快要烧干了,一如凋零的忍冬。 126.第六律者。 太平洋西南部,所罗门群岛。 作为世界上最不发达国家之一,此处的大多数人口还依靠着务农、捕鱼和种植为生。 国民经济以种植业、渔业和黄金开采为主,大部分制造与石油产品依赖联合国的内部进口,出于肮脏而复杂的原因,这里的经济和民用科技,生活水平都保留在联合国建立之前的地步。 外界早已经普及的纳米民用技术在这里也很难看见影子,不知是否出于这个理由,崩坏在此地爆发的频率很低迷,几乎可以用世外净土来形容。 逐火之蛾并未在此处设立分部,圣门计划所谓遍布24%的路线其中就包括了这样崩坏薄弱的区域。 而此刻。 瓜达尔卡纳尔岛,北岸。 霍尼亚拉。 这里是首都和主要港口,位于克鲁斯岬角的西面。 在万里无云的晴朗之下,是宛如月华遍地的白色沙滩、浓绿的棕桐树丛和有珊瑚礁防护的平静海湾。 身材窈窕的少女身着暴露出大片春色的泳衣,她依靠在温热的白沙之上,胜雪的肌肤在灿烂的阳光下无比耀眼,但灼伤般的焦黑纹路从单薄的背脊、柔软的臀后,弧度纤细的腿弯延伸至脚踝,呈现出纵横交错的骇人姿态,极大的影响了美观。 传教士望向远方,那双混沌且无眼白的眸子微微眯起,弯出漂亮的弧线,这种模仿人类的行为在她眼中其实并不具备多少的趣味性,但好奇心的存在却是指使着她去做出一些无意义的行径。 最开始仅是拟似律者量级的传教士,但在吞噬了那个同胞和当地的大量崩坏能与辐射后,如今已然今非昔比。 她的存在很特殊,就算在崩坏意识的眼中都具备着不断观察的价值。 因此祂并未将其当做一次性的工具,反而对着更高等级的真正使徒——第五律者——却抱有着干脆利用尽剩余价值的态度。 这并不奇怪,毁灭文明只是一种手段,筛选才是最终的目标。 律者的依次出现和各自权能的相应微调本质上都只是大规模机制的一部分,而作为这个机制的智能意识,祂其实并不在乎使徒,反而是传教士这样出乎意料的存在更值得进行记录与观察。 毕竟,所谓的机制就代表着在第十三个律者死亡之后,机制的最终道具将会登场扫除世界之上残存的文明,进行大型的真正筛选。 即,凌驾世间万物的终极兵器——终焉。 而此时传教士来到这处人口寥寥无几且无多少士兵驻扎的边缘之地,除却为了埋下崩坏的星火之外,还为了能让崩坏意识更加清晰的记录一些有趣的事情。 比如……远方的晴朗天空之上,所骤然涌现又瞬息止息的画面。 ——浅色的墨点悠悠落下,色彩皲裂开来,散成重叠交织的线痕撕裂长空,旋即宛如震波般不断朝着四周彰显着存在感的生命波动就此熄灭。 那头刚刚诞生的帝王级崩坏兽被绞碎了躯壳,捣毁了意识中枢,彻底迈入死亡。 传教士感知着远方的强盛之后便蓦然枯萎的波动,说道: “真恐怖啊,在使徒未出来之前,他大约暂且算是无敌吧。” 她的肌肤外壳在唇角扬起间诡异地睁开了数百双黑白分明的眼球,它们整齐划一的往那个区域望去,同时污浊的漆黑油脂随着情绪的波动缓缓分泌将原先勾人的白皙的圆润形状与纤细的腰腹转眼间沦为异形的恐怖画面。 原本便只有外貌与人类近似的传教士在吞噬了第一个同胞后,躯壳便走向了更为畸形的变化,这与崩坏侧的关系并不大,是出自于人类所造就的辐射和核能导致的异变。 她自言自语: “不过他好像在杀了那孩子以后就变弱了好多,要不要去试探一下能不能杀了他啊?” 祂回应道: 【你身上的现象值得观察,在你没摸透自己的极限踏入真正的使徒程度之前,存在风险的事项无需你进行干涉。】 少女的躯壳在情绪冷却后闭合了那些深邃的间隙,恢复至了青春活力的美好模样,她颔首应允,面上依旧带着祥和的微笑。 神明漠然陈述道: 【他确实变弱了,与前一个使徒的战斗令其离被筛选的极限更加接近,从而导致了那种力量的使用限制变得更具桎梏。】 【即可观测又无法看清的灵魂啊,是和你一样值得观察记录的力量。】 【暂且远离吧,我的传教士,现在的你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传教士起身,漆黑的油脂大量的分泌转眼间覆盖了全身,这是辐射结合着崩坏能后组合出的现象,她原先暴露的穿着就此被肃穆而雅致的服饰代替。 少女瞥了眼远方殆尽的墨色,便悠然地再度踏上旅途。 就一如神明所言,现在的她还不会是对方的敌手。 但……也仅仅是现在。 …… …… 【羽渡尘•临界】在一秒内解除。 少年白发赤瞳的光景仅维系了短暂的光阴,他将依旧生龙活虎的小羽毛塞回了心湖,瞥向了远方。 一如既往敏锐的直觉在某个罅隙间察觉到了一线异样,但这份直觉给予的警告过于虚无缥缈而转瞬即逝,无法锁定源头的现实使得他放弃了继续追溯。 Mei的要求,与希儿的约定,这两者导致苏青安对自身使用力量的时段已经需要多加考量。 目前的身体状况仅能使用功率很低的【千星】,稍微提高功率就有着减寿的风险。 为此应对帝王级崩坏兽就需要进入【羽渡尘•临界】,来到达直接秒杀的结局,仅进入灵魂共振一息便直接退出。 这样一来不仅对小羽毛的损耗很低,【圣痕】在之后也不会出现断线现象。 但若对手能将战斗时长拉远到五分钟,乃至更多,那苏青安就不得不面对在战斗结束后有可能遇到【圣痕】断线的风险。 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即使能够马上锁定传教士的位置,少年也无法选择前往与之战斗。 目前就算是对帝王级崩坏兽的掠杀,苏青安也保持在了不会让小羽毛感到疲惫的次数。 实际上少年现在还被Mei默许出手的理由,除却两者沟通后明白了苏青安真正的极限外,和融合战士计划、近日崩坏潮汐疯狂异动、帝王级崩坏兽如雨后春笋每日每夜的诞生也有关系。 全球都产生了陆陆续续的崩坏能潮汐,官方怀疑这是第六律者即将出现的征兆。 而掌握着遍布全球的超级智能——普罗米修斯——的Mei博士却通过这毫无规律的崩坏能潮汐感到了奇怪的地方。 以目前掌握的先例作为常理去判断眼下的状况,律者诞生前所产生的崩坏能潮汐都是如山海般宏观且庞大。 例如第三次的全球性崩坏,这是有史以来最特殊的一次大崩坏。 至今第四,第五律者诞生之前所遭遇的崩坏潮汐全部集中汇聚在一起都无法与之比拟衡量。 Mei也为此怀疑过如此应运而生的第三律者所掌握的权能级别是否并不在后续第四,第五律者之下。 当然也可以反向思考,或许是以第三律者为分界点,律者才真正一跃而至可以忽略人类科技极限的级别。 毕竟崩坏裂变弹对第三律者起到的作用,根据全须全尾的事件后进行判断,严格意义上只能算是补刀。 而之前的第一与第二律者在同样被当靶子打的条件下则大概率无法抵御崩坏裂变弹。 所以按照律者愈来愈强的规律,第六律者就算即将应运而生也应当有着远胜过第五律者的崩坏能潮汐作为前奏。 可目前却是眼下这般有些杂乱无章且难以寻到其余可靠论点的状况,叫人难以摸清该如何进行应对。 若是将人类方和崩坏侧之间的战争比喻成一盘棋局,那崩坏意识就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敌方棋手,而我方却暂时不存在能与之对抗的棋手,仅能根据对方的招式来尝试进行破解,丝毫掌握不住一点主动权。 而Mei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成为这场战争的真正棋手,与对方博弈并赢得真正的胜利。 眼前这头命名为帕凡提的帝王级崩坏兽是全新的品种,苏青安曾经在圣芙蕾雅学园的资料库看过它的资料。 某种意义上而言,它就是迦尼萨的变种乃至说成进化版也并不夸张。 以宛如冰霜般展现出的凛冽崩坏能令附近区域的环境都发生了违背物理法则的冻结,脱离此处五公里之外的地段依旧保持着28摄氏度的炎热温度。 而之前小羽毛在对方尸骸上蹦蹦跳跳导致自己冻结上冰霜的笨蛋操作,才是少年把对方扔回心湖的主要原因。 它不大的脑容量里似乎依旧觉得自己是不会被物质触碰到的厉害羽毛,但现实就是现在的羽渡尘就是碰到一阵风都会被吹走,除却用来变身几乎没用的吉祥物。 不过能拿来变身已经很好了。 苏青安最初还调侃过羽渡尘和自己的关系就像是租客与房东,而自己是属于无法问对方收租的房东。 现在小羽毛能发挥出这般巨大的作用,给予他走到如今的底力,已然是意外中的意外。 上个世界线符华所赠的羽渡尘导致了以少年的性格都能苟活至今,而这由此改变的未来,或许冥冥之中,已有天定。 苏青安望着被机器人抬进微型战舰之内的尸骸,瞥了眼旁边的凯文,说道: “若是以这头崩坏兽演变出的能力,应当和冰之律者权能的外在现象会有所相似。” 凯文颔首回应: “Mei之前说过,帝王级崩坏兽基因所给予能力的潜能,远不止这些本体的极限。” 对方的任务应该是作为Mei的护卫,但在纷乱如潮的现今,以凯文的战力继续空闲在内部并不符合Mei的效率至上主义。 而在出于苏青安目前感觉身体有恙存在着翻车几率的谨慎,以及凯文本身并不足够杀死帝王级的水平,两人暂且组合成了一支攻坚小队游走于全世界的各地击杀帝王级崩坏兽。 就现状来看,凯文•卡斯兰娜未成为融合战士之前想要抵达正面击杀帝王级的水平还需要一段时间,在他看来Mei让自己和老师组成队伍的理由是为了使自身有所成长。 于科研毫无建树,无法在这方面与之分忧的凯文•卡斯兰娜一直想要在其余方面对其进行帮助。 为此他自然不会有所异议。 但就现状来看,凯文基本都处于被动的闲置状态。 遇到的帝王级几乎都超出了正常级别的规格,处于残缺状态的苏青安没有把握掌控凯文的绝对安全,所以他并不允许对方与之交战。 就比如眼前的帕凡提,据普罗米修斯的计算显示,凯文身上的装甲无法抵御那恐怖至极的低温,以肉体凡胎直面对方仅会迈入血液冻结的凄惨死亡。 这是苏青安对其严格训练至极的压抑结果,为了掌握自己那一套荒诞至极的理论方式,凯文目前依旧都未明白如何彻底利用自身的资质去掌控崩坏能进行作战。 但……距离这个时间点已经很快了。 显然凯文作为琪亚娜的血脉源头,所能整出的操作比琪亚娜无师自通,自行补完卡斯兰娜枪斗术还离谱。 预计没多久,他就能做到在第一层档位的崩坏能素养级别中成功通过预判崩坏能粒子而变相操控崩坏能。 以凯文的崩坏能本能般对其俯首称臣的诡异资质,压级到这种程度也已经是极限了。 届时通过训练导致的战力膨胀,凯文•卡斯兰娜即使能亲自讨伐帕凡提也并不奇怪。 而关于之前更新换代极快的装甲之所以还追不上如今崩坏事件,其核心理由在于Mei已经暂时没有心力去研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技术。 她将全部的时间与精力都放在了圣痕计划与融合战士计划,其余的项目都交给了别的实验室进行产出。 目前电视新闻里所播报的喜讯和Mei的成就,都仅是在复述着她之前所做到的密集成果。 可想而知,一直奉行着效率至上主义的Mei一直有在贯彻这一点。 苏青安淡淡颔首,Mei的研究他曾经看过一些,说实话理解这些对于自己并不算困难。 因为曾经对陈君玄的那句口误,和对方是生物学教授的客观事实,少年不得不为了圆谎去自学了一段关于能够应付对方的生物系知识。 由于自身的学习能力在这些方面的应用很方便,所以这件事情并未困扰他本人多久。 其实苏青安一直都有去通过自学到达Mei那样地步去自行研究圣痕的想法,从而到达即使发生了意外在以后的时代里能进行自救的目的。 可现实就是这份学习能力在科研方面上仅能用于大量理论知识的积累。 苏青安或许能凭借着天赋短时间成为各个方面的理论大师,可就像不是能完美复制弹出贝多芬本人的钢琴曲弹奏水平,就能独自创造出同样的世界名曲一般。 即使他将一切的理论知识全部海纳百川至远远超出世界上的任何一人,都依旧无法到达Mei的地步。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以Mei的年纪对于很多知识的积累必然不如一些老前辈,但她就是能做到对方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少年才会对Mei这么佩服,一个能够做到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的存在,会迎来尊重理所应当。 凯文笑了笑,问道: “老师不惊讶吗?我当时可是听了普罗米修斯科普了半小时才弄明白的。” “反正大概意思就是体型很大的崩坏兽的力量,到了体型较小的人体身上就能浓缩出更强的力量对吧。” 听闻对方一本正经问这个问题之后,苏青安的脑壳里蓦然蹦出诸多吐槽的欲望。 你这是什么琪亚娜行为?明明完全就没听懂吧。 回忆起普罗米修斯对凯文称之为草履虫的评价,他觉得感慨良多,这种明明其实很聪明,但是总会说出奇怪蠢货的家伙,某种意义上真的都很奇妙。 少年无奈叹息,而就在他刚想稍微解释自己为什么能看懂之际,莫名的抽搐和剧烈的幻痛蓦然如热刀切割开了神经与躯壳,给予了感官时间变缓的现象。 窒息的苦痛,血液被蒸发的错觉,全身痉挛的真实,以及一切都迷离颠倒的空荡,还有…… 那不知为何诞生的悲哀与绝望。 自从人工圣痕消失后,躯壳逐渐的衰竭导致了时不时会发生如今的现状,若是在战斗中发生这样的状况,即使是苏青安也不是没有翻车的几率,这也是两人小队成立的主要原因。 凯文的神情凝重,他熟练的扶助苏青安的身躯,从包中拿出药剂注射进了他的体内,这是Mei专门为其研发的特效药,目的就是为了应对眼前的突发状况。 只是这一次,似乎比以前都要严重。 而同时,从表盘出弹出了一则让全世界都猝不及防的消息。 时隔一月。 第六律者,诞生了。 127.希儿•芙乐艾走向死亡。 别墅旁的花园在幻梦般的须臾间枯萎成死寂的蔫黄,自黄泉幽冥而来的紫色雾气无声无息的出现,裹挟了整栋房楼,它们以此处为分割线营造出了生与死的境地。 装载在房屋内部的检测仪在打算发出信号之前就被崩坏能的波动所强制干扰,令警报未第一时间发出,这些恐怖崩坏能约束被在了限定范围内,使得还未出现伤亡。 但很快,这般盛大的景像仅是维系了几秒便彻底收束进别墅的内部…… 从外界来看,此处除却主人似乎没用心照顾花园,导致遍地荒芜之外,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在漫长的时间里,细微如丝线的崩坏能支流缓缓绕过了所有的阻碍和检测悄然无声间彻底涌入了这座凄清之地。 房间内,抱着小熊玩偶沉沉睡去的女孩被结白如绒羽的光茧彻底包裹,正在充电的通讯器内本应该马上通知外界的普罗米修斯在崩坏能的剧烈干扰之下失去了相应能力。 载体的孱弱导致了这部分计算力甚至无法共通本体,智能模块彻底陷入沉默。 Mei在将这部分计算力给予希儿当玩伴后不久就设定了相应权限,正常而言普罗米修斯所有分散的计算力会在定期进行交互,从而到达情报完善的结果。 可这部分的普罗米修斯,定位就是玩伴,所以才会具备这么完善的智能模块,而这也代表了它不会与其余的子体进行定期交互。 其余的子体自然无法发觉这里的普罗米修斯发生的异样。 此时的苏青安已然远离,一切都仿佛在崩坏意识的算计之中,祂如约而至般降临,就此漠然地截断了生死的边界,给予掌控生与死的权能。 这是…… 注定为自己付出一切的使徒。 数不尽的崩坏能源源不断的浇灌,微弱的波动汇聚间足够逾越之前的蚩尤,可却尽数在光茧中折戟沉沙,再无其余的波动产生。 她的意识,幽幽苏醒。 …… …… 新西兰,奥兰客。 传教士驻足于废墟间,她呼吸着自身诞生之地的辐射与崩坏能,感应着躯壳内核心的轻微异动,低语道: “新的使徒诞生了啊,人类这次会不会发射崩坏裂变弹呢?真是期待啊。” 就目前看来,传教士的同胞仅能从崩坏裂变弹之下诞生。 而她所渴求的变化却必须通过吞噬这些同胞才能达成,为此这般诉求在崩坏意识眼中并不显得奇怪或者失礼。 或许说直接发射崩坏裂变弹,对于崩坏意识反而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祂漠然道: 【我也很期待,这次的使徒会给我带来值得观察的变化。】 少女哼着莫名的旋律,她行走在满是甜美且温馨气息的地表,步伐显得有些轻快。 传教士微笑问道: “是和那个人类有关吗?” 崩坏意识回应: “那份灵魂的力量是否和情绪与人格的变化有联系,是一件值得观察记录的事情。” 她问: “就算为此浪费一位使徒?” 祂明白传教士所言的浪费是什么意思,但正是那样才能达成所期待的局面,至于代价…… 【使徒仅是工具罢了,文明终究沦为尘埃彻底湮灭,比起纯粹的效率,未知的事物才更具备价值。】 筛选是崩坏意识一切行为的潜在本质,可只要最终结果不产生偏移,在这个过程中进行记录和观察这些具备价值的未知也是无伤大雅的行径。 传教士想了想问道: “那使徒的素体一定对他很重要,否则应该不具备多少观察的价值。” 崩坏意识回应: 【根据她的记忆,很重要。】 她张开怀抱,浑身都随着动作裂开深邃的间隙,鲜红的口器和眼球交杂堆叠,漆黑的油脂蠕动着涌出将人形的姿态塑造出异状的血肉。 这头勉强维系着半人模样的怪物奋力地呼吸着四周的辐射与浓烈的崩坏能,这些被人类弃之如敝履的危险物质却是传教士赖以生存的可口食物。 漆黑的血肉和眼球研磨拥入着这些物质,发出巨大的吞咽声。 唯独在吞吃着这些之际,她虚无的意志间才会出现满足的情绪。 愉快,欢喜,渴求,贪婪…… 无数情绪交织在满是仇恨的灵魂之内,激荡不息。 用来发声的咽喉已经被塑造成诡异的形状,这使得传教士的声线变得扭曲而尖利,她的笑声和话回荡在偌大的焦土之上,宛如凄厉的幽魂。 “这样啊,那以人类的常识而言,肯定能看到很有趣的画面吧。” 祂不紧不慢的回应: 【那正符合观察的前提。】 …… …… 死亡,死亡,死亡。 灵魂被碾压,意识被侵占,记忆被撕碎。 但最终……尘埃落定。 渲染着光弧的白茧缓缓皲裂开来,但这不代表第六律者的塑造已然完成。 即使不知为何,第六律者诞生的前兆很是异常,之前所使用的崩坏能更是远不如正常出现的律者。 可序列号的靠后依旧使得律者素体的改造并非这般短暂的光阴就能完善。 以皲裂的开口为原点,之前宛如娟娟细流的崩坏能潮汐蓦然间加大了输出与浇灌的速率,仿佛花儿盛开般的光茧饕鬄般吞噬着一切,巨大的崩坏能量级惊动了卫星的检测,显然是已经不再打算遮掩自身的存在。 盛大的光带环绕四周,崩坏能的粒子拆解成数万道形似符文的排列刻印在律者素体的灵魂与血肉之间,紫色的雾气弥漫间拱卫着她,期间光茧之上的裂纹与罅隙愈发深刻,朝着边缘处缓缓蔓延生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雪白的茧恍若幻觉般消弭,所有的光带收束至律者素体之内,女孩原先孱弱的躯壳已然有了诸多变化。 至此,第六律者真正诞生。 希儿•芙乐艾的睫毛微微颤抖,她的眼睑掀开,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望着眼前的世界,感到了一阵陌生。 意识在光茧裂开的最初就已然开始迈入清晰。 可即便如此,那份蒙昧的混沌却如纱布般遮住了思考的余地。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获取了独自思考的权利,而即使如此意识仍然有些迟钝,整个记忆和认识都好似被搅拌过筛了一次,一如被加入朗姆酒的热可可在银杯中摇曳出有别于曾经的口感。 【@#¥%……&】 崩坏意识与第六律者的链接不知为何就一如被干扰至断线,仅能发出杂音的电视机,希儿仅能听闻到琐碎且无意义的声响在耳畔回荡一阵便自行消失。 她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怀里还有着昨天睡前拥入的小熊玩偶。 阳光透入窗帘倾泻进房间。 床沿的一角,橘色的小夜灯依旧未曾关掉;书桌上是忘记关机的笔记本电脑与手机;旁边的相框里是大家站在一起在花园拍摄的照片;衣柜里陈列着少年最近带自己去逛商城买的很多衣物;棉质的拖鞋旁是编织着草木生长的手工地毯…… 映入眼帘的事物都与记忆力的没有区别,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但印象却诡异的产生出疏离与陌生。 女孩恍惚间起身,她赤足踏上柔软的地毯,环视着整个房间。 发生了什么呢? 希儿试图去理解眼下的状况,记忆里似乎还沉淀着一些关于现状的碎片,但仔细回想后却仅能将进度驻留在昨夜睡前的遐思和梦境里杂乱无章的画面。 至于之后就好像只能得到一整意识漆黑和接踵而至的剧烈苦痛…… 女孩木然低语: “我……成为律者了。” 躯壳内随着心脏一起律动的律者核心直接链接着灵魂,这是律者能使用权能的关键,在此刻也使得她很快就得到了正确的答案。 希儿•芙乐艾,是第六律者。 而这个现实也证明着,以往祥和美好的生活就此终结。 律者,人类之敌。 第五律者仅仅是出现的瞬间,就将整个巴塞罗那的百万人口彻底湮灭。 那座天空之岛后续所造成的崩坏能涡流污染了不可计数的大陆和海洋,导致与之接壤的国家不得不面对缩小的生存空间以及大片为此而生的崩坏兽,具体牵连的死伤几乎不可计量。 预计很长一段时间,她生前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都会处于持续给予损害的阶段。 而和第五律者不同,身为第六律者的希儿明白自己依旧具备着原来的意志。 情感,记忆,道德观念,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这些罗列出来的种种细节都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就好似哥哥所言的崩坏意识从最初到现在就和自身不存在任何链接,更未对自己产生任何影响。 希儿骤然间回忆起了之前耳畔所环绕的杂音。 ……假设那就是崩坏意识和自身的链接,那又是因为什么缘由断开的呢? 没道理之前的律者素体都不能保持自我的意识存在,自己就能毫无理由的做到。 即使因为一些不知晓的理由,自己和崩坏链接处于断开的边缘,但正是因为这份未知的存在,才导致了希儿无法确认崩坏链接是否会随时卷土重来,掠夺自己的意志,将律者的权能用至毁灭文明。 畏惧,迷惘,恐慌,不知所措。 年仅14岁的小女孩面对这般一醒来就与全世界为敌的局面感到无所适从,这份空荡的绝望感几乎扼断了悲哀的根源,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感知到难过。 希儿站立在书桌前,望着那张照片,怔然了会儿,她默然说道: “不能……让哥哥看见我这幅模样。” 种种案例和损失惨重的伤亡都已经证明了律者就是崩坏的使徒,她们的存在只能带来毁灭和绝望。 有万万人都曾经因律者而消亡在大地之上,在这样的前提下或许整个世界、整个文明、整个人类望见自己的第一反应都是将其消灭,可唯独那个少年会做出与众不同的选择。 第三律者,佐藤由乃。 曾经在和普罗米修斯谈话间,想要更了解苏青安人格缺失现状的希儿从中得到了掩埋在沧海市那片废墟里的答案。 在知晓了那件事情的全貌后,希儿•芙乐艾便更清楚少年会为目前现状所做出的选择。 与人类的政策为敌?与崩坏的意识角力? 假设是那样的人,或许这些愚蠢至极的事情做出来也无需感到惊讶。 苏青安大约会解释自己依旧拥有着原先的人格和意识,会为此承担律者暴走的风险,会努力的安慰自己,会竭力的想方设法…… 他会苦痛会绝望会悲哀,却会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展现出如常的神色和语调,会认真保持着和原来一样的对话方式与交流手段。 太温柔了。 这样温柔的人即使随时会为这份温柔而死也不奇怪。 希儿很感激很喜欢着这样的少年,正是他的这份温柔和愚蠢才拯救了自己。 可正因如此,她才不能任性的将一切后果都交付给那个人承担。 苏青安已经无法继续和律者哪怕战斗一次。 只要与这种级别的对手进行作战,他逐渐衰竭的躯壳将再度进入极限,仅存不多的寿命会进一步缩短从而导致为其设立的圣痕计划提前宣告破产。 希儿•芙乐艾不能否认自己本身存活的现实,就是崩坏意识阴谋的可能性。 若是在那个少年对自己展颜微笑的瞬间,自身的意识被掠夺,躯壳被侵占,强制御使权能暴走,与其进行战斗…… 那就将发生上面的结局。 而她不允许对方因为顾虑在乎这自己而去承担这样的可能性。 希儿知道的,所谓的律者本质上和人类的区别仅仅在于那通天彻地的权能和那高至无法估量的崩坏能素养。 她能感应到肌肤表皮上无时不刻自行环绕的崩坏能薄膜从何而来,似乎身体存在着某种本能,就好似呼吸一般,这些薄膜完美的通过律者核心链接着虚数空间,汲取着无穷无尽的崩坏能,形成了流动的闭环。 第五律者之所以在那般当量下的崩坏裂变弹之下,依旧能存留着恐怖的战力其原因就在于此。 可相对的,在这般绝对防御般的壁垒背后,掩藏的则是几乎与常人无异的脆弱身躯。 甚至不需要什么枪支弹药,只需要用匕首刺入心脏,就能轻而易举的结束律者的性命。 是的,很简单。 女孩拾起了桌面上笔筒里的一支铅笔刀,她望着自己纤细而白皙的皓腕,将锋口缓慢、坚定、漠然地落至细腻的肌肤,冰冷的金属切开外侧的表皮,肆意的低温透进内侧的真皮,鲜明的痛觉贯彻皮下组织,微弱却不留余力的劲道撕裂了血管…… 鲜红。 大片的鲜红。 绮丽的血液滴答落下,在赤足的边缘处逐渐蜿蜒成了一道小溪,灰白色的手工地毯被侵染成了同样的色泽。 她的脚踝处被溅落的血珠染上了几抹绛红,更衬着肌肤的苍白。 希儿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在漫长的五分钟内,她都仅在是机械的、缓慢的、病态的重复着用铅笔刀撕裂创口的行径。 自杀。 这就是能通向自己所想结局的最优解。 提前将所有的未知和风险扼杀在这座别墅里,让第六律者失去崩坏意识所期待的原有价值和存在意义。 苏青安不会遭遇死亡的风险,自己不会伤害到喜欢的大家,文明不会遭遇意外的风险。 于是,女孩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维系着这般渗人的行为。 没有犹豫的动作,不知疲倦的重复,毫无效率的选择,忽略痛觉的意志。 希儿•芙乐艾的价值观从最初就和正常的人类不一样,而此刻这点在压迫神经的悲哀现实下彻底激发出了其中隐藏的病态。 自己的存在意义不具备价值,自己的生死存亡不具备优先度。 所在乎之人的性命无法与名为希儿•芙乐艾的个体放在一个天平进行衡量。 她从未考虑过自己是否会感到苦痛,感到难过,感到不舍…… 而忽略了这一切后,眼下的局面就顺理成章。 桌上的手机自动亮起界面,坐在壁纸一角的灰发女孩沉默不语。 在希儿的意识恢复清醒后,崩坏能对自身的干扰就已然消失,它从头至尾的见证了女孩理解事实后的情绪的递进与目前的选择。 智能模块似乎快要坏掉了,所有的计算力此刻都无法模拟出这般深邃的难过、迷惘、不解、互相冲突的纠葛。 名为希儿•芙乐艾的单体个体是危险级别序列号最高的生物个体——律者。 Mei博士所设下的唯一约束是不能违背击败崩坏,守护文明的宗旨。 而面对着律者的存在,普罗米修斯所能做出的行为都必须偏向于有利于人类的做法。 这导致了普罗米修斯无法阻止对方的做法,因为在智能判断里律者个体做出自残行为是有利于文明的局面。 可…… 【希儿,喜欢普罗米修斯。】 它或许无法改变与生俱来的约束,却能做出一些自己能做出决定的选择。 在五分钟前,普罗米修斯对Mei申请了通话链接。 128.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 死吧死吧死吧。 好痛好痛好痛。 现实里细碎的喃喃和大脑对此产生的本能反应交织成混乱的狂想曲,铅笔刀的塑料柄和刀片的链接处在不知收敛的力道下就此断裂,她的手掌毫无顾忌让小半部分锋口镶嵌在血肉间作为支撑,继续施加力道。 而在血液不断流失的空档,孱弱的体能和贫血的躯壳使得气力消散,她脱力般坐在一片血泊之间,身上刚买不久的纯色睡裙被刺目的猩红渲染出肆意的浑浊,宛如被染上污秽的白花。 希儿满是鲜血的幼嫩手掌失去了握住铅笔刀的力量,神志似乎都在大量的失血下进入了迷蒙的状态,她连维持住坐姿的意识都就此湮灭…… 女孩的身躯瘫倒在一片鲜红的画卷,她柑蓝色的发丝在血液间濡湿成黑红的深沉色泽,纤细的肢体与白皙的肌肤沐浴着黏滑温热的泊泊溪流,逐渐失去了温度。 希儿所想抵达的结局似乎已经近在眼前,可死亡本身却在抗拒着容纳第六律者的存在。 权能的本质无法接受着宿主这般可笑的自杀方法,即使希儿主动解除了链接虚数空间的崩坏能壁障,能使得用一支铅笔刀就能轻而易举的伤害自己,可她却无法压抑住权能的自发反应。 而由于自身意志的剧烈抗拒,权能的主动效果被抹除,律者核心内的绝大部分能力都在死志下约束到难以输出多余的火光,仅能维持被动出现在某种临界点的程度。 锋口翻开的血肉已然可见森然的白骨,以铅笔刀本身的材质,在横着骨骼和肌腱用力研磨切割后应该钝到难以划动逐渐愈合的伤口,可微弱的崩坏能自行环绕着刃边才使得之前能持续阻碍着权能的干扰。 在希儿的意识短暂陷入沉寂后,她手腕处的创口缓缓蠕动,仿佛时光回溯般逐渐将一切修复至原先完好无损的模样,而这期间不断再生的血液永无止境般顺着伤口滴答落下…… 这整个区域都是逐火之蛾士兵以及澳洲分部后勤人员的集体生活区,自然位于重点的观察区域之一,警报器和卫星的存在使得普罗米修斯的其余子体锁定了疑似第六律者的波动。 万幸之余,由于人员紧张的缘故,几乎没有多少士兵在居住区滞留,这导致了即便发生伤亡也不会造成极大损失。 可最安全的澳洲诞生第六律者这家事情本身,却已经足够让高层以及作为这片领导者的Mei神经紧绷起来。 而就在她发布紧急撤离的命令让士兵自行远离之际,普罗米修斯所发的通话信息和邮件消息却如约而至的抵达,让现状变得扑朔迷离。 希儿•芙乐艾,成为了第六律者。 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背负着巨大责任和义务的Mei选择抛弃了所有私人情感,看待普罗米修斯的每一句话。 【希儿•芙乐艾疑似拥有自身意志,即使不排除律者人格伪装的可能性,但考虑到苏先生曾经所言的崩坏链接与第三律者的案例,眼下的情况也存在希望的星火。】 如果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可以去完美的佐证这个论点的建立,以私人角度上作为希儿的朋友,Mei博士自然会为此感到庆幸。 可现实就是,无论是普罗米修斯的言语,还是纯粹自身的意愿都无法去为此在衡量利弊的天平上添加任何一分不客观的筹码与重量。 Mei必须冷静且客观的看待眼下的事实,崩坏意识不是蠢货这件事情已经是人类方通过数次惨痛教训所达成的共识。 所谓的神明就是掌握着崩坏侧全局的敌方棋手,在这种前提下,Mei博士实在很难认为对方会进行毫无意义的送子行为。 为此干脆利落的认定对方存在自我意识就放松警惕,给予温柔关怀的作为从最初就不可能存在。 Mei博士所能做到的最大的温柔就是试图去冒着一定的风险去观察如今的希儿•芙乐艾。 她的目光驻留在了相片上75秒,沉默间发现且接受现实的时间用了189秒,做出自杀的决断到准确的执行用了20秒。 第六律者复苏后期间的眼神,表情,带着颤音的自言自语,都毫无疑问就是自己所认识的希儿•芙乐艾,假设这一切都是演技,那么崩坏意识有一定可能拥有着直接给律者素体植入知识并让其运用自如的能力。 她用铅笔刀陆续割开手腕的动作没有犹豫,这甚至让Mei怀疑成为律者之后,希儿本人的神经系统是否出现了问题,否则这份对痛苦的耐受力已然趋于病态。 出于想要确认苏青安所言的律者权能信息的想法,Mei并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出言阻止。 律者的本体确实很人类近似,但在要害不被直接攻击贯穿的前提下,素体本身却具备着强盛的生命力,这点从冰之律者深受重创却依旧能长久战斗便能看出一些端倪。 只是……再强盛的生命力依旧维系在某种界限,根据Mei对第五律者的观察,这种生命力用游戏术语中的战斗续行来解释更为合适。 彼时的苏青安与其说是杀死了第五律者,不如说将她拖死了比较恰当。 从结果上来看,希儿似乎在有意克制自己的权能发挥,但从创口处不断愈合的诡异景象可以确认,她的权能确实如苏青安所言,是掌控操控生物细胞的凋亡与生长。 可这也就代表了一件事情,从最初开始希儿•芙乐艾想要自杀的想法就是无法通过纯粹割腕失血从而抵达成功的做法。 这代表了,即将这一切都视成是为了博取人类信任从而演出的戏码都能成立。 纯粹的观察几乎失去了意义,在情报不对等的情况下,一味的揣测他人表现在外在的信息是大忌。 一旦抱着怀疑的心思去看待如今的希儿•芙乐艾,想要真正信任对方就无疑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持续保持这样无意义的观察只会继续浪费时间罢了。 此时肆意的猩红将房间涂抹出了炼狱的光景,浑身被血液浸透的女孩缓缓复苏了意识,她感受着焕然一新恢复最初的体能和气力,坐起身望着自己手腕,迷惘低语: “这是……权能?律者独有的力量。” 即使用尽全力去抑制它产生作用,诞生本能的自发效果却会在意识陷入昏迷之际将一切修复回正轨。 临近死亡又被拉回的虚幻;绵延至骨髓与神经的剧痛;骤然粉碎了温暖日常的凄惨现实;连自杀都做不到的无能为力,以及深刻的绝望与愤怒。 究竟要拥有何等的意志才能使得14岁的女孩去忽略这一切,冷静且合理的找到精准的答案? 希儿•芙乐艾并不算正常,可她依旧还只是孩子,无法进入冷静状态的大脑已然不能支撑她去思考出更有效更具备执行力的方法,但无处发泄的情绪却必须寻找到一个发泄口。 即,无意义的努力。 混沌而迷蒙的意识促使着她拾起了开始卷刃的刀片,继续重复最初的割腕,但近乎失去理智的意志已然无法去压制权能的修复,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在权能发动间被渲染成暗沉妖异的红,一如被血液濡湿成黑红的发丝。 愈合的血肉与环绕着崩坏能的刀片互相折磨,但最后……希儿机械而重复的行径还是被Mei的声音所阻止。 “希儿。”她说。 女孩呆呆的缓缓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望向桌面上弹出的光影画面。 那是气质知性,一身白色大褂的少女,她的内衬是黑色衬衫,同色系的长袜外加皮靴,长发则一如既往的束成马尾。 在这一副几乎不变的装束下,那几乎与往常别无一二,抱着平板,时不时抬眸记录的习惯动作在此刻显得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冷静,理智,刻板。 这般灰暗色调的氛围和熟悉的印象在须臾间令女孩回过神来,她手中的刀片滑落,唇瓣翕动: “Mei姐姐?” Mei推了推滑下的镜框,那双紫色的眼眸内难掩疲倦之色,高强度的研究工作和精密的药剂化饮食已然将她一天的时间占据殆尽。 即使使用了各种手段保持着高质量的睡眠,但平均三小时的睡眠时间依旧在压迫着她本就孱弱的身躯。 而面对着眼前惹人怜爱的小女孩,她更是必须竭力压抑住人类感性的一面,去做出最有利于文明的判断,得出最优解。 如山似海的压力无时不刻的正在逼迫着Mei不断前进,诡异的使命感和紧迫感使得她不能休息哪怕片刻,与生俱来的自控力和情绪抑制能力是即使这样都能保持最完美效率,不流露出半分破绽,不出现任何错误的核心关键。 可即使是这样的她在面对着目前的状况,也不得不为此感到头疼。 Mei再明白不过了,只要用最大的恶意和怀疑的心态去揣测希儿•芙乐艾,那无论观察多久都永远无法得出可以去信任对方的答案。 这是一场死局。 而在第六律者波动已然无法遮掩的现在,这个死局假设不马上寻找到破解的方式就只能走向杀死对方的道路。 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也是为什么Mei不打算继续观察下去的真正理由。 拥有着权能的死之律者并不会因为重复的自杀行为而走向真正的死亡,而只要她所做的一切都不存在真正死亡的风险,那就无法得出对方可以信任,这并不是演技的答案。 可假设眼前的第六律者就是彻彻底底的希儿•芙乐艾,那继续观察除却折磨自己的内心和希儿的肉体就没有意义。 一位存在着自我意识,站在人类立场上的律者,其中究竟能带来多大的改变,Mei心知肚明。 但完美去论证对方就是真正且完全受自身操控的希儿•芙乐艾,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假设要去承担这份利益,那就只能冒着相应的风险去赌。 她必须做出选择,是遵从最安全的做法顺从着合理性将其利用殆尽后彻底歼灭;还是战胜所有的猜忌与怀疑,以试图信任对方的心态进行行动。 是的,送子的行为是无法理解的做法。 任由正常的思维逻辑怎么去思考都只能得出没必要去冒风险,其中肯定有着难以看破阴谋的结论。 即使是Mei也是如此,但以一位科研者的角度思考,无数接近不可能与可能区间的可能性都数不胜数。 而其中的一种…… 如果说,崩坏意识完全不在乎一位律者的死亡呢? 突破了基础的逻辑死角,Mei开始将目前的现状联系起之前崩坏意识所操控的律者。 第三,第四,第五律者的死亡原因几乎都和崩坏裂变弹沾染上了关系。 以对方有高度智能的固定前提进行思考,在同一个坎绊倒的现实曾经在多次令Mei感到了迷惑和怀疑。 其一,假设律者的诞生并不存在着巨大的限制和极为苛刻的要求,那崩坏意识的很多行为都并不符合毁灭文明的直接目的。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即使以极其优秀的崩坏能素养为要求,穆大陆作为集中了全人类崩坏能素养普遍优秀的腹地区域,必然有着能符合其要求的存在。 那为什么对方并没有选择在这里催生出律者? 还有第五律者故意当靶子的行为,看似是在借用崩坏裂变弹的链式反应扩大污染环境的范围。 可Mei几乎随便想想都能找到利用律者本身能力去造成更大破坏的手段,崩坏意识选择爽快的弃子去收割渺小利益的行为,并不符合毁灭文明的宗旨。 再次转换思维,如果毁灭文明仅是用来达成目标的一种手段呢? 而这个真实目标,用之前就提出的筛选之说进行解释就能解释清楚。 那么崩坏意识无所谓弃子的真正缘由呢? 因为要进行筛选,所以难度必须处于渐进的状态? 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场全世界范围的大型闯关游戏,其中帝王级崩坏兽是精英怪,审判级崩坏兽是特殊事件,其余崩坏兽是杂兵,崩坏事件则是扣血机制,最后十三位律者就是十三道关卡的守门员。 可是谁规定过…… 这场游戏就只有十三关? 没有人。 崩坏没有这样说,人类没前例可以参考出这样的答案,疑似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苏青安给予的信息残缺不堪。 但正因如此,才有继续假设的价值。 那么,假设就连十三位律者都只是沿途间的精英怪呢? 其实勇者费尽心思,拼尽全力,耗尽所有才打死的魔王就只是序幕拉开前的守门人,当他以为自己可以提着断掉的圣剑回家结婚的时候,却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比魔王强一万倍的BOSS。 届时背包的红蓝药早磕完,装备的耐久度都已经归零,血条只剩下一半,队友也早死了个干净,那结局也自然可以想象。 Mei不愧是Mei。 即使是在纯粹的自我假设中都能在不断地辩证和逻辑堆叠中得出真正的正确答案。 哪怕普罗米修斯依旧没能计算出终焉的存在,可Mei却凭借着直觉和假设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但在此时来说,Mei没办法去论证自己想法的正确性。 对于她这般严谨的人来说,就算这能解释崩坏意识送子的行为,可依旧不代表这就可以直接代入现实在这般重要的拐点替自己做出决定。 不过这个论点的存在,却确凿的使得Mei有了说服自己的基础理由。 她望着浑身浴血的小女孩,眸中依旧忍耐不住掠过一丝恻隐。 于Mei而言,希儿•芙乐艾的存在意义比正常的陌生人要重要很多,她拿着平板看似冷漠的记录着希儿所表现出的一切数据,正是为了这样才能使得自己的判断不被情感所扰。 她轻声回应道: “是我。” “希儿,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 小女孩眼瞳中的暗沉朱红愈发灼烫,她望着自己除却染满鲜血就毫发无损的手腕,语无伦次的低声说道: “我是希儿•芙乐艾,我变成了……律者。” “不能让哥哥看见现在的希儿,可死不掉,为什么死不掉,为什么都这么痛了还是死不掉?” 她无助而茫然的看向少女,问道: “Mei姐姐,我死不了,怎么办?” Mei扼住了使得心脏产生绞痛的情绪,她深呼吸了口气,口吻柔和的问道: “希儿,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 希儿闻言后恍惚间大脑内闪烁出诸多残缺却温馨的画面,她条件反射般地喃喃低语: “是哥哥。” 小女孩瞳中的深红就此缓缓熄灭,晶莹的泪水从中溢出,伴随着滴答声,落入血泊,她像是真正意识到了对方的问题,再度认真的重复说道: “是苏青安。” Mei望着这一幕,怔然不语。 良久,她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129.死之律者的权能。 信任。谎言。伪装。欺骗。 越是聪慧的人越是容易在分支道路的中央遇到无数种可能性,于Mei而言就更是如此,这其中能不去违背自我情感的选择寥寥无几。 那是风险与利益并不成正比的道路,选择走上这条路所需要承担的代价过于沉重,可此时还没有深刻意识到自己对人类是不可或缺的Mei却产生了为此冒险的想法。 她要去见希儿•芙乐艾。 以单薄的人类之身,去独自见一位无法确认百分百安全的律者。 只要选择了试图相信的道路,直接面对的风险与之后面对的风险本质上都是一样,因为假设这个选择从最开始就是错误,Mei便必死无疑。 所以既然已经打算做出决定,那就贯彻到底。 毕竟有些事情,终究需要亲身对话才能真正理解虚伪与真实的区别。 所谓的演技和纯粹的伪装无法蒙蔽一切,她是这样想的。 Mei下定了决心,轻声说道: “好,我知道了,希儿。” “你在这里等着,我会来见你。” 希儿望着Mei迟疑了会儿,这是理所应当的反应,年纪尚幼的她不可能不渴望得到近在咫尺的救赎。 即使下定了决心不给哥哥添麻烦,不愿意让对方有一点可能受到伤害,但这份不可避免的天真和稚嫩依旧会下意识起到作用让她产生动摇和犹豫。 但女孩瞥了眼满是血液横流的地面,摇着头怯弱的低语道: “不要过来,Mei姐姐。” “希儿是律者,是怪物。” Mei没有再正面回应对方的问答,她明白现在的希儿几乎不具备正常交流的可能性: “你应该知道,我一向很讨厌没有效率的谈话。” 她走至升阶通道,沐浴着清澈的阳光踏进了微型战舰。 希儿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在为什么而哭泣,可胸腔间的堵塞和心脏内的悲哀却在Mei的这句话下源源不断的扩散。 她低语: “Mei姐姐很重要,你不能过来看我的,希儿不想让大家见到这样的自己,会被讨厌的。” 女孩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她的瞳光染上灰霭,哭腔呆滞而无力: “为什么死不掉,为什么死不掉,为什么死不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Mei望着坐在血泊间唇瓣翕动喃呢着细碎言语的希儿,心绪复杂难言。 她很难想象苏青安看到这般光景后所能做出的反应,且不提纯粹的情绪波动,据交流后所得知的信息,对方阻碍崩坏能侵蚀自我的【圣痕】能力其本质源自灵魂。 而灵魂若是和情绪与人格有所关联,那Mei就很难保证【圣痕】会不会因此产生变故,从而出现断线的风险。 希儿•芙乐艾身上所发生的异变几乎造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结果,这也是Mei会做出这样选择的原因之一。 作为科研者的Mei很严谨,但这不代表她不会冒险。 正相反,从最初找希儿进行实验的做法无疑就能看出她骨子里对高效率的执着与高回报的赌徒心理。 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不如去死,讲的极端一些Mei的做法就是如此。 因为越是具备着出众的才能,越是在崩坏的领域上走得更远,Mei就越是明白凭借着按部就班的进展速度并不足够完成一切计划,更不足以挽回文明如今所面对的黄昏。 假设冒险就有可能获取高回报,那少女自然会选择孤注一掷。 而这期间究竟夹杂了多少私人的情感却又是一个未知数。 少女合上了眼眸,她早就习惯了人体解剖和各项实验的流程,可此刻对方仅是沐浴着血液就令自己难以直视。 这不得不说是奇怪的地方。 情感…… 在这样的时代里,真不知道是累赘还是宝物。 Mei沉默了会儿,她睁开双眸望着对方,用着认真而坚定的口吻,说道: “这份痛苦正是你作为人类的证明。” “我会帮助你的希儿,就一如我们当初所订下的盟约。” …… …… 十分钟后。 少女的小皮靴踏在黏滑的木质地板,鲜艳的玫瑰色铺满了视野的每个角落,她忽略了脚下的滑腻,望向了蜷缩在玫瑰色中被渲染成相同色彩的小女孩。 Mei缓缓走至对方的身前,她并未顾忌白色的衣摆是否会被地面上的血液弄脏,就这样蹲在对方的身旁,温声细语的说道: “希儿?” 女孩恍惚间抬首,映入眼帘的是许久不见的秀丽面容。 那双在镜框下的淡紫色眼眸流露出些许的忧虑,知性且冷静的神情一如既往给予着能让人信服的感受,她单薄的身躯支撑起淡淡的书卷气,有意无意间挺直的背脊似乎像要遮掩住自身疲倦的状态。 “Mei姐姐?你不害怕我吗……” 少女闻言后抿唇微笑,她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笑容了,至少在希儿眼里,这份神情罕见至让她短暂间遗忘了现在的场合。 Mei姐姐笑起来,原来有这么温柔啊…… Mei并未发觉希儿的愣神,她伸出手掌捧住小女孩的脸蛋,葱白纤细的手指轻柔地舒展,试图帮其抹去已然染上的血污,面上的笑容已然转瞬即逝,无法追溯。 她淡淡道: “害怕我就不会过来了。” “而且……希儿想要伤害我吗?” 小姑娘沉默的摇头,她低低的说道: “不想,但我能感觉到有着什么东西和我的身体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所以我不能保证,会不会伤害到你……” Mei内心暗自蹙眉,希儿所言的联系能和苏青安之前说的崩坏链接应对得上,或者说由于信息的有限,她第一时间所反应过来的这个联系便是律者和崩坏本身之间的链接。 但毫无疑问这个揣测实在过于不严谨,并不具备可参考性。 现在的希儿就是唯一可以直接交流得到最直观应答的真正律者,可由于没有前例,Mei本人也无法确认这所谓若有若无的联系是否统一如此。 即使这就是崩坏与律者之间的链接,也从来没人规定两者的联系不能是若有若无的,希儿与其他律者不一样依旧能保持着自我意志的理由还有待商酌。 而就算链接本应该是直观且强烈的,苏青安费劲心力付出代价才斩断的一次崩坏链接,会这样轻而易举的自行消失大半也实在不能算合情合理。 不清楚不理解,过分的纠葛只会败于对方展露的表象。 Mei暂且止住了这部分的思考,愿意相信希儿•芙乐艾是自己做出的判断。 而现在她既然站在对方面前也依旧能保持存活,就没必要去一直进行多余的揣测,崩坏的意图在之后继续追溯也为时不晚。 少女在小女孩怔神间抱住了对方,抚摸着希儿湿润的发梢和脑袋,在她的耳畔处轻声低语: “现在的你不用去思考这么多也没有关系。” “烦恼、忧愁、焦虑还有难过,这些都是大人应该去背负的东西,希儿只需要冷静下来就好,我会帮你想办法的,好吗?” 希儿的面颊埋入她柔软的胸膛,冰冷的洗涤剂与淡淡的清香混杂在一起涌入鼻腔。 她感知着这份融化尖锐的温暖,蓦然间想到就连这朴实无华的气息也很有对方的风格。 Mei姐姐从来就不知道害怕吗? 在记忆里,一直走在人类最前沿路上的她从未流露出对失败的恐惧,就连现在面对着已然变成了律者的自己也是如此。 从容、淡然、智慧且不惧死亡。 希儿有点不能理解。 明明是……明明是这样聪明的人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和哥哥一样笨蛋的地方呢? 她瞥向少女白色衣服所涂抹上的大片血液,犹豫了会儿,低低说道: “Mei姐姐,你的衣服脏了。” Mei看着那刺目的猩红,这都是从这样幼小的孩子身体内流淌出来的血…… 第六律者吗?真是禁忌的力量啊。 若是这份能力可以运用在他人的身上,不知对苏先生的身体状况会不会有额外的惊喜。 但至少目前,不能让希儿以这样的状态去见对方。 她的口吻不自觉的轻柔下来: “没关系,洗掉就好了。” “我们去洗澡吧,这个房间先交给清洁机器人来解决。” 女孩沉默着用鼻音回应: “……嗯。” …… …… 雾气弥漫的室内,白瓷地板上蜿蜒着鲜红的溪流,白色的泡沫顺着纤细的脚踝散成细碎温热的水珠落入溪流,溅跃起悦耳的滴答声。 Mei瞥了眼女孩窄肩与细腰间所流畅勾勒出的背部弧线,她将沐浴露均匀的搓在浴球上,旋即用其在对方白皙的肌肤上画出一圈又一圈的圆形,右手将水调节至适宜的温度,打开花洒让血腥味尽量远离这具身体。 在静默无声间,小女孩低声问道: “为什么Mei姐姐也要一起洗呢?” 少女将洗发膏初步抹在她柑蓝色的发丝,淡淡回应: “这更具备效率。” 以那样的状况谈天并不能很好的使得对方放松,在希儿刚得知自己是律者之际,继续遗留在那片证明着自己已然非人的区域除却加重对自我的排斥就别无他用。 希儿•芙乐艾需要坚信自己依旧是人类,至少在精神上必须如此。 否则,她会坏掉的。 从之前果决自杀的表现来看,出生就是为了满足实验的人生给予了希儿并不完全的人格,她对自我的认知存在着很大的缺陷。 但……这份偏执,说不定才是女孩能留存自我意志的真正理由? Mei不确定,可她明白给现在的希儿营造出一个日常的环境和舒缓的氛围很重要。 少女的五指陷入小女孩的发丝进行着按摩,让白色的泡泡逐渐增生,她瞥了眼搭在洗手槽里的血色睡裙,搭话问道: “这是苏先生前几天给你买的睡裙吗?” 希儿乖巧微微点了点下巴,她失落地小声道: “嗯,被我弄脏了。” Mei沉默了会儿,回应: “能洗干净的。” 女孩的眼瞳空洞,她唇瓣翕动: “……就算这么脏了,都可以吗?” Mei轻声答复: “可以的。” 花洒的水流冲淡了发梢的血腥味,琐碎的声响回荡浴室…… Mei有些无言,她想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做到,这已经无关乎个人的能力极限与整个世界的反响,成为律者的希儿•芙乐艾注定要承载世人的看法与言语,她想要彻底回归至以往的生活已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律者的身份就是恒压在人心间的一座大山,任由Mei如何被神化到极致,至多也只能对外宣布用特殊的手段提前预测了律者的权能,从而将其生擒,目前正在进行封闭式的研究。 此类借口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无论是能力还是立场上都是如此。 但即使这样,在女孩怯弱的说出那句话时…… Mei也只能选择做出应允的回复。 可实际上呢? 曾经亲近希儿•芙乐艾的那些战士们,到了如今知道现状之后又有几位能够找回以往的平常心去与其进行对话? 除却苏青安之外,Mei甚至对和希儿朝夕相处的那几人都没有任何信心。 符华,时雨绮罗,卡萝尔,林心禅乃至Himeko。 她们都是逐火之蛾的成员,而以这般的立场下,让其正常的面对沦为天灾化身的律者,即使对方是曾经的亲人也未免有些太过强人所难。 何况……在巨大阴影的笼罩之下,就算是Mei这般冷静客观且和希儿本身关系很好的人都需要观察再三才能确认这就是希儿•芙乐艾。 甚至在试图信任对方的情况下,她的内心都依旧还是对此存留了一些疑虑。 连这样的Mei都是如此,更何况其余的人呢? 就正常而言,她们恐怕很难做到忽略其律者身份所天然裹挟的恐惧与憎恶。 疏离、不信任、抗拒、不知所措乃至悲哀与失望的种种情绪的诞生都会是很正常的反应。 以人性的黑暗面来揣测,这些说不定已经算是能归于不错的反应, 指望她们马上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无疑是在强人所难,交流不能才是最可能发生,但也最伤人的结局。 至少在给予她们做好相应的心理疏导之前,名为希儿•芙乐艾的单独个体只能和苏青安和自己进行会面。 初次之外的人在此情况下与其交流,除却加重希儿对自己不是人类的事实感到更加清晰,变相加重自我是律者的认知外就别无他用。 Mei用干毛巾帮小女孩一点点擦干净了头发,她问道: “希儿想见哥哥吗?” 鉴于对方之前自杀的核心理由,早就猜测到对方反应的少女继续说道: “你应该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吧,如果依靠第六律者的权能,说不定能帮到他。” 希儿刚欲言说的话语吞咽回了肚里,她的眸子亮起微光,小心翼翼的问道: “真的可以吗?” 理论上死之律者的权能是操控生物细胞的凋亡与生长,前者的威力目前还无从证实,但后者的存在已然在对方的一系列自残手段中得到了清晰的验证。 希儿的权能或许无法解决崩坏能侵蚀的恶劣影响,但却可以修复少年的人工圣痕缺失后不断衰竭的身体状况。 当然,在真正使用前必然要进行一系列的权能实验,才能最终决定这个手段是否要运用在苏青安的身上。 毕竟,纯粹从操控生物细胞的凋亡与生长这样模糊的字眼推测,很难想象这个能力的实质广度、范围、作用极限,以及使用代价。 如果在操控操控生物细胞凋亡与生长的同时,并不会对创生或者复制出崭新的细胞,那死之律者的权能用于修复就仅是在消耗血槽的永久上限去弥补血槽的短暂亏空。 假设是这样,那就算用在苏青安身上也仅是加速死亡的速率并没有实质意义。 所以基础的权能实验是必要的行径。 此刻Mei说出这些话的理由并不在于死之律者的权能是否真的能对苏青安造成帮助。 而在于这份权能可以帮到苏青安的可能性对如今的希儿•芙乐艾来说,意义非比寻常。 参考以往小女孩牺牲自己进行量子之海的实验,却依旧为能帮助到对方感到由衷的喜悦。 Mei认为稳定住希儿心境的最佳方法,就是帮助对方先找到一份能为实现自我价值的途径。 而权能的本质可以对少年的躯壳有效这一点,无疑就是一支强心剂,足够让希儿短暂的放弃进行自杀的选择。 说实话,Mei不认为希儿找不到真正杀死自己的方法。 只要她真正冷静下来继续思考这些,那即使尝试利用崩坏能的力量去反过来挖掉自己的律者核心从而试图杀死自己也并不奇怪。 为此,Mei这样回应道: “有着尝试的价值。” 130.终焉。 收容。 无论对内的态度和具体操作如何,对活体律者表露在外的结果都只能是收容、监禁、研究、实验。 如今的第六律者——希儿•芙乐艾——不具备获取自由的可能性。 以目前澳洲区域领导人和研究员的身份,Mei不可能去以私人的角度裹挟这般重要的决策。 第六律者脱离掌控是不被允许且不符合利益的结果。 这点希儿对此也心知肚明,从想要自杀的做法就能看出,她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和未来的待遇都有着明确的负面预想。 正是因为有所预想,在得知权能可以帮助到苏青安的可能性之前,希儿的内心几乎无时不刻都充斥着自我毁灭的欲望。 就一如Mei所想,这样继续下去她迟早会尝试各种骇人听闻的自杀手段,最终不是在无意义的折磨自己下将自我意志消磨至让崩坏意识更容易乘虚而入,就是干脆的自杀成功。 Mei给予了希儿•芙乐艾短暂的希望,这份星火足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湮灭自杀的欲望和自我厌弃的悲哀。 至于收容的细节问题,由于不想对外界暴露第六律者人类素体的具体身份,同时必须考虑到希儿本人的心理状况,最后她选择了将这块逐火之蛾士兵与后勤人员的居所小区作为大型的收容地点。 这样一来,所谓的监禁某种意义上就和被迫宅家没有多少区别。 身为第六律者的希儿本人对此毫无反抗,所以收容进展的很顺利。 期间Mei并未选择离开,她穿着事先就已经准备好的换洗衣物带着希儿走出了浴室。 少女会提前准备这些衣物的理由很简单,想要安抚一个人的精神,适当的肢体接触是最直接的做法,同时这也对自己观察对方究竟是否存在伪装有着一定意义。 而这建立在希儿那时浑身是血的状况,备用的衣物就有着携带的必要性。 清洁机器人将希儿房间的地板与染血的家具全部清洗的光洁如新,血腥味也用了一定手段全然抹除。 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旁边是与往常一般的各色玩偶,Mei挑了个可爱的抱枕塞进女孩的怀里让她抱住,然后自然地打开了电视并将其调到少儿频道。 在卡通人物对话的声音间,她拿着吹风机干燥着希儿柑蓝色的发丝,手法莫名熟练且温柔。 近乎无声的风流间裹挟着些许暖意,小女孩感知着她纤长的指尖抚过颈后的肌肤与交错过发梢的细腻,望向外界。 天穹宛如隔着水波般在瞳孔间摇曳不息,蔚蓝的色彩在阳光间曲卷成绮丽的波澜,有什么无声无息的事物正在蔓延这座别墅的外侧。 她明白正在发生什么,身为律者的自己被允许存在自由行动是禁止事项。 反过来说,不采取歼灭或者更极端的收容方案都已经是极限的做法。 在之前Mei姐姐就已经安抚过自己,所以希儿并不觉得害怕。 而或许她与生俱来的自卑和对自身薄弱的价值判定导致了眼下这算是温柔的监禁甚至能给予着自己一份安全感。 希儿不想面对后续注定发生的状况。 比起死亡,她现在更害怕见到那些亲近的人。 就算明知道注定会面对关系、态度以及看法的变化,可再真实的幻想与现实总是隔着一层名为【还未发生】的薄膜。 只要未曾见证仇恨、疏离、畏惧的目光,女孩的心中依旧会下意识的留存希望和期待。 这是无法根除的天真,亦是人格里自住给予的麻醉剂。 她明白这些,所以被封闭式的囚禁与关押以现状来看,已经是最优解。 假设成为律者后,第一位见到的人类不是Mei,恐怕希儿想要如现在这般维持着精神的安定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唯独有着当地最高权柄与希儿关系良好,同时极端冷静客观的Mei才能解决的现状。 在发丝逐渐干燥间,绵延一切视野的液态金属已经初步将整个别墅包裹,从而完成了第一步防线。 紧接着以整个别墅小区为范围,难以计量的液态金属遵从着普罗米修斯的命令环绕了这整块区域,其余的纳米机器人则分工有序的进行拆迁以及建造,在布置下基础防线的同时更将一座座研究所和大型设备安装完毕。 这些对着崩坏能有着高抗性且兼具着高塑性、高强度和高硬度乃至自我修复能力的液态金属,本质上就是新一代的纳米机器人矿石。 即——魂钢。 而如今应用在收容第六律者的魂钢已经是澳洲分部的所有存货,为此Mei甚至还临时掏空了本该用这些进行武装换代的兵工厂。 可想而知如今的产能依旧处于供需不平衡的阶段,若非这里是第一台魂钢量子计算机的研发地,恐怕想要凑近这般强度的大型收容所还需要更多时间才能达成。 届时,想要彻底避过上层的视角就将完全不可能。 Mei对待这件事的手段几乎可以说滴水不漏,魂钢覆盖大片区域原本会造成短暂的黑暗,但为了照顾小女孩的心情,她先是改变了魂钢的颜色性质,又在后续应用虚拟战场的技术,使得风景依旧处于最初的模样。 视觉变化的印象会加重不安,而Mei试图抹除这份不安的态度却会如温水煮青蛙般让小女孩逐渐习惯这样的待遇。 希儿不再看向外界,她抱住玩偶,盯着电视机的目光涣散,轻声说道: “我会被大家讨厌吧。” Mei摸了摸她的脑袋,回应道: “有人会的,但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为此而讨厌你,只需要给予一些时间过度接受,她们大概就只会为希儿的遭遇而感到难过。” 小女孩低低地说: “我也不想让大家难过。” Mei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她仅是说道: “苏先生正在回来的路上。” 希儿的眼眸微眨,她唇瓣翕动,却是欲言又止,没有说话。 似乎是知晓对方的顾虑,Mei冷静分析道: “放心吧,苏先生有着观测灵魂的能力。” “假设你身上存在着崩坏意识的陷阱,那他应该马上就能看出来了。” 她看着小姑娘恍然间眼眸变得亮晶晶的模样,微笑低语道: “苏先生能确认这件事情具备着很重大的意义。” Mei的手指拂过女孩的皓腕,她的指尖驻留在曾经的划痕之上,轻声说: “毕竟……只要确信自己没问题,你也应该不会再做傻事了。” 希儿的眼眸低垂,她小声地回应: “对不起。” Mei不再提及这个话题,执着于此并没有意义。 此刻提到只是为了让希儿以后的行为能更加慎重,其中告诫的含义远比责备要多,她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蛋算是接受道歉,继续道: “苏先生有过斩断律者和崩坏意识之间链接的经历,若是你身上真的没有崩坏意识的后手,而仅是存在着微弱的链接,让他帮你斩断即可。” “到时候就没事了。” 希儿乖巧的颔首。 至此,她瞳孔间时不时浮现微亮的暗沉朱红彻底熄灭。 将这些细节尽收眼底的Mei若有所思。 在此之前,她就已经对希儿瞳色变化的细节有所疑虑,最初的判断是将其归结于权能发动的征兆。 论证点在于对方情绪激动,自杀之际,血肉蔓延生长进行愈合的同时,瞳色就有了相应的变化。 可目前看来……却可能是其余的要素。 Mei在内心对此有所猜测,至于后续的验证等待之后对权能的实验就能理解一部分。 …… …… 凯文•卡斯兰娜望着弹出的光屏有些怔然。 他再看了一遍Mei发来的消息,不得已接受了现实,面色变得严峻难看。 希儿•芙乐艾,成为了第六律者。 任谁都知晓第六律者迟早都会出现,即使仅过了一个月出现也依旧不会出乎意料,Mei对其也早已在针对权能进行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女孩? 凯文很明白这对苏青安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希儿似乎还留存着自身的意志。 他望着瞥了眼神色苍白的少年,只觉得这个糟糕的消息刚巧撞在了最不应该出现问题的时候。 空白的意识开始回溯,痉挛的躯壳在注射的药剂作用下初步恢复了正常,苏青安感受着郁结于胸腔的悲哀逐渐肆虐,只觉得有些莫名。 在凯文的目光下,少年止水之境的操控力再度接管了躯壳,他深呼吸间就彻底将短暂出现发作的后遗症抛之脑后。 一旁不知何时从心湖里蹦出来的小羽毛漂浮在身前晃来晃去,似乎在表示担忧。 苏青安捻住羽渡尘的尾端,刚想回首对凯文道谢,却发觉了对方难以遮掩的肃穆和忧虑。 凯文将光屏默默拉开,在少年瞳孔微缩的光景下,他轻声陈述道: “第六律者出现了。” “但因为未知的缘由,她保留着完整的自我意识,使得附近并未产生任何死伤,目前她和Mei待在一起,所以老师你暂且先不用担心。” 关于对Mei冒险单独前往见一位律者的做法,凯文保留个人意见。 虽然这毫无疑问过于冒险,稍有差池就会有性命危险,但只要是对方做出的选择,他都只会无条件支持。 至于理由。 除却纯粹的信任之外,凯文也自认为自己并没有质疑Mei决策的智慧与动摇对方选择的能力。 苏青安沉默不语。 在人格残缺之后,他似乎是第一次出现这般剧烈的情绪波动。 烈焰灼烫着理智。 这份难以朝着罪魁祸首进行倾泻的怒火似乎急促地需要寻找到一个可燃点,烧却尽能焚灭的一切事物。 少年的意志似乎分割成了两部分。 一方是顽强至极的冷彻理智,一方是焚天煮海的狂躁愤怒。 苏青安一向就是寡淡冷静的性子,这在人格缺失之后就显得更为明显,可珍视重要之人的特质依旧完好的保留存在,这导致了如今诡异的两极在灵魂内交织碰撞出苦痛的哀鸣。 此刻愤怒到失去理智只能彰显出自身的无力。 纯粹的愤怒没有意义,纯粹的悲哀也没有意义。 但人总是会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物重复的感到苦痛,乃至错失正确的判断从而失去更多事物。 苏青安一直都很擅长抑制情绪。 从最初不成熟时期强制用剑心决到达强制冷静,到如今的天塌不惊,少年已经经历了数次心境的蜕变。 他开始试图认真思考,为什么会是希儿? 在意识间纠葛的思绪不断回荡着这个疑问。 但最终,苏青安却不得不承认对比起其余的人类,能获得量子之海青睐又拥有优秀崩坏能适应性兼抗性的希儿确实更容易成为崩坏意识选择的目标。 还存在自我意识这一点是拉住苏青安理智门栓的最后要素。 参考后时代基本安然无恙的几位律者素体,假设因为希儿特殊的经历所磨砺出的意志熬过了崩坏意识的强制链接,那从而保留自我意志就并不是不可能的状况。 苏青安能理解这份缘由是在于他本身有着前例可以借鉴,但其余人恐怕就只会对此感到奇怪和忧虑。 存活的第六律者对前文明就是一颗恐怖的定时炸弹,不选择杀死的理由只能是因为第六律者继续存活对人类才有着更大的利益。 至于这份能够抵消一切负面影响和研究律者核心本身的利益究竟是什么,恐怕如今还有待商榷。 而除却这些外,苏青安其实隐约间有着极其不好的预感,可这份预感却随着方才蔓延在胸腔间的悲哀,如雨后彩虹般快速消弭,好似不曾存在。 在前文明成为律者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 两者之间的关系永远是你死我活,不存在任何缓和的余地。 无论是从现状的事例,还是后时代的记载,前文明到遇到终焉毁灭之后,也没出现律者与人类和谐共处的完美案例。 假设按照原先的轨迹,希儿依旧会成为第六律者,依旧能抵御过崩坏意识的冲刷,却依旧……死在了人类的手里。 苏青安能明白在Mei的身边,如今的希儿大概率是安全的,但这份沉重的现实还是让他选择了早一点赶到对方的身边。 “凯文,这里就交给你了。” 语罢,少年捻于指尖的羽毛溶灰般散成万千赤红…… …… …… 别墅的花园前,Mei望着白发赤瞳的少年,幽幽说道: “用时三分十二秒,下不为例。” 苏青安颔首表示清楚。 他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羽渡尘•临界】的存在自己并未对Mei进行避讳。 或者说基本上自身的具体状况和个人能力,苏青安在之前就几乎全部告知了对方。 即使是一些不方便言说的事物,他尽量用代指和比喻的手法粗劣进行了解释。 在性命已然交托于对方之手的状况下,这些不算秘密的秘密自然也没必要多做淹瞒。 所以【羽渡尘•临界】的副作用,对方早就心知肚明。 三分钟的赶路在出力和时间的消耗并未抵达自身与小羽毛的极限,但这种不必要的浪费在Mei眼中恐怕具备着风险,所以被说教也是在所难免。 可从她提前在花园等候的做法,应该在之前就已经预判了苏青安会做出的行径。 Mei轻声说道: “具体情况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其余有用的信息我目前也在探寻的过程,或许以你的经验可能还更能了解一些现在的状况。” 苏青安回应说道: “在我以前的世界里,也存在着例如希儿现在的状况。” “即,保存自我意志并掌握着权能力量的律者。” Mei早已经不打算追究对方究竟是否来自另一个世界,但这些信息的真实性却不得不进行重视,她蹙眉道: “你所言的这些案例具备唯一性吗?” 苏青安轻声说道: “是复数,并不具备唯一性。” Mei摇头说道: “这很奇怪。” “崩坏意识在我眼中一直是操盘的棋手,即使考虑两个世界的崩坏意识存在着些许不同,但至少祂也不应该会反复的掉入一个坑里,这并不合理。” “或许筛选的论点成立的要素又添加了,若真的能存在重复的案例,那简直就像这个就是固定的通关方法。” 苏青安明白奠定对方所言的筛选机制恐怕才能让Mei的假设更具备说服力,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祂也可以是不在乎。” Mei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她反问: “如果祂真的不在乎这些律者的存亡乃至意志的存续与否,那只能说明祂的真实目标确实比起毁灭文明,更接近于筛选。” “但即使仅是纯粹的筛选,将自己的士兵随意看待的做法也只能证明,祂还有着更好用更强大并且绝对不会背叛的士兵。” 少年抬眼看向她紫色的眼眸,轻声说道: “是终焉。” 131.未知的代价。 Mei咀嚼着这两个字所能代表的词意,她看向苏青安,询问道: “终焉?” 苏青安回应道: “你可以理解为她是另一个世界推算出的最终敌人,假设十三位律者就是十三种难度的筛选机制,那终焉就是最后的守门人。” “想要彻底度过崩坏的筛选,击败对方是必经的过程。” 少年不打算去解释其中的细节。 虽然不说谎却能说实话的方式有很多种,例如我们世界的科学家雷电芽衣,用着她创造出来的超级人工智能布洛妮娅,提前计算出来所有的律者数量以及最后的敌人——终焉。 这个说法可能很具备说服力,毕竟这就是后续不久Mei真正观测到终焉的过程,但也存在着很生草的既视感。 而对方既然都不追究另一个世界的说法,自己就没必要对之言明。 这份信任是两者能合作到现在的基础。 现在之所以要告知终焉的存在,是由于苏青安至今都不知晓希儿和Mei之间良好的关系,在他眼里希儿个人的生命安全与人生自由之所以能维系在如今的程度上都是因为Mei在顾虑着自己的感受。 而自己也应该为了让对方也少一些顾虑,去适当地加重一些天平上的砝码,使得筛选的说法更加令人信服,言说出终焉的存在就变成了最直观的做法。 苏青安最初不打算言说的理由在于不想施加多余的压力更觉得说出来也没用多少意义,但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 就算如今不说,已经在用普罗米修斯进行计算数据进行推演的Mei在不久之后也能得到一样的答案。 Mei闻言后并不觉得有多意外,不如说苏青安现在所言的这些与自己内心的揣测几乎不谋而合。 可在真正肯定对方存在,并给予了代号的最终敌人,依旧让Mei有些感慨。 她说道: “这代表了祂认为我们就算能将十三位律者全员策反,只要有着终焉的存在,那这一切就没有意义是吗?” “无论这是神明的傲慢还是纯粹的客观事实,终焉与所有律者的量级恐怕都无法站在一个阶级之上进行衡量。” 少女淡淡的神情掠过了几分惆怅,她轻声低语: “十三道关卡啊……” 人类,真的能见到终焉吗? 没人能说清序列号越靠后的律者量级是否会顺着指数进行疯狂上升。 第六律者并未展现出自己的恐怖之处,她的崩坏能波动几乎全然收敛,所以到现在少女也无法判定对方究竟比上个律者强了多少,这些到了后续的研究观察应该能得出结论。 希望……不会得出太糟糕的结论吧。 Mei不得不对这般沉重的现实感到压力,但她很快就调整完了自身的情绪,说道: “这些之后再提,现在关键的是希儿•芙乐艾目前身上出现的变故。” “我需要你确认她和崩坏意识是否还存在着链接,虽然按照目前的说法,她与崩坏意识的链接大概率是切断或者薄弱状态,但这不代表没有其他风险乃至阴谋存在的可能性。” Mei回忆起女孩暗红的瞳色,看向了少年的面容,嘱咐: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状况,她的身上还存在微弱的崩坏链接,我知道你一定会选择斩断它,但支付的代价请控制在一定限度。” 她抬了抬滑落鼻梁的镜框,继续说: “假设你的人格继续出现重大的缺失,导致行为逻辑出现扭曲和变化,那我们之间的合作将很难完好的进行下去。”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他回应: “不会,只要事先做好自我限制,灵魂天平的拨动并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Mei点头表示明白,她知晓苏青安一向有着自己的分寸,但对方对自身的态度总是很难让人不去进行说教。 而且涉及到为数不多的重要之人,少年会失去理智做出错误的判断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但关于这方面的话题,终究只能浅尝辄止。 灵魂天平吗? 真是无法观测却又诡异的力量,一如……神话里诱人落下地狱的魔鬼。 传说中越是高洁纯净的灵魂,越是受得魔鬼偏爱,他们都能经过与魔鬼的交易换取常人一生难及的财富或是力量。 而代价则是蜕尽最初的高洁与纯净,染上尘世间的污秽和欲望,彻底沉沦自我,从此落入无间地狱,再也不得解脱。 她将思绪摆脱,并未多提及这些,而是轻声道: “虽然我认为是不必要的提醒,但希儿如今的心理状况很差,对待方式还是多加注意为好。” “我会注意的,谢谢。” …… …… 苏青安沉默不语。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知晓答案。 女孩浴雪般白皙的脸蛋很是可爱,她眨着那双深蓝色的眸子,曲卷修长的睫毛宛如栖息在之上的蝴蝶。 在死寂的海彻底陷入无光之前,在最终结论贯彻大脑的须臾。 少年望着那道若有若无的链接轨迹,恍惚间选择了要付出的代价。 旋即,灵魂天平就此拨动。 区别于上次纯粹仇恨作为柴薪而燃烧出的漆黑火炎,近血的朱红世界轰然降临,它笼罩在两者之间,彻底碾碎了本就微弱不堪的链接。 至此,第六律者与崩坏意识真正脱节。 希儿捂着额头,她眼泪汪汪的望着面露微笑的苏青安,问道: “哥哥?” 少年刚弹至小女孩额头的指尖转为刮了刮她的鼻尖,他笑着说: “现在崩坏意识和你之间的链接已经彻底断开,之后祂就拿你没办法了,所以不用害怕。” 希儿瘪了瘪唇瓣,她抑制住在眼眶打转的泪珠,说道: “对不起。” “这不是随便就能断开的东西吧,哥哥明明身体已经很差了。” 苏青安闻言后,刚想回应自己并未付出多少代价。 可大脑内的记忆却在回想间却仅能记起一片微妙的空白。 代价…… 自己这次付出了什么代价? 情感没有变化,人格没有变化。 情绪的感知与诞生依旧正常,逻辑思维应该也是如此。 是为了缩短本身需要付出的代价重量,所以刚才的自己选择了将付出什么代价的记忆也一并当成筹码支付了吗? 如果是自己的话,干出这种事情也并不奇怪。 这并不重要。 仿佛有人在耳畔处低语喃喃,潜意识和现实的理智都让少年不再继续追溯这份空白。 在感叹了会儿灵魂天平的方便之外,苏青安在内心里决定待会儿去Mei那里进行一次心理与精神检测。 即使自我认定并未发生改变,但在付出未知的代价后,对自我的认知是否准确却已然是一个未知数,为此经过Mei的二次确认很有必要。 苏青安捏了捏她的脸蛋,安慰说道: “没关系,你和祂之间的链接已经很微弱了,斩断它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希儿已经很了不起了,能坚持过来一定很辛苦了吧。” 辛苦吗? 希儿试图追溯着遥远的记忆,却仅能回忆起剧烈的苦痛和倾轧着灵魂的绝望,那就像是支离破碎的梦境拼凑成画,她无法明悟自己曾经所为此做到的挣扎,仅能感应到一阵茫然。 仿佛中间的岁月被强制隔断,使得大脑至今都有些混乱。 她茫然的低语: “没有,我……没有印象了。” “我只记得,醒来后整个人都很混乱,后面就发现自己变成律者了。” 少年观察着小女孩提到【律者】时不自觉表露出的畏缩和几乎浮于神情的自卑,他竭力按捺住内心的悲哀,笑着说道: “成为律者不是希儿的错。” “若是其他人被选中成为第六律者,肯定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或者直接毁灭一个国家也并不奇怪,你只是承担了不该承担的厄运而已。” “而因为你的努力和克制,很多人都已经为此而得救。” 苏青安的口吻停顿了会儿,他观测了一下女孩的灵魂状态,发觉对方的记忆混乱并未导致发生严重的变化后就稍微放下了担忧。 可几乎是下一秒莫名的悲哀如潮奔涌而来,漆黑的海洋裹挟着沉重的绝望淹没了意识,令他感到窒息。 苏青安只觉得分明近在咫尺的希儿正处于自己难以触及的距离,那像是隔绝着山海的彼端,所见之处再无她零星的踪影。 他怀抱住怔神的女孩,好似这样才能确信她并未真正远离。 苏青安将希儿的小脑袋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让对方望见自己脸上难以自抑的难过与畏惧。 少年沉默了会儿,他整理着胸腔间郁结不安的情绪,同时像是顺着小动物的毛发般抚摸着她质感细腻的发梢,轻声说道: “你没有错。” 人格曾经缺失的后遗症多少留存了下来,自己较从前更偏向于理智和冷静,如今情绪的肆意奔涌并不正常。 是崩坏意识的突然袭击似乎让他变得有些神经质,还是和之前付出的代价有关呢? 一向对自身偏漠不关心的苏青安将这些堆积在记忆的阁楼,弃之不顾。 如今的他仅能做到去在乎眼前的事物。 小姑娘嗅着少年衬衫间混杂着柑橘、西柚和鼠尾草的气息,安心地合上了眼眸。 她想如果是为了让哥哥放心的话,或许无论真正的答案是否是这个都并不重要。 于是,希儿轻轻低喃: “嗯。” 苏青安不愿意希儿•芙乐艾需要去付出这样的代价与风险承担这个身份。 即使换成其余人成为第六律者或许会导致死伤无数,会让无数人与人之间的幸福就此破灭,会使得文明击败崩坏的火种又熄灭一分,也是如此。 世界上的大部分悲剧都源自行为与行为之间交织成的连锁,希儿•芙乐艾所遭遇的人生皆能归结于此。 而这样不讲道理,不可理喻的厄运,已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女孩的人生当中,就好似她的存在就应当是为了某些事物的存续而出现的牺牲品。 可不应该是这样。 少年感受着绞痛的悲哀,在内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良久,苏青安平息了心境。 他松开了拥抱,轻声问道: “希儿晚饭想吃什么?” 希儿不知为何蓦然回忆起最初和少年相识之际,所吃到的那些饭菜,她掰着手指认真说道: “我要吃红烧排骨、酱烧鸡蛋、青椒牛肉、鱼香肉丝,米饭,最后还有牛奶和茯苓糕。” 苏青安抿唇笑道: “青椒牛肉要青椒吗?” 小女孩坚决回答道: “不要。” …… …… 风平浪静间,三天已经过去。 外界的形势暗流涌动,数次杀死律者所逐渐积累出的自信乃至傲慢,使得上层对收容第六律者的态度并没有想象中的这么激烈。 但律者活体这般重大的珍贵事物,就算是逐渐踏上神坛的Mei也很难在无任何反对条件之下进行个人收容且独自研究。 对外宣布收容第六律者的方法除却言明了对方存在自我意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与人类为敌的倾向之外,Mei此前为了针对第六律者权能所做的研究也总汇成报告化为了添加收容真实性的一部分细节。 初步考虑到民众反应,此时官方暂且还没有直接公开的打算,即使直言人类能够做到囚禁一位律者,但与之而来的反响和民意却是不得不去考量的事件。 近日来官方已经数次试探要派遣其余的研究人员进行对律者的研究计划进行辅助,但却被Mei以没有意义的理由全部堵了回去。 实际上,普罗米修斯的存在已然足够顶替助手的位置。 魂钢监狱内,研究所。 Mei瞥了眼报告,陈述道: “目前可以检测出的数据和分析都显示,你的人格与斩断崩坏链接之前并无区别。” “你支付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苏青安看着对方发来的希儿体检报告,回应: “这个情报也作为代价兑换成了筹码。” Mei蹙眉,她表示了自己的见解: “虽然是建立在等价交换的基础上,但这个能力比我预想的还要方便可畏。” 这代表着只要对方愿意通过灵魂天平的交易几乎马上可以剥离掉自己所不需要的情绪或者记忆。 这份自由自在的权利,本质就是魔鬼无时不刻的低语。 越是拥有苦痛的人生和经历,这份能力的潜在风险就越是恐怖。 假设使用者没有足够的自制力和意志,那么迟早会迷失在这个等价交换的绮丽外壳之下彻底失去自我。 苏青安并不是这样意志与信念单薄弱小的存在,所以Mei自认为对此没有多涉及的资格,她仅是摇了摇头: “未知的事物往往才更加需要注意,不过也罢。” 少女抿了口清水,她止住了说教,继续道: “拨动具体筹码金额的是你自己,当时的你有自己的考量,所以不会出大问题。” 苏青安默然颔首却是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他指了指资料库里的一组数据,问道: “这应该是关于希儿体内律者核心的检测数据,对比以往的数据,这并不正常。” Mei顺着他指尖驻留的地方望去,她颔首回应: “是很不正常。” “目前对律者核心的研究已然有了多次突破式的进展,根据希儿的自述,现在对于律者无限崩坏能的源泉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目前仅存在理论上的概念被真正证实。” “简而言之,我有办法观测到每一颗律者核心链接虚数空间的具体权限等级。” 少女挥手间将未经简化处理的前几位律者数据全部拉出,她拉出几组数据进行对比,说道: “基本上所有的律者都遵从着序列号的演变逐渐拥有着更多的权限,这能让她们一次性掌握着更巨量的崩坏能,从而导致战力以及权能的输出极限都呈现指数上升。” “但现在第三律者和第六律者都打破了这个基础规则。” 苏青安回答道: “第三律者的权限问题应该是因为大崩坏。” Mei颔首认同: “嗯,至今世界都未曾出现过超越那一次的崩坏爆发,第三律者的与众不同可以理解,毕竟即使如此她的权限也在第五律者之下,本质上并没有过于践踏这个规则。” “但第六律者不一样,她出于意料的弱。” “崩坏意识给予第六律者核心的权限介于第五与第四之间的水平,律者只会越来越强的基础逻辑在这个环节再度断裂。” 苏青安回忆起近日频频出现的帝王级崩坏兽和几乎覆盖全世界的崩坏能潮汐现象,他低语: “时间太短,本应该成为律者养料也过于分散,这些崩坏能总和起来塑造出来的第六律者应该会名副其实,可如今的结果就简直像是毫无意义的浪费所制造出的残次品。” Mei没有回应,她个人对此有其余的看法。 但不可否认,苏青安所言的要素也确实是导致这样结果的理由之一。 “这些值得留意,但不是目前我最关心的事情。” 她看向少年,陈述道: “苏先生,希儿的权能有着延缓你寿命的可能性。” 132.虚假的幸福与日常。 苏青安并不对Mei所言的可能性感到意外,死之律者的权能仿佛能操控着生与死之间的彼岸。 假设能彻底贯彻其中的权能本质将其完美利用,恐怕就算直接将苏青安的肉体湮灭间创生出拥有优秀崩坏能抗性的全新身体也并不奇怪。 但完全贯彻权能的本质是目前律者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要是死之律者真能将权能开发至这般成熟的地步,那少年反而要担忧之后的律者应当如何应对了。 Mei对他毫无反应的表现感到习以为常,她继续陈述道: “掌控细胞的凋亡与生长,这是你曾经所言的权能本质,目前看来除却这句话本身的含义可以无限延展外,似乎还能在其中看到其余的可能性。” 她将话题扭转回来,说道: “总之,这几天通过希儿对权能的应用结果分析和实验初步得出了结论。” “研究报告已经发在你的终端里了,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看。” “简单来说,她有能力让你不自觉衰竭的器官和身体机能恢复到全盛时期,并就此摆脱人工圣痕消失的后遗症。” “虽然崩坏能侵蚀的问题依旧无法解决,但多拖延一会儿时间还是能够做到。” “在眼下来看,这算是难得的好消息了。”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他直言道: “不一定,我吸收崩坏能现象的能力一直处于被动的模式。” “希儿的权能无法通过判定对我的身体造成干涉。” Mei闻言沉默了会儿,她默认对方的能力是可以归于自我操控的,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说道: “你没办法自行解除?” 苏青安回应: “不知道,应该说我从未试过解除。” “但可以试试看。” 【圣痕】一直处于半死机的状态,被动的触发是常规现象。 不主动进行解除的理由除却没有必要之外,就是风险太大。 当初能在踏入无尘之境后存活都是因为人工圣痕勉强增幅了崩坏能抗性,如今的进入明镜之境后所更新换代的崩坏能循环链接更是早就逾越了苏青安本人的极限。 要是没有【圣痕】维系吊命,与天地间崩坏能无形间的链接就足够在三秒内将他溶解成灰。 而苏青安之所以会说可以试试,理由在于即使完全解除【圣痕】会导致直接死亡,但部分解除【圣痕】使得让死之律者的权能干涉自我却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圣痕】本就是半死机的状态,解除的过程本质便是让其进入更深层次的休眠。 单纯理论上而言,只要把握好其中的度就能掌握【圣痕】的准确开关。 Mei颔首说道: “等会儿试试看吧,医疗仓的克隆移植以及复苏对比起希儿的权能都过于人工了。” “假设能成功,说不定能拖延的时间会比想象中更多。”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问道: “你想好对希儿的处理方式了吗?” Mei没有直接回应这个问题,而是陈述道: “律者的权能具备着难以望见极限的可能性。” “这些崩坏的使徒最值得畏惧的地方,就在于这份可能性所会导致的结果,不过就目前来看,她们都存在着我们所不知晓的限制,这不仅仅是虚数空间权限的高低问题,更在于其余的要素。” 她反问: “苏青安你有没有想过,凭借着人体这般脆弱的结构,即使经过了崩坏意识的塑造,但在这般短暂的时间内,真的能进化出一具能承载权能应用的躯壳吗?” 苏青安隐约间明白了Mei要说的是什么。 实际上自己并不是从未思考过这方面的事情,但他潜意识里认为这些事物的答案难以得出,更对短期的未来没有意义,所以便未曾多加深思。 于是面对Mei的问题,苏青安仅能回应最基础的现状并诚实地回答了自己的看法: “崩坏本身就是不能以现代科学完全理解的事物,崩坏能抗性以及适应性的存在就已经违背了很多现有的规则,所以对于律者的特殊,我一直将其当做理所应当的状况。” “而且关于时间短暂的问题,佐藤由乃在成为律者后身体的年龄大约成长了三年左右的时间,我们至今不知晓能给予律者权能的崩坏意识是不是拥有着更无所不能的权能来抵达自己塑造出合格使徒的结果。” “假设祂拥有着令时间局域变化的权能,时间的短暂或许便不是客观事实,而是表现在外界的假象。” Mei对此不置可否,虽然有很多论点可以反驳这个结论,但建立在崩坏意识仅是在给予试炼筛选,有可能未用全力的前提下,揣测对方的极限便没有多少意义。 她拉出一系列体检报告,那是前代所有律者的尸骸以及如今希儿•芙乐艾的身体具体数据。 “至少实际上而言,律者素体即使经历了崩坏意识的改造也仍然是人类。” “在拥有绝强崩坏能素养的律者和人类依旧处于一种生物的状况下,你应该明白其中存在着多少价值。” “这除却代表了权能的承载物大概率不是纯粹的身体之外,还证明了一些理论的实践存在可能性。” “苏先生,希儿•芙乐艾已经不仅是现阶段唯一的律者活体,她还是研究完美圣痕最优秀的参照物。” Mei沉默了会儿,她望着少年漆黑幽邃的双瞳,认真问道: “你认为我应该如何对待她?” “且先不提外界的压力和后续舆论的问题,目前最需要圣痕的人是你。” “在融合战士计划未成功前,逐火之蛾的其余战士即使获取了圣痕也无法登上多高的台阶。” “就现实而言,我并不需要利用她去付出代价进行实验。” “因为即使不利用研究活体律者,在后续时间的堆积或者其余律者尸骸的启发下,成功研究出圣痕是迟早的事情。” “可这是效率的问题,是时间的问题。” “而如今我和你乃至整个人类都最缺乏的就是充足的时间。” 第六律者的活体所能带来的价值远非Mei所言的这样简单,如今她避重就轻的言语,本质上已然是在变相的给自己减少压力。 所以苏青安理解Mei的意思,她并不是在进行利用大义的压迫,而仅仅是在单纯陈述完事实后让自己做出选择。 苏青安认真回答: “她以前因为天生优秀的崩坏能素养以及适应量子之海的体质被框定了自己的人生,在长达十余年的人生里所存在的价值都仅是为了达成他人的愿景,期间如同道具般被随意使用。” “而假设现在因为希儿成为了律者,我就放任她为了我自己的身体状况去牺牲自我,那我和之前拿她做实验的人就没有任何区别。” “在见面不久,她就和我说过自己的过去。”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那些人在准备让孩子去做实验前总喜欢给对方一块糖,她说到了后来她的朋友都因为一块糖死掉了,她哭着说还是一开始就不要给糖比较好。” “我已经给过她糖了,对我来说这个现实比全人类的未来都重要。” “我不是一个多么有大局观的人,Mei博士。”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希儿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Mei想,这实在是问前就已经能得到答案的回应。 苏青安就是这样无私且自私,高洁而温柔的人。 她一直认为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的完人。 因为真正意义的完美无缺就是遗憾本身——那将蜕尽人性,近似神明。 而在Mei眼中,少年便是止于近似神明之前,最接近完人的存在。 苏青安所表现出的私欲与偏爱,不仅无损于她心中的评价,更是让他从近似神明的可能性彻底拖拽而下。 这样很好。 苏青安,只需要是苏青安即可。 这导致了即使是灵魂天平那样的能力放在对方身上,Mei也只会认为这是魔鬼的诱惑,而不是上帝的垂怜。 对方的回应并不是超过自己意外的答案,可这样的人在面对现实的洪流下却总会由于这份高洁而折断脊骨,落入无间,这不得不说是可笑的事情。 Mei庆幸于对方的存在,却又为难于这份让她认同的高洁。 渴求真正的两全其美终究只能是奢望。 少女轻声说道: “我明白了,我会尊敬你的选择。” “但在以不伤及希儿为前提的实验测量,依旧会定期出现,这是你和我能做到的极限。” 苏青安明白对方承担的压力,而且这几天的实验测量基本都是在他的观摩下进行,除却过程很无聊之外,并没有出现自己容忍范围外的事情。 于是他颔首应允: “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Mei眺望向窗外的别墅区,叹息道: “不麻烦,希儿这孩子我也蛮喜欢的。” 苏青安有些讶异,在他的认知里Mei的性格和雷电芽衣几乎完全不一样。 虽然都有着外柔内刚的本质,可前者却更显理性冷静,甚至接近到了冷漠的感触。 所以在希儿成为律者后的状况下,还会在Mei那里得到喜欢的评价,实在是他预先没想到的事情。 或许喜欢小孩子是两者之间罕见的共同点之一? 苏青安直言不讳: “我还以为你会更冷酷一点。” Mei端着玻璃杯抿了口清水,她的视线偏转至远方,难得的有些心虚。 自己和希儿的相识方式,实在很难和苏青安直接言明。 少女面无表情的扯谎: “眼缘吧,我以前也有过想要妹妹的时期,希儿的外貌和性格都可爱,蛮符合我以前的愿望。” 苏青安几乎瞬间就看出了这是谎言,西九条沙罗曾经教导的演技课至今都让他有所收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说谎,但姑且不追究比较好。 少年总觉得Mei恼羞成怒的方式肯定和正常的女性截然不同,就这一点上来说他还是更喜欢芽衣。 “那下次我让她叫你姐姐好了。” Mei握住玻璃杯的指尖微颤,她的神情则依旧淡然自若: “如果希儿接受的话,我很乐意。” 少女瞥了眼平板里蓦然弹出的资料,她蹙眉说道: “她们小队在巴基斯坦的驻守任务还有一个星期结束,虽然消息目前已经封锁住,但在整个士兵宿舍区域被封闭的状态下,希儿的事情瞒不住她们。” “在她们眼中,答案只有希儿成为了第六律者和希儿在第六律者的诞生中牺牲了这两种可能性。” “按照正常逻辑而言,虽然有些不公平,但直接告知对方后者作为答复或许才是更保险的决策。” 苏青安无言无语,他理解Mei话中的含义。 符华能接受这样的希儿吗?或许她可以。 一是因为关系更为亲密,二是由于自身就掌握着一定程度的力量。 但其他人呢? 卡萝尔、时雨绮罗、林心禅,这些人会做出的反应着实难以进行乐观的预想。 不如说,只要是个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能对希儿保持正常对待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Mei将杯子放回了桌面,她坐在人体工学椅上摘下了眼镜,一边用指尖对着鼻梁上端的两侧进行按摩,一边说道: “当然,直接对她们放置不管或许也是一种选择,但以你的性子大概率不会干脆的无视对方的担忧吧。” “我并不介意她们知晓真相,甚至前来探望希儿。” “但你应该知道希儿目前的心理状况,成为律者本身的现实已经让她不堪重负,就心理检测而言,现在还能算是乐观,可这些曾经的至亲者对希儿的反应,却恰恰更容易成为将她拽入深渊的最后一把助力。” “律者毫无疑问是危险的,即使这个律者只是一位14岁的小女孩也是一样,保证对方的心理状况处于乐观是我身为负责人的义务。” 苏青安轻声说道: “告诉真实情况吧,没关系的。” “假设接受不了希儿变成律者的事实,那自然也不会打算进来探望她了。” “至于知晓了一切还打算进来探望的人,我到时候会亲自把关。” Mei将办公桌上的个人终端打开,重新戴上了眼镜,开始了工作: “交给你决定吧,你毕竟是对这件事情最上心的人,不会有人比你更在乎其中造成的影响了。” 她望向光屏的目光认真而专注,貌似无意间问道: “对了,凯文最近进度如何?” 苏青安观察着Mei的神情细节,只觉得分外有趣。 他回应道: “快了,凯文的身上存在着不讲道理的天赋。” “目前的他不仅可以初步忽视我的灵魂压迫,对训练的进展也已经逐渐接近尾声。” “到时候讨伐帝王级崩坏兽的任务,他也能单独进行了。” “如果融合战士计划成功了,第一个可能成为融合战士的或许就会是他吧。” Mei忽然怔了一下,她轻声道: “融合战士吗?” “或许比起律者,融合战士才更不像是人类吧。” 话音落尽,却是无人在对这个话题继续进行延伸。 两人都明白,为了人类的未来,融合战士的存在势在必行。 至于其中所付出的代价与所扭曲的未来,究竟会创造出怎么样的结果,只能由历史去亲自见证。 …… …… 小女孩盯着眼前的饭桌,忿忿地说道: “为什么青椒牛肉里必须要有青椒?” 苏青安将夹杂着青椒的牛肉放入对方的碗里,认真解释道: “因为青椒牛肉叫青椒牛肉。” 希儿反驳道: “哥哥骗人,明明鱼香肉丝里面都没有鱼,那青椒牛肉里明明也可以没有青椒。” 少年淡淡回答: “下一次我会在鱼香肉丝里加鱼肉的。” 小女孩用筷子戳了戳饭堆,她透过白雾升腾的画面看向对方的面容,不开心地说道: “这是耍赖皮。” 苏青安想了想借口,然后说道: “Mei博士说了,成为律者并没有把你的身体变好,她说你最近缺乏维生素C,多吃点青椒能适当的补充维生素C,这个蔬菜在提高机体免疫力方面的作用非常明显。” 少年一本正经的补充道: “而且你使用权能的时候眼珠子还会变红,我觉得有必要多吃青椒,平肝明目。” 小女孩闻言后先是觉得Mei姐姐变坏了,旋即又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她扒了一小口白饭,抗议道: “后面那个理由的成立完全不符合逻辑,按照游戏术语,这就像是使用技能的特效和希儿的眼睛有没有问题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青安幽幽道: “那等你用权能眼睛不会变红以后,饭桌上就不会再出现青椒了。” 希儿•芙乐艾瘪了瘪唇瓣,但她很快就恢复了精神,眼眸微亮地看向少年,说道: “Mei姐姐说我的权能可以帮哥哥身体变得更好,要试试看嘛?” 苏青安闻言后,不知为何怔神了会儿,他回应: “等吃完饭吧。” 为什么……潜意识里会觉得抗拒呢? 至少现在。 没人能解答少年的疑惑。 133.归于掌控的【圣痕】,暗流涌动。 死亡是未知的概念。 即使于曾经死过数次的苏青安而言亦是如此,他至今都无法知晓在那片漆黑世界内漂浮时所感知的虚无与空白感是否就是最接近死亡的状态。 但本身能否确认这些似乎一直都无关紧要,总有些答案的意义要在合适的时机才存在着出现的必要性。 死之律者的权能有着理论上实现忽略死亡本身的可能性,而即使希儿无法做到这一点,可将自己的身躯修复回全盛时期却不成问题。 但前提是——【圣痕】能做到部分解除。 女孩温软的手掌贴于少年的胸膛,她瞳中纯净的蔚蓝逐渐被暗沉的朱红蚕食覆盖,一如大海上被白浪吞没的礁石。 希儿•芙乐艾。 苏青安默念着她的姓名,竭力抑制住本能间泛起的古怪与异样。 温暖的光晕从肌肤的链接处蔓延散开,盛大的白芒宛如晨雾般将少年的躯壳笼罩,浓烈至极的崩坏能悉数转化成细微的权能波动扩散至整个房间。 抗拒,厌弃,疑惑。 【圣痕】进入深层睡眠的须臾间,无声无息间蓦然膨胀的情绪使得它再度重新恢复成最初的阶段,吸收崩坏能现象的被动能力自行展开将白雾吞吃的一干二净。 女孩怔然间瞳色恢复至原先的深蓝,她望着自己的手掌,失落地喃喃道: “起……不了作用吗?” 对于希儿•芙乐艾而言,成为第六律者后得到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自己有可能帮助到苏青安。 这份可能性使得那时的女孩从精神恍惚的状态下勉强恢复到了如今看似正常的地步。 可当希望的大厦缓缓崩塌,随之到来的就是陷入自我价值怀疑的漩涡。 假设自己无法利用律者的权能修复哥哥的身体状况,那成为律者的希儿•芙乐艾除了会让人感到为难之外是不是就没有其他意义? 这些萦绕大脑的疑问逼迫着思考的余地,让她的瞳孔都不自觉变得涣散,渐渐失去焦距。 现在的小女孩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偏激且病态,比起原先自我价值的薄弱,现在则有着朝自我厌弃不断过度的发展方向。 苏青安从恍惚中解脱,他一时之间难以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本能和情感似乎在那个刹那间感到排斥。 是因为战斗直觉和本能都畏惧着希儿躯壳内那颗律者核心所驾驭的权能吗? 假设崩坏意识在对方身上留有后手,那只要在放开【圣痕】的罅隙进行攻击,他就会直接进入死亡。 考虑到这样微乎其微,但发生就必死的风险,这个理由确实可以成立。 但有什么不一样。 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如此。 或许多试几次就能理解其中暗藏的现实,可说不定他的潜意识里就不想知晓着那个答案。 为此苏青安并未提出重复试试看的诉求,而仅是看向希儿失落的模样,轻声安慰道: “没关系,等过段时间我能控制这份能力,再让希儿帮我也是一样的。” 苏青安无奈的捏了捏小姑娘软嫩的脸蛋,直到她发出抗议后才收手,说道: “希儿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还好好的活着,还能得到小小的幸福,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 “如果希儿感到痛苦,我也会觉得难过,这一点无论你是不是成为了律者都一样。” 小姑娘没顾及自己被揉到泛红的脸蛋,她沮丧地垂下眼睫,轻声说道: “我不想这样,那太狡猾也太自私了。” “我也想为哥哥做到我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不这样的话,就……” 希儿的话语被少年打断,他言说出了原本由对方吐出的话语: “就没有存在价值了,是吗?” 苏青安望着她的双眸,似乎从中看到了背后病态的思想。 他沉默了会儿,低低说道: “不用怀疑自己的存在价值,希儿。” “你不是道具。” 或许两人都明白,彼此之间有着互相都无法退让的理念和事物。 但话音落尽,希儿乖巧的颔首却没有再度回应。 我知道,但…… …… …… 训练室内。 凯文结束了一场生死厮杀。 男人从虚拟仓中踏出,他颀长的身躯沾染上了些许水珠,比例良好的肌肉沉浸在先前死亡之际所用尽全力的副作用,进行着诡异的痉挛。 但几乎是瞬间,本能整合的劲力就如流水般拂过全身的肌肉,将这些异状全然平复解除。 这是他在以往战斗过程间自行领悟的一种技巧,按照老师的说法对应的武道大约就是心眼或者止水。 以凯文•卡斯兰娜在和平时期只打打篮球,做些正常体育运动的普通经历,几乎可以认定他并不存在任何武道的修行和经验。 可这份与生俱来的天赋却给予着他自行领悟适合自己最佳战斗方式的恐怖能力,苏青安在初见对方之际就已然明白他粗劣不堪却莫名暗合通透武道的诡异状况。 所以鉴于这份天资,少年顺便把从琪亚娜那里学会的卡斯兰娜枪斗术反过来教导给了现在的凯文。 不过就连枪斗术本身,对方也在之前陆续养成了自己雏形的风格,后世的卡斯兰娜枪斗术于现阶段的凯文来说仅是存在着借鉴和吸收的价值,足够丰富很多方方面面上的问题。 但就本质而言,琪亚娜所学会的卡斯兰娜枪斗术都是残缺版后自行推演而来,充斥着个人风格的意味。 而苏青安学习技能的风格也是习惯将其化整为零,在顺带学习完琪亚娜的技能后他将其全部拆解再借助了西九条沙罗这位枪术课教师教导的所有理论,重新整合成了适合自己的一套卡斯兰娜枪斗术。 凯文如今所正在学习的这套枪斗术经过二人魔改后,大约离原来的卡斯兰娜枪斗术已然相差甚远。 但就实用性上来说,他本人倒是觉得受益匪浅。 原先凯文认为老师能教导自己的无非就是关于崩坏能上的应用,但基础的武道乃至枪术都能从对方身上学习却是有些超出自身的想象。 苏青安表现的一直很全能,且不提一些奇奇怪怪的技能,但从对方能看懂Mei的实验报告并与之进行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讨论就让凯文觉得不明觉厉。 “按照这个进度,你的崩坏能塑形大约会比枪斗术掌握的更快,不过应该也都是一周内的事情了,凯文,你做得很好。” 凯文望向声音的来源,映入眼帘的是捧着书籍,依靠在墙面上的少年。 苏青安清冷的眼眸凝望着纸质上的字句,即使在搭话的过程,那垂下的视线都未曾有所偏转,他的身上似乎留存着让人不由自主便安静下来的奇妙氛围,而诡异的是在若不是对方主动出言,自己甚至都无法发觉他的存在。 一如既往的突进训练啊…… 凯文并不奇怪对方隐秘自我气息的能力,实际上如果老师愿意用出那理论奇怪的技能,那自己大约遭遇致命的攻击之前才会有所反应。 但让他感到奇怪的地方在于,自己被蓦然看穿的全部修行进度。 崩坏能的修行和枪斗术的训练,立足于外界的老师就算想要直观看到也需要后续调节出视频。 但少年不仅未看视频,就连瞥都未瞥自己一眼便全然知晓了自己的进度,这个操作属实让凯文难以理解。 实际上假设凯文真的去问,大概也只能得到看似很有道理,但其实完全无法实操的理论。 比如肌肉痉挛的流向、脚步的间距、四周崩坏能粒子的反应等等,最好再加上纯粹的直觉。 简而言之,无法凭借单纯的学习进行复制甚至理解。 于是他仅是问道: “老师?” 苏青安合上了手中的图解细胞与分子生物学,看向凯文,说道: “水和毛巾在旁边,Mei说你忘拿了。” 凯文留意到已然放在虚拟仓旁边架子上的水与毛巾,礼貌道谢。 他拾起毛巾擦拭着白色的发丝,问道: “你来这里有事吗?” 少年的眼眸闪过晦涩的情绪,他低语道: “陪我对练一会儿吧,我有想要验证的事情。” “刚好前阵子几乎也找不到让你练手的帝王级,让我来帮你加速一下训练的过程也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着微妙的不详感,但凯文依旧难以拒绝对方的要求。 首要原因自然是对变强的渴望,可更多的却是对苏青安发生状况的担忧,凯文无法用道理解释内心的感触,这仅是一种用直觉得出的答案。 他隐约发觉对方身上有着不对劲的地方,只不过从那张一如既往的寡淡神情几乎难以望见任何线索可言。 自认为无法成为苏青安谈心对象的凯文也仅能通过答应对方的训练来寻找其中的答案,并帮其疏解无法言语的心绪。 “乐意至极。” …… …… 就一如曾经苏青安在圣芙蕾雅学园与符华的对练,现在的凯文与他对练呈现出了极为相似的趋势。 但与前几次的对练有所不同,以往的凯文仅能理解自己在和不在一个层级的对手进行作战,那仿佛沉溺在温柔却浩瀚的深海,绵软的水流无处不在间亦无处可避,危险藏在暗处,除却无力感之外就只存在虚无的空荡。 可今天却好似在直面着一场海啸,一道风暴,一次雪崩。 强烈的灵魂压迫研磨着刚出虚拟仓不久的疲倦神经,桀骜不屈的战斗本能在逾越过极限反应与直觉预判的攻击下功败垂成。 那种像是每一个刹那就被找到一处破绽迈入死亡,落进深渊的绝望感在灵魂压迫无意识的诱导下愈发深重。 敲击,打磨,塑形。 至终,百炼成钢。 世界上大部分人从出生至死亡都无法逾越过自身的极限,那份与生俱来的天资、后天懒惰的思想、在安逸中软化的意志都汇聚成牢不可破的枷锁和桎梏,将结局收束于寥寥无几的惨状。 可如今不仅施加压迫的苏青安不再此列,处于逆境的凯文•卡斯兰娜就更是如此。 无需多加试炼,不必遭遇磨砺。 有些人天生就拥有着黄金般璀璨的意志与凌驾众人之上的天赋,而这般唯独用才能去勉强形容的强大特质在经历适当的刺激与打磨后,所能迸发的极限便远超出常人的想象。 在意识空白,将一切交付于本能的须臾间,凯文•卡斯兰娜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开关。 如何用纯粹的身体本能操控崩坏能? 答案:若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是凯文•卡斯兰娜,那只需要普通的习惯即可。 在久远的战场上,他就已经寻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和战斗方式。 即使不遇到苏青安,凯文也能在并不漫长的未来里摸索出更高效强大的手段进行战斗。 而如今少年的特训则是将这个过程强行放缓,为的就是待收获之际的丰盛果实。 累计至今的经验与努力,于无意识的恍惚间,在悄然无声的一拳中就此爆发。 崩坏能强化全身躯干——音障被突破。 崩坏能汇聚于收拢的掌间——微型的风暴迸发与碾碎间反复循环。 崩坏能基础塑形——寂静的无声间有雷鸣在轰动。 整个训练室的器材被轰然溃散的风流吹息刮走,苏青安瞥了眼身后蓦然洞开的合金墙面,收回了微微发麻的左手。 少年掀起唇瓣,眼眸却低垂间闪现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对着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凯文轻声说道: “你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在之后的战斗里好好理解具体迎来的训练成果吧。” 语罢。苏青安拾起了放置墙角处的书籍,踏出了训练室。 凯文呆站在原地,他望着自己与正常人类一般无二的双手,感知了一丝不真切与不可思议。 在努力得到回报的现实给予的惊喜之中,男人不知为何反而并未沉溺于此,他反而因此对苏青安产生了共情。 手握着远胜这般力量的老师,为何还能做到这份对待任何人都有着尊敬与礼貌的态度? 凯文自己也不确信自己是否能做到同样的事情,而回忆起对方在第三次崩坏内遭受的事件,他莫名就对苏青安本性的坚守与觉悟理解更深刻了一分。 越是接近那般量级,就越是理解拥有着这般伟力的对方所需要拥有的自制力。 实际上,即使他已然有所进步,可距离对方依旧有着遥不可及的天堑。 面对着自己全力的一拳,苏青安也并没有用出多少本事。 或者说他在没动用崩坏能的同时,也没有使用等同于律者权能的【圣痕】。 否则方才所导致的训练室一片惨状的现象就并不会发生,而是会无声无息间湮灭在那份汲取崩坏能现象的能力当中,沦为轻淡的空无。 老师曾经谈及过这份能力是仅能处于被动,如今看来似乎已经可以初步自我操控了。 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吧? 凯文站起身来,他立足于杂乱不堪的训练室,开始思考是否要和Mei申请换一个更加坚固的训练室。 当然,要是由魂钢来打造就更好了。 毕竟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无法抵御崩坏能侵蚀的高性能合金已然不具备耐久性。 但…… “会被骂吧。” 他幽幽吐槽了一句,俊美的脸蛋浮现出温顺的笑意,却是又一次踏入了虚拟仓。 …… …… 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 在当地的文化里,这个国家名字的含义被誉为圣洁的土地,而与曾经和平的雅拉达有些相似,这里95%以上的居民都信奉着伊斯兰教。 唯一的区别在于此处的崩坏教徒并没有为此而十分顺畅的繁衍生息,这似乎更能确凿的认定当初的雅拉达事件当中所存在的蹊跷并不简单。 而此刻在卡拉奇、拉合尔、白沙瓦等主要城市的外环边防线上,逐火之蛾的部队日复一日的守卫着工程的建设。 位于巴基斯坦南部,濒临阿拉伯海的卡拉奇之内,作为首都的伊斯兰堡,背依高峻的喜马拉雅山,面向宽阔的印度河大平原,沉溺于难得的悠然和平。 一如既往喜欢旅游的传教士小姐散步于拉瓦尔湖的边缘,她眺望着远方的云海,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我很感谢神明大人给予我观看这场舞台剧的门票,但不能亲自出演实在是一件令人分外遗憾的事情。” 【他很聪明,但也很愚蠢。】 修女将双足沉浸在清澈的湖水感知着这份汲取着午后温度的微凉,她低语道: “这导致暂时就没有观察的价值了对吧?” 【无碍,只要他没彻底失去理智那一切就都是迟早的事情。】 传教师闻言后有些失望地收回了望向边防线的视线,她说道: “那就不用杀掉她了啊。” 崩坏意识漠然道: 【没必要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以人类的情感逻辑进行推论,这一次的巧合反而可以成为更好的观察机会,多余的破坏只会影响记录的结果。】 【何况你的权能并不适合正面对战,有着败北风险的作战无需进行。】 传教士微笑回应: “那就走吧。” “这个国家也坏的差不多了。” 134.即将揭开的真相。 驻守边防的工作很枯燥,符华想到。 枯燥在这种职位下往往代表着没有意外且安全。 仅从为队伍的角度出发,作为队长的自己应该为这份枯燥感到甘之如饴才是。 可心思的浮动和躁动却难以平息。 理论而言,这并不是正常的心理状况,在以往的半年里更枯燥单调乏味的任务都不在少数,她本人的耐性在这般磨砺间被打磨了很多,这也是剑心能突飞猛进的缘由之一。 从中可见一斑,此刻的小姑娘会感到枯燥的缘由并非纯粹为了眼前的工作。 当然,她如今的情绪着眼最近的经历就能很轻易的得出其中的一小部分结论。 就一如苏青安对分离有所不舍,符华站在主动A上去,将一切一步到位,只待后续就能享受胜利果实的立场上,只会对此觉得更加留恋。 【禁欲的锁骨,他结白衬衫上满是事后清晨的气息……】 假设不是任务的话,这个自己曾经在学园论坛上所望见的奇怪文章——往后退几十步——的操作说不定都能水到渠成了! 少女对这般事件暂且还处于好奇又有点怂的状态,虽然那天早上起来就结果上而言,和文章的末尾没有多少差别,但她本人的耻度依旧没能在众人的视奸下得到大大提高。 比起更奇怪的事情,她对于少年指尖拂过颈后肌肤,认真给自己梳着发丝,用发圈将其好好束好的平淡动作才会更容易感到欢喜。 唇瓣接触的柔软和云津交换的湿濡放在理智清醒的状况实在过于刺激神经,这导致符华对此感到难忘的同时也很不愿意去被动回忆起那晚的口腔间被反客为主的羞耻画面。 总之,以纯粹的情绪来进行回答,小姑娘甚至有些想一直腻在对方身边。 实际上,彼时假设苏青安直言让其留下,她都没办法确信自己的意志力是否能在那双眼眸的温柔间支撑多久。 符华很难拒绝苏青安。 从以前到现在,似乎都是如此。 而那个少年最终也并未选择借此将她约束,他除却在临走前给予了一个拥抱,轻声说了句道别语后便再无多言。 符华不愿意就这样彻底沉沦进这份美好的情感,或者说她希望自己能得到真正的成长,变得能够平等的站在对方的身边,而不是安然的待在他人的呵护与羽翼之下,逐渐凋零着自我的意志。 希望能超越对方,保护对方的念想依旧牢固的扎根于思维深处,关系的确认对这些念想不仅没能起到根除的作用,反而还变相加深了其中的渴望。 但即使做出了这样的决断,她现阶段还是很难彻底从前段时间的余韵间挣脱,这情感刚愈发浓烈却又被迫若即若离的局面反而具备着难忘的杀伤力。 不过除却让符华容易感到枯燥之外,倒也没有出现多余的影响。 从少女能踏入明镜之境就能看出,如今的她已然有着非同一般意志力和心境,事实上对符华而言,能干涉到心湖的人与事都渐渐随着剑心的磨砺越来越少。 而父亲死亡的空洞消弭所带来的不仅是情感上的水到渠成,还使得剑心的纯度距离太虚之境愈发接近。 透彻,通达。 以神音为基础,用数千年操控崩坏能与仔细锤炼的武道为分支,最终总汇而成的太虚剑气,本质上并不是玄学的法门。 所谓的锤炼剑心与几个阶段的境界,便是科学有效地通过链接天地间的崩坏能构建成循环,再加之各种原理集合,最后到达能将人体崩坏能素养提升至律者级别的阶段性概述。 简单比喻的手法,就例如崩坏侧里的初高中乃至大学。 这本质上是纯粹看天赋的科目,例如曾经赤鸢仙人的弟子——程凌霜。 二岁入门修行剑心,十三岁即入太虚,再十六个月后悟透【剑神】。 当然,这样怪物中的怪物已经不能用正常的逻辑进行诠释,那是这个纪元对下个世代的遗泽,自然不能作为基础的参考。 但假设说苏青安的太虚剑气是唯心的考验与试炼,是通往地狱与死亡的答卷。 那符华所修行的太虚剑气便是拥有足够天赋便能顺着台阶走上云端的康庄大道,每一层剑心所要求的心境与意志力或许能算门槛,但只要踏过之后,就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 太虚之境,即使现在对符华而言依旧显得遥不可及,却终有拨云见日的时候。 近日来第六律者的出现与疑似被收容的消息在逐火之蛾内部的圈子所传甚广,而期间事件的发生地——澳洲分部的逐火之蛾居住区域——才是让符华感到有些浮躁的根本缘由。 而对此,空暇期间抽空看向通讯器从苏青安那里所得到的答案则是: 【第六律者暂且被成功收容,没有人员伤亡,希儿也没事,具体的回来再说吧。】 【记得好好吃饭。】 平淡的语句之后附上了一张希儿有些不开心地鼓着腮帮子吃青椒牛肉的可爱照片,真切的彰显了对方的真实处境。 但就算看似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可以担忧,可符华依旧觉得有些躁动,似乎不亲眼见证到对方安然无恙就无法平息这份情绪。 而身边的时雨绮罗和卡萝尔或多或少也是如此,两人和希儿的关系在半年陆陆续续的相处间已然算是很好,用朋友来形容或许有些怪异,但大约就是这样的进度。 这种情况下,几人会感到老妈子一样的忧虑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那就像是你年轻气盛的时候总觉得不穿秋裤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的长辈却总是对此类细节关怀备至。 这些看似无意义的关心,却是交织成人与人之间美好画卷的要素之一,如今几人并未想到希儿•芙乐艾究竟遭遇了什么样凄惨的现实,仅是维系着这份若有若无的焦虑,坚守在自身的岗位。 驻守于巴基斯坦的防线轮班任务已经差不多落至尾声,只要等待亲自回归到澳洲分部,联系苏青安就能见到希儿,所以忍耐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但……此刻她们都没想到,回到澳洲所要面对的并不是温馨的日常。 而是一道血淋淋的现实。 …… …… 三天后,布里斯班。 立足于魂钢监狱之外,可以望见液态金属宛如银河般汇聚旋钮成近乎无形无色的大型护罩。 假设用指尖去触碰便仅能感知到看似虚无的空气间会透出冰冷的质感阻隔着一切力道的前进与渗透。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罗地网,听闻第六律者的身上装载了特殊的发信器,只要发生任何变故,所有的魂钢便会以其为中心收束,如水银般层层堆叠从而形成不到五十平米的的恐怖囚笼。 根据所有魂钢的重量,最终所凝结出的密度与强度难以用准确的数据进行测量。 届时,除非律者具备着用崩坏能将这些高崩坏能抗性、极高强度、极具恢复力又一吨为单位的金属在短暂的时间内湮灭殆尽,那就只能被再度成功关押,甚至碾压至死。 而Mei认为这般设计存在意义的根本理由在于——第六律者的权能对非生命体的事物并不具备高强度的破坏性。 这很好理解,掌控生物细胞凋亡与生长的权能于生命体自然是触之即死,但应对非生命体的死物却不具备多少优异的破坏性,乐观揣测几乎可以无视这份权能的干涉也并非绝无可能。 要是换做前几位律者的权能,那这座囚笼再更新换代数次也只能是一个破烂的玩具箱,不值一提。 这当然仅是官方对士兵公开用来稳定军心的情报,正常情况下对于大部分见证过律者破坏力的人们而言,实在很难这么容易去相信所谓的魂钢真的能凭借纯粹的质量堆积就完美地封禁住一位律者。 但这一切建立在Mei博士的指挥和引领下却显得这么顺理成章,几乎没有面临多少质疑,第六律者被成功收容的事实顿时就从给予极具备风险的危机感默认般转化成了对方的华丽履历之一。 现阶段魂钢监狱的附近已经是禁止入内的区域,原本逐火之蛾的居住区就处于与外界较远的区域,如今以此处为中心点继续进行人员疏散就是能做到防范的极限,直接令整个布里斯班的人口进行搬家无疑是不可为的行径。 而这些士兵的居所也重新分配安排至了其余城市的区域。 符华等人实际上接受到的安排通知是入住于悉尼,可由于苏青安的安排武装直升机依旧如约而至般将降落地点直接定位在她们原先最熟悉的区域。 从遥远的高空自下眺望,仅仅是离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原先居住的区域却已然变得有些陌生。 光滑如镜面的金属色泽映入眼帘,几乎瞬间让在坐的几人都明白了她们来到了最近传闻间收容着活体律者的地段。 这一点只有作为最初就知晓目的地的驾驶员——林心禅——知晓,此刻她瞥了眼之下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魂钢监狱,流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却是回忆起了来前就被告知消息的过程。 “希儿•芙乐艾就是现阶段的第六律者。” “目前她的人格确认依旧完美保留,但不排除依旧存在暴走的可能性,你的崩坏能素养大约介于中等层次,即使面对着纯粹的崩坏能暴走现象也会被溶解成灰。” “林小姐,以用理性角度进行建议,你最好不要再和希儿有所接触,因为这很危险。” “当然,就算是纯粹的为希儿的心理状况着想,在没有足够的觉悟和自信去克服其中阻碍的前提下,还是不要选择去见她比较好。” 那个少年漆黑的眼眸似乎看透了自己的杂乱不堪至可以称作为混沌的大脑内所潜藏的心思,他无奈的微笑低语: “签署完这份保密协议吧。” “如果不希望对此有所牵扯,你只需要在完全工作后直接离开即可。” “没必要露出那种表情,这很正常。” “不如说你的这份诚实,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谢谢。” “那么,再见。” 视频的通话就此结束。 而彼时所听闻到断线的回音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绝于耳,就连此刻都好似正在萦绕大脑。 苏青安说的没错,林心禅确实很畏惧很害怕,甚至在得知消息之际,错乱的大脑本能所涌现产生的情绪是厌弃与憎恶。 律者的概念几乎直接覆盖了希儿•芙乐艾本人的一切色彩。 在世界人口每次都为律者诞生而造成巨大影响的前文明,律者的出现与存在几乎就只能意味着毁灭与绝望。 崩坏,崩坏。 所谓的崩坏现象是找不到源头的事物,长久以来对于大部分人类而言这就像是海啸与风暴那般恶劣的自然现象,即使筛选之残酷几乎让人人都感知到了切肤之痛,可却依旧无法寻找到报复的发泄口。 面对着席卷一切,造成巨大灾厄后就消散的自然现象,人类究竟又能以何等手段进行仇恨的寄托呢? 崩坏本身实在太浩瀚了,它不仅无法作为方便被憎恶的概念,甚至还是能通过人类原始的敬畏引起宗教的兴起的一种现象。 而在没有具体的事物与准确的目标可以作为寄托憎恶与愤怒的状况下,整个文明的本身的迷惘且没有轴心的,因为大家都知晓崩坏会不断发生,却都不知晓它能因为什么而停下。 于是律者出现了。 拥有通天彻地权能的律者被毫无疑问的视为了神明的使徒。 面对着律者的伟力对于整个文明来讲分明是一件再糟糕不过的坏事,可对于很多人而言这却反而是一种希望的预兆。 这就好像是你在玩一款弹幕游戏,进去的初始关卡里满屏幕都是需要疯狂躲避的子弹。 玩家角色的血量和耐性与操控的精准性都有着自己的极限,在没有提示且漫长并从不间断的攻势下,任谁都会对这样永无止境的局面感到绝望。 而在这种时候BOSS的出现反而变成了一种解脱,因为她就此打破了封闭的环,你反而借此看到了通关的希望,看到了真正需要为之努力,去全力抗争的目标。 同时也找寻到了,能够发泄人们愤怒与悲哀,仇恨和绝望的存在。 即——律者。 后时代的律者可以得到那样轻松的信任与对待,那是因为他们都距离着真正世界级的战火和大规模的死亡过于遥远。 所以他们可以随意的言说出爱与和平,去谈理想、说人生、讲未来。 可前文明不行。 两者之间存在着决定性的差距,那就是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的残酷性。 后时代可以这样做并甚至标榜这是正确也没有问题,但这些也都建立在前文明的付出、努力,以及最重要的传承之上。 后人站在前人的尸骨上,吞吃着前人的遗泽从而能享受着和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如说这是如今的世界在最后的绝望中都期望看见的美好未来。 可这不代表,两者的观念比较起来就有着对错之分。 律者是灾厄,是绝望,是崩坏的化身,是神明的使徒。 这是整个世界正常人类普遍的共识,作为逐火之蛾的士兵,能见证更多的她更是远比普通民众更加憎恶着律者的存在。 对于失去了家乡、父母、师长乃至很多友人的林心禅而言,律者毫无疑问就是无法饶恕的魔鬼。 这甚至逐渐早就无关乎律者本身的概念,而是为了继续给予着自身所剩无几的存活理由,从而去选择憎恶仇恨的一种精神对象。 符华曾经认为逐火之蛾的大部分士兵其实早就已经生病了,而林心禅亦是如此。 很可笑且病态又悲哀的地方在于,律者作为人类之敌的同时还成为了很多人变相选择继续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苏青安对此了解并不深刻,但他其实深知自己所言的话对于林心禅而言是多么自私且沉重。 希儿•芙乐艾的个人概念在律者的阴影下扭曲成了恶魔的姿态,奢望凭借着仅能算朋友的社交关系去克服这个印象是很艰难的事情。 事实上也是如此,即使苏青安直言已然完美保留了自身人格,可少女依旧无法选择坦然接受。 她明白选择不去直面对方就是对双方最大的温柔和救赎。 于是在将载具降落至指定地点后,林心禅就用与往常别无一二的笑容对着几人挥手告别,她望着几人慢慢远去的背影,眼眸低垂。 既然连在几人里与希儿关系最边缘的自己都得知了此事,那与之关系最好的小华,绮罗与佩珀就更是在所难免。 没有犹豫多久,林心禅选择驾驶着直升机远离了魂钢监狱。 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强迫自己进行短时间内无法接受的会面,对双方都是一种不尊重。 她抿了抿唇,却是难以从复杂的情绪漩涡中拖拽而出。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给予着那样的人这种苦难呢?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注定无人回应。 135.甜到一半的糖。 魂钢监狱的外侧,一处岗亭。 少年对着神情呆滞的几位女孩,轻声说道: “签署完这份保密协议,你们就可以暂时先回悉尼的居住区了,一个星期之后再给我答复吧。” 卡萝尔浑浑噩噩的低喃: “苏老师,希儿真的还是希儿吗?” 苏青安怔然,沉默了会儿,他回忆起那个瘪着唇瓣说不想吃青椒的小女孩,轻声回应: “希儿……还是希儿。” “但她是第六律者的现实也依旧毋庸置疑。” “你们的崩坏能素养都很优秀,所以在安全性上即使出现暴走的现象,我也有把握保证你们的安全。” 她们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假设是摒弃了崩坏赋予人格,用人类的意识去操控律者身体的希儿•芙乐艾,那无法完美掌控自己力量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代表着即使对方依旧是原来的那个小女孩,可其中的风险依旧很大,而自身优秀的崩坏能抗性则使得只要暴走仅维系在崩坏能失控的前提下,她们并不会遭遇到生命危险。 而这一点刚才的林心禅则完全不同,虽然暴走本身就是一场仅停留在纸面可能性的虚无事件,可一旦发生,于她而言最次也会折损大半的寿命,甚至需要被迫移植人工圣痕才能继续苟活。 所以不仅苏青安本人理解对方的选择,在座的几人在明白对方已经先一步得到消息并作出选择离开后依旧并未对此有所质疑。 原因很简单。 假设连最和希儿•芙乐艾亲近的她们都会为之产生犹豫,那林心禅会选择拒绝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如说作为一位逐火之蛾的士兵,她最终仍然没流露出真正憎恶的神情已然说明希儿•芙乐艾的个人色彩终究还是在律者的概念间挣扎出了些许的光辉。 符华很感谢对方的反应,至少这能证明希儿曾经与林心禅接触的光阴并不是毫无意义。 但自己不能做出一样的选择。 希儿依旧是希儿,未曾亲眼见证的符华本应当无法确认这个现实才是。 可对苏青安的信任和内心愿意偏向于这个结论的要素,则使得少女认定了这个答案。 符华还记得那个女孩躲在苏青安背后望向自己时小心翼翼的目光,更难以忘怀对方抱住自己叫着姐姐的口吻和信任的态度。 她想或许心禅可以选择与之再无牵扯,就连绮罗和佩珀这样做也没有关系。 可自己不行。 希儿•芙乐艾此前的过往仅存在着不可追溯,无法言说的灰暗。 于那个习惯蜷缩在沙发呆呆地看着电视的女孩而言,能容纳自身的角落已然寥寥无几,可即使她在这个世界上所拥有的事物分明已经少到屈指可数,崩坏依旧要夺走那唯一的容身之所。 假设……自己就这样如祂所愿,那总有一天会感到悔恨。 而一旁的卡萝尔与时雨绮罗并没有符华这般坚定。 两人与希儿在沧海市时期并不算十分熟悉,互相给予的印象都是在后续大崩坏爆发后陆续接触的半年里缓缓填充成如今的关系。 应该视为妹妹吗?还是说朋友呢? 有点难以诠释,但用亲近而重要来形容也没有问题。 而如今这份情感所要面临的则是固有的观念、积累的认知、恐怖的概念以及未知的风险。 以理性的思维思考,与希儿见面的利弊几乎是完全不平衡的天平两端。 所能获得的仅是那个小女孩的喜悦和愉快,要付出的却是踏碎世俗无形间设定的框架,以及去突破内心重重桎梏的煎熬。 现在的她们之所以还能有犹豫的余地,还会有认真纠葛的空间,已经是Himeko作为队长无形间影响的观念和她曾经口中言说的一则事实,双重汇聚后产生的结果。 Himeko对律者的看法似乎与正常人类都有所不同,她强大的意志力使得自身依旧具备着理性思考的余地。 仇恨和血,战争与火。 这些足够麻木神经的重重要素似乎反而让那个女人更愿意以其余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 几个月前的深夜,在一场任务刚结束不久的时候,她们望着Himeko在篝火摇曳不熄的光影间愈发具备美感的侧颜,那个女人就这样违背着士兵的纪律,抿着杯中的酒液,望着漫天的星辰对着她们随口谈着漫无边际的话题。 【你们觉得律者是什么?正常来说都只能得出魔鬼、怪物、或许崩坏使徒这样的称呼和结论吧。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亲眼见证过律者的尸骸后,我总觉得其实所谓的怪物也并不是很遥远。】 【生命?对,应该这么形容比较贴切,在望见她纤细的肢体与纯白的裙摆后,恍惚间会有就像是人类一样,这种想法。】 【这种话和其他人说应该很难理解,但假设是你们的话……或许会有更深的感悟。】 女人在篝火照耀下的唇瓣微微掀起,那上扬的弧度与琥珀色眸中掠过的沉重间有着莫名的意味。 直到之后的某一天,这场没头没尾的对话才骤然揭开其中未言尽的含义。 她们的朋友,那个名为佐藤由乃的女孩,并不是死于崩坏侵蚀或者崩坏兽的掠杀之下。 那个再熟悉不过,温柔腹黑又喜欢耍赖的小姑娘是作为第三律者而死。 这则消息的得知在漫长的空档期之后已然无法引起多少的悲哀与难过,大脑所闪烁而过的除却一片空白之外,就仅有——对律者概念的微妙变化。 所以眼下发生的事件于几人而言,本质上存在着一道缓冲垫。 可……想要轻而易举的接受依旧很困难。 苏青安轻声说道: “我知道很难有人能在这样的现实下继续愿意与其保持接触,所以这一个星期的时间你们可以自行考虑。” “还有,这里是希儿如今在家里的一些视频。” “就算不能接受见面,对你们来说,能看着她和以往一样的模样,应该也能算是安慰吧。” 卡萝尔看着少年发来的视频,沉默不语。 如果希儿真的依旧是希儿,那自己眼下的犹豫和纠葛或许都会成为伤害到对方的利剑吧。 她即庆幸于眼下对方的远离,又畏惧着律者本身代表的绝望。 那个视频里安静择菜,睫毛纤长的小姑娘似乎随时都会被更大的魔鬼吞吃殆尽化为沉沦世界的怪物。 届时,与生俱来的权柄和毁灭文明的使命将令她掠夺走更多人的幸福与希望。 这份潜在的危险与可能性就是无法抹除的阴影,更是难以跨越的门槛。 一旦见证过律者的强大和所招致的灾厄,试图与之相处就像是人类主动朝着随时都会喷发的活火山走去,每一步的落下都好似踏至地狱间灼烫的台阶,离着人世愈发遥远。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愿意直面可以轻松逃避的海啸? 强人所难便是如此。 时雨绮罗安静的颔首,就算有着熟人曾经变成律者的现实作为缓冲垫,使得律者的概念并未在脑海中彻底妖魔化。 可就一如林心禅那样的想法,她们潜意识里对待律者的态度在同样的环境下所早就熏陶成一模一样的姿态,那份更高的接受度也不足以短期得出结论。 她轻声说: “苏老师,我们会好好想想的。” 女孩蓝绿色的眼眸视线低垂,她的神情维系着平静却不免有些黯然: “这应该不仅仅是我们个人意愿的问题,还有着对希儿本身的考量,她……应该很难过吧,本来就很怕给人添麻烦的性子。” “所以……” 时雨绮罗欲言又止,而后还是轻声道: “总之,谢谢。” 她就这样牵住卡萝尔的手,拽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孩一起礼貌告别,选择了暂且离开。 远方的苍穹之下,是撕裂了蔚蓝底色缓缓驻留于停机坪的漆黑的武装直升机。 符华的指尖动了动,没有选择挽留,她望着两人踏入机舱的背影,却是一时无话。 苏青安想了想,道: “没有直接拒绝就是很好的状况。” 她回应道: “嗯,不管绮罗和佩珀会做出什么的选择,我都不会怪她们。” “可我担忧的是,假设她们选择了拒绝,之后又对此心怀愧疚,恐怕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像往常一样相处了。”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他在最初言说这些的时候仅仅思考到了关于知情权的问题,却没有思虑这则消息所裹挟而来的连锁反应会牵扯出很多不好的结果。 即使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有所成长,但于基础的人际交往与关于这些的分析,他却一直没有得到多少磨炼的机会,这导致了这方面上的青涩与考虑不周。 或许比起三人一起告知,分别言说才是最不容易造成后续影响的做法。 自己对林心禅单独言说的理由在于她所遭遇的风险最大,且和希儿的关系最为边缘。 但现在想来……可能直接不选择告知才是更好的选择。 而直接对三人言说的理由,就更是很单纯的认为她们的关系很好,直接说方便一些,就眼下来看,这个做法确实并不合适。 符华瞥了眼少年的神情,虽然看似与平常一样寡淡但自己就是诡异的能发觉对方身上莫名散发出的失落氛围。 有点可爱。 小姑娘想了想,忍不住在苏青安疑惑的目光中撸了撸他的脑袋,然后她收回了手,认真说道: “人无完人嘛,你各种意义上都已经足够全能了,有点缺陷反而是优点吧。” “而且,她们都是想知道的。” “虽然这种境遇下或许善意的谎言比较好,可就是因为这种境遇下大家所能留住的事物都寥寥无几,所以才更在乎其中的下落。” “你看,总有什么小说里会出现人因为纠结重要之人的未知死因,而为之付出了漫长的光阴去寻找这些看似毫无意义的真相。” “结果或许很重要,但总有人不能单纯的接受结果,何况……这个结果是假的呢。” 虽然明白对方已经在悄然无息间偷换了概念,疑似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偏见,同时还扯了小说对比现实,但作为一个情商正常的人类,苏青安自然不会说出不识趣的话语进行反驳。 而且,华难得的话唠……很可爱。 于是少年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撸了撸她的脑袋。 ——无意间撸回来了。 他反问道: “华不会觉得害怕吗?我原先以为需要让你多冷静会儿,才能慢慢接受眼下的状况。” 符华楞了下,她问: “希儿会伤害我吗?” 苏青安老老实实的回答: “不会,希儿依旧是希儿,她自然不会选择伤害你。” “她身上和崩坏意识的链接已经被我斩断,因为祂而暴走的可能几乎为零。” “其余可能造成的伤害,至多是由于潜意识抗拒导致的崩坏能意外失控,但这于你被太虚剑气改造升华三次的崩坏能抗性也没有任何危险。” 她反问: “那我为什么要害怕?” 苏青安说道: “因为这些看似安全的条件全都是我的一面之词,何况律者本身的含义就足够让人裹足不前。” 女孩纤细柔嫩的手握住了少年宽大的手掌,她瞥过视线不去看向对方,白皙的脸蛋分明已经有些温热,但绞住对方的手指却愈发用力,肌肤微凉的触感在磨蹭间变得发烫。 她眨着眼睛,轻声说道: “你说了那就是希儿。” “而如果苏青安确信希儿依旧是希儿,并且肯让我去见她,那我就没有去拒绝的理由。”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苏青安感知着被轻柔的力道绞住的手指骨节,望着少女粉嫩的唇瓣,目光幽幽。 他轻声问道: “因为相信?” 符华的唇瓣抿了抿,示意少年弯下腰。 旋即,触感细腻的发丝蹭过他的面颊,她在对方的耳畔处用极轻的分贝,压着声线,小声说道: “因为……你舍不得。” “呜?!” 那是翕动的唇瓣被骤然堵住发出的惊呼。 随后,就只剩了小动物般可爱的呜咽声。 符华的调戏打出了大失败。 代价就是——被亲了。 …… …… 另一边可以勉强靠着恋爱喜剧的氛围冲淡悲剧的浓重底色,但时雨绮罗与卡萝尔则只能回归灰暗的生活轨迹。 两人并不意外符华的选择。 在苏青安沉睡,父亲病入膏肓的半年里,希儿就一直完美的充当着家人的角色。 对于符华来说,那座逐火之蛾分配的居所之所以能称之为家,是因为每次都有着那个小女孩正在守候。 当看到家中灰暗的灯火中,她像猫儿般蜷缩在床上,扯着毯子乖乖睡觉的模样,不知为何就能诞生出奇异的幸福感。 这点对于卡萝尔和时雨绮罗也是如此,她们在任务的闲暇期间偶尔就会互相分享偷拍希儿的照片,而这个或沉默或低语或谈笑的岁月里,这些照片作为将自身从杀戮与战火中拖拽而出的路标,给予着短暂的安然与心灵上的歇息。 希儿像是漆黑海面上的灯塔,也像是一个证明着她们曾经待在过那座城市的证明。 这些对几人来说都是如此,可或许于符华而言却更为深刻。 但有一个事实可以确认,她们不愿意让希儿•芙乐艾遭遇到任何苦难。 有一点符华并没有说错,在这样的时代大家所能留在身边的事物都寥寥无几。 而其中能认为十分珍贵的,便更是罕见至极。 失去所有亲人的女孩们在这个逐渐沉沦绝望的世界上相依为命,这样的境遇下,又怎么可能不去重视彼此呢…… 希儿•芙乐艾,成为了第六律者。 这个消息如雷鸣般贯彻卡萝尔的大脑,一路上她浑浑噩噩几乎是被时雨绮罗牵着手,才能来到被分配到的崭新居所。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在进入居所后分别走向了一间房间。 卡萝尔蜷缩在床的角落,她拿着终端反复的播放着苏青安发来的视频,视线被锁定般驻留在其上。 良久,她的手心拽住毯子的一角蒙住了那已然被泪水沁湿的面颊。 女孩低声说道: “太好了,没有死……” 希儿还没有死。 就算变成了律者,但她真的还没有死。 反复确认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确信了这个信息,那像是在反复的对着一张疑似中奖的彩票号码,在喜悦中又畏惧着其中会一个数字对不上使得一切落空。 卡萝尔无力的、难过的、咬牙切齿的哭着低语道: “崩坏,崩坏,崩坏……” 她逐渐沙哑的哭腔间所流露集杂的情绪复杂到自己都难以分清。 …… …… 时雨绮罗正在很认真的弹着吉他,那纤细好看的指尖拨弄出笨拙的音符,却是比半年前的水平要好上了很多。 良久,她对着窗外垂落的夕阳,喃喃低语: “好难听啊。” 那面颊上的泪珠遗落在地,在散入的余晖间溅跃出细碎的光弧…… 136.谎言,伪物,日常。 自从最初见面已经度过了半个星期。 希儿成为第六律者的事情似乎并未影响到符华与之正常交流,或许说这份遭遇使得小姑娘对其的态度愈发溺爱,几乎很多地方都可以称之纵容也不为过。 律者的阴影对于太虚剑气第三层的符华而言并不具备常人那般妖魔般的恐怖扭曲,除却基本的力量与众不同之外,她本身以此得到的敏锐感官和直觉都使得对危机的嗅觉极为强大。 而小女孩初见面后给予符华的感官在善恶感上显得很是人畜无害,但在理解对方毫无恶意之际,她依旧能隐约感知到对方确实和以往有着很大区别。 比如崩坏能对其自然而然的环绕亲近,还有那较小躯壳内宛若浓缩着数千道崩坏能动力炉一起律动的隐晦波长,以及时不时电流般掠过神经、麻痹意识的恐怖危机感。 参考一下第三律者刚出生时委屈的表示不太会走路,却会很轻松飞起来乱跑的案例,再结合希儿最近也有着走楼梯时感觉足下莫名踩踏至虚空的事件,可以得出律者本能地就会使用崩坏能增幅躯壳的结论。 而这些都仅是律者本身最基础的身体机能所招致,眼下符华能感知到的状况估计已经是对方内心不承认自己身份,极力下意识压制住身体本能的结果。 对于普通人而言,想要以平常心的态度接触对方实在太难。 越是拥有优秀崩坏能素养的人,就越是能发觉希儿•芙乐艾身上存在的非人感以及无处不在的危险。 符华本应该是最难以抑制自我本能畏惧的那一批人,因为她的崩坏能素养本就与众不同,可剑心决的洗练和心湖的存在却宛如过滤器般可以自觉控制筛选一些不必要的杂念情绪。 这个能力本质上就是武道里的心眼之境,也对应着剑心初成之际的止水之境,而在太虚剑气到达更高地步后,相应的微操也能进行细化。 就比如筛选掉身体本能对律者的畏惧,只保留观察对方情绪善恶的直觉,这样一来就能完美的正常相处并保留对危机的敏锐。 虽然不如神明版止水之境即可强制压抑自己所有情绪,进入完美思维状态的能力,但放在这时却也有着不错的奇效。 而也正因如此,符华才更能理解正常拥有合格崩坏能素养的人类真的很难与希儿友好接触。 即使是自己,若是没有修行太虚剑气,仅拥有优秀的崩坏能素养,恐怕想要做到当下的相处也会很步履维艰。 这完全无关个人情感和偏见阴影,而是身体本能的问题。 就算Mei博士认为律者的生理机能依旧能归于人类的类别,可其中崩坏的要素与干涉却是在机能之外的事物。 让正常人类和希儿同处一室,进行友好对话,简直是在做着什么违抗身体本能的特殊训练。 而即使在虚拟仓里训练至足够直面海啸与雪崩而不动声色,面对律者这般似乎与自身截然不同的生命体也不一定能保持平常的心态。 毕竟再怎么训练,虚拟仓里的危险都是虚幻的这一点都不会有所改变,可现实却依旧是现实。 从这一点来说,符华很佩服那位希儿口中说的Mei博士。 对方是第一位和刚变成律者的希儿见面的存在,听闻似乎还很温柔的安慰了当时的小女孩。 某种意义上这份魄力,果决和意志力,甚至远胜百战之兵。 在少女的印象里研究员和科学家这样的职业是很伟大也很辛苦,但却不是一个会这么磨砺人到使其违背本能的职业。 这位几乎站在全世界风口浪尖的Mei博士或许不仅有着无愧于此的才能,甚至还有着常人难及的意志力。 符华开始怀疑外界传闻Mei自大崩坏时期以来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三小时的事迹是真的了。 因为某种意义上这种高强度的工作模式也很违背人类本能,按照这个逻辑,忽视本能警告对律者正常对待……似乎也很正常? 在这个温暖的午后,少女的思绪无疑变得有些悠扬,她的坐姿端正,背脊无意识间优雅的挺直,那双青色的眼眸微垂却是看向了在阳光下愈发显得柑蓝的绮丽发丝。 这些如丝绸般的发丝像是白纸上被勾勒出的第一笔色彩,倒映在瞳孔,与那双皮肤白皙的纤细手指纠缠出肆意的线条。 符华瞥了眼枕在大腿间的小女孩,唇瓣微扬。 她捏了捏对方的脸蛋,却是望向了家中一如既往的内饰和布局。 真皮沙发边缘的茶几上放置着雅致的花瓶,里面的花束经过了修剪、固定、插序,最终形成了如今对称平衡,极具美感的姿态。 这是苏青安清晨时期从楼下花园摘下的新鲜花束,从中可以体现出对方在圣芙蕾雅学园里学的插花技能依旧炉火纯青;始终不染尘埃的时钟和电机柜前的日历照常运转;扫地机器人一如既往在房间里发出琐碎的声响;电视机里播放着新闻…… 种种细节似乎与几个星期前并无差异,而实际上花园由于死之律者的诞生被湮灭了一次,如今的花园是连夜赶工重新栽种后的结果。 时钟、日历以及扫地机器人都装载了触发式的崩坏能感应系统,只要与端口断开链接就会发出警报,变相的打破了崩坏能对此进行干扰的作用。 所有的新闻内容和动画短片以及电影都无形间经过了筛选与审核,力求不会有引发负面效果的影视作品和信息出现在第六律者的眼前。 这些看似对生活质量以及日常并无影响的事物,则宛如潜伏在雪青色山脉间暗流涌动于地下的溪流,散溢着无言的冷冽。 少女顺着花枝倾斜的弧度朝窗外望去,枝繁叶茂的古树郁郁葱葱,绵延视野的花园争奇斗艳,而继续往上看则是天清云淡的盛景。 魂钢监狱所模拟的画面可以彻底掩瞒过人体的肉眼,即使是苏青安那般身体机能不正常的人类所拥有的视力也看不出多少破绽。 对于希儿来说,目前的生活除却要每天定期前往别墅附近的研究所,其余的几乎和往常并未有什么不同。 小姑娘本身就很宅,基本以前没人在家的时候,她也几乎只是在家里和普罗米修斯快乐双排。 虽然希儿的技术和意识几乎都很菜,但有着超级人工智能作为队友,游戏体验依旧很是良好,这导致了她对PVP游戏有一阵子乐此不疲。 而在符华过来陪她之后,小女孩却是逐渐变得很少玩这种游戏了。 ——因为不能随时暂停。 希儿蹭了蹭少女光滑的大腿,她的面颊贴在温凉的肌肤,双手拿着手机,深蓝色的眼眸盯着galgame界面上显示81%的CG完成度,流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虽然可以让普罗米修斯直接破解,将所有CG解锁达成100%,但这样就会变得索然无味且不值得回忆了。 符华望向外面风景的目光收了回来,她顺势瞥了眼对方屏幕里的奇怪画面,视线就马上随之偏转,那张白皙的面容染上了淡如薄雾的浅粉,唇瓣翕动间却竭力用着淡然的口吻问道: “希儿……在玩什么游戏啊。” 小女孩柑蓝色的发丝搭在睡裙的一角,她闻言后晃了晃脑袋,神情转瞬间变得微妙,但很快就恢复至了天真懵懂的模样。 她认真地说出了恶魔般的话语: “我也不知道哦,哥哥说怕我一个人无聊,所以就把自己终端里的游戏数据全部复制给希儿了呢。” 希儿绕过了满屏圣光封印的图片和立绘,纤细的指尖准确无误地点在了其中画面角落显示的81%,解释道: “小华姐姐你看,里面只有这个游戏的画廊没有解锁全部的CG,所以我在努力帮哥哥再通关几次,这样一来里面的几十款游戏就达成全解锁的成就了。” 几十款这种游戏吗?! 一瞬间符华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动摇,但她瞬间就认为其实这很合乎逻辑。 小苏师傅……是正常且依旧处于青春期的成年男性啊。 回忆起曾经论坛里看的几篇小作文以及由乃的极力科普,还有卡萝尔的日常吹牛,符华的大脑陷入了一场奇妙的漩涡当中,难以将注意力拖拽而出,发现喜欢的人性癖的事件使得她的注意力与判断出现失误。 这使得少女没发觉小女孩唇瓣上扬的笑容中有些不对劲的意味。 符华按捺住内心奇奇怪怪的躁动,她望着希儿求表扬般抬起小脑袋的画面,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貌似无意地问道: “……那个他喜欢什么类型的CG呢。” 希儿闻言大脑思维空白了一霎。 糟糕,为什么小华姐姐会认真问起这种意外很色的问题啊。 她瞥了眼手机界面上被圣光封印至毫无露骨的光景,幽幽想到,难道这就是无知者无畏吗? 小华姐姐知道太多以后,肯定会在哥哥那里穿帮的,这里就随便敷衍过去吧。 于是,希儿•芙乐艾认真回答道: “哥哥会玩这些游戏就说明他都喜欢啊。” 少女楞了楞,她水润的唇瓣微张: “哎?” 希儿将手机丢到一旁,她撒娇般将藕臂环绕在对方纤细的腰肢抱住,轻声抱怨道: “哥哥前几天给我煮青椒吃了,很坏。” 符华无奈的捏捏小女孩的脸蛋,不知道为什么希儿似乎在苏青安面前会偏向乖巧一些,而在自己面前则更喜欢撒娇。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问题啦,成为律者并不影响小女孩的可爱。 她伏下面容,顺势撩起垂落的发丝,有些坏心眼的在希儿耳畔处轻声叮嘱道: “被他听到说不定会把青椒剁碎全部悄悄放进所有菜里哦。” “???” 希儿埋在少女腰肢里的小脑袋一僵,她悄悄地露出半张脸蛋,一双眼眸小心翼翼地盯着对方看,目光变得幽怨。 符华微笑说道: “他偶尔是有小心眼的时候呢。” 小女孩回忆起前阵子被用奇怪理由要求乖乖吃青椒的残酷画面,有些底气不足的抗议说道: “哥哥才不会这么过分。” 她的指尖梳理着希儿柑蓝色的发丝,唇瓣上扬,问道: “这么自信?” 小女孩松开了抱住符华的手臂,她拽住手机,蜷缩在沙发的角落上,目不斜视的看着手机屏幕上打着瞌睡的灰发女孩,认真说道: “小华姐姐太坏了,所以希儿要玩游戏了。” 然后开始给无辜的普罗米修斯换起了衣服。 但仅是一会儿,希儿就忍不住用穿着白袜的脚丫轻轻地触碰了下少女裸露在外界的大腿肌肤,小声问道: “哥哥今天也在工作吗?” 符华轻声回应: “是啊,最近帝王级崩坏兽依旧陆续疯狂诞生,各大区域的城市都多少遭遇到了袭击。” 她拽住小女孩的脚丫在对方浑身一僵的须臾间,将那只磨蹭间半脱的袜子好好穿好,继续说道: “所以他最近也很辛苦哦,不过苏青安临走前不久不是让我来陪你了吗?就算这样希儿还是觉得会寂寞嘛。” 她沉默了会儿,却是诚实的没有选择否认,唇瓣瘪了瘪说道: “一点点。” 不知为何,最近的自己在符华面前总是喜欢撒娇。 本质上这是出生环境对母性的渴求和缺乏,再加之符华又是最亲近的人之间唯一的女性,这才无意间导致了目前的现状。 但这份态度依旧会收敛于适可而止的地步,使得少女作为被撒娇的一方反而会觉得有些稀奇又感到很可爱。 希儿或许意外比想象中更粘小苏师傅呢。 她这样想,托着腮帮子望向对方,微笑说道: “那如果我说,绮罗和佩珀今天会来一起看希儿呢?” 小女孩闻言后面容上的失落消散,那双漂亮的眼眸眨了眨似乎都变亮了不少,可她转瞬间又有些犹豫,问道: “真的……没关系吗?” “我不会被绮罗姐姐和佩珀姐姐讨厌嘛。” “我做过分部的后勤,所以我知道的,大家都很讨厌很讨厌律者。” 符华轻声说道: “她们确实一开始无法接受。” 未等待希儿流露出黯淡的神情,她就继续道: “但那也只是在和内心的固有观念作斗争的同时,在为希儿的遭遇感到难过而已。” “如果佩珀和绮罗真的无法接受,那也不会选择来见你了对不对?” “她们很想见你的,想到了就算要去努力克服以往的认知也要过来。” “希儿不会不欢迎她们吧?” 小女孩用力的摇头,她抬起脸蛋,认真说道: “我很欢迎大家来看我的,我很高兴大家还愿意来看这样的我。” 少女捏了捏她的脸蛋,露出了笑容: “那就过会儿吧,她们已经在外面了哦。” …… …… 卡萝尔望着魂钢监狱之外的光景,如水银般覆盖着视野的画面显得过于冷硬且肃穆,就从外界看来这里无愧于监狱的称呼,听闻在这几周的时间内外界的魂钢储量依旧在进行紧急调动,希望能以最大的保障力度将第六律者完美封禁。 她和身旁的时雨绮罗对视了一眼,同时将手掌覆盖在魂钢的表面上,坚固的钢铁似乎在感知到人体温度的须臾就转化成了某种柔软的物质,清晰的掌纹仿佛链接至了某种开关。 普罗米修斯的智能模块就此瞥向此处,在确认对方的身份后,指令下达,成功将魂钢塑造出的壁障如水流般分出门户。 除了带给希儿的礼物之外就浑身空荡的两人经历了重重关卡的监察后顺利得以继续前进。 Mei博士也在此处的缘由让任何审查都显得并不过分,这某种意义上也是上层愿意将资源批准这么爽快的理由之一。 一路上几乎望不见任何熟悉的事物,大量的魂钢如流动的液体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延伸出遮掩住一切视线的幽邃道路,使之无法望见一丝外界的阳光,而就事实上来说,这座魂钢监狱确实无法令外界的阳光照射进来。 呈现在两个女孩眼前的是看似永远漆黑的尽头,旁边通体银白的柔和光辉照耀着视野却给予着更诡异的心理压力。 很难想象,假设希儿日常要在这样的世界里被长期监禁究竟会有难受。 这个念想让两人的步伐下意识的加快了不少,但就实际上,希儿前往研究所的道路几乎都会有魂钢提前构建模拟出鸟语花香的道路,力求以最大层面在各种细节补全至让对方甚至感知不到自己在被监禁。 而眼下两人的待遇问题完全是因为普罗米修斯判断没有必要,就干脆流露出了最原始的魂钢隧道。 十分钟后。 她们走至了一道熟悉的门户之前,指纹很轻松地解锁了这道别墅的大门,时雨绮罗和卡萝尔深呼吸了会儿,最终还是选择推门而入。 随着门的推动,大片的阳光伴随着微风盛大涌来,映入眼帘的女孩,处于逆光的面容有些看不真切,她柑蓝色的发丝摇曳出细碎不一的弧度,唇瓣翕动间微微掀起,那像是在说: 【欢迎回来。】 137.皲裂的虚假。 阳光中溢出的温暖气息拥入鼻腔,轻快的风流拂面间掀动发梢,卡萝尔望着眼前的女孩,思维陷入本能悸动的空白,分明仅是微秒的光阴却好似在此刻被无限延伸着感官的体验。 她精致秀丽的眉眼流露出欢愉的笑意,上翘的唇瓣显出纯真与美好,那就好似海岸线边缘被冲刷至黄金沙滩上的凤尾螺,高而尖的螺塔弧度优美,孔雀展翼般的色彩趋于斑斓,透着耀眼而绮丽的光弧,是上苍给予身边的馈赠。 希儿•芙乐艾。 眼前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孩子,可在意识确信这个现实之前,更先一步到达的却是暗流涌动的无序漩涡。 神经本能地绷紧,细胞不受控制的战栗,本应该引以为豪的优秀崩坏能素养在此刻却成为了上达天听,使得自身足够直视神明正体的罪魁祸首。 那仿佛是古时天生具备灵感,能视鬼魂的巫女,往往都会这份能力而招致不幸与死亡。 此刻的时雨绮罗和卡萝尔就是如此,越是具备优秀的崩坏能素养,相应对崩坏能的感知力也会越优秀。 这些本是在战场上提前索敌,提高存活率的优点,可此刻却起到了截然相反的作用。 让这样的人与律者正常交流本就是为难人的事情。 就现状来看不仅是思想观念和以往认知会给予心灵之间无形的距离和扭曲的壁障,就连那份本身的异质和强大都会让其蒙上无法卸下的恐怖滤镜。 在卡萝尔下意识屏息的刹那,女孩欢快的笑容已然失去了原先的意义。 这份感官宛如听闻着恒古在银河中央的浩瀚海洋被强制填充在极其狭窄的领域中进行着静谧而沉默的呼吸,强烈的违和感好似无时不刻的直言着对方并非人类的现实,与基因里趋利避害的本能背道而驰。 无法回避,无法遗忘,无法欺骗。 那足够碾碎万物的质量与伟岸凝结在渺小脆弱的躯壳间,肆意的挥发着强烈的存在感,霸道的挤压着呼吸的权利,露骨的诉说己身的无力与软弱。 崩坏能的流向与波动在她的周身自然地建立起全新的法则与秩序,仅是靠近未至十米的距离,但这份被掌控一切的错觉和躯壳的颤抖已然在须臾间到达顶峰。 这一切的一切都前所未有清晰的证明着一个现实。 希儿•芙乐艾,是第六律者。 虽然被提前告知了很多细节和注意事项,可唯独在亲身经历后两人才能理解保持原先那般自然的关系究竟是一件多么步履维艰的事情。 为什么……小华就能做到呢? 即使太虚剑气能方便的剥离出不必要的畏惧,可这份能力也是存在极限的,若不是真正从内心接受,想要一如既往的和对方进行这么长的日常生活也不流露出任何异样照样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况符华的崩坏能素养远远比两人更好,她能感知到的压迫和危机更凌驾于眼下给予的违和感,从这方面来说太虚剑气的能力和这份崩坏能素养的优秀,即使说是互相抵消了也不为过。 提前知晓这些的她们并不是什么准备工作都并未进行,在来之前两人甚至进行了多次面对律者的压迫式训练。 而结果却是在律者有意为之的巨大压迫下,仅是沉默的一小时的注视间,高浓度的崩坏能就在躯壳内不断紊乱直至机能彻底停摆,最后重伤眩晕。 这是毫无意义的努力,经过多次的重复尝试后,两人理解了这个现实。 妄图通过习惯痛苦来无视痛苦并非多么聪明的做法,何况效果实在寥寥无几。 但至少通过虚拟仓里的数次预演,卡萝尔和时雨绮罗都明白眼下的希儿并未刻意释放出自身的气息,甚至可以看出她已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进行着极力的收敛,努力不让自身表现出任何属于律者的特质。 事实上也是如此,两人感知到的违和感虽然比之虚拟仓真实很多,但却远远没有那种可畏的恶意和杀意。 依旧可以忍耐,不如说无论为了对方还是自己也好,都必须要习惯。 这孩子已经很不幸运了。 即使在大崩坏时期发生之前,希儿•芙乐艾也未曾一直享受温暖的日常。 听闻她是苏青安在小巷的尽头处找回来的,当时听闻这则消息的卡萝尔只觉得很奇怪,彼时的世界和平到连这般流露于表面的细微悲剧和异常都分外违和。 她想是什么样的状况需要去被苏老师收养呢? 可这份疑问终究由于对交浅言深的尊重并未在后续的见面有所细究,可即使如此依旧她能发觉在座学园温暖的日常间,那个被带来蹭课的小女孩就这样与这些氛围自然地割裂出两个世界的距离。 没人知晓希儿•芙乐艾的过去,但可以知晓那必然不会是多么愉快的时光,甚至通过多次的对话和了解中,判断为畸形与灰暗都不为过吧。 而这样一生都在被大大小小的不幸堆叠成如今姿态的女孩,如果因为这样的理由就被随意的远离,简单的舍弃…… 是不是太悲哀了? 而就像是自己所拥有的事物早在崩坏的到来中支离破碎,变得屈指可数,希儿•芙乐艾就更是如此。 她的怀抱中所容纳的事物是这么少这么少,少到舍不得让人再从中剥夺哪怕一点一滴的重量。 所以,必须要去努力才是。 这也是她们如今会选择站在这里的理由。 恍惚间曾经下定的决心给予了自身回过神的底力,时光似乎重新流转,彼时的阳光与微风的气息透出虚幻和清冽。 时雨绮罗和卡萝尔对视了一眼,却是将眸间的那份情绪尽数遮掩。 时雨绮罗对着小女孩提了提手中的袋子,露出了笑容,轻声说道: “是礼物哦,希儿猜猜看什么?” 希儿小心翼翼的走进了一点,她紧张的问道: “唔,是吃的吗?” 卡萝尔将鞋子脱掉,踏上了凉鞋,她将袋子放在一旁,舒展了一下身姿,顺势环视着四周的光景,然后笑着回答道: “是甜品啦甜品。” “这些可是我和绮罗这几天在悉尼的成果哦,都是一些大餐厅的主厨亲手制作的,还好这份工作的待遇和工资很高,不然我和绮罗以前肯定买不起的。” 旋即,她望向有些犹豫畏缩的小姑娘,金色的眼眸眨了眨,开玩笑般问道: “不来拥抱一下吗?” 卡萝尔挑染成粉色的发梢随着小女孩温软的身躯入怀而微微摇曳,她唇瓣扬起的弧度微僵。 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让感知力几乎放至最大,源自骨髓般的恐惧干扰着躯壳,肆虐着意识。 远离,远离,远离。 这两个字似乎在大脑内形成鲜血淋漓的大字正在不断回放,竭力逼迫着躯壳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最终,她克服了这份本能给予的警告没选择离开。 可那顺势环抱住希儿的手掌悬在半空却是耐不住的战栗,为了预防被发觉这份异样,终究还是未曾敢落于那单薄的背脊之上。 希儿将脑袋埋在少女成熟柔软的胸口,她小声的喃呢说道: “对不起。” 时雨绮罗犹豫了会儿,还是把手掌放在了希儿的背脊上顺了顺那自然垂下的柑蓝色发丝,她轻声说道: “要吃吗?甜品。” 希儿露出雪堆般的脸蛋,她犹豫了会儿,试探问道: “快到晚饭了,不会被小华姐姐骂吗?” 时雨绮罗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说: “只吃一点点的话?大概不会吧。” 一点点的话,好像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小女孩产生了动摇。 卡萝尔松开了双臂,她提着旁边的袋子往客厅走去,补充道: “很好吃哦,希儿不吃的话,大概等会儿就被我和绮罗吃完了。” 希儿楞了下,她的唇瓣微张,明显是为这句话里的无节操感知到了震惊: “哎?这不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时雨绮罗帮忙扯谎,她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礼物也是有时效性的嘛,就像是过了点就会融化的冰淇淋。” 希儿心虚的瞥了眼螺旋式的楼梯——符华在上面。 但随即她就下定了决心,认真说道: “现在正是喝下午茶的时间,吃点甜品很正常。” 大概。 …… …… 符华回味着口中草莓酱的甜蜜,巧克力的醇厚爽脆,椰蓉的淡淡回甘以及这份细碎口感,容纳于冰淇淋清凉间的奇妙组合,唇瓣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 她望着三人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面色染霞,有些心虚的说道: “是很好吃啦,但到时候吃不下晚饭了怎么办。” 这家的拉明顿蛋糕品质很上等,以两层被巧克力包裹的海绵蛋糕为绵软与爽脆口感的基础,又以中间的冰淇淋和草莓酱的甜味和奶香调和,最后是椰蓉融入其中的最终成品。 导致…… 符华本想大声指责的,但目前似乎好像说不出什么义正言辞的话。 毕竟她好久没尝过甜品了,导致现在的味蕾似乎暂且很吃这一套,这属实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希儿幽幽地将另一盘的甜品推至小姑娘的旁边,她恶魔的低语回荡于耳畔: “小华姐姐,这是Quay餐厅的八层巧克力蛋糕。” “以浓醇的巧克力酱作为基础的淋面,内陷是慕斯与法式甜品达克瓦兹蛋糕的组合风味,我尝过了一点点,很好吃哦。” 时雨绮罗顺着小女孩的操作将另一个盘子推至对方的身前,淡淡说道: “这是以草莓奶酥、草莓凝胶、草莓慕斯、草莓酱、草莓雪糕等等原料集合而成的普普通通的草莓甜品。” “请品鉴。” 卡萝尔见状从袋子中拿出了银质且满是雕饰的雅致长盒,她将其放置于桌面,按下开关,机械扭转间,轻盈的磨合声自然响起,宛如锁扣打开般的细碎传入耳畔之际,一道甜品缓缓映入眼帘。 她金色的眸子直视几人之际宛如睥睨八方般很是自信,唇瓣翕动: “百香果蛋奶酥。” “趁热吃。” 百香果蛋奶酥外脆里嫩,轻柔细滑的口感,称得上是法式烹调的料理精粹,但做好后必须趁热上桌,因为它会在几分钟内慢慢下榻,导致丧失原先的风味。 所以法国有一句谚语:“只有客人等蛋奶酥,沒有蛋奶酥等客人。”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并不是从悉尼买好甜品再到来魂钢监狱,而是将那些店面的主厨拉至魂钢监狱外侧地段,令其当场做完好,才将其带进来。 这么兴师动众的理由在于,关于第六律者的一切都需要遭遇严谨对待,而其中负责判断的又是普罗米修斯,才演变成了上述那般诡异的状况。 可总之,这道甜品的材料很平常,做法也容易,再加之必须刚出炉就上桌品尝的苛刻条件,就常理而言这对比前几道甜品并不具备任何优势。 但关于时间问题的缺陷早就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了,根据餐厅专门为此涉及的包装盒,依旧可以完美保留其中刚上桌不久,那入口即化的滋味。 卡萝尔自信的地方倒不是在于这道甜品有多么远胜于前几道,而是因为这个包装拆开后,大家就只能先吃这道蛋奶酥才能不辜负美味的特点。 可谓很是心机。 时雨绮罗给了她一记手刀,无奈道: “这个时候拆了,我们就真的不用吃晚饭了啊。” 希儿瘪了瘪唇瓣: “狡猾。” 符华默默尝了口蛋奶酥,第一印象是莫名复古的调调。 旋即就是纯正的香甜与绵软的轻柔涌入整个口腔,汇聚成了入口即化的完美口感。 很好吃。 今天的甜品都很好吃。 少女托着腮,瞥了眼一如既往般散溢着温馨氛围的几人,唇瓣不自觉微微上扬,流露出了些许宠溺的意味。 其实她最初并没有想到能这么顺利的恢复原先的状态,毕竟即使有着太虚剑气过滤很多情绪的自己想要和希儿一直正常交流,不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的波动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对于卡萝尔和时雨绮罗就更是如此,但……不管怎么样,能维系住如今的光景就已经很好了。 不如说这是已然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 符华望向窗外的蔚蓝天穹,轻声说道: “今天小苏师傅不在,他不来做饭的话,用这个当晚饭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卡萝尔和希儿对视了一眼,欢呼雀跃: “好耶。” 时雨绮罗在有些无语的同时,还是耐不住露出了笑容。 虽然很辛苦,甚至可以说是在无时不刻的遭遇着碾压神经,摧毁理智的折磨,但若是能换取眼下的画面,这些代价就有着为之继续付出的理由。 只不过…… 她回忆起之前卡萝尔在努力还原以往互动之际,肢体本能的微小战栗。 即使这所魂钢监狱的掌控者Mei博士愿意让自己和卡萝尔入住此地陪伴希儿,她们都也只能选择拒绝。 仅仅是短暂的三十分钟而已。 仅仅是这点时间就已经远胜执行猎杀任务的心力消耗,若是24小时随时随地的需要面对现在的希儿•芙乐艾,那对双方都并没有任何好处。 保持着固定的视频联络,偶尔进行如今天一样的串门,就是目前的最优解。 用距离产生美就很能解释如今的状况。 时雨绮罗和卡萝尔都在努力的给希儿•芙乐艾营造出,即使成为律者,生活依旧没有发生很大改变的正面信号。 她们希望小女孩至少能得到这种程度的幸福。 为此,穿帮是不行的。 让希儿•芙乐艾正确理解自己目前究竟对给予旁人多少恐怖的压迫,是错误的结局。 为了不到达这个结局,无论是自己还是佩珀都必须随时衡量自身的极限。 按照之前两人互相设定的暗号来看,即使很辛苦,但依旧还在承受的范围之内。 根据乐观猜测若是经常性接触,或许身体都会习惯于律者不会伤害自我的现实,导致耐性变相升高,从而减弱暴露真实现状的风险。 符华也为此在之前和两人设定了暗号,方便自然的随时退场离开。 而现在,时雨绮罗也开始考虑晚饭究竟是否要留在这里的问题。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 畏惧伤痛、厌恶疲倦、回避难题,皆是如此。 即使明白离着极限有着一段距离,但下意识的回避心理以及谨慎做派依旧使得她下定了提前离开的打算。 符华起身走向厨房,说道: “一直吃甜的会容易腻吧,我去泡杯红茶好了。” 三人颔首却是没有在意对方的离去,这仅是下午茶微不足道的插曲。 希儿感知着被温馨包裹的日常,内心的空洞和成为律者后积累至今的不安都在缓缓消弭。 你很幸福。 恍惚间似乎有着自身的喃语在脑海深处的一角若即若离的回荡,而旋即更细微更异常的琐碎贯彻灵魂。 【&%&*¥%&*……%*】 无法理解,意义不明。 仿佛隔着无尽山海的杂音并不存在任何干涉第六律者的可能,这不过是崩坏意识无法建立链接后仅能勉强传达的回音。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它的出现在合理的同时也不存在意义。 可在意识到这道杂音似乎是成为律者之际所听闻过的事物之际,希儿•芙乐艾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换做是正常接受自身一切的律者,假设后时代的理之律者布洛妮娅或是第三律者雷电芽衣,这份给予卡萝尔等人的压迫力都将会在完美的崩坏能波动收敛下不复存在。 而潜意识里依旧不承认自己是第六律者的希儿•芙乐艾,不仅不具备高度操控权能的资格,甚至连收敛操控体内的崩坏能波动都必须竭尽全力。 就一如苏青安曾经直言的那样,即使是严重的崩坏能暴走现象建立在这种条件下都有着发生的可能性。 此刻这份可能性,在被崩坏意识试图沟通的现实下,瞬息放大。 其结果就是——崩坏能失控。 慌乱、愤怒、悲伤、迷惘,这些情绪扭曲成表象间的浓烈恶意,自律者核心间散溢出的零星火花,降临人世就这样肆虐着四周的一切事物。 极高浓度爆发的崩坏能转换为高浓度的热能瞬息内融化了木质地板,湮灭了桌面上的种种甜品,以及……最近距离的卡萝尔和时雨绮罗。 希儿意识恢复的须臾,望见的是倒映在那双金黄眼瞳中的死寂灰暗和那宛如火炬般幽幽燃烧的大火,那仿佛摇曳在盛景间的枯草缓缓被揉碎至粉末的身姿,攥紧着心脏给予着前所未有的畏惧和苦痛。 逾越常人的神经反射,令她在事态发生的微秒之间就理解了目前的状况,也得以使其挽回近在咫尺的死亡。 快停下!!! 万籁俱寂间,浓度高到至极的崩坏能就此熄灭。 一切遵从着希儿•芙乐艾的意志,两人在被崩坏能波动触碰的最后一刻,一切已然结束。 于是魂钢监狱延伸出的大片领域和囚笼就此止住,判断希儿•芙乐艾留存自我意识的普罗米修斯默认现状的维系就此使这些事物退场。 卡萝尔呆呆地望着自己手腕上缓缓重新聚拢回原状,已然被蒸发些许质量的魂钢环,默然无语。 这是进入监狱之内给予自己和时雨绮罗的物件,她原先还以为大概率仅是摆设,可实际上来说,若没有魂钢环……受伤在所难免,而根据崩坏能暴走时转化成了热能的性质,假设希儿的崩坏能失控多持续几秒,即使直接死亡也并不奇怪。 “佩珀……姐姐?” 那是微弱的、迷惘的、畏缩的、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不能不去回应。 是的,不能不去回应。 卡萝尔明白此刻最感到难过,最为之悲哀,最无法接受的就是希儿•芙乐艾自己本人。 希儿•芙乐艾没有错。 即使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可她依旧这么认为。 但希儿•芙乐艾是律者的现实却彻底贯彻了脑海和意识,压倒了神经的极限。 心脏在战栗,浑身的血液冰凉,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卡萝尔无力地坐在地面上,目光驻留在女孩怔然的面容,她伸出手似乎想安慰一下对方,可悬至半空却在指尖微颤间,缓缓垂了下来。 女孩的视线低垂,唇瓣翕动,说道: “对不起,希儿。” 她的瞳光彻底熄灭,泪珠滴落,仅是重复着这句话: “对不起,希儿。” 时雨绮罗害怕的浑身战栗,可她还是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抱住了呆愣住的小女孩。 她抱的是那么用力却又那么小心,那像是在克制着自我的畏惧与绝望,又仿佛在对待着危险的炸药,矛盾而可笑间又显出一份无言的孤勇。 这个自从面对迦尼萨的追杀之后,就一向冷静的少女自大崩坏爆发以来首次流露出了崩溃的神情,她竭力抑制住抽泣的声响,可希儿依旧能在恍惚间感受到泪珠垂落肩膀的温热。 绮罗姐姐在哭。 为什么呢? 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似乎已经不需要再多阐释。 因为希儿•芙乐艾,是律者。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为什么我就做不到呢?” 她在道歉。 可为什么要道歉呢? 明明大家都没有做错什么,明明大家都是在为希儿在努力。 小女孩回忆起两人见到自己时的细微战栗与神情偶尔的僵硬,她想其实无论是绮罗姐姐还是佩珀姐姐都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为什么,她们要这样哭呢? 明明……无论做错事情的,还是任性的都是希儿。 现在也是,就算已经害怕到无法呼吸,甚至已经恐惧到血液的流动都这样异常,可绮罗姐姐依旧抱住了自己,像是想给予一切自身所能做到的极限,竭力的试图让这样的自己获取救赎。 好难过啊。 分明应该会从这份拥抱中的温暖和对方的努力中得到治愈才是,可希儿•芙乐艾却仅能感知到内心处存在着某种空洞,即使情感毫不吝啬的涌现,使得泪珠盈满了眼眶,让心脏不自觉的绞痛。 即使一切的感官和情绪的接收都毫无异常,可恍惚间女孩依旧感知到了诡异的违和感。 只能……感知到悲伤。 为什么一点都没觉得救赎呢? 应该会萌生出感谢与治愈,甚至是温暖才是。 有人能在得知,甚至体验到律者的恐怖之后依旧打算努力用着以往的方式对待自己,即使很害怕,却依旧很努力、很用心。 这样的现实。 这样值得庆幸自己有多幸运的现实。 希儿•芙乐艾,又怎么会仅能感觉到悲哀和苦痛呢? 可即使疑问堆积如山,但她依旧只能任由着悲哀的情绪填充着胸腔,让泪水不断淌下…… 而到了最后的最后。 时雨绮罗还是说出了和卡萝尔一模一样的话语,她望着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低低说道: “对不起,希儿。” …… …… 有什么东西,好像坏掉了。 但或许从最初,它就已经坏掉了。 138.【裁决】,第六律者有所觉悟。 悲哀,憎恨,绝望,苦痛。 这些再负面不过的情绪在灵魂间被疯狂搅拌,可理智和意识却诡异的抽离而出,清晰的意识到了某种奇妙的违和感。 感知到变化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希儿•芙乐艾就是那种天生习惯承载苦楚与悲哀的人。 即使被质疑、被冷落、被丢弃、被蔑视、被侮辱。 只要其中存在一丝若有若无的善意与爱,那她就足够借此将堆积如山的负面事物驱逐于无,汲取着这份星火继续苟活,并由衷的为此感谢。 可现在截然不同,纯粹的负面情绪侵占了所有,小女孩想认真的对两人道谢,想说大家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想让她们不要难过也别再说对不起。 但彼时的她大脑空白,躯壳好似被纯粹的情绪驱动,只能呆坐在原地宛如木偶般死气沉沉,唯独意识清晰的剥离而出,告诫着其中异质。 ——现在的希儿•芙乐艾违背了她原有的人格。 恍惚间明白这个现实之后,诡异的冷静就如寒泉般浸透意识、充斥自我。 希儿蓦然间回忆起之前试图模拟Mei思考模式的经验,她顺势借着这份经验对自我展开了疑问。 ——那么,思维实验现在开始。 经历了崩坏意识链接,成为了第六律者的自己,是不是已经在这个过程中变得与以往有所不同? ——是的,这是毋庸置疑且无法回避的现实。 可变化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人的一生与成长就是在经历着不断的死去,不断的被新的一种【生命】或【智慧】取代的过程,直到真正的死亡降临之前,无时不刻的取代与替换都是理所应当。 而即使重大的人格出现扭转是小概率事件,但成为律者几乎可以说是逆转人生轨迹,湮灭美好未来的重大转折,正常人类在这般转折下变得与以往的人格相违背也是很正常的结果。 但希儿并不能满足于这个结论,或者说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她就理解了这仅是纯粹的借口。 无论拿多少理由进行搪塞,内核发生重大改变的事实依旧不会为之动摇。 这代表了成为律者后的希儿•芙乐艾与成为律者前的希儿•芙乐艾,已然分割出了唯独自身才能望见的鲜明道路。 可问题又回归至最初的原点。 即使发生了改变又如何呢? 人的形象是由他人的评价和看法形成。 即使自己认为人格产生了奇怪的变化,可对于身边的人而言,如今的希儿•芙乐艾和曾经的希儿•芙乐艾依旧没有任何不同。 而对于从来不重视自我价值的希儿•芙乐艾来说,这份改变真的重要吗? “你没有错,希儿。” “是我和绮罗不好。” 竭力抑制住哭腔的言语让她回过神来,陷入风暴的大脑就此停滞。 思维实验的最后反问也自然地画上了一道休止符。 希儿望向声音的出处。 ——女孩雪白的发丝在垂首间散落,遮蔽了视野,她金黄的眼眸不复以往的活泼和坚韧的意志,仅存下死气沉沉的哀恸,那修长且有着美甲作为装饰的纤手无力而颤抖着拽住发根,骨节青白。 希儿•芙乐艾再明白不过了,让原先最具备感染力,好似无时不刻都拥有着活力的卡萝尔,变成如今姿态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即使将之宣之于口又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的自己依旧下意识的贪恋着将自己拥入怀抱的体温,却又悲哀于泪珠濡湿衣裳的冰凉。 自私,丑恶,卑鄙。 她听闻着少女持续不断的哭泣与愧疚的道歉,唇瓣翕动,无言无语。 “对不起,希儿。”时雨绮罗在耳畔处轻声低语。 希儿明白,无论是和卡萝尔还是和时雨绮罗,这大约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但即使如此。 情绪依旧堵塞着咽喉与意志,令其无法道出任何言语。 她就这样呆楞着,像是被人遗弃的布娃娃,在阴暗的水沟里蜕尽了所有的光鲜亮丽,彻底沦为了废品…… …… …… 距离那次意外已经过去了三天。 第六律者首次出现崩坏能失控的事件导致希儿•芙乐艾在当日就再度接受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和精神监测。 结果显示一切指标正常,精神的萎靡也在这般遭遇下显得合情合理。 而在早前就有所预料这种可能性的前提下,这次意外事件的风波并未引起多少关注。 只是相关人员进出魂钢监狱的限制变得更加严格,即使依旧有人打算前来亲自探望希儿,都必须配给浓缩更多质量贮备的魂钢环,才能避免意外发生后崩坏能转化为热能掠夺其性命。 由于客厅全部损毁,普罗米修斯干脆借此将整座房屋的各个角落的材质都置换成了等同质量的魂钢,来预防下一次的意外发生。 而这一切都在希儿接受身体检测的短暂时间中全部得以完成,效率之高可想而知。 现在的第六律者所表现出的零星风险依旧在预料的范围内,但崩坏能暴走转化为热能的表现形式则让Mei认为有些奇怪。 理论上除却出现重大刺激,希儿即使崩坏能失控也不应当会展现出如此具备破坏力的形式。 但后续小女孩诉说自己听到了诡异杂音的细节,却揭开了其中的疑惑。 Mei则借此理解了一个现实,崩坏意识在和律者断开链接后依旧能进行单方面的模糊传话,甚至有着与之重新建立链接的可能。 而纯粹凭借着如今的科技,她无法观测祂是否已经重新和希儿链接上了微弱的通道,理论上这是叫人头疼的局面,但幸好苏青安的观测灵魂的能力则能这个不确定性就此消弭。 于是在少年周游世界各地与凯文一起陆陆续续将帝王级的尸骸不断送往研究所的第七天,Mei的信息如约而至。 …… …… 这是世界上最东边也是最西边的国家,斐济。 它是位于南太平洋心脏地带的自然群岛,其中大多数岛都被辟为自然保护区域保留其原生态面貌。 而曾经在大崩坏爆发前所拥有的百万人口则几乎全部死于一场接着一场的崩坏涡流与崩坏兽的肆虐,余下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则被逐火之蛾的队伍接至澳洲。 由于现阶段文明的资源和人力都有限,再顾虑至效率的问题,所以此处则暂且不位于圣门计划的一部分。 任由崩坏在斐济肆意侵蚀是当下的无奈之举,过久的不回收腹地会导致半永久性的大面积废弃,上层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但对比其余存在着大量人口居住的区域,权衡利弊下就很容易做出抉择。 此刻,正值斐济的盛夏。 这个曾经气候全年舒适怡人的国家,陷入无言可畏的寒冬,绵延不绝的黑灰现象肆虐了数百座群岛间的大部分区域。 这终日灰霭的世界才是如今时代的主旋律。 白发的战士望着远方落于废墟间的尸骸,他瞥了眼手中的双枪,气状的崩坏能雾气宛如青烟袅袅,炙热的温度令手部装甲局部升温,入目的赤红纹理间好似有岩浆流动。 这把***构原理与正常的武器截然不同,与其说是这一把枪,不如说是它仅是以枪的外壳显现于此的高度活性魂钢。 【裁决】 作为Mei最近一个计划的雏形产品,它的命名无疑具备着深刻的含义。 不仅性能逾越了现阶段的所有魂钢武器,就单纯的稀有度而言,也是全世界仅此一例的存在。 裁决的基础功效很简单,即节省汇聚崩坏能塑性的速率和时间,具备计算各种战斗状况而搭载的智能进行崩坏能公式的全部微操,同时内部的魂钢纳米搭载着特质的崩坏动力炉进行威能辅助。 而就在刚才,凯文•卡斯兰娜便用着名为【裁决】的魂钢武器成功击杀了一头帝王级崩坏兽,这恰恰证明了双枪的存在对战力的增幅不可小视。 以纸面的数据计算,这至少帮助他跨越了自身三分之二的极限输出功率。 但代价则是,由于威能难以收敛,远不如自己动手有着分寸,前方的废墟和帝王级崩坏兽的残骸都仅存能无痕融于黑灰天穹的大片尘埃。 这也是两人会选择在斐济进行猎杀的理由之一,这样彻底无人的区域才适合得出Mei要求观测的基础数据。 苏青安坐在一处大楼的天台长椅之上,那双漆黑的眼眸凝望着远方灰暗的世界,面容的神情淡淡,难以看透具体的情绪。 由于最近几乎都是由凯文出手,少年的出行就像是在纯粹的旅游,但就以凯文本人的视角来看,他基本一直都在怔怔的发呆。 虽然以往的苏青安就有着时常望向远方出神放空自我的习惯,但最近却显得愈发频繁,可即使有着种种迹象表明他近日的异常,可凯文想要真正理解他内心所遭遇的困厄却依旧无能为力。 在他看来,苏青安的反应只能是和成为了第六律者的希儿有关。 可安慰的言辞若是对以往的队友或许可以认真言说,但对着以老师立场的苏青安,凯文却不知为何实在无法宣之于口。 在凯文•卡斯兰娜眼里的苏青安,远比Mei所评价还要更为完人。 无论是多么严峻艰险的困厄,多么绝望悲哀的现实,多么不可理喻的逆境,他都能独自承受。 旁人的安慰、怜悯乃至叹息于这样的少年来说,都是无用之物。 所以凯文选择保持了沉默,而或许他自己也明白,苏青安内心的囚锁是无解的答案。 近日唯一的好消息大约就是由于一星期未曾进入过【羽渡尘•临界】,小羽毛逐渐恢复了一些最初的活力。 直观的表现形式——即,哪怕处于高处,在席卷而来的风流下它也变得不容易被吹跑了。 由此可见就算仅是一点点,那份无视灵魂之外物质的能力还是在时间的消磨下渐渐回溯。 而苏青安也已经习惯愈发具备活力后,喜欢四处活蹦乱跳的小羽毛究竟能有多闹腾。 至少在这段时间后,少年深刻理解了如何通过两者之间的灵魂链接,直接将其牵扯回来的微操。 以至于除非它会不乖到跑出会消耗大量崩坏能的距离范围,他都对其展现出听之任之的态度。 但就这一点来说,小羽毛自己才是最害怕遭遇到崩坏能骤然大量消耗的情况,这也是它当初在沧海市很不喜欢被丢到符华那里的核心原因。 所以绝大多数情况下,除非它膨胀到觉得自己是根特别厉害的羽毛,否则基本都会怂怂的待在少年的脑袋上,或者是跑进心湖里游泳。 “滴。” Mei的消息如约而至。 【虽然在你加班的时候,再为你添加工作量很抱歉,但这边发生了一些有关希儿的意外,我需要你回来一趟确认她的灵魂是否和崩坏意识重新链接了崭新的通道。】 【而且以稳定第六律者的角度来看,我也认为你有着回来的必要。】 少年的瞳孔微缩,他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作出了回应: 【好。】 逃避并不能解决一切,但如果可以的话…… …… …… 符华穿着粉色的围裙,她灰色的长发在今天束成了极具活力的高马尾,那双眸子的眼角微翘,流泻出动人的笑意。 少女对着希儿举了举手中的咖喱,问道: “今天晚饭吃咖喱可以吗?”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眼睛眨了眨: “可以多放一点牛肉吗?” 符华颔首回应: “没问题,不过胡萝卜和土豆也是必备,希儿到时候可不能挑食。” 希儿自信的表示没问题: “我除了青椒,什么都吃的。” 她悄悄补充了一句: “只是更喜欢吃肉而已。” 符华弯腰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蛋,就走进了厨房,提前为晚饭做准备。 希儿•芙乐艾望着她的背影,面上的笑容褪去。 在之后的几天里,绝口不提此事的符华依旧用着和往日别无一二的态度对待着自己,她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包含关切和怜爱,好似从未被崩坏能失控事件有所影响。 即使是被她确凿伤害到了的卡萝尔和时雨绮罗都仅是愧疚于自身的无力,悲哀于自我意识的软弱,而从未认为希儿本人有所变化。 这似乎在更证明了那时内心所思所想的纠葛和异样感都是可以忽视的事物。 只要放任不管即可。 只要继续享受眼下的日常就是最完美的选择。 没人会发觉,更没人会在乎这份无伤大雅的改变。 可……希儿•芙乐艾自己却无法忽略这份异样的感触,她并不担忧自己的改变对自身意味着什么,但她却畏惧着这份未知的改变和不受控制的力量是否会为自己身边的人招致恐怖的灾厄。 就像前几天差一点就伤害到,甚至杀死卡萝尔和时雨绮罗一样。 身为第六律者的自己本就具备着高度的不稳定性。 而这份自身才能察觉的不同在外人眼中并不存在,这一点不仅无法让希儿感到安心,反而让她明白自己的选择具备着别无一二的权重。 即使不为了知晓真相,仅为了重视之人的安危,希儿•芙乐艾也不能自私的放任自我忽略这份异样。 经历了这次事件后的她已经借此真正理解了自我的不稳定性和恐怖的破坏力。 仅是律者核心内的零星火花就造成了整个客厅几乎灰飞烟灭的惨状,正常的人类在自己面前简直脆弱的可怕。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佩珀姐姐和绮罗姐姐为何会不自觉的出现生理性的战栗和畏惧。 律者和人类之间存在着云泥之别的距离,能彻底破除这个门槛的人实在寥寥无几。 而在深刻理解了这一点后,仍然愿意前来探望自己的卡萝尔与时雨绮罗,必然在一段时间内下定了相当的觉悟。 可这些努力却全部在自己的行为下全部付之东流。 无论她多么想要约束住身体内这份力量,只要依旧在心底极端抗拒着自己是死之律者的事实,那就依旧无法真正完美约束躯壳内的律者核心。 权能的存在也是如此。 这本是自己唯一存在存活价值的能力,可却无法对哥哥的身体起到真正意义上的帮助。 而就这一点来说,希儿能通过本能理解一个事实,只要能完美掌握这份权能,透过哥哥身体外的那层壁障对其残破不堪的身躯进行良性干涉就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到达这一结局的前提却是必须满足上述的要求,但若是不抗拒自己是第六律者的事实,届时又或许会发生某种不可逆的改变。 逻辑就此陷入闭环。 希儿•芙乐艾想要在维系现状的同时,还彻底掌控住律者的力量并不可能,这本身就是她自我无法挣脱的驳论。 但…… 女孩感知着生命垂危如烛火的少年踏进门户的气息,眼眸低垂间肆意渲染出暗沉的深红。 139.苏青安知晓真相。 桌面上的咖啡氤氲出袅袅青烟,模糊了女人素妆未着的面容,她琥珀色的眼眸低垂望向杯口间平滑如镜的液面,唇瓣翕动: “你听过一种证伪理论吗?” 少年沉默颔首,他已经逐渐陷入了崩坏意识希望通往的结局,逾越绝望之上的现实将胸腔间凿开了巨大的空洞,Mei的请求则使得回避也成为了奢望。 一旦回避就不得不自主的承认那是现实,可回归原点却又只能见证表象下的一切现状。 苏青安又好像回到了最初剑心破碎的那一天,所有的情绪都宛如从高山落石,再也无法止息。 若不是在那一刻选择拨动了灵魂天平,现在的苏青安很可能已经不会再是苏青安了。 缓冲垫的存在令一切都勉强止于风平浪静,少年紧拽着那份零星的慰藉,就好似试图借助着冰川间倒映的虚幻极光汲取温暖。 而雪崩的再度到来,则不得不让苏青安去找到一处可以下意识放松且拒绝思考的地方。 Mei不行,符华不行,凯文不行。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着各自不能达成要求的原因,所以在最终他坐在了Himeko的面前,通过凝望着她艳丽的红发,感知着那熟悉的灵魂,暗流涌动的心绪缓缓止息,沦为恬静。 少年来时未曾言语半句,便坐在了Himeko的对面。 女人并没有选择问对方的来意,她似乎也早有预料苏青安会对自己抛出的话题表示无言。 按常理来说,对方的做法实在有些不礼貌。 可若是做出这些行为的是苏青安,就必然代表出现了什么问题。 Himeko不认为自己能帮助眼前的少年解决那个未知的问题,但既然对方选择了来找自己,那就代表着他认为自己的存在对如今的现状存在着意义。 于是她选择了谈及漫无边际,无关现实也无关崩坏的无聊话题。 在烟雾袅袅间所短暂驻留的光阴中,女人打开了话匣,继续展开冗长而又显得有些无厘头的对话: “例如车库里的喷火龙。” “有人声称自己家车库里有头喷火龙,为了证明这是虚假还是真实,需要想办法来进行检验。” “比如说最简单的方法,去用肉眼确认真实与否即可,于是这人便声称喷火龙是隐形的。” “那就在地上洒面粉,假设车库里真的存在喷火龙,那就早晚会留下脚印,于是这人便声称喷火龙浮在空中。” “无碍,我们可以选择走至车库的每个角落,这样总能碰到那头喷火龙,于是这人说喷火龙是碰不到的。” “最后对方能知晓这是一头喷火龙就代表着这头龙会喷火,所以可以用红外线探测来探测火焰,这人又说火是冷的,而如果后续扬起面粉,还会发现所谓存在的火焰还吹不走任何东西。” 苏青安轻声道出接下了Himeko即将下达的结论: “一个喷着冷的火,看不到摸不到无法探测也不会引起任何后果的龙,无论是否存在都没有区别。” 他明白这个无聊故事的寓意。 按照古早时期一般人惯例般的认知——一种说法不被推翻,则它成立。 可实际上有一些说法即使无法推翻,也不应该被确证。 ——例如车库里的喷火龙。 于是后来有人发觉此类问题后提出了一个准则——一个学说只有具备可证伪性才应该被肯定。 所谓的可证伪性,即是这个学说可以被人们推翻,也具有可以被推翻的可能。 举个例子:有位伟大的物理学家说,世间万物都有万有引力,所有苹果都会往下掉。 这个说法就是可证伪的——只要找到一个向上飞的苹果,那就能成功推翻万有引力。 但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找到这样的苹果,因此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保持怀疑的态度,但却不能否定。 而在这样的苹果出现之前,万有引力定律依旧适用且正确。 Himeko轻声说道: “证伪定理的存在具备着必要性,因为就算一种理论能解释所有现象,它也不一定实用,在建立这之上还必须具有可证伪性。” “毕竟能回答所有问题的公式,其实本质上就意味着不能回答任何问题。” 苏青安回想起了那个知性的少女,他轻声说道: “有人曾经说过一切科学定律都是一种理性的冒险,它们随时都有被推翻的危险,但一旦被推翻就那就代表着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也由此得到了进步。” “Mei博士或许就是一直以这样的态度去面对如今的世界,即使再无法理解的事情,她都能用广博的思维视野前去看待,而这份视角的宽广也给予了我很多帮助。” 少年止住了感想,他望向她桌边热气逐步转淡的咖啡,再度陷入了沉默。 恐怕即使是Himeko也不知晓,她随意言说出的话语却无言间引出了自己所面对的核心问题。 【一个喷着冷的火,看不到摸不到无法探测也不会引起任何后果的龙,无论是否存在都没有区别。】 苏青安在心中默念着自己刚才言说出的话语,神情怔然。 其中表面上所蕴含的道理就是一切罪恶的源泉,由此导致诞生的悲哀与迷惘在灵魂间翻江倒海,几乎逾越了曾经所遭遇的所有绝望。 这番谈话的本质并不存在任何意义,可或许现在的他来说,本身任何言语都不会具备意义与重量。 彼时的苏青安,所需要的也不过是短暂的相处与令心灵安定宁静下来的一份余地。 而Himeko即使并未言说也并未作出有多少价值的行动,可她愿意给予对方和自己消磨时间的权利,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付出。 少年认真道: “谢谢你,Himeko。” 女人望着那双漆黑的幽邃眼眸,她抿了口咖啡转而看向桌边的文件,陈述事实: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对你擅自说了一些不知所以的话。” 苏青安垂下眼眸,他低声说道: “这就够了。” Himeko没有回应这句话,她仅是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盒百奇递了过去,口吻随意且轻淡地问道: “要吃吗?抹茶味的。” 少年恍惚间好似回到了曾经姬子姐和对自己说着日常琐碎的画面,为什么就连声音都一模一样呢? 就算是前世,似乎也太不讲道理了点。 这份几乎重合的场景和声线让他下意识的回应: “有草莓味的吗?” Himeko唇瓣微扬,就一如在舞会前夕给予自己的印象,此刻眼前这位支撑起文明顶级战力的武道人仙似乎和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同。 她开玩笑般抱怨道: “小孩子就是这样任性,抹茶味有什么不好。” 苏青安并不在乎对方对自己的代称,他笑了笑,道: “因为抹茶好苦。” Himeko自顾自的拆开包装袋,将一根百奇放进唇瓣,清脆的断裂声在齿间此起彼伏,她咀嚼着口腔内的甜腻味道,认真说道: “不要太小看现在的食品加工厂啊,里面香精很多的,完全不苦好么,不如说甜到需要靠咖啡中和了。” 苏青安诚实回答: “我不喜欢太甜的。” 女人喝咖啡的动作顿了顿,她幽幽道: “我看你是在找茬。” 少年自然地从她的手中拿出了一根百奇,轻声道: “但现在的话,甜一点刚好。” 他沉默了会儿,小声道: “谢谢。” …… …… 苏青安之前的回归可谓悄然无声,可律者本能的感知力却将这份气息准确无误的捕捉。 希儿自己也无法理解这份仿佛与生俱来的能力,不过潜意识里似乎就能理解所接受到的这份信息具备着真实性。 但仅是在她抬眼望向门户的须臾,少年就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很忙吗?大概是在刚和Mei姐姐谈完不久,就继续出任务了。 为何都进来了却不再多说几句话呢?希儿•芙乐艾对此并未深想。 在小女孩的潜意识里,就从未怀疑过苏青安会对自己产生不好的看法,即使在以第六律者苏醒的最初,她所想的也是畏惧于对方过分的温柔所招致不幸。 而就因为他是那样的人,所以希儿•芙乐艾才会对其敞开心扉。 更何况,以苏青安的能力,肩负如今的重担和工作量似乎在所有人眼里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希儿并未深究,但她却对少年离开前展现出的生命体征从中得到了清晰的结果。 拥有掌握操控生物细胞凋亡与生长权能的第六律者,能轻而易举的通过感知就能理解本应该通过高等仪器检查才能得出的结论。 腐朽,衰老,枯萎。 这是苏青安距离一星期的分别后所给予自己的具体印象。 假设要进行形象的形容和比喻,那大约就是在沼泽表面上漂浮的花束,根叶已然沉没,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落入无间。 比较起之前一星期的生命体征,如今的哥哥却更显虚弱。 希儿以前还认为苏青安大约能存活十年左右,即使这个时间对比他的年纪很是短暂,可却足够让Mei姐姐研究出真正的圣痕施加补救。 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少年躯壳的渐变速率远超出正常机能变化的规律,仅仅一星期的负面进度就有着如此程度的变化,她甚至怀疑对方活不过一年的时间。 而一年的岁月在普罗米修斯曾经估算的圣痕计划推演进度里,算是健康且大概率能成功的阶段。 但这看似美好的希望却不具备多少实际的操作性,以目前律者出现的速率来看,一年的时间恐怕没过半就会相继出现第七和第八律者。 按照律者越来越强的基础定律,届时的苏青安即使本身不愿意出手,也有着被强行波及牵扯进去的可能性。 就现在从自己成为了第六律者来看…… 曾经链接着自我意识的那位存在即使正在关注苏青安也并不奇怪。 作为现阶段文明唯一具备着和律者作战能力,甚至进而变相杀死两位律者的武道人仙,被崩坏意识关注乃至针对都是好像理所应当。 希儿•芙乐艾的猜测以常理和结果而言都很道理,仅是关于崩坏意识纯粹出于观察的出发点有所谬误。 而这些种种集合起来的答案便是——圣痕计划的推演进度过于理想。 简直像是必须建立在乌托邦里的完美条件下,才能得到的正面结局。 涉及到自己最在乎的人,希儿•芙乐艾对此的关注度一直居高不下,所以她才能近乎马上就理解如今苏青安所面对的现状。 可她更明白自己都能联想到这些,认为这不切实际,那Mei姐姐和哥哥就更不可能不理解这一现状。 但想要在一年的时间内创造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完美圣痕,本就是极限中的极限。 不如说Mei姐姐有自信做到已然是足够让人奉为神明,指望以现有的一切用来加快进度都无法将这个时间线压至更低。 目前的局面可以说是无奈中被迫导致的状况。 可就算真的给予Mei姐姐一年的时间,她就真的能够做到这般伟业吗? 涉及上升至文明跃迁般程度的重大计划,盲目的选择相信Mei就仅是在不负责任的将一切难题都交给对方解决罢了。 而这样的她则必须承担着所有人的期待,背负着偌大的责任与沉重到足够压弯脊梁的使命感,在漫长的道路上禹禹独行。 最终的结果无论是好是坏,旁人都没有责怪对方的资格。 但希儿想要帮助对方,这不仅仅是为了苏青安,作为Mei最初的盟约者,她对Mei的一些目标和理想有着明确的理解。 她渴求着文明的存续,期待着崩坏的湮灭,并同时以自己与生俱来的才能和后天近乎疯狂的努力,在不断逼迫着自身踏上神域的道路。 这份行动力和为之实现的才能导致Mei在达成所想结局的那一天之前,注定永远无法休息。 或许其余的战士也好,后勤人员也罢,都有着轮休和休息的余韵。 可Mei却截然不同,自从大崩坏爆发之后,进入逐火之蛾的她便从未有过半分娱乐和多余的睡眠。 这份自制力全都来自于对自我的约束,对文明未来的忧虑,以及对当下的紧迫感。 圣痕计划、神之键计划、魂钢以及装甲的优化方案、融合战士计划,以及现在的海渊之眼乃至未来在量子之海中制造微型世界泡的以太锚点;操纵微观粒子的人工智能圣剑幽兰黛尔。 Mei以一人之力几乎独揽这个纪元的各个方面所有的顶端科技,即使有着无与伦比的才能,但期间要付出多少辛劳和努力也可想而知。 假设是这样的人,即使仅了解了其中的一星半点会想要对其进行帮助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Mei姐姐所期望的未来,就是希儿•芙乐艾所想要达成的未来。 小女孩漠然的望向自己纤细到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唇瓣翕动,轻声低喃: ‘’有办法的。” 她绝不允许将苏青安的性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运气和崩坏意识的垂怜,也不愿意坐视Mei单独承载着所有的责任,在旁边享受着这两人为自己带来的美好。 为此,就一如曾经所想的那样。 希儿•芙乐艾,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只是……为圣痕计划按下快进键的这个方法,或许不仅会涉及到一些漆黑的事物,还会令自己离那个脑海中一直未解的答案越来越近。 而不知为何,小女孩的脑海中已然不自觉将那人是否会为此感到难过的选项默默剔除。 这是为什么呢? 未等待希儿发觉这个问题,符华的声音就从厨房传来打断了深思。 少女穿着可爱的粉色围裙,她从冰箱里拿出一杯酸奶,看了眼上面的日期,问道: “希儿,咖喱里要放一点酸奶吗?上次小苏师傅好像和我说这样做会好吃点。” 符华似乎蓦然间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唇瓣微掀,说道: “对了,上此他在家的时候是不是也煮过咖喱,听苏青安说你们一起看电视,把锅里正在烧的咖喱都给忘记了。” “最后是不是烧干了啊?” 烧干了? 小女孩恍惚间楞了楞,少女的问话宛如迷离的梦境,脑海里残留的感触似乎蓦然鲜明,她能清晰的回忆起彼时的情绪和事件,能记得那时彼此之间约定的话语和当时的新闻。 可却唯独对这个简单的问题,失去了印象。 良久,她回答道: “我忘记了。” 愈发深化的记忆将画面具现回那天窗台旁的玫瑰、桌角的明信片、墙面上的油画、堆积在沙发一角的玩偶,以及记忆里锅中的咖喱正在熬煮的琐碎。 “咕噜咕噜。” 但希儿•芙乐艾依旧忘记了,就一如……凋零的忍冬。 140.完美圣痕,残酷真相 所谓的完美圣痕,本质上就是能赋予人类极高崩坏能抗性和适应性的器官。 而律者的尸骸之所以能成为推进圣痕计划的关键要素在于,任何人类的崩坏能素养都不可能与律者比拟,以完美的追求角度来看,作为参考自然是最适合不过。 同时律者的生命机理依旧维持着人类的种种特征,再加之律者的前身本质就是完整的人类,使得参考的价值更加膨胀。 在现有的记录里原先的律者素体,崩坏能素养虽然优秀,却依旧没有到达这般夸张恐怖的境界。 即使是凯文这样至今人类历史最优秀的崩坏能素养,在浓度到达一定界限的崩坏能环境下依旧会受到伤害,可律者却截然不同,她们在任何崩坏能环境下都能到达无需刻意防御或者在乎便为之免疫的地步。 这般可以称之为进化的提升真实地发生在了每一位的律者素体的身上,她们曾经毫无疑问都属于正常的人类范畴,但在成为律者的过程中,崩坏意识的作为却使得躯壳产生了蜕变。 而回过头来,所谓的完美圣痕在本质上就是在追求着这份蜕变。 所以律者的尸骸本身就隐藏着研究出完美圣痕的秘密,只要研究透彻人类到律者之间其中发生的过程和变化,再进行还原和改造,那一切就将不攻自破。 假设说苏青安给予Mei人工圣痕的操作,像是在让她直接抄答案。 那Mei通过研究律者尸骸来企图挖掘出完美圣痕的秘密,就则是在进行漫长的考古与破译。 答案本身便掩藏在其中,可已然死亡的尸骸终究只是残缺不全的一座遗迹,妄图从中理解出正确答案所需要耗费的心力依旧无穷大,需要靠着时间的熬炼才能得出最终的成果。 所以……想要加速圣痕计划的方法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早就摆在了面前。 这点于Mei也好,还是对希儿•芙乐艾本人来说,都已经不再是秘密。 活体律者的存在本身,就是圣痕计划能得以快速进展的巨大契机,只要对其进行充分的人体试验所能得到的信息和启发就足够将整个计划疯狂推进。 原本预定一年的时间才有可能成功的计划,直接腰斩变成半年就能得出最终成果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Mei在最初之所以不提,甚至会去刻意提问苏青安得到早有预料的回答,其本质的理由却是充斥在胸腔间的情感和本性的善良,以及那份长久以来积累的道德观念在作祟。 以往的Mei并未进行过任何意义上对同类进行的活体实验,她所利用的实验材料虽然不乏各种年龄段的人类尸骸,但从未出现过主刀对活物下手的局面。 即使是纯粹的尸骸,在最初之际,Mei也是强迫自己进入绝对理性的思维将其视为死物乃至道具才快速适应。 彼时的少女抱着为了拒绝更多的牺牲而不准出现差错浪费的想法为之努力,这看似理性的想法却暗藏着天真的情感。 Mei一直看似处于十分理性的状态,可本质上的她依旧不够成熟,就一如穆恩博士那时所想的那样,她需要成长与适应的空间,才能得负担起整个文明的重担。 那份前无古人的才能给予了少女无需踏破以往底线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底力,可这仍然存在着极限。 目前的圣痕计划就充分展现了其中的桎梏。 Mei本人对此都有着深刻的理解和认知,她一直很擅长对自我进行剖析和审视,说到底活体律者的价值和珍惜程度才是让希儿获得目前待遇的核心理由,其余的个人情感都是次要。 可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份个人情感在真正需要落实的时候却成为了偌大的阻碍。 假设成为律者的人类与自己完全无关,以Mei的觉悟和心态直接借着这个机会下定决心,踏破底线也并不奇怪。 毕竟用常理的思维推导未来,她知晓自己迟早会被逼到这一步,不如说若是这样做能令击败崩坏的胜算更大,怀揣着这个目标与理想的自己就应该这样做才对。 所以当时Mei会选择引导出苏青安注定会那样回应的答案,因为不这样就不能给予自己不这样做的借口。 对于她这般一直竭力理性至今的人而言,如此的内心纠葛已经很是少见。 Mei望着光屏中不断跳跃的数据这样想到,对第六律者进行活体实验具备着意外的风险,针对权能设计的药剂和方案应该都有所缺陷,一旦失败就会引起律者自身的反抗和苏青安的出手。 所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 圣痕计划的推进方案应当还有其余的方法,在时限来临之前,自己终究能找出其余的契机做出突破。 …… …… 深夜。 在吃完加了酸奶的咖喱牛肉,和普罗米修斯一起看了两小时的动画片,又和小华姐姐一起泡了半小时澡后,希儿穿上了睡衣,在很符合小孩子健康作息的时间点,选择趴在了床上准备睡觉。 她的脑袋蹭了蹭柔软的枕头,柑蓝色的发梢还有着些许湿润,那双眼眸瞥了眼手腕上纤细的魂钢环,就不在进行多少关注。 希儿未穿袜子的赤足踩了踩床脚的大型玩偶,这份柔软给予着温暖的印象,之前记忆的细节缺失使得小女孩本能的感到了些许不安,所以她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小鲨鱼抱枕借此汲取着更多的温度。 她回忆起少女前微笑着说可以和自己一起睡觉的模样,深蓝的眸子中都不由自主的透出软糯的意味。 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大约就都不会有了吧。 但唯独今天是不行的。 希儿•芙乐艾的脑海中已经构建出了如何能最大帮助Mei与苏青安的方法。 但这需要实验。 而这个实验却不能被哥哥和小华姐姐发现,不然他们肯定会很难过的。 她再度瞥了眼手上的魂钢环,这是Mei姐姐给自己戴上的监控设备,在这般长期的审查下自己的实验恐怕注定会让对方发觉吧。 可是没关系,不如说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以Mei姐姐的性格和目标,至今未打算对自己动手的理由只能是因为情感的约束,否则抛开这些要素,她即使冒着死亡的风险也会进行孤注一掷的赌博——赌自己的方案和对策能成功完美封禁一位活体律者进行强制实验。 那个少女本质就是这样剑走偏锋的人,所以让自己来亲手打开她的枷锁好了。 用这份实验手段的病态与不正常,用这份表面展露的极端和疯狂。 死之律者的权能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以理性的思维探讨,任谁都能想象到这份权能用于实验究竟有多丧心病狂。 无限的血肉衍生,无尽的实验材料。 而所塑造成的结果便是无论如何进行解剖、分割乃至数十种方案轮流并行都不会走向死亡的优秀实验活体就此诞生。 如果说一两位律者的尸骸能将圣痕计划往前推动一大部分,那这样一位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律者活体用于进行实验所能得到的进度就更是可以想象。 不需要一年也不需要半年,四个月?三个月?甚至更短也说不定。 只要在下一位律者出现之前就让哥哥得到完美圣痕,那后续的战局就会逐渐走向明朗。 为此,希儿•芙乐艾需要进行实验确认自己的价值。 以试探生命复苏和血肉重新诞生速率的目标为原点,那以往自己选择的自杀方式毫无疑问不具备可行性,效率也实在太低。 用身体本能进行操控崩坏能转化为其余的动能或者热能将躯壳内部直接湮灭,才是目前所能想到最具备可行性的方案。 希儿并不担心自己会直接为此而死,在冷静思考下后律者的本能,以及脑海中莫名的印象和记忆都告知着死亡于自己究竟有多么遥远的现实。 她将幼嫩的指尖点在魂钢环上,足够将整座别墅湮灭的崩坏能就这样在悄然无息间汇聚成渺小如水滴的质点,氤氲出的淡淡光辉与橘黄色调的小夜灯混为一色,将女孩的面容照耀的恬静而温柔。 她望着亮起红点的魂钢环,唇瓣翕动: “你在看着吗?Mei姐姐。” 指尖的质点就这样穿过领口溶透了胸腔表面的白皙肌肤,将本应溢出的血液瞬间蒸发,起伏的柔软胸口中央由此出现了巨大的空洞,内部的五脏六腑乃至全身的血液几乎在须臾内散为虚无。 女孩的瞳光熄灭死寂,可近乎一息后,血肉就如藤蔓般延伸交织将一切受创的部位全然恢复至最初的模样。 希儿眨了眨眼,抿唇笑着说道: “原来,真的不会死啊。” 痛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就算仅有一瞬间,极致的苦痛都肆意交织在意识的角落,促使着她产生脆弱的神情,发出凄惨的悲鸣。 意识上还是人类的希儿•芙乐艾不可能忍耐住这份苦痛还表现的这么若无其事。 但为了让Mei下定决心,更为了将她的愧疚心降至最低,小女孩首次刻意的活用了自身所拥有的权能。 ——掌控生物细胞的凋亡和生长。 权能字面意义上的能力范围足够使得让她流露出自然的神情,将所有的苦痛与悲哀都埋葬在无人窥见的角落。 重复。 继续重复。 仅是一次实验不具备得出精准数据的量次,仅是一次的表演不足够骗过Mei姐姐让她认为自己变得病态至即使肆意妄为也没有关系。 在半小时内堆积了数以百次的死亡后,睡衣依旧未染上丝毫血迹的希儿已然确信了权能配合着虚数空间的崩坏能足够进行着无穷无尽的再生。 但即使基础的戏份演完了,她依旧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在表面上骗过小华姐姐让Mei姐姐来接自己的理由,一个在逻辑上有足够时间让自己配合进行实验的理由。 于是,希儿•芙乐艾控制着权能令心脏进入了骤停。 …… …… Himeko并未给予能解出少年内心纠葛的答案。 或者说,苏青安如今面对的问题对于世界上除却他之外的所有人而言都并不算是问题。 以一个自然界中很常见,但以人类的道德观看待可能会有所唏嘘的事件为例。 当菜粉蝶幼虫被菜粉蝶绒茧蜂寄生,最后破蛹而出的不再会是蝴蝶,而会是绒茧蜂。 可即使幼虫长大后的样子不是原来的菜粉蝶,但它确实又出自菜粉蝶这具躯壳,抛开形体上的差别不谈,对于同一等级的生物或者不认识菜粉蝶的人而言,应该无法发现差异,也许觉得本来就该是这样,也许之前的本来就是绒茧蜂的幼虫。 所见即所得,那些发生在内在的变化悄无声息,外人无法察觉,他们不会知道菜粉蝶体内被蜂噬咬,却又忍耐着痛苦拼命想要化蛹成蝶,可最后依然悲惨地死去。 而目前,第六律者与希儿•芙乐艾的状况便是如此。 区别仅在于后者远比前者更难以发觉。 以希儿•芙乐艾特殊的灵魂为佐料,用全新空白的灵魂将其吞噬、覆盖、替换,最终得到的成果。 就是眼下这位完美继承了希儿•芙乐艾记忆、人格、情感等等一切的死之律者。 但这并不是崩坏意识最初所期望的结果,祂最初所想到的方案也无非是将其变成听话的第六律者,然后让苏青安不得不亲手与之战斗,选择将其杀死。 而无论结果会是失败还是成功,这样都能观察很多值得期待的信息。 选择使用以希儿•芙乐艾原先的灵魂作为材料,是因为这样更方便捏出特殊的灵魂用于操控权能,否则如今的第六律者只会变得比现在更弱。 这点从Mei和苏青安最初觉得第六律者和第五律者的水平相差不远的判断就能看出一丝端倪。 假设保留下希儿•芙乐艾完整的灵魂,以原先制造使徒的方法进行按部就班的操作,眼下的第六律者会强上很多。 可那具备着无聊的意外性,少年那份灵魂的力量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依旧是一个未知数。 祂不愿意给予苏青安任何通往救赎结局的可能,任何零星的希望都要在最初掐灭。 所以崩坏意识最终选择了摒弃。 至于第二个理由,那就是祂想看看用了希儿•芙乐艾为原料塑造出的全新灵魂是否可以真正瞒过苏青安的观测。 但最后出现了意外的状况。 全新的空白灵魂之中崩坏意识所赋予的那些基础知识和零星记忆几乎在瞬间就被希儿•芙乐艾这一人格所完美覆盖。 于是让崩坏意识觉得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按照道理本应该是至今最为纯粹的使徒却反而借着那个女孩遗留的强烈执念与情感将崩坏的链接几乎彻底扯断,并就此深信无疑的认为自己就是希儿•芙乐艾。 她就这样完美的以这个身份、这份记忆、这些情感自然的生活在了魂钢监狱,与那些虚假过往的亲人一起生活,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目前为止最自由的律者。 以正常逻辑而言,这是最坏不过的意外,简直像是纯粹的送子行为。 可崩坏意识原先的出发点就是为了观察苏青安的灵魂能力是否和人格与情绪的改变和动摇产生剧烈的变化。 若是以这个角度来看,那这个局面才是对少年最残忍最卑鄙最恶毒的现状。 换言之,这个巧合将更有利于观测。 作为崩坏这个机制循环的智能,祂所能做出的针对原先至多是最初那样的做法,如今的状况完全是意外中的意外,甚至用命运如此来形容也并不夸张。 这是崩坏意识首次真切的记录到了所谓情感的力量,即便在万分之一的须臾就碾碎了魂魄,可遗留的一切却依旧扭转了本该出现的凄惨结局。 可谓用奇迹来形容也不为过,但又恰恰是这份连灵魂走向死亡都无法磨削的深刻情感,成为了最能折磨她所珍视之人的利刃。 希儿•芙乐艾不是希儿•芙乐艾。 从前因后果来看,这是确凿无疑的现实。 可就现实状况而言,她依旧具备着以往的一切,无论是喜好、神情、相貌、性格、知识、情感、记忆乃至这些集合起来由此作出的选择都皆是如此。 假设世间不存在是否能证明灵魂确凿存在的手段,那神经之间的连接,突触信息整合的结果——即造就的认知、记忆、决策机制、动机、感知等等——大约就是对灵魂的定义。 以这样的逻辑思维进行推断,希儿•芙乐艾的【灵魂】都与以往一模一样,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希儿•芙乐艾就是希儿•芙乐艾。 这样的死之律者,用正常人的角度,甚至让Mei这样多智近妖的人谨慎的推断,认真的观察,长达至今的持续监控都至今无法发觉一丝破绽。 而什么是虚假,什么是真实? 就算最初这份情感和记忆,以及继承的一切都是确确实实的伪物,但后续从这份虚假记忆中为之诞生的爱却是毫无疑问的真物。 如今的第六律者为了苏青安做出的决定,暗藏着悲哀的觉悟与自我牺牲的意志,若这些也能算是虚假,那什么才能算是真实呢? 一言以蔽之,无论这是真正的希儿•芙乐艾,还是纯粹的第六律者,她对所珍视之人都拥有着最真切的情感。 而对苏青安来说,这个现实就是最大的折磨。 假设他不具备观测灵魂的能力,那希儿•芙乐艾的真假与否将作为一个无解的驳论,永久的滞留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静待时光流逝。 可现实便是,少年具备着观测灵魂的能力,并且在初见的第一眼就得出了一切的因果和答案。 真正的希儿•芙乐艾已经死了。 如今的她就仅仅是一个继承了希儿的一切,连Mei都看不出破绽的律者。 那个瞬间,本以为自面对重启后再也不会产生动摇的剑心恍惚间传来了皲裂的声响。 为了给予自己缓冲的余地,避免走向最差的结局,苏青安选择了拨动了灵魂天平。 少年用短暂时间内无法正确观测希儿的灵魂为代价,又以这件事情的真相和付出何等代价的记忆为额外的柴薪让自己遗忘了一切。 这就是为什么崩坏意识会对传教士说苏青安很聪明的理由。 这个做法使得在残忍现实的冲击下骤然间有着皲裂迹象的剑心由此彻底恢复平静,他也能以再正常不过的态度去面对如今的希儿。 可也就如崩坏意识所想,苏青安无法做到彻底的自我逃避。 正是因为他是那样坚韧而强大,所以才不会被困厄与绝望轻易压倒,并未将这些代价选择为根源性筹码就是最好不过的佐证。 但这份无法被简单击败的强大却恰恰是悲哀的源泉。 少年拨动灵魂天平所付出的代价终究会随着时间的过去缓缓恢复,而在发觉身体本能抗拒希儿用权能对此进行干涉后,他便已然逐渐走向了再度理解真相的道路。 强行掩埋在灵魂深处的真相与伤口,就这样在看似幸福的日常中被苏青安再度亲手挖掘而出,这份悲哀与绝望也由此挤压堵塞在安然无恙的外壳下,给予着极致的苦痛。 自那以后,心乱如麻的苏青安便选择了和凯文长期在外猎杀帝王级崩坏兽。 应该如何选择? 遗忘真相的时间不仅成为了缓冲垫,令少年的意志并未崩溃,还使得能让他以毫无偏见的状况下和如今的希儿进行正常的接触和普通的生活。 而这就是最让苏青安感到苦痛的现实,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从灵魂观测之外的地方得出这不是希儿的结论。 可自己又究竟该如何对待这样的局面? 是放任不管,还是坦言真相。 是就此遗忘,还是承担所有。 灵魂天平太方便了,只要有着它的存在,无论什么样的选择都可以利用它方便的通向结局。 可又正是这份有着选择权的便利,才使得苏青安的抉择变得愈发艰难。 这是有史以来,少年所面对最折磨也最迷惘的局面。 人工圣痕的寿命可以等待圣痕计划的完成;陷入止境的实力可以通过后续融合战士计划以及太虚剑气的最高境界进行突破;再强大再难缠的敌人无非也只有死亡和胜利的归途。 可眼下的状况却是早已无可挽回的现实和看似希望的黑暗。 但苏青安又真的很软弱。 或者说他还依旧对此心存希望,希儿表现得越是毫无破绽,内心中摇曳的虚假火光就越是盛大。 你怎么就能确认自己的灵魂观测不会有失误? 说到底苏青安对于灵魂的知识从来不具备系统性,这些都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信息,就算会出现谬误也很正常。 而且现在希儿的灵魂内依旧留存着希儿灵魂的气息,即使已然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但那或许就是成为律者后链接权能所被动进行的改变。 即使佐藤由乃的案例珠玉在前,但谁又能确认每一位律者都会一样? 可能希儿•芙乐艾就是意外中的意外,或许死之律者就会是有所不同的,说不定是灵魂天平的使用使得自己的感知力出现错误了,也可能是灵魂气息本就是不具备唯一性,会为其余的事物而产生改变,由此闹出了误会也不奇怪。 希儿怎么会就不是希儿了呢? 崩坏意识怎么会去刻意干出这么无聊的事情? 所以没关系的,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是多次燃烧灵魂的副作用使得自己的神经偏向敏感,只要努力一下就能回归以往的日常。 那个拽住自己手指拉着勾,和他说要遵守约定的小女孩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苏青安的脑海中存在着无数的纠葛和想法,自我逃避、自我欺骗、正视一切等等的视角和状态都在这段时间内疯狂切换。 什么苦痛、什么绝望、什么悲哀、什么迷惘、什么愤怒都早就全然汇聚在名为恐惧的漩涡中熄灭了。 你看,要是一切的现实就如最初所想。 那是不是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假设不离开她的身边就好了,如果提前预想到这样的结局就好了。 如果……能不错过那个略带遗憾的眼神,在当时多摸摸她的脑袋,认真的说一句我真的把你当成家人,就好了。 即便现实就是名为崩坏意识的存在只要无所谓律者本身对权能的应用极限,在瞬间湮灭一道灵魂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即使现实就是,苏青安就算拥有着预知未来的能力,选择无时不刻的在希儿•芙乐艾的身边,他依旧无法阻碍她灵魂湮灭的结局,因为在万分之一秒的须臾间毫无犹豫的拨动灵魂天平是做不到的事情。 可即便有太多的即便。 少年依旧会沉沦在自责的漩涡中,永久的悔恨下去…… 141.一切一如既往。 别墅外的魂钢塑成特殊的通道,在拨通了符华的通讯号之后,加载了基础智能的机械士兵也在少女得知消息后陆续到来。 符华陪伴着机械士兵踏入幽邃的魂钢隧道,她望着移动担架上,面容苍白,唇边隐约流露出恬静笑容,没了呼吸的女孩,拽住对方纤手的力道不自觉的用力又克制的放缓。 太虚剑气给予的感知力能清晰的理解对方此刻无限接近于死亡的状态,但那躯壳内依旧稳定着某种微妙的循环,皮肤表层仍然存在的崩坏能薄膜更是证明着希儿•芙乐艾作为律者的生机并未消散。 眼下的境遇完全无法用正常逻辑进行推断,但即使明白希儿并没有真正出事,这般诡异的事件依旧让符华很是忧虑。 Mei通过机械士兵对她进行解释道: “符小姐,希儿目前应该是处于权能失控的状态。” 符华并不知晓希儿权能的具体为何,但仅是听闻这个结果就能感知到微妙的异常,她犹豫了会儿,即使处于关心则乱的状态,长久以来遵从纪律的思想还是令自身明白相关的信息并不能随意透露。 可既然Mei博士本人主动提及,或许直言问出疑惑也并不是不行。 少女凝望着女孩愈发苍白的面容,唇瓣翕动: “权能失控意味着什么?” Mei沉默了会儿,一直观看着希儿所作所为的她自然明白这并非什么权能失控,而是一场自主操控权能后导致的结果。 但直言真相有时候并不是多么聪明的选择,希儿•芙乐艾目前的作为和最后的举措都已经证明符华不适合知晓这件事情。 于是她说出了谎言: “死之律者的权能和生物细胞有些关系,目前的状况你可以理解为希儿•芙乐艾本人强烈拒绝自己是律者的现实导致了本能自发性对权能的放弃管理,从而演变成为了如今的现状。” 符华怔然,前阵子希儿崩坏能失控导致了绮罗和佩珀的自我崩溃。 那个光景对于小女孩本人来说具备着这样的冲击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后续虽然有想过让绮罗和佩珀通过和希儿的视频通话来缓解这次意外对双方造成的创伤,但由于现实原因却是无法做到。 卡萝尔和时雨绮罗在那一天后就陷入了不自觉会战栗的状态,浓重的愧疚感和恐惧以及悲哀在崩坏能失控造成的短暂领域间集束爆发,对心理状态造成了莫大影响。 现在的她们已经做不到和希儿正常对话了,即使是在视频通话里也是一样,甚至这种负面状态一直维系下去,对之后的任务与战斗都会有着恶劣影响。 逐火之蛾的退伍标准和以往年代的正常士兵都完全不同,这种程度的心理状态对比同僚几乎能算是正常,更别说达到退伍标准,甚至由于她们优秀的崩坏能素养,转为后勤部都是做不到的事情。 而可以想象,在战场上若是由于心理状况导致产生分神和不慎的后果会是什么。 这样的情况下即使两人有办法在视频通话的过程出不流露出一丝端倪,为了不继续加重她们的目前状况,符华也认为视频通话还是不进行为妙。 何况,经过那件事情后想要瞒住希儿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人身上微妙的神情和肢体的异样都在律者的感知力下无所遁形。 不表现出一丝破绽本就是做不到的事情,不再进行接触已经是唯一的选择。 符华并不怪绮罗和佩珀,她想就算是自己直面那场崩坏能失控也不会有多么从容。 但会对希儿造成这样的影响也属实是她始料未及,但可以交流且暂时安全的活体律者本就是首例,符华并未怀疑Mei的说辞。 她只是问道: “Mei博士,您有办法解决吗?” Mei回应道: “为了防止她的暴走,我之前专门针对过死之律者的权能设计了一些东西,或许可以尝试干扰解决目前的现状。” “你不用担心,死之律者的权能有着自发的自我保护能力,即使进入了失控状态,她的生命安全不会出现问题。” 她继续补充道: “但就算恢复正常了,在短时间内,为了预防再度发生类似的状况,乃至真正暴走,在苏青安回来前,希儿•芙乐艾可能都无法恢复正常的生活,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符华颔首沉默,对此毫无手段应对去解决的她,仅能选择相信对方的能力。 在魂钢隧道的尽头。 少女的手掌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得不松开了力道。 她望着希儿愈发遥远的身影,心思沉重。 魂钢隧道蓦然漆黑,机械士兵穿过液态金属踏进了实验室的入口。 白炽的灯火就此在身后绵延出明晰的道路,像是诉说着唯一的归途。 符华拽紧胸腔前的衣襟,她感知着若有若无的不安,轻声低语道: “会好的。” “等小苏师傅回来就好了。” …… …… 女孩苍白的面容恢复了健康的红润,她坐起身,暗沉的血色将瞳中的蔚蓝吞噬殆尽,一如被菜粉蝶绒茧蜂寄生的菜粉蝶幼虫,透出莫名残忍的意味,这份妖艳而绮丽的美感在灯光的折射中愈发氤氲出独特的氛围。 希儿的唇瓣上扬间微微翕动: “晚上好,Mei姐姐。” 权能的运用使得眼瞳间的色泽未曾褪去,她轻声说道: “我想要帮助哥哥。” 希儿伸出手掌,微风轻拂间足够掀起天灾的大量崩坏能就此在瞬息凝结为一粒质子。 它乖巧的悬浮于掌心,又随着意志散入躯壳,融进律者核心,再无声息。 她道: “如果是这样的身躯,是可以做到的,可以推进Mei姐姐你所正在努力的圣痕计划。” Mei抬了抬眼镜,在灯光的折射下,那双紫罗兰般知性的眼眸变得看不真切,她沉默不语,竟是首次在与人交谈间产生了犹豫和纠葛。 希儿•芙乐艾的人格存在着某种缺陷,在特殊时刻会变得剑走偏锋,展现出极端的一面。 这一点早在量子之海的实验计划中就已经有所展露,Mei对此也有所关注。 可由于量子之海计划本身需要希儿所付出的事物除却精神的苦痛,在肉体上从未施加过多少负面影响,Mei仅是有过略微的感叹,其余便未曾深思。 因为希儿的病态心理在这个实验内不会给予她多大的伤害,或者说反而可以成为避免精神崩溃的强大支柱,所以自然没必要进行多加干涉。 何况对于他人自我认知和心态进行干涉几乎无从下手,而以彼时的自己立场来看,帮助希儿的行为实在有些像是亡羊补牢。 Mei此刻的犹豫并不是毫无缘由,就连令希儿参与量子之海计划,她都会对此产生愧疚和不忍的情绪——让普罗米修斯分出一部分计算力给希儿当玩伴也或多或少有着这些要素作祟。 而如今让希儿参与更加残忍血腥的人体试验,并以此践踏人伦道德的底线,Mei自然更加难以接受。 希儿之前在房间内所做的一切都在自己的眼中来回呈现。 在那半小时的光阴内,她不断地贯彻着“自杀”的行径,期间未曾流露出一丝苦痛的神情,理论上律者的痛觉系统和人类别无一二,再坚韧的意志都做不到让神情保持住自然的微笑。 如果不是对方的精神有一部分已经坏掉了,那就是希儿在刻意使用权能操控面容的神情试图反过来让自己下定决定并感到好受一些。 而无论是哪一种,少女都已经能看出对方内心的决意。 希儿轻声说道: “没有关系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Mei姐姐不用感到难过也不用觉得愧疚。” 不是这个问题。 Mei克制住了将其脱口而出的欲望,因为她明白辩论并不存在意义。 希儿•芙乐艾以往的人生轨迹,导致了如今畸形的自我认知,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更不是用语言可以说服。 但于Mei来说,即使对方想要自我牺牲帮助苏青安的心情和决意甚至可以说是伟大,可却绝对称不上是正确,说是天真幼稚也不为过。 小孩子的愿景总是美好,但为之做出的选择却难以保持成熟且合理。 希儿•芙乐艾如今就是如此,以个人的角度上Mei完全无法接受这份错误,不如说身为大人,她理所应当的要去纠正这份病态的思想,让对方从扭曲的领域缓缓回归正常,令其认真享受之后漫长的人生才是正确。 但以现实角度和格局上来说,这是完全不能拒绝的提议。 Mei无法拒绝一位主动愿意配合进行人体试验的活体律者,这对整个人类未来的格局和影响,乃至不久后战局都有着重大意义。 而就是因为她清楚的明白自己不能选择拒绝,最初才会让苏青安给予自己一个借口,才会不断的强调律者几乎必定失控的巨大风险而去选择放弃。 可这份糅杂着软弱的借口与枷锁,却被希儿•芙乐艾亲手践踏撕碎。 女孩走下床榻,她微笑着对沉默的Mei张开了藕臂,环抱住了对方纤细的腰肢。 希儿瞳中的暗红褪成温柔的深蓝,那张稚嫩的面容流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她的唇瓣翕动,用着随意的口吻轻声低语: “Mei姐姐,现在就是你履行盟约的时候啦。” 良久。 少女用意志和理智将所有的情绪彻底遮掩,她试图用手臂回抱住小女孩,可指尖触及空气间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动作。 已经没有资格了,Mei想。 以她的原则和性格,一旦做出一个决定,那注定就会在这条选择的道路上走至尽头。 而那前方所凄惨不堪,悲哀残忍的画面,仅是想象就已经让胸腔间涌上了罪恶感。 可…… “好。”她说。 Mei没有资格选择拒绝。 …… …… 从Himeko那边无意间获得的理念使得苏青安隐约做出了选择。 【一个喷着冷的火,看不到摸不到无法探测也不会引起任何后果的龙,无论是否存在都没有区别。】 这个道理同样也适用于如今的希儿•芙乐艾……或者说有着一定可能已经不是再是希儿•芙乐艾的第六律者。 可无论真相究竟是什么,现状就是如今的她并不是崩坏意识的爪牙。 崩坏链接被自己彻底切断的律者所作所为都约束于自我的人格之间,这也是苏青安在不明确一切后依旧敢放心让希儿和符华继续相处的理由。 假设灵魂的感知真会出现错误,那形而上学的理论和道理就完全无法适用于眼前的状况。 早在心底明白真相的少年陷入了情绪漩涡间逐渐蒙蔽了自我,现在的他甚至已经无法去理解分辨自己去见希儿•芙乐艾究竟算是直面问题的核心,还是在纯粹的逃避。 仅能一人去承担这般纠葛的绝望和悲哀,迫使着苏青安潜意识选择最轻松的做法,但坚韧的意志又阻碍着逃避的念想,逼迫着让自己去接受现实,真正做出决定。 假设世间真有如地狱般残忍而毫无希望的试炼,那眼下的他所面对的困厄或许就是如此。 而不管如何,少年还是因为Himeko的那番话选择了直面希儿•芙乐艾。 当他准时回归魂钢监狱,已然是Mei和希儿见面后的第三天。 苏青安走进玄关,他望着搬出小板凳坐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小女孩,将内心间的五味杂陈全然压制,露出了自然的微笑,问道: “我不在的十天里,有好好吃饭吗?” 希儿认真说道: “虽然小华姐姐做的饭没有哥哥做的好吃,但是我也是有在好好吃饭的。” 少年回忆起符华当初在自己这里没能学完的厨艺,轻声感慨说道: “再练习五万五千年的话,华的水平就会比我更高了。” 未等待希儿吐槽为什么是这么精准且漫长的数字,苏青安的下一句话就让她瘪起了唇瓣。 “还有,你这句话被她听到说不定会把青椒剁碎悄悄放进所有的菜里哦。” 希儿瞥了眼少年,她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个套路小华姐姐已经用过了,而且她才没有这么小心眼,就算真的这么做了,最后也肯定会不忍心的” 苏青安对比了一下往昔在沧海市的事迹,却是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华确实有过类似临时反悔的前科,这种想要恶魔却恶魔不起来的性格虽然是可爱的地方,但也着实会缺乏一些威慑力。 符华拿苏青安说出这句话的效果就明显非同寻常,反之就得到了对方完全不怕的结果。 该说她很会看碟下菜呢,还是华实在对这孩子太溺爱,导致希儿不担心这方面的可能性出现呢。 一旦陷入这种日常的趣味思考,观察灵魂的能力和心底的真相似乎都会就此远去,这分明能令一切有所舒缓,让心情得以愉快吧,可情绪的漩涡却为之搅动出更大的波涛,告知着他很难过。 怎么会难过呢? 少年的手掌顺着女孩柑蓝色的发丝,轻轻拂过,他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捏了捏那软嫩的脸蛋,唇瓣上扬。 “哥哥?” 苏青安迎着希儿怔然的神情,抱住了她。 怎么会难过呢? 他感知着怀中的柔软和单薄,好似在竭力确信着什么,轻声说道: “希儿就在这里。” 所以不会难过。 小女孩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安慰说道: “希儿就在这里。” 她并未在乎这句有些意义不明的话语,只觉得是哥哥的身体负担愈发沉重,使得精神也顺带着愈发疲倦。 死之律者的感知力也正诉说着这份判断并未出错。 “工作很辛苦了吧。” 希儿揉着他的头发,唇瓣微扬,开玩笑说道: “那要希儿陪哥哥泡澡吗?” 苏青安无奈的轻声回应: “我会被你小华姐姐用鄙视的眼神看一辈子的。” 她将少年的发丝缠绕在指尖,卷了几圈,幽幽说道: “哎?不会被鄙视的眼神看一辈子就会选择答应吗?” 然后这句颇具诱导性的恶魔话语就成功败在了暴力的捏脸攻势之下,直到小女孩嫩白的脸蛋泛起红晕,苏青安才不继续选择沉迷这份良好的手感。 一会儿后,两人坐在客厅的电视柜前拿着手柄准备打游戏。 希儿悄悄的嘟囔道: “果然和小华姐姐说的一样,哥哥有时候真小心眼。” 这句抱怨的低语被苏青安轻松的选择了无视,他点开了这款名为【黑色相簿:日在校园】的奇怪恋爱游戏,选择了双人模式,幽幽道: “最后被柴刀的人,可以选择今天晚饭的菜单。” 于是小女孩被迫和苏青安展开了斗智斗勇的游戏环节。 最后的结局则是,希儿大胜利。 中间借用道具——普罗米修斯。 …… …… 内核已然产生迥异变化的日常在悄然无声间继续维系。 女孩被挖空数十次的骨髓,以及少年胸腔间不断生灭的哀恸,都仅是真正冰川间展露一角的浮冰…… 142.陆续的实验,梦之钉。 人工圣痕的本质即是器官,作为外来器官想要彻底融于躯壳,链接身体神经元最多的脊骨就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一来背脊处往往就是圣痕显现之地也就不足其为奇。 完美圣痕的预设并不一定要遵从这一原则,理由在于没人知晓所谓的完美圣痕是否与人工圣痕的原理乃至结构都完全不同。 Mei的思维从来不会受到禁锢,没道理人工圣痕是这样,完美圣痕就必然是沿着这个道路之上的升华,或许两者一开始的道路就截然不同。 总之,想要真正理解律者能够具备如此强大崩坏能素养的秘密,挖掘其中一切与常人不同的地方还仅是开始。 而以理性思维看来律者的躯壳与人体的构造依旧一致其实是莫大的幸运。 这意味着这些看似与正常人类别无一二的器官间必然存在着特殊的秘密,同时这些秘密不会改造人类表露在外本质的特性也变相说明了有可能适用于正常人类。 真正的人体试验自那天起正式开始,获取一部分的血肉进行观测只是其中的基础。 挖取骨髓也仅是冰山一角。 而选择挖取骨髓的理由很简单,它作为人体最大器官之一,占体重的3.5~5.9%,具备着造血、免疫和防御机能。 在律者的躯壳内依旧拥有着这一器官的前提下,会从这一点入手,就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听闻百余年前抽取骨髓的方法是以人的髂后上棘为穿刺点,令利多卡因从皮肤至骨膜逐层浸润,完全达成局部麻醉,再持穿刺针通皮肤至骨膜,逐层穿入,到达骨膜进行左右旋转,令骨髓穿刺针进入到骨髓腔内,而后使用干燥的注射器抽取骨髓液。 可这些麻烦且古旧的手法对于拥有掌控生物细胞权能的死之律者而言,就没有一一落实的必要。 这份权能对于其余人类和生物的操控似乎并不具备高度的精密性,这点大概率是由于希儿本身对权能的熟悉程度很是低下,可对于她自身的躯壳却自然而然就能进行具备一定精度的操作。 例如,自行取出骨髓。 挖空数十次骨髓的操作,有大半都是女孩亲手缔造出的数字。 当然,由于崩坏意识给予的那些知识全都自行堆积在记忆的阁楼被自我认知的壁障所强制遗忘,现在的希儿本身的知识贮备并不完善,这也导致了这般精度的操作权能,对于她本人会造成巨大的精神压迫。 所以其中一部分依旧由Mei本人进行实操。 Mei没有选择拒绝希儿自取骨髓的丧病做法,其一是由于任何麻醉的试剂都对于死之律者没有任何意义,几乎是注射进肌肤就会在转瞬间被加快凋亡又生长的细胞就此湮灭。 这样一来想要进行任何稍微出格的实验都只能在没有任何痛觉屏蔽的状况下进行,而即使以现代科技用纳米机器人进行微型穿刺抽取骨髓液的效率依旧不高,想要获取足够的量,在期间究竟能造成什么样的痛苦着实是一个不忍计算的未知数。 为此遵从小女孩本人的意志,由她亲自用权能一次性将需要的实验材料到位很大一部分,或许才是比较温柔的做法。 其二,Mei自己或多或少也抱着自我逃避的卑劣念想,少一些需要亲自给予对方苦痛的机会,对于她本人是减轻心理压力的治标方法。 而这也是希儿•芙乐艾所期望的结果,她自身也明白自己的诉求对于Mei来说究竟有多么残忍。 为此小女孩所能做得就是尽量不表现出任何痛苦的表现,可挖出自己的骨髓所牵扯的神经过于繁密,全然切断隔绝苦痛的精度是目前的权能所做不到的事情,所以那些外在的风平浪静之下所掩藏的是真实的苦痛。 一直重复着自残行径的希儿•芙乐艾,从始至终都未流露出一丝破绽,面无表情或是有所微笑是她惯例的状态,而在后续更难以直言的实验中也依旧如此。 这让Mei逐渐无法分辨这究竟是女孩为自己的心理状况着想所精心布置下的谎言。 还是说对于死之律者,躯壳本身的存在意义其实是和性命本身分割开来的,为此就算会感知到苦痛也认为这种程度的伤害算不上自我伤害,所以才会这么毫不犹豫。 从现实和逻辑上这也讲得通,死之律者即使遭遇再毫无人道的实验,对其本人来说或许就和正常人在肌肤上用指甲轻划出了一道白痕别无一二。 如果少女能贯彻这样的理念去对待这些实验,或许能变得彻底理性,从而不会再为之感到悲哀和负罪。 可Mei做不到这样洒脱,希儿•芙乐艾和自身的情感依旧成为了无法绕开的桎梏,她可以做到将律者视为非人,但寄宿在其中的意志却不能忽略半分。 当然,希儿不会犹豫的理由,也可能是成为律者让人格变得更为病态,足够扭曲到可以轻松的忽略关于自我的一切。 甚至……某种意义上,少女眼中现在的希儿•芙乐艾已经有一部分彻底坏掉了。 但Mei明白,无论现在的希儿究竟处于什么情况,自己的行为都不会得到原谅。 而就一如她最初所想,在活体律者自主愿意配合实验的帮助下,圣痕计划所获取的突破和各方面的启发都足够分支出数十道不同的支线,主干则更是朝着成功疯狂前行,好似一切的疑惑和难题都能从律者的躯壳间寻找到真实的答案。 这份成就感与人类未来逐渐堆积奠定的使命感也由此诞生,可相应的愧疚、悲哀、迷惘、负罪感以及抗拒却将这些本该值得喜悦的事物压垮大半。 眼下的一切成就和进度都是在确凿无疑的证实着Mei所有拥有的才华从来就不是她裹足不前,躲藏在舒适圈的借口,反而是朝着禁忌领域更近一步的绝佳理由。 经过亲手对希儿进行人体试验的事件,Mei将被迫获取诸多的经验与磨砺,最终产生理念和人格上的微妙变化。 强行踏破一次道德与伦理门槛的她,之后会随之偏转走向的未来,任谁也不清楚。 …… …… 实验第七天。 “你不能再进入量子化了。” Mei疲倦的揉了揉了眉心,她瞥了眼仪器传输出的崭新数据和曾经的实验数据所形成的鲜明对比图,喃喃道: “在成为律者之后,你与量子之海之间的亲密度?或者说是给予你的门票和馈赠更合适吧,类似这些的事物全部消失了。” 希儿•芙乐艾蹙眉,这份能力的消失她也是最近才蓦然发觉,如果要说前后的区别,那大约有些像是与崩坏意识那样的灵魂链接,并更为隐秘晦涩且不可知的波动自意识深处彻底消弭了。 这看似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件却将好似在暗示寓意着什么,令本就在疑惑自我变化的女孩有些在意,但细究之下却仅能寻到一片虚无,拽不住有形体的线索。 她不再深思,而是问道: “Mei姐姐,是因为我成为了律者吗?” Mei轻声回应: “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余的直观理由,但关键不在于此,一言以蔽之,成为律者后你身体上的变化很多,具体是哪种导致了目前的变化才是关键。” 希儿问道: “Mei姐姐有自己的想法吗?” 少女观测着数据,道出了结论: “目前还不能彻底确认,但我认为这和你律者核心内链接着的虚数空间有关,同样作为人类以往历史上仅提出概念的陌生领域,它与量子之海是否有着什么诡秘的联系,又是否是因为这份关系导致了两者共存在你身上之际出现了冲突,令这份能力消失也有可能。” “当然,自从苏先生出现,灵魂的存在变成了直观事件之后,我就有做过有端联想,以人类渺小的体质与量子之海这般奇妙的空间产生联系其实至今都很难解释。” “事实上,你之前的身上除却优秀的崩坏能素养,其余并未在仪器的观测下展现出什么特殊之处,能与量子之海亲密是结果,却不是表象能表达出来的特殊,即使可以用认知之外的概念堵塞,言说出一切皆有可能。” “但在灵魂的概念不再虚无缥缈之后,你与量子之海的特殊关系是否是建立在灵魂之上的可能性也就此出现,所以也可能是崩坏意识与你建立起最初链接的时候,顺手将其抹去了。” “毕竟目前没有数据表明,你直接进入量子态逃入量子之海是否还会遭遇到崩坏意识的干涉,假设量子之海所表现出的都仅是冰山一角,崩坏意识未必有在另一个次元将你强行变成律者的方法。” “所以若真是如此,祂降临的第一刻就必须彻底抹除掉你与量子之海的联系,会导致目前的结果也就不足为奇了。” 希儿认真说道: “听懂了,但是也没听懂。” Mei解释道: “这对未来是很重要的发现,是对未知的拓展和加深对崩坏了解的机会,假设确信了量子之海能够屏蔽崩坏意识的手脚,那所谓的崩坏一定也无法延伸至量子之海的领域。” “爱因那边的海渊之眼已经落实大半,估计再过不久就会彻底建成,而只要建成了海渊之眼,在量子之海放置一些属于人类文明的事物就已然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女孩明白明白了Mei所言的含义,只要从中确认量子之海与虚数空间存在着某种对立关系,甚至崩坏意识本身无法干涉到量子之海,那未来在量子之海所建立起的后花园就不会被崩坏的爪牙所干扰。 即使是在最坏的状况下,文明的火种都能继续留存。 但仅从这点细节就推断出这样的可能性,Mei姐姐有时候实在是聪明的过分了。 而一提及爱因,希儿就联系到了当初普罗米修斯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她不由问道: “听说爱因姐姐要帮普罗米修斯造身体,Mei姐姐你知道那具体会是什么吗?” Mei闻言后难得流露出了一丝笑容,作为如今顶端科技的扛鼎之人,爱因是难得可以和她正常交流学术问题,互相理解部分思维的朋友,基本每隔一段时间两人都会进行一次交流。 她想了想,回答道: “她最近在捣鼓的新玩意应该就是关于这个,似乎已经有所成效了。” “爱因之前为此还问我借鉴了一些普罗米修斯的智能基础算法和很多相关资料,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讲,她大约是在研究的是近似于机械士兵的战斗工具吧,只是采用的技术似乎更接近于仿生。” “总之,如果能完美做到理论上的一切,或许可以大大减缓如今的局势和防线,虽然对高端战局意义不大,但爱因似乎还有将崩坏能裂变弹的原理优化再融入其中的打算,律者审判且先不提,清除帝王级大约不会像如今这样麻烦了。” Mei笑了笑,她似乎熬不住长久时间实验的困倦,阖上了眼眸,喃喃低语: “希望爱因能成功吧,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涉及其余的领域了。” 可那短暂的困倦并未束缚她多久,时刻保持住清明不放过任何一丝灵感已然是习以为常的做法,她从白褂的口袋中拿出营养剂抿了口,又将一道银色的手环递给了小女孩。 少女望着她的面容,低语道: “苏先生前几天拜托我打造的传送装置已经制造好了,比起你手腕上的魂钢环加重了更多的质量,能确保你在暴走的瞬间传送至无人区域。” “虽然是极其微小的事件,但有了这个你就能放心出门好好玩一次了吧?” 希儿乖巧地将其戴上手腕,却发觉两道魂钢在触及的瞬间,就以液态金属的形式互相交织,就此成了有着工艺品般精致纹理的漂亮手环。 她的眼眸亮了亮,却是犹豫了会儿,忍不住担忧问道: “真的没关系吗?Mei姐姐塑造的这个魂钢监狱在外界看来是牢不可破,隔绝关于律者一切危险的地方,假如我被外界的崩坏能检测器发现了会引起慌乱吧?” Mei自然考量过相关的问题,作为监视禁锢第六律者的负责人,她自然需要为此负起所有责任。 正常情况而言,希儿•芙乐艾能获得如今的待遇已然很是不易,再给予对方出门游玩的自由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小女孩主动要求对自己进行人体试验的事件,不仅让Mei对此心怀愧疚和补偿的心理,更证明了在这般苦痛下都不会暴走的第六律者在外界暴走的可能性将无限接近于零。 毕竟即使是从长远角度上看,以希儿•芙乐艾本身存在的记忆,想要对人类文明造成伤害,直接杀死Mei就是最佳选择。 再加上传送装置和苏青安本人作为双重保险,以及这仅是短期的出门并不是长期自由活动,眼下让对方出门并不是多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Mei耐心的解释回应道: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至少目前居民区普及的崩坏能检测器没有能阻碍苏先生干扰的能力。” “官方的问题也同上,苏先生躲避人类认知的能力似乎涉及灵魂,配合干扰的能力,用纯粹的科技进行识破暂时是做不到的事情。” 她脸蛋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透出柔弱和恬淡的意味: “没关系的,是难得的机会,对吧?” 希儿耐不住欢快的情绪,她轻声道: “谢谢Mei姐姐,那我就回去找哥哥啦。” Mei望着她难得有些活泼的脚步和背影,面容上的笑意蜕尽,内心的阴霾愈发沉重…… 自己如今的做法,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但很快少女就抛却掉了这些难以得出答案的思考,她用意志力切换了思维模式,支撑起染上倦意的躯壳去换了身服饰。 随即,Mei独自走进自行延伸出的崭新魂钢隧道,踏进了无人的实验区域。 …… …… 苏青安正在和希儿玩一款双人的大型剧情类RPG冒险游戏,他操控的角色是拿着白骨长枪的亡灵骑士,小女孩操控的则是背着棺材的天主教修女。 按照设定上两人过去的故事似乎都十分曲折,开篇则是以自由探索的形式去挖掘一些过往的经历。 而故事主线除却这些掺杂着以回忆碎片形式的过往,还有着沿途解脱纯净却天生身染罪孽的巫女以及永生者的故事。 作为解脱他人灵魂以及罪恶的手段,亡灵骑士拥有着能够净化原初的纯白之力,按照设定这种力量汇聚到一定程度后就能形成一枚梦之钉。 简而言之,就是蓝条聚集一定程度后能放一次大招。 修女的棺材则是承载所有罪恶的事物,而以此延伸的能力就是充当奶妈加前排。 在两人看来这游戏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角色都不具备单独战斗的手段。 没有了修女的骑士无法完美使用梦之钉,因为按照游戏设定罪孽无法被永久净化,修女背负的棺材则负责承担住这些注定会重新滋生的罪孽,使得梦之钉的存在到达完美。 而修女没有了骑士,棺材就无用武之地,因为没有梦之钉将灵魂净化,罪孽的根源就不会显现,更别说进行承载。 从游戏机制解释,两个角色都是互补的状态,缺一不可。 有趣的地方在于后续的剧情碎片和记忆过往交织出的漫长史诗,对于小女孩来说这就是可以和哥哥一起玩的有趣游戏,但于苏青安而言却不知为何总能联想到很多事物。 可能这个游戏里关于灵魂的机制设定和罪孽无法断绝的理念,反而会让少年觉得这不够游戏,甚至有些现实。 在最初的长空市时期,苏青安玩游戏或多或少就有着这种感觉,到了如今似乎就更是如此了。 经历了越多,望见很多事物就越容易产生莫名的既视感,这导致游戏也会失去本来应有的意义。 但和希儿•芙乐艾玩游戏这一点才是日常的关键,似乎只要有她在,无论是玩黑深残的柴刀类型,还是玩沉重的现实风格类型,又或者只是纯粹的切水果都是在度过着美好而琐碎的日常。 其实即使是在前文明这样的世界,苏青安也不太喜欢去刻意干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了,比起去学习去思考去战斗,他更喜欢陪伴重要的人去做一些无聊的事情,就这样消磨着时光。 这似乎用社会情绪选择理论来进行解释比较合适,它的中心论点是,一个人的目标和选择会受对时间长短的感知而改变。 简而言之,当人感觉自己的时日无多,做出的选择会完全不同,例如会缩小自己的社交圈,只和重要的人交往,并优先选择情感投入,花更多时间陪伴关系亲密的家人和友人。 简言之,人的选择不再漫无目的,而是准确、无碍、彻底情感化。 这些人的目标不再是知识或方法,而是爱、是重要之人、是情感。 时间的感知会改变人类的动机,当生命受限时,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情感目标。 这似乎证明着对人类而言,情感永远是最重要的。 而苏青安就并未超脱出这个范围,从这个角度上而言,他很普通。 少年从在长空市开始就从未刻意拓展过自己的社交圈,不如说越是理解自己的寿命和未来,他就越是开始极力的回避这一点,但对于已然算是重要的人却保持着珍视和认真的态度进行对待。 除却性格要素外,这份理由或许才是他表面上寡淡和高冷的核心原因。 但……自己如今的作为,真的是正确的吗? 苏青安看着不知为何今天格外开心的小姑娘,有些恍惚,按着手柄的指尖都为之停滞了些许。 “哥哥,可以用梦之钉了。” 少年顺着希儿的指挥按下了键位,他望着成功得到救赎的古老巫女,陷入了沉默。 对与错,或许终究是得不到答案了。 143.水族馆。 新南威尔士州,贝尼朗岬角。 悉尼歌剧院。 这座澳洲地标式的建筑就这样耸立在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基座,三组贝壳状的巨大白片相互交错组成了歌剧院的穹顶,这些贝壳般的雕塑体外观壮丽,宛如散开的花瓣,从远处望去又似结白的帆船。 它的内部主要由两个主厅、一些小型剧院、演出厅以及其他附属设施组成。 两个大厅均位于比较大的帆型结构之中,小演出厅则位于底部的基座内,贝壳状建筑物的四周则是露台区,作为行人汇集之所。 这里已有了数百余年的历史,可在大崩坏初期歌剧院却被帝王级崩坏兽和纷扰成群的圣殿级崩坏兽毁灭了大半区域。 听闻歌剧院内曾有号称是全世界最大的机械木连杆风琴,但却也一同在崩坏涡流出现后的灾厄中毁于一旦。 那天贝壳状的穹顶也好似被伟力折断的白翼就此沉入了贝尼朗岬角边缘的海域,宛如被卷入深海漩涡的船只,今后再无音讯。 在当时一度对当地居民造成了很大打击。 悉尼歌剧院是此处艺术文化的殿堂,更是这座城市的灵魂。 在最初建设初期,澳洲政府为了筹措经费,除了募集基金外,还曾发行过悉尼歌剧院彩券,真正竣工更是用了百余年的岁月,可想而知这座建筑物的意义重大。 而流传至今,经过了悠久时光的洗礼就更是如此。 所以考虑到此处对当地乃至这个国家的重要性,政府依旧选择耗费了一定的人力物力修复成了原先的姿态,以当今的科技水平想要复原这些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从现实意义角度上来讲,这番举措确实有着稳定民心的作用,至少现阶段的人们在这座歌剧院似乎依旧能体验到大崩坏时期之前的和平生活。 歌剧院依旧保持着尽量身着正装的规矩,演出完毕需等着所有演员谢幕后才开始离席的礼仪也未曾改变。 在蔚蓝的天穹下,那些喜欢抢夺沿途路人食物的海鸥,偶尔会被牵着狗的巡逻员们所驱逐,偶尔也会忽略人工设置的铁丝网、机器鹰和人造声波的震慑,引起一阵食客的骚乱。 即使是放眼整个澳洲,这里也是如今人类难得可以展现出祥和岁月的安逸之地。 少年身着休闲的浅灰色西装,他坐在海岸线露天的餐桌旁,望着海面上不远处的海港大桥。 波光粼粼的海面呈现出宝蓝的瑰丽,崩坏的萌芽被及时掐灭才使得这里依旧保留住了和平的画卷。 在歌剧院建成之前,这个地方上千年来一直都是澳洲土著进行聚会等活动的圣地,因是淡水与海水交融的地方,故也被称为“智慧之水”。 苏青安想,若上次蚩尤并不是出现在沃森湾,而是诞生在这一港口,恐怕现在这里的板块都已经石沉大海,想要恢复原貌就更是无从说起。 若是自己不曾存在于这个纪元,这头审判级崩坏兽究竟能掀起多少灾厄呢? 或许眼前的歌剧院乃至整个悉尼都被吞吃进去也并不奇怪。 而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少年的存在从未扭转过原定轨迹中的大势,放眼整个世界他可能间接性的改变了数百万人的命运,可对于最终走至的漆黑结局而言依旧没有意义。 以一人之力企图改变未来,在他想来也只有Mei能够做到,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都会局限于一个桎梏。 坐在一旁的希儿穿着当季合适的白色连衣裙,裙子的前襟采用了镂空的设计,在盛夏间给予着清凉的印象,她捂住脑袋上的遮阳帽,额前的刘海和发梢都在风流中摇曳。 待风止息后,女孩别扭的蹭了蹭双腿,她扯了扯单边的腿环,问道: “虽然能看到这么漂亮的地方是很好,但这个衣服为什么要有腿环呢?” 苏青安将自己服务员拿来的西瓜汁推至她的身前,解释道: “衣服不是华帮你选的吗?” “她的意思大约是最近的天气很热,大腿容易出汗,这样走路摩擦起来会不舒服,这个环的作用,应该就是让你的腿到时候不那么难受。” 希儿小声道: “这样解释好像也不是不行,但我总觉得被小华姐姐捉弄了。” “而且,这样的服饰真的能进去吗?” 苏青安看着正在对桌上烤鸡蠢蠢欲动的海鸥,在对方怂到飞走后,才收回了视线,旁边的小羽毛则耀武扬威的蹦蹦跳跳,一副是自己赶走的模样,很是自豪。 少年已经习惯小羽毛的做派,他用刀叉将烤鸡分割出方便入口的分量,顺势将骨肉全然分离,在骨头扔进垃圾桶,把鸡肉盛在碟子里后,便将其放在西瓜汁的旁边,解释道: “说是要正装,但其实偏向休闲商务即可,只要不穿运动衫裤、拖鞋、运动鞋这种的就没什么问题了。” “而且,我们可以选择不被别人看见嘛。” 希儿看着对方就差亲手喂自己吃的举措,停止了抿着西瓜汁的动作,她抗议道: “这种事情我自己来也行的,哥哥别把我当小孩子看。” 苏青安掀起唇瓣,他凝望着女孩的神情,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回答道: “难得能出来一次,就别计较这些了。” “说起来Mei会答应你出去,就说明你最近权能失控的后遗症已经好了吧?” 希儿自然地垂下眼眸,她扯了扯腿环,笑着说道: “嗯,Mei姐姐说已经没事了。” “只要我自己多加注意就行。” 身怀复杂心绪的少年已然很难具备以往知微见著的洞察力,他将拌好的沙拉分盘,递给了对方,轻声回应: “若是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马上和人说知道吗?” 小女孩抿了口西瓜汁,表示明白。 就一如苏青安此刻心中的思绪不能表露出来,希儿如今的行为和选择也是绝对无法示人的禁忌。 两人之间的秘密只要一天未曾暴露,虚假而满是谎言的日常就能多维系一天。 至少眼下,暗藏坚冰与刀枪的幸福还能展现出些许的温存。 小女孩咽下一块烤鸡肉,她眺望向海面上盘旋的海鸥,吐槽道: “这里附近的海鸥好顽皮,前面希儿的帽子都差点被叼走了,明明这不是用来吃的啊。” 苏青安瞥了眼把自己别在希儿的遮阳帽上,似乎在玩什么木偶人游戏的小羽毛,觉得其实海鸥也不是很顽皮,他轻声说道: “那只能说明它们比较喜欢希儿吧?” “不过下次遇见的话,就试试看一直盯着它看吧,说不定就会乖乖逃走了哦。” 希儿抿了口西瓜汁,她感受着海边的清凉和温暖的阳光,望向海鸥的目光蓦然变得有些幽幽。 以正常逻辑而言,没有什么物种天生精通犯罪,但海鸥却可能是其中的异类。 它们是名副其实的海滨悍匪,尤其擅长截胡,所截对象从同类到人类,都无一例外的贯彻了能截就截的宗旨。 这种无法无天几乎体现在了方方面面,例如海鸥时常对手无寸铁的无辜人类发起挑衅与俯冲,就连抢人类幼崽手中的棒棒糖对它们来说都是屡见不鲜的操作。 这个神奇的物种是每一座海滨城市的噩梦,它们未必知晓活鱼的模样,却一定明白麦当劳开门的时间。 上至威胁人类幼崽逼至小学停课,下至绑架可怜无辜的吉娃娃,几乎无恶不作。 而这些生物还极具地域特色,比如栖息在英国的海鸥就在嗜酒的英国人身上学会了喝酒,以至于每天都有人目击到醉醺醺的海鸥在街上步履蹒跚,场面一时十分滑稽。 遗憾的是人类至今仍未找到对付海鸥的妥善办法。 女孩否决了对方的建议: “我不想一直盯着那双除了鄙视之外就看不到任何情绪的眼睛,总感觉怪怪的。” 鄙视吗? 少年回忆起之前很识相的选择离开的海鸥,总感觉对方望向自己之际,眼神透露的有点不像是鄙视,说是怂似乎还更合适一点,这种动物各种意义上微妙的很有灵性…… 他笑了笑说道: “等带你去里面逛逛以后,我带你去水族馆吧,里面大约会有比海鸥有趣的小动物。” 希儿想了想,期待的问道: “老是被海鸥欺负的海豚、海豹也有吗?” 苏青安思考了会儿,回答: “这些都有,我记得还有企鹅、鸭嘴兽和鲨鱼。” “说起来这些我以前也没见过呢,算是第一次去看吧。” 小姑娘重重的颔首,深蓝色的眼眸变得亮晶晶,显然比起需要艺术熏陶和文化积累才能在歌剧院中得到真正娱乐的项目,水族馆才更受她的欢迎。 细算下来希儿确实算是小文盲,就算在沧海市时期有好好教导她一些基础常识和知识,这半年也有在好好看书,但终究没经受过很好的教育,正常知识对标初中生都勉勉强强。 曾经的苏青安想过,假设真的有机会在这样的世界迎来真正的和平,或许慢慢把小女孩教导至能考上大学也会是很幸福很有趣的事情。 少年的瞳光黯淡,他望着希儿拿着刀叉的笨拙模样,胸腔间有着幽邃的火焰正在沉默的燃烧。 但…… 或许没机会了。 …… …… 这里距市中心市政厅站只有几步之遥,拥有世界上种类最繁多水生生物的水族馆就坐落于此。 悉尼水族馆不同于其他水族馆的地方在于,它依海而建,养殖用水是直接从港口引入的,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海底世界。 覆盖的路线从淡水河流到热带水域,再到世界上最大的大堡礁展区,仿佛在环绕着整个澳洲的海岸线。 它的主体建筑立于达令港的水面之下,长达146米的水底通道、全部圆弧形的玻璃观景窗,让海底的生态环境近乎无死角的展露无遗在了两人的面前。 小姑娘望着蔚蓝深海中的迷离世界,微圆的眼眸间倒映着摇曳着身姿的鲨鱼和鳐,注意力显然被这般景色彻底吸引。 她漂亮的脸蛋在透过海水的光晕笼罩下变得愈发梦幻,近日来愈发白皙的肌肤竟是显得有些通透,淡粉色的唇瓣扬起,流露出欢喜的笑意。 希儿•芙乐艾所经历过有所温度的人生短暂到宛如梦境。 正是因为她所拥有的太少太少,苏青安便总觉得自己给予她的事物直到最后都寥寥无几。 想带她和华一起去世界各地有趣好玩的角落游玩,是在此前就有所憧憬过的未来。 少年总想努力去弥补一些什么,他总觉得是自己还不够努力,是自己还不够认真,不够谨慎。 苏青安并不够强大也并不够完美,事实也证明他老是会将所珍视的事物弄丢,宛如在孩提时代他发誓不会弄丢的第一支手表,到了最后却还是变得不翼而飞。 誓言和约定有时候就是这样可笑,可能偶然的某个瞬间你才发现……其实有些东西早就没必要去遵守了。 但你依旧记得、拽着、死也不想忘了,像是它依旧很重要。 而这个作为难免会透出一丝滑稽,因为失去的现实从不会为此改变。 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哪怕早就于事无补,却总有人喜欢对此念念不忘,认为必有回响。 苏青安怎么会不知晓真相呢? 他早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意志坚韧的人就是连自我欺骗都艰难的好笑,即使想要努力地沉溺进一场梦境也不过是痴心妄想。 真正的希儿•芙乐艾已经死了。 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于那个早就死掉的小女孩来说,究竟会有多让她感到难过呢? 不对,正因为她很温柔也很不在乎自己,所以或许为此感到欣慰和开心也很正常吧。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苏青安才更加无法忍耐这份源自心脏处传递而来的浓重悲哀。 但眼前的死之律者却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希儿•芙乐艾。 同样的记忆,同样的人格,同样的情感,同样的生活习惯和一切细节。 除却虚无缥缈但又真正存在的灵魂,眼下的一切就像是希儿•芙乐艾依旧完好无损的以律者的姿态存活在了这个世界上,毋庸置疑也无从质疑。 兴许能发觉出明显的不同才是幸运的事情吧。 可苏青安此前刻意和符华交谈过她如今的现状,作为最了解希儿的两人,所能得出的答案也就是如此。 按照基础的逻辑判断,罪魁祸首是崩坏意识。 现在的希儿是被单方面塑造出的律者意识,她是那样无辜且纯白,自然且认真的将自我的认知定位在了希儿•芙乐艾这个姓名所蕴含的所有寓意。 这样初生就以他人的身份和人生,乃至一切的一切去过活,完全不知晓真正自我的死之律者,即使间接性鸠占鹊巢占了希儿•芙乐艾,本性高洁的少年也无法选择对她进行复仇。 苏青安由衷的感受着自己的无能为力,无时不刻被迫理解着这份焦灼的绝望与悔恨。 而每和对方接触一秒都好似在深刻的被重复告知希儿•芙乐艾已经死亡的现实,但那完全一致的人格却让他在偶尔的恍惚间产生着其实对方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错觉。 天堂与地狱就此交织出混沌的界限,把所有的选择都扭曲成无法踏出的灰色禁忌。 告知真相不能带来任何益处,保持缄默就等于坐实着真正的希儿•芙乐艾被这道陌生的灵魂彻底代替。 杀死对方并不能替真正的希儿报仇,何况苏青安完全不可能下得了手。 应该怎么办?能够怎么办? 做不到坦然接受也做不到自我逃避。 畏惧着将真相公之于众,却又悲哀着真相不为人知。 什么都不做是亏欠,多做一些却又是错误。 不能完全以对待希儿的方式对待她,却又不得不以完全对待希儿的方式与之生活。 【一个喷着冷的火,看不到摸不到无法探测也不会引起任何后果的龙,无论是否存在都没有区别。】 可作为唯一能被这份冷的火焰,灼烧至感知到苦痛的存在,苏青安只能独自承载着这份苦痛与悔恨,做着半吊子的事情,装作一切都还完好如初。 “哥哥,那是什么?” 少年望向小女孩手指的方向,轻声回应: “……那是儒艮,是最古老的海洋生物之一,听说因为它需要定期浮出水面呼吸,常被认作为美人鱼。” 希儿望着那身体呈纺锤形的海洋生物,对比了一下脑海里的幻想版本的美人鱼只觉得有好大落差,她吐槽道: “哎?完全不像嘛。” 苏青安淡淡的笑着回应道: “是啊,美人鱼应该更好看才对。” “不过听说全世界开放展览的儒艮屈指可数,从珍惜角度上来说应该自带滤镜吧?” 小女孩闻言聚精会神的望着那只海洋生物,好像确实觉得更顺眼了不少。 少年的眼眸低垂,他望着海洋间的游鱼,无言无语。 至少……虚假的梦境还能给予着零星的温度,维系着手中仅存不多的火光。 144.嫁接的试想,Mei的状况。 魂钢监狱。 在研究活体律者第二个星期,实验首次进入了困窘的阶段。 以死之律者为蓝本研究的圣痕计划虽然由此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度,但完美圣痕的【完美】这一概念却也因为蓝本的极限变得过于超前。 原先Mei所预计的完美圣痕能给予和凯文差不多级别的崩坏能素养已然是极限中的理想状态,可目前蓝图中的预成品却能给予崩坏能免疫级别的恐怖素养。 这大大的变相加深了圣痕计划所需要的时间,按照正常的手段进行研究与复制,原先预计的一年岁月甚至反而远远不够。 当然到达理想中最完美的进度确实远远不够,但到达原先完美标准的进度却真实的得到了很大提升。 Me现在之所以会为此而困扰,是因为死之律者所给予的这份可能,大大增加了她原先预想计划的可行性。 假设苏青安真的能借此拥有等同于律者的崩坏能素养,那仅存在大脑中的计划就有了真正落实的可能,这对未来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 所以在这般满是希望的蓝图下选择退而求其次,研究出原先预定级别的圣痕给予对方,反而是现在的Mei难以接受的事情。 人类文明不能放过任何有希望为后续战争加重一丝砝码的机会。 而Mei都已经迈入了践踏道德底线的禁忌领域,对着三观未成熟的无知孩童展开了惨无人道的人体试验,若建立在这般的代价下依旧不能研究出最理想的结果,从情感上她都无法容忍。 可距离完全理解且复制出死之律者体内秘密,实在遥遥无期。 那就像是要以一位画师的笔墨在短暂的时间内去描绘出世间所有的角落,毫无效率且看不到希望。 而暂且不说究竟要经历多遥远的时间,光是其中需要进行的人体试验就是Mei几乎无法忍耐的庞大次数。 她很明白若是给苏青安移植了一次完美圣痕,那就无法再次进行更替。 因为完美圣痕的基础就意味着与身体彻底相融合,不会产生任何排异反应。 建立在这般情况下,后续就算研究出了更优秀的作品想要进行覆盖或者替换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否则直接研究出次品先解决苏青安目前的寿命限制,解决了燃眉之急后,再对理想的圣痕徐徐图之才是正解。 毕竟眼下的状况实在很刻不容缓。 理由在于Mei怀疑过崩坏意识是不是有刻意针对苏青安,就算掌握证据并不够明确,但这份可能性都导致了面对下一个律者,即使少年自身不愿意出战也不一定能如愿。 而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一旦和律者战斗就必死无疑。 根据持续的崩坏能潮汐的汇聚,以及帝王级崩坏兽陆续诞生的迹象反而逐渐消弭的和平现象,第七律者或许在不久后就会诞生。 再算算上个律者出现的间隔仅仅只有一个月,即使会发生最坏的状况也并非没有可能。 一定有办法的,她想。 不如说脑海中一直浮现着若有若无的灵感,只要将其拽住或许就能找到距离成功的最短途径。 排除掉最不可能却又看似必要的选项吧,往往在这之外就是值得深思的细节。 ——找到加快理解与复制死之律者秘密的方法。 这一点被Mei首先排除,理由在于无论是用渔网,还是用一艘巨轮进行运输,只要目标都是捞干海水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假设真当存在最快的捷径,那只能用最朴实的道理进行诠释。 良久,Mei得出了一个答案。 嫁接。 按照正常的名词逻辑,嫁接代指的是把一株植物的枝或芽,嫁接到另一株植物的茎或根上,使接在一起的两个部分长成一个完整的植株。 而换算成完美圣痕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的思路很简单,既然短时间内无法复制也无法理解所有,那就直接拿现成的进行移植好了。 不需要努力复制,也不需要刻意理解其中的一切秘密,只要入门级别的操作就能完成的移植。 身为第六律者的希儿•芙乐艾,本身就拥有着全新定义了完美的“圣痕”。 就极其粗暴且几乎完全不正确,但能让人通俗易懂的理论上进行解释,只要事先确认掉希儿•芙乐艾成为律者以往的体侧数据和如今的体侧数据上所有的不同,将这些不同的要素全然进行移植便能得出一样的成果。 这其中当然存在着很多的难点和需要攻克以及实验确认的地方,至少担忧会不会引起排异反应就是最基础的问题之一。 但这些难度比起彻底研究透彻其中的秘密就显得微不足道。 按照Mei的初步计算只要一切顺利的话,甚至在一个月内就能令少年拥有真正意义上的完美圣痕。 而如果真的能够成功…… 量产完美圣痕的拥有者? 乃至融合战士计划的基础门槛彻底消失? 借此对全人类的基因和未来进行编程和改造? 不行,不能再继续思考下去了。 少女竭力将思维暂且打住,欲望和丑恶的人性伴随着这份成功后蓦然萌发的种种可能疯狂膨胀。 即使之后的罪恶感与愧疚如潮涌来给予心脏更深刻的绞痛,Mei也依旧明白,这些情绪终究无法彻底压倒其余的事物。 只要长时间将注意力转移至这上面,那她迟早会彻底丢弃为人的一切准则。 所谓的人性经不起任何的考验和诱惑。 可希儿•芙乐艾的所作所为却恰恰一直在逼迫着Mei朝着禁忌的领域不断前行,其中所会出现的道道难关都夹杂着对未来的重大影响,对自我人格和权重的无数拷问,对灵魂与意志的熬炼和捶打,几乎无一不是对人性的考验与诱惑。 年仅14岁的小女孩确实在遭遇着大部分人类一生都不会感受到的苦难与痛楚,可Mei所承载的事物却一样无比沉重。 每个人都承载着属于自己的炼狱,而在未被这份重量彻底拖垮之前,她们都将砥砺前行。 实验,必须加快进度。 但…… 少女攥紧了胸腔前的衣襟,她眼前的数百道辅助屏全然熄灭,那双紫罗兰般的眸子凝望着身前画面间散溢出绮丽萤光,照亮了漆黑视野的数百道培育仓。 修罗地狱般的绘卷,映入涣散灰暗的瞳孔。 ——肆意涂抹出鲜红的血肉、苍白而纤细的断肢、整齐排列却大部分已然碎裂的脏器,乃至更难以言喻的其余事物都宁静的陈列在道道培育仓间,静待着不知何时的取用。 猩红,漆黑。 所能给予的双眸与意识之间的印象反应出纯粹的色彩,在结束初步的实验日志与记录思路后,Mei的思维就被迫从绝对理性的状态退出。 人类本就是感性的动物,这一点上女性就更是如此,所以一直维系着纯粹理性的思考去对待实验本就是一种违反着本能的作为,注定无法长久。 而一旦从这种状态退出,所有的所作所为以及眼前的真实都将压迫着名为情感的事物,给予着强烈到无法压制的负罪感。 少女的意识进入了恍惚,在这个过程中她窒息了十秒,之后才蓦然反应过来,狼狈的做着深呼吸。 她本能的感到恶心,甚至想要呕吐,却发觉只固定汲取营养药剂的自己也仅能进行难看的干呕。 但即使是这样,Mei都压抑住了想收回视线的欲望,逼迫着自己直面着这一切。 自我逃避,自我欺骗,自我沉溺,自我满足。 唯独这一些,无论要主动担起多么深邃的罪孽,要承受多么强烈的愧疚与悲哀,Mei都不愿意去染指半分。 可是好多血,可是真的好红。 再怎么天纵奇才,再怎么举世无双,前不久才刚忽略了18岁生日迈入成年的Mei也做不到将自己锻炼到足够承载一切。 她进行着扪心自问的游戏。 提问:面对律者有可能不感到畏惧吗? 答案:不可能,就一如正常拥有崩坏能素养的人类能感知到的那样,孱弱至极的自己不可能不为此感到畏惧,但习惯违抗本能的意志力却能将其维系完美,不流露出一丝破绽。 可在这个过程中还要对抗本能的感性,令自身不会对那些画面产生动摇与崩溃,其中产生的精神压迫就更可想而知。 继续提问:只要用短暂的理性压抑住了自我的真实感想,人体拆解的姿态和无比血腥的实验,就能在事后毫无动摇吗? 答案:不可能。 眼前的视野幻视般,染上了凄厉的鲜红。 好红,好红,真的好红。 Mei纤细白皙的双手开始战栗,却依旧固执的继续望着那一幕,她唇瓣翕动,低语出难以听闻的喃喃: “理智,冷静。” 自我厌恶,自我唾弃,自我不屑,自我惩戒。 从半年之前就开始积累的庞大压力,坚韧的意志、纯净的理想、放弃的底线、悲哀的抉择,乃至鱼龙混杂至今的牛鬼蛇神都在此刻无法按捺,如山海倒卷般倾轧而来。 少女捻住了结白的袖口,她的目光愈发坚定,面无表情的重复道: “理智,冷静。” 在过去了大约五分钟后,这般机械式的重复低语就宛如魔法一般,使得所有的情绪与战栗的表象都就此退潮般湮灭在内心的巨大空腔之间,静默的沉浮。 Mei恢复了原先的状态,她整理了一下仪容,打了个响指,数百道培育仓就此沉没入地下。 少女轻声道: “普罗米修斯。” “开始精神检测,从物理上的CT,MRI进行初步排除。” “调出脑电图,再进行惯例的视觉、听觉、体感觉的诱发电位检测,后续的多种评量表依次展开。” “在一小时内结束这些,安排下一个研究项目。” 她低低喃语: “实验……还需要继续。” …… …… 普罗米修斯智能模块内,飞速掠过的字符组合成了数据被删除了部分的实验日志。 【实验日志:为了确保第六律者“圣痕”的神秘性与是否具备相关实用性的可能,以及■■■■■■■,需要确认律者的躯壳是否遵守基础的能量守恒。】 【确认方法:■■■■■■。】 【结论:死之律者的躯壳并不遵循能量守恒,这对后续实验有着■■■■■■■■。】 数字世界中的数据流产生了剧烈的紊乱。 良久,它再度调出了一组被刚删除不久的真实数据。 【申请自检人员:Mei。】 【既往史:无。】 【家族史:无精神疾病家族史。】 【现病史:崩坏能微弱感染、预计对寿命的影响年份为■■,■■■■■■、■■■■■■……】 【查体:正常数值标准之下,轻度贫血,病弱。】 【自评量表综合评分:■■。】 【诊断结果:■■■■。】 【建议:长时间休息,断绝外界负面消息来源,杜绝工作,按时且合理的用餐,定期辅助药物治疗,适当娱乐与运动。】 【最终结论:自检人员到达逐火之蛾强制退休标准,链接上层资料库,匹配身份信息,预计三天内进行安排与工作交接。】 不知悲喜,不懂人心。 本应如此的超级智能却再度游览了几遍这些全部记住的信息,它沉默的望着那道被命令拦截下来的病例,将其彻底粉碎删除。 以这份天职诞生的道具,终究仅能是道具。 假设,有来生的话。 这份哀恸与喜爱的心情或许才能获得真正表达的机会。 …… …… 艳阳天。 女孩的遮阳帽隔绝了垂下的阳光,她柑蓝色的发丝落在肌肤细腻的肩膀,白色的裙摆随风微微摇曳。 这幅打扮除却好看的同时,似乎也意外的适合出现在海边。 希儿坐在长椅上,在继而用认真的眼神杀看走了第三只海鸥后,她凝望着远方的不远处的海岸线,吃着草莓口味的水果冰沙,透出莫名安逸的氛围。 从赶走海鸥的举措来看,她似乎已经将前不久自己拒绝这种应对方法的提案遗忘了干净,为了守护自己的水果冰沙而努力。 这里附近的店家都在收银台前贴上了海鸥免责声明,大意就是不是自己指使海鸥抢食,所以出现类似状况一律不赔。 这使得小女孩对此变得十分谨慎。 这附近有着专门卖枪支的门店,贴心的提示游客能用此防身。 当然,他们卖的是水枪。 毕竟各种法律都给海鸥带来了天然的保护罩,用真枪实弹的对付它们,反而会对人与自然的相处多添加几分不和谐。 在以往外来游客的人流量无比庞大的时期,这些明显宰客的租借水枪销路也可谓十分广泛。 可惜如今崩坏演变后,一切都变得萧条了不少,和平的外衣即使看似依旧笼罩,但招致死亡的天灾却更是如影随形。 最鲜明而直观的便是,无论是歌剧院还是水族馆,里面的游人都寥寥无几,看起来着实有些冷清。 没了外地源源不断的游客,长久住在当地的居民对此自然不觉得拥有多少趣味。 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之多处海岸线曾经发生过崩坏事件的现实,以及水族馆内的构造未曾重新进行建设,预防海底生物异变成崩坏兽的可能,导致了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就算官方安装在附近海域的崩坏能检测器一直显示指数正常,并未有多少诞生崩坏兽的可能性,但民众自发的忧虑却依旧使得愿意前来的人十分稀少。 以安全考虑,这是很正常的选择。 就算换位思考,想来正常人都会避免在这个时期做出有任何容易引起意外风险的做法。 但这些无疑都不在希儿和苏青安的考量范围内,那个租借水枪的店面已经临近倒闭,而在真正倒闭的前夕它依旧还是迎来了客人。 少年对着不远方叼着一只手机乱飞的海鸥按下了扳机,他望着它扑腾着翅膀被水淋湿的狼狈模样,有些默然。 大部分店面都由智能机器人进行经营,除却那些难得的路人之外,这些海鸥反而才是陪伴这趟旅途最多的生物。 虽然各种意义上都很烦人,但也意外的很有趣。 至少能看到小女孩努力盯走对方的画面,就足够好玩了。 他问道: “第一次去看水族馆感觉如何?” 希儿认真颔首: “小动物好多,还有好大好大的鲨鱼,比动物世界里面看起来的要清晰。” 她板着指头算了一堆优点,最后陈述道: “比歌剧院好玩。” 苏青安一边将路边被海鸥遗落的手机放进失物招领的箱子里,一边问道: “歌剧院不好玩吗?” 希儿认真回答道: “歌剧院的音乐很好听,但是外面的海鸥比这里的更烦人,所以还是水族馆比较有趣。” 小女孩吃完了最后一口水果冰沙,她凝望着海岸线的视野转至少年的侧颜,唇瓣上扬出漂亮的弧度,笑着说道: “我们回去吧,哥哥。” “今天希儿已经很开心了。” 苏青安牵起她的手,将水枪还到了门店里,他想了想,回答道: “嗯,再玩一会儿吧?等华大概差不多准备做晚饭,我们再顺便回去一起帮她好了。” 希儿有些纠结,她问: “会不会不太好?” 少年瞥了眼通讯器,说道: “旁边有野生动物园,不去吗?” 小女孩闻言后又问门店要了份水果冰沙,她认真表示: “那哥哥你让小华姐姐晚点做饭吧。” “好。” …… …… 轻淡的日常,似乎还在继续维系。 145.完美圣痕的物质,嫁接计划。 在呼吸着外界的海风,望着晴朗的天气,抚摸着动物园里的考拉,感受着世间美好之际,确凿在活着的实感就变得愈发明晰。 彼时的女孩按住遮阳帽的帽檐,听着风掠过耳畔的轻响,似乎将一切不好的经历就此遗忘。 物理意义上的死亡,究竟经历了多少次呢? 当躯壳的衰亡逐渐变得自然而然,生命的权重就开始介于虚幻与真实的界限。 一个本就不在乎自我,习惯完全忽略自身的人,会彻底迷失在虚幻的死亡与真实的苦痛中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希儿•芙乐艾已经遗忘了自己究竟苏生过多少次血肉,那就仿佛以往做记录下的冰冷数字,其中所透出难以量计的死亡,事到如今也仅能在记忆里垂落下零星的残影,一如枯树沦为焦炭前的燃烧,给予炙热而代表着逝去的画面。 断裂的肢体、泉水般恣意溢出的血液、撕裂的喉管、被破开的胸腔、沿着肌肤表侧施加力道的冰冷、视野的空无、神经的断线…… 这些鲜明而逐步寡淡的记忆是证明着真实经历的存在证据,每一次使用权能都好似正在离人类的身份愈发遥远。 彼时暗沉的朱红瞳孔像是不会凋零的彼岸花,盛大的血色迷离着感官与世界,将分明与意识链接着的苦痛彻底封存麻痹。 所能握住的实感早已寥寥无几,大脑中残片般的异样感随着权能的不断利用,肉体的重复死亡,精神的渐变扭曲,而愈发深重。 希儿•芙乐艾能察觉到自己在死亡与复活的轮回间褪去一些无法捉摸的事物,那份空落感并不会随着躯壳的复原而回归,就好似永久逝去了一般,细究之下便仅能感到一阵怅然若失,却始终无法确认那是什么。 而在日常的生活缓缓推进的某个空档,在望见少年的面容之际,灵魂偶尔间会闪现出奇异的感触,莫名的难过和愧疚总是会在心安理得的日常间蓦然油然而生。 每当这个时刻,她便会央求着实验的进度尽量加快。 小女孩会恳切的表明无论如何被对待也不会感到苦痛,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本该一直努力照顾Mei情绪的她会下意识的忽略掉这番作为对于少女究竟意味着多少重量。 恐怕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建立在半年前的盟约,会造成两人互相拖拽着对方朝着地狱坠落的现状。 而两人所付出一切的代价,都终将在并不久远的未来得到应有的回报。 但至少现在,痛苦的螺旋依旧绵延不绝。 …… …… 这是他和希儿第二次通关这个游戏。 在带她出去玩后的几个星期里,这场骑士与修女妄图以两人之力达成救世的游戏终究由此达成了最终的结局。 结局一的达成条件很简单,就是在找到最终BOSS,进入特殊CG之前,将属于骑士的记忆碎片全部找到。 这样一来就能得知修女最后三块的记忆碎片分别隐藏在远东白塔间冰霜龙的逆鳞,静谧之森内已然污浊漆黑的自然之心,万古神殿第八千道石阶上神像内的残破世界。 这里会有两个选项,去寻找记忆与不去寻找记忆。 若是选择不去寻找记忆,就会多出名为回家的选项。 选择回家游戏便将干脆利落的直接结束,具体剧情大约就像是过了中二病时期的勇者放下了村里最好的剑,也放下了去娶公主以及找魔王麻烦的一系列想法,就此与整装待发的队伍道别,选择回家务农娶妻,大彻大悟。 而后日谈的画面最初也确实很温馨美好,但仅是三年的时间过去,大陆上的所有生灵就此陷入永久的安眠,恒古的冻土以及漆黑的物质彻底弥漫视野,天穹悠悠坠落摧毁了万事万物。 世界毁灭。 结局二的达成条件就是去杀死冰霜龙,净化自然之心,斩灭那个残破的世界,就此取回修女所有的记忆,弥补最后的残缺。 万象国的先知曾言这就是拯救世界的唯一办法,她在被罪孽的丝线缠绕成灰之前,意味深长而又哀伤地笑着说,只这样才能找到传说中最古老的巫女,才能展现出【棺】与【钉】的存在意义。 亡灵骑士坚信着先知的话不会有错,因为她已经为世界而死。 于是白骨长枪贯穿了冰霜龙的逆鳞,漆黑棺木装载了自然之心,梦之钉将本不存在的世界回归原初。 然后。 修女就成为了传说中最古老的巫女。 苏青安对小女孩不自觉流露出的哀伤神情有些难以忘怀,他想勇者就是魔王的故事套路其实早就被用腻了,就算搞人心态也不算是能破防的设定。 但假设操控代入这个角色的人是没玩过多少游戏的希儿,那会觉得有点难过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旋即,少年看向屏幕画面随着小女孩拒绝操作手柄后一起停止的操作,一瞬间有些无语,按照正常游戏的进展放完CG后直接展开强制战斗才是正常事件吧。 但为什么就算变成BOSS了还能让玩家自己操控? 这就是双人游戏的至极吗? 不过就算让希儿进行放海操作,直接一动不动,道具栏里的所有回血道具还是都随着附近不断蔓延的漆黑污泥疯狂削弱。 蓝条的积累机制类似动力条,除却固定的魔力外还需要支付时间的代价,所谓的大招在放出一次后就被迫在血槽的清空下无以为继。 亡灵骑士倒在了修女的足下,被吞没进虚无的世界…… 苏青安看向回档后角色依旧保留的状态和空空如也的道具栏,幽幽说道: “装备全部都没了呢。” 希儿瘪了瘪唇瓣,吐槽说道: “为什么要让我亲手打死哥哥呢?明明这些装备和药水有基本都是希儿自己肝出来的,哥哥一直在摸鱼和小华姐姐打情骂俏,实在太狡猾了。” 你难过的原来是这个吗? 少年瞥向了长到诡异的游戏时间,一瞬间感到有些心虚。 虽然最近每天都会准时回家,但是指望有时间去一直肝游戏道具就很难做到,道具栏里的东西基本都是小女孩肝出来的,怪不得她会不开心。 然而实际上,这些道具很大部分都是由普罗米修斯代肝,小女孩之所以会觉得有点难过的理由,或许连她自己也并不明白…… 希儿攥紧了小拳头,给自己打气道: “哥哥,你下次一定要用出梦之钉,打出完美结局。” 苏青安楞了下,他的眼眸瞥向游戏画面,轻声回应: “会的。” 如果是少年的话,是明白的…… 关于她最近遗落事物的答案。 …… …… 嫁接实验很成功。 预计可能出现的排异反应几乎没有出现。 从其余的尸骸移植后造成的影响来看,死之律者的“圣痕”并不会造成任何负面作用,按照数据推算,这个现象已然说明了很多关键。 活体实验也尝试用外地运送进来的崩坏教徒作为材料,经过对希儿本人的下手后,Mei对此外的同胞所能诞生的共情已经很低,或者说虽然依旧存在,但在可以容忍的范围。 由此数十道人命分别得出的结论是,移植死之律者的“圣痕”并不会引起任何排异现象,就好似这些血肉组织乃至更深刻的事物都温柔到不可思议,可相对的,这些死囚的崩坏能素养的提升都过于微妙。 与其说是效果不明显,不如说是不存在效果。 理论上嫁接的实验应当能获取预料的结果,Mei推测其中必然少了一些什么东西,所以才会导致如今的状况。 但至少从观察一周的信息可以得出,那些被移植了血肉的死囚并没有因为实验本身产生任何预料之外的不适。 即使无法获得预期的效果,移植的实验风险似乎也被将至了最低,假设这些血肉出现排异以及暴动,以少年那唯心般汲取崩坏能现象的能力,安全也已经能得到基础的保证。 本来Mei有打算继续深入研究后再返回来思考一些问题,但拿着苏青安血液惯例性的与死之律者“圣痕”进行测试排异之际,她却得到了崭新的发现。 活性。 奇妙的活性。 全新的活性。 死之律者的“圣痕”,本质上就是希儿•芙乐艾的血肉。 这些血肉移植的手段是用纳米机器人装载起来以粒子形式,进入人体内再重组成相应姿态。 这般做派的理由除却便利和高效外,自然是为了不让苏青安发觉多余的事情。 实际上所有接受实验的死囚几乎都没发觉自己的躯壳内多出了什么东西,因为这些由纳米机器人操控的粒子都高效且温柔,而其中的血肉也不会产生任何异动。 可这些本该彻底是死物的“圣痕”,却唯独在这道试管中的血液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作为承载物以及伪装的纳米机器人被高浓度的崩坏能就此湮灭,“圣痕”自行汇聚成绮罗而玄奥的奇妙光带,它们拱星追月般环绕着那滴血液缓缓旋转,好似远古森林间永不熄灭的萤火,透着无法理解的神秘。 就在Mei疑惑这一幕究竟因何而生的须臾,源源不断的光辉就这样自实验台的下方涌来,与之融合成更简练却更无法理解的盛景。 半分钟后,她望着强化玻璃内部的画面,陷入了沉默。 机械臂原先拿着的试剂内已然空荡,那些血液被“圣痕”所容纳一同变成了一颗纯白的玻璃珠。 Mei下达了指令: “普罗米修斯将之前的画面记录保存,计算力的序列号全部依次往下排,我需要马上对这场意外所塑造出的圣痕进行完善调查和分析。” 普罗米修斯调出监控记录,陈述道: “Mei博士,实验台下379道培育仓内的血肉全部消失,根据记录判断,它们大概率全都汇聚到了这枚重量为21克的不明物质所造就的圆球内。” 少女沉默了会儿,她道: “排除一切其余不一样的因素,或许我只能将问题的关键归结于苏先生的血上面了。” “虽然我不喜欢意料之外的状况,也讨厌莫名出现的无法理解的事物,但这是好事。” “我有预感,普罗米修斯。” “这枚珠子大约就是现阶段技术无法复刻的,真正完美复制了死之律者躯壳之上的圣痕物质。” Mei望着那枚宛如死物般的圣痕物质,低语道: “但我同时也很不安。” 普罗米修斯运用着试验台匹配的检测器将所得到的数据报表,与之前的“圣痕”数据进行详细对比,并在三秒内列出了所有对比事例,得出了结论: “Mei博士,如您所言,初步判断这枚珠子有89%的可能性完美复制了死之律者躯壳之上的所有圣痕物质。” “按照详尽的初步对比,想要做到完全一样的事情大约需要耗费至少一年的时间。” 少女瞥了眼上面的数据,叹息回应: “这证明了假设要是没有这场意外,或者说必然的事件,那么嫁接的想法也不会是能赶超最初圣痕计划的方法啊。” “一年的时间,对比这样的收获或许并不能算漫长,可惜能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Mei内心留存的疑惑并未这个结论而揭开。 少年的血并不存在任何的奥妙,一定要说出特殊的地方,就仅能得出血液的主人是苏青安的结论。 可即使希儿•芙乐艾和苏青安的关系再好再亲密,都不应该出现如今的光景。 在Mei看来纯粹的情感不能成为这般现象出现的理由,任何事物再不讲道理都有着基本规则,即使情感能转化为某种力量,那也一定必须要经过某种媒介、形式、理由,乃至其余的要素才能使得情感转化为力量的条件达成。 而苏青安本人的血液和希儿•芙乐艾本人的血肉,这两者之间存在的要素确实能有所链接,可其中却缺少着能让她理解的东西。 里面一定有什么自己无法知晓的信息造成了认知差异,所以才变相导致了如今的迷惑。 或许问题出现在……那个方面。 如果是那样,能得出如今的结果也很并不是无法理解。 用未知的事物去解释未知的事物便是对答案的最好诠释,可假设真是这样,那或许她必须对后续的实验进行斟酌和谨慎了。 她沉默了会儿,继续说道: “继续按部就班排除一切风险的做法已然是再奢侈不过的事情。” “我们已经没有这个时间用来浪费了,再进行一遍完善的解析和基础的实验以及相关记录后,就让苏先生进行移植吧。” 在做出这个决定后,内心的负担的重量似乎为之轻松了一霎,但接踵而来的却是无与伦比的罪恶感。 彼时少年给予自己答案的神情,以及那双漆黑的眼眸间闪烁的悲哀和坚定的信念,都让Mei为之记忆犹新。 苏青安是真的抱着就算自己死也不愿意让希儿•芙乐艾付出任何代价的觉悟……说出那番话的。 而此刻少女的一切作为都是在玷污着这份答卷的高洁和温柔,无论是出于何种理由也好,这般行为都是毫无疑问的背叛。 Mei不后悔。 可就是因为不后悔,这份愧疚才会愈发根深蒂固。 Mei已经无法再继续待在这间满载着不好回忆的实验室,她通过魂钢隧道走至了这座员工居住地原先栽种的大型花园,设备负责投影出蔚蓝的天穹和近似完美的徐徐清风,可这依旧不能缓解愈发焦灼的情绪。 而就好似很久以前才会出现的光景,白发的青年望着她流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他自然的打着招呼,口吻从未改变: “Mei?你会出现在这里真是难得。” 凯文例行惯例般邀请道: “我正要去吃饭,一起吗?” 而正当他认为会被对方以实验和研究工作为由进行拒绝后,少女却是出乎意料的轻声应允: “好。” …… …… Mei抿了口白粥,在做出确凿的进食行为后,无论是普罗米修斯和凯文似乎都为此感到了开心,她瞥了眼对面人的样貌。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战争洗练,他以往身上存在的学生气都被铁血的冷硬气质所覆盖,但在自己面前凯文很容易就会回到以往的模样,就仿佛岁月并未改变两人之间的距离。 至少,在凯文心中是如此。 Mei会选择耗费时间违反以往一向贯彻的效率至上主义,其根本原因在于自身已经逐渐无法承担这般愈发刻入骨髓的悲哀,她根据前些天所得到的自检报告,做出了理性的判断。 假设一直在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或许在融合战士计划还未完全成功前,自己就会先一步崩溃坏掉。 所以,必须找到合理的方式进行缓解。 其中的最优解就是找到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进行倾诉。 而符合条件的这个人大约整个世界上就只有一位,那就是凯文•卡斯兰娜。 Mei不想让凯文讨厌自己,同时她也很厌恶这样自私的做法。 但这种直率且满是少女感的心思,以及自我厌恶,都终究还是在理智的权衡下就此败退。 她做出了选择。 即,对凯文告知真相。 146.凯文的看法,嫁接成功。 或许是出于理性的判断,也可能是单纯借此寻到了借口,Mei不再继续压抑以往积累在胸腔间的情感。 直言内心的欢喜好像有些别扭,但至少看见对方的时候会不由自主感到安心是可以确凿承认的现实。 其实她不喜欢看他训练,就像她以前喜欢看书远胜过看他打篮球。 但现在这种无意义且浪费时间的作为,却能给予内心奇异的舒缓。 爱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去做无聊的事情浪费时间。 Mei也不知晓应不应该去承认这句话的正确性,但无法做到这一点是自己最初就明白的现实。 少女在那一日起便打算将胸腔间萌发的果实与花草都封存至战争结束的尽头。 这是她所能想到最具备效率的方式。 若彼时双方都还未凋零,或许便能携手走向那个没有崩坏发生便应该抵达的未来。 于是在魂钢监狱之外,两人的倒影在垂落的黄昏间交织成画。 Mei望着日轮逐渐黯淡的光辉,言说出了真相。 凯文仅是安静的倾听,并未出言打断更没流露出不愉快的神情。 比起曾经不厌其烦的缠人,他的话比原先少了很多,耐心而温柔。 知晓所有的事实并未改变凯文对Mei的任何看法。 感受到战争的残酷,理解过基层民众的悲哀和苦难,明白世界如今遭遇的绝望与灾厄的他无法对Mei的做法进行任何指摘。 以人类与文明的存续观念来看,即使他本身不需要圣痕也依旧会自行落于受益者的范畴内,作为逐火之蛾的士兵,凯文本身就被裹挟在这个利益共同体之中,无法对此有何明面的谴责。 再强烈的道德观念与正义感都被迫约束在凄惨的现实,恐怕但凡去亲身经历过外界形式的人去进行评价都难以言说出苛责的话语。 但进一步考虑其中牵扯到的人物关系与自身的情感,所能旋钮出的情绪漩涡却无比复杂。 最直观的一点。 凯文•卡斯兰娜仅是听闻了真相就深刻感知到了苦痛与难言的愧疚。 虽然认识苏青安的时间很是短暂,但这份授业的恩惠和对其作为的尊敬却也都是毋庸置疑的事物。 即使他本人与希儿•芙乐艾并不熟悉,甚至也会由于那极端优秀的崩坏能素养受到对方身上那份异样的影响,但这段时间以来的每天的照面几乎都证明着她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而在建立在希儿对苏青安来说很重要的前提下,凯文对此产生的情绪就可想而知。 凯文•卡斯兰娜此时会觉得愧疚的理由很简单,一是Mei和自身的关系亲密到他下意识会担起一部分的责任,二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真相吐出。 且不提知晓一切真相的少年是否还会保持原先的冷静,选择对Mei出手。 问题的关键在于,实验的进度已经进入成熟期。 完美圣痕的移植都快要近在眼前,而一旦让苏青安知晓真相,以他的性格会不会接受以这种形式研究出来的完美圣痕实在很明显。 以纯粹的个人意愿来说,少年会选择拒绝是再正常不过的结果。 即使迫于希儿•芙乐艾本人的强烈期待与让其牺牲不要浪费的道德绑架,苏青安最终接受了圣痕,但最终所要承载的重量和负罪感会不会将其压垮也是一个问题。 凯文能发觉苏青安最近由于希儿律化的现实,精神状态已经变得有些不对。 这时若再给他内心的天平添加上一份砝码,谁也不能揣测对其会造成什么样恶劣的影响。 人的承载能力是有限制的,意志再坚韧的人都无法在接二连三的失去与悲哀下保持完好无损。 所以不能吐露真相。 谎言与欺瞒是他所不喜的做法,但却也是如今唯一的选择。 Mei的告知是对凯文毫无疑问的折磨,什么都不知晓才是最轻松也最置身事外的做法。 可就算真的可以自己做出决定,凯文也依旧会愿意倾听。 在他想来,以Mei的性格会告知这些,就必然说明了她的精神已经到达了一种临界线,对希儿进行人体试验对她的精神产生了一定的折磨和损耗,令她不得不选择坦言相告。 而凯文•卡斯兰娜,不可能拒绝任何一个能帮助到Mei的机会。 他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大局观,如果说Mei是为了理想、是为了世界、是为了文明,为了这些宏大的事物而进行奋不顾身的努力。 那凯文比起来就要小家子气很多,他是为了Mei而加入逐火之蛾,为了Mei而努力磨炼提升自己,为了Mei而决意与崩坏抗争作战。 在后来的经历中凯文也逐渐多出了其余战斗的理由,但他会站在如今的初心和原点却都无一例外是因为Mei的存在。 他想要保护她,想要理解她,想要帮助她。 为此去憎恶、去埋怨、去纠结、去后悔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能够帮助到Mei本身就是凯文所期望的结果。 假设说凯文•卡斯兰娜从这个真相里得到了什么结论,那大约就是自己过于弱小的深刻认知。 仅是击杀帝王级的战力无法替任何人去真正分担责任与忧愁。 如果他拥有着足够对抗律者的力量,那圣痕计划的推进就不用这么着急,Mei也就不用选择走入这般痛苦的道路。 归根结底,自我能力的不足是一切悲剧的源泉。 安慰的言语是Mei不需要的事物,除却倾听之外就无能为力的自己,可能也是这份愧疚的源头之一。 所以到头来,明白无法阻止对方也不能阻止对方的凯文仅是轻声问道: “普罗米修斯说,融合战士计划已经快成功了。” Mei怔然,她没想到对方倾听完所有的反应,既不是安慰,不是苛责,不是不知所措,而是关于实验的进展。 少女沉默了会儿,说道: “它是骗你的,实验距离真正落地还有一阵子时间,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但现在不用。” 在用不讲道理的天生直觉略过了对方一切表情的修正和说辞言论得出答案后,凯文就此变相理解了实验的大约进度,他冰湖般通透的蓝色眸子直视着她秀丽的面庞,轻声道: “它没骗我,因为它没和我说过。” “但你说谎了,Mei。所以已经进入落地的实验阶段了是吗?” Mei抿了抿唇瓣,瞥向迈入熄灭的余晖,她的侧颜露出浅淡的笑容,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讨厌你的这个地方。” 凯文对她微妙的别扭识趣的并不深究,他继续认真说道: “我的崩坏能素养是最适合作为第一批实验的人员,这点你应该比谁都要明白。” “Mei,我想变强。” 应该如何回应这句话呢? 这毫无疑问就是凯文真实的愿望,但其中也必然是由于自己的话语令其产生了些许的急躁才会导致眼前的对话。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拒绝凯文的愿望,可若这涉及对方的安危和自身的理念却又另当别论。 但拒绝没有意义,理由在于对方若是这么容易放弃,也不至于如今还能站在自己的身边。 何况就一如凯文所言,他的崩坏能素养就是最为合适成为初期素体的标准,只要配给适应性最高的帝王级崩坏兽基因,按照理论出现意外的风险的概率并不高。 届时再借用苏青安汲取崩坏能现象的力量作为保险,死亡的可能性更将直线降低。 Mei理清了思绪,对着凯文道出了具体的回应。 …… …… 圣痕物质自行出现的第三天,相关的实验与检测已然全部完成,就一如最初所判断的那样,这枚圆球便是真正意义上能进行嫁接的完美圣痕。 Mei期间用苏青安本人以及其余人类的血,乃至所有的死囚都进行了浅尝辄止的实验,几乎可以确认这枚圣痕物质只会对苏青安的血液产生微妙的反应,对其余的事物则保持着无视的态度。 这也一度让她怀疑,假设自己的猜测就是现实,那以少年的能力或许直接看出其中的真相也并不奇怪。 但这种可能性依然无法阻止Mei预定打算的嫁接计划,只要提前预防这种方式暴露的意外即可。 按照对方如风中残烛的身体机能,以往几乎不起作用的特效麻醉剂令其神志彻底陷入昏迷已经不是难事。 只要嫁接能够在苏青安清醒前完美收工,那就算曾经里面有着足够挖掘出凄惨真相的线索,想必也不会再遗留下多少痕迹。 而按照这枚圣痕物质对少年的态度,即使融合的过程会变得极端温柔也并不奇怪,或许就和以往的实验记录一般无声无息间就能抵达移植成功的效果。 Mei对人工智能下达了命令: “给苏先生发一条消息吧,就说圣痕计划已经有所端倪,我需要他进行配合实验。” 普罗米修斯说道: “消息已经发出。” “Mei博士,不需要告知希儿和苏先生这就是完美圣痕的嫁接实验吗?” Mei凝望向培育仓间悬浮于中央的圣痕物质,她抬了抬眼镜,回应说道: “普罗米修斯,让人失望的方式有很多种,提前拉高期待值就是最不值得提倡的做法之一。” “现在这枚圣痕物质有着很多未知的变数,我们能做到的便是排除其中的大部分风险使其不会出现意外,但能否百分百成功依旧需要待定。” “毕竟就一如这枚珠子告诉我曾经提取圣痕的工序并不完善一样,没人知晓里面是否就真的足够完美。” “我个人对它抱有期待,但还是在真正得到观察结果再告知也为时不晚。” 普罗米修斯问道: “这些我明白了,但苏先生会同意将自己的一切交付于您吗?” “根据过往的经历判断,有过那样遭遇的苏先生即使要求全程保持意识清醒的接受移植也并不奇怪,他本人也确实拥有那样的耐受力和毅力。” Mei沉默了会儿,她流露出了复杂的笑容,唇瓣翕动: “不会的。” “他会选择毫无犹豫的相信我。” 普罗米修斯的智能模块律动了会儿,它陈述道: “无法理解,但又好像可以明白。” 少女轻声低语道: “不需要去理解,他就是这样的人。” 而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下定决心踏上这条禁忌的道路,也更会为之感到苦痛。 …… …… 次日。 魂钢监狱,地下F6研究所。 苏青安瞥了眼Mei如今的模样,不禁蹙眉,他道: “你最近的身体变差了,连原本几乎可以忽略的崩坏能感染都有着加重的迹象。” 少年的指尖轻抚她纤弱的肩膀,他感知着被【圣痕】汲取殆尽的些许崩坏能,建议道: “Mei博士,适当的休息进行劳逸结合或许会让效率更高。” Mei并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有所拉锯,近日的状态很差是有目共睹的现实,对方偶尔会在这种地方表达意见也是自己习以为常的事例,她感知着有些许放松的身躯,自然地扯开话题: “计划有了一点进展,你应该听普罗米修斯说过了吧。” 苏青安对于Mei的反应有些无言,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让Mei学习一下德丽莎的摸鱼小技巧。 这种级别的工作强度和一天只睡三到四小时的睡眠,实在会让人不自觉担忧这样孱弱到逐渐偏向病秧子的身躯是否会在支撑的过程中出现意外。 但从Mei会进行定期的自我审查看来,她在追求效率的同时也在刻意将自己维持住某一个不会出现问题的界限,这让外人的建言反而变得有些没有必要。 于是少年也无法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想来凯文也会对此感到很头疼吧,这种感觉就像是目送着符华出任务,有意在乎却又无法束缚,矛盾而纠葛。 他直截了当地回应道: “需要我进行配合实验是吗?” Mei陈述: “大致就是如此,我需要你精神完全沉睡下的身体与一组试做型的圣痕进行移植,最终得到的数据不出意外会对后续的计划有正面影响。” 苏青安蹙眉道: “我的身体机能应该和正常人有所不同,至少关于崩坏之外的免疫能力是如此。” 少女拉开了一组数据,说道: “无碍,这是特质的麻醉剂数据与你身体现状的对比状况。” “你的灵魂能力只会对关于崩坏能的事物起到作用,但麻醉剂本身并不涉及关于崩坏的任何物质,所以它对你完全有效。” 她指了指不远处满载着混有麻醉剂液体的培育仓,继续解释道: “至少这个当量的话,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无法免疫。”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尝试短时间内解除你灵魂一部分的被动能力。” “试做型的圣痕会在移植的过程中散溢出崩坏能的波动,要是因为这个被你的能力归结于崩坏能现象一起汲取,那实验就会失去最初的意义。” 很难,但并不是不能做到。 这是苏青安闻言后所下达的结论。 只要让【圣痕】进入只汲取太虚剑气与外界链接的崩坏能循环与体内崩坏能侵蚀的自律模式即可。 在之前尝试的过程中,少年已经将这方面的能力挖掘至半死机状态下的极限。 苏青安并不怀疑Mei会自己有所不利,他颔首说道: “我会试试看,但不保证会不会发生意外。” “这就够了。”她说。 …… …… 十分钟后。 Mei望着培育仓内静默沉睡的少年,下达了指令: “先试试看直接放入那枚圣痕物质。” “按照之前的猜想,或许不用纳米机器人辅助进行嫁接就能水到渠成。” 21克的圣痕物质自然地没入水面的十公分。 物质没有变化,形状没有变化,任何异样都未曾发生。 正当Mei思考假设圣痕物质无法自行运作,就试试看用血液作为媒介之际…… 圆球触碰到了少年的发丝。 一霎的光阴抽帧般消逝而去,强度逾越魂钢的圣痕物质就这样溶解成万万道崩坏能粒子,于此绽放出猩红的色彩。 那一如划破画卷的笔墨,浓重而绮丽,给予着视网膜无法遗忘的宏大盛景。 璀璨的光带在这些猩红的色彩间膨胀诞生,将苏青安彻底包裹缠绕,逐渐塑成了一道遮掩视野的血茧。 源源不断的崩坏能粒子持续出现,它们拆解成数万道形似符文的排列刻印在少年的灵魂与血肉之间,期间血茧的表面上逐渐产生裂纹与罅隙,并随着时间的缓缓度过朝着边缘处持续蔓延生长…… 如果有人能亲眼目睹死之律者诞生的光景,便会出奇的发觉眼前的这一幕几乎等于当日画面的再度复刻,简直就像真的彻底拷贝了律者素体朝着律者转化的过程。 嫁接死之律者“圣痕”的方案,似乎在这时已经确认成功。 147.最后的实验,律者核心。 Mei望着这一幕,内心不由产生了些许期待。 此次对死之律者体内圣痕物质提取的技术已经明确并不成熟,只要对应苏青安本人的圣痕计划完成,后续的普及性圣痕本就不需要升至崩坏能免疫级别的程度。 换言之,无论是希儿•芙乐艾本人,还是Mei自己都将有着明确的理由将人体实验彻底叫停,将这段惨无人道的历史封存至过往的回忆。 这对于她本人而言,无疑是一种救赎和解脱,在这种美好的未来之下,会生出期待也是难免。 少女望着在血茧中看不真切姿态的人影,轻声道: “普罗米修斯,报告一下基础数据。”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生命迹象,无任何影响。” “意识没有转醒迹象,预计圣痕移植的方式并不会造成剧烈痛楚。” “至今,圣痕物质与苏先生的身体并未出现任何排异现象。” “预计彻底完善时间,两小时三十七分。” 它的声线顿了一下,继续道: “Mei博士,至少从纯粹移植的角度上看来,计划已经成功了。” 圣痕移植会出现大量崩坏能的现象此前一直处于推测状态,并不能完全确认。 而现在看来若不是苏青安的能力已经能做到自我控制,移植的过程恐怕还要更加多舛。 但就他已经能自我操控这份力量却依旧无法让希儿的权能干涉自我这一个细节,还是让Mei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此刻少女对这些细枝末节并不在乎,她难得的对着眼下的最终结果感到紧张,即使神情依旧保持冷静的模样,但心脏却不自觉的加快了律动。 复杂的情绪郁结于胸腔间,令Mei的声音都显得有些低沉: “还差最关键的那一步,只要确认了苏先生的崩坏能适应性得到了提高,完美圣痕的计划就成功了。” “在那之前……耐心等待吧。” …… …… 少年意识逐渐恢复了清醒,他感受着周身不知何时遗留下的气息,那像是苦寒的红梅在白瓷碗里被木杵捣碎在冰块间的极淡香气,好似驻留在鼻尖却又无法拽住。 熟悉且难以辨识的气息介于现实和虚幻,宛如枯死在春夏的蝴蝶,终究无法追溯。 有点像是…… 在莫名得出答案的同时,苏青安睁开了双眸,他的视野里倒映出吊灯橘黄的光晕,瞳孔的焦距由此微微涣散,对眼前的画面有些看不真切。 但有一点很明确,自己并不在实验室里的培育仓,看起来像是被送回了家中的房间。 他感知着后脑勺枕住的温软,意识微恍。 浅灰色的发丝落于耳畔的周边,顺滑的质感磨蹭着肌肤有些腻人。 是华在用腿给自己当枕头。 少年用脸蛋的侧面感受着她光洁柔软的肌肤,对着垂于眼帘前的发丝施加了以往未曾有过的注意。 灰色是无彩色,即没有色相和纯度,只有明度。 它介于黑色和白色之间,是色系里的中间色,适用于任何颜色系统,并且还被常用于描述一些暗淡和单调的事物。 某种意义上,灰这个颜色代指的意味,其实和符华性格中的一部分有些不谋而合。 而有一种灰色被称之为高级灰,它们往往被形容为具备抚慰意义、柔软且接近自然、奶色、洗旧以及低饱和。 苏青安的唇角微扬,他伸出手捧住几缕发丝,想到。 很像不是吗? 符华戳了戳少年的脸蛋,她感知着对方紧贴着自己肌肤的触感,内心还是有些害羞,旁边在看动画片的希儿将视线饶有兴致的转移过来,更加重了情绪的异样。 但明面上,小姑娘依旧十分从容,她问道: “醒了?在想什么呢。” 少年望着她低垂的眼眸,轻声说道: “我在想你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符华想了想,回答: “是灰色。” 苏青安捻住她的发丝,回答道: “具体来说是这样,但我想更了解你一点。” 小姑娘觉得有些害羞,但还能忍耐,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就算只是头发的颜色?” 少年理所应当的重复道: “就算只是头发的颜色。” 她抿了抿唇瓣,感到脸蛋似乎逐渐有着发烫的迹象: “我自己也不清楚啦,更细致的颜色划分什么的,一般不会去想这个吧。” 苏青安笑了笑,他道: “应该更接近冬灰色,但比那更亮一些。” 符华莫名有些闹别扭,大约是觉得自己这么快败下阵来实在有些丢人,她问: “不好吗?” 少年望着那双眼底间缓缓荡漾开的波澜,唇瓣翕动: “我很喜欢。” 小姑娘默默地捂住苏青安的眼睛,像是这样就不会被发觉到自己的异样,她憋着气说道: “苏青安是坏人。” 希儿看着她脸蛋逐渐染上胭脂的可爱画面,只觉得小华姐姐想要反过来攻略对方似乎实在有点困难。 就和哥哥说的厨艺差距一样,估计要等到五万五千年以后吧。 她瞥了眼通讯器里的照片,满意地颔首点头,露出了笑容。 但仅是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 …… 实验失败了。 或者说就算所有的圣痕物质都已经确凿的移植成功,但少年的崩坏能素养依旧并未由此得到任何提升,就一如最初那些死囚移植了“圣痕”后得到的结果。 毫无变化本身就是最大的打击。 何况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Mei可以自行理解为自身对圣痕物质的提取在技术上有着巨大限制,尚且还有努力突破的余地。 可这次却是用着现有技术一年后才有可能勉强复原的圣痕物质进行移植,在这样的条件下却依旧得到了毫无变化的结果,这在使得期望落空的同时也让Mei思考一个关键的问题。 而一旦承认了这种思路就意味着以往的研究和实验进度全然落空,甚至使得原先的圣痕计划进展都需要梳理其中的谬误。 Mei不是不能承认错误,但仅是猜测并不能使得让她将以往付出这般代价的巨大努力就这样简单舍弃。 在没有准确的证据证明这是错误前,任何看似及时止损的做法都有可能是真正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可无论是哪种思路,眼前的状况都彰显着除却那枚圣痕物质外,想要真正抵达死之律者的崩坏能素养还缺乏了一些未知的东西。 这就是想要走捷径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打算走上他人的道路,并复制出完美的成功,就必须将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和细节都一并复制才能做到,否则一点微妙的差错就会导致功败垂成。 研究活体律者是让Mei获得了很多,她以科研者的角度上甚至从中得到了其余计划的启发,但选择嫁接的做法依旧给予了固定的框架将一切成功的道路限死在了一道直线上,中间哪怕蜿蜒些许就会迎来失败。 她相信那枚圣痕物质的出现已经替自己解决了很多问题,可在这之外还需要其余的要素。 而对此,Mei只能从死之律者本人的身上寻找确切的答案。 即,律者核心。 直白一些的说法,希儿•芙乐艾的全身上下除却律者核心之外,在Mei眼中已经几乎没有秘密。 至少Mei可以明白除此之外的那些事物什么可以理解,什么无法理解,但唯独律者核心由于很多种复杂的要素,她一直没有选择进行物理意义上的观测与研究。 可如今必然缺乏了一种要素的问题出现后,少女却不得不去面对这个现实。 假设移植死之律者的圣痕真的有可能成功,那律者核心里面就必然存在着关乎这点的秘密。 Mei可以通过仪器检测发觉苏青安的躯壳确实与以往有了巨大的变化,可在这种看似细微实则透着本质改变的“进化”之后,并未产生改变本就是意味着转机。 她认为只要补上其中的一个条件,苏青安就能借此真正拥有媲美死之律者的崩坏能素养,到达崩坏能免疫的恐怖级别。 届时,即使律者变得再强大,以少年汲取崩坏能现象的灵魂能力想要留住性命也不再是难事。 而这个条件要么是彻底不可能达成,要么就是隐藏在律者核心当中。 Mei一直不去试图研究律者核心的根本理由在于,她曾经怀疑由于权能的特殊性,躯壳的消亡于死之律者来说进行一种如换衣服般轻描淡写的形式变化,但这样一来究竟什么才算是第六律者的生命本源? 答案只能是律者核心。 按照这个结论,研究死之律者那正常人类看似一般无二的躯壳与血肉,与研究她的律者核心完全是两个意义的残忍力度。 甚至就连理性角度上而言都很危险,因为这意味着真正威胁到了第六律者的性命,在强烈的苦痛和本能的真正危机感萌发交织之下,彼时的希儿就算直接发疯暴走也并不奇怪。 而她一旦暴走,最近的Mei就会是首当其冲的存在,且不提后续的重大后果,单单在殃及池鱼后自身性命的问题就是阻碍这个实验出现的关键。 同时,即使希儿克服了一切也依旧很危险。 因为就算是Mei自身也无法确认,律者核心与活体律者分离到什么程度,乃至彻底分离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是会彻底死亡?还是使得灵魂与权能的链接就此模糊,甚至斩断? 这两者间的链接模糊之后是否就无法运用权能? 无法运用权能并不再借此链接虚数空间的律者将失去掌握无限崩坏能的基本能力。 而这样一来,那时的希儿•芙乐艾真的还能算是律者吗? 在通过对以往案例以及活体律者的陆续研究后,Mei认为律者核心就是律者本身一切的力量源泉,失去了律者核心的律者除却崩坏能免疫级别的素养外,或许与普通人再无区别。 甚至她怀疑,若是没有律者核心作为媒介,崩坏意识想要随意链接律者恐怕也没这么容易。 如果真是这样,或许失去律者核心,对于希儿•芙乐艾自身而言才是一件好事,至少像是时雨绮罗与卡萝尔那次的事件以后就再也不会发生。 可无论如何这个实验都具备着极高的风险,Mei甚至都产生了放弃的念想。 但现阶段放弃造成的损失几乎无法承担,少女对后续假设研究出其余道路的圣痕与苏青安如今躯壳间的圣痕物质是否会产生冲突有着不乐观的猜想,可以说摆在眼前的只有一条路走到黑的选择。 而如今的实验除却对律者核心的观察有所需要,其余的实验几乎已经没有进行的必要。 但如果实验一直没有进展,Mei又直言不需要她帮助进行实验,以希儿的性子会将一切归结于自身都并不奇怪。 届时甚至会发生不进行折磨对方的实验,对方便会产生不安的病态状况。 这样的未来说出来可能很好笑很滑稽,但这份畸形或许才是希儿•芙乐艾遭遇诸多磨难都未曾崩溃坏掉的真正原因。 Mei望向对面的女孩。 她乖巧的坐在椅子上,规矩的双手按照礼仪放在双膝,脸蛋稚嫩而秀气,是应该在学校里在教室发呆思考什么时候下课的年纪。 生与死的话题本应该与其无缘,纠结今天的作业多不多,晚上家人做了什么晚饭,下课后找谁玩,放学时和朋友去哪里逛或许才更符合她身上的氛围。 但如今涉及的却是真实有关生死的会谈,Mei陈述道: “你有可能会死,尝试分离律者核心的实验与以往截然不同,这是直指你权能的危险实验。” “我希望你能进行慎重的考虑,希儿。” “使用权能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影响都没有,实验应该浅尝辄止。” 希儿轻声问道: “嫁接实验失败了吗?Mei姐姐。” Mei沉默,她明白这些瞒不过对方,苏青安回来甚至都是希儿来接走的。 从最初关于圣痕实验的一切都对其透明化,这么做的理由自然是为了让对方理解实验正在推进,从而清晰明白自己的作用,从中获取满足感和安心感,变相缓解实验的苦痛。 虽然获取这些的方式很是扭曲,但Mei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有效。 况且隐瞒并不具备意义,对方迟早都会知晓真相。 她回应道: “不能算失败,移植圣痕的结果可以说很成功,但没有抵达预期的效果。” “里面应该还缺了一些其余的要素,而这个答案律者核心可能会有。” 希儿捂住了自己的胸腔中央,她能感知到律者核心正在此处,就一如负责给全身供血的心脏一般,全身上下的崩坏能流动都随着律者核心的律动而自然地起伏。 某种程度上对死之律者而言,这可能才是真正的心脏。 与以往的实验在危险上级别截然不同这一点她已经深刻了解,但在重要程度方面上却也是如此。 从一直对此隐约有所抗拒的Mei会主动提出就能理解到其中的意义。 她轻声道: “没关系的,Mei姐姐。” 女孩流露出了笑容,安慰道: “如果顺利的话,这就是最后一次实验了对吧?” Mei很厌恶如今的自己,这场会谈的存在是那样虚伪且肮脏。 从一开始,希儿•芙乐艾就不可能选择拒绝。 最初到现在的每一句话都在她的预料之内,这份精准到让人作呕的对话是再锐利不过的尖刀,所郁结出的苦痛将心脏绞成空洞,令她逐渐难以产生其余的情绪。 即使这一切都遵从着对方的意愿,可在Mei看来,希儿作为自我判断力不成熟,需要大人进行矫正的孩子,自身的意愿并不足够成为合适的理由。 引导了事情真正发生,有能力阻止这场悲剧的自己,才是毋庸置疑的罪魁祸首。 以这份理念和认知走至现今的Mei会感到无法释怀是自然之事,如今的她更要抱着这份苦痛进行一次有史以来最为残忍的实验。 少女流露出悲哀的笑容,她轻声说道: “会的,无论如何……这都是最后一次了,希儿。” 只要将实验完成,便可获取大量的数据,进而断定其中是否存在着令圣痕复苏的事物。 假设那份残缺的物质不危及对方的性命便能取出,那自然一并取出即可。 反之,Mei就会选择告知实验完成,将真实的结果暂且掩藏。 所以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这都会是最后一次。 希儿看着她近日来愈发苍白的面容,忍不住感到有些难过,逼迫着Mei踏上这样道路的自己是不应该被原谅的坏人。 可即使这样,她也不想再让那个人受到崩坏能侵蚀的困扰和苦痛了。 为此……导致这样的结果出现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唯独这一次希儿不想用权能掩盖住情绪,于是她抱住了少女的腰肢,将脑袋埋在里面不想要被看到自己的表情。 她轻声道: “对不起,Mei姐姐。” “这样的希儿应该很讨厌吧。” “但就和你说的一样,这是最后一次了。” Mei久久没有回应,也没选择回抱过去…… 她早就失去了这个资格,至于错与对……已经不重要了。 …… …… 次日。 实验定在了苏青安与凯文出门清缴崩坏兽之后的时间段。 早在死之律者出现之前,提前知晓对方权能的Mei就有预想过如何应对这般BUG般的权能。 掌控生物细胞的凋亡与生长,加之律者无限供应的崩坏能就意味着人类目前最大的杀器——崩坏裂变弹——对其失去了意义。 本来就需要大量叠加才能破除对方体表防御造成伤害的崩坏裂变弹对于死之律者来说存在着致命的缺点。 效率。 缓慢叠加才能破防的效率过于低下,即使有所伤害也完全赶不上权能自我修复的时间。 按照后续对活体律者的能量守恒实验中得出的经验,结合出相应的数据计算,全世界的崩坏裂变弹以之前当量的三倍程度进行陆续发射,最终都无法抵达对冰之律者造成的重伤。 这意味着在Mei思考如何对应这个权能之前,全人类目前的手段需要彻底尽出才有可能将其击杀,期间会造成多少伤亡也无需例举。 此前的Mei和正式开始研究活体律者后的Mei都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正在努力研发出克制这份权能的方法。 到了如今得出的成果,就是眼下能将死之律者的权能压抑住大半的特效剂。 原先最初预计的效果要求是将对方的权能短时间内彻底封印,并将这些特效剂配合进崩坏裂变弹里造成破甲后影响治愈的负面效果,从而使得死之律者的血槽可以抵达斩杀线,进而再使用预计的其余方案完成击杀。 但现在看来效果即使有着本体作为实验对象也依旧有些不尽人意,掌控着生物细胞的权能终究只能做到被一时的压制,就算只是短时间,完全封印也并不现实。 当然这也是由于她的精力基本都放在圣痕计划上的缘故,关于特效剂的研究反而变成了相对轻松的日常插曲,得到的回馈自然也不尽人意。 可至少在如今,特效剂的存在可谓至关重要。 律者核心是死之律者的生命线,即使希儿刻意操控权能也无法阻止异物刨开胸腔,试图将其取出时权能产生的自发反应。 届时会变成血肉和机械长久的拉锯战也并不奇怪,为了预防这一点实验将在载满了特效剂的巨大魂钢球之中如约展开。 整个魂钢监狱的外侧质量都在不动声色间变得轻如薄壳,绝大部分的魂钢都汇聚在地下巨大的金属空腔,就此创造出了巨大的实验场。 这是为了防止届时出现死之律者暴走的危险状况而所能准备出的极限措施。 而即使如此,Mei也明白距离最近的自己究竟要承担多少不必要的风险。 但……已经无法回头了。 148.死之律者明白真相。 Mei位于魂钢物质聚合的最外侧,内部液态金属如枝桠生长延伸,将昏睡的女孩拱卫捧起,以此初步构成了三立方大小的圆球。 魂钢的物质特性被调节至极高的透明度,能让人清晰望见内部的光景。 本该忽略一切外来异物影响的死之律者,在特效剂的提前注射下成功被催眠物质影响。 她的全身机能都进入迟钝麻痹的状态,意识则陷入了无法感知自我的迟缓状态,无法理解自己即将遭遇的一切。 这正是Mei所期望的结果,至少在最后一次实验里,她想让对方少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如果可以,直接让希儿陷入高纯度的睡眠才是更好的处理方式。 可惜律者的体外崩坏能护罩是如同权能自发般近似本能的循环,想要打破凭借外力过于艰难,想要实验更是无法做到,所以仅能保留住希儿的一些意识将崩坏能护罩全部解开。 但这般半吊子的做法,兴许也能算是温柔。 以往对希儿的实验不利用特效剂的理由在于它的产量并不高,其定位更是用于防止死之律者暴走后将其禁锢的战略级武器,用于实验本身就是一件极端浪费的事情。 而现在为了这次分离律者核心的实验,Mei不得不将积累至今的储备全部拿出,预防有可能出现的权能暴走,势必让实验得到确切的成果。 长久的煎熬不如短暂的阵痛,这是她做出的决断。 在外侧的魂钢源源不断缠绕上原本仅有三立方大小的透明圆球之后,站于远方强化玻璃之后的少女望向眼前的操作盘和对应的清晰光屏,开始实验。 律者核心位于人体的胸腔,其存在形态在血肉间近似介于物质与能量体之中的奇异状况,根据判断想要在活体律者的体内将其取出与在律者的尸骸里拾起完全是两个级别的难度。 但魂钢物质应该能成功接触到本体,或者说在血肉被刨开的须臾,律者核心很可能就会自行朝物质化的状态转变。 所以这本质上与一般的胸腔手术并没有多少太大的不同,只不过其中需要使用到肋骨剪,撑开器以及合拢器、环抱器等工具必须全部置换成高质量的活性魂钢,否则直接被崩坏能湮灭成灰就自然无法进行实验。 为了确保手术过程中她不会太快彻底恢复感官,Mei使用了与前些天对苏青安使用的特效麻醉剂,在计算不会彻底昏沉意识的状况下加大了剂量。 第一步,切开外侧肌肤。 第二步,将人体正中的胸骨锯开。 第三步,用撑开器让体内大血管暴露,以魂钢丝线将锯开的胸骨固定。 第四步,取出律者核心。 薄如蝉翼的魂钢手术刀就此透入了皮肤表侧,宛如盛雪佳年之下的刺目鲜红,血液随着刃口的坚定不移而如泉涌蔓延。 手术刀切开了延边的一切阻碍,期间的律者体内的崩坏能循环开始紊乱暴动,但魂钢具备着高度的崩坏能抗性和坚固,足够将之忽略继续稳定形体执行第二步。 律者的躯壳一如人类般脆弱,魂钢的材质在无视了崩坏能的暴乱后轻而易举的锯开了胸骨,在用撑开器将体腔暴露之后,魂钢丝线顺势将之固定。 在胸骨中央之下,一枚瑰丽的宝石映入视野。 律者核心不紧不慢地缓缓律动,它呈现出较于希儿发色更为深沉一些的柑蓝色彩,淡淡的光弧由此荡漾,魂钢手术刀还未触及体表,大部分材质就消融于无,撑开器和魂钢丝线全然湮灭。 所有被切开的血肉和骨骼逐渐产生愈合迹象,权能的自发性在核心表露于外界之后再次激化,特效剂的压制变得不再绝对。 “实验正式进入关键期,埋入静脉的纳米管道继续加重麻醉剂和特效剂的剂量。” “魂钢密度公式推进至最高阶段,保证魂钢补给速率,实验继续展开。” 伴随着普罗米修斯的指令,魂钢源源不断的出现集合,将场面重新控制回了原先的进度。 “崩坏能抑制液注入空腔,预备浓度比例98%。” “外侧魂钢集束成八道环状壁垒。” “数据开始记录,开始正式尝试分离律者核心。” 魂钢塑成机械手臂,突破了崩坏能混乱的波动交织成的无形立场,开始执行最后一步。 取出律者核心。 在冰冷的魂钢材质触碰到核心表面之际,希儿的心脏骤然鼓动出异常的声响,全体的机能都好似在此刻瞬间被迫强制复苏,被加快的供血速度夸张到使得Mei都听闻到了如溪流潺潺的声响。 女孩被刨开的胸腔处,血液不断流淌,将被崩坏能抑制液充满的空腔染成了一片凄艳的鲜红,遮蔽了视野。 特效剂与麻醉剂的注射被物理意义上的换血操作进行了不同层面的削弱,核心被外界事物触碰乃至拉扯至躯壳之外的力道成为了将意识彻底激化的外因。 律者核心寄宿着权能,权能链接着灵魂。 两者之间的关系从建立之初就已经密不可分,在无特殊情况下,将二者分离无疑就是在试图彻底抹杀死之律者的性命。 不清楚这些的Mei所主导的这场实验从最开始就无法得到完美结果。 希儿•芙乐艾的意识在首次真正遭遇性命的危机之下被迫彻底复苏,逾越以往所有实验总和之上的绝望与苦痛如山海倾轧而来,给予着源自灵魂的恐惧与绝望。 初次真正领悟接近死亡状态的小女孩完全无法用所谓的意志控制住自我的行为,当权能不再仅是本能自发,而是用灵魂主动操控,那特效剂与麻醉剂的存在就毫无意义可言。 无尽的崩坏能沦为弥漫四野的深紫色雾气将触碰至律者核心的魂钢直接分解于无。 这个现象足够证明死之律者的权能不仅对生物有用,就连对着无机质也有着巨大的杀伤力,甚至就数据反馈解析这已经是仅此原子级别的分解,完全无法利用魂钢的金属特性进行复原。 权能的爆发使得女孩的血肉与骨骼须臾间恢复完好,肌肤恢复了原先健康的模样,起伏的山峦和曲线在雾气间若隐若现,唯独淋漓的鲜血滴落证明着她曾经受过怎样的创伤。 这一切都在一秒内彻底完成,在Mei反应过来之后,紫色的雾气已然突破了魂钢构建的实验场,不断疯狂朝外蔓延。 很显然对死之律者能力的错估,导致了魂钢监狱看似牢不可破的错觉。 在这般危险的攻击力裸露出来之后,这整座魂钢监狱在无限的崩坏能之下都只不过是脆弱的玩具箱,仅能展现出不堪一击的画面。 密度极高的魂钢球体在有着外界源源不断输入液体金属的状况下,瞬间分解于无。 其余魂钢集束成的八道环状壁垒几乎正在以一秒一道的速度强行分解,紫色的雾气就这样静默无声地推进而来,宛如索命的阎罗。 希儿四周的仪器乃至静脉内埋入的纳米输液管道都在雾气间溶解消失,她安宁的立足于冰冷的地表,那双已然睁开的眼眸朱红如血透着冷漠与本能的杀意。 记忆很混乱,崩坏意识给予的学识在此突破了人格认知的封锁,涌入一片混沌的脑海。 关于权能本质的一切学识都直接提升至极高的领域,权能的用法恍惚间便领会的千百种。 只要现在的她愿意,灵魂所能支配的权能精度极限之内的操作都能肆意运用自如。 这就是律者。 只需要灵魂足够特殊,其余所缺乏的一切,崩坏意识都会在能力范围内进行应有的补足。 给予相关的学识让其对权能的运用更为多样性,显然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其实这个特点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无论希儿是不是希儿,只要她是律者,这份待遇就不会出现改变。 可在这记忆纷乱,万物颠倒的空白间、在理智被生死危机所冲刷殆尽的迷惘中,那份自我改变的异样、偶尔残缺的记忆、莫名出现的悲哀情绪、以及如今崩坏意识给予的知识全都汇总成一道又一道的线索塑成逼近真相的答案。 死之律者从出生以来,首次对自我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而这份怀疑一旦诞生,就将面临颠覆性的恐怖结果。 看似完美无缺的虚假,一旦出现了一丝裂纹和破绽,就再也无法经起任何推敲。 就一如Mei所想的那样,死之律者每发动一次近似塑造整道躯壳的权能,她都会逐渐遗落掉些许的灵魂碎片。 只不过有一点存在着细节的差异,她所遗落的灵魂碎片,并非自己的,而是属于原先那位希儿•芙乐艾的事物。 这其实很好理解,作为被崩坏意识塑造出的意识本质上就具备着律者的本能。 所以她下意识的会顺势将不属于自己且没有帮助的事物剔除于灵魂之外,那些属于希儿•芙乐艾的气息显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所以每一次近似的死亡都会导致属于原先希儿的灵魂缓缓凋落,直至彻底消失。 而这就是为什么会出现培育仓内所有的血肉,乃至用于实验的那些血肉会产生那次异变的核心理由。 那枚所谓的圣痕物质,集聚的便是原本希儿的所有灵魂碎片。 是那个女孩最后的灵魂残渣所汇聚而出,本能般想要给予那位少年的一份希望。 所以一切才会这样顺利,才会看起来毫无阴谋却又那样顺理成章。 因为那21克的重量,就是希儿•芙乐艾所能给予的所有,也是证明她曾经存在过的最后痕迹。 而蜕尽了这些的死之律者,已然不再对自己是希儿的认知保有原来的理所应当。 这才是破绽产生的真正理由。 伴随着对自我认知的动摇,一切约束于认知而下意识屏蔽的信息都变得直白而鲜明,那些立于某些领域顶峰的学识是如此,先前崩坏意识所传达的两道信息也是如此。 崩坏意识最初传达的那句话是: 【我的使徒,只要人类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那你早晚会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究竟是谁。】 事实也是如此,但令祂也没想到的是,缘由与起因却并非源自人类最丑恶的劣根性,而是出于希儿那份通透又纯净的情感和Mei一次又一次辗转反侧却依旧下定决断的牺牲与理想。 即使仅是起因有所不同,可所能抵达的结果却为之产生了与众不同的终局。 在和卡萝尔,时雨绮罗一起喝下午茶的时候,祂所言的是: 【杀了她们。】 崩坏意识选择此时发作的理由自然是认为这样的刺激可以让使徒的意识彻底回归,实际上也如祂所愿。 最初的破绽和异样感就是由此诞生,可区别的地方在于卡萝尔用着难过表情说出的对不起,以及时雨绮罗那分明满是畏惧却又努力拥紧的怀抱。 爱无法缓解一切,却能孕育出截然不同的结局。 女孩的神志彻底恢复清晰,她第一时间感知到的不是胸腔曾经被外物刨开的苦痛,也不是生死之间的恐怖。 而是对被骤然揭开的真相,所产生的迷惘与绝望。 我是死之律者,我不是……希儿•芙乐艾。 这份颠覆出生以来就自然笃定的自我认知而产生的悲哀与苦痛,令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身为死之律者的自己理所应当要去否认这一切,她没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自己的记忆、没有自己的情感、没有自己的家人,天生就应该是一无所有被崩坏意识所用的道具。 女孩所有的认知和自我都借来的东西,她是那样无辜可又确凿地凭借着卑鄙的盗窃赢得了希儿•芙乐艾的一切。 这份残忍无法被否定,或许找回所谓的自我,去填补一无所有的空白才是应该去做的事情,可你又应该如何让她去彻底否认自己是希儿•芙乐艾的事实呢? 就算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就算所有的美好和痛苦都是梦中泡影,就算曾经经历的温暖与悲伤都是不存在的事物,就算那些拥抱和温柔的语句都是他人之物,可就算有着这么多就算,这份从中诞生的情感却绝对不会是伪物。 身为死之律者的女孩其实早就无可救药了。 就算确切的明白了自己不是希儿•芙乐艾,可她却依旧这样热爱着希儿•芙乐艾所热爱的人们和事物。 她没办法因为这个残酷的事实就将这份情感弃之如敝履,可相应产生的浓重愧疚与悲哀也如潮水般淹没自我,将思考窒息在漆黑的无光之海。 继承了原先希儿一切的女孩,本质上不过是如婴儿般年幼的孩子,她不具备任何脱离希儿•芙乐艾人格之外框架的思维判断和能力,于是便只能做出这样自我逃避的发呆举措。 可能就像是苏青安所认为的那样,如今的死之律者某种意义上就是完全的希儿•芙乐艾了。 所以少年才会那样优柔寡断又犹豫不决,他无法对此做出任何行之有效的决策,仅能软弱的选择沉溺于虚假的幻梦里,那自然只能独自陷入绝望与苦痛的漩涡。 现在死之律者也坠落于此,再也无法挣脱。 而就在女孩继续沉沦之际,一束光就此将固步自封的囚笼打破,微凉的手掌捧起了自己的脸蛋,她那双迷惘的眼眸微微眨动,朱红的色彩褪成深蓝,将映入的视野……深刻理解。 是Mei姐姐。 少女苍白的面容是那样柔弱而虚幻,那双紫罗兰的眼瞳不复以往的知性,透着足够宽容万物的温软,她泛白的唇瓣翕动,轻声低语: “别哭了希儿,你没事就好。” “是我不好,律者核心与律者之间的联系比我预想中的更加密切,这场实验不应该举行。” 哎?我哭了吗……什么时候? 女孩记忆着面颊被水珠濡湿的触感,望着Mei疲倦而依旧温柔的模样,对自己所为的一切都未曾察觉,她死死地怀抱住内心间油然而生的庆幸与暖意,悄悄想到……就算自己不是真正的希儿又怎么样呢? 没有人会知道的,哥哥也好,小华姐姐也好,Mei姐姐也好,都不会发现的,如果他们知道以后肯定就不会这样温柔的对待自己了吧? 或许掩埋真相是很卑鄙,很无耻,更是将真正的希儿吞噬殆尽的残忍做法,可如今的女孩觉得就算是卑鄙,就算这一切全部都偷来的也没有关系。 即使要背负沉重的罪恶感,会无时不刻怀疑自我的意义,会随时感到愧疚与悲哀,死之律者也不想放弃这份在出生之际就填充了所有一切的身份与情感。 她想,就算是假的也没关系,就算要一直自我欺骗也无所谓,就算这真的很过分也要这么做。 因为除此之外,“希儿•芙乐艾”一无所有。 这样的她并未注意到,那捧住自己脸蛋的双手,背面的脉络已然染上了深邃的紫色…… 149.崩坏能侵蚀,暴风雨前夜。 深紫色的雾气如潮水般涌来又熄灭,而地下的巨大空腔则仅剩下两道魂钢壁垒,且都有着被侵蚀的痕迹。 在死之律者恢复神智的须臾,这些雾气转瞬间收束于她的四周彻底消散,实际上只要在维系半分钟的时间,位于壁垒之后的Mei就将迎来死亡。 而即使这些权能的造物已经消失,律者所造成的崩坏能余波也彻底逝去,彼时的Mei在防护服都未穿上的前提下,贸然靠近位于剧烈崩坏能波动中心的死之律者,所招致的后果自然也可以想象。 崩坏能素养列于B级女武神之下的她无法承载律者四周暴走的崩坏能波动。 少女原先就有所感染的崩坏侵蚀被迫进一步加重,表露于外相的经络染上了紫色,足以见得崩坏能的侵蚀已经透入四肢百骸,甚至会在短时间内变危及性命。 拥有着敏锐感知力的希儿本不该忽略Mei的身体状况,可残酷真相的冲击力使得她并未发觉。 她怀抱着伪物,死拽着空洞的念想,选择溺死在名为谎言的漩涡间,永久沉沦下去…… …… …… 次日,办公室。 Mei按捺着内心的焦躁和躯壳间被崩坏能侵蚀产生的灼痛,认真地望着光屏里不断流动的画面,这是之前那场实验从律者核心上面所收集到的唯一数据。 距离那场实验已经度过整整一天一夜,少女除却中途喝了一瓶营养剂外,就一直在用纳米管道注射着抗崩坏药剂支撑着孱弱的躯壳继续工作,反复的确认着一切的演算结果。 她无法允许做出了这么多努力,建立在这么多牺牲之下的完美圣痕嫁接计划就此破产,期间普罗米修斯的劝导全被其固执的忽视。 Mei不是不能接受失败,只是不愿他人的期待与牺牲就此错付白费。 那份期待与牺牲的代价都是那样沉重且悲哀,让人不忍心对此有任何辜负,所以Mei才耗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进行寻找,可无论如何演算,她都无法从中找到除却圣痕物质之外缺乏的事物。 在一夜的反复确认后,Mei默然摘下了眼镜,她疲倦的阖上双眸,感知着静脉传递而来的阵痛,试图在脑海里寻找到其余的可能性,可最终依旧不得不承担一个事实。 嫁接计划所缺乏的那个要素,从最初就不可能被达成。 在得出律者数据的那一刻起,她就应该明白,自己下定的赌局已经满盘皆输。 于不存在答案的数据中寻找答案,即使有着无与伦比的才能也只能迎来失败的终末。 而在失败之后,少女就不得不考虑具体由此产生的后果与连锁反应。 假设让苏青安获得死之律者的崩坏能免疫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他体内缺乏着某种事物的圣痕物质就变成了意料之外的累赘。 有着圣痕物质的存在,Mei也并不清楚假设走其余道路的圣痕计划最后所研究出的结果是否会无法作用于对方的身上,如果真是如此…… 那前一段时间的圣痕物质嫁接几乎等同于堵死了少年的后路,除却那不可能获得的死之律者圣痕,他已经别无选择。 烦躁的情绪令少女忍不住蹙眉,肩膀上承担的事物越是沉重,所拥有的压力就越是庞大,以往随时随地可以构建出的理性思维与人格模型都无法进行代入使用。 她想,一定有办法的,现阶段的无能为力仅是由于时间的缺乏与信息的不足。 Mei依旧并未对此感到绝望,但这般被蓦然腰斩,甚至推回最初的进度条却完全违背了希儿的期待。 她没办法和对方进行交代,更难以收敛内心的迷惘,郁结的情绪压倒了自我对身体状况的感知,神经与感官似乎都由此变得迟钝,令自身无法正确认知如今正在遭遇的苦痛。 随时监测着她身体状况的普罗米修斯发言道: “Mei博士,您近日的行程安排需要仔细规划,现在需要完美圣痕的人员已经不仅是苏先生,您的身体也需要进行移植相同的完美圣痕才能解决如今的境遇。” “根据您录入智能模块的自身思维导图进行判断,眼下的最优解是彻底放弃嫁接计划,加快融合战士计划的活体实验推进,为转向研究原先的圣痕计划争取更多的时间。” Mei自然明白普罗米修斯所言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现阶段融合战士计划的理论和实操预演已经在虚拟世界中重复过上百次,几乎可以确认只要耗费足够的帝王级崩坏兽基因和优秀的实验人员就能真正落实。 而在这座魂钢监狱之内,就有着足够资格让计划进行大幅度推进的人。 即,凯文•卡斯兰娜。 上次虽然答应了对方,但作为实验计划制定人员的Mei,在有心算计下想骗过对方直觉将落实的计划拖延并非难事。 这么做的核心理由一方面在于她那时的心力全都放在了关于圣痕方面,其余原因则自然是出于情感导致的私心。 只要圣痕物质的缺憾能被找出并加之弥补,无需担忧寿命的苏青安其输出上限和战斗续航都将比原来更加强大。 这样一来,融合战士的实验完全可以等待到更为完善安全的时候才正式展开,没必要冒着现阶段的一些风险进行活体实验。 可目前看来…… Mei不得不将实验真正展开了,这不仅仅是为了预防苏青安遭遇到外因使得寿命更为短暂,也是她在为人类文明是否能杀死下一位律者的深刻担忧。 从死之律者的权能就能看出,崩坏裂变弹对其已经失去了原先的战略性意义。 假设这一次的律者从最初就已经暴走,人类无论能否赢得胜利,澳洲这块除却穆大陆之外最安全的土壤都将彻底毁于一旦。 她并不知晓崩坏意识所赋予的权能是不是在刻意针对如今的文明和科技倾向。 一旦考虑这一点,就不得不深刻思考苏青安给予的信息,按照道理来讲他的信息都是另一个世界,除非那个世界近似平行时空,否则没理由律者的权能都足够一一对应。 Mei没空去深思其中暗藏的秘密,她明白苏青安的来历大概率并非这么简单,可对方在关键的地方没说谎也是可以确认的一点,所以也一直没去深究。 总之就现阶段来看,第六律者与第五律者的输出功率在五五之间,可权能的不同却导致了相性的巨大差异,变相使得若是真正作战,需要利用整个文明的力量进行与之博弈,甚至即使如此都有着败北的风险。 而崩坏意识给予律者的权能和权限在下一次是否还会不变完全是一个未知数,至少指望像这次一样毫无威胁性,不造成任何伤亡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不想做过于乐观和理想的假设,竭力提升文明的胜算才是目前需要努力的事情。 原本让苏青安获得完美圣痕符合这一宗旨,所以Mei自然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将精力全部放在这上面,可如今希望渺茫的状况下,融合战士计划才是当前应当优先的项目。 甚至普罗米修斯所言的研究原先圣痕计划,都是出于Mei自身的状况才言说出的,否则以理性角度来讲,暂且放弃短期价值低下的圣痕计划,全力专攻融合战士计划才是正理,根本没必要浪费多余的精力。 Mei闻言后,在内心做出了决策。 少女伏案于桌前,那张俏脸满是掩藏不住的倦意,似乎为了补足气色,让自己不显得过于病态,原先泛白的唇瓣上涂了色号恰到好处的口红,使得乍一望去与以往别无一二,轻声低语: “普罗米修斯,通知凯文明天下午3点来实验室。” “帮我把融合战士计划的实验前序布置完善,我有点困了,麻烦你在两小时后叫醒我……” 少女就这样趴在桌面上,在意识朦胧间就缓缓陷入沉睡。 Mei还有很多没能完成的事情,每一分钟的时间在当今都值得珍惜,可她真的很累很累,累到连应该布置下的各种指示都未曾完善就睡着了。 附近的仪器弹出普罗米修斯的虚拟形象,蓝色的光影所交织成的女孩怔然环绕在少女的四周,她望着那张睡颜,精致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这份拟人的神情就仿佛具备着真实的情感一般,透着确凿无疑的关切。 “放心,Mei博士。” “普罗米修斯会处理好您休息期间的一切事物,请您好好休息。” 虚假的阳光夹杂着真实的清风徐徐而来,不存在灵魂也不存在情感的女孩就这样拥抱着沉睡的少女,散成万千道飘零落下的星光,沦为透明的句尾。 …… …… 知晓真相并未带来任何意义的变化,希儿一如既往的生活在这个并不自由的魂钢监狱却依旧对此感到甘之如饴。 即使曾经都并未视成理所应当的对待,在当今就变得更加弥足珍贵。 她想,其实没有自己的自我,没有自己的人生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就像原来的希儿在那位神明的肆意揉捏下轻而易举的溃散了魂魄,就此失去了一切。 而代替了这个身份的自己亦是如此。 或许唯一的区别在于,她在不幸的同时却也具备着选择的权利。 只不过摆在眼前的,除却当神明的道具,背弃所爱之人之外,似乎便只有替着他人过着原先轨迹顺延的人生。 她不存在自己的积累,不存在自己的见闻,不存在自己的经历。 甚至如今都会“自己”的死亡感到由衷的悲哀与迷惘,那像是被切割成两半的自我认知。 一方面理解了自我的身份,明白自己并不是希儿•芙乐艾。 另一方面却全然溺死在了这个天生存在的狭小框架中,无法诞生这个框架之外的念想,这是到达了极致的共情,是确凿虚假却再也无法摆脱的自我认知。 就一如最初死之律者恍然明悟中所想的那样,即使知晓了这个真相又能如何呢? 这样的自己难道不算是希儿•芙乐艾吗? 以这个年岁孩子的知识和理论完全无法得出坚定的结论,上升到哲学的问题,兴许正常的成年人也很难做出相对正确的判断。 立于这般问答之间的“正确”,该如何定义也难以思考出确切的答案。 就算她明白真正的希儿已经死去,可对自己是否算是希儿•芙乐艾的这一问题却依旧本能地存有疑问。 究竟应该以什么来判断自己与他人存在的区别呢? 一个相貌、学识、记忆、性格、习惯,乃至所有的所有都完全一致的人类,究竟要如何将其区分开来? 这样的自己,这样与希儿•芙乐艾别无一二的自己,即使真正认定自己就是希儿•芙乐艾……又算得上是说谎吗?又算得上是过分吗?又算得上……盗窃吗? 她莫名就有点委屈,有点难过,可又忍不住为此产生愧疚。 可是自己也不想的,自从诞生意识之初就已经被这个人格给予一切又覆盖一切的自己,又能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希儿•芙乐艾在这样立场上会做出的选择,就是她如今做出的选择。 从容纳了名为希儿•芙乐艾的人格之后,身为死之律者的她就再也别无选择。 但其实这样就很好了。 她望着在厨房切菜的苏青安,瞥了眼替对方接下游戏进度,笨拙地操控着角色的符华,由衷的认为就算没有所谓的自我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希儿•芙乐艾所拥有的财富是这样珍贵,珍贵到她的境遇本该终其一生都拥有不了其中的零星半点。 以道具为意义诞生的死之律者,不应该拥有呵护,不应该能打游戏,不应该存在家人。 她理应没有这个机会接受关爱与担忧,更不能享受这样温柔的对待和安宁的日常。 希儿•芙乐艾给予了自己这样的一切,而即使由此失去了自我,可她依旧会为此感到感激。 如果说现在的死之律者和以往的希儿•芙乐艾,除却灵魂之外还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对希儿•芙乐艾这一存在的认同与价值的肯定。 以往的希儿不认为自我的存在有着确切的价值,不认为自己的重量需要被评估和珍视。 可如今的死之律者,如今的希儿•芙乐艾却认为那样的女孩值得自己的尊敬,值得哥哥的呵护,值得一切温柔的对待。 但即使是这份不同,本质上也仅仅是在于对“希儿•芙乐艾”的看法。 在对自身的看法和对待方式上,死之律者和以往的希儿•芙乐艾并没有任何不同。 这份连病态都一如既往的相似,或许才是真正无可救药的地方。 这样的她不需要任何伪装,只需要按照自身的步调就能“扮演”好这个角色。 而在那一天之后,希儿虽然未发觉Mei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崩坏侵蚀,可对于实验的结果却还是心知肚明。 哥哥的身体已经成功移植了自己的血肉内的圣痕物质,可却由于缺乏了某种事物导致并未令其身躯产生正面的变化。 那场实验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分析律者核心的具体数据,从而找寻到其中缺乏的物质,试图将其补足完美圣痕,让其发挥出真正作用。 可昨天的实验魂钢仅仅接触了核心不到三秒的光阴便彻底湮灭于无,即使以普罗米修斯的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想要收集到足够的数据恐怕也很是吃力,何况取出真正需要的物质呢? 实验毫无疑问没有成功。 这样一来最快抵达完美圣痕的方案已经几乎就此宣告一半的失败,因为希儿明白就算答案就隐藏在律者核心之中,这道魂钢监狱之内也已经不可能再次举行同样的实验。 身为死之律者的自己仅仅是暴走了半分钟未到的时间,整座魂钢监狱大半的魂钢就都被蒸发于无。 哪怕希儿还未曾发觉这次实验对Mei身体造成的影响,但在确信自己不会再次暴走前,即使是为了这座魂钢监狱之内人员的安全,她都无法容许由于自己继续任性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苏青安的身体状况已经在短时间内无法寻到解决的治本方案,另一方面足够作为治标方案的创生权能也由于他的被动能力而无法对其进行干涉治愈。 进退维谷的焦虑与对自我状况的质疑几乎无时不刻在困扰着如今的希儿•芙乐艾,她深刻的感受着自我的无能为力和对未来的迷惘以及担忧,却又贪恋着零星的温暖与身边人给予的慰藉,并为之感到自我满足。 而就在这个风平浪静又好似暴风雨前夜的关键时期,Himeko怀抱着探望希儿的念头与见证拥有人类意识的律者的好奇,在死之律者诞生之后,首次来到了魂钢监狱。 150.死之律者做出决定。 希儿•芙乐艾是特殊的存在。 从最初到如今,Himeko对此都保持着一致的看法。 无论是作为能帮助量子之海计划的特殊实验体,还是如今的死之律者,她的命运一向多舛。 Himeko会选择前来探望的缘由,难免夹杂了怜悯与好奇的要素在里面。 除却如此,少年那一天流露出的神情也是理由的一部分。 律者是生命。 不知为何,自最初见到律者存在的那一天起,在憎恶与悲哀诞生的同时,这个陈述事实般普通而无须赘述的结论便由此在内心留下了一道痕迹。 自己究竟在思考什么呢? 以研究员出生的Himeko与正常的战士想法有很多不同,这种带着哲学气息的探究与好奇心是事到如今都无法被磨灭的事物。 所以与大多数听闻活体律者便感到厌恶、畏惧、憎恶等不一而足情绪的逐火之蛾成员不同,Himeko在知晓了希儿•芙乐艾成为第六律者并保留了自身的神智,待在了魂钢监狱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想见一间对方。 至于随之诞生的情绪,一时之间虽然有些复杂,但大约还是能归结于对其境遇的叹息与悲悯。 而由于第三律者和苏青安的事件在前,Himeko抱着祝福的态度看待希儿•芙乐艾的成功摆脱崩坏意识操控的结果。 对于那位已然伤痕累累的少年来说,这世间能攥紧的事物早就寥寥无几,或许两人之间不算多么相熟,可她不知为何就是莫名地期望着这样的人可以获得幸福。 Himeko并没有深思过自己对其的态度是否偏向过分温柔,她将这一切归结于奇妙的眼缘和彼时失误所导致的愧疚。 那天的苏青安究竟遭遇了何种事件呢?她一直对此难以得出答案。 对于那个人来说,亲近之人成为律者却又逃脱险境,本该是一场失而复得的境遇,即使会有所悲叹与忧虑,可却不会让苏青安产生那般的郁结和失落。 女人不可避免的对此也产生了好奇与些许的忧虑,这种下意识用长辈的态度看待对方的情形其实有些奇怪,但她自己未曾发觉这份异样,只是自然而然的以这样的趋势迈进。 而在Himeko真正到来的时候,苏青安却并不在家。 符华今天上午的时候也恰巧去找时雨绮罗和卡萝尔前去谈心,两人大约都要在傍晚左右的时间段才会回来,而依旧在家的小女孩则像极了被粗心夫妇遗忘的留守儿童,坐在空荡的客厅内对着巨大的电视机发呆,看起来有些孤零零。 Himeko认为自己来得某种意义很是时候,至少她的到来让希儿显得不是那么孤单。 但另一方面,在经历了长久的战争,习惯在战场跌摸滚爬之后,与小孩子单独交流也变成了女人并不擅长的事情。 在一些基础的问话和寒暄后,Himeko就和希儿一起看着制作年份久远的纪录片,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旋即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并不讨厌电视,或者说在很多年前,未曾亲身接触过崩坏的青葱时期,偶尔喝着气泡酒看着电视剧也能算是难得的娱乐活动之一。 只是在难得给自身空出的假期内,和变成了律者的小孩子纯粹坐在一起看电视似乎有些奇怪。 在Himeko的眼中除却那与怪物无异的恐怖崩坏能波动,无时不刻令颈后支配装甲的纳米终端产生灼烫外,希儿•芙乐艾与以往几乎别无一二。 而两人的相处在此前似乎也就是如今不冷不热的状况。 小女孩的搭话再度打破了沉寂,她望着动物世界栏目里介绍的这一动物习性与现象,认真发问: “Himeko,你觉得寄生菜粉蝶幼虫的菜粉蝶绒茧蜂,过分吗?” Himeko没有多想,她只是轻声应答: “那要看基本的角度和立场,若是以人类的道德观念进行衡量动物世界的作为,那自然算是过分。” “但以动物本身来说,这只是自然的生物链与基本循环,没有算不算过分的说法。” 希儿怔怔地低语: “可最后破蛹而出的不再是蝴蝶,而是绒茧蜂,明明被很残忍的替代了自己以后的一切,却没有谁会觉得惋惜吗?” Himeko回应道: “感情是对外界事物刺激的反应,是所有拥有神经系统的生物所共有的能力,但以菜粉蝶的同族为角度看,低级的神经系统未必能理解这一状况,以习性而言,它也不会知晓自己产的卵被其余的生物所寄生。” “就算是用人类的角度,不熟悉这一虫类的人也无法发觉寄生与否,更无法理解其中暗藏的残忍,假设你要问的这种形式的是与否,那大约不会有谁觉得惋惜的。” 她的琥珀色的眼眸低垂,望向女孩的侧颜,问道: “可希儿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你不是正在对此感到惋惜了吗?” 希儿抿了抿唇瓣,她没有回应这个无法回应的问题。 那仿佛变相吐露心声的话语,暂且仅能止于咽喉,不能言说。 小女孩继续问道: “Himeko觉得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应该如何进行区分呢?” Himeko并不觉得对方的回避有着蹊跷,14岁正是一切情感都接近纯粹却又容易对此进行回避的年纪,而希儿紧接着抛出的问题却又让她觉得有趣,于是女人问道: “希儿说的完全一模一样指的是包括基因、指纹、外貌、虹膜等等外在要素的一切吗?” 希儿轻声回应: “是在此之中,容纳了全部思维记忆、认知、决策机制、动机,感知乃至真正意义上所有一切的一模一样。” Himeko想了想,说道: “按照正常道理来说,应该无法进行区分,但你提的这个问题很像一个思维实验。” 小女孩反问道: “思维实验?” 女人说道: “是啊,一个冷僻的思维实验,也是常常被用于思考“我到底是什么”这一自我认证的有趣命题。” 希儿没有继续询问,她静静地听闻着Himeko的讲述,视线则在电视屏幕上蠕动的茧壳驻留良久,似乎若有所思。 她也有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和对方谈论起关于近日烦忧,或许是因为这些于自身来说意义鲜明的话题,在Himeko眼中就是没必要去怀疑揣测的随意谈天,所以不用担忧真相由此露出马脚。 当然可能是最近的压力与苦恼,悲哀与愧疚都逐步积累至一种精神难以承载的极限,导致自己不得不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来倾诉。 而这一点唯有Himeko是合适的人选。 女人开始娓娓道来: “某一天,一个人出门去散步,在经过一个沼泽边上的时候不幸的被闪电击中而死亡。” “与此同时在他的旁边正好也有一束闪电击中了沼泽,十分罕见的是这个落雷和沼泽发生了反应,产生了一个与刚才死掉的人无论形体还是质量都完全相同的生物。” “我们将这个新产生的生物叫做沼泽人。” “沼泽人在原子级别上与原来那个人的构造完全相同,外观也完全一样,被落雷击中前的大脑状态也完全被复制,也就是如你所言的那样,全部的思维记忆、认知、决策机制、动机,感知乃至真正意义上所有的一切都如出一辙。” “在此后走出沼泽的沼泽人就像刚死去的男人一样边散步边回到了家中,然后打开了刚死去的男人的家门,和刚死去的男人的家人打电话,接着边读刚死去的男人没读完的书边睡去。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到刚死去的男人的公司上班。” Himeko望着电视播放至麋鹿幼崽在森林间的画面,笑了笑说道: “问题是,沼泽人和那个男人究竟算不算一个人呢?” “就以事实而言应该不算是了吧,可无论对于后续的那个沼泽人,还是他的家人与朋友,乃至一定意义上的客观现实来说,就算将其视为同一个人也没有问题。” “这样的案例比之前所言的寄生版的鸠占鹊巢更为彻底,唯一的破绽可能仅在于沼泽人没有被雷劈中的记忆,所以对于驻留于沼泽旁的理由会产生微妙的断档。” “但这个破绽又微小到不需要在意,举例子来说就像是你握着手里的自动铅笔找那一支自动铅笔一样。” “虽然看似愚笨,可却屡见不鲜,至少不会被认为是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更不会为此而深究,或许还能变成余后一阵子的谈资,但绝对不会有人因此认为自己不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一个被完美复制出的沼泽人。” 希儿怔然了很久很久,对于Himeko来说这仅是一个具备着哲学思考,无论能不能得出确切答案都无所谓的思考实验,是偶然想起便随意提及的聊天话题,可对她而言却具备着深刻至极的意义。 因为若是套用这个思维实验的设定,那如今继承了希儿•芙乐艾一切的她,就毫无疑问是希儿•芙乐艾的沼泽人。 但现在这个本该一无所知的代替本体继续进行生活的沼泽人知晓了一切,她为之苦恼、为之绝望、为之悲哀、为之苦痛,而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女孩轻声低语,她的声线有些低迷且迟缓,又裹挟着难以辨识的复杂情绪: “那对于那个被雷劈死的本体来说,有着沼泽人的存在,究竟算不算是一种痛苦呢?” Himeko想了想,回应道: “假设这个命题的答案是两者并非一人,再以死者能够知晓一切为前提的话,我想这个问题需要性格来进行具备着差异性的回答。” “首先无论如何,痛苦本身都会存在,会感到不甘心、难过、愤怒,甚至憎恶也很正常,以往所经历,所积累,所拥有的一切都被本不应该存在的人就此彻底代替,不会觉得痛苦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在此之上,可能越是温柔,越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死去而让亲近之人感到难过的人,反而越是会觉得沼泽人的存在本身是一种另类的救赎吧,以这个角度来说,在觉得痛苦的同时或许也能得到慰藉。” 女孩想或许希儿•芙乐艾就是Himeko所言的那样。 正是因为自己与她别无一二,所以她才会明白真正的希儿宁愿彻底舍弃自己的所有,让沼泽人代替自己的一切,继续维系原先的生活,也不想让苏青安因为知晓真相而感到难过。 以这个角度来说,就算是为了哥哥,这个残忍的真相都必须继续用谎言将其彻底掩埋。 死之律者所能为希儿•芙乐艾给予的最大温柔,便是完全继承下这个身份,满足她不愿意让亲人难过的愿景。 可即使这一切都能作为谎言与欺瞒的足够理由,真相却依旧不会因此改变。 她无法由于这些而不感到愧疚,更无法就此心安理得。 可Himeko的话语仍然成为了些许的慰藉,让希儿的心情有所缓解,可对方提出的思维实验由于和自身过于契合,反而导致了曾经被迫放弃思考的自我认知再次产生了矛盾。 自己究竟算不算是希儿•芙乐艾呢? 这个看似无需思考却意味深长的疑问是午夜梦回的困厄,让她难以将之忽略。 于是,女孩选择提出了疑问: “Himeko觉得沼泽人和被雷劈死的本体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呢?” Himeko并不奇怪希儿的疑问,或者说思想实验的本身就是为了引申出这些疑问,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回应道: “我的想法吗?” “沼泽人的例子和另一个叫忒修斯之船的思想实验很像,那个实验讲的大概是一艘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再进行思考这艘船还是否是原来的那艘船。” “以个人角度而言,我更喜欢认为这艘船依旧还是那艘船,因为换木头的说法本质上和人体细胞的新陈代谢没什么不同。” “人体的细胞每三个月到半年会完全替换一次,期间旧的细胞死去,新的细胞诞生,若否定换完了木头,那艘船就不再是原来的船,那人类也会在固定的时期成为另外一个其实已经截然不同的人。” “若是将这个问题细化,由于每时每刻人体都有物质交换,每时每刻都在改变成分和组合,是不是可以认为——每时每刻,旧我在死去,新我在诞生。” “于是换到沼泽人理论其中最初的一个命题,这样看来,两者并非一人的结论就变成了假命题,因为我活不过一个普朗克时间,那谈论我是谁,谁是我就失去了意义。” “而假设被雷劈死和沼泽的存在都仅是物质交换中的一种特殊变量,那“我”的死亡和沼泽人的诞生或许仅是一场稍微特殊的物质交换,期间的损失就是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记忆,从最初可能就不存在另外一个人。” 希儿努力理解着Himeko这段话的逻辑、论点、举例以及最后得出的结论,最后认真说道: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结果我明白了,总之Himeko是认为两个人都是一个人吗?” 这番话简直就像是掠过十几步数学公式和推算,最后只看懂了答案是什么的笨蛋学生在指着答案问老师答案是不是就是这个。 但Himeko却不以为意,即使她已经将以前研究员的术语和对话作风几乎全部改正,已经习惯用通俗易懂的言语进行陈述事情,但让小孩子听懂这些依旧比较麻烦。 于是她仅是回应道: “应该说更喜欢这样才比较合适。” 女人望着有些迷糊的小女孩,笑着说道: “思想实验的本身并不需要得出确切的答案,毕竟无论是哪一种答案都有着一定的道理,只要愿意的话,证明其正确性的论点数不胜数。” “所以,希儿只需要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个答案就可以了。” 只需要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个答案就可以了。 希儿喃呢着Himeko所言的这句话,即使依旧似懂非懂,可她还是从中感知了一阵温暖的力量。 若是继续用力握紧其中的道理,或许迟早有一天她可以释怀一些东西,从而得到救赎吧。 只是…… Himeko回忆起上次和苏青安的对话,她能清晰地在两场对话间感知到类似的内核。 她似乎是对此觉得有些感慨,看着电视,轻声说道: “你们兄妹都对类似的话题有兴趣,该说是近朱者赤吗?” 女孩怔然了会儿,但她几乎马上就从中理解到了一些不应该存在的可能性。 希儿的瞳孔微缩,霎时间感知到了深邃的恐惧。 怎么可能呢?仅仅是谈论类似的话题罢了,有什么好怀疑的呢?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她安慰着自己,将由此诞生的复杂情绪强制按捺,可即便如此内心的慌乱也依旧难以抑制。 越是在乎如今的境遇,就越是畏惧将其催毁殆尽的种种可能,现在的死之律者就宛如惊弓之鸟,无法将这份细微的细节忽略。 小女孩继续看着电视,她努力用着平稳的声线问道: “原来哥哥和Himeko谈论过类似的话题吗?” Himeko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氛围,她自然地轻声应答,并在希儿的询问下报出了当天的日期,并继续说道: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我看得出来苏青安那天有些奇怪,但以我们之间的关系至多仅能进行适当的谈天,我只能帮他到这个程度。” 她叹息道: “可或许苏青安在那一天变得稍微想通了一点,冷静了一点,反而并不算是一件好事。” “因为那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无论是什么事情都习惯一个人承担,所以在承受范围内的事情,只要不流露出破绽就一辈子不会选择宣之于口。” “可能直接回家被你和华看穿异状后,能更加缓解一些他内心郁结的东西吧,但来找我之后,他变得能继续维系住表面的安然无恙,这反而会给予内心更大的压力。” “那个人估计早就算好了才会来找我吧,某种意义上真是任性啊。” 女人抿唇笑道: “所以我悄悄告诉你,到时候你和华稍微找机会安慰他一下好了,想来会比和我一个外人谈天要更容易解压吧。” 希儿的唇瓣翕动,发出了微如蚊鸣的应答。 她的瞳孔灰暗,好似思考都陷入了死寂。 苏青安和Himeko见面谈话的那天,和他踏入家门却又选择离开是同一天,也是他结束了一星期的长期任务,再度开始每天都回家的真正拐点。 可以在接受圣痕物质移植之际接触被动的灵魂能力,却无法在自身对其使用权能的时候做到同样的事情。 将诸多细节回味之后,她蓦然回忆起之后少年用力怀抱住他时流露出的哀伤神情和说出的那一句话。 【希儿就在这里。】 为什么要觉得难过呢?她那时只是觉得哥哥工作太累了,需要安慰。 可直到现在,女孩才得出了真正的答案。 苏青安怎么会想回到这个家呢?他怎么会不感到难过呢? 他早就知道了啊。 早就知道……希儿•芙乐艾已经不是希儿•芙乐艾的事实。 这恰恰变相证明了自己与希儿之间的灵魂并不相同,否则哥哥不会先一步发觉真相。 她是确凿无误的伪物,是被识出破绽的赝品。 可这些女孩已经不在乎了,她理解着苏青安在不动声色间体验的绝望,并为此涌现着盛大的悲哀与愧疚。 拥有着观测灵魂能力的哥哥是不是在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就明白了一切的真相呢? 可即使这样,他却依旧极力着挽留住一切日常,将所有悲哀与绝望的倾轧独自承担, 可即使这样,他却依旧未曾选择将希儿•芙乐艾死亡的责任归结于自身,将自己继续视为希儿•芙乐艾。 这份透着对自身极致残忍的温柔,究竟会持续至何等的尽头呢? 而这一点,无论是真正的希儿•芙乐艾,还是现在的希儿•芙乐艾都无法容许。 …… …… 这一天,死之律者做出了决定。 一如冬日里盛放的忍冬。 151.谢谢你在我身边。 这样的生活究竟能维系到什么时候呢? 苏青安无法得出确切的答案,或者说他从最初就已经明白让所有人都不会受伤的办法并不存在。 认为自己是希儿•芙乐艾的死之律者,与原本的希儿•芙乐艾之间已然不存在明确的界限。 可观测灵魂的能力却在无时不刻的提醒着自己所谓的真相。 而假设原先的苏青安还能利用对方灵魂内那份源自希儿的气息进行着自我欺骗,那如今却是完全做不到了。 属于希儿•芙乐艾的灵魂随着时间的度过已经彻底消逝,如今的他仅能望见彻底陌生的灵魂进驻在这具躯壳,她拥有着自己妹妹的人格与一切,就这样自然地继续融入平淡的生活,好似任何都未发生。 但无法忽略。 甚至似乎因为这个事实过于沉重,他偶尔会感到精神恍惚,在那几微秒的思维停滞间漆黑的意识海内会出现光怪陆离的画面。 ——蝴蝶垂落飘零,散成幽蓝色的万千光辉,朦胧的视野中,似乎有熟悉的身姿对着自己流露出了温软的笑容,又缓缓远离。 彻底清醒之后,鼻腔间涌入了那让人怀念的淡淡气息。 空荡的怀中仿佛残余着些许温暖,好像在彰显着自身精神上的问题已然愈发深重。 可哪怕类似的精神问题其实早就有所预兆,但苏青安却依然会忍不住想,或许这是那孩子的灵魂在自己的身上遗留下了些许的残影。 无法观测自身灵魂的少年不能得到确切的真相,但他能从温暖和那份看不真切的微笑间找寻到对方给予的答案。 【只要哥哥能得到幸福,我也会觉得幸福的,所以……这样就好。】 无法分清是幻觉还是真有人在耳畔处喃喃低语,可能是希儿仅存的灵魂碎片寄宿在了自己的意识,或许是自身为了方便自我逃避所塑造出的幻觉,也说不定是名为苏青安的人格已经开始逐渐崩坏。 他的自我开始磨损至逐渐难以分清眼前的世界的真实与虚假,宛如一枚接近支离破碎的玻璃珠,勉力借着内部碎片交错的摩擦力维系着原本的形状。 真正希儿的灵魂消散,对于他的打击很大。 如果问世间什么样的死亡最为彻底,那对于能理解灵魂存在的苏青安来说,就莫过于此。 少年没能见到女孩真正死亡的画面。 灵魂湮灭的短暂与速度,一如在以每秒十千米落下的流星,仅能望见逝去的光华,而难以进行任何追溯。 可那些灵魂碎片的脱落与消逝却正如流星的光华缓缓黯淡,即便少年早就知晓真正的死亡早就落下,可仿佛再经历一次失去的苦痛依旧鲜明无比,令他无法继续麻痹自我。 而即便如此,苏青安仍然无法选择揭开真相。 这样的做法除却能让如今的这个希儿崩溃,让不知晓一切的符华难过外就毫无意义。 但情感却依旧让少年无法释怀,他近日的精神变得愈发迟钝,无论是在猎杀帝王级崩坏兽的任务间,还是与人交流的某处空隙,都会偶尔产生刹那的空白和浓烈的自我厌恶。 死亡的权重与活着的意义这两者之间的天平,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下逐渐彻底往另一边倾斜。 肩负在身上的责任和那些仅有零星半点却一直维系的美好,是唯一存活的理由。 苏青安想过,可能与她的约定已经没必要遵守了。 死亡是世界大半事物的保质期,亦是足够为一切画上句点的休止符。 但少年明白,唯独约定不该被此约束。 死亡是美好的借口,是优秀的理由,但即便如此,苏青安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为此他仅能勉力支撑起疲倦的灵魂,直面着未来注定到来的千军万马。 自我的耐受力有着固定的极限,可在真正的极限临近之前,少年不会选择坦言内心的任何包袱。 越是温柔的人,就越是容易伤害自己。 就一如死之律者所想的那样,除却迎来精神的崩溃与肉体的死亡,否则苏青安永久无法停止对自我的折磨。 可在不知为何,最近的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回忆起那个男人的遗言。 【我知道的啊,所谓的男人总是这样。】 【喜欢沉默地将很多东西全部肩负在身上,认为只要这样就好,只要还撑得住就没有关系,不和别人说,不用和别人分担也可以。】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后来有一天我的妻子笑着对我说其实不用这么辛苦也没关系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不用刻意去这样做也可以,原来有时候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解脱宛如囚笼的内心。】 【你很坚强,小苏。】 【但是……就算轻松一点也没关系。】 就算,轻松一点也没关系吗? 那日的符修然恐怕很难想象如今的苏青安所面对的绝望与沉重,可他的遗言却依旧成为了可以去握住一些事物的理由,成为了能去渴望救赎的借口。 至少比起以往的自己,如今的他并不是没有产生过依赖符华的念想。 只是真相实在难以宣之于口,现在的苏青安很难想到依赖对方的方式,但这份心态的微妙转变依旧能成为令光芒照射进来的罅隙…… …… …… Himeko的到来散播了希望,却也给予了死之律者最深刻的绝望。 她提出了沼泽人与本体就是一人的论点,可又带来了苏青安早就知晓真相的现实。 自己是赝品的事实确凿无疑,零星的希望与被放大的期待,就此沉沦进漆黑的深渊。 可女孩或许某种意义上就是真正的希儿,因为她们连病态的程度和对自我价值的薄弱观念都别无分别。 这导致了比起自身所遭遇的一切,死之律者反而更在乎苏青安知晓这些后内心的感受。 但死之律者与希儿•芙乐艾在前者知晓了自己身份后,又确凿的分割出了两条不一样的道路。 即使是一模一样的人在经历了不同的事件,度过了不同的时间,乃至其余要素的参差后,也会自然而然的成长为截然不同的存在。 就算她们本质上完全一致,可归根结底还依旧是灵魂完全不同的两人。 何况死之律者有着希儿•芙乐艾本人并不存在的立场。 那就是对“希儿•芙乐艾”这一概念、这一姓名的珍视与看重。 她无法允许希儿•芙乐艾的存在被人就此遗忘。 可如今知晓了真相的苏青安若是继续一如既往的对待着自己,那就仿佛默认了希儿的死亡,将自己当成了希儿的代替品。 这本身是她原先渴求的结果,可在建立在哥哥知晓真相的前提下,一切的意味就截然不同。 这就像是希儿本人被遗忘了一样,是无法被死之律者接受的现状。 假设苏青安不知道真相,那在他的意识里真正的希儿是存活着的,死之律者的存在意义就是替着原先的希儿继续存活,使得他不会难过,并可以让希儿•芙乐艾的概念继续维持,并不会使人将其遗忘。 沼泽人所能给予的温柔就在于此。 可苏青安明白了所有,那自己的存在本身就失去了意义。 死之律者只要活着,对于哥哥来说就是最大的折磨本身。 即使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可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漩涡里,无辜本身却才是最伤人的要素。 因为这代表了以那个人的性格绝对不会选择去伤害现在的死之律者。 而不伤害就代表着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做就代表着要将一切掩埋于心,独自承担所有。 这太愚蠢了也温柔了,可也像是苏青安会做出的选择。 只要自己一直无所作为,或许能将这段畸形的关系维系到这个世界迎来终末也并不奇怪。 但她是希儿•芙乐艾。 虽然只是赝品,只是伪物,是无法给予少年幸福的怪物。 但她依旧是希儿•芙乐艾。 所以希儿•芙乐艾对少年的重视也被理所应当的继承了下来,甚至死之律者本身还从虚假的记忆中诞生出了属于自己的真正情感。 这样的她不可能继续选择逃避。 那天死之律者所下定的决意并不虚假。 在明白了自己就是律者之后,她已经逐渐从崩坏意识给予的知识和律者的本能里理解了除却圣痕物质之外,还缺乏的事物究竟为何。 Mei姐姐虽然没有直言,但恐怕她已经明白律者核心内并不存在能够找到答案的线索。 圣痕物质本身已然是律者躯壳之间最大的秘密,哥哥移植了后也未曾产生任何改变的真正理由并不在于缺乏了什么其余的物质,而在于里面缺乏了一种权限。 彼时的Mei在最初就联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一旦这个想法成立,就意味着一切都前功尽弃,所以她才选择了冒进的进行研究律者核心,试图从中找到其余的端倪与可能性。 而其结果,就是如今躯壳被崩坏能侵蚀至如烛火般微弱的惨状。 这与律者核心链接虚数空间的分级类权限有所不同,大致可以理解成崩坏意识在亲自下场之际所给予的限制密码。 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预防Mei这种天资与才能都染指神域的人类执行如今的行为,杜绝被科技研明乃至嫁接的可能性。 而事实上也确实很有效,以整个世界线为锚点纵观看待都是人类最大希望的Mei,被成功浪费了很多的精力与时间,甚至是绝大部分的寿命。 用长远角度来看,这个回报甚至比毁灭整个澳洲都来得划算。 可这份权限所给予的桎梏,或许对于世间上的所有人都无法用任何手段来进行逾越,甚至对于其余的律者也是如此,但唯独死之律者自身能在所谓的权限限制上能有着回旋的余地。 即使是崩坏意识也在最初的时候也不会想到能出现眼下的状况,那自然也不会加上更多的预防手段,所招致的结果便是在祂更容易观察到一些结果的同时,也萌生出了本不可能出现的未来。 死之律者内心已经有所觉悟,可她依旧需要沉思究竟应该如何实施具体的计划和手段。 想要达成自身的目的并不简单,若是想要达成那个结局,女孩所需要面对最大的阻碍就是苏青安。 她想或许让哥哥幸福也不让希儿•芙乐艾不被遗忘的方法并不需要这么复杂,可即使是完全没有真正自我的自己也有着自己的愿景。 死之律者真的很羡慕希儿,甚至直接说对此有着嫉妒的情绪也并不为过。 可就连这份嫉妒也是那样浅尝辄止,无法为此诞生多余的念想。 这般对一切都小心翼翼的态度是那样悲哀而卑微,女孩的愿景也是那样简单,甚至简单到让人难过。 她只是……不想被忘记。 不是作为希儿•芙乐艾这一纯粹的概念不被遗忘,而是作为“自己”不被遗忘。 这很难对吧? 还很过分很自私,让人记住讨厌的回忆本身就很坏。 可是我不是那个希儿,所以当坏孩子也没有关系的。 而且是哥哥说的,他说小孩子可以有任性的权利。 女孩怀抱着少年曾言的这句话,狡猾的上扬着唇角,就这样做出了改变无数世界线未来的决定。 …… …… 苏青安坐在沙发上,他瞥了眼枕在自己腿上看着电视的符华,用手指数着她顺滑的发丝,轻声低语: “如果我做了一件很自私,很过分,很幼稚又充斥着自我满足的事情,华会讨厌我吗?” 小姑娘将他戳自己脸蛋的手指拿开,眨了眨眼眸,回应道: “小苏师傅会做这种事情吗?” 他的眼眸低垂,望向她碧洗般清澈的瞳孔,用指尖悄悄触及到那修长的睫毛,余后少女那忍不住眨眼,皱了皱琼鼻的模样,确实如最初所想的那样可爱。 苏青安将内心的郁结和倾诉的欲望尽皆压抑,他笑着说道: “我现在就在做这种事情。” 小姑娘忿忿地掐了一下他的腰肉,指尖施加的力道若有若无,仅能带来一阵酥麻的异样,她吐槽道: “这只是纯粹的恶趣味吧。” 符华扭过头去,过了会儿后忍不住说道: “不过就算大约小苏师傅真的做了很自私,很过分,很幼稚又充斥着自我满足的事情,我反而也只会觉得高兴。” 苏青安顺着她的话语,轻声问道: “为什么?” 符华想了想,认真回应: “对你来说,很自私,很过分,很幼稚又充斥着自我满足的事情本身就很难做到,习惯对自我的言行进行约束是你习以为常的事情。” “而且虽然你的性格是有别扭的地方,但那种别扭也只针对自身,所以基本会做到这种事情本身,就意味着小苏师傅有在借这个机会好好放松吧。” 她悄悄瞥了眼少年的面容,突然就感觉这样好像在认真宣告自己有在努力了解对方的话语有些害羞,小声地补充说道: “我是这么想的。” 苏青安摸了摸她的脑袋,抿了抿唇瓣,说道: “可是这样不会很讨厌吗,如果是过分到无法被原谅的行为,我觉得就算被讨厌也无可厚非。” 小姑娘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却是没有阻止那只在自己头发上作怪的手掌,她想自己应该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讨厌对方,对比起这个或许晋升至太虚都要算是轻而易举。 符华想假设对方想要给予自身枷锁,让她不再去战斗,不再去努力,不再拥有自我的意志,恐怕自己都没办法拒绝吧。 可苏青安不愿意给予自身半点枷锁与约束,他的情感总是细腻至温柔,若是这样的人会去做什么自私、过分、幼稚、自我满足的事情,那必然有着他自己的理由与原因。 她樱花色的唇瓣上扬出漂亮的弧度,并随之翕动,一字一句地轻声回应道: “不会讨厌的,如果那能让你感到高兴的话,能让你一直觉得幸福的话,多任性多自私多过分也没有关系。” 少年沉默了很久,他莫名就感到有些心酸和委屈,像是稚龄的孩童遇到了大人的安慰,内心的坚强就此丢盔弃甲,转眼间就溃不成军。 原来即使不说出真相也没关系,只要几句不着边际的言语就能复苏麻木不堪的内心,给予着无形的底力和支撑。 伯父肯定也有遇到过类似的状况吧,在那时他也一定受到了类似的话语,感知到了相似的情绪,所以释怀了很多,改变了很多,最后让他会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 苏青安以前一直觉得符华会很辛苦的,她的未来这么这么艰难,所以就连零星的负面情绪和任何难过的事情,他都不想让其沾染半分。 只要自己可以承担就足够了,只要她可以感到幸福就很好了。 就算再绝望再悲哀再苦痛也可以支撑,可原来就算……轻松一点也没关系么? 少年怀抱住了符华,他按捺住所有的情绪,轻声在她的耳畔处低语道: “谢谢。” 谢谢你在我身边。 152.苏青安与死之律者的约定。 温暖耀人的午后,虚拟的阳光落于室内,设施调配的微风摇曳风铃,穿过窗台与花束拂于面颊,希儿揉了揉眼眶,试图瓦解着被这份慵懒氛围而塑造出的些许困意,她瞥了眼在捣鼓着搅拌机,思考放什么水果进去的少年,说道: “哥哥,我要喝西瓜汁。” 苏青安闻言不再纠结,做出了决定,他用水果刀将西瓜切成细碎的小块,顺势将里面的所有黑籽去除至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把这些西瓜规规矩矩的放进了搅拌机,按下了按钮。 虽然这个步奏在看了对方之前的操作后总会感觉很是多余,但却格外具备生活气息。 至少坐在旁边的符华就觉得这样很有趣,她托着腮,望着少年认真看向西瓜被搅拌成沙的眼神,清丽的容颜上神情逐渐变得柔和而温软。 风铃的声响和搅拌机的窸窣交织成午后的记忆,花瓣凋零悠悠垂落于地的光景也分外鲜明。 女孩望着窗外的蔚蓝天穹,想到。 就算这些画面是虚假的也没有关系,就算现在的这份自我是虚假的也没有关系,她终究还是从这万千虚伪的假象间拽住了属于自我的真物。 哪怕微如烛火,可却真实存在。 希儿抿了口西瓜汁,她回味着唇瓣边缘与口腔内的冰凉与甘甜,舒展着眉眼,微笑说道: “哥哥,陪我打出最后一个结局吧。” 苏青安从柜子里拿出手柄,他仔细地用软毛刷将淡淡的尘埃清理干净。 少年望了眼女孩微笑的面容,有些恍惚,可还是颔首应允: “好。” 即使是他也不是没有产生过一直这样就好的念头,而到了如今……或许就连自己都无法说清,现在的情绪究竟是欣悦还是难过了。 可若继续维系下去,不是彻底崩溃,就是在骤然的一刻得到了释怀,选择接受现状。 而就目前看来,无论是哪一种都不算是多么美好的结局。 从一开始,让所有人都幸福的未来就不存在。 …… …… 游戏剧情顺着上次的选择继续延伸,由于直接选择回家会达成第一个灭世结局,所以只能选择去找回修女缺失的三块记忆碎片,但这次他们已经提前知晓了一个重要信息。 即,在获得全部记忆后,本来是战友的修女就会成为最古老的修女,成为通关游戏的守门人。 按照正常的装备与技术显然无法击败对方,若打算完成救世的结局必然要寻找到之前没能注意到的细节。 回溯的进度是在前往万象国寻找先知的前夕,两人决定先完成固定的任务与流程后再进行探索之前的地图与人物线索,可在进入万象国后却多出了以往截然不同的CG和人物对话。 那位先知在死前似乎看到了上个世界线的未来,她临死前扭转了献祭阵法,以整个国家的亡魂为基,用自身的血与骨为轴,塑造出了特殊道具。 道具的作用是能储存一定数量的梦之钉。 显然击败BOSS的关键就在于此,与之进行持久战并没有意义,在最初进入战场就将梦之钉释放才是最佳的战斗方法。 否则以角色血槽的削减速度,即使有红蓝药不断维系,也会不到半分钟就走向终末。 那之后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在积累着一定数量的梦之钉的同时,尽量解锁最后为数不多的日常剧情。 无论是亡灵骑士还是修女都能知晓上次救世的失败,这源于两人以往身份的特殊性,他们知晓着余后将要面对的未来。 在道具内的梦之钉抵达能容纳的极限之际,就是出发去找寻记忆的时候。 女孩和少年就这样耐性的看完了所有的日常剧情,迎来了一切准备就绪的决战。 于是沦为怪物的修女还是承载了世间最大的罪恶,那单薄的背上依旧是那个沉重到似乎要压弯脊梁的黑棺,她维系在人形的须臾间,唇瓣翕动低语: “传闻中回归原初,蜕成纯白本身就是最大的美好与救赎。” “这是一枚梦之钉就能做到的事情,如果是一百枚的话,想来会远比这更为幸福吧?所以我并不觉得难过。” 亡灵骑士沉默地释放了道具内的梦之钉,在耀眼至纯白的结净间,黑棺与修女枯萎成灰。 救世结局就此达成。 游戏结束。 希儿望着屏幕里无言间丢弃了长枪,缓缓走向远方的骑士背影,认真问道: “哥哥觉得修女真的会得到幸福吗?” 苏青安一时之间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想无论如何粉饰和掩藏,修女死亡的现实都不会由此改变。 她最初便丧失了所有,仿佛仅是一具虚无的空壳,而在和骑士踏上拯救他人与世界的旅途之中又渐渐获得了属于自己的情感与人格。 这样的修女本应该得到更完美的结局,所以不论迎接的死亡究竟有多么美好,即使里面夹杂了宗教的意义,那都不能算是得到了幸福。 所谓梦之钉的说法不过是修女给予骑士动手的借口和最后的温柔。 但将这些直言也并没有意义,游戏本身的存在理由就是为了让放松自我,让心情愉快,在这里将游戏本身最后的剧情童话化,给予温暖的寓意或许才是作为家长应该做出的选择。 可苏青安却认真而笃定地说道: “那不算幸福,希儿。” 如果死之律者真的完美继承了希儿的一切,那对自我的扭曲价值观恐怕也一并继承,为此令其相信死亡能获得幸福本身就不能算是一件合理且安全的事情。 无论是为了什么方面上的考虑,少年都不能选择做出会让对方认为死亡也能获取幸福的念想的言行,对于这样的希儿•芙乐艾来说,有关于此的教育影响甚大,在建立在对方还掌握着这般伟岸的权能的前提下就更是如此。 他轻声嘱咐: “不管是多么温柔且裹挟着善意的死亡方式,甚至在其中还有着不得不选择死亡的理由和借口,但想要依赖着死亡本身,以此祈求获取幸福依旧是不可能的事情。” 希儿楞了下,她有些失落地说道: “那修女不是没有得到幸福吗?” 女孩理所应当会感到难过,因为她想修女和自己是有点相似的,在最初的时候她们都是那样空洞,凭借着他人的残渣与自我存活在这个世界,可到了后来即使依旧无法摆脱这具躯壳的过去,也还是拥有了一些属于自我的事物。 这样的修女在迎来了死亡之后,无法获得那充斥着神秘色彩的幸福,无疑是一件叫人惆怅的结局。 可她又想,如果是自己的话能够明白修女那时究竟会不会觉得悔恨和难过。 或许这些都有,或许都没有。 但无论如何,满足感和愉快的情绪都会存在,能为了自己所重视之人,为了并不算讨厌的世界,去做到唯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也很厉害对吧。 她试图这样安慰自己,却又发觉原来修女那句话的存在意义并不仅是用于安慰骑士的,就算是一具空壳,在诞生了自我的情感之后,注定也会变得不再坚不可摧。 死亡是很可怕的事情。 正因为存在着自我的情感才能感知到这份失去的恐惧与悲哀,所以这份【幸福】概念亦是给予自我的救赎。 女孩继续道: “但我想要她获得幸福。” 苏青安拾起柜子里的实体游戏盒,瞥了眼上面的介绍栏目,轻声说道: “这个游戏只有三种结局,对于修女来说或许达成【救世】本身,就意味着深刻的权重,因为这是唯独能让骑士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方法。” 希儿怔然了会儿,却还是露出了微笑。 她想或许正如哥哥所说,比起更残缺的事物,稍微完好的事物与之对比也能算是美好,假设这就是唯一的办法,那就不会有比这样选择所能达成的更好结局。 小女孩认真问道: “如果哥哥遇到修女那样的人,会愿意让她走向那样的结局吗?” 苏青安笃定说道: “我不愿意。” 希儿流露出了温软的笑容,她的眼眸低垂,继续问道: “就算因此世界毁灭?” 少年轻声道: “嗯,就算因此世界毁灭。” “我会选择和修女一起等待着世界缓缓迎来终末,因为我很软弱,所以不想失去任何能握住的事物。” “我厌恶着自我牺牲,厌恶别人对自己这样做,更厌恶我在乎的人为了无关的人这样做。” “如果我是骑士的话,我会希望修女自私一点,再自私一点,自私到能亲口说出我们一起等到世界末日,这样梦之钉与长枪就都有了能够放手的理由。” 女孩轻声低语: “可惜,没有哥哥你说的那个结局呢。” 她的口吻顿了下,低低道: “如果有就好了。” 苏青安看着手中的游戏盒,瞥了眼具体的产商,回应道: “会有的。” 直到很久以后,少年或许才蓦然发觉这段细碎的日常之下所暗流涌动的浮冰,究竟会有多意味深长。 但眼下,他望着在厨房的冰箱旁看着有什么食材的符华,笑着问道: “希儿晚饭想吃什么?” 女孩抿了抿唇瓣,她深深地望着那双漆黑的眼眸,回应道: “青椒牛肉。” 她不顾苏青安的讶异,认真地再度说道: “我要吃青椒牛肉,哥哥可以给我做吗?” 这应该算是很奇怪的事情,可不知为何,他没能问下去其中的具体理由。 苏青安莫名觉得不能拒绝,所以仅是犹豫了会儿,便一如既往的颔首应允。 而结果就是,少年穿起围裙和符华一起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在拿起一颗青椒清洗之际,很无辜地迎来了对方一阵微妙的目光。 她放下了手中的土豆,幽幽说道: “这次的理由是什么?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还是天天打游戏吃青椒对眼睛好?” 苏青安对这些问话毫无反驳的余地,他仅是认真地解释道: “是她自己想吃。” 小姑娘系着背后的围裙带,她瞥过眼神不再看他,抿了抿唇瓣,认真说教道: “苏青安,说谎不好。” ……完全解释不清楚。 少年将青椒切成丝状,选择老老实实地接受着教育,无奈道: “下次不会了。” 虽然有着微妙的误会,但两人之间的氛围总透着乐在其中的意味,这让在外面悄悄观察的希儿觉得很有趣,她让普罗米修斯拍下了照片,仔细地将其归于一个相册中作为珍藏。 这是希儿•芙乐艾早在沧海市时期就有好好在认真收集的照片所汇聚成的相册,在有了普罗米修斯的帮助后就更具备收集的效率。 而即使继承到了如今的死之律者身上也未曾改变这个习惯,她想就算想证明一些东西,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事物,给予自身与希儿•芙乐艾零星的不同,但有些东西终究无法被抹去。 可这样就好。 只要这样就好。 …… …… 她打完了那个游戏最后的结局,好好吃完了晚饭和碗里的青椒,和小华姐姐还有哥哥一起看完了一场电影,认真做完了Mei姐姐很久以前给自己布置的作业。 今天的希儿很乖,可她以前就很乖,所以没有人会发觉不对劲,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小女孩穿着那件恐龙睡衣,她对着苏青安张开了双臂,扬着小脑袋,认真说道: “能抱抱我吗?哥哥。” 这实在是有些奇怪的事情,或许说这并不像是希儿•芙乐艾所会做出的行为。 这样坦言而理所应当的撒娇应该会让她害羞才是,可少年仅能从那双眼眸里看出依赖和欢喜,好似即将得到玩具的孩子,仅会纠结于玩具何时到手,而不会对此表露出不坦率的地方。 在希儿•芙乐艾已死,被律者鸠占鹊巢的前提下,这份异样本该让人产生警惕和畏惧,可苏青安没有问任何缘由,他仅是慢慢地抱住了她娇小柔软的身躯,沉默的合上双眸。 好温暖啊。 她能清晰感知到在肢体接触的怀抱间,对方躯壳内存在着熟悉的事物。 圣痕物质。 宛如自身的血肉全然流淌在期间的奇妙感应,令这份温暖变得愈发灼烫。 我好像找到通关的方法了,哥哥。 女孩嗅着少年身上混杂着柑橘与柠檬的气息,有些开心,唇瓣微扬。 她的眼眸朱红如血,轻声说道: “能摸摸我的头吗?” “以前都没来得及和哥哥说,如果被哥哥摸头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苏青安的身躯不自觉产生了战栗,他回忆起那日约定时,那双眼眸间流露的细微遗憾,悲哀的情绪如潮席卷而来,仿佛有着一股力道在不断撕裂着鼓动不息的心脏,给予着深刻的绞痛。 少年的唇瓣翕动,他的口吻暗沉而沙哑,裹挟着极端复杂的情绪: “好。” 苏青安无法拒绝……希儿•芙乐艾。 他的手掌笨拙而小心翼翼的摸着她的脑袋,像是又借此回到了那一天在沧海市时所经历的画面。 那个女孩让自己蹲下来,笨拙地摸着自己脑袋,试图进行安慰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鲜明到无法遗忘。 浓重至难以抑制的苦痛与自我厌恶就此永无止境的涌现,少年的唇瓣勉强牵扯出一丝弧度,可就连这伪装的笑意都在转瞬间沦为灰烬,他克制着自我的力道却又依旧用力地将女孩更加拥入自己的怀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不好,是我不够强,是我不够谨慎,是我不够努力。 为什么无论怎么样都会这样? 究竟要怎么样做才是正确的? 是不是从最初就不要建立任何联系才会更好? 是不是那时直接选择死亡会比较轻松? 苏青安崩溃的情绪几乎全然掩藏,但当在那温软的手掌触及面颊之际,他才恍然发觉冰凉的触感已然蔓延。 泪珠沿着她指尖的弧度缓缓落下,女孩轻声低语: “哥哥什么都没有做错啊,为什么要哭呢?” 少年已然无力遮掩这份悲哀,他低语: “因为我好弱啊,弱到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弱到就算再努力也没有意义,弱到再坚持也会被现实压倒,弱到……完全保护不了你们。” 希儿的神情柔和,那双眸中的朱红都好似愈发温柔,她微笑说道: “没关系的,不哭啦。” “哥哥会变强的,变得比谁都要强。” 他的声音沙哑: “做不到的。” 女孩笃定地回答道: “做得到的。” 她的唇瓣上扬,笑着说: “只要哥哥不放弃就好啦,其他的就交给希儿吧。” 苏青安轻声低语: “我不会放弃,我还要遵守和希儿的约定。” 希儿摸了摸他的脑袋,她的目光流转,抿了抿唇瓣,认真说道: “那能再确认一次吗?哥哥和希儿的约定。” “嗯。”他说。 于是苏青安的尾指与她的尾指缓缓勾连,女孩笑着说道: “这是我和哥哥之间的约定。” “所以约定好了,违约的话,就罚哥哥把那个游戏打出第四个结局。” 少年感受着怀中女孩的温度,轻声道: “好。” 153.盛大的花海,最后的捉迷藏。 希儿想,这就是最后一天了。 如果走向相对之下最完美结局的方法只有这一个,那即使代价是永不超生,那她也甘之如饴。 以第六律者的力量去完成那个计划唯一的难点就在于最后一步。 而现在,那最为困难的关键也找到了完美达成的方法。 那个让希儿•芙乐艾和……自己不被遗忘的方法。 她一整天都在努力试图让自己变得和真正的希儿有些不一样,比如会认真的吃完青椒,比如会坦率而认真地说出应当感到害羞的撒娇,还要好多好多完全没有人注意到的微小细节。 而女孩在努力完成希儿些许遗憾的同时,也狡猾的拿到了她都未曾获取的事物。 我被哥哥认真摸头了。 就连那个最后的约定,都被自己用文字游戏重新签订了一次。 这就足够了。 已经很开心啦。 橘黄色的小夜灯氤氲出淡淡的光晕,将那张脸蛋照耀出些许虚幻的意味。 女孩乖乖地躺在床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眸老实地合上,她数着从虚假记忆和人格里所获取的真实之物,一点一点地试图将其铭记。 可就算记住这些有什么用呢? 死之律者明明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的。 就算再深刻再美好的记忆与情感都会在死后溶为灰烬,再也不余下任何痕迹。 所以为什么要仔细数着这些以后再也无法触及的遥远之物?这样难免会让自己觉得有些难过吧。 可死之律者是与众不同的,借着希儿•芙乐艾这一外壳与内核存活至今的她能够明白,总有些事物即使连死亡也无法彻底抹杀,这就是这样的她会诞生于世的理由。 女孩当然知晓自己不可能以相同的方式遗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可这样的案例终究对她影响深远。 她是坏孩子,但坏孩子也会有好好听话的时候。 这是一场注定无归的旅行,在出发之前认真地细数自己的行李和宝物是必须要好好做到的事情。 可惜在出发之前,做不到和大家好好道别了。 无论是Mei姐姐、小华姐姐,还是哥哥都很敏锐也很聪明,任何暗示乃至明示的道别都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而这样是不行的,就算想过要任性一下去好好说再见,可唯独在这方面上不容许出现任何意外。 …… …… 次日。 风和日丽,天清云淡。 希儿仔细地刷着牙,她鼓着腮帮子发出猫儿般咕噜咕噜的声响,唇瓣染满了白色的泡沫。 一会儿后,女孩的眼眸眨动间睫毛上水珠滚落。 她望着镜子里稚嫩而青涩的自己,轻声低语: “不能以这个模样出演。” “要更不像她。” 权能运用间,那双深蓝的色彩被暗沉的鲜红吞没,柑蓝的发丝须臾间染成漆黑混杂着暗红的渐变色泽,她的神情冷淡,唇瓣掀起间却难以望见真实的笑意。 气质从春风般柔和转换为漠视万物的嗜血仅用了一息的光阴。 操控生物细胞的能力足够让死之律者在几秒内将自身的姿态转化为截然不同的模样,但最后她依旧维系了这具躯壳的原先姿态,仅改变了发色与瞳色作为分别。 这份浅尝辄止的理由除却对希儿•芙乐艾的尊重,也难免带着些许的不舍,而最关键的……还是她很在乎那个最后的愿望。 女孩捻住结白的裙角,这是那天和哥哥出门玩的时候穿的裙子,她有点舍不得,又有一点期待。 希儿喃喃道: “试试看吧,就学着她以前对普罗米修斯玩的换装游戏。” 气息隐晦且微弱的崩坏能在原先的衣物上交织覆盖,漆黑的色彩由此将连衣裙彻底渲染,样式仅进行了细微的调整,但整体配色的巨大变化却导致了给予的第一映像与以往截然不同。 她重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是莫名地有些开心。 不一样了对吧? 相貌的变化就像是多出了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给予着微妙的满足感。 但转瞬间,女孩感知着房屋里那两道无时不刻与天地间崩坏能构架出精巧循环的气息,抿了抿唇瓣,有点寂寞也有些难过。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将万般情绪与悲哀尽数抑制,对着镜子缓缓伸出了手掌。 伴随着五指的收拢,律者核心撬动着被自我封存良久的大门,指尖弧度每微垂一度,链接着虚数空间的通道就愈发明晰。 镜子在余震中皲裂,碎片翻转落下,时间似乎停滞,这一帧千百道镜块倒映出她千百种不同角度的容颜。 可风暴还是由此吹息,一如留不住的芳华。 全然用魂钢塑造完成的别墅第一时间发觉了异样,塌陷的地表融化为冰冷的液态金属攀附着她的脚踝缓缓延伸,鲜红的警报在同时响彻整个魂钢监狱。 破碎的镜子溶解于蠕动的魂钢内并于一色,在须臾间将虚假景物熄灭的虚拟设备不再继续运作,所导致出现的大片漆黑与轰然下压的天花板宛如囚笼。 可这些困不住她。 附着于肌肤的魂钢枯死成灰,深紫色的雾气在掌间如花儿缓缓绽开,席卷的风暴将收拢的外壳支撑出不属于它自身的骨架,鲜红的光带环绕四周把万物剥离排斥,崩坏能转化为热能,权能溶解着物质,使得世界就此变得耳目一新。 女孩的足尖微垂,她悬浮于虚空,眺望着外界落入的阳光,只觉得好生刺目。 数量以吨计的魂钢沦为在光线间簌簌飞扬的尘埃,像是落了场大雪。 她蓦然想到,哥哥带希儿回来的那天,也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但这次是不一样的,也必须不一样才行。 希儿瞥了眼那往这边直奔而来的两道生命反应,心思收敛,唇瓣翕动间却是露出了笑容。 再见了,小华姐姐。 …… …… 清晨,八点十五分。 魂钢监狱外侧彻底破碎,死之律者成功脱离束缚。 同日,九点十四分。 布里斯班的部分区域开始弥漫出大量的紫色雾气,目前已然有四位数的人群失去了生命体征,而在事态继续疯狂蔓延的进度之下,这座城市总计两百万的人口即使在一天内全部死亡也并不奇怪。 于此,曾经编号为VJKA13809实验素体,现如今为死之律者的希儿•芙乐艾的单独个体就此被全世界认定为真正暴走。 崩坏裂变弹的轨道已然修正完毕,可面对着这般无解的权能,上层将此事的失误全部归结于了Mei的身上,认为她理应承担所有的责任。 上层不至于愚蠢到在这时追责,但建立在魂钢监狱本就是研究活体律者的研究所的前提下,拥有着最大知情能力的Mei本就是为此事寻找到突破口的最佳人选。 在突发状况之下,原先已经举行到一半的融合战士计划实验早就被迫叫停。 实验仓内,之前正在进行实验的凯文由于麻醉剂的药效还未过去,至今还未醒来。 符华作为逐火之蛾的士兵被紧急调动至前线辅助其余人员,即使再如何心急与担忧,她都无法摆脱自己的责任,更无法改变自己能力限度之外的事情。 而苏青安…… 即使他本人和Mei和希儿都有着类似的约定,但前者且先不提,以后者的角度来看为了遵守约定而放弃与自己约定之人的作为本身才更为矛盾。 苏青安愈发厌恶着无法也无力遵守约定的自身,这份被迫凿开心之壁的现实为早就堆积如山的自我厌恶添砖加瓦,可在感受到苦痛的同时,他依旧还是被更深一层的情绪所压倒,选择开启【羽渡尘•临界】追逐着死之律者的背影而去。 唯一余留在魂钢监狱的Mei坐在地下依旧完好无损的办公室里,那张秀丽而苍白的脸蛋上满是迷惘,她感知着躯壳内不断啃食器官与血肉的崩坏能,轻声低语: “是……我的错吗?” 无法得出答案,但归结于自身却是不可避免的结果。 在Mei想来会导致目前的结果,完全是由于希儿长久经受实验摧残使得意志濒临极限,被崩坏意识找到了确凿的空隙乘虚而入。 而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毫无疑问就是由于研究律者核心的那场残忍实验,这样的自己必然要担负起所有的责任去面对如今的惨状。 少女并未选择沉溺于情绪多久,她明白目前的现状所产生的连锁反应究竟有多么严重。 在明确出现大规模死亡的状况下,死之律者即使恢复原初的无害姿态也已经无法说服继续外界的民众、士兵乃至上层接受她存活在这个世界。 所谓的魂钢监狱在被轻易撕碎之后就成为了毫无公信力可言的笑话。 这种情况下,别说Mei真的没有其余的手段来监禁一位活体律者,即使真的还有其他的办法,她的这次失败也很难再得到其余人的信任。 死之律者与人类之间的战争终究只能用鲜血来作为最后的结尾。 而Mei一路走高的神坛之路也将就此夭折,将一人奉为神明需要成功与完美的不断累积,可将一人拉下神坛却只需要一点零星的污秽与破绽。 若一切真将走至那个地步,没人知晓未来会朝着何等的方向前进。 此刻的Mei甚至已经不打算尝试与苏青安进行对话,劝解对方不要在这种状况下做出前往继续寻找律者的危险行径。 她理解对方的感受,也明白自己无法阻止。 “Mei博士,病毒样本出来了。” 蓦然弹出的资料讯息和语音传入终端,少女望着那些数据楞了会儿,她连忙调出数据库内编号为VJKA13809的资料。 在经过对比和初步试验后,Mei流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她按捺住胸腔间郁结的苦痛与悲哀,摘下了眼镜,喃喃低语: “希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少女感知着躯壳愈发灼痛的滋味,蹙眉间咳嗽了会儿,她漠然将抗崩坏药剂注射进静脉,忍耐住这份刺痛,轻声吩咐道: “普罗米修斯,链接苏先生的通讯器,我有事情必须要告诉他。” …… …… 通讯器的信号被/干扰了。 但苏青安却无心在乎这些,在很久的时间以来【羽渡尘•临界】的维系时间都仅在三秒未至的短暂时间来回徘徊。 小羽毛本身的消耗并不是太大,可少年身体的真正极限却仅在于十五分钟内,只要逾越过这个数字,那之后【圣痕】被透支的部分就会由此让身体进行偿还。 而一旦出现断线,寿命便将折半,完美圣痕更是就此无望。 为了在真正追逐上对方后还能保存有生战力,苏青安不得不在【羽渡尘•临界】与灵魂共振解除的状态来回切换,延缓【圣痕】断线的到来。 或许他也不清楚究竟为什么要继续追逐着死之律者的背影。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希儿•芙乐艾被崩坏意识湮灭了灵魂,躯壳更是被其余的灵魂鸠占鹊巢,代替了所有。 拥有着对方完美人格的死之律者使得自己陷入了纠葛的漩涡,无法做出任何行之有效的决定。 而眼下的光景与事件在其余人眼中或许算是悲剧,可唯独在早就知晓真相的少年眼里不应该是这样。 因为这是理所应当的画面,本质上是出于崩坏意识之手的灵魂随时抛弃这层身份,化身为真正的律者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但即使届时要面对的战争很是艰难,可对于苏青安来说仍旧不是一件坏事。 他可以顺理成章的从中得到解脱,由此真正接受希儿的死亡和结局,就算还是会感到悲哀与绝望,可伤口却有了愈合的可能,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在永无止境的折磨下逐渐走向自我崩溃。 为什么要冒着没必要的风险去寻找着第六律者的踪迹? 苏青安不由再次扪心自问。 这是对约定的背弃,是对自我的不负责,是对在乎自身之人的折磨,更是不具备任何意义的行径。 不知道。 少年自己也无法得出答案,他无法理解自己究竟在思考些什么,也不明白应该究竟选择怎么做才能迎来绝对的正确与美好的结局。 或许他只是不想活下去了,所以借着这个外界都能认同的借口前来寻找一场盛大的死亡,也说不定是自己依旧无法接受希儿已经死亡的现实,所以愚蠢的选择了飞蛾扑火,像是里面还是存在着值得珍视的事物。 但……可能是苏青安的心底也得出了一个答案。 那样与希儿•芙乐艾别无一二,会对着自己坦率着撒娇的死之律者,已然在内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所以即便她的存活会使得自己感到纠葛、苦痛与悲哀,少年都不允许她轻易的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就此彻底远离自身的世界。 人类就是这样矛盾而可笑的物种,哪怕拥有着清晰分辨一切局势的理智、坚韧不拔的意志、高洁美好的灵魂,可仍然会朝着明知愚不可及的道路上不断前行,直至迎来终末。 …… …… 希儿•芙乐艾没有杀人。 那些紫色的雾气是她用权能构造的奇妙病毒,唯一的作用是使得人体表露于外界的生命体征消失于无,进入几乎不消耗能量且极端真实的假死状态。 这大约几万人类的“死亡”状态,只需要大约一周时间的推演就能自然解除,而在这之上有着Mei的存在,几乎在事情解决后的三小时内就能彻底恢复正常。 女孩相信以Mei的能力接触病毒样本的几分钟就能得出答案,在作为活体律者被研究的那段时间里,对方对死之律者权能的了解更胜于自己。 所以为了不让自身的计划得到破坏,大范围的干扰通讯是必要的手段之一。 希儿•芙乐艾需要让苏青安认为自身已然是不受这份人格操控的死之律者,是崩坏意识手下的使徒,这样才能达成最终的目标。 为此,不能被看出丝毫破绽。 这份病毒仅是其中的一环计划,更关键的地方在于哥哥拥有观测灵魂的能力,这样的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否与崩坏意识产生了链接。 为了不让这个事实成为最大的破绽,死之律者在远离魂钢监狱的一瞬间就主动链接了崩坏意识。 但是在链接之际,她凭借着几乎病态的意志力与沸腾的情感将链接稳固至正常律者地步的同时,强制单方面屏蔽了对方。 死之律者已然成为了崩坏意识塑造律者到如今,真正拿其无可奈何的存在。 本就无比扭曲的希儿•芙乐艾,在传承至人生都不存在的死之律者身上之后再度进行了更病态的人格扭曲,而与此能迸发出的情感就更是无法对此进行染指与操控半分。 可这不代表崩坏意识的影响就毫无意义,至少希儿•芙乐艾如今散播无害病毒的行径都是凭借着不愿意被哥哥真正讨厌的念想所努力维系,否则那些不断增加的假死人数马上变成真实死亡的数字也并不奇怪。 但这仍然是一件很出乎预料的事件,哪怕是祂也无法预料,希儿•芙乐艾的灵魂分明被轻易碾碎成渣,可这份情感与人格的遗泽却彻底将局面反转成如今可笑的状态。 死之律者就这样拿着崩坏意识给予的一切,玩着一场由全世界见证的过家家。 这是一场不会有任何人类受伤,大家都会得到幸福的舞台剧,也是她与少年第一次又是最后一次的捉迷藏。 希儿太了解苏青安了,所以她知晓他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来,昨日的约定就是为此存在。 从最初,她就不打算让少年一直遵守这个虚无缥缈的约定。 希儿•芙乐艾一开始就明白,在这样的世界上,即使少年愿意永远也不出战,也终究要面对无法避免的战争。 彼时的约定仅是为了令其在完美圣痕研发完成之前,让苏青安依旧能够存活于世。 可如今她有了更好的方法解决这一切,那自然也没有了要求遵守的必要。 何况……她明白的。 她明白那个少年就是那样无法压抑情感,无法做到好好在乎自己的人。 为此,所能做到的便不能是压抑,而应当是给予。 以往的希儿•芙乐艾对此一直无能为力,可现在……她有了。 那自然就要做到最好。 女孩瞥了眼数千米之后的人影,抿了抿唇瓣。 死之律者的权能是关于操控生物细胞,所以她注定无法如第三律者与第四律者那般将自身的速度拉升至难以逾越的程度。 若非【羽渡尘•临界】维系的时间有着固定的限度,再加之为了直面对方时还拥有着完好的战斗能力,苏青安想要追上乃至做到彻底拦截自己都并非难事。 而实际上,她也并不在乎会被拦截,不如说……这就是自身所想要的结果。 …… …… 布里斯班并不如悉尼和墨尔本那般拥挤,这里更显宁静。 一道布利斯班河就此将整座城市一分为二,以河流为分界线的南北两岸隔望相对,各有着不同的格局与特色。 此刻正值盛夏,对于冬日都分外温暖的布里斯班来说,这是炎热的季节。 可当漫步于这条街道,那偌大的树冠、绵延于视野的幽蓝、和碧色如洗的苍穹交织出唯美的画卷,枝桠随风交错间,肆意盛开的蓝花楹给予着孤清的印象,仅是望着这般光景,便能感知到宁静与深远。 淡紫色的雾气在这些冷淡又幽邃的蓝花楹里氤氲,而女孩立于街道的中央,柔和的风流摇曳着漆黑的裙摆,那双鲜红的眼眸微垂,倒映着眼前的沉默不语的少年。 她唇瓣掀起淡淡的弧度,瞥了眼不远处稀疏的人流。 于是疫病带来了轻而易举的死亡。 数不尽的蓝花楹簌簌而落,绵延的色彩朦胧成海,波澜不惊间汇聚成阵阵波涛。 它们随之雾气席卷出的风流恣意飘零,而那双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如麦草般不断倒下的人影,缓缓沦为了容纳无尽悲哀的赤色。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如景,亦如人。 154.哥哥,对我用梦之钉吧。 杀人是无法遮掩的罪孽。 感知着眼前本可挽救的性命就此消逝,苏青安已经无法继续沉沦在自我郁结的思潮。 【羽渡尘•临界】就此展开,他忽略了躯壳内血肉与器官的哀鸣,无视了心湖与灵魂纠结的苦痛,手掌对着蓝花楹汇聚成的海洋缓缓合拢,虚握成拳。 撕裂云海的风暴在指尖微垂之际降临于这条街道,紫色的雾气与湛蓝的花瓣混杂着云絮的结白在虚握间糅杂一色。 【圣痕】透支启动,将死之律者的权能与崩坏能全然汲取后并再度释放,成功置换了掌控权。 就一如当初借着第三律者的权能与漫天的尸骸汇聚成了武器,苏青安重复了上次的举措将对方的权能与崩坏能凝结成了由着透明晶体为主体的幽蓝剑刃。 吹拂大地的风流席卷又平息,少年平举着手中瑰丽透彻的长剑,他透过剑身望着远方的天穹和那双浴血般鲜艳的眼眸,默然无语。 应当说些什么好呢? 说就算你知道了自己不再是希儿•芙乐艾,也是我的家人,所以我要带你回去吗? 可展现在眼前的现实却证明着这句话已然失去了意义。 崩坏意识的链接与之完美重建,但那道灵魂的波动却不似以往律者素体的灵魂呈现出扭曲而凄厉,悲哀且绝望的姿态,有的仅是深远的宁静。 这意味着哪怕重新建立了链接,由于塑造的方式与众不同,所以死之律者依旧保留着自身的自主权。 而这就代表她如今的所作所为都是出自个人的意志,因为但凡有所不愿,那份被迫犯下罪行的情绪都会流露在灵魂的表侧,让苏青安能够清晰的观测。 种种迹象表明,即使如当初斩断链接也无法改变死之律者重拾自我的决定。 当她不再认为自己是希儿•芙乐艾,不再认同这层身份以及其中裹挟的情感,那她就仅仅是纯粹的律者,是崩坏意识为了毁灭文明而创造出的战争兵器。 而对于一位在自己眼前杀死了数百人的律者,苏青安所能做的唯一选择能是什么呢? 女孩望着湛蓝的天穹,仅存的云絮似乎也在方才的那场风暴中消弭了,她的眼角上扬,唇瓣轻掀,透出冷彻的笑意: “今天的阳光好大啊,哥哥。” 死之律者的语调淡淡: “这里大约是为数不多还能见得到这样好天气的地方了。” 她伸出手掌望着悬停其上半透明状的紫色蝴蝶,轻声低语: “你不好奇其他地方怎么样了吗?” 苏青安沉默不言,他能感知到对方几乎在源源不断地朝着四周释放着权能的造物,无论是在翱翔于天际之时,还是如今在乔木旁,站在树冠婆娑所摇曳出的阴影下,对自己搭话的时候都并未停止这份举措。 少年的手臂垂下,他让剑刃没入柏油路的表层,竖立于此,说道: “把权能解除收回,和我回去。” 女孩接住一片翩然落下的蓝花楹,慢悠悠地回应: “你是蠢货吗?” “哥哥,你不应该用那种大人对着小孩子的口吻来和我对话。” 死之律者的语调蓦然幽沉,她瞥了眼少年的面容,道: “希儿•芙乐艾早就死了啊,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吧?” 她歪了歪脑袋,漆黑间混杂暗红的发梢微微晃动,却是笑着说: “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回去陪你玩大家幸福快乐,什么悲剧都没有发生的过家家对吧?” “然后我还是希儿•芙乐艾,还是那个不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的死之律者,而哥哥则依旧装作什么也没有发觉的蠢货,这很好玩吗?” 女孩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就连说出这话的口吻也不像是盛怒的质问,而像是纯粹的疑惑与好奇,那双眸子微眯倒映着蝴蝶扑扇着翅膀朝远方飞舞的姿态,透出漫不经心的随意。 希儿感受着微风与阳光拂面的惬意,她看也不看一眼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就这样自顾自地轻唱着有关于蓝花楹的圣诞歌。 良久,女孩望着指尖上又再度重新悬停的崭新蝴蝶,对着自己之前的话语下定了结论: “这一点也不好玩,哥哥。” 她望着再次远离视野的蝴蝶,笑着说道: “还是杀人比较有趣。” 权能肆意展现出狂放的姿态,如山如海的崩坏能从链接着虚数空间的通道间不断涌现,紫色的雾气眨眼间遍布四野,且无穷尽般不断诞生。 死之律者望着几乎同一时刻开始汲取四周崩坏能现象的苏青安,她毫无进行阻止或者主动进攻的意思,而仅是淡淡地陈述道: “哥哥的能力已经被祂一清二楚的告诉我了,虽然不明白正体,但大约就是能汲取崩坏能现象并将其储存,乃至进行完好的运用。” “前几次的使徒与你进行战斗的经验在祂的帮助下已经全部继承,所以我明白,这个看似完美无缺的能力也存在着极限。” “否则你前几次战斗也没必要进行多余的躲避,只需要在乎那些间接性由崩坏能产生的物理攻击即可。” 苏青安没有进行回应,崩坏意识知晓这些并不奇怪。 早在杀死第五律者之前,他就疑惑为何对方不赋予对方基础的知性和此类经验尝试针对自己,所以事到如今出现类似的事件实在不能使他感到讶异。 少年沉默地汲取着无穷尽的雾气,【圣痕】将死之律者的权能置换为崩坏能,再将其输入裹挟于体表的【千星】进行外侧的大面积释放。 于是肆虐的风暴与氤氲的雾气开始互相抵消,前者进行着源源不断的借力打力,后者则从虚数空间内获取了无穷尽的崩坏能。 苏青安无法亲自接触这份权能本质,那也就自然发觉不了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和表演。 所以为了避免对方担负起更多的罪孽,更为了不伤及无辜,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放弃使用【圣痕】。 可一旦陷入僵持,有着时限的【羽渡尘•临界】就将在后续甚至不久后便给予躯壳莫大的代价,甚至是死亡。 但这些顾虑已然在昏沉迷惘的脑海里逐渐抽离,被折磨至今的精神似乎在这个时刻愈发地影响了理智和正确的判断力。 而与希儿的对话,才是造成这般状况的主要诱因。 假设死之律者所对自己话语表现出的是愤怒、是质疑、是悲哀,是乃至其余的任何情绪也好,少年都有办法说服自己树立起将其带回来的决心。 可希儿•芙乐艾太了解苏青安了,所以她明白怎么样做才能使得他真正感到无望。 无论是神情、对话、口吻、行为都是女孩借着崩坏意识所给予的负面影响发挥出的完美演技,那些情绪都是崩坏意识给予的真实情绪,再加之辅助以权能进行控制微表情,就更不会流露出丝毫破绽。 希儿•芙乐艾的表演并不全都是为了针对苏青安,或者说她更大程度在针对着上方未被自己刻意屏蔽的卫星,与之身后正在观察的那些人类。 女孩当然明白自己离开魂钢监狱究竟会造成多少的后续影响,仅是任性的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结束一切,忽略后续因为自己任性而造成的负面后果便放手不管并不是她想要的选择。 为此,建立起完全失控的形象,逼迫少年主动对自己出手是必要的做法之一。 她慢悠悠的坐在树冠上,板着手指数着什么东西一般,说道: “第三律者的极限输出只需要三秒就能到达你的极限,第五律者更是只需要两秒,就算你能用着律者本身的崩坏能进行防御并变相使得极限更晚到来,可稍有不慎还是会死。” “当然啦,至少从目前看来,这个能力本身都太BUG了,完全就像是在针对权能的存在意义一样,意外的叫人火大。” 希儿•芙乐艾望着少年的神情,笑着说道: “但她们都太笨了,直接把人杀光了有什么意义呢?除却让你出手不需要任何顾忌之外就没有多少好处了。” “还是像现在这样有趣,你没办法不管的对不对?我知道的,因为她的记忆就是这样告诉我的啊,她告诉我你有多么愚蠢多么笨拙多么不知变通。” 死之律者很了解苏青安,所以她再明白不过了,让他真正失去理智的办法,除却撬动占据对方内心一定权重的关键就再也别无他法。 若是利用小华姐姐或许很容易到达那个结果,可希儿有些害怕自己会有点绷不住情绪,能够观测灵魂的哥哥即使能感知到他人激烈的情绪也并不奇怪。 所以为了不流露出破绽,所能利用的便只有自己。 只有……希儿•芙乐艾。 她晃动着双腿,轻声陈述道: “希儿•芙乐艾的记忆将成为杀死她最重要人的武器之一,没有比这更有趣更讽刺的事情了对吧?” 苏青安深深地凝望着女孩的神情,他竭力想要从中寻找到在那之外的答案,可结果除却纯真却讽刺的笑意,恳切而冷漠的神情外,就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余的痕迹。 心脏被挤压间森然的火焰在外界不断添加的燃料下熊熊燃烧,长久累积的绝望与悲苦化作无尽的柴薪,对着名为愤怒的情绪不断堆垒着底力,好似有魔鬼在耳畔幽幽低语,试图告诉自身现在应该做出的选择。 少年的瞳孔死寂,他握住剑刃的手掌愈发用力,与那份情绪那份理智抗争的事物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已经不清楚了。 苏青安的唇瓣翕动,他低声道: “别再说了,希儿。” 女孩闻言唇瓣边的笑意欢畅,那双眼眸低垂认真环视着自己纤细的肢体,她轻声地温柔低语: “哥哥?” 苏青安怔然,由【千星】扭转出的风暴都在须臾内由此缓慢了一霎,可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的紫色雾气毫无止息的意思,令他马上回过神来继续维系着这个注定不平横的局面。 死之律者望着少年为之一瞬间的恍惚,她忍耐不住般弯着腰,肆意大笑,可唯独发梢垂落遮掩的空隙,那微抿的唇瓣与忧郁的神色都好似位于另一端的两极,是无法表露的真实。 女孩语调冷淡地嘲讽道: “她在黄泉里看到你这半吊子到让人恶心的模样肯定会哭的吧?” “被神明碾碎灵魂,死成一干二净的废物不是我。” “究竟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明白?那个没用又无聊的可怜虫早就死掉啦。” 希儿瞥了眼自己纤细的手臂,她淡淡道: “我知道了,就算她死了,你也很在乎这具身体对吧?因为这就好像是她还活着一样。” 女孩唇瓣的笑意愈发幽冷: “人类就是这样脆弱而愚蠢的生物啊,沉溺在无聊的自我欺骗里不断坠落,最终又能得到什么呢?” 她望向至今以来都毫无反应的苏青安,歪了歪脑袋,轻声问道: “哥哥,你看得到深渊吗?” 指尖沿着柔软的肌肤缓缓划出一道漂亮的血线,崩坏能丝线由此切割了血肉、环断了骨骼,优美的右臂就此与主体分离,伴随着高扬的血花,啪嗒一声落于地面。 “看得到吗?”她问。 血液哗啦哗啦的声响贯彻耳膜,少年眼眸间的赤红仿佛由此被更深邃的色泽吞噬于无,世界逐渐被拉远又扯进,重影与断线般漆黑的视野切换出光怪陆离的画卷,挤压至极限的神经逐渐迈向崩断。 雾气将那只手臂湮灭于无,女孩望着自己焕然一新的肢体,唇瓣翕动: “也是呢,不会这么简单看到吧?” 她继续哼着蓝花楹的圣诞曲,随意说道: “毕竟,那个蠢货早就死掉了,这个身体已经是我的啦。” 死之律者的口吻顿了顿,她暗红色眼眸透出欢愉,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我怎么对待这具身体,你都无所谓的对吧?” 风暴与【千星】的喧嚣压不过那字字句句所掀起的海啸,有着什么事物断裂的声响不间断地反复在耳畔处轰然落下,使得思考的余地愈发狭隘。 仇恨与愤怒交织成的火焰就在这方寸之地支撑起偌大的空白,鼓动着意识与躯壳行使应当进行的作为。 女孩的眼眸低垂,笑着说出了毫无疑问的谎言: “我的话,就算被切断被揉碎被改造被斩成两半也不会感到痛。” “毕竟我是律者嘛,死之律者的权能就是这样方便的东西啊,把身体当成玩具一样对待,是独有的特权。” “能鸠占鹊巢别人的身体真是太好了,要是自己的身体,肯定会多少有些舍不得吧,那就失去很多趣味了对不对?” 她按捺住万千情绪,将悲哀与苦痛尽数压抑,轻声说出了将一切压倒的话语: “希儿•芙乐艾作为道具,很合格呢。” 于是,理智的丝线就此湮灭。 死之律者……成功证明了自己就是纯粹的死之律者。 那如今在面前的就仅仅是占据了希儿•芙乐艾躯壳,手上染满了无辜者鲜血,注定要掀起更多悲哀连锁的敌人。 【圣痕】的功率彻底落于极限,万千赤红的光羽编织成画,将整个领域彻底笼罩,锁住了所有紫色的雾气与蹁跹飞舞的蝴蝶。 少年的衣衫飞袂,他的眉眼不复以往对待自己的柔和,仅存在着沉痛与悲哀……和那无法用言语形容半分的漆黑情绪。 原来真的会这样生气,会这样难过啊。 分明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为此感到开心。 女孩继续链接着虚数空间内的崩坏能用紫色的雾之海将一切笼罩弥漫,她明白舞台剧已经正式步入正轨。 这场狡猾的恶作剧和捉迷藏应该结束了。 游戏时间总是这样短暂,像是无法抵达幸福的旅途,从一开始买错了车票的人就只能来到那样的结局。 谁也没有中途下车换站的权利。 一次性被集中汲取的雾气与大量的崩坏能全然汇聚至手中的剑刃,他沉默间身体的机能彻底进入止水之境,无尽的灵感排列将崩坏能揉捏成无法言喻的细致结构,按于剑柄的指尖缓缓用力。 下一个刹那,【时切】斩断了重新出现的雾之海。 苏青安探出左手,指尖的零星的墨色如火树银花般就此分裂成肉眼万千道收束于固定轨道的崩坏能粒子。 【千星】的内外崩坏能结构就此转移般从躯壳内外的四周容纳于一点,本来无比喧嚣的风暴就此湮灭。 崩坏能链式反应,以及…… 【仙法•万物归一】 她早就教过,他也早就学会了。 只是限于诸多要素和理由,这是少年首次用出这脱胎于赤鸢仙人之手的招数。 苏青安咳着血,凝望着眼前在黑白混淆间已然一清的世界,躯壳在用出这一式后已然在加速衰变,不断接近冥域。 他旋钮着这般残破身躯的最后一丝余力,斩出了剑刃…… 没有阻碍。 就好似【时切】真当逾越了光阴,忽略一切,直接抵达了所想要抵达的结果。 在意识朦胧,理智昏沉,余力散尽的须臾。 血液滴答滴答的落下,清晰的琐碎传入耳畔,一点一滴地浸透灵魂。 剑刃架在她的颈部,锋口切开了表侧的肌肤,鲜红的血从皮层溢出,缓缓在雪白的肌肤间晕开出绮丽的画。 仅要继续落下刃口,那将其内的权能反转释放,一切便能迎来结束。 但就在真正对其施加任何力道的刹那,一切漆黑的情绪都抹消于无,那脆弱至极的肢体好似无法逾越的天堑,将内心积累的火焰尽数吞没。 少年握住剑柄的手指攥紧又松开,直至血液的滴答声再度回响,他才真正回过神来。 滴答,滴答。 苏青安怔然了会儿,他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为什么呢? 明明那就已经不是希儿了,是完完全全占据着希儿躯壳的另外一个人,是注定要毁灭文明的律者,是崩坏意识的使徒,是手染无数性命的恶徒,是应该毫不犹豫杀死的存在。 可分明理智都消逝了,仇恨与愤怒已经控制了所有,可到头来…… 他却还是做不到。 或许是女孩抱着自己撒娇的记忆太鲜明了,可能是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沦为了致命的柔软,也说不定自己只是无法做到伤害重要之人。 哪怕……仅仅是她残存于世的躯壳也一样。 【羽渡尘•临界】被迫退出,少年的发丝与瞳色都褪尽成黯淡无光的漆黑,他沉默地端详着女孩的容颜,目光复杂。 【圣痕】已然开始断线。 可即使如此,雾气拂过周身除却给予些许的清凉之外便再无作用,似乎从最初这些看似危险至极的事物便仅是好玩的摆设。 苏青安感知着她体表不曾环绕的崩坏能壁障,明白了真相,他蓦然理解了为什么昨天小女孩主动要求要吃青椒,为什么她会这样坦率的对自己撒娇,为什么她要再度将约定重复。 因为她想死在今天,死在这条满是蓝花楹的街道。 假设,死之律者在知晓了自己不是希儿•芙乐艾,却依旧认同着这一身份,那眼下的作为似乎都能得到相应的解释。 浓重的悲哀无法抑制地涌上,指尖战栗,剑刃落于地面,沾染血迹。 苏青安望着那双鲜红的眼眸,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复杂的事实和纠葛的情绪郁结成解不开的谜团,少年难以找到出清晰的线头,借此将其抽离。 希儿瞥了眼明净无暇的天穹,她并不在乎被苏青安明白真相,不真正杀人的事实和后续的结果都会导致对方必然知晓这一切。 卫星信号已经在方才被成功遮蔽,舞台剧走向结局的一切要素都已经达成。 现在,就只差结局了。 死之律者,被成功杀死的结局。 她走进几步,就这样怀抱住眼前的少年,贪恋着其中的温度,低低说道: “真是拿哥哥你没办法,温柔成这个样子,让人很难办啊。” “明明都这样被对待了,明明都已经知道一切了,可是却还是连杀死这样的我都做不到……这样不是就好像在说着,我也很重要一样吗?” 希儿的唇瓣掀起,她抱怨道: “会让我舍不得的。” 苏青安摇着头,胸腔间没由来的不安与悲哀如潮涌来,他按捺住身体机能逐渐衰落灭亡的空洞,说道: “和我回去,希儿。” 女孩感知着他不断走向灭亡的生命体征,唇瓣边缘的弧度愈发上扬。 就是为了让自己仅能选择这样的道路,就是为了届时百分之百能压迫住崩坏意识的反噬,她才刻意制造出了这个不自我牺牲就不行的局面。 在不这样做对方就必然会死亡的前提下,畏惧着失去苏青安的自己便有着不会失败的自信。 因为无论是希儿•芙乐艾,还是死之律者都……只有他了。 她轻声说道: “哥哥,对我用梦之钉吧。” “能让人回归原初,蜕成纯白,获得幸福的梦之钉。” 苏青安明白她的意思是什么,但怎么可能? 怯弱至此的他即使在方才那种情况都无法下得了手,在知晓了真相的如今就更不可能做到。 何况为什么? 少年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必须要死的理由,也无法容许她要走向死亡的结果,更不可能同意这般荒唐无稽的要求。 可自己为何会这么恐惧,这么害怕,就像是以前那样失去重要之物后诞生的绝望画地为牢,纠缠灵魂一样。 从此再也不得解脱,无法遗忘。 希儿温柔地笑着,她听闻少年愈发微弱的呼吸和逐渐停摆的心脏,以及那其中再熟悉不过的暖流,轻声低语: “通关第三个结局是需要特殊道具的对吧?” “就像这个一样,我有让哥哥用出梦之钉的办法。” 在【圣痕】在断线与正常运作来回切换的半吊子状态,苏青安躯壳内与之完美融合一体的圣痕物质便是用于操控权能的最好媒介。 从一开始,希儿就明白死之律者的权能唯独对自身的精度最为准确且控制力最为强硬。 体内存在着自己血肉的少年,在这般窘迫的状况下,已然失去了反抗权能的力量与资格。 在那天刻意确认这件事情的理由很简单。 因为哥哥说了,宁愿世界毁灭也不愿意走向第三个结局。 那就没办法啦。 这是有史以来,死之律者运用权能功率以及输出都最大的一次。 即使【圣痕】对自我血肉的分辨更为艰难,可这份概念性的能力依旧无法被完全无效化,所能产生的真正破绽,其实是在于分辨过程中的那份罅隙,以及时不时断线的空当。 但这就足够了。 少年孱弱的躯壳无力阻碍权能的干涉,他一如提线木偶般将地面的武器拾起,衰弱至极的意志和身体能力已经难以成为挡在前路的壁障。 苏青安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用着那柄由蓝花楹,雾海,云絮,这般美好之物塑造成的剑刃将希儿娇小的躯壳贯彻。 好似千锤百炼的武道已然融汇本能,剑刃落下的速度顺畅到自然而然。 干脆利落,完美无缺,找不到多余的破绽。 滴答滴答。 血液顺着刃口蔓延滑落至握住剑柄的手掌,黏滑的触感麻痹着神经,少年漆黑的瞳孔倒映着迟暮般透出凄艳的鲜红,逐渐空洞。 女孩将身体内的崩坏能循环就此逆流,链接着虚数空间大门的通道彻底封死,失去动力炉的权能就此干涸。 那把粉碎了心脏的剑刃失去了二者的操控,自行反转散于原本的姿态。 无尽的蓝花楹与云雾交织成海,将整个街道笼罩成如梦如幻的光景。 希儿用着最后的气力抱住他,她笑了笑,感觉整个世界正在缓缓染上纯白。 修女说的没有错。 梦之钉是能给予救赎和美好的事物。 女孩想了想,应该说什么好呢?这大约就是最后了。 可她就算努力了会儿,最后也找不到多少属于自己的东西。 到头来,死之律者仅是低低说道: “青椒果然还是好难吃。” 那像是抱怨,也像是炫耀自己很听话一样的口吻过于轻淡,宛如落于心端的绵软云絮,让人忍不住生起怜爱。 但苏青安就连回应都无法做到了,哪怕这大约是他第一次这样难过,身体机能彻底陷入停摆的现实依旧堵塞住多余的念想,抹杀着思考的权利。 而女孩还能说话是由于权能的存在似乎还勉强维系着一线生机,可在灵魂单方面切断崩坏意识链接,竭力封禁律者核心一切功效之后,这些生机很快也将无以为继。 死之律者的愿景其实很简单。 她很自私,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想被忘记。 以这样的形式给予一切,是女孩最后的任性。 而少年已然听不见了,崩坏感染逐渐将器官燃烧成灰烬,在希儿心脏被贯穿的须臾,他也不得不在这份天生限制的桎梏下走向末路。 可在这条满是蓝花楹的街道之上,有着更为纯净无暇的事物在真正的死亡之后,才由此出现。 圣痕物质所欠缺的最后一环是所谓的权限。 而这份权限,自然只有死之律者本人才拥有。 希儿在得知自己真正身份的不久就得出了关于这些的真正答案。 答案……是灵魂。 所谓死之律者的完美圣痕,便是希儿•芙乐艾的血肉与死之律者的灵魂,这两者之间的融合才能得到的唯一。 除此之外,绝无仅有的唯一。 彻底陷入漆黑的意识内,最后的喃语被成功传递。 “哥哥,你能打出第四个结局的,因为……这是违约的惩罚。” 灵魂散尽,再无余音。 唯有蓝花楹的圣诞歌在悠扬的盛大阳光下缓缓回荡…… …… …… 那一天,苏青安补足了先天的桎梏。 真正意义上彻底摆脱了被崩坏侵蚀的绝望。 155.希儿的信。 卫星与附近的电子设备依旧处于被干扰的状况,四周的雾气散尽,盛大的阳光照耀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沐浴着鲜血的少年被簇拥在满是蓝花楹的海洋里,沉入梦乡。 本该存在的尸骸在为了顾及权能的特殊下,被希儿选择了自我崩解彻底散尽,唯一能证明她方才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事物,便仅剩下那枚如宝石般的律者核心。 它柑蓝的色泽在光线下显得黯淡,质感则愈发通透,似乎有什么事物随着女孩的选择和牺牲被一并强制带走。 他垂死的躯壳仿若朽木逢春,不可思议的力量从根源上开始弥补着所有缺陷,在燃烧大半的血肉内,早先便与之溶为一体的圣痕物质汲取着那些溃散于万千火光的灵魂,逐渐重现出当日死之律者诞生之际的画面。 细碎的光带与火焰在蓝花楹的海洋间蜿蜒成画,最终收束成背脊之上寥寥几笔的朱红纹路,再无生息。 死之律者关于崩坏能素养的一切就此完美重现。 至此,通向第四个结局的初始道具,以她的一切为代价得以塑造完成。 苏青安消弭的生机在涉及规则的伟力下回溯于最初乃至真正意义上完好的状态,衰竭的脏器、停止跃动的心脏、化成灰烬的器官被全然修复,崩坏能不再是致命的毒药,反而变成了推动这份治愈过程的核心能源。 良久。 干扰附近信号的崩坏能力场就此散尽,舞台剧的收尾也完美无缺。 上午时分,布里斯班的河流北岸。 武道人仙继第五律者以及审判级崩坏兽之后,成功斩杀死之律者。 战绩赫赫,煌煌之功。 在这份光辉与现实之下,骗了整个世界的舞台剧就此落幕。 …… …… 那天死之律者所造就的十万余“死亡”事件,在Mei博士一小时内所研发的药剂之下就此全部脱离生命危险。 建立在死之律者已然死亡的前提,所有的负面效果都被压制到了最低。 外界传闻那场战斗之所以动静不如以往那样浩大,理由在于Mei博士在进行活体研究时所下的种种手段和限制。 上层对此的理解能力也大约仅限于此,所以这份闹剧般的活体律者逃亡事件反而更一步证明了Mei博士的能力。 按照上层想来,律者愈来愈强的规律一直都牢不可破。 所以此次苏青安之所以能杀死第六律者还能存活,必然是有着Mei的要素在里面,再加之民众的生命危险并无损失,城市也仅有部分区域陷入了短时间瘫痪,官方并未对此进行追责。 甚至这次危机的解决之速度,导致了公关也把控也很是良好,先前的神坛计划并未失败,甚至往前推进了一层。 能够完美弥补自己失败的人,往往比绝对意义上总是成功的人更容易得到信任。 那一天。 见到了苏青安的Mei终究还是理解了希儿此番举动的意义,她早就想过嫁接计划的失败有可能是因为崩坏意识对此下了手脚。 而一旦这个设想成立,那一切都将前功尽弃,所以她才会付出那般代价也要去做到最后的努力。 可到头来,这其中缺乏的要素,却被那个女孩以这样的形式完美达成。 完美圣痕的嫁接计划成功了,少年就此获得了崩坏能免疫级别的恐怖素养,对比起原先的窘迫,将之称为一步登天都不为过。 这应该是值得庆祝,值得高兴的事情对吧? 从始至终都不曾崩溃的Mei竭力按捺住自身所有的情绪。 少女的指尖拂过背脊之上蜿蜒成画的朱红纹路,那像是两道彼岸花交错而落,她从未想过所谓的圣痕会是这般悲哀,这般绮丽,这般曲折的事物。 微凉的触感蓦然沿着肌肤的交接处贯彻了脑海,她恍惚间望见了那个女孩逐渐渺远的单薄背影。 可在几乎转瞬即逝的光阴下,这幅画面就抽离了视野,无影无踪。 但那句轻若蚊鸣的对不起,却在悠然落下间沦为排山倒海的洪流,压倒了所有的坚持,堆积至今的哀恸已然无法忍耐,她攥紧自己胸腔前的衣襟,无力地跪倒在地,沙哑的声线夹杂了浓重的哭腔: “对不起这种话,不是亲自说就没用了啊。” 旁边的凯文望着她落于地面的泪珠,怔然间却是有些恍惚。 这是从认识这么久以来,他一次看见她哭泣的模样。 Mei总是坚强好似没有人类的心脏,不存在任何感性,她仿佛一台永远不需要歇息的冰冷机器,无言地肩负起所有的责任和万万人的期待。 可即使是真正的机器也会有磨损至出现故障的一天,何况他明白Mei本就不是多么冷酷无情的人。 少女如今所塑造出的一切形象都建立在对自我的磨损和强制的扭曲之下,或许总有一天这样的她会彻底崩溃,就此倒下吧。 可即使如此,凯文也无法去选择阻止对方的愿望和信念,或许在这方面上他和苏青安有着不谋而合的相似。 而这也注定了这样的人只会努力从自身上面寻找着或许并不存在的错误和原因。 窒息的悲哀握紧心脏,凯文凝望着少女颤抖的肩膀和不断落下的泪珠,沉默不语。 如果……我再强一些的话。 无论是老师还是Mei是否就都不会由此失去重要之物了呢? 只能这样想,也唯独这样想才能证明着自己还有着在未来挽回一些事物的可能。 为此,凯文•卡斯兰娜终将走至万物荒凉的道路上,直至世界漆黑的终末。 …… …… 第六律者死于苏青安之手。 符华无法思考究竟应该用何等言语去诠释自己的心情,应该说难过吗?还是悲哀?或许说迷惘,痛恨,绝望乃至苦痛等不一而足的情绪都堵塞在胸腔间郁结成块,纷乱成麻,令她没办法表现出具体的反应。 少女并不是没有预料过这样的可能与未来。 在崩坏的意志下所诞生的律者,即便短暂脱离了祂的掌控,获得了些许的自由也不代表着就此再无忧患。 只需要一场意外就能将一切小心翼翼的经营和努力全然破坏。 她是明白的,所以也由此深刻理解着希儿需要生活在魂钢监狱的必要性。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符华才会在希儿成为第六律者之后便未曾出过任何任务。 她希望能在那不知会不会到来的意外发生之前尽量与对方共处,珍惜着这段注定将有所波折,风雨飘摇的岁月。 可即便如此,符华也曾不可避免的心怀期待。 期待着未来的波折虽有却足够挽回,期待着即使会出现意外也不要发生最坏的结局,期待着那个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小女孩能获得真正的幸福,期待着希儿、小苏师傅和自己都能好好的一直生活在一起。 但这么多这么多的期待,却尽皆颠覆于这个阳光盛大、万里无云的一天。 苏青安真的亲手杀死了希儿吗? 她想这若是真的,那或许自己再也找不到对那个人来说更残忍的事情。 无论经历了什么样的抉择、判断、心里路程,乃至仅是简简单单的意外也好,达成这一事实的少年都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越是温柔的人,就越是会将一切罪孽和重担肩负。 可小苏师傅真的很难再承受住多余的重量了,在他从医疗仓苏醒的那段时间,那份至今都让人难以遗忘的人格残缺就是最佳的明证。 苏青安并不是无所不能,他的韧性与坚强并不是不存在极限。 深刻理解这一点的她难以想象对方苏醒之后的精神状况是否还能维系正常,可自己又要如何苛求对方继续保持坚强呢? 符华觉得那是很不讲道理的事情,她觉得苏青安其实没用一点也可以,就算很弱也没关系,就算很笨什么也不会也不要紧,就算不是师傅、不是武道人仙、不是英雄也无所谓。 这样就有理由逃避了对不对? 因为很普通,因为本来就做不到,因为天生的极限便是如此,因为所有的天灾和绝望都高远至无法触及,所以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的能力范围,却依旧不会为此悲哀。 她想或许就是因为太坚强了,所以他才会这么难过。 可符华不想他那样难过,即使她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抑制,却还是会先一步担忧这样的少年。 这算无可救药吗? 她想,如果算的话也没有关系。 假设是对那个人的话,就算是无可救药也并不是坏事。 怀揣着极端复杂的情绪,失魂落魄的符华在Himeko的特许下回到了魂钢监狱。 在第六律者死亡的状况下,这处魂钢监狱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在固定的时间内,残存的魂钢都将运输至其余的战线进行真正回收利用。 数量巨大的机械部队也逐渐从此撤离,留存的研究所也搬迁至澳洲分部的附近。 即,Mei原先的工作地点。 如今的魂钢监狱已然逐渐不再戒备森严,而是开始恢复成最初居住区的模样,彼时的希儿选择离开的方式并不温柔,但受到影响的依旧只有自己家的部分区域,放眼整个居住区看来影响几乎于无。 根据Mei博士方才给自己发送的消息,苏青安目前在研究所接受身体监测和相应治疗,由于目前的结果显示无碍,所以少女并不打算第一时间去看望对方。 如今的自我很难把控住情绪的稳定,若是小苏师傅恰好醒来,总是习惯于依赖对方的自己别说努力进行安慰对方,即使被反过来安慰也并不奇怪。 而恐怕仅仅是见到昏迷的对方,符华就已经很难继续维系绷紧的神经。 如今所有的情绪尽皆郁结于此,无法进行任何行之有效的宣泄。 她既无法对自己失去家人的事实感到若无其事,也无法就此彻底崩溃麻木,这种无所适从的迷惘化作无形的容器将一切由此诞生的情绪容纳装载,导致判断力与行动看似还能保持正常。 可一旦内心的大坝在情绪的洪流下就此决堤,这份虚伪的从容与安然无恙的表象就将被彻底撕裂。 为了杜绝这样的事件导致的失态有一定可能在苏青安面前发生,暂且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少女选择回到那个已然空无一人的家。 她沉默地推开别墅的大门,望着内设一如既往,唯独第二层变得一片狼藉的室内,前所未有的孤清和寂寞油然而生。 这个曾经填充了半年岁月所有美好回忆的家,在仅仅两个月间就变得无比清冷,以往温馨美好的回忆都在现实的烈焰下烧却成散落满地的灰烬,再也无法拾起。 那些欢声笑语和偶然忆起的琐碎一如水果糖里的玻璃,无法舍弃、不愿遗忘却又为之感到苦痛。 终有一天,或许她与他都将成为舔着血冰的北极熊,汲取着那温暖的美好苟活于世,最后死在万里无云的冰川之上,沦为深海里无人窥见的尸骸。 这分明是那么叫人难过又寂寞的事情啊。 可符华突然觉得或许那样也并不是无法接受,或许是因为现今的战争似乎总会通往无法预料的悲惨结局,也可能是自己变得心灰意冷,战意也所剩无几。 说不定也仅是因为小苏师傅变成北极熊会很可爱。 少女的剑心在踏入房屋不久就变得有所异动,她顺着这份波动找寻到了准确的目标。 那是由于之前的崩坏能余波被震掉在地上的相框。 符华犹豫了会儿,将之拾起,她有着莫名的预感,或许里面就有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葱白的指尖触及相框表面不久后,那落于其内的崩坏能就轻而易举的烟消云散。 而与之产生的变化,便是缓缓浮现于相框背面的一行小字。 【小华姐姐,打开相框来看看吧?】 符华只能理解为这是希儿在之前就遗留下的事物,律者的权能和崩坏能的亲和力足够让她做到这般细致的操作,可能是设定在死后自行散溢出崩坏能波动,也许是纯粹的定时。 前者代表着这说不定只是一场为了防患于未然的遗书,后者却意味着……从一开始,希儿就没有被崩坏意识所操控。 所以战斗并未从家里展开,自己和苏青安也没有受到第一时间的攻击,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分明是掌控着恐怖权能的律者却连一人都未成功杀死。 无论是出于何等理由,这次的灾厄都显得过于理想,可若理由是因为作为灾厄源泉的始作俑者从一开始就不想杀人,那整个事件就都能显得顺理成章。 小女孩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自己不知晓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肯定很重要很重要。 重要到她愿意为此舍弃自己本可以拥有的幸福,乃至一切。 少女的指尖抚摸着相框表面,她的目光驻留于画面里希儿的笑颜,心脏抽搐般感知到一阵绞痛。 符华知晓里面就有着其中的原因,她也明白所有都早已于事无补,如今的所见所闻都仅是刻录于过去自己没能发觉的现实。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为之害怕、为之悲哀。 符华畏惧着那些事实究竟有多么沉重,更厌恶着没能在看似美好和平的日常下看穿事实的自己。 如果。 如果早一些知晓这些的话,那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 少女畏惧着即将到来的悔恨,却又期待着能够拥有悔恨余地的想象空间。 在万般纠葛的情绪之中,她拆开了相框,拿出了藏在照片之后的一封信。 那上面满是笨拙又努力写出方正圆润模样的稚嫩字迹,单薄的纸张间承载着无比沉重的语句。 【在小华姐姐看到这些的时候,我大约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和很抱歉这种话大概是没用的吧,但至少在有限的范围内,我想当礼貌的好孩子,所以还是要说对不起。】 【哥哥的崩坏能素养很差,在经历了第五律者和审判级崩坏兽的鏖战后,寿命大约只有一年了。】 【为了弥补这份残缺和现实,死之律者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在小华姐姐看到这封信以后,哥哥应该已经获得完美圣痕,摆脱这些问题了。】 【但这依旧不能改变我确实对哥哥做了很过分很过分的事情,无论是出于什么缘由,他都会很难过吧。】 【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被哥哥忘记,现在给小华姐姐留信也是为了不被那么容易遗忘。】 【这样的希儿很自私也很坏,但就算这样我也不想被哥哥和小华姐姐讨厌,所以请不要讨厌希儿,不然我会难过的。】 【很狡猾对吧?】 【好可惜啊,还是没看见哥哥和小华姐姐结婚,也没有机会当伴娘了。】 【明明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但纸张好像不够用了,所以……就这样吧。】 【最后,能帮我转告给哥哥一句话吗?】 【违背约定的惩罚是打通第四个结局,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这就是希儿……最后的愿望。】 她望着纸张上隐约被泪痕模糊的字句和由此产生的褶皱,眼泪模糊了视野,大脑空白的恍惚间,郁结的纷乱情绪就此决堤。 果然……好狡猾啊。 156.灵魂殿堂内的蝴蝶。 逐火之蛾,澳洲分部。 地下研究所。 Mei眺望着巨大仪器内悬浮于中央的瑰丽宝石,她轻声低语: “死之律者的核心……出现了问题。” 凯文蹙眉对此有所疑虑,律者核心出现问题是现阶段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现象。 所谓的律者核心便是此类存在的一切枢纽以及核心驱动器。 无论是通天彻地的权能还是链接虚数空间,获取无限崩坏能的权限,甚至辅助操控崩坏能等等功效都一枚宝石大小的微型介质进行提供。 杀死律者是目前已然做到过的事情,可是大幅度的干涉乃至粗暴的破坏律者核心却都是如今文明完全无法涉足的领域。 所以Mei的这句话语究竟意味着什么,凯文再明白不过,他问道: “老师至今都昏迷不醒的理由和这个有关系吗?” 自从那一天之后,苏青安就仿佛沉溺于长久的梦境之中,在近乎半月的光阴间都未曾醒来。 仪器显示他的躯壳每时每刻都在无限接近于原先死之律者的崩坏能素养,按照之前的判断,或许在无形无色的变化彻底到达终点,将之完善至崩坏能免疫的地步后,意识就将真正苏醒。 可假设死之律者的核心本身因为此次事件出现了问题,那就很难让人不怀疑是否其中两者之间有着什么奇妙的联系。 而这个联系是存在还是不存在,是好还是坏,就只有MeI最有可能知晓。 她沉吟了会儿,观测着普罗米修斯给予的数据,低语道: “现在还不确定,但希儿的核心里少了很多关键的要素,链接虚数空间的权限依旧完好无损,可关于死之律者的权能部分……却有了决定性的残缺。” “应该说由于某种缘由无法动用,还是说被干脆的强制带走了一部分?这实在不可思议到难以理解的事件。” “总之,我并不清楚这究竟是否和苏先生的沉睡有关,但至少目前看来并不是一件坏事。” 凯文楞了下,以他的知识贮备和所知信息仅能将其归结于一种可能。 那就是作为死之律者的希儿•芙乐艾除却给予了所谓的完美圣痕之外,还赋予了苏青安更多的事物,可这实在太荒唐也太出乎正常的逻辑之外,他难以肯定这种第一时间在内心浮现的答案。 他按捺住内心的疑惑,无论真相是否就是如此,都和Mei所言的一样,并不是一件坏事。 凯文继续问道: “这代表了这枚律者核心的研究价值并不具备以往的律者核心那般重要?” Mei轻声回应: “不一定,但可以是。” “只要让上层认定为死之律者的核心已经失去了他们最关心的权能,那其中的价值和重要性就会大大减少,这样一来,神之键计划的阻力或许就会借此变低。” 她凝望着那枚柑蓝色的宝石,内心的情绪如潮涌动,喃喃道: “至少,拿到这枚核心来进行神之键的实验并不困难。” “距离下一个律者出现越来越近了,无论是融合战士计划,还是神之键的草案,任何能增加胜算的手段都不能吝啬使用。” 前几次对抗律者的过程实在过于顺风顺水,这导致了上层甚至逐渐诞生了不应当拥有的傲慢,即便拥有那般权柄的高层知晓着目前的优劣局面随时会产生巨大变动,可这份傲慢却依旧不会为此抹消。 认为律者核心的秘密可以继续研究其中的奥妙,而不是直接想办法将其改造成武器本身就是傲慢的一种表现。 Mei的能力不仅仅在民间内有所神化,即使在上层眼里也是如此。 或许在他们看来Mei完全能够做到研究出律者核心的真正秘密,令整个文明的层次都由此跃迁至另外一个次元,这可远远比纯粹的将之沦为一道个人武装的力量源头更有意义。 而就算她亲自表示这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上层也不得不对此依旧抱有浓重的期待,再加之其余的律者核心几乎都在涉及着各个领域的研究进度,一旦批准神之键计划,那以往研究至一般的资料和收获几乎可以全部宣告沦为废弃品。 所以关于神之键计划的研究一直都未曾有过真正意义的展开,几乎仅在普罗米修斯的运算库里有所预估。 而由于说服甲方本就很浪费时间,再加之预计塑造出的神之键使用条件很是苛刻,因此少女并未强求上层批准。 否则以她如今的地位,至少争取到一枚律者核心的使用权利并不是难事。 而如今死之律者的核心,就是真正展开神之键计划的最好机会。 且不提批准的阻力问题,真正促使Mei打算这么做的关键理由在于……几乎拥有了死之律者一切遗泽的少年,就是死之律者核心塑造出神之键的最佳主人。 所谓的适应性和种种苛刻要求,唯独于苏青安而言已然不存在任何阻碍。 这意味着整个计划只需要考虑成功,而不需要考虑成功后如何确凿落地运用,只要将其交付给少年就能发挥出真正的价值。 凯文沉默了会儿,他说道: “融合战士的实验人员,你有其余人选了吗?” 以凯文的性格自然不是畏惧自身的性命而为此有所退缩,他会问出这个问题理由在于实验人员的稀少就代表着容错率的低下。 在只有一位实验人员参与的情况下,恐怕需要抵达极端理想的毫无错误才能获得成功。 Mei调出数据库,并未掩瞒,她道: “大约有几个可以符合目前标准的存在,但在现阶段能满足这个标准的人所具备的优秀素养很是可贵,在没拿出具体的成果前,说服对方参与这种危险至极的人体实验成功的概率不大。” 少女瞥了眼他冷峻的面容,抿了抿唇瓣,说道: “等待苏先生醒来后,用他汲取崩坏能现象的能力,在实验的时候作为防护措施,安全度会大大提升,但融合帝王级崩坏兽的基因在其余方面依旧有着极大的危险性。” “纯粹基因层面上勉强达到匹配标准的帝王级基因仅有寥寥几种,其中与你适配度暂且最高的帕凡提也有着37%的基因崩溃风险。” “而一旦实验过程出现关于基因适配融合的根本性失败,即使是苏先生的能力也仅能勉强保住你的性命。” 凯文沉默不语,他想对于Mei来说或许真的没有多余的理由让自己冒着多余的风险去进行如今的初期实验。 在老师获得完美圣痕,神之键计划陆续展开,融合战士计划还存在其余完善空间的种种要素下,坚持朝着这条道路上与死神跳贴面舞的选择并不明智,甚至将其称之愚蠢也并不为过。 可除此之外,凯文•卡斯兰娜还明白一件事情,风险的降低就意味着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长进行修正,而更多的时长建立在这般局面和事态下,就不得不考虑到紧急事态下是否来得及进行研究的最坏后果。 若一旦律者的级别远超之前的强度,会发生那般窘迫的状况也并非绝无可能。 融合战士的实验要求很是苛刻,他就是最佳的实验人员,只要自己为这个实验得到一定的经验,甚至成功的事例,那无疑就将节省很大的一部分时间。 凯文考虑的事情,Mei并不是不明白,可在她眼里为此让唯一真正重视的人去用性命进行冒险并不等价。 而对此,早有预料的凯文则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认为,老师还能够战斗吗?Mei。” 他望着少女怔然后逐渐低垂的眼眸,重复说道: “以这种形式获得圣痕,得到更强力量的老师还能战斗吗?” 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问题。 从此失去桎梏,再无限制的苏青安并没有不能战斗的理由。 以往的少年便有着拖拽着风中残烛的躯壳与任何敌人作战的觉悟和勇气,这样的他在获得了完美圣痕,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后理所应当可以与更强的敌人作战,可以去拯救更多的人,可以为整个世界争取更多的时间。 苏青安没有放下剑刃的理由。 这是乍一看没有任何问题的结论,可对比前后的差距,思考以往和如今的分别,却能发现深处幽邃至极的漆黑。 凯文轻声陈述: “在和第三律者一同遭遇崩坏裂变弹后,他沉睡了半年之久的时间,苏醒后所付出的代价是人格残缺。” “那这一次呢?即使将其视为彻底失去了关于亲情上的情感寄托也并不为过,希儿•芙乐艾的存在于他来说就是有着这样重要的意义。” 在这个世界上本就孑然一身的苏青安必然需要感情的寄托来维系着自己战斗的理由,甚至存活的意义。 假设说符华的存在代表的是关于爱情的感情寄托,那寄宿于希儿•芙乐艾身上的感情便是亲情。 两者无法分出孰轻孰重,而是人类本身所需要的基本供求。 在这样的前提下,苏青安却亲手杀死了希儿•芙乐艾。 若这个从现状推测的事情过程就是当时的真相,那即使发生什么也并不奇怪。 凯文漠然道: “高洁的人无法忽略身上所背负的任何罪孽,坚韧的人往往不愿意进行自我逃避,而这样的人越是在乎着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越是无法回避问题的核心,就越是容易走向自我崩溃的结局。” “无论是谁都有着自己的极限。” “没人能保证这一次是不是老师的极限,就算不是……” “用着这份力量进行战斗本身恐怕都会变成一种折磨,本应当寿命所剩无几的躯壳在摆脱桎梏后得到的轻松和舒畅反而会变成致命的利刃,铸就至无法遗忘的伤疤。” “或许他依旧能超出我想象的坚韧,将这些背负后选择继续战斗,可或许老师也会因此无法再拿起剑刃,而无论如何……我都尊重他的决定。” “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无法允许任由他人就这样一直承担住所有的责任。” 男人蔚蓝的眸光柔和,他轻声低语: “Mei,我想要拥有保护你的权利。” “不是凭借其余人和其余事物的力量抵达这一结果,而是由我亲手去选择缔造那样的未来。” “而仅是付出一些风险和未知的代价就有可能拥有那样的权利,在这样的世界里已经算是温柔。”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凯文•卡斯兰娜就已然下定了决意。 那一日的黄昏沦为绮丽的色泽驱逐了瞳中的蔚蓝,无尽的妖鬼对着少女伸出了爪牙,也是那一天自己首次感知到了崩坏能的存在并在深刻的畏惧和迷惘间领悟了用其来增幅体能和身体素养的方法。 彼时的Mei只知道凯文•卡斯兰娜很恐惧和迷惘,可她却不知晓,这份恐惧与迷惘从不就是为他自己而生。 凯文所畏惧所迷惘之物,是来自这份孱弱所招致的未来。 失去Mei的未来。 彼时与今日亦然。 如果不能在这次实验里变强,那便说明自己的极限就仅是如此。 而若是注定无法达成所愿的未来,不如……直接溶为灰烬。 少女的瞳孔微颤,藏于袖口的手指拽住织物的一角,直至骨节青白,她很畏惧失去对方的未来,可直至最后,唇瓣翕动间,还是给予了应允的答复: “……好。” 分明是这样任性,这样独断,这样叫人难过的要求,可又这样坚定温柔至难以否决。 所以就和以前那样,Mei还是无法拒绝凯文认真的要求。 她回过首望着那枚黯淡无光的律者核心,拽紧织物的指尖微松垂下,心潮如海,神思恍惚,究竟如何才能抵达那人所想要的未来? 除却继续握住最初的那份理想,似乎便已经无路可走。 而在直达道路的尽头之际,究竟还能留存下多少珍视之物呢? 这是无法得出答案的提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在未来能守住哪怕仅是零星的火光,那一切的努力就并没有白费。 为此,实验还需要继续。 …… …… 【申请自检人员:Mei。】 【现病史:崩坏能重度感染、预计残余寿命年份为■■,■■■■■、■■■■■■……】 【查体:不符合正常数值标准,中度贫血,器官衰竭,■■■■、■■■■■。】 【诊断结果:■■■■。】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一切的美好背后都似乎有着沉痛的代价。 …… …… 符华坐在床榻旁,她凝望着苏青安的面容,那日的情绪已然在半月的平缓后逐渐沉淀于心湖之间,沦为了不灭的印记。 而他依旧没能从昏迷中醒来,好似梦中的世界化作囚笼将其约束,难以解脱。 自己应该担心才是,应该纠结于他究竟什么时候会醒来才是。 可…… 她将脸蛋贴在少年的胸腔,听闻着那悠长的呼吸与心脏规律的跃动,有些难过的想到,或许再晚一点醒来也没关系的,再慢一点面对这样的现实也可以。 再休息久一些,继续维系在这样什么也不用思考,什么也不用难过的睡眠,兴许才算是一种温柔。 符华感知着人体的温度,回忆起彼时的自己曾经对少年言说过的话语。 【苏青安,不准难过。】 她的唇瓣微扬,像是从中汲取到了些许的甜度和暖意。 但转瞬即逝的刀锋便割裂了回忆,将其拉回了现实。 符华唇瓣的笑意褪尽,她明白自己没办法再对这个人说出这样的话。 一无所知的人总能用着轻松笃定的口吻要求对方做到看似简单的事情。 彼时的她无法理解少年所面对的真正困厄,仅是以自身对其在内心中的权重便轻而易举缓解了那份悲哀。 可如今的她正是因为明白,甚至能够感同身受一部分这样的感受,所以才无法言说出类似的话语。 少女温柔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轻声低喃: “睡久一点也没关系的。” “我会努力的,努力让你以后不再这样难过。” 假设踏入太虚,悟透剑神,是否就有能力让你不会再难过了呢? 心湖之间,坚忍的花束缓缓抽芽生长,好似扭曲的螺旋正在蔓延…… …… …… 灵魂殿堂。 虚幻的天平缓缓晃动,幽蓝与暗红各为一色的两只蝴蝶以之为原点环绕蹁跹。 希儿•芙乐艾与死之律者的灵魂余火所萃取出的最后残骸,便是如今建立在灵魂殿堂内的全新机制。 在二者无形的配合之下,从崩坏意识和律者核心那里抢夺的事物就此彻底融入了少年的灵魂之间,落于这座殿堂中央。 即,死之律者的一半权能。 但由于缺乏了律者核心作为关键的中转站,这份权能的链接必须要完全由苏青安自身的灵魂作为承载物,所招致的恐怖压迫和磨合的延迟,才是他昏睡半月的真正理由。 而以这两只蝴蝶的诞生现象为基盘,运用权能的机制就此完全成立。 157.【创生】,剑心。 意识正在不断坠落于深海的罅隙,死寂的冰冷渗透着魂魄的每处角落,陷入半睡半醒的感官迷蒙于无法言说的世界间跌跌撞撞,在经历了诸多的光怪陆离之后汇聚成稳定的画面。 少年依靠在穿梭于满是浮冰的海面的一叶扁舟之间,凛冽的大风刺痛肌肤、冷硬的浮冰与之不断磕碰、漂泊的前路仿佛永无止境,仅存的似乎只有望不见的尽头。 它们一并溶为了孤独的养料,给予着将其深入骨髓的契机。 看不到夕阳,没有了落日。 曾经陷入梦境,环绕耳畔处的温柔喃呢也彻底沉默,不再出现。 半个月的岁月何其短暂,可在这片无限煎熬的精神世界却又无限漫长。 以灵魂本身为承载物,不借助律者核心这等造物,用着纯粹的自我去容纳这般伟岸的权能,所招致的结局便是如此。 按照常理来说,这本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即使苏青安的灵魂本质被誉为极其特殊的存在,经历了数次死亡和磨难后更是蜕变了数次,但凭借着自身去承载权能依旧是无法抵达的结果。 可死之律者却以意识海内的灵魂殿堂为基础,将自身的灵魂全然溃散,塑造出崭新的基盘,变相制造出了特殊的缓冲垫,就此形成了与原先操控权能迥然相异的机制,达成了本绝不可能出现的历史与前所未有的道路。 崩坏意识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位使徒,以这般形式被夺走的权能远远比正常律者的背叛更为彻底,只要一日没能彻底磨灭苏青安的灵魂,祂就将一日无法追溯回死之律者的一半权能。 而就一如最初的希儿•芙乐艾所祈祷所期望的那样,作为死之律者的另一个希儿•芙乐艾替她达成了唯独这个选择才能抵达的那个未来。 即便是并不美好的第三个结局,在通往的道路上依旧满是坎坷与悲哀。 而在那破除绝望,凿开坚冰的道路上,终究还是有人给予了那一直踽踽独行的少年一份不会熄灭的火光,希望他能继续走向那个……最好的结局。 但那薪火相传到最后,所能残留的余温又是否能抵达他的内心呢? 在一望无尽的悲哀和绝望之下,若是不能死拽住那零星的温暖与之对抗,度过漫漫长夜,那迟早会在道路的中途便磨损殆尽。 此刻的经历亦是如此。 灵魂与权能相融合的道路宛如一道缓缓转动的磨盘,愈是要抵达与之契合的结果,就越是要经历难言的苦痛。 在神志昏沉,意志低迷的时期,这份煎熬似乎也难以看见终点。 可在少年潜意识里感到迷惘之际,那份从上个世界线便传承如今的余火,就这样燃烧出盛大的火光,融化了前方的浮冰。 飘零而落的赤红之羽弥漫四野,缓缓将只存在漆黑与结白的世界烧却成灰。 难以分辨声线的轻微喃呢传入耳畔: 【不要怕,我会帮你的。】 苏青安的意识由此开始真正复苏,他依靠在木舟的角落,微阖着眼眸,望着宛如夕阳落日交织成画的世界,有些恍惚。 失去气力的小羽毛悠悠落下,一头栽进了漆黑的头发里,它随着少年的目光一同眺望着世界的尽头,仿佛也跟着一起疑惑眼前的光景究竟怎么一回事。 但旋即,小羽毛望着远处的余晖,后知后觉发现了是自己的功劳。 它欢天喜地的想要像往常一样对着他邀功,说自己很厉害,表示自己是一根聪明又有用的羽毛。 可那双焦距逐渐不再涣散的瞳孔,却在意识稍微明晰间蓦然死寂,给予了共感般深刻的情绪潮汐,令它蔫蔫地趴在发丝,认真地做出了抚摸的动作,想要努力安慰。 苏青安并不想思考这个精神世界里的一切究竟是为何而生,他望着不远处的海面上出现的巨大空洞,默然不语。 这样的世界所存在的尽头,会是什么呢? 可就连这样类似的思考都没能出现,少年竭力将思维放空,让真实的记忆迟缓一些到来,他毫无反应地肆意让木舟没入世界的尽头,眼神空洞。 伴随着沐浴的光辉散尽,映入眼帘的画面是陌生的伟岸穹顶。 虚幻的天平位于中央,似乎在告知着这里是何处。 但真正逼迫着苏青安挣脱出混沌的神智,去正视眼前光景的真正理由,还是那沉默起舞,安静环绕的两只蝴蝶。 少年身下的木舟溶为灰烬,他感知着那两道熟悉却已然死寂的灵魂气息,理解了一切。 那是……希儿•芙乐艾的灵魂。 女孩确凿无疑的走向了死亡的归途,而为了达成面前这未知的事物,她选择将自我的残骸沦为冰冷死寂的道具,将自我的灵魂……玷污至此。 苏青安以前来过灵魂殿堂,但以这般完全沉浸自我的形式却是第一次。 少年注视着这一幕,缓缓走至天平之前,他伸出手期望能触碰到天平旁那两只蝴蝶,可在指尖战栗的须臾却仅触及到了一片虚幻的空无。 “希儿?” 沙哑的低语无人听闻,这是自然之事。 蝴蝶的环绕仅是潮起潮落的一种现象,并不存在任何意义上的灵性与知性。 以二者灵魂碎片汲取出的残骸所揉捏出的基盘,没有保留半分意识的可能性,这是他在第一眼就能明白的现实。 从最初得到超出机制之外的回应便是不存在的未来,少年不再多言,他仅是呆愣地凝望着眼前的光景。 应该责怪吗? 责怪那份仅是沉溺于自我苦痛却从未察觉死之律者内心的懦弱;责怪她直到最后都没能好好听自己的话,将自身的一切都视为道具的扭曲;责怪一如既往的失败与落空;责怪…… 可到头来,或许苏青安自己都不明白涌动在灵魂间的情绪究竟有多么复杂。 在视野被泪水模糊,指尖轻触灵魂天平的那个刹那,所有的要素真正集成。 无尽的白花随之盛开,簇拥着一切景物,将世界染成无暇的纯色。 就一如那传说中能让人回归原初,蜕成纯白,获得幸福的梦之钉。 而至此,权能真正归于灵魂殿堂。 苏青安望着繁花似锦,满是纯白的盛景,就此明白了一切。 白花的领域落于灵魂的一部分,象征着名为【创生】的权能。 这是独属于死之律者的力量,是与那个女孩链接着灵魂的真正权能。 【哥哥会变强的,变得比谁都要强。】 【做得到的。】 【只要哥哥不放弃就好啦,其他的就交给希儿吧。】 过往的记忆放至如今彻底鲜明,那本该视为玩笑与慰藉的言语却在这个时刻缓缓皲裂出其下真正的决意和沉重。 在苏青安首次流露出怯弱与难过的那一天,提前明白了很多的希儿就下定了决心。 女孩真的很狡猾,她明白不管自己究竟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都不会被真正讨厌,所以才选择了这般声势浩大又落幕无声的形式去赋予所能赋予的一切。 郁结的悔恨与悲哀已然无法数尽,他的情绪在权能落于灵魂殿堂之后就真正走向崩溃。 若是不拨动灵魂天平,将这份浓重的情绪彻底剥离,真正意义上的分割一部分自我,明镜剑心便将迎来彻底的破碎。 但……不想遗忘。 苏青安也明白对方并不想被自己遗忘。 于是直到现实世界的躯壳本能地拉扯着意识,促使真正的苏醒,他都并未选择触碰灵魂天平…… 心冰染满了漆黑的色彩,裂开的纹理逐渐朝着四周扩散,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破碎声逐渐响彻,眼前的视野逐渐明晰。 胸腔处微闷的触感,牵扯着注意,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在睁开眼眸前便很是清晰。 少年的视线随着外界赋予的信息缓缓转移至她的侧颜。 是符华。 …… …… 记不得这是第几座城市了。 传教士的权能给予着整个文明无声无息的危机,她坐在一家人气不错的咖啡厅里吃着下午茶,【蛊惑】的权能以及干扰电子设备的崩坏能频率足够让其忽略人世间的大半规则。 她对链接着意识海的那位存在搭话道: “有观测到有趣的结果吗?神明大人。” 祂漠然回应: “这次的意外存在着记录的价值,可最初期望记录到的关键核心却依旧没能找寻到真正的答案。” 传教士思考了会儿,建议道: “需要我帮您一把吗?” “如果要求是观测人格崩溃与情感波动是否会导致那份力量出现波动,那应当还有着其余合适的人选作为刺激的对象。” 崩坏意识回应道: “假设这次的情绪波动依旧没导致那份力量所有变化,就说明这个实验也有着答案,观测的结局即使是不变化也陈述了一定的事实。” “而除此之外,他获得了第六使徒的崩坏能素养,根据目前你的战斗量级判断假设遭遇到对方便必死无疑,没必要冒着多余的风险。” 传教士抿了口咖啡,她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建议道: “那像上次那样做不可以吗?直接链接灵魂将其碾碎,塑造出全新的使徒。” 崩坏意识漠然回应: “在这次的使徒反叛至此的前提下,下一位使徒的人选并不能再随心所欲,需要优先于真正适格的使徒素体。” “何况,毁灭灵魂并不是不具备风险。” “假设再出现一次类似的背叛,很难观测到那个人究竟会抵达什么程度。” 少女悠然地从旁边的杂志栏抽出了一本书籍,她翻阅着上面的文字,问道: “就算那位使徒把权能分割了一半给他,但是没有相应的核心作为承载和枢纽,乃至驱动的开关和无尽的能源,就算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权能的本质过于浩瀚庞大,理论上纯粹的灵魂无法进行承载半分,而就算侥幸成功了一次,他既无法支付那般庞大的崩坏能也没有那样的资格进行撬动和运用,并不具备多少实用性价值。” 传教士下定了判断,她笑着说道: “不过是好看不好玩的摆设罢了,她付出了散尽灵魂的代价,也不过是给他做出了一个玩具,即使再度出现了类似的事件,反而会成为让对方灵魂不堪重负的诱因也说不定。” 崩坏意识并不认为传教士所言的话语有何谬误,但两者看待事物的角度却截然不同,祂道: “他很特别,这份特别是会对此进行观测的理由,也是我们之间存在着信息差的核心证据。” “信息差的存在意味着【奇迹】和【可能性】,为此即便仅有着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类似的事件也不能再度发生。” 少女切了块松软的蛋糕送进口腔,她道: “按照人类的统计学,只要成功率抵达95%,余下的5%便能忽略不计。” “而概率论中把在一定条件下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叫不可能事件。人们通常用0来表示不可能事件发生的可能性。” “但不可能事件的概率为0,可概率为0的事件不一定为不可能事件。” “我大约可以用这样的形式理解您说的话。” “但这样也就意味着您打算动手了吗?毕竟杜绝意外的最好方式便是直接杀死。” 崩坏意识回应: “观测的意义依旧存在,可风险和回报却已然不成正比。” 言下之意很是明显,传教士明白这个机会大约轮不到机制与其余律者与众不同的自己,但遗憾的情绪却并未诞生。 少女瞥了眼咖啡厅中央播放着近日新闻的虚拟光屏,布里斯班河流北岸的街道上蓝花楹一如既往的簌簌落下,与剪辑的视频交替播放。 那分割世界的黑白二色与席卷天地的伟岸风暴似乎都在证明着曾经的那场战斗究竟有多么激烈。 官方的剪辑技术和虚拟的帧数填充依旧很是优秀,甚至为了避免民众疑惑,还自行将被干扰后没能留下的画面自行用技术还原出了少年杀死律者的细节。 即使是一向氛围偏向安宁的咖啡店都有人对此议论纷纷,偶尔还夹杂着小小的欢呼。 没有人会明白那位看似风光无限的武道人仙究竟又为此承担了多少,也不会有人明白那被万人仇恨唾弃的所谓律者,只不过……是一个努力想要送给哥哥礼物的小女孩。 但这并不重要,交错而过的现实与虚妄总是能膨胀出难言的火光,那些由此而生的外界言论总是如枪似剑,可真正理解一切的当事人已然不会为此而感到多余的悲哀。 因为那份重量,足够窒息至难以理解多余的情绪。 传教士并不在乎他人对此的议论,她轻声说道: “舞台剧结束了。” 舞台剧结束了。 …… …… 小姑娘喂着他喝水,一边说道: “Mei博士和Himeko队长打了招呼,让我这阵子可以一直陪你。” 苏青安颔首,他像是未曾听闻心湖内不断破碎的喧嚣声,仅是安静地听闻着她的话语。 符华蹙眉,她有些担忧,对方的状况目前并不符合应当出现的现状。 而不符合就意味着不正常,那像是不动声色的缓缓倒塌,无形的海啸与风暴分明正在掠夺所有却又没能表露出半分的迹象。 她抚摸着少年的额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吗?” “如果觉得难受要记得和我说。” 苏青安感知着身体焕然一新的机能,这份前所未有的真正健康似乎是以往梦寐以求的事物。 早在过去,他便在圣痕空间通过八重凛的获得过类似的体验。 但那是虚幻的世界,更是正常天生圣痕的素养,比之如今律者级别的崩坏能免疫就完全是彻彻底底的天壤之别。 【羽渡尘•临界】的时长已然失去了畏惧【圣痕】为此断线的必要性。 常态战力与进入【羽渡尘•临界】后的差别也变得不再明显,除却羽渡尘本身还能作为【圣痕】的崩坏能储备库和能力的延伸,其余的要素由于缺陷的消失已经变得一模一样。 输出的功率发生了真正的巨大蜕变,同样层次的明镜之境所能操控的崩坏能却变得不再是一个层次,以往需要依靠着预判崩坏能粒子进行极限微操才能进行复杂塑形的状况也由此截然不同。 苏青安毫无疑问地变强了,这份前所未有的强大似乎真正在硬实力上逐渐赶上了以往面对过的那些律者。 即便不利用作弊般的【圣痕】,他也有着与律者动手的资格。 可内心无法对此有所波动,苏青安追求完美圣痕的理由是为了不再失去,所以用失去的代价获得这些的他自然也无法感知到任何喜悦与愉快。 本末倒置的结局无法给予半分宽慰。 少年漆黑的眼眸望着她的面容,他轻声低语: “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很好,华。” …… …… 剑心皲裂出的交响曲宛如大雨。 盛大而孤清。 158.明镜剑心……完好无损。 符华伸出手指捏了捏少年的脸蛋,她轻声道: “说谎的人会被讨厌的。” 苏青安听闻着心湖如雨般的破碎和交织进这首交响曲的话语,眼眸低垂,唇瓣翕动道: “对不起。” 少女的神情黯然,她将对方拥入怀抱,在他的耳畔低低喃喃: “可我没办法讨厌你,也没有办法责怪你。” “因为这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小苏师傅的错。” “你明明已经很努力也很辛苦了,明明从来就没有做错过什么,却……还要遭遇这样的事情。” 苏青安感受着她脸蛋贴在锁骨的柔软、鼻腔内由此涌入的清冽、唇瓣启合间吐出的呼吸、被拥入单薄怀抱所获取的温暖、眼神的温软、口吻的轻柔,沉默不语。 这些在平常时期令自我感到腻人的亲昵却好似隔着无法凿开的冰湖,无法从中汲取到丝毫慰藉。 但即使无法获得舒缓情绪的力量,苏青安依旧想要反过来抱住对方,进行安慰,告诉她自己很好。 可在伸出手掌的须臾间,彼时握剑贯穿希儿心脏的手感,她怀抱着自我轻声喃呢的画面,猩红世界颠倒意识的绝望都尽皆徐徐展开,完美复刻重现在感官,仿若驱之不散的梦魇。 少年的全身按捺不住的战栗,他逾越了常人的机能和源自剑心的止水之境此刻都在崩溃的情绪和后遗症下沦为泡影。 苏青安沉默地望着自己止不住颤抖的手指,他没办法用着这样的肢体去回抱住对方。 先前得以勉强压抑的负面状况再度翻江倒海,浸透灵魂。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 “我杀了她。” 苏青安的神情恍惚,他的口吻顿了一下,疑惑地自言自语: “我为什么会杀她?” 最鲜明的理由并不难找出,被透支的【圣痕】在躯壳衰亡的同时也开始断线,让权能能够得以乘虚而入,也有可能和自己如今躯壳内存在的完美圣痕有关。 但是否存在着,他以自我的意志去决定杀死对方,并又将其归结于对方的愿望,这般卑鄙而狡猾的可能性? 是否自己早就预料到了所谓的完美圣痕会以这种形式获得,所以迫不及待的将她视为道具? 苏青安明白这样的丑恶不会是自己能诞生出的念想,可在混沌的脑海里,并不存在的妄念和不合逻辑的推测不断萦绕脑海,摧毁着基础的判断力和理智,促使着感性为着虚幻的可能性为之产生苦痛和悲哀。 随之出现的罪恶感与愧疚就此旋钮成无限延伸的螺旋,让心冰愈发漆黑如墨,陷入死寂。 早在真正的希儿•芙乐艾死去不久,少年的精神就已经逐渐出现问题,到了亲手杀死另一个希儿•芙乐艾之后,这份细微的裂纹更是随着现实施加的力道开始朝着四周疯狂蔓延。 坚韧的意志使得他并未在第一次的打击下走至崩溃,可与死之律者正常相处的日常却在逐步地将人格折磨至同样的结局。 而如今死之律者的决定就仿佛是一次性将暗处的浮冰全部融化,随之上涨的海水掀翻了木舟,让其沉沦大海,得以窒息。 希儿•芙乐艾期望着能以这种方式让苏青安获得解脱,却又深刻的理解着以对方的温柔,依旧会对此感到难过,所以……她在那天便做好了预定的措施。 符华感知着怀中人的颤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少年苏醒的最初,那份理应存在的喜悦就被剑心感知到的事实彻底冲刷殆尽。 他的剑心正在破碎。 苏青安最初的嘱咐与教诲回荡心间,掀起了阵阵波澜。 他曾言太虚剑气入门之后需要修心,无论是什么阶段的剑心都是如此。 因为一旦剑心破碎,往日的积累便将功亏一篑,彻底散尽。 从此与炁构建的外界通道休止循环,诸般便利与灵觉更将烟消云散,甚至还将对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反噬。 这般可悲的结局,符华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对方抵达。 一直以来苏青安都很坚强也很从容,除却最初见面之际表现出的脆弱,余后的时日,她从未感知过他的情绪崩溃至此。 究竟应该怎么样才能让他不再难过,不再崩溃呢? 少女得不出答案,她将环绕的双臂施加的力道稍微便大,将肌肤与之紧贴,祈求能给予些许的温暖与慰藉,低声说道: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 “希儿在走前留了封信,她说是她自己选择走向了这个道路。” “她说自己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对不起。” “所以不是小苏师傅的错。” 苏青安回过神来,他不知晓该如何面对这般纠葛而复杂的现状,也不明白应当如何面对逐渐沉沦的意志和自我。 剑心破碎很恐怖。 在那座花店里,他首次明白太虚剑气的特殊不仅限于给予【圣痕】,更不在于给予其余基础的战力,而在于赋予重启后保留记忆不被世界线自我修正影响的温柔与残酷。 假设剑心真正破碎,以往的记忆便将逐渐模糊,走向消弭。 神明版本的太虚剑气所拥有的反噬也与正常的太虚剑气截然不同,所以甚至会使得这个世界线经历的记忆一并抹除也并不奇怪。 墨菲定律总是会在糟糕的时候愈发适用,但即使理解着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去接受,也不能接受的结果,可人类的耐受力依旧有着极限。 他核心的意志在经历了重重磨难以后,又毫无间隙的用灵魂容纳了死之律者一半的权能,遭遇了整整半月的折磨与苦痛。 所以在如今苏醒之际,迎接现实的迫近与情绪的爆发,苏青安已经没办法一如既往的坚韧。 甚至就连去拨动灵魂天平,将所有记忆封存的选择都由于顾及对方的愿景而选择了抹杀。 可能就一如凯文所言,这一次说不定就是他的极限了。 以后的苏青安无法踏入战场,没办法握住剑刃,做不到去继续抗争。 而即使获得了权能和崩坏能免疫,【圣痕】和明镜剑心的溃散也意味着失去于律者对战的资格。 所谓的败北就是如此。 神明打算塑造出勇者之上存在的目标本就不适合自己。 原本的苏青安就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他无法去努力学习,也没办法自我振作摆脱亲属死亡的阴影;他做不到去认真生活,也做不到规律自我、珍惜身体;他一味地沉溺在自我的舒适圈,不愿走出也不想走出。 少年是那样平庸而弱小,既无法改变现实,也无法接受现实,仅能选择画地为牢,浪费光阴。 这样的苏青安能成为如今的自我早就逾越了很多次无法跨越的极限,或许在那之上的地步本来便是他无法触及的领域。 在万般苦海横流的悲哀间,这个从最初便未曾有过放弃打算的少年,却有史以来第一次诞生了放弃的念想。 濒临崩溃与极限,足够让以往树立起的层层高楼轰然倒塌。 承认自我的怯弱,不拒绝自身的无能,选择走向自我逃避。 苏青安聆听着记忆随之缓缓皲裂的声响,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轻声道: “我以前没和华说过吧,希儿的过去。” “她从最初就为了满足其余人的愿景而被固定了自己的人生,毫无自我的过活于世。” “希儿•芙乐艾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人,她的居所是结白和铁灰色的单调世界,所能望见的天空都是虚拟技术的投影,她所接触的仅是将之视为道具的实验人员和随时会因为实验而死的同龄的朋友们。” 苏青安回忆起那个女孩拽住自己的衣角躲藏在背后畏畏缩缩的可爱模样,低语道: “我把希儿带回来的时候就想过,就算是在这样的世界里,说不定我也能给予她不一样的人生,赋予不一样的存在价值。” “我想带她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想让她亲眼见证很多事物再用自己的思维去得出对错,想让她去好好上学、去交到很多朋友,能有着自己的生活圈子和爱好,想让她能拥有正常的童年和很好的未来,还有很多,我想过很多。” “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我想如果那场相遇是缘分,那就或许即使将她视为真正的家人也没有关系,而如果是家人的话,为对方考虑也是很正常的吧?” “可是,到了最后。” “她把自己当做道具,违背了我的初衷和意愿,将自身的一切践踏至此,就为了给予这份权能和圣痕。” 苏青安轻声道: “我做不到讨厌她,但我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 符华怔然无言,她本应为这份自述感到悲哀与苦痛,期间揭露的现实与黑暗放在那个小女孩身上几乎可以轻而易举的令自我体验到其中的残酷。 他所破碎的梦想与承担的重量更是萃取出更多的负面情绪影响大脑,可在此刻如何去阻碍对方剑心破碎的重大事态却彻底占据了所有的思考。 符华并不是不明白最好的手段是什么,可那对苏青安而言,实在是过于残忍的决断,若是有其余的方法,理解这份约束之苦痛的她绝不愿意亲手赋予。 但眼下的一切都在宣告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她阖上眼眸,唇瓣翕动,在他的耳畔处,轻声道出了言灵般的魔法: “希儿在信里写了,她最后的愿望是让你遵守违背约定的惩罚,去打通第四个结局,而在那之前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这是看似平平无奇,理应完全无法阻碍剑心破碎的话语,可却唯独对苏青安来说存在着足够颠覆如今人格的重大意义。 他从最初便极端重视着约定,甚至对此抵达了扭曲至病态的地步,这源自最初血亲对其的失约,才会一点一滴的发展到不能达成约定便会产生浓烈自我厌恶的性格。 除却后面逐渐诞生的自我毁灭倾向,这就是他最与正常两字有所偏移的地方。 【我已经是背弃过很多次约定的坏人啊,但若是为了希儿的话,再稍微努力一下也没关系。】 【所以,约定好了。】 死之律者完美继承了希儿•芙乐艾的一切,所以她能发觉说出这句话之际,少年所表露出的遗憾与郑重。 想来对哥哥来说,与人之间结下约定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可面对着自己的作为,拥有着这份温柔的他却又必然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苏青安会踏破这层约定,成为自我最厌恶的无信之人是从最初便是注定的事情,只要他还在乎希儿•芙乐艾,那就无法做到真正守约。 希儿真的很狡猾,她完美的利用了少年的温柔与性格,让一切顺势进展到了如今的局面。 所以小女孩也明白,最后还有着能利用的事物。 那便是苏青安对希儿•芙乐艾的愧疚感,对自我的极端厌恶,对背弃约定的负罪唾弃,乃至对约定的扭曲重视。 而将这些全部集合起来,便能获取畸形到足够约束少年自我崩溃的完美枷锁。 符华作为了解双方的局外人能理解着其中的一些意义,所以才会对是否言说而感到犹豫不决。 希儿没办法给予真正缓解对方心绪的治愈。 因为自己的死亡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意味着希儿•芙乐艾这一概念就此真正消弭,不再存在。 无论苏青安对自身的看法如何,都不影响他会为之感到悲哀和苦痛。 死之律者自然没办法让本质上是悲哀的现实变成虚假的幸福,于是她所能保证苏青安不真正崩溃,去选择运用这份遗泽的手段,便只剩下了用更大的扭曲去赋予这份悲哀坚固的枷锁。 那天重复结成约定的举措,核心的理由便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 所以就如希儿留下的信件那样,她真的对苏青安做了很过分很过分的事情。 这并不仅限于逼迫着对方亲手杀死自己,还更在于……如今的这一幕。 苏青安的神情怔然,那双漆黑的瞳孔好似有光正在熄灭,显得愈发空洞,他沉默了很久又好像仅是休息了一会儿,唇瓣翕动: “是啊,我失约了啊,不止一次。” “失约的人……就要接受惩罚。” 苦痛并未结束,悲哀未曾止息,仇恨没能消却,绝望依旧存在,悔恨一如既往。 可无限接近于纯白的丝线却有别于那些漆黑的罅隙,不断绵延诞生就这样将一切强制约束回归至最初的姿态。 大雨般皲裂的破碎声响,就此奇迹般真正止息。 明镜剑心……重新完好无损。 少年的神情无悲无喜,他望着自己的双手,低低说道: “我会打通的,第四个结局。” 游戏没有第四个结局。 可若第四个结局真正存在,那大约便是有别于第一第二结局的灭世,也与第三结局的救世有所不同的完美结局。 那个……不用对修女使用梦之钉,也能拯救世界的完美结局。 可游戏的结局从最初便定死了数目,所谓的完美结局不可能存在。 所以希儿•芙乐艾所给予的真正约束,是现实意义上真正的……让所珍视之人都得到幸福的完美结局。 而建立在她已然死去的前提下,这从最初便是不可能抵达的结果。 于是,苏青安所面对的惩罚便是永远……永远不能放弃。 这是莫大的诅咒,也是隽永的祝福。 但这或许是唯一偏移希儿自身的角度的事件,在她来看现实里的完美结局是守护住小华姐姐迎来世界和平就已经足够,无法再更奢求更多。 可对于拥有着重启可能性的苏青安来说,所谓的完美结局并不具备被如今现实约束的极限,完美的定义也由此变得全然不同,这份参差导致这个惩罚更拥有非同一般的特殊意义。 这代表着即使真的会出现下一次重启,这份诅咒或者祝福都会继续无尽地绵延继承下去,无法被抹去痕迹。 符华不安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旁边的小羽毛更是坚持地挠着他的锁骨,像是认为这样就能逗对方开心。 小姑娘感知着对方剑心不再破碎的现状后,不仅没有感到放松,反而更感到了一阵难过,她低语: “很难过吧。” “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真的很对不起。” 少女那双清澈的眼眸摇曳着水雾,她能清晰地感知对方心湖间重新恢复完好的剑心其修复的形式究竟有多么病态。 符华抿着唇瓣,难以压抑住这份无力和悲哀的袭来,她按捺住几乎从咽喉处吐露出的哭腔,抚摸着少年的脑袋,感知着他依旧没能停止细微战栗的生理反应,轻声说道: “我明明应该对小苏师傅说的是不用这么辛苦,不用这么努力,不用这么坚强也没关系,可却还是让你需要这样勉强自己才能让我安心。” “对不起。” 在满是阳光的室内,符华的抱歉和少年战栗着指尖都无法做到回拥的现实,就仿佛无法交接的平行线,是那样悲哀而绝望。 159.黑渊,白花。 澳洲分部,地下研究所。 Mei望着悬浮于魂钢对撞机中央的律者核心,轻声问道: “苏先生,假设以这枚律者核心塑造出神之键的计划顺利,或许你将彻底拥有她的一切。” 苏青安感知着自身与那枚核心间微妙的联系,灵魂殿堂间的白花领域随之安然摇曳。 他的眼眸低垂,唇瓣翕动: “她一半的权能在我里,恐怕即使制造出预料中的神之键也只能拥有【泯灭】的权能。” Mei轻声道: “正因为如此,这把神之键的主人除你之外,已经没有别的人选。” “只有在你的手中,它的力量才能完整如一。” 苏青安回忆起昔日在圣痕空间的那一幕。 即使将余生燃尽在那一个须臾,名为地藏御魂的神之键依旧无法被拔出分毫,彼时的少年被不具备神之键适应性的桎梏所限制,从而被彻底拒之门外。 最后是八重凛牺牲了自我的意识和魂魄,塑成了全新的刀柄,才令他有了改变结局的能力。 而如今看似与那次有着很大不同,可本质却依旧是依托于他人对其的自我牺牲,才能抵达看似不错的收尾。 事到如今,苏青安肩负的重量并未由于自身的磨损而消弭半分,反而添加上了更多的砝码。 他回应道: “我会用的,这把神之键。” 因为……这是无法逃避的责任。 Mei咀嚼着这句话淡淡口吻间无法忽略的重量,她认真道: “我会成功的,在那之后你有对它取名的意向吗?” 永久也无法摆脱的诅咒,盛开于灵魂殿堂的白花。 【泯灭】,【创生】。 少年怀揣着复杂的心思低低喃语: “黑渊,白花。”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万般情绪与叹息尽皆吞咽,淡淡回应道: “就叫……黑渊白花吧,它本来就应当是这个名字。” Mei念叨着这个名字,应允道: “第六神之键,黑渊白花。” 苏青安恍然低语: “可却是第一把即将诞生的神之键啊。” 若是自己不参与这个世界的一切,眼下的轨迹还会是这样吗? 他当然不是在纠结于自身对这个世界的改变究竟是正面还是负面,这些在亲自入局后便已然无需在意。 苏青安仅是首次感知到了自身正在参与这个世界线的某种实感。 神之键是足够传承至下一个时代的事物,将之称为国之重器都无法诠释其中的意义。 如今亲手参与它的诞生乃至……背后故事的苏青安已经不得不去思考一个问题。 那便是自己是否还能有着将未来改变更多的能力? 从最初,少年所怀揣的念想至多只有成为融合战士,与符华一起存活至下一个时代,迎接着这个世界的末日。 在彼时的自己想来,这已经是所能走向的最好结局。 没有完美圣痕,没有开发出【羽渡尘•临界】,没有将崩坏能微操提升至极限的那个苏青安,所能抵达的未来至多也仅限如此。 这是毋庸置疑的现实。 可事到如今,开发出【羽渡尘•临界】,拥有了死之律者一半权能、获得了崩坏能免疫、甚至即将手握神之键的他却能拥有着更多的选择。 终焉,终焉。 无论究竟能够抵达何等的结局,他都想见一见那份确凿的绝望会有多么庞大而无可匹敌。 最能引起深邃恐惧的事物往往都是由于里面参杂着未知的要素,膨胀的想象力与无形的边际才是勾起恐惧的根源之物。 而终焉或许真当无可匹敌,但在亲眼见证之后,终究还是能得到一些抛却朦胧概念之外的实质。 其实不论傲慢与否,比起这些,苏青安都更应该去担忧另一个问题。 那便是如果在这个时代成功击溃崩坏,本该存在的下一个时代就将真正烟消云散,成为湮灭在变动世界线中的一道未来史。 这并不是没可能的事情,根据以往的资料记载,当初的文明距离击败崩坏仅差最后一步。 即,终焉。 甚至就算是这个最后的BOSS,彼时的前文明也寻找到了一些应对的方法,可惜最后由于诸多要素没能达成胜利的结局。 而在苏青安所在的这个世界线里,已经存在着万般变数与细节,通过这些信息差和改变所堆积出一点又一点的优势,到最后是否能积累出足够改变未来的希望已经是一个未知数。 至少,并非绝无可能。 可一旦世界度过试炼,就此迎来和平。 少年所真正视为家乡的归处就等于被他的作为亲手破坏殆尽,那个大家相聚一堂,欢声笑语的画面将在烈火中萃取出零星的灰烬,落于记忆的阁楼,再也无法追溯。 但若是由于这份私心与妄念便刻意将这个时代的希望彻底吹熄,甚至仅是单纯的毫无作为,却又是他无法自我容忍的自私行径。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日里,苏青安能明白诸多美好的事物依旧存在,他能理解逐火之蛾的战士内心不曾熄灭的火焰,他见证了Mei,包括很多像Mei这样为了那个美好未来而从未歇息,自我牺牲的人们。 这些一点一滴的努力,这些汇聚成山海的血与骨,这些依旧还存活在世的数万万同胞,都证明着无论期间存在着多少糟粕,但唯独那样的未来却都是大家所共同期望抵达的世界。 所以……无论如何,苏青安都会做到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 这是他唯一能不违背本心的做法,也是不管怎样都会注定获得悲哀的道路。 可那份诅咒的存在已然让少年无法选择任何意义上的回避,为此仅能踏足至无路可走的尽头,再另作他想。 苏青安收敛神思,他轻声问道: “神之键的制作进度,有多快?” Mei思索了会儿,回应道: “神之键的制作工艺和具体理论早在之前就摸索出了行之有效的方式,如果在实践过程中没有发现过多的谬误,那最慢一个月,最快一周就能完成。” 苏青安颔首道: “凯文的实验如果加上黑渊白花的能力,会有很大的保证。” “如果神之键的进展顺利,我建议等待在这之后再继续展开实验。” Mei问道: “这也是我所考虑过的问题,但现阶段的全世界的崩坏能潮汐都有着不同层次的律动,以普罗米修斯的计算判断在最坏的状况下,只需要一个月第七律者就将随机出现在世界的任意角落。” “等待神之键的落实再进行实验,那无论如何顺利在一个月的束缚下都将显得捉襟见肘。” 苏青安蹙眉道: “最短也有一个月吗?根据之前的迹象,这一次的间隔反而显得有些漫长。” Mei思虑着崩坏能潮汐的具体数值,感到有些头痛,假设这次真的不是虚晃一枪,那律者愈来愈强的定律恐怕会在这一次发挥至淋漓尽致,她陈述道: “所以更需要考虑除你之外的有生战力。” 苏青安并未反驳她的回应,实际上两人之间都明白,目前的武道人仙早就失去了正常战斗的资格和能力。 这份枷锁确实有效的给予了将剑心维系的束缚,可却依旧无法改变那些在杀死希儿后所遗留的惨痛后遗症。 握住剑刃的战栗与颤抖尚且可以用止水之境强行约束控制,但遭遇敌人之际的精神状况却无法通过强制的努力而抹除。 这种级别的精神疾病,即使是在当前紧缺人手的逐火之蛾之中也符合强制退休的制度,可见他如今的状况有多么不妙。 但本身也是如此的Mei自觉没有说服对方的资格,她仅能暂且对此视而不见,将筹码丢至凯文•卡斯兰娜的身上,以求在减弱苏青安承担压力的同时也得到更多的容错率。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他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实战状况究竟处于什么程度。 这并非是谦虚或者妄言,而是毋庸置疑的现实。 身体机能已然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凭借着所谓惩罚而强行约束着剑心不崩溃的少年,在本质上早就坏掉大半,就实质上而言这般维系剑心的手段过于畸形,很难说是正常的人类。 而结论很简单,苏青安没办法挥剑了。 或者说的更干脆一些,他迫于精神的问题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即使强行逼迫自己,下场恐怕也只能是积累至今的情绪就此决堤,将反向约束剑心的畸形状态都彻底摧毁,落得更坏的结果。 有着自知之明的苏青安是当下最应该支持融合战士实验提前展开的人。 或者说在自己没办法继续为如今的文明保驾护航,守住更多的区域不沦为人间炼狱的事态下,他不得不承认,目前的现状完全不具备让一切都准备就绪至尽善尽美的状态下才开始实验。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肯定道: “那就直接开始实验吧,即使不利用神之键,【创生】的权能也并非无法动用。” “至少在帮助凯文的实验角度来看,另一半的权能可以起到的作用并非不可或缺。” Mei怔然,其实她对于苏青安能获得权能的事情至今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权能的本质一直都是现阶段的文明所忌惮且畏惧的事物,这般伟岸的力量,以律者核心所塑成的神之键为方式利用,已经是自己能想象到的最优解。 而像苏青安这样完全凭借着自身,抛却一切的外物去容纳就有些超出常理。 这是建立在以往学识尸骸上所重建出的崩坏体系知识之外的事件,但在有限的时间内弄清楚一切的未解之谜本就毫无效率可言,所以少女并没有对此深刻研究的打算。 Mei只是觉得的对方能获得权能的理由除却希儿之外,其本人也必然有着什么特殊之处,关于这一点她依旧下意识地将其归结于那无法解释的灵魂。 所以眼下,她的问话也是如此。 “根据基础的演算结果显示,驱动权能不仅仅是耗费大量崩坏能就能做到的简单事情。” “神之键之所以存在适应性这一说的本质理由,便是因为唯独拥有着能与其进行适配的奇妙波长,才能做到通过神之键的辅助来沟通权能,并加之利用。” “你真的有把握并不通过这些就能利用权能?” 苏青安回应道: “嗯,有办法。” “希儿在我的灵魂里建立起了有别于正常的机制,可以用于自主操控权能。” Mei问道: “代价呢?仅是给予了机制代表着你有着驱动的能力,但你的灵魂作为权能的承载物本身就已经够不可思议,再进行驱动肯定会产生其余的后果。” “而且基础的崩坏能供应又如何解决,以现阶段的文明科技,足够供应权能启动的崩坏能动力炉并不存在,两者功率完全不是一个量级,我暂且还没空去解决这些问题。” 苏青安没有遮掩,他回答道: “代价是会一次性消耗很多关于灵魂的力量,但这个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所以并没有大碍,关于崩坏能这方面……通过和希儿的战斗,存储了很多,至少使用几次并不是问题。” 灵魂殿堂内的全新基盘和白花领域交织构建的便是能进行自主撬动权能的大型机制,除却这个最初便知晓的结果,苏青安在这几天在那片白花领域望着蝴蝶发呆之际,也稍微做了一些尝试,并得出了更多结论。 最关键的信息在于,虽然自主驱动权能并不是问题,但在真正撬动权能,利用这份力量的刹那,意识会被迫承载由此诞生的巨大压迫,变相导致灵魂本质不断疯狂下跌。 而开启【羽渡尘•临界】本身也要消耗灵魂本质,这就意味着用【创生】来和【圣痕】能力互补作战的想法还未实践便宣告破产,二者的存在并不能在战斗之际互相共存。 可尽管如此,仅是为凯文的实验做到看护却也已经绰绰有余。 Mei对于这一点也心领神会。 而另一方面在权能的事情上,除非有必要,否则她并不想刻意提及,希儿•芙乐艾的死亡对苏青安造成的影响过于恐怖。 现在的她甚至难以分辨出希儿所做出的选择究竟是利是弊,苏青安身体的桎梏是得到了补足,可精神却反之陷入了难言的病态,甚至已经没办法正常战斗。 无论是从长远角度还是现阶段的状况,都很难判断哪种现状会更偏向正确,或许只能等待岁月的度过才能揭晓最终的答案。 Mei并不打算纠结于此,她只能做到现阶段能够做到的事情,何况就自身的状况来看,或许彼此之间都没资格互相担忧。 她道: “普罗米修斯早就将相关的操作提前准备完善,凯文就在隔壁的训练室,所以实验一会儿便可以展开。” 苏青安颔首应允,他轻声道: “希望能抵达预期的结果。” Mei埋头看着平板,她操控着数据的流向,唇瓣翕动,低低说道: “不会失败的,因为……我已经赌上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少年望着她近日来愈发苍白的面容,有些担忧。 Mei的身体愈来愈差,即使刻意用【圣痕】汲取了她躯壳内纠缠不清的崩坏能依旧无法让其获得解脱。 或许马上制作出黑渊白花,用死之律者的权能缓解一下对方的身体状况才是最耽误之急的事情。 但迫于现状,这件事情起码要拖到一星期之后,而即便是对方内心的不安,自己也已经没办法出言安慰,试图将之抹除。 苏青安是明白的,所谓最重要的东西,指的自然不是从最初便筹备至今的融合战士计划本身。 而是作为实验人员的凯文•卡斯兰娜。 【放心吧,我不会再让身边的人死去了。】 这是少年方才的一瞬间所欲言又止,没能倾吐的言语。 可一次又一次只能任由身边人被崩坏所掠夺的自己,又能做出什么有力的保证? 即使将之宣之于口,也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连聊以慰藉都做不到。 所以苏青安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他仅是与Mei一同静静地等待着凯文的到来,神思悠远地凝望着那片永不凋零的白花,仿佛那里面还寄宿着值得期待的事物。 可到头来,那两只蝴蝶依旧一如既往地静默,它们来回在天平的两端环绕,一如再也无法涌出泉流的死寂枯井,无法回应任何人的期待与愿景。 胸腔处的心脏随之传递着无法麻木的哀恸,鼓动着冰冷的血液流动在四肢百骸,提醒着自我还存活于世的现实。 我还活着啊…… 最近的苏青安总是一遍又遍地在神思恍惚间,再度理解着这一现实,那双无限接近于纯黑的虹膜则由此愈发昏暗,唯独在光线的折射下才能显得不那么黯淡。 剑心的裂纹无时不刻正在蔓延,却又无时不刻都在被自我惩罚所约束回归,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或许。 没有尽头。 160.融合战士,凯文•卡斯兰娜。 凯文踏入室内,他望着Mei的神情,以及苏青安逐渐褪成赤色的眼眸,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轻声道: “老师,Mei,开始实验吧。” 无声无息的回应间,几人足下的魂钢板块自行下移至地下深处。 森白的灯火亮起,映入眼帘的偌大实验室已然在普罗米修斯的准备下做到了一切的前提工程。 从帕凡提躯壳内萃取出的帝王级基因在一周前进行了几十道工序的筛选与冷却,最后放置于三人高的培育仓静待着今日的实验正式启动。 危险的帝王级基因混杂在澄澈的水流中呈现出浅色的蔚蓝,随着崩坏能不自觉地律动,冰痕由此诞生,肆意流泻于培育仓的角落不断生灭…… 数十枚赤红的羽毛飘零而落,仅是幻相的羽渡尘不仅能作为【圣痕】的延伸,并且也不会影响到实验的进展。 这种远离物质界的幻相最适合作为【圣痕】使用的媒介,甚至由于【圣痕】的能力特殊,【创生】的权能也能通过羽渡尘直接释放,能几乎零间隔的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在两人的瞩目之下,凯文•卡斯兰娜在满是流冰的培育仓内沦为了一块透彻的浮冰,这个过程是那样渐变而绝望,若非有着【创生】的权能作为担保,仅是最初的准备过程便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最初的化冰经历了整整十分钟的时间,这个阶段便是针对帕凡提基因的特性所设计出的移植手段,但由于技术现阶段的不够成熟,依旧显得粗暴而劣质。 实验者需要在期间遭遇着基因的粗暴侵蚀,却又必须在这个阶段抵达存活,否则移植便将直接宣告失败。 这也是为什么需要足够崩坏能素养才能参与融合战士实验的真正理由,后续的技术逐渐成熟后或许能降低很多这方面的要求,但崩坏能素养的门槛却依旧会维持到让大部分人类望而生畏的地步。 凯文的四肢百骸几乎在渐变的温度间真正陷入机能停摆的死寂,绝强的崩坏能素养使得他仍然能由此存活于世,可那份刀刮般肆意在每处血肉,乃至深入每个细胞的苦痛却是无与伦比的煎熬。 Mei抬了抬眼镜,她紧张的情绪得到由此缓解: “实验很顺利,凯文的崩坏能素养是现阶段最不容易出意外的级别。” 苏青安能通过那些羽毛清晰感知到基因以崩坏能侵蚀的形式没入躯壳的具体侵蚀程度,他叹息道: “除却他之外,即便是华的素养通过初次筛选的概率也并不高。” Mei关注着和凯文生命体征的稳定走向,轻声道: “这里面还和着基因的适配度有关系,符华和目前基因库内的帝王级适配度都并不高,基本都有着百分之五十的基因崩溃风险。” “你是打算让她成为融合战士吗?” 苏青安对这个提问有些难以回应,成为融合战士意味着无论胜利还是失败,都将背负近乎永生的诅咒,假设说以往世界线的她别无选择只能走向那样的道路。 可在有着自己的世界,他希望这些都能让其拥有着自主的权利。 而少年不会亲自干涉符华个人意志做出的选择,但崩坏意识接二连三的操作却使得他逐渐意识到……万一符华也成为了律者,自己依旧没有办法改变对方灵魂被崩坏意识碾碎的惨剧。 按照原先的世界线,这是并不存在的未来,可有着自己存在的前文明却最不缺乏影响未来变动的要素与外因。 佐藤由乃成为了律者。 希儿•芙乐艾成为了律者。 苏青安并不知晓这是否是原本的世界线,但他明白在死之律者的一半权能由此承载于灵魂之后,自己必然引起了崩坏意识真正意义上的关注。 理由很简单,因为祂抢不回来,和正常的律者死亡的结局截然不同,和神之键利用着核心本身操控权能也完全不一样。 权能被掠夺就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某个规则某种重要的物质被少年归于己身。 其他的世界线涉及的太多暂且不表,但至少如今的前文明即便毁灭,等待下一个文明诞生之际,若苏青安依旧存活,那下一个文明的死之律者将只能拥有半个权能。 这实在是很可笑且恐怖的事情。 所以苏青安认定,即便崩坏意识原先不在乎自己的存在,如今也必然将杀死自身列为了毁灭文明之外的第一要务。 这种情况下,自己无法进行正常战斗的状况不得不说确实很糟糕。 但比起自身的遭遇和危险,他更在乎崩坏意识由此继续将目光投落在自己身边的人。 与其祈祷于对方的选择和慈悲,不如寻找从根源上避免方法。 这样一来以往世界线的状况就可以作为参照物,历史文献上似乎并未出现融合战士成为律者的先例。 而最顶流的那一批融合战士无一例外都是具备绝强崩坏能素养的存在。 按照目前的信息这些无疑都符合崩坏意识筛选律者素体的标准才是,从毁灭文明乃至给予筛选的角度上来看,使其成为律者导致内部分裂出现矛盾并减少有生战力,实在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祂没有这样做,是仁慈吗?是不想吗?是善良吗?是想不到这个方法吗? 苏青安想或许将其视为纯粹的游戏世界观,那即使这样判断也没有关系。 可如今处于的是再真实不过的世界,以这样武断的方式进行判断是对珍视之人的不负责任。 于是他认为崩坏意识并不是不想这样做,而是那些最强的融合战士的身上,必然存在着让其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关键要素。 所以,目前的少年才会有所纠结。 但说到底,符华本人的意愿和悲剧重复的死亡风险,究竟孰轻孰重已经很明显。 即使是强加的好意,是自我的自私,是虚假的关怀,苏青安也有着将这方面落实的打算,而不论是适合的崩坏兽基因,还是眼下的最初实验数据和结果,都是影响这方面抉择的关键要素。 “或许吧,一切还要等待这次实验的结果。” 实验的进度缓缓推进,基因的融合与侵蚀在不动声色间形成了漫长的拉锯战,凯文本来已然进入昏迷的意识也在这个阶段被迫复苏,绝强的崩坏能素养与帝王级崩坏兽的基因在预定公式的调和下发生了的化学反应,走向了不可知的道路。 外界由此产生了剧烈的崩坏能波动,申请到的魂钢份额几乎无法抵御这份以极寒形式传递而出的大量崩坏能,培育仓的表面在三分钟后变得满是裂纹,几乎是在依靠着冰层结成一块的黏着性质才勉强维系着原先的形状。 色泽幽冷的寒霜如藤蔓般攀爬在附近的角落,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率朝着外界缓缓生长,好似狂乱的蛇群对着外界吐信。 可Mei未在防护措施多加准备自然存在着理由,赤红的羽毛在少年的操控下飘零坠落,持续地将这些崩坏能导致的现象全部汲取殆尽。 苏青安继续观察着产生着这般波动源泉的培育仓,Mei则聚精会神地观测着凯文由此变化的身体数据。 而对于凯文自身而言,就好似属于自我的一切都在永恒冻土间得到掩埋,岁月的流动在意识的煎熬中显得过于漫长,一分一秒的流逝都宛如长夜。 万籁俱寂的世界里,永不熄灭的白昼偶尔有极光掠过,肆虐于感官与灵魂的暴虐和狂躁在死寂的苦寒里得到了短暂的平息。 培育仓内的冰层之间,凯文的肢体逐渐形成了角质状的外壳,他的表露于外的肌肤上青筋尽皆突兀,本应该显出淡青的色泽全都转为渗人的淡蓝。 他冷硬俊秀的面容乃至下颌与脖颈都开始描绘出恶鬼般狰狞的恐怖轮廓,身躯的血肉有一部分朝着硅基生命蔓延转化,这意味着融合基因的实验正在徐徐展开。 但违背人类基因规律的强制融合引导所招致的后果无比严重,一部分血肉转化成功的同时,一部分的血肉也由此无法适应般炸开。 坚冰的封锁与贴合使得这般描述放于画面的具体效果仅是冰层的罅隙被染成了刺目的鲜红,而大量的血液则就此顺着开始融化的冰落入培育仓的底部乃至附近的地表,慢慢蜿蜒成画…… 凯文的意识彻底清醒,他迷惘地睁开双眸,其中的眼白被漆黑所覆盖吞噬,唯独虹膜还留存着原先的蔚蓝。 男人的神情由于基因与灵魂的异动开始无法自控变得扭曲,他仿佛咀嚼咬碎着什么事物一般将本应该存在的哀鸣全然吞咽而下,但脊骨蓦然从内侧刨开血肉与身体组织,将肌肤划开不自然生长的异样却在刹那间使得思维停滞。 凯文沦为异物的手掌轻易地穿透了坚固的冰层与外侧的培育仓表面,可未待赤红的羽毛有所动作,坚韧的意志便使得理智回归,令他自己收回了手掌。 培育仓内的人形怪物就这样沉默的克制住一切兽性,将所有的狂躁吞没进意志的漩涡。 他缓缓地,用力地抱住头颅,将不似人形的双手陷入湿漉漉的白色发丝,旋即继续强迫着自己蜷缩全身,在已然破开大洞的培育仓间,跪倒在地,独自抵御着那份苦痛。 凯文•卡斯兰娜,无论如何……都不想认输。 苏青安微微蹙眉,他通过羽毛感应着对方的身体状况,忍不住说道: “需要我干涉吗?” Mei低语道: “这就是融合的过程,苏先生。” “在数据波动未抵达极限之外,你的灵魂能力和权能都不能进行干涉,否则只会使得融合的进度变得更加漫长,导致基因链彻底崩溃。” 她望着光屏上不断变化的数据,心脏随之起伏律动,一切都还在预计的范围之内,实验除却预先就明白会遇到的难题并没有出现重大的落实错误和意外,而这本身就是最好的结果。 以凯文的崩坏能素养,加之【圣痕】以及【创生】,死亡的概率已经被压倒最低,成功的可能性则更是大大提升至极限。 在最初,Mei完全没奢望过实验能有着如此优厚的保险作为后盾。 融合战士计划的最初实验,无论经过计算多少次,在真正的成功案例出来之前都是收益与损害不成等号的赌命行为。 实际上除却凯文之外,其余的人选进行实验几乎就是玩概率学的游戏。 看似几率不小的30%成功率,可不是一百人必定有三十人存活的好玩游戏。 苏青安瞥了眼数据缓缓压低至零界点的模样,问道: “仅是选择创生凯文原先的细胞也是会影响实验成功的选择是吗?” Mei按捺住内心的紧张,望着对方已然沦为恶鬼般的姿态,眼神悲哀。 她颔首回应道: “嗯,这份权能所能做到的便是给予凯文与帕凡提基因更多磨合的时间,但还是依旧要依靠他自己熬过去,外人无法再进行多余的帮助。” 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轻声道: “但这就足够,接下来要麻烦你了,苏先生。” 苏青安不仅能感知到那些几乎渗透进凯文每一处细胞的强烈崩坏能,还能从中理解到更根源的变化正在由此诞生,他认真回应道: “我会的。” 随着冰层被绞碎一同落于血泊间的羽毛漂浮摇曳至白发战士的肌肤,大量多余且不必要出现的崩坏能由此被汲取殆尽,而与此同时,少年真正意义上开始撬动权能。 天平两端的蝴蝶起起落落,灵魂殿堂内的白花悠然生长。 以灵魂为根源的机制撬动着【创生】,借助着这份支点所使用交付的力量越是庞大便越是能让权能的强度乃至精度都更是伟岸。 假设律者撬动权能的机制本质上也是如此,那其实就能理解为什么分明本质上足够瞬息湮灭地表的权能所展现出的极限一直仅是如此。 恐怕即使有着律者核心作为媒介,律者本身的灵魂在撬动权能的同时也会感应到巨大的压迫力。 由此,苏青安其实隐约对着崩坏意识筛选律者素体的其余要素多出了一些属于自己的见解。 虽然依旧不太明白律者与权能的具体生态是否是这么一回事,但作为一种猜想的可能性却不失为一种有趣的见解。 假设真是如此,律者本人和权能的链接大约就是借用者和借出者的关系,无偿且无期限,本质上一切皆由律者核心代为支付。 而苏青安用灵魂容纳权能则在链接的本质上更高一层,这也是崩坏意识所觉得顾虑的地方,但由于缺乏了律者核心的存在,对此则无法进行随心所欲的使用,甚至还由于直接容纳权能导致了如今灵魂本质骤减的现象。 【圣痕】和羽渡尘内部存在的崩坏能大量输出,【创生】则由之促使着凯文的伤势不断修复完整,帕凡提的基因却也在同样的力量下回归至最初的活性,这场本来应当结束的拉锯战再度回归至最初的原点。 苏青安感应着【圣痕】内空去大半的崩坏能,瞥了眼面板上显示的数值,沉默地望着培育仓,不言不语。 【灵魂本质:61.14(83.71)】 【崩坏能抗性:免疫】 希儿•芙乐艾的死亡不仅带来了崩坏能免疫以及一半的权能,连灵魂本质都由于这次产生的苦痛乃至扭曲提高了一定的级别,或许从这一次的提升数据便能得出这次的打击究竟有多么深重。 一个小时后,少年喃喃低语: “他在不断地表现出帕凡提本身都并不存在的身体组织和异变,这究竟是基因崩溃的前兆,还是代表着融合进度的提升?” 在这种情况,Mei反而需要有人和自己搭话缓解一下内心的情绪,她解释道: “两者皆有,现阶段的融合战士仅能从在这两者中的纠缠里逐渐走向成功的结局。” “在我预想里真正的完善品需要将适配合适的崩坏兽基因、激活、融合等等工序压缩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快速完善改造和升华。” “这样一来不仅效率和安全性会有很大提升,就连对战士的精神压力都有着极大缓解作用。” 苏青安感知着凯文开始趋于稳定,将异样缓缓约束回归正常人形姿态的渐变状况,松了口气,他接茬道: “你的想法要实现,首先需要一次性注入大量的基因序列,否则效率与筛选都不具备合格的效能,凭借如今帕凡提基因的表现形式,距离这一步应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Mei紧张地望着培育仓内摇曳不安的寒雾间从怪物转变回人形的身影,轻声道: “不会太久的。” 苏青安将一枚羽毛递给她,望着培育仓内将地表凝结成冰层的沉默人影,说道: “在那之前,还是给他一个拥抱吧,他已经很辛苦了。” 少女抿了抿唇瓣,她眼眸低垂,顾不得犹豫或者害羞就接过了羽毛,一边小声地道谢,一边朝着那人走去。 苏青安瞥了眼两人相拥的画面,便将注意力继续维系在那片永不凋零的白花之间,怔怔地发呆,不言不语…… 161.人类一定会战胜崩坏。 凯文•卡斯兰娜,成为了融合战士。 在经历了初步的身体检测后,可以得出结论,以某种意义上而言,融合战士反而比身为崩坏使徒,人形天灾的律者更不像是人类。 至少律者依旧留存着百分百人类的基因与样貌,有别于人类的要素除却那份崩坏能免疫之外,便仅存下律者核心所招致的强大与异常。 而作为融合战士的凯文却已经很难在生物角度上被称之为人类,甚至或许直接称之为维系着人类姿态的崩坏兽还比较贴切。 他全身的血肉结构看似还是正常人类,可更细微的本质上却多出了属于硅基生命的特质,崩坏能素养也由此得到质一般的飞跃,用着另一种形式抵达了崩坏能免疫的级别。 最能证明不似人类的一点,在于那些曾经在实验中出现的兽化现象并未彻底消失,只如隐性基因般全然抑制,不表现于外。 但一旦主动进入兽化,不再自我压抑,全身的机能以及各方面能力都会得到不同层次的提高。 这其实隐约就能代表,兽化状态其实才是现阶段凯文最真实的样貌。 所以下意识且主观不喜这份姿态的他,越是压抑着显现越是会导致无法发挥出实力全貌。 同时,身为人类的基础器官也在基因融合后出现了各种不同级别的异变。 如今的他躯壳会不自觉流露出细微却极寒的温度,甚至在不刻意克制的情况下会被动产生一定范围的温差领域。 这并不是由崩坏能产生的结果,而是在成为融合战士之后,躯壳异变从而诞生的物理现象。 所以那天苏青安给予的那枚羽毛以【圣痕】能力也无法汲取这份温度,仅能用着【圣痕】内部的崩坏能环绕Mei塑造成一层崩坏能薄膜,将严寒与之于外,试图给予两人一份零星的慰藉。 凯文毫无疑问成功变强了,强到各种意义上仅能用升华和进化来解释这种蜕变。 躯壳的强度、耐久、恢复力,甚至是寿命;神经的反射力,掌控寒流般的本能,乃至一如律者般自成循环于体表的崩坏能薄膜。 他的整个躯壳几乎成为了呼吸崩坏能的大型器官,每一枚细胞都在不断容纳且呼吸着微量的崩坏能,每一丝纤维的强度与韧性都在呼吸间不断地朝着另一个彼岸前进,无时不刻都在增幅着包括掌握崩坏能速率以及输出,还有基础强度。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呼吸变强。 如果将现在的凯文•卡斯兰娜比喻成有别于人类的未知物种,那他就才刚刚诞生,如今的每时每刻的呼吸就约等于人类幼崽逐渐成长的过程,只不过将速率放大了无数倍。 根据Mei的说法,这是早有预料的正常现象。 融合战士计划的数据目标在最初便是对抗律者的超级战士。 而这种级别的战士即使找到了准确的捷径并踏上了那样的道路,也不代表在实验成功后就马上能一跃而至律者级别的强度。 这并不合理。 凯文•卡斯兰娜的底子算是很好,在未成为融合战士前便能狩猎帝王级崩坏兽,可这距离能操控权能、拥有无限崩坏能的律者却完全是两个次元。 实验成功仅仅代表帝王级崩坏兽基因与其初步融合,抵达稳定阶段,将之称为稚嫩的初生期比较合适。 虽然有了大幅度的蜕变,但别说与现阶段序列号的律者相比,即使对之最初的律者都有着一定差距。 真正让Mei认为能够抵抗律者的融合战士,是在与帝王级基因深度融合的成熟阶段。 换言之,便是在凯文完美掌控兽化,甚至将其彻底归于己身的状态,只有完全掌控了这份力量的战士才能凭借着自我的力量击败真正的律者。 而只要度过了最初的基因融合门槛,迈向成熟的速率将会极具效率。 这就是融合战士计划为何需要准备如此之久,并且对实验者要求如此之高的缘由之一。 考虑到现阶段时间缺乏的要素,Mei不得不将融合战士的战力落地速率考虑为首要问题,导致变相加重了实验的死亡风险。 根据Mei初步推测,大约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凯文就能真正迈入融合战士的成熟期,拥有抵御律者的战力。 这样的成长曲线已经很是恐怖,但依旧仅能勉强卡在预判第七律者诞生的时间前后,正如两人最初讨论的那样,黑渊白花的塑造放在融合战士的实验之后更为合适,他们不得不考量融合战士自我成长所需要的时间。 而在宣告着融合战士计划的理论从实践都具备可行性之余,Mei对这次实验的反省和数据分析正在有所思量,同时她在筹备着下一位融合战士的人选和具体的打算,借此彻底真正树立起一批人类方的高端战力。 有着凯文•卡斯兰娜作为先行者证明了Mei的正确,官方的支持与士兵的意愿都不会再像原来那样难以扭转与争取。 另一方面,苏青安也在这场实验里发觉了融合战士为何不会被崩坏意识选择成为律者的根本缘由。 融合战士的生命形态很特殊。 至少从凯文这一案例看来,帝王级基因与之融合的痛苦阶段似乎招致了灵魂与血肉的进一步结合,变相使得操控崩坏能更加得心应手。 灵魂与血肉的进一步结合的改变所产生的具体优势除此之外还不清楚,但苏青安隐约怀疑对方掌控冻结万物般的力量说不定也和这些有所关联。 但崩坏意识无法使得融合战士变成律者的理由却很明显。 既然灵魂和血肉有着更贴切的链接,那碾碎本体灵魂,重塑空白灵魂强占躯壳的做法就自然会直接破产,同时也使得掠夺其意志变得更加困难。 毕竟崩坏意识本身仅是一个大型机制一样的存在,它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必须遵循着这个机制的自我规则。 而亲自下场塑造律者估计是对方干涉人世间最大的操作之一,多次的重复在苏青安想来并不可取。 这样一来,选择融合战士为目标就是风险极其之大的做法。 碾碎对方灵魂会导致躯壳坏死湮灭,使得原先合格的律者素体直接消失,那塑造出使徒的目标就自行失败。 而选择侵占其对方意志会引得更为强烈的反抗,甚至最后会变成两者之间链接被强行切断,于是律者核心和权能打包送人的可笑状况。 想象一下融合战士加律者权能的集合,就能明白崩坏意识的顾虑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 当然,在神之键技术得以出现的状况下,融合战士加律者权能的组合已经能得到一定程度的出现,可这依旧不能成为亲手在后期阶段送子给人类休养生息,保留对应终焉的实力的理由。 所以,苏青安由此得出了结论。 只要让符华成为融合战士,那对方被崩坏意识侵蚀成为律者的可能便会降至最低。 …… …… 斐济。 荒无人烟的世界里,仅能望见纯色的冰原领域。 那些残余着人类曾经生存痕迹的高楼大厦,在吹拂大地的寒流间逐渐崩碎沦为撕细碎的尘屑。 凯文半跪于地,他望着倒映在冰面上缓缓褪去漆黑的双眸,感应着躯壳内仿佛耗尽一空的虚弱,轻声道: “能破除您的防御了吗?” 苏青安默然抬手将所汲取到的崩坏能现象全然释放,他望着由此诞生的洁净世界和无尽寒流,退出了【羽渡尘•临界】。 小羽毛晃晃悠悠地飘进他的口袋,仅露出了一半的羽翎,它垂头丧气地感知着被少年释放一空的崩坏能,只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有些不开心。 苏青安用指尖按了按它的“脑袋”,有些无语。 凯文的输出某种意义上已经快能打穿羽渡尘加上【圣痕】的总和容量了,如果不把它体内的崩坏能马上释放出去,内部的溢出的崩坏能估计马上就会把它冻结成干巴巴的笨蛋羽毛。 近日【羽渡尘•临界】的使用频率导致它不被物质接触的能力又归于消弭,否则让小羽毛抱着这么多崩坏能玩也不是不行,毕竟按照它的消耗速率,只要稍微离自己远一点就可以耗费不少崩坏能。 苏青安回应道: “已经可以了,你进步的很快。” “如果按照这样的进度,你很快就能使得融合的基因不再产生排异,用出全力也不会再进入兽化了。” 凯文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 “老师觉得,在那个时候,我的身体状况可以被自己操控吗?” 苏青安望向远方的冰之世界,传闻中零下一、二百摄氏度以下的温度被称做为超低温,物质在这种温度下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而在融入了崩坏能的要素之后,就抵达了如今的恐怖盛景。 这份源自帕凡提的冻结之力已然远超出了其本体的极限,即使以苏青安磨砺至今的身体机能都必须依靠着崩坏能护罩才能将其忽视。 凯文所问的问题,即使自己不回答,他内心也应该明白才是。 那份融合了帕凡提基因之后与生俱来的寒流领域,已经是器官与基因乃至崩坏能所糅杂出的物理现象,哪怕将帕凡提基因融合至完美无缺,抵达真正意义上的不分彼此,这份寒流领域依旧会如诅咒般永久留存。 或许在随着对自我力量的掌控愈发熟悉之际,能将其收敛几分,但完全遮蔽却已经是接近违背本能的难度。 何况…… 苏青安已经听闻了在凯文熟悉这份力量之后,Mei所将继续对其承接的另一个计划。 奇美拉计划。 即,融合复数的崩坏兽基因。 在与帕凡提的基因融合至成熟期之后,想要继续提升实力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将会十分漫长。 即使根据融合战士无比悠久的寿命计算,那恐怕也是一个不短的数字,用时间来熬炼从而推进两者的进一步契合,使得实力变相增加。 这就是不利用奇美拉计划后,融合战士能在这条道路上继续前进的曲线。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奇美拉计划的存在几乎是为凯文•卡斯兰娜量身打造的升级路线,他所期待的力量都会在其中得到实现。 Mei的想法和计划都并没有谬误,这也是凯文自身的意愿,但两人之间的枷锁与诅咒却会由此变得更加深刻,直至永不解脱。 毕竟……若仅是帕凡提基因,凯文在几年的岁月里还是有希望将其操控完善,届时让体温维系在稍微异于常人的程度也并非没有可能。 可在奇美拉计划正式展开后,继续融合其余帝王级基因的他会沦为何等姿态都是一件未知数,又何谈再度与所爱之人拥抱呢? 但即使自身已然早就伤痕累累,少年却依旧不忍让亲近的人得到那般的苦痛与残酷。 于是苏青安选择了说谎,他对着精疲力尽的凯文搭了把手,将其拉起,认真说道: “就算那时不行,以后也一定有办法的。” “只要崩坏真正结束,Mei有足够的时间研究出行之有效的方案。” “在那之前,努力活下去即可。” 凯文怔神了会儿,其实以前自己总觉得像苏青安那样沉默寡言的人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安慰他人这样的行为似乎与其完全无缘,可眼下被自己这般认为的他却认真地言说着努力活下去这样的话,难免会让自己觉得有些新鲜。 白发战士笑了笑说道: “我曾经认为老师是那样只会说迎来胜利,厌恶着苟且偷生的那种人。” 苏青安望着他的面容,轻声道: “都不是啊,凯文。” “我只是一个胆小鬼而已,一个分明渴求着死亡,却不得不将之拒之门外,苟延残喘至今的胆小鬼。” 凯文想,如果是老师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被这样的词汇所形容。 曾经独自替文明抗下数次重担,面对着律者的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也不会是胆小鬼。 可现在的少年轻淡地言说出了这样的话语,恐怕于他自身而言,以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自己会觉得比较贴切吧。 凯文无法对此进行认同,却也难以做出正式的反驳,假设这样的自称能令对方好受一些,或许并不算一件太坏的事情。 而对方言语间那份死气沉沉的气息却也令凯文感到有些沉重,就一如彼时的自己所想,哪怕逾越过了界限,再度接受了残酷的现实,可苏青安依旧会对此深受影响。 恐怕如今配合自己进行训练,已经是对方所能做到的极限。 至于真正意义上的战斗……哪怕对方没有直言,从训练的诸多细节自己都能看出很多问题。 这次与第七律者的战斗,老师恐怕无法上场。 可苏青安无法作战本就是自己预料范围之内的事情,自己坚定不移的要求进行举行实验的初衷也有着这方面的缘由。 所以比起有生战力的缺乏,他反而更在乎对方是否会被迫在这种情况下出手。 阴影和心理疾病并不是能依靠纯粹的逞强和逼迫自我就能将之战胜的事物,即使用着这样的手段短暂勉强克服了精神问题,但之后却也会不可避免的迎来更深层次的崩溃。 凯文所能想到可以预防这些的方法,便仅剩下了独自击败第七律者一条道路。 为此,成为融合战士仅是与对手踏上一个台阶的初步门槛,自己必须在短时间内边将帕凡提的基因彻底磨合掌握,仅是能破除老师一次防御上限的强度还远远不够。 他明白【圣痕】的强大之处便在于汲取一切崩坏能现象的同时还能进行释放,空出一部分的上限将生命线无限延长,只是勉强破除一次上限便后继无力的自己并不具备应对律者的能力。 从以往的战绩和当时的种种要素其实可以看出,全盛时期的第五律者和真正认真作战的第六律者,其实都有着在几秒内将【圣痕】完全破防的能力,加之无限的崩坏能,可谓很是难缠。 苏青安能赢前者是因为彼时的冰之律者是半残状态,后者就更是干脆没有战斗的意愿。 但祈祷在第七律者身上发生类似的事件却有些虚无缥缈,如今的凯文尚且不如先前的苏青安,想要担当起对抗几乎确认会更强的第七律者就更是无以为继。 可好在如今的自己依旧处于呼吸变强的高速成长阶段,尽量在对方出现之前抵达自身的极限,便是现在的第一目标。 凯文的神思在体能耗尽的须臾间有些恍惚,他感知着躯壳内不断生灭的寒流与不可计数的崩坏能粒子,轻声问道: “对于老师来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事物了吗?” 苏青安按捺住了闻言后蹦蹦跳跳似乎想说是自己的小羽毛,回应道: “有的。” “所以……即使如此却依然想要放弃的我,是胆小鬼啊。” 他沉默了会儿,继续道: “以前有人对我说过,只要一直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总有能看到希望的一天。” “或许我没有资格对别人陈述,但我还是想对你说出一样的话。” “只要一直活下去,就总有能看到希望的一天,至少……我认为她没有说错。” 凯文望着少年那双分明灰暗却留存着零星火光的眸子,沉静美好的面容,微抿的唇瓣,以及被寒流吹拂微晃的发梢,将这一幕缓缓铭记于心。 他想或许与苏青安所言的正好相反,不会有谁比眼前的人更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了。 但这样不想存活于世的老师究竟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呢? 肯定很复杂吧,有期待、有希望、有失落,也有着悔恨。 凯文不知晓如何回答这样的话语,但背负起对方的期待并不是一件会让人不愉快的事情,可能正好相反,这份期待能给予着更多的前进的理由。 于是最终他仅是轻声说道: “人类一定会战胜崩坏的,老师。” “我向你保证。” 苏青安望着满是漆黑尘埃扭曲成涡的高远天穹,听闻着对方的言语,笑了笑,低低说道: “嗯,我相信你。” “真期待啊,没有崩坏的世界。” “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天,大家不用这么辛苦也没关系了吧。” 少年最后轻若蚊鸣的喃语汇于涌动不息的寒流,顺着流泻于残屑与尘埃,纷舞在明晰的光线间起起落落…… 162.黑渊白花的诞生。 希儿•芙乐艾死了,被苏青安杀死了。 或许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道值得庆贺的好消息,活体律者的存在于整座澳洲的人民来说都像是一个摇摆不定的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爆发出可怖的杀伤力。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那场造就了十万人昏迷的恐怖事件一度造成了布里斯班的诸多区域直接瘫痪,即使比之以往的律者损害几乎低到不可思议,但死之律者暴走的现实也不会由此改变。 幸好后续的处理很是雷厉风行,在当天便将一切灾厄的源泉斩灭,对于一直担忧律者是否会暴走影响自身生活乃至性命的人们而言,失去了这份隐藏威胁自然会对此感到庆幸和喜悦,可唯独对一些寥寥无几的人来说却是并非如此。 悉尼,伊丽莎白湾。 这里位于市中心东面的滨海社区,紧邻亚瑟麦克尔冯花园,步行至悉尼皇家植物园也只需要十几分钟。 而此刻窗帘将悉尼港的繁华与海风拒之门外,遮蔽了阳光。 灰暗的房间内,时雨绮罗坐在沙发的中央,她独自一人望着荧幕上色彩灰暗的记录片,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微微发白,驻留在邮件的姓名之上,遮住了具体的字迹。 圣门计划的执行与Himeko近日半强制批准的休假使得她与卡萝尔都未曾去前去执行任务。 这样的状态前去执行任何任务都无法正常完成,明白这一点的自己并没有拒绝的权利,想来队长给她们批下假期,除却关心之外更多的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不必要的牺牲就不必要存在,效率与生命的权重在一个天平之上。 怀揣着这样的理念,Himeko的做法也就并不奇怪。 而在圣门计划初步完成之后,两人几乎已经算是彻底被分配留守澳洲,所以假期的存在并不影响其余小队人员的分配,只涉及当地的守备与猎杀等任务流程的工序,建立在澳洲现阶段无比和平的状况上,短暂的假期并不算什么大事。 但不能一直持续这样的心境也是毋庸置疑的现实,可即便明白这一事实,想要马上从内心的泥潭间马上拖拽而出也很难做到。 希儿•芙乐艾的邮件定时发送至她本人死亡的第二天,里面没有任何只言片语,仅有着那些以往被其视如珍宝的相册数据。 那个女孩就像是纪录片里与家人分散开来的麋鹿幼崽,孤零零地前往了森林的深处,在漫长的孤独和残酷的世界里沦为了一具在树冠遮蔽下,不见阳光的白骨。 而她又像是早就知晓这样的结局与冷清,所以在之前便将寓意着些许光辉的相册给予了两人。 死之律者这样做的理由,除却不想希儿•芙乐艾被忘记之外,难免也夹杂着关怀的意味。 但想来无论是时雨绮罗还是卡萝尔,都难以在其中寻到一丝慰藉与温暖。 时雨绮罗望着冗长而无聊的纪录片,持续地怔神发呆。 这是假期的第三天,从清晨看到落日已然并不是什么夸张的说辞。 所谓的假期也很难寻找到正常休息的方式,似乎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忍不住发呆,摄入外界大量的信息也只会感到心烦意乱。 阳光与景色,美食与饰品。 曾经在战场上觉得留恋的事物如今也褪去了自身的色彩,几经周折下最后溶为了眼前色调灰暗的纪录片。 这样的结局令时雨绮罗实在很难不胡思乱想,她试图责怪自己。 如果那天不让希儿感到自己的恐惧,不让她流泪难过,是不是就不会造成她暴走直至死亡了呢? 时雨绮罗想让心脏继续榨取出更加浓重的悔恨,去试想很多假如、去幻想很多如果、去试图拽住其实早就无法追溯的曾经。 我本能做到。 这或许是大部分人感到一生都会为之遗憾的源泉。 可在空洞的人生,漆黑的未来,美好的过去,这三者交织后却反而使得这份悔恨都能成为转移注意力的良药。 想象与假设是防止错误的内心壁垒,却也是抹杀行动力的最佳道具。 其实稍微深思一会儿便能知晓,自己能在准确时间收到邮件本就意味着很多现实并不像表面的那样简单。 前几天与符华的见面和谈天也间接性的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无论是时雨绮罗还是卡萝尔都明白……哪怕那些假设与如果都能成真,自己也依旧无法改变如今呈现在眼前的结果。 而这恰恰是比悔恨本身更为可怖的现实,这代表了这件事情本就超过你的能力之外。 但只要一直甘于平凡,一直习惯失去到麻木不仁,知晓这件事情反而会是一种另类的解脱。 因为你明白以自身的能力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一些结果,那曾经没能付出的努力也就无法形成所谓的遗憾,更难以掀起内心多少波澜,也就自然无法感到难过与悲哀。 可即使经历了失去家人的苦痛,知晓了世界的残酷,望见过此生难及的绝望,两人依旧对未来留存着热爱和希望,苦痛与连悔恨都没有资格的现实却也由此油然而生。 荧幕的光辉在昏暗的室内很是显眼,客厅的旁边是厨房隔间以及偌大的餐桌,卡萝尔坐在椅子上,她趴在桌面玩着游戏,手机里的画面是粗糙的怀旧版贪吃蛇,旁边是一支冰棍的木棒和残余着冰块的玻璃杯。 女孩金色的眼眸麻木地注视着游戏画面,不言不语。 伴随着短促的音效,贪吃蛇还是咬到了自己的尾巴,自喰而死。 其实当贪吃蛇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想。 贪吃蛇唯一的目标就是长成最长的一条蛇,其余的万般琐碎它都无需顾虑,不存在同伴也不需要同伴,没有波折的未来也不需要留恋弱小的过去,不用思考得失也不会诞生烦忧,直至吞吃自己的那一刻到来前,仅需遵从欲望即可。 这是今天游戏死亡音效响起的第几次呢?数不清了。 卡萝尔将手机丢到一旁,她纤细好看的五指拿起玻璃杯对准着从窗帘缝隙间落入的几缕光线晃了晃,清脆的声响有些悦耳。 女孩望着里面逐渐融化的冰块,光在其中折射蜿蜒出柔和的姿态,顺着水珠的滴落溅跃传播。 良久,她百无聊赖地将冰棍的木棒丢进了玻璃杯。 旋即走至厨房,打开了冰箱。 卡萝尔看向里面空荡荡的画面,低语道: “什么都没了啊。” 她沉默了会儿,对着沙发上的人说道: “绮罗,家里没冰淇淋了。” 时雨绮罗垂下眼睫,望着手机上的相册,回应道: “那再买就是了。” 女孩背靠在冰箱上,她刷了一会儿手机里琐碎的信息,又呆愣了好久好久,想了想后,随意道: “那要出门吗?看看大海。” 时雨绮罗抿了抿唇瓣: “这和冰淇淋有什么关系。” 卡萝尔阖上了眼眸,她轻声说道: “没什么关系。”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附近有很多我们没看过的小型画廊,有着卖冰淇淋和甜品的咖啡馆,有没吃过的餐馆和没去过剧院,还有……近在咫尺的大海。” “所以想和你一起去看。” 时雨绮罗望着荧幕,拽紧着手机,没有回应。 卡萝尔走至窗台边缘,她将窗帘慢慢拉开,感受着海风和阳光拂面的滋味,望着那蔚蓝交接着蔚蓝的地平线,又瞥了眼手机上的社交空间,问道: “绮罗,你还记得以前那个很喜欢流浪猫的学姐吗?” “她还在学园里创建了个社团,用于饲养那些猫。” 时雨绮罗轻声回应: “那是你加入的社团之一吧,我有印象。” “我记得那个学姐已经毕业了,还拿到了去澳洲留学的机会,你最近有见到她?” 女孩金色的眼眸微垂,她的神情复杂,唇瓣翕动: “她应该死了。” “可能在崩坏爆发前就死了。” 在时雨绮罗无言间,卡萝尔不知为何对这件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那天学姐说要来回校和社员还有老师告别,然后那天直到黄昏都没人见到她,本来大家都没在意,但直到有人试图打她电话发现打不通,自那以后社交账号也没再更新就发现了问题。” “因为很奇怪对吧,那明明是她坐飞机前往澳洲前一天,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呢?和学姐认识的人都觉得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但她没有家人,大家都找不到了解事情原貌的渠道。” 卡萝尔的口吻顿了顿: “到头来虽然有人报了警,但还是不了了之,在那件事情发生不久后,苏老师对我问过学姐的事情。” “所以现在想来,学姐大约是遭遇到崩坏事件了,或许是遇到了死士,或许是直接更倒霉地变成了死士,就和那时的我一样,如果没有小华的话,我也没办法活到现在。” 她转过身望着怔神的女孩,那张处于逆光的面容上出乎意料的没有悲哀也没有苦痛,反而显得有些明媚: “所以我想,她原本能看见这里的大海也能看见厄亚斯巨石,甚至无论是巴拉腊特,还是蓝山她都能踏足前往。” “就像……由乃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很喜欢附近的画廊一样。” “我也没有心情看大海,也没有想吃冰淇淋的欲望,对那些画廊和剧院更是毫无兴趣,我甚至还是有些听不太明白当地人的交流语言,到外面出去玩也不是很有兴致。” “可一想到,这些早就不再人世的人所触之不及的事物,于我们来说却近在咫尺的时候,我就觉得浪费时光本身就是一种辜负。” 卡萝尔裹挟着盛大的阳光与徐徐清风,就这样轻轻拥抱住了没能吐出言语的女孩,她在耳畔处,轻声说道: “绮罗不是偶像吗?那首先得有办法露出笑容才能算合格啊。” 时雨绮罗呼吸着她身上海风与沐浴露的气息,恍然想到,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是这样,软弱而笨拙的自己总是会被这样的卡萝尔所认真安慰。 曾经她以为在遭遇了大崩坏之后的自己真的变坚强了,变得就算不用依靠她耐心地安慰自己也没有关系,变得一个人就能抵御所有的苦难与灾厄。 可到头来,自己还是这样没用。 没用到依旧还是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得到慰藉与救赎。 时雨绮罗按于手机屏幕的指尖松了开来,回抱住了卡萝尔,她的眼眸溢出泪珠,唇瓣却随之掀起: “走吧,我们去看大海。” …… …… 澳洲分部,地下研究所。 展示台上,造型奇特的长柄剑刃由着纯粹漆黑的材质塑造而成,隐约展现的崩坏能波长若有若无。 Mei望着它,轻声介绍道: “这是黑渊白花。” “当然,或许由于律者核心里面缺少了一半的权能,现在它还是一道残缺品,并不能算是完整的神之键。” “暂且将之称为黑渊吧,对应着【泯灭】的权能倒是刚好合适。” “你身上有着它所缺乏的另一半权能,也就是【创生】的部分,让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是否能通过这两者之间的接触,产生理论上会出现的反应。” 苏青安感知着其中律者核心的细微却透着紊乱的波动,问道: “有找过其余人测试过吗?” Mei陈述道: “没有这个必要,似乎由于权能的缺乏,神之键的活性很低,根据判断就算是没有崩坏能素养的人也能无损地将其拿起,但却无法发挥出里面的任何力量。” “除却你之外,若是还能有合适的人选与之对上神之键的波长,具备适应性,应该也能运用其中的权能。” “但若是想要死之律者的权能完整释放,那只能是在你的手里。” 少年默默地将手掌放置在了微凉的剑柄之上,他望着灵魂殿堂内随之产生剧烈异动的白花,在须臾间便毫无阻碍的与黑渊建立起了紧密的联系。 灵魂借着神之键的外壳与之内的【泯灭】产生了链接通道,【创生】的权能自行撬动降临现实。 白色的花海如幻境般笼罩了视野,又很快消失不见。 苏青安的神思恍惚,望着手中全新的黑渊白花,陷入了沉默。 那是一柄质感奇异,通体纯白并流动蔓延着黑色花纹的剑刃,宛如放于画展的艺术品,亦如精致脆弱的瓷器物件,却唯独不像是即将踏入战场的利器。 他喃喃自语: “不是……长枪吗?” Mei闻言后,问道: “你想要长枪吗?” “奇怪,神之键的黑渊形态是根据你以前的战斗方式定制的,但究其本质还是密度极高的魂钢,在进入完全形态的状况,若你想要的是长枪,与你链接意识的神之键应当也会展现出你所希望的姿态才是。” 她继续道: “就算已经塑形了也无碍,黑渊白花是极其特殊的神之键,拥有着黑渊形态和完整形态的它在与你距离到达一定程度后,就会由于另一半权能的链接不稳定导致自行归于黑渊形态。” “届时,再进行重塑即可。” 苏青安摇了摇头,说道: “没关系,这样就好。麻烦你了,Mei。” Mei轻声道: “嗯,现在的现象已经证明了拥有着黑渊白花的你已经可以完全支配原先死之律者的所有权能。” “但我还有比较担忧的问题,正常来说,使用神之键操控权能的大部分负担都由着律者核心本身承受,可目前死之律者另一半的权能链接着你的灵魂,我不清楚在以这种形式获得完整的神之键能否让律者核心负担起这份重压。” “如果不能,那神之键的使用就会变得极具限制。” 苏青安自身也并不能马上得出准确的答案,可这并不难得出结论,只需要进行基础的实践即可,他尝试着不利用灵魂殿堂内的机制,而是用着与神之键建立的联系进行撬动权能。 无尽的崩坏能自核心内源源不断地涌出,于是圣洁的白光氤氲室内,规则级的权能开始强制干涉Mei孱弱至极,如风中残烛的病弱之躯。 少年感知着对方转瞬间变得健康却又在崩坏能侵蚀下走向不可避免衰亡的状况,目光幽幽。 灵魂本质并未产生降低也并未感知到任何压力,一切都由着神之键作为代劳,这意味着如今的自己几乎就等于是另一个死之律者。 但这在此时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能力可以抵达自己原先设想很久的治疗方案。 【圣痕】的能力在理论上足够根除任何人体内的崩坏能残留,将之称为最霸道的抗崩坏药剂也不为过。 可惜感染了崩坏的人类基本在最初器官与血肉就产生了深入骨髓的联系,如果只是纯粹的清除一切崩坏能,那只能做到将拥有着崩坏病的人变相杀死。 但在【圣痕】的能力基础之上,再配合着死之律者的权能……却能诞生出真正的希望。 163.治愈成功,孤儿院。 建立在黑渊白花瞬间治疗的基础上,【圣痕】由此得以肆无忌惮的汲取着她体内的崩坏能。 这个过程过于快速,在器官与血肉被强制汲取一切崩坏能连带坏死的须臾,【创生】便将其直接修复完好,导致了本应该感到剧烈痛苦的Mei仅能察觉到四肢百骸仿佛沉浸在温暖的溪流,那些无时不刻给予着灼痛的崩坏能侵蚀随之不可思议的快速远离。 圣洁的白光如雾霭被大风吹拂般消散于无,少女的胸腔起伏,她呼吸间感知着前所未有轻松的身体状况,说道: “普罗米修斯,检测身体数据。” 手腕上的表盘浮现出隐晦的奇异波长,环绕整个室内。 随即,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Mei博士,目前无法观测到您体内的崩坏能,假设侵蚀现象不是低迷至无法被仪器检测,那就是已经彻底消失。” 简而言之,困扰自己多时的崩坏病已经被苏青安治好了。 Mei恍惚低语: “虽然最初的资料演算里你的灵魂能力加上死之律者的权能,确实存在着直接治愈崩坏能侵蚀可能性,但能直接抵达这个结果,还拥有这个效率却在我意料之外。”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他明显能感知到对方制造黑渊白花的前后都未曾考虑过自己能否在里面得到救赎,这份忽略自我的专注实在容易让旁人感到担忧。 他说道: “你几乎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事情,这并不好。” Mei演算着方才黑渊白花输出功率后的具体数据,轻声道: “或许?但直到真正迎来胜利的那一天之前,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思考在这之外的事情。” 她转移话题问道: “黑渊白花的使用会对你的灵魂造成影响吗?” 苏青安顺从了对方的意愿,不再继续深究,毕竟由这样的自己进行劝解本身就显得有些苍白,他瞥了眼灵魂殿堂内仅留存下虚影的白花领域,回应道: “在握住神之键,建立起链接的那一刻起,我灵魂内的权能就暂且入驻回了律者核心。” “除非远离到链接出现问题,死之律者的权能应该都会一直保持完整的状态存在于神之键内,所以正常的使用全都由黑渊白花内部的核心负荷其中的代价,对我自身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但在真正利用神之键后,我发现律者使用权能的精度极限大约和灵魂有关,或许神之键的使用者反而有可能借此在这方面上逾越权能原先主人的律者。” Mei感到有些头大,所谓的灵魂一直处于不可观测的状态,但神之键的适应性也好,乃至将其发挥极限的要素也好却全然无法拖拽出这个概念,她说道: “我并不清楚律者的灵魂极限是多少,但是我猜测崩坏意识的链接本身便能加强关于这方面的能力,独立的律者拥有的正常指标也由此更难以界定。” “你能观测到灵魂,所以理论上关于这些的数据,你应该才最明白。” “我想知晓你的灵魂比之链接着崩坏意识的律者强度如何?是否能触及她们都无法涉及的极限。” 苏青安解释道: “不清楚,我的观测偏向于对方的情绪与其独有的灵魂气息,至于强度……我连自己本身的灵魂都难以界定,对于其余人的就是更是如此。” 关于这些数据他一直都是依靠着那看似没什么用的面板数据才能知晓自身灵魂本质的精准变化。 若是仅依靠自身的感知便只能理解到变强了的现实,但对具体的幅度却难以明晰。 少年顿了顿,继续道: “你还记得我前阵子时间和你提的那件事情吗?” Mei反问道: “你是指凯文在成为融合战士之后,灵魂与血肉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的现象?” 苏青安颔首说道: “嗯,我认为这个现象本身的出现不单单使得崩坏意识无法将融合战士挑选为律者素体,就连对灵魂的性质本身也存在影响。” Mei问道: “理由呢?” 苏青安解释道: “因为一个最基础的对比。” “最初我对凯文使用灵魂压迫能做到直接修改他的潜意识,在锻炼了一阵子后他虽然可以抵抗潜意识被修改,但却依旧无法改变我可以用纯粹的灵魂压迫强制杀死的现实。” “这是由于锻炼本身至多能加强他的意志核心,可对根本的灵魂强度并无影响,那自然也无法改变这份被约束的上限。” “而如今不一样,在他成为融合战士之后,我的灵魂压迫已经对他不存在多少意义。” “这和之前对比起来是天与地的差别,我只能将之解释为要么是他的灵魂变强了,要么是灵魂与血肉联系密切导致了灵魂压迫对此更难以进行干涉,我个人更倾向于两者皆有。” Mei沉默了会儿,问道: “你想说明如果融合战士拥有着对神之键的适应性,那对操控其中权能的利用率也会比正常人强大?” 苏青安轻声道: “不止如此,假设这就是融合战士必然会发生的固定现象,那融合战士应当都比正常崩坏能素养优秀的人更容易符合掌控神之键的条件。” Mei理解了对方话中的含义,这并不难理解。 说白了,所谓的神之键适应性就是能符合神之键过滤出的权能波长,与之进行链接的一种宝贵才能。 而排除掉基础的波长适配度,最关键的要素无非就是与之链接的能力,也就是灵魂。 既然如此,那天然便满足着一半需求的融合战士自然比正常人类拥有着更高概率掌握神之键。 他继续道: “甚至我怀疑,即使不具备很高适配度的融合战士也能通过这种现象造成的改变,进而忽略适配度的问题,短暂地进行操控神之键。” “即使这种方式并不能发挥出神之键的真正力量,但也足够成为更多的有生战力。” 苏青安通过彼时的自己无法拔出地藏御魂的事件就能推测出,经历了融合帝王级基因产生了未知变化的融合战士所拥有的灵魂强度起码比那时的他要高很多,这意味着踏过这个门槛的人类得到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全面升华。 这看似是好事,可同时是否也在变相证明着融合战士各种意义上已然并非人类的现实? 而如果将崩坏意识的目标定义为筛选全文明,如今Mei所开拓,凯文所实践的这条道路是否就是成功度过筛选的方法之一? 融合战士的寿命无比悠久、崩坏能素养近乎免疫、灵魂强度远超常人,在各方面的细节乃至基因层面上都与原先的种族产生了巨大的间隙与距离。 若以这样的方式度过崩坏的筛选,彼时的人类是否能算得上人类似乎又是值得去考量的问题。 Mei轻声问道: “所以你的建议是将神之键计划和融合战士计划彻底铺开?” 苏青安回应道: “根据现阶段的考量这样做就是最好且唯一的选择,但彼时的逐火之蛾内部和外界对融合战士的看法……却也是需要提前纳入顾虑范围的东西。” 少女摇了摇头,从最初这些问题就已经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作为最融合战士计划的提出并完善者,她很明白之后内部会由此发生的矛盾和未来的种种局面。 可人类如今的局势早就没有在乎这些的余地,指望什么事都做到完美意义上的尽善尽美就会注定把什么事情都搞砸,在没有试错空间的残酷现实下,无论会遭遇多少不利的负面影响,将崩坏驱逐都依旧还是眼下的第一要素。 她道: “我明白。” Mei瞥了眼他手中的黑渊白花,视线驻留间目光复杂,她说道: “波长的数据表明,这把神之键和你之间的链接近乎在瞬息内就彻底认主,或许以后有融合战士能做到强行使用并不适配的神之键,但这其中却唯独不包括它。” “黑渊白花以后就属于你了,这个世界上除你之外,没人能驭使其中的权能。” 苏青安抚摸着剑刃的表侧,温凉的质感不似金属,倒像是更接近瓷器。 希儿•芙乐艾到了最后没遗留下任何尸骸,所仅存能证明她确凿存在的事物除却灵魂殿堂内的那两只蝴蝶与白花领域,似乎就只有眼前的这柄神之键。 若是舍弃黑渊白花存在的意义,就像是辜负了那个人的遗志。 所以……就算在第七律者真正出现都无法解决内心积累的问题,他都依旧会选择逼迫着自己去面对残酷的未来。 少年低语道: “我会好好利用这份力量的。” Mei说道: “关于这一点我有着一些想法,逐火之蛾内部遭遇崩坏能感染的人不计其数,你的能力加上黑渊白花组合出的结果是否要暴露,将取决于你的能力使用范围、精度、以及极限。” “等会儿我会联系一批人前来作为这些数据的实验。” 苏青安并未反驳,如今的他做不到战斗,这些能让很多战士就此起死回生的后勤,反而变成了唯一能彰显存在价值和黑渊白花意义的良性事件。 而即使不考虑对自我满足与内心的慰藉,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拯救他人,对自己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Mei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 “除此之外,在这次面对第七律者的事件里,我需要收集融合战士具体的真实能力数据,这种数据唯独在真正面对生死对手之际才更具价值。” “所以在情况危急之前,你不用出手,但为了以防意外,苏先生可以用灵魂能力配合着黑渊白花进行辅助。” 苏青安怔然了会儿,他问道: “辅助的意思是?” Mei回应道: “你能用那些羽毛作为能力的延伸汲取崩坏能现象,也能利用羽毛本身释放权能,理论上这样一来,如今拥有着黑渊白花的你足够给予凯文不会出生命危险的后盾。” “有你在战场上的话,以凯文目前的实力,我并不担心收集数据的做法会出现意外。” 苏青安从未思考过自己的能力可以给人打辅助的思路,但在Mei认真言说了以后,他却发觉确实具备着成立的基础可行性,以万千幻相降临世间的羽渡尘作为将【圣痕】和权能纽带以及延伸,理论上足够成为完美的护盾。 汲取崩坏能现象,释放崩坏能现象。 【创生】,【泯灭】。 黑渊白花内的律者核心则可以作为无尽的后备能源,给予着永不干枯的底力。 理论上来说,这样的闭环已然自成循环。 若是凯文在进入掌握兽化的融合战士成熟阶段,配合上这样的闭环,哪怕第七律者比之第六律者强上很多,存在着质变的差别也有将之战胜的希望。 可说到底,这样的闭环仅能在苏青安的身上具备着毫无破绽且真正意义上无死角的强大。 羽渡尘本身是媒介,而利用媒介给予他人防护就是二重转手的媒介。 别说苏青安如今的精神状况其实并不正常,即使他目前具备着完整的战斗意志,在瞬息万变的高级战场上纯粹辅助他人也注定无法做到完美无缺。 而一旦具备着防御的空隙被拽住破绽,凯文又由于潜意识里相信着护盾的存在并未及时闪躲,那就很可能反而处于劣势。 但有着【创生】的权能,就算是在真实的律者级战斗中也能拥有着一定的容错率。 说白了,这就是需要极端默契才能配合进行的战斗方式,可却不失为目前最能拿出手的应对方案。 苏青安明白为何Mei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和建议。 以对方的性格,所谓融合战士的真实作战数据优先度完全在将灾厄真正扼杀之后,如果仅是纯粹出于胜利的角度出发,直接让凯文和自己一起与第七律者作战即可。 而如今她非但没有这样建议,反而还建议自己进行辅助作战,其含义就很明显。 不想……让我出战吗? 如果第七律者真当只需如此便能解决,那苏青安自然也没有刻意将自己弄崩溃的念想,他需要遵守惩罚,所以选择恶意且消极的迎来失败并不可取。 具体的举措还是需要等届时的状况再看,但现在少年并没有拒绝对方提案的理由,他颔首应允道: “好。” …… …… 一星期后,悉尼,契宾诺顿湖区。 黄昏时分,符华从越野车里走了下来,她打开后备箱望着里面琳琅满目的物资和一些包装精细的礼物,瞥了眼旁边偌大的建筑物,有些怔神。 虽然知晓Himeko的委托是为了什么,但真当来到这个大崩坏后临时建立起的孤儿院,她还是忍不住感慨万分。 作为第五小队的队长,如今的Himeko常驻于澳洲待命,空出多余时间的她开始着手继续操办以往没能亲自完成的事情。 例如眼下面前的这个形似教堂的巨大孤儿院,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眼下这个建筑物的前身就是一个接近十几年前建设而出的教堂,只不过在当地主人的同意下,将其改造成了现在的模样。 以往的神职人员都选择遗留下来承担起了照顾这些孩童的工作,变相减轻了官方对此的负担。 符华望着这台老旧却造型狂放无比的越野车,回忆起当初藏起苏青安的那个地下空间,又对Himeko的个人爱好和品位有了明确认知。 由于是私人的名义,在各种意义上很守规矩的Himeko全程都使用的是自己的资源,所以官方十分好用的纳米机器人无法用于放在此刻充当工具,但她不介意亲自动手。 少女抱着不想麻烦里面工作人员的念想,拉出了一个推车将物资叠放整齐,准备老老实实地推过去,她在日常生活里除却有必要的状况下都不喜欢使用崩坏能,这一点苏青安也是如此。 当然,做菜除外。 符华环视着四周喃喃自语: “队长应该已经在里面了,先把这些东西搬进去再和她打招呼吧。” 在观察了一会儿后,少女发现这里其实很幽静,她不经意瞥了眼位于身旁的湖泊却是有些怔神。 微亮的湖光倒映着附近景物与日轮,缓缓随着风流荡漾出细碎波澜。 细细地看,似乎更深刻的领悟到其中的美好。 如果把小苏师傅一起带来就好了。她想。 “需要帮忙吗?” 一道声线悄然无息间打断了符华的思绪,她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却发生那是一位有着一双奇异眸子的修女。 漆黑?或者用混沌来形容更合适吧。 她的长相其实很靓丽,但这双眸子以及眼角处蔓延着细腻的紫色纹理却极大地破坏了这种观感。 大约是崩坏能侵蚀导致的窘迫现象,但除却第一眼望去有些骇人后,对方的微笑却仿佛具备着奇妙的气质将这些感官驱逐的一干二净。 这份亲和力或许也是她能待在孤儿院的理由之一。 164.Himeko:“努力活下去吧。” 在与这位修女照面的最初,符华已入明镜之境的剑心便即将有所察觉,可虚幻的波动摇曳不息间,就这样使得心湖本该涤荡开的异样就此止息于无,令她没能察觉到任何异常。 所谓【蛊惑】的权能便是如此,这是极为恐怖也难以进行防备的能力。 只要传教士的言行举止未突破到违和感无法遮掩的下限,且并不直接性损害符华的性命,如今的她就察觉不到对方的任何诡异。 少女由此默认了眼前的修女就是这所设施的工作人员,没犹豫多久便轻声应答道: “那就麻烦你了。” 修女流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自然而然地靠近走至后备箱开始帮忙,并轻声说道: “你就是Himeko小姐的朋友,符华小姐吧?我听她说了,会有朋友帮忙来运输一些物资。” 符华将较为精致的礼品怀抱在自己的胸前,浅笑道: “嗯,算是吧。” 修女的微笑极具蛊惑的魅惑力,这份强烈的亲和力使得那些看似残缺的奇异伤疤与恐怖的双眸都变得像是独有的象征,反而更衬托出那原先容易被忽略的五官分外秀丽,一如折去双翼,坠入人间的天使。 小姑娘幽幽地将先前没把苏青安一起带来的遗憾念想收敛,就算明白对方大约不会有什么反应,但这种微妙的别扭却还是这个年纪难以摆脱的小性子。 传教士瞥了眼符华沐浴在夕阳下的容颜,那双青色的眼眸宛如通透的湖泊,宁静而隽永,她笑着说道: “欢迎您来到契宾诺顿教堂,有客人来的话,里面的孩子都会觉得高兴的。” 少女礼貌的颔首,极具效率地将剩余的物资搬运至另一个推车上,她背对着修女,将后备箱的车门关上,轻声道: “嗯,今天有孩子要过生日吗?” 温柔的修女流露出了苦恼的神情,她道: “是啊,大家都喜欢热热闹闹的。” “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余的客人吗?大家会好好欢迎的。” 符华礼貌回答道: “我是最后一个到的,我的朋友们应该都已经在室内了吧。” 传教士的回应温声细语: “如果你指的是时雨小姐和卡萝尔小姐,那确实都已经到了。” “这样啊,那我们进去吧。” 符华闻言心情明快了不少,自从那次见面之后,自己是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绮罗和佩珀了。 她眺望着设施在夕阳沐浴下染上光辉的姿态,推着车朝着前方的设施走去。 而这样的少女没能注意到……身后人粉色的唇瓣启合间,口腔内壁开合出数十道黢黑的裂口,森白的眼球与粘液般的肉块从中眨动又消弭,配合着修女微笑间流露出的牙齿,这一幕实在分外渗人。 传教士看似窈窕诱人的躯壳掩藏在宽大的神职服饰之下,内部肆意开合的肌肤、小范围蠕动膨胀的肉块与器官都证明着她此刻的内心情绪波动有别于平常,至于期间究竟存在着多少欢愉与心悦那就是另一个无人知晓的谜题。 而同时,脑海里的意识如此陈述: 【待在她身边很危险。】 传教士默默的推着小车,朝着教堂的大门走去,她望着那人的背影,笑着道: “这是一场意外,但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崩坏意识陈述道: 【他的那份力量没能因为那件事遭遇到任何影响,这意味着你与他照面后逃生的概率很低。】 修女轻声回应: “前提是他要发觉我的存在。” 崩坏意识明白传教士话语里的意思,就算苏青安的灵魂很特殊也拥有着未知的力量,但只要不刻意对他使用权能,在满是被崩坏能侵蚀成各种模样的神职人员里,谁会刻意怀疑一位与四周环境完美融为一体的修女呢? 契宾诺顿湖区曾经遭遇过一场小型的崩坏能涡流回卷,此处附近的人员基本或多或少都有着被崩坏能侵蚀的后遗症和种种痕迹。 这份意外放在其他国家或许不痛不痒,可在安全无比的澳洲却显得有些敏感且异样,所以教堂才会顺利地改造为收留孤儿的设施,毕竟在普遍安全的澳洲罕有居民还会选择刻意来到这所曾经发生过崩坏能回流的教堂。 而神职人员全部选择了留守辅助工作也是出于这个理由。 遭遇了崩坏能侵蚀并遗留下一定痕迹的她们,在外界所有可能遭遇的非议和目光以及对待,想来和以往会截然不同。 传教士怀揣着未知的目标借着【蛊惑】的权能将整座设施的孩子们与工作人员全然植入了本并不存在的记忆与情感,由此之后前来设施的人自然不会怀疑这位和蔼可亲的修女有着什么猫腻。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苏青安亲自前来也无法找出传教士的一丝破绽。 唯一破绽在于黑渊白花配合【圣痕】治愈崩坏病的能力,假设他来此治愈被崩坏能感染的神职人员,传教士就有着被发现的可能性,乃至借此改变未来的格局。 但如今的少年忙于进行配合凯文战斗的训练,同时黑渊白花的用处暂且仅针对于逐火之蛾的内部人员。 这样的决策很简单,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一样适用于眼下的状况,让民众知晓官方具备着完全治愈崩坏病的资源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连逐火之蛾内部的消息也仅能流露出捕风捉影的残片,可想而知目前对黑渊白花的使用究竟有多么谨慎。 修女踏进了设施,她望着那些举着小手,满面笑容的孩子们,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轻轻说道: “请您放心,计划不会被影响,神明大人。” 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小跑过来,她伸出幼嫩的手轻轻拽住传教士的衣角,扬着脸蛋问道: “弗洛拉姐姐,你在说什么呢?” 修女耐心地抚摸着周边孩童的脑袋,她笑盈盈地解释着,如沐春风般的神情无比柔和,一旁的符华同样被孩子围绕住,相比对方的熟练,她对眼巴巴看着自己手中礼物的小家伙们则有些束手无策。 少女原本淡淡的神色都由此破功,直至穿着人偶服到来的卡萝尔引起孩子们的注意后,才得到了解脱。 旋即,她在Himeko满是笑意的目光下板着脸拽着时雨绮罗来到了后院,落荒而逃。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浑身透着亲和力的女人衣衫下的肌肤正在由此激昂地褶皱反叠出恶寒的空洞,黏滑的漆黑油脂在其中游走蔓延,一如某个巨大胃袋里的消化液缓缓坠落,像是地狱里的浮世绘,透着古怪的森然与恐怖。 人类的食物于传教士来说味同嚼蜡,唯独崩坏能与辐射纠缠而成的力量场域才是真正能让她产生进食欲望的美味。 可哪怕吞咽进口腔与胃袋里本身并不能带来任何愉悦和快感,传教士却还是一直对文明产出的食物乐此不疲。 这一切都源自于最基本的欲望——好奇心。 她似乎……还没吃过人类。 …… …… 晚会很顺利,Himeko所让符华带来的物资和礼物似乎给予了这所孤儿院以往不曾有所的新鲜活力。 无论是头发花白的神父、肃穆严谨的修女、还是调皮捣蛋,又者孤僻不合群的孩童都在灯火通明的夜晚间得到了自己的礼物与由氛围渲染出的一丝确幸。 卡萝尔单手将脑袋上的卡通头套摘下,她望着将怀中睡着了的小女孩,笑着捏了捏那有着些许雀斑的嫩白脸蛋,便将其递给年至中年的修女,礼貌道谢。 待目送对方将捣蛋鬼送回房间的背影后,她转向对旁边人搭话道: “小华还真是不擅长对付小孩子啊。” 符华默默用湿巾抹掉脸蛋上被人抹上的奶油,无奈地轻声回应: “或许吧。” 她瞥了眼在一旁忍不住笑的时雨绮罗,幽幽道: “佩珀倒是很擅长,但是绮罗你完全没资格笑嘛。” 时雨绮罗将鼻尖的奶油默默擦拭,笑容逐渐消失。 Himeko望着三人的样子抿了口杯中的果酒,她琥珀色的眸子望着清亮透彻的酒液在杯中摇曳,唇瓣微掀。 酒精的度数含量并不高,事实上今日自己也并未喝多少酒,似乎在这样的氛围下,适当的让精神麻痹都变成了一种浪费。 女人很享受沉溺于这样鲜活而充满生命力的光景里,这总会让她不自觉地回忆起以往的琐事。 玫瑰色的青春在大风的吹拂下逐渐飘远,以往的那些时日随着战争与血火的淬炼愈发难以明晰,像是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灰色雾霭,从此难以看清其中的事物。 唯独这般叫人放松的氛围内,她才能借此驱散一些雾霭,忆起曾经那般鲜明活跃于胸腔间的感触。 希儿•芙乐艾。 那个女孩拥有着属于人类的意识,律者的力量。 若是将这两者结合起来,是否就能找到另一条,即使不用持续的战争也能挽回和平的道路呢? 彼时的Himeko是这样想的,她想就算这个过程充满了荆棘与苦痛,有着无穷无尽的艰难险阻,可那个女孩依旧拥有着这样的可能性。 唯独这一点无可置疑。 女人看得出希儿•芙乐艾的内心留存着迷惘,也明白生来便被当做道具的她对于持有这份力量的恐惧与悲哀。 所以慢慢来就好了,人类还没不堪到连等待一个女孩的纠葛得出答案都无法做到。 可结果……却是那般无望却又并不让人意外的一幕。 她身边的人一定都会为之苦痛吧。 时雨绮罗和卡萝尔简直像是回到了最初来到澳洲基地一样的状态,符华那孩子即使表面不动声色,但暗地里究竟又隐藏着多少波涛汹涌谁也不清楚。 而对于Himeko来说,惋惜与难过也是必然之事,但也仅此而已。 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失去与残缺,习惯悲痛与遗憾,习惯无力与绝望。 哪怕内心擅自怀抱的希望就此落空,敢于诞生出这份希望的Himeko也早有了随时失去这份希望的觉悟。 成年人总是要比小孩子更坚强啊,不然这个世界不是乱套了吗? 就例如眼前的三人,即便一起经历过数次生死之局,在战场互相交付性命,可Himeko依旧还是把她们当做孩子看待。 而建立在这般念想,却依旧必须看着她们出生入死的Himeko也注定要遭遇到多余的折磨。 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坚持是将内心磨损将至最低,让意志与目标维系清醒的最佳手段,她没理由也不愿意将之舍弃。 可能在一点一滴见证着前赴后继的死亡与失去后,这已经是Himeko唯一能保证永久紧攥住的事物了。 至少,她能保证不会失去。 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越是存活于世,越是见证了那些发生在身边数不胜数的死亡,她就越是对此难以得出答案。 因为答案随时都在随着自我心境的变化而产生偏移。 而这样的答案,即使得出了让自我满意的结果,也仅能代表着阶段性的完美。 律者与人类。 崩坏与文明。 海渊城实验计划中的武装人偶,Mei博士所打造的超级人工智能——普罗米修斯。 Himeko的内心存在着纷乱的思考对象,她有想过假设崩坏仅是自然的一种现象,是世界自发的机制,仅仅是生存于这个世界的文明与人类又是否能具备憎恨对方的余地呢? 可被崩坏夺走亲人产生的这份悲痛没有错,被崩坏毁灭归所产生的这份愤怒没有错,被崩坏压迫生存空间为此奋起反击的人类也没有错,仅是普通的存在于世的崩坏现象也没有错。 一切都只是自然而然的存在于此。 而无数生命将之赋予自我的情绪与寓意,交织成了色彩斑斓的线团,从此便再也无法抽离出最初的那根丝线。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 Himeko想自己或许永久得不出确切的答案,但其实这本身并不重要。 符华瞥了眼逐渐人流散尽的大厅,她望着Himeko的侧脸,想到,队长为什么要自己来孤儿院呢? 如今仅是要帮助的话,不用亲自来也没关系。 逐火之蛾的队长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假期,这样的她会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虽然与以往对其的印象并不矛盾,但也有些奇怪。 可旋即,少女就回忆起了女人望着那些孩童的模样。 那双总是填充着冷漠与战意的眼眸是那样温柔,像是褪去了一切身为战士的铁血与肃穆。 或许……对于Himeko队长来说,来这里本身就是最好的放松方式吧。 就像是自己在小苏师傅身边就会不由自主觉得轻松和愉快一样。 队长看着这些孩子开心的模样,恐怕也会诞生出近似能放松内心的情绪。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年幼的孩子意味着希望,代表着传承,证明着人类的未来正在由此延续。 这样的存在于Himeko来说是特殊的,她能借此清晰地感知到生命的存在形式,理解到其中孕育的生命力,更是会为之产生欣喜和愉快。 符华瞥了眼旁边望着外界星空与湖面,安静发呆的两人,内心复杂。 她没办法解决苏青安内心的困厄,也无法帮助自己的友人从囚笼中彻底解脱,甚至自身也蜷缩在漆黑的角落,背负着独属于自我的地狱。 少女恍惚间,低低说道: “队长,至今以来是不是见证了很多人的离开呢?” “可是您还是好坚强,像是永远可以一直独自战斗下去,为什么可以背负着那样的悲哀继续前进这么漫长的时间呢?我不明白。” 符华的问话宛如落入湖泊的鹅卵石荡漾起了一片细碎的波澜。 Himeko望着几人凝望着自身的视线,她抿了口果酒,神情淡淡,轻声说道: “每个人都会在不知名的地方死去,生命真的很脆弱,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不久之后,自己就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所以没什么好难过,也没什么好悲哀,可即使这么说也没有意义对吧。” 女人笑了笑: “感到负面情绪是再正常不过的人之常情,会为此觉得无法接受,消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直接崩溃也并不奇怪。” “可无论如何,我们都只能选择守住还留下来的东西,继续活下去。” 符华的眼眸低垂,她轻声问道: “无论未来会怎么样吗?” Himeko将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她望着倒映着月光的湖面,轻声道: “未来会怎么样,谁知道呢?那是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有权利去看到的画面啊。” “或许无论是彼时的我,现在的我,还是未来的我,都在会努力背负着替那些人见证未来的念想而去活着。” “华、绮罗、佩珀。” “就算是替着那些看不见未来的人,去见证那样的未来也好,努力活下去吧。” 165.传教士与崩坏意识的计划。 爱丽挪亚今天已经十岁了。 前几天她刚刚度过了十岁的生日,宴会上平时看起来很讨厌的小伙伴也变得很是顺眼,还来了好几个漂亮的大姐姐送了很多好吃的食品与好多礼物。 小女孩认真地刷着牙,她忍不住望着镜子里自己漂亮金发上的银色发饰,露出了灿然可爱的笑容。 那是红发的大姐姐送给自己的礼物。 她盯着自己的脑袋上饰品好一会儿,旋即才有些心虚地开始重新认真刷牙。 修女和神父都说过,刷牙的时候要认真刷,不准将漱口水喝掉,洗脸的时候要记得把脸蛋染上的泡沫洗干净,还有好多好多她已经记不清的细节和要求。 总之,爱丽挪亚觉得自己必须好好听话。 她才不在乎饭后能不能得到一盒水果糖,就算修女的摸头和睡前故事具备着非同一般的诱惑力,但……嗯,肯定不能成为多大的约束! 小女孩才不在乎这些,但是弗洛拉姐姐悄悄和自己说啦,只要一直乖乖听话,很快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其他的修女姐姐只会说爸爸妈妈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对此讳莫如深。 可自从他们去国外出差工作,爱丽挪亚已经半年没有见到爸爸妈妈了,听说那里的崩坏能干扰着信号还有好多其余自己听不懂的理由,反正就连通讯都做不到,这让她实在忍不住感到寂寞。 只有弗洛拉在这时给予了虚幻却具备着温度的希望,这份美好一如布丁上淋面的焦糖,在介于迈入凝固的须臾之前,芬芳与甜度的拉扯都让人为之欲罢不能。 所以爱丽挪亚觉得不能任性,自己要当一个乖孩子。 当然,她在这么想的同时浑然已经遗忘了自己昨天对着那几位大姐姐的脸蛋抹奶油的调皮作为。 可……毕竟是生日嘛,妈妈说生日那天是自己可以比平常要稍微任性一点也没有关系。 所以爱丽挪亚一点都不觉得心虚,就算昨天数了三百只小羊才成功睡着,也完全和心虚搭不上边。 她洗完脸后看着镜子里的干净的脸蛋,才严肃的颔首表示没问题了。 但在小女孩踏出洗浴室后,才发觉自己的领口的蝴蝶结忘记系上,她慌张的赶忙系好,方才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 爱丽挪亚开心的发现原本懒洋洋地依靠在窗台旁晒太阳的修女不见了,但她随即就有些不开心,原本应该等待自己一起去吃早饭的小伙伴也先偷跑了。 可恶,肯定是因为今天的早饭是弗洛拉姐姐做的。 在小女孩的印象里,弗洛拉姐姐做的饭菜一向很好吃,所以好朋友肯定是因为这个先走掉了。 有关于“弗洛拉”的虚假记忆植入脑海,让她至今对此深信不疑。 分明那个修女仅仅是认识不到一星期的陌生人,可在爱丽挪亚的眼里她却是一直在这个教堂后面转为照顾孩子们的善良修女。 这份不动声色的改变若是揭开于众人眼前,便是过于恐怖且无法理解的怪诞,可此刻笼罩的雾霭早已扩散弥漫,但雾中人却依旧沉溺于梦境间,无法自拔。 爱丽挪亚踏着欢快又急促的步伐踏进了餐厅,她望着里面桌椅上空荡荡的画面,只觉得有些奇怪。 但很快,小女孩就被一道熟悉的背影吸引了注意力。 弗洛拉修女。 在阳光下她的背影与如细雨般起落的尘埃一起映入眼帘, 爱丽挪亚小跑过去,想像以往一般轻轻拉住对方的衣角,扬起脑袋问为什么大家都不在餐厅,她还会问为什么没有看见早饭,最后认真又悄悄地说自己最近很听话,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 传教士瞥了眼小女孩璀璨耀眼的金发、懵懂无知的眼瞳,以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露出了近似的微笑。 那是一如既往温柔且慈祥的笑容,可映衬在无声裂开的黑袍,缓缓滴落的污秽油脂,雪白肌肤反复褶皱出奇异姿态挤出森白眼球的画面中却显得分外恐怖。 她那张已然不成人形的面孔微垂,那睁开的数十道眼眸弯成漂亮的弧线,望着笑容还未褪尽的小女孩,低低说道: “你不是很想见到爸爸妈妈吗?” “你马上就能见到啦,爱丽挪亚。” …… …… 清晨八点半,微型的崩坏能涡流再度回卷至契宾诺顿湖区。 Himeko通过普罗米修斯的检测数据,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处理圣门计划线路的具体遗漏和细节,作为逐火之蛾的队长,所谓假期的定位就是不长期位于战场与前线。 对比起亡命般的战争生涯,将无时不刻进行内务与正常任务的处理称之为假期也并无不可。 理论上纵观整个澳洲,这仅是一场没什么好在意的崩坏能涡流,唯独值得在意的地方在于那里是前几日自己曾经前往过的孤儿院。 但按照这次崩坏能涡流传递的数据显示,其中微量的崩坏能几乎宛如拂面的清风,哪怕对着崩坏能素养极其低劣的人类而言也并没有多少危害意义,只有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区域才会有染上崩坏病的可能性。 而崩坏能涡流回卷的现象基本不会持续多久的时间,一到三小时都已经算是很长的回卷现象,大部分状况的回卷现象仅会维持十分钟不到的时间。 所以真正具备威胁的回卷现象都仅代指那些大型的崩坏能潮汐,基本上微型的崩坏能涡流即使出现,也大约只会像现在这样例行公事的进行汇报却不会自行安排附近人员前往侦查。 但几乎仅是隔着几分钟,源自孤儿院的电话铃声便接踵而至,本来并未有所担忧的Himeko望着在两秒内便直接挂断的通讯器,果断的选择直接出门,并在同时下达了指令: “普罗米修斯,强行接通对方通讯器权限。” 然而,得到的回复却是让她感到了真正的不详: “对方通讯器已损坏。” …… …… Himeko默然无声地踏进了契宾诺顿湖区的边缘区域,微型的崩坏能涡流已然散尽,从检测器给予的情报来看,附近并未出现崩坏兽反应。 这是理所应当的状况,微型崩坏能涡流所能产生的漩涡仅在半分钟内便全部回归大气,按照数据分析崩坏能涡流的总量都无法支持一位突进级崩坏兽的诞生,属于不足为虑的事件。 但战士的直觉和习惯性的谨慎都使得女人并不打算小视眼前的状况,用严阵以待的姿态面对这一切并不会有什么损失,即使届时证明只是一场误会甚至是恶作剧,她都只会对此觉得庆幸。 Himeko新型的抗崩坏作战装甲位于后颈部位的凹槽,此刻漆黑如墨的鳞甲从此中如泉流涌出瞬息覆盖了原本的衣物,装甲在贴敷身形间彻底展开,动力炉汲取着四周的崩坏能粒子,转化出恐怖的身体素养。 女人踏步奔跑间沦为难以捕捉身影的幻相,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设施的大门就已经近在咫尺。 若是寻常的猎杀任务,小心翼翼的试探,步步为营的策略,关键时期的雷厉风行才是行动渐进的主旋律。 可救人如救火,假设真当有着意外发生,争分夺秒的行为就必然要冒着一些未知的风险。 直到Himeko推开了紧闭的门户后,她的本能乃至仪器都未能发觉任何异样的气息。 阳光随着大门洞开倾泻于室内,穹顶的彩胶玻璃令投入的光线交织错落,映衬的中央的神像愈发圣洁。 那个从孩子们口中耳熟能详的弗洛拉修女立于神像之前,她手持着扫帚一如往昔那般清理着房屋内积累的尘埃,那沐浴在逆光间的面容恬静而优雅,唇瓣微掀的弧度自然透出使人亲和的魅力。 这一幕足够使得任何人卸下内心的防备,哪怕是Himeko在面露焦急踏入室内的瞬间在修女的诡异魅力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产生了一切一如既往的妄念。 可即使注意力在第一时间被对方的强大存在感所彻底掠夺。 在下一刻,女人依旧发觉了…… 其余的异样。 结白的大理石地板殷红的鲜血如溪流般蜿蜒,一时之间难以数尽的断肢如被肆意折断的花束落于视野,阳光照耀在这些白皙的肌肤与链接起构图的血泊间,将画面渲染的波光粼粼,好似湖泊里沉浮的藻类。 传教士并未在乎Himeko克制住一切情绪却又在瞬息间拔出大剑进入战斗状态的姿态,哪怕那副画面实在像极了冷静至极却又愤怒至极的猛兽,在伺机待动不断地试图找寻到能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破绽。 装甲内的崩坏能与外界的空气交织成虚无的虚幻,炽热的温度宛如将传播光线的介质都一同煮沸,扭曲着这一处方寸之地。 那些七零八落散在空地内的肢体或幼嫩或成熟或纤细,此刻却全然逐渐发生着褶皱和局部的蜷缩,随着蒸发的血液一同缓缓枯萎。 不死不休。 这番作为无疑彰显着女人沉默间表露的意志。 传教士依旧安静地扫着地,她扫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断肢,耐心的像是在为孩子收拾玩具的母亲,包容且温柔。 Himeko勉强克制住这幅画面给予的冲击力,就算眼前的修女表现的实在过于不正常,可建立在第六律者死去不久的状况下,对方人类的姿态和毫无崩坏能反应的数据都证明着常理来说应当还有着内情。 传教士给予的蛊惑认知,和对方以往在孤儿院融洽的氛围都使得Himeko在稍微冷静后,不得不思考其中的来龙去脉。 假设是未知的新型崩坏兽导致了这番惨剧,如今的弗洛拉仅是作为侥幸的逃生者在这幅画面中精神失常了也并不奇怪。 而若是如此,弗洛拉便从加害者的立场瞬间转变为了受害者。 Himeko的铁血仅针对崩坏事件,她不愿意屈服于一时的怒火而冤枉了无辜的平民,这并非自己原来的意愿。 所以女人控制着崩坏能交织的场域并未波及到对方,她按捺住情绪认真说道: “弗洛拉,你有着解释的机会。” 传教士闻言后将染满了血液的扫把放在了神像旁,她笑着弯腰拾起了一道在高温下干枯至散发出难闻焦味的断肢,轻声说道: “是熟的啊。” 未待对面的人理解这话中的含义,修女纤细的手臂膨胀出恶心的肉瘤,血肉由此从中裂开,并如交叉的树枝般生长成畸形的巨大口器,她漫不经心地将断肢扔进了那幽邃的肉腔。 渗人的咀嚼与撕裂的声响宛如迫近神经的时钟,一点一滴间让Himeko的意识沦为空白。 传教士柔美的面容如水墨晕开的宣纸,五官与形状都肆意扭曲成非人的姿态,以恐怖谷效应来说,或许这幅模样还叫人容易接受。 但她的半身依旧那般窈窕诱人,衣袍裂开的空隙间隐约可以窥视到白皙的肌肤与些许春色,却反衬着如今的样貌更加狰狞而怪诞,难以用语言形容。 修女享受的神情仅维系了几秒便沦为无趣,巨大的怪异器官缓缓收束成原先的右手臂,她将由此表露在手心的银色发饰和几缕金发,随意地丢弃在满是血泊的溪流,便望向了眼前被权能操控的女人,低低说道: “你很喜欢小孩子对吧?也很在乎生命对不对?” 传教士笑了笑: “这是弱点啊,Himeko小姐。” Himeko沉默不语,她的神智确实陷入了呆滞与静止,想要听到对方的话语就宛如在陷入深海的溺水者试图听到岸上的浪涛声,是那样无望。 可伴随着滚落至脚边的银色发饰,传教士却能感应到浓烈的挣扎和逐渐突破权能封锁的现象。 女人坚韧的意志核心与常人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哪怕是经历了吞噬一次同胞,进化了权能上限的传教士也无法对此随意进行操控。 对付正常人类,她几乎照面便能对其肆意编织出不会产生任何违和感的虚假记忆,修改常识与认知,甚至颠覆基础是非观念。 所以传教士举手投足间便能使得正常人类彻底变成无可救药的崩坏教徒,可这份能力却在Himeko这里屡屡失利。 她来到孤儿院混进其中的给予所有人虚假的记忆,并何其好好相处,自然不是没有理由。 早在之前传教士就对Himeko使用权能,试图动手脚,但结果却是毫无疑问的惨败。 以往的她利用着权能可以说是无往不利,可这次这份恣意将人类揉捏于掌心玩耍的从容和优越感却在对方面前无法保持。 特殊的灵魂配合上百折不挠的意志,权能远不如真正律者强大的传教士无法用正常手段进行大幅度干涉也是常理。 这也证明了神明最初的判断并不是错误,与这次使徒权能进行适配的人类并不是像以往那样好对付的存在。 以这样的意志,恐怕届时哪怕灵魂被碾碎都能遗留下类似的人格将崩坏链接完全扯断。 而直接粗暴的将其改造成律者,不动摇本身灵魂就更是无法纳入备案。 所以唯一的选择就只有主动制造出心灵的巨大空隙,在关键时刻拽住破绽,一举令其暴走。 但…… 传教士幽幽道: “就算是这样也不够吗?” 本来她认为这般精心设计的场景已经足够制造出空隙,使得崩坏意识有资格降临。 但就从Himeko还能对着爱丽挪亚的发饰有所反应,就能说明计划远远没有成功。 她低语道: “但没关系,现在本就不是神明大人应该降临的时间,而且这也多多少少也算是打下基础了。” 这一次的使徒很特殊,与之前的那位残次品截然不同,所以适当的等待是必须的过程。 哪怕对方就此产生巨大破绽,传教士也会选择利用蛊惑的权能让其遗忘掉真相,并将其以噩梦的形式缠绕进她的脑海,保证在合适的时机到来之际,这个破绽依旧存在,能够起到关键作用。 修女走进至Himeko的剑围范畴之内,毫无顾虑的凝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她弯腰拾起那枚银色发饰,将别在艳红的发丝间,轻声说道: “无非就是多费一点功夫罢了。” 随即,传教士弹指间将一头突进级的崩坏兽从无至有制造而出。 她瞥都不瞥这头自己的眷属一眼,便轻笑着怀抱住Himeko,指引着操控其手中的大剑将突进级崩坏兽慢慢斩成两半。 传教士松开手,她感知着对方愈发挣扎的意识,【蛊惑】的权能施加进了预先设计好的扭曲方向,说道: “这就足够了对吧?在这样的世界里,几十人的死亡就只需要这么简单的理由便能解释。” 她缓缓走至敞开的大门前,瞥了眼红发的女人,言说出了最后的道别语: “那么,请在真相与虚妄,诱导和欺骗之间缓缓挣扎吧,Himeko小姐。” 166.贝纳勒斯,持续的噩梦。 斐济。 凯文望向远方扑扇着双翼,遮天蔽日的神话生物,沉默不语。 这就是老师所言,最合适作为验证训练成果的存在,确实各种意义上都很合适。 在当今的世界上,除却即将接连出现的律者之外,足够让融合战士进行测量战力的对象已经难以找寻,而审判级或许便是唯一能符合标准的存在。 浓烈至极的压迫力几乎凌驾肆虐着整座岛屿,浓稠成浆的崩坏能宛如雷狱般渲染出影响天象的囚笼。 这头审判级崩坏兽虽然也符合传闻中龙类的外貌特征,但比之在深海间沉浮,吞噬大陆的蚩尤却显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别。 无名的龙类舒展着骨架结白,翅膜天蓝的双翼游弋在漆黑的云海间,那流线般的躯壳给予着舒畅的印象,整体并不显得笨重。 审判级崩坏兽通体以白色的鳞甲与漆黑的角质外壳交织为外观的底色,此刻那龙首两侧的两双兽瞳亦如纯色的蓝色宝石。 它眺望着无比渺小却又挥发出强烈存在感的人类,发出了撕裂风流的咆哮。 男人沉默地眺望着古龙的外貌,躯壳内的帕凡提基因正在为对方的存在而产生异动与战栗,但与自身基因交织之后,看似较为劣等的帝王级基因却能由此避免这份威压裹挟的天然大势。 可他也能由此明白对面这头宛如神话中古老龙类般的恐怖存在,究竟拥有着何等的位格。 审判级不愧是如今唯一可以确认能无限临近律者级别的崩坏生物,作为初步迈入基因融合成熟阶段的白发战士来说,眼下能对自身实力,乃至与苏青安配合成果进行验证的对手,就能只是眼前的这头龙类。 凯文瞥了眼周身环绕摇曳的幻相之环,缓缓抬起手中的圣裁对着高高在上的龙种,展开了启动战争的宣言。 …… …… 在战场不远处的咖啡厅内,苏青安立于吧台的后面,他安静地用手摇机器研磨着柜子里的咖啡豆,神情安然。 这里是斐济的一处商场,外界将天象肆意改动,波及范围无数的能量潮汐都与此好似彻底无关。 少年纯白的发丝垂落肩侧,那双赤色的眼瞳注视着随崩坏能丝线缓缓翻动的书籍,他嗅着咖啡豆研磨成粉的气息,却是有些怀念。 这些豆子都经历了烘焙和真空保存的过程,否则恐怕早就过期。 烘焙是咖啡豆漫长又短促的一生中极重要的一个步骤。 香味、酸味、甘甜、苦味,若是想要将这些复杂的要素淋漓尽致的释放出来,便要观其烘焙的具体火候。 从淡而无味的生豆,到杯中余味无穷的香醇。 这般变化足够用神奇来形容,至少最初的苏青安便是被此所吸引才逐渐喜欢上名为咖啡的事物。 哪怕事到如今,纯粹制作咖啡的过程也能让他内心由此变得宁静。 少年望向了外界已然为之一清的晴朗天空。 清澈的阳光随之洒落室内,让这个咖啡厅的氛围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慵懒。 无穷尽的赤色绵延视野,将肆虐天穹的雷浆吞没进【圣痕】内部。 桌边的黑渊白花随之散发出奇异的波长,崩坏能丝线作为载体链接着他的肢体进而利用着【圣痕】内部汲取到的崩坏能转化为权能现象。 深紫色的雾气随之涌现世界,腐蚀分解了这头审判级崩坏兽的部分躯壳。 古龙的翅膜在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死之律者的【泯灭】权能强行啃食殆尽,它从半空中由此坠落,四周的崩坏能粒子却由此激昂出盛大的光海,每一粒漆黑的光点旋转间延伸成束状的丝线,交织绘成的散波状崩坏能光束直接覆盖了大范围的领空。 审判级崩坏兽依旧住不住躯壳的下坠,但此举却能防止凯文借此乘胜追击。 但冻结万物般的寒流如海洋般将古龙的攻势消磨至无,所有延伸于男人附近的崩坏能就这样回归至最初无主的粒子态,已然掀不起任何风浪。 寒流继续蔓延生长,在湮灭攻势,拉近距离的同时,亦如藤蔓般试图将古龙彻底束缚。 可它咆哮嘶吼间躯壳开始氤氲出淡蓝的光辉,并由此散溢近似的寒流,变相地将这份攻势彻底无视。 凯文对此并不意外,目前唯一出现过的审判级崩坏兽,是能将一切物质转化成自身崩坏能乃至体型的蚩尤。 由此进行判断,审判级崩坏兽的定义与正常崩坏兽并不一样,除却远超于帝王级崩坏兽的崩坏能上限以及破坏力之外,更在于那恐怖的特殊能力。 这近似于律者的权能却又比之有着巨大差异,就一如审判级崩坏兽看似无尽的崩坏能与链接着虚数空间的律者核心进行对比。 但在律者输出权限有着限制的前提下,审判级崩坏兽各种意义上都能接近于对方,而不是被完全碾压。 至少从目前展露出的律者实力来说,可以这样判断。 而这头古龙在最初就展现出了自然而然操控天象的特殊能力,此刻继续表现出转化形态般的能力也并不奇怪。 凯文漠然对着它依旧保持下坠的躯壳举起了圣裁,四周所有的赤红之羽由此不再成环庇护着他,而是沿着即将出现的攻击轨迹塑造出了绵延一公里的校准炮口。 【圣痕】汲取着黑渊白花内的崩坏能,在这幻相搭建的一公里外置炮口中编织出相应的结构模型,力求最大限度发挥出攻势的威能。 男人躯壳内每一粒细胞都在流转供应出微量的崩坏能,所汇聚出的大江大河全然涌入圣裁。 凯文的眼眸低垂,圣裁终究不是神之键,它所能够承载的极限输出在须臾间便抵达桎梏。 想要成功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战机,自身凝聚的攻击便远远不如武器所能拥有的效率。 以常理来看,即使拽住了战机,在功率与输出来不及调试更高的前提下,哪怕未能攻其一役也很正常。 但借助着老师的帮助,他有自信一举杀死这头难缠的审判级崩坏兽。 圣裁内的崩坏能由此转化为热能,并在虚实转化的空隙过去后汇聚成盛大的火柱。 层层堆叠,渐渐推进。 由着圣裁本身的智能进行公示演算,令校准的赤红羽毛赋予倍数的威能。 最后,这一切在两秒内完成并成功击中了目标。 在世界寂静的一秒后,剧烈的轰鸣才由此传入耳畔,那具庞大无比的龙躯就这样沦为一具尸骸,顺势压塌了一栋写字楼,就这样凄惨地砸到无人的街道。 凯文蹙眉往向它的尸骸,他手中的寒流将圣裁冷却回正常温度,瞥了眼表盘上显示的数据,低语道: “数据还未收集完毕。” “凭借审判级崩坏兽的实力……已经没办法作为我在老师辅助状态下的衡量对象了吗?” “看来只能等待对方自己降临了啊。” 这并不是傲慢,而是就以当前的状况陈述。 以战斗结果来论,配合着死之律者权能以及【圣痕】下,古龙未在凯文面前走过三个回合便迈入死亡。 而在它失去生机之后,希望用相应的敌人数量来堆积出真正的手感和实战经验也已经不可能。 无论第七律者诞生前的作为预兆标准的大量崩坏能潮汐究竟有多么庞大,审判级崩坏兽不作为律者的伴生现象也已经是特殊现象,指望再出现一头更强的审判级崩坏兽作为陪练实在不太现实。 但旋即,凯文却发觉那具看似已经是尸骸的躯壳在转瞬间诞生了明显的生机。 这头审判级崩坏兽不仅拥有操控天象、改变形态、还拥有着近似复活般,无比恐怖的再生能力。 男人望着它逐渐恢复完好的姿态,漠然道: “还没死啊,是好事。” …… …… 咖啡厅位于商场的高层。 苏青安透过强化玻璃,凝望向凯文主动朝着古龙走去的背影。 但仅是一会儿后,他便不再继续关注,而是继续将目光转回至金属滤器上,保持着自然的呼吸继续展开制作咖啡的工序。 理论上来说,作为辅助的少年在旁边做着琐事分散注意力是一件使得双方配合效率疯狂下跌的选择。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配合着他人进行操控羽渡尘从而准确的使用【圣痕】,并在必要的时刻借着媒介的多重转化释放权能。 这对苏青安来说都算是困难的事情,以他的性格和谨慎的作风,选择在不远处偶尔才进行观望必然有着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事实上也是如此。 将苏青安没办法战斗的事实继续深化,挖掘下去便会发现他这么做的缘由。 对于现在的少年而言,参与战斗本身便是一种折磨。 主动使用【圣痕】,主动使用权能,主动把握战机,将这一切结合起来后本质上与亲自参与战斗的差别已然微乎其微。 所以苏青安不得不在辅助对方的同时,让自己寻找到让心灵暂且宁静的方法,否则他很难坚持与凯文进行正常配合。 苏青安变相干涉战斗的行为会使得自己产生正在戮杀挚亲之人的错觉。 当然,这份根深蒂固的印象和流转于手掌的黏滑感,比自身动手淡上很多,不然所谓的配合作战就是彻底的无稽之谈。 而恐怕就连提出这个方案的Mei本身都没想到,苏青安如今的状况已经抵达了病入膏肓的地步,这使得她原本的好意都变成了施加于他精神状态上的无言暴力。 少年微阖着眼眸,他依靠在吧台的桌面,听闻着水煮沸发出的咕噜咕噜,静待着时间的过去…… 良久。 苏青安逗弄着在咖啡杯旁,伪装自己很虚弱的小羽毛,对着踏进室内的白发战士陈述道: “你杀死它了。” 凯文问道: “老师对这头审判级崩坏兽的代号,有什么意向吗?” 少年轻声说道: “你用了一个小时,整整杀了它数十次,将尸骸彻底燃成灰烬才真正阻碍了这份起死回生般的能力继续起效,兴许只有死之律者的【创生】权能才能将之逾越,所以就叫它贝纳勒斯吧。” 凯文若有所悟,传闻中在瓦拉纳西死去的生灵能够超脱生死轮回的厄运,亦可洗涤污浊不堪的灵魂。 对这头几乎代表着永生不死概念的神话生物而言,用瓦拉纳西的别名——贝纳勒斯——作为代号,各种意义上而言都很合适。 虽然它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中,但代号终究仅是代号。 苏青安给凯文倒了杯咖啡,看着他坐下抿了口后,说道: “距离第七律者诞生产生的崩坏爆发,你觉得还有多久。” 凯文回味着口中的苦涩,面不改色的回应道: “Mei给予的数据显示最大的可能性是三个星期。” “距离融合战士实验首次成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里整个世界的崩坏能环境都产生了变化。” “整体来看简直就像是一锅逐渐正在被煮开的水,而具体沸腾的时间取决于火候的大小,总和的水量,以及负责传导的介质,谁也不清楚这锅水沸腾的准确时间。” “对比起以往律者诞生的反应,这一次明显真的很与众不同。” “假设积蓄的时间越长,即将出现的第七律者就越强,往坏的方面考虑,我更倾向于时间还会往后拖。” 苏青安将跳回脑袋上准备睡大觉的小羽毛拽了回来,他认真地拿起小木梳给它打理着柔顺的羽毛,一边感受着对方近似于幼猫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反应,一边说道: “所以你觉得会她会更晚出现。” 凯文望着少年对虚空梳着什么事物的姿态,不由心生忧虑,但这种状况进行拆穿就像是强行叫醒正在梦游的人,实在很是危险。 于是他只能顺着对方的问话进行回答: “嗯,但更准确来说,应该是放低她会更早出现的期待值。” 凯文的话很好理解,在结束了融合战士的高度成长期之后,短暂的时间已经不能抹除两者之间互相进步的速率,反而已然陷入劣势。 因为第七律者晚上一天诞生就必然会变强一分,可凯文•卡斯兰娜却已经做不到一样的事情。 除非第二位融合战士再度应运而生,或者适配凯文的神之键真正出现,否则时间拖久就变成了最坏的局面。 苏青安自然也懂这个道理,所以未加多言,他仅是心满意足地将小梳子放回了口袋里,然后把小羽毛丢回心湖,就顺便继续给凯文倒了一杯咖啡。 凯文幽幽看向黑色的液面于杯中缓缓上浮至杯口,有时候他真希望老师的爱好不是制作咖啡,而是制作奶茶。 这样在配合训练之后,他就不会屡遭折磨。 …… …… “Himeko队长。” “Himeko队长?” 红发的女人恍然注意到眼前的士兵所递交的报告,她揉按着自己的眉心,轻声抱歉道: “不好意思,最近有些失眠。” “是关于契宾诺顿湖区二次检测报告吗?” 少女认真陈述道: “是的,经过人员的反复检测和大型仪器搬运至现场进行的数据报告,都只能表明出和原先一样的结果。” “五十三名死者的尸骸大部分都溶解成了等量的黑灰残骸,少数的断肢切口也符合突进级崩坏兽的攻击方式。” “根据当地的崩坏能检测器导出的数据来看,契宾诺顿湖区大概率再度发生了一次崩坏能回流事件,以您到场时已经发生悲剧的现状判断,大约是在您前来的路上发生的。” “并且那不是和最初一样的微型崩坏能涡流,而是级别更高的崩坏能潮汐,恐怕大部分人员就是在崩坏能侵蚀下直接溶为黑灰丧生,其余的幸存者则在突进级崩坏兽的袭击下不幸遇难。” Himeko怔神良久,她在士兵面露担忧之际,回应道: “好,我知道了。” “让你反复调查一件案件,真是麻烦你了。” 士兵轻声回应: “这是分内之事,比起我,请队长最近好好休息吧。” “总觉得您比在前线的时候还要劳累。” 少女瞥了眼那艳丽的红发上银色的发饰,作为反复协助调查孤儿院惨剧的士兵,她清楚这道发饰是队长送给其中一个孩子的礼物。 士兵的目光微黯,她轻声道: “……请您节哀。” Himeko没能留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办公室,也没能在意自己是否有与对方进行告别。 她的脑海里回旋着近日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并为此感到精神逐渐疲乏难熬。 分明记忆里都呈现了自己杀死那头突进级崩坏兽的画面,可那场不断回旋的梦境却逼迫着Himeko找寻着大概率完全不存在的真相。 孩子与职工人员死去的场景日夜反复的呈现,女人总能望见那个叫做弗洛拉的修女吞吃着所有的孩童。 那狰狞而恐怖,却又透出宁静的光景。 一如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167.无量塔隆介。 “你很快就能见到爸爸妈妈啦,爱丽挪亚。” 这是梦境的尾声,随后的视野往往会沦为漆黑,仅能听闻吞咽和咀嚼的声响,最后修女非人的面孔映入眼瞳,她微笑着溶解为细碎的尘埃,整座设施也轰然倒塌。 Himeko的意识也由此重新主导回躯壳的掌控权,她恍惚间望着契宾诺顿湖区的纸质报告,这份真实与分明应当是虚幻的梦境就此交织,使得自己愈发难以分清究竟什么才是虚假,仅有这份血淋淋的死亡是那样确切,容不得半分辩驳与质疑。 女人抿了口杯中的清水,她琥珀色的眼眸低垂,用着纤长的手指将红发间的发饰摘下,就这样观察着银质的精致饰品,柔软的肌肤磨蹭着刻印在背面的纹路,神情怅然。 【祝你10岁生日快乐,爱丽挪亚。】 这是不多久前自己在饰品店定制的字句,放到如今却成为了最后的绝响。 Himeko缓缓将五指收拢,她感知着发饰的冰冷,低低喃语: “崩坏……”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尽头呢? 正是为了看见那样的未来,她才能战斗至今都未曾表露出半分软弱。 可这次孤儿院的事件依旧在内心凿出了微小的空洞,持续一星期的梦境则反复的乘虚而入,朝着这个流露出的一点破绽疯狂施压,导致了如今的精神衰弱。 战士的意志逐渐如皲裂的镜面表露出了之下的水泥墙面。 混乱无序、丑陋不堪的杂念无孔不入,试图借此渗透进意识,想要抹杀Himeko一直以来笃定走向的道路与理想。 这自然是传教士在那天遗留下的手笔,可她自然明白仅是这种程度的扭曲和改写无法将Himeko的思维矫正成需要的姿态。 真正的后手在于一道精心设计的指令。 女人下意识的蹙眉,她感知着大脑的幻痛和太阳穴的刺痛,瞥了眼通讯录里的一个号码。 这已经是逐渐令Himeko感到习惯的阵痛,在申请了数次生理与心理检测,都得不出确切的结论后,她怀疑自身的精神或许有一部分出现了问题。 近日来莫名的念想无时不刻的刺激着神经,压迫着脑海,在潜意识里不断徘徊,给予着Himeko虚假参杂着真实的信息,企图编织出一道让她深信不疑的谎言。 这个谎言是那样荒诞无稽,甚至可笑到别说是意志千锤百炼的战士,就连孱弱无知的少年人都会轻松的笃定这是一个谎言。 但在持续的催眠、洗脑、认知修改、虚假与真实的记忆混淆、以及精神衰弱状态的前置条件下,Himeko却被迫逐渐沉沦在这个虚假记忆,刻意诱导,恶意逼迫营造出的荒谬信息。 无量塔隆介死了。 那个现在理应当在穆大陆主持项目进行研究的科学家,那个和蔼可亲却又偶尔不失严厉的父亲,其实早在大崩坏爆发时期就已经失踪了。 这就是传教士费尽心思企图给予的思想钢印。 可是Himeko怎么会认同呢?她的通讯录里一如既往存在着父亲的号码,对方的社交账号也在近期更新了一条有关崩坏兽生态的分析论文。 论文上面的署名日期仅仅在半个月之前,甚至在研究员的论坛平台上能寻找到对方在后续发出的具体日期。 就在不到三个星期之前,两人还通过一次不超过十五分钟的通话,谈论的话题与口吻的语句都可以在记忆里清晰的沉浮而上,这一切的一切都无一例外的正在证明对方依旧存活于世。 这分明是这么荒诞无稽的谎言和幻觉,可Himeko却可笑的无法将这份妄念从脑海中驱散干净,她的大脑里不断回旋着对方已经早就失踪,甚至死亡的认知,并为之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份信任。 哪怕这份信任是那样看似不堪一击且脆弱,但它如跗骨之蛆般缠绕着意识,就像是马戏团里滑稽又不可或缺的小丑,就这样大大方方的隐藏在内心之间,好似正在对着观众席上的人山人海弯腰欠身,笑容灿然。 虚假的记忆与真实的记忆交织成无法分辨的画卷,一方面她的脑海里存在着无量塔隆介在大崩坏时期失踪每一个细节的记忆。 例如那天无量塔隆介正在非洲的刚果盆地进行着实验的采样,预计第二天的行程是前往穆大陆参加一场学术研讨会,可灾厄就此发生,他的电话在同一时刻无法打通。 忙于组织救援与反击方案的Himeko没有余韵担忧自己的亲人,实际上为了防止自己出现影响理智和冷静的要素,她刻意并未打听父亲的状况。 直到整个事情稍微告一段落,Himeko才得知那座建立在盆地内部的基地在崩坏兽潮的洪流间沦为残骸。 所谓的失踪事件实在仅是好听的说法,根据最后的监控记录显示,彼时的父亲正在研究所内部进行工作,他完全来不及有多余的反应。 找不到残骸的理由很简单,在遭遇了崩坏能的潮汐与崩坏兽的袭击后能遗留下可以辨识的残骸反而是一件少见的事情。 但另一方面,Himeko又能清晰记忆起那天父亲在海渊城被邀请成为一道项目的负责人与主导者,崩坏能涡流没能席卷至那座位于海上的城市,使得崩坏能素养并不合格的无量塔隆介依旧能存活于世。 依存于现实的角度,借助着自身的信息渠道和资源以另一种形式查阅了当天资料,确认自身父亲没死的记忆符合于现实后,Himeko却依旧无法从这份奇怪且无厘头的念想中拖拽而出。 她逐渐对父亲的死亡深信不疑,并为此产生了悲哀的情绪,甚至怀疑自己所见所闻的信息是否由于精神层面出现的问题导致出现了谬误。 传教士的做法很聪明,她明白Himeko的弱点也更明白纯粹的【蛊惑】无法摧毁对方的意志。 但自我怀疑,自我折磨,自我谴责等等一系列的精神内部矛盾却是消磨意志的最好手段。 缓慢、递渐且极具毁灭性。 Himeko将发饰放入柜子,望着桌面上文件资料,深呼吸了一口气,抿了口咖啡,而就在她准备继续工作之际,却又恍然发觉杯中的事物应当是清水才是。 女人望着马克杯里呈现出中性微暖色调的咖啡,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杯口中袅袅雾气的升腾间看不真切,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现在的Himeko明白,即使是为了队友和工作负责,自己也不能忽视如今显而易见的精神状况,继续维系住如今的负面状态,迟早会在关键的时刻出现重大的谬误。 作为曾经的研究员,Himeko习惯以科学的角度思考如今自己正在面对的问题。 首先毫无疑问,自己的脑海里出现了关于父亲截然不同的两种记忆。 这种现象有些近似于虚假记忆。 即大脑记忆的信息之间自动的组合导致产生出与真实不符的虚假记忆。 理论上来说,每个人的大脑都可能会产生虚假的记忆,或将事物的真实情况扭曲。 人们会对自己的记忆坚信不疑,甚至会对大脑编造的谎言信以为真,可这并非一种发病过程,甚至可以说所有人都会产生虚假记忆,特别是关于童年时期亲身经历的场景的记忆,会与事实产生偏差乃至扭曲都是正常事件。 最简单的例子便是发现犯罪现场的目击证人的证词并不一定可靠,虽然证人自己确实认为他当时看到的情况就是这样,但常常会因为情景信息的混淆,而导致对罪犯的错误指认或情景的错误描述。 人类可以对虚假的记忆产生深信不疑的根本缘由在于,大脑的内侧颞叶会以丰富的特定细节记忆使记忆更为鲜明生动。 比如当你回忆起一件以往的某一个星期天,你会记起当时和你一起经历这些的朋友是谁、当天看了下午场次的电影、电影的内容以及爆米花的甜度,乃至没汽的可乐和仿佛永远等不到的公交车。 诸如此类的附加丰富细节将使人对记忆的真实性充满自信。 但其实以现阶段文明的科学技术分清是否是虚假记忆并不困难,利用弥散张量成像这种类似磁共振的图像诊断技术来观察便能在短时间内得出结论。 理由在于大脑参与制造虚假记忆的部位不同于储存真实记忆的部位,它依靠连接海马和海马前回的白物质活动来储存真实的记忆。 神经元通过轴突来相互连接,白物质上通过轴突束形成的神经纤维连接着大脑的不同部位。 假设将轴突看作为一户家庭输送电能的电线,白物质就是连接一座城市和发电站的高压电缆。 而检测出的大脑图像便能清晰的看到真实的记忆和虚假记忆在不同的“高压电缆”上进行循环。 可惜自己所面对的状况近似却绝非如此,两种并行的记忆本身便能陈述很多问题,何况数次的自检报告对此并未提及任何异样。 坦白说,作为一个前研究员,Himeko在这一星期内对自我举例了种种类似乃至更复杂多倍的假设,可最后却依旧没有一个可以完全成立。 Himeko对自身出现的问题难以用自身现有的学识进行解答,她无法理解自己究竟在面对着何等的困厄,更不明白这份困厄为何会这样巧的在契宾诺顿湖区事件后便由此出现。 那个噩梦便是一切的起因,无论是精神衰落还是记忆错乱,乃至认识谬误,都是在反复的梦境中逐渐萌发,一点一滴的积累,最后才严重到如今无法进行忽略的程度。 这就是唯一可以拽住实物的线索,所以Himeko才会这样热衷于反复调查这个事件,除却梦境本身的内容和胸腔间残存的情绪外,关键的理由就在于此。 她再度游览了一遍契宾诺顿湖区事件的二次调查报告,心情愈发沉重。 至少从现在已知的信息来看,一切的逻辑都顺理成章,不存在疑点也不存在阴谋。 自己先前所想要找到的线索本身或许就是一场泡影,想要从中寻找到出现这般状况的理由,甚至根治自我的方法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排除了所有明显的不可能之后,Himeko对此只能归结于长久累积的压力和情绪对精神造成了影响。 虽然这个理由无法说服她自己,可却是眼下勉强能使得这般状况发生的合理的理由。 事实上除却她本人以外,近日发觉其状态不对劲的工作人员和士兵都抱有着类似的看法。 良久。 女人望着桌案上所剩无几的文件,松了口气。 虽然精神状态很差,但他完成工作的效率依旧一如既往,之后只需要让副官进行核对依旧校准即可。 在以往这对副官来说并不是特别繁重的活计,可建立在自己如今的状态下,想来会对其的工作量有所改变。 Himeko按压着自己眉心,她感知着困倦的睡意,叹息喃语道: “试着休息一段时间吧。” …… …… 洗澡是能让人身心愉快的行为,在睡前就更是如此。 温热的水流蜿蜒经过女人每一道起伏的流畅线条,艳丽的红发染满了泡沫又被缓缓冲洗干净,而这些色泽美丽的发丝在濡湿间也自然地贴敷于柔软的背脊与白皙的肌肤之上,顺便遮住了那些纵横交错的深色伤疤。 在白雾升腾,温度适宜的环境下,她阖上眼眸感知着困意席卷的慵懒,体会着肌肤沐浴在水流间的慰藉,思维逐渐飘远。 对比起一般的父女关系来说,自己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其实已经能算很是要好,除却母亲早逝,导致两人相依为命之外,无量塔隆介本身的性格或许才是关键的要素。 那个男人在温文尔雅的同时却也具备着研究员独有的理性,而出乎意料的地方在于他的教育方式也趋于常态,虽然自身是大学期间便受得重用的天才研究员,但他自身对女儿的要求却并非如此。 Himeko会在后续的人生踏上研究员的道路,纯粹是源自于个人的兴趣问题,而在大学期间首次亲身遭遇崩坏爆发之后,她的人生道路才由此发生了剧烈的偏转。 以当时崩坏出现的频率,以及Himeko在此前便表露出的才能和价值,其实想要参军入伍反而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可作为父亲立场上,本应当担忧女儿是否会由此发生危险的无量塔隆介却在和Himeko的交谈中尊重了对方的想法,并帮助她成功参军入伍,后续的初代泛用式抗崩坏装甲的研发,他也提供了很多思路资源乃至细节上的很多帮助。 在之后的几年里,虽然Himeko由于逐火之蛾的相关事务无比繁忙,加之无量塔隆介本身作为研究员工作性质也并不自由,导致两者罕有见面的时候,但基本的日常通讯却还是会固定进行。 仔细深究起来,本质上两者的关系,反而倒是更近似于朋友。 当然这丝毫不影响Himeko对自身父亲的尊重与爱,她对于母亲的映像仅驻留在那一头被自己完好继承下来的艳丽红发和她是一个苏格兰人,除此之外似乎并未有多少值得言说的事物。 于Himeko来说,父亲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 哪怕她已经成年很久,也有了独属于自身的信念与理想,并在坚定不移的朝着自我选择的道路上走去,可这依旧无法改变也不会改变血脉所链接而出的纽带。 在这样沉沦于崩坏的灾厄间,无时不刻有悲剧掀起的世界上,拥有一个亲人的重要意义已经无需言说。 而也正因为如此,Himeko才怀疑是否是契宾诺顿湖区事件的发生,进一步推进了她内心深处畏惧失去父亲的念想,甚至将其发展到自我延伸出虚假记忆。 可惜仪器的检测证明了至少大脑层面上,自己并未诞生虚假记忆,这才使得这一切是那样扑所迷离。 那种午夜梦回蓦然间清醒,同时笃定的认为自己父亲死亡,并为之感到不由自主悲哀的事件在这个星期内已经发生过四次,中间Himeko尝试过让自己不进入睡眠一整天是否还会出现一样的状况。 现实则证明,入眠与否并无法完全抵御这份不讲道理的诡异现状。 所以如今的她并不刻意拒绝睡眠,不如说这样的做法除却让自我精神衰竭愈发严重,更加无法分辨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实之外就别无意义可言。 Himeko沉默地关掉了花洒,她穿上浴袍,吹干了发丝,随即坐在床前抿了口威士忌,在感觉到微醺与困倦交织脑海后,便将身躯陷入柔软的床铺间,沉沉睡去…… 168.弗洛拉是传教士。 梦境一如既往的前来,好似如约而至的旅人。 名为弗洛拉的修女在设施旁的湖泊里沐浴,她细腻如雪的肌肤在午后的阳光与波光粼粼的湖面间显出诱人的质感,那舒展在湖泊内的纤细肢体宛如量测完美的人偶,透着人工般合理的美感。 她扬起头颅,混沌的眼眸在光线间都难以变得通透半分,色泽亦没能产生渐变,那面部原本仅是代表着崩坏能侵蚀迹象的紫色纹路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蔓延在全身以及面颊上的疤痕。 以Himeko的视角来看,若是将那些疤痕展开于平面就很是近似于逐火之蛾的标识。 但这般细节与现实的改变却更让这处空间变得更像是一场根据着自我念想与知识所塑造成的梦境。 而她的意识在进入梦境之际便蓦然清醒,这就是睡眠本身无法让自己舒缓倦意的真实理由,哪怕身体在进行休息,可意识的活跃却导致大脑难以进入真正的休息状态。 用睡眠质量差来形容如今的境遇恐怕有过些过于自谦,但习惯如此了之后,Himeko明白除却眼睁睁地望着这场梦境的表演与剧情结束,自己并未有超脱这个现状的方法。 Himeko仅能望着传教士慢条斯理的杀人方式与种种惨无人道的暴行,等待着熟悉的画面结束。 她的意识随之一沉,再度迎来了视野的漆黑,等意识再度清醒之际,所能感知到的是床的柔软与脑壳剧烈的阵痛。 女人迷惘的睁开湿漉漉的眼眸,琥珀色的瞳色在落于室内的光线间愈发明晰,她依靠在塞满了天鹅绒的枕头上,望着窗帘随着微风拂动的画面,发出了叹息。 Himeko已经不知晓这些天是否有经历过真正的睡眠,她明白假设继续将这个现状维系下去,迟早有一天或许自己会人格崩溃。 作为游览过手下无数心理状况档案的逐火之蛾队长,她很清楚这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状况,以往自己的一位手下就在战后染上了古怪的失眠症。 严重期间过量的安眠药乃至催眠,以及强制击昏都难以阻碍大脑皮层无时不刻的活跃,使得精神衰竭至痛不欲生。 这种情况在强制退役后,状况才逐渐随着渐近性的治疗好上了很多,可这不代表完全根治。 Himeko隐约明白自己大约和那人的状况相差甚远,至少对方不会出现多次重复的明晰梦,也不会在初期便拥有真实无比的两套互相排斥的记忆。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哪怕是为了对队友以及澳洲区域负起责任,她都必须暂时退役,将权利和职位交接与他人,否则迟早会产生让自己难以接受的恶果。 而且为了顺利的交接具体事宜,留给Himeko的时间已经不多,交接事务虽然并不过于繁杂,但还是选择在症状维系在能正常交流的状况下进行比较稳妥。 女人坐起身躯,将额头上的柔软贴片摘下,这是用于检测大脑在睡眠状况究竟处于何等状态的小道具,在发觉记忆出现错乱后,她才开始正式重视这场反复出现的奇怪噩梦,对此进行了针对的检测。 Himeko从床边的桌子上拿出了平板,她在初步对比了三天的数据流动和正常大脑在睡眠状态的波动状况后,得出了和前几天一模一样的结论。 没有差异。 和正常人大脑入睡状况的数据没有出现足够引起注意的差异。 女人收拢着散于背脊的红发,用头绳将其束起,她感知着背面的肌肤由此变得微凉舒适,眼眸微阖。 睡意愈发浓重,精神很是困倦。 Himeko已经能彻底明白这或许并不是用纯粹的精神问题乃至生理问题来解释的状况。 她针对着那个反复出现的古怪梦境开始进行假设,若这个梦境里发生的一切并不是用自我的妄念和记忆幻想捏造出的伪物。 那自己就是被某种外界的要素影响,才导致了如今的状况。 红发的战士曾经经历过无数磨难与困厄。 她见证过堪比挚亲的战友在自己眼前自爆了崩坏能动力炉只为了杀死一只战车级崩坏兽;她看过镰刀与白翼杀戮孩童与成人的惨状;她经历过自身躯壳内的骨骼粉碎大半却强行注射纳米药剂,恢复行动力将强敌斩杀,却倒在混乱无比的战场上无人问津的绝望。 契宾诺顿湖区的事件或许足够令人心痛,对于喜爱孩童的Himeko自身来说就更是如此,但这远远不能成为产生精神问题的楔子,她的意志与内心并非是千疮百孔的筛子,而是千锤百炼的钢铁。 这份坚定的自我认知使得Himeko判断必然有一环出现了问题,有着一个环节使得自己遭遇到了记忆里并不存在的外因。 她低低喃语: “弗洛拉修女。” 假设那场梦境没有自身的要素,纯粹源自于外界,那梦境本身能给予的信息就是唯一能拽住的关键。 Himeko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可她的关注点却一直在于契宾诺顿湖区事件的真相与脑海里的差别,试图从中找出破绽。 结果是没有破绽,这份努力和思维路线就这样无疾而终。 但如今,她直接将弗洛拉修女本身的存在定义为线索本身,并开始用平板调查契宾诺顿湖孤儿院的职员分配和里面所有的个人信息。 在搜索引擎里搜索弗洛拉后得出了一片空白的页面。 查无此人。 Himeko的心脏跃动变快,她当然明白这份空白意味着什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只需要利用这些天梦境里将对方面容清晰留下的记忆,一一对上这些职员的照片确凿得出结果即可。 大约花了三分钟进行对应,最终得出了结果。 弗洛拉修女并不存在。 至少在半个月前登记更新的职工人员栏目里,这座孤儿院明面上的职员并没有她的身影。 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信息的流动无处可避,刻意隐瞒是没有必要的做法,尤其是建立在孤儿院物资的分配和薪水的分发都必须核实信息人数再进行分发后,就更是如此。 她按捺住困倦,自语道: “弗洛拉……一切的关键都在这个身上。” Himeko没有整理仪容的余韵,她带着平板快步走至地下室,将内部的数据连接至虚拟仓,旋即踏入其中,沉浸于虚拟世界。 借助着虚拟世界的特性,Himeko在半分钟内便彻底还原了传教士的面容,她沉默地利用这组数据进行人脸检索,整个澳洲资料库由此敞开大门,可却得出了近似最初检索苏青安那般虚无的结论。 这已经足够证明,弗洛拉身上的问题真的很大。 在整个澳洲的资料库里找不到就意味着她从未出现于任何有过摄像头乃至检测设施的地段,这对于科技极端发达的现文明几乎无法想象。 就算是契宾诺顿湖区这般偏僻无人的地段,作为教堂的前身这座孤儿院也有着精密的监控设施,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得到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这实在很渗人,远比什么有形态的大规模崩坏潮汐、体积巨大的圣殿级崩坏兽、致死率极高的传染病甚至是其余更恐怖的事物都来得叫人感到畏惧。 因为那些事物都存在着根源,可若弗洛拉真就一如梦境那般是无法言说、具备人类姿态与高端智慧的怪物,那她就不存在着可以马上拽住的根源,更让人难以进行理解,也自然会为之萌生更多恐惧。 但恐怖的事件随之而来,她还能记得起爱丽挪亚对自己绘声绘色说着弗洛拉的来历,说着她做的饭好好吃,每次晚上都会认真给自己讲睡前故事,还说前几个月自己掉进湖里时是弗洛拉救了自己。 而眼下的事实却是弗洛拉绝无可能在这么早的时期进入了孤儿院成为职工,能符合爱丽挪亚所言条件的修女都必然都是原先教堂的神职人员。 可弗洛拉在原先的教堂上也没能遗留下任何记录,再加之半个月前更新的孤儿院职员记录并不存在对方,她入驻孤儿院的时间段要么是在这个半个月之后,即仅仅15天的相处时间,要么是在半个月前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避免了信息登记。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代表着……弗洛拉很可能具备着修改人类记忆的能力。 所以孤儿院的大家都对她那样亲切,所以再顽皮的孩子在她面前都显得那样温顺听话,所以她能理所应当的混进设施内部让自己毫无怀疑的将其认为是“弗洛拉修女”并犯下之后的暴行以及……造成如今自身的状况。 但事到如今,反复出现一样梦境,拥有两份冲突记忆,精神状况疑似有问题的自己依旧无法认定这些是否都是自身的幻想。 说不定所谓的弗洛拉修女本身就是自我虚构的角色,所以澳洲的资料库自然无法找到她的一丝痕迹。 Himeko具备着自我的清晰认识,这就是她能从泥潭中逐渐爬出的核心理由,但这并不妨碍自己进行自我质疑。 虚拟仓内,女人的面容愈发苍白,精神状况的差劲已然反应到身体。 似乎是越思考这些问题,她的精神状况就越差劲。 但Himeko依旧不能放弃继续假设与推演,这是她唯一拽住解脱道路的线索。 假设这个怪物真的并不是幻想,而是真实存在的某种恐怖。 那她相信,无论如何弗洛拉都一定在这个世界上的某处角落遗留下过自己的痕迹。 而只要自己能拽住这份痕迹的留存,就可以反过来证明弗洛拉的真实存在与之前的一切假设,并再度坚定自我认知。 Himeko的权限很高,利用这组外貌数据去检索整个澳洲乃至世界的资料库都并非难事。 可在没拿到普罗米修斯更高级别的计算力权限之前,正常检索的速率实在太慢,目前的方法要么想到能够需要缩短检索范围的线索,要么申请上级批准更高的权限。 Himeko喃喃自语: “修改记忆吗?如果它真的存在于世,真的不仅是幻想,那这个能力继续延伸下去……” 她默默调出以往的一道案例,在确认了什么后,怔然间却是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雅拉达。” 那是苏青安刚苏醒不久,便经历的让自己至今都无法忘怀的雅拉达事件。 作为圣门计划的前提要素,机械工厂内部的崩坏能反应炉的防备被轻而易举的瓦解;数十位接受过逐火之蛾心理检测的员工变成了人肉炸弹将其毁灭;地方最高的政府首领和之后的议员接二连三的叛变,发布数道谣言。 然后是负责管理网络信息的媒体疯狂宣传,拥有垄断知情权能力的部门任而为之;平民游行过程间莫名出现暴乱分子自爆激发矛盾;负责镇压的逐火之蛾士兵在过程中突然遭遇同僚叛变;以及数以万计的崩坏教徒就此狂欢。 这场百万人口被卷入的恐怖浪潮,哪怕在武道人仙的干涉下快速收尾,但到了现在依旧还是没能缓过劲来。 彼时的少年就曾经推测那场事件必然存在着始作俑者,并坦言了自身拥有观测灵魂的能力,这才能从中发觉一些异样。 而回忆这里,Himeko又借此拽住了一个关键线索,她喃喃道: “假设灵魂本身的干涉不会显现于大脑本身,那检测出来的数据没有发觉任何异样是否就可以得到确切的答案?” “与我现在保持存疑的记忆不同,雅拉达事件是确切发生过的事实,借此得出的结论并不会有着巨大的谬误。” “而弗洛拉目前的能力继续延伸下去,或许真的能符合雅拉达事件的达成条件。” 人类是社会性生物,而具备着破坏这份社会性能力的怪物,想要做到类似的事情并不夸张。 但如果这是真的,从雅拉达来到澳洲的弗洛拉在这段时间里究竟为整个人类的文明埋下了多少祸患? Himeko回忆起那个修女位于孩子们中央其乐融融的模样,不由自主的感知到了一阵恶寒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比起担忧自身的状况,她更畏惧于这一切都是现实。 身为逐火之蛾第五小队的队长,Himeko宁愿是自身的精神状况已经严重到无法分辨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也不愿意眼下得出的结论就是真实的事件。 因为按照雅拉达事件的整体效率与孤儿院的具体情况来看,对方所能涉及到的真正影响恐怕已经远超过了以往单个律者所造成的任何意义上的重大影响。 而且这个影响是那样悄无声息又润物无声,整个人类种族都像是被温水慢煮的青蛙,分明危险早已经到来却对此一无所知。 到了这一步,Himeko几乎是最接近传教士真实面孔的人类,她也能明白这些很可能都不是自身的妄想,而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如果那个梦境是真实事件的回放,弗洛拉就很可能拥有着改变自身样貌的能力,要真是这样,那这份面部数据理论上来说真正揪住对方的可能性并不大。” Himeko明白,其实推演至此,哪怕找不到对方的确凿存在踪迹,借助着苏青安观测灵魂的能力观测自身是否有受到影响也能得出是与不是的结论。 但最快的验证方法以及让上层相信对方确凿存在的方法,却依旧是清晰的拽住这份踪迹。 Himeko精准锁定了雅拉达的资料库进行了数据分析对比,最后在五分钟内得出了蛛丝马迹。 中雅加达市。 它是雅京五个行政市中面积最小的一个,可却是雅加达以及整个印度尼西亚的行政和权力中心,中雅加达行政市的四周按名称的方位与雅京特区其他四个行政市接壤,可谓是进行权利辐射……乃至操控的完美地段。 她望着照片上在雅加达大教堂对着满堂观众流露出圣母般祥和微笑的修女,漠然低语: “拽住你的尾巴了,弗洛拉小姐。” 在发觉真相的须臾,Himeko感知到源自更根源的地方正在传递来剧烈的苦痛,与此同时修改与扭曲的力量接踵而至,她直接被迫从发出红光的虚拟仓中强制退出,面色苍白如纸。 Himeko狼狈的从虚拟仓中走出,她的脚步踉跄,却是对自己被濡湿的衣物和随之感到冰冷的肌肤彻底忽略。 女人面无表情的拿起旁边的平板,毫不顾忌自身的恶劣状态,开始对代号为传教士的怪物进行编写卷综始末。 它一直处于人类的视野之外,不知犯下了多少罄竹难书的罪行。 所以……无论自身会迎来怎么样的结局,她都无法容忍这样威胁着无数无辜者的怪物继续存活。 169.终末的降临曲。 有关于传教士的一切信息在半小时内全部记录完毕,由于Himeko的精神状态已经差到极限,她的思维路线在中间屡屡断开,又不得不努力维系回原先的逻辑图继续延伸,进而书写自己主观的判断和客观事实交杂出的恐怖现实。 【代号:传教士。】 【目前伪装姓名:弗洛拉。】 【目前事件陈述:疑似雅拉达事件的幕后主使。】 【目前确认能力:修改记忆,修改认知,伪装拟态,干扰电子设备,引发崩坏能潮汐。】 【随时可能变更的信息:目标通常以人类修女的姿态显现于世,特征是混沌无光的眼眸以及蔓延全身乃至脸颊的伤疤(与逐火之蛾的标识有着很大类似之处),具备着极强的亲和力。】 【根源猜测:虽然信息量过少,但从契宾诺顿湖区出现的一次微型崩坏能涡流,一次崩坏能潮汐来看,对方疑似拥有掌控崩坏能甚至借此创造崩坏兽的能力,这代表着传教士的存在根源并非无法理解,它依旧是某种极为特殊的崩坏生物,而那份蛊惑人心的能力则可以将之归结于近似律者权能那般不讲道理的事物。】 【危险等级:放任不管将远远超过一位律者能对文明造成的伤害,疑似已经在各大区域传播过崩坏至上理念,埋下了无数潜藏的崩坏教徒,各大逐火之蛾分部有可能遭遇侵蚀,总计殃及的数目恐怕远远超出之前几位律者殃及的极限。】 【建议:不惜一切代价,找出并杀死传教士。】 在将这一切建立好档案上传至信息库,乃至直接发给Mei和苏青安之后,Himeko的状态已经差到极限。 她怀疑对方在对自己动了手脚的同时还拥有着实时监控自己一定程度思维波动的能力,否则不会这么巧合的在推断出对方真实身份的同时便蓦然袭来如此剧烈的苦痛。 Himeko半跪在地,她的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滴落于结白的地面。 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那逐渐粉碎开始溅越的液体,时光好似放缓停滞,思维就此凝固,仿佛源自之地的力量由此传导而来,想要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毁灭自我的抵抗力。 女人似乎明白为何苏青安会在那些被传教士蛊惑的人们灵魂里察觉到那份古怪了。 假设如今的这道传递着对方力量的链接是固定会出现于被传播蛊惑力量的寄宿者都会拥有的奇妙媒介,那它无疑就是让苏青安感知到古怪的真正源泉。 理论上来说,作为目前唯一能发现并拽住传教士把戏破绽的人,苏青安应该有着解决自己如今问题的可能性。 当然,从那天少年直接雷厉风行的选择杀完了那一千多人的作风看来,兴许所谓的希望和可能性都很是虚无缥缈。 但依旧有着为之尝试的必要,而Himeko在最初就已经想到了这点,所以她才会将记录直接发给苏青安。 哪怕如今遭遇着无与伦比的困厄,但女人依旧不认为自己到了绝望的时候。 传教士控制其余人类的手段是那样不讲道理且扭曲自我,可对自身却必须要近似于一步一步蚕食的步骤才能抵达她所想要的结果。 这代表着人类的意志是对其的能力存在着抵抗力的,只要自己不选择放弃,那对方想要真正击败她就没那么容易。 Himeko并不明白,传教士无法直接操控她的本质理由在于她的灵魂很是特殊,对比起这个要素,意志只能算是次要的关键。 可同时女人所下达的觉悟也并非没有意义,至少她确凿地凭借着这份觉悟坚持了更久的时间。 可惜,已然失去以往洞察力的Himeko并没能发觉一个重要的现象。 在大脑遭遇更恐怖压迫力的须臾间,微弱的崩坏能波动以奇妙的频率使得自身上传的信息全然处于了断线模式,无法发出。 文明知晓这份消息是板上钉钉的现实,这份作为仅能做到其余人接受到消息的时间被就此拖长,可这却已经足够。 哪怕身隔万里,传教士依旧将这一线生机按在了湿润的土壤,令其彻底熄灭。 …… …… 这里是大西洋和北冰洋的交汇处,也是距离澳洲最远的国度——冰岛。 首都,雷克雅未克。 听闻在数百年前的旧时代,此处便很少有工厂,几乎没受污染,所以被称为“无烟城市”,在数百年后科技大幅度迁越的时代,这座居住着稀少人口,乃至整个国家都未至四十万人口的地域,依旧维系着原先的样貌,像是遵从着古老规矩的顽固贵族。 早在大崩坏爆发前,冰岛便连续多年被评为世界上幸福指数最高的国家之一,即便是在大崩坏爆发之后,似乎由于科技的延展度还是纯粹的幸运,这里依旧像是一片祥和的净土。 只是这一次,它似乎遇到了并不友好的客人。 传教士望着面前如镜面般宁静且宝石般透彻的湖泊,她面容上习惯带有着的微笑褪尽,神情转为漠然。 这是托宁湖,比起契宾诺顿湖,它无疑要更广阔且优美,一眼望去所见到的皆是鸭子、海鸥、天鹅等野生动物在清澈的湖水间嬉戏游玩的和谐模样。 而传言哪怕是在湖面会被冰层覆盖的冬季,滚烫的地热水依旧会为水鸟们开辟出一些零星的活动区域,让这幅光景得以维系。 修女会在这个地点的理由很简单,托宁湖坐落在雷克雅未克市政府旁边,周围还有着很多博物馆以及冰岛大学,这里等同位于雷克雅未克市中心,对习惯使用权能掌控人群的她来说,接近权利辐射的中心进行此事已然成为了习惯。 可惜的是比起其余交通便利的城市和国家,冰岛既没有火车也没有地铁,想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只能选择走路、骑单车、自驾、出租车、公共巴士,前往其余的小岛屿,就需要搭渡轮或者飞机。 这放在如今的时代属实仅能将其归结于奇妙的地域特色。 传教士除却在初生阶段首次开始展现自身权能的几个国度外,在之后的行程都刻意使用了崩坏意识所给予的干扰技巧潜伏在人类社会,将自我包装成好似根本就不存在世间的幽灵。 而正是由于要在乎不被文明所真正认知到自我的存在,所以基本的赶路反而成为了问题。 权能的性质和个人的能力素养导致了她没办法做到利用崩坏能进行高速移动的同时,还精准地屏蔽掉每一个能够留下影像的监控设备。 所以名为弗洛拉的修女就这样遵从着冰岛为数不多的巴士线路,抵达了托宁湖的边缘坐在长椅上望着远方的天鹅发呆。 看起来就像是为侍奉神明与自身信仰产生了动摇的神职人员在借此放松神经,祈求在自然的美好中找寻到自我的答案。 至少,沿途路过的人们都会下意识觉得这位修女具备着高洁的品行与温柔的天性。 这份【蛊惑】自带的气质,便是传教士在人类世界生活一直无往不利的真实理由。 但恐怕没人能想到,眼下这个看似成为崩坏侵蚀受害者的可怜修女,在前一阵子正在对着无辜孩童大快朵颐,就这样使得前身是教堂的孤儿院沦为了一片血腥的地狱。 崩坏意识陈述道: 【她抓住你了,这是你的正体首次暴露在对方的视野。】 传教士其实有些意外,虽然远离澳洲是在制造破绽犯下恶劣命案的瞬间,就已然决定的事情,可她还是没能想到会呈现出这样的结局。 传教士若有所思的低语: “若不是刻意选择将梦境全然真实的呈现,她无从拽出这个破绽,还真是有趣,这就是人类所拥有的情绪吧,傲慢。” 修女当然明白犯险前来澳洲本身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其余的地段都能让她随心所欲,可唯独澳洲作为苏青安唯一常驻的区域是一个禁忌之地。 拥有着观测灵魂能力的少年理论上能够在初见面就拽住自己的破绽。 当然,这是在不利用权能本身作为遮掩的前提。 目前的【蛊惑】能够掩藏自身乃至附近被蛊惑者灵魂上异样的气息,可需要付出极大的精力长久维持,存在的风险依旧很大,若不是有必要,传教士完全不会选择自己前来。 可惜适配第七律者权能和权限的灵魂,拥有着不刻意算计便无法抵达必胜结果的坚韧与强大。 但即便前来,在犯下鲜明的罪行之后,传教士还是谨慎万分的直接跑到了距离澳洲最远的冰岛。 那天符华前来孤儿院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件,假设苏青安借着她的视角了解到事件的全貌,或许就有着被拽住正体的风险。 以对方前几次对抗律者展现出的机动力来看,若是真被知晓具体的方位,哪怕是澳洲与冰岛的距离,自己也不一定能金蝉脱壳。 可传教士没想到,到最后发觉自我正体的并不是苏青安,而是处于剧烈煎熬状态下的Himeko。 这实在很让她感到兴致勃勃,可事到如今这也不重要了。 不如说Himeko的这番作为反而助长了她自身的败落,与……那道信息的真正植入。 崩坏意识说道: 【你似乎并不感到担忧与畏惧。】 修女从容回应: “这是迟早的事。” “不过没关系,哪怕知晓了又如何。” “除了那个人,这个文明有没有这个能力找到我还是一个未知数,而等在那之后还有多少余力对付我就更是一个需要验证的命题。” “而且,您应该明白的,我不会恐惧也不会担忧,这份特质天生如此。” 她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与那之上正在展翅飞翔的海鸥,低低喃语: “比起这些,之后才是有趣的事情啊,神明大人。” …… …… 穆大陆。 首都,喜拉尼布拉。 国际第三机场。 男人拉着行李箱,走出风铃摇曳的咖啡厅,他瞥了眼终端记录上弹出的机票时间,琥珀色的眼眸低垂间却是掠过了几缕忧虑。 近日来从未对自身身体状况有所谈起的女儿,蓦然在数次通话内展现了奇异的情绪,并在后续陈述了记忆错乱,怀疑自身已然去世的妄念。 无量塔隆介不会怀疑Himeko对自身的判断,他对其发来的身体数据和精神检测都进行了更为专业性的调查,虽然自身并不是处于这个领域的龙头,但从事了近三十年的科研领域的工作,人脉本身便可以成为在这时用得上的助力。 可结果却是无疾而终。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忧心女儿安危的男人早在三四天前就有了前来亲自探望的打算,可惜他目前接取到的项目实在不允许具备如此肆意的自由时间。 就一如穆恩教授所接下的量子之海计划一般,无量塔隆介也是负责火种计划其中一项的负责人。 这个计划某种意义上还具备着前身。 ——月球方舟计划。 即,将地球上目前已知的670万种物种的DNA样本送往月球保存,以月球为方舟作为载体在发生全球灾难时用于保存地球的基因多样性。 在彼时这些灾厄仅限于超级火山爆发、全球核战争、小行星撞击、流行病、气候变化加速、全球太阳风暴和全球干旱等等。 但在如今,最大的危机却是崩坏爆发。 当时的项目提出者希望将670万种地球物种的DNA储存在月球并对此进行设置了数种行之有效的方案。 例如“方舟”将栖身于月球地表下的空洞和隧道,并由太阳能电池板供电。 这些看似像是熔岩管的事物形成于大约30亿年前月球炽热的幼年时期,可以保护“方舟”免受流星撞击和可以破坏DNA的辐射影响。 拟建的方舟将包括地上和地下两个主要部分,基因样本将保存在熔岩管内的低温储存模块中,熔岩管通过电梯与地表相连,表面的通讯阵列和太阳能电池板将使“方舟”能自主维护。 其实创建基因库以恢复生物多样性的想法并不新鲜,早在数百年前就有科学家在位于挪威北极圈内的斯瓦尔巴德全球种子库中储存了超过100万个种子样本。 而人类在最富足的状况下往往也不缺乏危机意识,至少有人认为将此类设施建立在地球上并非万无一失。 例如,全球变暖导致的海平面上升将使斯瓦尔巴德种子库消失在海浪之下。 因此,只有将这些基因信息储存在太阳系的其他地方,才能确保它们在地球面临任何生存威胁时能幸存下来,而月球是毫无疑问就是外太空“方舟”理想的栖身之所。 无量塔隆介所负责的项目已经将其彻底抛弃,一部分理由在于没人知晓地球与月球之间的距离是否就真的足够隔绝崩坏的存在,更重要的理由则是因为人类已经找到了更完美无缺的存储地点。 即,通过落实完毕的海渊之眼所链接的量子之海。 在这种情况下,耗时耗力的月球方舟计划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而既然存储人类存在痕迹乃至文明传承的地点已然找寻到了答案,无量塔隆介所负责的计划自然就不会是同一种事物。 依旧是方舟,可却不是一个意义上的方舟。 假设人类最后败于崩坏的爪牙之下,失去了家园的幸存者自然不能选择就这样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所谓的方舟计划,便是立志于在最坏的状况下制造出能承载着一部分人前往外太空的巨型宇宙飞船,用于寻找不存在崩坏且适宜居住的星球进行生存与人类文明的重新繁衍和生长。 可想而知,这份计划的意义之大,其中涉及的未来究竟拥有多少重量还是一个未知数,但一个文明永远都需要留存着自己的后路。 而这座还未建成的方舟,就是其中之一。 无量塔隆介能成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自身的能力与资历是一环,但某种意义上和Himeko逐火之蛾队长的身份也分不开关系。 总之,想要自由地抽出时间对于如今的他来说确实很是困难。 仅是延缓了三天的时间已然是很效率的结果,这还是由于澳洲是如今最安全的区域之一,他外出的申请才能由此很快批准下来。 无量塔隆介很熟悉自己的女儿,本应该走向研究员道路却又成为一位优秀战士的她其意志与精神状态不仅十分坚韧,连看待事物的逻辑思维也与众不同,这样的Himeko会产生错乱的记忆着实是一件异常到无法进行忽略的事件。 而无论是亲自见证对方现在的状态,还是为了以自身活生生的形式出现在Himeko眼前,让那些记忆不再如此熬炼神经,无量塔隆介都决定亲自前往澳洲见自己的女儿一面。 170.即将毁灭的澳洲。 红发的美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在结白柔软的床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微阖,透出慵懒与迷惘,微微眨动的睫毛在光线下有些泛白。 从床上苏醒之际,她已然忘却了在这之前的一些事情。 窗帘被拉开了,但是却已经遗忘了具体将其拉开的时间;不知何时落于脚踝边缘的平板触及肌肤有些冰凉;本应该在柜子里的纸质文件散落在地面凌乱肆意的翻卷于风流;终端间未发出的信息归于尘埃,那份档案则在云端中安然存放…… Himeko昏昏沉沉的大脑难以理解如今的现状,意识分明产生了明显的断档,可她却没有了在乎这份异常的余韵。 父亲……死了。 再真实不过的讯息宛如思想钢印般植入脑海,杂乱不堪的虚假记忆如潮般就此压垮了所有的违和感和驻留原地的真相。 真切的情感自这份虚假间油然而生,就一如最初的死之律者那般,借鉴了这份可能性的传教士制造出了最锋利的刀刃,让Himeko疲倦无比的精神状态再也无暇顾及所谓的真与假。 弗洛拉相信着名为情感的力量足够替自己战胜这份千锤百炼的意志力,为此这场阴谋的落幕将迎来注定的胜利。 Himeko狼狈的拽住脑海里挚亲从未离去的记忆,她强制冷静着自我,坐起身躯,从枕边拿到终端,拨通了无量塔隆介的号码,在短促的铃声间,对面传递来了熟悉的声音: “Himeko?” 她楞了下,回应道: “是我,爸。” Himeko按捺住波涛汹涌的情绪,却是听闻到了源自另一端的嘈杂琐碎,她轻声问道: “你来澳洲了?” 悉尼国际机场,无量塔隆介位于T1航站楼的一角,他望着四周稀少的往来人流,笑着回应道: “被发现了啊,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虽说如此,但男人的口吻并未由此变得失落,他继续说道: “我记得今天你在休假吧。” “我订了晚上在LUMI的位子,我记得那里的酸橘汁鲷鱼和意式虾肉面条味道不错,配上灰雁伏特加,你应该会喜欢。” “对了,我同事还托我给你带了礼物,当然我自己也准备了,算是穆大陆的特产吧,你以前应该没机会见识过……” Himeko听闻着他零散而缥缈的话语,神情恍惚。 父亲没死,这是理所应当的现实。 可哪怕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确凿无误的现实就这样摆在面前,自己也难以找回原先的冷静,被植入的那道认知与纷乱的虚假记忆将她困进无法走出的迷宫,再也找不到分辨事物的量尺。 女人深呼吸了口气,说道: “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吧。” 无量塔隆介感知着对方异样的语气,蹙眉回应道: “我在悉尼国际机场。” “Himeko你怎么了?” 女人穿上高腰的天蓝色牛仔裤,她将白色的衬衫粗略套上,遮掩了大半春光后,扣子继续快速系好使得裸露的细腻肌肤埋于织物之下,冷静回应道: “我不知道,我可能精神出现了一点问题。” “即使我明明在和你说话,大脑里却坚定的认为你已经不再人世,就好像有一种力量在赋予着强制的认知障碍,并在持续的扭曲我自身的意志。” “但就算都明白这一切,可情绪却不由自主。” “爸,我一直不否认你对我的重要性,就像是你也从不遮掩对我的关心与爱意,可唯独事到如今,我才有史以来第一次深刻的明白,你对我很重要这件事情的重量。” 无量塔隆介难以形容如今的心绪,他道: “我爱你,Himeko。” “希望一切都好,我会在这边机场的出口等你。” 男人听闻着通话挂断的余音,隐约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自己女儿所面对的困厄已经不是什么用精神疾病和心理问题解释的怪诞。 恐怕……是崩坏事件。 将一切未知的现象归结于崩坏是研究员的思维模式所摒弃的做法,可眼下无量塔隆介却觉得眼下的状况配合上Himeko逐火之蛾队长的身份并不出人意料。 但至少眼下,他暂且只能做到等待对方的到来。 另一边的Himeko一边拿过桌边的漱口水清理口腔,她顺势穿上了漆黑的长靴,踏入了洗浴室。 女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是张憔悴到甚至让人感到怜惜的面容,以往的铁血冷厉与坚韧的气质都揉碎在纤柔的眉宇间,沦为往昔的印记,仅是一个星期的折磨,镜中人就好似成为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Himeko没有犹豫多久,胸腔间的焦虑不安与悲哀也无法允许自己继续滞留原地,在粗略用清水拂过面颊和眼角后,她打开房门,独自面对着迎面而来的盛大阳光和蝉鸣的阵阵喧嚣,脚步加快,迈入远方。 …… …… 冰岛,托宁湖。 传教士望着感受到不安般掠向湖中央乃至更远方向的水鸟,蔚蓝的天穹下,晃眼的阳光与湖面互相映衬出彼此的存在,低低说道: “传说中上帝降下大火,毁灭了所多玛和蛾摩拉。” “很有趣的故事,不是吗?” “但澳洲没有罗得,他们都会变成盐柱,最后一个不剩的化为漆黑的尘埃,净化为仅有崩坏的世界,那烧却成空无的荒芜大地,会是我们理想的故土。” 崩坏意识陈述道: 【如果他能利用其那份权能,一切都是未知。】 弗洛拉笑了笑,她轻声道: “情感是很有趣的事物啊,神明大人。” “它能让希儿•芙乐艾将自我的一切传承给截然不同的灵魂,能紧接着创造崭新的历史,可也能成为千里之堤的一处蚁穴,使得本来坚不可催的人类变得脆弱不堪。” “他已经不能战斗了,这是Himeko的记忆告诉我的东西。” “是心理障碍?还是有所顾虑?是身体抱恙,还是单纯的变成了胆小鬼?这些都不重要,只需要明白结论即可。” 崩坏意识陈述道: 【一切等届时便能得出结论,至少他的那份力量并未由此消失,那就依然值得顾虑。】 她不置可否: “或许吧。” 传教士哼唱着圣经的歌谣,笑盈盈地喃呢道: “快了,她正在走向地狱。” …… …… 逐火之蛾,澳洲分部。 Mei看着巨大荧幕上蓦然弹出的诸多数据和奇异的崩坏能流向,心脏在刹那间迈入骤停,神经在一瞬间绷紧至极限,她命令普罗米修斯将一切数据纳入分析,直接联系凯文马上回归澳洲分部。 这是第七律者即将诞生的前兆,也是自己早有预料的局面。 可真当一切发生,她依旧会为此感到正在肩负着巨大的压力与紧张的情绪。 全世界的崩坏能流向都在产生奇异的紊乱,没有任何地方存在不受影响的意外,让Mei暂时放下心的是随着数据的流向,澳洲位于爆发点的可能性并不高。 在这份环绕着全世界的异动产生后的第三分钟,地中海东部沿岸地区,包括非洲东北部和亚洲西南部,乃至伊朗、阿富汗、巴尔干等区域的崩坏能浓度下降至几乎归零。 五分钟后,至地中海东部与南部区域,以及到波斯湾的大片地区,即西亚和北非,非洲的埃及等二十几个国家也遭遇了同样的变故。 十分钟后,东南亚和南亚,即阿富汗、哈萨克以东、澳洲以北、太平洋以西、北冰洋以南的地区好似回归至了大崩坏爆发之前的崩坏能浓度。 这道几乎将整个世界卷入的崩坏能潮汐像是在迈向高潮之前的终末,Mei看着全世界不知晓流向何方,莫名消失的大量崩坏能,心情愈发沉重。 很恐怖。 哪怕还不清楚第七律者具体产生的地点与时间,可眼下逝去的崩坏能都可以理解为是让对方诞生的资粮与底蕴。 但这着实夸张到离谱,哪怕前六个律者全部加起来所消耗的崩坏能都未必抵的上仅仅一位第七律者所即将容纳的崩坏能量级。 即使这并不代表,第七律者能够拥有单独面对以往所有律者集合的战力,可这依旧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Mei很庆幸苏青安能成为黑渊白花的宿主,若非如此融合战士计划的展开未必能这样顺利和迅速,而凯文成为融合战士后所需要度过的磨合期和成长期就将更加紧迫。 可说实话,Mei已经在怀疑凭借着目前仅仅注射了帕凡提基因,还未接受奇美拉计划的凯文•卡斯兰娜,并不会是第七律者的对手。 但有着苏青安作为辅助,将【圣痕】与黑渊白花的权能尽付于身,凯文•卡斯兰娜就拥有着不败的底力。 在差距未到达一个临界值的前提下,【圣痕】与【创生】的结合完全是BUG的作弊器,不会疲倦不会死亡不会力竭,【泯灭】的杀伤力对依旧归结于生命概念的律者而言,更是有着致命的危险。 而第七律者哪怕拥有着无限的崩坏能,其本体的承受上限,以及在战斗中缓缓积累的伤势都仅会随着时间愈发恶劣,最终迎来落败。 比起这次的战争,Mei更担忧未来的局面。 假设以后的律者都将拥有这般近似指数级的上升,那所谓的终焉又将带来何等巨大的绝望? 放眼于最后的决战,她所需要顾虑的事物实在太多太多。 但有一点毫无疑问,祈求着敌人的弱小来换取更大胜利的希望并不是值得提倡产生的妄念。 Mei将陆续以融合战士计划这个目前对战力影响蜕变最大的项目为基准,继续开发其中潜藏的可能性,辅助以其余的科技手段进行针对性的制衡,可那份未知总能让自己明白无论如何努力都好似差着一层无法触及的壁障以及隔阂。 普罗米修斯陈述打断了她的忧虑: “Mei博士,那些消失的崩坏能涡流正在以借着虚无的媒介跃动了大面积的距离缓缓拥入一个方向。” 数据光屏随之产生了一系列变动,最后形成了通俗易懂的答案。 举个简单的例子,若是拿出以澳洲为中心的世界地图,便能一目了然的望见,这片大陆被大洋完全环抱。 而如今无尽的崩坏能海洋亦是如此,它们不辞辛苦的从各地蜂拥而至,将全然收拢至本来风平浪静的这片大陆,仿佛上帝降下的一场大火。 Mei呆愣愣的看着冰冷的分析结果,得出了结论。 澳洲,毁灭了。 无论第七律者诞生于此,本身对这片大陆还能继续造就多少损害,单单是这份崩坏能海洋溢出的零星半点都足够在所有城市点燃出大型的崩坏爆发。 目前圣门计划的路线完全无法抵御这般一次性降临世间的恐怖量级。 届时,从未接受过崩坏爆发试炼的居民将被大幅度筛选致死。 无数的死士与崩坏兽将远远超过机械部队的数量,将所剩无几的幸存者进一步屠杀干净。 无论第七律者之后能否有所作为,这片号称是除却穆大陆之外最为祥和的大陆板块都将从人类掌握的世界地图中沦为灰色的禁忌区域。 这般量级的崩坏能海洋仅是掠过,所将制造出的崩坏现象都会经久不息,源源不断的崩坏兽将盘恒居住于此,今后的人类居民想踏足澳洲,恐怕要等待很遥远的未来。 在理解目前事态的第一瞬间,Mei就已然下达了最高警戒的指令,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明白,阻止崩坏筛选是做不到的事情,可连救援即将出现的幸存者也不具备多少可行性。 范围太大了。 望着荧幕上依旧在不断消失又蓦然靠近澳洲的无数分支的涡流,少女理解到至今没有任何普及的交通工具能在接踵而至的崩坏能现象间保持正常运行。 军方的战舰能够做到这一点,可这些战略级的大型武装基本都在穆大陆以及海渊城。 澳洲境内这种级别的载具仅有供应她自身使用的一道微型战舰,所能承载的人数至多也要约束在千人以下,可这点数目别说是针对整个澳洲的幸存者进行救援,就连将逐火之蛾内部人员全部带走都做不到。 目前唯一的应对方法,仅能是在最快时间击败第七律者。 随后以受创最轻的区域为根据地,让逐火之蛾带领着机械部队一一镇压整个澳洲,救援能救援的幸存者,最后缓缓撤离。 而就算是这般看似仅算收拾残局的方案都显得太过理想且天真,耗费大量的资源时间和战士的性命去营救总数都寥寥无几的幸存者,在当今的时代实在过于奢侈且愚蠢。 何况……想要抵达能够营救的局面,首先要保证上层不选择投放崩坏裂变弹,否则以上的一切都仅是没有意义的空中阁楼,没有建立的可能。 以理性的角度思考,不管不顾这些直接离开便是最佳选项,开发了融合战士计划、神之键计划、完善了量子之海、创造了魂钢的自己存在着比整个澳洲的一切总和都更高的价值。 为了人类之后能赢得最后的胜利,自我的性命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用于进行赌博,否则便是对那份未来的背弃与远离。 Mei对如今的自我有着清晰的判断,她明白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选择轻松的死亡,但唯独自己不可以。 只有自己能够拯救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 这般信念无论由谁进行言说似乎都显得自大且傲慢,可唯独于她而言却仅是在纯粹的陈述着一个再合理不过的事实。 所以…… Mei选择暂且留下。 理由很简单,在现阶段急不可耐的乘坐战舰远离是愚笨之举,她必须算计第七律者冲着自己来的可能性。 假设这种可能性真实存在,那这般庞大的载具就是避无可避的靶子和再显眼不过的路标,本应无法发觉自己身在何处的第七律者直接找上门来也很正常,彼时就算有着苏青安和凯文两者共同牵制都无法保证战舰的完好与自己的安全。 少女陈述命令道: “普罗米修斯,安排实验材料和数据的转移。” “最后,联系苏先生带我走。” …… …… 不知为何,今日的蝉鸣格外盛大,就好似盛夏即将结束。 红发的美人脚步踉跄的前行于人流往来的站台,她没能化妆的脸蛋依旧精致,但神情郁结间唇瓣泛白,配合上身形高挑,曲线窈窕的要素,沿途的路人偶有投来关注的目光,以及关切的问候。 Himeko的意识愈发混沌,她很难维系住往常的礼貌,仅是自顾自地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几乎可以说一星期未获取正常睡眠的熬炼和长久对抗修正扭曲认知的损耗,在即将见到父亲的前夕,已然抵达了极限…… 171.炎之律者,降临。 世界的面貌似乎蒙上了一层逐渐望不真切的面纱,行人的瞩目与偶尔的询问都不再被感官纳入接受的范围,她恍惚间记忆起最初在战场上被圣殿级的长枪撕裂大半躯壳,鲜红散漫视野,万千琐碎远离而去的安逸。 死亡来临的迅疾如风,好似只要顺从着短暂的欢愉便能离开这般灰暗的世界,得以解脱。 可最后,彼时的自己被位于颈部的装甲核心装置注射了纳米药剂,就这样继续驱动着内部不成形状的肢体和空去大半血液的躯壳,沉默地立于尘埃飞扬的战场上,未曾倒下。 Himeko想也许如今的自己正在面对着远比那次更大的困厄,即便是纳米药剂也无法重新组织起已然疲倦至极的意识。 若对方的干涉源自灵魂,恐怕针对生理上的任何药剂和刺激都将失去意义。 这种孤立无援的无望,就仿佛在独自处于的岛屿,四面的洋流与空旷的地表将给予着寂寥与绝望,逐渐将神经与意志彻底压垮。 Himeko如今面对的状况即是如此,可找不到摆脱的方法也不能选择就此放弃,或许在见到父亲的那一刻后,脑海里深入魂魄的错误认知就将烟消云散,拽着这一丝名为希望的稻草,她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随即,在稀少的人流间那个身着灰色西装,气质温文尔雅的男人注意到了自家女儿的到来,他微笑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也一并转为柔和,可在仔细观察对方的面色和状态后便多出了深深的忧虑与担心。 无量塔隆介放下了行李箱,他将双手放在她的双肩,以此稳定住那宿醉后般重心不稳的脚步,关切问道: “Himeko?你没事吧?” 耳畔处所有的声响都好似被无限拉远,一如在浸透进水面后听闻着远方的琐碎,被置换的介质使得传递的速率愈发缓慢,她只觉得父亲的声音好温柔,像是遥远至不可追溯的青春,模糊又美好。 回忆在此时纷至沓来,一如在密西西比河边饮水的白马,显得那样不合时宜且兀然。 但旧金山初生的日轮还是清晰的映入脑海,那清澈蔚蓝的海水、地平线金黄朝着淡红渐层的色彩,洁净无涯的深蓝色天穹与极淡的云絮,以及那身边和自己说笑的友人都覆盖住视野的轮廓。 过去的记忆如海水涌入全身的感官,让她紧接着想起朗伯德街上蜿蜒起伏的道路。 彼时机车压弯的风流吹拂面颊,让夏天的玫瑰气息拥入怀抱,最后轮胎的喧嚣戛然而止,位于最高处的红发少女眺望着远方的海湾大桥和科伊特塔,笑容清澈。 维多利亚广场的白鸽、清凉的泉水、泛黄的信纸、还有教室窗外的白桦树,这些玫瑰色的记忆是那样隽永而特殊,直至如今都鲜明的好似回溯了时光。 Himeko感知着退潮般重新空洞的脑海,鼻腔间像是还残余着青春的味道,她笑着低低说道: “爸,我没事。” 无量塔隆介蹙眉说道: “除却最开始你参军的那段时间外,我从未看见过你精神状态这么差劲的时候,你的问题很严重,通知上层准备进行交接工作吧。” “你需要休息和足够的时间调查如今身上存在的问题。” 他看着她心不在焉的神情,继续说道: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你可以追寻自己的理想和愿景,可以为之奋斗、为之努力、为之抛弃常理的束缚,我不会阻止你,但在有余韵能够休息也需要休息的时候,不能再那样操之过急。” Himeko抬眼看向这个男人,挺拔的身姿宛如青松,将优质细亚麻布制的灰色西装衬得愈发考究。唯有那松垮的领结和未系的两粒衬衫扣子,才能证明着休闲的风格。 此刻他的眼眸低垂,那与自身相近的瞳色落在阳光里,好似古老的树脂从灰暗的岩层间被挖掘而出,重见天日。 里面流淌着复杂又纯粹的情绪,叫人想要一一细数。 她突然间就有点想笑又觉得有些温馨,这就像是在读小学的那年自己在巷口被路边的石板绊倒在地。 身旁的父亲立马丢下了自己的书包和公文包,着急的扶着她起来,仔细而又小声的问自己有没有受伤,哪里觉得痛,最后闹了半天第二天学也没让自己去上,而是就这样请了一天假,带她去了一趟游乐园和瞭望塔。 虽然第二天要被迫写双份的作业,可那时的自己依旧很开心。 因为Himeko感受到了那份重视与关爱,而这对于稚龄的孩童来说,本身就是最好的礼物。 现在也是如此,哪怕认知的修改依旧如附骨之疽驱之不散,可这份暖意却一如当日那样清晰地传递于心脏的某处,鼓舞着意志再度燃烧出耀眼的余晖,对抗着传教士【蛊惑】的权能。 不能认输。 哪怕那丝名为希望的稻草在见到无量塔隆介的须臾就彻底烟消云散,可Himeko仍然不打算放弃,数不尽多少次从生死之境拖拽而出的经历给予了她相当坚韧的意志,这使得传教士的目标直至如今都无法真正意义上的抵达成功。 Himeko望着他关切的眉眼和鬓角的花白,无奈地说道: “我会把工作暂且先移交给我的副官。” 男人松了口气,他抚摸着她艳丽的红发,低语: “你从小就和你妈妈是一个性格,有时候啊,我会为你很像她而感到高兴,也会为此感到担忧。” 无量塔隆介笑了笑,他从口袋中拿出木梳整理好那略显凌乱的红发,凝望了一会儿她的脸庞,轻声道: “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的宝物。” 这本该是多让人感怀的一句言辞,可却在莫名的大风吹拂而起之际显得有些悲凉,他黑褐色的发丝微微晃动,眼眸深邃又温柔,唇瓣翕动掀起的姿态一如最初。 盛夏的蝉鸣愈发喧嚣,宛如正在尽极着生命的最后一刻,恍惚间有密度极高的重压肆意地覆盖四周,好似扭曲的雾气正在笼罩世界,又更像是令万物窒息的大海倾覆而来。 风暴席卷,轰鸣重重。 崩坏,爆发。 无量塔隆介的面孔宛如雕塑凝固,紫色的纹理从颈部的青脉诞生蔓延,他不由自主的剧烈咳嗽,漆黑的血液自唇瓣处蜿蜒滴落。 Himeko顾不得脑海里蓦然加重千百倍的剧烈蜂鸣,她咬着牙,克制着一切绝望与恐怖,从自行延伸的装甲启合的凹槽间拿出了抗崩坏药剂,用按捺不住战栗的手开始进行注射。 冰冷的雾气顺着按住药剂的指尖挥洒,弹出的针口没入肌肤,如蛛网蔓延的紫色纹理逐渐开始消退。 只要顺利扛过最初的侵蚀,那至少就还有一小时的时间。 而前不久受到自己信息的苏青安应该在赶来的路上,有着他手中的黑渊白花,以往绝望的崩坏感染和器官损害都已经不会是致命的问题。 所以还有希望。 还有希望。 Himeko借此继续下意识抵御着已然降临的灵魂侵蚀,却无法顾及四周纷乱如潮的人群,也没办法注意那逐渐诞生的崩坏兽以及死士,她仅是安静地捧着男人的面孔,疲倦的神色被悲哀与焦急吞没,沦为宁静。 但现实并未给予她等待希望降临的余韵,那道没能发送出去的短信也为这份绝望添砖加瓦,将结局塑造成无声的绝响。 在崩坏真正爆发的第十三秒,遍布整个澳洲的崩坏能海洋止住了朝外扩散的趋势,就这样逆流而上,疯狂收拢至她的四周,如万物的质点集束于此。 无关乎本人的意志,律者化的趋势不可逆转。 炙热的温度无声无息间悄然升腾,浓重的炽白色淹没了整个悉尼国际机场,无论是沦为死士的路人,还是侥幸存活的幸存者,甚至是接二连三诞生的崩坏兽都溶解于盛大的火光间,并于梦幻的纯白。 男人淡棕色的发丝枯死成灰,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烟消云散,略显黯淡的肌肤连带着血肉与骨骼燃烧殆尽,那捧在双手间的脸庞、琥珀色的眼眸以及唇瓣处的微笑都在炽烈的色泽中一同寂灭于无,不留……灰烬。 还有,希望…… 女人的期待转瞬落空,她的眼眸空洞,怔然地凝望着怀中的空荡,低喃: “爸?” 倾轧至极限的意志之弦在重重算计,万般折磨下终于彻底崩断。 Himeko的意识被拽住心灵的空隙,就这样归于纯白的迷雾中,被名为崩坏的神明吞没掌控。 纯白的火炎如涛涛大海,转瞬间剥离成丝,融于那再无织物遮掩的躯壳之间,无尽的崩坏能洋流与核心并入其中,沦为傀儡的女人睁开琥珀色的眼眸,望着天地正在徐徐燃烧的盛世画卷,神情漠然。 崩坏爆发的第六分钟。 第七律者,诞生。 【传说中上帝降下大火,毁灭了所多玛和蛾摩拉。】 【而澳洲没有罗得,他们都会变成盐柱,最后一个不剩的化为漆黑的尘埃,净化为仅有崩坏的世界,那烧却成空无的荒芜大地,会是我们理想的故土。】 …… …… 澳洲,逐火之蛾分部。 此刻,地下实验室三层。 本应该驻留原地负责看守巡逻的士兵们却统一拿着配发的脉冲武器,整齐划一地在有着通往下层权限的小队长带领下迈入了电梯,层层递进于最深处的地段。 可抵达至最后一层后,那齿轮般吻合旋钮至紧闭的固态魂钢大门则拦截了一切去处,使得数十人的士兵位于这偌大的空腔室内显得有些违和。 但这些不应当在此的士兵若是被一道大门真正拦住便显得有些可笑,面无表情的少女按下了早有准备的信号干扰器,将连接着普罗米修斯的门户系统短暂隔绝。 这是用过一次便再也不会产生效果的手段,身为超级人工智能的普罗米修斯拥有着恐怖的进化以及自检能力,可没有关系,只需要成功一次即可。 伴随着无声无息的干扰,失去更高系统操控的魂钢大门仅遗留下最简陋的虹膜与指纹的识别系统。 少女摘下了美瞳,眼眸展现出了与Mei近似完全一样的紫罗兰色泽,就这样通过了最初的扫描识别,紧接着她摘下手套将掌贴于魂钢表面,再度骗过识别系统。 这是水平极高的克隆技术配合着移植后达成的结果。 魂钢大门于此缓缓打开,这一支由传教士在澳洲刻意塑造出的自杀小队沉默地鱼贯而入,并在室内人转首之际,毫无犹豫的统一按下了扳机。 可结果却是悄然无声的空枪,本应该出现的数十道脉冲波像是愚人节的笑话,爽快的一起选择了违约。 这是理所应当的结果,哪怕Mei本身并不知晓传教士的真正存在,可雅拉达的事件还是给她提供了内部叛乱的可能性,所有的武器乃至装甲都设置了最高权限,在明确指向Mei本人之际会自行熄火停机。 普罗米修斯本身也拥有着这一切武装的次级权限,这场暗杀背刺的行动若是指望着利用逐火之蛾的武器来执行,那从最初就注定迎来失败。 但传教士的作风从对待Himeko就可以看出其中的谨慎和狡猾,她乐意汲取着文明本身的智慧,能坦然的接受情感的力量并对之完美利用,更喜欢借助着人类自身的力量伤害人类,是个天然就拥有颠覆世界力量的优秀猎手。 弗洛拉当然明白纯粹的脉冲枪并不足够成为背刺澳洲最高首领,变相帮助苏青安获得完美圣痕的天才科学家的买命钱。 实际上士兵躯壳之间自行蔓延的纳米装甲已然开始自行锁住一切关节,封掉了所有行动力,内部的构造弹出麻醉针强行注射静脉,将士兵们的意识都直接强制陷入漆黑。 这是场可笑的反叛,藏于牙齿内部与内脏的炸弹在普罗米修斯的扫描下无所遁形,触发机制在快速的反制下没能建立成功,并在溶解为液态的魂钢中一一被包裹成团。 Mei绝对不是什么轻而易举就能杀死的小角色,且不提融合战士和神之键计划的成功,在此前她的保护力度就已经是全文明所能抵达的顶层级别。 这等在不断突破领域关卡的天才科学家对目前摇摇欲坠的文明意味着什么,不会有谁比上层更懂,哪怕为了让对方安全会分配出很多资源与权利,可他们依旧甘之如饴。 这很好理解,若是在和平时期大家自然会介意有人来瓜分自己的蛋糕,可在蛋糕本身随时都会腐烂的状态下,唯独蠢货才会喜欢死拽着这些并不保值的泡沫不放。 从少女拥有着一台最高等级的微型战舰就能看出上层对其的安危究竟有多么重视,而普罗米修斯这样领先于全世界几乎可以用来肆意造反的禁忌智能都从未被有所苛责更是说明了很多。 时代不同,情况不同,底线与容忍度也就迥然相异。 而刺杀一个目标,自然就要明白这个目标的身份背景、行为逻辑、能力范围、权利大小等等要素,传教士不可能不明白用人类的科技对抗Mei,甚至将其杀死存在着微妙的难度。 它会选择这样做的理由,一部分是无所谓成功与失败,看人类自相残杀本来就很有趣,一部分则是有着其余的手段。 数十位士兵源自灵魂的权能链接自行熔断,崩坏能由此得到了传播的媒介,特殊的波长紊乱了装甲的自检系统,并用着粗暴的手段使其内部的崩坏能动力炉轰然炸开。 源源不断的液态魂钢将接连不断的轰鸣止息于密封的空间,Mei蹙眉望向这一幕,目光幽幽。 少女几乎瞬间联想到了雅拉达事件发生的无理由叛乱,除却这件事情本身十分特殊之外,她印象如此深刻的理由是这与苏青安第一次通话的时间点十分接近。 她明白这毫无疑问是源自外界的干涉才强制促进的结果,能在内部地下室工作的士兵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其身份家室,过往背景都经历了层层筛查,定期的心理检测也从未落下,毫无缘由的集体背叛并不存在可行的逻辑。 如果此时Himeko存放于云端的档案能被Mei看见,她便能马上理解这是出自于谁的手笔,但即使眼下并不清楚对方的来头,但这并不影响刺杀失败的现实。 可就像最初所说的,传教士的计划在它眼中具备着可行性。 数十道权能链接的熔断并不止使得崩坏能获得相应的媒介,就连【蛊惑】的权能本身也能得到远程释放的原地。 Mei再天纵奇才又如何?哪怕她拥有着绝强的意志力,在权能的干涉下以后想要正常研究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而只要废除了这份恐怖的才能,她死活与否便不重要。 可这些计划的所有前提,都必须建立在一个逻辑之上。 即,苏青安不在Mei的身边。 少年瞥了眼引起那份奇异的灵魂波动,【势】如匹练般环斩过整个空间,凄厉的哀嚎恍惚略过耳畔,便再无波动…… 172.Himeko是律者。 苏青安感知这份古怪力量的溃散,微微蹙眉。 当初在雅拉达被迫亲手杀死一千多人的事件至今都使得自己记忆犹新,他自然不会遗忘传教士这标志般鲜明的诡异波动。 彼时的他处于人格残缺的状态,所以能够下定决心以这种铁血的方式进行镇压,但在情感逐渐恢复的过程中,杀人的触感却在日夜间反复给予着恶寒的罪恶感,让记忆愈发鲜明。 他并不是没有在后续思考过,假设再遇到类似的状况,究竟能否用杀死之外的方法进行解决。 可时至今日,他都难以得出如何矫正被蛊惑者精神状态的确切方法。 唯一值得尝试的仅有拨动灵魂天平,试图精确的熔断那份诡异力量,从而达到受蛊惑者恢复原样的结果。 可根据自己目前的状况,想要大范围的应用并不现实,同时也不能确保百分百的成功率。 人类的记忆与认知在被修改之后,真的还会因为那份蛊惑力量的消失就恢复原样吗? 苏青安对此保持怀疑态度,而如果抵达不了这样方便的结果,那自己上次的做法依旧是唯一可行的选择。 他深呼吸了口气,理解到了棘手的地方。 这是首次遭遇到此类不喜表露在明面,倾向于在暗处动手脚的敌人。 各种意义上都让人很不习惯。 从那时的雅拉达事件,到现在的澳洲分部内部人员背叛刺杀事件,都能看出其幕后黑手具备着极高智慧、拥有近似权能的影响认知能力、可以躲避科技探测,甚至能对自我相貌进行修正、对人类怀有着巨大恶意。 根据这份能力的施加过程与律者撬动权能有着近似之处却又更加单薄且弱小的迹象推测,苏青安怀疑对方若不是什么极其特殊的崩坏兽,就是潜伏在人类社会里的拟似律者。 后者的可能性则比前者更高,理由在于拟似律者本就能拥有人类的智慧和近似权能的能力,反观崩坏兽却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在雅拉达事件后,它的存在便如混入海洋中的一滴水珠,并未流露出丝毫声息,可这一次这个未知的敌人却不再掩藏自我的真实存在,将矛头准确的放在了Mei的身上。 对方挑选的下手目标可谓是直至人类文明的心脏,只要成功在无声无息间修改了Mei的认知,那后续的隐藏结果便已经可以想象。 借助在奇美拉计划的过程中让凯文•卡斯兰娜这位第一位融合战士死于意外,在神之键和海渊之眼内埋下致命的手脚,利用魂钢创始人的身份对后续的战争资源进行故意罕有漏洞的更新换代…… 甚至这些都不需要,敌人只用让她无法再进行后续的实验与研究,苏青安就对后续的战局无能为力。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完美无缺的救世主。 Mei也不是,可有一点可以确认,假设人类文明没有了她的存在,那后续的未来注定只能走向无望的黑暗。 传教士的选择和计划完全不像是以往的崩坏生物那样只会一味的拆迁和掠杀破坏,它懂得什么才是关键,什么才是核心。 人类的数量多到难以数尽,就算被崩坏潮汐数次筛选了整个世界,依旧会有太多人能继续苟活于世,消减这些对于整个文明而言微不足道的数量并不是多么有趣的选择。 整个澳洲没了又如何呢? 哪怕澳洲没有任何幸存者存活,逐火之蛾分部彻底被歼灭,对于整体的布局和未来角度来看,或许算得上心痛和悲哀,可却远远算不上是绝望。 但Mei不一样,只要她死在这里,那澳洲就算分毫无损对于崩坏侧也是一场极大的胜利与战果。 连传教士都明白的道理,苏青安只会比它理解的更为深刻,他望着在魂钢蠕动间,缓缓渗透出的殷红血液,神情暗沉。 这些都是逐火之蛾优秀的战士,曾经数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拥有着优秀的履历和过去,其中有一些还接受过黑渊白花与【圣痕】的治疗,是和自己说过几句话,能有所印象的人。 可现在她们却被这份不讲道理的力量玷污了自身的决意与理想,被迫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少年不可能不为之感到愤怒,也无法避免这份内心深处涌上的悲哀,可不得不选择冷静,否则就只会错失更多的线索,变相导致更多的牺牲。 目前来看,敌人拥有着利用提前修改认知的人类本身作为媒介,二次释放修改认知力量,干涉附近领域的能力。 根据雅拉达事件可以得出结论,这个狡猾的敌人能操控的数量远不止于此,而且下手的对象估计大部分都是能扛过这次崩坏爆发的逐火之蛾士兵。 苏青安蓦然间联系到了更恐怖的可能性。 难道……第七律者会在澳洲诞生也是因为这个敌人的存在? 否则为什么一切都会这么巧合? 针对Mei的刺杀行动刻意选择在崩坏爆发的同时下手,要说是运气未免也太过牵强。 可若是假设这并不是巧合,而是某种必然发生的事件,那就只能说明对面无论是崩坏兽还是拟似律者,都毫无疑问与崩坏意识建立着能进行清晰沟通的链接。 而理论上来说这是律者才能拥有的待遇。 所谓的律者便是神明的使徒,她们能直达天听,与之沟通很正常。 可眼下的未知怪物明显并非律者,即使是拟似律者目前苏青安所得知的案例中也能看出,与崩坏意识的链接远没有抵达到可以进行合理指挥与良好沟通的程度。 若是对方拥有得知崩坏意识会做出的动作,甚至辅助乃至影响这个结果的资格和权限,那只能说明要么哪怕在崩坏意识的眼中,这个怪物都具备着极其特殊的地方,要么就是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律者的后备役。 而无论结果是什么,如今的Mei都很危险。 第七律者的出现已经是无法忽视的重大事件,即使击败了她,杀完了所有的崩坏兽和死士,也无法净化一整片大陆的恶劣崩坏能环境,这意味着整个澳洲根据地的失去几乎是必然状况, 而与其同时在暗处的未知怪物却还在随时准备着给予Mei致命一击,这让针对第七律者的前哨站还未展开,原先预定的计划就已然无法完好执行。 苏青安明白,目前唯一能阻拦这份诡异力量的只有自己。 若是自身选择离开,那没人知晓后续Mei是否能躲避过后续遭遇的种种袭击,可他一旦走不开,原先预定辅助凯文作战进行变相对抗第七律者的方案就会宣告破碎。 没有时间在原地顾虑多余的东西了。 少年将【羽渡尘•临界】展开,万千幻相由此延伸将还处于思考状态的Mei环绕包裹。 在普罗米修斯的指令下全然由魂钢塑造的地下实验室如摩西分海般自然裂开空隙,他瞥了眼那黑云压城般的厚重天色,便在转瞬间离开了原地。 Mei仅能感受到风压与喧嚣的琐碎轻柔地研磨耳畔,下一个须臾,眼前的视野已然转向了极其高远的天穹。 她踩踏着足下似乎是为了给予安心感才出现的浓重墨色和身旁视野空旷的通透,望向近在咫尺的云絮,问道: “前面的自爆,还有其他普罗米修斯没能察觉到的攻击?” 苏青安陈述道: “嗯,那是未知且神秘的力量,有些类似于上次雅拉达事件的状况,大概率就是一个敌人。” “它拥有着利用这些被操控的人作为二次媒介释放这份力量的手段。” “你应该明白刚才有多危险了,Mei。” Mei冷静说道: “这代表除却机械部队,任何具备知性的生命体我都需要进行警戒,甚至保险对待,以后的实验室都不能让士兵参与巡逻系统。” 她沉吟了会儿,问道: “你认为这份能力凭借着媒介释放的辐射范围究竟有多远?” 苏青安回答: “理论上这份力量的辐射不会被现实的介质所影响传播力度,似乎是由于耗费的是数十人灵魂内的力量链接作为二次媒介,所以仅能辐射大约不到百米的范畴。” Mei轻声道: “那情况就没有到最坏的地步,它即使隐藏了具体传播的范围,也必然存在着无法忽略的极限,保险起见就视为一公里好了。” “否则它大可以挑选在之前你不在的时间直接利用这个范围影响到我,但它没有这样做,就只能说明它做不到。” “暂且将以后的警备线隔绝至五公里即可。” 少女看着平板内的数据,神情沉重。 哪怕自身生命正在遭受觊觎,但目前的她暂且没有继续深究传教士的余韵。 目前各个城市乃至地区的通讯已经被崩坏能的洋流所淹没至断线,自身掌控的视野从无所不知,变成了仅能用特质的崩坏能探测器和卫星通讯进行连接部署。 她只能通过崩坏能的流动方向,再利用普罗米修斯的算法可以推测出律者降临的区域。 最初的结论是在悉尼。 在通过卫星地图的仔细对照后,发觉了那一处汇聚的中心点后,便得出了更精确的答案。 悉尼国际机场。 第七律者的诞生地就在那里,按照以往律者诞生的时间线对比,若是早一些赶到说不定可以阻碍对方完美无缺的降生于世,变相对杀死对方添加额外的几率。 悉尼是Himeko暂时的常住地,Mei自然先选择了试图与之进行沟通,作为除却自己之外的最高责任人,以及拥有多次战场经历的战士,她的存在无疑在这时十分重要。 可无法建立通话,对方周边似乎并不存在能链接自己的设备。 考虑到Himeko和凯文、苏青安这样不正常的人类不同,Mei已经在内心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拥有着监控所有装甲位置的权限,出于礼貌与没必要,这个权限一直没有使用的余地,可现在却是确认对方现状如何的最佳的利器。 Himeko的装甲是纳米设备,哪怕被外力摧毁了所有,依旧还是会有一部分镶嵌在她的躯壳之内,这也是她基本习惯穿便服的理由。 既然装甲本身某种意义上就是躯壳的一部分,那其余的作战服自然就失去了意义。 而这也代表了,只要Himeko本人未曾烧却成灰烬,那自己就能找到蛛丝马迹。 ——悉尼国际机场。 这就是得到的答案。 少女的神色阴郁,她很难相信这是什么微妙的巧合。 逐火之蛾的队长在崩坏爆发的须臾就撞上了律者诞生的现象,导致无法进行通讯。 无论如何都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规划。 Himeko一死,仅是名义和权限上作为首领,并无指挥作战经验的自己想要有条不紊的指挥麾下的士兵,并应对传教士有可能安插其中的内鬼,进行及时止损已经是做不到的事情。 Mei很明白自己的才能所在,所以她理解眼下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实在很有限。 必须确认对方究竟处于什么状况。 抱着让凯文前往还能将其带走救下的念想,少女沉默地将卫星实时转播的地图顺着那个残留的装甲信号不断放大。 旋即,让心脏不自觉加速鼓动的巧合出现。 位于一切崩坏能海洋以及白色火焰绘画成的圣洁世界中,唯独那丝微弱的信号坚定不移的存在于内部的中央,好似风暴内部的空洞地带,拥有着奢侈的宁静与安然。 根据数据分析和提前对其权能的理解,装甲没办法在那个区域内遗留下任何痕迹。 可现实是她依旧能确认到装甲的存在。 而与正常的电子讯号不同,这是崩坏涡流本身无法干涉的确认方式,所以也不可能出现谬误。 Mei的神色愈发暗沉,她明白眼下遭遇的是何等可笑荒谬而几近丑闻的恶劣事件。 逐火之蛾第五小队队长,Himeko。 很有可能在这场崩坏的席卷中成为了第七律者。 否则没其余的理由能解释为什么装甲位于火海的中央却依旧存在,除却因为权能的造物本身无法波及律者本身,变相导致了装甲的留存外,她暂且找不到其余可能性。 自从经历了希儿•芙乐艾的事件之后,Mei对此类事情的发生已然有过抗性,但想要坦然接受依旧很是困难。 Himeko是优秀且坚韧的强大战士,逐火之蛾以这种形式失去一位队长级人物无疑是重大的损失,可她本身的人际关系放在如今却反而成为了对抗第七律者的最大难题。 苏青安无法战斗,让其辅助凯文与律者对抗的方案在凯文后续的报告中表明这已然是逼近其心理极限的不妙做法。 而若是第七律者是Himeko,是这位曾经将他从生死之境拖拽而出,将其放入医疗仓中,掩藏了整整半年踪迹,得以苟活的恩人。 那继续让少年辅助凯文与第七律者作战,就是一件极为残忍的行为。 Mei分析过他的心理病因,希儿最后自杀的手段是利用了对方体内的圣痕物资作为媒介使用了权能,强制逼迫他杀死了自己。 这般的作为导致了苏青安产生战斗意志的须臾便会不自觉的回忆起那一幕,并产生自我杀死挚亲的幻视和触感,就连对陌生人乃至没有知性的崩坏兽动手都会如此,何况是关系较近的Himeko? 少女不动声色地将掌握的消息发给了凯文,眼眸低垂。 若是在得到验证后,确认第七律者的素体真的是Himeko。 那眼下的立场就反转了,若是说原先的Mei打算说服苏青安不用顾及自己直接前往配合凯文与律者作战,那如今就则反过来需要这个理由让对方继续留在自己的身边。 但…… 单独凭借着凯文一人之力,真的能杀死第七律者吗? Mei对此保留着悲观的态度,目前只能寄托于律者真正诞生的时间一如既往,让凯文打断这个进程对其进行最大程度的削弱,这样以来胜算就会得到极大的提高。 她说道: “律者在悉尼国际机场,我已经通知凯文过去了。” “因为这个意外的发生,我需要改变原定计划,在想出具体的解决方案前,苏先生就先留在我身边吧,那边先交给凯文处理,只要能打断律者的诞生进程,他一人应该就没有问题。” 苏青安并不反驳Mei的提议,不如说他也认为目前她的安危才是耽误之际,以凯文的实力,就算第七律者对比之前的律者是指数上升也不会这么容易被杀死。 而只要不死,在后续黑渊白花的支援下,那些损耗便能得到抹平。 少年望向愈发接近的布里斯班以及那个长久以来,如家一样的居所,轻声道: “这个问题很严重,恐怕之后上层的人都需要重新部署一遍自己附近的警备。” “总之,我们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173.生命很脆弱。 纯白的火炎溶为覆盖天地的光辉,整个悉尼国际机场由此倾于一色,不同于核弹的余波在一定距离的观察下足够灼烧眼眶,此处散射的温度与视觉效果都约束在那中央的方寸之地。 以外界的视角而言,那便是链接天地的纯白侵蚀着大片的区域,宛如大崩坏爆发之前那引起舆论纷纷的神迹光柱,内核虽然比那更为庞大而危险,可纯粹的注视并不会引起恶劣的后果。 位于悉尼的逐火之蛾人员本应该由作为队长的Himeko进行统领和指挥,可在无法与对方建立起联系后,相应权利暂且自行交接给了副官。 而根据以往的经验和数据分析,这种迹象可以归结于律者的羽化状态,只要等待其中的怪物真正完全复苏,整个悉尼会在极短暂的时间被破坏殆尽。 在联系不上Himeko的状况下,副官将直接撤离的命令进行了准确通知。 趁着第七律者还未醒来的空档远离悉尼,进而前往分部请求支援是最优先的选择。 至于幸存者,在迫在眉睫自身难保的状况下,逐火之蛾仅能优先选择保存有生战力。 人类的常规军队对名为律者的超自然个体没有意义,这点早就在前几次的律者展现出自身力量后被内部乃至全世界认同,所以副官下达的命令就是唯一能够执行的选择。 现实总比想象来得更残忍。 即便不顾及任何其余的幸存者,逐火之蛾的士兵想要顾全自我进行逃亡,在当下混乱无比的局势里也无比艰难。 预计已经有一头帝王级崩坏兽在律者诞生地的辐射范围之外的城区出现于世。 圣殿级崩坏兽在探测器反应下已经检测出了双位数,它们将如骑枪兵般庄严的巡逻着整个城市,肆意妄为的踏过本该无比祥和的街道,对视野内的一切生命进行冷漠的掠夺。 突进级与战车级还在接连不断的诞生,像是沙盒游戏里肆意被捏造出的NPC。 按照这个进度,崩坏兽的数量将在短时间内增殖至逾越如今幸存者数量的地步。 救援工作想在这种状况下展开,只能说是痴人说梦。 崩坏爆发的预兆从最初到现在也才过去了寥寥几分钟,这点反应的时间,加之常规的通讯被完全隔绝,所能受到的只有基础的撤退命令,驻留悉尼的逐火之蛾士兵只是游兵散将,完全无法组织成具体的部队进行集体撤离。 每个城市驻扎的逐火之蛾部队其存在意义类似于地方警察局,常驻的人员其实并不多,毕竟大部分状况都由机械部队进行代劳,多余的人员守备只是在浪费资源。 比起真正参与悉尼守备编织的士兵,分配在这座城市进行居住的逐火之蛾士兵才更加繁多。 而在这般庞大如浪潮的危机之下,这些士兵其实本质上并不比与其余的幸存者更容易活下去多少,比起战斗力和各方面的素养,运气或许才是最重要的成分。 运气不好的人总是会活得很辛苦,而运气再差一点的人往往容易遭遇意外。 所以存活本身便是一件值得用幸运来形容的事态,时雨绮罗并不想抱怨如今的事态。 崩坏爆发所能引发的现象从来就不局限于纯粹的崩坏能筛选,彼时的沧海市似乎仅限于此,可如今的悉尼位于世界各个区域崩坏能一次性涌来的中央,所招致的后果远远比那次更加恐怖。 崩坏能潮汐交织出无数奇异的现象,物理法则与世间的条条框框都在这种能力的膨胀与碰撞下破碎于无。 曲卷成暴躁姿态的能量潮汐在海岸线上掀起咆哮天际的风暴,将无尽吨量的海水吹拂至高远之地,在崩坏筛选来临的同时,轰然间压垮了海岸线边缘数十公里内的大部分房屋,将近万道生命的火光就此按至熄灭。 时雨绮罗和卡萝尔所在的区域便也在这个波及的范围。 近在咫尺的大海曾经是治愈心灵的良药,如今却变成了危及性命的介质,而那些没看过的小型画廊,卖冰淇淋和甜品的咖啡馆,没吃过的餐馆和没去过的剧院也就这样随之毁于一旦,仿佛在言说着所谓的日常就是这样脆弱的事物。 就算是逐火之蛾的士兵又如何呢? 人类终究是脆弱的生物,在自然的天灾之下,没人能置身于外。 大海的倾轧不断回荡于意识深处,窒息的绝望还残存鼻腔,空白与浓烈的重音影响着自我的意识,但她依旧挣脱了四周建筑碎片的重压,从冰冷的海水中支撑起身躯,远离了死亡的阴影。 而氤氲在四周的崩坏能护罩随之到达极限,如光点般破碎消失。 时雨绮罗默然地死死抱住昏迷的女孩,拖拽着伤痕累累的躯壳,朝着远方走去。 她的背影与那纯白的耀眼光辉直面相对,分明那样单薄却又透着坚定。 还活着…… 意识混沌而愈发无法明晰,她已经无法思考自己和卡萝尔如何能在这种境遇下死里逃生,显然装甲装载的智能系统在其中要占据一部分功劳,但运气的成分依旧不可或缺。 还活着。 女孩死拽着这一个脆弱的现实,对抗着四肢百骸传递而来的苦楚与那并不美好的经历。 在那漫长而又短促的海啸中,所进行的垂死挣扎足够为往后余生的记忆里添上浓墨重彩的灰色。 可无论如何,过程都已经不重要了。 还活着。 时雨绮罗不断地对自我重复着这一事实,她忽略了纳米药剂不断组织体内骨骼血肉的剧烈苦痛,朝着纯白的盛大光辉,一步一步的走去。 在危机时刻颈部处的装甲核心自行作出了判断,将纳米药剂以脊椎骨为原点蔓延全身,令自我还能保持着基本的行动力。 可意识的昏沉却使其无法做出任何意义上的判断,她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会爆发海啸,不明白崩坏已经爆发了,也不知道律者就在悉尼,朝那里走真的很危险。 时雨绮罗只理解了一个现实。 那便是若在这里昏迷或者止步,那怀中体温冰冷的女孩就只能迎来终末的结局。 她沉默的听闻着那死寂的静默,感知着逐渐流淌在怀中的黏滑温热,唇瓣翕动,低声喃喃道: “佩珀,你会没事的。” 没有回应。 理所应当的没有回应。 不知为何,混沌至极的大脑在这时蓦然回荡起Himeko的话语。 【每个人都会在不知名的地方死去,生命真的很脆弱,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不久之后,自己就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女孩恍然间第一次垂首望向怀中的人儿,模糊的鲜红与巨大的空洞映入眼帘,随着那低沉的话语一同覆盖在感官,给予着比陷入漆黑洋流间更深邃的窒息。 时雨绮罗浑身绷劲的力道一松,脚步落下之际被凹凸不平的障碍物绊得踉跄,直接半跪倒在冰冷的海水中…… 她对这些不管不顾,只是怔怔地看着那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和内脏、不知被冲刷至何处的空荡右臂、正在缓缓淌出血液的空洞胸腔,以及……苍白的脸蛋和灰暗空洞的双瞳,陷入了沉默。 时雨绮罗泛白的唇瓣翕动许久,却还是没能吐出只言片语。 良久,拨开海水的细微琐碎与沉重的脚步声传入耳畔,她抬首望向远方手持白骨长枪的身影缓缓走来,露出了笑容。 这样也好。 这样就好。 …… …… 凯文沉默的拨开环绕身侧的火炎,冻结万物的寒流无需刻意催动便在本能的促使下蔓延四周,将足够熔化金刚石的温度降至自然的体温。 在崩坏爆发的第三分钟,他就已然回归澳洲,踏足了悉尼的边缘区域。 Mei其实不用告知具体的位置,这份浓烈至极的崩坏能宛如位于澳洲中央的巨大灯塔,照亮长夜,只是迈入了这片大陆的边缘地带,凯文就已经理解了律者的真正所在。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对方带来的其余信息。 【律者素体疑似为Himeko。】 【根据你亲眼见证后得到的答案,将决定苏先生的支援是否能按照原计划进行。】 凯文明白这番话语的含义,他是最先发觉辅助自身作战对于苏青安本人存在内心压力的人,对Himeko与之的交往也略有耳闻,在这种情况下,若律者素体真如Mei所言,那让老师进行帮助的方案就需要慎重对待。 可为了整个人类与文明的存续,哪怕万般不愿,在最坏的时候或许这个方案依旧有着进行实施的必要。 而想要避免那样的结果,凯文就必须肩负起更多的责任与义务,独自亲手击败第七律者。 在原本的世界线里,这本就是他能够独自抵达的胜利。 可如今,凯文•卡斯兰娜望着一切的源头,陷入了近乎窒息般压抑的沉默。 羽化与蜕变,结束了。 名为Himeko的炎之律者立足于盛大的纯白火海中央,她身穿着将肌肤遮蔽大半的漆黑长裙,款式一如最初自己见到这位逐火之蛾队长之际那样简约却又衬出了身段的妖娆与魅力。 铁血而又温柔的战士。 这是长久以来,逐火之蛾内部对这位女性的评价。 对比起自身对抗崩坏的时间与经历,面前的人是真正意义上早早便抗在战争前线的前辈。 从前的凯文•卡斯兰娜能度过那段和平而美好的时光,就是因为如Himeko这般的战士们前赴后继的奔赴于名为崩坏的绞肉机之间,才能换取而来。 但如今的她被崩坏的意志强行扭曲至如今的姿态,没有得到零星的善意与温柔,而是被所谓的神明,所谓的机制以最恶劣的形式玷污至此。 凯文无法原谅幕后的存在,躯壳愈是严寒,内心中旺盛的火焰就愈发炙热,他望着安静的律者,轻声说道: “不知道前辈您还能不能听见,我无法给予您救赎。” “但至少我能阻止您亲手犯下比死亡更折磨自我的行径,为此……我会为你送葬。” 在最后二字吐出的须臾,圣裁的枪口对准她的身躯律动出剧烈的波长,躯壳间的细胞自然压榨出数不尽的崩坏能与瞬息落成的能量公式归于一处。 赤红的火舌在下一息吞没了纯白的世界,扭曲蒸发的空气恣意在千百处阻碍着光的折射,将视野间的天地肆虐成暴虐的凌乱幻境。 红发的美人在仿佛支离破碎的世界间,安然驻足。 她琥珀色的眼眸似乎在凝望着遥远无比的彼方,空洞而飘远。 圣裁的攻击对其似乎毫无意义,炙热的火焰在她的面前一如找寻不到目标的狂蛇漠然地扑向空处,哪怕不刻意进行任何防御,这些无法蹭到衣角的攻击都没办法干涉炎之律者的躯壳分毫。 凯文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初见面的第一刻,自己就已经对其的强度有所预测。 结果……似乎比最初的预想要更加糟糕。 指数上升。 方才的那一击,按照数据分析足够将上次老师面对的冰之律者直接斩杀。 虽然预测的是半残状态的律者,但作为对比数据似乎也已经足够鲜明。 斩杀与清风拂面的距离只能用指数上升作为解释。 白发战士在须臾间理解了为何自己的攻击会出现不受控制的状况,这次的律者其权能本质依旧和老师说的近似,是与冰之律者恰好相反的加快分子运动。 但第七律者本身所能拥有的上限和力量比之冰之律者都将会是两个层级,这也导致了对方使用权能的精度与广度更加深刻且强大。 炎之律者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她在那个瞬间对即将落下的庞大崩坏能进行了整体的分子加速,使其在落于身前之际便加速至失去了原有的框架,中途便自然溃散,也没了任何精准性。 而这样的攻势所溅射出的余波,仅用体表自然流淌的崩坏能防御便能忽略,但Himeko依旧在凯文的动作下注意到了面前的存在,她对着面前的生命反应,伸出了手掌缓缓虚握。 虚数空间权限极高的第七律者核心催动出巨量的崩坏能作为代价支付,白发的战士在瞳孔战栗的须臾感知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他几乎是在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动作。 在相隔百米的距离之下,自己的全身细胞内的水分子正在被迫的疯狂的加速运作,炙热的温度自躯壳之内的每一处血肉由此缓缓迸发蔓延,肌肤表侧在同时产生皲裂,生理机制于此崩溃与紊乱…… 仅仅是照面的一个回合,凯文•卡斯兰娜就感知到了死亡的迫近,他在理解到这份危机的须臾便在后退。 可即使对方并未追击,仅是安然的虚握手掌,距离也拉扯到了十公里的程度,这份对自我的干涉却依旧未曾有半分止息。 男人呼吸间,明白了一件事情。 第七律者与以往的所有律者都不一样,这份强大有着本质的不同。 直接利用权能远程干涉自己之外的生物,同时操作这般精细,已经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事件。 老师和Mei都说过,对权能本质的任何延伸都将产生出恐怖的能力与结果,目前炎之律者的作为已然证明了这一点判断的正确性。 但仅是如此对眼下的凯文•卡斯兰娜并不足够,如果他是正常的人类,那在方才就已经死去。 没人能在内部水分被强制蒸发,连带着自燃内部器官后还能存活。 可融合战士在生理层面上并不是人类,细胞间储存的大量崩坏能进行着冷却与修复,旺盛至极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将肌肤与脏器的损害修复至最初的姿态。 凯文呼吸着四周无比密集的崩坏能,一如呼吸着氧气的人类补充着一定层面上的体能,他的瞳孔漠然间沦为漆黑的竖瞳,躯壳却未产生任何异化的征兆。 这是彻底驾驭兽化现象的结果,至少在真正接受奇美拉计划之前,白发战士的全力都只会影响到相貌上的细微细节。 至于内核则早在基因移植完成后与人类彻底背道而驰,而换取的便是这份逾越常理之外,足够对抗律者的底力与强大。 权能的干涉在融合基因显现至极限后变得缓慢了很多,这代表着对方的干涉和敌人的躯壳强度有所联系,可依旧很危险。 在关键时刻融合战士的生命会在这份权能的干涉下如烛火垂危,像是被大风轻易吹散的烟雾,从此了无痕迹。 凯文按下了耳麦处的按键,轻声说道: “Mei,你猜得没错。不用让老师过来了,他会死的。” “……能赢吗?” 白发战士听闻着她的低语,唇瓣掀起微小的弧度,喃喃: “大概率会输。” 凯文•卡斯兰娜望向遥远的敌人,他缓缓举起了圣裁,笃定说道: “但是我会赢,也必须赢。” 174.逐渐崩坏。 苏青安走进家门,他径直踏入厨房,打开冰箱,取出相应食材后,在Mei奇异的目光下自然的穿上围裙,开始做饭。 少女坐在厨房外边缘的餐桌旁,持续的注意着平板上调配出的数据,一边轻声问道: “符小姐呢?” 少年望着鸡蛋缓缓在平底锅中摊成金黄的模样,心思晃动,他沉默了会儿,回应: “她在悉尼。” Mei怔然了会儿,她记得自己应当给予了对方相应无期限的假期,所以符华也理所应当的待在安全的家中才是。 可实际上那个小姑娘却在整个澳洲,乃至现在全世界都最为危险的城市,面临着不知何等的遭遇。 是去见朋友吗? 假设真是这样,那真是挑中了一个很差劲的日子前去看望啊。 她望着他穿戴着围裙的背影,有些疑惑。 为何本应该对此最着急最担忧的人却在厨房里安静地煎着鸡蛋,就好似和平的日常还未曾破碎,依旧能恬静的享受着阳光温暖的午后,不用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纷纷扰扰。 Mei又想,或许苏青安并不是不担忧,也并非遗忘了如今的险境,他只是不借助着这样契合往日平淡的生活方式就没办法好好冷静下来,就像在帮助凯文附着上【圣痕】与权能之际,他必须要在旁边制作着咖啡才能短暂的遗忘掉那份嘈杂与悲哀。 本来她还以为苏青安带自己来到此处,除却为了暂且躲避传教士的耳目外,还存在着一同保护符华的念想,可目前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Mei问道: “你不担心吗?就算凯文在那里,可那里所出现的危机可远远不止第七律者本身。” 苏青安将鸡蛋翻过面,轻声回应: “她比你想象的要强,Mei。” 他感知着心湖间的空荡,继续说道: “而且,我习惯将重要的事物频繁的交付于她。” “这一次也并不例外。” 早在沧海市时期,少年就有着时不时将小羽毛丢在符华脑壳里的习惯,在第七律者即将出现的关键时期,并不愿意限制对方人生自由的他自然一如既往的选择了最稳妥的做法。 而若是说以往这般做法仅限于短暂的时间与距离,在如今拥有了黑渊白花之后,律者核心链接虚数空间的权限,便使得羽渡尘交付于符华拥有的距离限制也一并消却。 距离自身越远,消耗的崩坏能愈大。 这个限制在律者核心的支持下失去了桎梏,只要消耗的崩坏能无法一次性输出至权限的上限,那羽渡尘就不会自行回归自身。 苏青安能借此明晰的感知到符华那边的具体状况,他能同步小羽毛能的视角,甚至与之进行对话。 由于羽渡尘如今依旧无法进行观测,苏青安在此前也未刻意提及,Mei并不能完全理解对方的话语,她仅能明白对方大约是在符华身上有着什么足够让自身安心的手段。 但了解到这种程度也已经足够,Mei并没有深挖对方一切秘密的打算,如今的她更没有在乎多余信息的余裕。 作为整个澳洲名义和权利上的统领,对麾下的士兵的性命以及这片大陆的居民负责是理所应当的义务。 虽然普罗米修斯暂且交接过了所有机械部队的操控权,进行疏散幸存者与对抗崩坏兽,但她自己本人还有着其余的琐事需要烦忧。 Himeko成为律者对于目前的澳洲是巨大的打击,这个消息传播出去后对舆论和残存社会的影响暂且不论,就如今的形势来说,缺乏了这一位真正统筹部队,组织反抗,经验丰富能做出正确回应的领袖,引发的问题实在很大。 至少,这使得Mei不得不肩负起作为研究员本不应该承担的责任,竭力去弥补对方不在所造成的漏洞。 Mei对Himeko不是律者素体的概率并不抱有任何期待,但假设凯文能带来预料之外的消息,那她也只会欣然接受。 可惜……在与凯文进行了短暂的通话之后,她明白并没有出现任何奇迹与意外垂怜于这份内心中早早出现的答案。 她望向平板接受到的邮件信息,沉默了会儿,里面是凯文身上的特殊设备所拍摄到的清晰画面,但仅是在战斗正式发生的第一分钟,他身上的设备就已经损坏,本应当传递声音的耳麦也陷入寂静无声。 第七律者,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强。 根据数据初见的显示,Mei几乎已经认定凯文不可能是第七律者的对手,她本身对第七律者的战力预测一直是往上调试猜测,可即使如此却依旧远远超出了预定的水平。 她无法理解为何会发生这般剧烈的指数上升,以往律者总和的战力是否能拥有炎之律者的全部水平都是一个未知数。 这真的是能依靠时间堆积,崩坏能积累便能抵达的程度吗? 那只要下一个律者直接积累潜伏一年的时间,人类文明是否就可以直接宣告败北? Mei的直觉正在告诉她第七律者是特殊的存在,可这份特殊究竟从何处应运而生却难以得到真正的答案。 第七律者到第六律者之间的距离,已经不是能用律者只会越来越强的定律完全解释。 这个定律本身就已经出现过了复数的意外,用于作为盖棺定论的理由并不足够让人安心。 她开始思考第七律者与第六律者之间发生了什么足够引起类似变化的特殊事件。 首当其冲的便是苏青安灵魂之间存在的【创生】权能,作为死之律者的希儿对其进行了毫无疑问的彻底背叛。 难道是崩坏意识对此感到了急切? 有人类拿走了属于祂的事物,这大约是第一次发生的现象。 第六律者本身的毫无作为或许也引起了祂的愤怒,所以刻意对下一个律者进行了幅度极大的加强? 不能继续延伸。 这种思维切入的角度是错误的。 Mei马上否定了自我的猜测。 崩坏意识或许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但若遵从以往的猜测与想法,那祂本身并不会为此刻意加强律者。 因为无论祂究竟是神明,还是一个巨大的机制,乃至自然本身,都不会产生所谓的情绪。 意气用事是不存在的可能性,延续着以往的思路继续延伸才是可行的方法。 祂在目睹了第四律者死在崩坏裂变弹后,依旧不对第五律者的诞生地进行刻意改动,在之后更是无所谓第六律者的强度,进行了快速的催生,使得对方变弱。 种种事实表明,崩坏意识完全不在乎阶段性的败北究竟会发生多少次,那也自然没必要刻意追求迅速的灭亡文明。 这代表了一个事实。 那便是第七律者的强大,无关乎崩坏意识自身的意愿。 在揭开了这层面纱之后,少女思维流转间隐约理解了答案,炎律的问题就类同于满足了什么条件后就会得到的必然反馈。 而若崩坏筛选的机制本身就针对文明,那或许她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理由。 在第七律者出现之前,除却苏青安获得权能之外的特殊事件和神之键计划的成功之外,便唯有融合战士实验的第一次正式成功才值得注意。 这一次的成功,使得文明由此获得了凯文•卡斯兰娜这位强大的战士。 其中更深层次的价值是,这代表了融合战士具备量产的可能性,它并不具备唯一性和巧合的累积引发的变量,是确凿在数据与实例上可以再度复制的研究成果。 而融合战士的存在本身,其实是对过往认知、生存理解、文化乃至社会意识形态等等复杂要素的巨大颠覆。 假设类似的技术出现在崩坏不存在的世界,她并不怀疑全世界的原有格局都会产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毫不夸张的评价,融合战士计划的成功对整个文明都是一次迁越与进化。 所以,以筛选文明为目标存在于世的崩坏,若其本身如自己所料是一个完善的机制,那就必然会对文明产生的变化产生相应的改变。 由此,Mei博士得出了一道朴素却骇人的公式。 即,文明的科技程度愈发强盛,崩坏所来袭的程度就越是恐怖。 这样一来,第七律者的强大就能得到确切的解释。 她的存在本身或许就是融合战士计划成功所招致的灾厄与副作用,但哪怕推断出了这一事实,也不存在多少意义。 至少,对现阶段的战争是如此。 Mei将这些猜测记录在平板中,便将其抛之脑后。 人类不可能不继续发展科技,否则文明必然将沉沦在后续敌人的威胁之下,迎来毁灭。 但少女并不对此感到忧心忡忡,只要将技术发展到崩坏的极限之外,那这个公式就自然会不攻自破。 哪怕这个极限本身可能并不存在,就算存在也未必能抵达终点,许多负面的假设与悲观的看法都由此随之而来,可最终Me还是克服了这些杂念,继续冷静的进行着手上的工作,并未遭到任何影响。 Mei一边处理着事务,一边提醒道: “苏先生,如果你有和她联系的手段,姑且还是让她远离悉尼比较好。” “第七律者远比我们最初想象的还要更强,凯文单独作战有很大可能性不是她的对手。” “届时,一位再无约束,进入了暴走状态的律者,所会做出的事情大概率不是选择直接离开,而是将整个悉尼烧却成灰。” “我不知道你交给了符小姐什么东西,但哪怕是一把让她能无限制使用的黑渊白花,真当直面上第七律者也没有意义。” 她的口吻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而且悉尼很可能成为下一个奥兰客和巴塞罗那,你应该能理解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青安将鸡蛋饼盛放在印着卡通图案的碗碟里,虽然希儿从来不会亲口承认,但他知道这是对方喜欢的碗。 少年用刀切开薄厚适中的蛋饼,他将其送入口腔,感受着韧度和弹性以及柔软调和优秀的口感,再彻底咽下所有的蛋饼后,将碗碟放入了洗手槽里,轻声说道: “我会去悉尼,带她和凯文回来。” Mei理性回应道: “你认为这附近不存在传教士的眼线?” 苏青安陈述道: “这就是我带你来到这里的理由。” “先前的分部与沿途的地带都不存在她的眼线,我推测她并未来澳洲多久,所以才导致了这种结果。” Mei反驳道: “前面的路线所覆盖的区域明显未超越过她的能力范围,并且一旦刺杀失败,她留存在附近的眼线就会出现被拔掉的风险。” “你没发觉的理由很可能只是因为她提前察觉到这一点,选择了将棋子埋入其余的地方,并不能证明之后不会有其余的敌人前来。” 苏青安轻声道: “你说的没错,但她发起刺杀的时机太巧合了,简直就像是早知道崩坏会在那时爆发一样。” Mei蹙眉问道: “你怀疑第七律者的诞生与她存在着密切联系?” 苏青安眼眸低垂,清洗着碗碟,他感受着清水拂过手掌的温度,轻轻说道: “这只是怀疑,但我清楚她一定明白第七律者会诞生在澳洲,而以你所言的战力级别,整个澳洲就算在短时间被对方直接烧却也很正常。” “而这种级别的崩坏生物之间会不会和平共处本身暂且不提,至少第七律者的范围攻击未必会顾及它的存在,所以它既然知晓律者即将诞生,那以这份谨慎的性格,直接远远的离开才是常理。” Mei无奈道: “你对它做过侧写?” 少年不置可否: “雅拉达事件发生之后,出于兴趣尝试了一下。” “得出的结论是对方不具备人类的道德观,但具备优秀的学习能力,会毫不犹豫的接受着人类的智慧与经验,容纳进自己的知识体系里用来对付人类。” “极端憎恶人类,性格狡猾残忍却不傲慢,情绪有可能较为不稳定,在情感与各种意义上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在行为上却会无比珍惜。” “她已经离开澳洲了,这是我做出的判断,而只要对方不亲自前来,这些眼线即使具备危险,这附近驻扎的部队也已经足够应对。” Mei不再打算将这些仅是猜测的话语吐出作为搪塞,她毫无避讳地将设备留存的视频,投影至虚空。 苏青安手中的瓷碗跌落洗手槽,发出清脆的声响,水流持续的流淌,透明的晶莹冲刷着光滑的碗壁,沦为腻人的琐碎,好似正在祈求将时光回溯,归于以往的日常。 他望着那给予人印象深刻的艳丽红发、那本该呈现出些许温柔的琥珀色眼眸,以及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容,瞳孔战栗,唇瓣翕动却是无言。 是Himeko。 是无量塔姬子。 是……姐姐。 哪怕Himeko并不是那个自己朝夕相处的无量塔姬子,并不是那个真正的姐姐,真正的亲人,可她们终究拥有着相同的灵魂。 而对于能观测灵魂的苏青安来说,这份相同远比相貌更为准确且不可置疑。 这样的他却在如今亲眼见证着对方正在朝着最凄惨的结局走去,却对此无能为力,难过与悲哀无法抑制亦无法忍耐,被自我惩罚所约束的剑心就此产生了动摇。 少年在见到第七律者的第一瞬间就理解到了一个残忍的现实。 ——他无法给予对方救赎。 剑心已然伤痕累累的自己没办法辅助凯文,更没办法与之战斗,没办法……拨动灵魂天平。 没办法斩断灵魂链接的自己,哪怕有办法对其进行战斗,也只能迎来亲手杀死对方的结局。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可自己唯独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在上个世界线为了姬子能够存活,能主动放弃天然圣痕的苏青安,若是在这里能做到变相乃至亲手杀死对方,那还会是最初的那个自己吗? 灵魂愈是强盛的人类,其情绪就愈发具备感染力。 少年的那双眼眸里曾经像是夜色里熠熠生辉的万家灯火,透着宁折不弯的意志与孤勇,可如今却一如死寂的湖泊和枯死的玫瑰,仅能给予绝望与悲哀的印象。 名为苏青安这个概念的一切正在核心意志的冲突下逐渐被挤压碾过,离崩碎的终末再度接近了一步。 但那道违约的惩罚却具备着致命的约束,那就好似拥有着由于密度不同,永远不能交融的两片海的阿拉斯加湾,这份约束给予着所有情绪不同层级的密度,使得人格与意志依旧还能维系在最初的姿态。 可这就像是被缝缝补补的破旧人偶,哪怕拥有着以往一模一样的形体,都将不具备原先的坚韧与耐久。 Mei望着他的面容,感到有些不忍,她的口吻都不自觉地变得温柔与舒缓: “苏先生,这一次的战斗……你不能参加了。” 175.小羽毛与符华。 在世界各处汇聚的崩坏能海洋掠过海岸线所造成的海啸平息之际,随着潮涨潮落的空档,苍白的怪物如枝桠般在浓郁的崩坏能粒子汇聚间逐渐诞生。 伴随着骨节层层递进,透明的丝线交织血肉,庞大的轮廓在短暂的时间中描绘而出,在形似骑枪的武器与重盾从无至有被塑造完善之后,偌大的圣殿级崩坏兽彻底降临于世。 它踏足在冰冷的海水,感知着距离最近的活物,沉默地拨开沿途的所有阻碍,坚定不移的朝着彼方走去。 怪物沉重的脚步声透过水面的介质回荡在辽阔的天地,如巨大的时钟正在缓缓摇摆。 时雨绮罗望着水面由此荡漾出的细碎波纹,与逐渐翻卷将涟漪吞没的浪潮,眉眼低垂,唇瓣微掀。 混沌的意识在冲击性的画面下近似空白,研磨着神经的剧烈苦楚源源不断,纳米机器人依旧在支撑着躯壳原本破碎至失去形体的部分,补足着使得生命流逝的缺口,让她依旧能够勉强苟活于世。 女孩的视野里仅能容纳进那双灰暗死寂的金色眼瞳,好像期待着那便是驻留在人世间所见证的最后画面。 装甲的能源消耗殆尽,崩坏能动力炉在之前的重重碰撞下进入死机,汲取四周崩坏能的功效由此损坏,目前的时雨绮罗别说是圣殿级崩坏兽,就连死士的镰刀都无法躲过。 在远方传递而来的异动之际,她就明白自己没办法活下去了。 所谓的天灾就是如此,哪怕经历了战场的重重磨难,接受了熬炼躯壳与意志的训练,拥有着美好的理想与自我的坚守,在自然的伟力下都众生平等。 那场海啸仅是崩坏爆发的前奏,余后附近浓郁至极的崩坏能环境将孕育出数不尽的怪物,把人类的故土侵占为自己的家园。 从最初,丧失大半行动力的自己就无法走出悉尼。 她抚摸着怀中人濡湿的白发,喃喃自语: “队长,就像你说的那样,生命很脆弱啊。” 女孩染上鲜血的面颊淌落着水珠,已经无法分不清那是海水还是眼泪,但却都如夏日的冰块,在空气里折射出清澈的弧光。 她泛白的唇瓣翕动,道出了宛如在云端之上轻柔的喃语: “我可能真的很没用,但至少……我不想看见你躺在这么冷的地方。” 崩坏能动力炉陷入了宕机,可自爆的系统却不受影响。 每个逐火之蛾的士兵都有着自己选择如何死亡的权利,相比在崩坏兽的攻击下被崩坏能侵蚀与物理的碾压残忍击杀,自爆至少还能成为最后让敌人偿命的手段。 哪怕很无力也很可笑,可在这样的时代里有着自主选择死亡的余地,兴许都能算得上一种慰藉。 纯白且耀眼的光辉被巨大的阴影遮蔽成灰暗的轮廓,如刀刮般的风压吹散额前的碎发,水面的波澜和浪潮骤然间扬于高空,令原地霎时间变得空空荡荡,苍白的骑枪漠然落下,倒映在微微眨动的金色眼眸,是那样凛冽而尖锐。 还……活着? 时雨绮罗恍然间望向她胸腔间微微蠕动的纳米物质和创口边缘已然被止住淌血的模样,明白了对方还存活着的现实。 是纳米药剂。 在卡萝尔失去意识之后,她颈部后的装甲核心自行判断了体内的伤势将纳米药剂注入了躯壳,并在关键时刻勉强护住了重要的心脏以及周边器官。 这样的伤势必须在最高级的医疗仓内才能得以维系,建立在如今的窘境下,其实结果和之前认定的死亡并无区别。 但对于时雨绮罗而言,卡萝尔目前存活于世却仍然是毋庸置疑的现实。 自爆的命令被下意识地强制终止,但在这样做之后,企图多活一秒都是难事。 装甲贴身的塑形则导致视觉上看不出异样,可实际上她并不比卡萝尔的伤势轻上多少,下肢外侧的血肉已然形变,左腿的骨骼被纳米物质勉强链接成最初的姿态,脚踝的韧带和软骨也从四分五裂的状况黏着于一处。 时雨绮罗竭力的驱动着自我的身体,试图将其视为外置的工具使用。 但太慢了。 对于已然落下的长枪来说,女孩的动作慢到仅能被固定住从胸腔至椎骨贯穿在地的结局。 可圣殿级崩坏兽轰然落下的攻势却瞬间戛然而止,那些溅跃于高空的海水在时空停滞的须臾,被无形的力道约束成透明的链锁,它们如长蛇般将长枪的尖端缠绕,并疯狂回扯。 圣殿级崩坏兽的脚步由此被迫回退,紧接着未待它发出难闻的嘶吼继续发力,透明的锁链便自行溃散,数不尽的水珠缓缓滴落,崩坏能粒子从中被汲取而出塑成无数道剑气迸发而出,将坚固的大盾斩碎成游丝。 时雨绮罗怔然的望向面前的光景,怪物的躯壳在浓重的墨色间溶成灰烬,如在相应季节迈向枯荣的草木,纯白的光辉再度落进眼底,隐约间望见的人影愈发靠近。 绷紧的意识在放松之下缓缓陷入漆黑,松懈消弭的力道让身躯自然后仰,海水间残留的崩坏能在远方的意志下凝聚成虚幻的软垫。 女孩感知着这份熟悉而温暖的力量,唇瓣微掀,昏迷睡去。 符华喘着气,她狼狈的散去手中的剑决,望着安然入睡的两人,稍微松了口气,其实从远程细致的操控崩坏能直接斩杀一头圣殿级崩坏兽并不轻松,但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自己的朋友,这一切就是值得的。 这场灾厄来得迅疾如风,就在小姑娘弯着腰看着蛋糕店里的新品,纠结应该买哪一种用来当伴手礼的时候,海啸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冲垮了视野里所有的建筑物。 浓郁的崩坏能将附近准备挣扎的居民直接溶成灰烬,具备崩坏能适应性的更是直接在那巨大的压强与汇于洋流间的建筑碎片里撕扯成更为难看的死状。 还好她本人对崩坏能的感应极其敏锐,海啸被强行裹挟制造而出的须臾内,危机感便自神经末梢蔓延至全身,守剑式的使用施展甚至比装甲自行覆盖全身的速度更快一步,将迎面而来的冲击力抵消大半,这才使得后续的自我防卫更加顺利。 可即使如此,符华也并不是毫发未损。 虽然小苏师傅能做到在明镜之境便能御空飞行,但以自己目前的微操无法抵达那样的结果,所以大约在十几分钟内不断潮起潮落的海啸回卷间,她一直处于无法挣脱,仅能被动等待灾厄过去的煎熬。 而这个过程中不断的运用着崩坏能守护自身,对体能与精神的压迫消耗都非同一般。 若不是装甲全覆盖之后还有着内置外接循环呼吸的系统,别说时雨绮罗和卡萝尔,符华自身本人若是运气再差一点,直接在这场洋流间死去也并不是说笑。 自然的天灾恐怖到她甚至如今不愿意进行回忆,这远比独自面对什么帝王级崩坏兽更具备压力的多。 事到如今,符华也借此理解了一些独自面对律者的恐怖与绝望。 那样独自便能掀起如此规模灾厄的单独个体,光是与之共同存在于一个空间都是一种无形的煎熬。 若非第六律者是希儿•芙乐艾,她也没有与之正常在一起生活的自信。 而在第一时间从灾厄解脱之后,符华便感知到了那掠过海岸线的庞大崩坏能已然彻底汇于一处。 那种浓郁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崩坏能坍缩凝聚的奇妙波动,即使以往从未见过这种盛景,她也明白第七律者就这样诞生在了悉尼。 而比起立马逃亡,符华还是更担忧于居住在海岸线边缘的两人,几乎是在恢复能有行动区域的第一时间,她便开始展开寻找。 借着小羽毛作为媒介,苏青安能帮忙在一定范围内察觉到两人的灵魂气息,所以才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否则以这场海啸的规模和崩坏能切断通讯的状况,凭借着一人之力找到她们真的只能依靠虚无缥缈的运气。 在这样的灾厄下,时雨绮罗和卡萝尔哪怕拥有装甲存活的几率也着实很低。 实际上在真切的看见两人时,小姑娘由衷地感到了幸运与惊喜,可在走进之后,她看着已然昏迷的时雨绮罗和几乎只能用濒死来形容的卡萝尔,面容的欣悦便转为浓重的忧郁。 少女的指尖拂过空气,所有蕴含着崩坏能的海水便从两人被濡湿的衣衫和创口间彻底抽离,她望着悬浮于空中的血色液体,蹙眉间将其甩至旁边。 “佩珀的胸腔是被钢筋贯穿过吗?” “脊椎骨全碎了,大动脉和诸多破裂的毛细血管暂且被纳米药剂缝合,右手臂找不到了,连接处的骨骼失血口勉强止住,在这种情况下还被海水浸泡的流失了体温。” “绮罗也没比她好多少……” 符华咬牙间做起了相应措施,首先需要将所有留在创口里的海水和所有不属于身体器官的碎片取出,前者由于海水内存在着大量崩坏能,所以借助着崩坏能微操并不难做到,后者则需要自己手操。 在短时间内粗略的做完这一切后,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装甲内部的纳米药剂分别给两人进行了注射。 现在不是顾及她们之后会有多痛的情况,确保让其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才是第一要务。 目前凯文•卡斯兰娜与第七律者的作战愈发焦灼,掀起阵阵余波的崩坏能回荡天地,引发起激昂的交响曲,大地随之战栗,附近的海水亦然荡漾着涟漪。 符华能清晰感知到那两种归于不同存在掌控下的崩坏能正在不断的生灭交织,浓重的回音自远方传递而来,一如神启之际骤然敲响的钟声。 这场级别与众不同的战斗在海水将自己缠绕的过程中就已经展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分出胜负。 假设第七律者迎来胜利,那结果自然不用多提。 而就算是不知何时会波及此处的战火都具备着恐怖的风险,律者的权能若是真要波及其余地段,除却苏青安的【圣痕】拥有着绝对性的概念抹除外,其余的人即使再强都无法完美干涉。 简而言之,一旦战场转换至附近,哪怕凯文有心将余波转至其余地方,他也未必能做到周全。 少女将装甲内部的修复药剂和振奋剂给两人进行注射,这些措施估计在之前装甲便自行重复过一遍,再度重复只会造成更多的后遗症,可在危急关头,能让其多活一分钟才是关键要素。 符华感知着两人愈发衰弱的气息,第一时间联想到了黑渊白花。 只要苏青安出现在战场,一切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创生】的权能足够逾越如今科技的极限,直接将濒死者恢复至生龙活虎的状态。 远方不知是否处于下风的凯文•卡斯兰娜也能得到更大的胜算,似乎一切现实的要素都在告诉着自我现阶段让那个人前来此处便是最好的选择。 而她也明白,只要自己愿意言说出半分恳求的言语,对方便会毫无犹豫的前来。 可在第一时间掠过这个念想之际,符华却恍然发觉哪怕经历了很多很多,但自己依旧会在关键时刻产生着依赖对方的念想,这与最初自己的愿景背道而驰。 为此她暂且甩脱了这个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开始焦急的寻找其余的方案。 目前能救卡萝尔和时雨绮罗的只有级别较高的医疗仓,这种级别的资源在悉尼市区很罕见,只有逐火之蛾的驻留地与少数的医院里才有可能找到。 在限定了时间、考虑到带着两人沿途即将碰到的崩坏兽、距离范围、个人并无医疗仓使用权限,乃至各种意外后,符华不得不将最稳妥的办法重新归结于让苏青安来到此处。 但毫无疑问,一让对方前来就意味着他必然会被卷入这次与第七律者作战的漩涡。 而以苏青安目前的精神状况,她很难对在之后的未来抱之以乐观的态度看待,在反复诞生出让对方前来的念想之际,罪恶感与自我厌恶也油然而生。 上次不得不将希儿的话语转述的时候,少女的心态也是如此。 一直以来希望为其分担苦痛与忧虑的自己,到了如今却依旧只能将自我的期待与无能为力的现实让对方进行担负。 分明是这样没有道理且卑鄙的做法,可畏惧着失去友人的她却不得不反复纠结于此,甚至为之动摇。 “妈妈。” 卡萝尔轻微的喃呢将符华从纷乱的思维间拖拽而出,她望着那双微阖的灰暗眼眸,咬着唇瓣,无言无语。 药剂的作用和纳米机器人无时不刻运作造就的苦痛似乎使得对方的神智变得稍微清晰,在临近死亡的空白间,女孩的所思所想似乎又回到了记忆里印象最深的那一刻。 即,母亲的死亡。 那样的悲哀与无处抒发的苦痛,符华能够理解。 父亲的死亡便是如此,生命肉眼可见进行着一点一滴的倒计时,每一天都是即将终末的黄昏,没人知晓他何时会溘然长逝。 而作为子女的自己并未能为他做到任何事情,即使是所谓的陪伴对比起那所剩无几的时日都显得过于短促。 但小羽毛不愉快的戳了戳小姑娘的脸蛋,将她的思绪再度揉碎,前不久刚被少年认真梳理好的绒毛像是炸毛的小动物般变得纷乱,可见它目前真的很不开心。 符华抿了抿唇瓣,她不再继续纠结思考,而是选择将崩坏能塑造成用于绑定的丝线与担架带着两人朝远方走去。 少女揉了揉小羽毛,轻声道: “对不起,赤鸢。” “你也觉得我很优柔寡断对吧,所以才会这样生气。” 她从来就是这样,习惯陷入长久的悔恨,习惯沉溺于过去的悲哀,习惯于在付出行动之前思考且为之犹豫。 可时间在当下如此宝贵,本就容不得半点纠葛与浪费,比起一味的思考不如先付出行动才能真正对现实有所帮助,可自己明知如此却还是犯下了原先便有的错误。 所以就算被对方报复地在脑袋上蹦蹦跳跳和戳脸蛋也无可厚非。 小羽毛闻言后乖巧地躺回了她的脑袋上,它也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看见符华纠结的模样就特别生气,所以现在觉得有些奇怪又一些不好意思。 在失去了崩坏能消耗的桎梏之后,其实它已经不反对跑到符华的脑壳上玩了,甚至因为新鲜感还觉得各种意义上很有趣。 这些建立在符华比苏青安更喜欢和自己说话的前提下,就更是如此。 少女能清晰感知到小羽毛的情绪具体如何,虽然以前就有所预兆,可在近日来的朝夕相处下,两者之间似乎建立起了若有若无的链接,使得这份感知更为紧密。 符华操控着足底的崩坏能与海面进行着快速的滑翔,一边微操着崩坏能进行最大程度的减震避免二次创伤,她望着天际间逐渐消退的纯白,低低喃语: “这一次,我不会让苏青安过来的。” 176.炎之律者VS凯文•卡斯兰娜。 炙热的火炎遍布四野,望不见日轮的天穹染满纯白。 男人如流星般自高空坠落,他的躯壳裹挟着缠绕不休的火炎,贯穿了钢筋水泥,坚固的墙面与玻璃,就这样被砸入了并未被崩坏能现象波及的大厦。 说是砸入,但在体表被缠绕的火焰将一切接近的物质全然湮灭的前提下,视觉上呈现的效果更像是在物理层面上消融了这座庞大建筑物的大半区域。 而在凯文即将坠入地基深层之际,他的手掌勉强挥动,在空气间拉扯出无数冻结般的裂纹,就此扭转了力的方向,改变了落地的区域,可却依旧无法延缓下坠的势能,被直接按压至街道的柏油路上。 落地的须臾,大量的冰层遵从着意志在眨眼间堆叠成高山,抵御住了剧烈的势能,同时借助着低温缓解着那附骨之疽般难缠的分子加速。 可转瞬间躯壳上缠绕的火焰分解成纯粹的崩坏能自行膨胀爆炸,将背脊之后的冰层碾碎成沫,伴随着耳畔处重重的轰鸣,他的身躯被迫下陷,撕裂了整道街道的公路地表,由此掀起纷扬的尘埃…… 在深邃的罅隙之下,凯文感知着身躯内细胞被缓缓灼烧的苦痛,意识空白了刹那,落入下风是不可避免的现实,但内心不曾畏惧也不曾迷惘。 战斗的本能促使着他毫无动摇的抬首,望向上方的光景。 与此同时,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呼吸间疯狂榨取着崩坏能,如苏醒的引擎般轰然朝着紧拽在手中的圣裁涌入大江大河。 白发战士漠然将准心对着位于高空的敌人和那瞬间绵延天际的火海,以能量波形式塑成的寒流由此迸发,冻结了律者接连不断的攻势。 可在那之后,映入白发的战士眼帘的却不是那艳丽的红发,而是无数光束反复折射成的坚固监狱。 好快,是什么时候? 但凯文很快就发觉了真正的答案,那些被寒流冻结抵消的火海依旧残存着零星余火,它们看似毫无威胁的如雨般垂落,却在转瞬间成为了权能施展的媒介。 恍惚间似有圣歌传颂,纯白的火炎自光束的每一个节点,渲染笼罩了附近的区域,将视野涂抹成一片空无的虚幻。 温度……还在上升。 各种意义上面前的敌人都已经强大到离谱的地步,凯文•卡斯兰娜已经超越了自己的极限,逾越了所谓基因融合的成熟期,战力增幅极慢的桎梏。 在这短短十分钟的交锋间,男人又好似回到了最初呼吸变强的成长阶段,本来无限拉远的距离就这样被他以不讲道理的变强方式疯狂拉近,将本应该一边倒的战局硬生生拖拽至不分胜负的程度,并将灾害线几乎都拖拽至了上空。 这才使得整个悉尼只有一半的区域都烧却在她的手中,若非他刻意周旋,这场战斗恐怕足够将这座城市溶为灰烬。 但即便是这样,那些地方的幸存者还是在权能肆意的驱动下由内至外燃烧至死,无数的尸骸不留物质,全部归于大气,可以想象若不是自己身处悉尼,老师在乎的那个人说不定已经迎来了同样的下场。 彼时究竟会招致什么结果,他实在不愿意进行多余的想象。 所以凯文必须想办法将战局限定在固定的范围。 躯壳内植入的纳米仪器在之前能检测到对方的生命体征与具体位置,这使得自己可以确信符华的位置,可在仪器被权能强行加速分子运动损坏殆尽后,他便无法进行借此再进行精准的转移战场。 这导致后续的战斗必须更加小心翼翼,否则一旦稍有差池,恐怕还不如放任着老师逼迫着自我前来第一战场。 凯文在发觉对方也在悉尼之后,就存着转移战场的念想,可由于实力存在着差距,所以一直没能成功。 白发战士感知着似乎永无上限的炽烈高温,他所能感知的范围已然全部沦为了一片虚无的真空领域,理论上无法继续存在与燃烧的火焰乖巧的熄灭成纯白的光晕,以崩坏能粒子的形式在这片领域不断碰撞折射…… 他望着位于天际的红发女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世界,不存在情感也不存在动摇。 那属于Himeko的意识似乎被彻底封存进无光的地带,指望依靠着出现意外使得转机出现是痴人说梦。 凯文喃喃低语: “看来现在不是有顾及其余人余裕的时候啊。” 权能与崩坏能都是足够违背物理法则的事物,道理与规矩在其中都并不存在。 这代表只要炎之律者愿意,那些火焰便能继续以火焰的形式存在,可对方既然没有这样做,就说明接下来的动作以纯粹崩坏能粒子的状态会更为方便。 凯文不得不再度思考对方的权能本质,加快分子运作究竟能在彼时做到什么程度? 回忆起苏青安曾言的种种假设,他大约猜到看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那并不会是多么细微的操控。 比起细致的应用操控权能,对于拥有着链接着虚数空间,驱动无上限崩坏能的律者来说,简单粗暴的运用方式才最受欢迎。 例如,让分子运作的能量高到一定程度破坏原子键,使物质被打散成原子,由此释放出庞大的能量。 以加快分子运作的权能来说,想要抵达这样的结果并不困难。 但这份简单粗暴的利用方法所招致的破坏力与毁灭性却不容小视,如果对方用出真正意义上的全力,最乐观的预估也能直接将悉尼乃至数千公里之外的地表烧却成无。 从这种意义上来看,炎之律者能无时不刻手搓出任意当量的核弹,并且可以永不止息的持续将其释放。 而眼下,根据圣裁装载的智能系统之前粗略判断的功率极限和输出从而换算的公式计算,对方所造成的破坏力恐怕将远超过正常的核裂变反应。 炽烈的纯白愈发盛大,无时不刻被权能锁定折磨的躯壳逐渐告罄,耐久与恢复力也在持续的消磨下显出颓势。 战力的膨胀期出现在那短暂的十分钟里已然是积累的努力与奇迹同时共演出的结果。 至少在如今,融合战士的极限已经抵达。 位于囚笼中的战士宛如待宰的羔羊,生命已经烛火般垂危。 但凯文明白,自己绝对不能让坐视对方利用着权能将大规模的原子键打破,否则不仅是自身、符华乃至残留幸存者的性命。 失去了自己的人类文明,未必会是炎之律者的对手。 假设忽略掉苏青安正常情况下的战力要素,这份判断就未必是错误。 以目前的科技无法触碰到Himeko的周身领域,经过方才的战斗他对其的感知范围和崩坏能领域广度已经有了深刻的理解。 崩坏裂变弹至多近身到十公里便会被如开水般沸腾的崩坏能领域捕捉,并且直接对其提前引爆,所能波及本人的伤害在层层的分子加速紊乱以及最后的崩坏能护罩磨削后,也将直接归零。 可以说以往最方便的手段在炎之律者面前毫无意义,同时和死之律者那样的权能不同,她拥有着极其恐怖的破坏力,如果放任不管,只需要等待几天的时间,整个澳洲就将被彻底烧却,成为独属于崩坏的土壤。 凯文自然有办法阻止炎之律者如今的举措,可他却没办法确信接下来不断的消磨后,自己还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一旦战局拖至自我力竭乃至战败,若彼时的炎之律者没能受到多少伤害,那这场战斗所得到的战果就等于零。 为了避免那样的结局出现,他必须趁着还能发挥出全盛力量的时候,找到绝佳的机会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男人阖上了漆黑的竖瞳,他需要把握住一个机会。 为此需要冒险。 炎之律者的功率出于限制或者其余的理由,无法瞬发造成自己之前预演的结果,否则在自身反应过来的须臾就已经葬身于恐怖的爆炸,同时他也相信对方为了让自己不被余波反伤,不会选择过于夸张的功率。 她自身的崩坏能壁障比之权能的极限输出并不平衡,这就导致了无法真正随心所欲的破绽。 所以,拥有可以拽住胜机的可能性。 Himeko需要刻意约束爆炸的范围,这是为了让自己不受伤,但她却又必须保证留存能杀死自己的威能,同时还要不间断的高功率使用权能。 而这一切的操作都必然要耗费一定的精力,炎之律者终究是没有自我意识,被迫对世界伸出爪牙的野兽。 她不存在优秀的判断力也不会有极高的智慧,所拥有的仅是这具躯壳磨炼至今的战斗本能,以及崩坏意识强塞的种种知识与技巧。 这般仅能借用着他人之物的空壳,肯定会在那个瞬间流露出巨大的破绽。 或许这份破绽对于正常人类来说是无法捕捉的事物,可对于融合战士来说却并非如此,那就如被放慢千万倍的动画里所表露的一帧,旁观者自然能够清晰的理解其中的微妙与改变。 拥有着权能的律者是怪物,是掌握着神之权柄的使徒。 但她们的神经反射依旧没能超脱人类的范畴多远,而融合战士却在方方面面的一切全然逾越了所谓的人类极限,抵达了怪物之上的境地。 所以之前Mei就评价过两者,表示某种意义上来说,融合战士比律者更要远离名为人类的种族,更接近……真正的怪物。 凯文并不否认也并不厌恶这份评价,若是只有怪物才能杀死怪物,那如今的一切都值得甘之如饴。 四周的温度无时不刻朝着更高处升腾,体表环绕的寒流驱散着紊乱着机能的环境。 男人沉默间将一切感官封闭,仅留存对崩坏能的感知,检测着附近肆意流动的崩坏能粒子。 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把握住对方何时会将原子键彻底破坏,并在那之前将其阻止。 这份微妙的触感与对时机的把握困难至极,可对于经历过苏青安魔鬼训练的凯文•卡斯兰娜来说却并不陌生。 只要当成训练就好了,能通过那次试炼的自己不会在这个关卡上迎来败北。 凯文怀揣着坚定的信念,封闭了除此之外所有的感官,忽略了躯壳逐渐在高温下灼至焦黑的苦痛,无视了刺目耀眼的光晕,遗忘了外在的纷扰与死亡的恐惧。 全神贯注,将一切尽付于此。 终于在不知第几个微秒,某种细微事物皲裂的清脆声响回荡意识,荡漾出圈圈涟漪…… 纯白的世界将在万分之一的空档内净化万物,可宛若名为冻结的概念就此降临,淡蓝的色泽填充了炎之律者的视野。 她恍惚间感知到那绝对零度的低温将分子运作无限磨削至零,就这样抵消了权能的霸道,消却了原子键的继续断裂,将自我无限的感官褪成苍白与死寂。 本应该自成循环的崩坏能护罩被近似于冰之律者的概念能力停止的流动,而失去了一切活跃的崩坏能粒子自然无法给予半分防护。 此刻的律者就如最平凡而随处可见的人类,是那样脆弱而易碎。 女人琥珀色的眼眸低垂,望着被冰柱贯穿的胸腔,唇瓣翕动,目光迷惘。 比红发更为艳丽的鲜血在静默无声间淋漓洒下,分外凄厉。 炎之律者立于虚空的脚步踉跄,权能与崩坏能的操控似乎都短暂地随着冻结的力量和生命的消逝而封闭了须臾,她的身躯在短暂的挣扎后便如断线的纸鸢,坠入了纯白与冰霜交织成画的领域…… 凯文的意识接近模糊,在一次性用出了极限的全力才制造了刹那的冻结领域之后,那一道冰柱已然是属于界限之外的攻击。 虽然是刻意瞄准了对方的心脏区域,但在这种状况的一击,恐怕还是偏了吧。 将分子运作都减缓至零的冻结之力消散于无,如浪潮般依旧涌动的寒流也在缓缓褪尽。 男人望着炎之律者在落地前勉强恢复对自身掌控的姿态,感受着继续断裂的原子键,唇瓣微掀。 方才的凯文并没有失误,他是故意选在了原子键断裂无法阻止的空档,用出真正的全力。 律者虽然不具备任何自愈能力,其身躯的强度也与以往并无区别,但生命却意外的顽强。 那道冰柱未必能杀死对方,甚至有着过分偏移目标,导致仅是令其断肢的巨大风险。 但……如果有着这场对方精心设计用来杀死自己的招式作为后续的话,就能保证一定的战果留存。 伴随着附近的寒流自行汇聚成坚固的冰层将凯文的躯壳为之包裹,自每一道原子键断裂从而迸发出的庞大能量彻底膨胀爆发,真空领域使得轰鸣声短暂的时间内无法传播,可这场波及整座悉尼的风暴与火海却确凿降临。 在涉及整个文明未来的关键时刻,凯文显然也无法完全顾及一同身处在一个城市内的符华。 这场殃及整座悉尼的火海与风暴在短时间内席卷了地表的大部分建筑物,除却特质的房屋还能在这般天灾下依旧留存住原先的形体,其余的常规建筑都随之支离破碎,扬于高空又肆意垂落。 本就所剩无几的幸存者经过了这次筛选之后,能留存的数目已然寥寥无几…… 哪怕是拥有着明镜剑心的符华想要在这般末世的盛景下护住自己和友人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炎之律者体表的崩坏能循环防御在冻结的力量消退后就自然恢复原状,她望着蔚蓝的天穹,独自行走于灾难横行的城市内,神情淡淡。 在此前为了避免受伤,炎之律者刻意选择了在一定距离便会毫发无损的输出力度,再加之没了自我操控,波及更远范围的攻势失去了原先预想的威力。 所以哪怕直面吃下了这道爆炸中心的能量冲击,Himeko依旧保持着存活的状态,但那处被冰柱贯穿胸腔的巨大创口却被撕裂了部分,内脏也在细微渗透进的冲击碎裂了部分。 血液自胸腔处止不住的流淌而下,好似涌动的泉水。 哪怕拥有着高高在上,足够毁灭大陆的权能,她终究还是没办法改写自我的身体素养和弱点。 为此,死亡的结局已经无法被改变。 凯文•卡斯兰娜,哪怕这位战士如今不知生死,可他依旧抵达了自身的愿景。 炎之律者所能存活的时间哪怕再顽强也无法逾越固定的限制,她驻留于世的时间已经转不过分针的半圈。 这半圈未至的时间没办法支持着她继续给予文明多大的创伤,也使得传教士的预言宣告失败。 毁灭不了整个澳洲,对于以极为特殊的时机降生的律者来说并不合格。 但……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炎之律者都会履行着崩坏意识给予的义务。 杀死眼前的所有生命体。 177.符华的灵感模因。 风暴席卷着视野的光景,将万事万物剥离于地表,绵延而上的火炎将其沦为焦土。 符华凝望着眼前的人间地狱,清丽的脸蛋面色苍白,分明目前还未遭遇多少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可她的体能与精神却遭遇了极大的损耗。 少女瞥了眼身后在医疗仓内维系着生命的卡萝尔和时雨绮罗,心情沉重。 在凯文与炎之律者分出胜负之前,她找到了位于附近区域的一辆军用救护车,里面存放着两道最低限度维系生命的医疗仓,足够支撑起两人得到真正意义上有效治疗的宝贵时间。 本来在这之后,只要考虑赶快远离悉尼先躲避掉最大的危机,再寻找逐火之蛾分部进行伤员交接便能达成目标。 可未等待符华松一口气,外界却再度掀起了另一场恐怖的天灾,让大地都为之战栗,自然般无法抗拒的伟力宣告着自身的存在感,仿佛遵从着神明旨意的清道夫就这样以霸道的姿态扫除着世间的污秽。 这场天灾让整个悉尼的幸存者无一例外的遭遇到了真正的磨难。 很显然,她们几人也在扫除的范围之内,唯一能算是幸运的地方在于由于凯文之前的刻意转移,这里仅是受灾的边缘区域。 再加之先前的海啸将大部分建筑物淹没冲垮,不仅筛选了目前留存的建筑物坚固级别,还给予了地表大量的海水让火焰的燃烧显出了零星的颓势,这使得随着风暴乱舞的事物还在自己的极限承受范围之内。 但这次的灾厄各种意义上比之前的海啸更加熬人,附近的海水在剧烈的蒸发下成为了温度高到足够杀人的大量水蒸气,它们混着赤红的火焰不断弥漫四野,加之肆意吹拂的风流与滚石,生存环境可谓恶劣到了极致。 符华所找到的这辆军用救护车在此前便已经破破烂烂,里面的医疗仓还能使用纯粹是意外之喜,指望其本身的材质作为减轻压力的依靠并不现实,所以几乎所有的恶劣环境都是借着她本人操控崩坏能进行抵御。 太虚剑气的本质是操控天地之间的崩坏能,理论上她若是能达传闻中的太虚之境,这些本质由崩坏能作为根基制造出的大规模现象,哪怕直接将其平息也并不奇怪。 可如今的少女抵达不了如此高深莫测的神秘领域,附近紊乱暴躁的崩坏能对现阶段的她来说十分难以借用。 这也是在海啸中操控崩坏能会耗费如此之大体能的核心理由,符华在明镜之境上踏出了几步道路,但距离太虚却还是很远,想要抵达之上的程度需要时间的累积和持之以恒的修行。 而在这样的时代,时间本身就是最大的敌人。 少女望着外界缓缓止息的风流与在潮起潮落间逐步买入熄灭的火炎,内心的弦松了些许,但外界依旧挥发在附近的高温蒸汽和出于基本的谨慎,都使得她手中的剑决不变,继续维系着崩坏能护罩。 符华感知着精神上传递而来的疲倦,她的眼眸困乏地微阖,唇瓣翕动,喃喃低语: “还不能放松。” 剑决本身是为了更好释放招式所创造出的技巧,其本质就是埋入心湖内的心理暗示,只要捻出对应的手法便能自然而然地运用出相应的能力。 以目前自身的程度,其实不捻出剑决也能完美的运用出太虚剑气的种种招式,可在重重天灾的磨损下,这个技巧却成为了节省下宝贵精力的关键。 若是没有这种节约心力的法门,哪怕勉强支撑过了最初的势能爆发与恶劣环境,在那之后对其余的意外和战斗便将变得有心无力。 而一旦陷入那样的窘境,祈愿着让能知晓自身状况的苏青安依旧不要前来就反而变成了独断的任性。 只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进行冒险与努力才是不畸形的思维模式,一些理念与坚持往往不单涉及着自我,还会更大程度的波及其余重视自身的人们,而建立在这之上的坚持或许称之为自私也并不为过。 符华明白现在的自己没办法为对方做到什么,竭力保存住自身的性命,远离这是非之地才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明智之举。 虽然很不甘心也很无奈,但这世间百态本便是如此,无可奈何是常态,事与愿违是大多数,能认清自我的极限,不给自己和他人添麻烦就已经很好了。 至少如今,符华想给不给人添麻烦所要面对的险峻与危险都是一场艰难的挑战。 少女望着水蒸气逐渐散尽的画面,手中的剑决终于松了开来,外侧的崩坏能护罩溃散于无。 符华默念着剑心决使得疲倦的意志变得稍微清醒,紧接着,她查看着身旁的两道医疗仓,上面的荧幕显示一切机能依旧照常运作,沉浮于其中的两人也并无大碍。 这个好消息让小姑娘稍微松了口气,之前的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应对外界危机,但对内部医疗仓的状态却是无暇关注。 再加之这辆体积不轻的军用救护车先前在空中翻转了两圈,所造成的影响无法预测,她自然没办法不心生忧虑。 符华操作着医疗仓的面板,她蹙眉看向浮现而出的红色警示图标: “链接外置能源的线路坏掉了,大概还能支撑三小时的时间吗?” 足够了,她想。 这辆军用救护车在经历了这次磨难后已经无法启动,加之悉尼的公路目前都在天灾下变得崎岖不平,就算链接着外置能源的线路没坏,她也注定要单独运送这两道医疗仓。 其中的难度自然不言而喻,沿途的崩坏兽虽然在遭遇了同样的灾难后估计死掉了绝大部分,可随之而来的浓烈崩坏能环境却又变成了它们诞生的温床。 在这种情况下,符华想要独自一人,没有工具的带着时雨绮罗和卡萝尔这两个累赘远离悉尼,无疑并不明智。 何况这场灾厄究竟为何引起也十分值得耐人寻味,位于悉尼的这场战斗是否已经迎来了尾声呢? 而只要一旦胜利的是第七律者,那如今自我的选择便是在将自身的生命线不断拉低。 可符华无论如何也不想选择放弃,她一路走来见证了很多故人的离开,可每一次都对此无能为力。 她从未有过能够救赎他们其中哪怕一人的机会与资格,但唯独这次是不同的。 她们就在自己的眼前,哪怕气若游丝,生命已经微如烛火,可只要将其带至安全的区域,就能得到真正的解救。 是的,现在还有机会。 她还有机会能听到绮罗笨拙弹吉他,轻唱着歌曲的模样。 她还有机会能见到佩珀对着自己炫耀新制的饰品多么精美的笑容。 符华还能和她们在一起,还能去聆听着夏日风铃摇曳的悦耳声响,望着天穹之高远;还能去看一场电影,逛一次画展;还能做好旅游攻略与计划就像在沧海市时期所畅想的那样去喜欢的地方留下自己的身影…… 这是珍贵至极的宝物,无法舍弃的友人,更是无法让步的底线。 恐怕没人能理解,在符华望见两人还存活之际,内心中所迸发的喜悦究竟有多么真切。 那仿佛在辽阔无垠的荒原里恍惚间望见了曾经遗失的瑰宝,再冷静的人都难免会无法抑制住这份失而复得的愉快。 少女运用着崩坏能将两道医疗仓拖拽而出,她踏足着温度依旧滚烫的海水,不言不语的朝着悉尼的边缘区域前行。 她想,这样的末世真的很孤单也很寂寞,所以比起以后面对着失去朋友的时光,如今的危险与苦痛都不值一提。 符华想,自己终究做不到队长那样成熟,可她转念以后又觉得,或许活着可以替她们看见未来这样的话,对于Himeko来说也只不过是自我宽慰的言语。 假设同样的场合摆在那个人的眼前,或许她也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 而无论如何,符华都不会选择放弃或后退。 少女跨过崎岖陡峭的路面,凝望着遍地废墟的城市,喃喃道: “队长……还好吗?” 如果有Himeko在附近的话,或许即使是这样危险的时期,自己都按捺不住那份自然诞生的安心感吧。 她相信那个人不会这么容易死去,哪怕是在这样的天灾之下也是如此,可为之担忧依旧不可避免。 在律者肆意挥霍力量的人间炼狱之间,只要靠近着方才灾厄爆发的中心点,那Himeko就与手无寸铁的孩童别无一二。 胸腔间留存的信任与笃定,在裂变弹爆发般的画卷当中显得过分苍白。 但当那道熟悉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符华却无法感知到任何重逢的喜悦与欢欣。 少女凝望着远方缓缓渡步而来的红发女人,唇瓣翕动,哑然无语。 她的浑身一尘不染,漆黑的裙摆随着风流缓缓摇曳,那双眼眸宛如透彻的琥珀,没有杂质也没有情绪。 那熟悉至极的浓烈波长,哪怕不用小羽毛紧张的挡在身前自己也无比明晰。 律者。 逐火之蛾第五小队队长Himeko,变成了第七律者。 没有余韵去思考去纠结,符华明白自身的道路已经走至了尽头。 无论炎之律者是遭遇了重创,还是更绝望的毫发无损,掌握着那份毁天灭地权能的她要杀死眼前的存在都轻而易举。 Himeko瞥了眼沉默不语的符华和她身后的两道医疗仓,纤长的指尖随意的摩擦出声,在眼前人瞳孔战栗的目光之下,打出了响指。 清脆的声响回荡落尽,可却没能出现任何现象。 符华仅是将这个响指视为进攻的手段,却不清楚对方本即将做出的行为。 炎之律者对在蝼蚁面前刻意宣扬自身的力量多么庞大没有兴趣,她想在生命的倒计时彻底归零之前,企图将有一定可能性存活于世的凯文彻底杀死,为此正在巡逻着这座城市,感应着残存的生命气息。 而中间所遇到的其余人,都是采用了直接操控权能,使其躯壳的分子运作加速至极限,然后由内到外灼烧至死。 可抵达至符华面前之际,Himeko的生命活性已经跌落至与律者核心的链接开始断裂,哪怕依旧可以肆意的利用权能,可精细的操控却已经无法做到。 若非如此,医疗仓内的两位伤员在响指落下的须臾便将沦为灰烬。 哪怕是一旁有着零星反抗能力的符华也仅能多支撑几秒的时间,所迎来的结局也并无差别。 这些少女心知肚明却又无能为力,她想这样的世界一如既往的讨厌。 它总是会以各种形式来夺走你身边的事物,而不顾及半分那份被挖去血肉的苦痛与悲哀。 不知为何,在即将迎来死亡的关头,她回忆起了那天在孤儿院与Himeko的交谈。 【未来会怎么样,谁知道呢?那是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有权利去看到的画面啊。】 【或许无论是彼时的我,现在的我,还是未来的我,都在会努力背负着替那些人见证未来的念想而去活着。】 【华、绮罗、佩珀。】 【就算是替着那些看不见未来的人,去见证那样的未来也好,努力活下去吧。】 那天认真给予她们嘱咐的Himeko,在如今却在崩坏的意志下沦为了没有知性的律者,并对其施加死亡与终末。 时过境迁也莫过于此,彼时彼刻与当下的几人,在神明的玩弄之下被迫转换了讽刺的立场。 死亡吗? 符华想其实自己是不怕的,经历过半年战场依旧存活的战士们都是如此。 越是了解世界的近况,就是越是明白所谓的希望是那样遥不可及。 大家都清楚,哪怕人类真的能够迎来最后的胜利,可自己也大约活不到曙光拨开云雾的那一天。 可很多人依旧还是为此奋不顾身,浴血奋战。 她想其实自己并没有那样高尚,只是顺其自然的便归于这漫漫人海的洪流间,一同走向了那样的道路。 而Himeko队长是不同的,她是真切的将所有亡故的珍视之人都背负在了肩膀上,化为前进的遗志。 她想替那些人见证到那个曙光拨开云雾的未来,并正在亲手努力为之开拓。 而到了最后,这样的人却沦为了崩坏的帮凶,成为了律者,对于Himeko来说,这无疑是远比死亡更折磨的下场。 符华作为见证者,不仅无法阻碍她走向更深的渊底,更会沦为对方在这条路途之上的养料。 炎之律者是不存在理性与知性的怪物,她无法理解死亡的恐惧,也就自然不会为生命愈发凋零的迹象感到有所动摇。 无法精细操控又有什么关系呢? 便换一种方法即可。 粗暴的挥洒崩坏能对于律者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崩坏能粒子分离转动,权能促使着碰撞与加速,纯白的火焰由此得以渲染世界,大规模的覆盖让人根本无处可逃。 可少女从最初就没想着要跑,直面律者存活的几率低到让人发指,她更是做不到在这种凭借着自身逾越任何载具速度的怪物下进行逃亡。 她沉默的抽出剑刃,表面了自身的态度。 附近的空气被在瞬间抽空,所招致的窒息感与灼烫装甲的温度都仿佛是死亡的前奏。 符华想,其实这种感触有些熟悉。 就像是进入心眼之境的那一天。 在那夏日炎炎的季节,她练完拳后坐在树下,望向蔚蓝的天际,吃着瓷碗里的冰粉,在咀嚼着里面的杏仁之际,就莫名感知到脑海一片空白,先前的拳法与肢体的交错都在意识里纷纷扰扰,编织成画。 自那以后,再进行学拳就变得越来越简单了。 心眼之境的到来是那样水到渠成,似乎本就不值得被进行追求。 她想这份被迫的窒息所造就的空白感是相似的,但眼下应当做出什么选择却更是相似。 不需要去思考也不需要去绝望,没必要烦忧也没必要悲哀。 万事万物在那个年纪都显得很是简单。 既然打不过也逃不了,却依旧不愿意引颈就戮,那便出剑好了。 太虚剑气的具体招式,共有守、化、启、开四行,总计二十一式。 可不知为何,在大脑空白接着空白的须臾,她并未使出其中的任何一式。 那柄魂钢材质的剑刃就这样蹁跹在荒芜而又炙热的世界,肆意落下平淡无奇的弧线,不可思议的再度打乱了整个空间本来便无比紊乱的崩坏能粒子排列,将纯白的世界……一分为二。 苏青安曾经教过符华寸心拳法,寸心拳法的本质就是最神秘的灵感模因。 而当她有一日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灵感模因,那无论是拳还是剑,都将并无分别。 明镜剑心掌控着由此失去掌控的崩坏能,将之归于一处,斩出了如山似海般庞大的剑气。 可下一秒。 炎之律者伸出了指尖,将其弹成了粉碎。 178.符华与羽渡尘的链接。 那是宛如天堑般不可逾越的距离。 仅仅抵达明镜剑心,未曾成为融合战士的少女,哪怕领悟了属于自己的灵感模因也仅是在崩坏与武道结合的道路上踏出了关键的一步,想要以人之力抗衡掌握着权能的律者却依旧遥遥无期。 若是能在晋升太虚之境,并通过找到了自己的灵感模因,从而学会仙式,甚至悟透【剑神】,兴许才能拥有与炎之律者真正分庭抗礼的可能性。 而目前的符华也仅是满足了两者的前置条件,距离真正跨越至那一步还是显得分外无望。 更别谈对方还是有史以来文明面对的最强律者。 若不是此时处于生命垂危,实力不足原先一半的状态下,方才她的那一剑完全斩不开覆盖身侧的崩坏能领域。 恐怕符华自己也并不明白,她之所以能够反过来掌握对方散溢的崩坏能,塑造成那道剑气,其本质原因在于炎之律者与律者核心的链接正在逐渐断裂。 这不仅使得权能的操控无法像以往那样细致,就连对崩坏能的掌控力也愈发趋于低迷,所以炎之律者现在的攻势对于太虚剑气境界不低的符华来说,能找到很多本不应该出现的破绽,以及借力打力的空隙。 炎之律者弹碎了看似气势浩大的剑气,实际上这种程度的攻击即使触及肌肤表侧已然削弱的崩坏能护罩也无法使之动摇半分。 她的眼眸微阖,却是疑惑般望了眼处于迷惘状态的少女,像是在瞩目着能真正映入视野的存在,神情则依旧淡淡。 符华身上的泛用式抗崩坏装甲由于那一剑很快就破灭了附近的场域,所以还能维系着基础机能,没有彻底损坏。 而为了不让真空领域继续压榨体能,令大脑持续空白至接近昏迷,自行判断四周环境的装甲进行了半全覆盖式的延伸,让其由此得以呼吸着内置的氧气,将无限接近于昏迷的意识拉拽回现实。 少女的神思有些恍惚,她的脑海里回响着那人彼时曾言的寸心拳法与其中的关键。 分明是那样玄奥难测、无法系统学习的事物,如今却自然而然地汇于心头,一如那日迈入心眼般平常而无法预测。 符华本应该为此感到愉快和欣喜,因为这恰恰证明了自己正在与那人更近一步,可她瞥了眼手中介于融化与蠕动的修复过程的魂钢剑刃,只能感到一阵沉重。 哪怕是目前最高活性的魂钢材料,在分子加速的权能干涉和温度灼烧下也被大大减缓了自我修复的机能。 自己只剩下了再出一剑的机会。 少女凝望着那支离破碎的剑气,深刻理解了两者之间的巨大沟鸿,远方的律者在同一时间沉默的看向她,那份被真切凝望着的压迫感几欲压倒意志。 但在日常和希儿的相处中,符华对律者的压迫力已经有所习惯,剑心的过滤也使得纯粹的精神层面并无大碍。 可随着那份注视降临的须臾,她能感知到附近乃至之外的崩坏能正在源源不断的蜂拥而来,集成了具备实质的恐怖重压,就这样环绕周身,将足边的寸寸地表都强制下陷碾碎。 明镜剑心掌控崩坏能的优先度远不如律者,所以这样的方式足够给予她极大的困扰。 Himeko显然没有继续在对方身上浪费时间的打算,她混沌的意识里存在着优先度的问题。 在死亡之前,排除那位白发战士存活的可能性比之眼前的存在要重要太多。 所以在接二连三的“失败”后,那浪费的几秒光阴对比起为数不多的时间,已然是无法容忍的范畴。 但即便在余下时光所剩无几的状态,炎之律者依旧不懂得权衡利弊,正常人类在遇到同样的局面,直接离开寻找目标才是最节省时间的选择,可她却只会先扫除完眼前的生命,再前去其余的地段。 简直就像是坏掉的扫地机器人,只会固执的朝前进发。 Himeko的眼眸低垂,她望着手掌间缓缓滴落的微渺火星,开始重现先前的骇人操作,短短的一息间这一粒火星间的分子速率便被加快至打碎化学键,乃至更深层次的极限。 所迸发的能量在五指合拢间集聚成束,以长枪的形式勉强维系在宁静安然的状态。 下一个刹那,它便会如流星般贯穿敌人的躯壳,顺带着将后方的城区清理出一条望不见废墟的道路。 符华在她有所动作之前便已经出剑,这般微弱的反抗可能并无意义,出剑本身也无法改变任何现实。 但这就一如那日孱弱不堪的苏青安面对着迦尼萨,忽略了碎去的定风波,就这样用着还没断的手臂,挥出了拳。 那份意志与决断曾让彼时的仙人为之侧目。 而彼时彼刻,亦如当下。 本该贯穿血肉之躯,对着满是焦土的地表上进行二次摧毁的长枪无声无息地熄灭在了那柄通体纯白的剑刃之上,零星的火焰无力的垂落,好似枯萎的榕树叶,于风中逐渐飘远…… 苏青安的眼眸低垂,他刻意凝视着身后的神情呆愣的小姑娘,却是不愿望清敌人的真实面孔。 这场战斗或许无论如何都难以避免,但为了顾及那份类似创伤后应激障碍却比之更严重的心理疾病,他必须自身斟酌于任何会触发自我禁忌的事项。 至少在当下,苏青安连直视对方的勇气都不存在。 少年畏惧于自己亲手杀死对方的触感与悲哀,却也更畏惧于因为自己的这份懦弱会让更多无辜的人牺牲,甚至让如今自身唯一重视的人为此而死。 苏青安明白,无论自身究竟陷入何等的窘境,只要与之战斗、甚至杀死对方都是不可避免的选择,那就只有去面对这一个选择。 从最初到现在,少年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跨越了一个又一个自己都认为应该无法承受的磨难,将意志与心火都淬炼至坚不可摧的境地。 而时至如今,即使苏青安真切的明白,自己无法熬过这道门槛,但他依旧只能朝前踏出脚步。 所以在那道将整个悉尼都卷进的灾厄出现之际,在布里斯班都能感知到那份剧烈波动的苏青安已经没办法听从Mei之前的劝解,继续驻留原地。 事实上在与凯文失去联系的当下,这般恐怖波动的产生也使得Mei认为两者之间的战斗即将进入尾声。 一旦真是如此,那苏青安的前去具备着深刻的必要性。 以之前收集的数据判断,凯文真正击败炎之律者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即使战斗结束,最好的战果也是自身保住性命的同时,使炎之律者陷入重伤。 而一旦无人前往侦查状况,就很有可能任由炎之律者直接离开悉尼,让凯文造成的战果付诸东流。 至于炎之律者毫发无损的结果,并不在Mei的计算之中,凯文在和帕凡提的基因融合之后,已然将其原本的冻结力量变异至足够停滞分子运动的地步。 无论炎之律者具备着多强大的权能与权限,操控这份力量的使用者都只要拽住相应的破绽,就能拥有获取战果的机会。 她相信着作为战士的凯文•卡斯兰娜不会让自己失望。 而战斗若还未彻底分出胜负,即使只是让苏青安将自己重视的人接走,不参与作战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 事实上来看,凯文确实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 苏青安能感知到现在的炎之律者远没有Mei所给予的数据那样强大而睥睨以往的所有律者。 虽然不知道凯文究竟做到了什么程度,但现在的她确实受伤到了实力下跌严重的程度。 可这却更让少年感知到自责,他一边憎恶着由于自我的懦弱让凯文仅能独自作战,导致如今目前的生死不知,又一边为Himeko所受到的创伤感到悲哀与难过。 “华,你已经很努力了。” “之后就交给我吧。” 苏青安抬起手背,将炎之律者继续发出的攻击尽数汲取殆尽,由此获取的崩坏能涌入手中的黑渊白花将其转化为撬动权能的源泉。 温暖的光辉由此洒下,神秘的力量氤氲笼罩着医疗仓内濒死的两人,让其以不可思议的速率正式脱离了危险期。 由于【创生】的本质是将生物细胞无中生有弥补缺失的一切,而并非回溯时光,若是没有边际的肆意挥霍,很可能会出现内部脏器和骨骼错乱粘合起来,让其以着畸形的方式存活于世的现象。 苏青安没有余裕将对方内部乱七八糟的状况完美的一次性解决,所以他选择了暂且收手,之后还是交给专门的医护人员配合着纳米技术进行大规模的手术比较稳妥。 符华感知着体能的恢复和肌肤表侧被抹除的大片烧伤,精神上的疲倦都好似为之减缓,她瞥了眼自己手中被熔断的残剑和面前的少年,心思沉重。 哪怕明白对方的到来对于自己和朋友,乃至使文明不再继续动荡都具备着决定的作用,可她还是不愿意让对方背负着那样的代价去进行对自身那样残忍的战斗。 但自己终究也只有这种程度罢了。 期待的未来和现实总是有着微妙的距离,所谓的觉悟与祈愿都无法压过现实的要素,所以到头来,她淡粉色的唇瓣翕动,在欲言又止的斟酌间,还是沦为了哑然无言。 刺目的光辉将睫毛晒的泛白,少年背后冉冉升起的盛景倒映在她圣青色的眼眸中,好似一轮大日正在于对方的掌间从无至有,逐步诞生于世。 很显然,【圣痕】无效化攻击的能力使得炎之律者能理解着眼前的存在具备着非同一般的威胁,时间本就为数不多的她自然需要在此时使出全力。 在这样的攻势下,若是不进入【羽渡尘•临界】的状态,将【圣痕】的效果延伸形成绝对性质的防御,苏青安便没有保住几人的自信。 “回来吧。” 少年摸了摸小姑娘脑袋上的小羽毛,对方开心的蹭了蹭他的手指,却是有些犹豫的悄悄瞥了眼符华。 但在危急关头之下,这个小动作没能被任何人察觉。 苏青安瞥了眼顺从的跳入自己手掌的小羽毛,神情复杂。 他缓缓转过身,抬首认真的凝望着Himeko的面容。 【姬子姐,我会保护你的。】 恍惚间过往的记忆愈发明晰,宛如盛满了欢声笑语的大船,在坚固的冰层上触了礁,就这样一头栽入了孤寂的海域,从此无人问津。 少年咀嚼着这句曾经言说过的话语,眼眸低垂。 说谎的人,很讨厌。 所以……要接受惩罚。 符华望着他的背影,神情怔然。 在时光近乎停滞的空白间,好似有熟悉的喃呢传入耳畔: 【你想帮他吗?】 应该怎么形容这份微妙的触感呢? 那就好似蓝丝绒包裹了全身,又仿佛在日夜颠倒的光怪陆离间,望见了漫天的繁星。 空灵而悠远,迷惘却又不由自主的会感到安心。 她感知着那份莫名间极速朝着至高点攀升的链接与距离,遵从着本心,轻声回应: “嗯,我想帮他。” 有人在低低喃语: 【那就……去做你本就能做到的事情。】 苏青安进入【羽渡尘•临界】之际的样貌依旧让人印象深刻,他白色的发丝垂落肩侧,低垂的眼眸渲染成赤色,万千道飘零落下的光羽好似雨落。 符华恍惚间凝望着他即将远去的背影,明白了那句话里的答案。 她拽住了他的手掌。 少女纤长的手指绞住了他的手指,于此相扣,不留缝隙。 苏青安愣神间,却是在和羽渡尘灵魂共振的链接里找寻到了……符华的心思与情绪。 【不想要你受伤,不想要你难过。】 【就算你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关系。】 【不想你觉得不开心,不想你需要背负那么多责任。】 【就算你选择逃避也无所谓,无论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很喜欢。】 【所以……】 她抬首望着那双逐渐褪回漆黑的眼眸,轻声喃语道: “我想要,替你战斗。” 苏青安望着眼前青丝融雪般沦为纯白,眼眸凝望间燃烧出赤色的仙人,他恍惚间感知到羽渡尘与自身的灵魂共振自行解除,而同时小羽毛就这样……与近在咫尺的符华进行了无缝连接的灵魂共振。 眼下的现象只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在将小羽毛交付与她的这一阵子时间里,羽渡尘就这样在保留着与自身链接的同时,还与之建立了崭新的链接。 而最为诡异的是,分明是符华进入了【羽渡尘•临界】,可少年却能感知到羽渡尘依旧能作为【圣痕】的延伸。 Mei当初所想的辅助方案,在眼前人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确凿成立。 【圣痕】,权能,羽渡尘。 苏青安所拥有的所有核心能力,就这样在符华的身上轻而易举的完成了近似继承般的完美再现。 替我战斗吗? 少年恍惚间望着走在自己身前的人影,枯萎的内心好似被干涸的沙漠遇到了泉流。 苏青安不可能不明白符华对自身的重视,可这份情感与思念在借着羽渡尘为媒介,借着灵魂的链接进行传递之际,却发酵出了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完全无法拒绝对方的意志。 符华单薄的身躯分明面临着即将倾轧而来的大日,朝前踏出的脚步却好似落于云端,身披烈火间,正在逐渐褪尽凡尘,羽化登仙。 在纯白的光辉将色彩覆盖至仅于线条之际,仙人的白发染上了几缕赤红,那身漆黑的装甲与之下的便装则是在崩坏能丝线的缠绕下,塑成极为熟悉的衣衫。 那贴敷于身体、勾勒出优美线条的精美服饰,与当初在太虚山下从心印中所见到的姿态别无一二。 苏青安望着在她掌间被吞噬殆尽的大日,神情恍惚。 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因缘才会招致如今的画面呢? 少年阖上了眼眸,他想了想,却觉得不重要了。 将一切,交付于她即可。 或许就连符华本人也没能弄清楚自我目前的具体状况,她从来就不明白原来和羽渡尘链接灵魂是那样奇妙的感受。 无数不属于自己却又具备深刻共情感染力的记忆在脑海里纷纷扰扰,宛如阳光里起起落落的尘埃。 少女望着位于火海间渡步走来的红发女人,恍惚间杂乱的记忆像是得到了一个关键词得以进行检索。 她由此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线的未来与过去,那是与如今截然不同,给予着别然多样性的其余记忆。 Himeko依旧是Himeko,符华依旧是符华。 可前者对后者的意义却有着巨大的差距。 仙人望着远方气息愈发衰竭的炎之律者,好似借此望见了那背后的灵魂所渴求所希望得到的结局。 符华感知着那份深邃的哀伤,却不知为何又感到了些许释怀,她低低说道: “让我来为您送葬吧,队长。” 179.羽渡尘陷入沉睡。 炎之律者无需任何人进行送葬,她的性命早就迈入了不可扭转的衰亡。 只需要将光阴拖拽至对方的极限,眼前的这道魂灵便将迎来寂灭。 所以从头至尾,这场战斗的结局都并无悬念。 可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终末之际,Himeko终究还是得到了一份零星的慰藉,她没能改变自身注定的结局,可比对原先烧却整个澳洲的战绩,如今仅止于一城之地的结果,无异于变相挽救了太多苍生。 哪怕女人自身并不知晓原先犯下的罪行究竟会有多么庞大,可继续下去将远远不止于此的现实却是毋庸置疑。 在那浩瀚似海的世界里,Himeko隐约能望见外界正在发生的一切,可无论她如何凭借着自身的意志进行挣扎都无法摆脱这份施加于身上的枷锁。 炎之律者是特殊的存在,她随着融合战士的出现,被崩坏的机制修正涨幅的同时,还赋予了比之正常律者更为深刻的意义与囚笼。 由此应运而生的使徒,原本属于这具躯壳的灵魂想要真正醒来,恢复自主权,除却强烈的情感和意志力的双重磨合下,还需要完成一部分毁灭文明的指标,导致枷锁变相减轻,方才可能。 即使是苏青安想要拨动灵魂天平,像以往那样用着情绪短暂消失的代价进行兑换筹码,从而换取力量,试图断开链接也是做不到的事情。 甚至以一命换一命,这样的代价亦是如此。 根本的理由在于,炎之律者的强大是建立在灵魂与律者核心乃至权能本身极为密切的前提,这份密切性与以往的律者都截然不同,而崩坏的意志就在这两者间混淆其中,并杂一色。 筹码与代价的多寡,仅影响灵魂火焰的质量与强度,其精度依旧是由苏青安本人所操控。 但涉及几乎类同于灵魂纠缠的局面,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想要完成这种级别的精度手术,只能用异想天开来形容。 所以在少年感知到Himeko状况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一次的战斗不存在任何侥幸的余地。 符华的举措无法抵御内心的难过与随之诞生的空洞,但却仍然给予了苏青安一份能让他继续坚持下去的救赎。 而直至如今,苏青安都能通过两人与羽渡尘共同的灵魂链接感知到少女的那份心意。 纯粹无暇且温暖。 青涩稚嫩而又认真。 那份笃定而如宝石般美好的情感是足够将人从地狱拖拽而出的良药,一如当初将剑心的裂纹至此抑制的力量,于自身而言,具备着不可思议的意义。 少女凝望着炎之律者倒下的姿态,神情惆怅而复杂。 她艳丽的红发好似枯萎的花瓣,转瞬间蹉跎成灰,仅是一个恍惚,那具尸骸便在倒下的须臾分崩离析,溃散于天地。 符华的目光随着晃动,那些细碎的尘埃在叹息间飘向远方,归于崩坏能现象导致产生的浓重乌云,最终再也不分彼此…… 随着纷乱记忆而涌动在胸腔间的情感似乎也由此变得逐渐寡淡,那像是结开了绳结的心锁,从此脱落了原先的桎梏,万般情感都得以抒发,最终得到了宽慰与释怀。 她也不清楚这些逐渐变得模糊的记忆与快速消退的情感从何而来,但却会此不自觉的感到欣悦与愉快。 那像是完成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符华不由将这份奇异又难以解释的心绪联系到,刚与苏青安碰面的那段时间。 彼时万般奇异又真实的情绪如雪花般铺天盖地,纷纷扰扰,将原先按部就班的生活轨迹打乱成了另一番模样。 而这一次的感触也是借由着小苏师傅身上的小羽毛所得来,这让她不由觉得,兴许两人之间存在着自己都不清楚的因缘。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自己在还未见到对方的时候,就会为那次悄无声息的擦肩而过感到惊慌失措,甚至在之后对此进行一系列的跟踪。 秘密是影响情感的最大利器。 可如果谜团的主人是苏青安,那对符华来说,答案究竟是什么似乎也变得不再重要。 相比较这些,小姑娘更在乎另一件事情。 她有些拘束的用手指绞着大腿侧面的红绳,这身衣服的露出度和设计隐约在自己的接受范围之外,身体曲线被彻底勾勒出的细节和肌肤若隐若现的凉意,在各种意义上给予的感官也都很是微妙。 胸前、背脊以及大腿的裸露更是由于配饰的衬托和线条的勾勒,变得有些勾人。 苏青安望着她这副有些不自在的模样,下意识的将以往从心印中所见到的那个赤鸢仙人与之对比。 虽然举止青涩的小姑娘少了些仙气与自然的意味,但也正应如此反而有种新奇的有趣和反差的可爱。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由于缺乏了那个时期赤鸢仙人的气质,这套服饰本身的涩气无法被以往天人合一般的自然与超凡脱俗的氛围所中和,也就更突兀出了服饰要素的存在感。 若不是Himeko的死亡压抑心头,他恐怕还会诞生出拍照留念的想法。 只是现在,少年望着天上尸骸连接着尸骸弥漫大气表侧的浓重乌云,在不计可数的崩坏能涡流交织的须臾间,那个能证明她曾经存在过的一丝残骸都归于大海般庞大的天穹中,从此不再相逢。 他想,可能无论再来几次,自己都无法习惯。 无法习惯却仅能接受现实的人,注定会永久的为此感到悲哀。 可还能感到难过本身也很好,至少这证明着自己还没有彻底坏掉,沦为无心的木偶。 符华望着少年微微怔然间,神情黯然的模样,羽渡尘似乎在此时将对方的心思与情绪清晰的传递而来,她想了想,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同样的天穹,轻声说道: “对于Himeko队长来说,在成为第七律者之后,这样的结局就是最好的下场。” “毁灭了悉尼的第七律者,哪怕恢复了自我的意识也不会被人类所接纳。” “而以队长的性格来说,恐怕也不会原谅犯下如此罪行的自己,比起死亡,以那种形式活下去,对她来说可能才是更为折磨的结局。” “因为她就是那样坚强的人啊,坚强到会独自背负起本不属于自身的罪孽,坚强到无论彼时会被如何对待都会毫不反抗,坚强到不得不在最痛苦的漩涡里挣扎、游弋,直至迎来终末。” 苏青安望着她随风飘扬的雪发,轻声问道: “华觉得,死亡便是最好的结局了吗?” 他不待对方回答,笑了笑说: “我有时候也是这样想的,甚至说不定现在也是这样。” “但或许还是活着比较好,只要存活于世,就有着见证着其余可能的一天。” 符华抿了抿唇瓣,道: “对于队长来说,假设能够以自身的意志选择结局,她会毫不犹豫的以律者的姿态帮助着文明,以自我的意志对抗崩坏,祈求能在这个过程中进行赎罪吧。” “但那也是最为美好且不可能的结局,队长是很理智的人,对于已经失控过一次的自己,若是不能确认以后不会再度失控,恐怕宁愿在拥有自身理智的时候选择自刎也并不奇怪。” “逐火之蛾的战士有着将沦为死士的队友进行斩立决的规矩。” “而队长曾经对自己沦为死士的队友实行过不下双手之数的讨伐,对于她自身来说,那想必是一件分外痛苦的事情,可为了不让其余的袍泽背负更多,她认为独自承担即可。” “这样的Himeko队长不会允许着不可控的自己继续存活。” 苏青安无言无语,他从姬子的身上得知过类似的事情,而在更为绝望的前文明,此类的事件恐怕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数不胜数。 Himeko对此怀揣的理念恐怕也会比姬子更为坚定且不可扭转,所以会发生华所言那样的状况也并不奇怪,不如说……那才应该是最可能的结局。 从Himeko成为第七律者之初,有些事情就注定无法被挽回。 符华想了想当初Himeko所言的话语,继续说道: “我们会替队长看到未来的,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能替那些无法见到未来的人去见证这个世界的未来。” 苏青安伸出手,他望着缓缓滞留在指尖的漆黑尘埃,想到了注定要面对的绝望,低低回应: “就算可能没有好结果?” 少女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望着那片遮蔽阳光的无光地带,朝着彼方的云端踏足而上。 周边浮动的赤红羽毛飘零如雨,它们以极快的速率无限堆叠延伸,将天穹披上了一层绮丽的红霞,这些幻相作为【圣痕】的媒介,借此汲取着天地间紊乱成团的崩坏能现象。 她的指尖垂落间,氤氲着纯净的光辉,伴随着崩坏能持续的扭转注入,【创生】的权能由此不断诞生,无尽的星星点点宛如上帝给予的赠礼,洒落这人间万象。 在并不漫长的光阴里,天地间的乱象在【圣痕】的汲取与权能的挥霍之间的循环中,由此得以抚平。 符华什么都没有回应,可少年还是找寻到了她的答案。 而或许,就一如以往的很多事情一样。 不需要答案。 无论是什么样的未来,只要是和你一起开拓,那就可以无所畏惧。 苏青安望着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穹,轻声问道: “经过了那样的灾厄,悉尼还有幸存者吗?” 少女的眼眸微阖,她走至对方的身侧,莫名感到浑身的精神与意志都好似陷入了奇异的虚弱。 符华不自觉依靠在少年的怀里,她将手中的十字架塞入他的手掌,低低道: “队长曾经说过,人类是很脆弱又很坚韧的存在,创生的权能若是为能还活着的人起到一些作用,那就是有意义的。” “而且凯文应该也还在这座城市的角落,在搜查部队正式找到他之前,创生的存在很有必要。” 苏青安望着她逐渐褪回原先色泽的眼眸和发丝,以及……那随着意识涣散逐渐无法维系的崩坏能织物,他脱下了外套披在了少女的肩膀上,掩盖住了即将裸露在空气间的细腻肌肤,轻声问道: “这是……他们的尸骸?” 小姑娘的意识愈发朦胧,只觉得好累好困,与小羽毛正式建立起的链接似乎从她的灵魂中汲取了一些物质,使得将本就积累良久的疲倦一同迸发开来,神智由此已经变得迷迷糊糊。 她嘟囔着: “队长也好,那些死掉的人也好。” “要是连墓碑都没有,不觉得……很可怜吗?” 少年怔然,他凝望着她恬静的睡颜,轻声回应道: “嗯,很可怜。” 苏青安感知着手心的冰凉,悉尼大部分遇难者的尸骸都汇聚凝缩于这道小巧的十字架中,正如符华所言……这是一座墓碑。 为了防止被遗忘。 在炎之律者死亡的同时,为了马上让部队前来找寻凯文的下落,他已经通知了Mei此处的消息与具体状况。 预计等会儿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机械士兵前来将整座悉尼翻个底朝天,哪怕不论私人感情,凯文•卡斯兰娜作为目前融合战士实验唯一的成功样本也足够珍贵。 即使Mei本人对此保持无所谓的态度,上层都无法允许第一位融合战士轻易的死在悉尼。 由于苏青安的来历未知,他们对其目前一家独大的声望和名气感到不喜。 虽然当事人本身并不在乎,可上层却更希望出现其余可以宣扬的战士。 此次澳洲的事件对局势的打击实在太重了。 律者一出现就是一片大陆的废弃,其中的意义一旦深思就将不可避免的感知到绝望与恐惧。 为了将颓势与低迷的士气扭转,凯文•卡斯兰娜的存在无疑很有必要。 除却本能的权衡意识外,上层这样选择的更多要素还是在于区别苏青安战斗力的不正常与不讲道理,融合战士的强大可以复制且可以解释并能加之宣传。 两者对士气的提升完全不会是一个量级。 前者你无法理解,后者则截然不同。 只要将凯文的强大宣扬出去,在人们眼中就代表着这样的战士还会源源不断的出现,安心感和对未来的希望也会油然而生。 作为一个招牌,不会有人比现在的凯文•卡斯兰娜更为合适。 而第七律者的死亡也很适合作为初战的战绩,将澳洲事件造就的阴霾驱散些许。 目前全世界的崩坏能在第七律者诞生后,有着部分全汇聚至了澳洲,其余的地区崩坏事件相对下降,这导致各个区域得以能空出部分资源与军队前来援助。 可由于澳洲区域上空的大气几乎都被卷入了一场永无止息的崩坏能现象,前来援助的先遣队只能是穆大陆的战舰所运输的大批资源。 这大约能视为上层的试探,也是给予民众一个信号以及态度的代价。 但若是澳洲的状况无法在短期间得以解决,那先遣队就是唯一能给予的援助。 现阶段的文明没有在一个注定无法居住的区域死熬的时间资源与精力。 目前的澳洲其实已经可以被视为一座被倾泻了大量崩坏能的巨型垃圾场,可以说在分担了全世界的战局压力的同时,一个巨大的版块也由此彻底失去。 无论是从长远还是短期角度,局势都愈发恶劣。 想来,借此融合战士计划和神之键计划都将得到真正的大力支持与展开。 前文明的时代即将迎来一阵实力的井喷期,而随之出现的律者也将愈发恐怖而难以对抗。 但那都是未来的事情,哪怕并不遥远,可彼时的少年都无心在意,此刻的他只在乎一个重要的问题。 本来凯文的下落不明,苏青安自认为要付大部分责任,所以方才他有打算自身进入【羽渡尘•临界】,亲自利用羽渡尘的万千幻相作为媒介,一步一步覆盖全城,进行灵魂气息的锁定,直接找出对方下落的打算。 但少年凝望着小姑娘可爱的睡颜,却是有些无语的发觉小羽毛依旧还在她的意识海里,似乎是一起睡着了一般,对自身的召唤毫无反应,这导致【羽渡尘•临界】无法展开,想要极具效率的找人也就更是无从谈起。 这种奇奇怪怪的变故,隐约让他有着微妙的预感。 本身符华能与羽渡尘建立链接这件事情,虽然出人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按照苏青安自身的理解,他可以将其归结于羽渡尘在和符华接触一段时间后,自然而然的登入上了旧服务器。 毕竟羽渡尘本身就是符华给予自身的产物,理论上若不是一同经历了死亡与重启的过程,并进行了深刻的灵魂链接,他觉得小羽毛见到符华就直接开心的蹦回对方的脑袋里也很正常。 但眼下的种种变化,似乎都涉及到了灵魂这一事物。 180.小羽毛成精了。 距离炎之律者死亡两小时后,机械士兵顺着漂浮着碎冰的支流和温度检测的排查下,于一处废墟的地下河中找到了凯文的所在。 在将其所挖掘而出之际,这位伤痕累累的战士存活于一块坚固的寒冰之间,宛如一道栩栩如生的雕像,生机如烛火微渺。 炎之律者将他躯壳内部的脏器全然焚烧了大半,在后续更是被中心的爆炸所淹没,那层最后的寒流所汇聚的防御仅支撑了最初的攻势便融化于无,将肢体都拆解的支离破碎,仅余下大半的躯干…… 融合战士的生命力过于强大,帕凡提的基因在危机关头汲取着四周浓烈至极的崩坏能,自愈修复着伤势的同时,还在持续的制造出寒流将宿主的生机以冻结的形式保留至今。 但帕凡提基因自发的冻结终究不如那份将分子运作都停滞的寒流,第五律者能借此战斗续行至直到被外界的力量打破,可凯文无疑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那些冰仅是借助着地下河与崩坏能降温所产生的物理现象,唯独体表的冰层具备着特殊的低温,但也会随着时间和基因的活跃度降低而开始渐渐融化,最终使得生命的火光彻底熄灭。 在苏青安赶来的时候,地下河已然仅是一道温度较低的冷泉,战士四周的冰层逐渐展现出些许的裂纹,被冻结留存的生机正在摇曳间慢慢低落。 符华三小时前所洒下的【创生】权能似乎起到了些许的作用,让整个趋势并不是直线下降,这才有让他使用黑渊白花继续吊住性命的余地。 在粗略的将其性命维系至平稳之后,无法内视对方具体身体状况的苏青安出于谨慎选择了暂且收手,和卡萝尔、时雨绮罗一样,凯文的状况更需要专业的医疗团队进行判断后才能继续使用权能治疗。 黑渊白花的权能面对着这般乱七八糟的伤势,想要方便的直接治愈,就必须使用者对其身体内部的结构和具体的状况,乃至权能的使用有着精准的认知。 难度从简单的涂色游戏瞬间变成了需要绘画出的精致风景以及人像,甚至远远有过与之。 苏青安并不是不能做到这样的精度操控,对于融合战士和正常人类的身体结构数据他都有所了解,运用着近距离的【势】变化成细微的波长进行近似于超声波的探测在脑海中模拟出伤员体内具体的状况也并非难事。 可借助着黑渊白花无代价的撬动权能就只能做到涂色游戏级别的精度,之上的要求就必须让灵魂进行承载很多负担。 如果没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必要,目前的他并不愿意这样做。 毕竟使用希儿给予的这份权能本身,对于苏青安来说就不算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并且比起自身的操作,如今文明发展成熟的医疗技术所沉淀下来的经验与精度才更值得信赖。 例如卡萝尔这样的脊椎全碎,放在后时代最好也是瘫痪的下场,但在前文明却只会遗留下一些后遗症。 如果复健效果良好,即使继续返回战场也并不奇怪。 苏青安眺望着承载着几道医疗仓和符华的运输机在视野内渐渐远去,虽然这次不能把小羽毛拽起来打工上班,目前的自己也做不到与崩坏兽作战,但凭借着【圣痕】与黑渊白花,他依旧对如今灾情遍地的澳洲存在着重大意义。 无论是救援伤患,还是稳定本应该永恒不息的崩坏能现象,都是唯独这两者结合起来才能大规模进行的举措。 少年步行于满是尸骸遍地的云端,他坐在澳洲的上空高处,俯瞰着这荒谬而惨淡的世界,手掌间的十字架自然悬浮,附近的漆黑尸骸被研磨成更细微的颗粒自然汇于其中,一座大型的墓碑正在逐渐诞生。 究竟死了多少人呢? 数不清了。 可能正如符华所言的那样,这些在崩坏的大势间如杂草凋零而去的人们需要着不被遗忘的一份慰藉,需要着能够被后世者祭奠与怀念的媒介,需要着……一座墓碑。 在数个时辰后,那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日轮洒下渲染白云的晚霞,苏青安凝望着垂落身侧的余晖与那之下蔚蓝交接的大海,神情复杂。 他成功清理了澳洲边缘一角的郁结成团的崩坏能现象,哪怕比之整个大陆的灾厄依旧无足轻重,但却还是清理出了一道能让除却高级战舰之外的载具也能通往澳洲的崭新路线。 苏青安从最开始就明白,哪怕自己借助羽渡尘作为【圣痕】的媒介,想要以一己之力净化整个澳洲的崩坏能环境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圣痕】终究只是驻留在第三阶段的半成品,其桎梏与极限哪怕借助着羽渡尘扩大了容量和效率也依旧无法改变太多。 而澳洲所积留的崩坏能几乎可以直接对标全世界崩坏能环境百分之三的比例。 目前除却炎之律者的极限输出在积累一段时间后,有可能做到覆盖大陆之外,其余的律者都无法做到类似的程度。 做个不准确的对比,【圣痕】配合羽渡尘的容纳度连其余的律者输出都仅能承担短暂的时间,可澳洲的状况就连律者都无法凭借自身抵达。 所以以【圣痕】与羽渡尘的容纳极限,妄图将其抹消,比之愚公移山都差之不远。 但苏青安隐约有一个念想,【圣痕】的不完全给予了值得被期待的希望,若是迈入太虚之境,【圣痕】真正得到补完之后,彼时的他兴许能做到如今的自我更高的极限。 甚至,以一己之力解决整个澳洲所面临的崩坏能现象。 但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以目前堪堪勉力维系的明镜剑心,不变得更糟糕就值得庆幸,又何谈太虚? 情绪与经历的累积以往可以增加太虚剑气的进度,但本质上仅是在增加容器里的水,在抵达溢满之际,若是能满足条件就会迈入下一个境界。 就如同少年在九幽之下成就明镜剑心的那一天,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而这就意味着只要达不到暗藏的要求,苏青安所经历的苦痛与绝望于太虚之境本身毫无意义。 反而有可能因为这些磨难的损耗,使得容器本身破碎,将以往的努力都随之付诸东流。 但此刻,他并不在乎这些未来的纷纷扰扰。 少年自云端落于蔚蓝的大海之前,从圣芙蕾雅时期,他就对这样的风景情有独钟。 那座最初仅是一道十字架的墓碑,在自身的意愿下被铸就成了一座漆黑的铁塔也由此沉默的屹立在海岸的边缘,面对着潮起潮落,身染黄昏。 苏青安将手掌抚在冰冷的碑面上,似乎在感知着期间若有若无的亡魂喃语,他的眼眸轻抬,望着海天交接之处,听闻着浪潮翻卷的琐碎,轻声低语: “你们的死,会有人记住的。” “人类不会放弃对抗崩坏。” “我……也不会。” …… …… 三天后。 苏青安沉默的望着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小姑娘,表情微妙。 她雪腻的脸蛋不知为何染上了淡淡的粉霞,虽然在竭力按捺,但神情还是流露出些许奇异,那双青色的眼眸分明正在努力地直视眼前人的面容,目光却依旧变得游离不定。 自从符华醒来以后,几乎就是这样一幅绵软又奇怪的模样。 但由于少年能感知到她的灵魂似乎有些异样,再加之直接沉睡三天的负面状况,所以他也不觉得是对方本人有什么问题。 在苏青安看来造成这样的很大原因在于,羽渡尘和对方建立的链接不仅对前者自身有所影响,连对符华都起到了奇妙的作用。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问道: “羽渡尘还在你心湖里睡觉?” 小姑娘闻言怔神了会儿,她刚想回应便悄悄将赤鸢的称呼吞咽回喉咙里,这个名字是小苏师傅的师傅的,虽然他嘴上没有正面回应过,但她觉得自己猜的应该没有错。 要是在这个时候吐出这个称呼,他会不会不高兴呢? 自从和赤鸢建立起链接与通道之后,好似无时不刻都有梦幻且深沉的情绪将自我拖拽进更高远的世界,柔软且隽永的海水在耳畔轻声哼鸣,裹挟全身的温暖将一切烘托着朝恬静的世界走去…… 符华在睡梦间无时不刻都在感知着这份不知源自何方的情感,起初她还觉得迷惘且不分明。 但在醒来见到苏青安的时候,一切就得到了答案。 经历了半年的分别和逐渐的磨合后,她已经适应了恋人的距离感不再轻易觉得害羞。 但醒来见到对方的刹那,少女却莫名变得比最初还要紧张,那份由内之外的欢喜与爱意如擂鼓般敲击心脏,让整个人都近似晕乎乎的状态,脸蛋也在不自觉的发烫。 可恶,赤鸢究竟是有多喜欢小苏师傅啊? 将这份情感的来源定义为小羽毛的符华感到了一阵不自在,好在这份影响正在逐渐消退,这证明着自己不会一直保持住现在这幅模样。 可至少如今,小姑娘很难在苏青安面前支菱起来。 所以此刻,她只是悻悻的说道: “嗯,还在睡觉。” 苏青安蹙眉道: “你的灵魂气息出现了一些异样的波动。” 符华想了想,问道: “和那次在雅拉达所感知到的近似吗?” 苏青安否认: “那种异样感近似于灵魂了多出了其余的事物,用违和感来形容比较合适。” “你仅是自身的灵魂气息波长出现了异样,像是内部自己的问题,一开始这种异样和消耗灵魂本质后的空乏混合起来,导致我没能发觉。” “但在你自行恢复完与羽渡尘进行灵魂共振的损耗后,却开始表露无遗。” “所以我想问一下你自身的感受,在睡梦过程中,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少女闻言后大脑进入了微妙的停滞状态。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说实话的话就会变成我接受到了羽渡尘的感情,变得更喜欢你导致目前害羞到不想说话,甚至感觉体温发烫浑身不自在……等等社死宣言。 但是说谎好像也不太好。 最后,小姑娘板着嫣红的脸蛋,选择了避重就轻的回答: “我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羽渡尘汲取走了。” 苏青安仔细思考,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这种现象上面的他并未在意对方的异样,仅是喃喃道: “如果和你灵魂的波动异样有关,又不是汲取了灵魂本质,那便是拿走了其余的物质吗?” “这个情况似乎……” 少年回忆起了【圣痕】的组成形式,他记得里面的一部分便是灵魂物质,这么一想,似乎与眼前的状况有着共同之处。 他将思路继续延伸,如果羽渡尘能借着汲取他人的灵魂物质从而抵达到进化的效果,那是不是就可以解释羽渡尘的变化? 从最初,这枚羽毛就仅是神之键羽渡尘的万千化身之一。 虽然具备着神之键的零星力量,但本质上依旧不是单独的个体,可在随着死亡重生之后,由于链接着灵魂从而与自己一起重启的之后,却拥有了自我的灵性。 作为本体的真正神之键都不存在所谓的自我意识与灵性,可一枚勉强算是分身的羽毛却为什么能够做到? 在开始的时候,苏青安将其归结于死亡和重启乃至灵魂链接,这三种要素所导致的结果。 因为以上都是存在着未知的事物,用未知回答未知本就是最方便且容易让人接受的做法。 可目前看来,似乎将其归结于在死亡和重启的罅隙,在灵魂本质膨胀数倍的期间被羽渡尘无意识的汲取了其中的一些灵魂物质,从而产生了奇妙的变化才更为恰当。 一直和小羽毛相处的苏青安也明白,它的灵性并不是最初便这么高,在早期只是有点灵性,沧海市时期就和幼猫差不多了,仔细想来几乎是在岁月的磨合与相处间,不知不觉所成长至如今的状态。 如今这一点也可以解释为在日常生活里,小羽毛在缓慢且不自觉的汲取着自己的灵魂物质,所以才变得更加具备灵性。 同时由于汲取的速率缓慢且微小,所以自己并未能够发掘。 这么一想,假设自己为了恢复告罄的灵魂本质,昏睡的半年时间里它无法继续汲取灵魂物质。 那要是没有发生那件事情,说不定现在的小羽毛已经会做奥数题了。 总之若是以上的论点都能成立,就说明华的灵魂异样并不是值得关注的事情,在被动情况下被汲取了数次灵魂物质的自己证明了这一点。 但这样一来,苏青安就更好奇这次的小羽毛会发生什么变化。 以往的变化都是递进性,不容易被发觉,其中产生的变化也需要在日积月累才能被展现出来,可这一次明显和以往都截然不同。 由于符华和羽渡尘本身就有着奇妙的因缘,所以他很难不将其归结于是不是由于这一点,才导致她的灵魂物质对小羽毛作用更大。 这次出来以后,再用小羽毛进入【羽渡尘•临界】是不是对其造成的消耗会变得更容易恢复? 样貌会不会变? 会不会直接从一根毛变成一只鸟啊?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肯定会很可爱,而且给它梳毛也更好玩了。 苏青安怀揣着这样的念想,在小姑娘极端害羞却又不想远离的情绪纠结中,躺在了她的大腿上,他侧着脸贴近着柔软的腹部,即丹田的位置,想更进一步的感知位于符华心湖中的小羽毛属于什么状况。 太虚剑气所塑造出的剑心是玄学和唯心的假想器官,但遵从着彼时神州正盛的武学概念,仙人将剑心概念上的位置并于世间武学都存在的丹田,更方便饱受神州本土文化影响的后来者塑造出这一假想器官。 所以玄之又玄,与这一处贴近确实能更清晰的感知到小羽毛正在心湖里睡大觉。 但除了能明白它正在睡大觉之外,苏青安也一无所获,他认真问道: “华觉得它再度醒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少女按捺住大腿互相磨蹭延缓紧张的动作,她抿了抿唇瓣,说道: “为什么苏青安觉得它一定会变样子啊。” 苏青安感知着小羽毛四周逐步环绕的赤红丝线,幽幽道: “因为它正在你心湖里结茧。” 小姑娘怔了一下,她望着心湖里的画面,不知想到了什么,红着脸蛋,愤恨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埋怨道: “那也太怪了!” 苏青安点开表盘,拉出光屏,检索出一张图片,他对着符华认真说道: “没关系,如果小羽毛变成这样子,那就不亏对吧。” 少女望着那只胖嘟嘟又可爱的鸟,停止了自己暴走的想象力,又思考起撸起这样的赤鸢所带来的愉快,最后迷迷糊糊的将那份异样感抛之脑后,顺着对方的话回应说道: “确实。” 181.苏青安的女儿。 虽说十分期待羽渡尘变成一只可爱的小鸟,但它孵化而出的时间却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 至少这个时间远比当初的苏青安想象的要更加久远。 自那些赤色的细线逐渐缠绕成茧,将那根小小的羽毛包裹至看不真切之后,已经过去了大约一个星期。 由于符华所损耗的灵魂本质依旧还未完全恢复,并不习惯的她时不时还会产生眩晕与头昏,所以仅能选择暂且离开前线战场,退居二线待命。 另一边时雨绮罗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但卡萝尔却依旧还在进行着长期的纳米手术与治疗,中间黑渊白花也为此悄悄使用了几次,使得总体的状况都显得算是喜人。 苏青安不仅是给自己熟悉的人开小灶,实际上他每天在外治疗的伤员不计其数,Mei则对此保持了默认的态度。 黑渊白花本身的治愈能力并没有遮掩的必要,唯独配合着【圣痕】所组成的完全褪去崩坏能感染才是目前需要掩瞒的关键。 在整个澳洲陷入窘境的如今,暴露本就无所谓被暴露的神之键能力自然是理所应当,何况这份能力还是足够挽救很多性命的创生。 虽然凯文才是目前伤员里伤势最为恶劣的那一位,但他的伤势好得却是最快的一位,一个星期之后意识便已经恢复苏醒,自行起居也已经不成问题。 其根本缘由在于,融合战士的细胞本身具备着某种奇妙的肌肉记忆,能将以往完好的器官与组织自行缓慢再现。 而这个本来在未来才会大放异彩的能力如今还很是稚嫩,自行恢复的速率几乎慢到让人发指,但黑渊白花的权能本质却能对此进行促进作用,帮助他快速恢复至全省时期。 同时在治疗的过程中,苏青安还注意到了一个现实。 那便是融合战士与崩坏能的链接程度几乎比之律者都更为深刻,虽说比之由着纯粹崩坏能塑造成崩坏兽还差些许,但却继承并优化了其中的生存模式,更新了输出与储存崩坏能的形式。 而不算缺点的缺点就是变得失去崩坏能就无法维系自身的存在。 崩坏能比之融合战士,就譬如水比之鱼儿。 所谓的融合战士的设想从最初便是Mei为了适者生存,所创造出在崩坏能环境下最强个体的方案。 极端,但是却行之有效。 可这却并不代表融合战士只能存在于崩坏能环境之下,他们体内的细胞与器官的细微深处其实都可以视为半能量化的产物。 这个结果使得这些细胞与器官不仅可以汲取并储存大量的崩坏能,甚至能够自我产生崩坏能形成内部循环,哪怕在彻底没有崩坏能的环境下,融合战士都能长久甚至永恒的维系自我生命。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凯文所带来的种种真实数据都在证明着融合战士的存在几乎就代表着完美生物的化身。 可同时Mei也明白,这本质上还是凯文个人的优秀。 自实验与科学角度上来看,融合战士计划的成品普遍都不会有这样的战力和夸张的数据。 后续几位经过重重筛选且自愿的逐火之蛾成员预计将接受融合实验,若其中能有成功的个体出现,彼时对比数据就能明白一些问题的对错与否。 而在这个阶段,符华被羽渡尘所影响的状态已然逐渐褪去,一直努力关注小羽毛什么时候破茧而出并在外奔走的少年对此则后知后觉的感到遗憾。 若是以小姑娘那么容易害羞的时期,估计刻意捉弄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情,但在中间紧贴着她的小腹聆听着茧中的呼吸与奇妙的波长之际,那份促局不安的可爱反应和强忍住这些的隐忍也都足够有趣。 可以看出符华本人对这件事情的感官也十分微妙,甚至为此首次问询了对方的来历。 苏青安则回应了一半的真相,表示这是另一个世界的神之键的一部分力量,而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样,大约是因为汲取了自身的灵魂物质和其余一些未知的理由。 小姑娘不认为对方会刻意说谎,也觉得对方说谎也无所谓。 总之,如果羽渡尘真是另一个世界的神之键一部分的力量,那估计所谓的灵魂物质和其余的理由都对其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才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假设小羽毛真的可以变成更接近生命的形态,那兴许目前自己与少年正在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奇迹。 而在这其中,神之键未必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一来是由于小羽毛所蕴含的力量不足真正的神之键千分之一,二来是因为如果神之键是主要要素,那明显是黑渊白花更容易成精。 但目前来看,这仅仅是一柄不寄宿任何魂灵的纯粹武器。 所具备的价值除却让那道心上的伤痕由此铭记,便只余留了作为武器的意义。 当然,如果黑渊白花真的可以成精的话,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慰藉。 那就好似那个女孩以另一种方式在眼前重获新生,即使明白那是确凿无疑的虚假,但依旧能感到零星的释然。 符华其实有想过,最初的苏青安并不具备驾驭神之键的资质与能力,不管所谓的波长还是适应性,其低劣的崩坏抗性便是天然的桎梏。 所以那道意识之键的主人必然不是他自身,可少年本人却持有着承载着意识之键一部分的羽毛,若非意识之键的主人与其关系甚好,想来不会给予这一份能引发诸多奇迹的赠礼。 无论是【羽渡尘•临界】,还是这道具备着高度灵性,甚至即将发生奇异变化的羽毛本身,都给予苏青安能存活于世的星火。 如果有机会的话,少女想感谢这道羽渡尘原本的主人。 当然,希望对方最好不要是女孩子。 她暗戳戳的想,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若是被人知晓了肯定会被笑。 所幸这份情绪来得极淡,至多也只比当初少年盯着心禅看来得要重上几分,但也无伤大雅。 其实符华真正在意的并不是那枚羽渡尘的主人是男是女,而是从这道羽毛清晰的延伸至……那另一个世界,苏青安所拥有的羁绊。 少女前所未有的认知到,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人原先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苏青安曾经那些看似玩笑的发言,究竟蕴含着多少自己所不知晓的笃定与怀念呢? 她想自己很难得出答案了。 但比起这些,小姑娘更在乎苏青安自身的感受。 可能在原来的世界里,他拥有着很多自己所不知晓的羁绊,有过家人、有过朋友、有过师长、有过熟悉的关系圈,有过想要守护的事物与为之奋斗的目标、有过值得回望的过去和值得期待的未来。 但如今那些事物都变得如何了呢? 苏青安有可能是被卷入了一场意外,漂流到了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可符华想,虽然这依旧值得难过,可这应该是最温柔的结局。 回望认识苏青安以来对其的了解,再看初见时他的情绪与意志状态,答案只会更加糟糕。 他拥有着死命拽住任何希望的韧性与毅力,像这样的人,若非连半点希望都不存在,又怎么会流露出那样脆弱的一面? 那个世界很大可能被崩坏所毁灭了,苍茫的地表被侵蚀成大片的灰烬,无尽的尸骸沦为天幕的色彩,生命的余火熄灭在崩坏的净土间,文明的遗迹落于深海与地下,那些挣扎到最后的人们兴许也在最后一战里,湮灭在了尘土中,再无声息。 当然也可能是文明迎来了胜利,但代价沉重到少年所拥有的事物都沦为泡影,从此变得一无所有。 若是那个世界还存在着苏青安认为珍视的事物,那他不会对回去那个世界的想法绝口不提。 正是因为绝对不可能回去、回去也没有了意义,所以他才一直在默认了自己的过去之后,却对此从不谈起。 符华想,但那对苏青安来说依旧不算是讳莫如深的禁忌,那些并不美好的结局是刻在灵魂的伤疤,可过往却仍然拥有着足够在关键时刻给予零星温暖的作用。 她觉得曾经所怀抱过的美好并不是毫无意义,那些沉淀在过去的经历即便以惨痛的代价翻篇,并以惨淡的灰色收尾,可那个人还是不会后悔所经历的那些岁月。 就一如不管未来的结果如何,自己都不会觉得现在所遇见的人和事是一场错误的遇见。 自己究竟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小姑娘努力地想着这个问题。 她想其实苏青安是一个旅人,他的过去已经沦为灰烬,以往的家园也无法抵达,这个被崩坏所扰的世界本就与其无关。 而既然无依无靠,那也理应当无牵无挂。 可自己给予了他全新的束缚,将旅人这般背后代表着无数悲哀的代词,所拥有的唯一意义——自由——都给剥夺殆尽。 所以至少…… 少女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她望着那心湖间隐约传递出呼吸声的红茧,喃喃自语: “我会给他一个家。” 但她很快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句话配合着注视着小羽毛混搭出的效果实在很是微妙。 符华的脸蛋微红,嘟囔道: “为什么要在我的心湖里结茧啊,明明去苏青安那里就好了。” 但随着她想起是自己拽住少年的手,与之共建了链接才造成了如今的场景,那份理直气壮就逐渐变成了心虚。 这也是必要的牺牲。 小姑娘默念着这些古里古怪的话,一头埋进了枕头里,在呼吸了一会儿薰衣草的气息后,她露出半个脑袋,害羞的情绪褪尽了大半,那双眼眸低垂却是好似在望着心湖里沉眠的羽渡尘,流露出了笑意与怜爱。 就当……提前预演吧。 …… …… 次日,布里斯班。 前逐火之蛾分配居所,魂钢监狱旧址。 伴随着整个澳洲被卷入崩坏能现象的纠缠,盛夏的季节即便还未过去,无言的隆冬却还是降临大地,违背季节现象的脏色大雪如粗劣的石灰自天穹飘零坠落。 作为自身的居所,少年已经刻意将附近纠缠的崩坏能现象汲取殆尽,所以这一幕并未发生在此处。 可作为澳洲整体环境的一部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迟早会出现近似的恶劣环境。 Mei与苏青安对澳洲的灾情都无能为力,人力面对自然在依旧显得那样渺小,他们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将沿着圣门计划路线的城市所遭遇的灾厄全然驱逐,然后借着原本的路线,特质加固成此等环境下的级别,以求给予残余的幸存者一些生存空间。 至于澳洲之后的未来,由于官方给予的援助浅尝辄止,更大规模的净化方案即使提出,也必须在人类与崩坏的战争中真正胜利之后,才有余裕分出精力与时间进行落实,所以在短期恐怕见不到恢复往日画面的希望。 少年曾经和希儿一起游玩过的悉尼歌剧院和水族馆都毁灭在了那一场崩坏能海洋所卷起的洋流间,于他来说似乎属于这个世界的种种色彩都在缓缓凋零殆尽。 苏青安收回了望向远方的大雪,他望着在给盆栽浇水的小姑娘,内心里难以自抑的寂寞与孤独缓缓如冰雪消融,即使到了现在,自己还是很害怕孤单一人。 可以接受与是否喜欢或畏惧,从来就是两码事。 符华的指尖拂过枝叶上的剪痕与在水珠下微微濡湿的花瓣,她无端问道: “如果变得会说话了,你觉得它会叫我们什么呢?” 苏青安想了想,却发觉这是自己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从以前到现在,除却羽渡尘本身的功效,他一直都是将小羽毛当做吉祥物去对待。 那自然就不会刻意思考这方面的事情,但即使被符华刻意问了,他也没有多少纠结的意愿和感想。 苏青安本人对自己被如何称呼其实并不在乎,就像是布洛妮娅以前叫他小苏,虽然本质上是源自琪亚娜对神州文化的错误认知,可他还是对此不甚在意。 当然,其中估计和布洛妮娅是小孩子还很可爱有关系。 如果琪亚娜刻意这样称呼苏青安,大约会被这个人在奇怪的地方进行整蛊和戏弄。 他回答道: “不清楚,但直呼其名会比较方便。” 符华放下了浇水用的花洒,她仔细的擦拭着三人合照的相框,抿了抿唇瓣,笑着回应道: “方便是方便,但称呼这种东西,可不仅是只有代号的意义。” 苏青安顺着她的目光驻留在弧光照耀下,将人面朦胧的照片,眼眸低垂,灵魂殿堂内的白花迎风摇曳,那两只随着天平起伏的蝴蝶一如既往的死寂。 总有些事情,大约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偌大的房屋内,装载着不忍远离却又为之感伤的回忆,唯独两人依偎着面对这一切,才能不至于被心地的深渊所吞没。 苏青安没有再继续深究这个话题,他仅是打开了冰箱,望着里面的食材,轻声问道: “嗯,晚饭想吃什么?” 少女打开了柜子的底层,里面是一件恐龙睡衣、曾经与普罗米修斯直连的手机、一顶遮阳帽、一件夏装以及很多零零散散的东西,这都是些舍不得丢却又不愿常看到的事物。 苏青安瞥了眼,阳光下尘埃起落,那些封存着过往的事件都渲染出叫人难言的色泽。 有时候失去一个人,最痛苦的往往不是最初的阶段。 而是那在偶尔的某个角落蓦然蹦出的回忆与彼时的欢笑,一次又一次的告知你真正意义的失去了与那个人继续创造未来的机会与能力,而过去越是美好越是特殊,也就越是难忘痛苦。 他想,自己会打出来的,那个最好的结局。 不为遵守惩罚,只为……心中所愿。 她将相框放在这些东西的旁边,又默默的把柜子关上,将锁扣再度扭紧,笑了笑,回答道: “桂香红烧肉。” 苏青安怔了下,却是颔首应允。 这是在这个世界线,自己给符华做的第一道菜。 而在两人共同做饭的期间,位于心湖内的红茧无声无息的开裂,蜷缩在其中的小羽毛逐渐复苏了意识,也就在这一刻真正意义上拥有了所谓的自我。 然后,它从心湖中溜走了。 …… …… 大约半小时后,端着菜从厨房走出的少年和随后走出的符华,一起望着眼前的离奇画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那是如人偶精致,粉雕玉琢般的女孩,她的年纪大约只有十岁出头,分外稚气,可相对于这份不大的年龄,那张脸蛋却还有着天生寡淡的神情和高冷的气质,与之对比有着反差的可爱。 此刻,在两人木然的目光下,“小羽毛”那垂落大半沙发的青丝如丝绸般顺滑、漆黑如墨,那双与之同色的眼眸认真而懵懂地盯着电视机里的画面,配合上那正襟危坐的动作显得很是好玩。 182.取名的意义,被发现的云端信息。 电视机里放的是目前少数还在继续拍摄综艺的一档栏目,小羽毛直勾勾地望着上面五彩缤纷的画面,修长的睫羽微微眨动,那双纯真的眼眸则继续凝视着里面人的表演和谈笑,流露出迷惘与好奇。 苏青安默然将手中的红烧肉放在了桌上,他将围裙解开,脱下了很有生活气息的防烫手套,将之放在一旁后,终于勉强将目光从那只女孩身上移开。 少年望向了陷入了怀疑人生的小姑娘,压低了声线,在她耳畔处低语: “你也感知到了吗?” 符华瞥了眼自己的手腕,即使那道红线并不存在于物质界,可精神上却能观测到这份若有若无的极淡痕迹,这无疑就是在那一天自己和羽渡尘所建立起的灵魂链接。 她幽幽地感知着空空荡荡的心湖,彻底敲定了心中的答案。 眼前这个在自己家里打开电视,看着节目的浑身散溢着与某个人神似气质的小女孩,就是前不久还十分活泼好动的笨蛋羽毛。 少女忍不住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心湖只觉得分外微妙,她有些激动却又怕惊扰到在看电视的小羽毛,压低了声音,说道: “苏青安,为什么羽渡尘会变成人啊,说好的是一只小动物呢。” 苏青安认真回答: “想象与现实不符很正常,而且就算变成小动物会很可爱,可华不觉得她现在也很好吗?头发也更方便用梳子撸。” 符华捏了捏他的腰侧的软肉,说道: “完全不是这个问题啊。” “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你看如果羽渡尘真是分别汲取了我们两人的灵魂物质才变成这样……” 她望着沙发上人影,只觉得对方的外貌和身旁具备神秘美感的少年,有着很多微妙的相似之处,虽然由于是女孩子在偏向上有所不同,但却继承了近似的风格的气质与优点。 小姑娘本就没把这道被自己擅自取名为赤鸢的羽毛当作普通的宠物看待,她一直觉得小羽毛和小孩子好像,再加之近日诞生出想给予苏青安一个家的微妙想法,让本该正常的思路直接飙到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符华的声音变得更加小,她脸红道: “那某种意义上,我们不就瞬间变成爸爸妈妈了吗?” 苏青安闻言后,望着各方面都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小羽毛,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这个问题。 沙发上小女孩的模样,几乎就是性转版本的自己加幼儿模式,瞳色发色也都是别无一二的黑色,五官标致,宽大的衣衫覆盖住娇嫩的肌肤,她冷着脸蛋,目光却很是稚气,蜿蜒成画的青丝也让人有着想为之把弄的欲望。 总体来说,可爱的想让人抱起来举高高。 一直以来把小羽毛当成变身器加吉祥物的苏青安存在着很多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还能以假设是父女的关系来看待与现在的小羽毛之间的关系。 遵从着这个逻辑,那少年便是第一次体验这种理应在人生中标重日期的重大事件。 若是正常人类,在如今这般毫无事前准备,没经历数月怀胎的前提下,便望见了骤然诞生在眼前的一只女儿,估计对理智与正常的逻辑思维都是一场巨大的冲击力。 虽然少年不至于这样,但在被符华引导至这种思维后,他看向小羽毛的目光就蓦然变得分外复杂,自己明明和华什么没进行过任何不可描述的操作,却直接以这种形式快进出了一只女儿吗? 作为能观测灵魂的存在,自己对于汲取两者灵魂物质所交织延伸出的崭新意识比符华更容易产生出认同的观念。 所以女儿的说法…… 即使很古里古怪的很生草,但苏青安并不反对。 他甚至已经试图开始通过回忆自己父亲是如何对待小时候的自己,希望能从中获取到零星的经验。 最后却发觉自己在以前的世界里几乎是留守儿童,基本都在托管所和亲戚家待着,那份诡异的工作性质似乎与这个世界作为考古学家的他们没什么区别。 所能汲取的经验,就是有限回来的几趟,自己都会被这对不靠谱的父母带着出去旅游和玩乐一阵子,近乎都是以月为周期,至于这中间遗留的作业和会不会影响到正常的学习似乎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苏青安认为好的不学坏的学是一件会拖累人类发展的错误恶习,比起带小羽毛出去玩,他更乐意教她做奥数题和文言文以及古诗词解析。 以前考试不及格不就是因为父母不负责任,所以导致养成了后面自己喜欢摸鱼和偷懒,厌恶努力与学习的习惯。 虽然到了这个世界就被死亡的现实毒打,硬生生改变成如今自律的模样,但期间磨合的痛苦依旧很是艰难,之所以未曾表现而出,理由在于这些都被更大的悲哀与沉痛所吞没。 所以小羽毛虽然不用去考试,但一定要学习。 这当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看着对方露出苦恼不已神情的恶趣味,而是为了她的未来。 至于什么未来。 嗯,仅是在短暂的十几秒空隙间,苏青安还没有想好。 随即,少年被一道直勾勾的目光给唤醒了思维活动剧烈的走神状态。 女孩望着苏青安和符华站在一旁悄悄窥探的模样,留恋地瞥了眼电视,然后才看向两人,她侧了侧小脑袋,质感良好的发丝也随之晃动,唇瓣翕动间,这位才真正意义上拥有自我意识不久的新生儿言说出了发言不清的微糊喃语: “小苏。” 她又看向符华,认真说道: “小符。” 最后女孩瞥了眼自己幼嫩的小手,神情寡淡的脸蛋莫名多出了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失落,喃喃道: “小羽毛。” 虽然这个小家伙的神情变化过于细微,但与之建立起灵魂链接的两人都能感知那份失落。 作为刚初生便拥有着一些记忆和学识的孩子,没有名字估计是一件很值得难过的事情。 为此符华没有余力吐槽为什么自己会被叫做小符,她小心翼翼的走进至沙发附近,在注意到对方毫无反感之后,便收拢起那些墨色的长发,坐在女孩的旁边,小声问道: “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啊。” 小羽毛不说话,她仅是盯着苏青安,在对方也乖乖坐到旁边后,微妙的觉得有些开心,才轻轻回答道: “嗯,但是朦朦……胧胧。” 苏青安按捺住捏捏她脸蛋的心思,开始思考为什么会被这样称呼,理论上来说这是唯有接受了琪亚娜谬误理论的布洛妮娅,才会创造出的奇异的称呼。 比如小符什么的…… 这说明小羽毛本身作为早就便留在灵魂间的事物,可能以记录器的形式本能的记录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并在真正形成自我意识之后将之汇入成了常识的一部分。 他这样猜测自然不是没有理由的,在太虚山下见到苍玄之后,对方就曾言说过羽渡尘有着本能记录的功能,那份心印便是以这种形式从上古流传至今。 那作为羽渡尘的一部分,拥有这样的能力也并非不合逻辑。 她继续陈述道: “我是第八号神之键,羽渡尘的一部分,在迷糊间吸收了你们的灵魂物质之后,变成了这幅人类幼崽的姿态。” 符华轻轻地撸着她的脑袋,少年一本正经的拿起梳子给那些青丝梳理整齐,在女孩纯真的目光注视下,两人则示意继续说下去,手上的动作继续保持。 冰凉冰凉,还软软的,可爱。 她眨动了下睫毛,认真道: “目前的记忆较为模糊,基本的常识和认知都取决于初期诞生自我意识后的阶段的记忆和以往的羽毛本身的记录。” 苏青安问道: “那你叫我和华的称呼,也是羽毛本身的记录吗?” 女孩的神情不变,但两人都能感知到隐约有着一点点自豪的情绪传递而来,她颔首回答道: “羽渡尘,很厉害。” 然后就小羽毛被两人一起摸了摸脑袋。 女孩并不反感两人的触摸,相反会觉得这份亲昵让其感到高兴,于是她继续补充道: “是布洛妮娅教我的。” “我还会小苏的好多好多,可以打坏东西。” 符华看着那副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那份软弹的手感让其感叹世间的奇妙,分明在一个半个月之前还只是一根小小的羽毛,可在灵魂物质的促进下却创造出了这般无限接近于真实血肉的躯壳。 她与苏青安都明白,小羽毛目前依旧能介于不可观测,不可被物质触及的状态,其本质并未发生改变,仅是存在于外界的形式,以及自我的意识进行了进化,但这已经足够让人惊叹。 而苏青安更是从中找寻到了灵魂物质化的可能性,假设小羽毛本身能通过灵魂内的物质衍生出近似血肉的躯壳,那就更延伸出更多具备价值和意义的事物。 少年也捏了捏她的脸蛋,问道: “那你还能变回羽毛的模样吗?” 女孩的眼眸眨了眨,她礼貌的颔首,转瞬间便化为泡影般的虚幻,微弱的火光飘散最后摇曳间凝聚成了一枚赤红的羽毛。 它蹦回了苏青安的头发里,随即打了打滚似乎在适应这份怀念的触感,但就在小羽毛打算佛系的睡大觉之际,就被小姑娘以亮晶晶的目光注视着用纤长的手指提溜了起来,她询问道: “再试试看变回来好不好?” 羽毛疑惑地摇摆着尾端,似乎不太能理解对方的期待。 但旋即,它便在苏青安那鼓舞的目光下变回了原先的姿态。 符华奖励似的摸了摸女孩的小脑袋,她认真问道: “在你看来,我们是什么关系呀。” 那副循循善诱的模样此刻像极了路边骗小学生买五块钱一次抽奖的小卖部老板,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你即将失去很多卫龙辣条的特殊气息。 但由于对方长相很是好看,加之汲取了对方灵魂物质的女孩对其有着天然的亲昵和跨越时间线纠缠而来的缘分,所以她对此毫无察觉,仅是认真的言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小符像是妈妈。” “小苏像是爸爸。” “小羽毛像是女儿。” 符华听到了想要听到的答案后,心满意足的抱住了那娇小柔软的身躯,她感知着对方吐出小羽毛三个字内心的失落,眼眸眨动,流露出笑意与真切的情感,认真说道: “既然这样,那我和苏青安一起帮你取名字好不好?” 女孩闻言后神情不变,但哪怕不用链接感知,两人都能发觉对方起伏波动的情绪,那双手的十指绞着冰凉的发丝,她扬起脸蛋,看向两人有点小心的问道: “可以吗?” “当然。” 虽然两人其实都是取名废,对此也毫无经验,但却都对此表示了信誓旦旦的回答。 符华自然是因为被女孩身上源自灵魂的亲近和那句像妈妈,不由自主的母性泛滥。 苏青安则是在最初看见小羽毛成精了的模样,就有思考应该给对方取什么名字。 他一向是尊重任何生命个体的性格,以往的小羽毛虽然也很聪明且灵性十足,但依旧不需要拥有用于区别划分个体差异的姓名。 少年对于牵扯到上个世界渊源的小羽毛一直都很重视,在如今拥有着自己与符华灵魂物质,并诞生了自我意识之后,就已经更是不能用纯粹的价值进行衡量,姓名本身也变得有了存在的意义。 而关于给予对方何等姓名的想法,也由此而生。 这一部分的羽渡尘本身到了如今,即使将其定义为定情信物也不足为奇。 对于拥有着自己与符华灵魂物质的小羽毛来说,姓名的意义也由两者共同赋予更具备重量。 沧海市,那是两人最初遇见的地方。 这份跨越世界线的情感也是以此作为支点,才缓缓撬动着以后的种种事件,导致如今的他抵达了目前的结局。 圣芙蕾雅学园。 在那片倒映着黄昏沉沦,云海漫漫的无垠大海边缘,这座见证了太多战士岁月枯荣的小岛就这样宁静的位于此地,好似与世隔绝的世外之地。 符华喜欢看黄昏时分的海,他也很喜欢。 兴许内心真正理解了自己喜欢对方的时刻,便是在那一次又一次,一同吹拂着海风,赤足沐浴着白浪,夕阳落进眼底的无数瞬间的须臾所组织成沉沦心神的琐碎。 彼时的时光好慢,有时少年仅是望向夕阳就好似便能呼吸到海风的气息。 而在九幽之下亦是如此,那也是海。 生离,死别。 若是要给羽渡尘取名,那于他来说,海这个字便是不可避免的要素。 那像是链接着故事的载体,跨越着万里河山,在时间线遥遥在望的数个彼端下遗留了强烈的色彩。 可苏青安想,他果然还是最喜欢圣芙蕾雅的黄昏与海。 少年做出了决定,他抚摸着她的脑袋,认真询问道: “暮汐,这个名字怎么样?” “暮是朝朝暮暮的暮,汐则是黄昏下的潮汐。” 或许在不了解的外人看来,这番解释的言语有些奇怪,可唯独此时的他清楚,这是再适合不过的解释,也是再适合不过的名字。 女孩侧了侧脑袋,她的发音比起最初准确了好多,那份带着一点点奶味的声线也由此挥发出醉人的韵味: “苏……暮汐?” 苏青安楞了下,其实自己没有思考过让对方有具体的姓氏,仅是这二字便已经足够,可既然她主动提出那便这样既可。 于是他回应道: “嗯。” 她的口吻变得欢快了些许: “很好听,我很喜欢。” “谢谢小苏。” 符华对此则毫无意见,在她看来只要不取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就可以了。 至于取名的权利什么的,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少女明白目前名为苏暮汐的小家伙其实还是更喜欢苏青安。 既然如此,让他取名,她也会觉得更加开心。 而就在这边出现了温馨一幕的时候,被毁灭大半的悉尼之中,机械部队挖掘出了一台登入着前逐火之蛾第五小队队长Himeko账号的虚拟仓残骸。 按照惯例原本作为队长的Himeko以律者的姿态死去之后,一切以往的信息都将迎来审查与报告,关于虚拟仓的登入历史和游览记录……甚至是遗留信息都应当早就经历了重重筛查。 但由于处于极其特殊的时期,这些细枝末节且看似可有可无的事物一直并未被特别提及,毕竟上层和Mei博士都明白律者素体的挑选本就无关乎本人的意志,审查与报告不过是为了敷衍民众与底层士兵的事物。 在Mei考虑到官方以往的做法会使得苏青安感到不悦,故意隐瞒了第七律者的真实身份后,这些遗留的信息便在明面上更不存在审查的意义。 可在虚拟仓挖掘出来之际,里面的云端却被普罗米修斯发觉了一份骇人听闻的报告…… 183.遗漏的马脚,赤鸢鸟。 若是这道虚拟仓被这场席卷悉尼的大火与风暴彻底摧毁,那等发觉这道报告与关键信息还必须等待至对Himeko的个人账户进行审查才能真正浮出水面。 可Himeko的居所表侧虽然被这场天灾淹没于无,可地下室却还属于半塌陷的状态,这得以让普罗米修斯习惯性的链接虚拟仓,并将关于传教士的报告收入囊中。 这道暗藏在Himeko个人账号,留存于云端没能第一时间发出的信息记载着近日悲剧与刺杀事件,乃至雅拉达事件真正元凶的种种推测。 【代号:传教士。】 以这个句话为开头,Himeko以客观的口吻将所遭遇事情的一切始末,逻辑线头和拽出线索的先后推测都进行了清晰明了的讲述。 而在Mei本人最初提出的圣门计划和个人安全,都先后被疑似完美符合传教士的怪物进行破坏和威胁之后,她依旧还是对Himeko陈述的客观现实和种种证据都以更高的权限进行了二次筛查,才选择了认定这份报告具备着极高的可行性。 为何在发觉Himeko成为律者之后,无论是Mei还是苏青安都会那样讶异? 后者或许是纯粹的感情要素占据的更多,但前者却绝非如此。 答案很单纯,因为这不符合以往崩坏意识进行选人的逻辑。 从有迹可循的律者素体背景、可以追溯的经历、最后行踪进行等等大数据的筛查可以得知,前六个律者的年龄都并未成年,还属于三观较为稚嫩,意志并不坚定,经历事故较小的时期。 如果说这些共同点还不算证据,那第一律者在见证全家死亡后被崩坏意识侵蚀;第二律者在被校园霸凌之际趁虚而入;第三律者与父母视频通话,望见两者沦为灰烬后被封闭了意识;第四律者发烧沉睡期间自行被卷入律者改造…… 包括了第五律者和第六律者其实也相差不远,这些等等案例都足够说明崩坏意识习惯钻空子,或者说祂不得不选择这般做法来制造出自己的使徒。 这个喜欢持枪凌弱、趁火打劫的家伙却将Himeko选为了自己的第七个使徒。 假设其中没有一点外因,Mei是不信的。 起初她将之联系至了文明越强,所以崩坏越强的公式上,并认为这个理由并非无法解释这个问题。 可现在看来,传教士才是促使Himeko衰弱至被侵蚀成功的真正元凶和幕后推手。 她化名为弗洛拉的修女用自身的能力编织成了针对Himeko一人的阴谋和蛛网,先是利用契宾诺顿湖区的孤儿院事件,让Himeko被埋下苦果和负面诱因的种子,再用以此具备效力的梦境消磨意志。 最后不知用了何种手段,让崩坏爆发的不久,令其与无量塔隆介见面,最终上演了一初崩坏最擅长的戏码。 在推测出了所有对方的手段之后,哪怕是Mei这样冷静理智的人都不自觉的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就一如Himeko对传教士这一存在的评语,这是能对整个文明造成远超出单个正常律者级别的巨大威胁。 若就这样继续放任下去,迟早人类会在最关键的时期被捅一刀,而要是落于致命之处就会导致满盘皆输。 每个人都具备着自己的弱点,哪怕是Himeko这样坚韧的战士都折败于无心算有心的算计之下,可见传教士的可怕之处。 但Mei依旧未将对方神魔化,理论上来说,只要提前知晓拥有着这般能力的隐藏敌人存在,有能力感知到不对劲的战士便会对此进行及时汇报,就有可能做到及时止损。 从对方对付Himeko需要绕绕弯弯进行各种手段来看,传教士的能力并不是对任何人都能做到随心所欲。 可若是将其归结于纯粹的意志力影响其能力大小,其实也说不去,能在地下研究所充当侍卫的士兵都并非等闲之辈,和那些大崩坏爆发时期从新兵营三个月内速成而出的士兵不同,这些人在此前便是参与过数场战役的老兵。 她们无一例外作为战士都很合格,可在反复观测以往的生活记录却无法被发觉任何被蛊惑的异样与挣扎,这个现象引起了少女的注意,难道Himeko的意志力就真的比那些士兵强到完全不在一个级别吗? Mei认为并不见得,至少不应该有着这般巨大的差距。 灵魂。 目前苏青安所亲眼见过的律者素体都无一例外具备着特殊的灵魂,这个要素兴许才是传教士的能力对Himeko作用并不是很大的核心理由。 而这就代表,世间能违背传教士的生命个体恐怕少之又少。 除却融合战士必然会使得血肉和灵魂的联系更为紧密,导致不会被其影响之外,天然拥有特殊灵魂的人类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何况若没有坚韧的意志力作为轴心依旧很容易被乘虚而入,打进深渊。 Mei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自从被刺杀之后,她附近已经只留存下了机械士兵和凯文作为护卫,其中后者还要偶尔担负外界的崩坏兽驱逐的任务,并不具备完美的防护死角,但用来防护传教士的能力却已经足够。 她望着平板上数量寥寥无几的名单,轻声低语: “融合战士的筛选,让苏先生进行负责最后的审查吧。” 成为融合战士之后是大概率不惧传教士的侵蚀,但在这之前便被传教士所侵蚀成崩坏教徒,哪怕后续完成了融合实验也依旧会被为之束缚。 最坏的情况,便是己方高端战力的友军在关键时刻蓦然反水。 所以从最初,审查工作就要完善落实。 即使有着苏青安灵魂观测的能力可以随时发觉对方的异样,进行排除。 可还是在这之前便将危机的萌芽扼杀更符合安全意义上的考虑,处于这个立场上,任何一个微小的抉择都可能涉及到千千万万的人命与未来的走向,Mei不得不为此谨小慎微。 而除却防止对方进行动作之外,主动出击,找到机会便将这份危机的源头彻底扼杀才是最有效直接的做法。 但根据Himeko给予的珍贵信息,想要找到传教士实在是一件分外困难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找到对方的难度甚至比找到想刻意隐藏自我的苏青安还要不可能。 蛊惑人心配合上电子干扰,再加之外貌修正。 大海捞针都莫过于此。 哪怕推测对方的正面战力不到律者级别,但只要一天找不到本体,那对方就算脆如薄纸也毫无意义。 她在短时间内利用科技的力量在全世界人类所能触及的范围内,交织成了数道防护网,目前只要传教士流露出任何踪迹便会马上迎来最高级别的警戒与抓捕。 但这般作为依旧仅是被动的戒备,己方好似并不存在极具效率拽住对方行踪将其斩杀的手段。 可无论如何,传教士都脱离了最初的安全范围。 以往的她是在暗处的毒蛇,在幽邃无人的森林间,原始部落的人们在不知晓有毒蛇的存在,那也就无法发觉其中的危害和恐怖,也自然不会组织出任何行之有效的反抗,仅能如麦草般被缓缓割倒,被永无止境的掠夺。 而一旦毒蛇的危害与存在被公之于众,立场就不复原来的那般随心所欲,但那理论上来说,只要它沉下心沉浮于草丛之间,就仍然能保持原先的安全。 但……本性难改。 就如苏青安对传教士做过相应的心理测写,Mei也组织过专业团队和个人角度上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分析和观察。 传教士极端憎恶人类,蛊惑人类埋下以后反旗的种子估计是它一直从未停止的作为,这也是Himeko将之定义为这个代号的理由。 可同时,Mei判断这种做法并不能止息或者说并不能满足它内心的欲望。 非人的怪物遵从的是自我的逻辑,哪怕它是一头有着主子拴住的恶犬,也终究是恶犬。 在发觉对方真正存在之后,Mei已经发觉了全世界七十八起各种混杂在无数崩坏事件中的奇异杀人案。 大数据能检测世间上大部分的一切,传教士是拥有着能够引起崩坏能潮汐的能力,更是能以这份能力掩盖掉所有罪行与线索,乃至任何微妙的异样。 可在普罗米修斯的计算下,所有的崩坏能涡流在事发之前都必然有迹可循,哪怕是突然爆发也会在附近环境和局部区域有所预兆。 这个超级人工智能足够将这一切都纳入数据库,并排除掉所有环环相扣的正常崩坏事件,从而筛选出这些符合契宾诺顿湖区事件的惨案。 传教士自认为完美无缺的掩盖,在普罗米修斯的注视下却全部一览无余。 最终由此得出的结论很简单,作为一个以残忍手段杀人去乐的恶魔和疯子,它会刻意在认为无人能发觉自身遗留痕迹的前提下,选择忍耐自身的欲望去拒绝杀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它会忍不住的,就像很多连环杀人犯冒着被法律制裁的风险也无法忍耐住自我的杀人冲动那样。 换言之,本就无拘无束的怪物若是能拥有那样的隐忍才是更为恐怖的事情。 可自己在苏青安离开之际也并未遭遇任何袭击就能证明很多猜测的正确性。 Mei望着位于身前的偌大屏幕,其中冰岛的三起事件恰巧符合侧写的结果,就如苏青安所想,传教士在崩坏爆发之前便远离了澳洲,抵达了距离此处最远的冰岛。 这恰恰更能证明一件事情。 传教士分明是那样谨慎狡猾却只是选择了在冰岛驻留,而没有干脆的进入无人的区域躲藏。 理由是什么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少女望着那一张一张案发现场的照片,沉默不语。 哈尔格林姆斯大教堂内部的管风琴上挂满了尸骸,鲜血玷污了这座冰岛的地标性建筑,好似一场邪教的洗礼仪式;托宁湖之上数只被折断了双翼的黑天鹅和水鸟们一同于浮肿的尸骸起伏于清澈的水面,在阳光下折射出波光粼粼的画卷。 杰古沙龙冰河湖的蓝冰洞区域附近,数道位于不同地带的游艇无人操控静默的游弋在冰川边缘,在远处的浮冰间隐约有断肢流露出了踪迹…… 她漠然低语: “杀人是陋习啊,弗洛拉小姐。” “戒不掉,可是会死的。” …… …… 符华撸着手中乖巧的鸟儿,细细望去可以得出结论,是一只较为特殊的北美红雀。 与之不同的是比起正常的北美红雀那一身烈焰般异常醒目的羽毛,它的羽毛则大部分都是如高山白雪的纯色,只在尾端、鸟喙和鸟冠子上有着淡浓相宜的红彩渲染的恰到好处。 北美红雀的学名意义是天主教会的枢机,起缘由大约在于枢机有着明显的红袍及帽子,与红衣主教的形象不谋而合。 而这一只白雀儿却反而近似于天主教会的教皇,身染雪色,同时由于好像还是幼崽,便自然更显得袖珍可爱。 此刻它在少女的指尖轻抚间,不由自主的摇头晃脑,偏向圆润的身姿则乖巧的置于对方的掌中,目光懵懂。 一会儿后,白雀儿扑扇了一下双翼就溶解为了世间的一道泡影,星星点点的光辉洒下,又变成了瓷娃娃般好看的小女孩坐在了符华的双腿上,她自然地仰靠于其怀抱中,继续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节目,睫毛微眨。 少女感知着怀中轻盈柔软的小小身躯,用脸蛋蹭了蹭那质感微凉的发丝,眉眼舒展的愈发柔和,只觉得内心有涟漪迭送,轻声问道: “暮汐怎么变回来了?” 苏暮汐看着抱着熊猫对其进行教育的饲养员,认真说道: “因为坐在小符手里,不好看电视。” 她往后靠了一点,想了想说道: “这样刚刚好。” 呜,好可爱。 小姑娘听着那带着奶味的清冷声线,只觉得心脏被击中了一般,无限对其进行溺爱的欲望都由此如潮水般蔓延而来,她环抱住对方,只感觉很开心。 等绮罗和佩珀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带着这孩子去见她们吧。 符华暗暗想到,此刻的她只有着分享新家人的欲望,却没能想到带着这孩子见熟人就必然会收获一堆奇异且古怪的眼神。 “说起来,暮汐是什么都能变吗?” “只要想的话。” 苏暮汐毫不反感对方的亲昵,她任由其肆意对发丝和脸蛋轻柔的捏弄,看着熊猫躺在中央的场地上翘着二郎腿晒着太阳的慵懒模样,回答道: “不知道,但是本能告诉我没有这么简单。” “现在我只能变回最初的羽毛,目前的人形,还有刚才的形态。” 小女孩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继续道: “汲取你们的灵魂物质和无时不刻处于链接的状态,应该会影响到了这方面的结果,小苏和小符那个时候是不是觉得我会变成刚才的模样?” 符华看着旁边虚拟屏的编发教程视频,开始对苏暮汐足够垂落至脚踝的大片长发出手,她想了想当初苏青安的提案和预想,颔首表示确实。 因为少年的期待是那样,所以自己也不用自主的朝着那个方向去期待小羽毛破壳后就是那样。 虽然结果有所出入,但目前看来就完全是双倍快乐。 最后,她认真评价: “这样也蛮好的吧?因为都很可爱。” “话说,现在你还能住进苏青安的心湖里吗?” 苏暮汐望着熊猫啃一半竹子就扔掉,继续拿起新鲜竹子吃两口,并不断重复这个操作的行为,若有所思。 它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是国宝了对吧。 但旋即,她望着被饲养员提溜回去的熊猫幼崽,感知到了世界的参差。 苏暮汐听着符华的问题,她颔首表示仍然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 可在她试着想要通过灵魂链接直接进入对方的心湖,证明这个做法依旧能够照旧无碍之际,却遇到了某种柔软的阻碍。 小女孩的睫毛眨了眨,有些迷惘。 这是自有意识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虽然以前那道心湖是我家,意识海任我游,物质界随便玩耍的小羽毛已经度过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初期,但对于前两者她还是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小苏……单方面把灵魂链接给短时间屏蔽掉了,唯独这个理由才能说明这个状况的发生。 苏暮汐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苏青安。 哪怕是如今的符华,甚至是以后的符华都不会比她更了解他。 所以她几乎是刹那间便猜到了自己会被屏蔽的理由,所谓的灵魂链接和进入心湖乃至意识海,是再亲密至极的关系都无法比拟的产物。 以往的少年可以对仅存在高度灵性的小羽毛分担那份自我的苦与忧,但在它成为拥有自我,名为苏暮汐的个体之后,他却不愿再度施加给自己多余的负担。 苏暮汐抿了抿唇瓣,想到。 小苏是笨蛋。 184.找到传教士的方法。 冰岛,托宁湖。 附近的区域被机械士兵拉出了黄色的警戒带,湖面上漂浮的尸骸都在打捞船的清扫下无影无踪,但那些曾经喜欢栖息于此,嬉戏玩耍的水鸟却不再如约而至的出现在这片原先如宝石通透的湖面。 如今的托宁湖一眼望去空空荡荡,显得寂寥。 自从出现了这次事件之后,附近残存的居民也大多选择了远离。 政府明白传教士大概率已经并不在托宁湖的附近,甚至早就离开了冰岛,可这些对于一无所知的居民来说却不具备任何慰藉,莫名掀起的崩坏能涡流与未知原因浮于湖面的大片尸骸走足够引起深邃的恐惧。 哪怕知晓了这里已经恢复了安全的状态,可内心的阴霾却会由于这份曾经与死亡相邻的环境如重重浓雾般难以驱逐。 选择离开,自然是大部分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少年沉默的驻足于此,自抵达崩坏免疫的素养之后,羽渡尘于自身的作用便仅剩下了作为【圣痕】的延伸与外置的崩坏能储备库。 至于其余,常态与使用羽渡尘的模式已然并无分别。 苏青安从澳洲来到冰岛耗费的时间很是短暂,短暂到还不能让内心如熔岩浓重炙热的火焰冷却半分。 Mei发来的信息某种程度上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他从未思考过崩坏意识挑选律者素体的过程间会刻意使出这般卑鄙的手段。 只要被崩坏挑中,那就必然会成为律者这一前提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现实。 至今无人能在被转化为律者的途中打断这一进程,被选中者所能抵达的最好结局也不过是将律者的力量归于己身,不听从崩坏的指令,获得自由。 而这看似即得到了力量也保持了自我的结果,却依旧要承载着随时被强制链接夺走一切的风险。 想要在最初便拒绝成为崩坏的使徒,排斥与权能进行任何意义上的链接,进而成功阻碍律者化,是他所知人类史的漫长岁月中都不曾存在过一次的案例。 但Himeko本该有可能做到这一点,至少最不济也能存在反抗的余地,不彻底沦为崩坏的爪牙。 可传教士没能给予她反抗的希望,针对其一人的天罗地网在悄无声息间展开,等待自己恍然发觉之际,一切……却早已尘埃落定。 少年回忆起从普罗米修斯那里调出的那份数据,里面有着Himeko被干扰至未曾发出的消息。 他想到。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遗憾,叫做……你本能做到。 但凡在Himeko为这场噩梦所煎熬的时日里,苏青安有去找过对方,具备着观测灵魂能力的他就必然不会使其沦落至这样的结局。 苏青安本能做到挽回Himeko的性命,但现实却是在那漫长近一月的时间里,他除却麻木的使用黑渊白花配合实验,和凯文一起进行练习如何辅助作战之外,便仅是沉沦在那片灰暗的花圃间望着过去的夕阳西下,无法自拔。 即使是对符华,在那一阵子他也会不自觉的忽略很多以往不会忽略的事物。 少年用着缅怀着过去与发呆的手段麻醉着本该崩溃的自我,却又由此无法紧握身边残留的温暖。 没有人会怪他。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他做到的已经够多。 但最能责备你的往往不是别人,而是自我。 被温柔字眼贯彻的少年没办法原谅那个对此熟视无睹,仅能一味的自我逃避的自己。 或许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你无比憎恶着那个不够坚韧、不够强大、不够全知的自己,为着那份弱小与怯懦感到悔恨和悲哀,却依旧对此无能为力。 有些努力和改变于逆着潮流的大势毫无意义,而即便明知如此,都不愿意放弃的人。 哪怕到最后都得不到丝毫的垂怜与幸运,都不会后悔这份挣扎本身的过程间所体会到的绝望与悲苦。 苏青安从不悔恨于选择挣扎至今,他只是悔恨于自己本能做到更好,守住更多的珍视之物。 所以……对于造成这样结果的传教士。 少年首次理解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仇恨与愤怒,与以往那般对着虚无的世界和庞大的概念产生的情绪不同,那是无法对准确事物宣泄的悲哀与憋屈,是杀死多少有形之物都没办法掩盖的空洞和迷惘。 可这一次的目标是那样准确而唯一,鲜明可见的仇人就这样展现于自身的视野,似乎只要斩掉它的存在,就能替那座慰灵碑进行盛大的祭奠。 而那个人的亡魂即使已然散尽天地,也能为生者给予些许的慰藉。 Himeko唯一的家人已经在传教士的算计和自己的疏忽下在她的眼前死于非命。 所以他连替对方照顾亲人都无法做到,杀死谋害她的仇人,替曾沦为炎之律者毁灭了悉尼的Himeko赎罪便是自己目前为数不多还能为她做的事情。 杀死传教士,便是同时符合这两者目标的选择。 为什么要来到冰岛? 其中自然是有理由的。 苏青安是最早猜出传教士会选择前来冰岛的人,这样的他不可能不明白以对方的狡猾与性格早就在犯下数起杀孽后就已经远走高飞。 想要在冰岛找到对方是不可能的事情。 敌人胆大心细,哪怕认为人类无法拽住自己的影子与罪行的线索也会在杀人之后马上转移阵地。 可少年依旧渴求在这些对方犯下罪行的地带找寻到零星的线索。 无论是出于内心涌动不息的炙热情绪,还是为了其他,亲自前来都是别无选择的办法。 传教士是居无定所,无牵无挂,不畏生死,毫无底线的暴徒。 在自己无法拽住对方脚步的这段时间里,必然还会出现其余的牺牲者。 正是因为比任何人都更深刻的明白失去重要之物的苦痛与悲哀,苏青安才更不愿意让传教士夺走更多人的性命。 人与人之间的链接与缘分是那样环环相扣,必不可分的社会关系与情感的互相依托决定了,那个怪物所杀的任何一人、其中任意的一个牺牲者都会是某个人眼中无可替代的存在。 所以,苏青安无法容许传教士的作为。 他明白,现阶段能认出传教士的存在唯独只有自己。 其余人恐怕即使曾经直面过对方也对此一无所知。 托宁湖在如潮般自天地涌来的崩坏能间如壶中的青梅酒在大火里沸腾翻滚。 内部的生物在传教士召致的崩坏能涡流下已然死绝,所以这番利用太虚剑气进行大浪淘沙般的举动所掀卷而起的仅是大片的鱼类尸骸,透彻的水珠在高空中溅越而起,散射出的光弧组织成绮丽的彩虹。 伴随着少年的眼眸微阖,太虚剑气所操控的崩坏能尽皆转换为大量的热能将一切的污秽与尸骸蒸发于烟雾袅袅的水蒸气中,归还了这片湖泊原本拥有的洁净却也将之洗礼的更为死寂。 同时,属于传教士遗留的崩坏能也由此被强制萃取而出,随着风流的裹挟缓缓汇聚在他的掌间,被强制凝聚成了一小块漆黑色泽的结晶。 借用着崩坏免疫的圣痕之力,现在的苏青安所能抵达的微操极限已然远远超越了原本的程度。 崩坏能或许于其余人来说难以分辨,都只是一团迷雾,可他却能做到区分水与油的密度不同般,察觉到任意人所能操控的崩坏能特性的细微差异。 苏青安此行的目的,便是踏遍传教士曾经踏足的杀人现场,强制萃取出它所遗留的零星崩坏能汇聚成足够成为线索,乃至对方致命破绽的道具。 这个方法的操作具备时效性。 崩坏能现象和崩坏能环境都是会自行交互流动的事物,但凡过一段时日,哪怕自己的崩坏能操控力再强,也没办法萃取出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所以在Mei给予自身消息的时候,苏青安便直接从布里斯班只身赶至了远方的冰岛。 为了找到对方的动向,争分夺秒是必须的前提。 而少年也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此刻的怒火和不复以往冷静的状态也是这份雷厉风行的关键理由。 除却Himeko的死亡之外,同样前往过那座孤儿院的符华曾经与传教士见面过的事实也是刺**绪膨胀的主要原因。 根据理性的分析可以得出传教士没有对符华乃至卡萝尔等人动手的理由为何。 曾经在雅拉达一次性杀死它所有棋子的苏青安,必然早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传教士很可能在那时就明白他拥有着观察到自己的能力,所以刻意未曾对其身边亲近的人下手。 为的就是避免提前引起苏青安的注意,导致计划破产。 事实上也是如此,哪怕苏青安处于精神状态很差的状况,但依旧和符华经常见面,不如说在这种情况与其的日常生活已然是唯一的慰藉,他没道理进行回避。 所以一旦传教士对之动了手脚,自己就不可能不发现这一事实。 但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它愿意,少女可能已然被扭曲了自我的意志,沦为了崩坏的傀儡。 苏青安无法对这种可能性熟视无睹,他瞥了眼手中米粒大小的崩坏结晶,眼眸灰暗无光。 让危险不再发生的最佳方法,就是提前将危机的源头彻底扼杀。 无论是为了替Himeko报仇,让无辜的牺牲者不再继续出现,还是为了保证符华的安全,少年都下定了亲自出手,强制克服内心的桎梏,杀死传教士。 至于其中需要付出的代价,兴许都在盛怒的火焰中溶解大半。 苏青安的内心隐约有所预料,假设要真正动手战斗的对象是传教士,那自己将面对的心理压力远远会小于正常的对手。 仇恨与愤怒永远是最好的解药,足够让任何怯懦的人拥有远超平常的勇气与行动力。 哪怕身陷囹圄,苏青安依旧有着对那份情绪足够压倒自我缺陷的自信。 但也仅是如此。 若是所谓的心理问题能为这种理由便得以解决,那从最初应对炎之律者的就不仅会是凯文一人。 可借着这个契机,兴许他能从中走出,解决一部分萦绕不散的阴霾也未不可知。 风险很大,前路亦然充满了危险。 这就是苏青安选择了屏蔽与苏暮汐之间灵魂链接的理由。 于少年来说,羽渡尘本身便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建立在对方拥有了自我意识之后,其意义就更是完全不同。 这变相的导致了,他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让情绪的崩溃和低谷被其感知。 说是不愿意让人担忧也好,别扭也罢,这份温柔是否多余也并不影响他为之做出的选择。 当羽渡尘彻底拥有自我意识之后,将其视为自我的附属品和道具就是无法再做到的事情。 但小羽毛成精这件事情,对苏青安来说依旧不是一件坏事。 除却多出一个近似于家人的存在之外,本身灵魂物质化般的存在形式也给予了苏青安不少启发。 在对方还未破壳诞生的时日里,听闻着小姑娘心湖气息变化的苏青安理解了很多微妙且新鲜的灵魂变化与微操。 虽然目前还没办法借此延伸出新的能力与技巧,但至少让其理解了全新的方向和未来的走势。 若是灵魂方面的能力和技巧再进一步,说不定只要拽住传教士的爪牙,利用那份灵魂波动和权能气息本身就能拽住对方的身影。 但现在…… 苏青安渡步在哈儿格林姆斯大教堂的内部,将残留于此的崩坏能全然汲取干净,他望着最后一个案件的方位,目光幽暗。 这枚即将形成的崩坏能结晶足够在一定范围内锁定对方的精准位置。 再这之后只要与Mei一同将诱饵作战举行成功,传教士就必然无法再进行如以往那般轻松自如的逃亡。 敌人很狡猾也具备很高的警惕性以及学习能力,必须再一次的战役里将其击溃。 否则…… 明白自身破绽所在的传教士哪怕将自身的欲望全然扭曲压抑,从此变得了无踪迹也并不奇怪。 185.万年冰。 格陵兰岛,这是世界最大的岛屿,它位于冰岛的西面,同样紧邻着北极圈,夏季与冬季都格外漫长,也由此大部分的面积都被冰雪覆盖。 假设这里的冰川全然融化成水,那全世界的海平面都会为之上涨几米,管中窥豹,可见这座岛屿的冰层区域之广阔。 弗洛拉正在高空的云端间漫步,她的神情恬静,目光倒映着远方的蔚蓝,显得悠远。 修女的性格并不急躁,那份外貌和气质透着骨子里的修养和安然,自然散溢于周身的神圣感于常人是致命的毒药,足够使其见之忘俗,沦落至被玩弄在股掌之间的下场。 她的性格也是如此。 在冰岛犯下了诸多罪行,并用崩坏事件将之掩盖于无后,传教士便选择了慢悠悠的离开,她踏着年代古老的浮冰,自北极圈的边缘游荡,好似旅游般漫无目的的在不久前抵达了此处。 虽然选择了离开,但修女却仅是走至了冰岛附近的国家。 理由很简单。 一是因为她暂且还不知晓普罗米修斯能够通过精密的计算抽丝剥茧般将自己引发的崩坏能涡流发觉。 二则是由于即使被发觉了在冰岛上遗留的痕迹,她所在的地方,无论是在格陵兰岛还是在其余国度都别无一二。 甚至由于对方一定会对自己进行侧写和揣测,以她之前的作为,灯下黑这般不保险的做法反而不容易被猜中。 至于核心的最后一个理由,却是简单的玩腻了。 早在之前传教士就离开过冰岛,到附近的区域前来游山玩水,可谓无比自由。 这一路走来,除却在对人类进行复仇,执行着崩坏的意志之外,修女的种种作为都像是一个旅行者。 毕竟传教士本就不畏生死,这样无法理解死亡恐惧的怪物自然能在这般以最平常的心态去享受自然的鬼斧神工。 从她的视角望去,之下是由高耸的山脉、庞大的蓝绿色冰山、壮丽的峡湾和贫瘠裸露的岩石组成的地区。 那像一片辽阔空旷的荒野,参差不齐的黑色山峰偶尔穿透白色眩目并无限延伸的冰原,透着空洞而死寂的辽阔。 弗洛拉从那家咖啡厅的杂志上读过格陵兰岛的介绍,除西南沿海地区无永冻层,有少量树木与绿地之外,这是可以说尽是冰雪的王国。 冬季,除了受西格陵兰暖流影响的西南沿海外,这座岛屿的周围大部分海面都会冰冻。 但在夏季,格陵兰岛周围大部分海面会解冻,冰山和碎裂的海冰随波逐流宛如迁徙的候鸟。 彼时,海岸的附近草甸会盛开紫色的虎耳草和黄色的罂/粟花,灌木状的山地木岑和桦树也会依次给予着生命的色彩,像是在言说着物种生存的法则尽不相同。 传教士厌恶着人类,这是那被崩坏裂变弹所杀的数万万道亡魂作为灵魂源头的结果,也是崩坏意识的刻意扭曲令其走向了这般道路。 但弗洛拉并不厌恶自然,或者说除却人类之外,甚至连人类本身所在漫长光阴间累积而出的文明,她都不感到厌恶。 那份仇恨如天生流动于血脉间的冰絮,隐约间好似一种传承却更像是一份精准的思想钢印,并不会让修女丧失理智也不会让这其牵连到其余的事物。 所以她可以很淡然处之的以欣赏的态度去对待着瑰丽浩瀚的森罗万象,一路走来,那蔚蓝的海洋与绵延起伏的冰层都是那样一成不变又包含恒古的岁月。 沿途的极光和白昼将这般孤独的旅程渲染的多姿多彩,弗洛拉仿佛在经历着自然的熏陶与洗礼。 她享受着那份浩渺的孤寂,这份情绪的苦熬能给予着自身奇妙的愉快,还能令内心止息良久的欲望膨胀至出,迫不及待的让其实行着崩坏的使命。 于是传教士将再度抑制不住杀人的欲望,并在不久后就会选择再次离开这座岛屿。 这般饮鸩止渴的作为已经在她出生不久之际就已经开始循环。 从自由的意义上,弗洛拉都很渴求着同胞的诞生。 若是万万道崩坏能裂变单如雨般落在全世界人类的居所与那一片片土壤,届时究竟会有多少食物和同胞将出现于世呢? 想必,彼时她便能从中汲取着大量的养料,成长至使徒的级别。 从此不用在这般对文明的追杀畏畏缩缩,东奔西藏。 那时的世间也将逝去复仇的对象,内心涌动不息的愤怒与仇恨兴许也能就此止息。 或许在那个时候,内核依旧由人类的灵魂组织而成的怪物便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安宁。 怀抱着纯粹愿景的修女会于无尽的荒土间眺望着那漫天永不垂落的尸骸,她会用余下的岁月渡步在仅存崩坏的净土,好似真正无欲无求的圣女。 那想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话虽如此,传教士却并不觉得很是急切,某种程度上她一直都未曾为人类的努力感到困扰。 弗洛拉从未真切的遭遇过什么威胁与危险,一直以来只需要利用权能便能达到目的,用顺风顺水来形容都显得有些谦虚。 作为出道便将Mei的圣门计划雏形破坏殆尽、导致试验场地更换、雅拉达自此半废弃的存在,传教士很难不产生出那种将整个世界玩弄于掌间的愉快。 而一旦诞生了近似的情绪,她就更不会为现阶段文明知晓了自己的存在而诞生出所谓的恐惧心理。 哪怕明白这世界上依旧有着自己无法应对,无法直面的敌人,可这对于本身不在乎自身死活的传教士来说,依旧不存在意义。 修女选择离开的理由是谨慎。 可也仅仅是为了遵从崩坏旨意,所必须拥有的谨慎。 【这里的人类很少。】 传教士眺望着之下穹顶五颜六色的房屋,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格陵兰岛上的国家。 丹麦。 就一如神明所言,这里的人很稀少。 她同时也明白对方的意思,拥有着蛊惑权能的自己,在人口越是密集的地方,安全指数就越是高。 在关键时刻,若藏身于数百万人口的大城,直接以纯粹这等数量的人命作为威胁和逃亡的筹码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在这种平均人口密度基极低,数量本身也并不繁多的冰雪王国,很显然就难以让敌人感到真正的投鼠忌器。 毕竟目前传教士所表达出的威胁,哪怕是以整个格陵兰岛作为赌注和代价,上层恐怕都将不吝啬于继续进行这场追杀,将一切的危机扼杀在萌芽之中才是关键。 所以在这样的地方,对于弗洛拉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并不具备这样的必要,她想。 在不知不觉间,这份傲慢便已然在一次又一次的成功中在内心里生根发芽。 传教士自负的认为越是这样,敌人就越是不会认为自己会前来这种地方。 实际上也是如此,哪怕是以种种案件的线索考虑,针对此事建立起的专案组都认为她绝不会来到丹麦。 理由则在于对传教士杀死人类的多起案件进行分析,可以得出结论,大部分作案场所都是在艺术气息和人文意味浓重的场所进行,他们认为这种行为很可能是由于这样做本身更能给予对方情绪上的满足和愉快。 可丹麦已经不像原先那样具备这样的条件,它并没有冰岛上的国家来得幸运,在大崩坏的爆发时期,崩坏能裹挟着寒流与大雪,破碎了大片的冰层,并为之席卷起了数场范围极广的暴风雪。 这般不断交织的崩坏能现象前前后后发生了数次。 而在数次崩坏洗礼之下,已然沉沦至摇摇欲坠的丹麦早就失去了那些符合标准的建筑和场所。 从各种细节上可以看出传教士对自己前往的城市都有着一定程度对其的了解,所以她会选择置身于丹麦的可能性并不高。 但本质上来说,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是否会有人看破,依旧不在弗洛拉的考虑范围之内。 比起潜伏和逃亡,她更喜欢玩弄人心和亲手制造出连绵不断的道道惨剧。 作为一个存在形式天生便扭曲无比的生物,其中的风险至多会在之后用理智操控着能力进行最大化的抹除,却不会为此轻易放弃接触危机的源头。 这份诡异的逻辑在偶尔会使得揣测与针对落于空处,却也……能成为致命的破绽。 修女笑盈盈的回应道: “无碍,有您的祝福加身,前路无忧。” …… …… 这里是世界上最靠北的首都。 苏青安呼吸着凛冽的大风,漆黑的发丝随之紊乱,他骑着租借而来的摩托,听闻着引擎的轰鸣,胸腔间的情绪逐渐归于深处。 这种冰冷的纯工业机械产物所激发出的动能已然无法带来任何荷尔蒙的变化,躯壳的日益打磨和数次仿佛与天地共舞的战争,都使得曾经心脏随着载具的压弯和提速如擂鼓般跳跃加速的生理反应不再出现。 曾几何时,那个需要依靠着川崎H2R跨越生死的他已经不需要这座载具本身。 可不知为何在承坐驾驭着这具机车之际,少年却好似借此拥抱住了自由与宁静。 那仿佛是在灵魂在荒野间风驰电掣,无限的世界都就这样变得拉长拉远,归于视角边缘的一道弧线,将万般琐碎都抛之脑后。 很久以前,为长空市的崩坏爆发做逃亡准备的自己为了挑选出合格的载具,逛了一阵子论坛。 在那段时间里,他曾看到过一句话。 四轮承载着肉体,而两轮承载着灵魂。 所以在恍惚间忆起的须臾内,苏青安鬼使神差的在这个分明需要争分夺秒的时候,去路边租了一辆摩托。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状况,希儿的死没能在这段时间的流逝下淡掉半分,那些因此产生的苦痛与后遗症也并未发生多少改变。 剑心依旧是在那份约束下才能拼凑出完成的姿态,对弗洛拉产生杀意的须臾,手掌的黏滑与熟悉的触感便随之涌现感官。 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究竟如何才能抵达成功救赎自我的道路? 就和很久以前一样,苏青安总是找不到正确答案。 因此在内心产生触动之际,他认为照着这份触动行动即可。 少年沐浴着阳光和风,乘坐着这台老旧的复古摩托,沿着一号环岛公路向东进发,若是以前他的脑袋上应该会有着调皮的羽毛晃晃悠悠。 可自从小羽毛的存在距离有着黑渊白花能作为维系之后,两者之间也就变得不再那样无时不刻的密切依偎。 苏青安并不厌恶这份分离,他只是偶然间才察觉到,原来自己其实已经有些习惯那枚羽毛的存在。 以致于在小羽毛破壳而出的结果,至今自己都有些不知该如何进行对待。 所以他才会顺势以符华的想法将关系定位至如今的地位。 女儿吗? 苏暮汐乖巧听话的模样顿时跃然纸上,可若是按照以往的性子,那孩子其实本性很调皮吧。 少年不再追思,他的眼眸微阖,眺望着远方的慢慢长路,档位随之在短暂的十秒内加至极限,轰然作响的喧嚣将杂念抛之脑后,像是想将一切需要思考的事物剥离脑海。 分明是感官内缓慢如叶落的速度,可却依旧能给予大脑放空的愉快,风飒飒地掠过肌肤,盛夏的光阴缓缓流转。 良久,他顺着那道写着冰岛语Jkulsárlón的指示牌,找到了冰蓝色的湖泊。 杰古沙龙冰河湖。 传教士在冰岛所犯下的最后一起、也是最难以被发觉的事件,便在于此发生。 Mei所发的那几道照片是通过卫星链接着崩坏能感应系统,无限制期限的抓拍所留存了大量数据,并在定期进行大面积的筛选,最后在偶尔间成为了实质性的线索呈放在他的眼前。 理论上来说,距离事发已经度过了一段时间。 冰洞与看似的岩石洞有很大不同,后者的形成需要几个世纪甚至更长时间,而后者只需要几年甚至几个月就能形成像教堂般大小的冰洞,消融的时间则只会更快。 基本每年都会有冰洞消失,也会有新的冰洞形成。 而根据照片的场景可以得出结论,事发现场可能是一座已经消融的冰洞,若非有尸骸存在于一部分在未消融的冰层中,恐怕这一起事件也无法被很快察觉证据。 普罗米修斯没办法保证找到传教士犯下的每一起事件,因为对方并不是每一次都会选择引发崩坏能涡流消弭罪证。 此处的湖泊不远处的蓝冰洞姑且还在找寻到线索的范畴之内,少年下了摩托,他漆黑的眼眸瞥着四周的方向,望见了一旁的游艇。 这是逐火之蛾成员所配给的载具。 虽然各种意义上和摩托一样,都是不必要使用的载具,但苏青安还是选择了接受。 可能他也明白,对于才刚成年不久的自己来说,体验还具备着新鲜感的事物,本就是一件能让人心身愉悦的事情。 即使在圣芙蕾雅学园自学了很多方面的知识,但仅是知晓与具体的运用却还是两码事。 而眼下,让自身感到愉快这件事情或许于个人的意义来说,远比找到传教士的线索还要更为重要。 可就在苏青安独自开着游艇,朝着深处进发之际,他的神情却蓦然变得有些微妙。 意识海间的链接摇曳晃动,一道红线隐约拽住了手腕,系住缠绕般借此稳定了身形。 奇妙的波动由此荡漾,星星点点的光辉洒下,在朦胧而又虚幻的羽毛在这样的光景中交织塑成,旋即悠悠落下,搭拢在了他的脑袋上。 苏青安看着对方不说话也没动作的闷闷模样,无奈的揉了揉了小羽毛。 破壳以后,不止变得聪明,还学会反向利用灵魂链接了吗? 羽渡尘本身的材质决定着灵魂链接本身,对她来说就和随身携带的传送门没什么区别。 如果苏暮汐愿意,她还能马上借着苏青安这边的通道跑回符华那边玩。 而另一边本来在给她编头发的小姑娘则迷惘的望着旁边还在播放的视频教程,一会儿后才逐渐回味过来自己被抛弃的现实。 “总之,小汐陪我去找一下传教士遗留下的线索吧。” 在这一句话吐出后,脑袋上的羽毛悄然变成了白雀儿的模样,振翅朝着附近的区域飞远,巡查。 而苏青安则默不作声的开着游艇,来到了照片里的案发现场。 他踏上未飘出多远的无人游艇,里面唯一遗留的事物便是已然被冻结成块的玻璃杯,里面是琥珀色的威士忌交织包裹着蔚蓝的冰块。 少年将之拾起,他操控着崩坏能微粒转化为一部分的热能精准的将属于威士忌的冰层全然解冻,那块属于附近冰川一角的冰块则依旧处于最初的模样。 而随即,温热的酒液在冰块的刺激下发出持续的爆裂声,似乎有大量的汽泡随之迸发而出,将威士忌瞬间冷萃至适宜的口感。 苏青安握着酒杯,他的目光幽幽: “这是……万年冰。” 186.传教士的需求。 万年冰。 这种冰既洁净,纯度又高,其中含有大量气泡,一旦置于水中就会持续发出爆裂的声音,是绝佳的冷饮配剂。 在炎热的盛夏喝上配着万年冰的酒,会是种难得的享受。 但这种冰不属于杰古沙龙冰河湖。 这片冰河湖里的浮冰基本都介于蓝色与无色透明的透彻这两种,而极大多数都拥有一种独特的颜色。 即,冰岛蓝。 而这份色泽的存在就意味着万年冰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杰古沙龙冰河湖的浮冰和融水都来自于瓦特纳冰川,在漫长的岁月中,这里的冰变得异常致密且坚硬,里面的氧气也被挤压出去而气泡减少。 光的散射作用由此使得波长较长的红橙光能够直接穿透,而波长较短的蓝光则被充分散射,令这里的冰呈现出特殊的冰岛蓝。 所以这里并不符合万年冰的产出条件,冰岛蓝意味着内部气泡的稀少,而大量的气泡才是冷萃效率与口感绝佳的关键。 这里的地理环境意味着近似的冰种难以诞生,虽然可能在其余人看来仅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意外,但少年却能察觉到微妙的诡异。 他道: “普罗米修斯,试着用这杯酒与这附近的受害者全部进行一次DNA对比。” “链接数据,准备开始。” 表盘处浮现出熟悉的虚拟人影,那副姿态引得悄悄飞回来的白雀儿有些好奇,它落在少年的手臂旁,袖珍的模样过于轻盈,没能给予多少添加了重量的实感。 苏暮汐认真的看着表盘,似乎是在好奇为什么里面能蹦出和布洛妮娅这么像的小女孩,连声音都几乎一模一样。 它微微歪头的脑袋有些可爱,透出憨憨的味道。 过去作为小羽毛的记忆有些朦胧,同时还很喜欢天天睡大觉,以致于现在对普罗米修斯的虚拟形象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 苏青安操控着崩坏能微粒旋钮成风流,环绕着白雀儿让其漂浮而起,最后让它啪嗒一声落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表盘同时外侧发生了微妙的改变,纳米机器人从此排列成兵齐刷刷的落入了杯中的酒液,开始了检测工作。 苏暮汐一点也不生气,她只是用小爪子拽住少年的发丝拉了拉,扒拉了好一会儿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后,闷闷的说道: “普罗米修斯,像布洛妮娅一样。” 苏青安点了点它毛茸茸的羽翼,轻声说道: “这是希儿捏出来的样子和声音。” 她晃了晃翅膀,说: “普罗米修斯肯定是希儿的好朋友。” “那布洛妮娅要是遇到希儿,也会是好朋友。” 小孩子的逻辑总是这样纯粹而单一,透着天真懵懂的意味。 少年并未反驳,他想小汐是没说错的。 后时代的两人,一定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苏先生,根据检测结果里面蕴含的DNA不属于任何一位受害者。” 苏青安目视着这杯在万年冰下冒出气泡,显得很是凉爽的威士忌,从口袋里翻出了一枚漆黑的圆珠。 浑浊的质感近似粉碎后又被粘合拼凑起来的毛玻璃,微量却不详的能量波长在其中沉浮。 “也就是说,里面确实有着属于某种生物的DNA是吗?” 普罗米修斯回应道: “虽然有些奇怪,但依旧是人类的DNA。” 少年的目光微凝,他揉碎了手中的玻璃杯,墨色的大火升腾而出,操控着崩坏能粒子高速运动所摩擦出的炽烈温度将不需要的物质全然分离萃取。 玻璃、威士忌、万年冰…… 而直到手中的事物消却于无,那微渺到近乎不存在的崩坏能依旧没能被挖掘出来,但那飘扬的漆黑灰烬有零星的部分环绕在那枚圆珠如被磁力黏着住的铁块,与之密不可分。 苏青安望着这一幕,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他漠然低语: “原来,你还算得上是人类啊。” 大风呼啸而过,将纷乱的灰烬吹拂至远方的天穹,归于白茫茫的某处,缓缓落下…… 由此能得出的答案很明显,传教士不是崩坏兽。 她是接近于拟似律者存在形式的怪物,是拥有着一部分人类性质却与之分割出另一条道路的诡异存在。 而这一点,与自己之前所做的侧写和推测不谋而合。 唯一较为奇妙一点是,目前从未得出过传教士会品尝人类食物的信息与线索。 附近不存在万年冰,可她却悠然的带着一块万年冰来到蓝冰洞区域喝酒,从这份闲情雅致看来,各种意义上可能都要重新评估对方的精神状态。 传教士显然完全没把自己当成逃犯,她不仅视文明的规矩与道理于无物,更不畏惧自身的安危。 这种人的思维逻辑很难猜,但也能圈出一定的范围去试图揣测。 比如说…… 虽然传教士确实如自己所料的来到了冰岛,但其本身并未贯彻安全第一的逻辑。 他想,弗洛拉可能真的是在进行一场悠闲的旅游。 而以怪物的身体机能与能力进行旅游,就代表对方并不一定是宅在一个国家与大范围的区域,而可能是在肆意的流浪在世界版块上以冰岛为基础的周边圈子,甚至在这之外也说不定。 可以说是随心所欲到了难以捕捉的地步。 但至少,她前不久还在冰岛。 苏青安说道: “虽然对她的权能来说,不存在意义,但将这份DNA数据列为所有关口和城市区域的检索范围之一吧。” “我相信Mei博士能从中得到一定的信息。” 他斟酌了会儿,继续说道: “另外,告诉我除却冰岛本身之外,附近盛产这种性质冰块的区域。” …… …… 格陵兰玛尼特索克小岛长7公里,宽14公里,有着大约两千位定居人口,比之外界的都市这个人流量实在很是稀少。 可这在格陵兰岛上,这已经能算是很大很大的大都会了。 放眼整个格陵兰岛,总人口在大崩坏时期之前也没抵达过十万的数字,在那几场暴风雪的席卷之后,此处的两千人更是反而显得有些罕见。 而对于一个人口稀少,在当今更是少有外来游客的区域,传教士的前来显然很是出奇,想做到波澜不惊的混进于其中的节奏进行生活就更是难上加难,但这一切的异样却在权能的发酵下被磨削于无。 从现在开始,弗洛拉在周围人的眼里,便是从小就在这座小岛上长大成人的居民。 所有人都习惯于传教士的存在,好似她从最初就是这里的修女。 哪怕这里根本没有教堂,依旧无人会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传教士很喜欢和人类变得亲近,比起什么危险的防范,这一点才是促使自己这样去做的理由。 这份爱好并不与天生自带的仇恨相驳,弗洛拉所谓的喜欢,便是看着他们因为着虚假的记忆对自我产生的情感,而由此她则会产生出些许扭曲的**。 虽然弗洛拉总是杀人,但其实她并不喜欢大开杀戒,这般纯粹的粗暴与掠夺过于快捷而浅薄,很难满足内心的扭曲与欲望。 由于肉体上很特殊的缘故,她难以获取真正意义上的饱腹感,所以精神层面的要求为此不得以变得更加追求完美。 孤儿院那一次的全灭仅是一场被迫的作秀,按照传教士以往的习惯,她大约更愿意留下更多的观众,只会杀掉寥寥无几的那几个孩童。 最后在明面上欣赏着那些人的神情与不断蔓延的苦痛与悲哀,再将对方的记忆抹除属于自己的痕迹。 彼时的弗洛拉将观望着那些人迷惘却无法得知真相的模样,感知着精神层面上的饱腹感,流露出满足的微笑。 所以在每一次准备杀人之前,她都习惯于将对方与自我的关系拉至很近,这方便于见证着虚假的情感与真实的死亡所碰撞出的美丽瞬间,也更方便于精神意义上的吃饱。 虽然在契宾诺顿湖区的事件并不符合个人的美学,但最后拜那个人所赐,弗洛拉还是得到了很美味的精神粮食。 自那之后,修女对于食物的追求口味变得更为刁钻,要求也更是愈发得高。 冰岛的几起事件里,唯独蓝冰洞那一次的经历在真正的意义上满足了自我。 其中的故事和渊源颇为曲折。 于弗洛拉来说,与那几人的经历和相识似乎更接近于人类社交关系上所定位的朋友,而不是被权能蛊惑的工具人。 这听起来很荒诞无稽却也十分有趣。 至少对传教士而言,后者的意味占有的比例在大部分。 所谓的友谊对于无血无泪的怪物来说,当然是无足轻重的情感,可作为让食物的味道发酵成未知模样的添加剂却很合格。 弗洛拉好似正在主导一场漫长的舞台剧,她按照自己设计的剧本,充分着代入自我的情感,自然而然的与那个旅游团的人们变得亲密。 一路上她们吹着北极圈的大风,对着极光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分享着真实的见解与看法,谈着遥不可及的未来和过往的琐事。 她们尽是一些在崩坏到来之际,变得一无所有,失去苟活意义的普通人,在机缘巧合之下,于网络上的各个角落交换了联系方式,最终约定前往世界各处进行旅游,寻找生命的意义。 但准确的来说,这是一支自杀小队。 大家都明白会选择抛弃所剩无几的事物,冒着死亡的风险前往世界各处的人,恐怕很难寻找所谓生命的意义。 她们就像是非洲的大象,会在临死之前会离开家,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等死。 于是一路上的同伴的变多与变少都并未引起内部队伍的任何波澜,恰恰是因为大家都同一种人,所以都理解这份单独死去的意义。 而传教士,早在来到冰岛之前的某一处地带就与几人结缘相识。 甚至,彼时的她出于恶趣味还担当了其中一位的介错人。 那是修女第一次在杀人的时候也依旧像是一个圣洁的修女。 因为哪怕她不用任何权能,面前的人还是笑容恬静的迎来了死亡,就仿佛自己暴露出的真实外表不值得任何畏惧与远离,将其心脏摘出的行为更是温暖的祝福。 这是很奇妙的体验。 弗洛拉甚至在这份病态的瞩目与微笑里,首次得到了扭曲的温暖。 诡异的友谊也由此开始结缘。 后来传教士想,兴许那些人本身就已经坏掉了,所以杀这些人的时候,所吞吃的事物口感总是与众不同。 人类是很奇怪的生物,哪怕亲眼见证了很多事物,崩坏所给予的知识也多如繁星,可在那一次事件后,传教士还是会觉得很有趣。 修女认为自己的起源是人类,与之产生情感也合乎道理,她并不反感这份情感的诞生。 因为传教士明白情感只会是让食物变得更加可口的佐料,无法影响多余的事物,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开始决定搭建起一场漫长的舞台剧。 那种感觉就像是吃一道食材有很多种不一样的吃法,而口味刁钻,对食物有着严格要求的老饕,往往并不在乎在吃前会经历多少繁琐厌人的步奏,他们只追求食物进入口中那瞬间所产生的幸福感与美味。 彼时的传教士便是如此,她不厌其烦的碾压着自身空虚的精神,抑制着膨胀的欲望,让“友谊”顺利的生根发芽,最后成功在那道冰洞里,选择迎来了舞台剧的终末,一次性品尝掉了烹煮良久的食物。 情感对这样的怪物来说就是一场有趣的游戏,除却能在其中体验到别样的趣味,否则她不会被此束缚半分。 可弗洛拉终究还是沉浸在了那场死亡之后所产生的浓重悲哀之间,哪怕鳄鱼的眼泪虚伪又可笑,但舞台剧的游戏规则决定了其中必须存在真物,不然情感就无法作为食物的一部分和添加剂,所以她依旧受到了一部分的影响。 于是修女抿了口那杯加了万年冰的威士忌,她凝望着少女依靠在冰面的尸骸,所习惯性招致的崩坏能涡流都显得有些温柔。 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格陵兰的冰层平均厚度是2300米,为仅次于南极洲的现代巨大的大陆冰川,这里盛产万年冰。 所以兴许是那杯中的万年冰引起了传教士的兴趣,她说不定有些好奇,让那个人愿意小心翼翼的保存至蓝冰洞配合着最喜欢喝的酒进行饮用的冰块到底有什么特殊。 但或许也仅是那个人绘声绘色的和自己言说的画面和场景过于动人了。 她说那里的木屋五颜六色,有着色彩鲜明的墙角线和窗扉,这些漂亮的房子会兼做家庭旅馆,或者是托儿所,也可能是小型超市。 她说雪橇犬和海豹都很可爱,只是后者老是会成为前者的食物,让人觉得有些难过。 她说前些时间去的时候正值盛夏,海岸线边缘的浮冰顺着洋流朝前涌动,身旁的草甸盛开着很多认不出的花儿,一眼望尽都是冰雪的世界,很好看。 弗洛拉想,那就来一趟好了。 若是论散播崩坏教义,最关键的海渊城与穆大陆都处于闭关锁国难以接近的状态,既然如此去何处何地都是一样的结果。 反正去哪里都是流浪,那不如挑选一个喜欢的地方。 恰巧这里就很好,符合弗洛拉对居所的很多期待。 繁华的城市总会出现很多防不胜防的探测仪器,格陵兰岛则在风雪之下被湮灭了以往建立起的大部分科技造物,这些木屋都是近年来重新建立而起的居所,唯独港口才是窥见符合目前时代的链接之处。 至于那些如苍蝇般烦人,无处不在的崩坏能探测仪,这里也依旧存在。 现阶段文明对人类的一切居所都拥有着巨大的掌控力,哪怕她已经踏足过很多地带,但所来到的地方都有着基本的指标与布局,崩坏能探测仪就更是没有缺漏。 但极限也仅是如此,对付传教士这样难缠的敌人,除却苏青安能够凭借能力进行分辨之外,就只能依靠大数据的推算等待她自己展露出马脚。 弗洛拉踏过路边的集市,在风雪中欢笑的人们鼓动着内心的仇恨与欲望,可这份纠葛与克制的拉锯战也是值得品尝的美味,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为多少情绪与光景产生欢喜。 虽说是不折不扣的怪物,但味蕾却依旧和人类处于近似的状况,若不是那场辐射造就的变异,传教士应当仅是普普通通的拟似律者,躯壳本身也不至于沦为怪诞至今的可怖状态。 以往在未吞噬同胞之前,她尚且可以不费心精力便能将躯壳约束至与常人一般的姿态,可在那之后却变得有些艰难,近似于一直套着一层皮套的状态,长时间下即使还算透气却还是会忍不住觉得烦闷。 说来可笑,由于灵魂本质全是人类的汇聚之物。 弗洛拉比起自己的本体,兴许觉得如今这幅姿态要更顺眼很多,所以除却在忍耐不住和情绪亢奋的时候,她一直都会是一位圣洁美丽的修女。 而虽然没办法从人类的食物中摄取任何意义的营养,但依旧能通过近似的器官理解其中的味道,并通过物质的累积抵达类似饱腹的错觉。 所以弗洛拉才会抿了口那杯威士忌,她本就不排斥人类的食物,就像是那天在咖啡店自然切下,送入唇瓣中的松软蛋糕,只要有必要或者有兴趣,自己从不畏惧尝试。 修女回忆起不久前的画面,偌大的冰洞间,她一人孤身立于尸骸的身旁,举起了游艇里在冰块的气泡下逐渐蔓延至杯口的威士忌。 少女混沌的眼眸低垂,冰冷的酒液濡湿了唇瓣,彼时香草、干果以及焦糖的混合味道涌入喉腔,万年冰产生的气泡赋予着清爽的意味,让口感变得让人记忆犹新。 但没什么特别的,她想。 这并不是多么好喝的东西,入口感受到的是微酸和辛辣、余后浓烈的橡木味道如放于火焰上烤一般,流露出一丝炭味,回味是由小麦带来的轻淡至若有若无的甘甜。 若非冰萃后将其口感优化了很多,否则用难喝来形容也并不过分。 酒有什么好喝的,值得你自格陵兰岛带着一块万年冰,刻意来到冰岛的蓝冰洞里饮用? 可直待弗洛拉走至这个小镇之际,才莫名回忆起,那个人在死前仅是用威士忌斟满了一半的酒杯,将那枚万年冰放了进去,却从未抿过一口。 她曾经下意识的以人类的思维去揣测这是对方临死前的愿望,觉得就像是被执行死刑的犯人在最后一天提出的要求。 可如今想来,那杯酒却好似本就是给自己倒的一样。 但这终究是无法被揭开的谜团。 如果那个人没死的话,自己是不是就能直接询问这个问题了呢? 弗洛拉察觉着脑海里瞬间掠过的念想,神情微怔,唇瓣扬起了淡淡的弧度。 修女将万般琐碎掐灭于无,回归至了最初的漠然,情感游戏只适合浅尝辄止,哪怕入瓮之后兴许能找寻到更多的趣味,可前几位使徒的前车之鉴却犹在耳目。 虽然深陷其中所带来的迷离感也能成为精神上的饱腹感,她本人也无所谓这份危机感,不如说很享受才是,具备绝对性优势的猎人迎来的总是无趣的捕猎,若是其中多了变数,就将成为刺激神经的厮杀,那自然会变得更加好玩。 可为了遵从神明的旨意,具备风险的禁忌无法真正踏入,就一如传教士其实本人更愿意在离澳洲不远的地方看戏,顺便持续刺杀Mei。 但以崩坏意识的视角来看,这么做的必要性并不大,除非有着绝杀Mei的把握,否则传教士作为优秀的棋子和观察对象都不应该冒着被兑掉的风险继续待在澳洲。 这导致弗洛拉的行为模式充满谨慎和拘束,但无所顾忌的内核却会在偶然间推翻这个行为模式的逻辑。 弗洛拉站在酒馆的附近,她凝望着那些觥筹交错的画面和随之成群结队,摇摇晃晃互相搀扶着走回家的男人们,唇角流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少女那彰显着青春的身姿映衬在收身的修女服饰之下,本就无比窈窕的线条伴随着气质的变化,从不染尘埃的圣洁沦为了促进人类幻想,勾兑出醺醺醉意的美好氛围。 她依靠于墙角处的平面,收于转合处的腰线弧度鲜明而婉转,纤细与微弯朝下的线条如茶卡盐湖的脊骨在黄昏的摇曳下晃人心神。 而掩藏至织物下的身躯即使看似正常,可在无人窥见的地方却分开了无数道深邃的裂纹,犬牙交错的口器在其中磨蹭着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伴随着情绪的亢奋,肌肤自毛孔处挣脱出一枚又一枚的眼珠,黑白分明。 传教士具备人类的大多数欲望,食欲、占有欲、权利欲、信仰欲,其中也包括着……人类最基础且最原始的需求。 兴许对于正常的人类女性来说,这份需求仅是客观存在的事物,是否具备意义都仅是看自我选择。 但于这位修女而言却并非如此。 自辐射与崩坏能纠缠而生的弗洛拉缺乏着真正意义上的粮食。 沧海市和奥兰客、以及巴塞罗纳是唯一存在着可汲取养料的地带。 可且不提那些辐射本身可提供的量并不足够,单单是将其汲取干净,引起人类注意,从而影响到后续关键计划的负面要素都逼迫着弗洛拉不能对那里的辐射地带进行大规模的吞吃。 传教士的存在与权能的挥发仅需要崩坏能便能维系,可由于扭曲的生物形态,辐射本身就一如必不可少的添加剂,缺乏了这项事物的她很难保持住正常的理性与知性。 为此便仅能疯狂且饮鸩止渴般满足着精神与肉体上的一切缺陷,去贪恋着任何意义上的快乐与美好。 而在其中……这般行径,便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弗洛拉没有基础的观念,可被挑中的男人显然不是什么得到了艳遇的幸运儿,理由在于她与正常的人类完全不一样。 换言之,唯独性格奇怪到足够凝视深渊的人类才能做到事后,还能甘之如饴。 可即便是那样奇怪足够被称之为某种领域的王者,在得知传教士抵达那份阈值,直至任务完成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也会觉得自己应该去医院看看,今天还是算了,诸如此类的念想。 她凝望着在蛊惑的权能下,朝着自己走来的男人,唇瓣掀起,低低喃语道: “啊,有点饿了。” …… …… 次日。 样貌秀丽,气质圣洁的少女坐在街边的长椅前,她不自觉的抚摸着平滑的小腹,神情温柔间,轻唱着悠扬的圣歌。 没人能想到,那位于收窄至正常大小的腹腔内糜烂的血肉和残存的骸骨,意味着其吃人的过程是多么骇人和可怖…… 187.对苏青安心怀妄念的传教士。 当整个北半球变得炎热的时候,北极圈内的格陵兰岛也告别漫长的冬季极夜,迎来了短暂的夏天。 向太阳歌唱、捕海豹、种植蔬菜和粮食,甚至是庆祝国庆,这些都是岛上的因纽特居民对夏日的期待。 他们在黑暗的冬天里度过了长达半年之久,在前一阵子,还需要靠狗拉雪橇在雪地上出行,面对着太阳不再落下的漫长时光。 而此时正值盛夏,人们终于能在裸露的地面上步行、骑自行车,偶尔还能在海面上划船和皮划艇。 所以在这些天里总是有些人会在酒馆里高兴的喝得酩酊大醉,庆祝着来之不易的盛夏。 弗洛拉吞吃掉的那个人显然也是由此才会出去喝酒,可惜喜事变成了死亡事件,只能说很是倒霉。 人类在这样的怪物眼中就是这样脆弱而易碎,像是精致的玻璃玩具,连把玩都要刻意收敛手上施加的力度。 这件事情暂且没能引起居民的注意。 理由很简单,这般人数对于她的权能来说,用可以为所欲为来形容都并不过。 从那个男人的记忆里,修女得知这是位居住在峡湾沿线的农民,他和其他人一样,在农田里种了胡萝卜、西红柿、生菜等等植物。 这些都需要在夏天完成的务农作业,可惜如今却注定无法如他最初所愿。 夏天是格陵兰岛最好的季节,太阳为这里带来了幸运。 传教士的旅游经验可谓很是丰富,正常探险家的旅游效率估计还没她的十分之一高,所以哪怕不用刻意学习,她也明白夏天受当地居民礼赞的理由。 在大部分地区,历法和节日都会随着月亮发生变化。 但在昼夜的交换被拉长的格陵兰,夏天却不只是一个季节那么简单,它还代表太阳重新回到了身边。 六月份,当地的居民迎来了旷别已久的日轮。 而自那天之后,每天的阳光都会比前一天多15分钟,直至太阳不再落下。 在北欧神话史诗萨迦中,红胡子埃里克因为犯了谋杀罪,被从冰岛流放到此处,埃里克一家和奴隶一路向西北航行,希望能够找到传说中存在的岛屿。 当他在岛上定居下来之后,便把这里命名为Greenland,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绿色的土地”。 或许埃里克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6月。 毕竟至少在夏天,格陵兰的南端看起来还能算是绿草丛生。 但实际上,这个名字的意义只是为了吸引更多的移民而做出的广告。 至少从如今这里有着一定人数可以看出,广告效果并不算是太差。 弗洛拉优哉游哉的漫步在这个小镇,她听着居民怀念以往有北极探险爱好者会陆续来到岛屿的日子,望着那些成群结队出门猎杀海豹的男人们,轻唱着挪威的歌谣,心情不错。 其实在修女看来,这里除了没有大巴车外,和冰岛西部的峡湾几乎没什么不同,野花田覆盖了土地,农场散布在低地山谷中,整个场景几乎是从安德鲁•怀斯的田园画册中撕下来的一页,很有诗情画意的味道。 她想,兴许待上一段时日也不会感到腻味。 少女柔美的面容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内心里却展露出了漆黑的念想。 干脆……待到把人吃完再走好了。 当然,指得是各种意义的食用方式。 …… …… 几经周折,苏青安自远方的海岸线,踏足在了白雪皑皑的山脉,他朝着远方渡步,其上是变化多端的极光。 那一如天边一缕淡淡的烟霭,在久久不动的须臾间,时而像是一幅拉开的帐幕,又会迅速卷成螺旋的条带。 这里是格陵兰岛,听闻此处罕有耕地,所有的日常用品基本都要依赖每周一次从丹麦驶来的轮船,来提供给当地人必需品,码头更是连接它与现代的社会的纽带。 传教士并不会在这种地方。 目前总人口都未到五万人的格陵兰岛无疑不适合潜藏和居住,但这却是符合万年冰产出的地带之一,所以在排查了一遍整个冰岛之后,苏青安便选择先行来到了格陵兰岛。 可仅是一块万年冰能代表什么呢? 哪怕弗洛拉喝了那杯酒,也可能仅是一时兴起罢了。 说不定这仅是受害者的临死前不久所倒的酒,那枚万年冰也是她心心念念的从别处带来,与传教士之间不具备任何联系。 以这个为线索进行排查,前往各地就无疑是浪费时间的做法,因为里面的逻辑不足够支撑起一个完整的闭环。 但苏青安还是来了。 是为了散心也好,还是出于直觉也罢,目前的他都在无限地接近着那位修女。 凭借着【羽渡尘•临界】的大面积覆盖,灵魂的检索对于仅仅几万余人的数量来说,具备着极端恐怖的效率。 理论上而言,只要少年以这种形式进行大规模的检索,传教士的踪迹根本无路可逃,甚至只需要几分钟,她的一切就将无所遁形。 但苏青安的性子却决定了那种大规模的检索仅能在迫不得已的状况使用,例如当初的雅拉达事件,可建立在本人并不认为传教士就在此处,他不可能使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进行查询。 灵魂压迫确实简单有效,可对于被波及到的普通人来说却不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那天在雅拉达,让全城进入昏睡是最温柔的结果。 否则以清醒的神智回味着那份被压迫进尘埃的绝望与恐怖,反而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在对方大概率不再此处的前提,苏青安的检索方式则改变成近似于灵魂波长的共振检测,精准而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缓慢,缓慢的很符合散步的节奏。 少年眺望着远方随波逐流的大片浮冰,目光悠远。 白雀儿则晃悠着那双翅膀,那袖珍的身躯像是雪团子般落在了山脉的雪堆里,在里面打了个滚儿,它用着红色的鸟喙啄了啄柔软而冰冷的白色地表,又抬眼看向了身边人的模样,认真说道: “雪不好吃。” 苏青安捻住白雀的绒毛将其提溜起来,放在了胸腔前的口袋里,伸出手指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说道: “羽渡尘的记录里,没有告诉你雪不是食物吗?” 苏暮汐想了想,回道: “可是小符说不能盲目的相信羽渡尘的记录,她说自己亲身得出的经验和答案才是有意义的东西。”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说道: “话是没说错啦,但不能随意应用到所有的地方。” 她歪了歪脑袋,似懂非懂,然后说道: “我懂了。” 苏青安不清楚这孩子懂了什么,他只是指了指天幕上绚丽的极光,低语道: “你的记录里有着极光吗?” 苏暮汐诚实的回答: “没有,羽渡尘的记录是从小符把我给你以后,才开始正式启动的,至于之前的事情除了对一些事情记录的很清晰以外,都好模糊。” 少年笑了笑,轻声说道: “就当你以前的记录里有过极光吧。” “华的意思是即使你记录里有着极光的景象,但在亲眼见证之后,所给予的感想和心情依旧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其他的事情也是一样,小汐以后会懂的。” 苏青安望着她可爱的模样,想到。 兴许羽渡尘的存在本就不是什么浪漫的意外,所谓的神之键和灵魂链接是否能抵御重启的伟岸力量一直是一个需要去打上问号的未知数。 在如今羽渡尘都还未诞生的世界线里,这道羽毛的存在就等于驳论本身,可与自己的记忆需要被剑心本身保护才能不被修正不同,它似乎从未被世界本身的修正力所针对。 若非那位神明的应允,这枚羽毛从最初就无法从上个世界线跟随着自己来到前文明。 而假设真当如此。 祂的目标,便是眼下的苏暮汐。 只要当羽渡尘真正拥有了自我,被自己给予了姓名,那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无法割舍的羁绊。 在苏暮汐与自我进行灵魂绑定之后,哪怕后续与作为原主人的符华建立了灵魂链接,也无法再切断与苏青安的链接。 这就使得原本只会取决于自身意愿的死亡重启,变成了一旦放弃就会殃及对方的选择。 道德绑架,强制约束。 这般不择手段的算计,所谓的神明简直……就像是比苏青安自己本人更执着于那个完美结局。 “第四个结局。” 少年低低喃喃,轻若蚊鸣的声线在杂乱的风雪间吹远,又掩埋在飒飒的琐碎中,无人听闻。 这般举措所能迎来的结果,无人知晓会是如何。 …… …… 这里没有教堂。 或者说曾经有,但那座木质的小教堂早在那场暴风雪间被一同撕成了粉碎。 目前的一切建筑物都是再度建立起的产物,优先实用性更大的房屋,将教堂的重建计划放在之后也是很合理的判断。 可这对于一位修女来说,实在是叫人为难的事情。 若是正常情况,弗洛拉现在应该在盘算着让镇民建立什么样式的崭新教堂,可伴随着脑内意识的蓦然低语,平静的生活却就此不再反复。 【他来了。】 传教士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十字架饰品递给了眼前的祈福的男人,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轻声道: “神明会保佑你的。” 安德鲁磨蹭着手中质感奇异的饰品,望着她恬静的笑容,只觉得好似在沉溺于某种禁忌的漩涡,他怀念着与之柔软肌肤一触即分的感受,莫名的恋慕之情不知为何自然诞生,如燎原之火填充至躯壳的每一处角落。 男人指间扣合握住十字架的须臾,那份情感抵达了巅峰,他不自觉的凝望着少女肃穆服饰下玲珑有致的曲线,喉咙滚动,目光奇异。 可最后,安德鲁的眼眸与之对视,那份虚无的混沌和奇妙的圣洁感扑面而来,将一切情绪熄灭于无,生理反应也随之消退,他回味过来自己究竟诞生了怎样的妄念,眼神回避,口吻干涩的说道: “谢谢你,修女小姐。” “下次有机会,我会对你表达感激。” 弗洛拉望着他逐渐远走的背影,轻声道: “你会有机会报答的。” 祂道: 【离开这里。】 传教士眼眸微阖,她的唇瓣微扬,回答: “逃不掉,在他抵达格陵兰岛的瞬间,就已经意味着我必须正面应对他。” 苏青安的崩坏能感知领域的范围之广,能欺骗过崩坏能检测器的任何细微波动都无法瞒过对方的感官,加上其速度与自身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提前察觉对方到来,直接选择逃亡是没有意义的选择。 因为使用崩坏能进行逃亡会被瞬间会发现,然后更快死亡。 而不使用崩坏能,只借助着身体机能尝试离开,也没办法抵达对方感知的范围之外。 所谓的克星也不外如是。 只要存活于对方的周身,那危机程度就已经不能用如履薄冰来形容。 修女仿佛在凝视着一道逐渐靠近的深渊,那份无与伦比的漆黑与绝望如潮水般倾覆而来,给予着灵魂巨大的刺激。 她反而由此变得愉快而新奇,恐惧与悲哀,绝望和慌张,这般前所未有的情绪不断蔓延心间,满足着内心的种种渴求。 少女秀丽的脸蛋露出了微笑,她纤细的腰肢不自觉的微弯,手臂悠然环绕,以诡异的姿态抚摸着小腹,里面的事物已经被彻底消化,自己本想回味起品尝过美味之后的余兴,让其在此刻增添兴致。 但还差了一点什么。 前面的那人本来便是今天预定用来满足需求的口粮,可惜目前是没时间慢慢细嚼慢咽的品尝。 而囫囵吞枣的享受却不符合怪物的美学,她渴求着是漫长间将自我的意识窒息扼杀,逐步在一切到达顶峰之际全然释放的愉悦,唯独那样兴致才能得到满足。 当然,代价就是所有对象都沦为了短暂至一夜的消耗品。 弗洛拉调整着短促的呼吸,她漫不经心的整理着衣衫,笑了笑,说道: “我只在这座城镇里使用过权能,以他现在的搜查方式,我还有机会。” 传教士抿了抿唇瓣,按捺住内心的激昂情绪,畅想着生死赌博的各种未来,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而一旦等到那个机会到来,立场就会不一样了。” 崩坏意识明白对方说的意思是什么,但祂并不认为传教士的计划存在多少意义,鉴于那人的灵魂强度,失败的风险很高。 可事实也正如她所言,任何意义的逃亡在对方的能力广度和高度之下都无所遁形。 传教士在苏青安目前唯一的优势,就仅在于这个世界很大很大。 大到让苏青安不得不和其玩一场名为捉迷藏的游戏,在无垠的天地间利用有限的科技手段和自我能力,去找寻一位擅长躲藏自我的怪物。 在这一场捉迷藏的游戏里,他负责当鬼。 而鬼抓到了人,人就会死。 这很公平。 所以现在就是要见分晓的时候了。 崩坏意识陈述道: “你的性命是第一要务,我未来的使徒。” 传教士轻声低语: “当然,神明大人。” 她笑了笑,口吻淡淡: “我是不会死的,我可是怪物啊。” “一个……崩坏和人类共同塑造出的怪物。” …… …… 很怪异。 在踏足这座小镇附近之际,原先回荡至意识海的波长变得如钢琴曲般起伏不定,交错出悠扬的旋律。 这只能证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座小镇里有着大量与正常人类灵魂本质表现形式不同的“特殊案例”。 苏青安默然将口袋里的圆珠取出,他凝望着这份源自对方的崩坏能结晶,里面的微粒正在有序的律动,但越是靠近那片区域,这份律动却越是会产生细微的改变。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传教士会选择待在格陵兰岛这样的地方,但这是一件好事。 少年轻抚着在剑鞘中的黑渊白花,以圆珠和那些灵魂波动的指引,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 他并未刻意将侦查的手段停止维系,传教士是很狡猾的存在,在自己发现对方的同时,也应该反过来被发现了。 可没关系。 灵魂压迫如银花般绽放,蔓延在整个人口不足三千的小镇,给予了安详的睡眠与死寂的宁静。 提前阻碍对方所能做出的行动,直接锁定最精准的位置。 在发觉对方真正在此后,他便果决的执行了这个方案。 苏青安沉默的踏足街道,风吹拂过衣角,掠过微冷的指尖,翻卷起纷乱的发丝,在眼眸的注视下朝着远方的人影涌去。 那是逆风处。 这个毁灭雅拉达的生机、算计Himeko、刺杀Mei,至今不知晓杀死蛊惑多少人类的怪物,就是位于自己的身前的温柔修女。 苏青安对此并不感到出乎意料,可真正来到对方面前之际,那份奇异到让人感到熟悉的力场与波动却让其隐约明白了很多之前都未曾发觉的细节与真相。 但这些都不是阻碍出剑速度的真正理由,内心的杀意是那样森然,勃发的情绪高涨如焰,却依旧如被卡住的齿轮纠葛于手掌处流淌的黏滑和视野里蓦然蜿蜒落下的猩红。 弗洛拉望着缓慢拔剑的少年,轻声低语: “你会犹豫的,我知道。” 对方在前一次都没能与第七律者真正作战,足够见得那份无法与人作战的缺陷之严重。 而能够马上克服的心理障碍,就不算是心理障碍。 传教士相信苏青安会坚定不移的斩出这一剑,但与自己内心进行拉锯战的过程却依旧不可避免。 她喃喃: “这就是你败北的理由。” 时间到了。 “苏先生,整个冰岛的人类全部陷入了昏迷。” 普罗米修斯的话语让少年拔剑的动作被迫止住,他蹙眉望向对面正在微笑的修女,只能将其视为是对方的手笔。 是威胁吗? 以整个冰岛居民的性命作为保命的筹码? 可此前的冰岛已然被自己巡查过一遍,理论上对方的权能并没有对当地的居民再有所干涉,能造成如今的恶劣状况并不符合道理。 除非……自己从最初就猜错了对方的权能极限。 传教士轻唱最近学会的儿歌,这是附近居民为了迎接夏天到来编出的歌曲。 她的心情很好。 这是一点就破的虚张声势,可但凡对方在乎那些人的死活就会被此约束。 苏青安不得不试探这是否是自己所为,甚至会与自己进行谈判与交流,而时间就将在这个过程中一点一滴的流逝,不再反复。 弗洛拉感知着扩散于此的波动,流露出了微笑。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普罗米修斯依旧在继续报告: “苏先生,英国和爱尔兰也相继发生了一样的事件,预计在几分钟后,就会发生几百万人的昏迷事件。” “苏先生,挪威已经陷入死寂,加拿大也……” “苏先生?” 表盘能够随时检测着少年的身体状况,这使得人工智能终于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他脑电波的数据在短暂的瞬息间便近乎掐灭般进入了静止般的低迷。 在大敌当前,即将挥剑的空档间,这位武道人仙就这样莫名昏睡了过去。 苏青安保持着原先的站姿,他的瞳光熄灭,意识不知迈向了何方,止水之境本能地操控肌肉与躯壳,令其如雕塑般继续驻足于原地,按于剑柄的手指力道未曾散去,却也无法继续将其拔出。 第八位律者,出现了。 这位拥有操控意识权能的律者仅是刚出场不久,就用着未知的媒介散播着这般近似模因武器的力量,造成了大批的昏睡症患者。 而苏青安却恰恰位于第一批的受害者名单之中,这并不奇怪。 当他在这个时期位于传教士面前之际,崩坏意识对刚刚诞生的第八律者就发出了先沉默整个南极圈的指令。 弗洛拉望着沉默的少年,内心的渴求如潮水高涨。 188.奇奇怪怪的直播,仙法。 在所谓的【昏睡症】将南极圈的大部分国家强制侵蚀沉默之后,逐火之蛾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 然,这些看似即将由于这场未知灾厄陷入长眠不醒的人们却在短短的几分钟后得以再度苏醒。 就好似这一切仅是一场意外,像是一种源自莫名地域的波长,扩散之后便会很快消弭。 而唯独普罗米修斯明白,那份近似于模因般不讲道理的能力所拥有的触发模式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收场。 它透过表盘凝望着逐渐走进的修女,通过庞大的计算力在须臾中得出了真正的答案。 敌人……源自崩坏。 按照逻辑,当巧合与巧合不断叠加,那其中必然就存在着将一切推向如今结局的要素。 为什么这场意外会刚好在苏先生踏足于格陵兰岛开始爆发? 为什么就在其即将出剑的刹那,却被未知的力量强制昏迷? 是律者。 这是最简单的答案,除却律者之外,无法认定其余的崩坏事件会具备这般巨大的破坏力,更无法解释为何即将杀死传教士的苏青安位于第一批受害者名单。 眼前的怪物就一如Mei博士和苏先生所判断的那样,与崩坏意识建立着密切的链接,甚至能借此影响其麾下使徒的指向攻击,变相解除原先的死局,将两者的立场瞬间反转。 这一次的律者显然再度与以往分割出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普罗米修斯长期负责检测着全世界的崩坏波动,它明白就在灾厄爆发的前几小时,崩坏能流向与指标都处于正常状况,不存在以往律者诞生的波长与庞大现象。 即便拉远了时间去看待,都无法发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只能证明,假设以对方是律者为前提,便只有两种可能性,其一是崩坏意识动了什么手脚,其二则是这次的律者塑造不需要大量的崩坏能。 从目前如模因般还在不断传播的权能性质和实际效果来看,普罗米修斯更偏向于后者。 若是权能性质如此,那只需要借助散播媒介,汲取虚数空间的崩坏能进行重复的作业即可。 而一旦不需要顾及律者本体的战斗力和直观的崩坏能输出,甚至连塑造崩坏能免疫的必要都不再必要,诞生之初所产生的现象也自然会变得微乎其微,难以察觉。 继绝强的第七律者以偌大的伟力败于澳洲之后,第八律者走向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极端。 她将如幽鬼般隐藏在世界的暗面,可能混杂在即将倒下的千万病患中,也可能干脆不存在任何躯壳,潜伏在未知的界限,然后安静的以逸待劳,给予着文明恐怖的慢性死亡。 假设全世界都陷入昏睡,那人类自然就会迎来败北。 普罗米修斯接着世界各地不断传递而来的零星噩耗,这些事件比之方才的浩大显得微不足道,但在进入刻意的检索后却发觉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正在以毫无规律的状态莫名多出一位昏睡者。 而根据大量的案例排查,它在传教士自我发电的几分钟内就发觉了对方传播权能的媒介为何。 【关键词】。 敌人拥有将词句污染,并以此作为释放权能渠道的力量。 不是近似,这就是模因武器。 第八律者的能力远没有方才那样展现出来的霸道,可却依旧如自己所料的那样恐怖而诡秘,就像是感染的渠道无法预防,无法对抗,并被大量散播在世间的无形病毒。 由此这位超级人工智能得到了答案,对方刻意将冰岛、加拿大、挪威等国家强制陷入短暂的沉默这一行径,本身并无意义。 大规模的污染词句加大波及的感染效力,反而使得效用只具备极其短暂的时间,除却加大文明对其的防备,增加其准备方案进行对抗的时间之外,几乎只剩下了制造恐慌的作用。 可若是对方的目标从最初就不是那几百万人的昏迷,并且这些事件的发生仅是作为诱饵,真正的目标是苏先生的话,那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污染词句,精神打击,刻意针对。 【冰岛】、【英国】、【爱尔兰】、【挪威】、【加拿大】。 只要提前将这些词句进行污染,等待作为人工智能的自己对苏先生汇报,对方的目标就将达成。 而毫无防备的少年面对着第八律者的单独针对,哪怕灵魂本身无比强大以及特殊,也会遭遇到极大影响。 何况,还是这种面对着心底梦魇,打算将其克服的关键时期。 普罗米修斯将所有推测和数据转化为唯独Mei能解析理解的代码,并在瞬间切断了她周身的一切网络和传播污染词句的来源,其中还包括了对方目前正在进行编撰的数据库和实验日记。 【崩坏兽】、【死士】、【崩坏能】、【律者】。 只要找准了基础词汇和定义,不提前判断做出正确决定,很容易陷入与苏先生一样的窘境。 这些基础的隔绝是必须的前提,幸好为了防范传教士的存在,Mei博士早就搬入了与世隔绝的区域进行研究,外界信息的接受都是由普罗米修斯进行把控和通知,这使得意外的发生几率很低。 目前海渊城和穆大陆的状况也不容小视,需要建立起准确的防护网,可具体的措施估计只能交给Mei博士进行把控。 而这些危机比起面前的事态显得都有些遥远,Mei博士那里尚且有主体和凯文进行照料,可苏先生这边恐怕已经无可挽回。 作为纯粹的人工智能,它目前的载体仅是纳米材质的手表,所搭载的功能全是辅助和检索,不存在任何意义的战斗功能。 何况传教士的崩坏能波长与律动的气息证明着她虽然远远不如律者,甚至比之一些帝王级崩坏兽还要更加弱小,可依旧不是目前科技的机械士兵所能阻挡击败的敌人。 以各种角度上来看,正常的战士即便拥有击败对方的能力,也不确定是否会被其权能所操控反水,目前除了作为融合战士的凯文之外,唯独爱因博士所建立起的武装人偶计划里预定的成品才有着击退传教士的可能。 可虽然武装人偶计划已然有所成效,爱因博士甚至近日来打算给普罗米修斯更换躯壳,作为Mei实质上的保镖队伍之一,并以此大范围武装来应对传教士的蛊惑权能。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若不是对方莫名其妙的发情,目前还在沉溺在诡异的生理作用下,普罗米修斯恐怕已经见证到种种不堪入目的画面。 作为优秀的人工智能,它比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更会察言观色,加之扫描得出的数据,能结合起来进行综合判断,普罗米修斯在最初就明白眼前的这个怪物很不对劲。 她对苏先生抱有的情感,最优先的竟然不是被危机性命从而产生的报复心和杀意,而是少儿不宜的那种渴求。 以正常人类的逻辑进行评价,这太怪了。 并且从传教士拥有干扰电子信号却没能使用这份能力的细节可以看出,这个怪物已经兴奋到不在乎自己安危的程度。 虽然这得以让普罗米修斯分析完善如今的状况,并通知逐火之蛾进行增员,但也更能说明这个家伙即将要干的事情是多么丧心病狂。 普罗米修斯可谓见多识广,全世界的崩坏事件被纳入数据库的崩坏事件都被它烂熟于心,但即便是这样的人工智能都是首次见到这种状况,可见传教士的逻辑路线究竟有多么不正常。 实际上也正如普罗米修斯所料,弗洛拉很兴奋。 还是各种意义上,前所未有的兴奋。 面前的少年是世间唯一能拽住自己身姿,看破【蛊惑】权能,斩杀数位使徒,在神明眼中都具备一定重量的存在。 就像是很多不正经的人去按摩店也喜欢叫职业的按摩人员穿上各种职业的衣服,用来给自己加状态一样。 那本质上就是一种对奢靡妄想的满足与填充,祈求从中获得更大的欢愉。 目前的苏青安很明显就很符合、甚至还远远超出了这个范畴。 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大约就是你作为一个偶像厨,想要一个和自己一样喜欢这个偶像的老婆,结果上天直接把这个偶像拉来和你结婚。 完全是两个级别的程度。 而传教士的脑子不正常,她不仅能从中获取近似的逾悦,还更期待对方随时会苏醒将自己斩杀的那份刺激与惊悚。 那份游离于死亡与存活之间的不确定,都将在某种意义的顶峰来临之前如刀芒在背,给予着毒药般的禁忌魅力。 对于不在乎自我性命的怪物来说,这份在刀尖跳舞的感触显然很是打动人心。 同时与正常人类孱弱不堪的躯壳不同,面前少年的身体机能和自然呼吸的崩坏能循环具备着绝强的防御,尤其是后者哪怕其意识陷入了沉眠,都依旧正在维系。 死之律者所给予的圣痕不仅给予了崩坏免疫的抗性,对于其亲和性和操控度的加持更是恐怖无比,眼下依旧散播于整个小镇区域的崩坏能领域就足够证明很多。 苏青安目前的真实战力其实早就难以预测,若不是心理障碍阻碍了其战力的发挥,第七律者本就不会使得Mei忧心忡忡,更不会恒生诸多变数。 但眼下,这些却奇奇怪怪的变成了让传教士为之兴奋的地方。 按照弗洛拉的逻辑,这代表着苏青安和正常用完后便沦为胃袋里一滩烂肉的人类完全不一样,她能在毫不收敛,不刻意压抑自我的情况下借助着对方的身躯,抵达顶峰。 于是会感到期待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而且虽然这么说很怪,对于本质是由人类灵魂塑造出知性的传教士来说,苏青安无疑很符合她的审美观念。 圣洁的修女回味过那份甘甜所促进而出的愉悦,其后的余韵宛如醇厚的美酒,叫人难忘。 她白皙的脸蛋上扬,修长的睫毛眨动间眼眸轻抬望着眼前的少年,浮屠凹凸的曲线随着手臂的环抱显出张力,殷红的唇瓣微微翕动,发出吐息。 若是忽略其肌肤上由于兴奋游走的裂纹和眨动的眼球,相信这样的弗洛拉足够大部分男人的美好幻想。 可惜忽略不得。 那副诡异的涩气混杂着逐渐脱离人类审美的怪诞,实在很符合恐怖谷效应的原理,比之正常的崩坏兽要渗人太多,所给予的感官更是很掉san值。 如妖似鬼的修女就这样踏着踉跄的步伐,朝着沉睡的少年走来,她的目光迷离,纤秾合度的双腿踏出间,衣衫内的肌肤处在开合间,缓缓渗透滴落出石油般污秽的粘稠液体…… 少女张开了怀抱,那看似维系住美好弧线的腰肢内部已然张开了部分的空腔,打算将逐步接近的人儿一口吞没,继而以诡异的姿态进行怪物独有的交配手段,获取自我的快乐。 但……崩坏能领域仍未散去。 即将踏足苏青安身前之际,弗洛拉望见了垂落身侧将前路就此封锁的海洋,无尽的墨色缠绕躯壳将其淹没进虚无的界限。 外侧的崩坏能织物随之湮灭,裸露的肌肤逐渐在粒子的高流速冲刷下殆尽至露出彻底非人的地步,森白的骨骼与蠕动的血肉皲裂剥落,仅是靠近正在沉睡的少年,她就招致了这般下场。 所谓的崩坏能领域便是如此。 领域。 即在其四周掌控住属于自己的地带,塑造出独有的磁场和辨识力,增加自我操控崩坏能的效率和强度,扩大感知的制空圈和反击速率,并能自行感应不属于主人的崩坏能反应,进行自主防护。 其中的道理就好似旋转的涡流外侧踏足了影响流动的事物,期内的水流自然会朝着阻碍前进,并迸发出非同一般的阻力。 凯文在成为融合战士之后,便自行领悟了这样的战斗方式,这似乎是源自本能般的手段。 而苏青安在此后即使从未刻意施展,可还是将其成功学以致用,归于自身的战斗体系之一,并且由于死之律者圣痕的缘故,这份领域的优先度很高很高,哪怕是律者级的对手都无法强制通过天然的权限将之掠夺驱散。 尤其是在他将领域的技巧和太虚剑气与外界的循环进行初步链接之后,崩坏能领域就魔改成了一种全自动式的被动技能。 当初面对第七律者的攻击之际,所谓的领域自然上不了台面,只在短暂的阻碍下就烧却于无,大部分的威能依旧只能由【圣痕】进行承载。 但面对传教士,领域却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霸道。 理论上而言,只要最初弗洛拉无法抵御领域的自行抗拒,那她就必然没办法抵达这看似无比短暂的方寸之地。 崩坏能领域本身与呼吸涌动的太虚剑气外界循环进行了互补,消耗作战并不存在意义,太虚剑气能够汲取天地间的崩坏能,那就如同不断拍打礁石的海浪,一时的坚固在日积月累的冲刷下终究会败如山倒。 常规的帝王级没办法靠近这份被动展现的领域,可由于其主人陷入了沉睡,其中存在的破绽也很是明显。 弗洛拉具备着高度的知性与学习能力,与正常没多少脑子的帝王级崩坏兽不同,她几乎瞬间就理解了自己会被精准针对的理由。 崩坏能领域针对的自然是不属于自身掌控范围内的崩坏能气息,借助着这份异常为锚点才能塑造成眼下无需操控便能自行存在的防御。 就理论上来说,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可以毫无影响的走进这份领域的警戒地带。 按照这个道理,只需要将身上的崩坏能气息全然隐藏,那眼下的针对也就会不攻自破。 实际上在发觉到这一现实的瞬间,传教士就遵循着内心的想法照做,试着将一切的崩坏能气息散尽掩埋。 可即使如此,这份领域却依旧毫无动摇的锁定了自己的位置,分隔出了咫尺天涯的距离。 苏青安所魔改的领域所存在的破绽,自然不是这么好打破,缺陷的存在不可避免,但将之修正的方法却并非没有。 作为以往长时间处于崩坏能素养极其低劣,抗性几乎于零的存在,个人掌握的技巧若是不抵达登峰造极的程度,就无法参加正常的战斗。 少年一向习惯将自身掌握的能力精炼优化到一个阶段的极限,哪怕其本人一直认为自己的颓废而没能担起很多责任,可他却从未真正意义上的悠闲度日。 极端的敏锐和侦查力是领域所包含的能力范围之一,习惯长期潜伏于随时监测崩坏能波动的人类社会,传教士的伪装能力其实已经很是优秀。 最先进的崩坏能检测仪都难以看破这份遮蔽崩坏能感应的面纱,可现在仅仅在被动产生作用的领域面前却变得无所遁形,可见其中的优化度究竟有多高。 弗洛拉在感知着血肉持续被蒸发的须臾内,理解了一个现实。 那便是只要躯壳内存在着一定量的崩坏能,无论通过何等手段进行遮蔽,她就都无法躲避过领域的探查。 这样一来别说是利用对方的身躯满足自我的生理欲望,顺便完成反杀,就连自身勉强抱住的性命都会有着新的一轮危机。 修女直面着浪潮,听闻着血肉被剥裂的哗啦声,毫无动摇的轻声喃语: “我是不会死的,我可是怪物啊。” “一个……崩坏和人类共同塑造出的怪物。” 以辐射与崩坏能的环境纠缠中诞生的存在,其依靠的究竟是哪一种物质呢? 在万般泉流转为漆黑之色后,修女的躯壳由此膨胀成非人的庞大怪物。 这个由着眼球、口器、肢体与血肉堆叠交加的怪物晃荡着身躯,发出沉重的呼吸声,裹挟着奇异的波长力量,继续朝着前方迈步。 只是这一次,领域却真正止息。 崩坏能确实在感知内彻底消失,但敌人依旧存在于身前,这份怪诞的事件只有普罗米修斯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先苏青安的领域已然超出了它的理解和判断,但传教士的作为却并非如此。 她的行动很简单,只是将躯壳内的崩坏能近乎全部都转化为了大量的辐射能量。 所有原本的人类姿态也无法再继续维系半分,交配欲望也在生理结构的彻底崩塌扭曲下变得支离破碎,精神随着形态的改变愈发不稳定且异常,传教士已经沦为了让人彻底无法理解的怪物。 普罗米修斯无法理解对方的生物状态究竟是依靠什么才能维系,可那剧烈的辐射和传教士资料里那崩坏裂变弹的标识,却让它怀疑对方的诞生恐怕和前几次的崩坏裂变弹发射有所联系。 弗洛拉展示出巨大的空腔与其中研磨着自身血肉的无数口器,万千蔓延交织成网状的血肉朝着依旧未曾苏醒的少年纠缠涌来…… 驻留在人工智能和符华眼中的便是这样几乎可以用绝望来形容的一幕。 早在苏青安和苏暮汐先后离开后,小姑娘就百无聊赖的孤零零一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她几乎无时不刻的关注着灵魂内与之建立起的链接。 而在苏青安失去意识的瞬间,莫名从苏暮汐那里传递的情绪便让符华发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紧接着羽渡尘的链接便使得两者的视角得以共享,让她明白了对方如今面对的窘境。 那个怪物的眼神肮脏到让符华首次对着具备知性的活物诞生了直观的杀意,但哪怕在意识到情况之危机的不久,她就已经坐上了武装直升机,可澳洲距离格陵兰岛的距离之大,凭借着载具的效率几乎已经可以宣告结局的到来。 可随即的一幕,却打断了内心的绞痛与绝望。 虚幻的光影散落世间,黑发墨瞳的女孩沉默的凝望着遮蔽了阳光的怪物,悠然点出了指尖。 零度的墨色宛如烟火,绽开数千道莲花跌宕的图案将眼前的阻碍压倒至远方的山脉。 【仙法•莲生万物】 189.太虚剑神。 交织成画的墨色如莲花的叶瓣重叠万千,在虚空间崩碎出重重让人牙酸的撕裂声,扭旋而出的巨大动能将非人的怪物按在远处的山脉,发出剧烈的轰鸣声,地动山摇般的震感由此传递大地,如雷公大怒作响,久久不息。 苏暮汐直视着传教士的所在,借着链接和符华交流道: “小符不要怕,我会把坏人打跑的。” 处于武装直升机上的小姑娘只觉得场景有些魔幻,她一直觉得小羽毛就算破壳了也仅是外貌和知性有所变化,可没想到纯粹的自主战力上也产生了从无至有的巨大蜕变。 以前的小羽毛虚弱的时候都能被一阵风吹走,最后还要自己不开心的慢悠悠飘回来,看起来很是笨蛋。 但现在看来,自己本人打不打得过对方都是一个问题。 共享了视角的符华能看出来,苏暮汐所用出的那一式其本质是建立在找出自我灵感模因基础之上,融合了万般武道和技巧搓揉而成的极致。 即,仙法。 理论小孩子刚出生会加减乘除就已经不正常了,但考虑到原先她还只是一枚羽毛,那自家的小暮汐会仙法也应该很正常。 少女忽略掉了这些不重要的细节,她恶狠狠的说道: “小汐加油,一定要挡住那个对小苏师傅意图不轨的家伙。” 女孩沉默颔首,她冷静的注意着传教士的崩坏能波动,沉着的姿态仿佛经历过千锤百炼的死战。 仙法的来历,战斗的直觉经验与习惯其本质都源自于从羽渡尘的记录。 所谓的记录本身只能作为承载过去的容器,但在羽渡尘获取了知性与灵魂物质显现能力后,目前的苏暮汐便能做到借助这些记录,复现于自身,使得她能直接一跃而至,成为合格的战士。 就像她当初和两人说的那样,自己会苏青安的很多东西,足够打败坏人。 这并不是一句孩童的戏言,更非懵懂的妄语,而是简单的陈述事实。 在传教士被这一道仙法击飞之后,用于避免被崩坏能领域拽住气息的辐射力场在须臾内转化回归了原先的大量崩坏能。 墨色的莲花残影在裹挟着千钧之力将其摁入山脉,这般霸道的攻势本该造成巨大的伤害,可传教士鲜红的血肉却在这期间如滚落的玉珠散在地表的雪堆间,发出诡异的滴答声。 仙法即将落尽之前,已然不再触及其躯壳上的半分事物,怪物狡猾的用着血肉重组的方式躲避了大部分伤害。 旋即,那些蹦蹦跳跳的血肉在崩坏能细线的链接下强制拉扯塞于一处,伴随着蠕动的恶寒声响,气质圣洁的少女从这些污秽中踏足而出,好似淤泥间的青莲,摇曳生姿。 弗洛拉感受着体内的状况,她已然在那一式仙法下远离了崩坏能领域的自卫范围,可见其中的霸道。 但由此,也方便了传教士补充修复血肉损耗的物质。 她呼吸间吞没着风雪中的崩坏能,如鲸鱼般饮用着大量海水,填充至自我的躯壳内,这一过程并不漫长可也并不短暂,期间一直无人打扰。 少女疑惑的望着苏青安四周空无一物的景物,风雪间唯独那人拔剑的姿态鲜明而具备着强烈的存在感,空旷的雪地里,没能通过肉眼的视角发觉任何异样。 第八律者所针对少年制造的梦境也依旧存在,也就是说这必然不是对方所自主出手导致的结果。 在筛选掉种种可能之后,弗洛拉难以理解那道攻击究竟源自何方,一切就好似一场不曾存在的幻觉,唯独身后不断塌陷落石的山脉和体内蠕动缝合的血肉,正在无言的诉说着现实。 她当然看不见苏暮汐。 羽渡尘的性质便决定了,除却其本身愿意或者与之有所链接,否则外人无法窥见自存在的真实姿态。 为了故弄玄虚,变相拖延时间,同时减少对方的信息量,在之后的战局战据更大优势,苏暮汐自然不会有自曝身形的意愿。 可传教士终究不是好相与的存在,哪怕由于权能的性质,本体比之正常的拟似律者弱上一些,可【蛊惑】的特殊性依旧使得在方方面面都能展现出奇异的作用。 不管苏青安本身究竟具备着什么后手,崩坏能领域又有多么难缠,只要通过【蛊惑】进行扭曲其潜意识,就能解除这两者的作用。 在以往这些传教士自然无法办到,可在苏青安主体意识被使徒拖拽至虚幻的世界之后,成功的几率却大大提升。 先前生理欲望占据了大脑,崩坏能领域更是未曾展现,否则进行这个操作才是弗洛拉最应该先干的事情。 只要成功扭曲了对方的常识和认知与种种习惯,乃至更深层次的事物,那即便中途苏醒也很难再回归最初的状态,这对于弗洛拉来说,不论是出自个人的兴趣,还是崩坏的角度都很值得尝试。 可虚幻的波长触及少年身前之际,却一如最初的那般不讲道理的直接消失。 苏暮汐将权能的力量揉捻成细碎的雪花,她凝望着传教士,蹙眉间很不愉快,可却还是没有进攻的打算。 羽渡尘作为第八律者的核心所塑造出的神之键,具备着近似于操控意识的神秘力量。 虽说仅是一枚其中的羽毛,但继承了性质又发生了数次蜕变后,她守护其主人意识的能力也随之水涨船高。 在以往,这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能力。 苏青安本身的灵魂本质和强度就足够他无视掉外在的影响,可在如今却是发挥出了兜底的作用,让传教士无机可乘。 修女的蛊惑权能本质而言走的是专精的道路,但在未吞噬掉足够的同胞,晋升为真正的使徒前,她的权能强度目前还跨越不了羽渡尘的防御。 但哪怕再次无功而返,弗洛拉却并不是毫无收获。 至少修女从中理解到了羽渡尘的确凿存在,她面上的笑容消逝,躯壳内的核心律动,权能如水波般不断荡漾而出,宛如扫描仪般借此彻底掌握了女孩的位置和姿态。 苏暮汐并非不想在前面用出第一道仙法的时候乘胜追击,但奈何她所掌控的战斗力一部分是羽渡尘本身的影响意识与制造幻境,另一部分则是借用着【圣痕】保留在羽渡尘内的崩坏能进行复现种种技巧,从而攻击。 前者对于掌控着近似权能的传教士来说并无意义,后者则全看崩坏能储备的多寡,自然要小心翼翼。 先前的一道仙法已经耗尽了其中的一部分,目的是拖延时间的苏暮汐在不清楚对方具体能力的前提下,偏向于迂回作战进行拖延时间。 作为本质是意识之律者一部分的存在,她相信苏青安迟早能从那份意识之律者的力量漩涡中拖拽而出,自己所需要做的……便是给予那个人足够的时间。 他已经很累很累了。 兴许借此休息一会儿也是不错的选择。 弗洛拉蹙眉,她隐约觉得不对劲,眼前的人类除却特殊的灵魂力量之外,还拥有着近似于守护灵般的存在环绕自身。 眼下分明抵达了自己最初所预想的最好状况,但可笑的是即便其本人正在沉睡,她也依旧染指不了苏青安半分。 在大脑被生理欲望填充满溢的状态过去之后,修女的内心已经产生了离开的念想,这次使徒的能力并不属于霸道到一次性便能将人塞进渊底的程度。 只要是受过具体训练且意志坚韧之辈,便有机会能从梦境的侵蚀中离开,哪怕之后看到【关键词】还会遭遇到反复的侵蚀,逐渐沉沦,但也足够证明其能力的强大在于范围,而不在于精准的个体。 而虽然针对苏青安所布下的局比之正常的散播污染强盛太多,但其本人却也和正常人完全无法对标。 说白了,正是连弗洛拉自己都不知晓苏青安是否会马上醒来,所以她才会妄想贪恋着那种与对方交配时,随时都会被斩杀的愉悦。 但目前看来,达到满足自身欲望的目标恐怕很难。 在理智回归之后,传教士已经没有了继续留在此处的打算,她用于躲避领域的技巧在外力的攻击下便会变得无以为继。 核辐射是变异的源泉也是成长的口粮,但崩坏能才是维系生命线的关键。 所以即使是传教士也没办法完全将崩坏能转为前者,而“守护灵”只需要利用这一点破绽,驻足于附近打断她的前进,被迫使用崩坏能防御,领域就会再度恢复原先的视野配合压制。 何况,信息的未知化本身就不值得继续冒险。 【那是属于使徒的力量。】 可就在传教士意图走人之际,崩坏意识的念话如洪钟大吕般响彻脑海。 她有些无法理解,脑海处闪现过死之律者的权能,却认为两者无法进行对应,至于朝前的几位使徒所拥有的其余权能更是不存在近似的能力。 弗洛拉喃喃问道: “使徒的力量?” 崩坏意识陈述道: 【意识之律者。】 【他的身上存在着这次刚刚苏醒不久的使徒的力量。】 传教士沉默,她的脑海里闪烁出种种可能,但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是不可思议到叫人难以置信的结论。 最后,修女轻声问道: “您的旨意是?” 【虽然暂且不清楚这份力量从何而来,但其本质与权能的根源都掌握在如今的使徒手里,既然如此,就有着继续的必要。】 祂漠然道: 【借着这个机会逼出他所有的手段,将之斩杀。】 弗洛拉明白神明的顾虑和这般要求的理由,死之律者的一半权能此刻便在对方的灵魂之间,安静沉浮。 只要苏青安一天不死,这份权能就一天无法回归最初的地带。 而配合上目前文明发展之迅速的现状,可谓无比恐怖。 融合战士所展现出的潜力与寿命都意味着只要篡夺了权能的苏青安一样进行移植实验,并获得成功的结果。 那就算他在这个时代会迎来败北,也将有可能影响至下一次卷土而来的崩坏时代。 而对方身上莫名出现的第八律者的力量,更是加重了这份危机,与正常人操控神之键给予的战力危机不同,有前科的苏青安所给予的是掠夺权能本身的威胁。 虽说这理论上并不会出现,但理论上对方也不应该出现第八律者的力量,所以正常道理放在这个人身上并不具备绝对性。 何况按照目前的信息进行推测,很有可能是早在第八律者出现之前,苏青安的身上就埋藏了这份力量。 这个事实很难不让作为机制的祂感到无动于衷。 危机与意外具备着鲜明的分界线,后者值得观测,前者却需要扼杀。 终焉作为最强兵器确实足够横扫一切,但这不代表就能彻底放任意外要素疯狂生长,若等待至对方成长为参天大树,那彼时的清扫也将多费很多心力。 何况,万一等待对方篡夺了足够数量的权能。 彼时的最后,真当会迎来动摇结果的变数。 于是在崩坏意识的指令下,潜伏于世界角落的意识之律者对着此处的羽渡尘,缓缓张开了手掌。 正常情况下,意识之律者的能力隔着一定距离就需要输出的固定媒介。 即,污染词句使其变成可以传播的模因。 但对付羽渡尘却是完全意料之外的特殊状况,那就像是召唤回独属于自身的一部分,哪怕不凭借任何媒介都能施加出巨大的约束力,将其召回至己身。 苏暮汐几乎是在同时感应到了不安,她的意识恍惚,与两人的灵魂链接都在摇曳不息,危机的到来快得如光似电,叫人难以适应。 是第八律者,她几乎马上得到了正确的答案。 本质上作为对方律者核心以及权能塑造出神之键的一部分,无法反抗是应有之理。 但数次的蜕变和与两人的链接才使得羽渡尘还能拥有些许的自主权,能够延缓那个结局的到来。 可也只是延缓。 在作为主导者的苏青安沉溺于虚幻之际,她仅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勉强维系自我。 女孩清冷的面容染上苍白,迂回的拖延时间已经行不通,自己必须要在被封禁自我之前,将传教士彻底斩杀。 否则…… 就会看到一如过往的记录那般,不堪回事的未来。 苏暮汐理应当是初生灵智,懵懂稚嫩的纯真孩童,可沧海桑田的琐碎记忆却亦让其拥有着成熟的地方。 她知晓重启,更明白苏青安一切痛苦的根源为何,这世间唯独作为记录器的羽渡尘理解着身后人所背负的未来究竟有多么沉重和绝望。 而自己,从来就没办法为他做到多少事情。 没办法替他摆脱神明,也没办法替他分担忧喜。 没办法挽回已逝之人,也没办法保证类似的未来不会发生。 所以仅是现在也好,因为他才拥有了真正灵智的自己,若是能让他多走一段路程……便不妄来此世一遭。 她将无数杂念剔除脑海,那双漆黑的眼眸低垂,神光内敛,剑意勃发。 手中捻起剑印,遥远的古老记忆就此复现。 那是早在落入少年手中之前,便存在于羽渡尘之间的一份记录。 若问何等技艺才能在万般武道,数种仙法之间得以超凡脱俗,真正问鼎无敌的称谓。 在那个悠久的时代,唯独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太虚剑神。 最完整也最本初的那一道剑神已然无法追溯。 拥有那份记录的心印都埋在了太虚山下,仙人在后时代随身的羽渡尘与心印的链接断开,所以没能获得其全盛时期的记录。 可除此之外,相关的记录依旧存在。 在第二次崩坏时期,仙人支付了燃烧记忆的代价,利用羽渡尘第零额定功率斩出的那道特殊的太虚剑神,便是她打算复现的记录。 根据之前的一击仙法可以推断,其余的任何记录想要在目前储备的崩坏能范围内,杀死对方都是做不到的事情。 传教士很难缠,仅是一击的机会有着被其躲避或者用再生力免伤的风险。 唯独其性质特殊的太虚剑神具备着必杀的把握。 太虚剑神,无形无界。 既无形体亦不需要形体。 此剑充盈空间,此剑即是空间,故而无处不在,无往不利。 借助着羽渡尘的能力辅助,它能穿透任何有形屏障,直击意识深处——无法感知、无法认知的部分。 无法认知,因而无法抵抗。 从内而外,彻底归位虚无。 这是残缺的剑神,亦是最适合放于如今使用的剑神。 苏暮汐作为意识之键的一部分,具备着复现这一剑的资格。 但代价,则是自我的沉沦与力量的耗尽。 没有浩大的前奏,没有危机感的赋予。 没有轰然的声响,没有任何预兆与前夕。 羽渡尘内的崩坏能全然支出,迎来告罄。 剑神就这样溶于风雪交加的琐碎间,缓缓斩落。 “小汐?” 远方的声音在询问,但女孩的眼眸微阖却是困倦到难以做出任何回应。 她手中的剑决悄声散去,轻盈的身躯垂落倒下,未待墨色的发丝触及雪地,便被风流席卷成黯然无光的羽毛,无形的力量隔绝了链接的感知,切断了共享的视角,将与少年的密切联系强制斩去…… 羽渡尘缩小为虚无的介质,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在意识彻底灰暗的前一刹那,她想。 这一剑,我确确实实击中了。 弗洛拉怔然地凝望着眼前的世界,庞大如天幕倒悬的剑气缓缓落下,恐怖的重压在须臾间将呼啸的大雪掩埋,原本掠过耳畔的飒飒声响也由之消弭于无,沦为死寂。 不可理喻,无法理解。 意义不明,避无可避。 为什么不存在任何声息与预兆,就会出现这般恐怖的范围攻击? 这个级别的崩坏能量级应该存在汇聚的阶段,可现实便是在无声无息的一秒内,万物崩灭间,有大雨在下。 血肉寸寸崩裂,试图进行逃亡,可铺天盖地的剑气如雨般密集,将分散于各处的血肉淹没…… 庞大的剑气主体如陨石垂落,无限放大的尖端映入不成形状的眼瞳,似山海倒悬。 剧烈的苦痛和绝望在迷惘中便塞满了神经的每一个角落,更大的压迫与攻势却未曾止息。 要死了? 修女从来不惧怕死亡的来临,她仅是在内心陈述着这一事实,并发出由衷的疑惑。 违和感。 由万千灵魂所汇聚而成的意识具备着逾越常理的坚韧,以仇恨和悲哀为源泉诞生的权能拥有着特殊的性质。 可真正将传教士从一无所知的状态拖拽而出的要素,却还是在于与之链接的崩坏意识主动替她承担了大部分重压。 【蛊惑】。 在死亡即将到来的须臾,察觉到不对劲,恢复了自我的修女首次对自我使用了蛊惑的权能。 这份反向的操作勉强破除了太虚剑神无法抵御的本质核心,规避了死亡的结局。 苏暮汐所复刻的剑神终究仅是残缺品,她本身虽是羽渡尘,却不具备第零额定功率级别的能力,所谓的必中自然失去了绝对性的意义。 但传教士的蛊惑自我,也还是没办法彻底甩脱这道作用于精神意义上的剑气。 哪怕欺骗自我能够注意到正常来说无法感知、无法认知的部分,可还是有着一定的界限没办法顾全。 由此,虽然避免了死亡的结果。 可现实世界里,弗洛拉却一如面前的苏青安,如雕塑般立足于悠悠风雪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 …… 武装直升机如大鸟般切入云霄,驾驶员凭借着熟练的技术打开了加速装置,刺激耳膜的轰鸣声由此落下,她流畅的动作就宛如在操控着天马的羽翼,赋予着机体全新的动能,以最高的效率奔驰于满是崩坏现象游走的恶劣天幕。 林心禅所驾驭的载具是目前在速度上最为先进的类别之一,不仅能预防且忽略大部分的崩坏能环境,还拥有着借助魂钢根据相应需求变换形态的功能。 而作为合格的飞行员,她需要拥有成熟的知识体系和空间思维,以及最为精准的判断力,这样才能如拼积木般搭建出合适的形状,达成种种突发变故的环境和任务指标。 至少在目前,林心禅的任务就是以最快时间将符华以及运输机里试做型的武装人偶送至格陵兰岛。 她并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和理由,甚至对这座载具里有着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机械士兵都不甚了解。 在意识之律者弄得全世界逐渐陷入一场漩涡的特殊时期,少女一如既往的担负起自身的责任执行着组织派发的任务。 她想,希儿的死终究还是影响到了自己的情绪。 最初林心禅以为会感到轻松与解脱,因为最后的结果证明了自己与之不去见面是正确的决定。 律者就是律者。 怪物,就是怪物。 死之律者的暴走和结局都意味着以往的观念并未出现错误。 可内心的负罪感并未消却,似乎那个人暴走的现实也并未使得自己的作为变得正当化。 真奇怪啊。 明明只是认识没多久的孩子而已,分明自己与之的见面本就对彼此无关紧要才是。 但在午夜梦回的某个刹那,少女还是会忍不住想到,若是那时没那样害怕就好了,若是那时没被无厘头的憎恶与悲哀挡住前路就好了。 若是……有见到最后一面就好了。 可一切都无以为继,像是什么都没有朝着好的方向去改变。 作为第二家园的澳洲也在崩坏的铁蹄下变得破破烂烂,就一如自己和符华的家乡已经满是尸骸与废墟,那像是墓园里沾染着尘埃的花瓣,枯萎着在岁月里风干,逐渐曲卷成随风而去的落寞。 林心禅很普通,没死可能就是这个人唯一所紧攥住的幸运和不平凡。 在这样的洪流大势之下,类似她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可这些人所能去做的极限,可能便也仅是随波逐流罢了。 她将操纵杆拉至边缘,链接着载具的神经元系统下达了指令,让魂钢开始进行朝着目前最优解的形态变换。 少女的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这些多余的手上动作其实通过意识传导便能抵达一样的结果,可她依旧固执的这样进行着繁琐的操控,就好似依稀能借此记起那个男人单手换挡,握着方向盘,笑容灿然的时光。 她想,其实开出租车一点也不逊的,比开飞机什么的要棒多了。 只是,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符华坐在后面,她凝望着手腕上逐渐愈发纤细,最终沦为彻底透明的红线,怔神的低低喃喃道: “链接……断开了。” 为什么会断开? 暮汐遭遇到了什么情况? 苏青安那里的状况究竟如何? 浓重的迷惘和无力感如雾气般环绕着前路,让少女的意识逐渐空白,她沉默着强自打起精神,抚摸着膝盖上的剑刃,将杂念从脑海中剔除,静心等待。 在这场浩浩荡荡的洪流间,符华与林心禅并无分别。 她们都仅能选择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至少…… 无论是倒下还是成功,手中的旗帜都不会黯淡。 190.温暖的日常。 虚幻与真实的界限中,若有若无的存在伸出了双手,在这片漆黑的无光之地,半透明的轻盈羽毛如枯叶般在空中曲卷翻滚,最后落于掌间,像是行将就木的破旧之物。 她好奇地凝视着被自己捧在手心的羽毛,赤红的色彩沦为黯然无光的灰暗,内核中本该存在的意识陷入了沉睡,混杂着自身与其余性质的力量具备着微妙的气息。 律者,很好奇。 作为初生不久的意识,识之律者蜷缩在广阔却又狭窄的角落,怀抱着自我,她并不懵懂,但还是很好奇这枚羽渡尘的存在。 驳论。 即,本不该存在的事物。 羽渡尘给予着识之律者奇妙的亲近感,对于初生不久的她来说,是莫名出现的近似亲人般的存在。 所以崩坏给予的指令,识之律者的回应度虽然很高,但并未选择用很霸道的方式将之湮灭。 实际上羽渡尘周身所存在的那份不属于自身的力量,也决定了她暂且无法抵达这个结局。 与符华的链接被轻而易举的斩断,可另一道链接的坚韧与强度却蕴含着温暖又如大海般浩瀚的力量。 那个人的……灵魂。 很特殊很特殊。 兴许于律者来说这个评价并不奇怪,因为唯独只有灵魂天生特殊的人类才具备承载权能的可能性。 可作为意识之律者的她可以明白,这两者之间依旧具备着截然不同的区别和巨大的差异。 从正常律者需要依靠核心变相与权能建立链接才能正常使用,与苏青安凭借自我灵魂就能纯粹承载一半权能本质的案例便能看出很多问题。 与这般存在建立起约等于生死契约的羽渡尘,在前者还未消亡之前都不会出现危及根源的损害。 她的指尖轻抚羽毛的表面,被触及的部分氤氲出柔和却坚定的白光将其隔绝出禁忌的领域。 快了。 哪怕他再特殊再强大,只要内心有着致命的缺口,操控意识的权能就足够借着那一丝破绽将其彻底击溃。 而在那之前,静心等待即可。 少女怀抱着这枚羽毛,将自我的意识无限延伸,继续履行着被给予的义务。 这场不公平的战争,以昏睡症的人群缓慢累积,由此彻底拉开了序幕。 …… …… 不知从哪一刻起,耳畔处的风雪声消失了。 在意识昏沉恍惚的刹那,细碎的喧嚣和低语将朦胧逐渐拨开。 “店长。” “店长?” “苏青安?别睡觉啦。” 眼睑随着熟悉的声线缓缓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令人印象深刻的白发,他不自觉的揉着眉心,顺着那摇晃的发梢,望向了那张脸蛋。 异国风情的精致五官混杂着天然的疏离感,蔚蓝如海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脸庞,唇瓣翕动间带着微笑。 那是很漂亮的女孩,睡醒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种级别的美少女,从科学的理论上来看会让人感到心身愉快。 可惜那拿着手机拍着自己睡颜的举措,和其呼唤自己醒来的话语配合起来实在有些许不合时宜。 苏青安无奈的看着琪亚娜,他瞥了眼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在公交车的后座,距离下一站已经不远,这应该是会她被叫醒的理由。 琪亚娜将手机里的照片发到这个名叫“圣芙蕾雅摸鱼群”的群聊里,她望着接连不断弹出的信息。 【合金布狼牙:小苏,好看。】 【希儿•芙乐艾:哥哥,好看。】 【佐藤由乃:多发点。】 【芽衣:加一。】 【无量塔姬子:加一。】 【德丽莎:加一。】 【西九条沙罗:加一。】 【神原夕:加一。】 一阵莫名的复读之后,这个奇奇怪怪的群里面所有的潜水怪基本都冒泡了一次。 【符华:他是不是昨天没睡好?】 琪亚娜看了以后,拍了张少年揉眼显得有些困倦的照片,点击发送,回应道: 【不知道,但应该是因为天气吧。】 【今天的沧海市感觉温度和阳光都很适合睡觉,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里和空调与适宜的光线照耀下,就更容易睡着了。】 最后,她中肯的总结道: 【所以店长肯定在昨天偷偷打游戏了,<( ̄ˇ ̄)> 然后还配上了让某人看见一定会觉得无语的颜文字。 【符华:我会登入他的游戏账号看看在线时长的。】 苏青安望着她唇瓣上扬的模样,幽幽道: “琪亚娜,不准把我的照片放在学园的论坛里,不然我就告诉芽衣你上次对丽塔小姐报出她三围的事情。” 女孩的笑容消失,她瘪了瘪唇瓣,理直气壮的说出了暴论: “店长不要这么小气嘛,明明上次你女装的照片都在论坛经久不息了,几张睡颜算什么。” 少年只觉得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他完全没有自己女装过的印象。 若不是琪亚娜说的那样信誓旦旦,内心也没能出现违和感,苏青安下意识便会得出她在吹牛的结论,他问: “女装?” 琪亚娜望着停下的公交车和打开的门户,拽住少年的衣袖走至站台,吐槽道: “你是睡傻了吧。” “明明就是前不久来着,你忘记了嘛,就是你和班长一起去当交换生的时候帮她顶班去参加联谊的那件事情啊。” “现在那张照片还在论坛首页挂着呢。” 少年默然用指纹解锁了手机,熟练的登入了论坛,他凝望着那挂在首页几乎让整个圣芙蕾雅学园里所有女孩变得黯然失色的黑发美人,只觉得分外生草。 苏青安确实能认出这是自己,但这种在轮椅上病弱禁欲又气质清冷的美人设定是不是太怪了一点。 少年的记忆随之复苏,依稀记得好像是为了帮华顶包,除却这个之外,他也找不到自己会乖乖配合这种装扮的理由。 “我们在这里干什么来着。” 琪亚娜瞥了眼抬头望向蓝天的苏青安,只觉得很怪,她用手中的礼品袋碰了碰他,问道: “你是呆呆兽吗?” 苏青安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他认真问道: “呆呆兽是什么?” 女孩解释道: “一种看起来很像笨蛋的宝可梦。” 苏青安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 “所以其实不是笨蛋?” 琪亚娜一本正经: “其实就是笨蛋。” 然后少年敲了敲她的脑壳作为报复,问道: “我们要去干什么,采购咖啡豆吗?还是去电影城和书店。” 琪亚娜幽幽道: “虽然不是不行啦,但和店长单独去我感觉会被班长揍的,还是算了。” 苏青安认真道: “华不是容易吃醋的人,但还是算了。” 所以真的不容易吃醋的话,你为什么要说算了啊。 妻管严嘛你? 白发女孩按捺住吐槽的欲望,她解释道: “最近学校不是放假了嘛,大家集体来沧海市玩了一会儿,打算聚在一起玩啦。” 苏青安感觉午睡的后遗症逐渐消失,先前的记忆如被雾气遮蔽的石板,看不真切上面的文字与记载,可如今却恢复了原貌。 圣芙蕾雅学园的期末考在一个星期前结束了,自己由于摆脱了父母故去的心结,选择回到了沧海市的家。 本来苏青安是应该和符华一起行动的,但她先行去太虚山的故居有事,再加之姬子姐为了避免暑假他没事干,在家附近的街道处新造了一家咖啡店,所以他就拉琪亚娜过来当帮忙开咖啡店的工具人。 苏青安轻声道: “可惜,摩托还在长空市。” 琪亚娜回忆起少年所骑的那辆川崎H2R,幽幽道: “那辆车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沧海市用来赶路用吧。” 苏青安想了想神州的交通法规,遗憾道: “确实只能在应对崩坏任务的时候才偶尔有用武之地啊。” 女孩捻着额前的碎发,她疑惑的问道: “店长你是玩游戏玩傻了吧。” 琪亚娜一边在群聊吐槽苏青安很不对劲,建议符华对他进行物理治疗,一边叹息道: “不要把崩坏幻想的设定覆盖在现实啊,这样一来我的设定不就要变成会用双枪应对怪兽的美少女了嘛。” “万一还倒霉的混上了主角的位置,估计还要加上父母双亡、世界末日,什么假面骑士敌我同源的设定,如果要发刀的话说不定还会整成BOSS竟是我自己的背刺,怎么想都会变成人生悲剧。” 她打开了崩坏幻想领取了月卡,内心毫无波动的单抽了一发金色传说后,瞥了眼神情无语的少年,补刀说道: “你真恶毒啊。” 苏青安哭笑不得,他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说出那样离奇而脱离现实的话语,属实是有些中二病了。 可比起中二病,从琪亚娜一瞬间脑补出来的东西也能看出两者的纯度完全不相上下。 少年瞥了眼女孩的侧颜,他透过枝叶垂落的阴影,望向无垠的天穹和远方高楼大厦交错的城市,不知为何就选择认真回应了这句玩笑话: “那到时候就由我来替你当主角好了。” 琪亚娜完成了符华请求的代抽任务,她想了想道: “你替我拯救世界,然后光芒万丈?” 苏青安看着她有点兴奋的神情,知道这家伙大约中二病犯了,笑着配合说道: “对,我替你拯救世界,然后光芒万丈。” 女孩煞有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大姐头的做派,说道: “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啦,本小姐就摸鱼打游戏就好了。” 语罢,她毫不在乎的看向群聊,选择了掀起一阵复读的狂潮。 【代抽找我,十连十金:今天是苏青安的生日,将这个消息转发十个群,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而且你还有可能会被踢,但今天真的是苏青安的生日。】 然后就是以布洛妮娅、希儿、符华等人为首所造就的加一复读,她满意的看着群里正在刷屏的盛景,将手机收起,不让少年有机会看见复读的文字。 琪亚娜整理好自己的百褶裙,欢快的念叨道: “很快就能见到芽衣啦。” 苏青安看着和某人绑定的情侣空间,翻开里面的相册,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新鲜感。 从普通的水族馆、游乐园、动物园到种种一起去拔草的美食店,还有各种各样的绮丽风景与旅游照,期间牵手与拥抱、乃至每一个神情与动作都显得那样自然而又陌生。 他的目光驻留在了,其中的一张照片。 ——少女唇瓣上沾染奶油被自己用指尖抹掉,神情冷淡间,脸蛋微红。 因为太可爱了,所以内心的违和感就这样诡异的被更强烈的情绪冲刷殆尽。 苏青安看着情侣空间存在的天数,喃喃低语道: “都快半年了吗?” “时间好快啊。” 琪亚娜瞥了眼他的手机屏幕,感受着这份扑面而来的狗粮气息,只觉得除了由乃嗑CP会嗑的很开心,其余人多少会觉得内心瞬间有些缺乏温暖,她幽幽道: “是啊是啊,你们在一起以后就天天出去玩,除了必要的考试会选择回来一趟,其他时间都在秀恩爱。” 语罢,女孩又觉得有点丧气: “为什么这样都还能保持满分啊,我明明有在好好听课,可还是没及格,害的现在每天还要被妈妈拉着视频电话,逼我学习。” 苏青安继续翻阅着这些照片,就像是找到了本不应该存在的宝藏,并为之感到窃喜,他听到琪亚娜的吐槽后,表示道: “我觉得大约是伯父把你教的偏科了,我看你骑马游艇开飞机和摩托都很熟练。” “而且,你所谓的好好听课是指趴在桌子上睡觉用耳朵听吗?” “伯母各种意义上都很辛苦啊。” 琪亚娜心虚的沉默了会儿,认真说道: “下次一定努力,下次一定。” 于是下一秒,一道无意于恶魔的话语冰冷冷的传入了耳畔。 “不用下次了,我可爱的侄女,塞西莉亚让我把试卷和作业带过来啦。” 德丽莎在琪亚娜的脑袋来了一击手刀,她穿着印着吼姆图案的清凉夏装,裸露的白皙肌肤在阳光下如瓷碗里的牛奶,但由于身材和年幼的稚嫩感,导致完全没有一丝涩气。 她扶了扶脑袋上的遮阳帽,俨然一副度假的惬意模样,并对其露出了纯真的微笑: “今天过后,我和姬子老师会亲自给你好好辅导功课的。” 无量塔姬子缓缓走来,她摘下了墨镜,露出了秀丽的脸蛋,显然比之像是在穿童装的德丽莎,曲线玲珑有致的她更具备成熟女性的魅力。 女人伸了个懒腰,作为一路负责开车到沧海市的工具人,她完全不如一直在后座看漫画的德丽莎下车后来得那样精力旺盛。 此刻闻言后,她仅是在苏青安无语的目光下,撸了一会儿他的头发,若无其事的拆台道: “这么麻烦的事情就交给学园长你一个人吧,我还要享受难得的假期。” 在琪亚娜瞬间敬若神明般爱戴的注视下,姬子补刀道: “我们一块出去玩,让琪亚娜自己在咖啡店,作业用Mei制作的智能来辅导就行了,顺便还能起到监察的作用。” Mei是学园背后集团的技术顾问,虽然和芽衣长的几乎完全一样,但气质和身材便能分辨出是否是一个人。 至少拥有着三围识破能力的琪亚娜对此毫无压力,但此刻这只白毛团子只觉得心如死灰。 一向气质飒爽的西九条沙罗则走在她的身旁,似乎是因为在休闲时期,她不再执着于以往的白大褂,而是一反常态的穿着休闲的服饰,神情面带轻淡的笑容。 她观测着琪亚娜的神情变化,只觉得分外有趣。 作为校医,西九条沙罗对这种健康到完全不用来麻烦自己的学生倒是很有好感。 可惜成绩这一块,作为班主任的姬子和学园长的德丽莎才具备绝对的话语权。 所以她只是撸了撸苏青安的脑袋,表示残念。 少年对此则有些习惯,不止是这两人,就连德丽莎和符华,还有希儿,甚至是布洛妮娅都喜欢摸自己的头发。 虽然不清楚缘由,但也已经见怪不怪。 “华呢?”他问。 姬子一脸唏嘘,表示叹息,一副儿大不由娘的无奈感。 苏青安有些无语,明明这个人已经在暗地里找好数种婚房的样式和无数婚礼方案,对两人的关系可谓乐见其成,甚至自己去旅游的假期都是她一手操办批准的。 “姬子姐。” “嗯?” 他继续说道: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偶尔去旁听一下沙罗老师的演技课,对你应用于类似的场合会很有帮助。” 然后少年就被姬子微笑着捏了三分钟的脸蛋。 琪亚娜则短暂的遗忘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对此兴致勃勃的拍了视频发到了群里。 【合金布狼牙:羡慕姬子阿姨。】 【希儿•芙乐艾:我也想捏哥哥的脸。】 【佐藤由乃:多发点。】 由乃的发言依旧一如既往的直指本心,言简意赅。 【林心禅:加一。】 随即就是一连串的加一。 琪亚娜看着群里的反应,满意点头,她打字道: “大家准备好了吗?” “给店长的生日礼物。” 191.还在延续。 【佐藤由乃:准备好啦,是一卷包含着星座指南和恋爱运势以及全世界拔草地点的宝典哦,顺带还有一个袖珍的咖啡机和一袋好喝的咖啡豆(我喜欢喝的,嘻嘻嘻)。】 琪亚娜忍不住暗自吐槽,前者确实具备着当代女子高中生的送礼癖好,但无疑也夹杂着CP头子的奇怪私货。 后者虽然符合店长的爱好,但就算由乃不加括号,自己大约也能猜出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明目张胆去蹭咖啡。 虽然平常也完全不需要理由,但这种理直气壮的感觉估计会让人很愉悦。 她继续看着接连蹦出的消息。 【八重凛:我和姐姐一起做了樱花标本和一罐盐渍樱花,不知道大哥哥会不会喜欢,(・-・*)。】 【八重樱:苏先生一定会喜欢的,因为这是凛的心意呀,放心好了。】 八重凛是店长的后辈,琪亚娜记得她长的很可爱,对于后天习得感应器的她来说可谓印象深刻。 八重樱则是圣芙蕾雅学园剑术课的导师,也是凛的姐姐。 由于两人长得很相似,也都是漂亮的女孩子,所以站在一起的时候,白毛团子的感应器会比平常更加灵敏。 此刻她打字回复: 【代抽找我,十连十金:确实。】 【雷电芽衣:嗯,送苏青安礼物让人感觉有点苦恼,毕竟他几乎什么都不缺又有点无欲无求,虽然准备了一套SwissDiamond的厨具,还有一柄家里收藏蛮久的古刀,但不清楚他会不会喜欢。】 琪亚娜对芽衣的性格和家境十分熟悉,能在她家被收藏蛮久的古刀怎么想都珍贵到不适合当生日礼物。 于是怀揣着这份念想,她打字问道: 【代抽找我,十连十金:姑且问一下,芽衣你打算送的刀有名字吗?】 【雷电芽衣:童子切安纲。】 打字的手,微微颤抖。 是不是太上流了一点? 望着群里被复读十几次的省略号,琪亚娜决定不追究为什么作为国宝,应该在东京国立博物馆被收藏的名刀会在芽衣的家里。 说不定是赝品呢? 大概。 【合金布狼牙:前几天上线了崩坏神域,大家都很开心的我答应在今天所有人在世界公屏对小苏说生日快乐了,而且布洛妮娅还给小苏准备了一辆新摩托,肯定比他原来的那辆还要快。】 前面的一部分倒是很有布洛妮娅的风格。 琪亚娜觉得,她应该是用合金装甲布狼牙的账号去霸凌其他公会了。 但比川崎H2R还快的摩托…… 买的是道奇战斧吗你? 那种陆地飞行器要来有什么用啊,神州完全就没什么地方能开嘛。 【希儿•芙乐艾:希儿在现场准备做蛋糕作为生日礼物,其余的礼物就是提前答应给哥哥做伴娘。对了,大家不准迟到哦,记得要瞒住哥哥才行。】 对比起来希儿就很正常,这孩子果然是天使。 等会儿抱起来举高高好了。 【无量塔姬子:今天开来接他的车就是生日礼物。】 琪亚娜已经开始怀疑等会儿要坐上的车会很奇怪,怎么想姬子阿姨的兴趣爱好基本都会违反交通法规。 【德丽莎:吼姆大冒险典藏版漫画全集、2020年最全吼姆周边、收集完整的吼姆徽章盒、吼姆乐园自2020到2120的百年通行卡。】 女孩瞥了眼旁边的慢悠悠收起手机的德丽莎,且不提那让人无力吐槽的百年卡和莫名透出自信对方一定会喜欢的口吻,她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希儿预想的惊喜计划是不是正在宣告破产。 【西九条沙罗:永久免费体检套餐,附带医疗保险。】 她幽幽看向正在若无其事刷手机的校医小姐,为什么沙罗老师你也这个德行。 此刻的琪亚娜明显完全遗忘了一个事实。 最开始掀起水群狂潮、抛出话题,带起在苏青安面前玩手机节奏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 【林心禅:睡前香薰,《280天全程完美胎教每日十分钟》,育儿百科。】 还是一套进阶流程。 ……你和由乃一样也好怪啊学妹。 【时雨绮罗:我给苏学长准备了一首歌哦。】 琪亚娜回忆起新生大典时这孩子的表演,觉得一阵头大,怎么想都还是算了比较好吧。 【卡萝尔:我做了一套衣服。】 虽然总算有了正常点的礼物,但不知为什么反而有点不习惯呢。 【神原夕:我根据由乃姐的建议,给苏君定制了一件京友禅,下次他去女装,一定会比上次更加好看。】 神原夕是一年级生,作为比芽衣更加不问世事的大小姐,她的发言基本都透着纯真和诚恳。 所以琪亚娜判断,这个礼物估计不是她自己的恶趣味,而是纯粹摄入的外界信息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偏差。 女孩沉默了会儿,她不自觉的看了眼旁边继续刷情侣空间的苏青安,只觉得论坛的首页和由乃的蛊惑似乎败坏了他在外界的诸多名誉,还添加了很多让人喜闻乐见的设定。 随即。 【代抽找我,十连十金:你做得好啊,你做得好。】 她毫无犹豫的表示了全方位的赞同。 而后在神原夕本人依旧对这份礼物的性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堆群友开始了迫害式的复读。 很显然,店长女装派依旧是圣芙蕾雅学园最盛行的群体之一,能与之旗鼓相当的便只有德丽莎世界第一可爱和德丽莎世界第一的后援群。 琪亚娜眼尖的发现了符华在一秒中的复读和撤回操作,只觉得想来班长那一瞬间的一系列心理活动也分外复杂,估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但又很快被虚伪的假面所吞噬。 女孩不允许错过这份直逼心灵深处的真实显现,她希望符华能面对真实的自己与内心。 于是琪亚娜眼疾手快的保留了截图,将这个奇奇怪怪的罪证保留了下来,以求日后留备他用。 在群聊里的人基本都讲述完毕后,大家开始@最为关键的符华。 毕竟和其余人都是朋友的立场不同,处于与之恋爱状态的符华所赠的礼物才明显更值得关注。 【符华:我回去了一趟太虚山,顺便路上拿了一样东西作为礼物,嗯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比起大家显得有些随便了。】 琪亚娜瞬间秒懂,什么顺便,我不信。 肯定是刻意选择回老家拿的礼物吧,怎么想都非同一般。 于是她熟练的开始拱火。 【代抽找我,十连十金:懂了,是嫁妆。】 【符华:?】 这个简简单单的问号似乎包含了森罗万象,让白毛团子如临大敌,几乎是一瞬间她就脑补出了自己在武术课被寸劲开颅的惨烈光景。 她思考良久——指半秒——选择了遵从内心的旨意,按下了撤回。 苏青安看着琪亚娜丰富多彩的神情,拍了张照片,发进了群聊,几乎马上就得到了刷屏式的回应。 群聊的名字是【圣芙蕾雅幼儿园】,属于人数寥寥无几的小群。 他不怎么水群,属于潜水到习惯的隐形成员。 但一旦出现就能得到奇奇怪怪的热烈欢迎,顺带参考一下琪亚娜现在水的那个群对苏青安生日的反应,可以看出他在圣芙蕾雅学园各种意义上人气都很高。 分明交际圈几乎和大家并无穿插,与人的谈话和交流就更是寥寥无几,可不知为何就是变成了如今这种诡异的事态。 可能,这就是颜好可破吧。 苏青安本人对此并无察觉,他忽略掉旁边注意到群聊后目光变得凶狠的白毛团子,将布洛妮娅用这种照片做好的表情包点击收藏,感觉有点开心。 少年接着不再看群聊里琐碎的话语和莫名的复读,他点开了和符华的聊天框。 然后,发现对方的头像是自己的照片。 莫名有点羞耻。 但还好他天生表情就比较寡淡,所以不容易被近在咫尺的姬子发现。 苏青安自己的头像是符华的照片。 她蹲在地上抱着猫,在镜头的视角下只露出了半张容颜,那双青色的眼眸则裹挟着笑意,注视着镜头的方向,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静谧,像是倒映在湖泊里的森林。 是他拍的吗? 少年在脑海里检索着这段记忆,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是她早晨来咖啡店找自己的某一天发生的事情。 记忆里的细节愈发明晰,如从深海中缓缓漂浮而上的木板。 那只猫是居住在附近的流浪猫,似乎已经习惯在固定的时点来这里蹭吃蹭喝,自己还会在无聊的时候把它提溜起来洗一个澡。 而那天所说出的每一句话,一起撸猫时交错的呼吸与温度,她手指陷入毛发的纤细弧度、卫衣中央的向日葵、吧台处光斑晃动的画面都仿若就在昨日。 对比起这份清晰,前面记忆的模糊就像是并不存在的假象。 他打字,发送了消息: 【还在太虚山吗?】 她回应道: 【今天就到沧海市。】 苏青安看了眼附近的几位教师,继续问: 【要我去接你?】 符华说: 【不用。】 【嗯,到时候见。】 【好。】 对话完成,交流结束。 两人的信息传递总是那样言简意赅,若是上个世界线的符华和苏青安真当成立了恋爱关系,想来就会是这样的氛围和交流方式。 比之前文明的符华。 那个经历了终焉之战,沉睡了万年岁月,一直守护着神州苍生的赤鸢仙人,自然会变得习惯性的淡然和清冷。 所以相较于年岁尚浅的幼华,直接和赤鸢仙人谈恋爱确实不免会直接快进成老夫老妻般平淡如水的状态。 梦境里所存在的符华,则介于这两者之间,极其具备少女感和稚嫩的同时性格也很是淡然。 意识之律者所拼凑出的幻境毫无虚假,这本质上便是根据少年潜意识以及记忆所自然塑造而成的结果,加之权能的辅助与修正,一切的一切都真实到宛如他真切的来到了这样不存在崩坏的世界。 比之在最初长空市,被卷入拟似律者塑造期间的幻境,这一次的幻境才具备着颠覆认知与人生的危险。 若是长期沉沦于此,主导着灵魂本质的意识就将逐渐归于寂灭,变相使得魂光溃散,生命殆尽。 可就如彼时苏暮汐所想的那样。 苏青安已经很累很累了,他之所以会沦落如今剑心勉强维系的状态,除却打击本身的沉重之外,遭遇磨损的频率才是最为关键的问题。 现实的重担和反复的意外总是在未曾休息多久后便卷土重来,内心的伤疤从未愈合完整却在不断累积着全新的裂纹与绝望,长久下来自然会迎来这般结局。 时间是治愈的良药,至少能让苦痛变得逐渐不再那样鲜活与无法直视。 兴许……借此休息一会儿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是否能从这般美好的梦境当中拖拽而出,似乎也并非易事。 至少,哪怕恢复了所有属于自我的真实记忆。 经历过那样悲苦的人,究竟会选择什么样的结局也是一个未知数。 于苏青安来说都是如此,对于被崩坏筛选过多次的民众而言就更是这样。 对于大部分人,在这样的世界里是看不到希望与未来的。 是选择在不知何时就会莫名死去的恐惧与绝望中挣扎,还是选择沉溺于漫长又美好的梦境,甚至是一个不用多加思考就能拥有答案的问题。 这或许很可笑,但一考虑到原先世界线的结局,后者却真切是大部分人类所能把握住最虚假也最美好的幸福以及死亡。 现实就是这样荒诞无稽。 抗争的路途也注定充满了取舍与坚忍。 外界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无数人与少年一同沉溺于这场大梦,安然垂落于无边的界限。 唯独那些真当如逐火之蛾的人类们,还在竭力的寻找应对眼下恶劣局面的方法。 …… …… 祈祷是无用之物。 他终将要拿起属于自己的刀与剑,面对篝火熄灭的长夜。 一步一步,走向神明。 192.苏青安,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伴随着小型礼炮的拉响和小姑娘们的欢呼,室内满堂都洒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条。 少年默默地拿下脑袋上沾惹的彩纸,他望着眼前用红色大字报配合着红色横幅,加上PPT以及投影上写着的“苏青安生日快乐”,胸腔间涌动的情绪分外复杂。 苏青安迷惘的环视着这般热闹又被簇拥着的场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生日快乐。 分明仅是这样简单的四个字,可却具备着在内心里生根发芽的力量和温暖。 其实他早就记不清自己生日是几月几号了,那就像是随意塞在抽屉里的发票,上面一连串的数字和价格总是在过了某种期限后就变得可有可无。 对于不那么孤零零的人来说,生日的日期并不是一个很难记住的数字,毕竟总有人会在那个稍微显得有些特殊的时段给你发来一句生日快乐。 哪怕那仅是一段简单到略显敷衍的文字,余后的对话大约也仅是一句谢谢和晚安,可依旧比手游邮件里提醒你今天是你生日的虚拟蛋糕要来得温暖,也容易叫人记住。 动物会对不经常使用的器官进行退化,这是适者生存的必然结果。 所以人类也会遗忘掉并不存在多少意义的琐碎细节和小事,因为大脑的记忆储备倾向于记住更为重要的事物。 生日的日期对于苏青安来说就大约能归于前者,那有点像是他买可乐前会瞥一眼生产日期来判断里面气泡是否够足的琐碎级别。 苏青安以前觉得,不被人所在乎是一件习惯后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看动画片和吃麦当当就够开心了。 其实他现在依旧这样想,可这也不妨碍自己觉得被人所在乎是一件很幸运且很幸福的事情。 但幸福与糖果有时候是溺死人的毒药。 可以轻易地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东西,一定是伪物,能从别人那里轻易获得的东西,也一定会被轻易掠夺。 相反,所谓的真物便是重要到无法替代的东西。 可正因为无法替代,所以连得到真物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要是一不小心弄丢了,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了呢? 一直以来怀抱着这般想法的少年,会厌恶于莫名出现的温暖和蓦然降临的幸福,也会畏惧于循序渐进朝自己逐渐靠近的光辉与温柔。 那是一旦得到就会不愿意失去的宝物。 格陵兰岛的居民若从未理解过阳光落下的温暖,就不会厌恶永久般那样恒古的长夜,也自然不会期待六月的到来。 苏青安如果没有被拉出习惯一个人吃黄焖鸡的孤独里,那就依旧能简单的为能吃到麦当当的儿童套餐感到开心。 但要踏出那一步,也必须欣然接受迎面而来的温暖。 少年有所成长的内心足够理解一个事实。 ——无论如何,那些琐碎的畏惧与顾虑都不足够成为逃避的理由。 卡萝尔抱着时雨绮罗的腰肢露出微笑;神原夕躲在神原修一的背后探出脑袋;布洛妮娅拽住自己的衣角举起手机播放着游戏的公屏;琪亚娜在背后推搡着,笑容灿烂。 姬子姐揉着他的脑袋,沙罗老师拿出手机开始拍照;芽衣和由乃端着菜肴放在桌面上,目光瞥向位于中央的少年,神情如沐春风。 八重凛拽着自己姐姐的衣袖,另一只手则拿着礼品袋,她看着苏青安怔然间不自觉柔和的面容,有点开心。 凯文和Mei位于场地的边缘,两人望着这般画面,唇瓣微掀;林心禅记录下了这一幕在发朋友圈和论坛;德丽莎头疼的对付着不请自来的女仆小姐,显然对此很是苦手。 希儿对着他展示着捧在双手上的蛋糕,鼻尖上还沾着面粉,柑蓝的眸子满是笑意,符华站在她的背后,眼神温软。 应该说什么好呢? 苏青安想,无论是虚假还是真实,都必须做出回应才是。 他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曾在我身边。 …… …… 意识之律者是第一位真正意义上让全世界都品尝到律者危害级别的存在。 其涉及范围之广,波及目标之大,都远超出了以往律者的正常运作模式。 这和传教士蛊惑的权能埋下无数反叛的种子不同,第八律者的作为远比这更为霸道且迅速。 灾难发生过去了十分钟的时间,人员伤亡是零,崩坏事件并未超出正常时期的频率,影响生存环境的崩坏能现象也没有出现,可世界各地的各个角落已经陆续传来了不断有人莫名倒下的症状。 这很恐怖。 逐火之蛾暂且将其称为【昏睡症】。 期间有过意志坚定,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被波及后依旧能保持苏醒,通过这个意外,逐火之蛾得到了宝贵的消息。 那些患上【昏睡症】的人们都会进入一场真实无比的梦境,唯独意志无比坚韧且受过相关训练的人才能发现从中的违和感,并借此挣脱而出。 【梦境】的存在并非无所不能。 有人能依靠自我的意志抵御昏睡的结局就证明了这一点,可仅在不久后士兵的脑电波便再度迎来了异常。 这说明【梦境】的侵蚀并未由于依靠自我苏醒便得以消失,只要被【关键词】进行过一次污染,就再也无法摆脱这份权能的辐射与影响。 这样一来,就算是意志再坚韧的士兵都只能迎来被【梦境】纠缠至死的结局。 当初的Himeko便是在近似于此的逐渐消磨下被趁虚而入,从此可以看出,凭借着纯粹的自我抑制无法抵御这份权能的干涉。 而按照目前【昏睡症】的弥漫频率,不用三个月的时间,全人类就将迎来百分之九十全部昏迷的恐怖窘境。 普罗米修斯给予的信息很有帮助,至少不用让Mei在分析敌人传播介质上浪费多余的时间。 【关键词】,【模因】,【意识与认知】,【污染】,【梦境】。 参考敌人首先就利用了【关键词】对苏青安进行针对并算计成功,让其陷入了昏迷的事件。 Mei有理由相信,对方的权能如现在这样肆意的传播还只是一个开始,第八律者还会进行更加精准且致命的打击。 哪怕对于上层和自己的狙击会比较困难,但仅是针对逐火之蛾的工作人员和士兵却不再话下。 第八律者不用让全人类都睡着,她只需要让逐火之蛾全部陷入昏迷,那文明就已经可以宣告败北。 Mei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到真正意义上隔绝杀死被污染精神的方法。 但进行预判对方会进行污染的词句,隔绝部分对此认知的方法却还是有着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完成的可能性。 可依旧需要时间。 Mei的研究要和时间赛跑,这一次的研究是真切在短期间足够决定人类的未来,所以她不得不将苏青安目前的状况全然托付给凯文与其余的人员,自己则把精力全部放在这上面。 为此,已然进行到一半的融合实验计划现阶段处于由普罗米修斯全然主导的状态。 …… …… 位于地下魂钢实验所的最后一层。 少女的手臂怀抱着胸腔,那纤细的躯壳蜷缩在偌大的魂钢方块之中,缓缓沉浮,陷入了长久的沉睡。 她宁静地汲取着名为伽楼罗的帝王级崩坏兽基因,裸露的肌肤在淡淡的荧光间显得愈发白皙,樱花般绚丽的发丝散落在空处,将私密的部位遮蔽了大半。 八重樱。 这是第四位接受融合实验的战士。 自凯文之后的第二与第三位战士都死于了基因崩溃之下,实验始终没能迎来第二次成功。 而她在得知这两次惨烈失败后,意志依旧通过了检测,坚定不移的决定继续前来参与移植基因的实验。 八重樱选择站在了死神的镰刀之下,其中万般过往所交织成的理由并不重要,她所期待所希冀之物,究竟能否在这场实验里得到回答也是未知之数。 普罗米修斯是纯粹的道具与智能,它只负责收集数据与辅助实验,对此自然别无感想。 根据Mei近日的修正与补完后,融合战士的移植已然不具备原先那样恐怖的难度与煎熬,基因崩溃的可能性也大大减少。 其实从这次实验的外侧进行观察就可以得出这个结论,比之凯文那次声势浩大的状况,这一次的基因融合变得更加潜移默化且循序渐进,表象上更显温柔而安全。 其中唯一微不足道的代价便是得出成功与否所需要等待的时间更加漫长。 这大约是将原本一天的融合进度拖延至了一周的时长进行缓慢的适配,以此降低死亡率,变相添加成功率。 所以预计若是成功,便将在一周左右的时间得以破壳。 失败就会在无规则的时间内蓦然沦为没有意识的血肉,或者直接由于基因崩溃,破坏了原本的崩坏能抗性资质,导致溶解成灰。 前两次的战士无疑都获得了这样的下场,而实验的数据虽有所增长,可成功与否依旧是要看一定的运气成分。 由于融合基因的实验已经步入成熟期,不再原先那样极端且不稳定,此次的实验并未让苏青安前来用黑渊白花进行辅助。 但现在看来,或许晚点告知传教士的消息,让其在实验室进行辅助实验才是更好的选择。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少女的躯壳内的血肉经历着不断化灰、修复、蠕动、异变的阶段,基因链则逐渐断裂又修复,肌肤表侧的青筋若隐若现,流淌着淡金色的光辉。 在这个渐进的过程中,她正在逐渐踏上非人的旅途。 …… …… 意识混沌,记忆混乱。 虚假的画面与真实的过往如走马灯般不断掠过,交织成阻碍前路的壁障,自从凯文接受到了普罗米修斯的信息之后,他便已经起身赶往格陵兰岛。 融合战士的移动效率比林心禅所驾驶的载具更加便捷且迅速,可在那之后却进入了如今这般窘迫的状态。 【苏青安】,【传教士】,【格陵兰岛】,【律者】。 这些等等被污染的词句都是事先便布下的杀局。 崩坏意识不想要苏青安继续存活,为此普罗米修斯能畅通无阻的传输信息这件事情便显得意味深长。 传教士并非真当忽略了这样重要的细节,而是有意为之,进行了一场复刻对付苏青安的针对手段。 崩坏意识的目标从最初就是凯文。 上次杀死炎之律者的罪魁祸首,本质上便是这位承载了现阶段文明最高结晶的强大战士。 在苏暮汐未斩出那道太虚剑神之前,这世间能真正威胁传教士性命,并能保证救出苏青安的便唯有凯文一人。 而算计所得到的结果也很顺利,长久的观测与借助传教士视角所获取的信息使得这个方案宛如一道一环扣一环的连锁,将各个外力全部锁死。 凯文如今确实被阻碍了救援的步伐,他分明是在走向南极圈,可沿途却被搭载的智能提示方向错误。 很显然,在Mei没研发出相应的手段前,他对此并无其余的手段对抗,和苏青安一样对此措不及防的前提,导致意识之律者的权能顺利的扎根于灵魂,借此为基点疯狂啃食。 虽然比之整个南极圈的力量全然收束于苏青安一人身上的对待有所不如,但凯文的遭遇依旧值得重视。 可意识之律者所能干涉的极限也就在于此。 无论是灵魂受到数次历练已然无比强大的苏青安,还是灵魂与血肉密切链接导致难以干涉的融合战士,都是必须要牵制耗费很多权能占比的存在。 可一不可二。 第八律者没办法再让凯文马上陷入同样的昏迷,只能进行漫长的消磨与长久的攻坚战。 所以目前凯文的境遇要好上很多,他依旧能保持着自我的意识,但精神上却不免要承担着诸多压力,眼前的幻觉更是在无时不刻的影响着方向感,使得他赶向格陵兰岛的旅途变得有些多舛。 【关键词】的感染就像是一个媒介与精准的坐标,具备着一定的抗性也仅能坚持的更久,若没有将其斩断的方法,就只能单方面被动承受着侵蚀。 位于未知地带的第八律者立于彻底的不败之地,让人完全无从下手。 这种情况下,若她拥有正面作战的能力将处于负面状态的凯文和苏青安直接一网打尽也并非不可能。 但信息差的存在价值,极大部分在于初见杀。 即,在最开始对方不了解己方信息的前提下,利用这个优势造成最大的损害。 而处于暗处的第八律者没办法完美的发挥这个能力,便是最大的缺陷与遗漏。 其理由在于,凯文•卡斯兰娜是一个熬过初见杀,就能对此进行反制的怪物。 灵魂,意识,枷锁,迷雾。 能通过经历过灵魂压迫便能用本能找出对抗方法的凯文,具备着比融合战士本身这一文明结晶,更不讲道理的天资与强大。 白发战士的神色淡然,脑海里随着梦境的不断闪烁自行交织成奇妙的感触,那像是有着火花在耳畔处窸窣作响,琐碎间有着拼图正在缓缓凝聚。 他的眼眸低垂,直视着面前的纷纷扰扰与万千假象,其中的蔚蓝愈发深邃。 快了。 第八律者的侵蚀越是剧烈,他就越是能更快的找到初步运用灵魂反抗的那把钥匙。 届时,凯文•卡斯兰娜便能由此彻底拨开那一层迷雾,摆脱永远无法抵达格陵兰岛的真实。 老师……再等等。 …… …… 而远在林心禅所驾驭的那座直升机上,少女阖目抚剑,她屏息静神间,心湖内的荡漾出的波澜彻底归于平静。 苏暮汐的那道剑神不知为何在之后深刻的映入了感官,大约是她在昏迷之前所为的最后一件事情。 作为记录了符华很久很久的羽渡尘,女孩自然再明白不过彼时的符华需要的是什么,这般作为不仅让她得以明白如今的情况并非危及到了致命的关头,也让她恍然间有所领悟。 可剑神的前提要素对现在的符华来说,实在过于高山仰止,她能从中看见的事物偏向雾里看花的琐碎,短期间并无意义。 但理解了苏青安暂且无恙,得以冷静的少女却为之开始反思自我,进入了抚剑沉心的禅坐。 不用默念剑心决辅助也能自我完美掌控情绪的能力,是通向至臻道路的必要因素。 哪怕涉及挚爱之人的安危,心湖也不能为之动荡。 宁静、安然、出尘、脱俗。 纯粹的负面与波动的情绪并不能让任何事物变得更好,也不会让出剑的力道和速度更强更快。 胸腔间有所杂念,心湖便会乍起波澜,与外界链接的崩坏能循环也由此将变得不如往常稳定,要求崩坏能操控至极精准才能随心而发的灵感排列更是难以复现。 而在那之上的仙法与剑神,便更是无从谈起。 太虚山一脉,无论其传承者秉性如何,若想彻底发挥出自己一生所学的极限,便必须保持心如止水的境界。 愤怒、悲伤、憎恶、苦痛、嫉妒等等情绪,一旦逾越了阈值,耗费漫长岁月苦磨练就的一颗剑心便会归于寂灭。 哪怕是太虚之境,亦是如此。 这是修心的道路,也是克己复礼的规矩与框架。 斩妖除魔,浩然正气。 赤鸢仙人所立下的这门武学,其本质除却给予自我乃至后继者一份枷锁之外,更多的还是为了将其心性收束至更容易抵达高峰的道路。 无法超凡脱俗之人,即使妄图染指真正的剑神也毫无意义。 而彼时的少女则正在乘着这份因缘际会,踏着未来自我所创造的道路上缓缓前行。 抚剑,静心。 太虚之境没能因此积累半分,这是自然之理。 她的武道终究是积累的太浅也太少,本无厚积,就更何谈薄发? 但符华却首次亲身理解了一个道理,在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她对太虚剑气本身的领悟更为深刻,所谓的灵感模因也就自然愈发接近水到渠成的境地。 在此前斩断炎之律者攻势的一剑,仅是让少女初次掌握寸心拳法的核心,却不代表已经对此融会贯通,想要随心所欲的运用就更是无稽之谈。 可如今的话,符华有这个自信能斩出与那天近似的一剑。 传教士或许很强,但在那一道太虚剑神之下却依旧无法做到毫发无损。 只要能稳定发挥出自身的全部实力,守住陷入昏迷的苏青安并非难事。 所以在真正抵达格陵兰岛之前,自己只需静心等待即可。 …… …… 风雪好大。 苏青安坐在站台的长椅上,地铁呼啸而过,吹拂的大风掠过耳畔,那飒飒的声响让他不知为何产生了这样的念想。 风雪好大。 少年再度在内心里默念了这四个字,他望着前方卷起几道枫叶的半空,视野顺着那不显乏味的艳红,像是在追逐着晃动的时光。 最后,目光驻留于更高的远方。 那是蓝得像是大海的天空,流动的云絮似慵懒的游鱼,悠悠荡荡。 距离那次生日宴会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那家在沧海市的咖啡厅都已经快一年没有营业。 似乎再过不久,就要迎来崭新的一年和毕业的季节。 好快啊,他想。 苏青安瞥了眼手腕上的红绳,它由一长一短镂空的弯管编织而成,绳结口穿住了一道精致的小锁作为配饰,显得颇为古风。 这是那次生日,符华所赠的礼物。 但若是自太虚山带来的,那估计就不是古风可以诠释的物件。 “等了很久吗?” 少年没有第一时间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他先是凝视着那只皓腕上与之相差无几,仅是将锁换成钥匙的红绳,然后才对来人说道: “十分钟。” 符华认真点头: “下次不会。” 苏青安回应: “没关系。” “下次不会。” 他盯着少女清冷间透着可爱的脸蛋,说道: “……好。” 193.第八律者,确认死亡。 少女的古板似乎在这时体现的淋漓尽致,表现在现实的部分,便是那句重复了两遍的话语。 电动机高速转动的声音在地铁行驶的过程中逐渐殆尽,远离耳畔,苏青安瞥向外侧景色倒退的画面,目光却又游离在站在旁边人的容颜上,想了想,还是觉得前面的符华很可爱,于是他评价道: “很可爱。” 符华思索了一会儿自己的言行举止,没能得出答案,她问道: “哪里可爱?” 苏青安觉得很难和她解释,于是他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样像是在撸小动物毛发的动作持续了大约三分钟后,引起了少女细微的反抗。 符华望着那张沉静美好的侧颜,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她察觉到对方的小小纠葛,觉得有点好笑,说道: “不知道怎么说,就不用说。” 苏青安任由她温凉的指尖揉捏着脸蛋,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是不好意思。” “……一样。” “我们要去干什么?” 小姑娘默然将捏脸的动作加重,为什么这个人把自己约出来,然后还要问这个问题。 她把少年依旧在坚持撸毛的手拿开,表示道: “你没想好吗?”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说道: “因为我好无聊。” 言下之意就是因为好无聊,所以要约她出门,但是没想好要去哪里。 符华完全理解了,她暂且放弃了捏脸,而是轻轻用方口的小皮鞋踢了踢少年的小腿。 在忽略了他那句毫无感情波动的好痛后,她问道: “那我们坐地铁干什么。” 苏青安想了想,说道: “我想去远方。” “坐地铁没坐飞机快。”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记得前面的地铁站有麦当当。” “然后呢?” “它出新品了。” 符华的唇瓣掀起好看的弧度,她颔首道: “那确实很重要。” 苏青安觉得有必要申明一下自己真的不是这么幼稚,他认真道: “上次送你的那个玩具,被猫给叼走了。” 少女的眼神微妙的偏移了一度,解释道: “那是疏忽大意,谁知道会有猫喜欢偷玩具。” 苏青安不在意这些细节,他表示: “这次的新品送的就是那个玩具。” 她闻言后,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蛋,但力道却是很是微缓: “买来给我?” “买来给你。” 虽然各种意义上好幼稚,但小姑娘还是忍不住觉得开心,她眨了眨眼眸,说道: “谢谢。” “不客气。” 苏青安牵住她的手,走至了站台,伴随着身后的地铁缓缓远去,随之扬起的风流卷起衣角和发梢,他回望于对面的方向。 这里是罕见能望见大海与飞机起落的站台,海天相交之处,宛如定格在电影胶片里的画卷。 虽然两人的氛围依旧和以前一样,不用说话便能觉得很自然且安逸,但苏青安却觉得现在不应该选择沉默。 他想了想,问道: “快毕业了,华觉得大家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符华想了想,说道: “琪亚娜不留级的话,大概会去顺着天命财团与政府一起公办的大学读书?” “其他人的话,可能也差不多。” 苏青安想到了那只白毛团子伏案于前努力学习,为了不留级的模样,只觉得很值得录像,他的唇瓣上扬,继续问道: “那大学毕业呢。” 少女板着手指,算道: “琪亚娜很喜欢摸鱼,她大概不会去老老实实上班的,反正这孩子什么都不干只要帮人代抽,随便直播就能过活了。” “芽衣和神原小姐家境都很好,所以大约要为继承财团和公司做准备吧。” “布洛妮娅去年炒股的时候把崩坏神域的公司给买下来了,感觉和琪亚娜一样什么都不干就行,总感觉这两人联动出道的话会很有趣。” “卡萝尔会去当服装设计师,绮罗要去当偶像,由乃说不定会成为美术老师。” “学园的老师不用多说,其余的学生在之后的时间里也会有自己的际遇和理想。” 苏青安问道: “那华呢?” 符华望着海面上盘旋的水鸟,她想了想,说道: “不知道。” “不知道?” “嗯,但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少年有点不好意思,他感知着对方手掌传递的温度,瞥过视线,看向大海,低低说道: “……不会害羞吗?” “一点点。” 少女凝望着他眼瞳里倒映的大海,唇瓣翕动,继续说道: “但没关系。” 苏青安默默拉着她朝自动扶梯走去,说道: “我们去吃麦当当吧。” “害羞了?” 少年转移话题: “你要吃麦旋风还是甜筒。” 符华决定暂且不和他继续计较这个问题,否则一定会没完没了。 她想了想,诚实的回答: “草莓圣诞。” 苏青安点开手机,打开app的今日套餐推送,里面琳琅满目的精修图片叫人食欲大开,但他的目光却依旧很纯粹的驻留在最初的目标。 即,那个作为赠品的玩具。 其实收集玩具并不是他的爱好,那些堆积在咖啡厅吧台上与精装风格微妙不搭的赠品玩具仅是无意间堆叠出的事物。 它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个更为鲜明的便签与证明。 苏青安依稀记得,在大约生日过后没多久,他和符华一起在麦当当点了个双人套餐,随即拿到了可有可无的玩具。 出于不随意丢弃的习惯和纪念的想法,就将之放在了吧台的角落。 可自那天之后,苏青安的内心里有一道清晰的声音在不断回响,那像是飒飒的风流,吹拂着肌肤的表侧,总能带来些许凉意,叫人无法忽略。 这让少年感知到了虚假与空洞,于是他有意无意的便开始收集那些幼稚的玩具,像是想借此证明着时间曾真切的堆积,而那道声音也由此愈发寡淡,亦如吹远的晨雾。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座吧台上已经满是幼稚的玩具,好似整个咖啡店的存在意义就是作为一个大型的玩具箱。 一年的时间好长又好快,分明一切的经历都那样鲜活而明晰,却依旧还是转瞬即逝,宛如梦境。 期限终究还是快到了,就像是仓库所能容纳的事物有着限度,真空包装的黄桃罐头也有着自己的保质期。 少年内心的声响在某个刹那蓦然盛大,诉说着结局的到来。 于是他才会拨打了符华的电话,邀请对方参加这场没有理由的约会。 苏青安凝望着少女的侧颜,她的眼眸低垂,睫毛眨动,在阳光下愈发白皙的肌肤让人有搓揉的欲望,水润的唇瓣涂抹着淡色的口红,翕动间弧度上扬,笑意盎然。 扶梯自动朝下移动,掠过耳畔的风雪愈发盛大。 “华。”他搭话。 “嗯?”她侧头回望向少年的眼瞳。 苏青安陈述道: “我喜欢你。” 符华回应道: “我知道。” 他聆听着风雪的呼吸,轻声道: “所以我下次再把玩具补给你。” 她凝视着那双漆黑的眼眸,低低问道: “一定要下次吗?” 身后的站台已然沦为虚假的泡影,远方的海和天也归于支离破碎。 苏青安瞥了眼那般撕裂了过往的画面,注视着她的眉眼,说道: “嗯,因为喜欢你,所以一定要下次。” 少女将五指与之扣合,皓腕上红绳的钥匙微微晃动,抿唇道: “那我要两个玩具。” “好。” “下次还是草莓圣代。” “嗯。” 她的口吻不自觉顿了顿,目光忍不住游离却还是直视着对方,唇瓣翕动,微笑间,吐出了言灵般神奇的魔法: “最后,要永远喜欢我。” 苏青安望着少女如掉帧般缓缓走向虚假的光景,对这份施加的约束,甘之如饴。 下个刹那,少年感知着掌中逝去的温度,抬眼望去,原先牵住的手如泡影般消失于无,身边人似风中的尘埃远去,那道红绳缓缓飘落,金属制的钥匙在绳结中微微晃动,最后一起皲裂成零碎的光弧…… 少年的眼眸低垂,他凝视着手腕着自行溃散的红绳和散落在空中的锁,轻声回应: “嗯,会永远喜欢你。” 识之律者塑造出的梦境,由此彻底走向灭亡。 苏青安的灵魂就一如第八律者所料,是极其特殊的存在。 哪怕本身的意志被扭曲修正至忽略了一切的违和感与异样,使之甘愿沉沦于此,甚至在其中度过了整整一年的悠久岁月。 可灵魂的强大却依旧还是使之萌发出了理应不存在的现实记忆,变相导致了如今的梦境破碎。 其中最根本的源头在于,死之律者的一半权能存在于灵魂殿堂。 就一如彼时的苏青安没办法用【势】来干扰与权能进行链接的佐藤由乃那样,意识之律者的权能想要干涉到他,就必须直面位于灵魂殿堂的白花领域。 而与律者本身仅是与权能建立了链接不同,少年的灵魂深处则直接存在着那份逾越山海庞大的权能,即使并不完全,但也足够抵御诸多源自这方面的攻势。 第八律者已经竭尽全力,可最后权能渗透进的约束和修正的力量依旧十不存一。 在这般巨大的优势之下,若苏青安本身不存在任何心结,沉溺于梦境里的岁月完全维系不了多久便会自行破碎。 但兴许正如苏暮汐所言,在梦境里休息一会儿并不是坏事。 一直以来,他所需要的就仅是这样一段足够放空自我的时光。 这本该是绝无可能得到的慰藉与光阴,但却阴差阳错的在虚幻的世界中得以实现。 少年的睫毛眨动,抖落了数枚雪花。 他的眼眸缓缓睁开,意识由此苏醒。 一年的体感哪怕虚幻也显得有些冗长,自纯白无暇的世界映入视野之后,记忆才被彻底唤醒至最初的阶段。 苏青安呼吸着大风中凛冽的空气,凝视着延伸至无限远方的红色细线,神情漠然。 他轻声低语: “链接,快断了。” 苏青安不清楚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的时间,可他之所以能够现在依旧安然无恙,只能将功劳全都归结于苏暮汐的存在。 虽然明白在羽渡尘结茧破壳之后,所拥有的能力已然足够在关键时刻帮助自己,但能在起到这般作用却也是他所料未及。 可在意识恢复清醒的瞬间,苏青安便能感知到那枚羽渡尘的远离和链接愈发淡薄的趋势。 羽渡尘是无形无色的奇异之物,能感知到并强制干涉甚至将之掠夺而走的存在。 只能是第八律者。 没有时间浪费了,他想。 少年凝望着在前方不远处安然睡眠的修女,大约猜测出小汐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他精心凝神,按着剑柄,朝着对方走去。 体感上的黏滑和鼻腔中涌动的血腥味依旧存在却已然淡如薄雾,好似浓烈的樱花气息阵阵萦绕,难以再干扰到多少心神。 坚韧的意志得到了足够休憩的时间,原本需要逼迫自我进行维系的剑心已然不用多作约束,便能自行存在。 真是,做了一场很久的梦啊。 苏青安这样想着,拔剑斩下了这片岛屿的风雪。 归于一线的剑气环断了天地之间交接的气象,修女的躯壳在风雪止息的刹那糜烂成细碎的尘埃,又在如水流般的墨色中洗练殆尽。 格陵兰岛的六月如初。 少年沐浴着温暖洒下的阳光,感知着灵魂链接所指引的道路,朝着第八律者的位置,渡步而去。 …… …… 普罗米修斯第一时间得到了苏青安成功自主醒来的信息,但顾及于第八律者污染词句的能力,不愿再度成为对方权能传输媒介的它并未发声。 于是人工智能仅是以加密的形式,将现状的信息发送给了远方朝这赶来的几人和Mei。 而远方,位于魂钢方块内正在进行基因融合实验的少女有所异动。 迦楼罗的基因逐渐与之本体产生了激烈的冲突,这位战士就此迎来了融合实验里最为关键也是死亡率最高的阶段。 血肉与骨骼乃至更深层次的事物都在这个阶段不断迈入枯萎、衰荣,以及新生。 意识的沉沦与昏迷也将在此刻不得已的苏醒,迎接逾越生死的恐怖和历练。 那般难熬的经历足够摧残一个人的意志,即使是成功抵御这般试炼的凯文本人也不愿意再重复一次这样的苦痛。 名为八重樱的少女自基因熔断的须臾,意识得以真正醒来。 她的眼眸睁开,其中靛青的瞳仁内血丝如枝叶蔓延,自虹膜乃至眼白的各个角落都染上了妖艳的血色。 眼球的毛细血管正在爆裂,血液同时间止不住的渗透而出,将视野全然覆盖,仅余留下一片深邃的漆黑。 渗人的骨刺自肩胛骨处如花骨朵般冒出,手臂处的血肉膨胀扭曲间爆裂成难看的一团,脏器时而枯萎般凋零,时而莫名肥大至撑破躯干,声带与咽喉在崩坏能的细微涡流捣乱中灼烧损坏,身体的每一处角落都在进行着非人的转变。 从实验记录的影像里可以看出,八重樱仅是在这个阶段存活了十几分钟就彻底沦为了异形的怪物,完全无法想象这道在魂钢方块里惹人生厌的身影在前不久还是身躯窈窕,面容姣好的少女。 这是成为融合战士的必经之路。 想要将帝王级崩坏兽基因融合至人类的躯壳中,并产生升华的变异,从而掌握足够抵御律者级别的力量,就只能承担恐怖的风险与剧烈的苦痛。 兴许以后,将超变因子彻底研发完善的Mei有办法将中间的过程省略,但至少现阶段的技术便仅能支撑住这个框架的逻辑。 眼下的八重樱仅能选择踏上这样的修罗之路,从中拽住自我期待的答案和未来。 究竟是沦为失去理智的怪物,还是彻底失去性命和未来,或者成为融合战士,都仅能依靠自我的意志和虚无缥缈的运气。 光芒微暗的实验室里,魂钢方块间的身影逐渐约束回最初人类的姿态,这是基因初步融合的征兆,代表着实验迎来成功的几率变得更高。 可初步融合就意味着极端的不稳定,没过多久她就将继续被帝王级崩坏兽的基因揉捏成古怪而丑陋的模样,并再度约束回最初的人形。 将这个过程反复至基因稳定且保证自我依旧存活,融合战士的实验才算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成功。 而在成功之后,还必须保持着原先的意志,不被实验期间的恐怖与苦痛折磨成丧失理智的暴徒。 八重樱所在的地方是一处离Mei乃至市区都分外遥远的专门用于实验的基地,设立于此的理由就是为了杜绝类似的事件发生,用于防患于未然。 可想而知,Mei对里面要发生的遭遇都深有了解。 …… …… 苏青安踏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他轻抚着手掌间光辉黯淡的小羽毛,神情淡然。 6月12日,盛夏。 肆虐全球的【昏睡症】就此终结。 第八律者,确认死亡。 194.小苏师傅很可爱。 对于强行带走自己女儿的诱拐犯,苏青安自然没有刻意留手的打算。 而与常规的律者不同,为了杜绝律者诞生之际普遍会产生的崩坏能剧烈波动使得第八律者被发觉具体的所在,她在最初便在崩坏意识的主导下放弃了改造躯壳,其存在形式已然被扭曲成了纯粹的精神体。 在这种情况下,其权能的上限其实远不如这个序列号本身给予的意义。 再加之操控意识的权能对少年本身并不具备多大的约束力,杀死对方并不是一件难事。 不如说,从最初崩坏意识所设立的方案就不能让第八律者暴露于任何人的面前。 在这种刻意的取舍之下,战力的孱弱是理所应当的状况。 第八律者的本质依旧是某位少女的灵魂,她被迫殆尽了自我原先的躯壳,沦为了纯粹的意识体,并篡改了原先的意志和记忆。 作为能掌控他人意识的律者,其本身的人格却是虚假的产物,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很讽刺的现实。 第八律者的原生灵魂是无辜的人类。 假设有可能,少年自然不愿意手刃这样的存在。 可就算第八律者的链接不像是第七律者那样承大世的浪潮而生,具备着多余的枷锁,但她仅保留了意识体的存在形式就代表了斩断链接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举止。 彼时恢复了自我记忆的佐藤由乃就是在崩坏意识切断了权能运作的作为下,才死于崩坏裂变弹的辐射。 第八律者则更依赖于权能本身,只要不瞬间斩断与崩坏意识的链接,祂就能在那个空档里妨碍她与权能的链接,而一旦与权能的链接消失,无法运用权能保留自我的意识体就将自然溃散,迎来死亡。 除非苏青安愿意一命换一命,否则她永远无法摆脱这道怪圈和约束。 但很显然,目前的他还不具备为陌生人随意赴死的觉悟。 那所余下的对应方法,便仅有将之果决抹除。 少年暂且还不清楚第八律者究竟对世界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从表盘上所给予的时间来看,自己仅是昏迷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再加上苏醒到杀死对方所用的时长更是不超过五分钟。 总计的时间都不超过一小时,想来造成的损伤应当不会有多么庞大。 哪怕不用普罗米修斯细讲,苏青安也能理解第八律者真正恐怖的地方在于拉锯战。 时间拖得越长,所造就的损害就越是庞大。 崩坏意识失败的理由很简单,祂想杀死苏青安就必须带走羽渡尘,否则传教士拿其别无办法。 可带走羽渡尘就必须承担一个巨大的风险。 ——若少年成功苏醒,就能借着灵魂链接从而找到第八律者的真实所在。 而凭借着苏青安的速度,无论第八律者隐藏世间的哪个角落,只要被发觉了原点,哪怕及时选择了抛弃羽渡尘,她都没办法摆脱对方的追踪。 毕竟灵魂观测本身就具备着搜查意识体的能力。 而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于希儿所给予的白花领域。 它不仅让崩坏意识对苏青安诞生了杀意,从而延伸出了这场赌局,更是注定了赌局本身的胜利。 少年凝视着手掌里和小羽毛待在一块的律者核心,想到。 若对方不拿走羽渡尘,兴许自己想要真正的杀死第八律者真当会变成一个遥遥无期的目标。 想要找到一道随时随地都在游弋的意识体,就例如大海捞针,哪怕你带着一个能检测到那枚针的金属探测仪,只身下海亲自寻找,完成目标的可能性依旧只能存在理论上的微小数据,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哪怕就这样轻易的解决了这场本该祸害绵延的危机,余后的几位律者还能如今日这般顺风顺水吗? 崩坏意识之所以没达成目标,其本质缘由也不过是因为信息差的存在。 苏暮汐的那道太虚剑神斩断了所有的阴谋和算计,却也暴露出了自身唯一不再对方意料之内的事物。 从恢复正常链接之后,羽渡尘自动传输的记忆来看,崩坏意识确实对自己的态度和以往有了很大的区别。 可以很看出,崩坏意识明确具备着杀死自己的欲望。 这让少年隐约明白,兴许身为大型机制所延伸出的一种意识,祂本身没办法亲自掠夺回属于自己的权能,所以才会出格的对一位单独个体诞生出以往不会存在的杀意和特殊对待。 所以类似的事情,以后还会接踵而来。 “苏先生,根据信息总汇,杀死第八律者之后,灾厄已经结束。” “但那些被带进梦境里的人依旧未曾苏醒。” 普罗米修斯的话语传入耳畔,苏青安将小羽毛放进了心湖,第八律者并未对其造成损害,但复现太虚剑神的记录却耗尽了其中的力量,想要苏醒应当是要过一阵子了。 他回应说道: “为了顾及波及范围的问题,她选择传输权能的媒介和形式是最符合人类潜意识欲望而诞生的梦境。” “目前权能已然无人维系,受害者们所面对的梦境在现阶段会自主出现诸多破绽,凭借自身的意志走出并不困难。” “就算心甘情愿沉溺于此,在时间的累积下,随着残留的权能力量消散,梦境也会自行破碎,使得他们被从中拖拽而出。” “关于后遗症的问题,第八律者的力量并不似传教士的思想修正和扭曲,在对方已死的情况下,也不存在苏醒后再度遭遇侵蚀的可能,所以可以放心。” 苏青安踏着白浪,【千星】由此展开,淋漓的墨色将其环绕,如游鱼般蔓延着足下的道路,仅是刹那间他便宛如贯穿海域的一抹白线,直直地逾越至尽头,掀起了诸多盛景。 普罗米修斯问道: “苏先生现在是要回格陵兰岛?” 少年认真回应: “嗯,前面杀了传教士一遍,但是为了第一时间找到律者的所在,对付她的过程实在太过潦草和短暂,所以兴许有很多没能注意到的地方。” 普罗米修斯回忆着数据库里方才对方灰烬都没能遗留的画面,斟酌了一下言辞: “苏先生,您真谨慎。” 身为人工智能,它的发言自然是真心实意。 传教士拥有后手并不是虚无的假设,一直以来信息差的存在已经间接造成了诸多损害,在能有能预防信息差的立场上进行最谨慎的判断是值得赞扬的行为,不如说即便苏青安不这样做,普罗米修斯都会将格陵兰岛位于观察序列。 在大约三分钟后,苏青安再度抵达了格陵兰岛。 最能清晰传教士是否死去的判断要素便是从此处居民的灵魂异常是否消失,无论传教士扭曲的意识会不会恢复,若她真当迎来了死亡,那这些象征着权能遗泽的事物就必然会自主消散。 在一阵精密的灵魂观测之后,苏青安得出了居民灵魂内的异样已经全部消失的结论。 传教士大概有着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真死了,若是之后依旧没能遇到灵魂存有异样的人类,那对方死亡的概率便将更加确凿。 但无论是为了预防这些人是否被传教士扭曲了自我的本性和观念,还是检测这片地带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还会不会发生奇异的事件,逐火之蛾都势必会在此驻留一部分的人员进行监视,以杜绝任何意外情况的发生。 少年坐在海岸线边缘的草甸上,他瞥了眼远方的浮冰和洋流在光辉下通透蔚蓝的画面,继续望着旁边的光屏,进行着记录与报告。 苏青安喃喃低语: “哪怕挫骨扬灰,后续的影响还是难以根除。” 传教士的威胁并不会因为她的真正死去而彻底消失,在那一段很长时间自由放任对方的阶段,没人知晓这个怪物究竟在全世界多少地域埋下了多少崩坏教的火种。 接下来的阶段,全世界都必须进入长时间的戒严状态。 理论上来说,传教士所留下的那些权能力量是为了作为远程释放权能的媒介,可再此之外恐怕也能作为她本人自身的视野和指挥控制的手段。 在这些控制和约束消失之后,没人知晓这些隐形炸弹会不会就这样一次性全部干脆爆炸开来。 但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些隐患全部拔出才是一件好事。 否则在以后的战役里,突然被大规模的反叛背刺才是更为恐怖且难缠的状况。 可即使愿意这样做,现实也不会有那样理想。 苏青安曾经刻意分析过传教士的扭曲修正意识的惯例手段。 那些被蛊惑的人类,其思维三观、自我意识、原本智商、学识判断除却朝着崩坏侧倾斜外都并无变化。 这意味着这些人若是在原先经历了正常的教育,拥有着正常的智商,那就不会由于被蛊惑而变成没有理智的傻逼。 假设他自己是崩坏教徒,那就必然不会选择在不好的时机选择反叛和背刺。 以正常的思维来看,静静的等待时机,在关键的时刻牺牲自己的性命为崩坏付出一切才是合乎逻辑的操作。 可有一些是例外。 在文化水平普遍较为落后且低下的地域里,恐怕不乏有那种由于传教士刻意约束的指令存在,才一直没暴露自己信仰的一些暴民。 这种人是最有可能在传教士死后开始暴露自我的崩坏教徒,也是政府即将第一批准备预防且要清理的存在。 而真正具备威胁力的,便是智商正常的那些崩坏教徒。 但偏偏这种人又是大多数,这不得不让逐火之蛾感到头疼。 若非第八律者在同一时间出现,并且机会稍纵即逝。 苏青安不会选择第一时间杀死传教士,在活着的传教士身上,有着能将其被蛊惑的人们一网打尽的方法。 可事已至此,也只能另寻出路。 少年对此的想法很简单。 钓鱼。 这也是苏青安目前正在整理的报告和想法,具体的落实还需要交给Mei本人来进行。 为此第八律者死亡的现实,还并未第一时间告知上层,已然陷入恐慌的民众对此自然也一无所知。 苏青安的打算是利用这个看似岌岌可危,但实际上已经被解决完核心问题的局势。 本来需要用努力平复的乱象在这个计划里需要继续搅混,这样一来配合着舆论和几场舞台剧,第八律者威胁整个人类社会的消息就会成为崩坏教徒认为时机合适的完美理由。 全球各地的政府首领在这时能发挥出鲜明的作用——优秀且醒目的靶子。 这样一来会上钩的人并不会少。 但光是这些未必能钓出真正的聪明人。 可若是加上了Mei,却不一样。 如果苏青安是传教士,必然会在蛊惑的前后下达Mei是第一目标的指令,而这道指令假设存在,那必然在其死后也不会消失。 即使指令并不存在也没关系,因为从传教士在澳洲的作为可以看出,哪怕她不会刻意下达指令,也一定会将Mei的优先级调试到最高。 在这种优先级和崩坏侧的逻辑思维引导下,哪怕智商正常甚至是优秀,都会如飞蛾扑火般拥入这场漩涡。 当然,各地的政府首领可以真正以身犯险。 但Mei用来钓鱼却还是用仿生机器人或者纯粹的拟真的虚假投影比较保险,比之未来的种种隐患,显然还是其本人的生命安全更具备价值。 而对于苏青安本人谨慎的性格来说,这个计划存在的核心理由,还是在于确认传教士的死活。 假设上钩的数量和预期不符,他就有理由怀疑对方用着自己不知道的方式继续存活了在这个世界上。 苏青安眺望着远方逐渐靠近的黑点,想了想,直接将这个计划的逻辑和思路发给Mei,选择了放手不管。 他感知着那份熟悉的气息,唇角翘了翘。 …… …… 林心禅默默的将载具往回开,她刚刚接受到了任务结束的指令,目前内心有些迷惘。 处于后排位置的符华则摸了摸少年的全身,确认对方没事情后,她才问道: “小汐没事吗?” 苏青安坐在她的旁边,将小羽毛从心湖里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赤红的绒毛软趴趴的搭拢在手掌的肌肤,黯然无光的模样显得有些叫人心疼。 少年认真用木梳将绒毛梳理整齐,说道: “在睡大觉呢,估计过几天就能醒来了。” 小姑娘将其接过,弧度纤细的指尖轻轻揉了揉羽毛,然后她想了想,将其放在了自己的心湖里继续睡觉,说道: “小汐真厉害。” 苏青安觉得她说的没错,没有对方自己现在已经翻车,被传教士杀死了。 他点了点头,诚恳说道: “小汐真厉害。” 符华看着对方没事的模样,虽然很开心,但还是产生了自己没能借着这个机会帮到对方的小小失落,她望着他的眼眸,有些丧气: “你怎么自己醒来了,我都快到了。” “很担心吗?” 小姑娘颔首承认,眼神都变得有些凶狠狠的,她认真道: “很担心,那个家伙看你的眼神好怪,比舞会里的那些女孩子要恐怖一万倍。” “……” 对于没能看见传教士自我发电姿态的苏青安来说,对方担忧的角度实在很是怪异且清奇,他觉得自己和那种怪物是有生殖隔离的,大家的审美观念就算一样也应该不至于这么变态才是。 唯独在旁边默默聆听的普罗米修斯觉得符华的担忧十分具备远见和水平,因为那完全就是确凿无误的事实。 少年虽然不觉得有那样怪,但还是决定不纠结这些细节,他说道: “没关系,我把她杀了。” 符华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些细节: “还有尸体吗?我看见了她和小汐战斗的样子,感觉好像会滴血重生,很像危险。” 苏青安认可了对方的判断和忧虑,表示: “灰都没有了。” 她觉得对方的谨慎值得赞扬,于是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 “小苏师傅,真聪明。” “谢谢。” 少年旋即用着平淡又暗藏一点点炫耀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把第八律者杀掉了。” 符华怔神了一下。 哎?原来第八律者已经出来了吗? 一直不注意外界信息,仅关心苏青安现状的少女对此很是后知后觉。 关心则乱。 得知这个消息的符华才回味过来,为什么苏青安会莫名其妙的昏倒。 她最开始还以为是传教士的权能。 现在想想,对方要是这么强,早就打上门来了,还用这样一直和人玩躲猫猫吗? 把问题归结在第八律者身上就很好解释。 从见面的最初,小姑娘就明显感知到苏青安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剑心变得自然而安宁,情绪也变得不再压抑,感觉好像有变得活泼和幼稚了一点,像以前这种口吻完全不会存在。 但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很可爱。 可能和昏迷的遭遇有关? 符华和苏青安分离的时间也就一个上午不到,所能想到的因素自然也只有这个。 少女想了想觉得这些暂时不重要,她继续撸着他的头发,赞叹道: “真厉害。” “谢谢。” “不客气。” 总之。 两人的对话让作为驾驶员的林心禅很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原来这一趟任务就是为了带小华来接自己男朋友的吗? 那我之前酝酿的情绪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心禅咬牙切齿,表示这种任务实在很可恶。 195.冰岛没有麦当当,约会。 苏青安把她揉自己脑袋的手拿开,说道: “我们去冰岛吧。” “约会?” “去吃麦当当。” 符华想了想觉得依旧没什么区别,两个人一起出门干什么都算约会。 她表示道: “那就是约会。” 旁听的普罗米修斯只觉得有些微妙。 虽然第八律者的能力掀起的骚动放到如今源头被解决的状况下,已经显得无伤大雅,两人确实去哪里都无所谓,但现在去冰岛总感觉不是苏先生正常情况下的风格。 而且,第八律者的核心还在他的口袋里。 苏青安不务正业的错觉正在智能模块里油然而生。 符华记得某人对麦当当毫无特殊兴趣,属于那种三过麦当当,然后转头买菜回家做饭的类型。 所以她问道: “为什么要去吃那个?” 少年一本正经: “我答应你了。” 小姑娘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记忆,确认毫无印象之后,问道: “什么时候?” “在梦里。” 符华捏了捏他的脸蛋,吐槽道: “好怪,这是什么古老的情话吗?” 苏青安用着陈述的口吻和寡淡的神情,给予了信息量极大的答复: “在第八律者制造的梦境里,我和华结婚了一年。” “哎?” 少女的眼眸睁得微圆,她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重要的戏份,明明只是过了不到半小时,小苏师傅已经在梦境里和另一个自己待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甚至还结婚了? 可恶,完全没办法坦率的开心起来。 她的情绪莫名的怪异且难言,可谓是欢喜间夹杂着酸楚,迷惘里有着甘甜,恍惚里混着凌乱,这种似牛非牛的微妙得让人难以判断应该用什么情绪去面对。 现在的符华脑袋里已经掀起了一场风暴和无数道莫名的小剧场,形形色/色的奇怪剧情在意识海里疯狂打架。 在思维即将暴走到更为成人的领域之前,苏青安若无其事的说道: “骗你的,没有结婚。” “?” 女孩歪了歪脑袋,神情淡然踢了踢他的小腿,有点恼羞成怒,她瞥过视线,看着窗外的流云,抿唇说道: “苏青安,坏到流脓。” 少年感觉对方的词汇比起一年前好像升级了,但依旧处于幼稚园水平,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他补充说道: “虽然是没有结婚,但是谈了一年恋爱。” 小姑娘点了点下巴,倒是觉得这个不值得害羞,他们现在就已经在谈了。 虽然没有这么久,但也不值得羡慕,大概。 她问: “然后呢?” 苏青安开始胡编乱造: “然后在梦境结束前,我们在去麦当当的路上,你很幼稚的说下次见面要两个儿童套餐里的玩具,还说要吃草莓圣代。” 符华想了想,评价道: “谎话连篇。” 少年的神情依旧古井无波,心律与肢体也止水之境中操控的毫无破绽,他思考了会儿,觉得自己的演技应该没有问题,自己还可以努力一下,表示道: “华,我没有说谎。” 符华瞥了眼心湖里正在睡大觉的小羽毛,幽幽说道: “小汐回来的时候,灵魂链接自己恢复了。”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自己确实好像忘记了很关键的东西。 有了灵魂链接在,说谎被识破的要素就不在于肢体和表情,只在于情绪。 估计是前面骗到对方产生的愉悦使得这次产生了一点期待,所以被抓包了。 可恶。 “所以真话呢?” 他老实回答: “除了一些细节之外,都没区别。” “不诚实的人要天天打扫卫生。”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有用的惩罚。 苏青安决定殃及池鱼: “我会让普罗米修斯指挥智能机器人好好打扫的。” 普罗米修斯:“?” 它决定将冰岛没有麦当当的残酷事实给隐瞒住,不告诉苏青安。 在两人继续斗嘴之际,坐在驾驶位的林心禅已经扭转了载具的方向朝着冰岛驶去。 这趟奇怪的任务还是早点结束吧,早点把小华送去约会,自己就能赶紧下班,或者去干点更正经的工作了。 虽然是这么打算的,但她莫名想起以前父亲在饭桌上吐槽开出租车遇到情侣意见不合,目的地扭转数次的事件,觉得自己果然和开出租车的没什么区别。 而由此,林心禅也开始默默祈祷两人不要中途变卦。 …… …… 瓦特纳冰川国家公园。 说是公园,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地域却占据了整个冰岛8%的面积。 林心禅面无表情的将两人送至此处,说了句新婚快乐的祝福语,就开着飞机准备回到澳洲继续待命。 映入两人眼帘的是纯粹的自然风光,欧白芷和海湾豆在此密集生长,依稀可以见的北极狐自由漫步,冰舌峡湾纵横交错,远古火山活动遗留下的痕迹遍地都是。 一望无际的视野是那般空旷,将天穹都映衬的有些古老。 什么都好,唯一的问题大约就是出租车司机没把两人带到麦当当的门口,确实有点不敬业。 这不是苏青安第一次来到冰岛,不如说不到三小时前,他就在这座岛屿的首都。 但与之上次内心怀揣着愤怒与仇恨不同,梦境的存在让意识得以洗练,那诸多烦忧和悲苦并未散去,心结与过去更没能完全解开,可也无法再干扰自我的情绪与心情。 一年的虚假体感更是萌生了更多的新鲜感,由此目的与心情都截然不同的旅途所给予的印象自然也不一样。 少女蹲下来用指尖触摸了一下地表沧桑的岩层,她感知着这份冰冷,望向远方绵延起伏的冰川与岩层地貌,青色的眼眸显得悠远,低语道: “感觉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下,总会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很渺小。” 苏青安想了想,吐出了于冰岛完全无关的小说名: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符华抬起脸蛋望向他,发扬了不懂就问的精神: “那是什么?” “一本小说,虽然与冰岛毫无关系,却感觉可以精准地概括这里给人的印象。” 她老实回答: “我没读过,但感觉听名字就感觉有点贴切。” 这里荒无人烟,寒冷刺骨,偏偏又是那样绮丽而浩大,用这本小说的名字直接来形容都很是自然。 少年的手臂先是拦住她纤细的腰肢,在经历了某人柔软的挣扎后又环过腿弯,将其以公主抱的形式拥入怀中,他望着小姑娘脸蛋微红,目光游离的可爱模样,露出了柔和的笑容,轻声道: “我们去看风景。” 她努力板住自己淡然的神情,伸出双臂怀抱住他的颈部,微微揉住,打算给予自己一点安全感,说道: “……好。” 很显然,不会飞的自己完全没理由拒绝。 而普罗米修斯则在两人游山玩水的过程中默默的吩咐着那家在几十年前就在冰岛里倒闭的麦当当在一定期限内起死回生,并一定要附带上两个儿童套餐的玩具。 作为冷静理智的人工智能,它自然不存在吃狗粮嗑CP的奇怪模板。 这般缘由的根本原因在于,苏青安在逐火之蛾里的权限大约在Mei彻底掌权之后,已经提升至了她的能力范围之内的最高。 哪怕在任何人看来,甚至是那些最初认为对方是不稳定要素的高层眼中,这份权限的给予都理所应当。 对于无异于拯救过世界,极近燃尽过自我却又还是那样无欲无求的存在,他们所能做到的报答,也仅能是在合适的时候满足那些微不足道的需求。 这算不上等价交换,甚至算不上交易。 至少把全世界的麦当当都送给苏青安都不存在任何意义。 不如说这般摇摇欲坠的世界究竟什么才具备着价值呢? 文明若是倒塌,社会若是崩坏,一切曾经光鲜亮丽的果实都将迎来枯萎。 谁都明白至今还在奋不顾身作战的人类们和以往的那些历史上的战士都完全不同。 这不是属于人类之间的战争,而是人类文明本身与崩坏之间的战争。 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那些战士的决意与前进的理由才能显出前所未有的高洁与纯净。 …… …… 半个月后,格陵兰岛。 自从那件诡异的昏迷事件后,小镇的居民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生活。 由于为了钓出崩坏教徒,外界依旧处于风云涌动的状态,可对于本应该影响最深刻的此处却好似并无异样。 传教士来此仅度过了半天不到的时间,这里的居民全部有问题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从受害者的死亡似乎在这座小镇里被存在抹除了一般,大致可以认定所有人都被修正过认知和记忆。 出于这一点,他们所以能提供的证据并无多少参考价值。 鉴于此处的居民数量很少,逐火之蛾的驻留大约过一阵子时间就会替换成机械士兵。 名为安德鲁的青年很难遗忘那位修女的身姿,那天内心里如火炉般炙热的欲望与妄念像是逃脱不开的业障。 哪怕在少女圣洁的气质和道德观念的约束下将之洗礼殆尽,可伴随着时间的逝去,生理欲望却随着她的远离愈发膨胀且无法自抑。 而且不知为何,他的欲望仅仅只针对那位远去的修女,却对世俗的其余异性被动的失去了兴趣。 这就使得内心的业障找寻不到任何可以替代的存在。 很显然,【蛊惑】的力量依旧具备着恐怖的效用,这让这位本来就被传教士视为饵食的年轻人没能因为前者的死去而得到应有的解脱。 而每当被欲望与妄念纠缠至影响正常生活之际。 安德鲁便会如现在这样像是虔诚的圣徒般跪倒在地。 他沐浴着在南极圈难得一见的阳光,阖上眼眸,双手握住修女所赠的十字架,通过肌肤感知着那份宛如血肉般温暖的触感,来让内心的躁动缓缓平息,迎来前所未有的安宁。 自从弗洛拉修女离开小镇之后,产生正面情绪的源泉都像是彻底干枯,安德鲁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需要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但就连这样的念想却也在内心的潜意识里被强制抹杀。 握住十字架,对神佛祈祷是近日来青年唯一能获取到内心愉快和轻松的时光,每当这时万事万物的纷纷扰扰都好似与自我完全无关,他只需要将注意力放在这枚十字架上,快乐与幸福就将纷至沓来,将自我拥抱着簇至云端。 而今天,似乎与往常有所不同。 【睁开眼。】 一道信息神启般自内心诞生而出。 安德鲁恍惚间睁开眼眸,他将合拢的手掌分开,视线自然低垂凝望着手中的十字架。 只见那质感愈发不近似金属的材质表面产生了裂痕,隐约间有着微不可见的丝线在其中交织,同时温度也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炙热。 咚,咚,咚。 细微的震感宛如心脏正在跃动,让肌肤不自觉的战栗。 哗啦哗啦哗啦。 溪流潺潺流动的声响从无至有愈发盛大,幽幽传入耳畔。 伴随着更加难言恶寒的吧唧声,一枚眼球从中缓缓挤了出来,形状在原有的框架下被约束的不成圆形,可它却丝毫不显得苦痛,反而在重见天日的瞬间,眯成了月牙状的线条,很是愉快。 黑白分明的眼球滴溜溜的转动了会儿,却在青年瞳孔战栗的须臾中,自然分裂成了两只更小的眼珠,它们并列着蠕动,共同对安德鲁弯起了渗人的弧度。 但这依旧不是结束,之后的画面哪怕不是密集恐惧症的人类也会感到由衷的恐惧与恶心。 那些眼球在眨动中不断分裂至十字架的每个角落,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甚至是侧面与边角都诞生出了如泡沫般密集而又细小的眼球。 它们不断的眨动,游走,每一只都好似单独的个体随着自我的意念偶尔眯出蜿蜒的弧线…… 安德鲁的神智恍惚,恐惧与将之丢弃的欲望是首先产生的念想,可【蛊惑】的权能却将之视为神的启示,让这位青年只能继续凝视着这番好似炼狱中才会存在的画面。 他的面色苍白,肌肤更是能亲切的与在十字架反面蠕动的眼球零距离接触,给予着绵密且黏滑的感官。 青年宽大的骨节颤抖,但也仅能止于这般微小的动作,更为冰冷的力量约束着全身都难以动弹,使其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态,一如最初那般虔诚的圣徒在凝视着教堂中的神像。 这实在是诡异到无法复加的状况,思维停滞的空隙内,他这样想到。 【给我自由。】 熟悉的声线是那样甜美而诱人,像是伊甸园里刚刚摘下的苹果。 安德鲁的声线好似干渴的旅人,他只觉得捋不直自己的舌头,更吐不出清晰的字句: “弗洛拉……修女?” 虽说本意应该是如此,可表现在现实里的语句却意义不明且含糊不清。 他的唇瓣翕动了会儿,选择了闭嘴。 青年隐约间能够明白,这位披着修女外貌的怪物似乎并不想自己吐出有关于她的任何信息。 回忆起前阵子的大规模昏迷事件,以及近日来附近驻扎的军队。 智商正常的安德鲁很难不把这些细节与之联系起来,他的面色愈发难看,违和感在此刻全然迸发而出。 青年瞬间反应过来,以往自己的行为逻辑和念想究竟存在着多少不合理且不正常。 这个怪物,能修改意识或者认知? 可明白这点并无意义可言,不如说传教士就是喜悦于欣赏他得知真相后所产生的绝望与恐怖,才刻意将其的思维快速引导向了这个结果。 那一双双数不尽的眼球观察着这位人类的情绪与面部表情,尽皆眯起了满怀笑意的弧线,虚幻的声线再度传入耳畔: 【安德鲁,给我自由。】 依旧是如原先那般甜美的声音,但安德鲁的瞳孔却不自觉的收缩,他的汗水淋漓滴落,心脏的跃动愈发得重,血液的循环加快至面红耳赤,让传教士为这份姿态感到万分欣悦。 他当然明白传教士在此刻复苏的真正理由。 今天交付物资的游轮会来到格陵兰岛。 虽然上面严令禁止居民借此离开这里,但以十字架的大小却能随意混入其中,抵达其余的国家,变相骗过一切监视与检测。 唯一让安德鲁下意识感到庆幸的是,这座小镇的居民被限制了人生自由,除却这片区域之外,无法迈出半步,自己不具备成为帮凶令其混入游轮的资格与能力。 【你在想,自己出不去所以不能给我自由是吗?】 【真是好孩子啊,会为我感到担忧的这份心情,我感受到了。】 细碎的话语如冷风般刺骨,让人如置冰窖。 至此,安德鲁明白这位曾经自己梦寐以求都想见到的修女,已然将自己的一切都彻底掌控。 他想要逃脱的可能性,是零。 …… …… 物资的交接很顺利,偌大的游轮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它将陆续经过南极圈的其余国家,进行着一道圆形的路线。 而彼时,一枚银色的十字架不知被何人遗落至甲板。 它沐浴着海风,终究会被人所拾起…… 196.不冻湖,神秘的妖精。 南极圈。 在这片罕有人类居住的伟岸地带,一共存在着九道不冻湖。 而这些看似违背了科学原理的自然现象,无一例外都隐藏在厚达3000米的冰层之下。 此刻,苏青安立足于其中一道不冻湖区域之上,脚下是薄薄的冰层,从他的视角可以依稀听闻到水流的声响,根据体感的判断,表层湖面的温度维系在零摄氏度左右。 而附近的环境却普遍都在零下五十到六十摄氏度的温度。 理论上而言,这般温度足够使一切失去活力,石油将像沥清似的凝固成黑色的固体,煤油更是会由于达不到燃点而变成了非燃物,所造就的南极圈便是一片死寂的仙境。 可眼下的这片偌大的湖泊却仅是在表侧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之下的水温更是会随着深度的增加而不断增高。 据以往的检测报告,冰层之下未至百米,其中的湖泊就会与夏季东海表面的水温相差无几,可见神奇之处。 但能促使苏青安驻留此处的真实理由,远比这般可以忽略不计的自然现象更为诡异且无法理解。 “华,你能感觉到吗?” 小姑娘仰头望着无垠的天穹,她觉得自己最近有点习惯待在对方的怀里了,这实在不是一个好习惯。 但南极圈真的好冷,切出装甲倒是能用温度调节的系统来保持正常体温,但隐约对此有所执着的她觉得那就不像是约会了。 建立在这种情况下,偏偏唯独苏青安的身上有着无时不刻都在循环的崩坏能护罩,可以隔绝外界温度,自然升温至适宜程度。 在这种环境里,这份能力就显得格外诱人。 当然,符华并非意志力不坚定之辈。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在这个时候硬气的说一句——放我下来。 可惜,正是因为自己确实能感觉到苏青安所言的问题,所以才只能泄愤般捏了捏他的脸蛋,闷闷的回应说道: “我的剑心被封印了。” 苏青安蹙眉问道: “封印?” “嗯,与外界沟通的循环被抹除了一样,心湖被动进入死寂,没办法操控崩坏能。” 她望着半睡不醒的小羽毛感知到心湖变得不好睡觉后,飘到对方心湖里换床继续睡大觉的画面,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做良禽择木而栖的现实道理,口吻都由此变得有点丧气。 苏青安的注意力全在这片区域的问题上,所以没有在乎小羽毛的小动作。 不冻湖的奇诡领域在他眼中很是恐怖。 符华可能由于在前段时间的战争与任务里见证了很多奇异怪诞的崩坏现象,所以认为眼下的状况也能理解。 这本质上是阅历的不足与一定程度的无知所导致的念想,其中可能还有因为少年在旁边促使的放松情绪所致。 但在上个世界线也对此闻所未闻的苏青安却对此无比慎重。 不冻湖区域的附近不存在任何的崩坏能,在真正抵达这片地带后,太虚剑气与外界构建的崩坏能循环有所紊乱,连带着他构建进其中框架的崩坏能领域也在被逐渐驱散。 可现在看来,自己能保持太虚剑气正常运作恐怕和灵魂本质的特殊,乃至白花领域都有一定关系。 这两个要素里,前者决定了与循环结构的稳定性,后者决定了灵魂构架而出的循环,变相的不容易受到外界干扰。 而全无两个要素的符华在这片不冻湖之上,便迎来了剑心封禁,无法操控崩坏能,如今不敢站在湖面上的窘境。 毕竟若是无法操控崩坏能,以这层冰的薄度和小姑娘的武道境界,恐怕会直接扑通一声落入湖里。 苏青安感知着仍然在持续施加的诡秘力量,怀抱着少女越上高空,就此不断远离不冻湖的区域。 他凝望着距离视野愈发遥远的那片湖泊,直到抵达高空千米之上的地带,才察觉到崩坏能领域重新回复恢复了自然展开的状态。 符华感应着逐步恢复色彩的心湖与附近能够操控的崩坏能,微薄的空气令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这里很危险,通知上层前来探查吧。” 少年的目光微凝,颔首应允。 不冻湖疑似会排斥有关崩坏能的环境,可从能干扰近乎可以视为唯心器官的剑心看来,恐怕里面涉及的广度将更为恐怖。 甚至,疑似是与自身【圣痕】同类型级别的现象。 可就算是一直以来无往不利的【圣痕】也没办法干涉他人的剑心。 从这一点看来,比之汲取一切崩坏能所产生现象的概念性能力,不冻湖下埋藏的秘密兴许还要更超出常理,甚至……能够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 苏青安有着只身前往探索的念想。 从风险上来看隔绝崩坏能的作用显然对于凯文这种依靠着崩坏能存活的融合战士更致命。 再加之这种环境里不会诞生崩坏兽,纯粹的武道和身体素养已然足够面对深海处的一些意外,他想前往的理由很是充分。 但考虑到身边有着符华,同时不冻湖之下可能存在着未知的风险,苏青安还是决定等普罗米修斯派发一些必要的装备和机械士兵再静待时机。 虽然不知晓不冻湖的情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产生,但想来自己所遇到的并不是这份现象刚刚诞生的时期。 既然如此,那便无需操之过急。 于是下达了这样判断的苏青安暂且选择带着符华回到了冰岛。 这半个月以来,两人几乎都在摸鱼约会,包括黄金瀑布、大型间歇泉、法律石等等景点都游玩了一遍,理解对方需要抒发情绪的符华并未对这样的“不务正业”感到不满。 恰巧期间并未出现必须某人存在的事件,这场假期也就自然顺延至了找到不冻湖的现在。 总之,哪怕逐火之蛾没有苏青安和符华的存在,一切的计划和机制都正在照常运行。 这段时间内,针对诸多崩坏教徒的钓鱼计划正在如实展开。 为了避免民心动荡至不可挽回的程度,上层和逐火之蛾都认定这个计划需要一个准确的期限与阈值。 再过几日,就是收网之时。 除此之外,唯一值得注意的大事便是第二位融合战士的出现和第二把神之键的诞生。 前者意味着融合实验进入了初步的成熟阶段,后续的研究迟早会让其迈入正轨,让文明多出诸多强大的战士。 后者。即天火圣裁的存在所赋予的价值更是非比寻常,作为第七律者核心所塑造出的神之键,它所拥有的上限攻击远超其序列号意味的数据。 而凯文•卡斯兰娜作为这道神之键的适格者,其基因导致的低温领域使得他能发挥出其中的最大威能。 在补足了输出的桎梏之后,配合绝对零度领域的囚笼,这位战士的极限已经与以往不同而语。 另一边Mei整理了第八律者的数据,她认为兴许利用其核心所制造出的神之键,有着一定可能性能将传教士的蛊惑所造就的种种后遗症彻底抹除。 彼时崩坏教徒的存在将在意识之律者的权能下无所遁形,配合这次的计划的收网结果,能将传教士的所有作为进行最大程度的止损。 好消息不断接踵而来,可暗处的风起云涌却依旧存在。 …… …… 大约在半小时之后,一切准备充足。 出于对不冻湖具体环境的猜测,已然进入调试阶段的武装人偶并未放置在前来的部队中,最新型的机械部队由于基本都装载了相关崩坏能的动能转化器,所以也仅能派遣旧部前来。 其余则是由运输舰运来的核潜艇,以及一套纯粹纳米的重型水下装甲。 本应该存在的专业人员全都由人工智能进行代替,另一方面剑心会被彻底封禁的符华没有参与这次任务的能力,出于安全考虑,苏青安让其驻留在了冰岛那家近日才起死回生的麦当当里看现场直播。 偌大的冰川领域之间,少年独自面对着清冷与孤独的大风,在无数纳米材料的攀爬间覆盖了自我的形体,他感知着视野和体型的变化,感叹着科技的神奇,旋即便踏碎冰层,潜入了核潜艇隐瞒在海水间的入口。 伴随着反应堆的发动,这座钢铁猛兽蓦然潜入海底,几乎是在一会儿便逾越至了温度超过二十五摄氏度的海域,并在不断继续下潜。 苏青安坐在操控室的中央,他闭目感受着崩坏能领域自然溃散于无,外界循环愈发紊乱,剑心与自我逐步迈向剥离的现象,内心的不安愈发浓重。 这是自修行太虚剑气以来,首次遭遇到的状况。 比之无法力敌的对手,这种自我为数不多能紧攥住的依仗被莫名封禁的现象才要更为恐怖。 十分钟后,太虚剑气的外界循环彻底崩碎。 在外界本身都不存在崩坏能的前提下,循环是无比脆弱的存在,加之奇诡的干扰,灵魂本质的特殊和白花领域本身都无法继续将之维系。 少年凝望着手中逐渐被磨削于无的崩坏结晶。 在无法操控崩坏能维系其存在之后,这枚结晶如在熔岩里泡化的雪糕,沉没在沉默涌动的岩浆中余不下丝毫灰烬。 虽说是与【圣痕】类同的能力,但正是因为【圣痕】本身同样针对崩坏侧,所以才会对眼下的状况彻底失去以往无往不利的方便。 苏青安从有限的知识库里难以找寻到关于如今状况的任何线索,他很难理解眼下这份奇诡领域的出现。 出于第一反应,将锅甩给崩坏意识本身是最方便的做法。 但作为筛选文明这一大型机制的意识,崩坏是最根源的立足之本,也是筛选万物的核心要素。 且不提能力范畴是否能够抵达如今的这一结果。即使能够做到,祂又何必在此刻便显露于外? 不冻湖本身是与崩坏意识自我意愿无关的事物,这是苏青安唯一能大概确认的信息。 除此之外,将排斥崩坏的能力归结于崩坏这一概念本身的对手,也是一种可行的思路。 量子之海。 少年隐约怀疑不冻湖之下是否有一处天然链接着与量子之海沟通的锚点,锚点的彼端便是这份秘密的源头。 而若是如此。 文明只要掌控了这份秘密,人类就将获得远比神之键和融合战士现阶段最优解之上的完美方案。 将自我的猜测告知普罗米修斯后,核潜艇的下降速率愈发缓慢。 若这下面真会是某处链接着不知何方的锚点,那苏青安就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进行探寻。 假设一头栽进其中的空间,抵达那不知何方的彼端。 别说是无法操控崩坏能的苏青安,即使他能忽略其中的战力要素也未必能回归至原来的地域。 人类终究仅是渺小的存在,哪怕掌握了毁天灭地的力量也抵御不过自然的伟力。 苏青安兴许能抵御火山与海啸,能忽略风暴和雪崩。 但海王星表面时速逾越1100英里的巨大风暴呢?超新星爆炸所造成的威能,再那之后所坍缩而成的黑洞,甚至由此连锁反应而诞生的来回两次伽马射线爆呢? 人类文明所栖息的世界可能难以诞生这般恐怖的灾厄,可量子之海的无垠却未必局限于此。 为此,必须怀揣着敬畏与谨慎的心进行探索。 几道小型的探测机器人位于核潜艇的身前,负责进行探路。 在度过了看似漫长的光阴之后,位于不知何处的地带,核潜艇似乎在须臾内穿梭了某种奇妙的界限。 旋即。 神圣与肃穆就这样渲染了情绪,少年怔神地凝望着那淡淡氤氲着的、源自灵魂视角上的纯白与光辉。 不是源自外界的干扰,不是出于力量的蛊惑,也并非随意的有感而发。 这份情绪的诞生仅能归结于理应如此,本该如此。 苏青安疑惑地审视着自我,他沉默着凝望着操作室内光屏中毫无异样的画面,在普罗米修斯的疑问和警告下打开了出入口,只身游弋向那份光辉与纯白的尽头。 只能通过灵魂视角进行观测就代表了前方并非是量子之海的锚点,也不是某种纯粹的自然环境。 而是生命体。 按照律者序列的顺序和能力的性质,对方不会是律者,更不可能是崩坏兽。 那便只能是——人类。 一位拥有着【净化】崩坏能力的人类。 少年朝着那份光辉的源头走去,他望着眼前的阻碍,拉伸出了最原始的拳架,以往几乎已然难以展现出用途的太玄流在暗无天日的海底中得以重见天日,霸道的拳劲将沿途间的岩层粉碎成细碎的尘埃。 地动山摇般响彻耳畔的轰鸣间,剥落的表面裸露出了更为远古的冰层…… 苏青安感知着内部愈发接近的纯白与神圣感,用探照灯照耀着通透至近似玻璃的冰层,眼眸轻抬,望见了其中朦胧的画面。 那像是古老传说里栖息在无人居住的森林,意味着自然化身的妖精。 “妖精”年幼的身躯未着丝缕,奶白色的肌肤如象牙般健康而纯粹,延伸出的曲线是青涩到不允许被采摘的果实,她几近失色般苍白的发丝散于冰层的各个角落,好似画卷里舞动的优美线条。 女孩的年纪大约和苏暮汐所给予的印象差不多大,她并不惊艳也并不魅惑,仅是有着能统一任何人审美却又不会为之沉迷的漂亮外貌。 准确的来说,任何人都无法用相貌来判断她具体的国籍和来历,可却又存在着任何种族与国家,甚至只要是人类便都能理解到的和谐美感。 只能用不可思议的存在来进行评价。 而在临近这份力量源头的须臾,少年甚至能感知到躯壳间死之律者所给予的圣痕发出了一阵微烫的错觉。 很显然,这份【净化】崩坏能力的输出功率在此刻被放置到了最大。 可在下一息,苏青安与那双纯白无暇的眼眸对视,剑心与外界的崩坏能循环就此重新链接。 他甚至能通过自然展开的崩坏能领域感知到,不冻湖外侧的崩坏能正在自然地拥入此地,将之恢复成正常的阈值。 一切的异样,伴随着这位神秘女孩的苏醒得以抹除。 冰层寸寸龟裂。 少年凝望着她在其中被割破肌肤,淌出鲜红血液的画面,心思疑惑间,指尖垂落出墨色的星火,将之在瞬间分崩离析。 他由此得以怀抱住这位体态娇小的孩子,黑渊白花的权能在接触到对方的同时,试探性的将受创的伤口修复完全。 那份奇妙的【净化】力量似乎变得就此无影无踪,崩坏能的干涉与权能的修正并未遭遇半分影响。 而即使【净化】的能力暂且消弭于无,可这份闻所未闻、前所未有的灵魂却足够证明了很多很多。 女孩灵魂的纯度、强度、特殊程度,甚至逾越过了能够抵御意识之律者干涉的自己。 这很不正常,但无论多荒诞无稽、多不可思议、多不合逻辑。 苏青安唯一能够确认一点。 这个孩子是纯粹的人类。 197.古文明,伏羲。 少年带着女孩越上湖面的同时,也将之下温度颇高的水流席卷至附近半空,相差极大的温差产生出了弥漫四野的水蒸气和冰晶,将怀中人的肌肤与春色遮蔽的愈发朦胧。 但在严寒之下,这份纱雾却很快随之消失,她裸露的肌肤在冰雪的世界间一览无余,苍白近失色的发丝垂落至温度微暖的湖面表侧,点出圈圈涟漪。 另一边的核潜艇缓缓上浮,苏青安默然地选择从湖泊的水面走至它的表侧,却依旧无法从那份奇妙的存在感与氛围间拖拽而出。 “妖精”的沐雪般晶莹的睫毛眨动,那双纯白偏银的眼眸直视着苏青安的面容,倒映着他漆黑的瞳孔,始终没流露出丝毫的情绪。 这是很奇妙的体验,仅是接近着她,内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宁静与祥和。 而从那纯粹至极的庞大灵魂间,少年还能感应到无法理解的深邃和静谧。 他被从中溢散的肃穆、神圣以及如大海般包容的温柔所淹没。 灵魂观测的能力似乎在这一刻放大了相关的感官,苏青安听闻着耳畔处卷起浪花的海涛声,意识恍惚了片刻,神情由此怔然。 他在瞬间内理解了一个现实,自己完全没办法将怀中的存在视为真正的孩童。 苏青安不由自主的问道: “你……是什么?” 这是很奇怪的问题。 “妖精”瞥向天穹的眼眸在疑问传入耳畔后,才首次开始注视起这位怀抱住自我的存在。 她能感知到这道生命体的躯壳间有着本能厌恶的事物,虽然很是轻微却鲜明如宣纸上的墨点,叫人难以忽略。 可同时在那之外的罅隙里又能见证到让本能觉得喜爱的光辉。 所以,女孩选择了回答。 “人类。” 言简意赅的答案,更并未超出自我所料。 苏青安能理解着对方作为人类的铁证,无论是肌肤的触感、血液的流动、温度的存在、甚至是灵魂存在的本身,都无一例外证明着这个现实。 兴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名字?”他继续问。 “妖精”并不在乎衣不遮体的窘境,她仅是在对其提出的疑问,从脑内海量的信息中不断筛选,最后定格在那张面容的视线微凝,由此得出了最为适合的答案: “伏羲。” 苏青安听闻着她所言说出的姓名,确认道: “你的名字是伏羲?” 伏羲没有继续回应,本能筛选了脑内信息后,所自然汇聚而成的巨大涡流将自我卷入,外界的纷纷扰扰与之隔绝。 少年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的记忆里存在着这个名字的由来与历史。 那是神州古老的神话故事中的一部分,期间所出现的分支数不胜数,也难以考证出被认定为绝对正确的答案。 而在此刻,苏青安第一时间所想到的伏羲是那女娲造人所捏出第一个人类,就一如上帝所创造的亚当,都是意味着最初也最原始的存在。 不知为何,他诡异的认为这个姓名分外适合眼前的女孩。 苏青安下意识的想要继续发问,因为她的存在有太多不合逻辑且无法理解的地方。 可他却很快察觉到了她此刻的身姿不适合正常的对谈。 于是全身的纳米装甲在意念操控下自然分配了一部分的材质至女孩的躯体,化为柔软的织物遮蔽了肌肤的色泽与青涩的柔软。 苏青安询问着她的建议: “我们换个地方再谈?” 伏羲望着远方的天穹,像是首次看到外界的世界般,目光悠远。 四周微量的崩坏能逐渐朝着原本作为净土的不冻湖,如潮般缓缓蔓延而来,她本能地感知到了这一现象,银白的眼眸低垂,原先消弭的神秘力场在这份与生俱来的厌恶下得以再度展开。 周身十米重新成为净化的领域,分子级的崩坏能都被全然抹除于无。 苏青安感知着被强制放逐至十米之外的崩坏能领域和有所波动的剑心,以及剑鞘里气息变得晦涩的黑渊白花,忍不住继续问道: “这是你能自主操控的能力?” 依旧没有回应。 她的眼瞳凝视着不知何处的地带,那般空洞而缥缈,像是老旧的仪器迈入了长久的死机。 少年隐约觉得,伏羲兴许进入了近似于无法交流的状态。 若她是很久以前便沉睡于冰层之下的人类,思维容易断层也并不是无法理解的状况。 哪怕灵魂再如何强大,其中的意识依旧会因为各种遭遇而产生改变。 假设半个月前的自己宁愿沉沦于那场梦境,那灵魂的强大也无法成为自我逃避道路上的阻碍。 所以苏青安只能暂且将疑惑放入心中,他没有余裕和时间去选择先和符华汇合,伏羲的存在几乎代表着崭新的希望,更意味着无尽的谜团。 世界很大,所遭遇的未知从来便不是稀罕之物,可眼下的所见所闻却远远超出了正常的逻辑与想象空间。 苏青安通过普罗米修斯作为渠道与见证,将其通知了Mei,并要求其找到能够收容对方的地带。 伏羲拥有着净化崩坏能,甚至将其与之沾边的事物全然抹除的霸道能力。 即使目前存在着清晰的上限,但各个逐火之蛾分部和多处基地都高度与崩坏能结合着科技进行了大规模的落实,这导致这些区域不适合收容这样的存在。 各种意义上,在现阶段文明与崩坏高度紧合至方方面面,以求抵抗灾厄的如今,伏羲的能力若是没办法获得约束,那只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这是一柄双刃剑。 苏青安回忆起方才不久前,救出对方的过程中,那几滴血液落于黑渊白花之际让律者核心为之晃动的细节,目光微凝。 伏羲是纯粹的人类,普罗米修斯的检测和自我的观测都证明着这一点确凿无误。 她是人类这一现实很重要,可以说这才是自己不得不重视的关键。 那几滴血液变相的证明,无论伏羲的能力根源究竟出于何方,她都会是最好的研究对象。 只要徐徐图之,找到这份净化的力量源头,将这份能力继承于下一代,所谓的崩坏能筛选就将不攻自破,人类一直延续至今的悲剧也能得到解脱。 这是再强大的力量都无法抵达的结果,可想而知怀中人的重要。 Mei的回信在半分钟后抵达,她的效率一向很快。 位于南极圈的半废弃基地并不在少数,那都是后世代联合国所遗留的产物,作为一道收容所并不显得过于寒颤。 由于其收容人的特殊,所采用的监视技术和守备科技都将遵从以往世代的产品。 出于谨慎和方便,Mei会通过远程调控设备进行陆续的观测和研究。 伏羲的存在将列于最优先的保密事项,不冻湖的事件暂且不能告诉任何人。 苏青安发给了符华一道信息,让其准备登上即将派来的载具,回归至布里斯班。 他自己则怀抱着伏羲前往附近的一处半废弃基地。 但由于她的能力无时不刻都在发挥作用,所以如果正常抱着她赶路,效率对比以往会变得极慢。 毕竟需要用崩坏能进行内外循环结构复现的【千星】无法在怀抱着对方的情况使用,不断驱逐崩坏能的立场更是干扰着他进行御空。 可在通过了解这道领域的范围后,苏青安选择将伏羲放置于核潜艇的操控室内,自己则在外界拖拽着这道沉重的水下载具,这样进行赶路反而比之更有效率。 伏羲的存在让他再度意识到了一个很久以前便十分在意的问题。 ——依靠着崩坏的力量真的能击败崩坏吗? 目前以来,苏青安大部分的努力与积累,乃至他人所用性命赋予自我的事物,都是建立在崩坏的存在之上才具备价值,自身战力的越进也与之有着紧密联系。 若是崩坏意识能做到近似的事情,那他一路走至如今的一切便如在风中沙化的岩柱,不堪一击。 少年驾驭着事到如今早已炉火纯青的崩坏能,逾越着身体机能无法跨越的极限,撕裂着无形无色的事物,抛开在身后飒飒的大风,他的眼眸低垂,唇瓣翕动: “纯粹的……武道。” “老师,在那之上真的还有路吗?” 苏青安从未放弃过对武道的锤炼,但在这个世界线的诸多岁月间,他对此的努力却未收获到半分成效。 他在纯粹武道上所能抵达的极限,尚且不如一滴水珠大小的崩坏能进行链式反应造就的破坏力。 磨砺数千年岁月武道的赤鸢仙人,在真正意义武道上的造诣也无法逾越过目前的自己。 这并不仅是因为他的天资诡异,更重要的理由在于没人能够抵达那之上的路。 这世间无人能做到在武道意义上的褪去凡俗,羽化成仙。 位于最顶层的存在兴许会被未知全貌的人称之为仙,可位于那番天地的人却深知那份桎梏的牢不可破。 赤鸢仙人早便止于那道门槛,至此于纯粹的武道上已无寸进。 所以作为后来者的苏青安逾越的并不是那数千年的时光,而仅是她在止于门槛之前的岁月。 仙人在余后时间所研究出的仙法其本质是崩坏能的操控与运用,其中或许还参杂着融合基因所给予的力量,但终究脱离不了樊篱,并且还褪尽了武道的任何印记。 而那人耗费悠悠五千载都未能堪破的难题,自己却想凭借着这般单薄的岁月就将之解决恐怕很难。 苏青安没有自信,却不会选择放弃。 他继承了赤鸢仙人关于武道的一切精粹,这份遗泽与传承本身便是朝着前方前行的理由。 既然火已经燃起,那便继续烧得盛大即可。 那份逐渐沉淀的光与热,终究不会毫无意义。 …… …… 实验在所有设备仪器进行初步的更新换代后,准备陆续展开。 据现有信息推测,伏羲至少具备着基础的语言沟通能力。 苏青安与之交流所用的第一句话是日后传承至神州的官方语言,第二句是现阶段冰岛的官方用语,却都被其用着同样的语言给予了回答。 虽然后面的试探都没能得到回应,但他依旧认为伏羲很可能具备着极其丰富的语言能力。 这一点足够将其未开化的可能性彻底推翻。 崩坏自出现已经拥有了百年的历史,以往的不冻湖由于其有趣的自然现象,也并非无人勘测。 根据历史上对这一处不冻湖的检测报告年份显示,大约在五十七年前并未出现过类似的现象。 可用这一点来排除伏羲在此之前并不存在于不冻湖之下,并不具备可行的理由。 【净化】的能力机制是未知的,从先前消弭过一段时间的现象来看,就算伏羲一直埋藏于岩层的冰块里却不激发这份能力也很合理。 Mei对此进行了诸多假设,其中一种是伏羲来自远古时期。 即,自上个被崩坏毁灭了的文明。 从很久以前开始,逐火之蛾内部就讨论过崩坏是否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出现。 或者说,兴许它真当是第一次出现在文明的视野,可这份筛选文明的大型机制,若是在此前就已经成功筛选过一次另一个远古文明呢? 那说不定会是科技更加发达的人类文明,他们也曾苦恼的与崩坏作战,竭力的为自我的文物而奋斗在前线,榨取着整个种族的最后潜力以及一切,仅是为了驱逐崩坏。 但他们失败了。 于是就有了如今文明的诞生与存在。 没人能否决掉这样的可能性,因为岁月过于悠久且漫长,而且崩坏的清理足够湮灭掉任何痕迹的遗泽。 直到Mei将量子之海的链接技术发展成熟,并进行了探索与寻找却一无所获后,她都并未否决掉这种可能性。 毕竟上个文明假设真正存在却又没研发出相关技术的可能性很大,科学的道路能够蔓延出无限的分支与河流,谁能肯定必然要研发出这份技术呢? 何况谁也不清楚那个文明就算真的存在,又是在什么阶段被崩坏所毁灭。 若是未曾抵御住前几位律者,恐怕来不及研究量子之海也很正常。 不是任何文明都能有Mei这样优秀的天才科研人员,技术的存在与否没办法证明任何东西。 但若一个文明没能遗留下任何痕迹,那它是否曾经存在其实也并不重要。 逐火之蛾内部有很多人期待着古文明的假说能够成立,因为这意味着有可能可以获得前人的经验与关于崩坏的种种信息,对于如履薄冰的现在,这自然能使其萌发出诸多信心。 而现阶段,虽然伏羲的出现很是不合逻辑且莫名,但这却恰恰符合人们对另一个文明的诉求。 即,神秘。 源自古老文明的事物无法理解才是常理,不如说能够完美处于理解范畴的技术和遗泽恰恰是无用之物。 其实在最初,Mei就曾经怀疑过苏青安是不是古文明里所残存的一位人类。 人工圣痕、先进的人体操控崩坏能技术、未知且莫名的来历、对崩坏知识的诸多了解、对之后律者的信息数据,这等等要素其实用古文明的传承者就能解释。 而且比之什么另一个世界的说法,这个假说要值得信任很多。 但出于近日来勘测世界泡技术的雏形已然出现,加之苏青安确实没有说谎的理由,Mei已经将这个念想从内心里慢慢排除。 而现如今伏羲的出现,无疑也很符合这个假说。 再加上Mei对于苏青安已经产生过类似的推测,有过这样的前车之鉴,她自然会认为伏羲是古文明遗泽的概率很大。 以正常逻辑而言,除此之外能解释伏羲存在现状的可能性也寥寥无几。 Mei凝望着光屏内的画面,默然无语。 伏羲居住于基地地下第三层,其中一部分设施看起来像是豪华游轮里的娱乐场所,每一处都有着智能机器人进行待命负责引导。 其中还设立了三室一厅的场所作为家的代替,任何用品和相应解说的语音都一应俱全。 同楼层里还有着一系列相应的检测设备和实验装置,负责每日的详细探查。 在长达半月的观察中,女孩就如没有知性、任人摆弄的布偶,除却会自行展开【净化】领域将所有崩坏能彻底剥离于自己附近的区域外,她并无任何自主性的操作。 研究的进展是零。 哪怕伏羲的血液具备着驱逐崩坏的效果,可在仪器的观测下却与常人的血液毫无本质的区别,她本人的体检报告也毫无出奇的地方。 Mei企图从其口中了解到一些信息和真正的来历,但由于对方人偶般的木然状态实在很是顽固,任何温和的手段都无法做到与之交流。 伏羲不需要进食,她所被采样剪碎的长发和抽取的血液无论多少,都会在短时间内恢复至原先的模样。 分明在体检报告上就是纯粹意义上的人类,可这些异常却毫无疑问不会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Mei透过光幕凝视着那双银白的眼眸,喃喃低语: “流血了,却没被冻伤吗?” 她回忆起苏青安所陈述的所有细节和普罗米修斯记录的画面,内心里隐约明白了一些东西。 或许…… 198.灵魂血肉化,实验展开。 Mei的内心有着诸多猜测,在她内心其实依旧没把古文明的假说彻底落实,只要一天没在伏羲身上找到属于上一个文明的痕迹,那这个假说在自己心中就永久不会成立。 目前的一切推断都是假设中的假设,是建立在空中阁楼之上的精致花园,经不起现实与历史的任何推敲和捶打。 少女的内心虽然对此怀揣希望,但她也明白,眼下任何看似找到突破口的罅隙与光线都由可能仅是湖中的倒影,到头来兴许仅是一场空罢了。 她的时间很宝贵,无论是超变因子的研究、奇美拉计划的准备、抗崩坏药剂的持续更新、神之键的调试制造乃至其余大大小小的项目和实验思路都需要其的关注和精力。 所以就算伏羲真当是古文明的遗泽,Mei依旧认为有很多要点需要仔细甄别。 至少与苏青安最初所想的不同,对伏羲进行研究想得出结果并不简单,甚至在这段时间里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即使不考虑人性与道德,将之视为道具使用,将其血液尝试作为彻底根除崩坏感染症状药剂的原材料,但最后的结果依旧不如人意。 目前的种种迹象都在证明着其本人乃至属于她自身事物的所有,对有关崩坏的存在都很霸道。 【净化】并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它所将崩坏能剥离身边领域的本质并非是驱逐与置换,而是纯粹的抹除。 真正意义上的抹除。 对比起来,苏先生所拥有的【圣痕】却在位格上要落下一层。 【圣痕】本身的概念是汲取、是吸收、是容纳,更存在着载体和储备量的巨大限制。 而【净化】则方便到叫人胆寒的程度。 大约在前几天,这座能自行在海上漂浮甚至飞行的基地前往了一处崩坏能现象的地带。 宛如泼墨般肆虐天穹的轰隆乌云、翻卷于大片地域的恐怖海啸、席卷天地之间如利刃竖立于海中的庞大风暴。 那毫无疑问是全世界崩坏能现象里都能排进前列的修罗地带,苏青安的【圣痕】想要将之汲取殆尽都起码要不眠不休耗费一个月的时间。 这种现象在全球还有很多,所以原先固定的航班飞机几乎都已经停摆,唯独少数地域还有着提供一些特殊人士专用的航班。 例如穆大陆与之前的澳洲。 无量塔隆介那次乘坐的航班便是绕过了所有崩坏能现象,才来到了澳洲。 这也是为什么传教士需要将Himeko的神经逼迫成那样,她才会对父亲前来澳洲并无异议的关键理由。 因为这世道乘坐航班出远门出事的风险远比以往要高得多,若是没有足够必要的理由,远行永远是列于最后的选项。 而这种导致风险急速上升的崩坏能现象,目前也很难找到行之有效的方法将之剔除,以往的崩坏能汲取仪器放置在这般程度的量级下显得效率极低且没有意义。 苏青安的【圣痕】比之强上很多,却依旧吃力不讨好。 Mei内心的腹稿方案是利用稳定开启量子之海的门户,将崩坏能现象直接塞进世界之外的地域。 方便省力又节能。 但具体的操作和落实的方法还处于理论范畴,无法快速落地。 而伏羲针对这种地带就完全是不讲道理的降维打击。 她所在的这所移动基地还未完全没入这座修罗地带,仅是处于边缘区域,神秘至极的诡秘力量便自然大幅度展开。 【净化】领域一如既往的悄无声息且毫无外显的特征,它就这样以方圆一里为绝对抹除的范围降临,将一路上沿途的崩坏能现象干脆利索的蒸发于无。 宛如摩西分海般的霸道且势不可挡,所至之处一切灾厄都自然平息。 乌云被驱散,海啸被平复,风暴被止息。 为了试探其领域的耗能与维系时间,进而看出其中存在的极限,Mei让这道基地带着伏羲持续的游荡在这片禁地。 可直到这片绵延数百里的禁地重新变回最初风平浪静的姿态后,伏羲的【净化】领域才缓缓自然收敛回归至自身附近一米的区域。 这显然不是本人抵达了极限,而仅是外界的崩坏能现象消弭之后,失去了继续触发伏羲自主使用能力的要素。 Mei没能从中把握住【净化】领域的极限和耗费的能源从何而来,这种概念级别的能力着实很像是律者所掌控的权能。 但伏羲本身不存在任何崩坏能,她甚至不允许接受崩坏能粒子存在自身的周边,按照目前权能都需要配合大量崩坏能进行撬动的信息来看,【净化】领域的源泉是权能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至少Mei知晓哪怕是灵魂里承载着一部分权能的苏青安,想要操控权能依旧要耗费大量的崩坏能进行撬动。 灵魂在里面的作用仅是负责抵御权能被撬动时被动产生的威压,并不能作为纯粹的能源使用,不如说完全与之不沾边更为合适。 所以哪怕很是在乎苏青安所言的伏羲灵魂比自身还强大的特征,Mei却依旧没将之联系在【净化】领域是否等于权能的思维风暴。 不过由此,她却从中逐渐得出了其余关于伏羲的假说。 灵魂具现化、灵魂物质化、灵魂血肉化。 准确且清晰的来说,少女认为伏羲的存在形式并不是当今人类的存在形式,而是借助着灵魂完美具现属于人类的一切外在从而显现世间的一种特殊存在方式。 这样就能解释很多之前难以理解的谜题。 例如为何她被冰层冻结不会冻伤,却会在苏醒的那瞬间被割出伤口流出血液。 同时根据纳米装甲内部所记录的画面来看,伏羲身处于冻结的冰层内部,却能睁开双眸直视前方。 后续对冰层的打捞与判断,乃至纯粹画面的视觉效果来看,冰层的内部都不具备眨眼的条件,其中的发丝更不会如顺着水流般自然律动。 可假设伏羲的存在形式在苏醒之前一直是纯粹的灵魂拟态人形,不具备被物质真正干涉的介质,那她不被冻伤也能睁开眼睛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这种形态,将之对标羽渡尘的正常存在形式就很好理解。 而在苏醒的瞬间,伏羲就自主从灵魂拟态人形的状态,进入了灵魂具现血肉的状态,这就能解释她为什么会流血。 以这个思路进行延伸,伤口与被剪掉的发丝会自行恢复原貌也就很正常。 虽然不清楚伏羲的灵魂究竟处于什么位格,但苏青安都坦言远不如对方的话,想来这些不知晓能对标多少灵魂物质刻度的物质于其本人并无损害。 同时由于将关注点都转移到了灵魂上面,Mei很难不将伏羲的【净化】与苏青安的【圣痕】进行对标。 对标的含义自然不是对比其中的高下之分,而是联系双方能力是否都同出一源。 这个逻辑的拐点很正常,毕竟若【净化】是权能的可能性极大降低,那能与之对标又符合条件的便只有苏青安所拥有的【圣痕】。 即,她之前所想的第一个假说。 灵魂具现化。 根据苏先生所言,这是他【圣痕】的本质。 那按照正常逻辑,若伏羲也拥有着灵魂具现化的能力,那由于她的灵魂强度远超前者,所凝结出的能力远比【圣痕】霸道且强大也是自然之理。 其中的诸多秘密和核心细节或许不如她所想的那样简单且粗糙,但大体却应该没有错误。 本来以Mei的思维逻辑想要很快跑到这样荒诞无稽的轨道上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前阵子苏青安抱着一只小女孩一本正经说这是自己女儿,震撼自己五分钟的诡异事件却给予了一道鲜明的例子。 一枚汲取了灵魂物质的羽毛能变成那般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可爱的让她都忍不住捏了捏对方的脸蛋,那为什么本就拥有着强大灵魂的伏羲无法做到类似甚至更进一步的事情? 被苏暮汐拨通脑内迷雾的少女由此得到了以上的诸多猜测,而既然已经有所先例,那再大胆假设也变成了有迹可循的求证之路。 可想要看穿对方是否真是以灵魂转化血肉的形式存在于世,凭借着主观的意念并不足够让Mei自己信服。 自从知晓灵魂的存在以后,她便对观测灵魂产生了极大兴趣,由此所研发出一些科技虽然远不如苏青安的灵魂观测方便且准确,但却也具备着基础的辨识度,神之键的适应度便能用此进行匹配对比。 在内心提出假说后,Mei一直有在刻意用特殊的仪器对伏羲进行检测。 她的内心充满好奇与探索的欲望。 伏羲究竟是因缘际会才苟活至今的先人、还是古文明最后科技的结晶产物,又或者是那个文明位于顶峰的最强战士? 兴许她是从另一个世界自量子之海里漂流而来的旅人,也可能是其他更为无法理解、不可思议的产物。 多如繁星的猜测在脑海里激烈碰撞,却始终难以得到答案。 从伏羲的身上,她找寻不出任何有关于另一个文明的线索和要素。 可若真能证明着之前的种种假说,那兴许这份灵魂的高度利用,就能视为古文明繁衍到极限的技术结晶。 仪器的数据收集缓慢,但Mei还是渐渐了解到了伏羲灵魂的诡异之处。 对比起苏青安的灵魂波长和数据,伏羲的数据更像是数千万道紊乱的波长夹杂出来的奇妙产物。 若是正常人的数据是一滴水所蔓延下的痕迹,那她的数据就是一片无时不刻在律动的海洋。 通过后续的观测发现,这片灵魂的海洋会在遭遇浓重崩坏能环境之际掀起大量的波涛,【净化】领域也会由此展开。 崩坏。 这就是伏羲目前唯一有所反应的事物。 少女暂且不知道这份应激反应的机制从何而来,但却暗暗在内心加重了古文明之说的可信度。 假设伏羲是古文明的遗泽,那会对消灭了自己文明的崩坏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厌恶和排斥也很正常。 总体来说,Mei很难用现有的科学理论上解释灵魂的定义和干涉现实的理由。 她个人暂且只能用哲学的角度进行思考。 即,物质能决定意识。 但兴许是伏羲所承载的意识太过庞大,所以可以反客为主,利用庞大至极的意识直接干涉并扭转现实本身,以抵达具现化、物质化、血肉化的操作。 虽然内心认为自己将所有堆积在灵魂上的假说具备着很高的可信度,可作为研究员的严谨,她依旧觉得需要验证。 而验证的方法也并不困难,只需要让伏羲受到剧烈的刺激,从而让灵魂不得不做出比平常更为剧烈的波动,甚至使其下意识回归至不受物质干扰的灵魂拟人形态,就能得到清晰的数据。 Mei最先的想法是利用虚拟世界的模拟配合外界人工营造的大量崩坏能,让伏羲产生自我被威胁性命的错觉,从而产生危机感并得以朝着她所想的方向走去。 但考虑到灵魂强大的人完全不会被视觉效果所轻易蒙骗,这个法子的成功率着实不大。 唯一成功的几率还建立在伏羲的自主意识几乎不存在,未必拥有精准判断力的前提。 实际上,在试探性的测试了几遍之后都得到了失败的结论。 仅是给予危机的错觉无法让对方产生应激反应,必须是更真实无误且无比贴近的危机。 融合战士。 这是Mei的第一想法,她认为若是本质与崩坏兽无异却比之强上太多的融合战士必然能引起伏羲的最大敌意。 其理由在于,她本身并不存在明显的知性,对于用着崩坏力量对抗崩坏的战士不存在多余的理解,只会拥有与对崩坏一视同仁的敌意。 但那无异于走钢丝,Mei是本着想顺便看看伏羲能力极限的意愿进行主导着这场实验。 可其中的风险过于未知,没人知晓【净化】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融合战士的本质就意味着在能给予伏羲巨大应激反应的同时,自身也遭遇了巨大的克制。 从以律者核心为基造出的神之键都能在其中功率晦涩来看,无论是现阶段彻底迈入磨合期之上的凯文,还是在进入与基因持续融合阶段的八重樱,都不可能在【净化】领域里毫发无损。 【净化】的力量对于融合战士来说,太霸道也太无解。 融合战士是另一个借着帝王级崩坏兽基因作为支点,划出完整圆形体系的全新物种。 他们每一个细胞都存在着崩坏能,每一个呼吸都吞吐着崩坏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与崩坏兽的基因磨合。 而【净化】恰恰卡在他们存活的关键上,若在一瞬间被抹除躯壳内部的所有崩坏能,一瞬间被切断与外界崩坏能的所有联系,一瞬间被湮灭帝王级崩坏兽基因与自我基因融合的全新基因,那再强的融合战士都只能迎来灭亡的结局。 就算是之后完美接受了奇美拉计划的凯文,Mei也没有自信他能在伏羲的面前全身而退。 这就是猎物与猎人的本质区别,伏羲是所有有关崩坏事物的致命天敌。 哪怕不挖掘出其身上的秘密,仅是唤醒她不知道究竟存在与否的知性与之结盟,后续的律者都不会再具备这样的压迫与威胁。 可惜从仪器得知的数据来看,伏羲大概率不存在真正的知性。 Mei认为兴许是她的灵魂过于庞大,简直像是数百万灵魂汇聚集合的产物,每一秒的脑电波与灵魂波动都比正常人活跃千万倍。 而所招致的结果便是无法在实质行动上表现出任何自我意识,甚至可以说这是变相被自我数据所冲垮的“植物人”。 所以想要让伏羲真正产生危机感才会这样麻烦且具备着极端风险。 有可能折戟沉沙的融合战士必然要剔除备案,Mei在短时间内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代替手段,并在第一时间与苏青安进行了联系和商谈。 而少年听闻了以后沉默了一会儿,哪怕是他这样寡淡且无欲无求的人听闻了这个计划都觉得有些微妙: “所以大概意思就是,你直接对伏羲所在的那座基地投放崩坏裂变弹?” Mei颔首道: “对。” “好粗暴。” “……” 苏青安想了想问道: “是纯粹的崩坏裂变弹吗?” Mei陈述道: “过于纯粹的崩坏裂变弹不具备一次性试探完的能力,你应该也不想类似的粗暴实验再发生第二次。” “我需要知道伏羲是不是真的能如你的圣痕那样将与崩坏有关的事物全部裹挟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同时必须这样才能逼出有可能存在的灵魂拟人形态。” 苏青安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这能彻底确认那是不是涉及概念的能力。 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万一伏羲的能力并不涉及概念也干脆没有什么灵魂拟人形态,那实验就变成了一场没有意义且残暴的谋杀。 Mei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她抬了抬眼镜,淡淡说道: “所以你和她一起挨炸。” 苏青安:“?” 199.【剑神】,羽化态,崩坏裂变弹。 苏青安思考了一下很快理解了Mei的意思,若伏羲本人的【净化】领域并非概念级别,她也不存在回归纯粹灵魂状态的能力,那自己和她一起挨炸就能起到保险作用。 只要从最初便利用羽渡尘延伸幻相作为【圣痕】的肢体,那核能与辐射的影响从最初便不会影响到伏羲,除此之外的光与热乃至崩坏能链式反应视情况决定是否要汲取殆尽便可。 以纯粹试探安全意义上的角度来看,这确实是足够保险的方法。 但…… 搭拢在少年脑袋上铸巢般的白雀儿扑凌着翅膀在半空转了几圈,旋即变成了黑发黑瞳的小女孩坐在了他的怀里,她盯着视频里的Mei,认真的评价道: “Mei姐姐,好粗暴。” Mei的神情微微僵硬,她本人对苏暮汐的感触实在是难以诠释的微妙,这种转眼间朋友的女儿拉着自己的衣服叫阿姨的既视感,各种意义上都很怪。 少女抬了抬眼镜,无奈的解释道: “小汐,这件事情对苏先生存在着重大意义。” “如果伏羲的存在形式真如我所料,【净化】的本质即是灵魂具现化的产物,那她无疑就是苏先生唯一能在灵魂上得以启发的存在。” “这一次近距离观察对方发应的实验,除却仪器所能检测到的数据,苏先生的亲眼所闻和从中的收获也很重要。” 苏青安捏了捏怀中女孩的脸蛋,他看着她清冷依旧的神情,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好笑,他进而望向Mei说道: “什么时候开始实验?” “崩坏能裂变弹的权限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放在明天下午。” “好。” 通话挂断。 苏青安撸着小女孩的脑袋,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虽然最初没能发觉Mei如今提出的种种假说,但伏羲的灵魂之特殊却早在自己内心里确凿无疑。 那份神圣、肃穆、悠远又深邃至极的气息让他至今难以忘怀,仅仅是一次会面,所招致的后果便是耳畔处时不时拍打礁石的海浪声。 而每当这般琐碎的幻觉诞生,自己便会不由自主对那些曾经死于崩坏大规模筛选下的人类产生高度的同理心。 就好似那些人美好的愿景与对未来的向往,对生命的热爱都充斥在脑海当中驱之不散,进而随之诞生的便是对崩坏的憎恶与仇恨。 这是很怪异的状况,但灵魂殿堂内的白花领域却对此毫无作为,并未成为这份外在力量影响的壁障,似乎比起意识之律者的干涉,仅是注视伏羲灵魂所产生的影响要更为强大。 苏青安此前思量了很久却一直无法理解,他认为这并非是伏羲本人在刻意针对自己。 毕竟从她目前被收容在基地却一直毫无反抗并毫无交流欲望的状况来看,知性都未必存在,主动对自己动手脚就更是无稽之谈。 直到最近他才大概明白了答案,这不是某种精神攻击,更并非修正意识和蛊惑意识,而仅仅是纯粹的共感。 少年自己也知道,灵魂强大之人的情绪渲染力比之常人要更具备深刻的意义和广度。 这点还是从当初Himeko的反应里所探知到的细节,他甚至怀疑被崩坏裂变弹重伤的那一次,Himeko之所以站在逐火之蛾的立场上都未选择将自己上交,而是果决的选择了保下,其中一部分的理由就在于此。 除此之外,苏青安本人也很容易引得路人的好感。 例如以前陪符华买菜的时候很容易砍价。 其本质就是因为灵魂强大所造就不自觉溢出的渲染力,将其本性不经意间透露在举手投足间造成的后果。 换言之,若是他本性残暴嗜血,冷酷无情也就会造成相反的压迫力和让人远离的气场。 在自己并未发现这份细节之前,他没办法刻意去收敛这份气场。 而伏羲恐怕也是类似的状况,在神志不清,无法交流且混沌的状况下,她自然不会有刻意约束这份气场的打算和能力。 所以这本质上就是一场情绪与本性的共感,就像是看见一座城市被崩坏湮灭的场景后会感到悲哀一般,是人类自然且本能性的自发反应,白花领域和自我灵魂的特殊不会对此产生防备很正常。 可究竟一个人的情绪和本性究竟要抵达什么程度才能影响自己至此呢? 哪怕伏羲强大的灵魂和自己能直接观测到灵魂的能力,成为了情绪传递的双向增幅器,可这依旧太过夸张。 苏青安受到的影响并不严重,自不冻湖那日之后,他自发去猎杀崩坏兽,解决崩坏事件的次数变得比往常更多了些。 在这个中间过程中,即使仅是汲取殆尽一处的崩坏能现象,内心都会自发的出现宽慰,纠缠不息的憎恶情绪也会蒸发些许。 理论上好像只要持续的对抗崩坏,伏羲对自己造成的影响便可以忽略不计。 可目前所积累的影响看似对自我的本性造成不了太大改变,也无法直接干涉自己的行为逻辑和判断力。 但这些仅是建立在他在仅是和伏羲接触了短暂的时间来看,就很可怕。 若持续与之交流和生活,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 情绪是很奇妙的事物,若是让一个战士失去理智仅存仇恨,那造成的结局自然也不用刻意提醒。 所以苏青安在那之后便从未再直面过伏羲。 可他却不得不承认若是Mei的假说为真,那这一次的实验确实对自己有着别样的重大意义。 Mei所能想到的事物,苏青安本应该更快想到。 可神明拥有着重启整个世界线这般颠覆想象的能力,祂所给予的太虚剑气中的【圣痕】部分一直被他默认为是独一无二的事物。 再加之,他其实已经很习惯利用自己唯一的长处进行侦测所得出的结果。 所以在第一次没能看出伏羲是否是纯粹的灵魂生物后,苏青安就默认将其视为了生理上还很正常的人类,更不会得出对方能力也源自灵魂具现化的结论。 可以说,这两者都是认知上是傲慢导致出现的逻辑死角。 哪怕自己从未想过独一无二和绝对性的特殊,但长久以来的习惯性认知却依旧会影响判断。 【圣痕】的本质是灵魂具现化。 若【净化】的本质也是灵魂具现化,那自己就确实有着将之见证的必要。 苏青安的灵魂具现化,一直是依靠着太虚剑气的突破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他自己本人对具体的原理和本质其实并不了解。 太虚四境,一境一步。 自身的灵魂具现化依旧是不完整不完善的存在,其理由就是他还未走完全部的流程,必须要在抵达太虚之后,才能得到最后一块拼图,将【圣痕】从半死机的残缺状态弥补至完美。 伏羲的【净化】过于霸道,加之其灵魂无比强大,所以他认为对方的灵魂具现化很有可能是真正意义上完整的产物。 按照这个逻辑,若对比自身的体系来看,她就是将灵魂具现化走出第四步的存在。 这重要吗?不清楚。 理论上说,自己只要按部就班的走至太虚便能自然将【圣痕】弥补完整,就算去观测已经具现化完整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但一切的问题又要再归结于这所谓的理论。 苏青安的理论都是直觉和猜测,阿特洛波斯和神明都从未直言过有关的理论和事实。 太虚剑气的一境一步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道路和说辞,以从前的经验来看大体不会有错,可这是因为除此之外再别无踏足的门槛与道路。 苏青安捏了捏女孩的脸蛋,他轻声念道: “剑神。” 那要算上【剑神】呢? 神明版的太虚剑气所掌握的【剑神】和正常的【剑神】存在区别吗? 少年想了想,说道: “小汐的记录里应该有关于剑神的说法吧。” 苏暮汐扬起小脑袋看了看他的下巴,然后说道: “有的。” “小苏想知道什么?” 苏青安陈述道: “据我所知,【剑神】的本质是让太虚剑气这门武学的立意真正抵达力敌甚至斩杀律者的关键。” “其习得的前提无非是天生的崩坏素养,以及绝佳的悟性。” “但它本身其实不是纯粹的大招,而是一种境界,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吗?” 苏暮汐颔首道: “是正确的说法,【剑神】能将原本的崩坏能素养拉升另一个境界,其中强大的增幅与特殊的状态足够碾压过未曾迈入【剑神】的那个自己。” “当然,目前能练就【剑神】的存在基本都拥有怪物级别的崩坏能素养,就算小苏你的素养已经很高了,依旧会被进行增幅。”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他道: “我无法理解,【剑神】为何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它增幅崩坏能素养上限的原理是什么?” “同时,仅是崩坏能素养的上限拉高对战力的影响依旧有限。” “本质上太虚剑气所链接天地汲取崩坏能,其效率远没有律者核心要高要强,哪怕崩坏能素养如何提高,限于这个框架体系,我们唯一有可能胜过对方的,无非也只是精度罢了。” 女孩弯腰伸手拿着桌子上的那盒牛奶,她清冷的脸蛋面无表情,手却短到需要让苏青安贴心的默默帮其拿过来,在后者将吸管插进去再把牛奶递给自己后,她才认真解释道: “小符说,不能乱用崩坏能。” 符华看见苏暮汐用了那记太虚剑神就睡了好久的觉后,就给对方进行了约法三章,表示不能乱用崩坏能开大。 虽然危机时刻估计还是要用就是了。 苏青安倒是觉得用崩坏能来拿牛奶这种杂事无所谓,但因为对方的这幅模样很可爱,所以还是选择了不解释指正。 她抿着吸管,喝了口草莓牛奶,说道: “上个世界线小符的记录里,有着可以解释的答案。” “【剑神】能增幅崩坏能上限的理由和战力膨胀的关键,都在于一个步骤。” 苏青安问道: “什么步骤?” 女孩解释道: “那就是将剑心这一唯心器官,彻底脱胎升华至玄之又玄的地步,从而天人合一、交感万物,这个阶段渡过之后,无论原本的资质如何都能得到巨大的增幅。” 苏青安问道: “那你所言的特殊状态是?” 苏暮汐看着电视里的科普节目,往后靠了靠,说道: “那就是在升华剑心之后,从而抵达的天人合一,交感万物。” “小符将这个状态的自己,诠释为羽化态。” “比起其余的增幅,这个才是战力膨胀的关键,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羽化态会很强,作为羽渡尘的一部分,我的记录并不完整。” 苏青安把握住了关键,他蹙眉问道: “将称之为一种特殊状态,就说明这种情况本身并不能一直维系对吧?而且若本身便以【剑神】为境界之称,以华的性格大抵不会再进行取名,其中应该还有其他的理由。” 苏暮汐陈述道: “无论是否能进入羽化态,只要能升华剑心便都是【剑神】,【剑神】与【剑神】之间也是不同的。” 所以在那对传教士复现那一剑的时候,她才会在内心里表示那一道太虚剑神是残缺的事物。 因为彼时用着羽渡尘强行再现完好剑心的赤鸢仙人,已然无法进入羽化态,甚至进入【剑神】都很是勉强,那无论如何复现都自然只能复现出残缺之物。 她继续道: “同时,一分钟的【剑神】是【剑神】,十分钟的【剑神】也还是【剑神】,因为升华剑心好像是一件很危险很危险的事情。” “由始至终都没人能一直维系在这个境界之上,即使出现复数的人踏入【剑神】之境,彼此也有着诸多不同。” 苏青安的内心沉思,以往他限于信息由来和必要性的问题,从未直面对符华了解过【剑神】的细节。 剑心升华、羽化态、【剑神】与【剑神】的差异。 若非小羽毛成精了,自己想要知晓这些信息还真是无从入手。 他问: “你那天所用的太虚剑神,意味着你在那时进入了【剑神】吗?” 苏暮汐摇了摇头道: “没有。” “太虚剑神与【剑神】是息息相关的两种事物,前者是需要迈入【剑神】才能用出的技,后者则是根本。” “我是凭借着复现记录,从而绕过了那层境界的门槛,直接使出了太虚剑神,所以那一剑才那样弱,连传教士都打不死。” 少年想了想直到自己醒来都处于思维停滞状态的传教士,觉得“弱”的定义大约只能是和那道原来的太虚剑神对比才能得出来,但原来的那一剑自己能不能接住也是一个问题。 不过有着白花领域在灵魂殿堂,这种攻击应该很难起到实际作用。 总之,通过和苏暮汐的交谈。 他在各种意义上理解了【剑神】位于原版的太虚剑气处于何等重要且核心的地位,那在神明版的太虚剑气里,它又是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呢? 苏青安不具备足够推测出很多可能性的知识和线索,但他觉得即使【剑神】才是让具现化真正完整的要素也很正常。 而就目前来看,太虚剑气的总纲和所有的支脉对修行至【剑神】的描述与方法便仅是一句——神者,变化之极也。无剑亦有剑,凭神化剑,剑气自成,乃通神蕴。 简直比武侠小说里一门独孤九剑的总纲还不靠谱且随意。 其中缘由,少年大约可以理解为有天赋的人能直接自悟迈入【剑神】,没天赋的人就算多费口舌也没有意义。 其实他也不知晓自己属于什么类型,但若仅是纯粹的那一句话,其实自己早就在前一段时间就能够做到。 毕竟仅是凭借意念使得崩坏能自然催生出剑气,并将之肆意操控完美,随时掌控其生灭与动向,对苏青安来说真的并不困难。 因为某种意义上,释放融入了崩坏能链式反应的【千星】,以及纯粹用预判崩坏能粒子进行高端微操崩坏能都远比这个困难得多。 苏青安早就抵达了迈入【剑神】的悟性门槛,另一边的资质上得到死之律者圣痕后也无疑突破了桎梏,超额满足了条件。 目前唯一能视为缺失的便是——太虚剑心。 就像前面所说的那样,【剑神】的本质是在于将剑心这一唯心器官,彻底脱胎升华至玄之又玄的地步。 兴许最后一道门槛,就是这个唯心器官锤炼至顶峰,才能进行脱胎升华。 一切的桎梏由此又绕回了原点。 只要晋入太虚,无论如何苏青安都能满足所有灵魂具现化的条件,并直接进入【剑神】之境。 彼时,哪怕依旧不进行移植基因手术,他的战斗力都能迎来爆发式的增长与蜕变。 那会是比第六律者到第七律者之间还要更为恐怖的指数上升。 苏青安思量了一会儿,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所以,升华剑心和进入羽化态是两个阶段的事情对吧?” 女孩颔首道: “对。” 他问: “假设升华剑心是一层关卡,升华成功之后是否能进入羽化态又是一层关卡,那其中的具体难点是什么?” 苏暮汐想了想,认真说道: “我只知道在剑心进入最后的太虚阶段后,只要满足了那些前置条件,就拿到了自主升华剑心的钥匙,其他的不知道了。” “那巅峰时期的华,能进入多久的【剑神】?” 她回答道: “不知道,但我大概能猜出来,只是【剑神】的话大概能维系很久很久,可能三四五天都不是问题,但进入羽化态的话就要短上很多,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苏青安倒是不奇怪,毕竟小羽毛是符华在圣芙蕾雅时期给予自己的,所记录的事情必然有限。 想要找到答案,要么是直接问巅峰时期的符华本人,要么就是找到那些埋在太虚山下的心印,筛选出需要的记忆进行探查。 总之,这些具体的琐碎等待至以后再说。 虽然知晓了【剑神】的潜力,但苏青安还是决定不用远程用羽渡尘进行辅助作为保险,而是冒着风险亲自去与伏羲见面。 自己的前路已经能看见尽头。 太虚是最后的关卡,但就连这最后的门槛也在从梦境里苏醒之后逐渐走向溢满的结局。 现在的突破需要契机,也需要那一点零星的蜕变,可却不再是无法抵达的彼端。 苏青安现在就像是坐在一道注定抵达目的地的列车上,而在中途的半路,他需要担忧这道未知方向的列车能否通往自己所想的结局。 为此提前未雨绸缪,想办法积攒下一张车票的费用自然就很有必要。 如果把神明版的太虚剑气融会贯通就能必然击败终焉,那苏青安自然可以选择放任自流。 但既然不确认,他就仅能将希望寄托在灵魂的利用率和操控方法之上,拽住任何一个机会找到开发出全新道路的契机。 苏青安始终相信除却灵魂天平这种极端且不长久的用法之外,还有其余的利用方法。 而若是伏羲身上有可能藏着前路的印记,他就没道理选择放弃观测的机会。 至于风险。 不得不承认,哪怕自己并非融合战士,【净化】的力量也依旧对自己也具备着一定的杀伤力。 至少体内死之律者的遗泽所汇聚而成的圣痕都能是对方的抹除对象。 考虑到最坏的状况,希儿所赠的圣痕都有可能会被全部强制蒸发,导致崩坏能素养倒退大半,从而遭遇到不可避免的重伤。 可黑渊白花配合着存在于灵魂内的白花领域却能作为保底,使得最坏的状况不会出现。 …… …… 次日。 南极圈,一处偏远地带。 伏羲坐在基地的甲板上,赤红的幻相之羽零落在她的四周,衬着那散于地表的苍白发丝愈发失色而通透。 她感知着附近提前躁动下陷崩坏能涡流,眼眸微微轻抬,睫毛颤动间,却是正对上了那无尽的光与热。 崩坏裂变弹,来了。 200.末那识,燃烧殆尽的圣痕。 辐射的危害在第一时间被幻相所汲取殆尽,足够融化肌肤的温度也在苏青安的操控下约束在了微微灼烫的程度。 崩坏裂变弹在距离五百米高空左右边直接爆炸,随之产生的一系列恐怖现象数不胜数,其中最为瞩目的便是那如大日般沦落人世的光与热。 世间无声,万籁俱静。 崩坏能裂变交织而出的庞大热能让真空领域不可避免的降临,失去了介质的声音无法得以传播,扭曲迷离的视野宛如注视着阎罗逐步靠近,碳基生命的机体在这般威能之下是那般贫弱而无力。 苏青安本能的想要出手将之阻拦,崩坏裂变弹轰然落下的画面,对他已经是难以抹除的阴影,是位于阁楼一角的灰色记忆,是满天星凋零枯萎的前奏,可理智却须臾间收束了情感,让【圣痕】依旧维系在最初的频率。 少年按着黑渊白花,注视着身旁不远方的伏羲,他已经主动将灵魂观测的能力放至最大,只要真切的出现波动和改变,自己就必然能注意到那一瞬间灵魂的扭曲与变动,并对其能力进行防备和及时远离。 旋即,光与热迈入了终末。 无形无色的【净化】领域,在那双银白色的眼眸低垂间,轻而易举的展开出不可侵犯的范围。 无论是作为幻相延伸的羽渡尘,还是崩坏裂变弹即将波及的前奏都在顷刻被驱逐抹杀。 没有任何外显特征的这份能力唯独仅能通过外界随之产生的现象进行判断,但苏青安哪怕不感知紊乱的剑心和崩坏能领域的溃散,仅是注视着那一轮大日的状态便能知晓【净化】领域的再现。 那份势不可挡的日轮陷入了咫尺天涯的窘境,刺目的白光分明无时不刻都在落下却又无时不刻都在被抹除。 很显然,仅是这种程度完全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试探。 但从对方将幻相驱逐,使得【圣痕】的守护消散之后,伏羲在未进入预想中的灵魂拟态的前提下毫发无损看来,她的【净化】领域毫无疑问就是概念级别的抹除崩坏能现象。 苏青安询问道: “还需要继续吗?” Mei冷静回答: “如果这场实验半途而废,那最初就没有施行的意义。” “虽然提出了古文明的假说,但她的一切都依旧还是未知,我们至少要明白伏羲的上限和其余的能力,否则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 苏青安理解她的顾虑,伏羲的存在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无果的研究之后,已经很难评价是一个惊喜,【净化】的能力对于现阶段残留区域都与崩坏能高度结合的文明来说,若不可控便是一种无上限的危害。 就例如至今,凯文和八重樱都被禁止出现在伏羲周边的领域。 他道: “继续吧,这远远不是伏羲的极限,现在的【净化】强度仅维系在她驱逐四周环境的级别,这代表她完全没感知到威胁,即使能当能进入灵魂拟态,也没有进入的必要。” Mei犹豫了下,询问道: “你的情况如何?” 少年感应着体内愈发灼烫的器官和血液,神情淡淡。 【净化】的领域笼罩着自我,像是在对全身进行着一场强制的高温杀毒,死之律者的圣痕已经有着被抹除的迹象。 无法驱逐的微量崩坏能自从在躯壳内扎根后已经成为自然的循环常态,这本是帮助提高崩坏能操控精度与亲和的好事,在此刻却变成了伏羲能力施加作用的标记。 他道: “现在还属于不会受伤的范畴,有着黑渊白花作为保底,很难出现意外。” Mei并不否认这样的说辞,假设伏羲真当是古文明的产物,那她的能力极限就必然无法逾越律者太多。 若作为神之键的黑渊白花都处于在其中无法动用的范畴,她实在很难想象上个文明为什么会迎来败北。 但这一切的前提和假设,全都是建立在伏羲是古文明产物的逻辑之上,是建立在空中阁楼的虚幻念想。 Mei明白,哪怕按照逻辑推断很合理,可现实往往就是会出现不讲道理的意外和始料未及。 而即使理解其中的风险,裹足不前也肯定是错误的决策。 为此,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苏先生,目前已经验证伏羲的能力具备概念性,你的能力在对方领域开启的情况下没办法作为保险,我个人建议是你在能保证灵魂观测的前提下退至边缘,准备随时远离。” “她很危险,就算对你也远远比正常的律者要危险得多。” “在甲板的边缘处有着我为你准备的游艇,请你乘着它来到边缘处准备观测,考虑到最坏的状况发生,我这边会在必要的时候选择远程遥控游艇承载着你离开领域的范围。” 苏青安闻言后没有犹豫的坐上了这架外形酷似飞机的游艇,由于操作机制与以往学习的技能并不重合,普罗米修斯作为代劳驾驭住这辆完全是为了速度而生的特制游艇。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伏羲的威胁,自然不会去拒绝Mei的好意。 实际上若非崩坏能处于封禁状态,早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苏青安便已经来到了不影响观测精度的极限边缘。 这架装载了战斗机发动机的快艇速度各种意义上都很不正常,速度快至底盘完全不接触水面,将之称为地效飞行器才更符合其中的原理。 仅是不到一分钟,苏青安便来到了位于伏羲一公里左右距离的海域,他透过舱口,眺望着远方。 以他的视野里这份离奇的盛景之下,伏羲那庞大至极的灵魂如盛大的光柱覆盖了崩坏裂变弹的亮度,可这份气息又是那样沉静,宛如一片宁静的死海,所有的律动都仅是最低限度的活跃。 他明白,唯独在这片死海产生其余的异样和激烈的波动之际,才是真正引发出其中隐藏力量的预兆和证明。 苏青安凝望着那般无比绮丽的画卷,又好似听闻了海涛声在耳畔翻卷,所谓的古文明科技结晶或者是最强的战士,真当能拥有这般神圣肃穆却又万般深沉的灵魂吗? 这份疑问暂且无人能够解答。 另一边检测到苏青安停止移动的Mei发射了第二枚和第三枚崩坏裂变弹。 所谓量变引发质变。 第一枚的当量不足那日沧海市所遭遇的那道崩坏裂变弹十分之一,仅是作为试探使用。 本来在Mei的预计里,即便不会对伏羲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引发其零星的危机意识,进而表露出异样,验证自己的猜测并不困难。 可现在看来,提前申请足够多的当量资源并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伴随着接二连三的崩坏裂变弹汇入光海,内部处于次临界状态的裂变装料瞬间达到超临界状态,由此产生的巨大能量迸发出极端的爆发力与炙热。 它们归于原本的轨道朝着基地的甲板坚定又缓慢的坠落,天穹被一片盛大的光辉绵延至视野的尽头。 位于基地一公里之外的海域已然被溢散的余波溅射,羽渡尘的幻相包裹环绕着这道地效飞行器,墨色的崩坏能护罩展开抵御着在余波中翻卷的层层海浪,在限定的范围内随波逐流。 唯独以基地甲板处方圆一公里的距离为分界线,将世间归于宁静。 似乎仅是本能的操作下,【净化】领域终究存在着极限。 于是如透明的玻璃般将崩坏隔离尘世的护罩,在须臾的极致压迫下,隐约间能听闻皲裂的声响。 咔嚓,咔嚓。 苏青安沉默的凝望着那灵魂光柱瞬间彻底收束于渺小躯壳,不再溢散任何波动的画面,耳畔处响彻起了海啸倒卷的轰然重响,将【净化】领域崩裂的琐碎全然覆盖。 他灵魂观测的能力清晰捕捉到了那份不可思议的异动,分明是那般纯粹的血肉却在刹那流转的光阴间,转化为纯粹的灵魂状态。 伏羲宁静的抬首,她的相貌并未由于进入灵魂态产生任何变化,可那本应该在自己视角才能发觉的神圣与肃穆却真切的降临世间,衬着那副与以往别无一二的姿态,在当下恍若神明。 灵魂血肉化的假说在这般光景下,完全成立。 就一如Mei所想,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而是某种以灵魂状态存在世间的高等生命。 女孩那双银白的眸子眨动,好似隐约间有意识的火光正在缓缓复苏,如波涛般朝外扩散的剧烈存在感在须臾间堆积至无边的盛大,整座基地在莫名可怖的力场碾压于无,由此迸发的海啸与天际的大日交相辉映。 而伏羲默然立足于中央,在自然的伟力下她的身姿分明那般渺小而脆弱,却让除此之外的光景剥离了所有色彩。 【净化】领域未曾展开,但她的眼眸轻抬,万物与自然就好似隔绝出另一道画卷在那份下被涂抹成空白的色泽。 崩坏裂变弹与海啸消失了,一如被橡皮擦抹去的简笔画。 苏青安的心神为之凝固。 那已经不是和自己一种级别的生命体,哪怕还无法理解对方身上的种种神秘,可仅是这种凌驾世间又融于万物的压迫感和充满冲击力的画面,便让他前所未有的理解了这个现实。 ——眼前的存在,与此前的所有律者与敌人都不在一个次元。 少年恍惚间继续望着她的身姿,回忆起了昨日苏暮汐的话语。 【在升华剑心之后,从而抵达天人合一,交感万物,以抵达玄之又玄的境界。】 【小符将这个状态的自己,诠释为羽化态。】 他喃喃自语: “天人合一,交感万物。” “羽化态?” 心湖间的羽渡尘晃晃悠悠,她与他共享着同一视角,包括灵魂观测的角度也一并如是。 正常的对话没办法在这般紧急的时刻进行,可灵魂链接却能将思维的万千交互归于一息。 苏暮汐由此给予了少年,唯独她才能给予的真切答案: “这是羽化态,但又不是羽化态。” “应该说,这是比巅峰时期的小符还要更加纯粹、更加近神、更加无俦的特殊状态。” “至今我也只见过小符和程凌霜进入过羽化态,小符虽然也比后者的羽化态强很多,但依旧没像现在这样拉开巨大的差距。” “可我对这种特殊状态的极限无从可知,甚至就算是不是一种东西都难以辨认,所以我也不知晓还能不能将之归于羽化态。” 这番话语所蕴含的信息量实在过于庞大,最顶峰时期的赤鸢仙人在终焉之下是否能有敌手都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可这样的她所创立法门的极限境界却在时至今日便曾出现,甚至展现的远比其本人还要强大。 难道在原先的世界线里,伏羲才是让后世的符华领悟出【剑神】之境的原初之人? 苏青安的内心只有这个逻辑能成立。 除此之外的可能性,就只能说明只要一直走下去,所抵达的道路都将趋于共通,所以才会有着目前的巧合。 她继续说道: “羽化态的本质是将剑心这一唯心器官升华,将人类的体感脱离所有的约束,接触前所未有的真实,从而才有机会接触到那玄之又玄的境界。” “也就是说,无论是多强大多优秀,悟性和意志多超越的人类,都仅能短暂的停留在这个阶段,因为长久的驻留就会抛却躯壳本身,而人类没办法仅依靠灵魂存活于世。” “而除此之外,剑心的升华本身也必然仅是短暂的过程,升华之后的剑心不再是纯粹的唯心器官,而是更缥缈更无序的事物,小符将之称为末那识。” “末那识本身便是给予全新感官的关键,但它的维系需要诸多代价,不论对于小符还是程凌霜,升华剑心抵达末那识都不是一件多让人高兴的事情,那会让情感逐渐流逝殆尽。” “可是小苏,伏羲是不一样的。” “刚刚的那一幕证明了她的本质是纯粹以灵魂存在的高级生命,而仅是如此还不至于被称之为不可力敌。” “但方才伏羲由始至终都没能产生任何蜕变与升华的前奏,这只能代表她从最初就是以末那识的姿态长久存活,所以才会不需要任何升华与蜕变。” “而末那识的存在方式与灵魂生命结合起来,便意味着伏羲的羽化态永久常驻,不会跌落。” “就算小苏马上晋入太虚,悟透【剑神】,掌握比她更强的羽化态,在对方无限的时间堆砌下也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 “所以,快逃。” 极大量的信息在须臾内交互完毕,苏青安沉默的将羽渡尘顺着灵魂链接丢回另一边符华的心湖,普罗米修斯则在同时操控着地效飞行器压榨着引擎的极限,朝着远方驶去。 从伏羲动用真正力量的最初,到目前少年乘着载具朝外驰去,仅过去了不到三秒。 在这个过程中,威胁到伏羲混沌状态下【净化】领域的崩坏裂变弹被全然抹除,Mei也已经选择了停止投放,不再继续刺激这位不知上限究竟多高的恐怖存在。 可在几个呼吸前,几近破碎的【净化】领域伴随着伏羲的意识复苏了零星之后,便反弹般暴涨,以阳光普照般的速率,如期而至的降临了大半个南极圈。 这个约占世界陆地总面积的9.4%的区域就这样在眨眼间被【净化】领域笼罩大半,可见恐怖之处。 作为局中人的苏青安无法理解【净化】领域自一公里的范围在瞬间内扩散到了多么广大,连远在天边调控战场的Mei也由于【净化】领域的特殊性没办法把握住具体的范围。 地效飞行器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行驶,根本无人阻拦,但感知着躯壳内圣痕愈发灼烫至开始硬生生蒸发的少年却隐约明白,生命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黑渊白花的波动彻底晦涩,灵魂与其中的权能链接没有断开,但律者核心作为打开虚数空间的钥匙却进入了死寂状态。 神之键哪怕不会在【净化】领域中损坏,但相应的机能也无法动用,灵魂殿堂的白花领域不断摇曳,但失去了崩坏能作为源泉,这半道权能却没了存在的意义。 从最初到现在,伏羲的种种表现和上限标志都远远超出了正常的理解和想象。 古文明的假说已经在他的脑海里被推翻了大半。 若真有上个纪元,伏羲也真是上个纪元的古文明的最终兵器,苏青安完全无法想象那样的文明会在崩坏下迎来败北。 他明白照这样下去,就算自己不会死,希儿所给予的馈赠也会被强制燃烧殆尽。 唯有这一点,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发生。 还有最后的办法。 在意识几近昏迷,大脑无比空白的刹那间,他得到了答案。 只要复刻伏羲那瞬间的作为,将血肉逆转至灵魂态,便能躲避【净化】对崩坏的逆向筛选。 而学习灵魂的技巧,本身就是苏青安最初的目标。 死亡与失去无限拉近又拉远的迷惘中,少年的心脏沦为虚幻,就这样拽住了最后的生机…… 201.放逐至世界的尽头。 在千钧一发的须臾间,如何将灵魂视为崩坏能那般的物质与能力进行操控和揉捏,甚至产生奇妙的形变,直接迈过将灵魂转化为纯粹血肉的前奏,习得逆向将血肉转化为灵魂的技巧? 少年在此前毫无经验可言,但他早在此前便知晓一个事实。 融合战士不被崩坏意识所扰的关键要素在于灵魂与血肉变得密切,使得任何施加于意识上的外力都难以入侵。 而这种将两者旋钮于一处,几近同生共死的姿态,在初步见证之后,他就认为值得学习。 哪怕本身并不畏惧作用于意识上的针对,但其中却隐约涉及到了灵魂的某种形变,本身对此很感兴趣并有意将之整理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复刻方案的苏青安开始进行了漫长的求索。 只要找到其中的秘密,将之编纂成类似太虚剑气这般的法门,兴许不用成为融合战士也能做到一样的事情,这样一来就能崩坏意识对律者素体的挑选不再如以往那般随心所欲。 苏青安也能借此绕过成为融合战士的门槛,直接让符华无法成为崩坏意识的目标。 想要挖掘到里面的关键,首先要明白为什么凯文和八重樱都能在将基因融合于己身的过程中,让躯壳与灵魂的联系变得更加密切。 从两人的实际状况而言,都证明了实验的过程必然有几步能造就如今的结果。 共同点并不在于特定的帝王级崩坏兽基因,复数的成功也证明了并非一人的独特性,唯一近似的地方在于其本身基因与帝王级崩坏兽基因都需要完成阶段性的融合,抵达实验成功。 而基因融合的过程仅涉及躯壳本身,于灵魂本该无关。 苏青安反复观摩了两人进行最后蜕变之前的融合过程,逐渐理解了其中的答案。 应该说那是很纯粹很简单的理由。 即,极致的痛苦。 正常来说,作为战士的两人在以往的战役中兴许也能感受近似的苦痛,但唯独在融合实验过程中所经历的修罗地狱与以往都有着天堑的距离。 这份极端特殊的环境决定了只要能在这片地带里依旧坚韧着自我的信念,最终走出的战士都能抵达一样的终点。 那两人从那份极致的痛苦中不断挣扎,信念与坚持在这个过程里纠葛在无尽的漩涡中释放着自我的光辉,所招致的剧烈情绪让灵魂自行产生了紊乱且无序的波动。 而与此同时,躯壳也在融合阶段不断进行形变,漫长的时间中形变的血肉与这份灵魂紊乱的波动不断契合。 在融合阶段彻底稳定之后,他们灵魂与血肉之间的联系便自然变得极为密切。 简单来说,这就是拥有黄金般耀眼、顽铁般坚韧意志的战士在不死不休的煎熬中所浴火重生后获得的附加馈赠。 苏青安在彻底理解这一点之后,也明白所谓的法门要求之高,哪怕针对这一点将之创造而出也没有多少意义。 但他依旧有所收获。 哪怕不接受融合基因,少年本人也有着进行自我煎熬重现、甚至创造出将之超越的环境的条件。 黑渊白花。 【泯灭】,【创生】。 在将伏羲交给Mei研究和收容后,苏青安独自在无人知晓的环境下,配合着神之键的权能进行了一场惨绝人寰的修行。 如果想要帮助符华铺路,那首先自己先进行试探这个理论是否正确就变成了理所应当。 而其结果是——成功。 在将躯壳反复湮灭又修复的轮回中,灵魂与血肉确实产生了比原来更紧密的联系。 但苏青安依旧并未满足止步于此,彼时的他隐约发觉自己找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哪怕没能明白关键却理解了继续前进的必要性。 假设说基因融合阶段是基本仅此一次的“修行”机会。 那黑渊白花的权能所造就的环境,便能将这个机会无限维系且不间断的重复下去,少年便由此在长久的生灭轮回下,抵达了无人能抵达的奇妙瓶颈。 即,灵魂与血肉之间密切的极限与桎梏。 苏青安自身的实力没能在这场堪称人间炼狱的恐怖修行里得到任何提升,这份桎梏好似沉重的枷锁,迷雾随之弥漫将内心深处的答案掩埋,直到亲眼见证伏羲将血肉转为灵魂态的须臾,浓重的雾气才就此拨开。 少年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能将灵魂转为血肉,又能将血肉转为灵魂的答案。 伏羲兴许是天生如此的高等生命,但想来凡人想要抵达这般境地的方法便唯有一个。 ——将灵魂与血肉的联系抵达至宛如一物的顶峰。 虽然这依旧无法让苏青安马上便能做到的完美互相转化,但至少却能使得要素的集成满足了前置条件,并在圣痕即将被全部蒸发的瞬间,将位于心脏的部分圣痕转化为了灵魂态,躲过了【净化】对崩坏的逆向筛选。 伏羲的意识仅复苏了零星半点,洋流般庞大且琐碎的信息量在灵魂间杂乱无章的冲刷,集合的灵智伴随着危机的消却逐步熄灭。 她感知着那份微妙的波动,瞥了眼那道载具内的少年,银白的眸子缓缓阖上,似乎觉得困倦般,就这样自半空中跌落,悠悠坠入深海。 【净化】领域,随之褪尽。 地效飞行器内部的少年咳着血,他归于灵魂态的心脏同时归于血肉。 好险。 在圣痕物质即将被抹除殆尽的最后,自己终究还是拽住了一线余烬。 只要有着部分的留存,凭借着权能就能将之复原完整。 苏青安握紧黑渊白花的剑柄,他的面色苍白如纸,身躯内的血肉在逆向的筛选下被硬生生抹除,宛如被挖去大半内部的空壳。 但凡【净化】领域多维系一息,无法撬动【创生】的自己就将真正死亡。 哪怕如今没死,可血肉再度延伸,用灵魂的记忆复刻死之律者圣痕的精细作为依旧很是苦痛且费神。 前阵子的修行在彼时看起来毫无意义,但却在今天生死一线的时刻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除却血肉逆向转为灵魂态的契机,就连修复圣痕的操作也是在那一次一次的轮回生灭中变得习以为常。 良久。 苏青安的身躯恢复了全盛状态,他瞥了眼宁静的海面,没有选择潜入海底将她捞出。 本质是灵魂生命的伏羲不会出事。 但自己去深海中找她,却有可能会因为【净化】领域而淹死。 少年凝望着自己止不住战栗的指尖,想到。 竭尽全力走至如今的自己,终于在诸多的馈赠与努力下摆脱了崩坏的筛选,却在不久的如今又遇到了针对崩坏的逆向筛选。 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可笑呢? 这就像是故事里的主人公历经了千辛万苦,褪去了最初的青涩,失去了很多很多,最后来到了结局的尽头,可通关的答案却藏在那个怯弱无能的过去,藏在那个无法回溯的最初。 但还有机会。 苏青安凝望着进入虚幻界限的指尖,明白了破局的方法,以及…… 逾越武道极限的潜在可能。 老师,我好像找到答案了。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只要…… …… …… 一小时后,机械士兵将重新进入混沌状态的伏羲打捞而出,她被放置在南极圈的另一处以往的废弃基地。 Mei望着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女孩,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哪怕是在面对着集体上层的压力和个人有可能会出现的生命危险,将第六律者保住,进行监管的那个时期,自己也从未陷入过如此纠葛的状态。 她和苏青安想的一样,已经将原先认为最有可能的假说进行了推翻。 ——伏羲大概率和古文明无关。 伏羲可能仅是纯粹的高等生命体,古文明这个本就虚幻的泡影最初便不存在。 而还有一种念想,Mei潜藏在内心里没能浮现于表面。 那便是,假设伏羲真当是古文明的产物,那么能毁灭延伸出这般生命体的古文明的崩坏,其上限究竟抵达了什么程度? 哪怕为了不让人类显得过于渺小,不让自己彻底丧失对未来的希望,她也不得不优先否定古文明的存在。 同时,能够封印神之键、抹杀崩坏能范围抵达大半个南极圈、永久常驻苏先生力量体系极限境界、以灵魂存在理论能忽略一切物理攻击同时到如今都摸不透具体上限的伏羲。 其变态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Mei对最强战士的展望和极限的预期,也就说不仅是现在,哪怕是未来进行奇美拉计划的凯文,同意施行另一套计划的苏青安,加上进入基因沉寂阶段的融合战士——八重樱——都没办法伤之对方分毫。 而以往一系列针对崩坏进行努力的科研方向和种种积累,用在对方身上简直毫无意义可言。 这种危险的存在,哪怕用来当人间大炮丢在未来律者的面前,Mei都不敢。 虽然伏羲必然能像捏死蚂蚁一样,将所谓的律者碾碎成漫天尘埃,但不可控的要素使得她完全无法将这种方案真正拿出施行。 理由很简单。 从苏青安那里得到的数据来看,融合战士在对方的【净化】领域下大约走不过半个回合。 崩坏克星,不外如是。 Mei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传说中的终焉到底能不能打得过伏羲,但这完全不是一件好事。 她表现得越是强大,就代表着暴走起来越无人可挡。 【末那识】,【羽化态】,【灵魂生命】。 这种拥有着完全建立在灵魂、唯心、玄学的恐怖力量体系的存在,各种意义上比还有办法提前进行针对的终焉律者更为恐怖。 可偏生生只要不刻意利用崩坏的要素进行针对,她又是那样乖巧而无害,让人忍不住诞生出种种妄念,将之进行利用。 Mei甚至怀疑,只要不利用崩坏进行攻击,以伏羲目前的状态,无论被如何对待都不会进行反抗,哪怕遇到了理论上的危险,大约也只会进入灵魂态,忽略外界的干涉便独自沉默的继续发着呆。 假设能确认伏羲一直沉浸在这样的状态也是一件好事,但没人知晓她究竟什么时候会苏醒,也没人明白拥有着这份力量的她在苏醒之后究竟会有着什么样的行为逻辑。 根据灵魂具现化的能力来看,对方无论是否存在过往与记忆,是否拥有思维和逻辑,针对的都是与崩坏本身沾边的事物。 理论上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作为被崩坏剥落文明外衣,不断揭下尊严与荣耀,不断掠夺与破坏的人类文明中的一员,Mei理应当与之建立起友好的关系,并说服对方一起对抗崩坏。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伏羲可以交流。 可从之前的灵魂检测数据来看,这完全就是一个驳论。 不可控的力量所招致的往往便是自我毁灭。 Mei决定放弃一切对伏羲的研究,防止对其再度造成任何刺激,同时将之彻底永久收容。 少女凝望着那张怎么看都觉得好看的脸蛋,目光幽幽。 这种前所未有的如履薄冰,给予着内心深邃的恐惧,只要伏羲愿意,人类文明针对崩坏所努力的一切,那些为了守护内心之物所付出牺牲太多的战士就会毫无疑问的分崩离析。 哪怕到了真正人类即将灭绝,并无力对抗崩坏的时刻,她都会用着自己的手段维护最后的希望和尊严,而不是将胜利寄托在这般虚无缥缈的高等生命之上。 但真当到了那个时候,上层的人恐怕无论如何都会想要这样做吧。 就算是彼时的自己,兴许也认为不会有比那更坏的事情,所以将之放出也无所谓。 可Mei明白,唯独那样不行。 人类若不能以自己的手段,用自己的能力,借着自己的努力去度过所谓的筛选,那之后也必然会迎来更加凄惨的败北,并彻底失去所有的精神意志。 少女不愿意给予伏羲任何干涉人类与崩坏战争的机会,哪怕对方肆意暴走的可能性仅有一半也是如此。 何况,若是不出意外自己有着应对终焉的自信。 她漠然对普罗米修斯下达了指令: “将方舟计划的资料调出,我需要能够将人类发射到距离这颗星球最远距离的航天器。” 普罗米修斯沉默间将信息交互抵达完善,说道: “如果是月球,下午便能发射成功。” Mei的准则是当决定一个目标之后,就要将之做到最好。 既然已经决定让伏羲永久无法干涉文明,那就要做狠做绝。 假设对方拥有知性,在不知何时苏醒之后,仍然记得一切的事情,那仅是一点距离,完全没办法让她觉得保险或者安心。 少女蹙眉道: “太近了。” 作为灵魂生命的伏羲在天空显然毫无障碍,她一点也不怀疑假设对方拥有智商,从月球回来这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目前人类已经查找到距离自身星球最远的星系名为Abell1835IR1916,若设施和技术允许,她觉得这里就很适合伏羲睡大觉。 但那里离这边足足有着一百多亿光年,比起这个方案将其送入距离此处约为6100光年天鹅座的X-1,使其没入那道不知晓吞没了多少物质的恐怖黑洞还更加有建设性。 Mei此刻内心毫无人道主义观念,她认为伏羲怎么也不能算是人类,那般杂乱的意识流就如海洋里水滴的数量,能建立起统一的思维逻辑和知性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少女对伏羲苏醒后的判断,便是她会主动朝着存在着崩坏的地域游荡并将之销毁,所以才会进行如此极端的手段。 但话说回来,按照灵魂的玄学,黑洞能不能将之干涉又是一个奇妙的问题。 虽然丰富的学识让少女本能认为,宇宙的自然灾厄足够抹除一切文明与个体存在并且没有例外。 但涉及到重大的事件,她依旧保持着谨慎的态度放弃了这个有可能将伏羲彻底逼至苏醒,发挥出全盛实力的方案。 在思量了几秒后,Mei认为让方舟计划项目拿出目前最新的技术,竭力将其放逐至里这颗星球最远的地带便可。 至于是什么地方完全无关紧要,只要让伏羲远离地球就足够满足自己的目标。 方案马上就落实敲定,由于方舟计划的最核心技术依旧建立在崩坏能集合现有的科技体系,目前所能马上制造并满足要求的技术,就是承载着核聚变发动机的火箭,预算最终能将伏羲送至太阳系的边缘。 一周后。 在绕过了所有人的耳目后,这道火箭成功在Mei的目送下得以升空,最终突破大气层,抵达外太空并朝着无边的尽头不断迸发。 …… …… 三小时后,位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万千璀璨的金色光点在一处湖泊的中央,汇聚出了如妖精般不似人间的女孩,她宁静的漂浮在水面,苍白至失色的发丝如水草般自然散开,陷入了悠久的沉睡…… 202.第九律者,拟似黑洞,最后的告别。 穆大陆毁灭了。 准确来说,曾经在此汇聚一堂,畅想着人类的未来与希望的文明火种,毁灭了。 在第九律者降临世间的第三分三十一秒,那道将主城与其中的百万人类湮灭为细碎尘埃的黑洞就这样沉默驻立,宣告了休止符的到来。 任谁都明白那并非是横跨着无数光年,能将恒星都吞噬进虚无的宇宙灾厄,而仅是用权能制造出的一道巨型崩坏能现象。 但这也足够具备极大的威胁力,作为人类顶流科技前沿的穆大陆,这里的防备与预防设施已经目前文明的最高极限,可面临着这道巨型的崩坏能现象却显得若如薄纸,几乎没能挣扎半分,就迎来了终末。 第九律者利用着自身操控重力的权能模拟着黑洞现象,她端坐于穆大陆边缘的山脉,漠然地凝望着那道正在进行着坍缩、膨胀、延伸、蔓延的漆黑深渊,背后是一望无尽的大海,浪涛声在无形的引力场下得以止息。 万物宁静,耳畔处似乎正在回荡着儿时的歌谣。 在恶意与修改下沦为道具的灵魂,在死寂的环境内得以听闻到了内心深处的声音,她似乎觉得悲哀又觉得苦痛,可那张面容却被浓重的漆黑所覆盖,难以显露真实的姿态。 无法传达,也无法得到救赎。 犯下罪行,又不到将之收敛。 理解真意,同时却受此束缚。 所谓的律者,便是囚禁在更庞大意志之下,不由自主的灵魂。 而将之视为刀刃与道具,累积了如海血骨的罪魁祸首,便是崩坏的机制本身。 以人类的思维无法理解这场筛选的意义,完全不同层次的立场决定了无法相互理解,更不用相互理解。 交流与沟通在这场战争上是无用之物。 唯有,刀剑相向。 …… …… Mei再一次庆幸自己将伏羲放逐至了外太空,否则她很难保证自己在这样的伤亡数字和惨重的代价下,忍住不将对方丢至第九律者的面前。 哪怕第九律者显示出了恐怖的破坏力,但她依旧明白对方在伏羲面前依旧弱小的宛如孩童,这场不知晓究竟会抵达什么程度的黑洞现象也会在【净化】领域下走向湮灭。 可能全程只需要几分钟,这场威胁文明存续的危机就会如闹剧般轻而易举的解决。 这种诱惑力在负面情绪累积之下,任谁也很难阻挡。 明知不可控也愿意一搏的心态从来就并不罕见。 Mei怔然无语。 为什么偏偏是穆大陆? 为什么偏偏是在爱因刚到那里进行学术交流的时期? 她当然明白崩坏的目标定在最繁荣昌盛的穆大陆再正常不过,但情感却依旧对此难以接受。 距离上次第八律者的诞生仅过了两个月,前不久目送火箭将伏羲送上太空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Mei还没沉浸在研究当中多久,转眼间第九律者就如期而至,并在刚诞生不久的几分钟便给予了整个文明一个堪称恐怖的惊喜。 原本人类高层的格局在灾厄的筛选下已经如履薄冰,现在就更是在这道拟似黑洞下彻底崩盘。 穆大陆是号称世界最安全的地带,人类的高层几乎全都居住在主城区域,实际上按照理论来说这里确实很安全,就连最新研发的武装人偶和超量级别的战舰都在穆大陆的区域进行落实和建造。 ——否则爱因的性格恐怕现在还待在海渊城。 可现在这些全都毁于一旦,穆大陆内人类的主城与周边区域宛如被手掌清理干净的沙盘,这些位于拟似黑洞中央处的森罗万象都消却空无,所有的文明痕迹至此后再也无从寻找。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任谁都懂。 但无论如何,穆大陆依旧是人类最核心、最坚硬也是最柔软的腹地。 它的毁灭将意味着败局的颓势已显,未来的走向更是。 Mei的皓腕处,表盘自行弹出一道虚拟映像,那人似乎是在一道不断朝前疯狂行驶的载具里,画面趋于抖动,同时由于浓重崩坏能场域和引力波的干扰,分外模糊。 只能隐约能望见身后不断蔓延的漆黑与罅隙,以及那位正在看着自己的女孩。 “Mei,用最终的手段吧。”她说。 Mei的唇瓣微颤,却是将那句还有其他办法的天真妄语吞咽回了咽喉。 爱因继续道: “把权限批准给我,同时……也算道别了。” 少女凝视着画面中看不真切面容的爱因斯坦,却难以感知到友人依旧存活的喜悦,黑洞还在不断膨胀,甚至已经攀爬至视野的边角,可能不到两分钟,眼前还无比鲜活的女孩就会被卷入引力场内,归于一捧尘埃。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 灾难总共到现在发生的时间也没超过五分钟,苏青安、凯文和八重樱更都是刚刚才接到通知,根据他们距离穆大陆的距离来看,想将爱因救下完全就是痴心妄想。 而Mei一向都很理智,她明白心怀期待只会让仅存的机会流失。 爱因所言的最后手段是直接将未调试完美的量子之海锚点直接拉至最高功率,启动不知将通往何方的传送门,所产生的空间扭曲将其余未被黑洞吞噬的板块区域,以及爱因自己乃至那些拥有高度智能的武装人偶带住不知名的远方。 传进入量子之海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一点没人说得清。 但至少,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少女没有理由拒绝,也没有理由犹豫,哪怕……此生兴许再也无法相见。 她将权限交递给爱因,轻声回应道: “爱因,好好保重。” 画面里的那人似乎在笑,但就连这一幕最后的告别都那样模糊的叫人厌烦,Mei想,她真的很少看见爱因会笑。 爱因说道: “嗯,我会的。” “我的所有科研数据和研究成果在普罗米修斯那里应当都完善的记录,但想来在穆大陆的设备全被毁灭后,短时间内想恢复原先的生产力,制造出新的武装人偶也很难了吧。” 她的眉眼低垂,肩膀上驻留的小人儿也随之有些蔫蔫,那是拥有着无限接近人类情感的科技结晶,即第一位武装人偶,可现在却只能随着自己的造物主朝着未知的未来逃亡。 “很抱歉留下你独自一人,Mei。” “但我还是想说,不要放弃。” “无论如何,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不要放弃。” Mei按捺住胸腔间奔涌的万般情绪,她扯了扯唇角,像是想笑,但还是没能露出漂亮的神情作为离别的最后画面。 “真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啊,爱因。” “嗯。” 量子之海的锚点已经启动,远方自虚空拉扯的罅隙形成一道巨型的传送门,随之造成剧烈的空间扭曲,氤氲出盛大的淡淡光辉,逐渐将万物笼罩…… 当那份光蔓延至视频一角的时刻,就是真正离别到来之际。 可那大约也仅是半分钟的事情,来不及说的话有太多太多。 这个即将失去世间为数不多能真正理解自己的友人的少女,在此刻以人类最高领袖的姿态,将涌动的悲哀和难言的苦痛咀嚼吞咽,对那愈发晃动的视频画面,用着肃穆且认真的口吻,像是发下誓言般,笃定说道: “我会的,爱因。” “我答应你,到了最后也绝对不会放弃。” 在临近最后的时刻,空间的扭曲笼罩的须臾,画面蓦然清晰,那个平日里透着慵懒随意的女孩此刻神情复杂,她抬起靛蓝色的眸子,里面逐步倒映的盛大光辉隔绝了那份哀伤的传递,唇瓣翘起,露出微笑。 “我相信,我们会有再见面的一天,Mei博士。” “到时候,再一起去看星星吧。” 虚拟影像就此断线,Mei望着穆大陆缓缓沉沦于无的盛景,默然无语。 “我会等着再次见面的那一天,爱因。” 她言说出了这句注定无人听闻的话语,内心却明白,即使真当会有下次见面,也将会是很久很久之后的未来。 久远到,兴许会是五万年之后。 …… …… 这座曾经承载世界六分之一人口的大陆板块,在量子之海的门户所制造出的空间扭曲,以及第九律者所制造出的拟似黑洞下彻底走入消亡。 在事发的第八分钟,重力引发了剧烈的板块运动,让仅存的一些建筑也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马里亚纳海沟。 说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在没入量子之海之间的那枚世界泡里得以存活,但至少…… 第九律者立足于天际,她凝望着被残存的拟似黑洞不断吞没成巨大空洞的海面,已然感知不到任何人类的生命气息。 律者的四周遍布着足够拦截攻击的引力场,漆黑的波纹以环绕的姿态将附近的海域包裹缠绕,从远处看她就像是位于深渊之上,被黑暗拱卫簇拥,登临王座。 深邃的混沌圆珠在其身前悬浮,那是权能与崩坏能凝结而出的产物。 即,拟似黑洞的前身。 第九律者没办法无限制的随意将这种级别的物理现象以崩坏能拟态而出,否则现阶段的融合战士与之交手将毫无胜算可言。 究其根本,最初的那道拟似黑洞之所以这般悄无声息且无比庞大,是因为第八律者诞生所耗费的崩坏能微乎其微,才招致的反弹效应。 在崩坏意识刻意的操控下借助了第九律者之手,将这份本应该给予上一位使徒躯壳塑造的崩坏能量级,全然灌注在了这枚拟似黑洞之上,加之律者本身的不断灌注崩坏能,才形成了这般显赫的战果。 全世界总人口的六分之一。 这是在大崩坏时期未发生前的数据,在大崩坏时期度过之后,由于百年政策的缘故,穆大陆的人口依旧维系着全盛时期的百分之七十,而其余地区的死伤几乎是以百分之九十的比例进行折损。 可以说第九律者的所作所为直击文明的要害,失去了穆大陆之后人类的人口瞬间蒸发了七成的数字。 而用时,就仅是那短暂到虚无缥缈的五分钟。 真正确凿死亡的人数是两百万左右,但其余没入量子之海的人类已经等同于找不回来。 其根本理由在于,设定在穆大陆的量子之海锚点,就仅仅是一处锚点罢了。 强制开启传送门完全就是乱来的操作,安全和保障且先不谈,锚点在开启传送门的须臾便已经破碎损坏。 这代表着坐标的彻底缺失,哪怕之后Mei有足够的资源与时间打算进行观测,没了这一处线索,想要找寻回自己的那些同胞和友人也是犹如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Mei之所以明知如此还愿意这样做,是因为在那道拟似黑洞之下,即使机关算尽也毫无意义,短期间行之有效的方法并不存在。 苏青安所给予的律者信息仅止步于第七律者,之后的律者权能是纯粹的未知领域,完全没有进行针对的方向,所以她自然没办法提前预料到拟似黑洞的存在,并进行准备。 少女也不是没联系到苏青安的能力,但早在先前她就用普罗米修斯计算过苏青安的【圣痕】极限。 演算结果表示,除非他踏出了灵魂具现化的最后一步,将【圣痕】补足至完美无缺,足够与伏羲的【净化】比肩,否则想要汲取拟似黑洞便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在小羽毛成精以后,能够存储的容量变大了也是如此。 苏青安能至多住拟似黑洞抵御膨胀的速率,但那依旧无法改变结局,只会放任这道巨型的崩坏能现象愈发壮大。 为此,爱因斯坦的提案才应运而生。 比之穆大陆残余人口的存活希望,利用量子之海的传送门洞开,用空间扭曲的力量,将那道拟似黑洞抵消大半才是这个方案的核心目标。 Mei虽然不清楚拟似黑洞这般强势背后的缘由,但她也大约能明白这并非任意是能瞬间放出的能力,就算是按照律者的指数上升模型公式来进行计算,也起码需要积累长达半天的时间才能抵达类同的效果。 只要将其抹除,就能在之后的战役里让其失去积蓄权能释放拟似黑洞的机会,增加己方的胜算。 第九律者就是在开局就让文明付出了这般惨重的代价,绝对不能再给予她继续挥霍权能的机会和时间。 实际上,前来的战士们都怀揣着类似的念想。 任何怀揣着知性与理智的人类都会在这般惨状下燃烧起盛大的怒火,三位从未比肩作战的战士根据各自的能力定下了杀死敌人的方案。 …… …… 少女手持身缠雪风,透薄如冰的魂钢太刀,她的眼眸呈现出无机质的淡灰,樱色的长发间有着两只柔软的耳朵从中冒出,非人的犬科兽类特征由于那姣好的面容并未给予多少惊惧之感,反而让那份冷淡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柔和。 这都是在融合基因后展现出的细微变化,比之在魂钢方块里生不如死的体验间变化的诸多丑陋姿态,最终稳定的结果能维系至此已然算是万幸。 比之凯文体温直达零下的冻结领域,八重樱变异的瞳色和多出的狐耳就更算是幸运。 而只要后续不参加奇美拉计划,这些外显特征都能在时间的累积下通过自我操控抹除于无。 很显然,如今的八重樱还做不到这一点。 她成为融合战士才经历了短暂的不到两个月,哪怕天资很是优秀,但比之本就开挂,事先还遭遇过苏青安魔鬼训练的凯文,基因稳定的速率还是要慢上很多。 实际上为了加快基因融合的稳定速率,八重樱在此前经过了Mei和凯文的介绍,在苏青安的手下经历了一番凯文都没能享受的修罗地狱。 少年自然没有刻意折磨人的癖好和恶趣味。 但八重樱拜托上门的时间,恰巧是他本人开始自我进行修行,加深血肉与灵魂密切度的特殊时期。 中间所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就可想而知。 再度经历了几次生死轮回,躯壳内的基因稳定速率也随之水涨船高,效率之可怕完全超出了八重樱本人最初的预期。 至少在如今,她已经能发挥出这个阶段的大部分实力。 等待八重樱什么时候能自主将狐狸耳朵给收起来,就代表了其体内的基因彻底稳定,力量也能被完美掌控。 目前凯文做到了这一点,体表的低温已经能够做到自我收敛至正常人类的温度。 在接受奇美拉计划之前,他显然在外表上和常人真正无异。 凯文沉默的注视着远方的黑点,他的双手握住有别于圣裁的两把外貌精致的枪械,冰蓝的瞳孔四周漆黑的色彩吞没了眼白,情绪影响了自我,使得用出全力都不必展现的兽化特征出现了一丝的迹象。 如山似海的崩坏能宛如波涛般自他为圆轴疯狂散开,却又在某个界限被赤红的幻相之羽所阻拦了所有气息的外显。 白发赤瞳的少年坐在云端的一角,眼眸低垂。 第九律者,注定走不出这片海域。 203.劫灭,时之领域,介绍。 第九律者的强大毋庸置疑。 但且不提眼下有着三人,单单是拿到了天火圣裁的凯文•卡斯兰娜,就具备着将之单杀的胜算。 序列号为七的律者本不应该具备着逾越之上序列号的极限,但顺着大势诞生的第七律者却是罕见的例外。 除此之外,在将律者核心制造成神之键之后,决定其原本上限的要素已然变成了其宿主的强大。 权能的本质本就不是依靠着崩坏能的堆积便能所向无敌,与之灵魂的契合度与将其撬动的利用率才是关键。 凯文•卡斯兰娜是战斗的天才,他利用着【本能】在第八律者的干涉下学会了主动凝结灵魂的力量将之拨开的手段。 这意味着曾经在沦为野兽的操控者下展现出莫大威能的律者权能,在以神之键的形式落在这位战士手上进行让渡之际,已然蜕变出了崭新的极限和历史。 凯文持有的天火圣裁必然能拥有着最强的火焰之力。 但就一如炎之律者都必须远离自己所制造的攻势中心那样,凭借着一层媒介去拥有这般强大力量的宿主,必定要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 当天火圣裁开启最大输出时,会将任何敌人包括使用者在内完全吞噬。 这要求掌控者若想在动用之后依旧存活,就需要拥有抵御其极限输出的防御力。 哪怕是凯文本人,在未接受奇美拉计划将躯壳内的冻结之力推演至更高的极限之前,全力动用天火圣裁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但三人所定下的方案,第一步便是让凯文将天火圣裁解放至自身的极限之外,直接击碎湮灭如巨型光带般环绕其四周的引力场域、以及对方身前正在积蓄的拟似黑洞雏形、还有那道疑似还在其掌控之下于海面沉沦的残留现象、最后…… 穿透掉那层涌动不息的表侧崩坏能循环,将之灭杀。 若是单人作战,这个方案并不合理。 对于目前的凯文来说,天火圣裁的全力解放需要一定的时长,造就的波动更是难以遮掩。 且不提威能是否足够贯穿那一系列的防护,单单是躲过岩之律者的探查就无法做到。 而一旦被对方提前知晓,蓄力就无法顺利抵达极限,防御程度也将更加戒备,杀死律者就变成了无稽之谈。 所谓偷袭的关键,便是在真正的攻击落下之前,第九律者都要处于不知晓正在被进行狙杀的状态。 正常情况下,偷袭第九律者的条件无法达成。 她四周已然汇聚成具体形体的引力场是极为坚固的防御,但却不是延伸视野的范围极限。 在那片巨大的漆黑光带之外,崩坏能领域与更为微弱的引力波长交叠出的感知视野绵延了数十公里的距离,足够探测出接近的生命体与任何属于其余人的崩坏能迹象。 再加之依旧无时不刻覆盖于躯壳表面的崩坏能循环,这般完善无缺的体系,才是文明科技对之分外无奈的根本理由。 神明的使徒正在不断进化,最初的几位律者并不具备利用崩坏能遍布成领域的意识,但如今却还懂得反向利用权能制造更为广泛的视野。 可既然是苏青安设定的方案,就代表他有着与之应对的手段。 在将灵魂与血肉的密切程度提升至极限,并首次将血肉逆转为灵魂之后,他隐约能发觉自己在朝着灵魂具现化的最后一步缓缓靠近。 哪怕不借助着晋入太虚之境的补足,【圣痕】依旧比原来更加灵活自如。 虽说上限未发生任何改变,但却能将概念性能力更有效的发挥得随心所欲。 汲取一切崩坏能现象,释放收容的崩坏能现象。 这看似粗犷的能力,其实能做到极为精细。 例如在最初与第三律者战斗之际所汲取的雷暴,在苏青安的操控下,可以用原先的雷暴姿态释放而出,也能将之化为纯粹的崩坏能另作他用。 第九律者的引力波与崩坏能领域的探测其本质都属于崩坏能引发的现象,于是【圣痕】在将之汲取的同时,又将其以自己的意志复刻出原先的波长和崩坏能领域回荡过去,以此欺骗过了律者的视野。 如今的几人就藏在距离第九律者仅仅不到三公里的上空,所遮挡形体的事物便是浓重的云海。 苏青安的任务是负责遮蔽住己方的一切身形,包括律者的探测、天火圣裁的解放波动。 另一方面,少年还需要用附着于凯文身上的幻相之羽汲取彼时释放攻击时所造成的反噬,同时利用反噬的崩坏能,将之转化为天火圣裁释放于第九律者轨迹之上的攻势,形成双向的平衡与循环。 否则,目前的凯文将天火圣裁合一转为至极的攻击状态必然要受到重创。 破坏之键——劫灭。 目前唯一能掌握这道神之键的存在,便是目前承载帕凡提基因,由此获得冰霜之力的种子,拥有着超越凡人的躯壳以及将意志锤炼至明镜止水的白发战士。 凯文深知着这把武器的一切,他作为它的主人和专属的绑定者,天然就了解着这道神之键的全部机能,就一如阿姆罗对于Rx78—2。 劫灭是天火圣裁的最终形态。 而让这道神之键自双枪状态直接形变于此的前提,是起码拥有第七律者核心上限至少一半的储存。 再以此作为打开大门的基础后,还需要拥有天塌不惊、古井无波的坚韧意志才能与内部的权能进行最大程度的沟通并解放出最终的形态。 所以,必须将愤怒与悲哀容纳进无尽的深海。 所以,必须将内疚和苦痛锻造为坚固的寒冰。 白发战士漆黑的眼白与沦为竖瞳的兽化象征,逐步冻结为纯粹而冷寂的冰蓝,他手中的黑白相间的双枪之上,那鎏金的纹路微微发烫,镶嵌在保险栓处的两枚核心碎片自行对接,由此燃烧出盛大的火光。 魂钢与核心如被揉碎的大把枯叶和残枝,又在须臾间涌动的熔岩中生长蔓延,最终交织成一道造型粗犷的异型大剑落于他的掌间。 苏青安曾听闻过后时代的卡斯兰娜家族对天火圣裁的用法是将分成两半的律者核心对接在一起,使得双枪伸展变形,构成剑柄,随后熔金般的火炎会凝聚成剑身。 即为,天火出鞘。 而作为卡斯兰娜最初的始祖和天火圣裁的第一任主人,凯文能直接越过这个阶段性的操控方法,直接抵达最为强大的劫灭状态。 但很显然,于他来说目前维系劫灭所承载的反噬并非微小到可以将之完全忽视。 那四周蓦然下降的低温就是明证。 白发的战士沉默间将锻造星辰,净灭尘世的烈焰握于手中,他无声无息的高举着炎剑,决意涤荡世间一切阻碍,对承载着罪与罚的灵魂,下达审判。 炙热的高温与金红的火焰不断升腾,活跃的基因释放出与之相对的冻结领域抵消着恐怖的杀伤力。 幻相之羽飘零于四周,将波动汲取于无。 在漫长而又短促的半分钟间,战士的肌肤表面皲裂出一处又一处的干裂纹路,五脏六腑在超负荷的积蓄下不断焚烧又自我修复,那是融合战士的身体机能与少年用【创生】造就的结果。 凯文的眼眸低垂凝望着下方的律者,其中的瞳光愈发明亮而又决绝。 奇美拉计划。 若想不借助老师的力量也能完美掌控这份权能,就必须要接受走向这条真正非人的道路。 穆大陆的事件和伏羲的存在,都意味着自我的弱小依旧如故。 哪怕后者就算接受了奇美拉计划,也显得那般无望,凯文也相信自己终究能抵达同样的领域,从中守住内心的愿景与未来。 而在此之前,他的前方还有阻碍! 外侧的幻相之羽破碎于无,宛如海浪翻卷的黄金之色席卷成无尽的风暴,灭绝尘世的火炎宛如太阳神沙玛什所降临的审判。 炽热的火柱自上而下将扭曲成巨大光带的引力场域瞬间融化,第九律者抬首间仅能来得及将身前的拟似黑洞雏形作为屏障,却又在分子加速的权能下蓦然溃散于混乱的一团崩坏能,变得毫无威胁力可言。 旋即,律者的皮肤表壳显露而出浓重的漆黑之色,她将自我的重力加至极限以疯狂下坠的姿态没入了海面被拟似黑洞所造就的巨大深渊之中,而火海混杂着赤色的光羽,穷追不舍的将这道深渊霸道的拥入怀抱,好似太阳神的礼赞于此到来! 这道把整座穆大陆送入无间地狱的拟似黑洞,就一如方才的那道雏形一般,在分子加速的权能干扰下,缓缓溃散于无。 “八重。” 在苏青安下达指令之前,八重樱就毫无犹豫的怀抱住对方,她的目光微凝,融合基因所带来的能力由此提升至极限。 世界,于此停滞。 在虚无的界限间,汲取了名为伽罗楼帝王级基因的少女,漠然用着手中缠绕风雪的太刀斩断了层层空间,带着怀中人一跃至无望的深海。 她在几个呼吸内,便如幽灵般游弋至第九律者的背后,而与此同时似乎也抵达了极限一般,那双灰色的瞳孔就此涣散。 时之领域。 由苏青安所杀的帝王级崩坏兽本就拥有类似的潜质,但那也仅是万分之一个呼吸的停滞与极快的速度,可在作为适格者的八重樱身上却是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异变和进化。 她能短暂的进入某种奇妙的领域与界限,在这其中不仅能逾越至时光的束缚,甚至能击碎一部分的空间,所表现在现实的效果便是瞬间移动般的至极速度。 而带着人进入这般领域,所耗费的心力和体能远比纯粹的个人要大得多。 所以在成功找到第九律者的同时,八重樱也失去了马上攻击的余裕。 但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少年凝望着哀嚎哭泣的灵魂,意识海中的白花领域沉默摇曳,那首蓝花楹的圣诞歌好似还在耳畔处不断回荡。 这样的螺旋,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是尽头? 苏青安的神情夹杂着悲哀,他拔出了黑渊白花,将审判抵达终末。 …… …… 良久。 一行人凝望着在那剑下缓缓合上缝隙的大海,依旧沉默而哀伤。 那个从头至尾都从未透露出任何迷惘与畏惧的白发战士,抬首凝望着由于这场战争而掀起的暴雨,难以分辨出神情中所孕育的情绪。 水珠濡湿了他新生出的白发,剥落了几道焦黑的血痂,带来了冰冷的触感。 凯文任由雨珠滴落瞳孔,却又零落成细碎的寒霜,他问道: “老师,人类会迎来胜利吗?” 这实在不应该是这个男人所会问出的问题,他就应该像是天生具备着永不放弃且越挫越勇的坚韧意志,既不需要磨难也不需要成长,既不会动摇也不会迷惘。 所谓顺大势而出的救世主和勇者也不过如此。 而凯文•卡斯兰娜就应该是这样无血无泪,刻印着既定目标的怪物。 唯独天生的怪物,才能掌握抵御这场洪流大势的力量,扭转出不一样的未来与希望。 苏青安想,若没有自己也没有凯文。 兴许文明早就毁灭了。 而原先的那道世界线里,这位扛起了人类抵御律者大旗的男人究竟独自走至了多远的旅途,才能抵达终焉之前? 他想,那一定是很辛苦也很遥远的历程。 假设没有凯文•卡斯兰娜,哪怕是Mei也将无力回天。 第七律者是一切的分界点。 除却凯文之外的人,哪怕成为了融合战士也不会是第七律者的一合之敌。 少年认为眼前的他已经足够优秀。 压垮敌人,跨越阻碍,战胜崩坏,拯救人类。 一直以来都怀揣着这般理念,并为之坚持践行的凯文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其余的话语进行回答。 所以他仅是轻声说道: “会的。” “会有那样的一天。” “人类一定会战胜崩坏。” 凯文默默颔首,他仰望着天穹,重复道: “人类一定会战胜崩坏。”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这份祈愿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之下逐渐累积着愈发深刻的重量。 澳洲尚且还留存了一道慰灵碑。 可板块碎片都沉入深海的穆大陆,还能以什么为祭奠呢? 一次又一次的迎来失去,一次又一次忍耐着悲哀创造着满是血迹的胜利,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说“人类一定会战胜崩坏”,否则就没办法抑制住绝望与苦痛。 樱发的少女整理着耳根部别着的蓝色三角体状发卡,她的颈部挂着一个头戴式的无线耳机,渐变透明的白色衬衫和黑蓝双色短外套的打扮很是简约,下身则是将腿部暴露大半的黑蓝双色热裤,以及勾勒出细腻线条的白色长筒袜。 那件衬衫上印着一段英文。 【赫尔墨斯之鸟乃吾之名,噬己翼以驭己心。】 她想了想,望着吞没了文明一切痕迹的海水,轻声说道: “他们就在量子之海的某处,在遥远的未来后,我们终究会化为星体的尘埃与之交汇。” 八重樱灰色的眼眸眨动,冷淡的色泽里透出鲜活与坚定,她道: “而在那之前,我不会放弃挣扎。” 苏青安瞥了眼身旁面容,姓名乃至灵魂气息都与那位故人完全一致的少女,心思复杂。 八重樱。 这位在圣痕空间与自身有所因缘的巫女,在上个文明却是第二位诞生的融合战士,而凛那个孩子之所以这般执着,恐怕一切的根源就落在身旁的战士之上。 他问道: “八重,你有妹妹吧。” 少女的神情一瞬间闪现过习惯性的警惕,却又在反应过来问话的人是谁之后得以溶解,她顺着那人瞥向远方的目光望去,问道: “苏老师知道铃吗?” 苏青安解释道: “由于传教士的事情,融合战士的预备役在真正进行实验之前都要经历我的观测,Mei顺便给了相关的资料,里面就有包括人际关系的信息。” “那孩子好像和我这边的孩子差不多大,下次训练的时候,你可以带铃来找她玩。” 八重樱沉默了会儿,她记得老师和自己差不多大吧? 她再度望了眼少年的面容,只觉得可能比自己小,内心幽幽间产生了些许迷惘。 凯文神情不复淡然,只觉得Mei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用老师的基因整了什么奇怪的实验。 苏青安从两人的灵魂波动里察觉了到了些许的微妙,他将小羽毛从心湖里拎出来,放在手掌里对着两人,认真说道: “你们见过面的。” 伴随着金色的光辉氤氲闪烁,苏青安用双手穿过腋窝,将粉雕玉琢的女孩举高高,他看着两人愈发沉默的画面,笑着解释道: “她叫苏暮汐,是我和华的灵魂物质从羽渡尘里诞生的孩子。” “很可爱对吧?” 八重樱望着那与少年相貌相似的小女孩,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在那双乌黑的眼眸直勾勾的长久注视下,少女还是忍不住轻柔地捏了捏她幼嫩的脸蛋。 然后在凯文和苏青安僵硬的目光下,女孩看着对方,清冷的神情流露出些许好奇,就这样轻捏住了那两只近在咫尺的狐狸耳朵。 八重樱:“?” 204.无法斩断的联系,北落师门。 苏青安认真的给怀中的女孩梳着头发,他瞥了眼对方拿着手柄玩着俄罗斯方块,同样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叹息说道: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苏暮汐回忆起了那个大姐姐身上泛着黑色/气场,但却又笑容依旧温柔的模样,想了想回答道: “狐狸耳朵,不能乱抓。” 少年总觉得两人之间的认知存在着微妙的偏差,他仔细纠正道: “你和八重姐姐还是初次见面对不对?” “就算把你的记录算上,你以前也没见过对方,所以要懂礼貌待人。” 女孩操控手柄的动作不停,她先是乖巧的颔首,又是思考了会儿,才问道: “那是不是熟了以后,就可以不懂礼貌了?” 她的口吻有点不舍,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触感很好,揉捏起来后微微升温的燥热和内部神经反射导致的微妙抖动在掌间活跃的细节都分外有趣。 只要每天捏五分钟,就能开心一整天。 苏青安觉得对方的思路很怪,他一边用那墨色的长发编织着发型,一边一本正经道: “熟了以后也不行。” “礼貌是基本,就比如你之前玩的游戏里面点出来的被动技能那样,不会因为任何情况而让技能效果消失。” 小女孩若有所悟,她认真问道: “那我和八重姐姐熟了以后,礼貌的求她给我摸耳朵呢?” 他明白八重樱的性格,估计苏暮汐的请求对方完全无法拒绝。 苏青安说道: “小汐不能通过索取与恳求来抵达自己的目标,你要记住等价交换的原则。” “所以……你可以和八重姐姐进行交涉,比如你变成白雀儿给她撸五分钟,然后她给你撸五分钟狐狸耳朵。” 小女孩郑重点头,表示学会了。 …… …… 此时,距离第九律者的死亡已经度过一月。 穆大陆的直接湮灭代表了人类之前为了面对最终决战所制造的兵器雏形,普罗米修斯固然在关键时刻留存了所有关键的数据,但将之维系并继续开发的人才却无一例外全都没得以逃生。 于是,总计大约四项在此建立并持续进行的火种计划至此强制告停。 在这种情况下,Mei所能做出的决策便是将其交付给位于其余区域,幸免于难的相关领域的科研人员,希望他们能继续沿着留存的资料将火种计划重新启动。 但效率也就可想而知。 那些在穆大陆进行研究实验,肩负火种计划项目的研究员和科学家都位于各自领域的顶峰,这样的人何其稀少而罕见,哪怕文明的英杰层次不穷,但能勉强将火把进行交递已然算是万幸,指望能以原来的步伐和速度走至终点却是难如登天。 同时,本就占据了现阶段总人口七成的穆大陆,还占据了总计拥有对崩坏能抗性人群的大半。 人类等于是在第九律者的拟似黑洞之下,直接失去了大部分的有生战力。 Mei对此的解决方案是遵从爱因斯坦的遗泽,全力推行武装人偶计划,进而弥补战力的缺乏。 穆大陆诸多重要的珍贵资源都在拟似黑洞以及量子之海中遗落大半,前往深海所能打捞而上的也仅是一些建筑物的残骸,并不具备实用价值。 无数近似于魂钢计算机的大型设备都随着这场灾厄消失,损失惨重恐怕很难诠释如今的状况。 文明目前所留存具备抵御崩坏能力的地域已然寥寥无几,她也仅能顾全并完善手上的核心计划。 即,融合战士。 在短短半个月的不眠不休之下,超变因子的研发已经抵达了最关键的关头。 同时,意识之键羽渡尘在近日成功诞生出炉。 此前苏青安所陈述的钓鱼计划大获成功,其中究竟有多少是未死的传教士为了迷惑官方任之由之且先不提,但逐火之蛾确实一次性拽住了接近十万的崩坏教徒。 其中有近一万人是在各行各业都具备影响力的存在,甚至还有很多是在科研领域与其余方面上有所建树的技术人才。 传教士下手之精准,从中可见一斑。 她不需要真正杀掉多少人,那些骚扰和内斗的结果更大的意义也仅是为了好玩和有趣,实质上最逼近心脏的手段,则是废掉那些为文明科技本身不断添砖加瓦的人才。 起初弗洛拉为了不引起太多注意,并未选择将之杀死,才使得他们勉强保存住了性命,但受到蛊惑的影响,这些人却也不会再继续为文明创造价值,本身与死亡无异。 这近十万数目,意识被扭曲,观念被修改的人们究竟要如何对待实在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在这种局势下,将之直接全部无声无息的杀掉无疑从各种意义上都并不合理,且不提道德底线和人权问题,这般恶劣的行径只要传出半点风声,就会引起暴乱。 何况,在穆大陆消失后人口愈发稀少,人才更是凋零的如今,这个选择无疑是最后的备案。 而对于高度发达的文明本身来说,粮食并不缺乏,选择留待之后进行处理的方案并不具备多少压力。 于是那些崩坏教徒按照重要级别进行了排序,将之关在了各地域的监狱之中。 本来Mei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是徐徐图之,重视度也并不是很高,所以一直是交给其余人进行研究和破解。 但穆大陆事件的发生让整个逐火之蛾都进入了求贤若渴的状态,迫于无奈下,这件事情就变成了首要事项之一。 为了解放那些被关于地下监牢的诸多人才,让火种计划与其余方案的施行能多出几分助力,她也只能按照工序把意识之键制作出来,希望里面的能力可以将【蛊惑】抹除。 而每当这种时候,这个在阴差阳错中不知不觉肩负起整个人类未来的少女博士,总会忆起那位失散于量子之海的那位友人。 若是那个人还在的话,自己也能轻松很多吧? 可除却这般念想之外,徘徊在心头最深的却还是那份挥之不去的寂寥和落寞。 Mei在以往没有朋友,她在被凯文以自己的方式拖拽出自我的生活轨迹之前,几乎无时不刻都在重复着汲取着外界的知识,不需要交际也不需要接触家人之外的存在,不需要考虑人情世故也不用纠结学术之外的事物。 这样的她算是幸福吗? 少女自己也并不清楚,因为父亲是有名的物理学家,因为天生接受的教育如此,因为恰好表现出了足够在那条道路上走至远方的才能,所以就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如今的未来。 说不上无趣也说不上厌恶,为解出一道难题的欢喜和纯粹汲取知识而得到的愉快也自然存在,得到他人的赞扬与荣誉逐渐堆积之际内心也并非毫无波动,可那到头来却还是沦为一片空无。 可能越是触及常人一生所不能踏足的领域,就越是难以与旁人产生由衷的理解与共鸣,她逐渐感到内心愈发空旷,像是一座从就无人来访的沙漠。 这份孤独与寂寞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是深刻,那是人世间任何情感都无法将之弥补的干涸与无望。 即使是与凯文产生的交际也于此并无意义。 对Mei而言,那不是一种东西,哪怕很美好也确凿地会为此感到心怀期待,但依旧属于两种意义。 直到少女在因为一篇量子之海的论文,初次被邀请至穆大陆,以助手的身份参加一场研讨会,遇到了爱因斯坦后,她才感知到内心的荒漠正在逐步消失。 朋友。 兴许很难有人能理解对于Mei这样的人来说,这简单的两个字意味着多少幸运与重量。 但爱因斯坦能够明白。 她过去的那位友人在一场实验里意外遇难,自那之后,Mei是便是唯一能够与自己互相理解的同类。 那段往事,时至今日都如浮现在阳光下的油画,鲜艳而清晰。 夜晚,月光洒落窗沿。 少女立足于旁,瞥了眼在魂钢方块间悬浮的虚幻之莲,氤氲出的赤红光晕照耀着四周。 那是未表现出具体姿态的羽渡尘。 她想,若是借助意识的力量便能存活于一场满足一切愿景的大梦之中,兴许也算不得是坏事。 但这样的念想也仅是一闪而逝,Mei转而继续凝望向窗外的夜空,那难以数尽的万万繁星在闪烁间与月光同辉,她胸腔间的情绪如冰冷的月华般流淌于血液,混入循环,蒸腾出孤清的寥寥。 “星星。” “你也在看着吧?” 原子之间依靠着共享外层的迁跃电子以供连接、细胞之间有着平均20纳米的空隙来进行信息的互通、动物细胞的信息链接方式是无线通讯,植物细胞之间则是有线通讯、纵使是恒星系与恒星系也存在着不可知的联系。 而人类这样既渺小也顽强的生物,彼此的联系却是依靠着“心”的存在。 为此,哪怕隔绝着我们之间联系的壁障是逾越世间万物的量子之海,但心与心的交流依旧能为之交互。 这位站在人类理性与科学前沿顶端的存在,就这样认定着那般虚无缥缈又无任何依据的结论,像是那个儿时看着童话书的自己,为之深信不疑。 良久。 少女沐浴着月光,凝望着星空,按捺住了悠久的惆怅,她的唇瓣掀起,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相信你还没有死,爱因。 若那片世界的彼端也存在着星星,此时的你也一定在与我一样望着夜空。 她轻声低语: “我们之间的联系不会断开。” “所以,我的战争也才刚刚开始。” …… …… 时间在这里难以进行度量,自从开启量子之海的传送门,带着穆大陆残余板块与残存者来到量子之海进行漂流之后,爱因已经很难通过天空和气象来观测时间的流逝。 在永恒的星空笼罩之下,爱因仅能用计时器来理解是岁月的流逝,她肩负着为人类和武装人偶安身立命的责任,却并不为之感到焦躁与悲苦。 她抿着咖啡的苦涩,操作着资源的分配,思量着制度的建立,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这位以年幼之龄便曾摘获无数荣誉的科学家,放任着脑海中的画面如潮涌来,与Mei初次见面的记忆将之拥入怀抱,好似旋转的万花筒,让意识沉沦于往昔的岁月。 …… …… 那是在大崩坏时期到来的前夕,此时的人类虽然对于崩坏的问题开始看重,但是由于政府甚至可以在隐瞒大众的前提下消灭前两位律者,所以文明内部依然在其他领域上做着美好的遐想。 NASA,即美国航空航天局出于对超距离太空旅行的假想,邀请爱因进行前往,希望她对技术上的物件进行理论评估,并在后续提供理论补充。 而Mei的导师也受到了同样的邀请,根据狭义相对论,光速在真空中是一个常数,即为不变。这代表光速本身便是最快的速度。 当局可能是希望通过对量子领域的知识试图能不能解决这样的问题,而当时由于一篇量子力学的论文受到瞩目的Mei作为这位教授的助手,前来参加了这场会面。 兴许是万事万物间,皆有奇妙的联系与缘分。 那时的爱因斯坦已经不再去攻克单纯的物理理论,并开始转向与崩坏相关的科目,并且直接导致了量子力学科目的建立。 而后来的火种计划,和Mei将其补全的接力,说不定在那时便已经有所定数。 Mei凝望着这位被誉为“天才的化身”,“改变人类认知世界方式”的少女科学家,只觉得分外奇妙。 眼前的女孩有着洋娃娃一样的圆脸,那双深蓝色的眼眸眨动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发丝则是偏向浅色的天然卷。 她白色的衬衫上系着紫色的领带,外面套着浅色毛衣和黑色的西装,下身则是黑色白边的短裤,整体的风格都透着简约和慵懒。 但即便如此,若不是因为那不修边幅而导致看起来分外糟糕的发型,她都应当是一位标致的美人。 而比之外貌,Mei却更对内心跃动的这份欢欣感到迷惘。 她对其轻声问好: “初次见面,爱因斯坦博士。” 爱因注视着那双透出知性的淡紫色眼眸,礼貌说道: “直接叫我爱因就好了,Mei博士。” Mei怔神了下,旋即解释道: “我并不是博士。” 爱因斯坦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巧克力,她毫不在意当着对方的面拨开糖衣将之送入唇瓣,对于习惯在陌生人眼前保持礼貌的自己来说,这种行为本身便代表着亲近的氛围。 兴许与Mei一样,女孩也能感知到那份同类的气息,但和青涩的Mei不同,她能很快理解这意味着什么,并能对此进行自然的表示。 爱因感知着口腔里散开的苦涩和微甜,待巧克力在其中彻底花开,才继续轻声说道: “我并不在意那一类头衔,这种称谓对我们来说,只是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的成就以此来换取我们所需要的资源,来投入进一步的研究。” “何况,你很快就会是了。” 她一边说出内心的想法,一边寡淡的控制着面部肌肉做出了让Mei沉默的表情。 应该怎么形容呢,那像是幼稚园孩童会互相做出的鬼脸,却又透着古怪的生硬感,介于让人感到沉默与好笑的中间,难以对此进行具体的评价。 Mei只感到爱因斯坦博士果然是不受外界评价和舆论约束的性格,并对此无言。 爱因变回了原本随意懒散的神情,解释道: “特斯拉博士生前对我曾经对我说,我应该试着去展露自己的情绪让人感到不那么有距离感,现在看来,我还不是很会管理这样的表情。” 比起表情管理的细节,Mei显然更在意那话中的前半段,她下意识问道: “特斯拉博士?” 爱因的眼眸微垂,她轻声道: “对外说是失联,实际上已经逝世了,就在不久前。” 她能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蛋上察觉到阴郁的气息,猜测问道: “因为崩坏吗?所以才转去崩坏科。” Mei知晓崩坏,但与后来不同,彼时的她仅是勉强听闻过这门全新的科目,却对此不甚了解,仅将之认为是一种全新能源的发现。 实际上大部分边缘的科研人员对此也是这般印象,唯独少数选择彻底转向那门领域,签下相关条约的科学家才能知晓其中的详情。 特斯拉博士是最早一批进入崩坏科,签署协议的科学家。 而爱因斯坦也在前阵子选择了进入这门科目的殿堂,这般联系之后也就不难理解她会下意识问出那样的话。 直到后来,在Mei研究完善抗崩坏药剂的时候,她才明白特斯拉博士的死因为何。 特斯拉在那时就出现了崩坏感染的症状,为此她自然选择迈入了研究崩坏药剂的旅程,但在具体落实药剂的阶段,她选择直接在自己身上打药,并未接纳人体试验。 最终结果,失败。 特斯拉在离世之前遗留的崩坏药剂资料给予了Mei很多启发。 若是她愿意开启人体实验进行试错的研究,兴许……就会是另一番结果了。 为此,Mei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爱因会如此厌恶以人体作为代价的方法获取关于崩坏领域的进展,恐怕武装人偶项目的雏形想法便是出于最初的这份悲哀与苦痛。 爱因感受着Mei的目光,她解释道: “对于我转去崩坏科不用想太多,即便没有特斯拉博士的事情,我也一样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上面的人还没认清形势,崩坏的危机远大于人类有史以来遇到的一切危机……” 爱因终究还是克制了自己的话匣,没有选择说太多,对此仅是一点便过。 未签订协议的Mei知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她明白,未来对方也必然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Mei默契的没有追问,她仅是默然的颔首表示肯定爱因的看法,虽然对崩坏几乎一无所知,但学术圈对此的氛围和爱因本人的身份却让她明白这个判断的可信度并不会低。 可彼时的少女还不知晓,距离日常生活的湮灭是那样快,快到让她还来不及有着选择的余地,便仅能走向那条注定孤独的道路。 Mei沉默了会儿,她问道: “爱因斯坦博士,你对于人类的未来看法是什么?” 那并不是出于对所谓崩坏的担忧,也不是对于未来的恐惧和无措。 问出这个问题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恐怕那时的自己也没能弄明白具体的根源。 爱因的神情依旧寡淡,用着那本就懒散且不带任何起伏的口吻,给予了回应: “Mei,你明明已经有了答案。” 她的目光掠过诸多阻碍,朝着窗外望去,最后定格在了那在繁星间闪烁着光辉的夜空,Mei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了同样的位置,她们的唇瓣翕动,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缓缓吐出了相同的话语: “取决于我们自己。” 随后,彼此相视而望。 爱因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的唇瓣微掀,那双眼眸微弯间,好似旷野的紫罗兰随着清风盛开,她像是感知到了那打着旋儿的风拂面而过,呼吸到了青草与土壤混杂的气息,自然露出了浅淡到容易将之忽略的笑容: “Mei博士,原来你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啊。” Mei说道: “您的表情管理有所进步。” 那天,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找到了同类,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交到朋友。 …… …… 初识的回忆戛然而止。 爱因的脑海里依旧定格在两人躺在防潮垫上,用着肉眼凝望着看似可以触碰,实则千里之外的星空的画面。 她放下咖啡杯,走至窗前。凝望着那道熟悉的星象,唇角上翘。 在不同时空的同一刻,她独自轻声道: “南鱼座主星,北落师门。” “我们还在凝视着同一片星空,Mei。” 205.伏羲的身份,必然到来的危机。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在日耳曼语里被寓意为黑暗之地。 此时正值七月中旬,在夜晚来临之前,黄昏缓缓垂落至这片无人来访的寂静湖泊,慢悠悠地将夜幕的序曲低声传颂。 自远处望去,波光粼粼的湖面宛如仙境,绮丽的光弧自每一道涟漪间荡漾而出,水珠溅跃间落入了粉尘般遍布四周的光点中得以折射出晶莹剔透的质地。 那些光尘在黄昏下翩翩起舞又落入湖中,将四周的领域都为之囊括,厚重的神圣感将这处地带渲染成了坐落着肃穆殿堂一般的庄严场所。 而那所有光点的归宿,却是位于湖底的一位妖精。 那是在水中都能得以安然呼吸的少女,她苍白至失色的发丝在光线的触及下愈发晶莹,白皙的脸蛋不似以往青涩且稚嫩,而是与身段的弧线一般趋于成熟。 在岁月的流逝下,湖中的妖精渐渐将海纳百川的意识归于一处。 彼时的伏羲,将真正苏醒。 …… …… 魂钢方块内,虚幻的莲花自然浮动,自中央处渲染出淡淡的光辉,照亮了少年的侧脸,他凝视着这道与自身关系无比复杂的神之键,将脑袋上因为好奇而蹦出来的白雀儿拽回了心湖。 本不应该存在于此的羽渡尘,正常时间线刚刚诞生的羽渡尘。 这两者的相对,就等于驳论的相撞。 虽然苏青安认为经历了种种异变的小羽毛能与对方相安无事,但终究还是谨慎为好。 少年忽略了在心湖内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白雀儿,阖上了眼眸,手掌贴敷在魂钢方块的表面。 Mei的请求他没有理由拒绝,但是否能掌握这道神之键却还是未知数。 这次和以往神之键的主人遗留在自身灵魂内一道力量不同,也与经历了重启自然链接的小羽毛不同,需要真实的满足掌握神之键的要求。 即,灵魂波长的自然吻合。 在试探是否具备这样的相性与资格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掌控和链接。 灵魂的波动如月华荡漾而开,轻柔的拂过虚幻之莲的表面,试图与之契合并抵达共振。 良久。 苏青安睁开了眼眸,他凝望着呼吸般自顾自浮动的虚幻之莲,明白了答案。 自己并不具备掌控意识之键的前提条件,他与其中的那份权能的契合度低到抵达基本沟通的条件都做不到,何况无法成为神之键的主人。 兴许这就是意识之键天然具备的特殊性,在此前苏青安尝试过其余的神之键,其中就算包括凯文的天火圣裁,他也能与之建立起极淡的联系,并将之强制掌控。 虽说无法完美使用,但发挥出里面的一部分力量却还是不难做到。 苏青安之前也遇到过契合度低到无法沟通的状况,但依靠着灵魂的特殊和进步的手段,将之强行建立链接却也并非无法做到。 可意识之键本身的权能就针对于此,白花领域和灵魂的强大固然可以让自己不接受对方的干涉,但反之也是一样,正常的强制操作对羽渡尘没有意义。 这样看来,符华与羽渡尘的相性兴许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 但就这样让自己选择知难而退却又是另一码事,少年的眼眸低垂,他喃喃道: “试试看吧,用更暴力的方式。” 贴敷于魂钢方块表面的手掌逐步跨越了物质的壁障,以灵魂态的方式,忽略了羽渡尘本身的特殊性,就这样将那道摇曳的莲花硬生生的握于掌间。 于此同时,赤红的光芒骤然迸发,但却转眼被【圣痕】霸道的归于崩坏能现象,由此汲取殆尽。 苏青安以灵魂态的状态拽住了羽渡尘的本体,将权能的本能反应归于熄灭,打开了神之键所有的壁障,强制留下了一道单方面的烙印和沟通渠道。 虚幻的莲花在被迫进行链接之后,崩碎成万千洒落的光尘,汇聚在他的手腕,编织出了一道带着铜锁的红绳。 苏青安瞥了手腕的红绳,那场梦境确实对自己有着微妙的影响,羽渡尘本就是无形无相的神之键,它的姿态与现世的媒介究竟如何都不影响能力的外显。 但哪怕强制契约了这道神之键,他能发挥出的力量是否能足够抹除传教士的【蛊惑】还未可知。 只能是尽力尝试一下罢了。 其实让拥有神之键适应性的符华使用羽渡尘来进行尝试才更具备成功的可能性,可没成为融合战士的对方所能操控的崩坏能和未经历磨砺的灵魂,很难与之共建链接。 目前超变因子的研究已经抵达最终阶段,只要成功,量产融合战士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只要具备潜能,在注射了超变因子药剂之后,有很大几率会在某种契机下直接在短暂的几秒时间内,蜕变为融合战士。 这种方式进化而成的融合战士,并不需要极其优秀的意志力,因为崩坏兽基因会在须臾间越过融合、排异、蜕变的过程,直接将之抵达稳定阶段,中间不需要承担苦痛,就能迎来成功,对意志力的要求也自然会变得微乎其微。 Mei决定在将超变因子完善后,挑选出一批士兵进行注射,并前往恶劣的区域进行战斗。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若在这份恐惧下都无法刺激出超变因子,蜕变为融合战士,就意味着对方并没有那样的资格。 苏青安本人最初更倾向于让符华接受传统的基因移植,毕竟唯独经历了那样的炼狱才能获得忽略崩坏意识干扰的资格。 但后面考虑到只要成为融合战士,灵魂多少会有所蜕变,再加之羽渡尘的特殊,崩坏意识的干扰其实已然干涉不了对方,再加之正常基因移植的风险,超变因子才会是最好的选择。 他曾经让Mei进行检测过符华的数据,进行适配基因却诧异的发觉,最合适对方的竟然是罕见的审判级崩坏兽——贝纳勒斯。 理论上来说,审判级基因的潜力天生就比帝王级基因要来得强横。 想来这也是符华能担当文明传承者的理由之一,审判级崩坏兽基因的强度,未必会下于接受了奇美拉计划之后的凯文太多。 同时借此,苏青安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符华的诸多仙法自己至今都无法适用。 假设她继承了贝纳勒斯操控天象的能力,那其中大部分的仙法估计都是对这份融合基因能力的挖掘与开发,不具备相同能力的人去进行修行也并无意义。 少年一边感知着羽渡尘的具体能力,一边喃喃道: “到时候和她谈谈吧,融合基因的事情。” 他明白符华会做出的选择,但依旧还是希望先过问她自己的意见。 羽渡尘的能力与意识之律者的权能相对应,基本上对方能做到的事情,便是羽渡尘能做到的事情。 假设以梦境为媒介,设定固有的关键词,让那十万人一次性睡去,同时利用他们的潜意识回忆起最初未被蛊惑的自己,以这个为模板,用权能进行二次修正,便能在不影响其原初人格的状态下,将传教士遗留下的难题解除。 当然,不排除原先就已经信奉崩坏的极端案例。 但理论上,若是能做到上述的操作,这些人的问题依旧能用羽渡尘的能力将之解决。 目前的问题则在于,意识之律者本人亲至自然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但苏青安强制链接神之键所能发挥的权能余地,却尚未可知。 尝试一次性解放所有人是愚蠢之举。 苏青安决定先拿其中犯下罪行最为严重的崩坏教徒进行试手,涉及到意识与观念的修正必须小心翼翼,万般谨慎,否则一旦出现差池,就很容易会对被修正者造成严重的后遗症。 甚至严重一点,若不慎让其意识沉沦,躯壳便与死亡无异。 第八律者之前所整出的【昏睡症】便是如此,其中一部分人就算和其余人一样得以苏醒,但精神依旧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意识之律者是为了毁灭而来,自然能无所顾忌。 而苏青安若想让那些本蛊惑的技术人才和科学家,乃至原本就是逐火之蛾的战士完好的恢复最初的自我,那就不得不先进行试错的实验。 他并不否认其中的残忍和酷烈,也认为这并不具备足够的人道主义关怀,更由衷的认为这不算真正的救赎。 以唯心的角度上来看,无法摆脱蛊惑的人们,哪怕被羽渡尘进行了回溯,做法的本质也只是偏向于文明有利的二次修正,究其核心与传教士的所作所为并无不同。 但这已经是苏青安的能力范围之内所能做到的极限,何况于如今的文明而言,这十万人具备着不小的意义。 传教士所选的人基本大部分都具备崩坏能抗性,其中符合抵达超变因子底线数据门槛的更是不在少数,这般做法的根本缘由是渡不过基础筛选的人,在她眼中不具备蛊惑的必要。 可以在传教士的手中,这接近十万人都受到了对方的筛选,也由此里面有一部分人符合Mei所打算的量产融合战士计划的条件。 所以苏青安并未犹豫,也没有钻牛角尖的兴趣,这种类似的抉择他在长空市便经历过,区别仅在于如今的局势和责任更为沉重罢了。 羽渡尘的力量借着媒介的侵蚀得以成功挥发,他撬动着内部的权能,自主将崩坏能输入手腕处的红绳,将核心激发涌动出更多的崩坏能量级,编织出一道关键词,让普罗米修斯帮忙将之覆盖至死囚区域。 同时,虚幻的梦境也由此建立而出。 两小时后,苏青安救出了十三人,中间经历四次失败,但好在并未产生恶劣的副作用。 “感觉如何?有把握将那部分人在短时间内救出来吗?” 面对着Mei的询问,他感知着仅余一半的灵魂本质,轻声回答: “如果是一直依靠着水磨工夫,就算持续几个月也做不到救出所有人,仅是那一部分人的话也需要一段时间。” “而且……” 手腕上的红绳自行抖落,溃散成赤红的花瓣,飘零于魂钢方块间化为虚幻的莲花,安静的摇曳。 苏青安望着这一幕,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终究不是这道神之键的适格者,强制使用的风险和消耗太大,同时若灵魂本质跌到全盛时期的三分之二,羽渡尘就能自行脱离掌控,拒绝我再次使用意识之律者的权能。” Mei在内心简单的进行了一下换算,她道: “根据你的恢复速率,一天最多能用六小时的羽渡尘,一天五十人左右的效率确实太慢。” 而且少女自己也认为苏青安的时间不应当继续浪费太多在这上面,比起这个,她更在意对方对另一件事情的态度: “凯文的奇美拉计划已经正式展开。” “苏先生应该要比我更清楚距离终焉的到来愈发临近,上次说的事情,你的想法是什么?” 苏青安明白Mei话语的意思为何,两人最初的会面与计划便是关于融合战士,而在如今自己拥有完美圣痕,能够继续战斗的当下,将之落实进而拥有更强大的力量用于抵御未来的敌人,是应有之理。 Mei应该清楚自己并不在意成为融合战士之后算不算人的问题,她会进行确认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关于前阵子伏羲的出现。 若是只拥有死之律者给予的圣痕,苏青安尚且还可以利用半吊子的灵魂态进行规避死亡。 但是成为融合战士之后,意义就截然不同。 这代表了除非苏青安能够进入如伏羲那般完美的整体灵魂态,否则在【净化】领域之下就只能归于尘埃。 凯文继续走至这条道路,是因为他已经无路可走,除却将这一条道走至极限与巅峰,希望找到与之抗衡的办法就别无其余的手段。 这样的他选择接受奇美拉计划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苏青安拥有着与伏羲一样在灵魂与血肉之间相互逆转的能力,同时也有着本质是灵魂具现化的【圣痕】,哪怕比之对方较为稚嫩,但依旧有着其余的道路可走。 所以,Mei才会询问他的选择。 少年沉默了会儿,轻声道: “你的放逐计划,失败了吗?” Mei冷静的陈述道: “嗯,失败了。” “在火箭发射的三小时后,伏羲消失了。” “我意识到以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无法做到放逐这样的存在,甚至连收容都对她不具备任何意义。” “于是,我选择了观察。” 她发出几张照片,那正是纳维亚半岛内一处湖泊的异样。 以及,那依旧处于安然沉眠的少女。 Mei凝望着画面里神情恬静的伏羲,眉眼低垂间情绪郁结,她说道: “她长大了。” “在第九律者制造了大规模的死伤后。” 苏青安一时之间为这句话的信息量感到窒息和魔幻。 少女博士紧接着放出穆大陆事件前后伏羲样貌的数十张对比图,并着重将那神秘的金色光点出现的日期画出了红圈,那与穆大陆湮灭在拟似黑洞之下的时间仅差了几分钟,其中所代表的含义可谓无比深远。 “苏先生,一般情况下我很讨厌做这种玄学的假设。” “但通过仪器检测,那些金色光点全是人类的灵魂。” “根据前面仪器检测伏羲得出的数千万毫不重合意识波动,对比了大崩坏前后至今的死亡数目,她的存在根源,恐怕便是如此。” 苏青安沉默了很久,他说道: “Mei,她上次还没用出全部实力。” “你觉得在长大之后,她的整体实力又变强了多少?” Mei拉出一道简单易懂的数据表,陈述道: “假设以一单位作为一个灵魂基础的衡量指数,那穆大陆和近日全世界的崩坏异动所造成的死伤,大约给予了她原先三分之一的量级。” “如果伏羲的极限是由这种单位决定,那粗暴的来算,她比原来变强了三分之一。” 苏青安叹息道: “而且,这个过程不可逆且不可控,比自然现象更无法阻拦。” “她会不断变强,从本来就望不见顶峰的程度继续逾越至另一个顶峰。” Mei轻声道: “苏先生,你认为这样的存在会拥有真正清晰的意识吗?以几个亿,甚至最后十几亿的混乱意识中,伏羲苏醒之后所能在这海洋般的意识流中得到什么样的启示,又将付之什么样的行动?” 苏青安望向她紫色的眼眸,轻声道: “所谓的灵魂具现化,其本质就是宿主本性与愿望的结晶体,我的【圣痕】是如此,【净化】也是如此。” “伏羲的灵魂具现化不会因为所谓的长大而产生扭曲,她最后所作出的事情也将与那千千万万道意识体的愿景相对应。” Mei将播放着照片的光屏熄灭,说道: “【净化】的能力是抹除关于崩坏的一切,是上升到概念性的、不可迂回、不存在曲折的恐怖能力。”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她会把有关崩坏的一切,全部毁灭。” “包括融合战士。” 206.融合基因,蚩尤。 苏青安明白Mei的言下之意,所谓包括融合战士也仅仅是被波及范围的一部分,任何有关于崩坏的科技设施都将是伏羲清理的范围之内。 从那天的实验数据来看,伏羲的【净化】领域足够辐射南极圈的大半区域,若这个数据也随着她灵魂单位的增长三分之一之后,再度上浮三分之一,那想来她想要毁灭世间关于崩坏的一切痕迹完全用不了多少时间。 何况,那次短短三秒不到的半苏醒状态明显不是对方的极限。 若是以悲观的态度去猜想,这世间的任何区域都无法成为融合战士的庇护之所。 她将如远古传说里至高的神明,普照世间。 彼时Mei和所有先烈为这条道路上进行探索的努力和积累都将如尘埃散尽,但仅若是如此,她也不会露出这般棘手和为难的神情。 虽说厌恶依靠着未知的生命体对崩坏的排斥抵达文明的存续,但若伏羲本身就是人类的集合体却又是另一回事。 哪怕依旧具备很多的不确定性,可终究被之前更容易叫人接受。 而另一边所担忧的融合战士的安危,现阶段也仅有两人。 即,凯文和八重樱。 虽说前者是Mei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弃的重要之人。 但若伏羲真当能涤荡一切罪孽,将所有律者和最后的终焉,乃至一切崩坏能现象和环境,以及整个所谓的崩坏机制全部湮灭于此,那她也会觉得甘之如饴,甚至会感到如释重负。 因为那不意味着要放弃他们的性命,要一切真能那样理想,Mei会选择直接和融合战士们进行一场悠久的太空旅行,将存续文明火种的方舟计划立即执行。 无法放逐伏羲,不代表无法放逐自己。 从伏羲会自行回到地球,和脱离她感知范围后,再浓重的崩坏气息都不会刺激到对方来看,她只会对自己【净化】领域的辐射范围进行应激反应,从而将之抹除。 而太空旅行无疑便能脱离这份范围,抵达另一片不会受【净化】所扰的区域。 Mei一直坚持到如今也不曾放弃研发的崩坏结合科技的路线,无非就是为了完成自己心中的愿景、继承以往为对抗前赴后继的烈士的遗志、守护如今人类的安危、抵达文明能够完好存续的未来、创造出一个鲜花和白鸽纷舞,满是欢笑的世界。 假设伏羲真当能做到这些,哪怕将以往费尽心思、呕心沥血的一切都弃之如敝履又如何? 就算像是丧家之犬一样远离这个星球,无法得到应有的回报和生活又如何? 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名利和自我的幸福,将那份意志维系至今。 但…… 要一切真当如此幸运与美好,那从最初她就不会询问苏青安是否有意向成为融合战士。 Mei轻声说道: “苏先生,你觉得这世间还有纯粹的人类吗?” 苏青安明白她话中的部分含义,内心不由自主的泛起幽邃入骨的寒意,他已经隐约明白答案: “要看对纯粹的定义,以目前世人的角度来看,融合战士和我都不算是纯粹的人类。” “若以健康不被崩坏病所扰的人来看,那些沾染上崩坏病的人全都是死士的后备役,也不能算是纯粹的人类。” 他沉默了很久了,还是继续说道: “若以那些被崩坏筛选而死的人类来看,能在崩坏的洪流间依旧存活的人们,也不能算是纯粹的人类。” 少女博士指示着普罗米修斯让数据铺开,上面是全球仅存人类的身体数据报告分析的统筹结果,她轻声道: “苏先生,对于伏羲来说,这世间已经不存在多少能够算是纯粹的人类了。” “任何具备度过崩坏筛选的人类,都具备着类似于抗体一般的事物,这能使得他们位于崩坏的环境里也能不被侵蚀成死士那样的怪物,继续安然存活。” “而这道抗体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产生微妙的进化,虽然不会快速的将宿主的崩坏能素养提升,却会无意识的让躯壳汲取一定成分的微量崩坏能,归于体内循环的一部分,让宿主更容易适应当前的环境。” “对于还能存活在现阶段世界里的人类来说,微量的崩坏能就约等于无害的细菌,存在于身躯的每个角落,久而久之,他们的下一代也会拥有近似的状况,从而产生“进化”般的结果,拥有抵抗崩坏能环境的资质。” “这是适者生存注定而来的结果。” “人类本身就是一种动物,会对四周的环境产生天生本能的基因优化和器官改变,哪怕时间会是那般漫长这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崩坏的大型筛选就是一场优胜劣汰的环境扼杀,而现在……” 少女的眼眸轻抬,里面像是在涌动着愤怒而冷寂的火焰,她的唇角扬起自嘲的笑容: “【净化】却是另一道等纯种的人类死完之后,对现阶段残存人类的第二道逆向筛选。” 苏青安没能第一时间理解她的意思,或者说那样的结果过于残酷且不可理喻,像是勉强度过冰河期的人类马上遭遇到了流星群的火雨天降,荒诞无稽到难以理解,简直就仿佛世间万物都在拒绝着这个物种得以存续。 Mei轻声说道: “苏先生,你还记得上次用伏羲的血液试图制作抗崩坏药剂后所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吗?” 少年缓过神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给予了答案: “崩坏病的根源被清除了,但任何与之有所联系的血肉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抹除。” “那个实验者在被消除根源的同时也直接死亡,在中间的过程里,由于那滴血液会对权能产生极大的排斥反应,我无法使用黑渊白花,虽然根源消除之后那滴血液也失去了活性,但在那时适用黑渊白花也已经毫无意义。” Mei陈述道: “这代表了一个现实。” “虽然伏羲自主沉睡所辐射出的【净化】领域于常人无害,但那次实验过程中,她所辐射出的【净化】领域却不是如此。” “那不仅能将你和融合战士杀死,若是参考那滴血液的实验结果来看,还能让全世界残余百分之九十的人类,直接死亡。” 应该如何应对这份远胜过以往的巨大绝望呢? 那是踏破极限的境界都无法与之抗衡的对手,是将自身优越之处彻底从云端踩踏至淤泥之间的恐怖存在,是逾越了如今认知内一切敌人,是哪怕所谓终焉都未必能与之力敌的人类集合体,更是极尽自身的力量体系的终点,都难以触摸其极限的深渊。 但……那还是人类。 是人类的意志,是人类的灵魂,是人类的愿景,是人类的挣扎。 是人类所创造出的巧合与奇迹,是人类所创造出的神明与魔鬼。 那就有着将之击败的可能。 苏青安不会绝望,更不会放弃。 诸多的苦难与悲哀沦为了意志的磨刀石,诸多的败北和无望堆积成了灵魂的高墙。 看不见希望的未来早就是少年习以为常的局面,哪怕Mei几乎告知了人类即将灭绝的未来,但他的心境依旧能保持古井无波,毫无动摇,并能无缝连接的产生将之弑杀的念想。 苏青安瞥了眼许久没看过的面板数据。 【力:51.8】 【体:51.3】 【敏:52.4】 【灵魂本质:57.87(88.2)】 【崩坏能素养:免疫】 【技艺:太玄流极境】 【能力:灵魂天平,灵魂具现化第三步,创生权能。】 【评价:逾越万般磨难,即将抵达彼岸的高洁灵魂。】 【寄语:赫尔墨斯之鸟乃吾之名,噬己翼以驭己心。】 三项身体数据与重启之前并未有多大的差别,武道和太虚剑气的锤炼仅能止于这具躯壳本身的极限。 人类里面,哪怕是卡斯兰娜家族也是继承了融合基因才能具备着锤炼至之上的数据。 苏青安曾经做过预估,凯文的纯粹身体数据大概在四位数,他能用着单纯的力量将帝王级崩坏兽当玩具甩着玩,正常的武道技巧放在对方身上能用出话本里剑圣的操作。 比如用指尖掀起风流斩断大楼,在海面上跳踢踏舞用反作用力保持行动。 崩坏兽的基因就像是一把奇妙的钥匙,能给予全新的力量种子,开启无与伦比的潜能之路,让融合战士逾越以往认知的物种之外的恐怖极限。 就连灵魂本质都会在这场整体的进化里逐渐蜕变,可见其中的强大。 至于技艺里仅此一项的太玄流极境,估计是因为他将所有技能全部归类于这个流派之内,所以默认只显示一项。 毕竟太玄流本来就是汲取百家所长,进行自我魔改的鬼才门派。 符华最初教导的【千星】已经在无声无息间不知晓进化了多少次的版本,其余的武道精粹就更是如此。 总之,就算是在变强了很多的今天,苏青安依旧觉得陈君玄具备着独属于他自身的强大。 另一方面,在他的理解里,灵魂本质的单位不能与伏羲的灵魂单位进行一概而论。 但即使如此,在希儿的整体事件里所折磨至提高近十个单位的灵魂本质,比之那般庞大的数量,依旧显得杯水车薪,不值一提。 创生权能被算进了能力范围就说明,即便会再度迎来重启,那片白花领域仍然会存在于灵魂殿堂之内,跟随着他走至天涯海角。 能力栏目里的评价很好理解,抵达彼岸可以视为灵魂具现化的最后一步,将【圣痕】弥补至完整。 但那句与八重樱衣服上所映衬之话一模一样的寄语却让人感到意味深长。 【赫尔墨斯之鸟乃吾之名,噬己翼以驭己心。】 字面的意思是,赫尔墨斯是我的名字,吃掉我的翅膀来使我驯服。 但不知为何,苏青安总是认为这是在暗示关于【剑神】的境界。 升华剑心,抵达末那识,进入羽化态。 因为他隐约明白,唯独在这种状态下的自己,才能具备与伏羲站在同一位格的资格。 整体的自审到此为止。 苏青安对Mei最初的那句问题,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问: “与我适配的基因,是什么?” Mei抬了抬眼镜,轻声道: “你应该清楚,依靠着灵魂拟态化,不成为融合战士还有着在对方手下存活的可能。” 苏青安将不知何时又跑到脑袋上的白雀儿放回心湖,淡淡说道: “你觉得我怕死吗?” Mei对他的反应毫无意外,对方本就是这样的人,之前没获得完美圣痕之前的每一战也都存在着死亡的风险,放置如今也不过是风险的曲线指数上升罢了,并没有多少值得动摇的地方。 她笑了笑,有这种友方在危难关头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至少不用在努力克制自我情绪和疲倦的同时,还需要对其进行安抚。 事实上若苏青安是这样的人,Mei也不会对其直言伏羲的存在和危害。 少女博士按揉了一下眉心,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睡觉了,黑眼圈和眸中的血丝都难以遮掩。 堆积如山的事物和几乎比拟终焉的噩耗都过于沉重,这些全部压在这道单薄的肩膀之上,所造成的压力自然难以言喻。 告知身边的人,希望进行分担一部分的重量是为数不多能稍微救赎内心的做法。 在现有的融合战士阶层,伏羲的存在已经不算是秘密。 她轻声道: “例行公事,走个过场罢了,比起这个你应该更担忧成为融合战士对伏羲毫无意义的现实。” 苏青安轻声道: “对伏羲毫无意义,但对崩坏侧却未必。” “我们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会醒来,在此前崩坏却依旧会对我们造成损害,如果疏忽大意,为了避免风险而拒绝变成的道路,那可能在她未出现之前,我们就已经灭亡。” 何况,灵魂与血肉之间的相互转化若能抵达极致,是否是融合战士都不影响在【净化】领域内存活,同时……也未必会毫无意义。 但那个想法,还需要进行验证。 Mei认同对方的话语,这也是她的想法: “根据仪器检测出的意识活跃程度,抵达如当初那般苏醒的阈值,大约要耗费一年左右的时间。” “但按照律者的出现速率,一年的时间太漫长了,有可能等待战争结束后,她都没有苏醒。” “虽然这个数据并不准确,还会随着灵魂单位的堆积而产生变化,但也足够证明因噎废食是错误的选择。” 苏青安问道: “有胜算吗?” Mei回应: “说实话,就连检测到灵魂的仪器都才是在最近才造出来,我对这个领域的研究处于摸黑的阶段,以科技的方式找到应对伏羲的方法,很困难。” “在崩坏这种事物最初出现的时候,崩坏侧的科目展开了近百年的岁月才逐渐摸出了头绪,逐渐将其与现有的科技结合,发展至今。” “灵魂的领域,显然比这个难度要高的多。” “虽然不是没有希望,可是依旧需要时间。” 苏青安觉得Mei能制造出观测灵魂的仪器本身,就已经足够离谱了,但考虑到对方已经接近抵达能用科技观测世界泡的层次,又觉得有些理所应当。 所以这句也不是没有希望,在自己眼中无疑具备着一定说服力。 目前Mei的这次谈话除却给自己减轻一点压力外,也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 Mei调出报告,抬眼看向对方,说道: “与你适配的基因是第一头审判级崩坏兽,蚩尤。” “早在你获得完美圣痕之前,这份报告就已经出来了,我的建议是你进行正常的基因移植,而不是用超变因子成为融合战士。” 苏青安明白她的意思,超变因子的蜕变速度那样快,必然要付出一定代价。 那便是对比进行过正常基因移植手术的融合战士而言,极为漫长的成长期。 以凯文和八重樱为例,这两人进入成熟期,抵达单体律者级别的战力时间是以月为单位。 但超变因子所抵达的基因过于快速的稳定,这固然使得实力短时间蜕变,又变相的降低了死亡的风险,但也会使得进入彻底的成熟期的时间将变成以年为单位。 虽然没有牺牲最终的潜力,但却牺牲了快速的成长期。 这种方法制造不了大批能对抗律者的强者,只能制造出大批拟似律者级别的战士。 苏青安是不清楚原本的符华是通过什么方式成为融合战士,但以他的猜测来看,大概率是从这种大批战士集体注射的超变因子药剂中脱颖而出比较合理。 毕竟按照符华原先的性格和未修行太虚剑气的轨迹,想要在初期引起Mei的注意,或者自行报名申请融合战士实验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虽然在后来五万年的沉睡与几千年的历练下,她依旧还是抵达了融合基因所能赋予的极限,但眼下无疑不适合使用这种方式。 苏青安颔首,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 207.近神之人,海渊城。 虽然在这番谈话下,移植蚩尤基因的手术提上了日程,但在此之前,苏青安需要等待凯文的奇美拉计划得以稳定,才能真正进行移植。 否则在仅存能与律者作战的单体战力中,有两位都陷入了沉睡,那仅余本就在三人中里最弱的八重樱就更是独木难支,风险颇大。 目前为了预防外敌的来袭,只能使用这种轮班制的方式进行交替。 毕竟无论是奇美拉计划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塑造过程,还是最初的基因融合都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同时期间不能受到干扰。 而自与Mei的通话结束之后,苏青安陷入了更深邃的沉思。 他明白自己迟早都要面对伏羲,为此自己必须更加了解对方,也更加了解自己。 少年没有继续强行使用羽渡尘,再度进行修正意识的打算,效率过低的行径在当下并无必要。 等待着超变因子的研发成果出来,再问询符华的意愿,若她同意接受,那羽渡尘就能找到契合的主人。 届时,解放【蛊惑】遗泽的任务交付于她便可。 而现在比起这些,在知晓之后必然会面对伏羲之后,苏青安就不得不将灵魂态的能力掌握至极限,与之比肩。 否则,哪怕不成为融合战士在【净化】领域之下也无非仅能支撑寥寥几秒罢了。 这就是他哪怕未验证那个想法之前,都愿意接受基因移植的理由之一。 因为其本质都并无多大的区别,那就更不能因噎废食,自我逃避。 苏青安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在一望无际的碧洗蓝天之间,足下与四周皆是绵软冰凉的云雾,絮状的游丝环绕身旁,前方的道路在阳光的笼罩中被金黄的色彩编织成绮丽的风景。 “小汐,你觉得在上个世界线中,伏羲是否也一样存在于这场战争?” 苏暮汐想了想以后,说道: “不知道,我的印象里没听过小符有提及过这些。” “小苏是觉得伏羲的存在不一定是必然,而是一种巧合的产物吗?” 苏青安颔首说道: “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认为像是伏羲那样特殊的存在,不会是注定出现的产物,她更像是一个意外,是一万道人类走向败北的世界线中都难以诞生出一次的奇迹。” 少年有着这样认定的理由,现在他已经很确认符华所创造出的【剑神】和羽化态和伏羲真正无关,而仅是一条终将走至同归殊途的道路。 缘由很简单。 那便是存在着伏羲又没有自己的前文明,必然无法走至自己曾经经历的那条世界线的道路。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便只能得出伏羲不是必然会出现的产物的结论。 女孩显然也明白对方所想,她仅是轻声道: “但她诞生了,怀抱着所有人类对崩坏的憎恶,却要毁灭掉与曾经的自我一样在世间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 “真讽刺。” 苏青安回味着这道评价,却是内心难言,他将情绪按捺至深处,那双倒映着金黄阳光的眼眸里好似有火光摇曳: “所以我们还有胜利的机会。” “因为,她还未成佛。” 苏暮汐没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她歪了歪脑袋,被扎成丸子的发丝晃了晃,很是可爱,那双墨色的漂亮眼眸眨了眨,认真道: “不懂。” “为什么用佛来定义伏羲的境界?” 苏青安轻声道: “剑心升华之后,就不再是纯粹的唯心器官,而是更为虚无缥缈的事物,你说过华将之称为末那识。” “这个词汇来自于佛教八识。” “喜爱的则贪念、厌恶的则嗔恨,得到喜爱的乐,失去喜爱的就苦,得到厌恶的就苦,逃离厌恶的就乐,多数众生在这苦与乐中轮回,这是凡人的常态,也是正常人类再正常不过的自然反应。” “你曾经说过,对于华来说,进入末那识不是一件多值得高兴的事情,那会使人逐渐褪尽对世间的所有感情。” “这符合佛教对末那识诠释的一部分,那便是末那识将对前六识进行分别与取舍,这兴许就是华对此进行取名的由来。” 女孩明白了一部分的答案,她回应道: “伏羲能长久常驻的进入末那识,不如说那就是她的存在方式和自然之理,所以她是接近神圣之人。” 苏青安反问道: “小汐,你认为羽化态是什么?” 她回应道: “不知道,但若是以末那识为跳板才能进入领悟的境界,羽化态想来就是更深一层的东西,假设按照佛教的说法,兴许就是接近甚至抵达第八识的过程与关键。” 苏青安轻声道: “第八识,如来藏。” “即,阿赖耶识,按照佛教的理解它是世界和众生“自我”的本源,它含藏着一切事物的种子,也是轮回的主体和解脱的依据。” “我本来不清楚所谓的羽化态究竟为何物,但在见到伏羲之后,在知晓了她真实身份之后,我理解了天人合一,交感万物的本质便是如此。” “唯独升华剑心,抵达末那识,以特殊的感官无限接近更高的境界,才能抵达天人合一,也就是在羽化态的这个过程里,所谓的强弱之分,无非便是比谁更加接近阿赖耶识。” “越是接近这个境界的存在,所能居于的层次便不同,你说华的境界比那叫程凌霜的人要强很多,这或许才是后世的近代里,她情感几乎褪尽的真正原因。” “小汐,现在我问你,赤鸢仙人在早年间便于太虚山下埋下无数心印,其理由为何?” 苏暮汐微微怔神,随之恍然: “羽渡尘是记录器,是天生能记录下宿主记忆与经历,乃至其中情感的神之键,这是意识之权能的体现。” “若在进入末那识抵达更高境界之前,将这些记忆剥离自我,化成心印,那小符终将还能拾起以往的自我。” “同时也能因为逐渐褪尽这部分的自我,将情感沦为空白,心境洗练成仙,从而更容易进入更高层次的羽化态,最后……用于对抗崩坏。” “怪不得,明明凯文比她多接受了一道奇美拉计划,还有着神之键里攻击最强的天火圣裁,各方面的天资更是远超小符,又在量子之海不知变强了多少,可当两人之间的胜负却依旧存在着很多不确认性。” 在那悠悠五千载的岁月里,没人知晓那个曾经那样孱弱而畏缩的女孩,为了心中的执念,为了守护那个约定,究竟逾越了多少常人所见难及的门槛,又究竟付出了多少任谁都难以容忍的代价,才几乎踏出了另一道力量体系的雏形。 可到了最后,费劲千辛万苦才抵达的那般境界却还是一朝散尽,沦为空无。 苏青安轻声道: “在上个世界线遇到我的时候,她的剑心已经碎了,所以入末那识,进羽化态的道路也被硬生生打断,由此情感在悠久的岁月中得以恢复。” 女孩想了想,说道: “所以小符才会喜欢上小苏,不然按照很久很久以前小符的状态,是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的。” 苏青安不置可否,在他想来若没有最初见面的那个世界线遗泽的末微情感留下了最初的种子,上个世界线的符华依旧不会对自己产生之外的情感: “剑心碎裂就一朝散尽,即使进入那层境界,受躯壳束缚也无法长久恒定,这些都是凡人想要成神入佛的门槛。” “而伏羲是众生相,理论上来说,她就是天生的阿赖耶识。” “小汐,你那天说的很对,我不可能是伏羲的对手。” “但理由却不单单是她能永久常驻羽化态,而是因为常人在羽化态内所苦苦追求的极限境界,就是伏羲的原初。” “我们以末那识为跳板追求的是阿赖耶识的天人合一,交感万物,但那终究只是在阶段性的接近那一层境界,并无限拉近的过程中融于自然、融于万物、融于世界,从而获取更为强大的力量。” “可伏羲就是天与人,就是自然,就是万物的本身。” “无论是程凌霜,还是华,或者是之后的我,我们的羽化态都不可能比伏羲要强。” 苏青安凝望着更为高远的天穹,在那之上是难以触及的另一个领域,他轻声道: “我曾经认为神明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所以他才能拨动所谓的世界线,重启万事万物的时间与命运,开启所谓的游戏,给予什么通关条件。” “而眼下所谓的羽化态,末那识,阿赖耶识,又是不是人类脱离自身维度的过程和门槛呢?” “如果是的话,那是否将一切桎梏甩脱,便能得到所谓的超脱,便能真正的羽化,就能比肩神明?” 苏暮汐想了想,问道: “那太虚剑气就是成神之路?”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给予了回答: “从理论上来说,华所创立的太虚剑气无论如何都只能是近神之路。” “目前很多东西都只是假设,但神明赋予的太虚剑气多少都有着不一样的地方,例如灵魂具现化的【圣痕】。” “它是汲取根据自我的经历和在世界遗留的痕迹,乃至灵魂物质与自我的本性,这些林林总总的要素所集合出的事物。” “若这和伏羲的【净化】真当是一个性质的东西,那很多事情就会变得意味深长。” 女孩有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只是想了想,转而问道: “那按照小苏的说法,伏羲不是已经成神了吗?为什么你还要说她没有成佛。” 苏青安轻声道: “因为她是众生,也只能是众生。” “所以伏羲抵达的阿赖耶识也是众生的阿赖耶识。” “她是众生的集合,承载的是众生的灵魂,灵魂具现化的是众生的意愿,这样的她即使天生就立足于羽化态顶点的境界,所拥有的也注定不是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境界,而是众生的境界。” “所以,伏羲还未成佛,也注定无法成为神明。” 苏暮汐理解了他的意思,她道: “那若是伏羲自那无数意识流的海洋中,统一了其中的每一道水滴,真正将众生归一,她就能成佛对吧?” 苏青安说道: “伏羲所集合的意识有多少道,她相比之常人,踏出最后一步难度就要高多少倍,她是天生的近佛之人,却注定无法做到成佛。” “但我和Mei却更期待她能够成佛。” 女孩问道: “为什么?” 苏青安揉了揉她的丸子头,回应: “因为统一的意识才具备与之正常交流的可能,而与之交流就有着不用开战,乃至收获友军一同对抗崩坏的希望,反之就注定只能进行胜算渺茫的交战。” “我相信Mei,但也只是相信存在着胜利的希望。” “如果有着不用与之敌对的可能性,那自然最好。” 苏暮汐似懂非懂,她仰着小脑袋,墨色的眸子倒映着少年低垂的眉眼,直勾勾地盯着,一眨不眨: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小苏的。” “不会跑掉也不会消失不见,不会把你忘记也不会死掉,直到这个世界迎来结局的尽头都是如此。”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轻声道: “我不会输的,小汐。” “我有着自己的打算和想法。” 女孩乖巧的说道: “嗯,我相信小苏。” 少年将脑海里的纷纷扰扰全然剔除,思考神明的存在与定义在如今是并无意义的行径,直面崩坏的下一步动作和伏羲才是自己如今应当思考的问题。 为了不将情绪和焦躁带给符华,他才选择一直在云中漫步,自己需要有着一定的空间将心情整理完毕,做好之后的打算,才能不流露出任何痕迹让重要的人为之担忧。 这其实是一个坏习惯。 苏青安很久之前就明白的坏习惯。 但有了苏暮汐的陪伴,这份任性似乎也变得无伤大雅。 他思考良久,低语道: “按照佛教的说法里,第七识末那识有着向阿赖耶识传达信息的能力,兴许想要和伏羲交流,就必须要抵达太虚,将剑心升华至末那识。” “至少在那个时候,我们才算站在了同一个舞台,才有着与之博弈的可能和胜算。” “固然有着Mei来想办法,但可能有些东西必须要站在一个层面上才能明白应该如何进行应对。” “这段时间,小汐就反复变换形态让我观测灵魂态的性质吧。” “虽然远不如直面伏羲的血肉转为灵魂的场景更容易学习,但依旧具备着一定的参考价值。” 少年凝望着悬停在手指侧面的白雀儿,露出了微笑。 一步一步来吧。 无论是太虚之境,还是完整灵魂态,都已经过度了最为艰难的初期门槛,只要继续修行,彼时自然便能抵达。 距离伏羲苏醒的时间至多还有一年,即使这个时间腰斩再腰斩,也足够让积累的水面溢满,引发质变。 至于升华剑心这一唯心器官,短暂进入末那识的方法。 按照【剑神】的要求,步入太虚便能自然做到,不用担忧。 倒是羽化态还需要自己进行琢磨一会儿,但想来其本质便是从末那识逐渐逼近阿赖耶识,理应当并不困难。 至少困难的点不在于如何接近,而在于如何抵达更深的层次并不被吞没。 将以上所有准备工序完成,两者才属于一个次元的存在。 余后自己手上还能打出的牌,便是对于融合战士结合灵魂态的一些猜想,以及【圣痕】的最后一步。 前者暂且不提,后者内所存在的诸多未知便是值得期待的关键。 苏青安其实内心明白,自己的【圣痕】多半和伏羲的灵魂具现化有着诸多不同。 而这份不同究竟能否给予一份生机却又是未知之事。 但……还有希望。 对于一直踽踽独行,勉力挣扎至今的苏青安而言,一份希望足够作为意志的柴薪让自己坚持到最后一刻。 …… …… 海渊城之下,一座魂钢塔楼以螺旋状倒悬至海底岩层内部,这道神秘的建筑物宛如活物般进行着呼吸,那一处处空腔吐息,所招致的洋流与漩涡席卷至中段的海域,在通透的特质玻璃倒映出美丽的景致。 少女将掌面贴敷于冰凉的玻璃,凝望着外界迷离炫目的画卷,最后将视线专注于玻璃材质在光线折射下所倒映出的面孔。 那是一张漂亮的脸蛋,黛眉似远山,眼眸如清泉,唇瓣粉嫩且水润,唇角处有着自然上扬的微小弧度,让她看起来似乎随时都带着一丝笑意,给予自然让人亲昵的氛围。 她窈窕的身姿在作战服的遮掩下并未得到很好的展现,但依旧可见优秀的曲线。 逐火之蛾第七小队队员,万凝。 这是她的名字。曾经的名字。 至于现在,万凝瞩目着自己放置在玻璃表面上的手掌。 那白皙的手背上,檐青色的脉络转为漆黑,好似内部流动着厚重的油脂,分外怪异。 少女笑了笑,她是弗洛拉。 她是……传教士。 208.奇美拉计划。 海渊城底部。 那座以螺旋状倒悬至海底岩层内部的魂钢塔楼,每时每刻都伴随着崩坏能的剧烈运转蠕动着,外侧的空腔吞吐着能量波将,深渊之下的洋流搅动,随之席卷的风流将之带至最高的顶峰。 就好似一头巨大无比的古老蓝鲸正在进行悠长的呼吸,宛如汽车笛声的轰鸣伴随着海下介质的数层削弱,传递至上方的地带之际只能余留下零星的呼啸和深远的叹息。 魂钢塔楼的内部中央别无二物,那本就是为了制造最强的融合战士,所在几月前便改造成的巨型空腔。 奇美拉计划是Mei早在融合战士计划未成功前便有所打算的草案,海渊城地下的设施是她拜托爱因监造而成的秘密产物。 此刻,名为凯文•卡斯兰娜的男人宛如母胎中的幼儿,安静沉浮。 他正在这道巨大的温室内部接受前所未有的改造、迎来逾越以往苦痛的裂变、进行几乎接近绝望的重塑、得到艰难无比的进化,以及……最终的彻底脱胎换骨。 奇美拉计划。 这个计划可以用顾名思义来形容其中的核心。 所谓的奇美拉是古希腊神话中的怪物,传闻中它是有着狮首、羊身和蛇尾的融合魔兽,现代医学中意为嵌合体,指正常人携带四组及以上DNA的奇异现象。 在时代变迁词义逐渐改变的当今,这个词不仅可以代指任何杂交动物或者合成兽,也可以指代“不可能的想法”、“不切实际的梦”或者任何能够想象,但却无法实现的事。 这个计划的重大意义在于突破了目标个体的数量限制,即能在同一受试者身上表现出多个目标个体的生物学特征,借助该技术,复数基因的组合将成为可能的现实。 崩坏兽是毫无疑问的怪物。 而将这种怪物的基因以复数的姿态显现在人类的躯壳之上,无异于是在制造出一头比正常怪物更加畸形的合成兽。 奇美拉的称呼于这个计划而言,再合适不过。 同时,就连难度上也很符合这个词汇的词义之一。 复数基因的组合不是利用吞噬壮大的方式那般单纯,那种做法只会让受试者如贪吃蛇般不断挑战自我的极限,最后吃掉自己的尾巴,抵达自我蚕食的悲惨结果。 这份组合的密码就是奇美拉计划的核心,Mei在早先判定凯文要移植的基因是帕凡提之际,就已经开始潜心研究以这道基因为核心为纽带,所组合出一道强大且稳定的基因公式。 其中涉及的计算量之大,可能性之繁多,已然超越了常人的想象。 若非普罗米修斯的存在,以原本的计算模型和速率,大约要一年才有可能筛选出可行的方案。 同时还具备极大的失败率。 大约在凯文成功成为融合战士之后,普罗米修斯就重复着将计算出的可行公式在培育仓内进行反复的实验。 最终堪堪在第九律者死亡之后的不久,才得出了一组适配凯文的基因公式。 而这道行之有效的基因公式才是最初的门槛,它的存在只能代表着计划有着成功的可能性。 总之,奇美拉计划虽然不如基因移植的门槛那般恐怖而艰难,但依旧具备着失败的可能性。 这种计划必须按照阶段性的成长进行施行,否则成功的可能性是零。 唯独已然成为融合战士的人类,才具备着这种极端旺盛的生命力、远超正常生物的恢复力。 而这份生命力和恢复力,是受试者在复数基因下产生漫长的形变与扭合中依旧能够存活的条件。 在实验开启的第五分钟,风暴兀然于这道温室内疯狂刮动。 那是怪物位于中央处所发出的呼吸。 男人每一处储存了大量崩坏能的细胞和血肉都在产生恐怖的扭曲和形变,他的面目狰狞,在淋漓的鲜血和散下的白发下宛如地狱修罗。 融合战士的躯壳内寄宿着大量的崩坏能,而在产生形变与重塑的过程中,这些坍缩粉碎的部分无时不刻都在爆炸。 以此喷涌出的庞大崩坏能,制造出激昂的轰鸣,挤压出密度极高的能量波压缩至魂钢表面的空腔,自这道接口排出外界,制造出席卷数公里的恐怖风暴和旋转的洋流。 这般浩大的声势,才是Mei提前在海渊城的最底部制造出这个实验的根本理由。 让人类蜕变成怪物的过程和让怪物蜕变成更恐怖的怪物的过程,两者之间的光景和画面自然不同而语。 凯文的意识已然逐渐沉沦,比之如今面临的苦痛,初次的基因移植简直都能算是温柔。 柔软的泥巴能被随意揉捏成别然不同的形状,可一道坚固至极的金刚石想要产生形变却必须要承载巨大的外力施加。 目前的凯文•卡斯兰娜便是如此。 但若是迈过了这道门槛,除却奇美拉计划本身所能给予的力量之外,他的灵魂与血肉也将变得更加紧密,甚至产生奇妙的蜕变,从此更不畏惧任何涉及意识上的干涉与攻击。 …… …… 同一时间。 看似正在沉浸于壁障外风景的万凝,此刻却在脑海里涌动着漆黑的妄念。 Mei对融合战士和相关的任何计划都守护的极为严密,能够知晓详情的除却无法被蛊惑的普罗米修斯之外,就只剩下八重樱、凯文和将她斩灭过一次的苏青安。 数据库在那位超级人工智能的守卫下更是密不可破,目前能进行蛊惑,并有把握让其突破资料库的人类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弗洛拉怀疑唯一能突破壁垒的唯有Mei本人。 但很显然,就算明面上自己已经死亡,对方也没能放松身边的警备,依旧遵循着方圆几十公里无人,通过机械部队驻守的方式进行防护,这让她完全无计可施。 所以传教士所知晓的唯一消息,就算融合战士的原理和细枝末节的线索。 但弗洛拉依旧以此做出了推断——为了增加以后对抗崩坏的胜算,那个人必然会接受基因移植的实验。 常人所避之不及,所畏惧万分,所不愿趟入的阎罗,却是他终究会选择自愿抵达的结局。 无论如何,苏青安都会接受融合基因的实验。 只要,他还想赢。 而这世间能具备最好移植环境的区域必然有限,在最为广阔又技术先进的穆大陆消失之后,就更是如此。 弗洛拉认定哪怕是那个人进行移植实验也并非百分百能够成功,融合战士的原理无非是拿着崩坏兽的基因与人类的基因融合,这并不涉及灵魂层面,而躯壳的强度也不会给予实验任何优势。 就算是死之律者所赋予的【创生】权能,对涉及到基因断裂的细微扭曲和崩坏也难以及时起到作用。 所以苏青安肯定会在仪器最为先进,设施最为完备的区域进行移植,他没有理由刻意降低自己的存活风险。 只要提前大规模的撒网和守株待兔,那她迟早能拽住让对方任由自己摆布的机会,最后对其为所欲为。 在正常情况下,【蛊惑】的权能对苏青安毫无意义可言。 可从崩坏意识口中得知融合战士灵魂与血肉密切的特征和其中的缘由后,弗洛拉却认为在对方进行蜕变的过程,便是摆脱那份白花领域和强大灵魂所桎梏住自我权能发挥的最好时机。 强烈的苦痛会勾芡出灵魂的波动,本就需要借助死之律者灵魂残渣所铸就的基盘进行稳固的权能在彼时给予的日常压迫在彼时会显得有别寻常。 彼时的少年将失去以往的判断力和直觉,一些平常完全无法起到作用的小手脚在这种情况下却可以任意妄为。 至于一半的权能本体坐镇,变相导致外邪不侵的效果,对直面的强攻自然存在意义,例如意识之律者的沉沦梦境。 但【蛊惑】的权能却比之要偏向柔和且润物无声,弗洛拉只要不用直接运用权能,仅选择在灵魂内部遗留下修改潜意识的种子,就自然能绕过白花领域。 毕竟白花领域说白了仅是权能的一种现象,它的存在就仅仅是纯粹的存在于灵魂殿堂,外界的直接精神攻击和阴损的侵蚀完全就是两码事。 至于之后,只要将这枚种子遗留在潜意识里,对方就成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那就像是正经游戏里最初的LV1催眠度,只要拥有这个技能条,那通往解锁全CG的道路就已经不远了。 而要抵达那样理想的结果,就要在对方毫无察觉的前提下,接近实验区域,并远程释放权能。 目前的海渊城,就是她挑选的网点之一。 根据以往的律者出现频率,他最迟两个月就会接受崩坏兽基因的移植,但就算推断出这个时间线也并无意义。 弗洛拉终究难以知晓所有的具备优秀环境的区域,也没办法将触角延伸至世间的每个角落。 但没关系,这本就是一步闲棋。 目前的传教士想要拥有正面出现在逐火之蛾面前,需要一个前提条件。 那便是吃够足够的辐射力场,进行数次蜕变。 否则,弗洛拉显然打不过任何一位融合战士,在这种情况下,隐藏在暗处才是最安全且有效的。 只不过对比以往的习惯性使用权能,如今的弗洛拉为了避免被发觉自己依旧存活的事实,已然不再使用永久性蛊惑人类精神意志的力量,短暂的扭曲与修正不会遗留下任何痕迹。 为了安全就连那位叫安德鲁的青年,她也并未选择杀死,只是将其记忆略作了一点修改。 而眼下,传教士没能等待那个少年的来临,却迎来了最初的融合战士于此进行着漫长的蜕变。 上述针苏青安的计划,放在凯文身上也一样适用,甚至更容易种下【蛊惑】的诱因,从而在初期便改变其中的潜意识。 但风险实在太大了。 意志坚定又灵魂与血肉级几近相融的融合战士,用奇怪的游戏术语来形容,哪怕在短期间如何努力也至多只能将对方的催眠度提升至LV2。 这次计划的核心,无非就是利用滴水石穿的原理将之缓缓消磨至失去自我,沦为傀儡,而急促的操作就可能引起对方的注意。 这种能靠本能领悟出用灵魂绞杀第八律者影响的怪物,只要发觉了半分不对劲,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实际上,短期的LV2也很不保险。 这种风险就等于是开CG不成,还有可能被反过来找出踪迹杀死。 而LV1的程度无法改变根本意志,没办法影响其主要行为。 简单来说,弗洛拉没有把握扭曲凯文的意志,让他在完成蜕变之后,从海渊城走出,还一直不与苏青安碰面。 而这两人一旦碰面,拥有灵魂观测能力的苏青安就会看出破绽,从而将之解除,并产生警惕心,让这个计划直接破产。 所以不能对凯文•卡斯兰娜出手。 否则自己会将白白丧失一个机会,并暴露出自己依旧存活的事实。 忍耐,忍耐。 少女贴敷于玻璃的指尖微微弯曲用力,她凝望着那不断席卷而上的呼啸与洋流,几乎能听闻到那个怪物心脏的跃动和悠长的呼吸,纯粹的渴求和食欲自腹腔间疯狂诞生。 万凝好似醉酒般微醺,眼眸低垂,脸蛋染霞,最终在不断放大在脑内里的一处处细节里,按捺不住情绪缓缓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以此更加清晰的理解着自地下传递而来的细微震感。 她的手掌依旧贴敷在剥离表面,指尖微翘间,力道逐渐松懈了下来,那双漆黑的瞳孔在那道唯独自己才能清晰理解的恐怖气息中疯狂战栗。 好强。 好想要……得到啊。 凯文•卡斯兰娜,虽然不知晓他究竟在海底之下接受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实验,但这个男人却毫无疑问的正在朝着彻底非人的领域,走向了怪物之外的界限。 人类,真是恐怖的物种。 在崩坏逐渐沉沦的压迫下,就连这种怪物都制造得出来吗? 她开心的掀起唇瓣,忍不住觉得好笑。 所谓的律者不过是寄宿着权能的人类,所谓的崩坏兽就仅是纯粹没有知性的野兽。 传教士是介于这两者之间,夹缝中的存在。 而融合战士却亦如是。 崩坏裂变弹;基因移植计划。 两个截然不同的要素,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又怎么能不让弗洛拉产生欢愉和幸福? 恋慕与食欲,喜爱和仇恨,悲哀与苦痛,绝望和美好。 万般交织于胸腔的情绪,缓缓迸发出刺激身躯激素的暖流,但少女衣衫内部和表露出外侧的肌肤都并未裂开恐怖的裂纹,也并未出现那些柔软的眼球和粉色的口器。 若是苏青安也变成了这样的怪物,肯定会变得更让自己觉得欢喜吧。 传教士不由自主感到期待。 这很好理解,如果你玩正经游戏,那可以获得LV级别催眠度的美少女相貌变得更加秀丽,越来越戳中自己喜欢的性癖,就必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还需要漫长的等待,那个人是否会在之后来到海渊城还是一个未知数。 可她自顾自的望着外侧的风景,却并不感到任何焦虑。 我会等到的。 因为,“我”无所不在。 …… …… 自八重樱成功成为融合战士证明了技术初步成熟,再加之穆大陆沉没,Mei被迫成为人类为数不多的领袖后,大批量的基因移植已经在她的指挥下开始分别运行。 虽然超变因子的项目已经临近到了最后一刻,可这个计划的定位却是足够单兵消灭帝王级崩坏兽的特种战士,却并非强大到足够应对律者的顶层融合战士。 牺牲高速成长所带来的稳定性、成功率、效率,在短期间集结成守卫仅存疆土的编制部队。 这就是超变因子的定位。 在经历了数次律者复苏之后,全球的崩坏能浓度已然提升了百分之五十的点数,所裹挟而来的崩坏事件几乎让以往的机械部队无以为继。 近乎每时每刻都会莫名诞生出复数的崩坏兽群在人类居住的地带疯狂肆虐,其战力和残暴度远超以往。 曾经几乎不受崩坏侵扰的几个区域如今也沦陷在了崩坏的浪潮中,需要大量的战力支援。 Mei希望以武装人偶代替原先的机械部队,但为了避免意外,将所有可行的方案一起施行才是最为稳妥的操作。 而超变因子的门槛和成熟的标志都还在萌芽期,在此前她决定先选择技术已经成熟的基因移植实验,利用撒网式的同步铺开实验,筛选出一批足够抵御崩坏的战士。 自逐火之蛾训练有素的战士中选拔筛选出了总计一千位的实验人员,参加此次的基因移植手术。 不出意料的话,原本寥寥无几的融合战士将在这次实验过程中/出现井喷式的增加和涌现。 前文明首次一批以融合战士为编制的队伍,将于此诞生。 209.各自的选择,苏摩。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实验结果出来了,Mei博士。” “死伤率是百分之五十九。” “总计410人进入了基因初步稳定阶段,目前正在整理具体数据,需要等待所有战士真正进入稳定期,才能确认具体的个体差异。” “但就目前来看,抵达凯文•卡斯兰娜当时记录数据的人为零,就连勾上以八重樱为个体模板进行衡量数据对比的人数也寥寥无几。” Mei并不意外,就算同样移植的都是帝王级崩坏兽的基因,甚至都是帕凡提或者伽罗楼,但由于个人的崩坏素养与意志力乃至纯粹运气和身体素质,甚至基因的参差都会导致最后结果的天差地别。 可以将帝王级崩坏兽基因里寄宿的力量沦为纯粹的钥匙,打开更高的道路,获取逾越其本身极限,成就自我崩坏能循环,呼吸间将整座躯壳化为天地,在其中寄宿无尽量的崩坏能,最后抵达律者个体级别的存在。 是少数中的少数,极限之外的极限。 即使将其称之为人类的奇迹也并不奇怪。 Mei所能做到的仅是让不可控的实验愈发具备可控性,让不具备资质的人也有可能成为融合战士,并且变相降低死亡率,却无法让所有人都成为凯文•卡斯兰娜。 那个人是天生的怪物,是其存在本身就意味着人类极限的存在。 哪怕经历着同样的苦痛与战役,接受着一模一样的过去与生活,拥有着完全一样的身体素质和崩坏素养,但依旧无法再度复制出另一个凯文•卡斯兰娜。 为什么在第七律者即将出现的前夕,除却他之外的任何人都没能被Mei放在备选的位置? 其理由可不单单是由于所谓的政府不支持或者上层不同意。 至少当时愿意申请进行这个计划的人并不再少数。 在这样的世界里,渴求获得力量去向崩坏复仇的恶鬼不再少数,零星的机会都会成为他们不愿舍弃的稻草,死亡的概率和从未成功的案例无法比拟无路可走的绝望。 真正能够被纯粹的门槛要素拦下的人,其本身的意志力和果决也未必符合移植基因的要求。 Mei选择凯文,仅是认为除却他之外,其余人就算成为融合战士,想要在短暂的时间内与第七律者作战并战而胜之的概率也是零。 这个想法,在如今大数据的筛选下已然得到了确凿的验证。 第七律者的强度远不止基础的律者级别,而眼下预估最后能抵达最基础律者门槛级别的战士仅只有十几位,具体的战力在之后还要看开发出的融合基因能力为何。 若像是八重樱那样涉及时空的能力,参与后续与律者的作战也没有问题。 少女揉按了会儿眉心,轻声道: “真正的融合战士,还是太少了。” 所谓真正的融合战士,指的是能够拥有悠久寿命、躯壳的每一处细胞都承载着崩坏能,并能自我产出,形成自我内循环、基因真正稳定至成就和谐序列,足够将血脉遗留至下一代的存在。 即,某种意义上的另一个种族。 目前的很多融合战士能够成功稳定基因都是由于技术革新换代,在仪器检测至抵达受试者极限之后,便会自然运用超变因子的技术,将基因快速强行稳定。 存活的410位融合战士,大部分都是凭借着这种模式才抵达成功的残次品。 传统基因移植和超变因子的集合,所造就出的四不像过度阶段,导致这些人的潜能会在度过后续的成长期后便彻底报废。 但这其实不算是什么缺点,因为会成为残次品的受试者若不进行这种模式的运作,其本身不存在活下来的可能性。 只是比之超变因子的温柔和未来的潜能保留,显得有些可惜罢了。 可目前的文明缺乏的便是时间,融合战士的编制部队每少一天出现,世间由此而多出的牺牲者便会愈演愈烈,从而导致伏羲的苏醒速度越发靠近。 届时,所谓的缺陷和可惜就都将沦为毫无意义的废品。 在这样的末世当中渴求两全其美是无妄之谈。 普罗米修斯说道: “Mei博士,符小姐被强制筛选掉第一批名单的事情,需要告知苏先生吗?” Mei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给人强行开后门的一天,但无论出于社交关系的必要,还是符华于羽渡尘的匹配度,趋于稳定的做法放在她身上都并无错误。 少女伸了个懒腰,她依靠在办公椅上,苍白的脸蛋上勾勒出淡淡的笑容: “那两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普罗米修斯问道: “那预定下一个月进行的超变因子实验,要同意审批她进入吗?” Mei想了想,轻声道: “苏先生本来的意思就是根据她自己的意愿选择,但超变因子的技术还在实验阶段,姑且还是稳妥一点吧。” 普罗米修斯分析了一下小姑娘的人格模型,它陈述道: “Mei博士,如果这次不给出准确的理由,符小姐可能会把锅甩给苏先生。” “具体表现为什么也不说,但会在微妙的地方上闹别扭。” Mei思考了一下,觉得有些困惑,一直沉溺于知识海洋,对一些常识和关系交际一无所知的她对此难以理解。 普罗米修斯很清楚Mei对此的感想,它继续解释道: “毕竟符小姐的数据和履历都很优秀,上次拒绝的理由是个体差异被筛掉,这次就算用其余的理由被筛掉,她大概会觉得是因为苏先生的原因所以不让自身涉险。” Mei回应道: “那直接通知她被顺延至下一批即可。” “明白。” 她明白,无论技术如何成熟,依旧会存在失败乃至死亡的风险,哪怕各方面的数据再如何优秀,意志再如何坚定,面对着人类与怪物这般的蜕变和天堑,都必然要做好留下遗嘱,面临死亡的准备。 所谓的超变因子的技术,其保命的核心要点就在于强制加速稳定基因的融合,这次的大批实验证明了这项基础的技术已经成熟。 而另一项建立在这个技术之上继续延伸的关键,是直接逾越至完美无缺的基因链框架,迈入真正的稳定期。 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后续的时间堆积才能使得实力迈入应有的巅峰,但在其余的一切都看似完美无缺的平静海面之下也隐藏着诸多的暗流。 那便是在成功觉醒,匹配到适合基因,进行快速蜕变之际,直接基因崩溃,导致死亡。 这一点除非有着漫长的时间堆积出更为成熟的框架,否则毫无办法。 所以Mei即使有意让符华以最不容易出事情的方式成为融合战士,但也仅打算观测一次最初一批的受试者,就让对方参与实验。 良久,少女的唇瓣抿了抿,她紫色的眼眸微阖,里面倒映着的数十道屏幕骤然熄灭,让虹膜显得黯淡,叹息道: “这样的世界里,我所能给予苏先生的温柔也仅限于此。” …… …… 她并不畏惧死亡。 兴许是由于周边的人总是如此,那些烈士遵从着逐火之蛾的意志,在旺盛的大火中溶为灰烬,化为后继者意志能够继续燃烧的柴薪,支撑着脊骨不要弯下,给予着继续前行的理由。 融合战士是怪物。 即使现阶段能表现在世人眼前的融合战士寥寥无几,但依旧有着类似的言论在逐火之蛾乃至人类的内部不断蔓延流传。 移植了崩坏兽基因的融合战士即便击败了律者,将崩坏的使徒驱逐至这个世界之外,其本身难道就不是崩坏崭新的代言人吗? 拥有着绝强力量,能将毁灭文明的律者杀死的融合战士,若欲犯下罪行,想要毁灭人类的秩序,建立起自我的王朝,实在过于容易,彼时本身就代表着人类最高科学结晶的融合战士将无人能挡。 世界依旧无法迎来美好的未来。 谁能给予皮囊里流着的非人血液,骨子里全是崩坏兽的基因,不知何时就会暴走为恶鬼的怪物们百分之百的信任? 迫于目前的社会接近崩坏和性命岌岌可危的现状,对此进行讨伐与发声乃至抗拒的人至少在表面上都不存在。 可就算拥有着一定的理智,人们也难免会对其带着有色眼镜进行看待。 以往的融合战士寥寥无几,凯文和八重樱所拥有的力量于常人来说已然宛如神明。 而在几百位外貌上都出现不同层次兽化的融合战士混入人世间的洪流当中,所造成的影响和遭遇的目光就将注定和以往截然不同。 矛盾必然将会出现。 作为逐火之蛾的士兵,符华对里面的氛围和流言蜚语的走向都略有耳闻,这是她在此前便早有预料的现实,但这并不能改变参与实验的意志。 苏青安所想询问的问题,在她想来在最初便是没什么好犹豫的事情。 基因的移植所给予的风险,对比起内心浓烈的不甘和变强的欲望显得不值一提。 在这样的世界里,太弱本身就意味着离死亡更进一步。 何况符华不仅是想要自保,还想能够帮到苏青安。 这样一来所要面对的难度和门槛就又是另一个级别,自己必须抛弃以往的优柔寡断,拽住能够握住的机会。 这样一来,即便不抵达太虚,她也能得到足够晋升至同一个级别战场的力量。 但是被拒绝了。 小姑娘的目光幽幽,她望向天边的流云,只觉得顺着洒下的阳光耀眼的有些烦人。 虽然能够坦然接受不适配的现实,但自己总认为是不是有人在悄悄从中做扰。 可很快,符华就将这些微小的情绪驱散于无。 她的性子本就偏淡,自然不会对此耿耿于怀。 自冰岛之行后,少女重新归于逐火之蛾的统筹指挥之下,执行着驻守澳洲的任务,具体的日常就是配合队友和机械部队,驱逐着澳洲仅存一座主城附近的崩坏兽,并解决城内时不时出现的死士与骤然诞生的低等崩坏兽。 第九律者死亡不久,全世界的崩坏能指数再度攀高,城市的崩坏能循环排除和驱散系统在浪潮之下耗费了一段时间才将指数调节回安全区域,这导致本来依靠着崩坏药剂续命的大量病患在这期间,陆陆续续被更加恶劣的环境下变成了死士。 曾经一度造成过死伤和动乱。 作为偶尔兼职轮班负责维系秩序的战士,她今天的任务是来探查在那场悉尼毁灭的事件里,由少年所铸就的慰灵碑。 似乎是由于这道慰灵碑是由人类的残骸和崩坏能的微粒所塑造而成,常有崩坏兽于此成群结队的驻留。 而偏偏这块慰灵碑之所以驻留这片区域,就是由于旁边是主城,方便对外界的载具表示这就是不存在崩坏能现象的路线。 所以定期清除慰灵碑,顺便在之下送上白花已经是近日来约定俗成的任务。 依旧是那三人的小队。 但各自的经历都让她们与以往产生了些许的偏差。 符华的视线转回自那座慰灵碑旁的几捧白花,淡然的神情不自觉间夹杂着些许忧郁。 旁边女孩望向同样的方向,她白发下金色的瞳孔黯淡。 卡萝尔在那次的海啸下,半身的躯壳都遭到了严重的损坏,右手臂更是直接被扯断碾碎至不知名的某处。 即使经历了黑渊白花和医疗仓的双重治疗,将残缺的肢体和几乎被碾碎的半身弥补回最初的模样,但依旧残余了部分的后遗症。 她的为此装甲经历了特殊的改造,银白色的外附骨骼顺着内置装甲的外侧覆盖全身,纤细而精巧。 由于伤势过于严重,目前的卡萝尔必须通过纳米机器人的嫁接,链接住神经末梢,让被损坏的神经反应得以恢复至原先的状态,才能保持原先的战斗力。 按照正常状况,这已经符合强制退休的指标。 但由于其本人的意愿和人手的愈发缺乏,卡萝尔得以继续正常参与任务,若非偶然间目光闪烁流露的失意,她的精神样貌其实与以往别无一二,乐观的心态似乎依旧占据着主导。 此时之所以会觉得有些失落,还是因为这处慰灵碑的本身存在着Himeko队长的最后残骸。 对于在悉尼直接在灾厄前序里就近乎死亡的卡萝尔,来到这里自然会感慨万分,这就仿佛立足于对方的坟墓之前,会忍不住觉得有些感怀和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一旁的时雨绮罗也自远处凝望着那座直入云霄般高大的慰灵碑。 她的样貌自以往发生了些许的改变。 原本那双蓝绿色的柔和眼眸内,瞳孔被染成了不详的鲜红,漆黑深邃的纹理如植物的根系般蔓延在眼尾的附近,让那张姣好的面容不复以往那般平易近人。 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腹被一层植物般厚重的物质如丝带般缠绕,一道半只拳头大小的猩红眼眸自这份似乎链接着血肉的物质中眨动,宛如漩涡的瞳孔摄人心魂,像是恐怖的妖魔。 在大约半个多月前,她经历了基因的移植实验。 移植的基因是名为苏磨的帝王级崩坏兽。 这是一种蔓草,摘其茎以石压榨之,得出黄色的液汁,加牛乳、麦粉等发酵便能酿成苏摩酒。 印度古代常以此酒祭神,饮之能得不死,因称为甘露。 传闻此酒能愈神明的病痛,并给予非同一般的勇气,后逐渐将之人格化,称之为酒神。 以此为名的帝王级崩坏兽具备着使麾下的崩坏兽,伤势不断自然愈合,战斗勇往无前,无比狂躁的双重特性,是统帅类别的恐怖敌人。 时雨绮罗虽然与之的匹配度仅有百分之五十三,但却支撑了半个月的时间才被迫用仪器注射的药剂强制稳定基因,比之原来的战斗力,已然脱胎换骨。 同时虽然没能将苏摩本身的能力从根源上进行升华,但依旧完美继承并在一定程度上优化了这份能力。 而肉眼可见的代价,便是这般渗人的外貌。 融合战士某种意义上不算人类这一事实,在这次的大批战士身上被挥发的淋漓尽致。 时雨绮罗的改变在其中也只算是中规中矩。 这般改变的本质理由在于,大部分融合战士都做不到凭借着自我完美融合基因,进入稳定期。 思考一下融合战士在移植基因过程中的恐怖形变和扭曲,在这种期间强制稳定基因,所约束回人形姿态的效果就自然会不尽人意。 而一旦用药剂强制固定住基因链,想要凭借着水磨工夫将外貌收敛至原本的模样,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就算是这样的融合战士也存在着一定时间的成长期,在这个过程中非人的器官还是会逐渐趋于正常。 只是究竟能恢复至多正常,就取决于运气和其他的一些要素。 女孩鲜红的瞳孔倒映着远方的墓碑,她并不悔恨这一选择,即使自己很爱漂亮,以往的偶像梦想也需要基于这个要求才能得到实现。 可…… 若是无法活下去,没办法抵御之后愈演愈烈的崩坏,那这一切就都是空谈罢了。 210.疑似希儿的存在,转动的齿轮。 时雨绮罗对自身躯壳之上所产生的形变并非毫无反应,她终究还是未成年的小姑娘,对这份非人器官的出现和外界的奇异目光,自然很不适应,可周边友人的认同和自我意志的坚定去能将之克服大半。 何况,若以实用意义的角度上来看,这份扭曲形变出的外置器官比一些融合战士的纯粹异变要好上很多。 她腰腹处的这枚猩红之瞳是货真价实的崩坏兽器官。 最重要且难能可贵的地方在于,这是源自基因深处所诞生出的苏摩之眼,不仅能大幅度提升源自这头帝王级崩坏兽基因中继承的能力,还可以很大程度上提高崩坏能的利用率以及崩坏能的储备。 这里就有必要说明一个问题。 融合战士的异变未必会和所融合的基因有所关联,例如八重樱所移植的基因分明是伽罗楼,是一只如古龙大小的巨型禽类,可她外显的器官却是一对狐狸耳朵。 这很深刻的代表了融合基因技术的不稳定性和不成熟,就算是八重樱这样完美依靠自我抵达稳定期的顶流融合战士,依旧有可能会残留下一些外相。 甚至,这份外相无法通过后续的成长期结束后的二次稳定从而抵达消失。 所以相较之下,时雨绮罗的外相就属于具备很大实用性的罕见存在,这其实足够说明若彼时不注射稳定药剂,她依旧能成为完整的融合战士。 但代价就是在外表上彻底沦为怪物。 届时即使意志与以往并无分别,但还是很难归于部队。 而且通过相关团队的建议,融合战士的异变度都必须控制在某种范围内,否则就算初期意志不会变化,但久而久之由于躯壳的异变和外界的目光,精神上大概率会发生恐怖的变化。 时雨绮罗就属于有资质成为真正融合战士,但没办法以本相完美抵达那个级别的存在。 Mei对融合战士身上可能产生的异变心知肚明,在此前也对受试者进行过风险的陈述和说明。 而一批千人的大规模移植其本身是由于明白像时雨绮罗这种外貌发生改变之后,还能被原先队伍自然接纳进行执行任务的例子很是少见。 人类都是视觉动物。 所以她需要给融合战士塑造出同一批的同类,进行一同的队伍编制,这样一来就不容易接受到同僚的非议,也能以纯粹融合战士的小队编制为理由让之自然脱离原先的队伍。 但随之造成的派系和间隙,以及延续至此会演变的未来,就不是如今的Mei能有余裕操心的了。 一切的风险和隐患都需要在文明抗过崩坏的筛选再进行思考,目前她所要做的就是将所有精力和筹码都堆积上对抗外敌之上,其余的暂且都放任不管。 无论之后文明会如何内斗,都比直接被崩坏消弭为好。 何况,这些隐患都可以在后续徐徐图之。 经过穆大陆事件之后,残存的上层已经寥寥无几,他们作为知情者也对此心知肚明,对Mei的作为不抱任何反对的态度。 慰灵碑附近的区域是一片原始的森林,在尽头交接着辽阔的海面,由于碑体之高,三人自远处便觉得视野分外明晰。 但在几人缓缓穿行山林间,却在离着一定距离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驻留。 符华瞥了眼手腕处弹出的地形图和百道密集的红点,她的剑心也在告知着前面的状况不同以往: “如果装甲上的崩坏能检测器没错,那这次的任务就不正常。” 定期清除慰灵碑,顺便送上白花可以称之为简单且日常的任务。 通常状况下,其实机械部队会先行一步进行打扫杂鱼。 最后由逐火之蛾的队员清理未清理干净的漏网之鱼,顺便将机械部队的残骸回收至附近的兵工厂,形成循环。 基本上这个任务不用逐火之蛾的战士出手,她们惯例上只负责兜底的巡查和检测。 机械部队足够解决掉无帝王级崩坏兽之下,百数以内的崩坏兽群。 而慰灵碑说白了就是人类的残骸和崩坏能微粒的产物,具备一定的吸引力,却远没有主城区域的地带更具备诱惑,出现这种级别的兽群并不合理。 “绮罗,检测。”她下达了命令。 “好。” 时雨绮罗阖上双眸,她腰间的那枚血色妖瞳却随之战栗,其中的瞳仁焦距变换间,隐晦的波动如风流般缓缓散开,在短暂的几秒轨后,附近的崩坏能气息和信息全然采集完毕。 目前的小型崩坏能探测器,比之苏摩之瞳的洞察力要差上很多,她所汲取融合的基因能力从各种意义上都很符合她以往在队伍里的定位。 女孩的眼眸低垂,其中的鲜红愈发艳丽,她低声说道: “方圆二十公里内有一头未知帝王级崩坏兽、一头崩坏帝王、五位圣殿级、二十四位骑士级、三十九位突进级、二十一位战车级、二十七位弓弩级,气息全部偏向炙热,崩坏能的属性疑似为火焰。” “这一部分大概率是自苏青安没能清理的境外游荡而来,它们具备一定的组织性,推测那头帝王级崩坏兽大约属于统筹类别。” 符华颔首表示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帝王级崩坏兽具备着和其他崩坏兽和平共处的能力,就算不会刻意互相发生争斗,但群集起来游荡在同一个区域依旧相安无事却是一件异常事件。 基本上将之认定位是近似苏摩的统筹类帝王级,是较为客观的猜想。 时雨绮罗继续陈述道: “除此之外,海岸线上的潮汐级更多,接近三位数。” 卡萝尔检索着附近的工程线路和兵工厂,确认道: “不仅是前来的机械部队早就全军覆没,就连负责驻守附近区域的机械部队,乃至负责补充兵源的兵工厂,甚至是圣门线路都被摧毁。” 她挥手间将呈现在附近的蓝色屏幕熄灭,抬眼问道: “请求支援,还是直接撤退?” 虽然时雨绮罗变强了很多,自己也具备应对帝王级的实力,但直面有着统领能力的帝王级所指挥的百位崩坏兽,寥寥三人还是过于吃力且勉强,稍有不慎就是致死之局。 简单来说,具备着胜算却没有必要冒多余的风险。 这里附近唯一具备价值的事物就是慰灵碑,可即使这道他人心灵寄托的建筑物倒塌了,后面再让苏青安重新耗费几分钟修复即可。 她做出了决定: “把这里的事情汇报上去,然后马上撤离。” 时雨绮罗并不反对,移植基因确实让自己成功脱胎换骨,但距离经历成长期才过去了一个星期,二次稳定还未到来。 在融合基因的馈赠没能悉数容纳的状况下,她目前的战斗力其实很不稳定,大约仅能处于中层帝王级的边缘级别,属于打得过迦尼萨,打不过阿湿波的定位。 但考虑到大约半个月后才会结束成长期和能力偏于辅助的前提下,这个程度已经能算是优秀。 等待至稳定期结束,时雨绮罗的这种能力很有可能被召回至融合战士的编制。 增加士气、各方面身体素质、崩坏能汲取与恢复速率,乃至疗伤和检测于一体,甚至……操控崩坏兽。 这种特殊的融合战士待在三人的小队里已经能算是资源的一种浪费。 眼下属于融合战士正式编队前的自我实力磨合期,愿意归于相关编制的已经归于编制,不愿意的则回归至原先的小队。 而之所以给予这种自由度,不免有着让人面对外界的现实对待,以此变得心甘情愿归于编制的想法。 而时雨绮罗这种情况,就属于会被不顾个人意愿,强制召征的一类。 眼下之所以还在这里,显然是因为很复杂的裙带关系。 而因为关系获得温柔对待的人、拥有关系的人,乃至一切的始作俑者,估计都对此没什么逼数。 这里离城区虽然很近,但也有着十几公里的路程,三人毫无犹豫的踏上了返航的路途,决定在原先的降落点等待直升机的接应。 符华一边用剑心感知着附近的状况,一边习惯性检测着装甲内部最新装载的时空系统和更新换代的魂钢剑刃,并轻声道: “上面的武装人偶还在调配期,不到一千人的融合战士部队分散在世界各地也杯水车薪,在那个战争兵器彻底下放前,这种事情会经常发生。” 她语罢,眼眸微凝间陷入了沉思: “但正常指数的帝王级做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突破圣门路线和兵工厂防御,这里面有奇怪的地方。” 卡萝尔蹙眉道: “上面的人也是才知道路线出现了缺口,兵工厂损害的现状,在普罗米修斯的笼罩下,这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前文明的科技很高端。 而在经历了数次针对崩坏能干扰的设备更新换代后,帝王级崩坏兽却还能将这个区域的圣门路线和兵工厂全部摧毁并不流露出半点风声,明显已经处于很离奇的状况。 时雨绮罗陈述道: “所以才要先撤退,这里出现帝王级也很不正常,巧合叠加上巧合就不会是意外,我们需要多加堤防。” 卡萝尔摸了摸兜里的发卡,她唇瓣轻抿,却是没有说话。 在绮罗移植了崩坏兽基因,成为融合战士后,三人小队里最弱的就是卡萝尔。 她很明白若真正与百位崩坏兽对战,自身就是队伍里最大的弱点,外侧的骨骼装甲若破碎,反应力将立马骤降并导致战斗能力更加低下。 届时别说正常应对敌人,甚至逃亡都需要他人提携。 显而易见的突破口和累赘。 在那种级别的战场上,这是卡萝尔不得不承认的定位。 那些谨慎的必要和撤离的决策未必没有两人不想让自己受伤,选择刻意照顾的原因。 基因移植手术。 融合基因的过程有着很大概率能够将身躯目前无法战斗的窘境给修正完好,在那个阶段里,全身几乎都要经历数次重塑和改造,可谓是字面意义上的脱胎换骨,做到这一点确实并不困难。 那场海啸所给予的不仅是身躯上的后遗症,更深刻的还是在于精神上的打击和锤炼。 自浑浑噩噩的苦痛与窒息里苏醒之后,即便得知了留下了后遗症,卡萝尔却依旧还未被那份悲哀和绝望击垮。 若没有绮罗和小华的坚持,自己早就死了。 即使是为了让她们在这样的世界里有所依靠,有所归宿,她都认为自己有着存活的意义和为之努力变强的理由。 但现实很残酷。 择优从之是自然之理,即使提交了申请,但却毫无疑问的在最初便被筛了下来。 总计一千人的名额里,以卡萝尔如今的身体状况自然没办法从更大的基数中脱颖而出。 所招致的结果便是如今几人之间肉眼可见的差距。 即便时雨绮罗报名进行移植基因的理由,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无力到保护不了卡萝尔,但这份贯彻至今的初衷在如今也无法让对方不感到落差。 符华感知着那份狂蛇乱舞般在剑心领域内涌动不息的数十道崩坏能反应,蹙眉道: “它们在迅速靠近。” 时雨绮罗缠绕在腰肢表侧的植物随之延伸出两枚种子状的事物,她将之递给两人。 符华和卡萝尔毫无犹豫的将其覆盖在赤/裸的肌肤处,种子表面的锯口刺破皮肤,使之渗出血液,并将其汲取生长,同时分叉成细碎的枝脉钻进了血肉间,麻痹的微量毒素和治愈的能力让创口迅速封闭。 这是施加苏摩基因能力所需要的基础媒介,同时还能以此进行精神沟通念话。 缺点是过一段时间就会自然在人体的血肉里自然溶解为无害物质,以致于下次需要再度植入。 苏摩的能力效果唯有在这些种子作为媒介,才能发挥至最大的利用率。 她自腰间抽出了剑刃,轻声道: “它们的身体组织和大小的构成决定了在没有载具的状况下,选择以肢体逃亡,迟早会被追上。” 卡萝尔将手上的重炮砸落在地,纳米金属顺着力道的下沉延伸展开出一道比拟圣殿级大盾的重盾,幽邃的炮口间橘红色的光亮吞吐间冒出火星,崩坏能开始汇聚,她陈述道: “那就不跑,在体能最完整的时候直接迎战。” 符华感知着依旧处于后方的帝王级气息,冷静道: “作战目标,先杀了那头帝王级。” 未知的敌人是统领类别的帝王级崩坏兽,但时雨绮罗却是统领类别的融合战士。 在对方占据主导权的状况下,依旧还能算是半个人类的时雨绮罗想要将其麾下的崩坏兽悉数掠夺至自我的意志自然很难做到。 可一旦对方身死,余下的就都会在她的掌控下变成一堆不成气候的臭鱼烂虾。 而即使不出于这一点考虑,拥有统领能力的帝王级对友军的增幅也很是恐怖,将之先杀死也是正确的选择。 熟练掌握了自我灵感模因的少女已经今非昔比,即使没能成为融合战士,但帝王级崩坏兽确实已经很难对其造成威胁。 就一如卡萝尔所想,符华不愿意开战是纯粹的谨慎和为队友着想所致,她个人对此毫无畏惧可言。 同时另一方面,虽然苏青安近日才前往海渊城接受基因的移植计划,不存在突然救援的可能性,但苏暮汐作为羽渡尘的特质却能在两者的心湖间忽略距离的障碍,随便跑来跑去。 回想一下那一记太虚剑神。 小羽毛成精之后复现记录的能力明显比符华能打。 但不到万不得已,小姑娘自然不希望求助于任何人。 少女心如止水,她手中的剑刃反转,太虚剑气链接天地,四道守剑式组合成圆形如扇状图般将一切阻碍和来敌直接横推至百米开外,脚步挪移一步,直接跃至前方…… 斩首行动,自然是交给自己进行负责。 …… …… 海渊城。 万凝坐在麦当当的角落,她的桌面上是一份整齐的亲子套餐。 北美烧烤风味安格斯厚牛堡、中份薯条、一袋麦乐鸡块、波波椰奶口味冰淇淋、香甜玉米杯、一盒纯牛奶、苹果片。 以及最后的灵魂,免费的赠品——儿童玩具。 弗洛拉望着面前的同僚努力将海绵宝宝拼凑成形的模样,神情淡淡的喝了口纯牛奶,她礼貌的将薯条和鸡块推至对方的身前,轻声道: “克里斯蒂安妮,计划进展的如何了?” 女孩抬起脑袋,那双深蓝色的眼眸眨了眨,柑蓝色的发丝随着动作微微晃动,那张稚嫩且精致的脸蛋浮现出纯真的笑容。 她将玩具规规矩矩的堆积在桌与墙壁的夹角,开心的吃起冰淇淋,那快够不到地面的小皮鞋伴随着双腿的晃动来回蹭着地面,很是可爱。 “计划进展的很棒哦,我可爱的弗洛拉。” 传教士抚摸着这位与希儿•芙乐艾相貌一模一样的女孩的脑袋,露出了微笑。 齿轮,开始转动。 211.支配之律者与传教士。 克里斯蒂安妮。 这个名字的寓意是基督的鲜花。 它曾经的主人是一位饱受家人疼爱与关注的女孩,而在如今却沦为了一种可怖异物的代名词。 支配之律者,序列号10。 自海渊城F17号下环区的焚化炉边缘,这个怪物于那道本该燃成灰烬的尸骸里获得了克里斯蒂安妮的记忆,以此为代号,并操控着这具已然腐烂的躯壳,混迹在这座人类罕见的高科技主城区之中。 当然,现阶段外表清丽脱俗的她正与名为弗洛拉的漂亮修女相依为命,看起来人畜无害,像一只随时会被人贩子拐走的小绵羊。 克里斯蒂安妮拿着小勺子吃着冰淇淋,时不时扶一扶脑袋上遮阳帽的模样格外动人心弦,她的眸中水光潋滟,眼尾在微笑间微微上翘,忍不住叫旁观者心生怜爱。 但其中不包括前面还在抚摸对方脑袋的传教士,她很清楚这份外貌的由来,更理解眼下这道光景被那人看到的禁忌。 弗洛拉瞥都不瞥对方一眼,仅是将汉堡的包装拆开,修长的手掌肉眼可见的如被融化的钢铁般在半秒内重塑成了一道骨质的刀锋。 她慢条斯理的切开汉堡,将之其中的一半递给对面的同僚,并自顾自的开始进食,期间四周人的目光和行为动作都毫无变化,似乎这一切都并不算反常,足够将之忽略。 若权能这种事物能具现化,就能清晰看出整个麦当当的客人乃至店员的身上各自的关节处都系着透明无形而确凿存在的坚韧丝线,让其宛如舞台剧上被细线所操控着的人偶,就此失去了躯壳的真正自由。 而同时,声波般氤氲的光辉在室内随着阳光传递荡漾,封锁了意志的感知。 【支配】与【蛊惑】。 前者源自克里斯蒂安妮,以另一种视角来看,那些细线全都源自于她全身上下关节处的洞孔。 而这些在她身上随处可见的孔洞和略显僵硬的关节,就是唯一和真正的希儿•芙乐艾外貌有所不同的地方,只是在【蛊惑】的帮助下,在外人眼中的克里斯蒂安妮和那个被苏青安视若珍宝的女孩别无一二。 “人类的食物还是很棒的嘛。” 她说着眨了眨眼,将白净可爱的脸蛋凑近修女的身前,露出妩媚而又纯真的笑容,唇瓣翕动,继续道: “弗洛拉,弗洛拉,等会儿可以和我一起睡觉吗?” 那惑人心神的吐息涌入鼻腔,修女的眼眸低垂,其中的瞳光暗沉又有炙热的星火微晃。 传教士自然很清楚她所言的“睡觉”是什么意思,那种不是少儿频道可以接收到的信息,更是曾在潜逃的那段时间里疯狂折磨着她的意志和神经,让其煎熬难言。 而克里斯蒂安妮的到来却诡异的完美解决了这一问题,甚至比她本人对此更为热衷。 神明确实给弗洛拉了一位各方面都完美合拍的伙伴。 这点倒是让传教士始料未及,毕竟自从她诞生之后所遇到的使徒基本都没有那种兴致和可以交流的思维逻辑,同时由于权能的缘故基几乎刚出生就直接与世界为敌。 死的一个比一个快。 所以会出现克里斯蒂安妮这种在各种意义上都让自己很满意的使徒作为伙伴,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其中最让弗洛拉满意的除却纯粹的兴趣爱好和性格之外,还有【支配】与【蛊惑】之间的权能交叠出的效果。 这两种权能完全就是天作之合。 恐怕这也是崩坏意识如此安排的理由。 而虽然现在内心很是躁动,扭曲的情绪与渴求甜美的念想更是如潮般贯彻全身,但表面上修女的神情依旧是那般略带疏离的恬静微笑,似乎对此兴致并不大。 欲擒故纵。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很了解克里斯蒂安妮的性格,想要在两者的合作配合里占据绝对的主导权,那就必须在对方所渴求的地方,表现出弃之如敝履的态度,并施加适当的引导。 克里斯蒂安妮是序列号为10,其本质的极限逾越了上一位将穆大陆毁灭的岩之律者,能力霸道到能够支配万物的恐怖使徒。 对比起来还未抵达最弱使徒底线的弗洛拉,明显不算一个档次和地位的存在。 所以传教士即使仅是想要在两者之间的交流中保持平等,都必须有着属于自己的一项优势。 不管这个优势有多怪,但能拽住并利用的就具备着存在意义。 同时,假设不表现出这幅姿态,就算睡觉也很难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和兴趣决定流程,这点对于弗洛拉来说意义深重。 于是她抿了口可乐,口吻毫无波动的轻声道: “等我验证完你施行的计划具体进展以后,再说。” 克里斯蒂安妮瘪了瘪唇瓣,她埋头吃了口冰淇淋,不开心的说道: “可是我明明感觉到弗洛拉你兴奋了。” 传教士并不意外,自己的躯壳内早在与对方相处的不知不觉间遍布着那种无形无色的丝线,自己真实的生理反应完全无法对其掩瞒。 甚至,由于与克里斯蒂安妮相识接触的期间,不存在能将自我的血肉乃至子体掩藏在另一个区域的余裕,只要对方愿意弗洛拉会在须臾间彻底死亡。 但对于传教士这样的怪物来说,这种看似威胁性命的约束,与小孩子的玩闹没有什么区别。 她说道: “你应该清楚拿人类的身体指标衡量我不具备任何意义。” 克里斯蒂安妮摆了摆手,无奈道: “好吧好吧,我可爱的弗洛拉。” 她眨了眨眼,讨好说道: “但你预定的目标真的已经按照计划撞进那道陷阱里了,只要这几天用你放在那里附近的棋子使用权能固定一下新玩具的反抗,就万事大吉啦。” 传教士轻声道: “嗯,那就好。” 修女用餐巾纸将唇瓣染上的酱汁擦干净,沦为骨质器官的手掌在须臾间重新转为血肉之躯。 她瞥了眼像小狗一样凑过来的克里斯蒂安妮,一边用指尖点住了那白净的前额,防止对方的衣服沾到番茄酱影响自己吃薯条,一边淡淡嘱咐道: “克里斯蒂安妮,我觉得有必要再和你说一遍,那是神明指定要杀死的人。” “虽然点了亲子套餐,但这不是家庭聚会,所以姑且把你的态度弄端正一点。” “你要明白,我们针对的人是具备着观测灵魂能力、直觉极端灵敏、间接或主要参与过五次使徒讨伐并全部战而胜之、篡夺了死之律者一半权能、甚至拥有着神明都无法理解力量的人类。” “再加上他目前正在接受审判级的基因移植,若成功之后,我有理由认为你将全部子体收回来,与他正面作战也会败北的很惨。” 克里斯蒂安妮瘪了瘪唇瓣,理论上来说,她全部子体收回来可是比第九律者还要强,对付一个群殴才打得过序列号比自己低的使徒的家伙,哪里会这么不堪。 传教士幽幽道: “你应该还记得前阵子的那个怪物吧。” 克里斯蒂安妮闻言后,几乎马上回忆起了那个自海渊城底部骤然升高至压迫神经的恐怖气息,再结合上崩坏意识给予的前九位律者的战斗记忆,她几乎已经能感知到天火圣裁拂面的灼烧气息。 比起苏青安所给予印象里的输出极限和威胁力,凯文残留的印象显然更为深刻。 女孩颔首表示: “那个人很不正常。” 弗洛拉轻声道: “他是最初接受移植基因的融合战士,凯文•卡斯兰娜。” “在接受移植基因之前,他的战斗力至多只能应对帝王级崩坏兽。” “而移植基因之后的结果,相信你从序列号7和9的记忆里也看到了。” “同时你之前亲身感知到的气息也不是错觉,那个怪物再次变强了,在那个叫Mei的人类所研究出的计划下,他的体内出现了复数的崩坏兽气息。” “这代表了Mei研究出了将复数的崩坏兽基因稳定组合成基因链的崭新技术,同时这个技术已经出现了成功者。” “虽然凯文此后的实战履历并不存在,也没有具体的证据,但我感觉他很变强了很多很多,至少本能是这样告诉我的。” 克里斯蒂安妮隐约明白传教士话中的含义。 苏青安在还未接受基因移植后便已经足够力敌律者,在此后所会逾越多少跨度就更是未知之数。 何况,蚩尤的基因起/点天生就比帕凡提要高。 如果说少年在未获得完美圣痕和黑渊白花之前的匹配战力是序列号5,得到后大约在序列号6到7之间,那基因移植后直接三级跳到超过序列号10也并不奇怪。 而且克里斯蒂安妮注意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细节。 那便是从来就没有人和迹象证明,基因的移植和那个能让人拥有稳定复数基因的计划,不能同时或者在短时间内依次进行。 假设,苏青安会在海渊城底部的空腔中一次性完成这两种蜕变…… 那以正常的逻辑推断,他毫无疑问会比凯文•卡斯兰娜更加恐怖。 弗洛拉吃着薯条,评价道: “现在你应该清楚了,他和你随意从焚化炉旁边用尸骸制造出的那些人偶和外界的那些玩具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克里斯蒂安妮想了想,觉得这种家伙还是少点比较好,不然自己怎么把全世界变成自己的人偶剧场。 于是她提出了粗暴的建议: “那就直接打断那个人类的移植进程,阻止继续进行蜕变,反正他现在还打不过我。” 弗洛拉淡淡说道: “现在Mei所塑造出的大批融合战士实力都参差不齐,她若不是研究出了稳定基因的技术断然做不到这一点,这代表着你就算现在去阻碍苏青安也只会让蚩尤基因强制稳定。” “再加上黑渊白花在他的旁边,你怎么阻碍也没有意义,他都会变强,区别只是程度不同,但你最终还是杀不死他,只是短时间毁掉了这个蜕变的进程。” “可是有Mei在,谁也不清楚她是否有办法将稳定下来的基因链继续进行融合。” “如果她有办法做到这一点,那我们就只是在打草惊蛇,以后再也没有针对他的机会。” “等下次我们能找到苏青安,他已经结束蜕变,我们拿他完全没办法。” “一言以蔽之,这个做法除了拖延点时间,什么都改变不了,同时还会暴露你在海渊城的事实,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权能为何,运气差一点我也会被发现没死的事实。” 克里斯蒂安妮思考了会儿,觉得无可反驳,她愤愤道: “那个叫Mei的人类,好烦。” 弗洛拉漠然道: “所以计划才有存在的意义。” “本来我的打算是趁着这次机会钻个空子,之后再徐徐图之。” “但你的到来让我改变了这个概率不高的想法,可纯粹的用【蛊惑】和【支配】两种权能硬来胜算并不高,现在我们需要加上原本就属于我方阵营的意识权能。” 修女温柔地轻抚着她精致的脸蛋,微笑说道: “还有你掌握的这个外貌和人格,在这次的舞台剧上,它会是最好用的利刃和道具之一。” “所以克里斯蒂安妮,现在你明白了吗?” “在这个计划的前序和准备工作完全落实之前,每一步都需要仔细斟酌,不流露出一点破绽。” “而只要完成我们的计划,那Mei也会死。” 克里斯蒂安妮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原先摆动小腿的频率都变得若有若无,她任由对方的手掌在自己的躯体和关节处游走,凝望着修女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轻柔的笑着说道: “放心吧,我的弗洛拉。” “你在外界已经被当做死亡,由于我分出了很多个我,所以虽然保留了序列号应有的级别,但依旧由于降生的悄然无息,至今都无人知晓。” “这代表了两种权能都处于半未知的状态,我们的计划不会有破绽。” 弗洛拉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作为序列号为10的支配之律者,她的降生想要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惊动世界各地的崩坏能检测,只能用这种自我分裂的方式。 传教士所遇到的支配之律者,是一切的主体和根源。 这当然不是一种浪漫的巧合,而是崩坏意识主导让两者相遇的必然结果。 克里斯蒂安妮的支配权能,是概念性的支配。 森罗万象,乃至其余的权能本身都囊括于这其中的范围。 这个消息的由来根源,还是因为弗洛拉最初想下手将对方变成属于自己解决生理欲望的专属道具,但【蛊惑】却直接吃瘪,被反过来【支配】了一阵子才得知。 于弗洛拉来说,这是再清晰不过的亲身经历,哪怕到拿回主导权的如今都叫人记忆犹新。 毕竟那段时间的遭遇,几乎堪称XX不成反被XX的经典画面。 但凡是具备基本廉耻心的人都无法以这样的高姿态再面对克里斯蒂安妮,不过弗洛拉显然不再此列。 她不存在那种道德观念,自然也不会受此约束。 修女环抱住娇小的女孩,她的双臂揽过那纤细的腰肢和腿弯,那双混沌的眼眸淌出漆黑的油脂,顺着白皙的肌肤蜿蜒而下却又在骤然裂开的空洞罅隙中改变了流向。 与其同时,胶质状的血肉自臂弯涌出,在经历了膨胀、拉伸、合拢的步骤之后,弗洛拉成功将女孩吞没进自我的腹腔之中,她裂到耳根的唇角展现出渗人的微笑,如童谣般温柔,仿佛踩在云尖上的低语自中吐出: “很好,很乖,我的克里斯蒂安妮。” 怪物独有的睡觉方式让整个的店面内回荡着木制品咔咔作响和血肉不断蠕动爬行的琐碎…… …… …… 【检索词库,为帝王级崩坏兽进行命名。】 【根据初步能力计算与外貌定位,代号确认——拉杰尔。】 【尸骸完整度12%,崩坏能粒子溢散速率极高,鉴于附近不存在收容设备,仅建议进行采样与基因保留。】 符华瞥都不瞥一眼这头各种意义上都分外难缠的帝王级崩坏兽,她连感叹在把寸心拳法融会贯通后战力变化的心思都没有,将基因的采样和保留交给了表盘处自行飞出的纳米机器人,自身则马上朝着两人的区域快速赶去。 虽然时雨绮罗的能力不出意外能将失去统治能力统筹的崩坏兽暂且收入麾下,摆脱危机,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该死的意外。 逐火之蛾每天都有着战士为此牺牲,身为队长的少女自然早就引以为戒。 但幸好,在符华抵达战场之际,两人的伤势都并不重,时雨绮罗更是已经将四周的崩坏兽全然掌控。 斩首的选择显然是正确的决策。 卡萝尔环抱住骤然身形不稳的女孩,担忧道: “绮罗?” 时雨绮罗埋在她柔软的胸脯上,那双微阖的眼瞳间则呆滞了几秒,分外空洞,但很快又转为正常,她像是随之恢复了神智,支撑起身躯,笑着轻声道: “我没事,只是操控崩坏兽有点累,我们先离开吧。” 符华环视着附近自行退散的崩坏兽群,按捺住全部杀完的念想,说道: “这次的事件一定有蹊跷,清理的任务先放下,我们先回主城。” “好。” 212.人偶塑成,不知名的内鬼。 海渊城,最底层。 倒悬塔楼之下,蚩尤的心脏胚胎位于巨大的空腔中央呼吸着无尽量的崩坏能,表侧的血肉似流动的金属,氤氲着不详且妖异的光辉。 伴随着如鼓点的剧烈轰鸣,整颗巨大的心脏胚胎也一同振动,隐约间能听闻其中湍急的溪流冲刷之音混杂其中,像是交响乐里的伴奏。 苏青安的身躯位于心脏胚胎的中心,比之由蚩尤残存细胞所培养出的这道大型器官,这道身影显得过于渺小而不起眼。 少年的四周是宛如藤蔓般交织成网络状的粗壮血经,玫瑰般艳丽的鲜红自从中涌出,浇灌于这处心脏内部的空腔,将他苍白的肌肤和纵横交错的伤疤都染为一色。 那并非正常可以触及的血液,炙热的温度以此为介质燃烧而起,分明肌肤并未受伤,但却引起难以言喻的幻痛。 蚩尤与正常的生物相差甚远,近似硅基生命的它所存在的血液仅拥有着类似的色泽,其本质都裹挟着那份吞噬物质,增进自我的能力,所招致的后果便是与之肌肤相亲将有着性命之忧。 这是为了以最好的方式促进基因的融合。 假设苏青安想纯粹凭借着躯壳的耐受力,就必须获得蚩尤本身蚕食一切物质,增进自我本质的基因能力,并将之压过蚩尤本体所培育出的血肉本能。 哗啦,哗啦。 血液不断浇灌而下,将肌肤淋至可见其中的血肉和森森白骨,少年忍耐住这份苦痛,他的身躯没能激发出融合基因的自愈效果,在这种临近死亡的被迫之下,位于身旁的黑渊白花遵从着他的意志散发出纯白的光辉,将血肉修复完整。 正常来说,崩坏兽基因会在最初移植的过程与最初的基因产生交缠,在这个过程中不符合常理的自愈力将会被最大激发而出,配合上相应药剂的帮助,从而演变至之后的种种不讲道理的形变与扭曲,缓缓将基因链稳定至完美。 可放置在自己身上,这个最初的交缠似乎就出现了微妙的问题。 蚩尤的基因恐怕比之以往的那些帝王级基因更难以与人类本体的基因产生共鸣与交缠。 苏青安认为这除却它是审判级之外,更深的缘由还是因为基因所潜藏的能力想要复现在人类的躯壳之上过于艰难且不合理。 蚩尤唯一的能力就是吞噬外界物质,增进自我的体积和全方面的素质,换算到人类的身体结构,做到一样的事情就意味着会沦为近似蚩尤的怪物。 而同时,这一点又违背了融合基因的稳定法则。 苏青安若是真正成功融合了蚩尤基因,所获得的能力必然会与原初的基因能力出现大规模的偏差,以本质的核心为源头,产生巨量幅度的魔改。 至于究竟会获得什么样的能力,Mei自然进行了刻意的导向,这枚蚩尤的心脏胚胎就是为此而生。 而因为这份特殊,少年不得不以黑渊白花的权能来度过最为艰难的初期,一点一点将两者靠拢,进行基因的初期融合。 这样一来,所耗费的时间也大大增进。 自凯文的奇美拉计划于此成功之后不久,两人就在隔天进行了换班,他已经待在这道心脏胚胎里整整三天,进度却依旧缓慢。 “咳咳。” 少年一如既往挺拔的背脊被血液溶断了寸寸节骨,他的血肉与脏器宛如被硫酸腐蚀大半,仅能勉强凭借着几根丝线继续维系形体的毛衣,远远观望像是一具备残破尸骸拼凑出的人形。 苏青安漆黑的双眸沐浴在猩红的液体间被吞噬殆尽,又淋上更多的以此衍生出的血液,负责传递苦痛的神经全然断开,意识上仅能感知到一阵虚无的空洞,没有苦痛也没有悲哀,不存在煎熬也失去了挣扎。 无限临近死亡的气息,让他不知不觉间又距离完整的灵魂态近了一步。 而就在苏青安一边控制着全身的圣痕将崩坏能循环自我撤离,一边准备卡在界限上操控权能修复自我之际,他隐约感知到一阵钻心的痛苦游走在本应该空无的骨骼神经之上,将那份源自死亡的虚无感陡然拉远。 但若是不使用【创生】的权能,目前的这份修复和自愈能力依旧无法阻碍死亡的到来,可苏青安并不失落,这代表了蚩尤的基因正在真正意义上的与自身的基因展开了初期的融合。 于是他冷静的调试着权能的输出,任由这份焕发出的崭新力量吞食着滴落的血液,将消融的血肉和骨骼逐渐回归至原初的姿态。 打破了零的循环之后,正式的基因融合于这处心脏胚胎内展开了另一道轮回的循环。 对比起正常的基因移植手术,苏青安的特殊状况注定要度过一场更为悠久而漫长的岁月。 而就如传教士所忧虑思考的那般,如果一切顺利,少年将直接继续待在海渊城,进行以蚩尤基因为中心设计而出的崭新计划。 比起凯文进行的奇美拉计划,彼时的苏青安由于蚩尤基因能力的特殊性,必然能够更快且风险更低的完成第二次蜕变。 但…… 不知为何,少年隐约能在半沉睡的意识中理解了一个事实。 无论是外界还是自身,恐怕都会出现扭曲这个结果的种种障碍。 在愈发临近太虚之境后,他的直觉变得更加敏锐且精准。 苏青安就像是逐渐抵达了传闻中的至诚之道,望见了模糊不堪却又充满恶意的未来。 难道是伏羲要提前苏醒?还是说第十位律者已经诞生在外界,准备大动干戈? 又或者只是终焉缓缓临近所造成的纯粹压迫? 良久。 少年将万般杂念尽数压抑,潜心进行蜕变。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成为融合战士都对大局有着关键的助力。 在此之前,他没有必要分心。 就算是分外在乎的恋人,在有着苏暮汐潜藏在心湖之中作为应急的手段和传讯器的前提下,安全方面上也很难出问题。 那么,只需要将外界的一切都托付给Mei和凯文他们即可。 此时。 海渊城中域。 万凝望着外界席卷而上的洋流,听闻着那像是要跃上云端的呼啸,露出了笑容。 她的运气真的很好。 少女的眼尾微翘,晕染出靡丽的笑意,她唇瓣翕动,无声低语。 多呆一会儿吧,苏青安。 …… …… 次日。 昨天的那场恶战并未带来多少严重的伤势,比之这个三人小队的汇报引起了主城区的高度重视。 在如今的时代和严峻的时期里,兵工厂和圣门路线毫无疑问就是一座城市外环的重要生命线。 无声无息间被拖垮了一部分就意味着有一定概率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洞穿所有外侧的防御线路,从而招致巨大的战机懈怠和不应该出现的牺牲。 很显然,这是目前劣势战局中不容忽略的重大事件。 若不仔细甄别其中的缘由,发觉可以弥补的弱点,并将之完善,那下一次完全有可能会出现更加恶劣的重大伤亡。 这一次是慢上几个小时才知晓,那下一次呢? 会不会直接蓦然涌现大量的崩坏兽直接攻城? 有没有可能那头统领类别的帝王级兵临城下,才为人所知? 而如今澳洲的主城与逐火之蛾的分部位于一处,这般考虑无疑就具备着很大的重量。 不过这些与三人小队的牵扯,就仅限于巡逻任务的范围增多,并配给了能随身携带的空间载具,以方便下次直接任务地点出现意外之际的离开。 符华自回归至队伍执行任务和责任之后,便长居于主城内部的一座公寓,大约一百三十平方,足够三人的居住。 虽然远不如布里斯班的那座别墅来得舒适和宽敞,但却又少那些容易叫人感伤的物件。 自希儿死了以后,这是三人久别重逢般的再一次同居。 本该暗藏沉闷的氛围则被成精之后的小羽毛给轻松打破,任谁都想把那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抱在怀里慢慢撸毛。 就像苏青安会拒绝她自己变出丸子头,喜欢自己慢慢编织出来丸子头的感觉那样,享受这种氛围和感觉才是关键的趣味。 苏暮汐自己觉得在谁怀里看电视都没有关系,但要一定让她自己选的话,会比较喜欢窝在苏青安的怀里。 至于这个理由究竟是因为灵性诞生的占比率对方占据大多数,还是因为女儿这种定位天生就比较亲近父亲,或者干脆是因为少年的照顾无微不至,就难以知晓了。 但对于大家来说,苏暮汐估计都是位于小棉袄的定位。 至于里面是不是黑心棉,那就要看人。 就像虽然八重樱是觉得里面是黑心棉,但卡萝尔就觉得小女孩很适合举高高,还能陪自己玩马里奥和贪吃蛇,偶尔还能撸脑袋,是毫无疑问的暖心小棉袄。 哪怕这个来历确实很是微妙,让她看待符华的目光都逐渐变得有所不同,但这不影响这份喜爱的诞生。 时雨绮罗对此也是如此,但可惜的是苏暮汐由于灵魂链接的束缚不能待在离符华太远的地方,加之苏青安没余裕用黑渊白花给她远程充电,能出现在外界都要多亏那次与符华建立起的链接,所以她也没有很多机会可以将之举高高。 而自那天之后,女孩总觉得意识在某些时刻变得恍惚,对此的心思也变淡不少。 因为在成功移植基因后,相关人员有嘱咐过期间可能会出现身体不适的症状,所以她暂且将之归结于二次稳定基因期间的正常反应。 “小绮,小绮?” 她陡然听闻至清冷软糯的声音,下意识的垂眸与那张微抬的脸蛋对视,才反应过来目前的处境。 自己还在和小汐一起看电视呢。 怎么突然就走神了? 时雨绮罗想要勾唇微笑,可眼底的猩红却骤然扩散,晕染出墨水般浓重的色彩,其中的光辉却随之黯淡,空洞了下来。 她的神情维系着原先的状态,趋于僵硬。 但这一切都仅是一闪而逝,少女毫无察觉的度过了这道古怪的异样,将之忽略地笑着说道: “怎么了,小汐。” 苏暮汐将那一切的外显画面收入眼底,神情寡淡的脸蛋浮现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关切与担忧,她的记录里有着对方的印象,所以初始好感就能算是熟人,加之最近的相处。 作为小孩子的她自然不希望对方会出事。 苏暮汐摸了摸时雨绮罗的侧脸,她用着手掌感知着那份寻常温度与肌肤质感之下有可能潜藏的异常,却终究没能发觉出具体的线索。 时雨绮罗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解释道: “可能是因为最近刚做过一场手术吧,没关系的,过一阵子时间就好啦。” 苏暮汐颔首表示明白,她知道对方是融合战士,这个理由能解释得通,于是心安理得的开始回答对方前面的问题: “小绮,我想喝芒果西米露。” 时雨绮罗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对方的脸蛋,勾唇笑道: “给你买!” 女孩全神贯注的拿着手柄操控着游戏角色继续刷怪,她想了想,评价说道: “小绮,是好人。” 但苏暮汐旋即回忆起了某个人教导的等价交换原则,认真的补充道: “等会儿我变成白雀,给你摸。” 好/色。 时雨绮罗莫名的从这份纯真的话语和眼神中脑补出奇怪的黄色废料,并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只撸五分钟。” 苏暮汐抿了抿唇瓣,严肃说道: “那你再买一杯,我要给小符喝。” 好怪。 虽然有种自己在做奇怪事情的错觉,但时雨绮罗马上选择了答应。 没办法,那只白雀儿的模样太可爱了。 完全就无法拒绝。 而在这段看似温馨的寻常画卷之下,没人知晓有着透明的丝线潜藏在少女四肢百骸的每个角落,并逐渐缠绕穿透进每一处关节,使诡秘的力量悄无声息的蔓延,将之缓缓缝合成优秀的人偶…… …… …… 夜晚如期而至。 而那道借助崩坏兽群在时雨绮罗身上留下伤痕,并借此遗留的权能种子终于彻底发酵。 少女躯壳内细胞自然萌生的崩坏能是权能种子最好的温床和养料,在其昏睡的过程中,丝线逐步吞噬着崩坏能,并于她的胸腔处缓缓凝结出一道波动微弱的律者核心。 于此,克里斯蒂安妮的傀儡完美塑成。 期间没有任何人接近过真相,时雨绮罗自身更是对此一无所知。 支配的权能过于隐蔽,它一不涉及灵魂,二不在旁人和宿体清醒的状况下真正发作。 无论是苏暮汐还是符华都没办法察觉到确凿的不对劲之处,加之融合战士的二次稳定期确实会出现类似的症状,所以时雨绮罗沦为傀儡的现实并不为人所知。 即便苏青安本人与之同吃同住,也照样很难发现身边的人已然被埋下了权能的种子。 融合战士是克里斯蒂安妮最好的支配对象。 除却对方躯壳内的浓重崩坏能可以作为权能种子波动完美的遮蔽场所之外,最重要的理由在于,作为支配之律者,她能够获取支配对象的一部分记忆、以及残缺的力量。 而基因能力千奇百怪,战斗力和所知信息又比寻常士兵要多的融合战士就无疑很适合让支配律者的权能尽情发挥到极限。 假设说,克里斯蒂安妮将全部的子体意识全然集结为一体能够比第九律者还要强大。 那等待这份支配权能的力量不断生根发芽,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再将群体归结于一人,就能逾越常理之外的极限。 Mei所制造出那批的融合战士,便成为了克里斯蒂安妮的最佳选择。 早在真正对时雨绮罗动手之前,她便听从传教士的建议用其余的融合战士进行了几次练手,为的便是眼下的万无一失。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一个问题,比起【支配】和【蛊惑】,克里斯蒂安妮与传教士的智商才是真正意义上完美的结合。 作为崩坏侧目前唯一出现的智囊,弗洛拉的谨慎程度和决策之干练,及时修正自我错误的自制力,乃至把握问题关键的嗅觉都非同寻常,加之【蛊惑】的辅助,在有可以利用的棋子和力量的前提,她所发挥出的危害将无比恐怖。 正常来说,已经被支配权能发酵至出现律者核心的人类已经沦为了彻底的傀儡。 即使自我的意识依旧存在,却无法干涉自身的躯壳,仅能听从着被克里斯蒂安妮所覆盖的子体意识进行运作,不存在半分威胁。 若是旁人,恐怕会认为时雨绮罗绝对无法逃脱这份束缚,就此高枕无忧。 可传教士不一样,她对人世间的情感弃之如敝履,却又由衷的信任着人类的情感能制造出的奇迹。 于是。 有人来到了女孩的床前,她的瞳孔空洞,金色的虹膜黯淡无声,在弗洛拉的远程操控之下,伸出指尖轻按在了对方的额头之上。 【蛊惑】由此晕染。 213.两个怪物之间的拉扯,背叛。 海渊城,C281号下环区众星道。 编号KFDVGE火葬场。 克里斯蒂安妮坐在“垃圾山”的顶峰,她的样貌脱离了原先希儿•芙乐艾的模板,那双眸子比之原来更为圆润,瞳色染成浅淡的棕褐,面容转为西欧人种的姣好,脸蛋多了点婴儿肥,稚嫩又可爱。 此时是夜晚时分,先前在麦当当的那场大战绵延了很久,让支配之律者不得不换掉了那具原先算是喜欢的妆容和玩具壳,她在这座火葬场让弗洛拉用权能筛选了好久,才找到了一具合心意的崭新模样。 所以如今克里斯蒂安妮的心情很好,她拍了拍染上污秽和鲜红的奶白色布袋裙,那双露出生白肌肤的纤细小腿像是荡秋千一般晃来晃去,配合上眉眼间流转的神色,有着自然而然表露出的少女感。 这显然不是支配律者自我的本性,而是将克里斯蒂安妮那具尸骸丢弃之后,所获得的知识与能力,其中就包括着这份大概能归结于能力的少女神态与细节。 她眺望着远方自朝云叆叇间溢出光辉的星火与氤氲出的艳红,那是以崩坏能动力炉为能源启动转为纯粹火焰将被崩坏污染的尸骸归于安宁的火葬炉所造就的光景。 与之配套的仪器代替了其中所有需要人工的步骤,使得勉强能够暂且安然度日的居民们不用亲眼触及这般残酷而裹挟着破碎的美感的画卷。 钢铁与火焰将死亡的悲哀研磨殆尽,远处高耸入云般的高楼大厦和永不熄灭的霓虹交相辉映,像是在无言地诉说着人类的坚韧和不屈。 克里斯蒂安妮不自觉回味着“前身”临近死亡的怔松之感,勾唇笑了笑,她伸出纤细的手臂,掌间挡住了大半的瞳仁和前方的斑斓,缓缓收拢间,无形的丝线也交织成网,发出绷紧的声响。 我会将那些所谓的坚韧和不屈,全部支配。 这是本能,更是天性。 可旋即,远处的意识传递了一道消息让克里斯蒂安妮内心的琐碎都倾覆于无,她对着在下方的传教士招了招手,开心的笑着说道: “成功啦,弗洛拉。” 修女感知着意识里多出的一枚链接点,她扬起面孔,望着由虚拟景象所创造的夜幕,轻声道: “你做的很好。” 克里斯蒂安妮想了想问道: “那接下来怎么办?要直接让那个玩具杀掉几个人,然后把目标打到半死吗?” 她认真建议: “这样她肯定会觉得自己太弱,就会理所应当去选择移植基因了对吧?” 传教士笑了笑,轻声道: “通往这个道路的方向有很多种,但我们不能仅给她变强的欲望,还要给予一点希望。” “否则,计划未必会往最好的方向走。” 克里斯蒂安妮似懂非懂,她所汲取的经验和知识的速率远比传教士要快,奈何思维模式和天生的逻辑框架暂且被第一位汲取的人类女孩所覆盖,导致会展现出近乎蠢笨的天真,变相的使得那些本该归于思维库的经验知识都难以发挥。 可她还是理解了弗洛拉的意思: “如果让那个玩具显示出彻底的一边倒倾向,那目标就没有必然快速拿到羽渡尘的理由。” 传教士漠然道: “所以我说了,需要给一点希望。” “虽然你的意识覆盖和我的【蛊惑】都将时雨绮罗的意识归于死寂,但在我们的掌控下,表现在外界的现状却可以截然不同。” “只要让她自己猜测出意识律者的权能可以救出自己的朋友,那最想要她掌握羽渡尘的人就不再是我们,而是她自己。” 克里斯蒂安妮若有所悟,说道: “而目标一旦想要掌握神之键,就必须接受超变因子的计划,以最快的速度成为融合战士,否则没办法满足羽渡尘的基础门槛。” 弗洛拉陈述道: “嗯,所以你的权能效果不能暴露。” 克里斯蒂安妮问道: “那应该如何演戏?我记得弗洛拉你的权能对于意志极为坚韧又灵魂特殊的人很难起到改变核心意志的作用,需要长久的消磨才能起到类似的效果。” “那个玩具虽然灵魂属于正常的阈值,但姑且还是经历了移植基因的过程,灵魂与血肉的密切度与常人不是一个级别,蛊惑的难度也不同而语。” “让其昏睡,保证我的子意识不受任何干扰已经是你权能的极限才是,又怎么能让她乖乖配合演戏?” 传教士笑了笑,她瞥了眼女孩崭新的模样,目光温柔,口吻悠远: “克里斯蒂安妮。” “你觉得什么样的演技才能骗过一位直觉非同寻常,又对其极为熟悉的人呢?” “答案是她一切神情和言语都出自肺腑,所有的情感与挣扎都源自本意。”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将时雨绮罗的意识正常苏醒,一切就会朝着既定的目标走去。” 克里斯蒂安妮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捂住水润的红唇,袖口边缘裸露的关节处空洞愈发明晰。 女孩怀抱住修女柔软似水的身躯,在其耳畔处低语问道: “那另一个玩具呢?不动手吗,你在她身上所遗留的只是一次性的权能对吧。” 弗洛拉抚摸着她亚麻色的长发,混沌的眼眸低垂,好似从中有浓艳的墨晕染开来,唇瓣翕动间露出的贝齿启合,吐出沙哑而暗沉的声线: “先前是因为不确定那个人是否真正进入移植基因阶段,不能流露出任何破绽,现在则是因为没人知晓Mei是否又研究出了观测灵魂的仪器。” “她只是无足轻重的角色,既然身上的权能种子用一次就能抵达目标,那就没必要冒着被发现我还存活的风险长久掌控。” 修女温柔抚摸对方发丝的手臂逐步分裂膨胀出无数口器和黏答答的暗粉色血肉,却又在对上其裹挟笑意的双眸之际,瞬息归于原状,将杂念抹除。 这是支配之律者。 无论外表再如何乖巧,声线再如何甜美,表现再如何听话,其本质都不会有着丝毫改变。 而弗洛拉恰恰不愿屈之人下,这是一场互相拉扯的游戏,而她所能握住的筹码就仅此而已,断然不能肆意妄为,放纵自我的欲念膨胀。 苏青安将其斩灭的那次经历,某种意义上来说教会了传教士很多道理,甚至让她的行为作为和性格都得到了一定的升华。 本应该无法克制自我欲望的怪物,在汲取到惨烈的教训之后,却沦为了学会用理性和纯粹的利弊来克制自我手段的……人类。 于是弗洛拉就真像是修道院里再纯净不过的圣洁修女,她微笑的低语道: “同时,克里斯蒂安妮。” “你难道不觉得巧合与巧合之间不便于叠加吗?时雨绮罗和卡萝尔是她唯二的长期队友和朋友,若一人被发觉出事约莫能归结于意外,两人却无法让人忽略其中的巧合。” “而我们打得是一场信息差的战争啊。” “只要直到最后都无人接近其中的秘密,那他的一切就将尽在掌握。” 克里斯蒂安妮深深地望着她眸中散去的欲念,唇勾出的弧度愈发艳丽,她的指尖轻按着那纤细柔软的腰肢,内心的兴致愈发浓重。 我可爱的弗洛拉,你才是最好的玩具啊。 只可惜,要最后才能好好吃掉呢。 远处的火光将此处照亮,两人影影绰绰的身姿摇曳在那忽闪忽闪的画卷,氛围透着粉色的旖旎而又无比诡异。 …… …… 沉重,窒息,恐怖。 伴随着被强制沉溺于漆黑水牢间的压抑感,时雨绮罗的意识由此复苏。 清醒梦? 她没办法理解为何生理和情绪都如此不适的情况下,都没能掀开眼皮,真正醒来。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一种绝对不会想让人共感的奇妙状态。 时雨绮罗分明觉得自身已然苏醒,可无法操控躯壳,没办法睁开眼帘,甚至……无法干涉呼吸的频率。 这种形似鬼压床却又比之更为清晰的不由自主,实际的时间仅度过了十分钟,她就已经开始难以保持冷静的思维对待现状。 某种意义上,融合基因的苦痛都比之来得温柔。 这是完全两种类别的折磨,可时雨绮罗宁愿选择前者也不愿意在这片漆黑的世界继续沉沦。 良久,又好似仅过去了几分钟。 少女的眼皮掀起,让视野在须臾内脱离了原先的漆黑。 可她还未来得及觉得惊喜,便随之理解了一个更为恐怖的现实。 她还没醒。 或者说这像是自我的意识被压迫至逼仄的角落,躯壳的自主权则遗落给了其余的存在。 “你是谁?” “操控我的身体有什么目的?” 时雨绮罗也明白这些问题很蠢,但除此之外,她别无办法。 克里斯蒂安妮则忽略了一切疑问,就这样操控着这具身躯走至窗前,望着外界破晓的晨曦,遵从着传教士的建议并未像从前那样,出言挑逗着原主人的意识进行取乐。 弗洛拉之所以让支配的权能效果必须处于不为人知的状态,其理由就在于给予符华拿到羽渡尘的最佳理由。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让对方相信,时雨绮罗的状况是出于意识的操控和修正,否则羽渡尘就显然起不到对症下药的作用。 事实上就本质来看,羽渡尘无法解决半分时雨绮罗被操控的问题。 因为支配的权能本质是将其躯壳编织成克里斯蒂安妮的提线人偶,如何斩断其中郁结成团的丝线才是解决这种窘境的关键,与意识完全无关。 所以,多说多错。 传教士认为既然克里斯蒂安妮的智商和反应能力都趋于堪忧,甚至性格也会忍不住暴露出一些东西,那就干脆闭嘴,让子意识只存在同样混沌的意识,在偶尔将提起的线路断开,让时雨绮罗本人来操控,那一切就将毫无破绽。 目前这道克里斯蒂安妮的子意识只遗留了对符华出手和不要让对方重伤的命令。 于是“时雨绮罗”面无表情的推开了房门,她依旧是睡衣的打扮,光洁的脚掌触及于地表,踏着毫无遮掩的脚步,缓缓走至客厅,映入瞳中的是正在倒着凉白开的符华。 少女的背影单薄而纤细,束成马尾的发丝垂落腰窝,削葱般的手指落入瓷白的杯环,敛去神情的侧颜显得专注而精致,她的眉眼低垂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有股子习惯的清冷。 在经历了很多之后,她的气质逐步变成了如今这样像是很好相处却总是带着疏离的意味。 但在感知到后方的气息之际,符华转向于时雨绮罗的视线褪去了那股叫人觉得陌生的氛围,自然晕染出腻人的温软。 彼时早晨的曦光落入室内,让那双与之相对的眼眸眨动间,显得愈发水光潋滟,曲长而浓密的睫毛更是清晰动人,出落的靡丽。 时雨绮罗很明白,小华只有对少数人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而自己作为与之在沧海市便相识的朋友自然也在此列。 这样的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伤害对方。 可躯壳内崩坏能的游走与晃动一如大江大河咆哮奔流,沸水般苏醒的基因力量使得那枚苏摩之瞳发烫发热,竟是刺激着血肉赋予之往日数倍的力量,仿佛打了肾上腺素,神经瞬间被放大的敏锐,让眼前的视野和人影都变得放缓放慢。 时雨绮罗明白,只要再过三秒,甚至更短的时间。 她就要眼睁睁的注视着未知的存在利用着自己在符华那边的地位和重视,用着自己费劲千辛万苦就为了守护友人而得来的力量,将之灭杀。 身为对方的战友,她很明白符华的强大。 就算是成为融合战士的自己彻底完成二次稳定期之后都未必能战胜对方。 但正面作战和偷袭刺杀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融合战士体内无时不刻都流动呼吸着巨量的崩坏能,在这种常态之下,就算准备使用全力也亦如混入了黑夜的猫儿难以寻迹,就算是以对方的感知力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而即使发觉了其中的分别,先入为主觉得自己绝对不会伤害她的符华也至多会认为是二次稳定期内的正常紊乱,很难对此有所防备。 建立在以上种种前提之上,时雨绮罗的情绪已然抵达了高峰,她是真的认为符华会死在这道卑鄙的手段之下,这种极端激烈的反抗和盛怒乃至隐约为那个结局而感到悲哀的情绪都溶为了突破精神枷锁的庞大底力。 实际上,这时传教士就算使用【蛊惑】扭曲她的意识都将无以为继。 但那份权能的种子潜藏于意识深处,不发挥任何作用也不与之正面碰撞,支配的权能则不受其扰,各司其职。 让这些情绪都无济于事。 可…… 克里斯蒂安妮放水了。 “小华,闪开!” 时雨绮罗几乎由此在须臾之间获得了身体大半的使用权,并第一时间发出了警示,但身躯内涌动而出的崩坏能却依旧无法抑制,猩红的光弧燃烧出盛大火焰刀刃,直接挥斩而下! 这座高达百米的公寓楼层被刚猛无俦的力量和密度极高且转为大半热能的崩坏能贯穿消融了一面的钢筋水泥。 伴随着轰然的声响,符华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吹拂至了公寓外的半空之间,时雨绮罗的那句提示让她以剑心汇聚了崩坏能为体表并同时斩出了一道守剑式,得以毫发无损。 可自己的战友蓦然反水却又出声提示的操作则让少女难以理解如今的事态,她凝望着时雨绮罗一跃而下,继续斩出犹如实质般刀波,神情又流露出悲哀的姿态,内心意味难言。 心湖里游弋的小羽毛出言道: “小符,小绮好像被人操控了。” 少女淡然的在足下凝聚出一道又一道的崩坏能凝结物,以此躲避过时雨绮罗接二连三的攻击,蹙眉回应: “我知道。” “她的攻击很不准像是在刻意扭转,最初的那一击也选择了出言提醒。” “是身体被操控,还是精神被影响了?” 符华陡然联系到了那日陨落至不留灰烬的传教士,内心的天平下意识的朝意识方面倾斜。 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可怕,她彼时就觉得那个怪物没那么容易死,眼下就自然将之结合为一处。 意识之律者已然身死,近日全世界的崩坏能指数也未继续上涨,更未检测到律者反应,出现操控身体的权能可能性并不大。 而其余掌握有关修正意识力量的便唯有传教士。 同时,蛊惑对灵魂强大的人难以起到完美的效果也符合眼下的现状。 但即使认为找到了真相,符华也必须面对友人如今的状况,若放纵对方在市区破坏,即使后续解除了蛊惑的权能,她也没办法帮助绮罗脱罪。 必须立马阻止绮罗才行。 于是,少女纠结之下选择了目前唯一能做到的最优解。 “小汐,用剑神。” …… …… 于此,传教士在这环计划中的第二个目标成功抵达。 即,羽渡尘的沉睡。 214.这是我的决定。 太虚剑神配合着羽渡尘可以让人从意识上直接死亡,也可以让人自意识上认定自己昏迷,从而抵达外界长眠不醒的结果。 符华若想要让时雨绮罗融合战士的身份不触及如今敏感的红线,让整个事件发酵失败,扼杀于萌芽之间,这就是最快的解决方案。 传教士的算计即使为人所知也依旧无法改变符华做出的决定,这是纯粹的阳谋。 而一旦使出太虚剑神,就算使用的是比当初弱小许多的版本,仅以意识之键零星半点的力量为根基诞生的苏暮汐仍然会陷入沉睡,区别仅是比之上次的沉睡会短很久,可能几星期内就会苏醒。 但…… 这已经足够让弗洛拉的计划全然展开。 少女望着半空中如纸鸢般悠悠坠落的身影,那人的神情释怀,眸色褪去陡然间显得空洞,天蓝的发丝沾在白皙的脸蛋,看似纷乱却又美好,粉红的唇瓣隐约微微上勾,像是有些开心。 她自高空垂落,亦如那在战场里折断双翼的孤鸟。 绮罗。 符华的心脏倏地一紧,闪过绞痛,抿了抿唇瓣,再也耐不住本应该留存的谨慎,太虚剑气将崩坏能聚集成团,环绕成三道虚幻的莲花一层一层缓冲了女孩垂下的势能与反冲力。 最后得以让她落入了自己的怀抱。 少女的手指触及着怀中人腰肢的柔软,她敛去了一切神情,眉眼低垂间意味难言。 不论那个怪物是否活着,我都会把你从那里带回来。 心湖之间。 那枚赤红的羽毛光泽黯淡在水面间晃晃悠悠,陷入了沉眠。 而透明的丝线则无孔不入般落于肌肤的表侧,逐步渗透却又在心湖荡漾之前收敛于无,可点滴的墨色却还是接着丝线为媒介落入其中,缓缓于湖底晕染来开…… …… …… 两小时后,澳洲主城。 逐火之蛾分部。 符华和卡萝尔位于实验室的身侧,透明的玻璃内部是被层层束缚了肢体的时雨绮罗。 普罗米修斯将所得的数据统筹完善,对两人陈述道: “检测到时雨绮罗的体内有一枚疑似律者核心的结晶体。” 两人对视了一眼,内心都是一紧,涉及到这种层面就意味着发生在时雨绮罗身上的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符华又开始觉得传教士兴许是真的死了,眼前的妖蛾子很可能是出于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现象。 而都涉及律者核心的层面了,就实在不难想象始作俑者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问道: “疑似的意思是什么?绮罗体内的那枚结晶体和真正的律者核心有什么差别?” 普罗米修斯回应道: “除却在能量级和功效上都低上很多且不存在寄宿的权能之外,这枚结晶体与以往的律者核心几乎别无一二,无论是构造还是其余方面都是如此。” “实验室的人认为时雨绮罗的问题大约就是出于这枚核心,考虑到融合战士的自愈能力,目前尝试进行了摘除手术。” “结果虽然将之成功摘下,但过程中却很是艰难,这枚核心似乎在她身体内的各个角落都存在着实质性,即物理上的某种不可视的链接。” “将之摘下几乎意味着身体上全面的微小损伤,一次性的拔除目前只有融合战士的身体素养和自愈能力可以承受,假设这就是时雨绮罗身体不受控制的理由,那正常战士遇到近似的状况就与死亡无异。” 实际上,时雨绮罗能活下来除却所谓的融合战士体质之外,更关键的还是在于作为推动计划的一环,她目前不能死。 所以克里斯蒂安妮命令让子体意识并未反抗,将那些操控人偶的丝线和孔洞都按捺不动,才能使得核心安然离开这具身体,遍布各处的丝线由此全然断裂。 否则,只要支配之律者愿意被做成人偶的玩具没有可能得到存活。 指望这般简单的摘除手术就将人救出完全是天方夜谭。 一旦被克里斯蒂安妮支配了身躯,那就是生不由己,死不由心。 卡萝尔闻言神情明媚了些许,她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你的意思是说,绮罗现在已经没事了吗?” 普罗米修斯回应道: “通过检测仪器显示,她的意识依旧处于蒙昧的状况,苏小姐的那道剑神所造成的后续影响,据你所言只会存在几小时,但就目前看来剑神造成的波动已然趋于稳定,可还有另一组力量在干扰着她的复苏。”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时雨绮罗无法醒来。” 符华神色郁结,她最初认为既然时雨绮罗真的会因为太虚剑神而进入昏迷,就变相说明她会不由自主的对她进行攻击的缘由在于精神方面的问题,大概率不是操控身体的权能或者把戏。 否则,那一击太虚剑神无所不在却又毫无正体,断然无法干涉操控身躯的权能继续进行运作。 可目前看来核心的存在链接到了身体的每一处,这与以往链接灵魂的律者核心走的是两种路子。 这个细节既可以证明此物与寻常的律者核心有着本质区别,又可以证明幕后主使也有可能以此为媒介将绮罗的身躯如操控人偶般那样亵玩。 所以按照这个思路,绮罗的问题也可能是由于被强制控制了身躯,但意识还能勉强保持自我,所以才会出现方才那般的状况。 现在将这一切综合看来,幕后主使大概率是律者。 这一点想来普罗米修斯比自己更早知晓。 而如今自己遇到的所有线索集合起来,若要弥补上逻辑上的空洞和问题,就必须建立在对方的能力需要在宿主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才能操控其身躯,同时那枚核心还具备干涉宿主精神的作用。 少女一时之间觉得自己身处一场诡橘的漩涡当中,四周全然是缥缈的云雾遮蔽了视野和方向,她隐约认为用那种想法来补足逻辑的不对劲是错误的思路。 那就像是有人刻意的引导,才使得思维的走向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弗洛拉和克里斯蒂安妮的配合很恐怖,即使依旧遗留下了【蛊惑】的印记波动,乃至无法遮蔽的空白核心,但依旧很难揣测出其中的用意。 符华拽住了内心的违和感,若幕后主使真的是崭新出现的律者,权能就不应该存在这样一份奇怪的破绽。 这种又能操控身躯又能影响精神,却又都半吊子的状态格外怪异,显然存在着不合理的地方。 第七律者的强大她有目共睹。 第八律者的权能涉及范围之广,只要晚一个月杀死,整个世界都将迎来黄昏。 第九律者更是直接干脆将人类文明打到半残。 眼下的对手若真当是序列号为10的律者,那其权能就必然更为恐怖。 目前的情况只能说明两点,其一是敌人不是律者。 其二就是她在演戏。 前者的概率无比渺茫,后者就更是奇怪。 如果对方真的在演我,那绮罗的出事就不是巧合。 以最表面上的结果来看,时雨绮罗唯一特殊的地方就在于她是融合战士,可这只能代表对方筛选目标的兴趣和范围,却不能解释这份违和感的存在。 那其余的细节呢? 她继续沿着思路联想,如果说幕后主使真的在演戏,那就说明只有演戏能抵达其所想要的目标。 而现状表面,时雨绮罗除却精神上有着问题,其余的弊端都被抹除。 其实一旦要怀疑下去,连这一点都会显得很奇怪。 那就像是长年在地狱模式游走的游戏玩家,被BUG卡到了简单难度,走过几个副本之后,必然就会觉得十分怪异。 符华不认为那枚核心有这么好摘除,配合苏青安的【圣痕】与黑渊白花兴许能做到万无一失,可单纯物理意义的手术就能将之轻而易举的脱离却实在太过简单。 眼下的时雨绮罗甚至并未受到严重的伤势,仅需要休养不到一个星期即可。 这是毫无疑问的好事,可也是透着诡异的恐怖之处。 如果自己不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那对方必然所图甚大。 少女的神情沉静,内心更是过于古井无波。 剑心已经临近至在积累太虚之境的资粮,虽不如苏青安那般已经临近至诚之道,一叶知秋的境界,但她的直觉却已经可以被评价为准到叫人害怕的程度。 很多未必能确认的线索,不猜出来还好,一旦被拽出了身影那在符华的眼中就会有若有若无的感应。 这其实很玄学,放在以往她未必会这样信任自己的直觉。 但在符华听苏青安近日来阐述太虚之上的种种境界,自剑心升华,到末那识,以及羽化态之后却得到了观念重塑。 传闻里小苏师傅的老师,赤鸢仙人就是那样的存在。 那已经算是以灵魂归于天地,将万物唯于己身,从而攀登至高之境的实例。 直觉的愈发敏锐配合上少年所言的境界之分和以上的层次,就显得朴实无华且自然而然。 不如说,在听闻苏暮汐的话语,见证了伏羲的羽化态后,苏青安认为太虚剑气就是这样的一门武学。 抵达末那识绝非常人可以做到。 苏青安也是在这里才明白,太虚剑气除却崩坏能素养和悟性的门槛之外,其实还有一道灵魂必须异于常人的门槛在那里,只不过这个门槛是针对太虚乃至太虚之后的境界。 总之,太虚剑气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就是一道逐步磨砺意识,增进五感,为之后天人合一,交感万物做准备的法门。 所以小姑娘近日对直觉的反应十分重视,她明白这并非什么玄学和不可信之物,而是一种不能忽略的警示。 “符小姐,目前大约只有等苏先生回归之后,用羽渡尘尝试解决这一问题。” 普罗米修斯的话语落入耳畔,但少女的直感却在羽渡尘这三字落下的须臾,拉升至最高。 她的眼眸低垂,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时雨绮罗、演戏、昏迷、羽渡尘。 那个怪物难道想要我…… 就在符华接近真相的刹那,诡异的波动将心湖冻结了刹那,思维意识由此产生了微妙的罅隙和扭曲,将真相掩埋在了厚重的土壤之下,并将思维扭转到了另一个轨道。 【蛊惑】 传教士不是蠢货,她自然联想过事先就拥有意识之律者一部分力量的苏青安具备着操控羽渡尘的资格。 假设对方耐心一点,选择等待苏青安成功蜕变之后,再让其用羽渡尘试图解除权能的干涉,那所有的计划就功亏一篑。 而同时,她更不能保证让符华的思维朝着固定的那个方向走去,得到自己期望的结果。 即使对方抽丝剥茧中,逐步接近真相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在【蛊惑】的权能干涉之下,未经历融合战士蜕变过程,也无苏暮汐护身,更无法操控羽渡尘的符华没办法摆脱【蛊惑】。 潜意识的修正在对方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最是不留痕迹,将之思维进行导向亦不会存在破绽。 这也是原先弗洛拉认为仅仅是利用【蛊惑】就能在对方进行蜕变之际,找到破绽进行钻空子的主要理由。 符华的精神恍惚了一霎,她想继续思考回溯方才的念想却发觉无以为继,旋即又突兀忆起前段时间,苏青安的询问和言语。 即,成为融合战士的想法。 以及在她表示无碍后,对方所告知自身与羽渡尘的相性度很高的琐碎画面。 既然自己能用其中寄宿的权能让那些被传教士蛊惑的人归回原初,那是否也能解决绮罗目前的问题? 小姑娘自很久之前就有想要帮助苏青安的想法,蛊惑的导向就更是直接奔着切中要害的目标而去,以此将其引导至所想的结果。 可符华所修行至的明镜剑心对蛊惑也并非毫无意义,她本人的灵魂其实也很特殊,否则苏青安不会担忧崩坏意识对其下手的可能,这让其拽住了那丝违和感,继续挣扎。 她问道: “我想知道,绮罗是第一例这样的案件吗?” 普罗米修斯认定符华的权限有资格知晓,于是回应: “此前这样的案例很少见,但并非独此一例,否则摘除手术不会轻易进行,最初发现身体内同样有着核心,同时意识与身躯都不由自主的事件发生于一个星期之前,目前还在陆陆续续的出现。” “所被操控的对象毫无例外全是在近日里成功蜕变的融合战士。” “目前猜测疑似第十律者的幕后主使,其目标大概是挑拨融合战士与其余人的关系,并摧毁文明目前最宝贵的有生战力。” 如果时雨绮罗身上的事情是全世界第一例,那符华内心的违和感便能再度寻找一个支撑点,让其再度接近真相。 可在传教士指挥下的克里斯蒂安妮为了掩藏真正的目标,刻意在此前所塑造出的种种案例。 这般藏木于林的手段,可谓阴险狡诈至极。 若传教士能统领之前的律者整个队伍,可能崩坏对文明的筛选都已经成功。 她继续问: “其余被操控的融合战士是什么情况?” 普罗米修斯回应: “目前都处于近似的昏迷状态。” 少女意识里的违和感由此消弭,普罗米修斯的猜测和言语都很合理,而一旦将时雨绮罗的特殊性剥离出去,她就没有理由去怀疑其中存在着什么其他的阴谋。 “距离这次超变因子的计划出发,还有多久?” 普罗米修斯陈述: “三天后,上午。” “以斐济为牢笼,用双位数的帝王级崩坏兽为各自的生死考场,作为总计三百人的蜕变或者葬身之地。” 符华抬眼望向那个在虚空间以数据流交织成模糊身影的人工智能,说道: “让我去。” 普罗米修斯沉默了会儿: “符小姐,你并不在第一批的实验名单之上。” 少女淡淡道: “我可以是。” “下一批超变因子的实验在一个月后,会比第一批更保险且安全。” 符华的目光坚定,她轻声阐述道: “你应该知道我和羽渡尘具备着很高的适配度,只要我成为融合战士,用着意识之律者的权能不仅能将之前被传教士蛊惑的人们解放,还有可能可以让其余被第十律者操控的融合战士醒来。” “甚至,从中找到这个疑似第十律者的线索。” “在如今的局势里,让一个疑似律者的存在毫无顾虑的存活一个月,会造成的影响无法估量,我没有一个月的时间,人类也没有。” “凯文先生作为第一位受试者,彼时并不存在可以避免死亡概率的方法。” “苏青安告诉我,那一劫难,他度过的九死一生。” “若是他愿意等一个月的时间,生存的概率自然也会大大提高,也不必冒着那样的风险,可若真当如此,届时第七律者的战局究竟会走向何方却又是两说。” 少女的神情敛于淡然,这份意志的笃定与炙热几乎让心湖底部的墨色都为之战栗,那是【蛊惑】的力量在动摇。 它分明已然沉寂,却在耀人的光辉下自觉颤抖。 她轻声道: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他既然愿意告知我与羽渡尘的适配度,那就已经说明他愿意尊重我的决定。” “那现在,这就是我的决定。” 215.弗洛拉的信任,分身。 当最有资格阻止对方决定的那人都选择了给予尊重,那无论是Mei还是普罗米修斯都没有继续替符华下定判断的理由。 超变因子的实验目前的关键并不在于试剂本身对受试者的危险性,而在于如何自主激发的钥匙。 Mei认为需要契机。 例如觉悟,例如生死。 但这都是难以进行把控变量的不确定要素,超变因子过于方便的同时也必然要付出一些门槛的代价,冥冥之中似乎就存在着近似于平衡的法则,让融合战士的大量诞生难以获得实质性的进展。 采取传统的融合基因方式过于暴殄珍物,那几乎一半以上并无法在这个基础继续改善的死亡率就代表了这个项目无法长久。 总计一千人里所死去的几百人,全是逐火之蛾里精英中的精英。 为了保证第一批融合战士的思想层面和意志过关,Mei不得不选择用这些战士的性命去填这道无底洞,否则以常人的思想觉悟即使侥幸成功也很难容忍这份非人的改变和外界的目光,甚至有一定概率会产生内斗的问题。 而目前除却由于诡异的操控事件而发生的不可抗力,融合战士的编制队伍并未出现任何的类似事件,可见其中的纪律性和品格。 若那一千人不考究这方面的品质,那眼下别说让这些战士成为应有的助力,反而还会成为一道难以将之处理的鸡肋。 可以归于组织与命令的士兵才能够保家卫国,反之则就容易成为拥有着恐怖力量的暴民。 Mei很想从双重层面上解决融合战士部队扩大的问题。 其一是保证降低转化的死亡率,其二是保证忠诚度。 只要解决了这两个要素,那一切计划就能扭合全世界的力量进行大刀阔斧的展开。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超变因子的计划是必要的存在。 至于忠诚度,Mei终究无法看透人心,也无法把握人心。 但除却第一批融合战士之外,后来的融合战士都将在Mei的资料库里留存基因链的具体代码,以及应对的紊乱药剂。 这是偏黑暗的操作,但也是最一针见血且保证底线忠诚度的办法。 这种紊乱基因链条的药剂对于凯文和八重樱这种完整度过稳定阶段的存在很难起效,但对于依靠着稳定基因药剂才成为融合战士的人类却具备毁灭性的作用。 世间唯独亲手缔造了融合战士的Mei,才具备着将这种药剂制造而出的能力。 这些外界自然无人知晓,可由于依靠基因稳定剂成为融合战士的士兵都需要定期补足基因稳定剂,这个变相的后门在逐火之蛾的手中也足够让人难以升起异心。 Mei没有对符华隐瞒紊乱药剂的存在,这是她所给予的尊重,同时超变因子的困难点也被其一并告知。 建立在知晓了一切的风险之上,依旧愿意前往斐济接受超变因子实验的符华,这份决意和觉悟显然值得这份给予的尊重。 …… …… 海渊城,地下121层,2341号外环区。 灰糖酒吧。 万凝抿了口鸡尾酒,她的笑容分外艳丽,唇瓣掀起间可以见到那粉嫩水润的色泽上留存着自杯口蹭上的几粒海盐,克里斯蒂安妮见状后像是小狗一样凑了过来,她白皙的鼻尖接近着那柔软的唇,认真地嗅着海盐混着柠檬的气息。 少女黛眉微挑,落于远方霓虹的目光转至她可爱的脸蛋,似是好奇对方会做什么一般,勾唇的弧度显得愈发肆意。 克里斯蒂安妮棕褐的眸色在五光十色的酒吧内分外明亮,里面勾芡出迷离的欲念,她微微抬首,却像是猫儿般乖顺的将那几粒海盐舔舐干净。 桌面的果盘和精酿啤酒被女孩愈发过分的动作蹭到地上,这道声音混入嘈杂的琐碎,仅能残余唇瓣与唇瓣贴合,互相浅啄的细腻声线。 在漫长的十分钟后,万凝的面色在任由对方施为的过程里愈发红润,那双眼眸的瞳光却古怪的愈发黯淡,她被支配的权能霸道的阻碍了鼻腔呼吸的权利,仅能借助着唇瓣分合的须臾来汲取零星的氧气。 可就连这份空当的放松都被克里斯蒂安妮的作为彻底掠夺,她本该裂开的肌肤、涌动的口器、滴落的漆黑油脂都并不存在,那像是传教士真就只拥有着一具柔软青春的少女身躯,在怪物的暴虐下毫无反抗的资格。 支配之律者看似柔弱无骨的双臂环绕着少女的颈部,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古怪声响,磨损的断裂之音落入耳畔。 克里斯蒂安妮微阖的眼眸睁开了些许,她凝望着眼前人苍白的面孔、熄灭的瞳光、以及如被折断的天鹅般呈现出古怪姿态的颈部,流露出了无趣的神色。 透明且无色的丝线拂过,一切都如被扶正至最初关节的人偶,归于原貌。 万凝拾起遗落至地上的杯子和未启的酒瓶,慢悠悠的给自己斟满,她笑着望向坐回原来位子,看神色有些别扭的女孩,轻声问道: “怎么?不继续了吗?” 克里斯蒂安妮皱了皱琼鼻,唇瓣微瘪,说道: “还是真正的弗洛拉好玩,这样的你太容易坏掉了。” 她闻言后笑了笑,像是毫不在意之前的遭遇,只是继续道: “反正玩坏了,你可以修好不是吗?” “那随你怎么样都行。” 克里斯蒂安妮抢过她手中的杯子,将酒水一饮而尽,而后说道: “那会变得破破烂烂,就算用支配的权能,外壳的外在要是破坏严重也没办法修补起来,你应该也知道这具身体暂时还不能搞坏。” 即使仅是现在,万凝的颈部也处于粉碎的状态,只是由于被支配的权能强制回归至原初的状态,才能造成如今外观上的无碍。 可一旦权能撤回,这具身躯的生机就会如氧化的苹果,失去本身的魅力,枯萎成一具尸骸。 万凝勾唇,她的笑容似乎从最初到开始就未变过,那模样比之寻常较为怪异: “我当然知道。” “关键的那一步让本体去准备,剩下的剧场布置还需要这具身体的权限才比较方便。” “不过没关系,仅是这点问题而已,远比不上你重要。” 克里斯蒂安妮瞥了眼她与传教士截然不同却一般分外艳丽的面容,吐槽道: “你的本体怎么就没这么会说话。” 万凝对此毫无遮掩,她轻声道: “因为神秘和距离感才是诱人的关键。” “本体要是也这样对你任意妄为,身为支配之律者的你也会很快对她失去兴趣对吧。” 女孩用亚麻色的发丝在手指上绕着圈圈,她故作不屑道: “我已经玩腻你了,弗洛拉。” 万凝睨了她一眼,毫不在乎的说道: “本体之前对你用权能然后被支配反制的那阵子里,你前前后后把“我”玩了几百遍,要腻在那个时候就应该腻了,不是吗?” 克里斯蒂安妮闻言后万分羞恼的把她按在地上亲了半小时,动作之激烈让附近的气氛组都对此拍手叫好,目不转睛。 但这番行径并未引起多大的注意,在这般临近秩序崩塌的末世,稍微阴暗的角落里都容易出现违背常理的疯狂之事,于是直到她几乎把传教士的这具身躯亲坏掉之后,得意洋洋的用权能将之归正为正常的外貌也并未引起多少骚乱。 小姑娘睨了眼倒在地上气喘息息的柔弱少女,神情淡淡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纷乱的裙子,估计是由于最近支配的尸骸都是年龄尚幼的女性,所以在换掉躯壳之后所获得的记忆和经验导致自己的举措过于少女。 但她并不在乎这些,所谓支配的权能,便是将所掠夺的事物彻底握于掌间,过一段时间这些掠夺汲取而来的事物就将夏日里湖面的浮冰,逐渐融化于水,彻底归于己身的一部分却又不会影响其本性。 克里斯蒂安妮所带来的逻辑思维和稚嫩框架,只需要过一阵子就能彻底丢弃,自己所汲取的那些融合战士不乏战术课程满分的优秀大佬,也不缺天资灵敏且无比狡猾的聪慧之人,更方面的知识和信息就更是数不胜数,能够自然于胸腔间融会贯通。 弗洛拉?一个玩具罢了。 比起支配之律者的权能优越,传教士所凭借的无非是时间和经验的累积,可这些只需要短短的几个星期便能将之超越。 目前的支配律者之所以能够和传教士以几乎平等的方式相处,其根本缘由就是她暂且被“克里斯蒂安妮”这一最初的囚笼所封锁,使得她需要利用传教士的智慧才能摆脱文明如今愈发强盛导致的困境。 纯粹的乱打一气,凭借着权能胡作非为,必然会毙于人类的手下。 届时即使自己能够对崩坏的筛选推进很多进度又有什么意义? 她天然就拥有着最佳的反骨,似乎空白的灵魂和支配的权能链接之深,已经深刻的影响了自我的处事风格和对未来的目标。 就算是崩坏意识,指望将克里斯蒂安妮当消耗品一样随便乱用,就丢弃也是做不到的事情。 从希儿•芙乐艾的事件已经可以看出这道大型机制的智能本身就具备着一定的局限性。 但就目前来看,支配之律者和崩坏意识的关系很和谐。 这也是传教士能在最初就是被当工具玩,而不是被克里斯蒂安妮直接杀死的核心理由。 想想也知道刚初生不久的支配律者暂且还未能培养出自己的兴趣爱好,和传教士玩那种少儿不宜的游戏,纯粹是因为在反过来支配了【蛊惑】之后,借由对方口中吐出的欲念,所产生的好奇,将之当R/B/Q用了一阵子,才从而后天培养出的良好兴趣。 总之,对比起传教士这种起步最低,所以能被崩坏意识掌控至死,可又有无限成长的可能的直系工具。 就算支配之律者是使徒,比之也要次上一层。 平衡的要素无非是崩坏意识的青睐层次不同,再加之弗洛拉的智商确实暂且还有用得到的地方。 可一旦她彻底摆脱了或者说完全支配了“克里斯蒂安妮”的框架,那脆弱的平衡就将彻底失衡。 而距离完全支配的时日已经很近很近了,弗洛拉虽然不知晓具体的时间,但以她那样的狡猾的性格,在明白互相之间没有拉扯余地后,自然会选择干脆的跑路。 【蛊惑】的权能性质和【支配】可不一样,即使隔着十万八千里,只要留下了那枚链接点,弗洛拉就能用出毫无疑问的全力。 用着距离符华近一点就能更好操控对方的说辞离开,无非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但传教士为了不彻底撕破脸皮和计划的确凿运行,刻意遗留下了原本就在海渊城塑造出的另一个自己。 即,万凝。 传教士本人自然不具备分身的能力,但通过【蛊惑】的权能,她却能将其余人催眠修正为另一个弗洛拉的完整人格,同时借助着遗留在其灵魂中的权能种子进行随时的纠正导向。 弗洛拉在世界各地都遗留了类似的分身,但为了避免当眼线的分身被苏青安拽住正体导致计划破产,她除却优化了蛊惑必然会遗留下灵魂波动的细节后,还将所遗留的权能种子都属于潜在不激活的状态,并赋予了子体自主激活权能种子的能力。 这样一来,就可以理解为何一切都会这么凑巧。 因为她洒下的网够大,所以眼下的计划之初便是源自这份让人发指的恐怖准备。 而眼下,这道分身却成为了两个怪物之间诡异的缓冲点。 克里斯蒂安妮想支配弗洛拉,但传教士却不愿意被支配。 可两者都拥有着共同的敌人,所以至少在眼下她们的内斗都只会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 目前支配律者未撕破脸,放任弗洛拉离开便是出于这份考量。 克里斯蒂安妮点了杯葡萄汁和一盘炸鸡块,她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地下,似乎穿透了无数层物质,望见了那道散溢着仿佛能够焚山煮海的恐怖气血。 近日来,海渊城最底层的那道倒悬塔楼愈发震慑人心的波动足够说明了弗洛拉的先见之明。 如果在基因强制稳定后,对方还能立马变强一个阶段,那自己确实没有留住他的可能。 反而还会让一个怪物彻底挣脱她们唯一能布下蛛网的机会,并白白暴露了己方的诸多信息,可谓得不偿失。 而越是理解传教士的正确性,她就越难以容忍让对方从自己手心溜走的现状。 克里斯蒂安妮并不想真正意义的吃掉她,自其中的尸骸里获取所谓的经验和智慧。 支配律者的本性其实也偏向于不想动脑筋,她更愿意将弗洛拉所拥有的【蛊惑】彻底支配归于己身,再反过来修正对方的意志,将其变成自己的大脑和玩具。 不过若是对方要是连在这种局势下都找不到摆脱的机会,克里斯蒂安妮反而不会对弗洛拉有多少征服乃至支配的欲望。 废物就应该丢进垃圾堆里,而宝藏才具备被仔细挖掘的资格。 这种颇为矛盾的心态其实让她的心情不是太糟糕,那种不愉快各种意义上都介于微妙的别扭。 而所反应在现实的画面就是,女孩恶狠狠的吃着炸鸡块,将腮帮子变得鼓鼓的,很是可爱。 她喝了口加冰的葡萄汁,将口腔里的食物咽下,表示道: “我的【剧场】快做好了。” “支配的力量还未侵蚀她的身体,所以我不知道你那边状况如何。” 万凝轻声道: “一切皆好。” 克里斯蒂安妮笑了笑,她问道: “我很好奇一个问题,你计划的关键建立在符华成为融合战士,并且要快,快到在苏青安第一次蜕变成功之前就做到。” “否则即使拿到羽渡尘,用三种权能一起上,也会失去最佳的机会,将成功的概率从九成九降低至五五之间,甚至更低。” “而要做到一点,就代表那个小姑娘要在第一批超变因子计划里脱颖而出,保住性命并且成为融合战士,你不觉得其中的风险很大吗?” “你能知道超变因子计划的一些事情都是因为我操控了那一批的融合战士,从这一个角度上来说,你并比我知道的多,甚至要更少,所以我找不到让你这样自信的理由。” 万凝淡淡道: “克里斯蒂安妮,永远不要小瞧人类。” “无论你支配的权能有多么霸道,有多么强大,都是如此。” “即便他们所学一生的学识与经验,苦练一生的能力与素养,只需要一分半刻便会归于你的麾下,但这不代表弱小却恰恰彰显了强大之处。” “因为猛虎,没有必要学习蚂蚁所掌握的技巧和经验。” “而既然我们是站在同一个层次,甚至还需要向对方学习,那就必然要谨慎与自谦。” 这个憎恶且仇恨人类的怪物,以最淡然且笃定的口吻说道: “我相信Mei的研究成果。” “我也相信符华的决意和觉悟。” “所以我认为她会成功,仅此而已。” 216.卷春空,唯一的路。 斐济。 超变因子药剂的注射并未给予符华任何有别以往的异样,她的剑心隐约可以察觉到试剂潜伏在血肉与基因之间的晦涩波动,但那也是在最初刚移植进身体的时候,余下便失去了所有踪迹。 由于特殊的缘由,其余的参与者都分配到了其余的场地进行实验。 少女一人混迹在这片用数十头帝王级画地为牢的人间地狱,她自武装直升机落至地表之际,神情依旧淡然,就好似即将面对的不是一片仅存崩坏净土,而是被圣门路线包裹的主城区域。 伴随着漆黑的匣子被纳米机器人送至身前,武装直升机如振翅的黑鸟逐渐远离她的视线。 她看了眼匣子,伸手将之接过,冰冷的金属质感自肌肤传递感官。 很重,大约是武器。 “里面是什么?” 普罗米修斯的声音自蜜蜂状的飞行机器人中传出: “里面是研究所内最新研发出的魂钢武器,你应该对凯文•卡斯兰娜之前所用的枪械有印象吧?” 小姑娘想了想,诚实回答: “没有印象,我们不熟。” 超级智能永远不会冷场,因为它不懂尴尬: “那是天火圣裁的雏形,即神之键的前身,彼时最先进的魂钢武器——圣裁。” “就算在技术疯狂换代的当今,圣裁也是很优秀的武器,持有者能凭借其中自身搭载的能源肆意掠杀帝王级之下的崩坏兽。” “而在如今,Mei博士更是以融合基因技术另辟蹊径,创造出了有别于神之键计划,以圣裁这一雏形技术为根基的弑神座计划。” “这道黑匣里,呈放的便是弑神座产出的第一把武器。” 符华闻言沉默了会儿,只觉得很厉害,但这个匣子还是沉重的有些讨人嫌,她问道: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超变因子觉醒所需要的契机若是关于生死,送一把好用的武器给我只会变相增加难度罢了,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实际上,其余的受试者转移至其余的地方进行实验就是因为她的战力有别常人。 符华哪怕不成为融合战士也足够斩杀帝王级,若与她一起进行实验,以对方的性格见死不救的可能性很低,加之目前单只的帝王级是其对手的就更是寥寥,为了让双方互不影响,才出现了一人一实验场的局面。 正如她所言,这把武器属实没有在如今给予自己的必要。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因为巧合。” “巧合?” 普罗米修斯回答: “这是苏先生嘱咐过一旦制造成功,就马上要送给你的礼物。” 小姑娘淡然的神情瞬间有些敛不住那份微妙的情绪,她忍不住勾了勾唇瓣,瞥向黑匣的目光趋于温软,口是心非的说道: “他好笨,哪有人把这个当礼物的,正常女孩子收到怎么想也不会觉得开心。” 普罗米修斯:“……” 由于超级智能没有吐槽的欲望和功能,所以它继续介绍道: “当初在杀死一头名为贝纳勒斯的审判级崩坏兽之后,苏先生一如既往的将其与你的基因进行匹配,意外得到了很高的数据。” “直到融合基因技术趋于成熟之后,Mei博士提出了提取崩坏兽基因混合血肉以人工培育的方式,制造出不借助人类本身便能出现拥有融合基因能力的战士。” 这就是一个合格的科学家所拥有的精神,在开拓了崭新的道路之后依旧不会感到任何自满,更不会固步自封,而是借此为跳板朝着其余的方向疯狂延伸,可见Mei从未停止过自己的脚步。 兴许,融合基因技术本身也是在这样的探索道路下所得到的回报。 “由于发觉所培育出的血肉和异形都难以作为战士使用,她转而将其与圣裁的技术结合,创造了弑神座计划。” “即,通过定向培育基因制造出具备融合基因能力的血肉或者物质,再以魂钢为外壳铸就武器的计划。” 她的目光微凝,剑心的感知不自觉包裹住手中的黑匣,仔细听闻注意下内部似乎确实存在着近似于生命体的奇异气息。 Mei博士的计划,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生物兵器。 以崩坏兽的基因培育出的血肉,拥有着崩坏兽本身甚至将之超越的融合基因能力。 而以往的诸多崩坏兽都是用着古代神话中的神祇为名,怪不得会以弑神座作为这个项目的名字。 这个项目的成品都是以融合基因的能力为底子,超越那些原本被封为神祇的帝王级乃至审判级才是合理的目标。 普罗米修斯继续娓娓道来: “苏先生似乎一直很怕你出事,所以希望Mei博士先以贝纳勒斯的基因尝试将这个计划落实,交付与你的手中。” “而在如今,以你和贝纳勒斯基因的匹配度,若激活超变因子药剂与它的基因进行融合是百分之九十的概率。” “恰巧这弑神座的武器本质就是以贝纳勒斯的基因与血肉所制造的魂钢剑刃,说不定会对融合基因和觉醒过程有着促进作用。” 少女的眼眸低垂,指尖拂过黑匣的表面,那细腻的肌肤染上了灼人的粉霞,她的眼尾微翘,清泉般的通透眸色里盛着盈盈笑意。 “那确实好巧。” 符华的唇瓣轻掀,她未再试图将神色敛下,而是坦率的轻声说道: “谢谢,我很喜欢。” 普罗米修斯老老实实的将视频录下,发至某人的邮件箱里,完成这道既定任务后,它方才继续道: “弑神座的武器与正常的魂钢武器不同,最高端的产品都要经过相应的基因制定,否则很难将这种生物兵器完美掌控,特殊情况下甚至还会遭到反噬。” “符小姐手上的是最高端的技术,Mei博士在上面多施加了很多道魂钢封印,虽然不影响外观,但重量会相应重很多,在解除这些封印前,它与正常的魂钢武器区别并不是很大。” “在你成功以贝纳勒斯的基因成为融合战士之后,这道武器才能展现出最初的原貌。” “不打开来看看吗?” 机械摩擦的琐碎传入耳畔,冰冷的薄雾与冷却液迅速消退。 她望着那柄极具家乡古城特色的剑刃,心下恍惚。 长三尺,双刃且直。 古之言兵者,必言剑,今不用于阵。 这种古旧的样式早就不适用于战场,比起入阵杀敌,沦为礼器,成为佩饰,或是练武所用的器具才是常规。 她以往在武馆里所用于练武的器具,便是近似于这样的双刃剑,如今以礼物的形式见到倒是有些怀念。 听普罗米修斯所言,它的外壳有着数层魂钢所铸就的封印将内部的血肉和力量压抑至仅能溢散出零星半点的临界地步,可外观上却完全看不出被施加了多层的束缚。 少女握住剑柄,催动天地之炁缠绕全身,才得以将之自然拿出平举。 很重。 唯有这个诡异的重量,才能证明着封印的确凿存在。 剑刃的金属表面格外清冽,还残余着冷萃的寒意,不规则的鲜红纹理如枫叶在阳光下折射出的清晰脉络,以极细密的姿态蔓延至刃面,乃至锋口的每个角落。 还古里古怪的好看。 符华想了想,问道: “他有说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吗?”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苏先生说,名字在剑柄处。” 少女闻言,指尖拂过剑柄处的每个角落,而后看向那镌刻的字体。 【卷春空】 她忆起那人以前赠剑曾说过的话。 他说自己受到的第一把剑是老师和妻子之间的定情信物,以词牌名为剑的代号,称作为【定风波】。 眼下这个名字,便是按照这个格式所想吧。 她的眼眸弯了弯,唇瓣翕动,咀嚼着这几个字眼: “定风波,卷春空。” 在小姑娘若有所悟后,肌肤刚褪去不久的粉霞顿时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她勉强定神,抿了抿唇瓣,问道: “他还有说什么吗,关于这把剑。” 普罗米修斯检索了会儿彼时的场景,说道: “苏先生最初想的词牌名是虞美人,但他马上又说寓意不好,便改作卷春空。” 符华怔神了会儿,垂眸敛目,轻声道: “虞美人啊。” 她勾唇微笑: “如果真是虞美人的话,也很好,我都很喜欢。” 少女将方才内心诞生的思绪收敛,她望向远方乌云密布的暴风领域,认真道: “走吧,去试剑。” 契机着实是听起来很玄的名词,目前最快速的方式便仅有以人工制造的生死危机抵达超变因子药剂自动活性化,抵达觉醒的目的。 在来前,她内心的打算便是将斐济所居住的帝王级一一斩杀。 直至体能与精力告罄,从而遭遇危机。 这个阶段斐济仅有符华一人,普罗米修斯也只是作为地图辅佐她在寻找帝王级的道路上少走弯路,这意味着假设中间真当出现了意外也无人救援,将之比拟生死危机也并不夸张。 人类的体能和精力是有极限的。 符华在此前就明白,即使找到了自我的灵感排列,她至多也只能持续单对单一个一个斩掉几位帝王级,就会由于体能与精力的消耗迎来战力的巨大滑坡,使得后续的战斗无以为继。 再加之,帝王级未必会都与她进行单打独斗,以及有可能会出现的未知能力,随时翻车都不意外。 这也是融合战士有必要形成编制的理由之一。 但在有了这把【卷春空】后,兴许斩杀数量的极限能由此得到提高。 至于提高多少? 这就是少女目前愿意去求索的答案。 …… …… 海渊城最底层。 倒悬的魂钢塔楼四周游弋着无数道密集成束的透明丝线,它们混着内部空腔处无时不刻涌动而出的崩坏能洋流舞动,又伴随着呼吸般倒卷的现象混入塔楼内部,好似微渺的蜉蝣,又像是择人而噬的水蛭。 支配律者的权能借助着基因融合的蜕变异象,耐心的遮蔽着自我的踪迹,逐步编织出天罗地网。 【剧场】隐约在海水翻卷中可以见到略微的轮廓,那宛如一座在光影折射间不断消失又出现的海市蜃楼,正在缓缓降临现实却随时可以隐蔽自我的形迹,神异而魔幻。 蚩尤心脏内,少年蹙眉间感知着犹如针扎眉心的刺痛感,缓缓睁开了眼眸。 其中的墨色晕染,愈发幽邃,但在剑心与崩坏能领域,以及灵魂观测下都一无所获后,他疲惫的阖上了眼睑,继续陷入与蚩尤基因互相苦熬的战争。 基因的融合在几日里已经逐步迈进,初期的门槛度过后,基因链就介于扭曲与崩溃之间疯狂摇摆。 在这个阶段,即使是拥有黑渊白花的苏青安也有着生死之忧。 所以他能分散在外界的心思实在不多,仅是睁开眼眸时不时尝试关注一下外界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 可即便如此,那份如附骨之疽的危机感却依旧舔舐着骨髓和肌肤,给予幽冷的深寂感,还是不得不让少年从蜕变的过程里逾越诸多苦楚与伤痛,不断警醒着自我。 苏青安相信Mei在海渊城部下的守备和士兵很是严密,她的后手想来也能给有可能存在的敌人一个惊喜,但若是这份直抒胸臆的恐怖危机感,除非凯文就守在门口,否则那些都将毫无意义。 第十律者。 这是揣测至今,最有可能出现的敌人。 可以让自己诞生强烈危机感的存在,无疑能威胁自己的性命,那至今尚且存在的可能性除却第十律者外,便唯有伏羲。 但伏羲身为步入阿赖耶的存在,苏青安认为自己迈入的至诚之道对之产生不了任何未知的警示作用,否则在见面之初就已经内心有所感应。 所以敌人只能是第十律者。 而危机感终究只是危机感,少年依旧不明白它是针对自我的安危,还是针对自己所重视之物的警醒。 不明朗的状况,使得苏青安无法先一步明白自己真切的被卷入了一场风暴,甚至作为假想敌的第十律者已经在距离极近的地方设下了天罗地网。 苏青安唯一的念想便是尽快加速基因的融合,此后以蚩尤基因为核心的基因移植暂且搁置。 不等到这份危机感消弭,他完全没办法安心继续进行所谓的蜕变。 而除却冥冥之中难以预测的危机之外,少年对眼下的基因融合也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越是临近彻底融合,趋于稳定的基因链,进度就越是缓慢的令人发指。 按照目前的进度,苏青安起码还要一个月才能完成初次的基因稳定。 若仅是如此,尚且还可以接受。 可最关键的是那越来越缓慢的趋势,少年隐约明白缘由却又并不确定,而就算打算在此时放弃也为时已晚。 基因的融合过程假设用稳定药剂固定,那就很难再将之继续恢复活性,朝着最完整的阶段走去,若他想验证自己的假设和想法,借此找到对付伏羲的方法,便不能选择陷入不完整且由于不完整没办法进行定向基因多重融合的状态。 所以苏青安只能冒着更大的风险持续维系着如今的状态,他内心已经有所预测。 问题大概率出在自己和其他融合战士唯一鲜明且有可能干涉到基因融合的区别点。 即,灵魂态。 近日来少年已经能将三分之二的身躯完美进入灵魂态,距离伏羲的完整的灵魂态也已经相差不远。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 可在与蚩尤基因长期作战的这段时间内,苏青安却发觉了其中的弊端。 自己与伏羲终究是不同的物种。 对方是纯粹的灵魂生物,所谓的灵魂态无非便是本体,血肉化身也仅是高程度的精细模拟。 但苏青安是人类,他能进入灵魂态本身就是一件很离谱且恐怖的事情,甚至可以说与伏羲某种意义上不属于一个体系。 纯粹的人类无法进入完整的灵魂态。 这是少年修行至今后所得出的结论。 理由就在于,在苏青安将血肉与灵魂以黑渊白花的权能所铸就的轮回间熔炼至极限的密切度后,继续修行灵魂态本身的途中,踏破了一个禁忌中的禁忌。 即,血肉与灵魂的融合。 这两者之间本就不是一种物质,互相转化必然存在着代价,久而久之的修行与转化中,血肉与灵魂融合出的物质变成了灵魂态施展或者退出的链接点。 最初得到灵魂态巨大突破之际,苏青安隐约就觉得这像是突破了某种门槛一般的突飞猛进。 但却没挖掘出其中的真实缘由。 可直到在正式进入蚩尤心脏,进行基因移植后,反复的身躯破坏和自我感知才让他理解到了这一事实。 而会成为基因融合速率的桎梏与阻碍,却又是少年如今才揣测出的可能性。 苏青安目前只有一条路,那便是等待至这份桎梏与阻碍放置最大,大到基因融合速率缓慢到不会影响自我的战斗,他便能自行选择离开。 217.超变因子觉醒。 这是她遇到的第七头帝王级。 那仿佛是在侏罗纪时代位于顶点的掠食者,庞大的躯壳由着不似血肉的甲壳堆积出流线状的姿态,表皮的色泽宛如晶莹剔透的金钢石,羽翼的造型宛如巨大的弯刀,使得它能以违背物理原理的翱翔天际。 那双凶猛的兽瞳呈现出黄铜的古老,倒映着少女水色潋滟的眼眸和认真抚剑的姿态,竖起的瞳仁颤抖和外膜闭合又复而睁开,蔓延出浓重的血色,将折射的画面全然遮蔽。 这头栖息在高楼大厦之上的龙类,感应着同类未逝去的气息,把注意力放在那人的身上,进入了战斗的模式。 经历了数次生死之斗,砥砺至今的体能接近告罄。 她调整着自我的呼吸,心境愈发淡然而平和。 这是比之前都要更加强大的对手,可没有畏惧也不会退缩,手中的三尺剑刃在沐浴着自己与敌人的鲜血后愈发炙热,好似渴血的妖魔正在逐步苏醒。 符华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骨髓或是血液也随着剑刃的变化愈发滚烫,超变因子的药剂正在逐步挥发着作用,她勾唇笑了笑,清澈的眼眸望着缓缓振翅悬空的龙,轻声问道: “它的名字是什么?” “阿瑞斯。” “战神之名啊,那应该很强。” “阿湿波的数据只有它的一半,算上能力的优越性,帝王级里难逢敌手。” 少女瞥了眼剑刃上纹理越发艳丽的色泽,觉得像是有虞美人在其上缓缓盛开,心情更是明朗,她的指尖点在魂钢表侧任由其颤出清越的剑鸣,唇瓣翕动: “那很好。” 远方名为阿瑞斯的龙种高声咆哮,似乎对敌人的漫不经心感到盛怒,它肆意践踏着孤岛的地壳,以大厦倒塌、轰鸣阵阵为背景与乐曲,庞大的躯壳腾空而起与那乌云密布的天穹交相呼应。 旋即,白龙舞蹈般以奇妙的动作倒悬身躯,仅是一个恍惚,那弯刀般的羽翼就真如武器般掠斩而来。 天地的风暴在它的举措间自然汇聚,浓郁的崩坏能扭旋出莫大的后劲,羽翼如刀般横直且锋利,雷火如羽衣交织覆盖,恍若世界都为此正在助力。 普罗米修斯科普道: “阿瑞斯是战神,在祂发动战争之际,天地都会为此加持。” “它的舞蹈便是如此,宛如巫女的祭祀却又融汇于短暂的动作里,能将本就强大的力量裹挟进天地大势,不会力竭,只会越战越强。” “如果第一剑杀不了阿瑞斯,那后面就会更加难缠。” 少女恍若未曾听闻,她仅是将依旧放至在刃面处的指尖顺着锋口划动,鲜艳的血珠晕染开猩红的星星点点,好似岩浆于【卷春空】之上蜿蜒流动,炙热的温度顺着金属递至剑柄,灼烫掌间的肌肤,渗透全身的血液,将躯壳自大火中燃烧。 宛若虞美人般的纹理吞噬汲取着不断滴落的血液,蔓延的层次和亮度随之不断加深,直至整道剑刃不用指尖弹动便自然颤出清脆的剑鸣,更炙热的温度越过了削葱般白嫩的素手,膨胀出扭曲视觉的领域先一步与风暴碰撞。 她对逐步近在迟尺的攻势不管不顾,眼眸低垂,轻声喃语: “醒来吧。” 咔嚓咔嚓。 那是旧报纸被揉捏成团的琐碎,是古老铁器在岁月悠悠下无奈皲裂的哀鸣,是新生之物到来之际所必经的苦痛与煎熬。 【卷春空】在温度奇妙的领域间碎裂成万千枚碎片,它们在即将散落的须臾间,以隔绝的间距为尺量般开始膨胀自我,迎风见涨般的拼凑出古怪却又蜿蜒着岩浆般炙热的百米剑刃。 少女默然地手持着这把与原先三尺剑刃重量毫无区别的【卷春空】,不躲不避,以微渺之姿与白龙横斩而来的羽翼正面相撞。 最初的轰鸣宛如沉重的大钟被敲响数十次又归于一个频道一同迸出。 剑刃表侧的魂钢如废旧的累赘之物随着雷火的蔓延吞噬和霸道的冲撞再度皲裂,那些岩浆般炙热的艳红纹理黯淡消弭,却又隐约能从剑刃裂开的罅隙间窥见更明亮的色彩盛开出缛丽的光辉。 那是真正的【卷春空】诞生的预兆。 而维系住颓势的相撞仅过了下一息,一把剑刃便摆脱了数道魂钢封印,让下一层次的声响由此落下。 剑鸣宛如雪落般轻薄且无声,又好似春雨般绵延又趋于盛大。 白龙的羽翼自相接处被绽开花儿般的崩坏能星火,旋即雷火被反制操控、风暴也成为了敌人的助力,它所借助的天地大势在须臾间被【卷春空】所掌控掠夺,迸发的力道顺着剑的弧度重重斩下。 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平衡朝着另一处一头栽下,狼狈的砸入柏油路,发出刺痛耳膜的嘈杂轰鸣。 符华没在意落于身前的断裂龙翼,她望着手中解除大半封印的剑刃,勾唇笑了笑。 【卷春空】比原先更薄、纹理更趋于精致,枫叶般的色泽勾勒出数枝交缠枯萎的虞美人,刃口艳红的好似正在滴血。 少女的指尖还在渗血,她的意识愈发清明,身躯内部所燃烧的温度也愈发焦灼,伴随着剑醒的过程,超变因子药剂逐步促进着基因发生微妙的改变,血肉和骨髓在经历着无声无息的脱胎换骨。 因为这柄由贝纳勒斯的血肉与基因所铸就的剑刃,所谓的契机与生死之间的恐怖似乎变得都不再是超变因子激发的重要条件。 符华隐约可以明白,她正在觉醒。 而这个过程由于【卷春空】变得具备递进性却又依旧很快,每一个呼吸好似都在升华自我,每一个呼吸都在坚定不移的变强。 斩下它。 贝纳勒斯的基因像是在灵魂内叫嚣咆哮着促进她进行无惧无畏的战斗。 所以面对着那样的攻势,脑内也没出现任何躲避的选项。 普罗米修斯轻声道: “魂钢封印解除了大半,你的基因正在觉醒,所以两者相结合之后直接重现了贝纳勒斯的基因能力——掌控天象。” 这就是阿瑞斯的能力被反制的理由,借助天地大势的基因能力碰上了掌控天象,加之后者是审判级,优先度自然无需多说。 哪怕未观测符华的身躯,超级智能也明白她这一行已经迎来了成功。 若基因未曾苏醒,【卷春空】的封印无法解除,内部的能力便无法为其所用,那一剑也就不能斩下它的羽翼。 无需多久的时间,人类就将再多出一位真正的融合战士。 而一旦加上神之键与弑神座的最高结晶,她会补足超变因子失去成长期过度的缺点,变得比如今的八重樱更强。 少女笑着轻吟道: “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远方的帝王级崩坏兽并未重伤,羽翼被斩断似乎仅是激发了它的怒火,崩坏能顺着创口出不断交织蔓延,不多时便汇聚出了如弯刀般的羽翼,它振翅间顺着暴风的吹息跃至高空,在云端游弋。 旋即。 白龙长啸,伏冲而下。 它的动作霸道至撕裂长空,恍惚间有盛大的火焰自表壳处的缝隙溢出燃烧,风暴与乌云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而来,将之裹挟,聚为铁甲。 自然界的种种要素为之让道,躯壳内与外界的崩坏能沦为前进的柴薪。 这头巨龙就这样以横冲直撞的姿态,不死心的对着渺小的人类吹响了战争的号角。 少女的眸色逐步渲染成赤,她灰色的发丝在随风摇曳中褪成雪白,超变因子的蜕变快到叫人无法想象,短暂的几个呼吸里,基因链已然呈现出完美和谐的状态。 由此,无尽量的崩坏能以其为中心被鲸吞般汲取,空气间的崩坏能逐步无法补足躯壳的需求,普罗米修斯操控着那道曾经呈放着【卷春空】的黑匣再度打开,底层的崩坏结晶自然碎裂,引起一阵狂暴的能量潮汐。 她将这一切都汲取殆尽,却恍惚间还能感知到类似饥饿的状态缠绕着身躯的每一个细胞,难以满足。 超变因子的速率导致以崩坏能为资粮的进化需求都堆积至在进化的那一刻,虽说不补足也能无大碍,后续的日常生活中缓缓汲取即可,但那些作为【卷春空】平日粮食的崩坏结晶依旧能促进此刻的蜕变进程。 在吞没了崩坏结晶所赋予的浪潮后,肩胛骨处在白龙奔赴的空档间诞生出了一对偌大的双翼。 这是,贝纳勒斯的翅膀。 符华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立足于天际,她瞥向那头毫无犹豫扭转了方向翱翔而来的白龙,剑刃颤出层层清越的清脆声响,操控天象的能力于此挥发,将那层风暴与乌云的铠甲剥离,让它的前路须臾间便充斥着重重阻碍。 【卷春空】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天际,却引起风暴撕裂了乌云,让雷霆自风暴间落下,使得盛大的火焰无言间漠然升腾燃烧,让冻结四季的寒流与冰霜一掠而过。 于此。 她垂眸望向来至身前之际,已然伤痕累累的白龙,剑刃于掌间反转,横斩落下。 尸骸自高空垂落而下,崩坏能如烟火般绽开的绚丽,几道星火落至衣角,在无声无息间化为污秽的墨色渗透进心湖,化为修正意识的助力,再度在这个符华感到欣悦的须臾,落于灵魂处给予更深邃的暗示。 传教士说会来亲自布局,其所言非虚。 经过三日的蛊惑与扭曲,她已经给予了符华一道难以发觉的潜意识。 但为了稳妥,弗洛拉还是在前几天便亲自来到了斐济,让这里所有的帝王级崩坏兽都作为【蛊惑】的延伸。 符华每杀死一次帝王级崩坏兽,自中溢出的权能种子就顺着她心湖底下的墨色接引而来,加固那道潜意识的命令。 而此刻。 对此毫无察觉的小姑娘神情复杂的瞥了眼自己的翅膀,这样以后穿衣服是都要定制了吧? 她落于地面,尝试着将这道诞生的器官收回至肩胛骨,却发觉暂且无以为继。 少女捏了捏翅膀的骨膜,坚韧的质感配合着传递至神经的微弱反应,都让她很不适应。 这是毫无疑问的真实器官,至少与自己的身体位于同一套大型的神经系统。 在实验了一会儿后,她发现即使无法完全收回肩胛骨,但由于双翼的构成结果是不到十分之一的骨骼与大部分的单薄膜状与细腻通透的蓝色晶体,所以能收敛成颇为袖珍的模样,贴敷于背脊。 通过普罗米修斯当摄像机拍摄了图片仔细看看后,给予人的感官并不狰狞恐怖,反而还挺可爱。 这可能由于双翼的构造遵从了崩坏兽的硅基材质,没有血肉的生物感,导致反而能将之视为某种大型饰品那样去看待。 旋即,她望着刃面隐约倒映出的眸色和白发,感觉有种奇妙的既视感。 这明明是小苏师傅和羽渡尘灵魂共振以后的模样,为什么自己融合基因以后的稳定状态也是这样啊? 浑然不知一切的源头就是自己的小姑娘,对此感到很是微妙。 她陡然间才意识到成为融合战士有可能变丑的现实。 以前自己只考虑到了成为融合战士就可以距离帮助对方的目标更进一步,但完全没发觉要是变难看了,那还怎么和苏青安好好谈恋爱的客观现实。 虽然眼下的这幅模样不算丑,可符华却还是很在意对方会不会不喜欢,她默默将【卷春空】归鞘,装作不在意的随意问道: “这对翅膀,还有眼睛头发,是变不回来了吗?” 普罗米修斯回答道: “不完整的融合战士在稳定阶段会趋于接近原来的人形,但具体不知晓能恢复至什么状态。” “而完整的融合战士稳定阶段就代表着本相,八重小姐的耳朵就属于不会变回来的类型,但考虑到凯文之前的兽化状态,符小姐你目前的状况也可以视为基因能力未掌握完全,所以无法收敛。” “所以不确定,但有希望。” 小姑娘闷闷说道: “好吧。” 她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啊,可恶。 后悔也来不及了。 218.意识修正,权能反制,催眠。 普罗米修斯观测着原本冷静淡然又帅气的小姑娘开始泛起了奇妙的情绪与别扭,一时无语。 但它还是遵从着苏先生的长期请求,将这一幕记录下来发到了一个充满着罪恶证据的神秘邮箱当中,显然这种助纣为虐的行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符华对它的这般作为一无所知,仅是遵从着想要快点链接羽渡尘,将绮罗从那道意识的束缚中救赎的念想,认真问道: “今天能让我试试看去与羽渡尘进行适配吗?” 这是很合理的诉求,从最初她便是以这般理念为出发点,选择前来进行超变因子实验。 目前成功之后,距离实施最初的预想便仅剩下与神之键进行匹配与链接。 无论是解除传教士的蛊惑遗泽,还是试探疑似第十律者所遗留下的手笔,效率都是越快越好。 若是常人普罗米修斯兴许会犹豫,毕竟神之键的定位用国之重器来形容都不为过,同时由于权能的特殊性,更难以对其按下后手阻止掌控者对神之键的驾驭。 而不存在枷锁就意味着使得它的使用权要通过层层审核,否则很可能会酿成大祸。 但符华的身世很清白不说,长期与苏青安待在一起还能证明她的灵魂未遭遇到传教士的蛊惑,意识依旧归于自我。 即使退一万步,她的精神真当被传教士蛊惑。 名为【蛊惑】的权能也具备着可知的局限性,想要扭曲灵魂特殊且意志坚定的人需要进行长期的折磨,才能缓缓扭转核心意志和思维。 目前的少女的精神状态一直很良好,不存在类似的空子可钻,这代表蛊惑所扭曲的意识和指令都很有限,很难违背她内心的核心思维。 实际上也是如此,传教士所引导加强的仅是让符华快点拿到神之键,这是她内心本来就有的想法,被顺势引导加重这份念想自然而然可以做到,但其余的却又是两说。 再加之她即将链接的是意识之键,在进行匹配与链接的瞬间,自我便能将之察觉有可能存在的异样,并进行排除,理论上出现问题的概率是零。 所唯一需要担忧的便只是个人的品德和信任问题。 至于这点,普罗米修斯综合数据以后认为无需担忧,但它还是提出了合理的建议: “目前你刚刚成为融合战士,先进行体检确认身体状况,并将内部缺乏的崩坏能补足,再进行与神之键的适配比较好。” 少女陡然间福灵心至,问道: “他目前的状况怎么样?” 苏青安给予了符华了解自己一切动态的权限,为此人工智能并未拒绝回答这个本应该算是机密的问题: “苏先生融合的崩坏兽基因也是审判级,但目前的进度较正常的移植融合都比较缓慢,你若是想见他的话大约还要一阵子的时间。” 符华神情微惘,心湖间点滴的墨色为晃,将那份本可以忍耐的思念放大至心情趋于寂寥与空洞。 她喃喃: “一阵子,是多久?”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按照目前的趋势,以月为单位。” 小姑娘感知着胸腔间稍纵即逝,仅留存余韵的情绪,莫名感到有些羞耻。 她怎么会这么没用,明明才没过去多久啊,不应该这么容易觉得想念的才对。 但传教士能将之放大,就证明着符华确实很想苏青安。 只不过这种情绪一直处于能用心境自我克制的范畴,可蛊惑的引导却将之开闸,从而让其问出弗洛拉所想知晓的信息。 符华对其一无所知,这份力量的扭曲是那般无孔不入,让情绪的宣泄都显得毫无破绽。 她感知着身躯内似乎每一枚细胞都在吞没外界崩坏能的窘境,问道: “补足身体的亏空和检测需要多久的时间,如果可以我还是想早点适配神之键,看看能不能救出绮罗,谁也不知道幕后黑手是否还有其他手段进行二次伤害。” 普罗米修斯陈述: “体检很快,补足崩坏能的话也只需要三天的时间。” “鉴于神之键的使用也需要崩坏能量级的门槛,我建议你先补足现在的状态,超变因子所塑成的融合战士即使完整,但在早期还是偏弱,需要后续的时间缓缓成长。” 符华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这代表目前的自己还未必能抵达适配神之键的门槛,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没必要操之过急。 少女将肩胛骨侧的双翼展开,顿时从贴敷于背脊的袖珍状态,转为每一侧都近三米的翼长,空气间稀薄的崩坏能转为朝着这道大型器官奔赴而来,她隐约觉得兴许自己能飞的心禅开的飞机要更快。 “好,那我试着飞回去?” “可以,我会为你指引航空路线。” 普罗米修斯检索着目前圣门路线中最不堪重负的区域,打算让符华将当地收集的崩坏能汲取殆尽,顺便给那部分区域的路线负责减压。 以往定制的大型崩坏能汲取仪器和贮存仪器在崩坏爆发数次更新换代的崩坏能浓度下都趋于不堪重负,这道路线隔绝作用丧失了以往的绝对性,导致很多区域的崩坏事件愈演愈烈。 而自远方利用权能种子窃听思维与想法的传教士理解了两者出关的时间,进行初步对比后,做出了决定。 既然苏青安蜕变结束的时间要以月为单位,那等待三天的时间并无大碍,同时弗洛拉位于心湖的权能种子也起到了观测苏暮汐的作用,再度确认三天时间不足以让对方醒来后,便选择了放任自流。 传教士需要让符华以最完全的姿态出现在苏青安的面前,否则将起不到预想的作用。 所以在蛊惑的权能未作妖的前提下,符华顺利在澳洲主城区域的圣门路线进行了补足身躯对崩坏能的渴求,同时也初步将体检报告上传至档案内部,确认无误后,她终于得以在次日的上午与意识之键进行接触。 目前的一切都很顺利,少女在时间的流逝中能感觉到那道翅膀的器官可以转为能量化寄宿在肩胛骨处,但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与基因进行一定时间的磨合,至于发色与瞳色对比起这个就显得无伤大雅。 不过小姑娘其实对苏青安夸她头发好看的话语印象深刻,所以对此内心隐约还是有些在意,只不过这种念想从来都不会展现于表面和话语,仅在心中偶尔沉浮。 羽渡尘,序列号8。 作为意识之键,它的外貌也很是虚幻,以莲花以及红绳的模样来回切换,在魂钢方块里来回飘浮。 少女凝望着羽渡尘,问出了内心的疑问: “为什么它会在两种模样间变来变去?” 普罗米修斯回答道: “莲花是羽渡尘诞生的雏形,以这种姿态出现的理由大约是Mei博士进行的初始塑形。” “至于红绳的姿态则是因为苏先生强制与之进行链接掌控后,将之变成了这幅模样,所以被神之键记住了。” 符华想了想,思考了一下至今毫无灵性的黑渊白花和已经成精目前在心湖睡大觉的另一道羽渡尘的毛,吐槽说道: “意识之键,感觉天生就比较有灵性。” 普罗米修斯无法给予准确的答复,神之键本就是以打太极和创建通道的形式将人类本应该无法触碰的伟力操控掌握。 其中即使会存在Mei本人都不知晓的细节和特性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权能的本质目前都是一件未知的事情。 而权能本身并不寄宿在这枚质量微渺的核心当中,律者核心在Mei看来就仅是一道钥匙,只不过不同的核心对应着不同的权能和不同权限的虚数空间,而神之键的技术含量就仅在于以另一种形式让人打开这枚钥匙罢了。 所以死之律者的操作才会让崩坏意识始料未及,她硬生生将权能的本质以这枚钥匙为契机拉扯了一半下来,赠予了苏青安。 这番作为等于不仅破坏了钥匙本身,更破坏了其根源的完整。 而且由于毫无前例,使得崩坏意识都难以预防,才变相使得如今传教士与第十律者联手针对苏青安的局面。 按照以往的世界线,第十律者所针对的会是Mei。 但如今却反而变成以苏青安为中心,编织出了曲线救国的计划,其中的缘由本质还是出于死之律者的行径,否则单轮战力和威胁,凯文和Mei才是应该去优先针对的存在。 符华没有犹豫多久,魂钢方块自然揭开,她的指尖在触碰至了虚幻的材质表面,剑心能捕捉到一种奇妙的波长,思维缓缓延伸蔓延,灵魂逐步漂浮不定,恍惚中锁扣闭合的声响骤然落下,神之键的波长丝线已然与自我的意识进行缠绕。 就一如苏青安所言,自己和羽渡尘的适应性很高,几乎没耗费任何气力,羽渡尘本身就与灵魂建立起了初步的通道。 旋即,心念微动。 虚幻的莲花遵从着她脑海里霎时间掠过的画面,塑造成了相应的事物。 少女凝望着皓腕上悄然多出的一道红绳,以及绳结处系住的钥匙,感到突兀间却又觉得正常。 可能是因为经历了小苏师傅的影响,她下意识的也想要与之配对的红绳。 唯一的区别在于,对方的红绳系住的是锁,自己则是一道钥匙。 其实含义,细究下去会叫人感到羞耻,所以她并未多想,就打算与普罗米修斯汇报一下这一喜讯。 可源自心湖之底的墨渍陡然间在红绳刚刚成型之际便翻涌成潮,羽渡尘才刚刚与其建立起最初的链接,在灵魂领域上并不熟悉的符华还需要一定适应期才能彻底将通道凝固。 分明在不久后她就能发现心湖的异样,可早有打算的传教士却在之前便拽住了机会,将【蛊惑】的力量放射至最大。 弗洛拉并未下达极为过分的命令,因为那注定不会成功。 意识恍惚,思维凝固。 蛊惑所积累至今的权能力量将少女的念想冻结于无,在无声无息,不存在任何防备的空档里,【支配】的丝线终于贴着肌肤顺入了她的躯壳内部,可就连操控其身躯都只是最初的铺垫。 如今在海渊城塑造着【剧场】的克里斯蒂安妮,此刻将子体的意识降临,并赋予了最高的权限。 而伴随着子体意识的瞬间降临与消亡,支配的力量以这份代价,于微渺中绽出第十律者权限极限的盛大伟力。 羽渡尘,由此被第十律者彻底支配。 【意识】的权能骤然反扑,配合着【支配】的伟力,将符华的思维与意识短暂的改写。 一切,尘埃落定。 从最初传教士就不指望用自己不如律者的【权能】掌控符华本身,而【支配】的力量也无法在针对苏青安的同时,还掌控着【意识】的权能进行全方位的输出。 符华的灵魂天生特殊,意志经历了剑心决和末世的磨砺,【蛊惑】的力量对之想要使其背叛恋人,乃至与自我三观和信念背道而驰,在短时间完全不可能做到,可借助【意识】的权能却又是两码事。 为此,两者便共同设置了这一道连环局。 以【蛊惑】纠正轨道,掩埋真相,减少破绽,创造契机。 用【支配】操控躯壳,反制权能,修正意识,达到目标。 普罗米修斯无法发觉破绽,即使内部重要的设施目前都搭载了观测灵魂的仪器,但被【意识】权能操控的符华却能用羽渡尘本身避过观测,同理这点对苏青安也适用。 在抵达了这个阶段之后,弗洛拉所指定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少女本人无法发觉自我的变化,反噬自身的意识权能使得认知出现了空白,她将对外界的精神干扰毫无察觉,更无法主动使用羽渡尘将自身的状态恢复原状。 那就一如被一道木桩和麻绳所束缚住自由的大象,分明具备着将之轻易挣脱的力量,却不存在尝试离开的念想,这样一来即使拥有万钧之力也只能龟缩于原地,不得解脱。 而若是苏暮汐未陷入沉睡,符华的异样通过两者对她建立的灵魂链接会瞬间传递到苏青安的感官之内,可即便传教士不知晓这一关键却依旧用着算计,歪打正着的断绝了这一通道。 她的眼眸低垂,瞳色黯淡了些许,用着与以往别无一二的口吻和神情,轻声道: “链接已经建立了,和苏青安说的一样,我和羽渡尘的适配度很高。” “接下来就尝试去救绮罗吧。” 普罗米修斯并未反对,它并没有拒绝的立场和理由,也没发觉任何的异样。 十五分钟后,澳洲主城。 少女的指尖抚于时雨绮罗的额头,将羽渡尘的权能荡漾而出,却由于意识的短暂改写,没有选择将之驱逐和消灭。 她顺着最初所赋予的命令,将那道【蛊惑】的权能种子接纳于灵魂深处,任由这份力量于意识权能所建立的高楼之上继续涂抹出漆黑的恶意。 传教士从来不小看人类的情感。 无论苏青安本人有多少特殊,但都不能改变意识之律者的全力都无法将之束缚的事实。 符华兴许做不到那样轻松自如,可在关键时刻借着本能潜意识的情绪与灵魂的特殊性将之摆脱也很正常。 为此需要用【蛊惑】建立起第二层修正与诱导,让她关键时刻恢复正常的可能将至最低。 同时,羽渡尘所掌控的意识之权能正在将沉睡的那枚羽毛包裹于赤红的隔膜之间,使其长眠不醒。 所有的意外要素都是不必要出现的存在,传教士的作风和计划本身都贯彻了谨慎二字。 符华抚摸着女孩的脸蛋的轮廓,指尖自眼尾拖拽划落至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她凝望着那双眼眸缓缓睁开,水润的瞳内依旧迷惘,用着轻柔的口吻问道: “绮罗?感觉怎么样?” 时雨绮罗的意识在蛊惑的权能全部转移至符华身上后自然得以恢复。 弗洛拉最初就不打算夺走她的性命,这是计划的鱼饵和矛盾的诱因,即使如今已经获得了阶段性的成功,继续留存其性命也有助于破绽的减少,使得第十律者的真实权能特性能继续得以掩藏。 何况在蛊惑的力量彻底转移,支配的权能由于放水被解除后,杀她本来也变成了一件麻烦的事情。 她闻言后怔然了一会儿,尝试着抬起手,进而移动身躯,自试验台上走下转了一圈,神情黯然,轻声道: “身体的操控权回来了……” 符华看出了对方的失落,将之拥入怀中,在其耳畔处轻声安慰道: “全世界各地的融合战士陆陆续续都有发生了类似的事件,你能在那个时刻提醒我躲开已经算是罕见的案例,不必自责。” 卡萝尔也一同怀抱住女孩,摸了摸她的脑袋,她真的很害怕失去时雨绮罗和符华。 就在自己出门买早餐的几分钟内,两个最重要的朋友却由于未知的存在被迫拔刀相向。 这两者无论谁出事情,她都难以忍耐住那份孤苦的绝望与悲哀。 有些人会习惯身边的人逐渐离开,有些人也会为此而逐渐变得坚强,可这不代表不会感到悲痛与悔恨。 而一旦有些事物积累到极限,就会迎来崩溃。 即使是苏青安那样的人也是如此,又何况卡萝尔呢? 彼时的她无比庆幸苏暮汐的存在,若不是那一记太虚剑神,哪怕是符华也没办法保证不伤及时雨绮罗的性命,让她进入沉睡。 就算即使最后侥幸做到,可若拖延的时间太长,其余的部队和武装机械的前来也不会任由符华以自己的性子与选择来决定时雨绮罗的性命。 在这样的世界里,很多事情她们都身不由己。 若是遵从类似死士的条例,符华从最初就应该毫无犹豫的将时雨绮罗就地斩杀,隔绝一切意外的风险。 实际上,很多融合战士在失控之后所面对的待遇和结局就是如此。 本就被很多人视为怪物,甚至自身都这样看待自己的融合战士在失控后同僚的反应也就可知。 只是在这个事件逐步扩大之后,才换了一种措施应对。 可见卡萝尔在知晓这一切后内心有多么庆幸,三人的队伍虽然很小,但其中的温情却是无法忽略的珍宝。 她将千言万语堵塞于咽喉之间,不想将软弱的情绪传递给对方,仅是轻声道: “绮罗没事就好。” “小华用神之键帮你解除了意识上的问题,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时雨绮罗摇了摇头,说道: “直到在被彻底操控之前,我都没有察觉到多少不对劲的地方,或者是那种细节太细微了,无论存在与否都难以映入感官。” “总之,如果这是律者的权能。” “那就像是一场无声无息的暗杀,在你发现敌人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无力回天。” 时雨绮罗的瞳孔战栗,那种意识被封存在自我躯壳内,无法对自身乃至外界干涉分毫的巨大恐怖至今都游走在神经,舔舐着骨髓,让其难以遗忘。 克里斯蒂安妮的传教士作为无疑给予了短时间内无法抹除的心理阴影。 她忍耐住这份让这份战栗延伸至身躯的恐惧,轻声道: “我的意识被封存在自己的身躯之内,无法对自我进行任何意义上的干涉,甚至就算是叫出你名字,让你闪开的那瞬间,我都不认为是这份束缚被我的情绪或者意志所动摇了。” “那就像是幕后的主使者把我的身躯制造成了任意揉捏的人偶,肆意的通过丝线玩耍,又在有兴趣的时候将丝线切断,观测着人偶的挣扎,以此为乐。” 符华的眉眼低垂,她修长的手指搭拢在女孩如天鹅般的颈部,抚摸的力道轻微而裹挟着危险的气息: “没事的,绮罗。” “那肯定是你想多了,幕后主使没有必要对你演戏,你现在还活着就是明证。” 少女的眼尾微翘,迤逦出好看的弧度,她微笑低语: “好啦,睡一觉吧。” 羽渡尘的力量由此渲染,将怀中的人儿带进了梦乡…… 219.收网,展开的剧场。 海渊城。 耗费大量资源培育而出的蚩尤心脏已经逐步干涸,在吞噬物质、补进自我的能力被少年逐步反噬之后失去了原先的效用,这导致能适用于这道器官上的能量守恒定律促使着血肉的衰竭与活性的降低。 苏青安依靠在如枯萎古树般的干瘪空腔间,沉默的感知着血肉不断蠕动、分裂、扭曲的细微状况,无言无语。 这道器官本身就是大型的基因注射剂和手术台,在发挥过应有的作用后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按照原来的计算,在心脏彻底衰竭,失去活性之后,蚩尤基因也应该与苏青安彻底融合,朝着一次稳定期迈进。 可灵魂态的意外要素却使得他在期间未发生任何状态的形变。 这意味着他甚至没迈入基因链碰撞最彻底的阶段,进入稳定状态就更是遥遥无期。 少年敛目凝神,他能感知到自己的每一道细胞都在接受着改造,每一根纤维都在尝试着摆脱原先的生理模式与存在方式,每一滴血液与肌肉都在进行着不同层次的跃迁与蜕变。 它们互相依靠又互相抛弃,这种状态的新陈代谢在每分每秒间如大江大河般滔滔不绝的进行,死之律者所赋予的圣痕物质在其中顽强的位于一线,是唯一不用被筛选,能自主选择留存的存在。 从苏青安的表象来看,无法发觉被出任何异样,但躯壳内部却无时不刻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改变,可这看似内敛的修正与进化却是那般缓慢而顽固,既无法停止也没办法变得更加快速。 以往的融合战士在进化的过程中会有一段形变状态,在这种看似粗劣且恐怖的扭曲与野蛮生长的表象之下,却是将进化过程飞速递进的最佳手段。 苏青安由于灵魂态的副作用无法进入这种状态,也没办法止息住蜕变的进程,而在这个阶段里,由于全身的新陈代谢与血肉更替过于快速,神经的传递也随之失去了意义,导致他变相失去了对身躯的主导权。 对于能凭借着直觉感知到危机的苏青安而言,处于这种破绽百出的状态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若真当有意外发生,那作为唯心器官的剑心与【圣痕】兴许是唯一能指望的依靠。 除此之外,黑渊白花也能借助着灵魂链接的通道进行操控。 【创生】与【泯灭】的权能足够应对很多突发状况,塔楼内部也拥有着监控的设施和随时传递自我身体数据的交互设备,若真当发生意外,己方便会第一时间知晓。 生命安全应该不用担忧。 少年终究难以摆脱身躯的束缚,缓缓陷入半昏迷式的状态,在蜕变的过程里,大脑皮层与头骨乃至神经器官都在进行着一视同仁的进化,思维的凝固与停滞在此刻是自然之理。 再加之灵魂与血肉的嵌合更连带着让其无法从泥沼中拖拽而出,若不是他有意将意识投射入灵魂殿堂,躺在那片白花领域之间,目前根本无法进行任何意义的思考。 但恍惚间,苏青安明白这份初期的蜕变已经进入临界点。 只要迈过了一个阶段,基因融合的速率将无限降低效率,直到蜕变缓慢的逼近正常的生理代谢,届时他虽然暂且没办法成为真正的融合战士,但却能重新掌握回身体的主导权。 【力:???】 【体:???】 【敏:???】 【灵魂本质:88.3】 【崩坏能素养:免疫】 【技艺:太玄流极境】 【能力:灵魂天平,灵魂具现化第三步,创生权能,蚩尤基因(9.8%)】 【评价:逾越万般磨难,即将抵达彼岸的高洁灵魂。】 【寄语:赫尔墨斯之鸟乃吾之名,噬己翼以驭己心。】 基因融合的进度未至十分之一,全身的身体素养都处于不断浮动的微妙状态,造就这般诡异状况的缘由在于躯壳内未形成稳定的基因链,几乎每分每秒的崩解与蜕变都只是距离成功进一步的表现,而无法干涉如今的现状。 唯一可以确认的变化在于,灵魂本质增加了0.1的刻度。 理论上来说,自己早就用黑渊白花习惯了那份苦痛,并不会产生任何变化,何况就算是初期湮灭自我躯壳又修复的轮回里,灵魂本质也并无分毫改变。 按照这个逻辑,这其中必然有着未知的要素起到了作用,但目前暂且没有这个余裕进行追究。 苏青安翻开面板的理由并不在于观察这些数据的变化,就实际上来说,身体数据即便飙升至三位数,呈现在整体战力的改变也并不大,毕竟崩坏能的输出量级与运用才是这个世界战斗体系。 在危机感如芒在背,与灵魂态阴差阳错阻碍基因融合速率的现状下,蚩尤基因的融合进度是否会呈现在面板上,又能否给予一个值得注意的数据,才是他关心的事情。 苏青安隐约明白在基因融合的速率缓慢到一个程度后,自己便能恢复身体的掌控权。 而如今显示的基因融合度是9.8%,若抵达百分之十,根据他自身的感受的身体状况,大概率就能进入阶段性的缓冲期。 彼时,就不会再这般被动。 可陷入半昏迷的少年理所应当的没能发觉,透明的丝线已经绕过了灵魂观测、避过了剑心探知、忽略了崩坏能领域,将外侧的蚩尤心脏缠绕成茧。 无形无色的力量以此为媒介逐步渗透,宛如小心谨慎的掠食者,静待给予致命一击的时机…… 山雨欲来风满楼。 …… …… 海渊城,地下121层,2341号外环区。 越是接近底层,防备就越是严密。 传教士所侵占的这具身体,所拥有的权限能抵达的极限层数便仅是如此,两人若想无声无息的潜入魂钢塔楼,按照正常的程序与路线,就理论上来说,很是艰难。 这座极端高科技的城市遵从着智能的检测和安排,人工的程序和筛选也依旧存在,传教士的蛊惑与克里斯蒂安妮的支配都无法做到概念性控制【人工智能】这一概念,也就只能选择以其他的方式进行钻空子。 即使支配的权能号称足够抵达掌握森罗万象的境界,但理论极限和现实状况总是具备着一层残忍的隔膜。 否则第一律者就已经足够让文明毁灭。 当然,支配之律者未必做不到那样的事情。 只是克里斯蒂安妮目前的状态处于不完全的残缺状态,她有千千万万道子体意识散于本体之外,权能也遭遇了不同层次的分割。 这也是为什么操控羽渡尘需要付出让子体意识直接崩灭的代价。 权能进行数千次分割之后所能发挥的极限本就失去了原先的程度,强制发挥全力只能让意识短暂瞬间合一,代价便是载体破碎。 这也能证明克里斯蒂安妮愿意配合施行这一计划,还是拥有着一定的决断力,否则短视之人未必会舍得这个代价。 那道子体意识约等于她的本源力量,以这种形式破碎就是永久性的消弭。 但千分之一未至的力量蒸发对克里斯蒂安妮的真实的战力影响并不深刻,如果计划能够成功,那这一兑子行为就很是划算。 此刻的她不愿意暴露集合所有的意识体,海渊城内部遍布着崩坏能探测器,一旦付出这般行动就意味着计划可能由于意外要素直接破产。 两人会在计划收网之前在灰糖酒吧常驻自然是有理由的,这附近的区域有着汲取外界海水,提炼出人类所需氧气的大型设备,以及其余勾连外界的各式通道。 在大崩坏时代之前,层数的高低几乎就证明着财富与地位的级别,而越是靠近下方就越是名副其实的下城区,其中的部分缘由就是设施的分配与布局问题。 两个怪物所要前往的是原本不存在于海渊城布局的魂钢塔楼。 这是位于海渊城地基之外所后来建立的设施,只要借助着那些通道来到外界的海域,顺着外城的表壳墙壁朝下一直走去,便能抵达苏青安的所在区域。 Mei所在几月前搭建的这座建筑物与海渊城内部有勾连的通道,但这也意味着大部分的守备都位于城内的通道,对于直接在外侧海域直接莽到附近的存在却很难防范。 所以,两人抵达至魂钢塔楼附近也未遭遇到多余的阻碍。 以万凝的视角来看,克里斯蒂安妮自几天前便塑造出的【剧场】已经笼罩在海渊城的根基边缘,以那座倒悬的魂钢塔楼为中心,逐步练假成真般,把海市蜃楼的幻相填充完善。 【剧场】的本质是【支配】权能的延伸与具现,更是克里斯蒂安妮的意志与躯壳的具现。 除却主体意识之外,支配之律者的所有意识都已经作为【剧场】的一部分,只要再加上克里斯蒂安妮本身这最后一块拼图,完整的支配之律者就能以这般形式将魂钢塔楼无声无息的包裹进权能的领域之间,就此将目标画地为牢。 弗洛拉瞥了眼身旁的女孩,眨了眨眼,笑着说道: “差不多也是该说道别的时候了啊,我可爱的克里斯蒂安妮。” 克里斯蒂安妮闻言蹙眉,她几乎下意识就觉得这句话不对劲。 传教士的本体在三天前得知符华会前往斐济接受超变因子实验之后,就已经离开了海渊城,都已经跑路到这么干脆了,还需要说道别吗? 而后,弗洛拉的操作让克里斯蒂安妮初次体验到什么叫做世间险恶。 名为万凝的人类躯壳在须臾间被崩坏能燃为灰烬,散入海洋的渊底,余下如点墨般污秽的权能种子转瞬间好似游鱼般涌入偌大的【剧场】,气息就此消弭的无影无踪。 其速度之快,让人无言以对。 克里斯蒂安妮:“……” 苟命之王是吧? 本体跑路就算了,你连分身的灰烬和权能的气息都不留半分,意思是把别人算计成这样,但却连自己没死的事实都不想暴露? 传教士:只要没人知道我还活着,那无论计划失败还是成功都不会影响到我的安危。 这阵子的耳目濡染已经让克里斯蒂安妮觉得自己很了解对方了,但这波操作却还是在她的意料之外,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弗洛拉的作为几乎完美绕过了敌人所拥有的灵魂观测能力。 【剧场】本就是权能的延伸与具现化,【蛊惑】作为次一级的权能混入其中几乎就像是一滴墨水落入了大海,再加之【支配】权能的特殊性确实能干涉精神层面。 只要克里斯蒂安妮不故意把传教士给暴露出来,那这一系列的操作在外界看来就全都是她一人的作为。 克里斯蒂安妮——背锅王。 她回忆起这几天对方随意让自己索求的乖顺,和临走前同意不当攻,让自己随意的大方,只觉得对方的暗示分外明显。 克里斯蒂安妮不认为弗洛拉觉得这次计划会失败,那就只能证明她很喜欢玩这种,只要没有百分百成功概率就疯狂自我套娃整后手的操作。 女孩的唇瓣微翘,却不觉得有多生气与恼火。 此前交配的过程对方也有意在自己身躯里遗留下了诸多权能的种子,加之方才对方落入【剧场】的权能,本质上与其本人在附近没有区别。 在没有影响到计划成功率的前提下,弗洛拉的行为在她眼中就像一只缩在不知名角落里的猫儿,充满了用食物逗弄吸引的趣味性。 她低低的笑着喃语: “无所谓,反正你会回来的。” 只要计划成功,弗洛拉对苏青安的欲望必然会战胜有可能被自己支配的厌恶。 就算再怎么克制,再怎么改变。 怪物,就是怪物。 但前提是拥有她无法忍耐的诱饵。 克里斯蒂安妮一步一步靠近【剧场】,她肢体处孔洞所穿行的丝线逐渐与【剧场】落下的数十万道丝线缓缓接驳,那道海市蜃楼于此不断放大将这具娇小的身躯吞没进虚幻的界限。 真实的圆塑造出一座剧场的轮廓,将整座倒悬的魂钢塔楼彻底笼罩,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沉默于蚩尤心脏表侧的丝线在同一刻宛如瀑布般落下,少年的直觉再度产生了恐怖的先知作用,他与黑渊白花的链接从未断开,【泯灭】的权能足够阻碍这些丝线的干扰与侵入。 但苏青安在意识到敌人来临的瞬间,已经位于对方的领域之下。 再加之,处于蜕变状态后的反应变慢,以及身躯无法移动的限制。 神之键产生作用的时间慢了刹那,而仅是这一个微妙的落差,完全体的【支配】权能便将黑渊白花瞬间封号。 死之律者的权能在须臾内被反过来掌握在了第十律者的手中,这使得本应当出现的【泯灭】没能出现。 这个诡异的现象让少年的眼眸微怔,转瞬间丝线已然触及肌肤,没入骨骼与血肉。 哪怕太虚剑气操控着外界的崩坏能形成链式反应肆虐成如潮的墨色星火,将这诡橘的画卷撕裂,也无法改变权能种子侵蚀躯壳的现实。 但旋即,苏青安面不改色的将崩坏能于躯壳内点燃出盛大的火焰,将与丝线有关的血肉与骨骼全然湮灭。 对方能阻碍黑渊白花内权能的使用,却依旧无法阻碍他对汲取虚数空间崩坏能的行为。 而借此,存在于灵魂殿堂的白花领域悠悠摇曳。 【创生】权能陡然撬动,在须臾内将身躯恢复原貌。 少年周身的崩坏能领域引起无尽的风暴,清澈又透出幽暗淡蓝的墨色渲染出属于他的国度,那是崩坏能链式反应不断累积、不断连锁、不断爆发后所趋于稳定的奇妙状态,将外邪与妖魔须臾间燃尽焚灭。 不是权能,也不是外力。 纯粹至极的技巧所提炼出的【领域】,让霎时间一边倒的局势重新归于扑朔迷离。 苏青安的四周是富丽堂皇的大厅内间,本该在附近的蚩尤心脏消失不见,塔楼与海洋更是像是不曾存在。 第十律者,疑似能封印权能。 少年感知着灵魂殿堂内归于死寂的白花领域,蹙眉敛目。 克里斯蒂安妮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涌入耳畔: “差点忘记你还有希儿送的礼物了。” “虽然这个暂且抢不过来,但是没关系,不让你用嘻嘻嘻。” 苏青安无法移动,但凭借着剑心,太虚剑气的修为却不受限制,他漠然地瞥了眼面板上9.82%的基因融合进度,却是注意到了对方言语间的关键词。 抢? 意思是她权能的本质不是封印其他的权能,而是能够做到将主导权置换为己方,并将之运用? 这点有待商议,不能排除对方故意引导的可能性,暂且保留信息的真实度。 但无论如何,之前玉石俱焚再自我修复的手段无法运用之后,那奇怪的丝线还是不碰为妙。 可苏青安并不知晓,即使位于墨蓝色的领域国度之间,提前被【剧场】所笼罩的自己,也躲不过被支配的结局…… 220.来看看吧,名为希儿•芙乐艾的人生。 苏青安很不好对付。 即使在硬实力上对比起序列号10的支配律者远远不如,但【圣痕】汲取崩坏能现象的力量,再配合上那枚将这份力量延伸范围的羽毛,便已经足够难缠。 直白的说,即使是【支配】权能这样万能的存在也无法逃脱以崩坏能为源泉进行撬动的本质。 而能被归结于崩坏能现象的【支配】丝线,哪怕束缚住少年的每一处血肉,权能的干涉也会被【圣痕】所汲取殆尽,转为纯粹的崩坏能存储,并沦为他麾下的士兵,杀出一片铁马冰河的盛景。 但任由【圣痕】的功效何等强大且不讲道理,既然其本质的能力已经沦落到人尽皆知的地步,那在克里斯蒂安妮的眼中就算不上什么多余的阻碍。 不如说,这份看似绝对性的防御有时候才是致命的破绽。 苏青安在先前面对着支配丝线的降临与侵蚀有着很多种解法,但比之用【圣痕】汲取试图摆脱,使用黑渊白花的权能还能算有些意义。 至少这让他知晓了权能无法动用的现状,变相理解了一些敌人的能力。 而若是选择前者,苏青安很快就会明白序列号10的虚数空间权限比之【圣痕】的承载量究竟有着多么巨大的差距。 没能成为融合战士的他,等于在游戏里落后了一个版本砸满远古金的角色,即使拥有将零星崩坏能利用率提升至百分之千的技巧,面对粗暴的量级差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苏青安很明白,即使抵达了太虚剑气的第四境,自己能操控的崩坏能与权限也依旧不如对方。 这是先天决定的极限。 纯粹的太虚之境无法弥补天生的落差,唯有升华剑心抵达末那识,才能忽略掉凡胎肉体,以孱弱的人类之躯,抵达接近神明的境界。 如果可以选择,少年不愿晋入太虚。 这是冥冥之间所下意识产生的反感与厌弃,就好似那不是通往战无不胜的道路,而是悲哀之人才会前往的孤寂彼岸。 越是接近那一层境界,越发灵敏的直觉就越是容易产生类似的情绪。 苏青安并未解开那日的心结,可经历了那场意识律者所赠予的大梦之后,明镜剑心依旧趋于圆满。 太虚之境已然不再遥不可及。 譬如当下。 凭借意念所维系的风暴依旧排斥着外界的干扰,盛起绮丽的火光与云絮般游弋的墨蓝,但整座【剧场】的领域却依旧将之视之如无物,使得力场突兀施加于躯壳之上。 【支配】的权能随之沁入全身,好似抖不落的尘埃,在须臾内便植入骨髓,蔓入四肢百骸,植物般的丝线在血肉中交叉环绕,宛如将这具身躯当做有趣的游乐场,欢快的编织出肆意的画卷。 【圣痕】的存在并非毫无意义,但失去了苏暮汐作为一同承载崩坏能的容器,它的抵抗几乎是在霎时间便溃不成军。 苏青安能感应到【圣痕】的容纳量被迫在瞬间蓄满,随之而来的便是恍若针扎的刺痛感,这份苦楚在意识昏沉的同时绵延至神经的每处角落,使得他明白了如今的现状。 基因的融合进度依旧在缓缓挪动,可自我的性命却在刹那内不由自主。 少年的神情依旧冷淡,他的态度放在如今显得奇怪,分明生死落入他人之手,却未流露出半分怔松与惶恐。 那双漆黑的眼眸直视着前方,宛若透过艳丽的烟火望见了潜在的敌人,疏离间含着清泠。 在生死刹那的天平之间,他恍惚明悟那一层境界所距离的道路,仅不过是自身不愿踏出的寥寥几步。 苏青安能晋入太虚,亦可须臾内悟透【剑神】,走上与伏羲一般的道路,彼时将整座海渊城反于掌间,或是斩落成芥子般的尘埃也仅在一念。 杀了它,更是举手之劳。 在这种诡异的判断涌上胸腔之际,本就不在乎生死的他自然很难流露出多余的情绪。 但不能那样做。 厌恶甚至可以说是畏惧的情绪溶解为深刻的悔恨与悲哀,伴随着少年理解这一现状后便如千军万马般纷至沓来,让诸多顾虑都淹没在了这份陡然而生的莫大空洞。 而到了这时,他反而觉得有些怔松。 至诚之道。 在明镜剑心抵达圆满后拥有的这一境界,让自己提前知晓了很多如今无法理解的信息。 成神。 成为与那位神明一个级别的存在。 成为真正意义上战无不胜的勇者。 这真当是迎来最好结局,所必然需要的条件吗? 苏青安找不到准确的答案,兴许与伏羲的交流才能解除一些疑惑。 咔嚓,咔嚓。 那是将木材强制糅杂在一起的声响,叫人牙酸且难以容忍。 精致的人偶在这般嘈杂诡异的琐碎间被堆砌而出,她被透明的丝线提起,做出了疑似打招呼的奇怪动作,机械般僵硬的唇瓣掀起,露出可怖的笑容: “欢迎来到克里斯蒂安妮的大剧场,苏青安先生。” 苏青安闻言后不为所动,他的视线在人偶空洞的眼眶处驻留了几秒,便顺着丝线的根源望去——天花板。 这附近丝线如瀑布般漫天都是,好似之上还有着更广阔的领域,在那里细线如透明的帐幕渗透过物质,垂落于此。 掌握出所有线头的存在不是那个人偶。 而是这座剧场本身。 为何这份权能不用通过媒介就能干涉自我?配合着这般隔绝了外世的古怪场地,原因很容易找到。 通过感知和判断,这座剧场的本身就是权能的具现化,所以处于这之内,那些在外界用丝线作为媒介才能发挥权能的步奏得以全然省略。 胜负在魂钢塔楼被笼罩吞没的刹那,就已经定下。 两者之间存在着压倒性的信息差。 苏青安处于基因融合的蜕变期,本就意识昏沉,身躯无法移动,羽渡尘也不在身旁。 克里斯蒂安妮的硬实力比他强很多,还在魂钢塔楼附近制造出了一块天然优势的场地,进行偷袭,将优势发挥到了极限。 这样的结果从最初就没超出克里斯蒂安妮的预料,不如说这样都能失败才是可笑的事情。 杀死苏青安并不是她的目标。 虽然崩坏意识很想他死,但这和克里斯蒂安妮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本身在如今文明内部拥有的权利和身份,乃至弗洛拉对其难以掩藏的渴求都比他本人的性命要重要得多。 由于传教士的事件,这个世界目前能接近Mei博士的人类只有两位。 凯文•卡斯兰娜,苏青安。 前者是Mei博士的护卫,后者在对方眼里值得信任。 谁能想到灵魂强大且特殊,拥有一半权能护身的苏青安会被崩坏侧的敌人所操控自我? 这不是逻辑的死角,而是不合理的梦幻。 但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借助对方的手杀死Mei就将易如反掌。 克里斯蒂安妮并不想干脆的杀死Mei,她从符华的记忆里得知Mei在资料库里放置了第一批几百位融合战士的基因数据,并借此研发出了能使得基因紊乱至崩溃的药剂。 只要这个人也掌控在手里,那自己完全不用和那个怪物正面作战,Mei自己就能想出对付凯文的办法。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苏青安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处理好所有的收尾,这个世界就会被自己所支配。 人类的阴谋算计很好用,智慧与力量的结合才是最大的武器。 克里斯蒂安妮有幸在刚初生就遇到了传教士,在支配对方获取了部分的理念与知识后,领悟了这一点的她比常规的律者棘手太多太多。 从原来世界线千人律者的做法,对比如今克里斯蒂安妮的操作,前者简直就如稚嫩且愚蠢的孩童。 不动声色的掌握Mei的现状,在瞬间将所有子体归于一处将之支配还能算是行之有效的做法。 但分散万千,在各处引起骚动,进行随意的刺杀又算是什么? 这样的她对敌人近乎于冷淡的回应并不感到愤怒,这种情绪在万千意识归于一处,成为完整的自我之后就很难出现。 这意味着“克里斯蒂安妮”的框架被撕碎了,只能归于盛放无数人格框架的阁楼里作为摆设,却无法再干涉她的情绪。 克里斯蒂安妮对此只觉得奇怪。 丝线全然入身,熬炼骨骼,纠缠郁结,百般环绕。 这种苦楚以人类的构造和神经系统来看,应当处于无法忍耐的级别。 她最初从人类的意识里获取相应人体知识后,就想着用这种手段研磨对方意识会方便权能的侵蚀。 但目前看来,这对于苏青安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不怕死又不怕痛。 作为想要将其意识操控的一方来看,这样的家伙无疑很难缠。 虽说在【蛊惑】、【意识】、【支配】,这三道权能的集合之下,再坚韧的意志与灵魂也只能迎来沉沦自我的下场,但能多节省一些力气并不是一件坏事。 人偶歪着脑袋,她言笑晏晏地望着眼前的人影四周骤然散去的绮丽焰色与风暴,四肢在丝线的操控下以违反人体关节的形式缓缓反转,旋即倏地打了个响指,下达了指令。 少年两丸犹如黑水银的眸子本因为止不住的困倦悠悠半阖,可原先止于躯壳内的丝线却继续蔓延蜿蜒,直入眼球表侧,将乌央的漆黑瞳色缠绕覆盖。 微弱的崩坏能陡然摇曳,冷彻的寒意化作实质的冰霜,在那双眼眸表侧逐渐幽深,将原本的色彩渲染成宛如琉璃般质感的奇妙霜白。 克里斯蒂安妮掌握的分寸恰倒好处,若直接将眼珠弄坏,神经冻结至失去痛觉反而抵达不了原先的目标,如今的却刚刚好。 很有趣。 “看不见了对吧?”她的低语好似在耳畔环绕,分外惑人。 苏青安对此毫无感想,似乎视野被剥夺与遭遇这般痛苦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位与之无关的存在。 敌人并未选择杀死自己,若不是出于恶趣味就是因为留下自己的性命具备更大的利益可图。 以崩坏侧生物的思维模式,所谓的利益也就可想而知。 杀死对方的可能性很低,【圣痕】处于随时强制溢满的状态,那些丝线无时不刻自行溶解于躯壳内,保证着这份汲取崩坏能现象的能力无用武之地。 【蚩尤基因(9.83)】 唯一的胜算是进入灵魂态,摆脱如今被操控躯壳的窘境,但由于处于基因未止住告诉蜕变的前提下,自己连灵魂态的手段都被剥夺。 而后即使抵达了身躯的自由,自己也必须这座建筑物直接完全劈开,否则无法赢得胜利。 根据目前不借用神之键的极限输出,除非融合基因直接逾越至满值,不然一剑斩开这座剧场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结论,苏青安所能做到的事情就只剩下了等待救援。 那座魂钢塔楼无论以各种形式消失或是屏蔽,普罗米修斯以及那里的设施都能第一时间发觉这里的情况。 但既然这位自称克里斯蒂安妮的律者准备如此充分,他有理由怀疑对方还有其他的后手,如果没有意外出现,自己恐怕凶多吉少。 少年依旧冷淡的容色让人偶的笑容停滞,他被冻结成霜的眼眸低垂,依旧维系半阖的漫不经心与漠然,偏偏又生得那样好看,更衬出几分出尘与秀美。 这种处于好似立场对转才会拥有的情绪和态度,实在叫人心生不快。 就好像沦为阶下囚,生不由己的那个人是自己,掌握着囚锁和生杀大权的是他。 苏青安的颈部线条修长,如玉温润,垂落的丝线带在其上纵横缠绕,伴随着人偶的指尖轻抬,他被迫抬高脸庞的姿态愈发显得喉结分明。 这是训狗般折辱,象征主权的作为。 可没有情绪。 克里斯蒂安妮对被自己支配躯壳的对象拥有着很高的权限,虽然无法看透想法,但感知情绪波动却并不是难事。 而所窥见的波澜好似一片死寂的海洋,又宛如沉默的深渊。 无论如何凝视与作弄都无法得到想要的回应。 若是对方天生拥有情感缺失症或者纯粹的人格缺失也就罢了,但根据弗洛拉给予的信息,苏青安早就克服了这个阶段,他的情感功能与常人无异,甚至比之更容易具备共情。 克里斯蒂安妮在脑内筛过少年此世留下的一切作为,恍然间拽住了关键,她发觉那些情感与共情,所产生的波动都是针对他人,是典型的利他作为。 苏青安可能存在着残缺,但这份残缺从来就无关乎对待他人与这个世界的作为。 她笑了笑,声音却在他的耳畔缓缓落下: “苏先生,您的骨头真硬。” “但难道您不好奇外界如何了吗?” 克里斯蒂安妮感知着他的情绪,开始如数家珍的吐出一位又一位的姓名,她刻意对着相应的名字吐出相应类似的声线,兴致高昂: “Mei,凯文,卡萝尔,时雨绮罗,八重樱,符华。” 话音落尽。 支配之律者窥视着那片海洋的翻卷,得到了答案。 这个人并不是无法被掌控。 只是用这种掌控的方式毫无意义罢了。 苏青安并不在乎自己,他只会在乎别人。 真是……美丽啊。 分明是残缺的人类,却比太多的完整人格要美丽得多。 克里斯蒂安妮原本所感知到的不快是自汲取诸多人格所习得的劣根性,可支配律者天生的欲望与野心则在发觉这一现实后,便把这份不快压倒碾碎,仅余欢愉和渴望。 她喜欢高冷且并不乖顺的猫儿,并享受将之驯服的过程,对弗洛拉是如此,对眼下的苏青安也是如此。 克里斯蒂安妮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弗洛拉会这样喜欢这个人类了。 因为最是叫人作呕、卑鄙无耻、满是恶意的扭曲怪物,越是喜欢将洁净且美好的事物玷污粉碎。 她有些不一样,却也大多有些类似。 而到了这时,克里斯蒂安妮也明白了一个现实。 这次计划若没有弗洛拉的帮助,就绝对不可能成功。 只有她那样清晰的了解着苏青安的本质,并明白对方真正的弱点究竟为何。 已经死去的希儿•芙乐艾,以及死之律者。 最后——还活着的符华。 传教士相信这次计划能够成功的理由从来不是多么相信三道权能的压迫力能够抵达那个人的极限,而是相信这两人对苏青安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重要到足够颠覆他的一切。 偌大的剧场骤然反转,少年落至舞台之前的座位。 他是唯一的观众。 名为海滨之梦的歌曲荡漾出清越的音符,女孩的笑声在恍惚间落入耳畔,胸腔间好似有万般情绪交织成块又陡然扩散于四肢百骸。 苏青安的神情怔松,眸前的霜雪褪尽,在逐步恢复的视野中,柑蓝色的发丝在晕开的光弧间有些耀人,她的面容在光斑间趋于模糊,依稀能见到唇瓣翕动: “来看看吧。” “那名为希儿•芙乐艾的人生。” 221.重现的过去。 【第一幕,Ariel。】 虚幻的声音垂落灵魂,【蛊惑】编织成网,【意识】加深情感,【支配】修正辅助。 白花领域被封禁之后,苏青安的思维只能被束缚在躯壳之内,愈发昏沉的意志在三道权能的缠绕下仅能俯首。 他没有余韵领会Ariel的含义,眼前的光便盛至极限。 …… …… 晴朗的苍穹映入深蓝的瞳仁,悠扬的白云缓缓摇曳,与之染成一色,打着旋儿的风流拂过鼻尖,拥入腔内的模拟芬芳给予着尚存活力的大脑零星的刺激,抚慰着麻木的内心。 女孩坐在广场的长椅之上,附近是欢声笑语的游人,往前望去是随着喷泉涌动而振翅散入四周的白鸽,光线顺着水雾的升腾由此散射,彩虹般绮丽的光弧晕开,落入她的眼尾,平添了分亮色。 希儿的手中捧着一些面包屑,那似乎是用来喂鸽子的食物,但她只是怔怔地遥望着上空,直至鸟儿轻啄着手心的细腻触感传递感官,她才垂下眼眸,看着小动物的模样,唇瓣翕动半响,似乎有些害怕,却又不忍驱赶。 白鸽的羽毛分外结净,可对比起她那苍白得过分的细致肌肤却又别无优势,淡青的脉络蔓延在纤细的肢体,自表露的皓腕处延伸至宽大的衣袖之内,才匿去了踪迹,留下了柔弱而易碎的印象。 她望着围着手心不走的小小生灵,低声问道: “你也很饿吗?” 鸟儿的眸里倒映着那垂下的睫毛与精致的眉眼,那双瞳仁内晕染的光有些耀人,好似垂怜世间的圣贤却又透着孩童的稚然与纯真,她的唇瓣色泽很淡,但翘起露出的笑容很暖。 如果生在常人的家庭里,这样的孩子想来会很招人喜欢吧。 她会被人捧在手心,用绵延的爱与温暖浇灌着长大成人,去选择自己的未来。 白鸽衔着最后一道面包屑,毫无留恋的振翅离开。 但……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如果。 虚拟景象归于终结,每天定期的休闲时光迎来结束,女孩自六英尺的白床上苏醒,耳畔处是广播放出的舒缓音乐,随着她抬眼望去,四周的画面映入视野。 那是整洁肃穆,以研究室基调为主打的苍灰色房间,除却这一张床之外,能望见的家具还有一张嵌合在钢铁墙壁边缘的长桌,以及之上的散着淡淡光辉的虚拟屏幕,最后则是放置床沿的医疗机。 希儿晕出光辉的眼眸回落黯淡,但她很快就收敛好情绪,自数千次的失落与寂寥内拖拽而出。 现在是惯例的午休时间,自医疗机之上的投影屏会一如既往的告诉她之后应该要去做的事情。——哪怕已然重复过百次,千次。 自那所姑且留存着外界气息,有着零星人情味的孤儿院来到这里以后,她与其他孩子的生活便是如此乏味且单调。 在这里午休与实验过后允许提出的小小请求,是唯一给予无趣这个词义之外的一抹亮色。 但如果可以,没有哪个孩子会不想去真正的外界看看。 可惜任谁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并不会被应允。 虚拟景象的结束也意味着午休的终结。 在这个时刻,那些大人们也开始了各自的工作,希儿不得不准备走出房间,面对其余的仪器和惯例到叫人麻木的对话。 她临走前从枕头底下拿出几枚水果糖,塞进了口袋。 这是女孩仅存的宝物。 虽然有点舍不得,但今天自己的好朋友要去参加实验了,她希望这几枚水果糖能让薇薇安稍微开心一点。 希儿不知道薇薇安具体要参加的是什么实验,可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无论直觉怎么告诫,情绪如何涌动,她所能做到的也只是赠予这几枚在外界价值低廉的糖果。 她们都被裹挟在种族存活的罅隙间,可作为孱弱无力且智慧浅薄的孩童,所能做出的挣扎和反抗,所能传递的希望与温暖,都过于微渺而又寥寥。 白色的厚重大门缓缓打开,她走出房间,瞥了眼那侧透明的玻璃墙外,那是针对孩子们的隔离区域,除非有研究员带领,否则不能也没办法靠近那里。 女孩有时候会忍不住幻想,是不是那处玻璃墙外的世界会有着真正的天空。 希儿并不笨,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这所研究院,但若能短暂的出去一会儿,就算只是看几眼外界的天空也是好的。 女孩垂下眉眼,避开那些被白褂裹的严严实实的大人们,走进了一处房间,她坐至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瞥了眼旁边的另一个椅子。 薇薇安和自己都由一位研究员负责管理。 这样做的打算是为了节省人力,还是出于对孩童们心里健康的考量,她不得而知,但日常生活里有一位稳定能接触到的同龄人确实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情。 其余的孩子虽说平时也有机会见到,但却没有多少能谈话的时间,大家的行程都被安排的很满,闲暇的时间也只能在各自的固定区域活动。 所以除非是每个月固定三次的集体休闲活动之外,希儿很难和其他的孩子进行交流,由于其中里面有很多是自己在孤儿院就认识的好朋友,她对这样的活动都抱有着很大的期待。 “51号,薇薇安今天不会来了。” 传入耳畔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女孩怔了会儿,望向已经坐在办公桌后的女性研究员,唇瓣翕动却是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得到答案,或是得到了答案也毫无意义。 “为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很淡,怯弱而又迷惘,但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研究员的神情被特质的面罩所遮掩,叫人看不真切那张面孔所流露的情绪,她沉默着操作着虚拟屏幕,将代号50,姓名为vivian的数据封存至另一个档案,子数据全部抹除,才抬眼望向女孩,陈述道: “50号的医疗机显示红灯,她今天的身体不适。” 希儿问言有些忧虑,她小心翼翼地将口袋里的几枚水果糖放在桌面上,问道: “那你可以帮我,把这些糖给她吗?” 女研究员沉默了会儿,她咖啡色的眼眸微垂,竟是没在第一时间选择与对方的目光对视。 编号VJKA13809实验素体。 她在大脑里将这道冰冷的文字过滤了一遍,目光驻留在小女孩过分纤细且苍白的手臂,情绪的摇曳止息,却又复涌。 这是工作,是能决定人类未来的工作。 研究员稳定了心境,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些水果糖,一块真空包装的蛋糕,放在桌上,轻声道: “我会给50号带上这些的,你可以将你的那些糖果拿回去。” 希儿的目光在包装亮丽的水果糖里流连了会儿,每一枚糖纸的表面上都有着她悄悄写下的字母和数字,全部拼起来就是一句祝福语。 本来这只是一个礼物的形式,可却变成了对薇薇安在实验前所能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她坚定的摇了摇头,抿唇道: “不用了,我不喜欢吃糖的,能帮我都带给薇薇安吗?” 这是谎话。 研究员默默地将那些糖果收拢,放置另一个口袋以与自己的作为区分,而女孩的神情也由失落变得趋于正常。 她没有点破这样的谎言。 因为她也说谎了。 而比起眼前那样美好且显得可爱的谎话,她所吐出的谎言分外冰冷且酷烈。 量子之海的实验失败率高到骇人听闻,所以实验的时间得到了提前。 本应该在今晚踏上实验场地的薇薇安,在昨天与希儿道别后便迈入了前往实验的道路。 而结果…… 是死亡。 希儿所赠予的糖已经送不出去了,她口袋里的那些蛋糕和糖果是给另一个即将参与实验的孩子准备的礼物。 这样的现实,比之坦言相告,还是谎话来得温柔得多。 至少,希儿会觉得自己的礼物有送到薇薇安的手里,姑且能算是零星的慰藉。 但研究员没能发现女孩在糖纸上悄悄写下的数字与字母,上层也并未取消孩子们每个月短暂相会的活动。 这让所谓的慰藉都终将迎来残忍的湮灭,悲哀与苦痛纠缠为不息的螺旋,引发如渊似海的绝望。 在之后的日常生活里,希儿能很明显的发觉孩子们的数量在以奇怪的比例快速变少。 小女孩其实没有刻意细数过总体的数量,可在孤儿院里认识的朋友愈发寥寥的现实却将这一现实裸露而出,让胸腔内的不安与孤独愈发深刻。 以往孩子变少,大人的回应是她们被交接到了另一个研究所。 如今的现象也被用同样的理由进行回应。 而这次是不一样的。 那些“被交接到另一个研究所的孩子们”,在消失之前都去参加了实验,随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薇薇安是那样,其他的朋友也是这样。 她隐约明白那个实验可能很危险,可却没办法阻止大人们的决定。 女孩尝试过偷走研究员的工作牌逃走,去外面找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把大家走救出来,可她位于随时都有着智能监控的区域,这些小动作很快就会被发现。 至始至终,希儿都没走出那道玻璃墙外的世界。 她还是不知道外面的天空是不是和虚拟景象里的一样。 实验会结束的,她只能怀揣着这句毫无依据的妄念维系着一线希望。 但直到孤儿院里认识的朋友们都不见了,希儿望着那些孩子陌生的面孔,才恍惚明白了答案。 ——这个实验不会结束。 最后忘记了是什么时候,每月定期三次的活动被取消了。 “51号,明天晚上,你要去参加实验。” 这句话打破了一尘不变,愈发死寂的生活,宣告了终结与结局。 小女孩的神情微怔,却不觉得有多害怕或难过,她默默地吃完那人递来的、从来没有吃过的、满是工业香精的蛋糕,眉眼一如既往的低垂,乖顺而空洞。 研究员沉默地将兜里的糖果递给希儿,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是那样虚伪又卑劣的温柔。 希儿接过糖果,她轻抚过整洁如新的糖纸,指尖颤栗落于被蹭掉些许墨水的字迹,霎时间好似有雷霆自整道躯壳穿息而过,胸腔内累积至麻木的情绪此刻如海涛般汹涌,冲垮了空洞与悲哀,有史以来第一次点燃出旺盛至极的怒火。 可她还是那样安静又孤独,就这样不动声色的,将一枚一枚的糖果塞入唇瓣,将一张又一张的糖纸认真展开。 女孩沉默地将糖果嚼碎咽下,她沉默地将糖纸上残留的字迹拼凑出一句短短的话语,唇瓣微翘。 【希儿和薇薇安是永远的好朋友。】 希儿宁静的抬首望向怔然的女人,却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用力拽住那人的衣襟,将那从来就遥不可及的面容拉至身前。 女孩望着那双怔然且夹杂着些许无措的双眸,抿着唇瓣,竭力将哭腔咽回喉咙,迷惘的问道: “为什么要给我糖呢?” “一开始就不要给,不就好了吗?” 一语双关的话语迎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有些问题,总是无人能答。 …… …… 少年的心情沉重而悲哀,剧场所给予的画面让他好似逾越了遥远的时空,与那个时候的希儿•芙乐艾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为什么要给我糖呢? 这句曾经被自己记住的话语,在彼时却拥有着更为深刻的意义。 他的意识昏沉且迷惘,本能的反抗都在这份情绪的汹涌下瓦解于无。 有人在低语: 【第二幕,Prospero。】 …… …… 实验如期而至,途中却骤然到来了将自我解脱的意外。 量子之海的世界很冷很冷,那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漂泊,亦如天穹之上悬挂着的星星点点,看似相近的距离却意味着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它们永久不会与之相交,自己也永远无法得到救赎。 就这样死去算了。 每当产生渴求死亡的念想,那些温热的脸庞,那些枯寂的骸骨,都化作蚀心的仇恨与怒火涌上心头,告诉名为希儿•芙乐艾的存在不能就这样止步于此。 于是她沉默的飘荡在无穷无尽的海之罅隙,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止息的衰亡。 希儿想,若现在自己被崩坏指定为律者,肯定会走向将所见所闻都毁灭殆尽的道路。 但这般于原先世界线的道路,却止于那人不曾言表,但落于举手投足间的温柔。 少年在逆光间笼罩在阴影里的面容看不真切,却打破了宛如隐形人般飘荡于沧海市良久的寂寥与轮回。 最初的希儿•芙乐艾很无措,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任谁都将褪去天真,不再会去轻易的相信他人的好意与援手。 无缘无故的爱是那样腻人而空洞,仿佛在半空间随风摇曳,没有着落点的羽绒,不知晓何时会真正落下,也不明白何时会迎来结束。 【如果希儿愿意的话,把我当做你的兄长就可以了。】 他给予了恰到好处的回应,好似看穿了自我的迷惘,让那份空洞与若即若离就此消弭。 希儿•芙乐艾在14岁之前的人生罕有感受过幸福与温暖,她习惯被人当做道具一样使用,哪怕想要反抗却依旧被种下了这般畸形且难以扭曲的观念。 小女孩深知自我的本性,她希望能建立起与以往不一样的外壳,变得不再懦弱,变得不再笨拙,变得不再天真,否则那样的自己即使没有实验室的压迫与利用,也无法应对形形色/色的坏人与外界的规则。 于是苏青安就这样遇到了与原先相差甚远的希儿•芙乐艾,并在无声无息的相处间,逐步将那份如刺猬般的敏感与不信任缓缓剥离,冰川铸就的盔甲在确凿无误的温暖间终究会消融于无。 即便得到了很多的成长,希儿•芙乐艾也还是稚龄的孩童。 这样的她若能在苏青安长久的看护下缓缓长大,兴许性格里的扭曲能得到改善,也由此可以真正独立的走向外界。 但第三次崩坏如约而至,她习惯不久的环境与亲人就这样与自身远离。 孱弱的女孩再度厌恶自我的无能为力,年幼的她无法乖顺的去理解这般再正常不过的世间常态,更没办法摆脱即使用时间堆砌也无法帮助到那个人的现实。 每个人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认知到自己能力范围的极限。 而希儿•芙乐艾在14岁那年就明白了自己的极限。 但这样弱小且无能的她却找到了望不透极限的存在。 ——Mei。 你去帮助那个将我拉出深渊的哥哥。 我去为了你的实验,继续回归深渊。 两者的盟约就此达成。 这个希儿•芙乐艾和Mei共同默契的选择掩瞒的真相。 时至今日,却在少年愈发死寂的眼眸间……缓缓重现。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天降恩赐,只不过有人在默默为你选择负重前行。 那道所谓的完美圣痕,从最初就已经埋下了相关的伏笔。 222.为你,拆心挖骨,万死不悔。 夏日。 少年依靠在绵软的沙发垫上,随着如浪潮般翻涌而来的蝉鸣,在虚幻的海浪拱卫成的摇篮中半睡半醒,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闭阖,心神都似乎沉溺于这份难得的慵懒与小憩。 在【意识】与【蛊惑】的权能交织之下,这道真实的幻境牢不可破,就宛如名为苏青安的意识真实地跨越了无法追溯的时光,回到了那个还有机会挽回悲剧,还能见到那人一面的温暖午后。 白花领域归于死寂,可权能的本质却依旧坐镇于灵魂的殿堂之内,他本应当拥有反抗的余地,却在这一道道挚亲之人掩瞒至死的秘密中,选择了自我放逐。 克里斯蒂安妮拽住了少年的软肋。 只要这个人真当在乎希儿•芙乐艾,那就只能选择俯首,继续顺从的沉溺于这一环接着一环的剧幕当中,迎来终末的结局。 苏青安想要寻找答案,想要明白那些被掩瞒在血肉内圣痕间的残酷真相,想要……多贪恋一会儿那人的笑容和温度。 即使可能是虚假,或许是欺骗,也明白这不过是敌人的阴谋,但他依旧选择了任由权能的干涉逐步深邃沁入灵魂殿堂。 圣洁纯净的白花领域随之缓缓渲染上凄艳的血色,那天平之上旋舞良久的蝴蝶默默的悬停于两端,似是遭遇了同样的影响。 滴答,滴答。 浑圆如珠的璀璨水珠好似垂落的泪,象征着浓重的悲哀,就这样一滴一滴落于天平。 这是以灵魂刻度来衡量重量的筹码。 这道灵魂天平自主汲取了那如海涛般翻卷的情绪之渊中散溢出的零星火光,将之转为了筹码。 灵魂本质的愈发强大,导致情绪所能具现的价值愈发珍贵。 在第三律者死之前,苏青安需要依靠自主的兑换与燃烧才能创造出等同的筹码,可如今…… 只是悲哀之海溅落四周的浪花,都足够被灵魂天平自主收集为泪珠般璀璨的筹码。 苏青安自很少会流泪了,可那位于天平上泪珠般的璀璨之物,却好似代替那些表露于外的眼泪,证明着未曾逝去的伤疤。 趁着权能的影响还未入骨,挣脱这道幻境,晋入太虚,斩下眼前的魑魅魍魉。 你能做到。 这并非心魔的蛊惑,并非无畏的自信,并未虚假的妄言。 就一如弗洛拉所相信的那样,她从来不认为三道权能便能必定抵达苏青安的极限,她只是笃定那些人对苏青安很重要。 重要到…… 即使他分明能将万般囚笼斩断挣脱,都选择了甘之如饴的沉沦。 “哥哥?” 在随波逐流般的音潮间,熟悉的声线缓缓入耳,漾出分外明朗的欢喜与苦涩,心脏跃动的速率如常却好似有冰冷彻骨的刀在其中缓缓刮动。 少年的眼眸睁开,敛去复杂的神情望着女孩近在咫尺的面容,露出了微笑。 “希儿。”他欲言又止,复而低语。 小姑娘坐在他的身旁,她的发丝用黑绳扎出两簇柑蓝色的团子,一身短袖短裤的清凉打扮与手上盐水味的冰棍,与渐渐回落又升高的蝉鸣结合起来,很有夏天的气息。 希儿将电视换到了纪录片的频道,里面讲的某个国家长达几十年的水利工程建设期间的往事,陈述的基本都是如何克服其中的重重难关。 似乎由于缺乏教育,趋于文盲,她一直很喜欢看类似的频道增加知识。 女孩听到了苏青安的回应,觉得他的声音似乎是因为刚睡醒,显得有些情绪难言。 难道是起床气? 她姑且将纪录片暂停,悄悄仔细打量着少年清冷的神情逐步溶为初春般微暖的过程,只觉得有些新奇。 希儿有些心虚,她叫醒苏青安因为窗外的阳光一直照射在沙发上,房间里又没开空调,第一反应觉得这样会中暑。 但转念一想以后却发觉正常人的常识,应用在苏青安身上就有些没有意义。 毕竟在沧海市度过那个冬日之际,对方的衣着与如今也没有多大区别。 她想了想,小跑去冰箱拿出了一支冰淇淋,凑近少年的身前,讨好般的问道: “吃冰棍吗?哈密瓜味的。” 苏青安听话的接过她手中的冰棍,轻声说好。 两人安静的看着电视,一起吃着冰棍,期间的谈天趋于琐碎,有一句没一句的随意。 在盛大的蝉鸣间,这个夏日好似永远也不会过去。 他看着女孩认真看着电视,咬着冰棍的模样,她的眼尾微翘,唇瓣上扬,浅淡的梨涡很是可爱,这样满是笑意与幸福的模样,让人难以想象对方前不久在量子之海实验间饱受煎熬的姿态。 苏青安陡然怔神,才明悟反应过来,原来她从未为此表露出任何的悲哀与悔恨。 不难过也不后悔,不畏惧也不犹豫。 若非如此,剑心臻至明镜的自己不可能察觉不出任何破绽。 而这恰恰是自己最觉得难过的事情,是他认为最为悲哀的现实。 希儿•芙乐艾,比任何人都为此而觉得甘之如饴。 苏青安无法责怪,甚至没办法阻碍她的选择。 这是希儿•芙乐艾渴求实现自我价值,希望能抵达所求结局的方法。 劝阻与打断都反而会让女孩趋于枯萎与灭亡,已然扭曲畸形的她注定仅能走向这样的道路。 而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因为他太弱。 弱到若没有对方,未来的走向只会走向更差的结局。 弱到如果希儿•芙乐艾不牺牲自我,苏青安便早应该在此前便燃尽于无。 即使这并非少年所愿的走向,可却依旧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兴许这世间所有人都有资格责怪她,但唯独他没有这个资格。 少年怀抱住女孩的身躯,他不愿让人看到自己如今的神情,仅是沉默地贪恋着这份确凿存在的温度,用着夹杂着鼻音的沙哑口吻,低低说道: “对不起。” 希儿怔了好一会儿,哪怕这一幕应当算是突兀,却还是担忧的回抱住那人单薄的身躯,摸了摸他细腻如绸的柔软发丝,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了,哥哥在外面受委屈了吗?” “因为我好弱,弱到没有希儿早该死掉了。” 小女孩听不懂少年的喃语,她仅是笨拙的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安慰道: “没关系,哥哥就算再弱也是希儿的哥哥啊。” “我又不是因为哥哥很强才成为哥哥的家人的。” 苏青安喃喃低语: “但因为这份弱小,我让希儿付出了很多代价,我让你不得不去做那些分明最讨厌最害怕的事情。” 希儿闻言怔然,她的眼神趋于柔软却又平添了几分歉意: “哥哥都知道啦,实验的事情。” “嗯。” 希儿想悄悄观察少年的神情,却发觉看不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清楚会面对什么样的问责,却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 “我不希望你怪自己,也不希望你怪Mei姐姐。”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却依旧是别人的感受。 苏青安轻声道: “嗯,我知道,我不会怪Mei。” “但我没办法不责怪自己,我是不合格的兄长。” “我没有给予你安然长大的环境;我没有让你好好去读书,去迎接成年礼的能力;我没有让你远离崩坏与威胁的力量;我没有让你不用牺牲,不用难过,不用产生沉痛觉悟的资格。” “我……很没用。” 希儿的脑袋被迫埋在他的胸膛,衬衫的纹理贴敷肌肤,传递来对方微暖的温度,鼻腔里浅淡的柑橘与柠檬味有些腻人,她下意识的蹭了蹭,而后发出了由于物理而显得闷闷的声音: “那是哥哥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希儿能从实验室离开后,不被抓走,在沧海市的崩坏爆发里也安然无事,甚至在之后也一直衣食无忧,都是因为哥哥,从这方面来说就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女孩小声吐槽道: “可能哥哥就是书上说的讨好型人格吧,如果不是知道你喜欢的是小华姐姐,我很害怕你以后找对象出大问题。” 她抬起脑袋,认真道: “有些事情就是会做不到的,为此而一直纠结苦痛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对我来说,哥哥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力范围的极限,你一直很努力也没有为此放弃,所以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觉得抱歉。” “就算是真正的家人,能为彼此付出到自己能力范围极限的又能有多少?你已经很棒了。” “哥哥是很合格的兄长,不论希儿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我都是这样认为的,能够遇到你,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第二幕剧场还未彻底散去,但女孩的话语已然缓缓远离,心如刀绞却又复而升腾出零星的暖意。 少年意识到这仅是一场虚幻的破灭,可情绪却依旧不由自主。 苏青安明白,方才所呈现的这一天是位于与之定下约定之后,死之律者出现之前的时期。 而在往后继续推…… 海滨之梦继续摇曳,那人的低语打破了思维的蔓延: 【第三幕,Caliban。】 …… …… 苏青安的意识继续沉沦进更深的一层,他很清楚自己即将看到的不再是希儿•芙乐艾,而是……那个让自身至今都意味难言的死之律者。 刚刚诞生便被希儿•芙乐艾的人格所覆盖自我的女孩迷惘的低语: “我是希儿•芙乐艾,我变成了……律者。” 她在少年沉默的注视下,拿着铅笔刀一遍又遍撕裂手腕的动脉,鲜红刺目的血液宛如泉涌,将整座房间渲染成凄艳的画卷。 【创生】权能自行修复伤势,与刀片来回拉扯的力道形成固执的循环。 女孩的睡裙满是猩红所晕开的污浊,她的神智低迷,喃喃重复: “不能让哥哥看见现在的希儿,可死不掉,为什么死不掉,为什么都这么痛了还是死不掉?” 这样的她和真正的希儿•芙乐艾除却灵魂之外,毫无分别可言。 女孩对发起视频通话的Mei迷惘的问道,说自己死不掉,应该怎么办才好。 Mei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苏青安也无法回答。 滴答,滴答。 悲哀凝结的泪之珠垂落至灵魂天平,一如那动脉处不曾止息落下的血滴。 她问: 【希儿,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 她答: 【是哥哥。】 【是苏青安。】 女孩恍惚间毫无犹豫的回答,让Mei决定赋予信任。 而彼时,一眼看穿真相的少年选择拨动了灵魂天平。 他的懦弱给予了满是熔岩的山脉一层白雪皑皑的盔甲,得以喘歇,也得以错过了挽回死之律者的零星可能。 违背人道的实验,残酷至极的画卷,血腥可怖的死亡。 那日复一日……掩埋在日常之下的牺牲。 这些苏青安曾经一无所知,被她们一力承担一同抹去的历史,就这样在千人律者的恶意中幽幽浮现。 他望着她用自我折磨来试探权能,最后要求与Mei达成合作。 他望着她像对待玩具一样拆去肢体,自森森白骨间挖出髓液。 他望着她坦然接受所有令人恶寒的实验,却还希望加快进度。 他望着她在分离律者核心的实验里几乎失控,从而得知真相。 这一幕的画卷有千千万万,温暖与冰冷交织,血腥和纯净共舞,绝望与绝望交错,悲哀和悲哀相逢。 …… …… 苏青安明白,已经结束了。 那些曾经被掩瞒至尘埃之下的历史与答案,以最真实且身临其境的画卷于灵魂内全部展开。 这样的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去顺着千人律者的阴谋诡计,继续观看下一幕。 所余下的都是些推断和猜测便能得到的细节与画面,而即将得到的却有可能是自我人格的扭曲与修正。 在最初放弃了以权能本质作为盾牌的苏青安,已然让【蛊惑】与【意识】迈入了灵魂的深处。 若继续放任自流,他将沦为崩坏的傀儡。 但即使选择拨动灵魂天平,付出莫大代价,少年也不愿错失任何有关她的事情。 千人律者和传教士都明白,只要看到了第三幕,苏青安就不会选择离开。 【终幕,thetempest。】 有人在低语,那是希儿•芙乐艾的声线。 在毫无反抗的状态下,他的意识再度下沉…… …… …… 这样的生活究竟能维系到什么时候呢? 在明白了自己并非希儿•芙乐艾的真相之后,死之律者继而又知晓了苏青安早就看穿现状的答案。 当拨开所有迷雾,她便仅能走向注定的结局。 于是两人曾一起游玩的那个游戏,便显得意味深长。 如果说苏青安约等于那里面的亡灵骑士,那死之律者就注定是那位变成被骑士用梦之钉所杀的巫女。 完美圣痕的潜在秘密过于深奥,Mei即便复刻了百分之百的完成度,却依旧没能让苏青安产生蜕变。 而她却恰恰知晓让完美圣痕真正复苏的要素为何。 答案,是灵魂。 所以女孩早就知道自己所将抵达的结局究竟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她分明知晓自己并不是希儿•芙乐艾,却依旧愿意继承并认同这份情感所赋予的愿景,朝着无望的未来走去。 在那一天,死之律者很乖。 她听话的吃完了青椒牛肉,准时在健康的时间点上床睡觉,没有再打游戏,又狡猾的再度与苏青安重复了一次约定。 对于那个女孩来说,这是难得属于自身的事物。 哪怕虚无缥缈却又确凿存在。 而后,那场在记忆里无比鲜明的舞台剧如约而至。 为了不被发现破绽,死之律者不惜与崩坏意识的链接再度重连也要伪装完全。 崩坏意识的影响宛如海浪翻卷,山脉塌陷。 万般情绪由心而生,权能与躯壳好似随时都会脱离掌握。 但这位被神明所亲手捏造出的灵魂,却仅是为了不想被哥哥所讨厌,不想给Mei姐姐添麻烦这样稚童般纯真的理由,强自忍耐了链接那头所不断传输的负面情绪。 苏青安其实早就明白了。 死之律者和希儿•芙乐艾,是两个人。 可唯独在亲自以另一个视角,以死之律者的角度为展开的终幕间,他才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 她们是世间最为相似,却又真切不同的个体。 分明认知到这一点仅是最基础的尊重。 但直到最后,少年都没能亲口言说出这份认同对方的话语。 他杀了她,用那把蓝花楹所铸就的剑刃。 可这又却是死之律者由衷希望抵达的结局。 在苏青安陷入昏迷之际,她将灵魂殆尽至仅于零星的光辉和尸骸,赋予了【创生】的权能与完美圣痕复苏的钥匙。 时至今日,苏青安才明白。 这道完美圣痕,是希儿•芙乐艾与死之律者的血肉与灵魂。 是她们所能给予的一切。 …… …… 良久。 少年望着剧场上发出嗤笑的人偶,灵魂殿堂缓缓倒塌。 原来这世间真有人曾为他走进深渊,又为他挖心拆骨,万死不悔,却迎来了魂灵寂灭,不入轮回的结局。 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 你说,可笑不可笑? 223.希儿•芙乐艾与死之律者。 克里斯蒂安妮和弗洛拉的计划于此完成。 从崩坏意识那里所得到的真实且完整的记忆在这道剧场内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灵魂殿堂缓缓坍塌,白花领域摇摇欲坠。 【蛊惑】与【意识】的权能在终幕落下的须臾,开始侵蚀苏青安的人格与自我。 而少年端坐于枯萎的花田之间,他轻抚着趋于干燥皲裂的花瓣,心境古井无波。 事到如今,即使是这般压迫自我的危机到来也无法影响自我的心境。 苏青安望着灵魂殿堂的缓缓坍塌,感知着好似属于自身的要素与事物都在逐步抽离消散,才恍然明白,这座殿堂的本质并非寓意着灵魂本身的存在与否,而是组成名为苏青安这个人类所集合一切概念的要素所铸就的心象世界。 所以灵魂殿堂才会在第一次燃烧自我记忆与概念的那一刻出现。 因为这意味着那道天平所真正拨动之际,殿堂本身才是最本源的筹码。 白花领域的枯萎并不代表着权能本质的消散,仅在证明着自己对它的掌控力愈发淡薄。 这种状况继续持续下去,它将逐步偏离自我对权能本质姿态的幻想,呈现出混乱无序的姿态,遵从着最初定下的基盘戍守于灵魂之间。 苏青安并不后悔。 哪怕下场有可能会比死亡更加凄惨。 即使会为之悲哀,为之苦痛,但这些却是自己本应该就承担的重量与事物。 希儿•芙乐艾与Mei认为这是一种温柔。 苏青安也不否认不知晓这些会对自己更幸福一点,但他依旧认为……希儿•芙乐艾所为自身付出的一切都不应当被无声无息的掩瞒下去。 太过温柔的人,会失去自我。 死之律者哪怕很不希望苏青安将自己遗忘,可却仍然从未打算让其知晓那些残酷的实验过程与经历,她在那份愿望和拒绝让苏青安苦痛之间,毫无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甚至这些经历是否需要言说,都不曾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 无怨无悔,甘愿沉沦。 愚蠢到让不这样就没办法心安理得,愚蠢到真当难以遗忘。 所以即便再选择一次,苏青安也不会放弃这个唯一能拽住那些光影与历史的机会。 可就算苏青安并不如何在乎自我的安危与付出的代价,但他却不得不考虑自身躯壳与灵魂沦为崩坏道具,助纣为虐所造成的种种后果。 为此,拨动灵魂天平将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可以作为本源筹码的灵魂殿堂已然趋于毁灭,即将落入千人律者之手,那不如将之归为拨动灵魂天平的代价,与敌人同归于尽。 这是最后的手段,也正是因为有着这道底牌,他才会有放任自我的资格与权利。 否则,以苏青安的性格比之自我的诉求,会更倾向于对还活着的人们进行负责,断然不会冒着这般的风险踏入敌人的阴谋诡计之中,任其索求。 而在舞台上的人偶肆意嗤笑,少年自白花领域,走至灵魂天平之际,柑蓝色的光点自躯壳之内的圣痕缓缓溢出,汇聚成一只蹁跹起舞的蝴蝶,落于灵魂殿堂之内,止于他即将触碰天平的指尖。 苏青安感知着那份熟悉的灵魂气息,还未出言,身前的天平两端之上,悬停的两只蝴蝶各自溢散出柑蓝与黑红的光点,前者汇于指尖上的蝴蝶归于一色,后者则凝聚成黑红色的半透明蝴蝶,在他的四周缓缓起舞。 他眼眸怔然,喃喃低语: “希儿和……另一个希儿?” 灵魂殿堂是心象的世界。 当即将倒塌的曲目缓缓奏响,圣痕与基盘内属于死之律者与希儿的灵魂残渣便遵从着这份危机,以及他内心的渴望,用着介于虚幻和真实的姿态,降临于此。 幽蓝的蝴蝶自指尖处分崩离析,汇聚成希儿•芙乐艾的姿态。 她柑蓝色的发丝垂落肩侧,眼尾微翘,迤逦出粲然的笑意,纯色的白裙随风摇曳,好似有海浪与花儿盛开的气息拥入怀抱。 另一旁,黑红的蝶翼枯萎般逝去,将那人尚在于世的模样复现而出。 死之律者的眼眸低垂,神情寡淡的面容趋于冷寂,唇瓣勾起的笑意浅淡,那宛如彼岸花开的沉郁与艳丽,盛开于与那日别无一二的裙摆,绵延至人的心底,分外摄魂。 可这一切却又在目光驻留至少年之际,归于温软的纯真。 这两人的共同出现,本该是一场奇迹般的相遇。 可苏青安仅是虚抱着两位女孩,沉默不语。 灵魂观测从最初到现在都没有出现错误,基盘内仅留存了希儿与死之律者灵魂的灰烬和尸骸。 但那枚以希儿•芙乐艾的灵魂余晖汇聚而成的圣痕物质,却是他没能发觉的宝藏,从而变相导致了如今这般现象的产生。 而虽然希儿•芙乐艾的灵魂自圣痕物质间全然涌出,复苏了死之律者残骸的零星灵性,造就了眼前的画卷,让其能望见两人的胧影。 可少年却没有与之对话的机会。 他明白,这仅是借着灵魂殿堂特殊性质所复现出的一场幻梦。 孤寂、凄清、哀恸,而又使人怀念,却仅止于此。 本该,是这样。 但女孩黑红相间的发梢掠过面颊,她虚幻却给予柔软印象的身躯贴敷于胸膛,唇瓣翕动间,温热的呼吸递于耳畔,俏皮的声线悠悠落下: “哥哥忘记了违约的惩罚吗?” 希儿怀抱住少年的背脊,她嗅着衬衣上淡淡地柑橘与柠檬的气息,唇瓣掀起的弧度愈发上翘: “好久不见,哥哥。” “答应了另一个希儿的事情,要记得做到哦。” 她们伸手轻抚着少年的眼角与面颊,眼眸低垂,一同轻声说道: “我们会在第四个结局等你。” “而在那之前,不准再为这种事情任性了,笨蛋。” 话音落尽。 苏青安来不及应允,这般梦幻的画卷便于此崩灭。 交织成两人身影的光点散落在整座灵魂殿堂,白花领域在须臾内恢复至原先的姿态。 两道灵魂残骸所余下最为纯粹的执念,由于仅仅是残留的执念,不存在意识与自我,反而成为了【蛊惑】与【意识】相叠都无法操控的对象。 她们的存在是苏青安自我意识最佳的强心剂,更由于是基盘的一部分,在极快的须臾内以灵魂殿堂为根基,强制突破【支配】的封印,撬动了权能的本质,让其摆脱了原先根深蒂固的枷锁。 苏青安的意识归于现实,三道权能所施加的束缚仅是在转瞬间便破碎了大半,权能本质作为最牢不可破的盾牌一旦短暂的回归,便足够将魑魅魍魉尽皆驱散。 可【支配】却作为物理意义上的束缚,依旧存在于身躯的每个角落。 但……远处的黑渊白花随着白花领域的解放再度与自我恢复链接。 苏青安的眼眸低垂,其中灰暗的瞳光燃起星火。 如今的他暂且不想考虑她们的话语与温度,是否仅是出于敌人的权能所造就的幻相。 或者说那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本身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若要遵从约定,打通第四个结局,自己便不能在这种程度的敌人手中败北。 【蚩尤基因(10.05%)】 就一如最初所想的那样,伴随着基因融合的蜕变速率降低至近于人体新陈代谢的状态,他便能恢复自由活动,展开全部的实力。 少年沉默的撬动着黑渊白花内的律者核心,源源不断的崩坏能自虚数空间内奔涌而来,【泯灭】与【创生】相辅相成,宛如混元合一的太极,竟是在眨眼的空隙内将整道身躯进行了一次湮灭与修复的轮回。 【支配】的束缚,于此彻底消弭。 而此刻,克里斯蒂安妮依旧在回味成功的喜悦。 【意识】与【蛊惑】都并未归于支配权能的掌握之下,因为这会让她无法发挥出其中的全部力量使得计划的成功率降低,所以不得不选择互相进行配合的模式,这也导致了其没办法第一时间知晓这两道权能的失效。 【克里斯蒂安妮,权能被解除了。】 弗洛拉的低语环绕耳畔,可彼时的千人律者也意识到了自我施加束缚的崩断,她看着原先完美的现状在瞬间彻底迈向颠覆的崩坏,嗤笑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愤怒。 万般恶念与崩坏能潮流一同席卷而至,无数只自虚空间落下的残破人偶在丝线的操控下摆出诡异的姿态,那一张张机括结构的唇瓣与牙齿恼羞成怒的用力咬合,交叠出无数道重叠于此的刺耳咆哮。 “是因为你的疏忽,导致了希儿•芙乐艾的死去。” “是因为你的无能,导致了死之律者的灭亡。” “是因为你的愚蠢,才能对她们生前所为你做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人偶与人偶共同起舞,她们发出咔嚓咔嚓的崩裂声,关节与肢体哗啦哗啦地落于舞台的中央,可那些尖利又恶毒的声音却依旧不绝于耳。 克里斯蒂安妮任由无数道人格的意识发出卑劣又鼓噪的控诉: “苏青安,你是罪人,罪无可赦的罪人。” “你是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你是给予她们幸福的蜜糖,让她们为你前赴后继牺牲自我的卑鄙小人。” “哈哈哈哈,对吧对吧?”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好一点,哄骗你是她唯一且对她最好的亲人,然后把那个笨蛋骗得团团转,让一个律者为你拆心挖骨,血流成河,堆积了一道又一道惨不忍睹的尸骸,才造就了你现在能站在我眼前的结果。” 她们大声嗤笑: “怎么样?用那人血肉与灵魂塑造出的完美圣痕很好用对吧?” “你运气可真好啊,苏青安。这世间不会再出现那样愚蠢又不怕死的律者了。” 舞台上的人偶以混乱不堪的姿态强行嵌合一体,崩坏能如浓稠的浆液将之覆盖,似乎要铸就出一道庞然大物。 另一边扭曲成团又宛如银河垂下的丝线如狂蛇般朝坐在位子上的人影吐信而来,却又被再度扬起的风暴碾碎于无。 黑渊白花在【剧场】转化了方位之后,不知位于何处。 但权能的链接尚在,少年便能借着那份联系将之招至手中,经历了白花领域解除封禁的过程后,他已经明确理解对方权能所能抵达的极限。 即使对方的权能当真是支配其余律者的权能,但也必然存在着自身的界限。 否则理论上除非终焉亲至,其余的律者在眼前的敌人面前都没有存在的意义,不会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苏青安相信克里斯蒂安妮的能力有着限制,至少完整的律者想来不会那样轻易的掠夺走自身的权能,从方才的那一幕也能看出,就连对白花领域的封禁也由于基盘和承载于灵魂的特殊性,并不具备绝对的长久封印。 而之前,克里斯蒂安妮之所以能够将黑渊白花在瞬间封存。 其本质理由是因为权能分割的缘故,白花领域不能长久落于神之键内部,加之将其握在手上对死之律者整体权能的应用其实没有区别,所以苏青安一直习惯将两者分割开使用。 这也就意味着黑渊白花并未在他刻意将白花领域投放至神之键内部的前提下,本质上两道权能一直都是以分割并统筹的形式运作。 本来在千人律者未出现前,这个操作都毫无问题。 但她一旦出现,这种运作模式就变成了致命的破绽。 完整的权能尚且有着被掠夺的风险,何况是分散于神之键与灵魂两端各自一半的权能? 于是便造就了开局被直接封杀权能掌控的恶劣局势。 但苏青安与白花领域的特殊性使得他与正常的律者乃至神之键掌握者都不一样,他与权能的链接比任何人任何律者都更为贴切而强大。 克里斯蒂安妮没办法掠夺走白花领域本身,只能借助着【泯灭】的权能为媒介,再反过来运用支配的力量将之封禁。 可这样做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在白花领域恢复之后,苏青安能反过来利用【创生】将被夺走的【泯灭】在瞬间悉数夺回。 在一般情况下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权能,在少年这边却有着能与之反复来扯的坚固根基。 实际上若非苏青安与【创生】的链接如此坚固,崩坏意识早就将之召回。 而如今,这难缠的地方被克里斯蒂安妮完美领会。 身为天生反骨的支配之律者,她又怎么容忍到手的玩具还没焐热就被抢回?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说到底,在最初没听弗洛拉分析利害关系之际,克里斯蒂安妮愿意参与计划也是因为对抢走权能这一事情感兴趣。 可真当落实下来,黑渊白花的律者核心却由于白花领域的牵扯没能落于手中。 反观苏青安如今却拿到了那柄自行前来的剑刃,他甚至还将先前躯壳之内所凝结出的空白核心丢进了在意识操控下兀然出现的凹槽内,神情淡然,动作利落,就像是在无声的陈述着她的支配孱弱不堪。 原先情绪不显的克里斯蒂安妮,在如今却暴跳如雷。 支配是她天生的欲望,是她无法变更的存活理由,是她一切情绪与自我的来源,是她存在的意义本身。 涉及这二字的失败,足够让方才不久才聚集起数千道人格的律者陷入难以止息的暴怒。 铁灰色的巨大怪物自那堆积如山的人偶残骸间缓缓蠕动、扭曲、生长,最后从中攀爬而出,宛如蜕壳般崭新的躯壳在这座偌大的剧场间逐步站起,竟是显得这百米平方大小的舞台那般逼仄而矮小。 【剧场】随着她的心意而暴涨出无尽的领域,堂皇的穹顶须臾内消弭于无,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漆黑天穹。 比拟少年千百倍体积的怪物睁开了猩红的双眸,它伸出了手掌,汲取支配近百位融合战士所拥有的基因能力在如今,以序列号10的虚数空间权限,引来万般波涛的崩坏能共同催动涌动。 衰竭万物的枯萎之力、赋予天地自然复苏的生命、代表人类摆脱野兽走向文明的火焰、在寒武纪冻结世间的寒流、轰鸣阵阵与乌云齐至的万钧雷霆、让地龙翻身,须臾间让生灵涂炭的地脉之力。 还有难以数尽的基因能力就这样在无尽的崩坏能海洋中释放出其原本宿主都无法触及的恐怖威能。 整座剧场沦为人间炼狱。 少年几乎是在瞬间见证了上帝创造世界的盛景。 那混杂了数千道声线的低语回荡世间: “苏青安,是你杀死了那个女孩,是你杀死了那个律者。” “你就应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所以,死吧。” 话音落尽。 在那混沌齐开的无数力量奔流涌动之间,怪物以嵌合金属,赋予强度、给之属性的复合型力量以剧场的材料为原点造出无数投掷物,朝着那渺小的人影以排山倒海之势倾轧而去! 224.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说对还是不对? 支配之律者的攻势覆盖了整座【剧场】的每处角落。 苏青安无路可逃也认为没有选择逃走的必要,序列号10仅能代表虚数空间权限的拉升,却不代表克里斯蒂安妮真的无可匹敌。 虽然依旧摸不透对方权能的本质,但这些鱼龙混杂的力量层层叠加所造就的效果比之常规的攻击性权能都相差甚远,所具备的也无非是纯粹崩坏能量级的堆积。 若那份支配身躯,甚至支配精神的力量就是对方的权能本质。 那在苏青安将之忽略,脱离束缚后,克里斯蒂安妮的威胁力已经呈直线下落的趋势变低。 这意味着对方的权能本质于自身失去了大半意义,仅能用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杂驳力量挥霍着永不干涸的崩坏能,创造出这般盛大的光景。 【支配】确实很恐怖,在某些状况比之岩之律者的重力操控和炎之律者的分子加速都更具备威胁力,甚至能将之化为己用。 可一旦失去支配对方的可能性,未收集到强大基因能力,乃至其余权能的千人律者便将失去最初的压迫力。 这点苏青安仅是隐约有所察觉,可在背后的传教士和克里斯蒂安妮本人却早就心知肚明,这也是后者为何会这般恼羞成怒的核心理由。 一个随时能被自己掌握性命的囚徒,与一个反过来能威胁自身生存的敌人。 两者所能制造的情绪显然会截然不同。 万千流火裹挟岩石自天际滚落而下;无尽寒流与地脉之力自地下如枝叶般朝上蔓延;郁郁葱葱的森林转瞬间拔地而起,又转而如神明手中的尘埃齐齐翻转纷舞,交织成臃肿的怪物奔袭而来;乌云密布降下漆黑的毒雨,雷龙咆哮在漫天水幕间游走轰鸣。 苏青安宁静的望着这一幕,彼时源自【支配】的力量还源源不断的干涉着神之键和躯壳,试图将两者的自主权再度悉数夺回。 他忽略了这宛若掌握了森罗万象的盛景,无视了那恶毒而卑劣的控诉,透过繁华的画卷,将目光驻留在那双猩红的污浊双瞳,轻声回应: “我应该谢谢你。” “我看见了那些掩瞒至世界荒芜都无法得知的过去,我明白了很多以往刻意回避的现实,我再度理解了自我的弱小与无能,却也知晓若不愿让她们难过,就不能再进行无谓的自我厌恶。” 少年的眼眸低垂,瞳里的漆黑愈发幽邃,他喃喃: “她们的执念与残存的零星灵魂因为这次意外得以散去,不再如地缚灵般继续寄宿于我的身躯,这样一来她们兴许还能入一遭世间轮回,还能有抵达往生与来世。” “克里斯蒂安妮,我应当高兴才是。” 但万般情绪都沉入渊底,其中有难过、有不舍、有孤独、有空洞、有愤怒、有杀意,却唯独没有喜悦。 说到底,他还是不愿那些的印记就这样远离而去。 那枚空白核心嵌合进神之键的柄首,作为外置的动力源。 而在序列号6的权限在转瞬间发挥至极限之际,它的色泽仿佛宣告着宿主的心境,染成绮丽的猩红,宛如绛珠,却又在情绪与崩坏能都抵达峰值时,归于沉沉,转为墨染的幽邃漆黑。 这是本该被支配之律者掠夺的核心,【支配】的概念将苏青安所掌握的武道与崩坏能技艺复刻大半。 若落于敌人之手,本该独有的【千星】与少年自身的灵感模因乃至各式繁复的技艺都将被以概念的形式展现在千人律者的身上。 但在彼时,却成为了双重释放技能的道具。 【仙法•万物归一】 【泯灭】与【创生】浑圆如一,在刹那的光阴内代替了纯粹的崩坏能,风暴席卷而出,他以【千星】为施法的媒介,修改了原先的仙法结构,将无限拉近的攻势无限拉远。 漆黑与纯白以风暴的肆虐为原点,如在宣纸上一次性泼出的大片颜料将整座失去边缘承重柱的剧场染为一色,其余的驳杂都被吹拂至边缘落于望不到尽头的渊底,就此杳无音信。 怪物所操控落下的九道如山脉般庞大的重柱,撕裂了黑白分明的世界,将天穹投落的余晖遮蔽,仅余漆黑的阴影笼罩大地。 这是近乎整座领域的压迫,是纯粹挥霍崩坏能与重量势能本身的暴力。 苏青安的瞳底的漆黑与笼罩黑暗愈发接近,好似随时都会与之相逢。 可以躲,也可以游弋于边缘。 【千星】的极速,灵魂态的霸道,绝巅的武道,甚至纯粹的权能操控也好,都能用最轻松的方式远离这场危机。 但苏青安就这样位于原地,他渺小的身躯分明像是漂浮在盛大阳光下的一粒尘埃,却又沉默固执的好似海边不偏不倚的礁石。 在距离千米之遥的距离,那场黑白二色的风暴便被巨大的压强所碾碎冲散。 而在被拆掉了大半的建筑材料后,这座从拥有着舞台与座位的堂皇剧场到如今能望见天穹的露天角斗场,更是在这份肆虐天地的压迫下每一处地表都在寸寸下陷,崩裂住绵延不绝的蛛网纹路。 少年的呼吸愈发悠远,血肉之躯在须臾内转为近似灵魂的奇妙状态,他操控着崩坏能试图托住那以流星坠落之势,骤然下坠的重柱表面,却如摩擦了一次大气层般顿了些许,便继续疯狂落下。 他目前只能维系三分之二身躯的灵魂态,这代表着纯粹的物理攻势依旧存在威胁,可也足够少费很多心力。 层层叠加的崩坏能大气环与重柱间摩擦出灼热而绮丽的焰色,赤红与深紫的能量波聚拢而又湮灭,周而复始的阻碍着这道攻势的下陷。 理论上只要持续以这样的状态,这道攻击便会止于身前便进入停滞。 但若是说苏青安是在以序列号6的虚数空间权限编织出精巧的结构,那克里斯蒂安妮序列号10的权限就是纯粹的以量取胜,无需多加构思任何结构或技巧,便能将之胜过。 假设他直接逃跑,那千人律者自然没有继续加码的理由,可前者既然选择硬抗,她无处抒发的暴虐却反而得到了很好的宣泄点。 无穷无尽的崩坏能本就无需节约或者精细的操控,只需要将输出曲线拉升至极限的阈值即可。 克里斯蒂安妮也并非不明白自己与以往同胞一样的弱点。 律者虽能随心所欲的操控崩坏能,肆意的将利用率开发至极高的地步,可比之这种领域里的顶流却还是相差甚远。 前者仅是可以接近百分百发挥,后者却能将之利用至百分之一千,甚至是一万的领域。 苏青安毫无疑问就是位于这种领域间的顶流存在,他能以极其低劣的崩坏能素养能力敌律者,其中虽有那道神秘力量的作用,但也很是匪夷所思。 现阶段能位于此境的究竟能有几人? 恐怕寥寥。 那枚填充着少年历练至今,抵达极境武道的核心,是除却死之律者权能之外,最为珍贵的宝物。 克里斯蒂安妮很贪婪,所以不再将对方的意志彻底压垮,沦为傀儡,将一切都掠夺至那枚空白核心之前,她都不会选择提前将之挖出。 而当这一切都付之东流,产生的负面情绪也就更是庞大。 “你很生气?想要杀了我?已经被愤怒和杀意冲昏头脑,蠢到躲都不躲一下了吗?” “你想挡住它?别想别想别想!” “别做梦了!” 天穹塌陷,地壳振动。 一千道声音所汇聚的怒吼,如一千道钟鸣的相叠与交织。 克里斯蒂安妮选择将自我领域的真实范围压缩至与视觉一般无二的范围,最大程度的收敛了掌握地域的权限。 于是,核爆般的炽白色彩于崩裂的穹顶罅隙间溢散而出,那像是自海渊之下死寂而又冰冷的洋流,遵从着律者的意志,坠落至那九道重柱之上,又渲染至世间的每处角落。 苏青安默然无语,灵魂态似乎也无法彻底忽略崩坏能的干涉,但【圣痕】与无时不刻外放的崩坏能却能形成循环,忽略掉变得愈发恶劣的环境。 若有朝一日,这两者都各自臻于极境。 兴许除却伏羲与终焉,其余的存在都将失去基础的威胁力。 少年垂眸不再望向上方灼目的亮白,凭借着纯粹的崩坏能领域掌握战局,他低语: “【千星】。” 于是层层被肆意洞穿的崩坏能气层开始旋转,在期间无数的粒子交织为里外两侧,编织成精妙的循环。 “链式反应。” 而建立在这个阶段之上,已然构建出完美循环的层次内部所有的崩坏能粒子开始自我分裂,并将这个现象传递至每一处角落,赤红与深紫的色彩在这个过程间陡然沉沉,融洽而熟悉的墨色夹杂幽蓝席卷苍穹。 “化盾。” 在他的意念下,不规则的风暴骤然归于最初崩坏能气层如莲叶叠加的姿态,硬生生将被拉大的量级层次下强行挽回了颓势,仿佛一位只手擎天的神祇在天降流火之下,守护着荒漠上所剩无几的生灵。 但人力有时尽。 苏青安是借助着神之键与太虚剑气结合,才勉力在这般量级的崩坏能依旧具备反抗之力。 而操作大量崩坏能外放【千星】,甚至进一步整出诸多精密操作嵌合,已然是在挑战精力的界限。 这是唯独灵魂本质是常人数倍的他才能做到的事情,却也注定不能持久。 于是, “化整为零。” 浓墨夹杂幽蓝的星火自高空如烟花般簌簌而落,难以量计的崩坏能粒子将九道重柱拥入怀抱,沁入表侧的每处孔洞,如尘埃如芥子般游走蔓延至深深处。 “泯灭。” 每一道崩坏能粒子都成为了权能落下的媒介,所有重柱的内部结构在须臾内被如附骨之疽的雾气蚕食至破坏,头顶落下的阴影由此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散在各处的无数陨石。 克里斯蒂安妮毫无疑问继承了以往所有律者的战斗经验,但遗憾的是所有律者总计所进行的战斗,所能积累的经验都寥寥无几,她在战场的熟练度与时机的判断与苏青安完全是两个级别。 若非支配律者还汲取了诸多融合战士的经验,目前的她甚至很难说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怪物对着被漫天星火遮蔽视野的剧场,肆意的继续挥霍着自我的权柄与汲取的基因能力,那无数道意识的人格交叠出恶意的吐息,回荡天际: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要反抗?” “你只是个将那个女孩利用殆尽,却又假惺惺的表示为了她不能产生自我厌恶,并以此感到心安理得,站在这里的卑鄙小人。” “你这种人乖乖去死不就好了?为什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不乖乖把一切都交付于我?” 苏青安凝望着那双宛如有薄雾复涌的污浊双瞳,神情寡淡。 他漠然将五指缓缓合拢,崩坏能的粒子于天地与身躯之间来回交互,浓烈的焰色好似火树银花,倒映在幽深的眸底,渲染出淋漓而又死寂的杀意。 “你很吵。” 灵魂态复而解除。 灵感排列,须臾而至。 寸心拳法。 ——【八荒】 死之律者的权能配合着这份无俦的霸道,在转瞬内将这具厚重而又坚固的躯壳击溃。 伴随着那简单的三字落下,偌大的头颅如凹陷的弹丸被硬生生塞至这道庞大人偶的腰椎之处。 在【藏】的遮蔽之下,看似在千人意识间归于混沌的克里斯蒂安妮似乎完全没捕捉到苏青安的身影,就这样被锤至躯壳接近溃散。 但苏青安按在剑柄上的指尖战栗,他拔剑的动作变得僵硬,趁胜追击的举措就此戛然而止。 那熟悉的气息映入意识,宛如冬日的大风将灵魂吹至冷寂,他几乎陡然间就明白了剧场能影响自我意识的核心理由。 能够支配其余权能的权能。 符华的灵魂气息,与她相配的羽渡尘是意识之键。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克里斯蒂安妮为了对付自己,提前准备好了意识的权能作为筹码。 这代表她本人的权能并不具备操控精神的能力,剧场所渲染代入的场景也都是羽渡尘所营造的产物。 本来气息沉寂的怪物在发觉了苏青安的古怪反应后不再继续伪装,那一千道人格意识的低语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克里斯蒂安妮主体意识单独的声线。 她的口吻趋于戏谑,褪尽了所有的怒火与纷杂,仅余下了纯粹的漆黑恶意: “继续打啊?为什么不打了?” 苏青安沉默不语,黑渊白花的能力无法抵达真正意义上的起死回生。 对方的支配能力很恐怖,若符华的身躯遍布这种丝线,就一如自己能用崩坏能粒子释放权能本身一样,那些丝线也能转为崩坏能燃尽躯壳的每一处角落。 而一旦晚几秒使用权能,都有可能使得她的灵魂散尽天地,回天乏术。 贸然尝试将之夺回的作为并不可取。 这是自己有史以来面对最难缠最恶心最卑鄙的敌人。 事先准备的信息几乎处处瞄准着人性的弱点,狙击着名为苏青安这一人类所珍视所在乎的一切,死死地拽住他的软肋,逼迫着他走向无望的未来。 克里斯蒂安妮最初并未想遵从弗洛拉在耳畔处低语出的这个方案。 直到悲哀的发现自己身为序列号10的律者,在权能无法直接作用于对方身上后,竟然真的有可能打不过连基因融合都没完成的苏青安,才选择了这个手段。 苏青安的【藏】真切的在须臾内欺骗了自我的感官。 由于短时间接纳如此之多的人格,导致了意识的溃散与混乱,克里斯蒂安妮有理由相信,即使提前知晓对方会使用这招,自己大约也没办法第一时间发觉。 所以为了避免被用【泯灭】找到核心秒杀,她当然会在关键时刻拽住苏青安的弱点。 该死,竟然真的打不过这个家伙。 虽然【支配】的权能并未得到很好的成长,也有多重因素的结合才导致的局面,但她回味着这一事实,仍然感到屈辱。 而这一切在对方拔剑的动作止息后却又转为扭曲的愉快,偌大的人偶巨像表面转为犹如瀑布般的银丝华盖,伴随着力道的拨动,一道人影自中呈现。 少女似乎陷入了悠久的沉眠,姣好的容颜肌肤生白,低垂的眼睫搭下,修长而浓密,唇瓣红润。 她怀抱着一柄剑刃,如月华生辉,红炉小雪,又似鲜明泼墨的画卷,无数透明却又实质的丝线将纤细的腰肢束起,让那张脸蛋自然后仰,绸缎般的雪色发丝落至地表,窈窕的身段也由此分外明朗。 千人律者看着那人垂落的视线,嗤笑道: “我才刚把你的小情人转移到身体里,你就发现了?灵魂观测的能力就是难缠。”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声线都由此变得开朗而活泼: “但无所谓,俗话说的好,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你说对还是不对?” 225.小苏师傅。卷春空,好看吗? 苏青安很冷静。 即便涉及到自身重视之人的生死安危,那份磨炼至今的明镜剑心也不会产生任何动摇。 万般情绪都沉入渊底,让思维逻辑照常甚至远比往日更高效的运行,灵魂本质的优越却让他的反应逾越过常人乃至融合战士,他几乎是在拔剑动作停滞的瞬间便理透了现状与最优解的方式。 克里斯蒂安妮既然到如今才把符华搬出来,就说明在此前她一直将其视为羽渡尘的承载物,并不认为自己会对其造成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千人律者如今的手段变相的意味着她失去了与自己正面作战还能留住性命的信心。 这座【剧场】确实能发挥出支配之权能的优越性,能将她本人的优势提升至极限,并造成了初期自己落于极端劣势的局面。 但这也代表了一个现实。 ——千人律者没办法离开自我的领域。 这座领域本质上是克里斯蒂安妮的身躯与权能的集合所延伸出的产物,苏青安等于在对方的身体里和对方打架,用古罗马最原始的角斗场来形容如今的状况倒是恰如其分。 双方不得不彻底击垮对方,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既然克里斯蒂安妮想利用符华找回自己的优势,她所会在之后做出的决策和话语都很好猜。 目标无非便是死之律者的权能和那枚寄宿着自我大半技艺的空白核心。 只要拿到了这两项事物,局面就会再度反转。 其余的恶趣味和要求自身自残的作为也可能存在。 按照苏青安的性格,实在没办法的前提下,确实会如对方所愿的将神之键与空白核心全部交付出去,甚至配合对方的恶趣味。 可同样,他也借此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她与以往所有见到的律者都截然不同,反而与传教士那个怪物有些类似,都极为狡猾且卑劣。 这样的聪慧的律者不会想不到,在认定自己确实敌不过敌人的前提下,符华的性命本身就约定于自己的保命筹码。 而在没有其余办法前,她不会那般果断的杀死符华。 这代表即使自己的救援失败,对方也不会选择恼羞成怒的撕票。 反而乖乖听对方说废话,才会丧失一切的主动权,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苏青安还计算出了自己将符华救下来并用死之律者的权能,解除对方身躯内在的丝线纠缠,用时恢复致死性伤势的把握与概率。 在从感知到了符华的灵魂又见到了她如今的样貌后,他根据四周的崩坏能流向、呼吸的频率、成功与羽渡尘链接的现状推测,对方已经成为融合战士的可能性很大。 按照最初的数据分析和讨论出的方案来看,符华所汲取融合的基因大概率是身为审判级的贝纳勒斯,哪怕仅继承半分那份不死的能力,出现意外的风险也会大大降低。 综合要素所集结出一个结论。 即使发生最坏的状况,自己也能从地狱里把她拉回来。 如果换一个人,他未必能有这样的自信。 但由于设想过类似需要用黑渊白花对符华使用的状况,苏青安早便利用过小羽毛与符华的灵魂链接,变相了解过对方的身躯,加上科学检测的一系列数据模型与偶尔在虚拟空间进行的训练。 少年可以很快用黑渊白花对其量身定造的治疗方案,进行与死神玩拉扯的游戏。 在所有的风险和要素都已经评估完成后,余下的问题便仅剩下如何把人救回来。 咫尺之间,人尽敌国。 只要再来一式【八荒】,或拔剑斩出【时切】,这具寄宿了千人律者意识的躯壳就将溃散消亡。 彼时,这道对方以一人之力所铸就的【剧场】也将烟消云散。 危机自然解除。 但要快。 苏青安对自己的剑术一直很自信,他最强且最快的攻击从来就不是自符华那里所学的寸心拳法,而是如今融汇了所有武道与崩坏能技巧所集合的剑术。 所以。 拔剑即可。 在对方自认为掌握全局的须臾。 斩断樊篱与禁锢。 撕裂恶意和枷锁。 进而,将所有阴谋诡计归于这一剑之下。 苏青安的眼眸低垂,崩坏能领域在克里斯蒂安妮话音未落的须臾便收敛至极限,归于身躯表侧的崩坏能循环当中,与此同时【千星】极限释放。 【势】与【藏】同时展开。 灵魂压迫伴随着刻度的下移,陡然席卷天地。 黑渊白花本无剑鞘,可在这个刹那整个天地便是剑鞘。 少年四周的空间陷入扭曲,真空圈在他踏出第一步之际便将万物止息,归于寂静。 世界霎时间似乎仅于黑白二色,人偶巨像来不及有半分动作,克里斯蒂安妮的话音未曾落尽,戏谑与嘲笑依旧鲜活的好像近在咫尺。 而女孩的雪发垂落摇曳的弧度静止,清冷的侧颜神情安然。 万般画面止于此刻,敌人的思维与落下的剑刃仿佛存在于真正意义上的两个次元,时间的流速好似在真空圈无声咆哮的刹那被改变。 这是超越音速的神速领域。 苏青安自发觉剑刃无法切开权能与崩坏能循环所造就的护盾之后,便理解了自我的缺陷。 还不够锋利,还不够快速。 还不够触及将光阴斩开的领域,还不够抵达战无不胜的彼岸。 太弱太弱太弱。 若当初能直接将佐藤由乃干脆利落的击败,若彼时能将速度的领域提升至将整座城市视为一步的距离,若能干脆斩断万般阻碍、撕裂所有辐射与崩坏能粒子传播媒介,若…… 他再强一点。 那她就不会死。 那是苏青安第一次见证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舍去万般理由与外界要素,他只会将此归结于自我能力的不足与弱小,他只会对这份无能为力的绝望愈发感到刻骨铭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以往难以激发出的潜能与天资都得到了极致的展现。 苏青安仅是挨了一次崩坏能裂变弹,就学会了崩坏能链式反应的实操手段。 其恐怖之处,细究下去已然逐步开始涉及权能的领域。 那武道呢? 没人知晓在那短暂的安然日常,在那看似沉沦自我的光阴间,这个人究竟进行过关于此类的修行与锤炼。 在崩坏能操控上,他是凯文的老师。 在武道领域上,他的前路已然无人能与之探讨。 所以一切的改变与进化都在琐碎且杂乱的时间碎片间,归于无声无息。 苏青安很久很久没用出过全力了。 自第五律者与蚩尤,到如今的第十律者,这中间出于各种各样的要素都没有使出全力的必要,或者干脆由于内心的问题导致无法战斗。 所以,即使是弗洛拉也只能做出他再成为融合战士之后才能击败第十律者的判断。 实际上在未习得灵魂态前,这个判断的误差很小。 因为苏青安最强的一剑在此前都仅能处于源自设想的状态,真正意义上万般武道的堆砌所抵达的结果,便是没有融合战士级别的身躯,用出就等于自杀。 但现在不一样。 还能活。 在少年迈入神速领域的霎时,未进入灵魂态的右边部分躯壳宛如扭曲熔化的金属却又仿佛堆积的尘埃骤然塌陷,这是无法承担所跨越至如此之境的代价。 但这道【时切】的斩下却分开了人偶巨像,分开了系住少女腰肢的银丝,分开了万般险阻与层层阴谋。 苏青安所持的剑刃垂下,有绚丽的焰色与力场波随之荡漾咆哮,将人偶巨像的躯壳湮灭至灰烬纷舞,一如流星熄灭前最耀眼的刹那。 少年咳着血,在意识模糊的须臾,灵魂态自然解除,他没有心神马上操控权能修复自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掌握崩坏能,甚至就连立足虚空都显得步履艰难。 于是,黑渊白花自掌间滑落。 苏青安用着仅存的左手揽住了女孩柔软的腰肢,他的眼眸被愈发困倦的意识压迫至半阖,所视之物也趋于模糊。 挣脱三道权能的掌控消耗过大,维系这极限的一剑更是让加重了精神的疲惫。 但…… 他赢了。 可还不能睡去,还需要用死之律者的权能替华把那些丝线的支配抹除。 少年勉力将坠向沉寂的意识唤至清醒,却感到胸腔的凉意在眨眼间扩散了全身,剧烈的苦楚绞碎了心脏,让那本就染血的唇瓣间溢出更多的猩红,他垂下视线与那双一如既往宁静的眼眸对上了视线,唇瓣翕动却是无言。 她怀抱住他单薄的身躯,看着那将把染上鲜红后纹路愈发绮丽的剑刃,唇瓣掀起笑容,瞳孔却在不自觉的战栗,颤抖间夹杂着笑意的口吻分外古怪,透着凄凉: “小苏师傅。卷春空,好看吗?” 滴答,滴答。 猩红的血液宛如绛珠顺着剑锋坠下,撞碎成花。 滴答,滴答。 璀璨的圆珠象征着无言的悲哀,落于天平之上。 有人在高声大笑,有人在低声哭泣。 那是一千道意识的恶意。 那是一千道意识的嘲笑。 【即使是常人绝对无法忽略的威胁,用来针对那个人也需要小心谨慎,他很重视情感与他人,可与此同时还比你所想象的要更加坚韧、更加果断、更加强大。】 【所以,谨慎对待这场战斗,克里斯蒂安妮。】 很显然,既然千人律者还活着,就代表她遵从了弗洛拉的嘱咐。 克里斯蒂安妮在将符华转移至躯壳内部的时候,也将主体意识藏匿在了其余的角落。 这里是她的主场,是她的领域,想要做到这样的事情自然并不困难。 而企图救下符华的苏青安无法选择干脆的攻击领域本身,只能以那个人偶巨像为目标的他注定无法真正一次性杀死千人律者。 可这一剑却并非一无所获。 为了保证不被看破意识的转移,千人律者只转移了部分的人格意识和主体意识,这导致如今的【剧场】已然濒临崩塌的界限。 但凡克里斯蒂安妮没有选择听从弗洛拉的建议,谨慎再谨慎的对待苏青安,现在的她就只会余留下律者核心。 苏青安的意识愈发混沌,他竭力联系着落于远方的神之键,撬动着权能修复着自我的身躯。 但没入心脏的【卷春空】却成为了致命的阻碍,千人律者的细线也在顺着这个创口不断蔓延,将躯壳干扰至难以有所作为。 太虚剑气依旧能进行反抗,只要以此推开怀中人,就能修复完所有的伤势,进行再度的生死轮回,将局面反转。 可有细细密密的丝线自她细嫩冷白的肌肤穿出,好似蠕动的寄生虫一般撕裂着血管和表皮,裹挟着血液涌出外界。 这是警告。 目前的苏青安状态差到极点,他完全没把握在两人都接近死亡,甚至已经触摸到死亡的刹那用黑渊白花拉回正常的状态。 符华被操控了,无论是意识还是身躯。 在被攻击的刹那,苏青安就反应过来自己陷入了恐怖的现状。 这导致了如今腹背受敌,两面夹击的狼狈。 而怀中的符华还在操作着羽渡尘,欲图修改自我的意识。 但从攻势并不激烈并且波段诡异的状况可以看出,精神上的操控在这一剑刺出后也遭遇了本人的剧烈反抗。 这一切都太突如其来又准备完全了。 克里斯蒂安妮简直像是提前从一个特别熟悉自我的人那里要到了所有的相关资料,并耗费了大量时间进行了调研与准备。 她不仅挑选了自我无法操控身躯的时机进行战斗,还瞬间展开了领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消息流通,筹集了两道权能和希儿的记忆,还把符华本人提前操控。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严密计划。 想要操控成为融合战士并与羽渡尘链接完毕的符华究竟需要多少精密的算计? 想要制造出这样坚固庞大的领域又需要耗费多少的时间? 千人律者。 除却伏羲之外,这便是苏青安遇到过最难缠恐怖的敌人。 如果这个时候任由对方的计划成功,不难想象后续文明会被蚕食成何等模样。 在这般末世的倾轧之下,人类为了继续苟活存续,已然无比小心翼翼,无时不刻都如履薄冰。 可类似的要素却总是逼迫着末路的接近与到来。 苏青安可以失去胜利,却不能在这里败北。 一道又一道的人偶随着丝线的垂落自虚空间涌现,她们兴高采烈的拍着手,击打出诡异的节奏与音调,大声笑道: “我知道的,苏青安。” “她对你很重要对不对?” 克里斯蒂安妮的声线环绕着整座【剧场】: “她是你以往的年少情深,是你现在的魔根深种。” “她是你无法舍弃的神佛,也是如今噬你骨,吞你血的妖魔。” “被背叛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是不是很悲伤?是不是很难过?是不是有一瞬间比起对背后真凶的愤怒,悲哀与绝望占据了更高的顶峰?” “对不对?对不对?被说中了吧。” “你真可怜啊,像是无人问津饱受严寒的乞丐只能抱着别人怜悯下所赠予的一枚硬币,甚至还祈求着它能给予几分温暖。” “哈哈哈哈哈哈真可怜真可怜。” 而后,她并未得到苏青安的任何反应,就好似这些言语不曾入耳,也无需回应。 少年仅是尝试着用修复完整的右臂,环抱住怀中的女孩,他瞥了眼剑刃上盛开的愈发艳丽的虞美人,却是在回答她先前问出的问题: “嗯,很好看。” “但还好没叫虞美人,而是换了个名字。” 符华闻言抬首,她的眼尾上翘,笑意盈盈,分明是这般明媚的神情,可瞳底深处却水雾弥漫,好似有浓重的悲哀结了冰,赤红的色彩愈发沉沉,一如彼时刃面上摇曳盛放的虞美人。 她问: “为什么?” 苏青安轻声回应: “因为无论是作为词牌名,还是花名来说,寓意都不太好,我不喜欢。” 女孩的喉咙像是噎住了,眸内的水雾汇聚成泪珠缓缓淌下,半响才磕磕绊绊的问道: “那为什么取名卷春空?” 少年的唇瓣吻在她泛红的眼尾,与苦涩难言的泪珠相逢,他笑了笑,轻声道: “因为定风波,又名卷春空。” 苏青安从来没有对符华的作为本身而感到难过。 那几枚垂落至天平的泪珠,是她因此会这一剑产生的自责与苦痛而生,是为她身不由己,却依旧会无法原谅自我从而觉得难过而生,却唯独与背叛二字毫无关系。 少年从来不会觉得符华会杀他。 即使是在剑刃贯穿心脏的那个瞬间,亦如是。 这一剑在苏青安眼中是克里斯蒂安妮所赐,与华并无联系。 所以谈不上背叛,也不会为此而感到悲哀。 女孩的眼睫眨动,晶莹的泪珠滑落,她面容上的笑意逐渐褪尽,唇瓣不自觉的翕动: “这样啊。” 克里斯蒂安妮还有一点说错了。 她不是神佛也不是妖魔。 华就是华,仅此而已。 …… …… 灵魂殿堂内,天平倾斜。 有火在烧。 226.苏青安,你永远都得不到幸福。 千人律者没死的理由很简单。 在发觉克里斯蒂安妮依旧存活后,苏青安就理解了如今的现状。 千人律者与以往的律者是截然不同的生态形式,用碳基和硅基的生命形态也难以诠释对方的存在状态,那与第八律者的存在模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由于对方不具备意识的权能,姑且可以认为对方依旧需要一定的载体才能保留意识。 那道人偶巨像里所寄宿的意识并不够完全,他的灵魂观测本应该能提前发觉破绽。 可克里斯蒂安妮提前就知晓了苏青安的能力,所以她提前将主体意识与大半承载着人格的子体意识转移至领域的其余地带。 从最初苏青安所亲眼见证到的人偶巨像就是那样的姿态,意识的波动与质量由始至终都无变化,也就自然无法发觉任何破绽。 苏青安表露在外的所有能力都被纳入算计之间,对方反过来利用了他对自我感知的笃定,甚至分明已然将符华完全操控却依旧做出了不愿放手将其视为筹码的姿态。 这样的敌人用狡猾如狐来形容都不为过。 但还有破绽。 克里斯蒂安妮之所以还在那里废话连篇并不是因为反派惯例的在关键时刻犯蠢,而是她还没放弃将苏青安操控为傀儡的计划。 无论是多么坚韧强大的人类在临近死亡前,意志都会出现可以乘虚而入的罅隙,何况导致死亡的理由是出自最认为不会背叛自己的人? 越是重视情感的人,遭到挚亲之人的背叛所获得的伤害就越是深刻。 苏青安这样的人对外界的压力总是能表现的无懈可击,可这世间总有他亲手赋予能伤害自己资格的存在。 佐藤由乃是如此。 希儿•芙乐艾是如此。 符华,更是如此。 在认为还有机会的刹那,克里斯蒂安妮没有放弃原先计划的理由。 但她的耐性显然有限制,Mei在外界设定的防线并非毫无意义,普罗米修斯早在第一时间就发觉了苏青安的消失,派遣了人手前来查看问题。 若非克里斯蒂安妮提前在海渊城内部准备的支配权能引起了诸多骚乱,让误认为需要用羽渡尘才能解除骚乱的上层将符华派遣至海渊城,又在渊底的魂钢塔楼出现时使其她顺势前往支援,如今就不会是这般大好的局势。 可以说为了拖延时间,又为了让符华合理的在官方的视野里前往海渊城,不引起对方注意,两个怪物的算计几乎做到了环环相扣,每一步都有着存在的意义。 但以Mei的谨慎,在与符华失去联络后,虽然未必会第一时间将凯文派遣过来,但派遣八重樱,还有近日来通过传统实验成为融合战士的几位人前来几乎是必定的事项。 彼时,已经被打到接近半残的千人律者未必是这些援军的对手。 所以,克里斯蒂安妮的耐心有着明确的极限。 若千人律者能发觉符华的精神操控开始扭曲崩裂,用羽渡尘和残存的【蛊惑】已然事不可为,那她肯定会将两人全部杀死,选择马上跑路。 苏青安虽然不清楚其中的具体利弊,但他终究是在对方的阴阳怪气中得到了足够的时间。 符华之所以会受控的具体理由还不明朗。 即使暂且认为【支配】的权能不仅能操控身躯,还能侵蚀精神领域,理论上拥有羽渡尘的符华也不会被简单的击溃,反客为主操控内部的子体意识,让对方将丝线自主撤除才比较合理。 而且苏暮汐也不知为何陷入了昏迷,细想下来敌人计划的大半恐怕都落在了外界的布局上,否则越过这重重障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总之,克里斯蒂安妮本身若没有藏着其余的后手,那她兴许身边还有着其余的帮手。 假设要筛选出拥有针对精神领域能力的崩坏侧敌人,苏青安只能联想到已然死亡的传教士。 虽然那个怪物不能用正常的逻辑衡量,但考虑到对方分明拥有权能却没能遗留下任何核心,仍然存活的概率的确存在。 再联系上克里斯蒂安妮的出生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计划的布置与信息的收集本不应当如此完善且效率,很多事情都隐约有了答案。 可这终究是建立在脑内的空想猜测,于当下并无意义,所以他并未将思绪牵扯于这方面太久。 如何完美破局才是关键。 首先,必须找到干涉符华灵魂的媒介,唯独这样才能高效率到连克里斯蒂安妮都反应不过来,便将她灵魂上所承担的枷锁全然斩断。 而在心湖内被羽渡尘的力量所包裹的小羽毛就是唯一有效的媒介。 灵魂天平时隔良久的再度拨动所针对的便是羽渡尘施加的封印力量,同时还将本质上为灵魂物质的筹码作为养料让小汐得以瞬间苏醒,助自己一臂之力。 这并不是极为困难的操作,会选择拨动灵魂天平仅是因为这样才具备最高的效率。 消耗的筹码并不多,以往情绪所缓缓积累的总量仅燃烧了十分之一,所化为的熊熊烈火便已然将赤红的光晕吞噬于无。 灵性无比的羽毛似乎早就苏醒,如今脱笼而出,像是被憋坏了一般,开心地游弋在心湖转了一圈。 当羽渡尘施加的力量阻碍消失,苏青安与小羽毛的链接再度清晰,他再度拨动灵魂天平,虚幻的火焰掠过小姑娘的灵魂,将污浊的墨点燃烧殆尽。 于此,符华的意识由此解脱。 苏青安与她借着灵魂链接的进行隐秘且快速的交流: “这个地域是克里斯蒂安妮的权能与躯壳本身的具现,理论上只要她的意识能在瞬间肆意移动,快速杀掉对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掌握着意识的羽渡尘却能够做到,直接灭绝对方的意识。” 符华将情绪压抑至心底,她已经适应了灵魂链接的快速念话,并冷静陈述道: “我刚和羽渡尘链接之际,便被奇怪的力量操控着让我用羽渡尘催眠了我自己,所以我对羽渡尘的操控并不够熟悉,未必能杀死那个律者。” 这个钻空子的手段未免过于精准了,时机恰巧到叫人恶寒的程度。 苏青安将传教士还存活的概率往上提了些许,如果那个怪物真当还存活于世,用【蛊惑】的力量确实有可能做到。 他沉下心思,继续道: “我们可以一起来主导羽渡尘。” 符华的反应很快,她道: “一起?通过借助灵魂链接?” 苏青安解释道: “你作为羽渡尘的主人掌控所有权限,正常情况下,我既不能按照原来的操作进行强行契约使用羽渡尘,也不能跨越你的链接渠道传输崩坏能,帮助你进行微操更好的发挥权能极限。” “不如说正常情况剩下,神之键其实都没办法让外人帮助输出。” “但若是以我们两人与小汐的灵魂链接为媒介,让我们两人之间进行灵魂共振,在那个刹那,羽渡尘就是我们两人共同掌握的神之键,将我这边的崩坏能传输过去,并进行灵魂操控上的辅助也就理所应当。” 符华经历过与苏暮汐的灵魂共振。 那种感觉至今难以忘怀,像是两者隐约混为一色,即使彼时的小羽毛远不如现在这般具备人类的智慧,但她也能清晰的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并与之感到分外亲昵。 可反过来说,彼时的小羽毛比之人类的思维要单纯很多很多,大概只比小猫小狗要聪明一点,与之进行灵魂共振,忽略掉一堆外在要素,其实只要亲密度很高就能做到。 但与人类进行灵魂共振就完全是两种意义上的难度。 若非互相之间的情感抵达一定程度,并能潜意识与内心都对其的所思所想毫无抗拒,想要与之共振便是无稽之谈。 同时,苏青安与符华分别都与小羽毛进行了灵魂链接。 这才是灵魂共振不难抵达的核心理由。 两人目前终究要以小羽毛作为媒介进行共振,并非两人之间的灵魂本身有着明确的链接。 这让共振存在着更多的难点。 即使真正成功,考虑到灵魂共振状态会让灵魂本质不断下降的问题,很无法维系多久。 他们很可能仅有一击之力。 甚至由于此前毫无案例可以借鉴,就算失败也很正常。 但没有拒绝的理由。 没有人会比符华更加憎恶克里斯蒂安妮,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准确的目标与生物诞生如此浓烈的杀意。 那双将【卷春空】贯穿少年心脏的手掌无法停止战栗,内心的悲哀与恐惧,乃至浓重的自我厌恶和无力感都促使着少女难以忘怀自身的一切作为。 苏青安可以很善解人意的纯粹认为这是敌人的卑劣与阴谋,符华仅仅是受害者。 可对于一直想要变得更强,能帮助到对方的符华来说,这一切都太讽刺且残酷。 少女跨越了超变因子有可能出现的死亡难关与不确定性,成为了融合战士,也与神之键进行了链接。 而就在她认为这次的蜕变,兴许能够使自己站在对方身边一同面对接下来的战斗之际,却被人所利用这份努力至今所获取的力量,用来伤害自己一直想要帮助并在意的存在。 可想而知,如今的符华究竟会是什么心情。 她不会原谅幕后主使,却更不会原谅被如此轻易利用的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在符华意识恢复正常后,苏青安分明直接使用黑渊白花就能挽回的颓势,却要选择进行与未知且有可能会失败的灵魂共振。 除却纯粹的胜算与风险问题之外,这也是让对方念头通达并表面自身对此并无芥蒂的最佳手段。 “好。” 于此。 灵魂链接内的念话结束,外界的光阴未过刹那。 远在天边的弗洛拉在同时感应到了自我权能的灭亡,她虽然在第一时间提示了克里斯蒂安妮目前的状况,但比之两人借着灵魂链接的交流却不存在可比性。 苏青安与符华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便将剑心归于明镜止水之境。 虚幻的意识海间由小羽毛延伸出的红线为媒介,两者的灵魂由此接触,并在无限拉远又好似须臾内的奇妙领域内不断试探、调整、接触,最终寻找到了共同稳定的波长,在霎时间迈入了一致的轨道,最终……共鸣。 灵魂共振,成功。 思维与心声交互,低语和喃喃相逢,未来与过去叠加,憎恶和眷恋糅杂。 在那一个刹那的恍惚间好似有排山倒海的重压袭来,有万物颠倒的错乱贯穿灵魂,有离奇而熟悉的画卷在视野与意识内疯狂掠过,有清风徐徐的温柔与安然,有绝望与悲苦交织的乐曲奏响,有数不尽的对话与喃语在耳畔环绕不散。 那是苏青安所刻骨铭心,所不愿遗忘,所感到鲜活的一切。 那是符华曾拥有的烦恼,所拥有的遗憾,所认为自身存在于世的意义与理由。 原来,是这样啊。 在这个刹那,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样的念想。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 即使了解了对方一切的过往与情感。 即使事无巨细的明白了对方自出生到至今以来的所知所想,所做所为。 即使失去了本当存在的所有新鲜感,甚至由此失去了挖掘和了解的理由。 他/她,也不会就此丧失继续爱着对方的勇气与能力。 哪怕是那样乏味又枯燥无趣的性格与人生。 哪怕是那样孤独而又满是挣扎的过去与难以结束的旅途。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就不会产生厌倦,就不会选择抛弃。 这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就算在退出灵魂共振之后会将所见所闻遗忘至几乎空无,这份喜悦与笃定的情绪也依旧会残留在胸腔与脑海。 苏青安的眼瞳褪成柔软而又宛如古老森林的渐变青色,他拽住女孩的皓腕,对上了她那双溶解了赤色归于沉沉漆黑的眼眸,似是从其中倒映出的画面,望见了自己的瞳色,唇瓣忍不住扬起笑容。 两人的手腕贴合,以红绳姿态显现的羽渡尘在二者的崩坏能撬动之下,由此复现出第八律者的权能。 神之键的威能取决于崩坏能量级与灵魂对权能的亲密度以及操作的挖掘。 而此刻。 序列8,序列号6。 以这两枚律者核心铸就的神之键分别在各自的主人手里将这个刹那所能输出的崩坏能量级拉升至极限,共同灌入羽渡尘之间。 同时,灵魂天生特殊的符华负责初始撬动权能,灵魂本质是前者大约九倍的苏青安则负责细微的操控与权能的潜能开发。 从黑渊白花被苏青安用成几乎每分每秒将身躯毁灭又修复,并正常战斗操作就能看出这人与正常融合战士操控神之键的不同之处,而如今的羽渡尘亦是如此。 在适配度的问题由于与符华灵魂共振变相解决后,意识的权能在他的手上也可以变得极为粗暴且恐怖。 苏青安并不清楚克里斯蒂安妮的意识究竟分散在何处,按照对方的狡猾程度,即使将林林总总发的纷乱意识分开七八处,乃至几十处地点存放也是常理。 但没关系。 用笼罩整座【剧场】的范围性攻击即可。 羽渡尘是执掌意识的神之键,所见之处与足下的范围之差本就应当毫无分别。 赤红的光晕就此陡然渲染,无穷无尽的幻相就此展开。 而意识的权能便以此为媒介,将名为死亡的噩梦席卷天地。 曾经苏暮汐所用的太虚剑神之所以能让时雨绮罗睡着,就是因为让她意识上认为自己睡着了。 这是最温柔的用法。 在幻境内认为自己死亡的意识,在现实内也会迈入死亡的领域。 而且与苏青安曾经对律者进行灵魂上的攻击,却由于连带着权能被抹除至无效的状况截然不同。 羽渡尘所针对的是意识,所以不会由于对方的灵魂与权能链接而导致干涉失败。 否则符华自身在与羽渡尘建立链接之后,即使不如律者与权能的链接之深,也理应到受到些许保护,从而不会被羽渡尘的力量所催眠。 克里斯蒂安妮作为千人之律者,其存在形式是特殊的。 她的子体意识多到杂乱不堪,主体意识也并不多么强大,不然在最初也不会被一道小女孩的人格所束缚干扰至自我的逻辑框架,甚至影响到部分的行为模式。 此刻羽渡尘的无差别环绕整个领域的幻境攻击,对于千人律者来说简直是灾厄级别的大难。 克里斯蒂安妮会对弗洛拉的计划言听计从,必然也有一部分是出于对意识之权能的忌惮。 但她在此前也绝对想不到竟然有人能将意识的权能开发至几乎不逊色于第八律者本人的程度,几乎是在短暂如梦的几个呼吸间,就让近千道子体意识骤然消亡。 若非传教士的提醒,克里斯蒂安妮本人更是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都做不到,她迷惘的自那场噩梦间苏醒,意识却已然逐步走向崩溃。 羽渡尘的幻境还在蔓延,这竟然不是摆脱过一次就能成功得到解放的噩梦,而是无穷无尽的一场追杀与讨伐。 千人律者几乎是在被拽入噩梦的刹那便理解了自我的死期。 这位曾将少年步步逼入绝境的怪物发出了尖利的咆哮: “该死该死该死。” 她咬牙切齿的呼喊着这位仇人的姓名,言语间满是噬其骨,饮其血的怨怼与恶意: “苏青安!苏青安!苏青安!” “你这个魔鬼,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会死在下一位律者手上,你会倒在对抗崩坏的途中,会死在人类看到未来之前,会一无所有的惨死,会孤苦无依的挣扎至绝望到来。” 那人嘶哑的低语与整座剧场的崩溃混杂至一起,她大笑起来,像是吟唱着高昂的乐曲: “苏青安,你永远得不到你所想要的未来与结局。” “因为,希儿•芙乐艾已经死了不是吗?” “你前面说需要感谢我,可真会自我欺骗啊,你那亲爱的妹妹和第六律者的灵魂都那样残缺不全,入轮回?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真可怜,你真可笑。” “她入不了轮回,她魂飞魄散啦,你只是在那场剧场里失去了她们最后的痕迹与曾经存在过的证明罢了,你想自我安慰?你想自我欺骗?。” “我告诉你,别做梦了。” 千人律者的声音归于沙哑在幽邃的深海间越发微小,她勉力着最后的气力,笑着低语道: “她们死得干干净净,从此世间轮转万千,也与希儿•芙乐艾再无联系。” “所以,你永远永远也不会得到幸福。” “你真可笑,你真可怜。” 那人最后的尾音微颤,还是落尽了。 赤红的光辉逐渐在幽邃的深海中迎来了熄灭,那道满是恶意的意识终究随着黑暗的笼罩一同逝去,可她的话语却在恍惚中萦绕不散,直至旁边的小姑娘拽住他的手掌,似担忧似安慰的微微用力,苏青安才脱离了怔神的状态。 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兴许是这样吧。 可这世间太多未知,是否如此终究没有定数。 少年沉默的凝望着海水间起伏落下的千枚空白核心,默然无语。 灵魂共振已然退出,胸腔内的【卷春空】被拔出后,死之律者的权能修复了一切创口。 但这场战斗所裹挟而来的阴影与压力却还并未散去。 克里斯蒂安妮为何能知晓自己就在海渊城底下的魂钢塔楼进行蜕变? 这是一件很恐怖并深究起来愈发值得琢磨的事情。 逐火之蛾的信息保存很优秀,甚至除却凯文和Mei,就只有普罗米修斯知晓这件事情。 排除这三者被钻空子和出卖自己的可能性,只能说明各界各地都存在着提供情报之人的眼线。 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并不是千人律者独自策划的阴谋。 她的权能虽然符合这样的条件,但却不应该有这样的时间去拓展眼线才是。 传教士或者是其余以往未曾发觉的敌人正在潜藏在暗处,对着人类虎视眈眈,只要拽出破绽,就将迎来如今天自己面对的事情。 227.武装人偶、铃、融合速率。 苏青安揉按了会儿眉心,融合基因的蜕变依旧在无时不刻的进行,由于速率延缓至与人体的新陈代谢相差无几,他的意识与精神状态暂且不会因此而感到困倦。 但在魂钢塔楼的这段时间所经历的蜕变过程分外消耗心神与意志,最初的基因融合阶段甚至还需要自主使用黑渊白花的能力进行不断的修复,后来的融合阶段就更是不逊色于凯文与八重樱所在这个阶段遭遇的苦痛。 而在这个途中却直接被千人律者展开了领域进行偷袭,进而再【蛊惑】、【支配】、【意识】三道权能下遭遇着精神层面的复数冲击与扭曲,又经历了超负荷压榨自我身躯的战斗。 导致如今的状态确实趋于不堪重负。 黑渊白花所能修复的仅是身躯的伤势,对于灵魂和意识层面的疲倦却无能为力。 面板上的数据也显示着状态的微妙: 【灵魂本质:12(88.3)】 无论是抵御权能修改自我人格、进入灵魂态、高强度使用黑渊白花,还是灵魂共振,以及最后微操羽渡尘,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导致灵魂本质刻度的不断降低。 12的数值对常人而言甚至处于偏高的数值,但对于苏青安而言却已然能算是一种不妙的信号。 少年用灵魂观测和崩坏能领域感知了附近并不存在敌人后,强撑的意识便愈发昏沉,他的眼眸半阖复而睁开,轻声回应: “我没事,只是觉得这件事情还有很多蹊跷的地方。” “千人律者并不是唯一的敌人,她的背后应该还有其余负责收集信息的同伙。” “我进行移植基因的地方,除却Mei和凯文之外,就只有普罗米修斯知道。” 机械部队自附近的魂钢塔楼所簇拥而来,为首的是宛如精灵般小巧可爱,像是遵从着人体比例缩小的精致人偶。 普罗米修斯灰色的眼眸扫过两人的身躯,荧蓝色的数据流自其中掠过,她启唇,软糯冷淡的声线自其中吐出: “苏先生您的身躯需要进行马上细密的检测,融合基因的阶段被打断强制与律者进行战斗是闻所未闻的恶劣状况。” “现阶段已经与Mei博士进行数据库的链接,请你进入医疗仓休息一会儿,进行具体检测,由在线链接的医疗团队和Mei博士共同商讨方案,后续的其余处理由机械部队负责。” 苏青安并未提出异议,他瞥了眼附近的布局与远方收刀归鞘,疾步走来的八重樱,望见了对方从肃穆趋于柔和的神情,与之颔首后,摸了摸旁边小姑娘的脑袋让她不用担心,便走进了医疗仓。 虽然他自己明白大约缘由为何,但将这方面的是交给专业领域的人员来探查一下也并非坏事。 至于普罗米修斯的外貌。 那是爱因斯坦从海渊城离开之前所遗留下的一道武装人偶,似乎前者很早以前便决定为对方设计而出的产物,所以与其余的武装人偶不同,这道武装人偶仅是一具纯粹的外壳,并未将智能程序演算进内部。 在前不久,便已经将之交付给了这位超级智能来使用。 根据数据演算和测试结果,目前这道名为普罗米修斯的武装人偶身上搭载的武装与程序公式足够在极短暂的时间内湮灭一座城市。 加之身为超级智能的优越性,它所能发挥出的战力都处于极限数值,甚至能进行自我演算改良,以致于能超幅度发挥性能理论数据之外的能力,目前审判级之下的存在无论是个体还是复数,在储备充足的情况下,都不会超过她的应对范围。 这一点以往仅能用纳米技术进行解决,但在爱因被量子传送门送往不知何方后,Mei似乎受到了一些刺激,与关于量子的技术研发部门一起将其开发至足够落地的程度。 这让普罗米修斯乃至其余的武装人偶,基本都是依靠纳米与量子的技术复合装置装备与其余配置,才让外表显得这般人畜无害且娇小。 现如今,一定区域范围内的传送在有量子锚点的稳定坐标系指导下并不容易产生问题。 千人律者与苏青安的战斗实质上并不长,看似漫长的光阴基本都是在精神空间上的交锋,现实世界大约也就维系了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而普罗米修斯所率领的机械部队之所以能在被混淆视听的前提下,这般快速的赶到,其理由就是因为海渊城为量子之海计划真正意义上开始起航的故乡。 这里的量子锚点建设良久,足够让军队快速且稳定的传输成功。 在这般配置的前提下,武装人偶与融合战士部队所根据各自能力适应度,分别集结组合的队伍在世界各地进行极具效率的对崩坏引发的灾厄进行斩杀与抹除。 爱因斯坦所制造的武装人偶,在兵器的意义上分外契合如今的现状,武装人偶本质是超高级别的智能,拥有分别各自的大型数据库进行时刻的记录与存档,即使战死,躯壳的更替也不会影响对战斗经验以及数据的积累。 可想而知,对于人口锐减至几乎凋零的文明来说,这是存续自我种族,防止牺牲进一步扩大的伟大发明。 而目前这个承载着所有武装人偶人格的大型数据库由普罗米修斯进行掌控统筹。 这里有必要说明的是,看似与爱因所创的武装人偶相同的它,与之有着本质的差别。 普罗米修斯的底层演算逻辑和根本的核心初始数据与爱因斯坦所编织的框架并不相同。 理由在于Mei创造普罗米修斯本质的理由就是为了辅助自己把握住人类的未来与希望,盗窃来神明的“火焰”——即崩坏的演变与应用——所创。 所以只会仅朝着帮助实验快速完成这个概念进化。 在这个过程当中,人格模型与情感数据都是不必要,或者说仅是一个顶级智能在自我演变进化中自然出现的存在。 虽然拥有,但权重并不大。 而爱因所制造的武装人偶原型,却过于偏向于人类了,几乎类似于另一个具备着智慧与情感的种族。 可以看出她的骨子里终究厌恶着制造所谓的兵器,由崩坏能链式反应所铸就的杀伤武器恐怕在最初也并非其所愿,但又不愿文明在崩坏的爪牙下接连沉沦。 在这样的纠葛与自我挣扎,以及摒弃自身情绪的扭曲状态下,爱因创造出了这样分明是兵器却又拥有近似人类感情的别扭存在。 Mei明白着她的想法,所以后续所制造出的武装人偶与爱因所创的原型机都有着本质的区别。 她并未选择沿用那人所创的智能类型,而是选择了纯粹且无感的模拟士兵人格。 高效冰冷而强大,一如仅是换了壳子的机械士兵。 只要将之打磨至纯粹的道具,就不会与之产生共情。 普罗米修斯瞥了眼少年沉入医疗仓内后,缓缓蔓延至整道仓壁上的数据流动,将这一幕显现换算至脑内的数据库,链接至云端,让专业团队负责交接。 它自己则是将原先预定拆迁外侧剧场的种种手段进行物理或指令上的撤回。 若非这座剧场就这样依靠在海渊城底部的根基之上,苏青安出来后很难望见这般和谐的画面。 即使苏青安本人不刻意去提,普罗米修斯与Mei都能了解到这究竟是一件多么细思极恐的事件。 凯文能知晓魂钢塔楼是苏青安的移植地点并不是因为他的权限与地位问题,而是由于两人进行过交接。 准确意义上能真正知晓的人类,就只有Mei。 普罗米修斯负责监控苏青安的安全与身体数据问题,作为智能自然也能知道。 这种情况下,千人律者的偷袭可想而知有多恶劣且恐怖。 没有人会将之归结于巧合,这只能证明除却海渊城之外,必然还具备着诸多来自崩坏侧的眼线。 在这之后,全新的搜查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止息。 少女凝望着苏青安在医疗仓里合上双眸的疲倦模样,神情怔然。 灵魂共振后残留在胸腔间的喜悦越是浓重,彼时将剑刃送入对方心脏的手感便越是叫人恶寒且恐惧。 符华的脚边是未能拾起的【卷春空】,她的手掌还沾染着那人尚还温热的血液,它们顺着垂落的指尖滑落至幽邃的海水间,缓缓散成淡淡的猩红萦绕在身侧又逐步远离。 滴答,滴答。 这是幻视一般出现在脑内回旋的清脆声响。 她的身躯正在止不住的战栗,心脏如擂鼓般轰鸣,将血液送至躯壳的每一处角落,又让滑腻的寂冷感抚过全身,好似万年冰所凝结的蟒蛇正在不紧不慢的缠绕住五脏六腑,把血肉与情绪尽皆揉碎至一团。 冷彻、寂寥、悔恨、悲哀…… 先前在关键时刻竭力将之沉入渊底的情绪,在如今宛如淋漓的暴雨落下,让心湖跌宕起伏,难以止息。 普罗米修斯的话语将自我沉溺的少女拽住泥沼: “符小姐,你的身躯里满是那个律者的崩坏能所凝结的残留物,请进入另一道医疗仓,这里的善后工作由机械部队继续负责。” 符华的神情怔松,却又缓缓归于寂寥,她轻声道: “好。” 良久。 医疗仓内的液体覆盖全身,贝纳勒斯的基因在内部用相应血肉制造培育出的药剂自然迈入激活的状态,细胞沉默无息地将千人律者权能残留的崩坏能吞噬殆尽。 那柄【卷春空】落于少女的身旁,血迹已然拭去,唯独那盛开艳丽的虞美人纹理,证明着它曾贯穿过一人的心脏,饮尽了足够的悲哀与苦痛。 心湖的冰层愈发幽蓝也愈发通透,在半睡半醒的冷静间,心境重归于明镜止水。 在那缥缈如云端,沉沉似海底的恍惚里,女孩下定了决心。 她会变得更强。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 …… 一周后。 苏青安撸着悬停在手掌心里的白雀儿,但仅是一会儿它便振翅飞到了旁边小女孩的脑袋上,她欢喜的捧住对方,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那是八重樱的妹妹,铃。 自从苏青安刻意和八重樱提及过几句,对方又和苏暮汐混熟了之后,便偶尔会在训练的时候将铃带过来一起玩。 三番两次的交流与熟悉,使得由于文明目前现状导致没什么朋友的八重铃对苏暮汐的态度趋于亲近。 她本是有些怕生的性子,但似乎是觉得自己在年岁上比对方大,这种性格特质在二者相处时反而会变得难以看见。 毕竟苏暮汐的外貌表现的模样大约只有十岁出头的样子,确实是能被某人理直气壮举高高却毫不违和的娇小模样。 当然,就实际上来说,她的真实年纪只会比外貌表现出来的还要小很多就是了。 苏暮汐倒是觉得自己不用交朋友也没有关系。 她还没对电视和游戏觉得腻呢,分心干其他事情也不会比打电动看电视更开心。 虽然羽渡尘记录了好多知识,但自己看电视所摄取所获得的感悟和心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嗯,玩游戏和抽卡的快乐就更是无法用其余的视角体会到真实的愉悦程度。 可苏青安说了一句话,让这孩子悄悄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小汐如果和铃成为朋友了,八重小姐就更不会反驳你摸她耳朵了。】 大概是近似于这样的谗言才让苏暮汐并不排斥和人交朋友。 至于在之后有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本身觉得高兴,感到乐在其中,就又是另一回事。 就目前看来…… “小八姐姐,我要吃果冻。” “我喂你吃。” “小八姐姐,我要看动画片。” “我帮你换。” “小八姐姐,发带松掉了。” “我帮你系。” 虽然在一旁观看的苏青安觉得,诸如此类的对话逐渐变成了日常有点奇怪,但铃一副当姐姐和养幼猫般的做派都分外投入,也就不好强加干涉。 而且这两个孩子在一起互动的模样很可爱,若有照一日将这一的画面逐渐融于生活的点点滴滴,恐怕会让人忍不住产生出想要见证她们慢慢长大的温馨与期待吧。 即使这般设想过于奢侈,可这却是如今很多战士愿意为之奋斗的理由。 苏青安会选择刻意与八重樱提及铃的理由很简单,他一直对圣痕空间所建立过约定,所相逢又别离的那个女孩感到记忆犹新。 不稳定重启所带来的结果,便是不同的时间的旅行。 过往与未来的事件在自己亲眼见证下,由此缓缓重合为不同层次却又连续不断的画卷。 这种能将宿命的悲剧挽回的机会好似伊甸的苹果,鲜红的诱人。 对于苏青安来说,若能挽回铃在未来注定所遭遇的残酷事件,乃至一系列连锁反应所招致的悲剧,自然是一件好事。 相信这一点对于八重樱来说也是如此。 那人之所以会这般坚持地选择成为融合战士,其中的缘由或多或少都与自己的妹妹有着关系。 两人的父母都在大崩坏时期死去,与之相依为命的八重樱自然不会再放任崩坏肆虐。 当一个人真正有着想要守护且认为绝对不能失去的事物,那她就必然不会再继续容忍自己的弱小与沉沦。 加入逐火之蛾是如此,选择冒着极高的风险去接受基因移植实验也是如此。 而当你知晓这样的人会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必定失去自己至今为止努力坚持的理由,又是否会选择有所作为呢? 可问题回到根本,如果选择有所作为,又当如何伸出援手? 实际上,苏青安认为以目前对收容律者的经验和措施,即使仅是以曾经关押希儿的魂钢监狱为模板,进行重复利用,都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悲剧。 看守律者的守卫由于内心的憎恶将其虐杀至死。 这般极端的事件,若建立在魂钢监狱纯粹用智能和监牢本身看守的操作想要发生本身便是不合理且不可能的事情。 而究其本质来看,还是因为人类在面对前面的律者之际,付出了太多惨重的代价。 若战争一直处于优势,大家依旧看得见前路的希望,会经历相应的定期心理检测的战士,即使内心满是恐惧与憎恶,也不会犯下如此蔑视纪律的行径。 毕竟即使以最残酷的角度来看,活体律者所带来的实验价值和纯粹的核心,在外行来看都是前者更具备价值。 八重铃的悲剧,其本质是因为第十二之律者的出现本身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类被逼至绝路,已然看不见未来的希望,那原本训练有素,理智纪律的战士们变得如何疯狂扭曲兴许便是必然。 这世间有很多人能坦然面对死亡,但却很少有人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坚持努力下依旧迎来惨烈的失败,却依旧保持平常心。 苏青安瞥了眼面板依旧显示一堆问号的数据,并分心操控神之键帮助着在地下室内进行生死轮回训练的八重樱,得出了答案。 自己所能做到的,无非是给予人类一份能继续选择坚持的希望罢了。 至于是否成功,要试试才能知道。 啪嗒。 是花瓶碎掉的声音。 少年看着在不知为何扑凌着翅膀飞到窗台的白雀儿,顺便瞥了眼地上自己刚插完花不久却惨遭毒手的花瓶,目光幽幽。 它心虚的装作继续望着外界的天空,另一边如风流卷动的崩坏能将犯罪现场收拾的干干净净。 苏青安将目光转移至溢出水渍的垃圾桶和其中将塑料袋划破的瓷片,唇瓣微掀,觉得有些好笑。 似乎由于在拆解羽渡尘封印的同时多喂了点灵魂物质,所以如今的苏暮汐心情和活跃度都很高,丝毫没有以往灵魂共振几次就蔫蔫的惨淡模样。 “-----。” 是Mei的通讯。 苏青安望着弹出的视频画面,恍然想到其实自己与Mei有很长一阵子没有见面了。 两者之间的联系一直建立在纯粹的网络通讯。 理论上来说,即使千人律者真当将自己沦为傀儡,想要对Mei动手依旧具备极高的难度。 这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现阶段的实验与统筹几乎都能用科学技术进行远程通话,不存在任何不方便的地方。 Mei的所在就仿佛一团未知的迷雾,就算用利益链和物资的渠道流转的数据进行排除也无法发觉其如今的居住的场所。 毕竟所有的运输都由机械智能进行完成,在普罗米修斯负责统筹全球航线的前提下,哪怕传教士的眼线遍布全球也无法拽住任何蛛丝马迹。 视频通话里的Mei问道: “虽然数据表示没有问题,但姑且还是问一下,身体情况如何?” “很好。” 苏青安并未说谎。 千人律者并未在身躯上遗留下多少伤害,或者说死之律者的权能足够让执掌者在大部分情况下只对精神层面的创伤与消耗感到苦恼。 灵魂本质刻度的跌落也只需要短暂的休眠便能恢复正常,无需烦忧。 此次之所以还需要通话的理由,显然是让他本人与Mei都为之苦恼的是来自蚩尤基因的融合速率问题。 由于彼时【剧场】的强制覆盖,苏青安即使愿意也不会有机会注射基因强制稳定剂,所以那场战斗理论上来说其实并未给他本人带来身体上的实质性损失。 苏青安自己对基因融合速率如此之慢的理由心知肚明,无论千人律者是否会前来袭击,他都会选择在蚩尤基因融合度抵达百分之十,恢复正常行动力后离开魂钢塔楼。 后续本来应当继续进行的复合基因定向编程计划,也注定会直接宣告无限期延后。 但对于Mei来说,依旧需要依靠具体且精密的检测才能认定这个答案。 她拉出融合速率的数据曲线,叹息地下达了结论: “按照你目前融合速率的稳定曲线,起码还需要一年才能完成基因的彻底融合与激活。” 228.她从来就不是神。 一年。 按照目前的战争节奏和频率,这是漫长到几乎可以认为直至伏羲苏醒、多位律者出现,乃至终焉到来,崩坏结束的时段。 苏青安冷静的评价道: “会更长,甚至有可能无法觉醒。” 没人能说明白是否蚩尤基因融合至更高的阶段后,速率会不会再度变低,但也不是最差的状况。 问题出自灵魂态所导致的躯壳与灵魂逐步结合,或者说少年的身躯在灵魂态与血肉之躯的相互转化中产生了微妙的进化。 苏青安也不得不怀疑这是否是因为使用黑渊白花的速率过于频繁的缘故,使得本应当需要长久岁月演变的进化,在长期的轮回中的不断生灭中得以受到刺激,从而导致如今的现状。 但黑渊白花的权能本质是操控生物细胞的增长与减少,自己的伤势能在这份权能下得以恢复就说明,身躯并非在物质上转为灵魂那般的虚无缥缈。 用通俗易懂的游戏术语来理解,就是血肉之躯逐渐染上了名为灵魂的属性,所以物质层面没有改变,权能自然依旧能起到原先的作用。 如果不是需要让身躯融合蚩尤基因,兴许还是一件好事,这几乎约等于他正在走出自己的道路。 可放在如今却有些叫人为难,成为融合战士所能跨越升华的战力是当前的燃眉之急,却由此变得困难重重。 最坏的情况便是蚩尤基因最终会卡在99%,让他真正意义上无法成为融合战士。 Mei肯定前半句话,对后半句话表示待定的看法,她说道: “根据灵魂态是否会影响融合基因速率的说法,是很一个很微妙的问题。” “灵魂是特殊且暂且不可知的领域,可崩坏兽基因的本质也与正常的基因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两种概念性的差距。” “崩坏兽基因移植融合看似是生物角度的实验,本质上其实却并非如此,或者说还参杂着很多其余的领域。” “苏先生,你应该清楚崩坏兽基因和正常的生物基因具备着什么差别吧?” 苏青安颔首表示明白,这是正常学校的生物课程都能了解的基础知识。 基因,即遗传因子。 它是产生一条多肽链或功能RNA所需的全部核苷酸序列。 基因会支持着生命的基本构造和性能,并储存着生命的种族、血型、孕育、生长、凋亡等过程的全部信息。 环境和遗传的互相依赖,演绎着生命的繁衍、细胞分裂和蛋白质合成等重要生理过程。 简单来说,生物体几乎一切的生命现象都与基因有关,它将决定生命健康的内在因素。 但基因的概念又是否能囊括崩坏的造物却又是另外一个有趣的问题。 崩坏兽并不是碳基生命,它们更接近硅基生命以及能量生命,或者说是两种的混杂,乃至更复杂的存在。 人类所定义的基因概念基本无法适用在这种不知道是否能算是生物的存在之上,之所以继续将之归于一个概念,理由在于崩坏兽确凿存在着近似的序列螺旋,并符合基因物质性和信息性的原则。 Mei所开拓出的融合战士计划,最初的难点就在于如何将崩坏兽躯壳内拥有的序列螺旋——即基因——无损的取出。 而现在这个问题虽然已经解决,可却不代表她就真正完全理解了其中的奥秘。 现在的基因移植计划,有很多理论领域其实都处于空白阶段,就一如最初文明的先行者们通过经验所获取的知识与方法,即使不知其中的真实原理与规则,却不影响他们能明白钻木就能获得火焰。 现在的人类能明白那运用的是摩擦生热的物理学原理,但彼时的人类并不明白,可还是能将之延续,并在后续的岁月演变下,无意有意间发现更多更有效的取火方式。 如今的文明对融合基因便处于这个阶段。 即,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目前的文明想要做到知其然知其所以然,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要走。 所以两者对于崩坏兽基因的了解都过于浅薄,但至少无论是苏青安还是Mei都能明白,身躯逐渐融入灵魂属性的奇妙现象,必然能干涉正常的基因实验,但对于崩坏兽基因是否能给予永不止息的桎梏却还是一件未知数。 Mei评价道: “灵魂与崩坏兽基因本身都是蕴含着诸多未知的事物,即使你的身躯有一部分永久沦为灵魂态,也终究并非热能、光能、电能、机械能、化学能、重力位能等等与之难以共存的事物。” “蚩尤基因究竟是无法觉醒,还是能正常觉醒都很正常,这点暂且只能用时间继续观察了。” 苏青安轻声道: “嗯,最近的那件事情有眉目了吗?” Mei回应: “我试探了一下,如果背后的那个敌人依旧是传教士,那她兴许早就知道目前已经出现了能检测灵魂波动的仪器。” “但她最多只能知道这种仪器确凿存在,却不知晓造价与体积的问题。” “所以稍微利用了对方所知道却又知道的不够完全的信息差,放出了一些消息,顺便真出动了一些真正仪器检测了主要的区域。” 苏青安问道: “结果呢?” Mei幽幽道: “世界各地残余的人类主城都有战士出现了异状,或是自杀或是攻击友军,或是逃亡,无一例外主导灵魂的意识都出现了严重的扭曲。” 苏青安几乎可以认定这个敌人就是传教士,各方面的征兆都与其掌握的权能符合,熟悉到叫人恶寒的程度。 她依旧没有死。 另一方面,他隐约明白,这个钓鱼的伎俩传教士未必没看破。 可弗洛拉显然没有硬抗这个风险的必要,故意将眼线撤除,给予了己方自己中计的假象或许才是更有可能的现实。 若因为这件事情就对此感到麻痹大意,那才正入对方下怀。 目前的局面很明显的问题在于,没人知晓传教士是否真的将所有眼线都撤走了。 讲得直白一点,传教士的眼线就算被发觉,她本人也不会出现任何伤害。 这个怪物真正提防警惕的是苏青安对灵魂的掌握,以及符华所掌握的羽渡尘。 意识之键是【蛊惑】天生的克星,就算顺着被遗留下的权能种子直接追本溯源,将本体击伤乃至杀死都不奇怪。 苏青安现在怀疑那天精神层面受到的干扰未必就没有【蛊惑】的参与,所以即使传教士亲眼见证了克里斯蒂安妮的死亡也很正常。 千道子体意识与主体意识就这样在羽渡尘所营造的幻境间归于寂灭。 传教士若是真当知晓,便不可能不忌惮这份力量。 她再狡猾再卑鄙再谨慎,所拥有的【蛊惑】也仅是稍微拟似律者的权能更强罢了。 这份强度还是因为吞噬过一次自我的同胞,否则【蛊惑】就是仅会处于拟似的强度。 【蛊惑】的权能比之【意识】简直就像是一道残缺的劣等品。 如果说千人律者是因为存在形式才会被羽渡尘所针对,那弗洛拉就是都由于权能本质的不足在羽渡尘之下战栗。 在这种情况下,弗洛拉或许真有可能会主动将所有眼线撤除。 但这份撤除的意思也仅是收回自我的权能种子,让她再也无法重复类似的操作,掌握全局。 可被蛊惑的人类却依旧会处于这份扭曲的信念之下,继续生存在城市当中,站在阳光下归于人山人海,难以寻觅踪迹。 而且这一切都基于猜测,Mei的钓鱼计划即使有所成效其实所做出的真正意义,也仅在于反向锁定了对方对己方的认知程度。 目前看来,未抵达最坏的状况。 弗洛拉想要真正抵达核心的信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通过普罗米修斯反向锁定所有的数据库,甚至从而找到Mei的位置。 但除非【蛊惑】的权能真正升华为律者的概念级能力,否则基于目前的【蛊惑】运行原理,影响人工智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苏青安陈述道: “她很狡猾,估计之后想要拽住对方的马脚会很困难。” Mei想了想,说道: “目前已经在世界各处都装载上了一套灵魂检测仪的中转站负责收集波长数据,由普罗米修斯看守管理,最终由目前研发出的几道灵魂检测仪负责接收世界各地所传递来的数据进行分析。” “虽然是很粗糙的办法,大概率也未必能发觉她真正动用权能干涉灵魂的波动,可传教士借助权能种子为媒介发动的权能波动却无法掩藏。” 苏青安评价道: “一定程度上很有效,但感觉更像是充当唬人的道具。” Mei回应: “短时间没有多余的精力和传教士继续耗下去,她很狡猾,而在上一次差点被你真正杀死之后,这个怪物已经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欲望,普罗米修斯无法再度想以前那样挖掘出她肆意残杀人类并招致崩坏能潮汐将之掩盖的痕迹。” 苏青安轻声道: “她会忍不住的,只是时间问题。” “我会和华一起使用羽渡尘定期扫除一些隐患,顺便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她的踪迹。” Mei问道: “你觉得那关押在监狱里曾经被她蛊惑却又断掉了权能种子的十几万人,是否会出问题?” 苏青安想了想,道: “传教士死过一次,她必然有一段时间很虚弱,甚至不需要取舍权能种子就会自觉的断开。” “对方的身上有着崩坏裂变弹的气息,近似于核辐射混杂着崩坏能,所以她才能做到诡异的样貌改变和被杀却不死。” “但抛却掉这一点之外,传教士就是一位拟似律者罢了,她所拥有的【蛊惑】一直有着限度,能被用成这样,某种意义上已经到达极限。” “那十几万人不会因为这个怪物的死活而改变,暂且不用担忧,我会和华一起用羽渡尘将这个烂摊子解决掉,姑且为现状分担点压力。” Mei道: “嗯,交给你们了。” 她语罢,疲倦的放下了手中的平板。 这是自己高中时习惯性用来做笔记和检索知识的工具。 而彼时仅需要专注于学术与知识上的那个女孩,恐怕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将来会成为人类对抗崩坏的领袖,掌握着整个文明的未来与希望。 世事无常,沧海桑田。 那分明仅是短暂几载的岁月,却好像隔着无穷无尽的山海,再也无法触及半分。 以往的心境与如今的想法更是划分出了鲜明的距离。 这位比苏青安大不了几岁的少女在经历了死之律者的事件之后,变得趋于冷酷,她很少会流露出微笑,神情与眼神都透着机械般的冰冷与纯粹的理性。 曾经存在的原则被踏破了。 事实已经证明,哪怕拥有着染指神域的天赋,想要用规规矩矩的手段就将各方面的技术推演发展至此,无论是一些实验的隐性要求还是关于人类文明内部的人才整合都必不可少。 苏青安并非一无所知。 他不喜欢任何类似于希儿•芙乐艾的遭遇发生在孩童的身上,更厌恶着灭绝人性的实验道具和各种作为。 可另一方面他又却不得不否认,当整个种族的存续维系一身,拿着和平时代的道理规矩与道德观念去进行压迫本身又是一件不讲道理的事情。 两人之间很有默契。 苏青安和Mei都清楚对方所需要所渴求的愿景为何,也都能冷静的认清如今的现状,并明白对方的所求与灰色地带。 既然对于彼此的禁区都心知肚明,互不干扰、互不触碰即可。 苏青安的所有信息源除却自己的所见所闻之外,便只有在普罗米修斯掌握之下的信息网,他或许能对Mei丰厚的实验成果逆推出其中的漆黑,可也仅此而已。 少年并未选择深究,不如说他只能选择妥协。 在这般摇摇欲坠的世界里,领袖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过于沉重。 既然没有担当且开拓出更好道路的觉悟与信心,那就自然只能选择信任与期待。 若能抵达那样的未来,哪怕全身的骨骼都在血与火之间淬至寂冷,也不失为不错的结局。 在苏青安看来,Mei并非天生便纯粹理性的科学家,她的思维逻辑在某些方面趋于理性,可更多的地方依旧留有着温情与柔和的地方。 这样的人如果真当选择践踏了自己的原则,那么其本身所给予的苦痛就已经是最好的惩罚。 少女在将平板放在桌面,她任由神思恍惚的刹那,眼眸低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物。 苏青安看着她苍白的面颊与焦距涣散的眼眸,说道: “你看起来很累,有需要用黑渊白花调理的话,随时可以和我说。” Mei闻言从白大褂内拿出营养剂抿了口,她的目光幽深,抬眼望向那人的面容,想了想,还是说道: “不必了,是大脑的问题,使用黑渊白花解决的风险太大,这样就好。” 苏青安怔然了会儿,他明白Mei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死之律者的权能看似足够让血肉完美苏生,生命在这种力量的辐射下甚至能不成为融合战士,便能造成不入轮回般的永生。 可若一个人类的大脑被摧毁殆尽,凭借着黑渊白花的权能也无法将之修复完整,内部涉及的结构与细胞之复杂凭借着常规律者的操作也难以复现完整,或者说哪怕修复完全也未必能将那人的意识恢复原貌。 苏青安自身之所以能在【剧场】内部,毫不在乎的让黑渊白花使用生死轮回的手段摆脱无处不在的支配力量,本质的缘由是因为作为神之键的主人,他能在当中留下自我的准确印记。 用电脑来打比方,就是能用着一模一样的备份数据模型,借助权能的力量进行肆意的复制粘贴。 但这个准确印记并非单纯的与黑渊白花建立链接便能出现的技巧,而是他自己所研发出专门针对自己的公式。 可即使如此,苏青安敢于摧毁自己大脑又复原的本质理由,还是在于他不是正常人类。 正常人类失去了大脑,身体机能判定死亡,灵魂很快便会消亡,就算用黑渊白花重复刻印也很容易产生诡异的哲学问题。 即,沼泽人理论。 但苏青安的意识却能在身躯被灭亡的须臾,完好的驻足在灵魂殿堂内清除的观测着外界与自我的状态,所以并不存在这样的烦恼。 简单而言,Mei的问题很棘手。 甚至可以说,即使可以去尝试用黑渊白花都不能进行任何意义上的试探。 无关乎其他,实在是她本人的价值意义过于深重。 若因为尝试性的治疗,导致稍微影响了她本人的思维逻辑乃至知识或者记忆,研究开发和实验进度都会无限期停滞。 可彼时,苏青安却在陡然间有了不好的感想。 他沉默了很久,却还是问道: “为什么会出问题?” Mei淡淡道: “在你面前说谎很难。” 苏青安深呼吸了口气,他道: “你的那句话给了我很不好的预感。” “可我同时也明白,你不打算在我面前说谎。” “你想说什么?Mei。” 少女的眼眸内紫罗兰般的色彩微凝,她唇瓣勾起,笑了笑: “这就是至诚之道?苏先生,和你谈话总是很愉快。” 她伸出素白的指尖点了点额头,目光顿了顿,口吻轻淡: “答案很简单,我研究了我自己。” “用了一些微小的代价,提升了很高的效率。” 若是到这里便闭口不言的话,即使苏青安的直觉很恐怖也无法分辨其中的真物吧。 可Mei会发起这样的话题,就代表她已经认为不用对其进行任何隐瞒,或者说有些事情只能选择让对方知道,才能达到目标。 于是。 少女博士仅是思考了一会儿,便轻声道出了真正的答案: “苏先生,我克隆了我自己。” 于是,迎来了良久的沉默。 其实苏青安曾经思考过为何Mei的效率为何会越来越快。 而到了最后,他只能认为这个在后世笑容温柔的女孩兴许践踏了很多自己的原则与内心的禁忌,彻底让才能得到了发挥,所以才换取了这般丰厚的回报。 可能也仅是这位年纪尚浅的少女博士天生便能抵达叫人无法理解的极限之外,她的才能兴许还在自己的想象之外。 普罗米修斯、魂钢、融合战士、神之键、超变因子、量子技术、圣痕、弑神座、灵魂仪器、以太锚点、操纵微观粒子的圣剑幽兰黛尔,以及诸多数不胜数的提案与逐渐落实的成果。 这一切在Mei的手上仅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便都各有进展,甚至有些部分已然得到了完善和实际性的巨大作用。 当奇迹发生过很多次,已然养成的惯性思维便会让人更容易接受奇迹的再度发生。 从来就没有人质疑过其中的不合理,只因为她在世人眼中已然宛若神明。 苏青安曾经惊叹过Mei的天资之绝世。 所以即使是这般丰厚累累的果实,他也从未质疑过什么,天才总能超脱常人的理解,很多时候仅用着这样的理由就能让自己坦然接受。 而如今,始料未及的答案和真相都呈现在了眼前。 诉说着一个本无需陈述的事实。 ——她从来就不是神。 她只是比任何人都希望看见世界迎来美好与和平,也比任何人都厌恶着那份美好与和平需要用不得不践踏他人性命的作为来达成。 所以到头来,Mei选择将自我的尊严与人格践踏至一干二净,就一如将自我牺牲贯彻到叫人觉得廉价的希儿•芙乐艾。 而此刻,这位被世人视为神明的少女博士对眼前人提出了请求: “苏先生,我需要黑渊白花的帮助。” “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应对伏羲的胜算。” 那依旧是良久的沉默。 苏青安无法拒绝Mei。 而哪怕凯文在这里,他也一样无法拒绝Mei。 “好。”他说。 229.翅膀,是一个敏感的器官。 这番对话之间所蕴含的信息量过于庞大,可以说是凯文都无法知晓的禁忌与隐秘。 对方以往持续性担任的护卫职责早在Mei将自我的地界划分为无人知晓的孤岛之后,便已然消弭。 这位战士目前作为毒蛹小队的最锋利的刀刃,始终抗击在崩坏的前线之上,未曾停下半分自我的脚步,可能是在这段时期之后,甚至是之前Mei便已经在暗自实践克隆自己的念想。 在苏青安想来,唯有作为道具的普罗米修斯能从始至终都了解这个骇人听闻的计划始末。 而现在Mei之所以会愿意主动陈述事实,就代表着她遇到了瓶颈,克隆技术上的瓶颈。 从需要黑渊白花来看,Mei此前的作为兴许分外大胆,但依旧处于安全的范畴。 当然,大脑受到损害导致她的寿命隐约出现不可逆的问题却又证明了其中的风险性。 这恐怕也是需要黑渊白花进行辅助的理由。 生死的权能对于纯粹的研究员来说无关紧要,但若掌握生死的本质背后,是由于能操控生物细胞抵达这一结果,对于任何生物实验都将有着巨大的变革作用。 克隆自然也属于这一行列。 Mei最初的思路很简单。 既然一个自己做不到,那两个自己呢? 克隆技术本就是现阶段文明可以抵达,甚至可以说趋于完善的技术。 在联合国内,以往还有很多关于这方面的利益链。 虽然想要真正意义上完整复制出完全具备自我学识与天赋的人类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若是以量取胜却必然能够大大加速目前的诸多进程。 从死之律者事件的前后能鲜明的划分出一条分界线。 那便是以往Mei至多仅是略有关注的项目,在那之后很快都被她揽进了自我的指标当中,并很快得出了成果。 在此前,Mei基本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融合战士和圣痕的上面,几乎没有任何心力去解决其余的问题。 而在那之后,这位少女博士的效率却直接抵达让所有知情者无法理解的程度。 在了解了真相后,苏青安便能得出她真正开始克隆自己,并得到有效成果的时间。 少年不得不承认,在千人律者所施加的那一幕幕剧场,使得他对Mei的态度变得趋于复杂。 一方面以她曾经明确过自己的立场,并是主动被希儿要求帮助自己进行实验。 另一方面在那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中,她所承担的罪孽与心理压力都数不胜数,自己用黑渊白花所驱逐过一次的崩坏能深度感染便是由于那些实验才会染上。 而最关键的地方又在于,Mei的作为以个人的立场上来看,仅是纯粹的付出,她个人并无法收到任何回报。 真正的既得利益者是获得了完美圣痕,自此解决以往桎梏的自己。 这样的苏青安不仅无法责怪希儿•芙乐艾,更无法选择去责怪Mei。 但内心是否会留有芥蒂,会感到微妙,难以恢复到原先的心理状态却又无关乎于Mei究竟是错误,还是正确。 人类本就是那样矛盾而奇妙,各自的立场与关系,乃至信念和过往,都会决定彼此的决定。 苏青安不认为Mei有错,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以这种形式获得所谓的解脱。 所以到了如今,在知晓了对方选择以践踏自我的人格为代价,换取各项技术的进度,他的第一反应很复杂。 有对此意想不到的怔然。 有对她选择道路的怜惜。 有自我一直在坐享其成,无知的接受对方以这般代价所赋予事物的负罪感。 有对不得不让Mei做出这样选择的世界,所感到的怒火与悲哀。 最后,还有敬佩。 逐火之蛾。 这是手持利刃敢对神明拔剑的信念,是一场承载着无数人愿景与未来的大梦,是他们互相交织,彼此不同却又归于一点的道途。 苏青安从来不认为Mei没有领袖的资格,但他也从来没有像这样坚定的认为过没有人会比Mei更适合成为领袖。 所以,他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哪怕这样的作为只会助长对方更加肆无忌惮的克隆自己也是如此。 拒绝并不会影响Mei的决定,只会加大她克隆自己出现风险的可能性。 既然对方需要用到黑渊白花,说明Mei已经对现阶段所能创造出的克隆体对一些项目已经感到了力有未逮。 实际上也是如此。 在关掉视频通话后,苏青安先与铃和小汐打了招呼,便独自回到了卧室坐在人体工学椅上开始游览Mei所发来的数据与她目前所面对的门槛。 首先,以往继承下来的克隆技术虽然已经攀爬上了很高的阶段,但依旧不可能做到完整将一个人类的智慧、思维、经历、性格乃至其余的琐碎细节复制下来。 不如说,若真当能做到这种程度才是叫人担忧且恐惧的事情。 Mei所克隆出的自我并不具备她的一切,只能说是通过结合其余技术强制灌输了大量的学识与经验,在配合上继承到其本人的零星天资,以数量并且通过整体思维统合的模式进行不眠不休的研究。 这里面的关键无疑就在于,如何让一个克隆体拥有人类历史上在科学这条道路上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无冕之王的Mei的天赋。 从灵魂角度上,那是很玄学很奇妙的问题。 但要是以纯粹的生物和差异性对比起来,就可以明白。 除却后天上的培养,最大的秘密便在于Mei的大脑。 她自己经过了长期的自我研究发觉,自己大脑皮质中大部分的外部细节,以及中间某些部位回旋的样式和复杂性与常人截然不同,下顶叶的宽度更是比普通人要宽出25%。 同时作为人体最重要的器官,这位少女博士的大脑内每个神经元里都有非常多的神经胶质细胞,其数量远多于正常人类。 有必要说明的是,神经胶质细胞不仅支持神经元的生长,还能保护它们。 这点配合上其神经元不正常的密集程度就更显得相辅相成。 还有很多Mei大脑异于常人的细节无需多加赘述。 但初步的结论代表了,这些克隆体之所以能继承零星的天赋,便是由于这些由Mei本人的DNA培育生长之后所的克隆体的大脑与之呈现出了近似的相像。 但正是这点引发了另外一个致命的问题。 首先,克隆体的培育与生长都需要一定的时间。 第二,Mei本人的大脑需要和使用的能量非同寻常到了夸张的地步,这使得它具备更强处理问题的能力,也变相让她天生便体弱多病,无法经历强烈的运动。 这点其实在进入逐火之蛾之前,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症状,但在真正进入高强度的研究后却流露出了种种端倪。 比如,Mei不得不长期饮用特质的营养剂才能补充身体的消耗。 这也就是为什么苏青安很少看见Mei吃饭的理由,常规的食物摄取没办法满足她高速运转大脑,进行研究的消耗,唯独特质的营养药剂才具备这一功效。 久而久之,少女自然就失去了常规进食的习惯。 而克隆体既然能继承Mei的一些天赋,也就代表了她们也继承了大脑对能量摄取颇大的问题。 再加上作为非自然繁衍,纯粹用培育仓高速催熟的产物,寿命短缺的现实便更是由此雪上加霜。 不分日夜的让所有克隆体进行高速的研究,就更会加速她们的死亡与崩溃的时间。 如果说正常的克隆技术所能赋予这些克隆体的寿命大约在5到10年之间,那Mei的克隆体基本平均无法活过两个月,甚至更短。 在千人律者伏诛的那段时间,也就是近日,Mei的克隆体已经全部迎来死亡。 这意味着她没办法继续保持这样高效的程度破解一个又一个的难题,可千人律者与岩之律者之间的出现间隔却更代表了崩坏的愈演愈烈。 律者与律者的差异性与不可控性都使得用以往的经验没办法进行准确无误的判断。 即使持续用普罗米修斯无时不刻的检测着世界崩坏能浓度的动向,也无法再真正用此判断律者到来的时间。 这些怀揣着灭亡文明之心的神明使徒,一如悬挂在所有人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达摩利斯之剑,让其无法怠慢任何有助于增加胜算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伏羲的存在也是如此。 一年的岁月看似漫长,宛如永不逝去的隆冬。 可若针对的是一位凝聚了万万众意识的近神之人,却实在太短了。 在如今蚩尤基因大概率无法觉醒,无法试探自我想法的情况下,想击败对方的概率就更是寥寥无几。 在伏羲苏醒之前,苏青安必须帮助Mei找到对付她的办法。 两人都不倾向于正面击败对方。 因为以纯粹只考虑击杀伏羲的角度上来看,Mei认为想要真正意义上用科技击败对方并非不可能。 但这颗星球大概会随之沉没于漫漫的宇宙,最终化为漂流至不知何处的尘埃。 守护,永远会比毁灭困难得多。 让崩坏灭绝简单吗?毁灭世界就行了。 现阶段的文明并不是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只是这样做毫无意义罢了。 所以,她从最初定下的基调就不是与伏羲战斗。 而是找到这位近神之人的弱点,最好是在对方依旧处于沉眠的阶段找出并将之施行。 无论是将那份无垠如海的意识陷入永久的沉沦与无限的休眠,还是找出这种概念与现象存在的核心理由,并对之进行干涉源泉,都不失为一种建设性的想法。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发觉伏羲回归地球之后,Mei便选择了果断放弃。 既然无法收容,那便趁着对方处于沉睡的阶段进行观测和检测。 至少得来的信息与数据能给予几分前路的线索。 而目前,这位少女博士所需要的便是借助黑渊白花的能力,来弥补一部分克隆中会导致生物短寿的环节,并最大程度复刻出Mei的大脑,从而解决克隆体的寿命与研究速率的问题。 既然技术暂且不够,那便用权能来补足。 这理论上对苏青安来说,并不算是困难的事情。 前者无非是用死之律者的权能无副作用的将克隆体的身躯催至成熟,不具备多大的难度,后者在现有数据与材料都十分充足的情况下,也可以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并不畏惧失败。 所以次日,苏青安前往了Mei的藏身之所。 …… …… 自那天以后,她无法再度面对苏青安了。 情感方面上的萌发分明由于灵魂共振残留的喜悦与笃定导致变得愈发茁壮,希望时长见面的念想也更胜以往,可用【卷春空】刺入对方胸腔的触感却如影随形,在潜意识里畏惧着与对方的见面。 符华自身的理智能够明白这实在很不合理,拥有羽渡尘的自己能被趁虚而入的时机就仅此一次,以后的她即使面对升华至概念级别的【蛊惑】都没必要再多生畏惧。 在这种前提下,类似的事件不会再度发生,和自己喜欢的人见面无需过多烦忧,只需要在当下短暂且难得的空闲里迈入本来应该出现的热恋期即可。 可心理问题从来就不是知晓答案便能解决的事物。 但另一方面,小姑娘也不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 她的心性其实很好,自己调整一下,随着时间的流逝注定会慢慢淡去,到了最后唯一残留不散的便仅有变强的觉悟。 但就实际而言,符华确实很难通过自己的努力快速变强。 无论是剑心的积累,还是超变因子塑造的副作用,都导致了战力无法在短时间内再度一蹴而就。 若非神之键和【卷春空】的增幅实在太大,符华自认为自己与常规通过移植基因进化的融合战士恐怕会出现分明的战力差距。 无论是操控天象,还是不死。 这些从贝纳勒斯基因传递在少女身躯上的能力,目前都处于需要漫长时间积累才能再度变强。 可就如今呈现出的增幅,并未超过那位审判级崩坏兽发挥出的界限之外,对比起将帝王级崩坏兽基因发挥至原型极限,甚至让其产生进化的那几人来说,这个程度并不能让她自己满意。 但这其中牵扯到的具体奥秘似乎无关资质也无关意志,而是由于她并未经历基因融合过程中的【形变】阶段。 经过超变因子进化成的融合战士,基本都会完好的继承原先基因的能力,并不会偏离原先的道路也不会产生真正意义上的进化。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超变因子能减低大规模死亡率的核心理由之一。 事急从权,符华知晓这些却也并不后悔选择使用超变因子蜕变。 且不谈,彼时的她认为时间紧急,不容耽误。 单单是死亡率的问题就足够作为她选择超变因子的理由。 符华本人与苏青安对自身性命的态度趋于一致,显得淡漠。 但她舍不得死。 如果自己死掉的话,小苏师傅会感到难过。 说不定会比希儿离开的那天还要更加难过也说不定。 可小姑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看见那人表露出那样的姿态。 那双眸子填充进寂哑与灰暗,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坠落了,所以夜晚的漆黑便再无任何光辉能将之驱散。 一切都显得那样暗,那样暗。 那个时候的符华忍不住这样想到,兴许就那样崩溃才会更加轻松吧。 可最终还是没能倒塌,好似就连悲哀与苦痛都被熔炼为了坚固而沉重的铠甲。 但他真的好难过。 即使女孩仅是见证着这份痛苦与悲哀,都抑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海。 苏青安很温柔,所以他不愿意对符华进行任何束缚。 他怎么会不知道成为融合战士究竟具备多少风险呢? 比起被崩坏意志挑中符华的可能性,兴许在这些实验里死去的概率才大得多吧。 即使在曾经的世界线里,符华成为了融合战士,可失败的概率却不会为此而降低分毫。 不如说,他的存在所引起的蝴蝶效应会让人更加担忧。 可到了最后,苏青安没有选择阻碍也没有选择强迫对方是否去进行实验,仅是任由她做出自己的选择。 而无论符华选择了哪条道路,那把【卷春空】都会送到她的手里。 少女清楚的知道这一切,所以在被强烈的变强欲望驱使着自我报名第一批基因移植实验后,她反而变得有些揣测不安,而收到了拒绝之后又会产生别扭的情绪。 符华是矛盾的。 变强的欲望是为了苏青安,也是为了曾经对父亲许下的誓言与内心的愿景。 对死亡的畏惧是不想要自己喜欢的人为此难过。 答案很明显,就算苏青安不愿意给予对方半分枷锁,可在关系进展到这一步之际,双方却不可能不互相考虑。 双方都不愿意给对方加上任何枷锁,可却又顾及彼此为自我进行约束。 喜欢是自私的,爱却是无私的。 在经历了很多后,在那场灵魂共振内领悟了这一点的她,不会被困在敌人算计导致产生的心结。 所以苏青安并没有做出对这件事情进行复盘并进行安慰的直男操作,只是刻意减少了来找对方的频率,趋于网聊,在真实见面时也与平常无异。 可以说很善解人意了。 …… …… 【最近出一趟任务,是关于黑渊白花权能利用手段的一种研究,信息会固定回复,结束的时候会告诉你。】 小姑娘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头白毛上是可可爱爱的白雀儿,她眨了眨眼眸,宛如宝石般的赤红分外绮丽,就这样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才在苏暮汐的视线下打出了密密麻麻的一段话。 但过了会儿,少女的脸蛋微红,她急急忙的删掉所有段落,开始纠结措辞,让显示在另一边苏青安视野里的正在输入中显得无比漫长。 【记得好好吃饭,不要仗着黑渊白花就随便乱来,哪怕不怕冷也不怕热也不会生病,衣服也要带全。】 【那个,你送的卷春空,我很喜欢,我会好好回礼的。】 【还有,最近绮罗和珮泊,总说好一阵子没见到你了,听说我们最近才过几次面后露出了很微妙的表情,并用着“背着她们偷偷约会很坏”的眼神盯了我好久,所以……这次任务结束后来我们的公寓里吃一次饭吧。】 【她们都说上次被你用权能救了命,没有当面感谢很不好意思,说起来上次你说很好吃的草莓蛋糕是珮泊和绮罗一起看古早的综艺节目陪着小汐一起做的,喜欢的话,下次我也试一试。】 【还后,你下次不准再撸我翅膀了,普罗米修斯给的检测报告说这个器官的神经系统很发达,不仅能更好的汲取释放崩坏能,对外界的触感也很敏感,遇到刺激的话,翅膀会很难收回肩胛骨。】 【最后,早点回来。】 “小符。” 苏暮汐冷冷淡淡但又分外软糯的声音落入耳畔,让正在斟酌词句的小姑娘瞬间被吓了一跳,她把手机放在一旁,把白雀儿捧到手心,用指尖点了点它的小脑袋,问道: “怎么了吗?” “明明在五分钟前就打完字了,为什么还不发出去,是在欺负人吗?” 符华怔了一下,问道: “为什么说这是欺负人?” 苏暮汐毫无犹豫的通过灵魂链接出卖了苏青安,陈述道: “因为小苏正在一边看书一边看手机,顺便一提他已经五分钟没进行翻页,按照以往正常的阅读速度,这本书已经被他背下来一半了。” “结论,小符吊着小苏,欺负人。” 符华:“……” 该怎么解释她只是因为觉得关于翅膀的话题,怎么表达都会有点不对劲才纠结至今,所以一直没发出去的事情。 但很快她就失去了纠结这个问题的余裕。 啪嗒。 放在长椅上的手机屏幕被白雀儿的爪子遮住了一部分。 确认发送。 …… …… 事后。 苏暮汐无辜的被恼羞成怒的小姑娘撸了一小时。 230.另一个【苏青安】。 乌兹别克斯坦,木伊那克。 在遥远至可以追溯到约数百年前的历史间,此处曾经是一个联众集合体国家的湖滨旅游胜地之一。 少年身前的屏幕播放着此处地点数百年前的记录画面,依稀可见彼时这里还有渔船忙碌地进出港。 这个淡水湖曾经有着约七万平方千米的面积,波浪起伏间渔船的踪影总是能依稀可见。 而时过境迁,当苏青安踏足于这片土地之际,想要再度见到那般画面也仅能是通过历史的倒影与残留的记载进行重现。 当今呈现在眼前的光景是一片面积约六万平方千米的无垠沙漠,一望无际的黄沙在扭曲视野的热浪间显得迷离视野,炎热而又死寂,生命的迹象在岁月的跃迁下褪尽至虚无。 早年所能偶尔窥见的动物都在长时间的废弃下逐步销声匿迹。 听闻在很久之前,有人希望通过植树造林来拯救这片沦为沙漠的土地,可惜最终还是失败。 在当今的文明将这片看似废弃无用的土壤改造成全新的天堂其实并非难事,在大崩坏时期来临之前,有公司正在与相关部门洽谈收购事宜。 若没有后续的一场场毁灭了人类格局与社会平稳的战争,想来这片土地即便迎来新生也并不奇怪。 凭借着虚拟实景与空间技术为根基,这里很可能会变成一片崭新的乐土,即使一座座城市在此处拔地而起也符合常理。 在这个科技抵达巅峰的奇妙时代,若无崩坏的到来,兴许人类终将得以永世长存。 苏青安将纸质的书籍合拢,用手机回复着某人的消息,问道: “这里全是虚拟实景?” 腕表里传来Mei的声音: “你看出来了?” 苏青安将手机关机,瞥了眼这片枯寂的沙漠,炎热的温度与耀人的光线似乎并未给他造成半分影响,拂过身侧的黄沙也无法迈入身侧的领域。 虽然由于整个身躯都处于各项素养不断上下浮动的奇妙状态,导致以往的武道技巧——【圆】——无法形成被动的能力,但由于圣痕所导致形成的崩坏能循环外壳却足够抗拒外界的干扰。 这里的一切是那样真实却又那样空洞的叫人感到虚假。 他回答: “嗯,从踏入这片沙漠开始就看出来了,你应该是想测验些什么吧,所以一直没点破。” 她问: “和灵魂有关?” 苏青安想了想,给予了解答: “算是吧,但和境界也有一部分的关系。” “上次对你所陈述的神音,如果抵达至极再加上一些其余的修行方法,便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Mei问道: “融合战士的感官应该能察觉到这里的不对,但苏先生作为未接受过手术的人类也能察觉到,灵魂和你所言的境界可还真是有趣。” 她明确能理解对方话中的含义。 苏青安的身躯和感官都并未抵达能发觉破绽的级别。 实际上他也确实没能用感官来发现这里的破绽,但他就是能凭借近似直觉的另一个视角看透本质,理解到了这里的虚假与空洞。 想要击败天生便涉及更高境界的伏羲。 这个人的帮助必不可少。 “神音的复刻已经成功,但只有对一小部分人来说,它才能成为合适的增幅手段。” “想来你所言以此为道路开发出至深处的法门——太虚剑气,只会是更麻烦的事物。” 苏青安陈述道: “就一如我上次与你说的那样,伏羲的境界还在这门法门理论上极限之外。” Mei问道: “天人合一,交感万物?” “真是模糊的形容,往好了想就是可以融于一定范围的区域本身,借此进行超越常规方式的攻击方式与绝对的防御圈,往坏了想伏羲是否能将虚数空间和量子之海视为天地的本身,将之视为万物的一部分进行交感?” “如果是这样,她和世间里普遍认为的神明已经没什么差别了。” “我一直认为崩坏的背后远比我们所设想的还要恐怖,自从能观测之外的世界泡后,我更觉得我们目前的文明本身兴许也只是无存之海间的一捧浪花,一粒尘埃。” “但若伏羲能抵达那样的程度,或许对于我们来说虽然大概率是坏事,可对崩坏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苏青安不置可否,他轻声道: “你想说,假设伏羲能具备明确的自我意识并偏向于人类,还可以进行友好的交流,那她兴许会成为我们从棋子转为棋手的契机吗?” Mei发出了悠远的叹息: “我已经有所准备,但对于更高更远更虚无缥缈却又真切存在的【棋手】来说,还是差的太多了。” “苏先生,我们需要时间,无论如何也需要更多的时间。” “而同时,我们也需要筹码,除却【棋手】落在世间之外,让所有存在为之侧目却又意料之外的筹码。” “伏羲很危险,但又正因如此,她才能有资格成为逾越过多距离的杠杆,帮助我们抵达那渴求的彼岸。” “若以这个角度来看,她的出现称之为一件幸运的事情也并不为过。” 苏青安望着逐渐如海浪般起伏又缓缓分开的沙漠,问道: “你认为伏羲本不应该存在于世?” “为什么?目前没有任何线索和理由能证明这一点,以往人类从未遭遇过这般重大死伤短期内过亿万的灾厄,意识体的集结与【净化】这份概念的形成或许从最初就是必然。” Mei的话语逐渐悠远,她轻声道: “因为你,苏先生。” “因为你从来就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你来自……遥远的未来。” “你的存在带给了这个注定腐朽的世界一丝生机与改变,那兴许毫无意义,又或许能给予更多具备分量的筹码。” 苏青安并不意外对方能发觉自己一部分的真实背景,他的掩瞒技巧对于Mei博士这样的人物来说过于拙劣,在后续对方制造了能够观测世界泡的仪器后就更是如此。 除却重启之外的要素,Mei即使都猜测到了真相也并不奇怪。 于是,少年继续望着黄沙漫天间,那宛如拨云见日般缓缓展开的清晰道路,他朝前走去,并轻声回应: “我来自未来,一个遥远到你不会想知晓的未来。” “那是一个继承了如今文明遗泽的后时代,崩坏已经再度卷土重来。” “而我在那里死去,又自五万五千年的如今重生。” “Mei博士,我们的相遇是一场奇迹,但谁也不清楚这是否又是【棋手】的恶作剧。” “而这场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必然的相遇,究竟带来的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希望之后的未来能给予关于这份答案的答卷。” 苏青安踏进盛大的光辉之间,背后无形的门户自然闭合,这片沙漠再度归于原先的寂静。 而哪怕以外界卫星的视角来看,这片区域依旧显出明亮的白色,完美复现了过去湖水的大量沉积盐和来自农田的杀虫剂混合出的沙漠地带。 当雪花般飘荡视野内的光点收敛归于质点消散,眸内倒映的画面与熟悉的声音一同到来。 少年几乎无法分辨那个刹那所经历的究竟是进入了打开的门户,走进了这片地带的真实,还是被须臾张开的量子传送门带来了另一片未知的领域。 很显然。 即使Mei信任苏青安,但依旧有很多事物她不会选择全然告知。 这位少女博士驻足在空白的偌大室内,她礼貌说道: “好久不见,苏先生。” “还真是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很难让你露出惊讶的表情啊,有一个人可能会很想看见你露出其余神情的模样吧。” “但我并不讨厌你这样的性格,这确实很方便交流与共事。” 苏青安瞥了眼四周光怪陆离的风景,那像是整个世界被划分为无数自由组合的空格,无数的方块在驻足的领域之外不断起伏切换,既望不见边缘也望不见天空,却浩大而无垠。 这似乎依旧处于未知的虚拟实景当中,而即使刻意用技巧将崩坏能化为波长试图探测虚假之外的真实,也会被干扰器成功阻碍。 而眼前与真人毫无区别的Mei仅是一道即时投影。 即使分外真实且毫无破绽,但少年的直觉依旧能得出正确的答案。 至诚之道。 苏青安借此隐约能发现,这兴许就是进入羽化态后会有的能力之一。 天人合一,交感万物的境界,让世间森罗万象都无法欺瞒半分。 而自己虽没能抵达那种程度,可却也能由此辨识如今的一切是虚假还是真实。 他轻声问道: “听起来,你说的那个人,我应该不认识。” Mei陈述道: “如果有必要的话,会有机会的。” 两人默契的没继续在关于未来这件事情延伸。 他们都明白,原先既定的未来已经无法给予如今的现状,参考半分。 而苏青安虽然无法判断为何对方能通过知晓自己来自未来,就肯定伏羲是意外的产物,但也认同着Mei的猜测。 只不过与对方不同,他是通过本不应该存在的重启和逻辑推断才能知晓。 苏青安对Mei口中的人并不感兴趣,逐火之蛾内部的情况和外界的一些势力问题其实一直都很复杂。 只不过他从来不干涉也不去了解这些,外界的风风雨雨也尽皆在Mei的隔绝下显得异常安静。 但苏青安可能在逐火之蛾内部有很多不认识的战友,可不认识他的人却很少。 毕竟在Mei并未掌权之前,在政府的宣传下,几乎全世界都认识苏青安。 甚至在全世界影响力最大的社交媒体上,官方还经营了以他为名义的个人账号。 但由于普罗米修斯清楚他的默许又了解他不喜欢这些,所以苏青安自己用电子产品不会了解到与自己有关的任何事情。 连带着也享受一样待遇的符华对此也一无所知。 笨蛋情侣.jpg 另一方面,少年本人一直在有意减少产生不必要的牵扯和羁绊。 所以就连被他救下的时雨绮罗和卡萝尔都罕有见到对方的机会。 就本质而言,这是自我画地为牢的结果。 苏青安在前文明真正意义上熟悉的人仔细算算,其实还不到十指之数,从这便能看出他的自闭效果斐然。 而因为需要时常交流的符华在羽渡尘的媒介下可以忽略【藏】的作用,所以这个能力在不必要与人交流的时候,几乎变成了一个被动技能。 以往希儿还活着的阶段,他倒是还会经常解除。 对方死去之后,苏青安找符华来玩也不会刻意在时雨绮罗和卡萝尔面前解除【藏】的技能。 这也导致了两人明明约过会,也基本都在时雨绮罗和卡萝尔的眼皮底子下进行出门准备,但她们就是几乎对此一无所知。 可以说是很微妙的自闭模式。 尤其是在少年掌握灵魂态后,就算以完整级别的融合战士感官进行探知都没办法察觉到对方的存在踪影。 这使得即使有人希望和苏青安认识或者接触,基本也在他习惯性开启的【藏】之下得以败退。 Mei和凯文对此都很清楚,也刻意让其余的成员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不要出现在对方的眼前,加上苏青安在逐火之蛾从来没有什么明确的职位却又在对抗崩坏的战绩上很是优秀,他让在一些人的眼中很神秘。 但有一点陈述出来很怪却又很符合逻辑。 苏青安和符华出门约会的时候为了不让对方被当成怪人,会刻意减轻【藏】的使用,将其变成模糊认知印象的范围技能,而不会被彻底忽视存在的身影。 这也就导致对他感兴趣的人,想要了解对方就要主动去……吃狗粮。 更有甚者,有人以公谋私在两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用普罗米修斯将其所有约会和在外面的片段都被陆陆续续制作出了寥寥几组的vlog。 想来很符合时雨绮罗和卡萝尔的爱好。 但很可惜,由于两人的关系和符华太近,电子产品也顺带着受到了奇怪的屏蔽,使得没有观看这些视频的机会。 总之。 对于苏青安的行为,Mei并不感到意外或者头疼。 她在很早的时候就给对方做过准确的心理测写,得出的结论早就证明了对方的行为模式。 Mei念此笑了笑,她继续说道: “不过就现状来看,似乎是你不给别人认识的机会才是。” 毕竟除非是究极跟踪狂,否则正常情况基本找不到对方不用【藏】的情况。 苏青安并未接过这个话题,他问道: “Mei,我们之间的通话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全部由虚拟投影代劳了。” 少女博士的影像晃动了刹那,她唇瓣的笑意褪尽,轻声回道: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苏青安陈述道: “如果身体处于能够正常见人的状态下,使用虚拟投影来接应并不符合你的性格。” “或者说,这是不必要的事情。” “直接让普罗米修斯引路即可,你用虚拟投影来接应,就代表了你想试着掩瞒些什么。” Mei没有遮掩,回答道: “虽然也在预想之内,不过确实失败了。” “总之,自第七律者死亡之后,我基本就一直待在这里。” 她并未沿着这个话题仔细讲述,而是反问道: “你能看穿什么是虚假,什么是真实,但应该看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苏青安想了想,轻声道: “嗯,我看不出。” Mei的投影朝着前方走去,虚无的地界内在亮白的光辉间展开了鲜明的道路,少年随之拾级而上,火烧云般的霞云随着那人的脚步落下染满天地。 可下一秒,金黄的云层倒映在海面之上。 但就正常的视野角度,这幅画面却又以颠倒的姿态呈现出来,四周是海面,足下是在初阳下色泽渐层的厚重云絮。 眼前的一切都显得过于光怪陆离,好似梦中才能真切望见的画面。 在这里,人对方向与距离都将失去准确的感知。 虽然早就在各种方面体验到前文明的科技不俗,但如今的这种程度却还是第一次遇到。 苏青安若不主动在意这方面的事情,甚至无法察觉究竟是否有转变过方向,他轻声道: “但根据我们之后要做到的事情进行推论,这个地方想来会很特殊。” Mei凝望着陡然间归于最初万千方块以不规则的速率与姿态自由切换的光景,对着虚无的身前伸出了手掌,漆黑的微型方块自整齐排列的队伍里跃至其上,她任由奇妙的介质触及肌肤,轻声道: “这里是我制造出的无存之海,虚幻之界。” “更是我很久以前就为了普罗米修斯所设想,所制造出的大型主机。” “如今它监控全世界的崩坏能流向所占用的性能率仅抵达了百分之三,其余的部分都在为诸多的实验项目进行服务。” “这般逾越了以往智能极限性能的真正理由,就是由于此处的存在。” 漆黑的方块崩解出凌乱的数据流,在前方的道路上勾勒出了门户的形状,少女向前踏出一步,推开了虚幻的物质,就这样带着苏青安来到了更深层次的内核区域。 呈现在眼底的画面比之先前的奇幻,转为了正常的研究所风格。 苏青安身前的投影已然消散,但灵魂观测的能力却指引了他应当到来的地方。 这道房间的范围宽广到可怕,而与人类立足在草原中央会觉得内心空旷的感想截然不同,由于色调过于单一且偏向暗沉,其穹顶高如天空却又未染上半分蔚蓝,所以内心的情绪更容易偏向孤独与恐惧。 而在进入这道房间之后,所能在意的却不是这些诡异的宽广,而是那直接夺去目光的伟岸画面。 那是一面海。 在最初见证到这幅画面之际,他下意识只能用这般形容去解释如今的感受。 准确来说,这是一面用着玻璃般的透明材质,隔绝封闭而出的大型海域。 而这道看似无比广阔的房间就仅是用于观测这片海域的窗口,并不能窥之外面的全貌。 苏青安能隐约感知到那熟悉的灵魂便位于那片海域的中央,可这份在以往不会轻易模糊的感知却在其中的洋流徜徉之际,趋于模糊与不稳定。 这并不是真正的海,却又毫无疑问是存在于眼前的真实。 少年的眸光微凝,他低语: “这是……量子之海的支流?” Mei的投影再度出现,她抚摸着透明的玻璃,像是位于天地间最彼端的位置,身影寂寥: “不能算是支流,对于量子之海的整体而言,这一部分只能算是截取了无望天地间的一粒尘埃。” “所以无需疑虑,苏先生。” “至少在目前为止,在此处这些海水便是普罗米修斯的血液,这个房间就相当于人类体内心脏心室的一个窗口。” “至于详细的原理、理由、作用、方法和过程,真正解释起来要花上三天三夜的时间,相信你也不愿意在这些琐事上耗费太多的精力。” 苏青安走至她的身侧,叹息道: “你的身体就在这片海域的中央,通过普罗米修斯来进行所有的研究和外界的交互是吗?” Mei沉默了会儿,她望向那片区域的目光显得悠远: “很具备效率,对吧。” “以往的1239位克隆体都湮灭在了普罗米修斯的血液中,若想要快速找到应对伏羲的办法,我需要由更多的【我】来组成检索出唯一答案的支点,用普罗米修斯来进行撬动,最终得到的东西,将会是一切的希望。” 苏青安有些不忍,他问道: “除了我之外,就没人能帮你了吗?” “这个文明繁衍至如此昌盛,其余的研究员和科学家不应当在这时无法给予你半分帮助。” Mei笑了笑,道: “有啊,一直都有。” “有那位将我引荐至逐火之蛾的博士,也有那位凯文的挚友,有穆恩博士,以前还有爱因,还有特斯拉,还有很多很多。” “就算穆大陆的灾厄带走了很多,但这条道路上从来就不乏共同前行的人们。” “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逐火之蛾也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望着那片幽邃而又深远的海洋,轻声道: “但我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任务和职责,没有高低贵贱也没有前后区别,只是各自的负担都太重,除却到了真正的紧要关头,我并不打算打破这一规则。” “不过没关系,前行的道路上,我们互相交汇,又朝着同一个终点走去,虽然难以传递彼此的力量,但一致的信念却不会灭亡。” 苏青安瞥了眼少女的侧颜,转将视线投向远方,说道: “Mei博士,这真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 Mei抬了抬眼镜,接话道: “听起来倒像是凯文会说的话,对吗?” “这句话确实是他说的,但我也不否认他的观念。” “只不过在有些时候,其余的思维方式会更高效便捷些,什么能通往胜利,就选择用什么样的手段。” 苏青安轻声道: “如果可以赢得胜利,迎来和平,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但如果这二字,总是意味难寻。” 少年不打算继续谈及这个,他转而问道: “凯文的基因序列自那次之后,还有经历过第二次崩溃吗?” Mei陈述道: “在你和他交接的当天之后,基因序列彻底稳定。” “若再来一次,即使有着黑渊白花的遏制与延缓,也未必能看见奇迹了,但既然已然彻底稳定,就不会再出现意外,所以你无需对此担忧。” 她叹息道: “奇美拉计划还是不够成熟,虽然他将帕凡提的基因升华至近似权能,但这份能力终究不适合作为基因定向的坚固轴体。” “反倒是你融合的蚩尤基因,由于能力的特殊性,从一开始我便做好了为你定向组合基因的打算。” “可惜灵魂态的事情却还在意料之外,若伏羲出现的再晚一些,可能你如今已经脱胎换骨,我们对后续的律者也将多几分把握。” 苏青安并不否认这一点,他自身也认为值得遗憾,可却也认为并无后悔的必要: “要真是那样,可能在第一次领会伏羲【净化】领域的瞬间,我大概就死了。” “以这个角度而言,或许还算是幸运。” Mei捏碎了手中的白色方块,拉扯出一道崭新的门户,轻声道: “或许吧,世事无常,谁知道呢。” 她语罢,说道: “好了,和我来吧。” “暂且没有继续来这里的必要了,如果顺利一切的准备工作与推演在一个月内便能结束。” “若到了那时还没有意外,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苏青安随着她走入全新的地界,并问道: “帮助你做什么?” 少女的投影在偌大的室内消却,唯有余音环绕: “在这里遗留下你的刻印。” “留下一个拥有如今的你完整人格与一切记忆的……【苏青安】。” 231.互相催婚。 苏青安对神之键的掌控度很高。 这点不仅出于其灵魂本质的优越性,还和权能有一半在他自己身上有着关联,从他无需踏入融合战士的层次便能使用神之键便能窥见其中的特殊性。 目前辅助克隆体快速诞生的进度也由此变得很顺利。 只需要使用【创生】来代替原先的催熟过程即可,这个操作并不困难。 哪怕多线至三位数的程度,灵魂操控权能抵达的微操也能做到不出现错误。 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于如何通过Mei给予的数据和材料,培养出更近似于她本人的大脑。 这对于【创生】的要求实在很高,所以Mei才对苏青安没能成为融合战士感到愈发可惜。 若成为融合战士,使用神之键只会比如今更加轻松自如,想要达成目标也就趋于简单。 克隆出有效至能给予帮助的人类,所需要的是不断的筛选与累积失败,最终从培育出的无数血肉中提炼出寥寥几位能够符合要求的存在。 正常的克隆技术所克隆出的人类很难拥有常人的智商,更别说参与这么高端的实验并给予偌大帮助。 除却这个克隆并制造出拥有与自己相近大脑的大量人类的环节之外,Mei必然还有着赋予这些克隆体大量知识的能力。 苏青安最初的猜测是借助智能结合人脑,但到了后面才发觉所有的克隆体都是直接送入那片海域。 对此,Mei直接给予了答案: “克隆出真正的我,短时间内是做不到的,或者说我的存在本身兴许就是一件难以复制的案例。” “而想要建立在这个条件之上,给予那些克隆人一切的学识,她们也注定无法比拟正常的研究员。” “我之所以是现在的Mei,是依靠着后天的雕琢与磨砺逐步抵达这种程度,若能简单的赋予克隆体一蹴而就的能力,兴许如今的世界又会是另一种模样。” 苏青安凝望向那一排一排沉浮着胚胎的大型培育装置,轻声问道: “那这些克隆体对你来说,真正起到的作用是什么?” Mei的声音自远方飘荡而来,自待在这里的第六天以来,少年从未有触及出其本人的机会,他猜测就连自己如今听闻的声音也只是普罗米修斯转化了对方的思维波动,以与对方相同的声线进行转述罢了。 这般不自由到极点的状态,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是这段时间内,苏青安埋藏在内心里的疑惑。 “你所制造出的那些克隆人,本质上无法算得上是一种生物,你应该发觉了,你所制造出合格的个体,她们不存在任何拥有智慧的举措与动作,除却本能的呼吸之外,那些“我”甚至从始至终都不会睁开双眼。” 苏青安承认道: “嗯,将之称之为活性的血肉或许才更加合适。” 若那些克隆体展现出鲜活的人性与恐惧的情感,他也难以毫无障碍的一直站在这里。 Mei肯定道: “这些克隆体并不存在准确的意识,或者说那些胚胎从设计之初,唯一存在的目标便是培育出我的外置大脑。” “除此之外,需要考虑的只是保留大脑的活性与为其提供能量,所以其余的事物在基因编程之际就直接。” 苏青安消化了一会儿里面的信息量,问道: “这和你一直都待在那片区域里有关系吗?” Mei回答道: “想要拥有链接这些大脑的便捷效率和最高的利用率,以量子为媒介是最好的选择。” “同时要进行一场大型演算,唯有那片海域才是最合适的地段。” “这座主机的运转需要大量的能源,苏先生你认为会是什么?” 苏青安轻声道: “从黑渊白花、天火圣裁、羽渡尘这三把神之键可以看出,对于你来说利用律者核心制造神之键的技术已经趋于成熟,即使由于融合战士的数量问题多出的神之键意义并不大。” “但依旧不代表其余的神之键没有制造出来的必要。” “可除却最近千人律者所遗留下的空白核心被你准确用于批量神之键的制造之外,其余的6枚律者核心去向一直不明。” “我不清楚有多少枚核心参与了其余计划,但想来能源问题用这个解决会很方便。” Mei淡淡道: “六枚律者核心,都在这里。” “所有关于这方面企划的方案暂且告停,在找不出反客为主的方法之前,除却火种计划之外的任何方案都将失去意义。” “普罗米修斯的【血液】便是为此引进,以量子之海的一粒尘埃为介质对引度出虚数空间的力量进行中和,再用外置的仪器再度进行筛选所提炼出的能量将满足大型演算的初始条件。” 苏青安调和着试验台上少女的身躯,【创生】权能的波动跌宕出几分波澜,他的眼眸低垂,轻声道: “Mei,你应该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即使以三千位克隆体的大脑作为外置的工具,你自身所需要承担的压力依旧无比庞大。” “普罗米修斯、量子之海的力量、律者核心,这些都仅是你为了保证演算启动的工具,但你本身的存在却也将在这个过程重沦为所有的集合点。” “你的意识将统合着三千零一个大脑,并容纳无尽的数据与可能性。” “你的身躯夹杂在量子之海与虚数空间的强大力量波动之间,但凡有所意外便会沦为万千尘埃。” “即使这场演算的过程不会脱离你的掌握之外,你的大脑损伤也会比原先更加严重。” “届时,就算真当能迎来那样的未来,你也看不见了。” Mei坦言道: “苏先生,这是必要的牺牲。” “以正常的速率进行研究与挖掘,找到应对伏羲的方法是无比漫长的事情。” “再者,我们所计算的一年时间几乎随时都在波动,就一如我们不清楚下一位律者究竟何时才会出现一样,我们也无法肯定伏羲苏醒的时间是否真如检测的数据所言。” “而想要保证赶在对方苏醒之前找到应对的方法,就必须用这种手段。” “否则一旦对方真正醒来,就算找到了针对的方法也难以找到进行施行的机会。” 苏青安无法否认Mei的话语,但对方将自身视为工具般的态度却也让他感到些许的不愉快,可偏偏自己并没有这个立场去以此诘问。 但他还是说道: “凯文知道这些吗?” “……不知道。” 苏青安恍惚间好似望见了重启之前的自己,甚至仅是那场舞会之前的自己,是那样固执且独断,是那样自私而自我封闭。 Mei和凯文的关系与情感从未互相进行抒发,他们在各自的道路上前行,好似一道相交而过便互相远去的直线。 这般操作取决于两人的性格问题。 在苏青安看来,如今的Mei某种程度上和彼时的自己没有什么区别。 他轻声说道: “如果这次实验出现意外,那上一次见面就会是你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 “你可以将自己的安危熟视无睹,这是你的自由和权利,也是你的决意与牺牲,我更是没有劝说你的立场和权利。” “但即使如此,对于凯文来说,这并不公平。” 苏青安抬眼望向那道灵魂的方向,问道: “你认为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世界不迎来和平,崩坏未曾驱散,你们之间的距离就必须浅尝辄止,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必须止步于此?” “不应该是这样的,Mei。” “比起世界的和平与人类的未来,名为凯文•卡斯兰娜的男人更在乎的是你所在乎的世界的和平与人类的未来。” “他是因为你加入的逐火之蛾,因为你毫无犹豫的选择了第一位移植了帕凡提基因,因为你参与了死亡率极大的奇美拉实验,因为你才会战斗到现在。” “其中当然有着他个人的意志,但他个人的意志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你应该多少清楚才是。” “如果你死去了,相信凯文也会完美的继承你的意志,遵从你的愿景,施行你的梦想,去选择战斗到最后一刻。”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他低语道: “我不会质疑他的决定,也不愿干涉你最后的选择。” “但你真的认为这样就好吗?如果可以拥有选择的余地,能够少一些遗憾并不是一件坏事。” “你们已经很努力了,已经为了这个时代牺牲了很多,付出了很多,若仅是这种程度的任性都不能去选择自我满足,对自己未免也太过苛求。” 良久。 Mei给予了回答: “……我从来没想到会从苏先生你这里听到这样的话。” 苏青安将权能的波动止息,他抚上那枚镶嵌在剑柄尾部的绛珠,轻声道: “Mei,对于我来说能来到这个时代并不是一件不幸运的事情。” 她问: “哪怕它糟糕到随时都会沉沦在崩坏的爪牙之下吗?我以为按照你的性格来说,干脆的死在后世代才是最好的结局。” 少年回应道: “嗯,我并不否认这一点。” “无论我是否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是否能在这个时代战胜崩坏,我都无法回到我曾经所熟悉的环境,我都无法再见到那些我所熟悉所认可的朋友们,我再也见不到真正关心我的家人。” “同时……依旧会被崩坏的席卷所吞没进无尽的漩涡与战争。” “假设从未与任何人相识,我并不认为直接死去是多么值得难过的事情。” “正如你所说,死在那个时代可能也是不错的结局。” “但即使如此,我如今所遭遇的一切,也是一种经历,也是一种活着。” “我看见了远比后世代更为恐怖的崩坏,我看到了很多为了人类与文明奋不顾身的英雄,我看到了牺牲与血火所淬炼出的意志与锋芒,我看到了黄昏与落寞下的坚持,所以我并不后悔。” 这是苏青安来到这个文明以来最真实的感想,对于知晓自我来自未来的Mei,他失去了遮掩内心想法的必要,倾诉的欲望由此而生: “你曾经复刻出的人工圣痕,是那个时代的抗崩坏组织通过自遗迹间挖掘而出的圣痕,所研究而出的次品产物。” “兴许是Mei博士你,也可能是其他的科学家,后世代的基因被你们所编写至有人天生便拥有了圣痕,各项技术与神之键也都仍保留在了那个世界。” “那个时代的人继承了你们的遗泽,延续着人类共有的意志,为了生存而与崩坏死斗。” “那个世界线的这个文明败北了,但所遗留下的传承与星火却未曾断绝。” 苏青安的神情复杂,两道自我都熟悉的文明却都在自己的眼中见证着交替与改变,这份情绪与念想之奇妙,旁人实在难以理解。 他问: “这就是……你火种计划的一部分吧。” Mei轻声回应: “嗯,量子之海计划就是为了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才并入的火种计划之一,考虑到人类在崩坏面前彻底败北的可能性,为了让这些计划和方案顺利落实,我留下了很多后手,但从你口中听到这些……还是会觉得有些微妙。” 以少女博士的学识与智慧对于苏青安的来历所进行揣测得出的答案,与常人都有所不同,她并不在乎对方所带来的信息,反而从这些话语中对其的身份愈发感到在意。 她叹息: “苏先生,你果然是特殊的存在。” “所以在你的那个时代,符小姐还活着对吗?” “如果事情真当走到那般地步,如果崩坏的最后真当是不可战胜的强敌,那以我确实会选择让融合战士们进入长久的休眠,直到另一个文明的萌芽与诞生。” “融合战士的寿命是几乎无限的存在,对于将文明真正传承的任务,唯独他们才有可能将之真正实现。” Mei的投影落于少年的身旁,她瞥了眼对方的神情,问道: “以你的性格,初来乍到这个文明就喜欢上一个人很不合理。” “不如说,继续延续着你大部分的行为逻辑,使用你那屏蔽自我存在的能力选择封闭自己才是正常的选择。” “可是你非但没有选择远离对方,还住在了她的家里,甚至在符小姐去沧海市上学后,刻意在她的学园里应聘了老师的职位。” “说实话,苏先生,如果不是了解你的为人,我现在可能会流露出其余的表情。” “总之,这一切都证明了对于你来说,符华是特殊的存在。” “朝着这个思路推进,我只能得出在你所生活的那个世代,符小姐还活着,并且与你的关系匪浅。” 苏青安神情淡淡的反击道: “我和华的关系在那个时候比你和凯文现在的关系要差一点。” Mei的虚拟影像晃动了一下,隐约能见到那瞬间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她转移话题似的问道: “能说说你们当时什么情况吗?比如关系的进展和彼此的身份?” 苏青安总觉得话题歪楼的比较快,这突然从沉重风格转弯奔跑到恋爱取经般的氛围实在有点怪。 但这种事情除却和Mei聊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人可以倾诉,所以他也并不反对回答这个问题: “我在那个世代的第三次崩坏爆发下遭遇了帝王级崩坏兽迦尼萨,那个时候太虚剑气刚修行没多久,处于止水的境界,身体的崩坏能素养很差劲,还没有移植人工圣痕。” 少女博士抬了抬眼镜,言简意赅道: “所以你打不过它,逃跑到一半被符小姐救了?” 苏青安纠正道: “是快死的时候被救了。” “后面呢?” “后面顺理成章的加入了一个大型抗崩坏组织旗下的一所学园进行学习,华不知道为什么也在那里上学。” Mei问道: “那个时候符小姐年纪多大了?” 苏青安认真分析: “我也不太清楚,如果不算休眠的时间,她大概是在神州历史最初就苏醒了,换算一下大约五千多岁吧。” 少年瞥了眼心湖里悄悄装作不在的小羽毛,选择了补充: “但考虑到华的记忆所剩无几,我觉得把她当成17岁也没有问题。” Mei不认为这是值得在意的细节,问这个只是好奇对方在那个时代坚守了多久的岁月,她从未想到那个如今还未成年的女孩,在那份文明走向败北的未来里,会选择走向了那样的道路,甚至坚持了如此悠久的岁月依旧不忘初衷。 羽渡尘。 少女博士念此心绪复杂,她并不是对未来毫无好奇,只是认为一些对话没有意义罢了。 可在那片海域之中,特质的增幅器与外置大脑都让思维能做到自我分割,使得无意义的聊天也并不显得多么浪费。 何况…… 以往在身旁无人对自己和凯文的关系进行挑破,所以她才能将之忽略,并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眼前的目标和人类的存亡之上,这位少女博士在某种意义上无时不刻都在贯彻着自我,却又在无时不刻失去了自我。 这是很微妙的状态。 可在苏青安打破之后,让她对此在有余裕的前提下,继续选择熟视无睹确实又很难做到。 而Mei在情感这方面上,具备着用自我学识进行剖析而出的理论知识和自我概念,但她本人也很清楚,这种行为逻辑很难适用于常人。 所以即使内心决定稍微听取一下苏青安的意见,但她却在短时间很难找到常规的方式去进行应对。 比起让普罗米修斯进行分析,Mei认为还不如暂且听苏先生讲过往自己的故事和经历,从而得出自己的想法。 “总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华失去很多记忆的缘故,她很喜欢一个人坐在学园岛屿的边缘看着黄昏下的海岸。” “我那个时候因为一些事情也蛮迷惘,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找个地方安静的坐着,然后就碰到了她,之后就习惯性的会一起看海。” 随即,苏青安讲述了很多很多。 那是不可追溯的回忆,是无比珍重的过往,是杂乱无章的日常,是柠檬味的软糖。 对于自己而言,这并非无法去分享阐述的事物。 Mei作为一个聆听者很合格,除却最初的那次,之后她并未再打断过他的阐述。 “太虚剑气就是华在那漫长的岁月里所创立的一门武学,神音应该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产物,估计也有可能是你研究出来的事物。” 少女博士闻言怔了下,但她还是不以为意的说道: “神音之外,太虚剑气内部的【剑神】,以及羽化态与末那识的境界,都是符小姐所创立出来的产物,某种意义上将神音演变成那种程度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苏青安轻声道: “岁月的流逝便是如此,无声无息间,有崭新的事物诞生,有残旧的事物褪去。” “就连华本人也是一样,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失去大部分的记忆与力量,却依旧站在抗击崩坏的前线。” “假设凯文也继承了你的意志,他想来也在那个世代以自己的方式为对抗崩坏做出努力。” “总之,我由于崩坏能抗性极差被迫由于一场意外移植了人工圣痕,却又在人工圣痕的侵蚀下,时日无多。” “但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对她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Mei感受着对方陡然的沉默,决定做一个合适的听众,问道: “然后呢?” 苏青安轻声道: “然后由于那时附近的城市爆发了崩坏,她前去救援了,我没来得及说。” 她问: “所以你失去了一次机会,感到更难开口了?” 少年用淡淡的口吻回应: “没有,我当天前往了深海之下的一处遗迹,死在了审判级崩坏兽蚩尤的体内。”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来到了五万五千年前的文明,也就是现在。” Mei理解了对方对符华的态度与情感的原因与理由。 苏青安不知为何来到了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他理应当感到万念俱灰,却遇到了曾经未将心意坦言的心上人。 这份缘分各种意义上都很奇妙。 少女并未深究对方话中死在蚩尤体内的信息。 死亡在她想来无非是对方的意识进入了沉寂,苏醒后便直接来到了这个时代。 蚩尤,联想到对方在冰之律者后所杀死对方的姿态。 除却表示这份仇恨的因果关系很微妙与巧合外,似乎也没什么好说。 似乎是为了让Mei更了解灵魂的奇妙,苏青安坦诚说道: “【圣痕】是在那一战的最后苏醒的,那个刹那生死之间的情绪似乎激发了某种媒介,进入了明镜之境后,灵魂像是也在背脊上镌刻了某种事物,自那之后便拥有了汲取崩坏能现象的能力。” Mei闻言颔首,顺便将这个信息记录下来,随后她陡然间将这些对话的信息量集合起来,想到了一个存在——苏暮汐。 名义上两人的……女儿? 少女博士思考了会儿,决定问道: “所以,小汐之所以会诞生……是因为在圣芙蕾雅学园的时候,符小姐给予你的那枚羽渡尘?”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他瞥了眼从心湖里骤然跳出来变成白雀儿趴在脑袋上似乎因为被提到所以有些开心的小家伙,表示肯定。 Mei想了想,叹息道: “苏先生,我觉得你和符小姐提早成婚如何?” 苏青安:“?” 这个话题是不是跳跃的太快了,理论上来说就算是以催婚的立场上,也是自己先对Mei进行催促的才是。 为什么还能反转成这样? 好怪。 “……我还不符合以前国家结婚的法定年龄,华现在更是未成年,这不合法。” 少女博士幽幽道: “这个时代已经接近礼乐崩坏了,我个人虽然认为这些事物都要努力保存维系,但一些制度和规则还是可以对此进行让步的。” 苏青安说道: “我一直以为Mei你对类似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Mei颔首表示肯定: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你们的情况不太对劲。” 比起正常情侣,这两人的经历…… 太好嗑了.jpg 少女博士冷静分析: “虽然这话很不吉利,但你上次表白都没来得及就出现意外了。” “不如提前结婚,按照你的说法,这个做法可以让我们出现意外也不会有遗憾。” 苏青安瞥了眼对方,幽幽道: “别转移话题,Mei博士。” “总之,我认为在我的那个世代,凯文•卡斯兰娜就一如符华那样,依旧坚守着你的意志,抗击在崩坏的前线。” “这份孤独与寂寥和这份岁月有多沉重且先不提,我觉得他大概率到最后也没和你结婚,估计也蛮遗憾的。” “所以,你和凯文什么时候结婚,我和华就什么时候结婚。” Mei:“……” 因为太有道理了,导致她短时间内有些无言以对。 232.时雨绮罗的偶像,伊甸。 一周的时间悄然逝去,某人回消息的时间一如既往的固定。 由于苏暮汐很喜欢在两人的心湖里来回游弋玩耍,所以思念的情绪并非很难克制。 而和在成为融合战士之前不同,少女以往只需要接受主城附近任务的范围被再度扩大,开始与时雨绮罗一样逐渐并入另一套专门针对融合战士的系统,接受其余的特殊任务调配。 所以她的时间比以往更加紧张,哪怕对方来这座城市也大概率没多少约会的机会。 这点符华在成为融合战士之前便早有预料。 逐火之蛾是对抗崩坏的组织,得到了上层耗费莫大的资源与时间所研究出的成果,就自然要承担起全新的义务与责任。 虽然那把弑神座系列的【卷春空】也是苏青安用着个人的名义所赠,但对于她个人来说,获得了多少的资源与倾斜的培育,就理所应当用符合规矩的形式去进行弥补和偿还。 何况,抗击崩坏本身便是她愿意无需任何利益便能去践行的事情。 符华品尝过失去故土与挚亲的苦痛,若自身的所作所为能让这个世界少一些类似的悲剧发生,无论经历多少望不见尽头的战斗与挣扎,她都甘之如饴。 而哪怕忽略掉个人的因素,执掌着神之键的她也不可能逃脱这道永无止境的漩涡。 …… …… 澳洲主城,逐火之蛾分部。 会议室。 【任务机密级别:A】 【目标代号:传教士/弗洛拉】 【生物类别:拟似律者混杂着辐射变异所制造出的怪物(疑似自沧海市或奥兰克的崩坏裂变弹爆发点诞生)】 【具体能力:蛊惑人类意识进行修正与扭曲的权能、崩坏能与辐射扭曲成的诡异立场极易让人类感染崩坏病与变异(大概率可控)、形变躯壳,改变外表、具备复活手段(待证实,具体过程与原理未知)。】 【具体信息:该敌人曾于雅拉达制造暴乱,在之后疑似于澳洲配合崩坏意识使用权能对逐火之蛾队长进行精神修正,使得其最终沦为第七律者。通过数据分析可以得知,在其手上直接死亡者大约在2347人(存在误差),间接造成逾越十万之众的人类染上崩坏信仰,进行大规模暴乱。】 【状态:疑似未死,与海渊城刺杀案件有所关联。(待证实)】 少女坐在会议厅的主座,沉默的再度将手机屏幕里的信息游览了一遍,才用指尖继续往下拉。 【通知:请所有接受到信息的融合战士前往各自的主城,来到会议室接取各自的具体任务安排,以上。】 这是最后一句信息。 作为那件事情的受害者兼见证者,配合上意识之键主人的身份,她会接到这个任务可以说是理所应当。 若非苏青安现在正在处理远比传教士级别更高的事情,其实他也应该来参与这一次的行动。 虽然按照这个人的性格即使来参加会议也不会与其余人有什么交流,但能给予这次行动的助力却显然很大。 传教士究竟是死是活,其实在开始刻意探查后,便很容易得出答案。 这次的任务不会是与纯粹的未知假想敌作战,敌人将是一位确凿无误的老熟人。 而在符华看来,即使苏青安不来也不意味着这次行动就一定会失败。 人类没有脆弱到失去苏青安便对传教士彻底无能为力。 【蛊惑】、干扰科技的崩坏能频率、外貌形变,以及最后莫名抵达复活效果的能力,这些集合起来确实很难缠。 但一整个文明所集结出的智慧与力量却也绝非寻常,对方只要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不遗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而为了针对其【蛊惑】的权能,接受到信息的全是不容易乃至不会被干扰的存在。 其中前来赴会的基本都是精神系的融合战士,有很少的一部分是通过再度完善的超变因子技术完成蜕变的士兵,大部分都是在上上批千人实验中成功移植崩坏兽基因的士兵。 众所周知,二次稳定基因后融合战士才会具备完整性的战力。 所以通过后者方式成为融合战士的士兵基本已经具备自身基因能力的巅峰,即便并不完整,比之前者也并不差劲。 传统基因移植手术和超变因子计划。 这两者之间的先后高低,以士兵的角度来看,其实在战力与潜能的发挥上区别并不是很大。 基本上通过正常基因移植手术无法得到完整性蜕变,需要基因稳定剂才能活下来的战士大多也并不具备觉醒超变因子的条件,这样看来反倒是能强行用稳定剂保证提升率的移植手术更具备稳定提升战力的要求。 总之,从各方面上可以见得,即使Mei所研发出的这门技术经历了诸多位于文明顶端的科研者进行了数次演变和优化,可所存在的极限普世率依旧并不高。 当然,就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推开了禁忌大门的技术也未必会有人愿意将之真正铺开。 融合战士的数量在并不遥远的未来必然要遭遇限制。 大量的超级战士的存在必要性其实只是在完善应对危机的多变性,例如目前被召集到此次任务的精神系融合战士。 繁复的基因能力在数量的堆积下,逐步走向百花齐放的道路,在某些时刻确实能给予惊喜。 但主要目标还是需要顶峰的战力。 融合战士在一些人眼中,唯有融合基因完整且能进行自我升华,逾越其基因原型极限的存在才值得被另眼相看。 凯文、八重樱、在那次千人实验选拔出脱颖而出的几位,还有在其余科学家所进行的移植实验里所培育出的存在,都位于此列。 但这些人即使全部总计也未超过二十的数目。 而另一边,像是符华这种移植的基因天生较为高端且稀少,同时融合基因完整的战士也具备很高的价值。 这并不是说这些战士立足于这个阶段具备很重大的意义,而在于唯独列于这个阶段,才拥有被继续雕琢上升的资格。 其根本理由在于,融合基因的完整性决定了参与其余实验发生风险的可能性。 那些【残次品】——通过稳定剂强制固定基因——无法再度进行其余的刺激性实验,也就意味着不再存在其余的上升渠道。 例如奇美拉计划的要求,【残次品】甚至没有搏命的资格。 而且与完整性的融合战士能拥有几乎永久的寿命不同,【残次品】的寿命仅比常人略高,在特殊情况下——基因稳定药剂失效,进行二次药物稳定——还不如正常的人类,甚至会直接毙命。 基因稳定剂的存在导致这些战士没办法经历大部分的实验,对于后续敌人极限并不明朗,仅能抱着悲观态度进行揣测未来的上层领袖来说,不具备上升渠道的【残次品】显然价值有限。 那些还拥有着前进空间与进化余地的融合战士则是一份不可或缺的希望。 符华对其中的门道有所耳闻,逐火之蛾内部对于融合战士的流言和揣测如纷纷大雪,即使自己不刻意了解也总会被动知晓。 上面依旧在寻找研究在融合战士的基础上,使人类再度进化变强的方法。 这是大家的共识。 但关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物且先不提,少女对眼下关于传教士的任务很是上心。 她是这次任务的调配者和负责人,这场会议的位置分配与信息传递,都将由自己负责。 符华对这份工作的配给除却身份之外,便别无意见。 对于这个变相杀死了自己队长、扭曲了无数常人的思想意志、操控自我精神意志,逼迫自己伤害了苏青安的怪物。 她对其究竟会有什么想法也就可想而知。 如果说对传教士的憎恶有等级,那符华毫无疑问便是其中最高的一位。 即使上面不给符华分配这个任务,她自己也有用羽渡尘在闲暇时期进行调查的想法。 所以少女很重视这一次的任务和行动。 而如今,她手上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员名单还未确认下来。 在世界各地的崩坏事件无时不刻都呈现出繁密姿态的状态下,这些融合战士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优先度更高的任务临时调走前往战斗,所以唯独在会议展开后,所有人员才会真正敲定。 而就目前自己所得到的名单数据来看,这次接受到任务调配的阵容很是豪华,除却精神系外,还有完整经历过【形变】过程的融合战士,同时还配给目前承载了尖端技术的武装人偶小队进行配合作战。 但另外一方面,符华所持的神之键与弑神座武器确实很是唬人,审判级的融合基因更是分外罕见,但她确实不存在多少明显且亮眼的战绩,加入逐火之蛾的时长与地位更是趋于普通。 同为逐火之蛾的人员,可究竟有多少人了解她却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让这样一个不起眼到朴实无华且并无优秀履历的战士来统领这样豪华的阵容执行任务,各种意义上其实很微妙。 按照符华本人的性格,她自己的想法也是趋于参与并执行任务,而不是统领其他人一起参与任务。 但这是普罗米修斯通过数据筛选得出的最佳结论。 等到她本人知晓这件事后,信息都传递到了各位战士的手上,这种情况下提出异议也没有了必要。 【听普罗米修斯说你要执行关于传教士的任务,传教士很狡猾但终究是一个怪物,自我的欲望会是她无法摆脱的囚笼,所以她迟早会露出马脚,只要你们做好长线作战的准备。】 【接下来一周我大概会更忙一些,所以信息大概无法回复,因为要做的事情很特殊,所以这期间小汐大概都会在你那里。】 【勿念,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小姑娘的眼眸低垂将信息全部摄入脑海,清冷的神情柔和了刹那又迅速敛去,那人的头像在发完那句话后落上了灰蒙蒙的色泽。 于是回了一个好字后,她便继续思索等会儿会议的措辞,和根据名单上战士们基因能力进行配合的最佳方法。 这里是澳洲主城的会议室。 其他人不会直接过来,一次性动员所有人来到一个地方过于显眼且不方便,即使不考虑传教士的眼线是否留存,这个任务的第一阶段也是找出对方的藏身之所。 简而言之,是这次会议的主题其实就是讲一些注意事项,给予传教士的准确资料与心理模型预测出的各项数据,乃至最后的分配每个队伍的搜查区域。 而既然不是要集体出动的大规模讨伐战,那直接将所有人汇聚起来也变成了没有多大意义的事情。 所以只需要前往各自主城的会议室,进行虚拟影像投影来讲述与分配任务即可。 她提前了一段时间来到这里,但偌大的厅里分外空荡,窗外的阳光照落进室内,主座的位子背对着窗与风流,在逆向的光线间彰显着特殊。 附近坐落不一的位置几乎无人问津,唯独一位女人坐在一处角落与符华沉默的共享着这处空间。 这份静默与窗外未曾止息的盛大蝉鸣分割出了鲜明的领域。 符华其实不喜欢和陌生人搭话,哪怕对方是罕见至极的美人,举世闻名的巨星也是如此。 她的性子较淡,不喜欢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与人交际。 当然,更关键的地方在于之前自己一直都在游览记忆那些名单和普罗米修斯整理的资料。 好吧,这是借口。 自从成为融合战士之后,她的记忆力不知为何愈发得好,甚至已经能做到过目不忘。 所以其实在回复苏青安之前,符华就已经将必要的信息全部记住,之所以一直反复观看任务资料,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明面上找点事情做,增加一些不用与之对话的理由。 若是与寻常战士共处一室,那氛围还不至于如此宁静。 但对方的身份却决定了现在的结果。 模特、艺人、设计师、音乐家、主理人。 这位与自己身处一个空间的美人,是曾经在万人簇拥的舞台上歌颂着自我的世界级巨星,她享誉过无数美名,在艺术上的成就足以代表一个时代。 某种意义上,这位名为伊甸的世界巨星便是时雨绮罗内心梦想的完美化身。 甚至她们的所想都曾在一个阶段达到了重合。 只不过时雨绮罗仅有着那般的信念,并在沧海市的崩坏打击下选择直接加入了逐火之蛾,可伊甸却在大崩坏倾轧世间的特殊时期去践行了自我的理念与想法。 即使是在大崩坏时期往后推进至很久,她的演唱会都座无虚席,一如这个文明最繁荣昌盛之际,接受着万人簇拥的荣誉,好似加冕。 所以,眼前的这个人——是时雨绮罗的偶像。 对于那个女孩来说,是这位世界巨星的身上才由此见到了那种引领人们积极向上的光辉。 这是她梦想的起始,却也是她梦想的终结。 伊甸做到了时雨绮罗所认为能做到的最好,甚至做到了她最初想象之外的极限,可那场燃尽万物的火舌却与如山川倾轧而来的海啸一同在万人簇拥的偌大舞台上吞没了时代最后的光辉。 这个结果无言的陈述着过往的诗篇已然散去,此后凄艳的黄昏落下。 她们共同见证了这一幕。 区别仅在于,伊甸在台上,时雨绮罗则在台下。 她们的目光未曾交错,可却诞生了近似般的悲哀与叹息。 而在那场颠覆了一切的海啸与烈焰中,时雨绮罗带着卡萝尔勉强活了下来,那个在舞台上让世人愿为其加冕的人儿却仿佛也被奇迹笼罩,在层层叠加的巧合下得以生存。 关于对方的事情由于时雨绮罗不厌其烦的日常安利,本来对此毫无兴趣的符华被迫对其算是了解。 而更关键的地方在于,时雨绮罗知道伊甸加入了逐火之蛾,甚至知道了她成为了融合战士。 至于为什么会知道…… 大概就是——世界级巨星耗斥巨资给逐火之蛾修了几千栋楼,换来了参与基因移植实验的资格。——类似的小道消息由于对方的人气在组织内部简直有八百种版本。 总之,基本上对方加入逐火之蛾的事情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秘密。 【小华,伊甸现在是融合战士,你一定有机会见到她的,记得要帮我要签名哦,如果能再来几张照片就再好不过啦,当然,我是说当然……有机会的话,帮我要到她的好友位。】 符华顺着光线下尘埃的跃迁将目光落在伊甸的身上,她连穿着都不太像是一个战士。 纳米材料所记录延伸出的繁华织物呈现出低调的昂贵与雅致,顺带兼具着时尚,将窈窕的身段自然衬出优美的弧线。 女人介于栗色与勃艮第酒红之间的发丝宛如绸缎,一双黄金般的眸子低垂,似在流连于手上的纸质书籍。 小姑娘则陷入了恐怖的想象漩涡。 如果被绮罗知道自己看见对方却毫无作为,她会不会难过到天天在客厅里搬出音响设备,开始唱歌消愁? 救命。 233.我会给自己一个答案,也给他。 而在符华陷入纠结漩涡之际,另一边的伊甸却也并非对其一无所知。 总所周知,苏青安和符华的约会vlog网上热度一直不低。 可制造出这般结果的核心理由,却并非由于前者的知名度。 在【藏】的认知模糊下,约会里的主角里仅有符华的面容可以长久留存在脑海里,苏青安的样貌则让人觉得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但仔细回忆却无法拼凑出其真实的模样。 这种前提条件导致苏青安以往被宣传的人气完全无法转化到这组vlog上面,按照正常的市场运转原则,视频的热度与点赞量一部分程度由运气和历史粉丝积累所决定,可视频本身的质量也能决定部分问题。 背后那位纯粹凭借着兴趣拿着普罗米修斯记录的资料进行剪辑的存在,所随心所欲剪出的vlog,虽然很贴心的加了字幕,在简介附上了前后故事背景和对应人设,顺便综合了她的个人风格,进行了专业的解说。 但比起市面上成熟的产业链和种种优秀作品显然还不足够傲视群雄。 这组vlog的系列能脱颖而出,完全是因为在各自意义上蹭了伊甸的人气。 伊甸的工作室和公司在各大视频网站都有着在大崩坏时期之前便经营良好的账号。 不如说基本那些网站里都有着她的股份。 可想而知,那个人用伊甸在第七律者事件后几乎没什么动静的账户集体转发了这条vlog究竟会引起一场什么样奇奇怪怪的风暴。 伊甸对爱莉西雅的做法毫无讶异可言,用那人的说法来解释,她很喜欢分享出自己的糖果和快乐,并丝毫不会担忧它们会因为分享而失去甜度。 星光不会由于照耀到更多的人而变得黯淡。 如果要问出做出这般事情的理由,这份透着极具个人风格的话语想来就会是对方的答案。 虽然……有点答非所问。 总之,这一层诡异的联系使得她对于眼前这位vlog的主角有着一定印象。 就连符华是融合战士的事情,也因为爱莉西雅的奇怪请求在预先便得以知晓。 她回忆起在自己饮酒后被那人抱着手臂摇曳所倾吐出的请求,向来淡泊的神情流露出了一丝无奈,低垂的眼眸轻抬却是对上了那人的视线。 小姑娘的唇瓣翕动,似是欲言又止。 旋即,莹蓝色的数据流宛若光雨落下,一道道人影的轮廓自固定的座位上缓缓生成。 这意味着针对这次A级任务的会议准备正式开始,所有能前来主城会议室的士兵都已经到齐。 符华望向伊甸的视线顿时收回,她敛去神情,望向四周快速重合不同地点的虚拟画面,开始准备发表言论。 半小时后,会议结束。 虽然统筹与布置任务的队长身份理应会有人不服,但初期的融合战士都自逐火之蛾内部挑选而出的优秀士兵,遵守纪律是他们的天职与习惯,哪怕内心有所意见,对执行任务和听从常规命令上依旧不会选择阴奉阳违。 所以会议过程一切都很顺利。 这毕竟不是关系自我生死的讨伐任务,作为唯一与目标人某种程度上接触过的存在,让符华来根据普罗米修斯的计算,再综合自我的判断分配各自的区域与任务并不是一个为难人的状况。 至于时雨绮罗和爱莉西雅的请求,两人在任务未展开说明前兴许还有所试图完成的念想,但在传教士的危害与曾经犯下的罪行公之于众,分别进入各自状态后却再无其余念头。 所以她们的视线和交流除却分配任务之外,都止于最初。 对此暂且一无所知的时雨绮罗显然没办法控诉某人为何一直蹉跎不前的作为。 但由于两人都处于在澳洲区域的融合战士,处于理性思考下,暂且会组为一队。 在这种情况,互相之间进行联系方式的交换是再正常不过的基础。 一来二去之下,时雨绮罗的愿望依旧得到了实现。 …… …… 普罗米修斯的主机内,量子之海遗留的一粒芥子之间。 “设定完毕,这便是您最喜欢的风景吗?” 苏青安站在海岸线的边缘,他朝着远方的礁石走去,影子被黄昏的余晖拉长拉远。 近处是海。 温暖的海。 少年趟过浅层涌动的潮汐,前方是不断拉近的云海,它们宛如城堡般倾轧至波光粼粼的海面,好似温柔的礼赞。 他笑了笑,轻声道: “是的,这样就好。” “Mei,普罗米修斯,这是我记忆里最温柔的地方。” “圣芙蕾雅学园,黄昏下的海边。” Mei的投影落于海岸线的浅层,她的皮靴踏足金黄柔软的沙层,好似能从中体会到那人内心里零星的温暖与美好。 眼前是海天相交之处的黄昏。 海面倒映着光线,承载着厚重轻柔的云层,连绵不绝的弧光渲染着万事万物,就此晕开在地平线的边缘,大风诉说着心事,像是在传达着未来与过去的种种琐碎。 她撩起随风摇曳的青丝,问道: “这是你和符小姐看海的地方吗?” 少年的半身已然被海水淹没,浸透的衣衫沉重而透着温凉,他凝望着仿佛触手可及的云端,轻声道: “嗯。” “分明是并不漫长的时光啊,却好像变得有点难以遗忘了。” Mei望着他的背影,回应道: “美好的事情,变得难忘点才好。” 她沉默了会儿: “能问一下,苏先生为什么会答应留下自我的刻印吗?” 苏青安回答道: “对于我来说,在这个时代遗留下属于自我的痕迹并不是一件坏事。” Mei摇了摇头: “但也不是一件好事,将所有的记忆和人格复刻于此,正常情况下都会担忧是否会在由此失去了任何遮掩与秘密,将自我的一切剖析展开于后来者或者是我的眼前,应该不能算是愉快。” 少年回身望向那人单薄的身影,那双眼眸在光弧的折射与海水的溅跃间好似溶为金黄,鲜活而醒目,他笑着说道: “Mei博士,你有个缺点。” “你总是会把除却凯文外的其他人归为另外的一类,你觉得除了他之外,其余人没有理由也不会给予你真正的信赖。” “这是坏习惯。” Mei回应道: “在什么情况下都保持绝对理性的人,不会得到真正的信任。” “他们会畏惧于这份非人的特质,由此产生疏离与忌惮。” “何况信任与否从来便是双向的选择。一直以来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人无法轻易给予他人信任,所招致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但依旧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改善的。” 苏青安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Mei,穆大陆的事件有改变人类的内部状况吗?” 少女闻言沉默了会儿,她的衣角在风中摇曳,那双眼眸直视着前方,好似倒映着漫天星辰,有着包容万物的浩渺: “苏先生,穆大陆很复杂也很纯粹。” “它的消失并未带来任何好事,哪怕是任何意义上的益处都不存在。” 苏青安问道: “需要我帮忙吗?” Mei摇了摇头,她认真道: “人类内部一直都很复杂,即使是逐火之蛾内部也有着很多黑暗,我不愿意让你见到那样的事情,苏先生。” “这是我代表这个时代的人类,对沧海市事件里你所遭遇的一切所进行的赎罪。” 苏青安唇边的笑意夹杂出了更为复杂的情绪,他自然知晓以自己最初展现的特殊性,会在除却对抗崩坏的时间之外,过得毫无波澜有着原因,所以才会问出那个问题。 “那与你无关,Mei。” 她闻言回应道: “这个世界也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坐视它的沉沦与灭亡,想办法进入休眠,等到那个时代的到来即可。” “可你没有这么做。” “哪怕这个文明迎来胜利,你所熟知的那个文明就不会诞生也是如此。” “温柔且高尚的人从不会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得到回报,可得知一切的旁观者对此却未必不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他轻声道: “这点对于我来说也是如此。” “你和凯文在我眼中都是这样,会让人想着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啊,会让人觉得他们独自在这样艰难的道路上行走是不是太过孤单,会忍不住想让人看看这样的人能走多远,到最后会觉得能给予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也很好。” “Mei博士,我并不温柔也并不高尚。” “我时常会想这个时代会不会因为我的到来变得更差,即使阻碍了几次崩坏的蔓延,却也无法肯定所掀起的变动与蝴蝶作用是否会把更为重要的事物所淹没,把更关键的契机所涂抹。” “所以到头来,为了不让这个世界因为我而变得更加糟糕,我注定只能选择前进。” “伏羲出现以后,我就在想,她的存在是不是因为我扭曲的种种细微事件堆积出的质变?” “那如果事情真的走到最坏的地步,我倾尽全力也无法阻碍那样的存在半分半秒,所有人都会因为我的到来而死。” “我不希望有人会因为我而死,我厌恶着悲剧的绵延与末世的到来,我希望能亲自弥补这份扭曲的错误,可如今却只能让你来为此进行负责与牺牲。” 少年的眼眸低垂,他道: “很抱歉,Mei。” Mei从他的自述过回味过来,她发觉自己虽然考虑过苏青安对伏羲的看法,但却没能考虑到以对方的性格确实会将伏羲的出现视为自己的责任。 要是提前知晓,她未必会将自己对伏羲的见解在谈话中托盘而出。 按照这个逻辑看来,先前的对话则变成了让对方认罪的宣言。 少女博士冷静说道: “这与你无关,苏先生。” “你无法选择自己是否要来到这样的时代,或者说如果有的选择,无论是谁都不会想要来到处于这个阶段的时代。” “你的自责与负罪感毫无意义,那从来便不是你应当去担负的事物。” “况且,我也曾说过伏羲是特殊的存在。” “她的出现未必意味着是坏事,若能从中获得筹码,我们便有更大的可能去成为【棋手】,摆脱崩坏的根源。” “为此承担风险与代价也是自然的等价交换。” 苏青安沉默,他并不否认Mei的话语,也认为这具备着一定道理,可内心却依旧为此感到负罪与歉疚。 少年深知Mei在接受那样的信息交汇后最好的结局会是什么,她的大脑将会出现黑渊白花都难以根治的深层次损伤,较为常人更为孱弱的体质更决定了并不存在自愈的可能。 兴许在这之后的几年之内,对方就会死去。 而同时,没人知晓这次大型演算究竟会损耗大脑区域到什么程度。 普罗米修斯并未掩瞒对这次大型演算结果的预估,按照数据显示,她能保留最为完好的姿态度过生命的最后几年都能算是最为温柔的结果。 另一方面,Mei为了保证自己结束大型演算后——活下来的情况下——对科研并无影响,恐怕会采用极端的手段。 但这位少女博士依旧无法保证这份措施的完美,于是保留记忆体和人格的技术在先前便应运而生。 可无论如何进行优化,常规的操作都无法完美显现她的极限。 非常规的保留方式,所需要实行的方法和手术过程更不是孱弱的体质所能承受。 所以,这个原先针对她自己的计划才被迫搁浅。 而如今对苏青安重提此事,无非也是为了预防这个文明败北之后的事情罢了。 在少年所经历的时代,已经预示了这个文明的败北与枯萎。 虽说未来并非必然一尘不变,但也能说明人类最后所要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么恐怖和不讲道理。 若真当无法在这一次获得胜利,那便将残留的筹码留待下一次使用。 苏青安不想在这个话题深究,那样下去问题不会得到解决,氛围却会愈发沉重,他道: “我明白了,Mei。” 少年转而回答起了最初的问题: “你前面问,我为什么会同意这次实验。” “其实一定要给出理由的话,原因很简单。”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来自以往世代的那个记忆都曾经模糊,甚至在那个时候情况更糟糕一点,属于那个世代的记忆全部消失也并不奇怪。” “虽然后来问题并未继续扩大,失去的记忆也侥幸恢复,将模糊的空白处填充至原先的模样,但依旧让我明白,原来有些时候,就连最不想遗忘的过往也未必会遵从自我的意念,永久记住。” “这世间总能有让人不那么称心如意的灾厄与意外。” “而留下自我的刻印,就等于把所有美好和不愿遗忘的记忆复刻了一份,进行了保留,这道大型装置于我而言,可能像是一个藏宝盒。” “怎么说呢?即便以后未必有机会亲自打开,也是一种能增加安心感的方法吧。” “所以我并不反对你提出的方案。” “另一方面,我一路走来终究接受过很多人的帮助,如今所掌握的技艺与武道,都是在那些人的助力下一点一滴积累至此。” “如果有机会能帮助到未来肩负起对抗崩坏责任的战士,那想来也绝对不会是一件坏事。”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Mei感受着海风拂面的微凉,她眺望着远方,轻声道: “这样啊,还真是苏先生会说出的理由。” 苏青安道: “所以你想好了吗?” “是否要在进行实验之前,见他一面。” 少女脱下了皮靴,她将赤足浸在涌动的浅层潮汐之间,感受着对方记忆里最美好的盛景所集结的触感,并给予了回答: “你所制造的三千道克隆体已经完成,数据演算机制在前些阵子便已经落实,律者核心与量子之海所进行的能量传导和适配度实验也都已经完成。” “正如你所说,我会去见他一面。” “理性思考是大崩坏时期之后我习惯持有的思维模式,它本来只是一个我为了完成愿景所塑造出的优秀道具,但在这条路上似乎一卸掉这个假面,我似乎就会变回那个原先的Mei。” “我无法确定那样的我是否能继续肩负起这个责任,也没办法判断那样的自己是否会被以往的所作所为所压垮。” “在人类迎来胜利,世界得到和平之前,我还不能崩溃。” “苏先生,在此之前……我都是这么说服我自己的。” “可后来我发现也许我是在逃避,也许我对待凯文也好,对待自己也好,都并不足够坦诚。” “所以我会和他见面,在还能确保Mei还是Mei之前,去认真地确定这一点。” 少年转身朝着更深的海域走去,他的眼眸低垂,唇瓣轻掀,笑着问道: “你会给他一个答案吗?” Mei伸手剪碎了一片弧光,捧起了些许海水,她轻声道: “我会给我自己一个答案。” “……也给他。” 234.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片在云之城堡与粲然光辉间熠熠生辉的海归于独属于一人的寂静,Mei的投影已然抹消于无,少年则走至了更深深处。 光线的柔和,海水的冰冷,云絮的柔软,轻快的呼吸,流动的大风。 属于数据营造的虚假逐步溃散,仅存的温柔包裹着意识,让他沉入云的深处,海的边缘。让他忆起那人的背影,彼时的感触。 可这处海天相交之地却还是溶解为空洞的虚无,他的意识遂不断下潜,过往如幻灯片般弥漫而来。 苏青安能明白自己在经历什么情况,他的身躯在外界的设施仓之间,他的意识则沉沦在普罗米修斯所营造出的虚拟世界内,正在陷入了记忆与人格复刻的真正流程。 在这个阶段之下,所有的记忆都将被迫强制复苏。 这也是Mei事先并不肯定对方会愿意留下自我刻印的理由。 因为这意味着曾经所有经历遭遇的绝望,在这个阶段将再度卷土重来,越是命运多舛的过往,就越是会在这个阶段遭遇更多的苦痛。 即使是出于纯粹的人道主义关怀,这种技术的存在注定只能为一小部分人准备。 而苏青安的经历,很显然就算在后来会留下刻印的人们当中,也属于最不适合留下刻印的那一位。 这世间除却他本人之外,恐怕无人能独享三次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但苏青安并不后悔答应留下自己的刻印。 过往种种,皆以过去。 万般悲苦与绝望已然熬炼出了全新的自我,如今的苏青安面对这些,心湖依旧会乍起波澜,也不会真正感到动摇。 这意味着留下刻印的行径不会摧毁如今的心境,反而可以让他更轻松地去面对一些事情。 方才还有一个理由,苏青安并未对Mei诉说。 若自己真当会死,也再无重启的资格。 那这一份刻印,便会有留存的意义。 无论是为了有可能存在的后来者,还是……她,都是如此。 苏青安将心神彻底放空,把控着灵魂不被仪器的提取与复刻刺激,导致计划失败。 Mei,应当是去见凯文了吧? 在那之后,她便会踏上独自前往寻找答案的旅途。 希望他们都能做出不愧对自己,不愧对对方的选择。 少年的思绪至此,便戛然而止。 那些愿意想起的记忆,不愿想起的记忆,想与人分享的记忆,想深埋在心底甚至祈求遗忘的记忆。 它们正在被原原本本地刺激、唤醒,变换出不可言说的无数种形状,从脑海中消失又再出现。 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死亡、死亡、死亡。 铭刻在灵魂之上的三次死亡编织出各自的经历与过往,好似扭曲成三道截然不同的路线在脑海里重复的预演,彼时如无边无际的浪潮轰然垂落,过往的情绪由记忆再度催生,人格的碎片在万般支线交错间簌簌而下。 外界。 黑渊白花由此氤氲出温和的光辉,将大脑开始逐步出现的损耗修补至最初的状态。 刻印下完整的人格与记忆,所需要在大脑瞬间收集极束而出的无数情报和情绪分泌会给予全身器官大量的增压与损害。 建立在这个条件上,手术的整体时间会根据个人的综合情报量总数与意志力强弱的不同显出一定的差异性。 可即使仅是将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一生所拥有的情报量与蕴含着自我的碎片全然收集,并完美复刻组合出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体,所需要的时间也并不短暂。 何况会来留下刻印的人都并不简单。 所以总体来说,手术时间都会趋于漫长。 而在技术还不成熟的当今,除却苏青安这种能用模板式的本能在这种情况运用权能修复自我的“普通人”,也唯有融合战士才能接受这般漫长的手术,制造出完整的记忆体,并不损害到本体的健康。 少年的灵魂在反复堆积重复于脑海中的三次死亡为原点进行循环,可唯独他人的离开才会使得“情报量”在瞬间抵达堆积如山的程度,让仪器的红光闪烁与黑渊白花氤氲出的权能交相辉映。 事到如今,会让自我苦痛无比的事情早就数不胜数。 即使自己的死亡与死亡在回忆间不断堆叠,曾经禹禹独行的孤独和崩坏赋予的悲哀永无休止,依旧无法比拟重要之人的离去与落幕。 但,不逃避也不绝望。 心湖波澜乍起又趋于缓和,刻印的作业缓缓进行…… 另一边。 Mei与凯文的会面也以原先世界线全然不同的结局作为落幕。 原来有时候,真的只需要一个用力的拥抱和一句肯定的答复,便足够弥补很多的遗憾。 在原来的路线里,他们两人身边都并不存在能有余裕有机会有能力察觉到这份情感,并加之干涉,举出事例的人。 于是他们承担着各自的责任与自认为需要肩负的义务,就这样朝着永无止境的道路上继续前行。 这份情感是那样心照不宣,甚至不明朗到最终都难以言明是否能当成所谓的答案。 似乎自千羽学园沦为人间炼狱,黄昏悠悠垂落的那一刻开始,某些事物的时间便由此迈入停滞。 即便变得浓郁,变得深刻,却依旧无法摆脱内心的囚笼。 旁人难以对此进行评价。 而兴许在外界看来,Mei就是那样纯粹理性到注定不会给予对方回应的人。 在不熟悉凯文的人眼中也是一样。 这个男人所给予的印象,仅能停留于行走在结冰的湖泊上那般伟岸的背影,是那样孤独而强大。 这样的人会拥有情感吗? 一位理性且多智近妖到叫人畏惧的少女博士。 一位被人视为怪物,宛如永冻冰川般冷寂的白发战士。 可以发觉到这样的两人之间所联系着的情感,并能共同插足这两人之间,还有拥有足够让其产生信任的人,在那个世界线里恐怕并不存在。 苏青安看透了两人本质,并真心希望对方能获得幸福,所以他才能改变在这场拉锯战里占据主导地位的Mei,才能让结局变得不那么遗憾。 可悲剧不会因为遗憾的减少而变成喜剧。 那位战士知晓Mei注定走向的结局,在此前得来的答案所带来的喜悦是否能抵御那汹涌而来的不安与悲哀,是唯独他自身才能明白的事情。 但……不会后悔。 旷阔的沙漠里,白发的战士眺望着远方。 他冷峻的面容罕见地趋于柔和,宛如死寂湖泊的眼眸低垂,唇瓣翕动: “我们不会输的,Mei。” “无论,还要面对多少战争……” 残余的话语被卷入流动的风沙间,吹拂至远方的天际。 …… …… 两周后,神州。 湖北省西北部,神农架。 圣洁的修女沿巍巍峻岭,缓步而行。 山于前后无边,左右无际,一道人影于这般绵延不绝的旷阔山脉间,一如身处海啸的中央,在被更迭而起的巨浪所簇拥,显得分外渺小。 附近的山岭起伏,层层叠叠,已然不知山深深几许。 少女自上瞥向下方,连片成林的山石变化莫测,她将注意力转向兀然高耸的那一片区域,陡然收回视线,朝前方继续走去。 最近自己的注意力愈发敏感,以致于分明毫无异样的区域都会偶尔被其试探着用崩坏能波长进行侦查,就连走至这般无人类踪迹的地带也会不由自主的重复这个习惯。 传教士并未小瞧如今的文明,但这般小心谨慎的自己会被逼迫到这种程度,依旧还是大大超出了她预先的打算。 千人律者会失败并不在弗洛拉的意料之外,在她内心里无论失败和成功都是正常的结果。 可当对方脱离了希儿的记忆所交织成的剧场之后,克里斯提安妮和自己的计划就已经濒临破产的边缘,胜算也由此无限拉低。 在彼时,弗洛拉就已经预见了这样的结果。 哪怕克里斯提安妮完全没有出卖自己的意思,但在利用【蛊惑】控制了符华并让其付出行动之后,就必然会流露出致命的破绽。 即使苏青安无法敲定【支配】权能的准确能力,可以对方的直觉,会感到不对劲实在太正常不过。 再加之空白核心落于实验室之后,其权能本质的暴露用不了多长时间,很多细节拼凑起来就再也不会被认为是巧合。 同时,本质上一半是拟似律者的自己却没能掉落拟似律者核心。 这一点若是对方稍微核对一下【蛊惑】的能力,便会成为致命的破绽。 当初苏青安之所以没能发觉传教士遗留下的血肉子体,并非这一点破绽未入眼帘,而是因为他彼时需要马上借着苏暮汐给予的坐标,把第八律者杀死,并且最关键的一点,弗洛拉的灵魂在那时确凿的在眼前消亡了。 在这种情况下,少年只能认为是传教士很特殊,特殊到死亡后就连核心都不会遗留。 传教士在那一次“死而复生”中并非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她全身血肉仅余下一处十字架那般大小的质量,甚至为了欺骗那时的苏青安,还不得不溃散了大部分灵魂。 所导致的结果便是,在一段时间内她【蛊惑】的力量微弱至若有若无,仅能欺负一些未经历过任何专业训练的普通人。 其实就理论上来说,弗洛拉应当在那时就已经死去,即使她的灵魂基底是由那几千道人类的亡魂所铸就,但终究在那之后便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在死亡下溃散灵魂依旧是极端致命的行为。 但提前预留在那道十字架上的一部分灵魂,以及崩坏意识通过与之建立的链接,所帮助保留的记忆和信息,才让传教士至今以来所积累形成的人格与经验都完好的留存下来,造成了看似毫无副作用的完美复活现象。 而后来为了弥补回原先的躯壳与灵魂,弗洛拉先是前往了沧海市与奥兰客将当地的核辐射与崩坏能纠缠的力场全然汲取,化为了全新的养分,这般情急之时的做法也引起了官方的注意,变相暴露了一些信息。 再后来,她长居于海渊城焚化炉和医院这种容易出现灵魂的地带,等待着亡魂的出现,并将之强制与自我溶为一体,通过崩坏意识的链接进行记录自我,来抵达不迷失原先人格的目的,慢慢恢复到了全盛时期。 在代价这般惨重,死亡的概念又如此真实的经历下,弗洛拉自然变得比原先更加谨慎。 所以克里斯提安妮在战斗的时候,她早就提前跑路,最多负责远程指挥,在对方死亡之后,更是马上转移了大多数的眼线,将真身埋藏至更隐秘的区域。 可惜,Mei所建立的灵魂探测网络几乎杜绝了弗洛拉待在人类真正主城的可能性,她不得不游走在更为边缘的地带,进行着隐秘的生活。 常理来说,人类想要以正常的方式找到传教士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奈何大批融合战士的出现,使得这种精神侧的权能不再变得那样难以捉摸。 复数的精神感知型融合战士几乎是她想要平稳生活的天敌,因为【蛊惑】的权能对其几乎可以说是接近无效,若直接撞上,完全无法掩瞒自我的身份,只能被迫变换区域。 而最关键的一点,还在于自己为了修复身躯,在沧海市与奥兰客的所进行的作为暴露了重要的信息。 这导致这些精神感知型的融合战士配给着武装人偶的豪华队伍,全部都有着对四周环境探测十分细微的辐射探测器。 弗洛拉确实可以将自己周身的崩坏能收敛至几乎于无,那所暴露出的零星崩坏能于常人来说也并不奇怪,可以说也算不上什么破绽。 但针对核辐射进行探查却完全是两个概念。 正常居民的身上不可能会存在崩坏能混杂着核辐射的力场,甚至单纯存在后者也足够被认为不对劲。 可偏偏传教士却无法长时间彻底遮掩掉那些核辐射的力场,她在常态下所散发出的核辐射微量到长久与常人相处半年以上,才会对附近人的身躯造成明确危害,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摆脱仪器的探查。 弗洛拉其实一直对自己的致命点心知肚明,所以每次在按捺不住心思进行杀人时,她都会刻意招出崩坏能潮汐将犯罪现象淹没,这样不仅能掩瞒自己的罪证,不引起其余人的注意,更可以将残余的辐射波动席卷于无。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苏青安在最初也认为常规的方式,凭借着文明的力量完全找不出对方的踪迹。 最后也只能用普罗米修斯分析大数据,变相推理出对方的曾经所在,才演变成了格陵兰岛上的状况。 可有些东西本就是信息差的问题,一旦点破了之后,原先可以说是逍遥法外,肆意妄为的传教士,现在就如过街老鼠,狼狈到逃窜至无人的广阔区域,才能勉强赢得一丝安全感。 弗洛拉就如苏青安所想的那样,依旧在部分区域余留下了自己的眼线,她当然明白会有一定的风险,可若想不彻底被逼入僵局,找到主动出击的机会,那自己就不得不承担一些风险,来去获取人类内部的消息,进而再想办法对此进行针对。 可以说是用权能种子遗留下眼线这种做法,在以往无人对其有奈何之力,唯独羽渡尘出世后才转变了那般无可奈何的局面。 但仅符华一人又能做到什么事情? 最初抱着这般念想的弗洛拉认为留下眼线是利大于弊的做法,可她忽略了罕见的精神感知型融合战士所能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面对常规的敌人,他们确实不如其余类型的融合战士,可面对自己,无论是那个通过权能种子赋予本体些许伤害与束缚的家伙,还是那个闭着眼睛都能借助这份媒介锁定本体所在一部分范围的怪人。 或者是其余完全不被其【蛊惑】所扰,甚至偶尔还有试图演戏反套路获得信息的战士,都让她首次感受到了人类整体所能给予的威胁。 彼时的弗洛拉还不清楚自己被拽住了最为致命的破绽,但惯性般无法休止的谨慎却让她果断的选择马上跑路。 否则,目前这位看似气定神闲的修女想要安然无恙就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的弗洛拉认为自己的决定很正确,因为她能很自信的确认一件事情。 ——自己大概率打不过任何一位前来寻找自己的融合战士。 而根据眼线消失前传递来的视野,这些队伍都统一配合上了完全不受【蛊惑】影响的武装人偶。 若真当遇上了,即使不能算是十死无生的境遇,传教士也需要付出莫大代价才能真正逃脱险境。 可在被全世界追捕的事态下,受到重伤几乎就意味着离死亡更进一步。 所以,她来到了神农架。 一个依旧有部分区域与世隔绝的无人地带。 235.未知级别的存在,仙人踏火而来。 孤云出岫,雾淹高山。 这里已然是神农架区域的深处。 虽以能被称之为万径人踪灭的地带,可修女所欲求之所,依旧尚还在更遥远的彼方。 弗洛拉很清楚人类的企图,对方的这一次行动在眼线被一一排除前,已经被她得知了其中的全貌。 那位掌握了意识之键的小姑娘和复数的精神感知型融合战士共同被分配了一个任务。 对方的最低目标是将人类主城区域所有关于自己的眼线一次性排除,以防海渊城的刺杀事件再度发生。 很显然,上次与千人律者一起布下的天罗地网在如今受到了回报。 成功所造成的利益与失败后得到的后果,其风险与得失在最初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弗洛拉从未小瞧过自己的对手,可却依旧没想到建立在毫不搞事的谨慎潜伏状态下,还能被硬生生拽住自己的破绽与活动范围。 她原本所在的区域是远东区域的一处乡镇,为自己准备的身份则是当地政府工作人员的妻子,之所以能在发觉被针对的半小时内就从那直接来到了神州的大地之上,是因为借助了人类的科技——量子传送门。 神农架区域满是浓郁的崩坏能现象,在外界眼线被自己切断放弃,所有高级子体自刎而死后,对方想找到自己便只能利用仪器搜查核辐射。 可那点微量的辐射在人类可以长期居住的区域内自然可以被敏锐的仪器所察觉并锁定。 但在这片广阔无边的神农架区域,崩坏能现象的影响可谓根深蒂固,曾经被开发的边缘区域是一处处存在着人工痕迹的旅游景点,在当今却是崩坏兽群的最佳温床。 其恶劣环境,几乎每隔十几公里天象都会发生极其诡异的变化。 修女自高山处往远方眺望,几乎可以在视野里拼凑出层层叠叠的数十种奇异天象。 那宛如轻纱般裹挟着温暖阳光笼罩大地的霞状云层悠悠慢行,身侧不远的区域却是宛如大江大河自天穹轰然而落的恐怖暴雨。 紧接着彼邻的是漆黑如墨,涌动如潮水的雷暴。 从雷暴区域往西方处眺望,以郁郁葱葱至直通云霄的古树为标志形成了鲜明的分界线,这些花草树木宛若能永无止境的生长一般营造出一片森林与山脉齐高的浩瀚盛景。 再远处是天降流火,更东方则是寒霜遍地。 崩坏能的诡异场域与物理现象的化学作用所叠加下,神农架已然沦为一片禁区。 而在此类不遵从以往自然规律的天象之间,还潜藏着接近双位数的帝王级崩坏兽与宛如洋流间水滴般难以数尽的崩坏能兽族群。 例如弗洛拉四周所浮现环绕的纯白雾气。 这看似人畜无害,在浓郁崩坏能环境下,不限于外的山间白雾,其实是如蜉蝣似尘埃般群体崩坏兽。 它们在自己这位身份特殊的崩坏使徒面前就一如普通的雾气,可在其余的存在面前,这种崩坏兽的威胁级别完全不能用个体进行衡量。 再者,修女足下的这座高山的海拔在大崩坏时期前仅有三千米,可如今却直接翻了两倍,其中暗藏的危机与隐秘更是无比幽邃,不能仔细思量。 在这种恐怖至极的禁忌领域之内,检测核辐射的仪器如同虚设。 即使有着大批的融合战士部队前来又能如何? 弗洛拉借助那道量子传送门必然会余留下坐标的痕迹,但她既然明知如此还敢前来,就说明了这片区域确凿很是难缠。 人类兴许有这个能力将之趟平,但性价比和时间问题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传教士果断放弃所有眼线,直接来到了这一处无人的自然地带,对于敌方来说,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毕竟,她的权能在城市内造成大批量伤亡的可能性实在很高,可以预防敌人在死前狗急跳墙的威胁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牺牲出现。 但随之带来的后果便是,想要杀死传教士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可极为困难,不代表没有可能。 弗洛拉对此显然很有逼数。 她最鲜明的优势在于,此处的所有崩坏侧生物都会为其绕道,甚至成为自己最为坚固的防御圈,阻碍敌人的前行。 以及若是不凭借仪器检索到核辐射,想在这般辽阔的区域找到一个人,可以说是极其大的工程量。 但一旦考虑到专门讨伐自己的队伍里面存在着复数的律者级个体,和融合战士千奇百怪的基因能力,便具备着强烈的不确定性。 所以她才会一直朝着更深深处的地带走去,不停留半分脚步。 传教士对逐火之蛾的政策和底线以及预估都很准确,她认为这次针对自己的任务其最终目标自然是将自己灭杀至死。 甚至说不定还会有“确保取回承载着【蛊惑】的拟似律者核心”这样的要求,来进行防备自己上一次的死而复生。 可在基础目标——人类城市不存在弗洛拉的眼线——达到之后,逐火之蛾必然会开始衡量之后的性价比。 第一批千人实验展开的理由是为了应对全世界愈演愈烈的崩坏事件,以求将人类在这种事件下产生的牺牲降低至极限。 弗洛拉不清楚伏羲的存在,但即便她不明白这么做的真正理由,却不妨碍从中看出对方目前的侧重点。 那便是这些必须随时随刻前往世界各地的融合战士,没有与传教士玩消耗战的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假设对方不踏入神农架区域,将一切交付给机械部队进行探查,那就可以说明这次危机算是过去了。 可若是这些队伍还选择了进入这片区域,便可以反过来代表里面有人拥有能不凭借任何媒介来锁定自己一定范围的基因能力。 否则对方完全没有浪费人力与时间的必要性。 弗洛拉的眼线全然消弭,她不知晓后方是否已经有融合战士的部队赶来,更不清楚究竟面对的是哪一种情况。 所以怪物仅能怀揣着强烈的危机感,朝着最深处走去。 传教士并非不明白若对方真当赶来,哪怕往最深处前进也毫无意义,但崩坏意识的话语却让她的行动转为了这般固执的前行。 【我的使徒,在确认你真正的潜能,并对其进行记录之前,你还不能死。】 【那里面的最深处有着你的同胞,这些尘埃般的崩坏兽都是它褪下的绒毛与呼吸间萦绕出的风流所组成的族群。】 【所以,无需担忧,向前即可。】 修女越是靠近那片神秘的地带,就越是发觉了这位“同胞”的诡异与神秘。 山道与前路无时不刻都在产生奇妙的变化,距离感与方向都在层层堆叠替换的阶梯和景色里彻底迷失。 但似乎是由于传教士与崩坏意识存在着链接,即使是那样的存在都并未刻意对其动手,更是敞开了前路的奥秘,让她得以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可正是如此才会让弗洛拉感到疑惑,她终究不是真正的使徒,不存在律者那般在崩坏侧里顶位的权限,若前方的存在是帝王级,那会做出这样的行径很正常。 但若想让那些融合战士知难而退,起码也必须是审判级的崩坏兽,甚至需要远比以往出现的所有审判级都来得更加强大才能符合崩坏意识的话中含义。 而审判级崩坏兽兴许会服从于律者,却绝不会刻意对拟似律者产生尊敬乃至多么特殊的待遇。 就算弗洛拉的身上与崩坏意识有着链接,在祂并未主动展现出自我意志的前提下,也是如此。 所以眼前的一幕才显得颇为诡异。 弗洛拉抬首望向愈发幽邃的前方,云雾依旧裹挟着微寒的水汽环绕四野,可她隐约也能发现距离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 “前方的那位同胞,是什么级别的崩坏兽?” 【用人类目前定义下的词汇无法概括它。】 传教士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她进而问道: “它是否拥有知性?与寻常的崩坏兽不同,它似乎很安静且恬然。” 【它和大部分崩坏兽一样,都只存在着自我的本能,并不存在明确的知性,既不能理解情绪也不会拥有情绪,但与之不同的地方在于,它的本能更倾向于一个自然界的生态系统。】 【按照人类文明的常规定义,它兴许算不得是一种崩坏兽。】 【所以,它才会是你的同胞。】 既不是崩坏兽,也不是人类。 同胞的词义在这时变得很是广泛,只要符合这两点,似乎就能被祂归于一类。 而在弗洛拉看来,透过形容与解释的表象,其中的内核是神明对价值进行区分的一种微妙排序。 就拿她自身的例子进行分析。 一位拟似律者却能拥有其余使徒都不存在的待遇,这是不正常的事情。 崩坏意识所明言的理由是记录未曾展现出的可能性与结果。 而这所谓的可能性与结果,仔细探究下来便能得出答案。 那便是弗洛拉不断吞噬真正意义上的同胞,最终所产生的【进化】有着一定可能性抵达自我生成权能本质的结局。 ——即,将【蛊惑】的浅薄力量升华至几乎接近规则的存在。 这与崩坏意识这一机制去分享归属于“自己”的力量制造出的律者不同,细究起来传教士的极限之恐怖,让人发指。 常规的律者说白了就是在以律者核心的媒介与权能本质进行契约与链接,从而使用虚数空间的崩坏能对此进行挥霍与低效的利用。 这般强大到给予文明极大危机的存在,究其本质却是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被量产的道具。 因为权能本质本身并不会因为律者的死亡,律者核心的被掠夺而消逝。 律者核心只是一个与权能和虚数空间联系紧密的钥匙。 神之键计划便是利用了这一点,对权能的利用方式进行了复刻与再现。 换言之,就算上一位炎之律者死去了,甚至核心都被制造成了天火圣裁。 但这依旧不妨碍崩坏意识在下一个世代制造出崭新的炎之律者。 制约崩坏意识将之量产的要素,从来只是因为这道大型机制的规则,而不代表律者素体本身和核心究竟有多么不可取代。 这也是为什么苏青安在那次事件后就变成了崩坏针对的存在。 针对这一点,换一种更为直观的说法。 即使让天火圣裁的使用者和崭新的炎之律者进行死斗,也不会出现互相都用不出全力的状况。 以加速分子运作的权能本质之浩渺,即使承担起两位使用者的抽离与运用也不会发生失衡。 这就一如两人都有着同一片湖泊的所有权,但都在用杯子一起喝水的情况下,就算一直一起饮用这片湖泊的水源也不会出现异样。 谁强谁弱也不过是看各自杯子的大小罢了。 综上所述,权能本质是规格极高的存在。 传教士若能以己之力抵达那个层次,全人类瞬间被其蛊惑心神沦为她的子体也是常理。 从理论上来看,弗洛拉明显不可能抵达那样的程度。 但仅是作为记录的对象而言,她已经具备被崩坏意识感兴趣的资格。 传教士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很明白以崩坏意识的格局,唯独涉及权能本质的级别才值得对方关注。 按照这个逻辑,前方所谓的同胞想来便是近似的存在。 这是好事。 她想了想,问道: “比之苏青安如何?” 【找不到对比的空间与意义,仅现在而言,互相都无法奈何对方是大概率会发生的现状。】 【它们的能力都很特殊,无论是你的同胞,还是那个人类都很难迈入死亡。】 弗洛拉踏入崭新的山脉顶端,她瞥向远方的雷暴,继续问道: “是因为死之律者的权能?” 崩坏意识否定了这个理由,陈述道: 【那个人类正在朝着特殊的领域前进,若再踏出最后几步,将身躯完整灵魂态,他对大部分存在会天生立足于不败之地。】 【你的同胞没能脱离那样的桎梏与境地,所以对那个人类而言,便与空气无异。】 修女怔然了一会儿,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即使以权能种子为眼线观战了全程,但她没能像崩坏意识那样看穿苏青安的真正变化。 她笃定道: “但那不包括您,我的神明。” 祂并未直接回答这句话,而是漠然道: 【灵魂态所能预防的仅是存在于此的事物,但反之便将失去一切特殊。】 【而就以使徒的级别进行计算,除非你的进化能接近权能本质那样量级的百分之一,否则想在那人的身上实现你的欲望,可能性是百分之零。】 传教士思考了一下,这个意思大约就是排除了与之强行交配的可能性。 少女蹙眉,她当然不在乎神明对自己的想法有所洞悉,初生便被根植于灵魂的虔诚是【传教士】这三个字最初的来由。 作为不知伦/理道德的怪物,她也不会为此觉得羞耻。 弗洛拉仅是对将灵魂态纳入思考范围后,达成目标的难度更迭感到叹息。 但仅是一会儿,她便露出了微笑,认真说道: “我会努力的。” 关于如何制造真正同胞的方法和备案,传教士早在内心里有着数种达成目标的路线。 虽然与千人律者联手的计划失败,所有眼线也都被迫撤除,但她依旧有其余的方法达成所想的结局。 前提是——安然无恙的离开神农架。 修女立足于大雾的中央,她仰头望向苍穹。 这里很高,高到好似云端在向这边缓缓垂落。 阳光自絮状的结白云朵间氤氲出渐层的金黄,四周已然失去了前进的道路。 在不知不觉间,弗洛拉已然来到了旅途的终点,她莫名感知到一阵生理上的毛骨悚然,躯壳间裂纹肆意如水波流转,无数大小不一的眼球争先恐后地从中溢出,交织成密集的恶寒画卷。 而谁能想到造就出这般光景的怪物,在此刻却本能地在另一种更为伟大恐怖的存在下战栗不安。 传教士理解不了何为恐惧,但身躯却试图着告诉着她究竟什么才是恐惧,她凝望着四周却还是一无所获: “它在哪里?” 【它无处不在。】 而还未待弗洛拉咀嚼着这句话,领会到其中的真正含义,一阵悠扬且动人的歌声便环绕耳畔,霎时间内宛如有复数的大恐怖以此为媒介降临。 万枚钢针刺入脑髓与脊骨,将自我的灵魂都拉扯而出。 恍若烈火焚身,千刀万剐。 仿佛拔舌地狱,碧落黄泉。 剧烈的苦楚将身躯熬碎,复杂的情绪让灵魂紊乱。 她想咆哮怒吼,希望请求谈判。 她愿放弃筹码,换来一线生机。 可怪物就连开口的资格都被神秘的力量所束缚,她恍惚间望着远方被拨开的云端。 那里白发赤瞳的仙人抬手间,自笼罩了数十公里的复杂天象中开辟出了一条鲜明可见的道路。 少女由此踏着烈火,渡步而来。 她手中垂落的剑刃之上,虞美人的纹理愈发炙热。 236.【神农架】的神明,基因升华。 传教士的分析并无没有错误。 若没有快速定位弗洛拉的方法,那这批融合战士不会聚合在一起,进入神农架浪费过多的时间。 任务暂且搁浅,交付给武装人偶与机械部队进行长久的封锁与探查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即使再如何郑重对待,分流出一支五人以内的小队进行深入探查也是接近极限的方案。 逐火之蛾所要面对的事物与危机,有很多层次的问题都需要这些融合战士进行接手,将之解决。 纯粹的崩坏事件便足够让人焦头烂额,何况内部的刀光剑影从来都无声无息却又深入骨髓,完全无法根除。 Mei对苏青安说的那句话并非戏言。 曾经明里暗里的爪牙与触手,乃至诸多阴谋诡计,虽大都浅尝辄止,有所分寸,但若真让苏青安自己去应付,那本就寥寥无几的温馨日常,便更是要打上诸多折扣。 何况,理智与大局从来无法束缚一些人。 彼时看似不可或缺的武道人仙,在那些魑魅魍魉看来从不具备顾及的必要。 现在兴许便更是如此。 这并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现象。 在当今的时代里,疯子与被恐惧所支配的人类从来就不是稀罕品。 所以除却面对崩坏事件之外,融合战士内部的部队里还有着一支叫做毒蛹的秘密小队。 但这支秘密小队里面的成员却并非都是固定,基本上通过内部审核与筛选的融合战士都有机会在某个任务里被分配进里面。 这般机制并不稳定,但却有利于如今人员缺乏的现状。 此次针对传教士的任务便是耗费了大手笔,一次性调出双位数的融合战士已经能算是极为重视,再加之精神感知型的融合战士本就无比罕见,可以见得上层对此的决心有多么深重。 若这只是Mei的决断,恐怕中间会横生波折。 她虽然已经能算是目前联合国旗下的招牌与领袖,但人类社会与文明的整体却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庞然大物。 逐火之蛾确实强大,可这不代表除此之外就别无其他势力了。 其他上层固然不会明面上和她作对,但暗地里的支持与配合却未必能真的一心一意。 就一如那位少女博士所言,这是很复杂很复杂的情况。 一刀切只会更乱,暴力没办法解决根本问题,只会让烂摊子变多,从而导致更加浪费时间。 苏青安对此一直很有数,所以他从来没有当领袖的想法。 但这次关于弗洛拉的任务,却是整体人类组织仅存的上层人员共同的旨意。 理由很简单。 这怪物智商又高,做事又怂,【蛊惑】的权能还只对部分融合战士和灵魂特殊的人才能趋于无效,其余人完全找不到行之有效的防范方式。 这种前提下,位高权重的人很容易成为对方的目标。 对上层来说,这种威胁不仅不可估量,还极容易涉及自身。 而且前车之鉴还分外之多,那最近才从监狱里缓缓放出的人里面就有一些曾经位高权重的人。 所以在各种意义上,他们都比符华和苏青安更想让传教士死的干净。 那自然配合无比,甚至愿意付出代价,进行各种利益交换,让一些事情暂且无法打扰,并全力支持这些融合战士的任务执行。 可谓打通了所有会造成堵塞的关节,就是为了让弗洛拉赶紧死。 而这次的队伍里确实又人才辈出,几位融合战士将基因能力进行了堆积木般优秀的组合。 通过科技的力量,让整个神农架区域都可以听闻到伊甸的歌声。 而这份参杂着基因能力的歌声则可以在一位战士的基因能力作用下,成为所有精神感知型融合战士的能力媒介,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层层叠加。 所谓的初见杀也不过如此。 别说传教士仅是一位拟似律者里稍微特殊一点的存在,就算是序列号靠前的律者在猝不及防下也有可能被达成初见杀的结局。 而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少女手握剑刃,足踏虚空,将传承至基因内的能力发挥至目前的极限。 数百公里的万般气象由此俯首般出现出一条旷阔的道路。 她对自己亲手所绘制,仿若摩西分海的画卷毫无动摇。 羽渡尘的幻相环绕四周,好似烈火升腾。 符华进而一步踏出,肩胛骨处的龙翼宛若须发般在霎时皆张,她沉默振翅,风雷之音弥漫而开,崩坏能的潮汐动荡不休,仅是在跨越了音障与热障后,立刻抵达了之上的领域。 在身后的万物远离,数十种诡异的天象自瞳底逝去后,远方垂倒而下的怪物终是映入眼帘。 那满山的雾气好似与天上的云端接壤,透着诡异与浩渺。 少女躯壳内的血液滚烫,基因深处似乎有着龙兽悠悠长鸣。 她的眼眸低垂,瞳底似有隔膜覆盖了一层般,让炽烈如火的眸色趋于绮丽凄艳的猩红。 【卷春空】与剑主的意志由此抵达了深刻的链接。 于是,剑柄处陡然突出数道细刃,快速的切割开肌肤汲取着甘甜的鲜血。 这是剑醒的过程,也是以自身融合的崩坏兽基因作为根基制造出的弑神座武装,才能拥有的奇妙阶段。 其根本理由在于,弑神座的制作流程决定了不能赋予内部的血肉太多活性。 为此在需要真正挥发出全部潜能与能力的时候,以融合战士自身的血液为引,沟通并复苏内部的基因,抵达激发完全的效果。 符华手中的【卷春空】愈发灼烫,将那创口处的血痂烧至凝固又溶解,猩红复而涌出,刺入血肉的细刃逐步从金属转为同色的肉芽深入创口内部。 与此同时,剑柄处蔓延出漆黑的角质层把整只手臂覆盖,更为幽邃的龙鳞一如此起彼伏的波浪在角质层外延伸交织,在呼吸间真正成型。 这便是剑醒的最终阶段。 即,将其化为身躯的一部分。 唯独这般共同基因的所延伸出能力,才能抵达完好无损的统合与增幅。 …… …… 不远处。 此刻的传教士快死了。 所有精神感知型的融合战士一次性将基因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如疾风如暴雨般在刹那内全部砸在了她的身上。 哪怕经过了媒介的转折与承载失去了原来的部分威能,但依旧足够灭杀一位拟似律者。 实际上也是如此。 传教士远比距离格陵兰岛的那次事件还更接近死亡。 这一次与上次不同,她在情急之时只预留下了一道化为常规物品状的子体,散于那座远冬的乡镇。 弗洛拉并非不想多一份生存的希望,但制造这种能留存复活之机的子体,需要分割灵魂。 而分割灵魂所要付出的代价,导致了量产的计划不可能成立。 一枚十字架那般的子体就足够耗费莫大的心神,再多就等于赌局筹码的不均衡放置,得不偿失。 就连仅放下一枚分身的如今,【蛊惑】也由于灵魂削弱遭遇低潮,让她的抵抗几乎宛若摧古拉朽般不堪一击。 传教士不是律者,她无法用与权能本质的链接来当作灵魂上的被动防御。 【蛊惑】本身就是自我诞生的力量,也是灵魂唯一存在的高墙。 而弗洛拉卸去这道高墙部分砖瓦的作为,在彼时又迎来了痛击。 这头怪物之所以能明白自己流露出了致命的破绽,其根本理由便是因为那枚子体灭亡前的所见所闻。 融合战士的队伍在核辐射的引导下摧毁了这道后手。 所以她此刻只要死去,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再无回转的余地。 现在,那基因能力所转化的万枚钢针真切的存在于世。 少女的节骨处不断被灵魂物质化的诡异能力蔓延出钢铁钉在了厚重的山脉地表之上。 她的肌肤处裂开的纹理与疯狂涌动打算挤出的眼球与凌乱的口器,乃至石油般的血肉,欲要摆脱这份粗劣的束缚。 可灵魂深处传递的戒律却被迫抑制住了这份本能,让其挣扎纠葛在躯壳内外处来回摇摆。 恍惚间,耳畔依旧能听闻那妙曼动听的歌声。 那是伊甸的声音,是被誉为这个时代臻为艺术的瑰宝。 但现在却成为了索命的刀刃,剐着灵魂与血肉,一点一滴地渗入脑海。 温柔,却又冰冷。 这是传教士变相造成的恶果所栽出的歌声,是她欲图将澳洲沦为崩坏净土所结下的因果,是她破灭了那人心中愿景,为其催生出崭新意志所引导出的未来。 到了如今,便是偿还的时刻。 寸寸钢铁自血肉深处游弋又生长至躯壳之外,刺入地表。 坚固的意志与恶意在诡异的感化力量间趋于柔软。 这份恐怖的精神力量即便夹杂在其余的基因能力里也分外显眼。 它试图赋予这个怪物何为感性,教导着何为恐惧,诉说着何为愧疚,告诫着何为禁忌,陈述着何为道德。 最终又化为一道道洪钟大吕的控诉,暴力地拆解着意志与恶意,又顺势与其余的精神力量一同挤压着灵魂深处的【蛊惑】本源,欲图将之灭杀。 弗洛拉没办法选择将【蛊惑】的本源全然传递至拟似律者核心,这样做不仅代表着灵魂最后的高墙自行退去,再无生机可言,还意味着她必须将这份权能彻底与自身的灵魂分割开来。 传教士从踏入神农架的最初,便失去了一切退路。 可还有一项事物是怪物最后的依仗。 那便是——与崩坏意识的链接。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苏青安那样能将律者与崩坏意识的链接在短时间内斩断。 而融合战士们终究没办法将这套组合技长时间维系。 隔着万般距离,借着二次媒介所交织出的力量存在着时限与桎梏。 所以, 歌声如潮起潮落般缓缓远去,怪物的身躯与钢铁完全融为一体,在山脉的表侧好似一座畸形而扭曲的铁碑,以任何生物都难以存息的诡异姿态勉强留存于世。 弗洛拉的灵魂一如仅余火星闪烁的灯盏,崩坏意识的链接未曾断裂,数位融合战士的攻势终究不如少年拨动灵魂天平的威能,她虽失去了神智与挣扎的能力,可还是留得了性命。 而愈发靠近少女便是为了预防这般状况,才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前线。 但那满山的雾气却倾轧而来,成为了厚重的高墙将那模样接近尸骸的怪物遮蔽,似是要护住它的生机。 来人沉默不语。 她手中的【卷春空】宛如游龙,化为躯壳延伸的剑刃斩开万般云雾,搅动出风雷与寒霜,原地生出春夏秋冬的天象,紊乱了山间的温度,化为庞大且纵横身前所有方向的大型剑环。 这极大范围的攻势让本质是崩坏兽的蜉蝣生物,随数种气象的涌现而摇曳分开。 那凛冽如冬风的杀意,似是要涤荡一切,忽略了信息差的劣势,没让半分“雾气”靠近四周。 而符华也在这个瞬间理解了敌人的存在为何。 这些雾气是由宛若尘埃大小的无数崩坏兽集结而成,并且具备啃食崩坏能的能力。 那些天象如自混沌开辟,看似占据了上风,掠杀无数。 但这淹没高山,直通云霄的大雾却浩瀚似海,像是不存在尽头。 所有借助基因能力创造出的天象被涌现的白雾吞没,符华正在面对着一头前所未有的庞然大物,攻势在猝不及防下被鲸吞般抹除于无。 这是在此前未知的现状。 可依旧无法改变她出剑的决意。 少女暂且摸不透这座高山的生态,也不理解这些尘埃般大小的崩坏兽极限究竟为何。 但她清楚一件事情。 只要趁着这些庞大的雾气未真正聚拢于一处地带,那与敌人所存在的距离就并非无法一次性跨越。 符华必须承接着队友的攻势,对其进行保证万无一失的补刀。 这是她的责任。 而若非只有拥有掌控天象能力的符华能短暂开辟出一条道路,供自己快速前来。 那现在这座高山的“雾气”,所要面对的便是一人可挡千军万马的融合战士部队。 可她一人也足矣。 剑醒之后,耳畔处激荡着悠扬的龙鸣。 少女的藕臂所环绕的黑鳞之甲精致而秀美,虞美人的纹理自期间缓缓镌刻显现,猩红婉转的凄艳色泽宛如流动的岩浆渲染出剧烈的存在感。 她的唇瓣微弯,白皙清丽的脸蛋上有纹理以极细腻,极温柔的笔触蜿蜒出相似的粲然花儿,及腰的雪发如瀑散下,又在风中摇曳,那双眼眸轻抬,望向那厚重如海的云雾,其中好似有火烧云在晚霞间翻滚不休。 弑神座与兵主在彼时跨越了有可能再也无法分离的临界点,抵达了极限的统一。 基因能力——操控天象,由此得到了短暂的升华。 有大雪在下,有流火天降。 有乌云滚滚,有雷暴轰鸣。 更有一剑自盛至极限的天象间,拨开了漫漫雾海,就这样接天连碧般,将万般阻碍在刹那内归于一色。 那座扭曲而畸形的铁碑在庞然大势般的极盛剑气内,归于漫天簌簌而落的尘埃,又散于那慢一拍似,才席卷而来的云雾中,逐步看不真切。 少女的瞳底内倒映着那枚污浊不堪的不规则宝石,想将之取回,可却已来不及,甚至第二剑都没能挥出,四面八方便有无尽大势压迫而来。 她的崩坏能领域竟是在须臾内便如被巨锤击碎的玻璃,直接支离破碎。 有某种巨型生物的长啸好似深渊的呜咽,鼓动着耳膜,几欲将之撕裂。 符华明确感知到太虚剑气所勾连的天地领域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有些像是在不冻湖遇到了伏羲的状况。 虽说并未霸道到那般程度,性质也截然不同,可崩坏能还是趋于不由自主,几近溃散。 这是操控崩坏能的资格与权柄彻底落于敌人之下的局面。 除却融合战士躯壳内自生的崩坏能无虞,基础的用本能支配外界崩坏能,以及剑心支配崩坏能都处于灰色的桎梏阶段。 简直就像是…… 整个剑心勾连天地的领域都被这个未知生物的领域所包裹,囊括,吞没。 而未待少女思虑多久,她的剑心传递来极其浓重的危机感。 会死。 符华本能地回首眺望。 那数十种被自己所开辟出一条道路从而躲避的诡异天象,竟宛如山海倾覆,银河倒悬般尽皆奔涌而来。 远方。 悠悠垂落的拟似律者核心被云雾裹挟飘向未知地带。 【它无处不在。】 仅存一缕灵魂意念的怪物在彻底陷入极其悠久的沉眠之前,终于恍然明悟。 这整个神农架都是它的领域。 这是整个神农架的庞大崩坏现象所汇聚出的一种生态,一种意念,一种无比诡异却又近似生物的存在。 这座高峰本身,则是类似于【神农架】的核心。 这是天生便掌握了四千平方公里世界,接近概念的存在。 而这个怪物方才初生不久,这还远远不是它的极限。 这样的存在当然不会是审判级。 它毫无疑问是此处的神明。 更是只要稍加经历岁月的浇灌,便注定让整个世界迎来沉沦的末法。 237.一扇门,太虚之境的特殊。 距离正式展开手术已经度过了两周的时间。 所有的记忆与情感都在这期间不断往复,不曾休止。 在这个可以被称之为苦痛乃至折磨的阶段间,少年能明确的感知到自身的念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念。 即,意念。 并非灵魂那般近似于另一种物质的存在本身,意念仅由自我的人格与记忆交织而成。 它本百无一用,或者说本不该出现近似于灵魂物质化的操作,能影响现实本身与外界。 可这个刻印下自我的大型工程,却让苏青安不间断且前所未有的进行了极为深度的自我剖析。 这是将【念】自作为承载物的灵魂与血肉本身间剥离而出,单独进行锤炼与拷问的阶段。 对世间所有人来说,经历这道阶段都不存在实质性的意义。 可于苏青安而言却并非如此。 苏青安是正常人,但他也确凿无误的拥有着极为特殊的地方。 他灵魂内蕴含的隐秘,从其来到这个世界上之际便一直环绕着身侧,直到经历种种的现在都未能揭开出真正的答案。 少年能凭借本能去理解到,那层面纱的揭开究竟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对伏羲灵魂态的复制与再现,其本身便代表了很多。 而现阶段,在自身清晰认知到【念】的改变之后,以往卡在三分之二便为极限的灵魂态,陡然间撕裂了所有枷锁,彻底迈入了完整。 同时,手术结束。 苏青安的意识如潜入渊底,被救生绳用力回拽岸边的物件。 他由此再度与外界的身躯抵达同步。 大脑有些昏沉,却依然能理解到灵魂态已经不自觉可以完整抵达的现实。 少年身着纯白的宽大衣物,自大型的白仓内部走出,旁侧的黑渊白花微微闪烁,仅是几秒的渡步间,身躯已然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念,自我的意志。” 在手术过程里反复深刻认知,遗留下刻印的作为,能获得这样的收获是自己所料未及的状况。 【蚩尤基因(15.12%)】 他瞥了眼面板,却是仅能将能进入完整灵魂态后,成为融合战士的进度问题暂且抛开,继续回忆起那一丝契机到来的刹那,自己的所见所闻。 那是一扇门。 是并不存在的一扇门。 苏青安的脑海里仅能留存下这般模糊的信息。 所谓的【门】仅是一种概念化的说法。 所以既存在也不存在。 而在遗留下自己完整的刻印前,将所有的人生与自我反复观看千万次前,那扇【门】未必不存在,只是在经历之后,他才具备了认知到【门】的资格。 苏青安能明确感知到,这是通往太虚之境的门户,更是另一个未知地带的门户。 在此前他也有自己若想便能晋入太虚的潜意识。 那就像是一种本能。 一如鸟儿能在天穹翱翔,鱼儿能在水间呼吸。 不需要明白为什么,也不需要知晓原理,自然而然就认为自己能做到,并能真正做到。 而在意识到了【门】的存在之后,苏青安就像是理解了鸟儿自己会飞的理由,明白了鱼儿能在水里呼吸的原因,能更为自主且清晰的朝着那个领域走去。 太虚之境,触手可及。 跨过去,跨过去。 灵魂内有着渴求生物进化的本能一般,催促着自我再度去认知到那扇【门】,并将之推开。 而另一方面,苏青安又再度莫名的感知到了心底深处的厌恶与孤独。 由衷的疑惑自然诞生。 为何进入太虚这件事情本身会带来这么多难以言明的情绪? 是因为灵魂具现化的四步里,最后一步存在着真正意义的颠覆与特殊? 还是由于太虚之境本身就存在着诡异与禁忌? 少年感知着附近的死寂,Mei的大型演算还未结束。 在这个阶段,主机内部的普罗米修斯赋予了自己走出这个地点的权限外,自己则是全然与之沉入这场演算之间。 无论是Mei之后的结局,还是自身的问题都让他的情绪沉闷。 苏青安叹息道: “暂且,放着吧。” 而陡然,远处给予的信息让他选择先行离去。 …… …… 神农架区域之外,秘密实验室。 损坏的量子锚点和满地仪器的残骸里混着几道用老练手法捆绑的裹尸袋,暗自诉说着前不久发生在这里的惨剧。 那个怪物能通过量子传送门前来,自然是因为这里有着一道相应的量子锚点。 而为了不让后续的追兵马上抵达,破坏与掠杀无疑便是最好的选择。 此处依稀还缠绕着如幽鬼般散之不去的核辐射与崩坏能,浓郁的血腥气勾芡着这里的氛围,在鼻腔内挥发出厌人的铁锈味。 在对那人进行拜托后,她顺利经历了那场手术。 其结果由于技术的完善,并未出现预想内不尽人意的负面作用。 这里的环境对原先的身躯而言兴许是噬人的毒药,现在却对其毫无影响。 伊甸通过洞开的墙壁,朝外望去。 外界是毫无疑问的荒土,与远方的森林分割出了鲜明的分界线。 以人类立足大地的视角来看,很难发觉出先前的那一场战争究竟有多少种诡异的天象被诱发而出。 所能察觉到的,便仅有缠绕不休的大型崩坏能现象碰撞所造成的剧烈轰鸣与盛至几千公里之外的天穹都被渲染上绮丽的色泽。 瑰霞如血。 彼时那万般种色彩所扭曲至一束的光,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便再好不过。 伊甸念此,担忧地回首望向先前不久从那场轰鸣中央走出的战友。 她依靠在角落,似乎很疲倦了,眼眸半阖,唇瓣失血过多般的泛白,可手中则依旧紧紧握住那把漂亮到似工艺品般的剑刃。 依稀可见有玫红的血液自那握剑的掌间滴答落下,又被古怪的吸引力自地表拉扯而起,没入刃面处的纹理。 自上望去,纤细的藕臂缠绕着一层薄巧的角质层,疑似兽类的漆黑鳞片将之规律的交织出美丽的外壳,隐约还能望见整体上有着类似刃面的纹理流动着微亮的光辉。 伊甸瞥了眼终端上医疗仓抵达的时间与相应距离,不由忧虑的蹙眉,她关心地轻声问道: “您现在好点了吗?符小姐。” 少女被外界光线所笼罩的侧颜上,宛如凤仙花汁为墨描绘出的虞美人给予清冷纯然的气质内增添了几分艳丽。 可她的意识似乎有些恍惚,没能第一时间对此进行回复。 良久,又或仅是几秒的沉默。 符华回答道: “不用这么客气的,伊甸。” “叫我华就好了。” 少女低垂的眼眸能望见伊甸在光线下酒红般华贵的长发,可她也没了抬首将视线继续向上抬的力气。 她勉力将自己与【卷春空】的联系继续维持,并陈述道: “我现在比原来好一点了。” “但依旧不能放松和这把武器的联系,否则身体很容易继续崩溃瓦解。” 伊甸沉默了一会儿。 她是驻留在后方的融合战士,此行的任务便是在这里配合着歌声,释放基因能力,以便绕过繁琐的搜查工作,将敌人直接斩杀。 但这次行动会遭遇到这样的状况却又是意料之外。 先前符华与其余的融合战士自神农架区域归来之际,便受创严重。 可符华能作为第一位前往神农架深处,确认敌人生死的融合战士,除却她操控天象的能力之外,其不死的基因能力也是一大保障。 按理来说,这种程度的伤势于常规融合战士都不能算是致命伤,对她而言就更应当是如此。 绝不应该沦落到不得不逼迫自己与弑神座武器强制长时间链接,以求让基因继续留存在升华后的程度,来抱住性命才是。 伊甸是有自己出门交接医疗仓,加快治疗速度的想法。 但目前来看,独自放她一人在此很危险且先不提。 医疗仓是否能对此产生作用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其余的融合战士在镇压神农架暴乱而出的双位数帝王级崩坏兽,本来算是豪华的人力,在这般诡异的自然生态下似乎也显得捉襟见肘。 在这般状况下,伊甸自然不能选择贸然离去。 幸好情况似乎并未到最糟糕的状况,符华的不死和融合战士天然的恢复力即使似乎都遭遇了大幅度的削弱,但依旧有在缓缓见效。 从目前对方已经能恢复神智,可以开口说话就能明白这一点。 她接受了对方的提议,问道: “嗯,华。” “它给你的伤势,很特殊吗?” 符华并未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 “伊甸,你们应该听到了我前面昏迷前所说的话了吧。” 伊甸闻言,回答道: “如果华你说的是不要靠近神农架区域的提示,那么大家都有遵从你的提醒。” “毕竟,前面的声势之浩大,已经远远超出我们最初前来这里所要执行的任务级别了。” 少女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似乎松了口气,她轻声道: “那便好。” “我直接说结论吧,虽然还弄不明白那个怪物的正体究竟是什么,但是姑且有了一次在里面死里逃生的经历,所以对它的能力,我能窥探到一部分。” “首先,在整个神农架区域所属的一切崩坏能在它的意志下,都无法被我们所掌控半分,融合战士在里面所能运用的仅能是自身内部所产出的崩坏能。” “同时,你所掌控的崩坏能一旦外放会发生很诡异的事情。” “那个未知的敌人似乎能抢夺我所释放出崩坏能的权限,虽然做不到完全的掠夺与利用,但让战斗过程内对崩坏能的利用率大大降低却没有丝毫问题。” “第二,我在发现怪异的第一时间便决定了撤退。” “但只要是在神农架区域,就永远无法摆脱它的攻击,它似乎能操控这四千平方公里的所有崩坏能,甚至能做到更为本质……涉及概念,近似权能的事情。” “可只要到这四千平方公里之外,一切的攻势便会自然溃散。” “这也是我能支撑到你们来支援的理由。” 符华咳嗽了几声,血液自口中溢出,将唇瓣染得嫣红: “或者说,我们没能团灭的理由吧。” 伊甸已经对眼前人的败北理由有了深刻的理解。 不如说……对方能在这般劣势下抗到队友前来救援,兴许已经能算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若换做任何一位队伍内的成员,都无法将这些情报准确的带回来,并自身性命无虞。 她问: “为什么华你会认为正面对上,一定会团灭?是因为你还没说出来的那些其余能力吗?” 少女低语道: “嗯,最初我以为那座山是它。” “但后面我发现整个神农架,或许都是它。” “最开始我以为它能操控一定范围内的所有崩坏能,拥有着在这方面的最高权限,逾越律者。” “但后面我发觉它掌控的并不单单只是崩坏能,还有这四千平方公里的大地本身,甚至还包括了身在里面的我自己。” 伊甸问道: “你自己?” 符华回应: “嗯,我操控天象的能力被削弱了。” “一开始我觉得是由于外界崩坏能全都归于它手中的缘故,直到我的身躯修复速度不断变慢后,我就明白那完全是两个概念。” 伊甸拿出手帕仔细地帮助小姑娘擦干净了唇瓣沾染上的血液,她将其余蜿蜒流下的血珠拭去,轻声说道: “在里面越久,基因能力便会越弱,对吗?” 少女阖上眼眸,她隐约感知到那个存在对自己的束缚与削弱逐步远去,基因的活跃度越发盛大,不死的能力渐渐真正复苏。 但……和【卷春空】的长时间融合,导致最极限的临界点被跨越至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暂且没办法将这把剑刃从手掌内分离出去了。 否则只会让伤势更加严重。 精神上的疲倦愈发深重,这是在临走之前对那个区域整体,使用了羽渡尘制造大片幻相与精神攻击的代价。 只是到了如今,符华也没有余裕思考在这道攻击之后,那枚拟似律者核心内是否还能残留下半分魂魄。 此刻,已然搭下的眼皮让睡意如潮涌来。 她能感受到那人的指尖无意见蹭过肌肤的触感。 这位自己初中时便耳熟能详的歌唱家似乎具备着透在骨子里的温柔。 即使在如今的时刻,环绕于耳畔的声音都不紧不慢,好似玉珠落盘,让意识不由自主便趋于安逸,连身躯传递的痛楚都不由减弱了些许。 恍惚间,符华像是又回到了那座东方小城的时日。 即使时雨绮罗不曾言说过伊甸,她也能自那个炎炎夏日的午后,偌大的广告牌上所闪烁播放的画面里,寻找到熟悉的人影与声音。 总有些人,有些事,能代表着整个时代的兴盛与褪去。 这些零零散散的碎片在以往早餐店里店主哼着的音调、学校里有人夹杂私心插播的歌曲、以及旁人的话语和电视的广告,随着岁月历久弥新,难以忘怀。 只是在那不由分说便急速远离的悠悠日常之后,所能余留在手心里的却是寥寥。 怅然若失的情绪在彼时涌上心间。 少女不由怔了很久,直到那人的发丝与呼吸的温度近到难以忽略,她才从这奇幻的现实和过往里拖拽而出,轻轻回答道: “嗯。” 伊甸有些担忧,在明白对方伤势还未快速好转的理由后,医疗仓就基本能确认对其有用,但她还是没办法放心将其放在这里独自一人。 她问: “我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你的精神似乎不太好?” 符华轻声道: “没有,只是有些困倦而已,顺便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她并未深言,那人也并未问询。 在这样的时代里,以前的事在如今所代表的基本只能用创口来形容。 是否言说,都需要依着他人的意愿而行。 于伊甸这样骨子里透着礼仪与温柔的人来说,适当的沉默与不探寻是一种基本的礼貌。 而符华作为此次任务的队长,自认为如今自己的状况能被视为一种失责,也就更不愿意进行悠闲与自我剖析的对话。 她继续整理思绪,说道: “在无法确认它的本体为何的前提下,数量的堆积对它没有意义,持久战更是只会迎来败北。” “虽然我最初进入那片区域的时候,并未马上发生这种状况,但在它已经展开活动的前提下,还是不要进入神农架比较好。” “所以,麻烦伊甸你将这些信息转告所有目前在神农架附近区域的人。” 她应答道: “我已经将这里的事态上报给上层,你所言的信息也进行了初步总结与上传。” “放心养伤吧,华。” “按照你的说辞和目前的现状来看,它应当无法踏出神农架之外的区域。” 符华的心湖内,赤红的羽毛缓缓游弋。 她才想出言回应,却由此福灵心至般忽略了疲倦与困意,就这样睁开了双眸。 于是。 少年如春般一如既往叫人安心的微笑映入视野。 而那双眼眸沉沉,似隆冬里泠泠的雪,透着幽邃。 238.小符和小苏要好好在一起哦。 普罗米修斯的主机区域依旧是一个神秘且未知的地带。 苏青安与上次进来的时刻不同,在认知到了【念】与【门】的存在后,他能明确感知到自己的身躯在刹那未至的时间内经历了一次量子分解与纠缠化,并完美地进行了重组。 这是快速到几乎不存在的时间,但【念】的存在却依旧能将之完美察觉。 所以得出了答案。 ——那片沙漠地带仅是通往普罗米修斯主机的一处量子锚点,至于其本体究竟位于何方还是一个未知数。 彼时的苏青安猜测,若以完整的灵魂态模式走出那片区域,由于不会被量子传送所干涉,兴许能直接得到那处地方准确位于何方。 但苏暮汐传达来的消息让他熄了试探的念想,连自己留下的刻印都来不及观察,便选择了直接离开。 其实理论上来讲,木伊那克和神农架存在着一段不近的距离。 但在掌握完整的灵魂态后,再度进入那种级别的神速领域,已经无需考虑身体上的损耗问题。 少年的行动所凭借的不再是常规的生物存活于世遵从的物理法则,而是另一套难以言喻的生命形态。 这很微妙。 甚至可以说是彻底推开了禁忌的大门。 比起所谓的圣痕计划和融合战士计划,苏青安自主所不知不觉演变出的这种灵魂态,远远更接近非人的领域,也更为禁忌。 似乎在进入了灵魂态之后,一切的动作与思考,乃至战斗和行为,都趋于唯心。 苏青安在最初并不知晓被自我认知且有所微妙变化的【念】究竟存在什么意义,但在进入完整的灵魂态,在瞬间转为另一个意义上的生命之际,他却陡然便理解了这份意义与作用。 这近似于血肉之躯内所确凿存在的体能与神经系统,乃至更为复杂,是真正统合了灵魂生命自我的核心概念。 若自己的【念】至始至终都无法发生改变,即便强制进入灵魂态,也无法在这个状态下随心所欲的控制自我,还可能进入完全无法互相匹配导致难以自已行动的窘境。 但如今的苏青安却是没有多少仔细研究自己身上变化的余裕,他忽略了那位在全世界都家喻户晓的圣乐歌后,就一如曾经在大街上和逐火之蛾分部忽略掉所遇到的其他怪人。 少年身上罕有驱散之时的【藏】,为了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而解除。 伊甸顺着女孩微怔的目光望去,这是她首次清晰理解到那组vlog的另一位主角样貌为何。 这位歌唱家曾受过身为世人关于相貌上的诸多赞誉,但在彼时也觉得与那人存在着天然的距离与遥不可及的桎梏。 她陡然间忆起以往马尔代夫的可可亚岛有一个满是细腻白沙且面积颇大的海滩。 彼时每当落潮的时候,还会露出很著名的拖尾沙滩,在接天连碧般的海天一色间,有黄昏的余晖与海风的温凉一同拂面,总有人在那时漫步在那处海滩上,想要走至那并不遥远的尽头。 可那处小岛最终还是被无言间缓缓涨幅的海水所淹没,像是传说中就此不见踪迹,深埋渊底的亚特兰蒂斯,透着肃穆与庄严。 伊甸自私人飞机上眺望着那盛大而寂寥的画卷,杯盏间的酒液摇曳,却是迟迟没能入喉。 想来在那时,哪怕是美酒的百转妙曼也无法让那一幕增添上多余的色彩。 如今也是一样。 世间总有些人,你一眼就难以忘怀。 她稍微有些理解爱莉会对这个人感兴趣的理由了,会想要和这样的人认识或者做朋友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何况他在外界的名声越是出众,真正见面后给予人的印象越是深刻,那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微妙感就越是强烈。 逐火之蛾里虽然很少有比爱莉更无聊且行动力更强的人,但其余人或多或少也有与之接触的想法。 而【藏】约等于让其身处另一个世界,强如融合战士若非精神感知型都只能被拒之门外。 但就是这样,苏青安在逐火之蛾内部被编排的八卦也数不胜数。 最初的起因是因为一件事情,直接导致了他所曾交接过任务的几个基地和分部都逐渐开始流传自我脑补的幽灵故事。 而也是在那个时候,苏青安拥有模糊他人认知自我的奇怪技能,变成了众所周知的事项。 大约在几个月前,少年曾去过基地交接过一次任务,沿途间有几位逐火之蛾的成员在一起讨论苏青安的八卦。 他直接径直路过,旁人言语不断的画面对比起来实在分外诡异。 在这段录像不知道怎么莫名流传而出后,【苏青安就在你身边】这句话莫名其妙成为了一个梗,在各大基地分部流传。 自此,关于他本人的八卦虽多,但由于被当事人抓包的前车之鉴,大家几乎都趋于用窃窃私语的诡异方式进行流传。 伊甸就是被爱莉希雅在耳畔处窃窃私语才知道的这些八卦,她念此唇瓣微弯,礼貌地让开了身位。 整个逐火之蛾都知道符华无论在什么情况都认得出苏青安,【藏】的解除是为了是什么也就显而易见。 苏青安也认识伊甸,只不过互相都是由于外界的传播导致的单方面认识,他礼貌地对其颔首,与之视线交错而过。 少年在她的身前半跪蹲下,用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避过她脸蛋上的几道血痕,将那染上霜雪般的白发梳理整洁。 苏青安的指尖拂过那笔触细腻的虞美人纹路,他轻声说: “解除掉剑醒,我用黑渊白花帮你疗伤。” 小姑娘感受着【卷春空】与身躯难以断开的链接,莫名就有些心虚,她的睫毛眨了眨,视线不由自主地朝着伊甸那里撇去,唇瓣翕动,低低说道: “我也想,但链接久了以后,它好像就……不太愿意。” 诸神座武装与兵主之间的联系存在着安全阈值,逾越这个阈值太久便会让武装本身的外壳融化趋于血肉状与其彻底融为一体,最终导致破坏体内的基因稳定,造成严重后果。 这也是为什么要专门根据兵主的融合基因进行定制的核心理由。 这种出于安全性考虑的设计,使得遵从这个规则的兵主即使打破这个阈值与武装融合也不容易出现最坏的状况。 但出于长久的身体健康考虑,取出来才是最理想的做法。 苏青安捏了捏她的脸蛋,轻声安慰道: “我会让它听话的。” “我不会让我送你的剑伤害到你。” 少年由此进入了完整灵魂态,由于意志的意愿,显现于外的身躯依旧与常态几乎无异。 灵魂本质降低了0.1的刻度,陡然间如海啸涌动的压迫自【念】的操控下,让刃面上纹理愈发妖艳的剑器为之战栗。 意志,干涉现实。 在血肉之躯的状态下耗尽心力都难以做到的事情,却在完整的灵魂生命状态下变得轻而易举。 那被黑鳞覆盖的手臂恢复原貌,流露出白皙的肌肤,手掌与之的连接处,【卷春空】所延伸蔓延的血肉骤然抽离归于金属的姿态,陷入死寂。 苏青安感知着她身躯的状况,退出灵魂态,黑渊白花随之亮起光辉,配合着那份不死的基因能力,将其内的伤势修复完好。 旋即。 少年认真地用手指探弹去她脸蛋上的血污,轻声问道: “是审判级崩坏兽?” 在未收到律者出现消息的前提下,他很难想象到除此之外,符华会受伤至此的理由。 她闻言后顾不得对方指尖偶尔拂过睫毛的“惩罚”和害羞,认真说道: “逐火之蛾组织了针对传教士的大型任务,在她落网前,选择通过量子传送门抵达了神农架区域。” “而那里有不知正体的存在将整个神农架化为了自己的领域,阻碍了我的任务,不过那个怪物也只有核心了,在走前我还用羽渡尘覆盖了那里进行了精神攻击。” “死亡的概率很高。” “至于另外一个敌人,如果它能被定义成崩坏兽,我觉得用审判级未必能形容其的极限。” 苏青安在小姑娘一本正经开始解说长篇大论的过程间,拂过她眼眸之上的区域,让其闭上眼睛,在对方乖乖照做后,他幽幽道: “相关的事情我会问普罗米修斯,你现在休息一会儿吧。” “哦。” 苏青安满意的看着少女阖上双眸的模样,游览了一遍普罗米修斯自动同步的信息,得出了结论: “根据以往这处实验基地的记录仪显示,在三个月前那种奇怪的天象并未蔓延至整个神农架。” “所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整个神农架四千平方公里的区域还并非它的极限。” 少年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眸低垂,轻声说道: “我会试试看能不能对付它,如果失败也没关系,它大概率无法干涉灵魂态的我,不会有安全隐患。” “而假设失败,在之后我会用黑渊白花配合凯文用天火圣裁把整个神农架区域烧却干净,顺便解除传教士的后患。” 在他想来,凯文在接受了奇美拉计划之后,天火圣裁的功率输出恐怕已经能做到彼时炎之律者的极限。 放火烧山轻而易举,犁掉这四千平方公里所需要的也无非是时间。 而另一方面,拟似律者核心和律者核心不同,既不是不可替代也不是不可摧毁。 只要确认那个怪物的死亡,这枚核心是否回收都并不重要。 虽然还没到那个时候,但苏青安已经给予了那时的善后方案,他分析道: “在战后用第四神之键调控生态环境,试试看慢慢修复。” 在一旁被动听到这番话的伊甸目光幽幽,只觉得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她对灵魂态这三个字代表的意义并不清楚,却能理解是否要走到那般极端的程度必须取决于那个不知正体的敌人有没有明确的本体。 若本体的概念就是这整个神农架,再加之对方会不断扩大领域的习性,直接遵从那个方案便是最能及时止损的选择。 而如果存在核心,或是某种弱点。 这种牺牲就是不必要的做法。 “总之,我先去里面看看吧。” 少年仅余留了这一句话,身影便已然销声匿迹。 一会儿后, 小姑娘悄悄睁开眼眸,与一旁的伊甸对上了视线。 她们面面相觑,只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伊甸觉得有些好笑,她打破了这个氛围,问道: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符华将【卷春空】归于剑鞘,感知着内部彻底归于死寂的基因血肉,只觉得下次剑醒估计要比平常麻烦一点。 她闻言后,一时之间没弄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但还是客观的做出了评价: “没有逐火之蛾内部那些奇奇怪怪的传闻夸张。” “小苏师傅其实很礼貌也蛮好说话,某种意义上还是老好人,他只是不太喜欢接触陌生人,进行社交而已。” 伊甸想了想,回忆起来种种传闻,不由问道: “只是不太喜欢吗?” 但旋即,她又认为这不是应该去深谈的问题。 于是露出了歉意的笑容,说道: “抱歉,华。” “我有一个朋友对他很感兴趣,她听说我和你在执行一个任务后,就经常怂恿我对他的事情进行八卦,所以不由自主便这样了,你可以不用回答这个问题。” 少女摇了摇头,微笑道: “没关系的,伊甸。” “我并不介意谈起苏青安的事情,这也并不算特别私密的问题。” “在我认识他以来,他会主动与人建立的关系和交流,如果不算寥寥几句的那种接触形式,大约不会超过五人吧。” “但苏青安也并不是厌恶与人交流,甚至连不习惯和不喜欢都算不上吧。” “我以前和他去超市和路边市场买东西的时候,他都很礼貌也不会很沉默寡言,属于很讨长辈喜欢的类型。” “所以有时候我也不是很清楚,养成他这样习惯的缘由是从何而来。” 伊甸唇瓣掀起,开玩笑道: “这样吗?倒是和我在外面听得有些不一样,但传闻多了便是这样吧,我还听说你们之间有女儿呢。” 苏暮汐自心湖间游弋而出,她自然而然的坐在少女的怀里,扬起脑袋看着两位大姐姐,浑然没有自己在这个时候出场实在很不对劲的自觉。 而此刻,伊甸看着那只可爱精致的小女孩,神经受到了剧烈冲击。 她的内心趋于复杂,一瞬间只觉得除了沉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回事? 原来爱莉说两人之间有女儿的八卦不是胡言乱语,而是有真实依据的吗? 不对劲。 小女孩侧了侧脑袋,忽略了两人的反应,接上前面的一个话题问道: “小符不知道吗?小苏一直用【藏】不和人交往的理由。” 苏暮汐陡然又反应过来,符华不知道才是正常事项。 羽渡尘的记录能赋予数个世界线的记忆都并不遗忘的资格,但符华却无法自重启的桎梏内拖拽而出。 她突然就有些难过,低低说道: “小苏这么做很正常啊。” “换做大多数人,经历过他经历过的事情之后,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 少女怔然了一会儿,竟是连本该去对伊甸解释关于苏暮汐,进行辟谣的事情都给抛之脑后。 那曾在内心间沦为梦幻泡影的情绪残骸,不知为何在彼时如浪潮用来,将心脏堵塞的厉害,酸涩之感扩散在胸腔,惆怅与悲哀由此奏响出悠扬的乐曲。 她不由问道: “为什么?” 小女孩的眼眸低垂,回答道: “因为只要那样做,以后就不容易难过了。” 对话在这句话落尽后,趋于沉默。 她按捺住那份酸涩与悲哀的情绪,像是在海啸里任由冲刷的礁石,轻声说道: “这样啊。” “那为什么我可以呢?” 苏暮汐认真说道: “因为哪怕会迎来注定的悲哀,和小符相识相知所获得的一切,对小苏来说,就足够偿还所有的东西了。” “所以小符要好好和他在一起哦。” “那样的话就算真有那样的未来,他也会为彼时的事情感到开心的。” 这是一番毫无了解便只能视为谜语般的对话。 符华无法理解其中的真意,可胸腔内的情绪残骸却随之涌动,让她近乎本能般做出了相应的回应: “嗯,我会的。” 而在另一边缓过神,已经根据意识之键的功能脑补完所有前因后果的伊甸,则觉得眼前的景象就是贴心小棉袄在帮夫妻巩固感情的温馨画面,实在让旁人无法插足。 …… …… 在这之后。 由于伊甸的口风很紧,人品很好。 【符华和苏青安的女儿有十岁了,很可爱】的“谣言”没能真正意义上在逐火之蛾内扩散开来。 但她自己本人看向对方的眼神,却不可避免的在那之后产生了微妙的转变。 而其中内心的真实想法,则在那喜欢送人礼物的习惯间显露无疑,这导致符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自己在伊甸的心里是小孩子,并为此感到苦恼。 239.唯心生命,通天之路,大梵天。 神农架区域,外侧。 在掌控着这广垠领域的存在出手之后,内部的崩坏能族群开始如潮水般朝外扩散奔涌。 原先设立在这附近的实验室人员所负责的是对此处的生态进行研究的项目,目的是为了理解并寻找到以科学的手段解除崩坏能现象的方法。 在这个期间,研究人员也会以这附近的崩坏兽作为实验材料进行分析。 而神农架具体的天象数据便是在这个过程间得出。 但按照以往的实验和观测记录,这里内部的崩坏兽族群远远没有这样的数量和质量。 否则,这处实验室即使为了安全考虑所设下的防备也不至于如此薄弱。 而如今,本仅在应对复数帝王级崩坏兽的融合战士不得不配合着武装人偶和后续即将赶来的机械部队应对着这好似永无止境的浪潮。 苏青安在进入了完整灵魂态后自这股浪潮间逆流而上,在【念】的收束之下,他的外相归于不可观测的虚无,如海涛般肆意奔涌的崩坏能将其视之如无物就这样顺着兽潮直接奔流向远方的防线…… 这些暂且由那些融合战士和其余的部队承担,神农架附近的大片区域依旧是万径人踪灭的无人地带,不考虑存在人员伤亡的可能后,这些兽潮给予的压力并非很大。 他的目标则是这场暴乱的源头,让符华差点死亡的未知崩坏生物。 少年一念至此,踏出了步伐,几乎是在几个呼吸内便逾越了三千公里,抵达了那座记录内传教士“死亡”前所待在的高峰。 所谓跨过神速领域之上的阶段,便是如此。 当苏青安的身躯不会被物质所阻碍,其存在形式与生命状态也彻底脱离了名为人类的种族枷锁,很多技巧与极限本身就对他失去了存在意义。 但这依旧不代表他本人从此可以随心所欲的以这般速度踏至世间的每个角落。 即使脱离了原先的樊篱与枷锁,但灵魂生命本身也需要遵从着另一套属于自我的规则。 即,【念】。 这是一切框架的起源,也是所有运作的核心。 当一个灵魂生命失去了【念】,那就将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消亡。 无论具备着多庞大多强大的灵魂本质,都是如此。 在苏青安彻底进入了完整的灵魂态之后,很多信息与事情,他都能获得自明或者说本能一般的信息。 少年在普罗米修斯主机里所接受的手术,其本质上便是让他认知到了【念】的存在,并让【念】的本身与灵魂彻底纠缠为一物,才能自然地进入完整灵魂态。 这并不是很好理解的话语。 因为名为苏青安的人格与过去的一切,天然便是与他自我的灵魂所镶嵌所结合。 而【念】也不过是将其完整的人格与记忆进行的一种缩写,其本身含义并无变化。 所谓的纠缠为一物的真正含义在于,灵魂与【念】的主次关系有了变化。 在抵达完整灵魂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唯心生命前,名为苏青安的人格即便崩灭了、坏掉了、不复存在了,对于作为承载物也是衍生物或是连带性产物,甚至仅是一种特殊物质的灵魂本身来说,也并不是毁灭性的打击。 甚至按照以往其灵魂的特殊性,所谓极端情绪与坏掉的结果本身,反而还会是促涨灵魂本质提高的良药。 所以灵魂不会破灭。 只是其内作为主导的人格死去了罢了。 甚至长久以往,从中诞生崭新的人格作为崭新的【念】也并非不可能。 而在经历了将【念】的定义概念化,与灵魂纠缠升华为一个完整的结构体和框架后,两者的关系变失去了原先的主次,归于了一致的平等。 即,【念】消亡了,灵魂也将消亡。 简单来说,苏青安在踏入了禁忌的关卡之后,已经彻底成为了唯心意义的奇妙生物。 假设在面对希儿之死的时候,他已经是灵魂生命,那所遭遇所面对的雪崩效应将无比恐怖。 剑心碎去了尚且能活。 但灵魂生命所持有的【念】崩塌了,便将连虚无都不剩下。 因为灵魂本身便是肉眼无法观测的事物,在彻底唯心化后,哪怕是消亡都将分外干脆。 苏青安最初试图复刻灵魂态,只是为了要在【净化】领域内留得性命,要找到应对伏羲的方法,便下意识地对其的存在形式进行了深度模仿。 可以说在那个时候,他仅是将这种状态视为一种技能,与以往所推演出的【势】和【藏】乃至【千星】都没什么不同。 但后续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彻底出乎了原本的预料。 在研究如何完整进入灵魂态的过程内,苏青安已经逐渐发觉了这是一项禁忌的行为。 因为无法停止。 少年在那片海域上所推开的禁忌大门,在试图进行深入研究的那瞬间开始,便已经关不上了。 在之后的时间里,即便本身不去研究灵魂态,躯壳都会再下一次试验间变得更接近完整的灵魂态。 这意味着,哪怕他本人什么事情都不去做,其生命本质都会自觉地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区别仅是距离真正到来的时间长短。 但结果却已经注定。 苏青安并未对Mei谈起这件事情,哪怕在不了解Mei为了保持研究进度付出了多少代价的前提下,他也明白自己的事情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出答案。 为了不白白浪费对方的宝贵时间,没有提及的必要。 所以基因移植手术会出现问题本身,也是内心隐约有所意料的事情。 或者说,这能算是他对自己目前状态的一种试探。 若生命本质真当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那自己就无法顺利成为融合战士。 但…… 哪怕提前知晓了这一状况,苏青安也没想到最后一步会在留下自我完整人格的手术中无声无息的完成。 唯一的好消息在于,就算灵魂态抵达了完整,甚至进入了这种状态的自己完全是纯粹以灵魂与【念】组合成的唯心生命。 但苏青安依旧保留着血肉之躯,这似乎是他依旧还是人类的证明。 可一旦进入一次完整灵魂态,这具尚且还是人类的躯壳便会更接近一步进入了完整灵魂态的自己。 这是不平衡的缘故。 当两者的力量并不均衡,就无法让天平两端维持平行。 苏青安猜测若身为血肉之躯的自己,能成功激活百分百的蚩尤基因,进行深度融合,再接受基因定向改造与编织,产生二次的深度蜕变,大概就能和灵魂态的自己形成平衡,抵达两者都无法互相吞噬侵蚀的和谐,从而让其长久的拥有两种生命形态。 但这本身在基因融合度被灵魂态所干涉至极为缓慢的状态下,已经成为一个难以实现的驳论。 蚩尤基因的融合进度,完全赶不上身躯彻底朝灵魂态常驻扭转的速率。 但根据已知信息来看,自己不以完整灵魂态进入神农架区域,完全拿里面的崩坏生物没办法。 这是很好得出结论的算术题。 符华在成为融合战士,拥有了意识之键和弑神座的集合叠加下,究其本质其实已经和苏青安站在一个台阶上了,两者之间的战力差距确凿存在,但并不大。 但就是这样,她也差点折在这里。 若没有其余的融合战士队伍迎接,苏青安未必还能看见符华这幅还能算是完好无损的状态。 陈述这点的含义很简单。 那便是以客观事实来看,不进入完整灵魂态就没有进入的必要,也就更没有资格替自己倾泻内心的情绪。 浓重的白雾淹没了高山与周边的领域,少年漫步在这片地带之间,直接以灵魂散去的波长锁定附近任何的异状,并忽略了万般阻碍,朝着那个目标前进。 在一念内跨越数道山脉的须臾间,灵魂的波长肆意荡漾而开,在这种生命形态下,对灵魂本质的利用率比原先要优秀到千百倍。 以往所苦心摸索的技巧在自明的本能下显得毫无意义。 而在利用灵魂进行检索四周的过程中,他虽然暂且还未发觉类似于核心或者弱点的事物,但却在自己的意识海内发觉了那扇【门】的再度出现。 这让苏青安再度意识到,进入这种生命形态所具备的风险比自己最初所想的还要大。 若在这种状态下进行激烈的战斗。 少年很可能便抑制不住踏出最后一步的本能,那是天生诱惑众生的进化,是逾越了融合战士的至极升华,是天人合一、交感万物的门槛。 而他身为唯心生命,将剑心这一唯心器官升华至更高的境地几乎是源自【念】深处的渴求与欲望。 可这太危险了。 在这么长一段时间对太虚和【剑神】的研究之后,苏青安几乎能明白剑心这一唯心器官本身的意义。 首先,需要正视一个问题。 ——常人无法认知【念】,更无法凭借着所谓的模仿就将自我的生命本质替换成唯心生命。 苏青安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上具备着极为恐怖的秘密,或者说他身上所修行的太虚剑气最初的目标便是如此。 总之,符华所创立的太虚剑气。 其本质说穿了,便是让凡人摆脱自我的桎梏,短暂升华自我生命本质,抵达另一个彼岸的法门。 而剑心的存在意义是为了让修行者在最终的阶段,还能保持住自我的人格与情感。 简单来说,以天心代替凡心去承载存在于天地间的洗礼。 天心代表了——剑心。 凡心代表了——人格。 其实让剑心这一唯心器官升华为末那识,其本身并不符合末那识的概念。 按照这三个字的理论来说,以代表象征着自我一切的【念】,去踏上升华末那识的道路才是最合理的道路。 但首先且不提常人无法认知到【念】,更无法让其进行升华。 即使抵达了那种程度,使用【念】进行升华也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因为这代表着自我的死亡。 以人类渺小的自我,去与这天地合一,去与这万物交感,最终迎来的下场无需多言。 而剑心就是尝试进行解决这个问题的一种媒介与道具。 换言之,它的存在不仅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晋阶法门,还是一种高效的过滤器,能最大程度的筛掉“天人合一,交感万物”过程间所遭遇的洗礼。 可就连这样的法门也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因为剑心能升华至末那识,就代表了其本身依旧和修行者的自我人格与灵魂十分密切,甚至可以说是难以分割。 所以,无论多么天纵奇才的修行者都会遭遇到一定的影响和扭曲,其人格与情感甚至会在短短几个呼吸内就遭遇到不同程度的磨损。 而苏青安之所以觉得推开那扇【门】很危险,其理由在于他的剑心在自身转为唯心生命后,便与【念】融为一体。 少年只能将之理解为,作为唯心器官的剑心层次由于不够完整,在身为灵魂生命的体系框架里没有资格单独存在,仅能归于【念】的一部分。 那么这个情况就很有意思了。 苏青安不能保证在剑心抵达太虚,完整之后是否就能独立出来,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没有前例可以参考的事件。 而在最坏的状况下,他一旦晋入太虚,万一自行升华至羽化态,由于【念】与剑心相合,而并非分割开来,便会失去原先存在的“过滤器”,以自我的人格与微渺的记忆去接纳天地的伟岸与洗礼。 结果完全就是未知。 苏青安踏足在弯弯绕绕的山路间,将万般思潮强制按压下去,他低语道: “刚醒不久便需要处理这般复杂的问题实在麻烦。” “而且,目前的我除了具备提出诸多问题的资格之外,似乎并没有任何一个能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案。” “还是先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再说吧。” 少年感知着一无所获的灵魂检索,又瞥了眼天穹上纠缠不休的复杂天象,轻声道: “若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崩坏兽的话,用审判来形容,姑且都有些不够格了。” 蚩尤的能力是吞吃物质,无限补进自我的躯壳。 贝纳勒斯的能力是不死和操控天象。 看似强大,却并非难以对付。 这些能力都有着相应的桎梏和缺点,它们的主人也为此而败亡。 但就眼下来看,此处的存在却比之更为完美。 苏青安隐约能感知到,这四千平方公里的崩坏能流动都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规律,那些水火不融的奇异天象之所以能各守一方,泾渭分明,便是由于都归于一个存在的掌控之下,甚至远方战死的崩坏兽所产生的崩坏能都会再度归于神农架的整体。 这与其说是一种崩坏兽,不如说是整个神农架生态环境的意识本身,考虑到这里非比寻常的崩坏兽数量,再结合封印基因能力的信息,颇有些传说里神国的意味。 任何人在这片领域内与之对战都会不可避免的处于劣势。 若坐视这个存在将自我的领域扩展到更大,届时就算凯文也未必有办法真拿天火圣裁全部烧却。 四千平方公里的崩坏能兴许无法与天火圣裁的极限持平。 但八千呢?八万呢? 总归会存在极限。 何况即使凯文并不存在极限,让它将半个世界侵蚀为神国之后,还能用最初的手段暴力破之吗? 这是一种发育起来就无解,甚至在如今便已经很恶心人的能力。 苏青安以灵魂态无声无息的潜入腹地,可却依旧无法掌握丝毫信息,这种感觉实在很令人不安。 他将杂念排除,在这处高山间驻足几息,整理思绪。 既然神农架的掌控者不选择在最初符华还未靠近这里的时候发难,也不选择在传教士遭遇最初攻击的时候发难,就能说明两点问题。 其一:若不接近那座高山,常规的踏足神农架区域,甚至掠杀其内的崩坏兽都不会引起它的注意,这点以往的研究人员没有出现安全问题便能得知正确性。 其二:它本没有刻意保护传教士的意志,否则提前就会铸就严密的防御圈,符华的那一剑也完全触碰不到传教士。 这样综合起来就很好理解。 那便是这座高山本身对于掌控着神农架区域的存在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地方。 若传教士所在的是其余的地方,那她就算死的连核心都不剩下,想来也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这个很关键,但由于他本人在山内毫无察觉,便仅能就此作罢。 至于传教士的核心为何会被云雾卷走。 苏青安个人猜测估计和那个怪物与崩坏意识的链接有点关联。 但想来若非崩坏意识真正意义上显露出自己的存在,并布下准确的旨意。 传教士的那枚核心不会在很遥远的安全区域。 在他看来,更大的可能性是依旧还在神农架。 毕竟崩坏意识亲手下场让崩坏侧的生物相亲相爱,互帮互助的可能性实在很低。 哪怕传教士确实很特殊也是如此。 崩坏意识终究只是一个大型筛选机制的智能系统,祂不会逾越自己天生的规则与限制。 而苏青安越是在生命层次接近伏羲,越是感到以往自己与崩坏意识本身存在着多大差距。 从以往的自己必须拨动灵魂天平才能烧却崩坏链接便能得出答案。 在自身真切的进入完整灵魂态之后,他深刻的理解到两者之间不再一个层次。 一个拥有明确极限的人类,和一位无法被丈量存在与极限的“神明”。 想要斩断祂的痕迹,就必须抵达一样的维度。 而在彼时,灵魂天平是跨越这个距离的唯一办法。 怎么说呢?曾经的他也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很大,但在踏上另一个领域后,对同一句话的了解程度又将深化,并得出截然不同的感想。 至于如今差距有多大,苏青安并不清楚。 但他隐约明白恐怕在终焉之前,自己很难有任何意义上的对手。 因为除非存在着相应克制的权能,否则以往的律者都不存在触摸到灵魂生命的可能性。 而就唯一有所关联的意识之权能都无法在这个领域上起到作用来看,终焉是否能拿苏青安有办法都是两说。 因为传统战力和破坏力的极限,不代表生命本质的高低。 打个比方,崩坏能虽然依旧能给予目前的自己干涉,但这必须取决于【念】的意愿。 这是一种唯心的体系和框架。 简单而言,若敌人不存在观测到苏青安的能力,那它所操控的崩坏能便不存在干涉到他的能力。 你无法认知,便无法对其干涉。 这便是本质的差距,是境界的桎梏。 若终焉就仅是集合了所有以往律者权能的结晶体,那她对于苏青安来说其实就与以往的律者并没有什么区别和不同。 那份的力量兴许无法被丈量,但她的本质却依旧不能与唯心生物处于一个平台,最终的结果便是谁也无法奈何对方,由于都没办法破防敌人,便会成为互相五五开的局面。 可若终焉本身便是崩坏意识真正意义上的代行体,就又是另一码事了,建立在一个互相可观测可干涉的平台上,那之前可以忽略的差距便会成为致命的毒药。 苏青安收敛心神,在漫无边际的思考后,他的灵魂波长终于回馈出了一道异常的气息。 几个呼吸后,抵达相应坐标。 少年于远山处的一道缝隙内拾起了一枚浑浊不堪的不规则晶体,他感知着内部不存任何灵魂残念的死寂,只觉得华的补刀任务施行的确实很成功。 苏青安将之收齐,便退出了灵魂态。 他决定对此处的存在进行钓鱼,否则常规的潜入无法得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但就在这时,终端传来普罗米修斯的声音: “苏先生,各方位融合战士所应对的十一头帝王级崩坏兽的基因能力正在产生快速的蜕变,几乎无时不刻都在朝着审判级进行过度。” “神农架内部的未知存在,暂且定义为末法级别崩坏兽。” “代号:大梵天。” “请视情况前往支援。” 240.十一位生主,末法的末路。 大梵天。 即,印度教的创造之神,祂亦称作造书天、婆罗贺摩天、净天,是印度婆罗门教的创造之神,梵文字母的创制者,与毗湿奴、湿婆(大自在天)并称三主神。 少年感知着远方那十一道陡然盛起的精神波动与灵魂气息,不由对普罗米修斯定义的代号感到了一种微妙。 传闻中在宇宙创造之时,大梵天创造了十一位生主,据信是人类的祖先。 普罗米修斯根据之前收集的信息,又将这十一位朝着审判级蜕变的崩坏兽应对着那传说间的十一位生主,所以才会有了大梵天的代号。 而另一方面,大梵天还创造了七位圣哲,共同协助宇宙之创造。 同时在神话故事里,大梵天所创造的生主和圣哲都是从精神内诞生而出,而非血肉之躯的传递延伸。 因此这十一位生主和七位圣哲都被称为心灵之子。 如今虽然暂且未出现七位圣哲的影子,但那出现在远方十一头崩坏兽身上降临的意识与灵魂,却一如此处存在意志的延伸,暗合了大梵天的记载。 这种巧合自然会所带来微妙的感触。 而苏青安大约明白,即使现在不存在那七位圣哲,但若是继续让这个怪物继续占领侵蚀更多的区域,多出七位这样的存在也并非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末法级崩坏兽吗? 虽然很难用以往的崩坏兽概念去定义这样的存在,不过单以末法代指便也足够理解。 假设那些帝王级崩坏兽最终都能进化至审判级的门槛,那融合战士部队的数量优势将难以发挥。 目前能真正意义上单对单稳胜审判级崩坏兽的融合战士并非没有,但显然不多。 融合战士需要经历基因二次稳定的发育阶段,才能将全部潜能发挥,抵达应有的升华指标。 现阶段能将二次稳定阶段全然度过的,只有使用超变因子和基因稳定剂成为融合战士的士兵,全部集合起来也未必能凑够十一的数量。 需要过一阵子时间后,等待整体度过发育期,比拟审判级的高端战力才会进行井喷式的增进。 在如今,这支为了讨伐传教士才集结的小队内部拥有这个水平的战士可谓寥寥。 再加之,这从最初便是为了针对传教士来设定的队伍,其中大部分都是精神感知型,正面作战都趋于偏弱。 综合起来,苏青安很怀疑后方部队未必能顶住那十一位“生主”的攻势。 暂且先放弃深入调查吧。 反正解除灵魂态之后,也并未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说不定能在那十一位正在不断蜕变进化的帝王级身上找到一些线索和突破口。 毕竟…… 若真如大梵天的传说所言,那这些作为其意志延伸的生主都必然与之“本体”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 【千星】展开。 少年的四周有墨蓝的烟火点燃,将之缠绕簇拥,好似绸缎般细致的流水,又在盛起的温度间散于尘埃状的丝絮。 那身后的满山雾霭暂且沦为了次要目标。 苏青安踏出一步,越上高空,撕裂了种种天象,朝着先前感知到的十一道灵魂波动方位走去。 大约耗费了五分钟的时间,他分别观察完了那十一位帝王级的蜕变进程和灵魂波动的特征,发觉它们正在与这神农架区域整体的崩坏能的流动规律与气机逐渐归于一线。 这是很恐怖的现状。 这代表了十一位“生主”,便是大梵天所立神国之外的意志执行者,它们都能继承被定义为神国区域的崩坏能,这使得即使还未蜕变成审判,但却已然全部拥有了恐怖的破坏力。 而最为让人觉得难缠的地方还在于那极端厚重的“外壳装甲”。 这并非纯粹的崩坏能凝结的产物。 而是这十一位“生主”都拥有着一致的概念性能力。 即,己身为神国。 苏青安已经不怀疑这些“生主”的本质便是大梵天的意志延伸了,这种操作是唯有此间主人才具备的概念性能力。 融合战士和武装人偶的输出针对“生主”便等于是在针对着整个神农架区域。 那些命中的重击与攻势都在“生主”的概念性能力下,直接以某种形式分散在了整个神农架区域,仅掀起了一阵波澜便由此止息。 以苏青安的观测结果来看,这种操作约定于是在十一位“生主”的四面八方开了密集的量子传送门,直接将所有的攻击传送到了神农架四千平方公里内的任意地带。 简单来说,这些崩坏兽的性命和这四千平方公里的【神国】绑定了。 就算换是凯文过来,使用劫灭,在整个神农架被烧却毁灭之前,“生主”也能保持无伤。 假设这些“生主”能忽略地域限制,在距离神农架区域极为遥远的地带都能展现出毫无改变的能力,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解。 苏青安陈述道: “普罗米修斯,这些崩坏兽都拥有将攻击转换至整个神农架区域,让其代之承受的能力,拉锯战和常规攻击对它们毫无意义。” “虽然只体验了几分钟这样的战斗,但他们自己也应该有所发现了吧?” “大梵天的存在形式很特殊,这些“生主”即使被精神感知型的融合战士针对灵魂层面也难以奏效。” “所以通知下去,让部队退后。” “试探一下那些崩坏兽还会不会继续跟进过来,若是继续跟过来,能力又是否会有所变化。” 普罗米修斯的指令很快下达,战士们则训练有素的推进了大面积撤退。 在身后没有人类居住区,仅存在一片荒野的情况下,这个指令本身并无需要顾虑犹豫的地方。 大约在距离神农架区域边缘十公里之外的地带,十一位“生主”停止了追击,身上的概念性能力也有了削弱的趋势。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这些代行大梵天意志的“生主”存在着局限性。 在神农架区域十公里之外的区域,它们的能力必然会溃散。 甚至…… 苏青安凝视着那些帝王级崩坏兽陡然止息并还在往最初的状态倒退的姿态,得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生主”进化至审判级的现象,并非无条件且永恒。 这更像是一种奇妙的加持状态,一旦战斗结束便会归于原初。 而且,这些承载了大梵天意志的帝王级崩坏兽也会为此付出一定代价。 但即使如此,这位末法级的存在已经难缠到只能评价为恶心的程度了。 他感受着那十一道灵魂波动的变化,蹙眉想到。 这是要收回意志,归于先前那种无法被认知的状态? 苏青安念此不再犹豫,再度进入了完整灵魂态。 他必须速战速决,拽住这个线索,将背后的大梵天杀死,否则拖的更久只会更难对付。 少年望向那陡然间倒映在瞳底的十一道细线,伴随着感官与视野驶入另一个层面,似乎万事万物都会在【念】的自行处理运算下,洞悉规律,从而得出自身想要的答案。 以往身为纯正的人类姿态,灵魂本质的强大给予的是极强的理解力和过目不忘,但这些转为如今姿态后,便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简而言之,这是灵魂生命天然具备的本能。 万般思绪归于一念,举手投足暗合大道。 但苏青安对这般变化却并未产生任何多余的情绪。 以个人而言,他厌恶着这般改变。 甚至比成为融合战士更为厌恶。 至少……后者还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是一种生物,前者究竟会走向何种道路却完全是未知。 所以,对着逼迫着自身不得不进入灵魂态,让他加快成为真正唯心生物时间的大梵天。 少年对此怀揣的态度便是纯粹且凛冽的杀意。 那十一道灵魂波动自天地散去,逝去大梵天意志的“生主”归于沉寂,如石像般驻立在原地,缓缓凝结成金色的半通透结晶物。 大梵天的意志无形无色,在常人看来唯独那些金色水晶般的雕像才值得瞩目。 可苏青安却能望见那一刹那内溃散,准备融于这片天地本身的十一道意志,他在同一时间散开了属于自身的灵魂波动,将之如潮涌动在这处领域,像是海岸线边缘捕鱼的船家所洒下的大网,把所有的意志郁结于一处,进行了控制。 苏青安能发觉它们的来处都源自于何方,那是最初便认定有着问题的雾山。 但他不打算就这样乖乖地将这些已经到手的筹码放回敌人的手中,好不容易让对方不知晓自己能力的情况下,露出了罕见的破绽,若不好好把握,下次未必还能轻松做到类似的事情。 既然不知晓如何才能杀死大梵天。 那就便一一试探过去即可。 现在,就从湮灭这十一道意识试试看开始。 先前曾经直言过一个问题。 崩坏能本身具备干涉灵魂的资格。 但对于苏青安这种唯心生物来说,必须他自身的【念】认同,或者对方能观测到自身才能做到干涉。 而以此类推,大梵天的意志既然能被他本人拽住,那崩坏能就存在着威胁力。 苏青安即使生命本质发生了扭转,但灵魂本质却依旧是原来的级别,只是利用率的不同罢了。 若无法适用崩坏能对这些意志进行剿灭,那他未必就能凭借纯粹的灵魂对抗这掌控着四千平方公里的庞大意志。 是的。 在拽住其意志的不久后,苏青安就明白了这大约就是对方诞生出意识的全部和极限。 期间的挣扎与动作,正在源源不断地掀起庞大的崩坏能海啸,朝着鏖战的地带奔涌而来。 神农架整整四千平方公里的区域,诱发出恐怖的地震,所有的天象由此产生前所未有的动乱。 天崩地裂般的大恐怖造就出在外侧都耳膜扎破的巨响,无休无止的轰鸣自大梵天意志被拽住的区域连环炸开,霞光与雷暴在这处中心区域交织起舞,万般诡异的天象郁结于一处,束成极黑的光散于天穹。 它急了。 所以苏青安才能断定这些诡异的灵魂就是对方目前的全部意识,可以说是大梵天一部分的本体。 否则它不会做出如此恐怖的应激反应。 而大梵天是末法级没错,但它终究不是灵魂生命,更不是神明。 这让场面变成了分外奇妙的局势。 一方面由于大梵天无法观测到苏青安,所以攻势全然落空,仅能凭借着那些被捕获的意志本身努力反抗。 另一方面,苏青安立足于所有崩坏能挤压坍缩的中心点,非但毫无反应,还正在反过来用【圣痕】汲取着其中的崩坏能对其进行反制和干涉。 正如崩坏意识对传教士说的一样,目前的他对大部分存在立于天生的不败之地。 而既然这位末法级崩坏兽没能脱离这份桎梏,那于苏青安来说便与空气无异。 苏青安静心凝神,忽略了周身无比狂暴的地带,将注意力全然放在了掌间的十一道意识与远处的雾山之间,【念】处理着所有自碾碎出的意识碎片间分析收集着信息,并以灵魂波长感应着敌人所在。 根据目前的信息集合进行判断,大梵天的生命形式大约介于虚幻和实质之间,那座雾山里面存在着实质的一面,而这些制造生主的意志便是虚幻的一面。 至于理由,从普罗米修斯进行对比给予的信息来看,那座山脉的高度与原先记录的高度有着一半的落差。 可相较而言,其余区域并没有类似的变化。 再加之先前对方暴走的理由。 若这个推断没错,雾山有一半的物质是大梵天的实质存在,所以它才需要如海般庞大的雾气崩坏兽作为遮掩,也更不允许崩坏侧生物之外的存在接近。 而按照这个理论,所谓的虚幻和实质都是大梵天本身,皆可归于一类,两者作为一个密不可分的共同体,无论谁占据的比例较高,那座雾山在最关键最危急的时刻都必然无法选择袖手旁观。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近乎是在位于掌间的第一道意识被彻底碾碎至虚无之际,远方有一座山体直接倒塌崩裂,无尽般的雾海如巨人的血液般奔流在神农架区域,散开为千百道支流,似海浪般无声推进,造就出骇人的声势。 而自那纯色的白雾间,金色的结晶体混杂镶嵌着蠕动的血肉交织成伟岸的千米巨人,远方处沦为雕像的十一位崩坏兽结晶体粉碎成万千尘埃,随风吹拂而来,交织成多余的两对手臂。 通天彻地的巨人仅是存在于此,便足够震撼人心,雾海倾轧分散的支流仅能淹没至其脚踝,它仅是抬首便能与云霄共齐,远方的驻扎在千百里之外的战士都能窥见其的样貌。 那是刻印在头部东南西北四处位置的一致佛面。 而本该慈悲为怀的怜悯与近无的神情,却在彼时显出怒目金刚般的盛怒。 大梵天自远方渡步而来,前进的动作沉默地将雾浪分割开来,中间的森林与山脉宛如自行拆解的积木,纷纷为其让出一道旷阔的道路。 苏青安瞥了眼它庄严而又妖邪的姿态,低语道: “如果是和神话里的大梵天相似到这种程度,就不会是巧合了。” “你还能汲取立足于此处地域里人类的记忆和知识对吗?” 这并不奇怪,以往的研究人员自然进入过神农架的区域,只是在那种诡异的天象越来越多后才将之视为禁地。 如果真拥有这样的能力,它有很多次汲取记忆与知识的机会。 “真有趣,你在这里还真是接近全能。” 大梵天看向少年所在的虚空,那万般天象随着这道目光,像是知晓对那人毫无意义一般,就这样归于熄灭。 苏青安能明确感知到,它似乎还存在着一道主体意识。 而能躲过【念】的搜查,在面对面之际才被自己发觉,就说明在大梵天的【神国】之间,它连加强对自身意识的隐蔽都能做到。 但这个范围显然是有限度的,否则那十一位“生主”的气息就不会被自己发现。 可即使如此,综合来看都已经很夸张了。 各种意义上,大梵天所拥有的能力都很全面,甚至可以称之为低配但又能力更多样化的羽化态。 不过虽然和最初预料的不同,但这十一道意志果然对其很重要,否则稳坐钓鱼台继续苟住才是最优解。 大梵天的低语宛如洪钟大吕般传递而来,那并非意念的沟通,而是人类的语言: “未知的生命体,离开此处,我们没有厮杀的理由和必要。” 苏青安的五指间崩坏能链式反应依旧还在运作,墨蓝色的死寂以烟火般的姿态跃动着将其中的意念缓慢而又坚定地破坏。 少年望向远方的巨人,却是从人类的语言内理解了自己的判断没错,他的眼眸低垂,轻声说道: “你是崩坏,也是末法,还伤了华。” “所以,我们之间没有谈判的必要。” 语罢。 神农架在宁静了几息之后,再度被卷入肆虐几千公里的恐怖浪潮,随着崩坏能的咆哮奔流而逐步被拆的天翻地覆…… 241.大黑天,三相神,梅比乌斯。 苏青安望着千米巨人轰然倒塌的壮观姿态,沉默不语。 那四张一致的佛面宛如遭遇了岁月的侵蚀,在头颅自高空坠下之际,缓缓皲裂剥落出粲然的尘埃,扬于高空。 漫天的金晶宛如暴雨纷纷落下,粉碎的肢体混杂着莲花的残瓣归于静默的墨蓝烟火之间,幽幽焚尽。 少年的手掌缓缓松开,有虚幻的星光闪烁又迈入熄灭。 那十一道生主的意识在半个小时的折磨中还是迎来了溃散灭亡的终末。 末法级崩坏兽又如何? 终究还是没成长到真正能灭世的级别。 它就一如还在发育阶段的幼童,所汲取的养分不够支撑住应当能拥有的力量与未来。 对于能直击核心,拆开大梵天【神国】优势的苏青安来说,这位末法的真正战力在律者级别的个体间并不算多么出色,按照序列号来排都只能排到大崩坏爆发之前的律者个体水平。 苏青安退出了灵魂态,他望着那漫天晶体如雨似潮般的涌落,心念微动,崩坏能领域展开,自其中收敛凝聚出了几十枚不规则的宝石。 旋即,少年瞥了眼落在脚边的那道血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之以金色晶体为容器收集了起来。 大梵天的基因能力……在各自意义上都很强。 经历了【念】的收集与分析,他将这份能力定义为【神国】。 大梵天可以将部分领域吞没化为【神国】,并可以在这个地域之内,做到概念意义上的无所不能。 譬如,神农架区域在对方的操控下如积木或者沙盘上的棋子般被胡乱摆放。 譬如,违背物理逻辑和崩坏能规律的奇异天象。 譬如,大梵天自身能在四千平方公里内肆意瞬间移动,让他浪费了半小时的时间。 还有很多林林总总的能力,对方并没有展现的机会。 究其本质是因为【神国】并未蔓延至灵魂生命存在的层次,也就自然无法对其进行干涉。 但苏青安怀疑,若它将整个世界化为【神国】,其本质会发生恐怖的蜕变与升格,彼时若有人在大梵天的【神国】内进入羽化态,比拼的便是更为深层次的力量。 而灵魂生命也未必会是【神国】无法触及的领域。 末法。 大梵天无愧于这道定义。 常规的战斗手段,对其不存在任何意义。 若非意外在那场手术里踏出了最后一步,自己也只能选择想办法将这整片区域一次性毁灭。 而【神国】弥漫的层次就代表了毁灭的级别和难度。 如今可能只需要将这四千平方公里之上的所有事物,乃至地下几公里的物质全然湮灭,但继续等待大梵天蔓延自身的【神国】,无论是面积还是层次都将越发难以抹除。 这是一个不用仔细思考,就已经能得出恐怖印象的事态。 某种意义上,人类方还需要感谢传教士。 她所制造出的所有危害加起来都抵不上,大梵天继续暗自成长所带来的威胁。 可以说,能在真正事发之前便认知到对方并将之剿灭,是一种幸运。 末法级别崩坏兽的基因能力,在各种意义上都已然接近权能。 这也是苏青安会刻意给自身遗留下这些残骸的理由。 在他想来,若将之深挖并再度升华,兴许能解决一些自己对将【念】升华至末那识,进入羽化态的担忧和顾虑。 若天地为己身的神国,又何需接受那些洗礼? 以基因能力掌控世界,排斥掉会干涉自我的糟粕与“污染”,以少年身为唯心生命的特殊,便能如伏羲那般长久驻足羽化态,并在完美保持自我人格的状态下,抵达永恒的近神之境。 而这般寓意几乎和彼时Mei为自身设定的路线在一些程度上不谋而合。 蚩尤的基因能力归根结底便是吞噬进化,但它的路线被固定在增进躯壳大小与强度乃至崩坏能储备的狭隘区域,并不涉及自身的生命本质。 这样的能力看似强大且没有极限,但按照平衡上升的曲线速度,远远无法比拟指数上升的速度,所最终抵达的结果。 若道路的方向从最初便是错误,那自然再如何成长都无法迎来质变。 蚩尤便是典型案例,它即便将整个澳洲都吞吃干净,按照基因图谱的演算结果显示都无法发生本质蜕变,只会在躯壳强度与大小和崩坏能储备上得以增进。 这确实也是一种变强的手段没错,甚至可以说目前的战场都未脱离这个程度。 但Mei放眼的是未来。 她的目标和愿景,是击败终焉,乃至之后说不定还会继续出现的敌人。 居安思危是一位领袖的基础思想,永不满足是一位科学家对自我的尊重与信念。 哪怕仅是空中阁楼,但没有更长远的目标和前路,遇到意料之外的敌人便只会感到茫然无助。 既然这位少女博士会在那日里陈述出将格局从棋子跳跃到下棋人的野望,那蚩尤的极限就必然无法满足她的需求。 所以,为了纠正这样的弱点与缺漏,需要第二步的计划。 在最初的草案里,蚩尤基因融合觉醒只是沙盘的基础,在那之后的绘图才能决定最终的极限。 而用着目前的技术突破原先的极限和桎梏,以常理而言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融合战士和基因能力其本身就不是常理。 人类所推开的是一扇禁忌的大门,是一扇哪怕赢得崩坏……都未必能赢得幸福与未来的大门。 奇美拉计划的定向基因工序看似已然完美,但其结果总是会逾越最初的数据推算和演变。 而具备着无数风险的漆黑漩涡内,却暗藏着颠覆格局的星火。 以蚩尤基因觉醒所获得的融合基因能力脱离不了演算的结构。 因为它的能力很单纯,所以就不容易出现意外。 根据传统基因移植的案例论证,战士在与基因融合之后,所获得的能力往往会超过原主的极限与桎梏,抵达更深层的领域。 例如,凯文所融合的帕凡提基因,在原主身上仅能引起区域的风雪,所拥有的冻结力量虽然强大,但远比不上前者。 那将炎之律者固定拽住破绽的绝对零度,毫无疑问已经接近冰之律者所掌握的权能。 其夸张的增幅程度,也就可想而知。 众所周知,凯文不是正常人类。 以他的案例作为参考确实偏向极端,但考虑到苏青安现在都快不算人了,这个案例或许反而还具备奇怪的参考价值。 综合来看,蚩尤的能力在进行融合之后注定会出现升华的现象,区别仅是升华的程度与具体的方向会有所不同。 但由于蚩尤的能力很纯粹,所以方向问题没必要在意,升华的程度也会由之后的基因定向序列进行补足。 在彼时,所真正被Mei考虑在方案里的显然是基因定向序列的具体安排。 苏青安沉默的驻足原地,将那份档案自虚空间拉出,望着上面的信息,心思复杂。 【代号:毗湿奴(大黑天)】 【级别:帝王级(未至极限)】 【核心能力:依靠吞吃其余的崩坏兽进行成长。】 【来历:源自印度尼西亚的玛琅,由血茧小队所斩杀,由于死亡前为帝王级,暂且如此定义。】 …… 【代号:湿婆(大自在天)】 【级别:末法】 【核心能力:未知】 【来历:未知】 这两种代号皆是三相神之一的崩坏兽基因,便是Mei为将蚩尤赋予能力彻底蜕变升华的绝佳媒介。 苏青安内心对第二份档案有所疑惑。 毕竟对其取了湿婆这样的代号,却不知晓其核心能力以及来历的崩坏兽基因未免过于不合道理。 但考虑到Mei这样做必然存在着自己的理由,出于信任的态度,他便未曾选择深究。 而就实际上来说,对方既然敢于设定出这般方案,便代表了哪怕对其能力真当不够了解,先行的实验与数据演算也都必然不存在问题。 至于为何不直接使用这两道位格有一定可能一致的基因作为融合素材,理由很单纯。 这纯粹是基因匹配度的问题。 匹配度远比基础的位格更加重要。 匹配度的高低,代表了生存与基因能力进行升华的概率。 基础的位格,却能通过常规融合阶段下的升华进行弥补。 简而言之,适合即可。 没必要刻意强求极高段位的崩坏兽基因,否则只会自讨苦吃。 苏青安与蚩尤基因的匹配度是89%。 这两者曾以互相不同的立场杀死了对方,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孽缘。 至于和大自在天和大黑天的匹配度都低于百分之三十,没有尝试的必要。 但按照实验计算的结果,即使他本人对三者的匹配度都很高,依旧还是选择蚩尤基因进行融合最为恰当。 本来毗湿奴的核心能力很纯粹也很符合Mei的目标。 但由于血茧小队所讨伐的是帝王级的毗湿奴,所以它已经先行吞噬了诸多崩坏兽能力的精华部分,并在死前为将驳杂的能力统合完成,导致了整体的基因存在着杂乱的其余基因。 在这种情况下,目前的技术不能保证融合阶段是否会发生汲取了其余的基因作为主体的乌龙事件。 这就约等于一支基因库驳杂的超变因子试剂,只有在最终的融合阶段,才能知晓其中什么基因与自身最匹配。 相较之下,蚩尤的能力不仅符合要求,由于其能力纯度极高还不容易出现风险,也就顺势成为了如今的融合基因。 而事到如今,两人其实几乎已经默认这个计划的破产。 在灵魂态的干涉下,基础的计划沙盘——蚩尤基因觉醒——都被迫放缓了太多脚步,更别提后续的基因定向序列与最终升华。 可在少年灵魂态抵达完整的同一天,三相神间的最后一位——大梵天——却如期而至,好似暗示着他做出某个重大的决定。 苏青安望着满地疮痍的大地,轻声低语: “伏羲……” 虽然比原先更早的预期抵达了完整灵魂态,甚至内核都有一半转为了唯心生命,以此与对方站在了基础意义上的同一个平台,但这不代表自己会之后有可能面对的事情有所把握。 现阶段的苏青安毫无疑问拥有着在自保的能力,某种意义上他如今不仅在伏羲的【净化】筛选之外,连贯彻始终的崩坏都没了多少理由将之纳入筛选。 只要他愿意放弃灵魂殿堂内的白花领域,即便是崩坏意识都不会再刻意进行任何意义上的针对。 可对于一个从不在乎自身的人来说,这道既定事项毫无意义可言。 苏青安不想将所有筹码和希望,以及压力全部加注在Mei的身上,越是理解对方进行那场大型演算与岁月赛跑所付出的惨烈代价,他就越是不想最终的结果出现意外。 即使以纯粹的理性思维进行看待,将全部筹码放在一个地方也是不够完善的行为。 没有谁能保证Mei是否能得出行之有效的方案,也没人能保证方案到最终是否能真正落实。 想要以最保险的状态面对伏羲,保证任何状况都能使得人类有所生机,就必须存在与之正面交战的手段。 而现阶段来看,除却生命本质朝着唯心生物倾斜的苏青安之外,其余的融合战士都没有应对伏羲的资格。 这是本质的落差与针对。 在【净化】领域之下,强如凯文也只能归于尘土。 即使那位白发战士再如何违背常理,走至现阶段依旧是靠着融合了崩坏兽的基因才跨越了重重桎梏,而崩坏兽基因在伏羲面前便是致命的弱点。 在苏青安想来,哪怕大梵天将整个地球都沦为自身的【神国】,想要和伏羲战斗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谓的【净化】是深入伏羲这一存在本身的概念,其优先度之高难以诠释。 但…… 存在反抗之力。 【神国】的极限兴许无法逾越这位近神之人,但却能与之隐约站在同一个层次。 少年阖目,他的【念】即使处于血肉之躯的生命形态下也依旧存在,并能由此用极为高效的方式利用灵魂本质,这是生命本质朝另一边倾斜的征兆。 要做决定的话,必须越快越好。 想要让自己多出一份应对伏羲的筹码,唯有一个办法。 那便是以大黑天、大自在天、大梵天,这三道不仅隐约立足为一个层面上,还恰巧将三相神的代号全然集齐的特殊基因,作为触媒,将自身躯壳内的蚩尤基因升华至未曾设想过的极限。 而最终所获得的基因能力,便有可能超脱于【净化】的干涉之外,成为应对伏羲的筹码。 这是【念】所给予的本能,是至诚之道所赋予的答案。 【蚩尤基因(15.122%)】 但在此之前,苏青安需要解决掉这个问题。 有些在灵魂态未完整前的难题,在灵魂态迈入完整后反而还会少一些肘衬。 苏青安对此很清楚,所以他相信若如今Mei处于能与外界交流的状态,已经能其为此对眼下的事项提出有效的建议。 可对方在那场大型演算当中,仅仅度过了14天。 要等待演算结束起码还有半个月,甚至更悠久的时间。 现阶段的每一天都具备着珍贵的价值,完全不容半分浪费。 何况Mei出来之际能处于什么状态,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最坏最悲观的情况下,便是对方的演算结果失败并失去性命,一切落空。 苏青安愿意相信Mei,但他同时也知道现实的荒诞与恶劣从来就不讲道理,哪怕再坏的结果出现也并不叫人感到意外。 说到底…… 本身伏羲的存在就已经足够疯狂。 少年自邮件箱的深处翻出一道信息,他沉默地越过简短的信息与话语,将视线投落在最后的署名之上,轻声念出了那个姓名: “梅比乌斯……吗?” “曾经穆大陆顶层的学者,第一时间推荐Mei进入大崩坏初期保护名单的著名博士,最后……让她加入逐火之蛾的引荐人。” 苏青安喃喃自语间,已然言尽了自身所知,关于对方的一切信息。 普罗米修斯忍不住提示道: “苏先生,梅比乌斯博士不会是你能认同的对象,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与对方进行接触。” “梅比乌斯博士对律者的尸骸一向很感兴趣,在Mei博士为了圣痕计划的雏形解剖了第五律者之际,她也在现场进行过研究。” “梅比乌斯博士的能力和贡献无法被否定,但出于一些缘由,第六律者的活体还存在于魂钢监狱之际,她被Mei博士拒绝入内。” 这位超级智能的言语就此浅尝辄止,并未深言。 但苏青安依旧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可如今他仅是轻声问道: “如果是她,有能力帮助我以加上大梵天的基因基础上,修正Mei原定的基因定向序列,并为完整灵魂态与血肉之躯升华的冲突提出方案吗?” 这是普罗米修斯从情理而言不愿回答的问题,但苏青安的权限很高,在对方主动进行问询的前提下,此类信息并没有隐瞒的必要。 于是,它客观陈述道: “……梅比乌斯博士对感兴趣的事物会爆发出非同一般的热情和专注力,至少在融合战士与生物基因的领域内,她的才华本身不会输给Mei博士。” 苏青安由衷的认为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而由普罗米修斯来说出这番话就更代表了其中的重量,他问道: “她也是融合战士计划被提出后,一同参与研究的科学家之一?” 融合战士计划是Mei博士所提出的天马行空的想法,但真正将之补充完善,将骨架内部的血肉填充完善的人们里却不止她一人。 这般浩大的工程以常识而言,不集结诸多的智慧无法在短期内抵达成功的彼岸。 而在最初对这方面知识与项目半知半解的苏青安有一阵子认为只有Mei一人在研究这个计划,直到后来自我深入研究了这方面的领域,他才深刻的意识到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普罗米修斯回答道: “的确如此。” “梅比乌斯博士在自己专攻的领域上有着非同一般的才能,而融合战士所涉及的领域,恰恰是她在原先便专攻的区域。” “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获得成功,众人的努力确实功不可没,而梅比乌斯博士在其中也能算是付出贡献极大的成员。” 苏青安试图回忆着那时的事情,问道: “Mei能顺利掌握逐火之蛾的权利也和她有关系?” 普罗米修斯给予了一定的否定: “梅比乌斯博士仅是推了一把,但这也是因为这有利于她的实验展开和研究资金,归根结底是一场利益交换。” “以科学家的立场上而言,愿意接过这个担子的Mei博士和笨蛋没什么区别。” “苏先生,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Mei博士的研究项目过于驳杂,除却奇美拉计划和为你研究出的基因定向序列之外,她基本很少亲自继续深入融合战士的项目了。” 苏青安能够理解她的选择。 且先不提面对迫在眉睫的伏羲,基因的深入研究几乎可以被认定没有意义。 就以纯粹的效率来论,基因项目也和她本人不太对口。 Mei的父亲是物理学家,她自身所曾钻研的领域也仅是有关量子力学,偶尔涉猎很多领域,甚至在这些领域也能算是深入过研究。 可对比起其余的主对口领域,显然还是效率偏低。 普罗米修斯继续道: “而梅比乌斯博士一直未结束过对融合基因的研究,甚至……在最近她对自己进行了移植基因的手术,成为了融合战士。”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梅比乌斯博士……住在哪里?” 普罗米修斯表示道: “澳洲主城,逐火之蛾分部。” “……真巧。” 242.梅比乌斯和苏暮汐。 澳洲主城,逐火之蛾分部。 苏青安坐在大厅边缘的沙发上,【藏】一如既往的宛如薄纱将外界对此的感知由此削弱。 大约耗费了半小时用【千星】来到了熟悉的地域。 少年先是打开了终端给华发了个晚上不一定回家吃饭的消息,想了想之前的对话,问道: “普罗米修斯,我以前是不是见过梅比乌斯博士?” 普罗米修斯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回答道: “苏先生,这里是澳洲主城,是在炎之律者出现之前你就常来的逐火之蛾分部。” “虽然梅比乌斯博士大多时候都很宅,也会外出去其余的地带进行实验,但你们确实见过面没错。” “对方可能对与你见面没有印象,但这是因为你将自己的存在抹除了,可这不影响你见过她。” 苏青安闻言试图回忆起梅比乌斯的样貌,但他刚试图这样做,就停止了这个行径。 ——他不知道对方的长相。 少年转而打开终端,在游览器里输入了梅比乌斯四个字,望着一一越出的词条和附带的照片,才继续回忆。 灵魂本质的强大与【念】的高效让他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梅比乌斯一如终端里的照片所示,是一位身材高挑,容貌秀美的美人,只不过她的神情偏向厌世与寡淡,那双眼眸也宛如冷寂的蛇瞳,加上研究员标配的白大褂装扮,综合起来的氛围趋于生人勿近。 两人确实不是第一次见面。 擦肩而过,或者偶然瞥见的次数并不在少数。 只不过苏青安和梅比乌斯都没发觉对方的存在罢了。 在普罗米修斯看来,苏青安的自闭技能各种意义上都很好用。 虽然它会定期并固定展开一道筛选网络信息的保护伞,避免某些恶劣的威胁和交易乃至其余的信息传递至苏青安的终端。 但且不提梅比乌斯这种内部名单处于灰色的人员所发的部分邮件不属于筛选网络内,现实里的完全隔绝就更是更加困难的事情。 苏青安的【藏】在这个时候反而让不希望他随意接触一些人的Mei觉得很具备存在的价值。 这里拿梅比乌斯打比方就很直观,她一直对以人类之身力敌律者的苏青安很感兴趣,甚至长居此处也和这个有些关系,但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就没有交流的机会。 任由万般阴谋诡计和腹黑的操作都只能归于虚无,完全找不到落着点。 但现在苏青安主动要找对方,普罗米修斯对此就别无他法。 即使是Mei也不认为自己可以限制对方的人生自由。 苏青安想了想那几次见面,回答道: “我有印象,她认出我过。” “但也就一会儿有用,在试着在四周环绕微量的崩坏能力场,换成特定频率后,这招就对我没用了。” 普罗米修斯表示沉默,苏先生操控崩坏能的精度和技巧都不像是人类能复刻的操作。 对方能用崩坏能频率扰乱电子产品是众所周知的信息。 但梅比乌斯博士的性格和能力,专门针对这个进行魔改制造出不会被干扰的产品是基础的事情,也就是说苏青安在发觉到这点的瞬间下意识就进行了魔改,并得到了成功的结果。 毕竟时间若稍微长一点,梅比乌斯博士也不至于在当时没留给对方一点印象。 蛮惨的。 “根据检索她现在依旧处于逐火之蛾分部,梅比乌斯博士的研究所在这里有三处,刚才F6楼的地下研究所在大约十五分钟间录入过她的虹膜,苏先生如果有意找她,可以试试看去那里的研究室。” 苏青安瞥了眼怀中被微型的透明舱体所装载的金色结晶与血肉,问道: “如果我真的选择和梅比乌斯博士合作,能麻烦你到时候将大黑天与大自在天的基因转到这里的分部吗?”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苏先生,Mei博士并不介意你与她之外的人合作,适当的隔绝只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既然你以自己的意志愿意去承担那份风险,我依旧会执行最初的任务,给予你权限范围之内的帮助。” “这两道基因的载体正封存在这座分部的地下,相应的获取权限我会在适当的情况下给予梅比乌斯博士。”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他认真道: “谢谢你们。” 普罗米修斯问道: “嗯,不再考虑考虑吗?梅比乌斯博士有可能趁机对你进行满足她自我兴趣的人体实验,以她的性格来说这并不奇怪。” 少年理解对方的话语。 梅比乌斯博士之所以掌握不了多少逐火之蛾的权利,大概率和她毫无底线的禁忌实验有着紧密关联,指望这样的人对有趣的“实验素材”言听计从是一件很具备风险的事情。 即使对方表面上答应了,但背地里是否会做多余的事情就是另一回事情。 梅比乌斯的性格和作为确实为苏青安所不喜。 或许就如普罗米修斯所言,这是自身不愿去认同的对象。 但如果说Mei博士是融合战士计划的提出者,那梅比乌斯就是将这项技术的应用发挥到顶峰的存在。 苏青安从来不能否认对方的选择带来了确凿的成果,关于这些的判断与态度,他曾在遇到希儿的最初便已经有所思考。 在这样的世界里,兴许唯有一些事情,只有梅比乌斯这样的人才能办到。 至于自己认同与否,本身便并不重要。 而如今少年选择来找寻对方本身,也对应了前面的几句话。 苏青安自己也明白,即使Mei未陷入沉睡,自己也大概率会做出类似的选择。 于是,他回应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普罗米修斯。” “伏羲的灵魂波动每天都在以平稳的速率更快地抵达苏醒的指标。” “哪怕我们再如何努力,也无法将崩坏造成的死伤减低到可以容忍的范围内,无时不刻都在爆发在各地的微型崩坏潮汐是无法杜绝的天灾。” “你和Mei都很清楚,伏羲会比我们原先预计更早迎来苏醒。” “否则以Mei的性格不可能不清楚,冒着自己死亡的风险来节约时间是如今文明难以承受的灾厄。” “她知道凯文需要她,她知道逐火之蛾这个组织需要她,她更知道文明和人类不能失去一个内部格局倾轧之下所选中的平衡点。” 苏青安继续说道: “这样的Mei早就不能是纯粹的科学家,大义与责任是她无法摆脱的枷锁。” “可她在全都明白这些的前提下,却依旧选择了这么冒险的做法,并完全不畏惧文明内部的格局是否会因为自己的沉睡导致变动,你我都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 “一年只是在彼时所计算的伏羲苏醒时间。” “伴随着每一次因崩坏死亡的数量变动,她的苏醒时间也会由此缩短,千人实验的展开就是为了减少伤亡,变相拖延时间,但也只是止住了颓势,所真正起到的作用也是杯水车薪。” “下个律者在诸多融合战士众志成城的应对下,未必能毁灭这个文明,但若在伏羲苏醒前也找不到行之有效的方法,我们的存亡就取决于她是否可以进行沟通与判断。” “这些上层应该都知道了,我相信梅比乌斯博士对此也很清楚,她不会拒绝我的提议。” “无论是出于不知晓是否存在的救世之心,生存之念,还是完好的实验环境,亦或是纯粹送来的实验素材,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至于,你所说的实验。” “在有所分寸的前提,任之为之也无所谓。” 普罗米修斯: “我录音了,视情况的不同我会把它发给符小姐。” 苏青安:“?”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会出现和气氛不合时宜的盘外招? 普罗米修斯: “在我说出来的那一刻起,录音就已经上传云端,所以不必刻意开始调整崩坏能频率。” 苏青安:“……” 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会为了可能会被华听见录音,就改变自身决定的人? 普罗米修斯: “根据过往的人格数据模型演算,这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这位超级智能冷淡软糯的声线有所波动,近似参杂了名为无奈的情绪: “以苏先生的性格,你的分寸底线在完整灵魂态和黑渊白花的辅助下会变得很过分,按照梅比乌斯博士的性格肯定会演变成你能接受,但怎么想都很丧心病狂的画面,恕我只能用非常规手段进行劝解。” “总之,请多加注意不要随便答应梅比乌斯博士奇怪的东西。” 不知何时已经待在脑袋上的白雀儿歪了歪小脑袋,它用小爪子搅了搅少年的发丝,表示了赞同的意见: “普罗米修斯说的对,小苏的分寸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他说没事就是有事,他说不会死就是有死的概率,他说没断手断脚就是其实断了,但又好了。” 你怎么能对已经死过三次的人,口中所说出的分寸抱有任何信任? 反正…… 苏暮汐是不信的,谁信谁是笨蛋。 其实苏青安欲言又止,他很想说,自己的分寸把握的很好,以前之所以会出问题,基本都是因为身不由己。 但仅是自主把握配合实验的分寸,怎么想也不会演变成上述那样的状况。 他又不是笨蛋。 可苏青安看着自脑袋上开始滚来滚去,不慎滚到手心里的白雀儿,觉得让小汐不那么担忧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少年揉按了一会儿它软乎乎的羽毛,用指尖点了点它的脑壳,回应道: “嗯,我知道了。” 但迎来的却不是苏暮汐的回应,而是另一道稚嫩的声音: “哎呀,我一直以为Mei博士制造出的人工智能会和我很亲近呢,就算外界奇奇怪怪的传闻是很多啦,但也不应该把我想的那么坏呀。” 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映入视野的是一位分外可爱的女孩,她穿着与自身年龄略有不符的白色大褂,内衫则是与季节不符的咖啡色毛衣。 那宛如洋娃娃般精致的脸蛋上露出惹人怜爱的笑意,冲淡了那双色泽渐变的竖瞳所天然自带的寒意,反到挤兑出了几分促狭的意味。 女孩如黄昏之森般幽邃的深绿色长发散在身后,衬着本就白皙的肌肤像是瓷碗里的牛奶,细腻而具备光华。 比起原先御姐般高挑的身段,如今的梅比乌斯属于诱人心神却又处于下手禁区的阶段。 苏青安思考了几息,便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正是自己这趟打算寻找的博士。 虽然外貌上发生了剧烈的改变,但某些特征依旧与以往有着相似之处,就整体对比来说,像是将生命周期倒退至了十几岁的年纪。 可按照融合战士的寿数与新陈代谢,估计延续个千百年,她也依旧会是如今的样貌。 各种意义上来说,这都算是一种诅咒。 可能就如八重樱的耳朵,凯文的极寒体质一样,这也是梅比乌斯自身为了成为融合战士所付出的代价。 但她本人显然对此并不在意。 至少,从如今的笑容间完全无法看出。 “梅比乌斯博士,你用了和我近似的能力?” 梅比乌斯闻言笑了笑,她轻声回应: “任谁在自己持之以恒的热情邀约下,都无法得到任何回应后,都会忍不住对“心上人”的拒绝手段有所研究的,对吗?” “再加上一点点关于融合基因的能力,不被发现也是顺理成章的吧。” 苏青安想了想,还是没对这种跟踪狂一样诡异的行为有所回应,比起传教士那种纯粹的程度,他认为梅比乌斯很正直也很正常,属于暂且不会被归结于不对劲的程度。 “我记住你的灵魂气息了,下次你可以选择改进一下关于这方面的遮蔽手段。” “彼此彼此啦,你的手段也已经落伍了哦。” 苏青安觉得为了一点口角就用完整灵魂态还是有些小孩子气了。 梅比乌斯博士还能用自己年龄倒退了这种借口作为遮掩,可自己身为正常的成年人,还是需要成熟一些,所以并未刻意反驳。 而另一边的普罗米修斯则漠然地插入话题,作出回应: “在Mei博士未下达明确指令要求我这么做之前,我对梅比乌斯博士仅保持毫无偏见的基础尊重。” “那些外界奇奇怪怪的传闻,已经在档案里证实的不再少数,请博士稍微考虑一下自己的风评问题。” “根据总计收到的举报信,你的研究资金已经被扣了三亿和大批实验素材,仅存的拨款审批也正在商酌。” “这些您的个人情况暂且不表,目前这一处的逐火之蛾分部对梅比乌斯这四个字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女孩闻言面不改色,只是忧郁地说道: “世人的偏见总是不绝于耳,我只是在对大家做一些他们自己愿意的事情而已,这些合作共赢,互利互惠的好事,怎么就变成了你说的那样呢?” 她眨了眨眼,望着少年的面容,微笑说道: “但是谣言总是止于智者,我相信还是有人能够慧眼识珠,你说呢?苏先生。” 苏青安还未回应,白雀儿便自他的手心飞了下来,变成了黑发黑瞳的小女孩,她直勾勾地盯着这位比自己高好多的大姐姐,认真说道: “小苏是笨蛋。” 语罢。 少年瞥了眼躲回心湖里的小羽毛,觉得无语,又有些好笑。 梅比乌斯也被苏暮汐怂怂的操作弄得没脾气,她的笑意收敛些许,似是正经了一点,轻声道: “苏先生,你找我的原因和认为我会答应的理由,我都已经很清楚了。” “那么我想问一下,你是凭借什么才会认为我能帮助到你对付伏羲?” 苏青安抬眼看向她的神情,问道: “你从Mei那里能知晓多少关于我的信息?” 梅比乌斯扯了扯唇角,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来表达: “嗯~大约就和你与我见面的次数那样少吧?” “Mei博士对关于你的信息一直都使用了最高位的保密措施。” “我所知道的,大多数都是我自己瞎猜的,或者是外界无法遮掩的信息,但她对你的事情藏的这么严实,反而让我更感兴趣了。” 苏青安完全能理解Mei对梅比乌斯博士的防范,这点可能在以往只是一视同仁的程度,但在自己初步掌握了灵魂态之后,估计就再度提高了一个层级。 但在如今,无论是想赢得对方的信任,还是保证实验的展开,自己的信息都是无法掩瞒的必要资料。 于是,少年反问道: “梅比乌斯博士应该私下里研究过关于伏羲的生命形态吧?” 女孩显然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她露出的笑容都以往更加真切: “当然。” “那某种意义上是比Mei的杰作更为完美的存在,她不遵从以往的任何规则与道理,仅凭借虚无缥缈的概念诞生,这份美感当然没有人能够拒绝。” 苏青安问道: “您很喜欢是吗?” 梅比乌斯认真回答: “苏先生,人类早在圣痕计划和融合战士计划展开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打开了禁忌的大门,可即使如此我们面对崩坏依旧节节败退。” “抗崩坏药剂无法拯救所有人,融合战士和圣痕计划也不能拯救所有人,哪怕以后人类与崩坏的上层战争止息了,但那又如何呢?”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生活依旧是朝不保夕,当活着与死亡的分界线不再明显,你认为这样的社会还能回到大崩坏时期之前的样子吗?” “我们终究要拿出更为根本的方法,圣痕计划便是为此诞生。” “而伏羲的存在形式几乎不可复制,可她却证明了人类存在灵魂,更是能以灵魂的方式存在延续,甚至以此忽略所谓的崩坏。” “这简直是再优美不过的画卷,叫人忍不住生起临摹的兴致。” “你说呢?” 苏青安默然间将自身转为唯心生命。 在外界看来,连一分一秒的光阴都未曾逝去,就连那份样貌也由于【念】主导的外显,使得与以往别无差别。 但那陡然间对四周的存在倾轧下天然的压迫却宣告着层级的不同。 少年质感趋于虚幻的眼眸低垂,内部的瞳仁好似焕发着神圣美好的光辉,他就这样,不遮不掩地望向她那怔然间缓缓点燃出火光的竖瞳,和那上扬的唇瓣,轻声说道: “梅比乌斯博士。” “我已经临摹完了那副画卷的一部分,但想要对付伏羲,它还需要其余的色彩” “而这,便是我此次来找你的理由。” 243.世上总有些事情,你不得不做。 逐火之蛾分部。 F6楼,地下研究所。 梅比乌斯望着荧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动和分析报告,她的神情幽邃,难以看见明确的波动与情绪,但那双色泽渐变的蛇瞳却在缩动间暴露了很多信息。 Mei博士会那样刻意隐瞒苏青安的信息就代表,她明白自己必然会对这个人类潜藏的事物产生极大的兴趣,甚至在知晓后会忍耐不住突破暗地里给予的底线与禁忌。 可唯独在真正知晓其中的秘密之际,梅比乌斯才恍然对Mei博士的选择有了深刻的理解。 确实。 苏青安毫无疑问是会诱发出自己内心欲望的存在,他的本身便代表了自己的愿景拥有着实现的可能。 所谓的科学家总是会在不为人所知的顶点领域之前,禹禹独行。 于这样的人来说,仅摸索到有可能建立起逻辑因果的崭新理论和末微的发现,都足够使其感到欣悦,又何况证明着未知前路终点的本身就驻足在自身的眼前? 冷静,克制,却又透着骨子里的疯狂和执拗。 她是明知最终会将自我都蚕食殆尽都不会停下自身步伐的贪食之蛇,哪怕当蛇信触及到了蛇尾,那瞬间所产生的情绪也仅会是一如既往的疯狂与冷寂。 梅比乌斯未必会在意世间的伦/理规矩和道德观念,可她显然无法忽略那扇禁忌大门的终点就这样摆在眼前任自己采集数据,获得情报,任由摆弄。 在之前对苏青安言说的话语里,也可以见得她本人对人类对抗崩坏的前景抱有着悲观的态度。 当然,以普世的观念来进行看待,用极端来形容或许才更加恰当。 梅比乌斯并不认为传统的抗崩坏药剂和圣痕计划的徐徐图之能抵达拯救人类的目的,或者说她本身也未必在乎是否能拯救人类。 比起自身性命与社会秩序,乃至世界和平和人类存亡,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更在乎于符合自身美学的研究。 进化的过程并不美丽。 在那场将自己转为融合战士的移植过程间,她真正意义上理解了这一点。 那个被称之为【形变】的过程究竟有多丑陋,在此前的预期与想象完全无法比拟所真正遭遇的万分之一。 但唯独经历了这丑陋至今的过程,才能真正明白……生命的美丽。 女孩自那场实验里所蜕出的蛇瞳从此变得深不见底,她的笑意总是盎然,像是在伊甸园里引诱亚当、夏娃堕落,偷吃了禁果的蛇,拥有着惑人的魔性和渊底之下的幽邃。 ——说不定这就是伊甸和梅比乌斯关系意外很好的理由。(大概) 梅比乌斯对【人类】的概念和世间所常态赋予的定义有着一定差距。 或者说,在融入战士逐渐盛行的当下,人类的定义本身便在遭遇着扭曲。 一位能与毁天灭地的怪物为敌,并拥有对比人类来说近乎永恒寿命的存在,究竟能否被视为人类? 在全世界总计残存数亿的人类同胞眼中,恐怕有绝大部分都无法由衷的认同这样的存在与自己是同一个物种。 哪怕……他们都是为了人类而战,付出了莫大代价与牺牲的先驱者,也终究无法改变人类与生俱来存在于骨子里对【天灾】的恐惧与抗拒。 谁能克服本能内自然诞生的恐惧? 谁能在地震和海啸面前坦然面对,并坚信对方拥有着不会伤害自身的自制力与温柔? 真好笑,去用爱和勇气吗? 梅比乌斯当然不否定这样的人存在,可普世之间,还是常人占据大多数,而这样的人即使愿意并会为此而努力去接受融合战士,也未必能做到。 在她看来,融合战士计划便是一扇打开之后,便注定有一方会受伤流血的大门,它未必能带来和平与幸福,但注定会给予伤痛与悲苦。 可对于现阶段的文明来说,它的存在却又不可或缺。 上层是想找到制约这份矛盾的方法,但这份矛盾的存在本身其实又是无法被修正的现实。 当外敌不再存在,战争依旧不会消除。 和平究竟是什么呢? 崩坏与文明,其中一项永久消失就能得到和平了吗? 那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天真才会得出的判断。 梅比乌斯无意去追寻其中真正的答案,她只对自身感兴趣的事物会产生欲求。 而也正是因为Mei和上层自身都未必能明白答案为何,所以才会对这样极端的科学家处于放任自流的态度。 未来究竟如何,谁也不清楚。 所以就更是不能否定,梅比乌斯这样的人拯救这个世界的可能性。 若这世间已然足够疯狂,那兴许以疯狂的理念相对也不失为是一种正确的答案。 这位博士的目标,是忽略世俗的看法与眼光——扬升登神。 在伏羲出现之前,她的理念是通过以融合战士计划的框架为基础,进行永无止境宛如衔尾蛇的无限进化,抵达另一个层次的彼端。 梅比乌斯的基因能力,在天生升华与她自身后期定向基因的再度进化后,可以说是经历了双重蜕变,已然可以作为加快进化速率的天然桥梁。 可这个领域的桎梏与极限,哪怕借着【蛇蜕】也无法肆意摆脱,而在见证了伏羲的存在后,她就明白自身实现目标的形式与道路,多出了一道真实存在的正体和终点。 但伏羲的存在即使在唯心生命间也是顶层的级别,她所拥有的【念】不仅抵达了末那识常驻,无限接近阿赖耶识的级别,连量都数不胜数。 她的本质是近神之境。 可即便苏青安抵达了相同的境界,他也不会是伏羲的对手。 因为对方的存在形式是集合众生的灵魂抵达如此境地,这意味着她的亿万道【念】,每一道分离出来都是完整的近神之境,而其本体所叠加的级数就更是天地造化都无法拘束的量级。 这样的存在,哪怕梅比乌斯就位于对方的身前也没办法进行任何意义的研究,能分析数据,判断她究竟何时会苏醒已经是目前科技的极限。 而恰恰是在梅比乌斯对这般生命形态感到好奇且认为其内孕育着无与伦比的美感,却又为无法触及感到为难之际——苏青安出现了。 一位有求于她,并位于可以勉强触及的唯心生命。 所谓至高的幸福兴许就莫过于此。 梅比乌斯不得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抛弃了那些方才测验出的数据,开始环视着少年清冷秀美的侧颜。 最终,将视线滞留在那双介于虚幻与现实的眼眸之间——里面焕发的光辉绮丽而耀人,只要认真注视,便能感知到深入灵魂深处的暖意与温柔。 这是源自灵魂生命的特点,在举手投足间都能将其【念】的本性自然传递于四周。 若苏青安是君临天下的暴君,梅比乌斯所感知到的就不会是这样柔和的事物。 女孩绕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结合苏青安以往的事迹,她隐约间猜测到了其中的关键,说道: “你的精神波动和情绪渲染能形成实质的指数,里面代表了你强烈的个人色彩与印记,仅是被动的一种力场。” “也就说假设你愿意的话,可以对意志不高且灵魂强度在你之下的存在进行情绪上的扭曲和掌控,对吧?” 苏青安颔首回应: “如果我愿意的话,确实如此。” 她抱着平板,问道: “能说说看这个能力具体以什么为极限吗?” 苏青安认真回答: “未经历过【形变】阶段的融合战士,以及灵魂并不特殊或者天生强大的人,这些都处于会被情绪渲染,或者灵魂压迫的范围内,这一部分人在刻意用意志碾压的话,大概可以做到意识粗糙的修正,乃至幻境,或者直接抵达精神死亡。” 梅比乌斯记录着这些能力,轻声道: “范围呢,有算过吗?” 苏青安说道: “不是很清楚,我今天才能迈入完整的灵魂态,但大约比伏羲的【净化】领域要小,不移动的话,仅是算以我为中心的极限大概是雅拉达这座城市的三倍。” “但这个距离的话,我认为仅能进行集体的压迫,无法做到对过多的人进行细致操作。” 梅比乌斯心情很好,她说道: “按照这个说法,灵魂强度在你之下的生命也会遭遇到部分影响,只是根据差距未必会初见杀。” “苏先生,你如今和普世内定义的神明距离已经不远了。” 普罗米修斯看着那双熠熠生辉的蛇瞳,只觉得让这两人见面简直是灾厄性的决定。 但按捺于如今确实有求于对方,这位人工智能仅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相谈甚欢——指梅比乌斯单方面很开心。 只见身材娇小的女孩凑近着少年,她眨了眨蛇瞳,其内色泽逐渐温软,似乎想叫人放松警惕,透露出符合外表的适当天真,用着好奇的口吻低声问道: “苏先生,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仅靠下意识的模仿,未经历任何实验和蜕变的过程,就自然而然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将自己的生命本质转为唯心生命,完整灵魂态,你究竟是不是碳基生命?” 苏青安沉默以对,他自己也明白这个情况究竟有多么不对劲。 假设不是魔改版太虚剑气的问题,那就只能归结于自己有问题。 可少年一直认为自己很正常,和传统意义上的主人公不太一样,他能做到现在基本都依靠自身的觉悟与意志,可所谓的完整灵魂态是否是在这个过程间所附赠的礼品却犹未可知。 在他自己看来,这更像是伊甸园里被摘下送入唇边的禁果,有着诡异与恐怖。 “这非我所愿,梅比乌斯博士。” “我这次前来的目的,是让您帮助我将最新发现的末法级基因融入Mei博士给我设计的基因定向方案内,并加速蚩尤基因的融合速率,以此抵达两者的平衡,阻碍完全被转为唯心生命的过程。”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还趁着我还拥有着部分人类本质的时候进行,否则关于融合战士的一切力量我都将无法获取,想要增加应对伏羲的筹码便更是无从说起。” 梅比乌斯的眼睛弯沉月牙,她问道: “这也是【念】的能力吗?还是说所谓的本能?是这些让你认为只要成功觉醒为融合战士,并以三道末法级基因完全定向与升华,就能让血肉之躯与灵魂生命的形态保持平衡?” 苏青安沉默颔首,表示肯定。 她笑着,近在咫尺的蛇瞳愈发幽邃,道出了少年心底的想法: “其实你很在乎是否能用这样的方式,去维系住人类的身份对吧?” “难道你对人类的定义不会被融合战士所束缚,却会被灵魂生命所束缚吗?那可真是让人小瞧你不少。” “苏先生,你应该清楚一个问题吧?” “就算你完成了最终的目标,可作为以前所未有奢华的基因材料定向完毕的融合战士,其本身若能与灵魂生命互相维系平衡,其实就已经代表了你已经距离最初自我所定义的【人类】概念,更加遥远了啊。” 苏青安不得不承认,梅比乌斯的每一句话都并非妄言,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距离【人类】本身更加遥远罢了。 他轻声道: “嗯,我确实不希望脱离被世俗定义的【人类】概念太远,但也不会一直执着于此。” “正如您所说,我可以接受将融合战士视为人类,也可以将保持自我的灵魂生命视为人类。” “但其中有一个前提,那便是保持自我。” 梅比乌斯怔住了一会儿,但很快她就理解了其中的关键。 既然苏青安认为自己有了正面应对伏羲的资格,其中除却了觉悟之外,还需要对等的要素在里面,而这个对等的要素除却灵魂生命的存在形式还远远不够。 她轻声道出了答案: “苏先生,你能让【念】进入更深层次的境界,对吗?” 苏青安解释道: “我不知道Mei博士是否有和你分享关于我对伏羲的分析和羽化态的信息,但简而言之,我能在短时间内抵达与她相同的层次,并在那个时间段内具备着干涉对方的资格。” “可代价,是自我。” 梅比乌斯隐约理解了苏青安来找自己的核心理由。 羽化态的概念是天人合一,交感万物。 这意味着作为灵魂生命的苏青安需要以自我的【念】去进入羽化态,并在这个阶段承载无数的信息量。 哪怕他的灵魂本质非同常人,可在万丈波澜间的洗礼之下,能坚持多久却依旧是一个未知数。 而【念】恰恰是一位唯心生命所拥有的一切核心与本质。 若苏青安的【念】在羽化态的过程间迷失至溃散,那灵魂也将彻底湮灭。 简单且合理的解释一下,和赤鸢仙人这样至多记忆、人格、情感磨损殆尽,后续还能用羽渡尘作弊弥补回来、用更长的时间慢慢恢复的情况不太一样。 由于唯心生命的特殊性,羽化态对苏青安而言,就是用不了几分钟就必死的自杀技能。 这位萝莉博士彻底理解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简言之,现在的他需要借助除却灵魂生命之外的力量,去帮助自身在这个阶段保持更长久的自我。 而在苏青安看来,目前唯一的希望大概便仅有将融合战士体系的力量提升至更高的境地,并定向出能变相,或者直接永恒锁住【念】的能力。 这当然是最理想的状况,实际情况未必能这样完美。 但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梅比乌斯瞥了少年的面容一眼,她的神情趋于微妙,微笑问道: “你不怕死?” “在成为唯心生命后,你已经拥有了万千众生求而不得的无尽寿命,这份存在本身已经脱离崩坏的筛选之外。” “这世间任何人都有着为自己的生存对崩坏进行搏命的理由,但唯独你没有。” “可一旦进入羽化态,一切都将成空。” “因为你完全就不清楚,在进入那个境界之后,是否还有脱出的资格,人类尚且有肉身作为媒介与束缚,可你却很可能会永久地滞留在那样的虚幻与伟大里,直到死去。” “无论胜与败,无论人类的未来会走到何等的方向,都注定会与你无关了。” 苏青安望着那双眼眸,轻声道: “梅比乌斯博士,伏羲未必会选择与人类为敌,Mei也有可能在她苏醒前找到对付她的方案。” 梅比乌斯不置可否: “或许吧。” 她固然相信Mei是天才中的天才,但涉及到那个层次,人类的智慧是否能在短时间内触及彼岸却又完全是未知数。 至于伏羲是否会与人类为敌。 呵,在她的眼里,这个世间还有名为人类的物种吗? 真正意义上纯粹的人类,早就已经死得一干二净了啊。 苏青安会险些死在【净化】领域之内的经历,已经足够让人放弃一切奢望。 少年的眼眸低垂,望着这位人人皆言疯狂的科学家,安静且平和地轻声说道: “这世间总有比死亡更值得恐惧的事物。” “而且,这是我的因果,也是我应当去为此付出的代价。” 244.世界名画,差点被牛的符华在打游戏。 梅比乌斯同意了苏青安的请求。 或者说,她从最初就不会选择拒绝。 无论这位几乎史无前例的唯心生命是否会老老实实的配合自己进行那些有趣的实验,能从重新定制基因定向方案的过程中获得一些数据与情报,其本身就是不容错过的机会。 即使梅比乌斯表面上有可能会提出诸多条件,但哪怕真当如此也不过是无法维系多久的待价而沽罢了。 何况,虽然被外界一直认定为毫无底线的疯狂科学家。 可即使完全把梅比乌斯视为不存在任何人性与责任心的人间之屑,她也和这世间的大部分人一样,存在着生存需求。 不畏惧死亡是一回事,她完全不在乎文明在崩坏之下迎来毁灭和败北又是一回事。 可前提要素是,梅比乌斯仅仅是不畏惧死亡本身,却会厌恶着死亡这个概念所带来的附加产品。 那便是理想的终止,欲求的消弭,进化的停滞,以及不再具备研究前方道路的资格。 伏羲是人类真正意义上的休止符。 如果说文明败北给崩坏,那其实对梅比乌斯来说也是在预期之间,并非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 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进入休眠仓,按照最后的计划沉睡至下一个文明的诞生即可。 按照融合战士的寿命,未来自然会有大把的时间继续满足自身的愿景与欲望。 可伏羲是不同的,她的【净化】领域能在未完全苏醒的前提下便能将全世界陆地总面积5%左右的区域一次性覆盖,在苏醒之后哪怕将这个广度翻上数倍也毫不奇怪。 简而言之,崩坏会在文明已经无法被称之为文明的情况下收手。 即,代表了这世间的筛选已然完成。 但伏羲没有收手的理由,以她习惯性湮灭关于崩坏一切的行为准则来看,到全世界开着【净化】领域逛一圈是基础的作为。 可一旦让她成功逛完了全世界,这颗星球便将沦为不存在人类的地带。 而当所有人都死去之际,伏羲毫无疑问会再度迎来升华。 彼时,这天下之大,宇宙之浩渺,是否还能拥有容身之所呢? 以最悲观的心态进行看待,兴许直接施行方舟计划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梅比乌斯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毫无底线,可她不是那种会在战前就直接干脆选择逃跑的人。 一个对接近神明的存在,只会产生好奇与探索欲望,却无法生出半分敬畏和恐惧,甚至只会觉得对方能帮助自己进一步接近扬升登神的人类,会选择逃跑才是一件咄咄怪事。 在苏青安来找她之前,这个人就已经在暗地里以自己的方式寻找解决方案。 而在苏青安到来之际,梅比乌斯就明白,无论对伏羲要进行谈判、交流、还是战斗,都唯独眼前的人才能做到。 蚂蚁无法凭借自身和人类对话,就一如人类无法凭借科技和伏羲进行交流。 这让梅比乌斯不由怀疑其实苏青安本身就并不一般,他的异常兴许在最初就已经有所预兆。 人类能知晓伏羲的姓名,兴许都是由于这位最初找寻到伏羲之人的特殊。 而如今便更是如此,常驻羽化态,无限接近阿赖耶识的伏羲,就一如无法听闻蚂蚁低语的人类,她自然可以主动自上而下的兼容,进行聆听并理解。 可这位仅在沉眠便被整个文明视为大敌的存在,却由于其本质是亿万道【念】的集合,大概率不会具备主动交流的意愿。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做到进入同样境界的唯心生命——苏青安——便是链接伏羲与人类的纽带。 综合了种种要素下,她当然会帮助对方。 这既符合自身的利益,也符合自身的渴望。 …… …… 三天后。 这位娇小的女孩一边操作着机械臂将分离出来的基因序列归于极寒的冷冻仓内,她的神情专注,粉嫩的唇瓣掀起淡淡的弧度,若无其事地对在旁边陪符华打双人游戏的苏青安说道: “苏先生,在真正开始移植实验之前,和我交配几次吧。” 少年操控角色的指尖依旧毫无动摇,他瞥了眼那人纤细的背影,漆黑的眼眸便复而低垂,不打算回应这个对方在这几天以来时常提出的诚恳建议。 平心而论,梅比乌斯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成为融合战士所赋予的生命轮倒转的代价也让她拥有了介于少女与幼女之间的惑人与纯真。 那纤细柔软的腰肢与有所起伏的弧度,以及如雪般细腻的肌肤,都是噬人的毒药,配合上蛇瞳的神秘和魔性所营造的魅力,即使对这般外貌抱有罪恶感的情绪都将付之一炬,如烈火间被亨煮沸的油,化为诱人落入渊底的陷阱。 梅比乌斯在常人眼中的印象估计就仅有藏在骨子里的孤僻与厌世的冰冷。 而究其本质,女孩之所以能给予少年这般印象的根本理由在于,她有刻意调节自己的信息素以及气质,乃至每一处微妙的神情,所综合起来的便是这般结果。 但苏青安依旧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 至于理由很简单,他一直很纯情。 如果这都需要忍耐与克制,那这段和符华确认关系的时间里已经可以发生三万字需要和谐的奇怪剧情。 可正在苏青安如往常一般忽略掉对方之际,身躯内却恍惚间传递来了一阵酥麻与火热,生理欲望如无法熄灭的火焰,诡异地席卷至每一处神经,他按于屏幕的指尖战栗,眼底有奇异的雾气弥漫,将瞳色渲染的颇为醉人。 少年瞥了眼旁边茶几上杯中还剩下大半的红茶,蓦然回忆起“不要吃梅比乌斯给你的东西”,“不要喝梅比乌斯为你泡的茶”,“不要轻易上梅比乌斯的试验台”等等古怪的传闻,内心隐约间若有所悟。 可在他明知道这些的前提下,都依然选择接受对方“好意”,自然是有理由的。 苏青安的身体在经历生命本质朝着唯心生命倾斜后,在各种意义上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于碳基生命有效的药物已经在前几天的实验内被确认大部分都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哪怕外表乃至内在都与以往没多少区别,可器官本身似乎也朝着纯粹外显的装饰意味的道路上走去,不会受到常规的事物干扰。 苏青安感知着“春药”的源头,眼眸低垂。 女孩白大褂的衣摆摇曳间,显露出被黑色长筒袜塑形至弧线愈发诱人的双腿,伴随着缓缓渡步而来的画卷映入视野,他的情绪涌动,容颜逐步染上淡霞。 虽然很失态,但自己却又不得不佩服梅比乌斯的研究才能。 这个疯狂科学家,大胆地利用了唯心生命朝四周分散【念】的气息的本能,并反过来用着几天自己配合她提出的灵魂物质,研发了针对自己【念】的灵魂信息素。 那杯红茶本身大概没什么问题,可能就如梅比乌斯本人所言的那样,是一位叫伊甸的朋友所赠的高昂品。 但里面大概率加了点她自身的私货。 估计是配合灵魂信息素一起用的添加剂,无色无味本身也不存在任何危险。 但…… 至诚之道和【念】的直觉为何都没起到任何作用? 难道本能里并不判断被迫的繁衍行为是一种危机,就不存在任何提示的必要? 而且,这道灵魂信息素能对自己起到作用的关键核心也让人很微妙。 如果自己的感觉没错,里面大概加了点独属于符华的灵魂气息,甚至这些信息素都是以这份气息为根源。 呵。 怪不得澳洲主城的逐火之蛾分部,将这个月的体检时间提前了。 这个人估计是在昨天趁着华体检的时候,提取了她的灵魂物质。 少年的心湖间掀起了一场海啸,他的性格趋于清冷和寡淡,但在清绪之弦被剧烈波动的如今,从未体会过的生草感混着欲望弥漫全身。 苏青安当然不是这么好被睡的,只要主动进入完整灵魂态一阵子,这些情绪与欲望就自然会逐步迎刃而解,趋于消弭。 但问题就在于完整灵魂态不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进入的技能。 因为若身躯越向唯心生命扭转,基因融合计划就越是会步履维艰。 按照【念】的计算,若物质意义上的身躯的生命本质不再进行任何蜕变,那只需要持续72小时进入完整灵魂态,自己就会沦为完整的灵魂生命,不再具备基因改造的资格。 所以在这几天内,梅比乌斯和苏青安已经针对了这个事项进行了严肃的约定。 ——除非实验有着明确需求,或者生命有着重大危险,否则再也不主动进入灵魂态。 如果违背,苏青安就需要配合梅比乌斯进行一些奇怪的研究。 在此前,他认为这个做法和约定很合理。 在时间无比珍贵的当下,防止研究变得更加困难无疑是基本的要求,自己当然没有拒绝的必要。 但苏青安万万没想到,梅比乌斯的目的会是这个。 实际上就算想到了,他大概也不会认为对方能真的做到。 就算是现在,少年趋于混沌的大脑里都填充着迷惑。 究竟怎么做到的? 你到底是什么鬼才? 梅比乌斯垂下眼眸,望着那人的模样,将包裹着手掌的细腻织物缓缓拖拽而下,丢在了地上,她露出了纯真微笑,轻声低语道: “苏先生,根据约定,如果你现在进入灵魂态就是违约。” “提前和你说一下,违约后我会要求你做的实验内容是——本质是唯心生命的人类是否能与身为融合战士的梅比乌斯成功繁衍后代。” 苏青安阖上眼眸,织物落地的琐碎落入耳畔,勾引着内心的情绪摇曳,只觉得自己的遭遇越发离谱。 他幽幽说道: “梅比乌斯博士,约定在特殊情况下,我认为是可以不作数的,不是吗?” 梅比乌斯的笑容愈发粲然,她的口吻趋于纯然,像是说着小秘密一般,伏下娇躯,在少年的耳畔输送着扰人的温热呼吸,如在舔舐般接近着肌肤,就这样低语道: “可是在昨天体检的事实,我问那个大姐姐聊起苏先生的事情时,她说的可不一样哦。” “哎呀,难道苏先生很重视约定的事情是假的吗?” 女孩对着那微红的耳垂轻轻吹了口气,蛇瞳逐渐弯成月牙,分外可爱: “那要不,我们试试看?” 苏青安感到了棘手,他的【念】试图收敛去那些异物。 可这些灵魂物质却由于一部分本就是从自身这边提出而出,一部分是华的灵魂物质,所以本能地并不被自己所排斥,在心思杂乱的情况下分外缠人。 她的手指拂过修长的眼睫,滞于少年额前的发丝,将之缓缓在肌肤上绕出一圈又一圈,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是知道的哦,通过这几天和苏先生你的亲密了解之后,我已经很清楚唯心生命的【念】便是一切的核心。” “所谓的【念】本身不会再受身体激素的影响,这代表原先人体所自然会由于一些物质分泌的情绪都将离你远去,你本身寡淡的性格在这种情况下就会更趋于冷漠。” “但那些都是相对的对吧,既然已经是唯心生命了,你以前会珍重的人和事物、会遵从的原则与选择、会决定的事物的性格和判断,都将成为维系【念】本身的宝贵部分,再也不会轻易改变。” “至少,对现阶段的你来说,便是如此。” “换言之,苏先生。” “你以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违背约定,只会觉得愧疚难过与痛苦,但现在不一样了哦,如果做得太过分,你的【念】会动摇也会变弱。” 苏青安这个时候无言以对,【念】的本能告诉着自己,对方的话语并未有错。 可在此前自己都未对此了解透彻,这位博士就先行一步得知并将之拿来作为了计划的一环。 他在千人律者和传教士联手编织的网下都没狼狈成这幅模样。 梅比乌斯轻轻环抱住少年清瘦的身躯,她嗅着那隐约传递至鼻腔间的柑橘与柠檬味,指尖搭在了那白色衬衫的扣子上,力道若有若无的轻微,纯然的低语好似缱绻的红线,柔软而难解: “怎么样,是不是自己都不太清楚呀?” “所以,不如就借着这个教训牢牢记住自己的弱点,如何?” 苏青安试图阻碍,他大概能明白【念】正在逐渐适应这般情况,只要再过段时间,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而在此前自己试图出手有可能会把握不住力道。 哪怕梅比乌斯是融合战士,但作为科研人员,他依旧很忧虑是否会将对方打至半残,导致实验进度直接告停,变相导致基因改造失败,最后在各自因果叠加下,使得人类灭亡。 怎么回事? 为什么逻辑链很清晰却又很怪? 简直是束手束脚到了微妙的程度。 为此,少年沉声说道: “梅比乌斯博士,虽然你的实验精神让我很敬佩,但你没必要固执的选择牺牲自己的身体。” 女孩松开了手,正当少年觉得可以放心之际,他便听见了白大褂外套落地的轻微声响,旋即便是一阵无奈的抱怨声: “没办法啊,苏先生。” “我早就试过提取你的遗传因子进行人工培育了,但却每次培育都宣告失败。” “我猜测由于你的身躯已然开始唯心化,所以不在真正的交配里获得你爆发遗传因子之际的意志与情绪,无法成功培育出下一代,将灵魂生命普及世间的前序计划也就直接宣告失败。” “所以我才会冒着以后边怀孕边做实验的可能,干这种麻烦的事情。” 梅比乌斯细腻的肌肤逐步裸/露在空气之间,牛奶滑嫩的光泽愈发诱人。 她的声音归于幽冷,但肢体却在展现于外界的不久后便缓缓染上粉霞: “而且蛇类的崩坏兽基因似乎对身体的欲求所有影响,让我对此并不反感,所以无所谓。” 苏青安的【念】告诫着自己此时已经不能睁眼,否则必然会看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少年强压住愈发烦躁的心情与炙热的欲求,漠然道: “我有女朋友了。” 女孩的步伐轻盈,再度缓缓接近,她再度笑着,低声说道: “我知道啊,所以我把大姐姐的灵魂物质提取出来了,这样就算和你交配的不是她,你们双方都会很有参与感,也不算出轨哦。” 苏青安:“……” 画地为牢兴许就是眼下的状况。 梅比乌斯料定他会由于种种顾虑和心理的枷锁导致无法出手。 自己不是不想直接一走了之。 但这附近全是用一次少一次的实验材料和基因载体,而这座实验室的防护圈被她设置成了与内部设施连带的状态。 即,暴力离开实验室便会导致珍贵的末法级基因载体就此浪费。 这导致逃跑的选项都被暗自抹除。 而彼时,苏青安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没有刻意给予自己进出的权限。 但没关系。 自己还有可靠的帮手,Mei博士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的超级人工智能子体——普罗米修斯。 可此刻,这位超级智能无奈的低语道: “苏先生,您不应该喝梅比乌斯博士递过来的红茶。” “这附近区域的权限指令被梅比乌斯博士临时截留了,我现在并没有操控这里大门的权限。” 女孩的指尖轻划过他手腕上的表盘,露出了调侃的笑容: “哎呀,这不是Mei博士的小跟班,普罗米修斯吗?” “怎么,现在过来是帮人家和苏先生拍成小电影,然后发给大姐姐让她好好欣赏吗?” 她的神情有些苦恼,说道: “我是不介意啦,但苏先生会觉得很困扰吧。” 普罗米修斯简直无话可说,它不是没预料到梅比乌斯有可能会进行的操作和暗算,但对方的节操底线和能力极限却远远超出了智能运算的推演,将车快速成功拐上了诡异的地方。 在它想来,Mei博士估计在这方面一辈子都无法超过梅比乌斯博士了。 这可能就是天生的桎梏吧。 普罗米修斯认为,目前倒也不是没有其余的方法。 比如,最直接有效的便是给符华打电话。 但以梅比乌斯博士的性格,就算现场打电话让符华赶过来,恐怕也只能变成“夫目/前犯”的生草画面。 另一边苏青安也在进行反思,他最初所想象的对方会动的手脚都是残忍且猎奇的实验,认为任由对方进行也无所谓。 反正在【念】出现,转为唯心生命后,对黑渊白花的利用率已经抵达了一种可怕的限度。 即使被整至基因崩溃,他都能抛弃躯壳转而为自身再借助着原先的躯壳材料延伸出完好的身躯。 甚至连基因融合度都能维系回最初的状态。 彼时的少年自认为这样的前提下,自己没什么好顾虑的地方。 但今天梅比乌斯就给他上了一课。 而与以往面对敌人不同,在对方可谓处心积虑,万策算尽的准备工作下,苏青安开始逐渐怀疑自己是否能逃离如今的窘境。 但和以前孤零零到死了也没人帮的局面不同,苏青安如今是有小棉袄的。 自另一处心湖内游弋而来的小羽毛不开心的蹦了出来,她变成小女孩的模样,挡在梅比乌斯的面前,漆黑的大眼睛警惕地盯着对方,认真说道: “绿头发的大姐姐,不要打扰小苏和小符打游戏。” “你让小苏的角色死了好多次啦,快让开。” “如果这局输掉了,我就没有桥头排骨和蜜桃乌龙了。” 苏青安一瞬间的感动不知为何消失了,他反复咀嚼了着桥头排骨和蜜桃乌龙这两个词汇,默默地将灵魂物质输入进羽渡尘,下达了指令: “小汐,对她使用会让人睡着的剑神。” “嗯!” 且不提这边的刀光剑影。 远在公寓里,窝在沙发上的小姑娘还在一人和难缠的BOSS努力争斗。 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被自己递出的武器给牛了。 245.符华依旧一无所知。 小姑娘望着屏幕上的击杀提示,认真地舒了口气。 这款游戏的地狱难度是惯例的无存档无记录,并需要在固定的复活次数和每个角色三组蓝红瓶的条件下,在一小时内从第一关杀至第六天魔王的所在,将祂背后的十重罗生门地狱天,依次打爆。 最终拿到万物原初的石板,拯救被第六天魔王吞噬的世界。 虽然中间苏青安掉链子了,一边一直趴在脑袋上观看战场并认真声援的白雀儿也不知为何不见了好久,但是游戏还是赢了。 符华倒是不奇怪对方随时掉线的情况,毕竟小苏师傅有时候和自己打游戏的时机实在不对劲,她依稀记得对方陪凯文常驻斐济的那一段时间内,就是一边等待崩坏兽到来一边打游戏,时常会有突然挂机掉线的情况。 想来彼时也是差不多的状况吧。 “小符赢了吗?” 少女感知着怀中陡然间多出的重量和柔软,撸了撸从心湖里蹦出来的女孩脑袋,笑着说道: “赢了。” 苏暮汐一本正经地仰着小脑袋,盯着她说道: “那我要两份桥头排骨,两杯蜜桃乌龙。” 小姑娘摸着她的头发,嗅着那隐约传来的奶香味,忍耐住将之举高高的想法,回答: “可以是可以啦,但不会腻吗?” “不会腻哦。” 最终小棉袄还是没说出,小符你今天差点被绿头发的大姐姐给绿了这件事情。 而苏暮汐究竟是因为压根没意识到苏青安彼时的窘境,还是因为真的很贴心,这里就没必要细究了。 太在乎细节,偶尔会得不到幸福的。 …… …… 另一边。 梅比乌斯将白大褂的扣子一颗一颗系好,粗略地将分外诱人心神的春光遮住大半,仅露出那两条白生生的大腿,她弯下腰正在将一只黑色长筒袜穿好,最后指尖恰住织物彰显出优秀的弹性,勾勒出了腿部轻微的肉/感与惑人的弧度。 “啪嗒。” 伴随着一道若有若无的细腻琐碎,女孩忽略了自己仅穿着白大褂内部真空,双腿显出惯例不对称美学的诡异状态,随意地撩起了几缕长发将之掀至耳后,那双蛇瞳低垂,望着依旧眼眸闭合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说道: “好了好了,这下你可以睁开眼了吧?苏先生。” 呵,换成后宫向小说男主角,她已经被透成蛇皮了。 但苏青安幽幽看向依旧在地上肆意乱放的私密衣物、被揉成大团的黑色礼服裙,以及那还没来得及穿上的一只黑色长筒袜,只觉得情绪古今无波,内心又满是复杂。 为了不浪费实验的研究进程时间,他方才还是没让小汐真斩出太虚剑神,但两人再度约法三章,规定此类事件不能再发生第二次,否则他有权利忽略之前的条约。 至于惩罚。 苏青安只能说自己拿梅比乌斯属实没什么办法,除却有求于对方之外,那种性格也让人觉得无奈。 该说是滚刀肉,还是她所在意的事物都难以拽住鲜明的线头呢? 少年并不厌恶梅比乌斯,只是无法认同对方的理念,可同时他又是很温柔且谦和的人,并不会认为自己无法认同的事物就意味着错误,乃至不应该存在。 简单而言,两人最适合的距离便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而不应该会是目前这种好似随时都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被上的奇怪状态。 苏青安将视线重新转回手机屏幕,轻声道: “梅比乌斯博士,你动的小手脚目前还没给我解除,我希望你能更在乎一下自己的个人穿着问题。” 女孩想了想,解开了白大褂的一颗扣子,侧头问道: “那需要我帮你解决一下生理欲望吗?” 苏青安漠然道: “不需要,谢谢。” “请把你的扣子扣回去,梅比乌斯博士。” 梅比乌斯抿了抿唇瓣,她的眼眸弯成月牙,笑意盎然地劝解道: “没关系啊,只要不在里面出来,就不会有怀孕的风险了。” “这样你我都舒服的同时,还能制造出稀少的素材给实验增加一些进度,何乐而不为呢?” 少年打字回复某人的动作颤栗了刹那,对方的用灵魂信息素为基础制造出的“春/药”不存在方便的解法,仅能通过【念】的耐性进行半永久性的豁免,在尚在影响的过程中,对方的每一句话都能反过来利用【念】的优秀想象力让他难受。 “别再解扣子了,我们才刚刚约法三章。” 女孩瘪了瘪唇瓣,一副状似委屈的模样,蛇瞳里却藏着笑意: “不是苏先生你说要注意一下个人穿着吗?那我不脱掉外面的衣服,怎么穿好里面的啊。” 她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将扣子小心翼翼的扣好,像是说着悄悄话般低声说道: “难道其实你心口不一,其实很想看着我套着白大褂,里面真空,就这样和你一起整整做一天的实验?” 顶级拉扯。 苏青安决定放弃和她扯这个问题,否则会变得没玩没了。 他转而问道: “你做的这东西,真的没有解药吗?” 梅比乌斯淡淡道: “没有。” “你应该感觉到了吧,这个东西对你来说不是毒药,不存在任何坏处,它仅是在加强你【念】里本就存在的欲望机制,本质上利用的是你对你女朋友的感情,从而让你可以对我发情,导致可以进行合理的正常交配。” 她一本正经地灌输着歪理邪说: “所以我前面说,你可以当成和那个人在交配也无所谓,因为这份欲望本就因她为媒介才能燃起,怎么算也不算出轨对吧。” “不过唯心生命可真是麻烦,各种意义上你从物种上就必然会比人类长情而专一,相信正常的女性基本都会喜欢你这种作为伴侣。” “但话又说回来了,若是天生便是以灵魂为生命形态,那是否会产生爱情这种情感又是一个未知数。” “总之,虽然大概率仅能作用一次,你之后自己也能用【念】的本能进行豁免,但在短时间内,这个效果只会持续性削弱却会一直存在。” 女孩将另一只长筒袜穿好,坐在了办公椅上,翘着二郎腿,轻飘飘地提出了建议: “但解决办法也不是没有,你和那个小姑娘睡一晚不就好了?” “都是男女朋友了,交配什么的,很合理吧。” 梅比乌斯拿起桌面的平板,开始集合这次的失败案例的所有数据进行编写与计算,并随意说道: “就算直接在里面出来几十发也没关系,我计算过她的身体数据,和我自我调节后的蛇类崩坏兽基因不同,她没有那么容易怀孕。” 她望着少年表面上不为所动的神情,从白大褂的口袋里翻了翻,丢过去一道红色的方块盒,说道: “当然,如果你很在意那些风险,套上这个就行了。” 苏青安幽幽道: “你还真是准备充足啊。” 梅比乌斯诚实回应: “本来我想着,如果苏先生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也不能接受直接的黏膜接触,那提出隔着一层膜的建议,大概就会无法忍耐了,后续我在用里面的遗传因子用注射器注入回去,结果也是一样的。” “但唯心生命的【念】果然不是这么容易把握,既然你没有彻底沦为欲望的奴隶,那就没有必要继续尝试了。” 少年瞥了眼那盒子上引人瞩目的00001,只觉得不想在这方面上领略到前文明更先进的科技,他道: “谢谢你的建议,但不扰你继续操心了,梅比乌斯博士。” 女孩头也不抬,用着淡淡的口吻陈述道: “嗯,如果她很害羞不愿意的话,这边随时欢迎哦。” “毕竟实验项目是长期的嘛。” 梅比乌斯存在着尊严、道德观念、羞耻心,但这些与常人的表现形式与触发机制截然不同。 这个人是真正意义上不在乎着自己的身躯,于她来说完成这个实验比一具皮囊的使用权重要的多。 而虽然深刻的明白这一点,但想来大部分人依旧会觉得这个人说的这句话放在这个语境里…… 很涩。 苏青安的感想也不例外,虽然性格很冷淡,但在发情状态下,这种波动实在难以避免。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就想跑路。 但奈何之后的实验还需要自己的存在,加上时间紧迫,他仅能利用自制力按捺住自己的欲望,等待这个药剂的作用逐渐挥发于无。 而就在这看似一片狼藉,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诡异气氛当中,一阵欢快的问候打破了这份宁静。 “梅比乌斯博士,我给你带午饭来啦,嘻嘻嘻。” 黑发红瞳的少女拎着饭盒,毫无障碍地打开了被梅比乌斯解锁的大门,走了进来,但她步伐随着逐步接近两人的地域,瞳孔就越发战栗。 那些在地上像是经历了一场狂野战斗肆意飞舞的织物和鲜明可见的那盒安全措施,对于一位毫无心理准备的少女来说,目击这么刺激的一幕显然是难以马上缓过神的经历。 一时之间,丹朱的内心里有一场海啸在无声涌动。 呜呜呜会被灭口的吧。 绝对会被博士强行拉上试验台做一堆奇奇怪怪的实验,最后被迫一辈子给她打工吧。 不行,好恐怖,赶紧走。 少女悄悄地将饭盒放在地上,然后装作无事发生,踩着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步伐,朝着背后的大门挪去。 但背后接近而来的声音击碎了她的梦想: “丹朱,你的工作牌丢地上了。” 那是一位与之相貌近乎相同的女孩,只不过比之丹朱活泼的性格,这个人在天然的氛围上偏向冷淡和慵懒。 此刻,苍玄瞥了眼附近的画面和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实验室里发生事件的过程和自己愚蠢的妹妹究竟在脑补什么玩意。 她用工作牌拍了拍丹朱的脑袋,轻声说道: “别乱想了,你要是在做实验的时候分心,梅比乌斯博士才会生气呢。” “现在你看到的无非是大龄女青年强上美少年未遂的画面,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就好了。” 在知晓自己不会遭遇脑补的那些恐怖画面之后,丹朱恢复了冷静,而在她以正常的心态去看地上的那些织物,和那位美少年染上粉霞却依旧的冷淡的神情,只觉得分外微妙。 她看过爱莉希雅为符华和苏青安做的视频,嗑糖的时候还觉得很香。 所以…… 这一波是我嗑的CP差点在我眼前差点被绿了是吗? 这个时候丹朱再看一如既往在沉迷工作的梅比乌斯,只觉得那一头原先色泽如森,光滑如绸的发丝在此刻十分扎眼。 好绿。 是会如墨水般把别人也变绿的那种绿。 但因为自己拿梅比乌斯博士这种人完全没办法——生怕被拽到试验台上——所以请华那孩子自求多福吧。 于是两姐妹默契地进入了无事发生的模式,开始安心工作。 以致于直到日常的检测工作和基因推演计算完毕后,那盒安全措施依旧还是和边缘的两团私密衣物一样孤零零地待在地上,无人问津。 梅比乌斯瞥了眼四周已然无人的实验室,她并不在乎这种冷清。 实际上和苏青安所想的有些不一样,自己最初就不认为这次“实验”可以成功。 理由很简单。 苏暮汐在上次就已经出现过一次。 而且和其余的要素不同,这种根据灵魂链接绑定随叫随到的存在,她暂且还没有找到针对封印的方法。 当然,羽渡尘大概是可以做到将之束缚一会儿。 但意识之键的主人是符华。 虽然梅比乌斯倒是有去找对方借用一下的想法,但普罗米修斯的看护导致官方层面的理由完全找不到,私人的角度也就更难做到。 当然,要是符华真把羽渡尘借出去。 那现在这个实验室估计就不会是这个模样了。 某人曾经在被N/T/R的边缘疯狂徘徊.JPG 总之,这次的小手段本质还是钻了个空子。 究其根源,梅比乌斯是用了苏青安自己的东西去对付他自己。 以纯粹的技术来说,她还没有这样能影响唯心生命的直接性手段,否则针对这种情况进行基因改造也会容易不少。 而既然早就知晓失败的几率很大,梅比乌斯依旧这样做的理由自然是因为在试试看能不能成功的基础上,建立起了其他的方案。 她做出这一系列事件的核心逻辑,无非是观测介于唯心生命与碳基生命之间的苏青安与人类繁衍出的后代,是否会继承灵魂生命的形式,或者说比常人更容易抵达这样的生命形态。 而无论是否能确认到这一点,这个过程都必然给予诸多信息和启发。 既然自己来不行,那让符华来也是一样的。 无非是没亲自怀孕方便实验和观测罢了,总比一无所获要好。 所以无论苏青安是否会与自己交配,增加他与其他人交配的几率也是不错的选择。 另外一方面,由于苏青安并未掩瞒小羽毛化人的经历,梅比乌斯对此也很感兴趣。 但直言说我要研究你“女儿”这种话,怎么想也不会被答应。 她对自己的风评姑且也有些逼数。 当然,表面上承不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虽然只将苏暮汐引诱到实验室了一会儿,但该收集数据也已经收集到了。 如自己最初所料,以某种物品为媒介,用双方的灵魂物质所浇灌,逐步诞生灵性的苏暮汐,其本质很难算是一种生命。 她既不是碳基生命也不是灵魂生命,更接近于以那枚羽毛为核心的特殊意识体。 梅比乌斯评价道: “不具备多少参考价值。” “但真正意义上的灵魂生命,若需要繁衍兴许便是以类似的方式进行诞生下一代吧,从这种角度思考,那个小家伙确实是苏先生的女儿。” “而且比之常规家庭,考虑他灵魂生命的本质,这孩子说不定还比母体受精怀胎出的孩子还要更正统一点。” 女孩望着强化玻璃背后被闭合的冷冻仓大门,目光幽幽。 即便是她想要帮助那人完成基因改造也仅是有成功的概率。 目前普罗米修斯这个庞然大物已然被Mei占据了百分之九十的运算,自己的实验推演用的是另一套智能系统,很难与之比拟效率。 何况,关于灵魂生命的影响导致了计算误差会变得极大。 以这种角度上来说,其实实验应该直接进入下一阶段,而不是仅仅浮于纸面。 她低语道: “但这个改造的方法,不仅丑陋且残忍,还仅仅是只能依靠运气啊。” 在完善的数据流程和三道末法级基因的模型真正得出结论之前,梅比乌斯也不愿意将苏青安这样重要的存在随便送上意外性极大的手术台。 女孩抿了口红茶,喃喃道: “可惜了,没能拿到。” “要不试着直说好了。” 方才有一点,她并没有欺骗苏青安。 那便是…… 他的遗传因子确实是很有研究价值的实验素材。 246.符华得知真相。 挪威,哈当格尔。 非泛用式武装研究部。 那日传教士仅存的拟似律者核心被运输至此,在实验人员下展开了研究的日程。 崩坏意识为何会如此看重区区一位拟似律者? 这对于一直于崩坏本身都处于揣测阶段的人类来说,是一个可以很重视也可以暂且忽略的问题。 现阶段没人知晓崩坏本身背后的意志和存在究竟是否拥有正体,也没人能判断出与律者们进行沟通,或者将之支配的意识,究竟是崩坏本身,还仅是这套大型机制的自律系统。 这些疑惑本身兴许无需揭开,但也可能会成为连锁至核心问题的有效信息。 抛开此类要素不谈,以近似律者核心的结构进行研究与复刻,也能成为如今大批融合战士武装更新换代的要素。 弑神座的制作工期与对宿主的要求,都代表这并非是可以肆意量产的武器。 为此其余的替代品自然需要马上赶上日程。 即便Mei不在,这些工序依旧有着优秀的人才们集结于一处,共同攻克难关。 而此刻。 年岁以高的老研究员驻足在无尘环境之内,他望着身前的大型显示屏,监控着位于远方一千里之外沙漠地带区域的一道大型魂钢方块。 里面是宛若活物般不断蠕动的黑色尘埃,浓郁的核辐射与碎成万瓣的崩坏结晶好似优秀的肥料,被这份奇异且叫人恶寒的物质疯狂吞噬,并像是分裂增殖般逐步形成血肉与粘液,将偌大的魂钢材料缓缓盛满…… 同时,在不远处由机械士兵握住的拟似律者核心发出幽幽的颤鸣,似乎与其内的物质产生了共振。 老人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这个曾经在外界作恶多端的怪物,在某种意义上还未彻底死去。 只要将这两者结合,以这份黑色尘埃的生命力,兴许原先完整的传教士并不会复活,但却会出现一位继承了她【蛊惑】权能的崭新怪物。 而他做这次实验的目标很简单,便是以准确的现实来勾连出传教士的正体与秘密。 这次实验准确说明了一个问题。 传教士的本体来源,就是由人类所发射的崩坏裂变弹配合着高浓度崩坏能立场所扭曲异变出的奇异怪物。 其中……兴许还以人类的尸骸作为了身躯材料的一部分。 “阿德莱德,圣彼得大教堂。” 他低低喃语,道出了这般怪物的第一个原型正体。 那个继承了沈渡心记忆,曾与符华小队擦肩而过,最终死于部队集火之下的存在即是传教士的雏形与劣等品。 她残缺的地方在于仅拥有劣等的核心,甚至那份结晶体连在炮火的覆盖下都不能得以保全,所诞生的能力也弱小的可怜。 而若是有着这枚她的后辈或者说进化体,所拥有的拟似律者核心,那兴许便能复活出与传教士相似的怪物。 这是一个看似可利用并且很有趣的现象。 若真正意义上认真展开,或许能得到非同一般的回报和价值。 但这般危险的事物,究竟能否利用? 还是说干脆的歼灭更符合利益与风险指标? 魂钢方块内部拥入了高强度的腐蚀气体,在这之后大量的液氮被倒进容器,所有的物质归于静默的安宁。 人类,需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事物。 比起律者的尸骸和律者核心,这点危险等级并不在顾虑的范围之内。 但…… 传教士的能力对于常人来说,终究还是过于危险。 研究员望着在冰霜间停滞动作的黑色尘埃,暂且无法下定决定。 若真正要进行实验,至少需要一位能完美控制住局面的存在坐镇才行。 但比之那种人的时间成本和对世界格局造成的影响,性价比似乎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所以,先将之长久封存兴许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 …… 符华看着手机仍然未曾回复的信息,有些疑惑。 为什么小苏师傅今天爽约了。 明明说好在事情结束之后,就和大家一起吃饭。 按照他的性格来说,不前来赴约是不合理的状况。 小姑娘抿了口珍珠奶茶,她窝在沙发上,撸着躺在自己大腿上的白雀儿,盯了会儿手机,思考着那人为什么不回信息,然后用指尖戳了戳那一团毛绒绒,问道: “小汐,你知道他怎么了吗?是很忙嘛,还是有什么突发情况。” 苏暮汐从昏昏欲睡的慵懒状态转醒。 她想了一会儿,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虽然这孩子前面是没有注意到梅比乌斯动的手脚,但仔细回忆且通过灵魂链接感知情绪,就能很轻松地明白事情的始尾。 于是,白雀儿言简意赅的认真回答道: “小苏,被人下药,发情期。” “结论,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小符摁在床上亲,所以不来。” 电视的琐碎、隔壁绮罗的吉他、卡萝尔愉快电子竞技的喧嚣、窗外夜风的吹拂,所有集合起来的声响在刹那内,归于死寂的静默。 符华:“???” 她努力斟酌着其中的含义,撸毛的动作陡然停止,只觉得脱离现实的信息量填塞在其中,使得大脑一瞬间爆炸开来,让其一时之间没能理解如今的现状。 旋即,感想依次排列开始如滚雪球般壮大。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我被绿了,我被绿了,我被绿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女孩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疑惑,究极复杂的情绪宛如深渊般浓重而难以言喻,在胸腔处郁结,几欲如遇到洪水的大坝般裂开。 试图冷静分析——我记得小苏师傅今天是说在逐火之蛾分部工作。 怎么回事?逐火之蛾分部已经是这样的龙潭虎穴了吗? 什么神仙手段可以给苏青安下药而不被剑心的直觉发现?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姑娘的心境仅仅在几个呼吸间,竟判若两人。 那种喝着奶茶,撸着毛绒绒,看着电视的惬意之情,已然被三个又粗又大的字母给霸道的冲垮,并幽幽地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N/T/R。 然后,苏暮汐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脑补: “就是昨天体检的时候,和你问东问西的那个绿头发的大姐姐干的,听他们聊天的时候说,她好像提取了小符的灵魂物质,然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反正就暗算成功啦。” 还是我递出去的刀子??? 小女孩努力回忆,进行补充,她道: “那个大姐姐好像还向你借羽渡尘了,我感觉小符要是借出去的话,我就赶不走她了。” 符华按捺住如海啸奔涌的情绪,只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要忍不住默念剑心决了。 她问道: “所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暮汐秒答: “在小苏和小符玩游戏的时候。” 少女沉默了一下,扪心自问,自己那个时候是不是还再打游戏? 是不是像极了忽略女朋友来大姨妈,只顾着自己努力电子竞技的愚蠢直男? 而且,小汐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和我说? 等等,先不能纠结这个事情。 她恶狠狠地盯着可爱且无辜的白雀儿,一边想着回来就撸秃你,一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脸蛋染上淡淡的粉霞,唇瓣翕动,问道: “苏青安现在在哪里?” 白雀儿对之后要接纳的恶意一无所知,只是懵懂又诚实地回答道: “就在隔壁呀,在小符的对门。” “小符要去找他吗?” 若小姑娘现在很理智,肯定会觉得这个时候去找苏青安是一件很不理智的事情。 别说被按在床上亲了,理论上来说这种情况下发生什么被和谐的剧情都毫不奇怪。 尤其还是对方刻意不过来,自己却送上门去,这样简直显得对方不做点什么都不合适。 但内心里那份极端复杂的情绪似乎影响了理智和判断,让她暂且没考虑到更加少儿不宜的剧情,只觉得不见到对方就不开心。 然后。 符华把白雀儿丢在了绮罗的脑袋上,走出了大门。 …… …… 自从澳洲主城定位在此处之后,布里斯班的那座别墅已经冷清很久了。 本来直接和那几人一起居住是最合适的选择,但介于一位成年男性和三位健康少女的同居总会让人觉得很不习惯。 所以苏青安干脆直接住在了对面。 只不过他并未在这里待过多长时间,毕竟敌人与突发情况总是一批又一批的前来,时间一直比较紧凑。 少年此刻并未像某人想象的那样狼狈不堪,不回信息的理由也仅是因为前面没看终端。 梅比乌斯所制造的药剂其根源的诱因,是源自利用【念】本身的欲望机制,但这份机制若不被刻意用特定的刺激进行撬动,他本人依旧可以维系住古今无波的状态。 所以其实解决方案很简单。 完全不像是那位疯狂科学家故意诱导的那样,需要进行持续少儿不宜的运动。 最简单的方法便是,一段时间不和符华见面,或者说不要近距离接触即可。 苏青安如今身着单薄的睡衣,他伏案于桌前,用着这个时代习得的字体于纸张上写着日记。 这是早在这个时代最初遇到符华之后,便拥有的小习惯。 最初可能只是想着和那人做一样的事情,后来便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回忆过去、铭记现在的方式。 少年当然明白,若记忆真当会有消失的一天,仅以笔墨和纸张为载体的过往,只会更加易碎且难寻。 在沧海市的遭遇便使得那本日记本轻而易举的湮灭,如今的这本日记也不过是借着优秀的记忆力,将之完全复刻,并沿着过去的轨迹,继续记录的产物罢了。 这般无意义的行为究竟能带来什么呢? 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有人说,日记上不会是真话。 因为当你下笔的那一刻起,便有了有朝一日被他人所窥见的觉悟。 可若一个人的内心坦荡且真诚,那兴许连用多余的笔墨,进行半分的自我修饰也不愿意。 苏青安想若是有一天被人看见了也没关系,若是有一天这本日记再度如那日一样消散也无所谓。 正是因为这种态度,所以他才会在留下了自我刻印之后,还延续了这般习惯。 “咚,咚,咚。”是敲门声。 少年的神情微怔,感知着门外的灵魂气息,露出了难言的无奈神情。 苏青安打开门,他望着女孩在月光下愈发清丽的容颜和不知为何染上的粉霞,【念】内的机制前所未有的被撬动。 如贪狼如巨蟒般自全身上下燃起的欲望是那样丑陋又是那样热烈,它们缠绕着意识与身躯,似不死不休。 夜风吹拂过两人的发丝,将之交织又互相分离。 少女走进他的房间,门户缓缓关闭。 她回首望着那双眼眸的暗沉,粉嫩的唇瓣在橘红色的灯火下显得愈发水润,问道: “苏青安,很难受吗?” 少年缓缓靠近着她,他的指尖抚摸着女孩秀挺的鼻梁,蹭过沾染上云津的内唇,拂过白皙的额头,划过柔软的耳垂,滞留在那微翘的眼尾,最终伏下头颅,吻在那柔软的唇瓣,却又一触即分,浅尝辄止。 贪狼和巨蟒死在了猎人的枪下,而欲望依旧并未熄灭,只是宁静地如静谧的森林。 苏青安望着她泛红的耳垂,唇瓣微掀,轻声说道: “我没事。” 对他来说,她终究是与所有人都不同。 哪怕用了一样的灵魂物质,亦是如此。 …… …… 次日。 当苏青安抵达实验室之际,他走进门看到的是以妖娆姿态,趴在桌面上,拖着腮,正在发呆的女孩。 她极长的礼服裙摆遮住脚踝和白皙的赤足,墨染的漆黑织物如在桌面上晕开般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质感细腻的裙摆将交叠的调皮双足勾勒出隐约的线条,乍一看又好似缠人腰肢的蛇尾,在不经意间透着涩气。 梅比乌斯的发丝如海藻般柔顺地垂下,散于指间的同时,又随着拖着腮帮的纤手沾染在白皙的脸蛋上,显出一份天然的纯真和可爱,她眨着一双给予反差气质的森冷蛇瞳,却又能在望见来人之时,在其内塞满盎然的笑意,中和了些许暗藏的锋芒。 眼前人一如既往的勾人心弦,而与符华那种好女人的青涩味道不同,她显然是在某种意义上彻头彻尾的坏女人,所拥有的魅力和特质一如若即若离,看似软糯温热,却实质上冰冷坚硬的方糖,疏离而又热切,叫人捉摸不透。 “早上好呀,苏先生。” 她摆了摆手,眼眸弯弯,口吻轻快地说道: “能给我一些你的X液吗?” 苏青安默然无语。 为什么这个人能毫无障碍且理直气壮地说得出这种话? 这种感觉就像是去小卖部买辣条的时候,老板自然地给你找钱,然后你自然地手下,中间的过程不值得犹豫也不值得回味,乍一听察觉不到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梅比乌斯博士,虽然我认为您不是不知廉耻的奇怪女性,也能猜出你要这个的理由,但请姑且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言辞。” 女孩侧了侧脑袋,笑着说道: “当然,苏先生。” “如果是你的要求,我一向很通情达理。” “那么,请你给我一些你带有遗传因子的生殖腺分泌液。” 她看着那人分外好看却愈发清冷的神色,再度斟酌了一下言辞,歪了歪头问道: “那请给我一些你身体内含有果糖和蛋白质、一些酶类物质、以及无机盐与有机盐的有机物?” 为了实验,为了世界。 为了人类,为了符华。 少年默念了内心的逻辑链,方才按捺住马上转身走人的冲动,幽幽问道: “梅比乌斯博士,请你说实话,你想用……那个干什么?” 梅比乌斯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似乎在奇怪为什么眼前的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般,用着夹杂迷茫和认真的口吻回应道: “当然是拯救世界啊,苏先生。” 旋即,女孩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苏先生是不是被外面的那些传言给误导了呀,经过昨天的亲密接触,你应该知道我没有什么坏心思对吧?” “你想想看,我总不能拿来自我发电对不对,我还是小孩子,可没有世俗的那种欲望。” 这幅纯真且隐约透着委屈的模样,真叫人想不到她是昨天那杯加料红茶和灵魂春/药的始作俑者。 苏青安只觉得有口闷气在胸腔徘徊,他本来就习惯自闭,对脸皮厚的人更难拿出什么好办法进行制裁。 一般情况下不理,将其视为空气也就可以了。 但是在不能对其的话语无视的前提下,和梅比乌斯进行交流简直是一件困难的事件。 少年忆起昨天梅比乌斯说自己因为蛇类崩坏兽基因所以不排斥交配的话语,冷漠纠正道: “你昨天不是这样说的。” 女孩眨了眨满是无辜的眼眸,疑惑的问道: “有吗?那可能是你记错了吧。” “我不知道呀,我这种老人家的记忆力不太好。” 装嫩的时候叫别人大姐姐,装傻的时候叫自己老人家。 这个人屑的纯度已经快逐渐接近阈值的极限。 苏青安面无表情地陈述道: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今天就先走了。” 梅比乌斯闻言慢悠悠地坐起身来,两只小脚在半空间一晃一晃,漆黑的裙摆摇曳间,偶尔有雪腻的足尖从中一闪而过,颇为勾人。 她掀了掀唇瓣,笑着说道: “加强对你如今生命本质的理解,拥有更多灵魂生命的信息,这样的理由够吗?” 女孩的眼眸低垂,不知望向何方,暗有所指地说道: “我可以保证不会给你弄出新的一只苏暮汐出来,毕竟不趁热塞进去的话也没办法起到那方面的作用啊。” “苏先生实在不放心可以现场给我,然后我现场进行研究不就好了?” 就防止出现意外的逻辑理论上来说,她说的话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但考虑一下作为人类基础的自尊心和羞耻感,这番话就有些不对劲。 苏青安不得不承认自从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后,感觉整个日常的画风和氛围都在朝着诡异的道路走去,但哪怕依旧无法否定对方的魅力和言辞的正当性,他也没能产生半分妄念。 少年仅是淡淡地轻声道: “等开始那个实验之后,我相信你想要的实验素材不会缺乏。” 女孩唇瓣处的弧度微扬,瞳内的笑意褪尽为冰湖般的冷淡。 她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在预定下来的基因改造方案间,黑渊白花的权能恐怕要不但反复使用,在那种情形下,什么素材都不会缺乏。 届时,自己毫无疑问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对灵魂生命了解更深刻的机会。 梅比乌斯轻声说道: “苏先生,你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毫无坚持可言。” 苏青安回应: “这是等价交换,梅比乌斯博士。” 她笑了笑: “你从来不会试图进行带有一丁点道德绑架的交涉,你知道吗?这是我目前除了你身为唯心生命之外,最喜欢你的地方之一。” 苏青安给予回答: “那并不是你的义务,我们之间的选择不同,也并非朋友,无法成立出要理所应当进行互帮互助的逻辑。” 梅比乌斯想起了那个将苏青安当做婴儿般保护起来的女人,不由嗤笑道: “那Mei博士就不一样吗?”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声说道: “没什么不一样的。” “我不否认Mei更好相处一些。” “但那你所想的那些,在最初也只不过是因为曾有人为我付出了代价。” “所以梅比乌斯博士,你不必为此挂怀。” 女孩的蛇瞳微凝,她撩了撩长发,冷淡道: “我不在乎这些,苏先生。” “就正如你不在乎自己会如何一样。” “从病态的角度上来说,我们谁都没有资格说谁。” 怪物当然没有资格嘲笑怪物,会喷火的去说会吐毒液的奇怪,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于世人看来并无多少区别。 247.以后会有生殖隔离。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虽然他并不否认自己确实有着病态的一部分,就生命本质来说也比对方更不像是人类。 但以普遍理性而言,具备自我毁灭倾向的战士在这个时代从来就不是多么稀罕的例子,只要建立在这个基础上依旧拥有完好且能服从于社会秩序与普世观念道德的前提下,都能被归结于很正常。 否则,逐火之蛾常年位于前线的人员起码有三分之二的数量无法被正常二字所囊括。 按照这个逻辑,苏青安明显比梅比乌斯正常很多。 而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 这不仅有些破坏气氛,好像还有点不尊重人,万一让她恼羞成怒,总感觉会有很麻烦的事情会发生。 至于梅比乌斯究竟有没有这样幼稚,苏青安认为没有进行试探的必要。 女孩拉开虚拟光屏,略过了这一话题,说道: “这是初步敲定的基因改造方案,细节公式和具体场地大概已经决定好了。” “总之,经过上次的实验,你应该很清楚,以我的能力,至多仅能让你融合蚩尤基因的速率得到加强,但按照曲线图谱的计算显示,这起码要用三年的时间。” “所以便只能从源头上寻找问题。” 苏青安颔首表示明白。 梅比乌斯终于愿意认认真真讲正事了,对比他最近几天的经历,某种意义上实在很让人感到很是欣慰。 她拉出基因链的对比图和数据: “蚩尤基因的速率放缓至接近于无,其本身的核心理由在于它的级别和本质都无法扭曲你正在朝唯心生命转变的现状。” “可即使你最初融合的是末法级,情况也至多比现状好上一点,可能用不到一年就能成功觉醒,但依旧不适用于如今的情况。” “按照最简单且最好理解的话来说,假设有一道与你完全契合且逾越了末法级之上的崩坏兽基因,那大约就能和唯心生命持平,甚至超过预期让天平反过来朝着另一边倾斜。” “但就连这个最有利的幻想局面所迎来的结构,也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假设。” “届时究竟会发生什么,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会导致什么的结局,都是一个未知数。” 苏青安回答: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人类最初也对崩坏本身一无所知,前路总需要有人趟过才能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 梅比乌斯不置可否,她继续道: “嗯,所以目前的方案便是以此为核心。” “简单来说,我们要用你的身体作为一道培育仓制造出逾越末法级之上的崩坏兽基因,并且是在这道蚩尤基因真正觉醒,进行升华之前的阶段,做到这一点。” “那么这就是最初的问题所在,这等于是以你正在融合的蚩尤基因作为基础,提前以三道用三相神为代号的末法级基因进行定向升华。” “成功的概率大约是0.00000231%。” “简单来说,可以直接宣告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算你将死之律者的权能操控至出神入化,也必然需要经历躯壳崩解,被迫进入完整灵魂态的短暂阶段,按照这个概率,你不可能在72小时内得到成功的解法,让基因升华。” 她的眼眸弯弯,笑容明媚: “当然,我有我的办法。” “虽说这个办法目前还没人趟过雷,但成功的概率算是一半一半吧,如果不是遇见了你,这段时间内我就应该在进行对它的尝试。” “只不过由于和我的基因能力有关系,所以如果你拒绝和我交配的话,大概成功率会很低。” 女孩晃动的足尖在裙摆间如大雪间的一簇红梅,格外引人注目,她的眼眸低垂,笑容淡淡,却是无端勾起几缕妩媚,粉嫩的唇瓣翕动: “怎么样?你应该能看出我说的是实话吧。” “所以为了拯救世界,身为“救世主”偶尔也需要不拘小节嘛。” 苏青安能感知到梅比乌斯并未说谎。 这个人通过蛇类的崩坏兽基因究竟升华出的能力,稍微对比一下她进行自我改造的时间和貌似从不存在的基因稳定阶段,便能稍有预料。 但这依旧不会改变自己的回答。 梅比乌斯确实具备不可否认的魅力,但且不提个人的道德观念和性格,单单是认真考虑对方再三提出类似诉求的本质理由,便足够让苏青安选择拒绝。 没有人知晓,若是真一个不慎从了对方的意愿,这个疯狂科学家又究竟能在彼时干出什么离谱的操作。 她说是不会多出一个苏暮汐,但多出一个“梅比乌斯”呢? 这还是局限于苏青安比起对方明显要贫乏很多的想象力所呈现出的几十种可能性之一。 梅比乌斯邀请的越是热烈,少年就越是觉得不对劲,认为其中有着恐怖的阴谋。 他陈述道: “多用几次黑渊白花,对我来说并不算大碍。”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一个问题。” “梅比乌斯博士,基因的本质演变和升华是一个不确定事项,但凡事都具备着固定的界限。” “坦白说,即使以三道末法级塑造成优秀的框架,用蚩尤和毗湿奴的能力本质作为进化的依托,但最终得出的结果依旧未必能达成和灵魂生命持平的生命本质。” “而问题便在于,我所需要的基因不仅仅要和这份本质持平,还需要远远超过我现在身为唯心生命的格局。” “你应该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梅比乌斯当然清楚理由。 苏青安渴求基因改造的本质理由在于,他需要一道让自己进入羽化态之后,依旧能保持自我的【绳索】。 否则结果只有两个。 第一种可能是【念】散于天地,灵魂崩解,最终死亡。 第二种则是存活。 但彼时的苏青安不仅不会选择与伏羲为敌,甚至还会助纣为虐。 因为当自我被湮灭却未死,他只会凭借本能地认为这世间唯有伏羲才是自己的同族,所招致的后果也就显而易见。 而那根【绳索】想要坚固到即使苏青安进入羽化态都不会断裂,就必须超越自己现阶段的维心体系的生命本质。 缘由很简单。 唯心体系的生命本质将在【念】升华为末那识的同步进行跨越度极大的蜕变,足够轻而易举地将原先层次的另一个体系的生命本质完全压倒。 按照这个逻辑,假设苏青安以两者完美持平的姿态踏入羽化态,那结果便是身躯会如融雪般彻底归于灵魂态的一部分。 所有的基因改造都沦为白费,直接散尽般消弭。 这样一来,千辛万苦所制造出的【绳索】,也自然无法再起到半分作用。 所以直白点说,按照预期的假设,末法级基因成长至顶点能与常规的灵魂生命持平。 而苏青安起码需要一道逾越末法级之上,乃至更为高端且恐怖的基因。 简而言之,是仅存在概念上所定义的行星级。 可这太困难了。 甚至可以说这份定义本身便很虚幻。 在梅比乌斯的设想中,行星级别的融合基因几乎就约等于一枚成为神明的种子。 她自然不认为苏青安能够成功凭借仅仅三道末法与能力的特殊,就这样抵达那个领域。 但至少苏青安如今选择的道路能绕过一个最困难的基础逻辑。 即忽略掉以人类的基因与“神明”相嵌合且统一,这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因为少年所迎来的进化本身,便是融合基因的升华与跃迁。 简单来说,人类与崩坏兽的基因已经处于不分你我的阶段,只是仍在统合。 而当这个统合的过程与进化的过程相结合,无论崩坏兽基因位于何等位格,也都是属于这具躯壳的一部分。 梅比乌斯笑了笑,她反问道: “苏先生,我们真正意义上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和你提及过我对灵魂生命本身很感兴趣的理由。” “而在那之前,你认为我选择的道路又是什么方向呢?” “我想你应该有所耳闻才是,否则你未必会选择来找我。” 苏青安轻声道: “你对【人类】的定义很宽容,我想就算Mei不提出融合战士,你自己也会进行类似的研究和改造。” “因为这本就是你的本行。” “你想成为至更为强大的存在,至于躯壳与表现于外界的形式本身并不重要。” “换言之,成神。” 可比起成为神明所能获得的强大与伟岸,梅比乌斯身为一位科学家所在乎的却又其他的东西。 苏青安认为对方未必不在乎自己所生活的时代与文明,只是她所进行努力的形式和方法与常人的方向不同罢了。 而这,才是两人得以合作的基础。 他继续道: “梅比乌斯博士,通过对你的基因能力,你选择的道路很鲜明。” “而我虽然相信那会是你踏上其余台阶的基石,但也明白想要用同样的方法适用在我的身上,恐怕会很难很难。” 梅比乌斯大大方方地说道: “嗯,就如你所说,差不多就是如此。” “同时我也承认,按照目前的进度很难在短时间内抵达目标,甚至不存在多少希望和能看见的前路。” “不然我也不会对灵魂生命如此感兴趣。” “可有一点却和你所想的不同,基因能力只是一部分因素,仍然有着其余的部分对这次基因改造有所帮助。” “况且,利用毗湿奴和蚩尤的复合能力,才是一蹴而就的真正方法。” 她道: “只要实验成功,再用得到的能力本身进行补进即可。” “而现在这个世界,崩坏兽是永远不会缺乏的资粮,不是吗?” 苏青安闻言颔首,问道: “具体什么时候开始?” 梅比乌斯望着那双漆黑的眼眸,陈述道: “苏青安,你还有最后一周的时间。” “在这之后,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你都很难能以人类的姿态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苏青安沉默不语。 行星级的层次若真能对标羽化态的境界。 那即使最终仅是脱离了末法级的本质,距离那个层面更加接近了一点,只要实验一个不慎,其原本人类的躯壳成长为何等不可名状的姿态都并不奇怪。 融合战士基本都能以人类的样貌存在于世,至多会由于最初技术的不完全显现出非人的器官与某些特质。 而如今,自己和梅比乌斯所要进行的实验显然技术就并不完全。 甚至可以说,在核心的框架上几乎纯粹靠试错和运气。 以研究员的角度上来看,这连不成熟的技术都算不上。 所以就算成功,受试者也有可能彻底失去被称之为人类的资格。 少年回望着那双褪尽笑意的竖瞳,说道: “伏羲最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苏醒,这是普罗米修斯给我的最新数据。” “一周后,我会去的。” 梅比乌斯颔首表示明白,她认真道: “所以,我前面和你说的交配是认真的。” “在那之后我们之间不仅有层面上的生殖隔离,你本人的很多东西也会像伏羲那样逐渐归于不可理解的范畴,就连实验都没办法像这样轻松。” 前路未知且不可复制。 假设苏青安真当抵达了那种层次,即便理论上期间有着梅比乌斯的出力和帮助,但她本人依旧无法去理解真当成功抵达那个彼岸后的苏青安。 其根本缘由,便是中间的具体框架和细究的理论大半都是空白。 苏青安以黑渊白花的权能,与完整灵魂态的拉扯,制造出的无限试错永动机,才是迎接胜利曙光的真正通道,其余的细枝末节都仅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纠正可以认知的错误。 少年闻言内心毫无波澜,他已经习惯了梅比乌斯的做派。 “我的拒绝也是认真的。” “我不在乎与你之间是否存在生殖隔离,梅比乌斯博士。” 女孩瘪了瘪唇瓣,一脸委屈地说道: “难道你只想拿我当炮/友?” 苏青安瞥她一眼,懒得继续说话。 在对方身上不存在符华的灵魂物质后,言语的调侃已经无法引起内心半分波澜。 昨天就已经是梅比乌斯在自己面前的高光时刻。 在他眼里,此后类似近距离的接触不会再度发生。 梅比乌斯毫不气馁,笑着说道: “那你难道不在乎和符小姐之间的问题?” “等你真当不是人类了,你们之间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步呢?” “真是叫人好奇。” 她眨了眨眼,暗有所指地嘲讽道: “说起来,连昨天那种情况你都没出手,还真是纯情的叫人意外。” 苏青安并不奇怪对方会知晓这些,他仅是陈述道: “我不想在欲望不由自主的情况下,与华发生关系,那会让我觉得不愉快。” 梅比乌斯想了想,给出了评价: “真是死板。” “……” 女孩瞥了眼自顾自看起资料的苏青安,她自桌面跃下,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抿了口后,轻声说道: “虽然我觉得你应该有数,但毕竟Mei博士一直把你保护的很好,所以还是直接和你说比较稳妥。” “在她无法主持大局的现阶段,你和我合作的风险具备着很大的风险。” “毕竟即使上层没办法对我的实验指手画脚,可这并不能改变在他们眼中我是一个疯子。” 梅比乌斯嗤笑道: “一个具备强烈不稳定因素的人和一位疯子科学家的合作,在某些人眼中恐怕世界都要灰暗了吧。” 苏青安翻看着对方发来的资料,并冷静回应道: “崩坏足够给予他们宽容一切的度量。” 她不置可否,陈述道: “在极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如此。” “但如果你以普世观念无法接受的姿态,得到了成功的结果。” “苏青安,彼时全世界都会成为你的敌人。”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他抿了抿唇,以极淡的口吻回应道: “或许有的人不会。” 梅比乌斯望着他清美的侧颜,像是在凝望着无暇的宝石,她低语道: “你的朋友很少,苏先生。” “在融合战士部队里,你总共认识的人也不超过个位数。” “你在这个世界所留下的痕迹与关系圈都浅淡到好似流动的云絮,风一吹便濒临散去。” “若你真当以那般姿态成功,势必还需要进行基因稳定,这个阶段的外显现象将很鲜明,而在外人看来……甚至就连我也未必能认定你还具备人类的知性,还保持着原先的目标与意志。” “就算彼时全世界都知道你是苏青安,但你所熟悉所亲近所认可的人,都依旧会成为致命的刀刃。” “因为那太危险了又显得太脆弱了。” “一道怪物的胚胎,一道灭世的萌芽,谁会信任这才是救世的希望呢?” “没人敢去相信,因为那份代价是要承担整道文明的重量。” 女孩的眼尾微翘,那双蛇瞳弯成月牙: “而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要完成你的目标,这种程度的风险只不过是基础罢了。” “所以,你才会来找我。” 梅比乌斯的瞳内像是揽进了一整道灼烧着云海与天穹的晚霞,她开心地笑着,笃定道: “只有疯子才会愿意和怪物依偎取暖。” 我是梅比乌斯单推人!.jpg 248.明天,约会吗? 空空荡荡的免费巴士一如既往地沿着过往的路线自海滩蜿蜒而过,它宁静地经过娱乐中心、赌场酒店正门口、环形码头以及不知名的大教堂。 临边的皇家植物园和玫瑰湾双湾都沐浴在晚霞的火光之下,行人的倒影在渐渐低落的蝉鸣间被拉长拉远,朝上眺望,是与彼时那人瞳中一般无二的光景。 少年沉默地坐在车尾部的边角,他的脑袋依靠在透明的玻璃窗,眼眸低垂半阖,似是有些困倦,里面的瞳色与晚霞归于一色,似倒映着光弧的湖泊,遂熠熠生辉,却透着泠泠的寂寥。 自始至终,苏青安都从未反驳过梅比乌斯的话语。 因为那全是再真切不过的实话,并无半分夸张和虚言。 想要融合出对等羽化态这般将自我升维的恐怖基因,所会遭遇的风险之大,几乎难以衡量。 这是即使Mei苏醒都无法做到全力支持自己的决定。 而普罗米修斯之所以并非反驳,其原因自然是因为它所知晓的计划一直限定在Mei原先设定的基因升华方案。 这个方案接近禁忌,却不会超脱出太多的掌控之外,哪怕多加入了一道大梵天的末法级基因也不至于沦落到与世界为敌的层次。 融合战士技术的框架理论上并不存在限定。 但技术的框架不存在极限,却不代表人类的基因与灵魂没有着禁忌的阈值。 从最开始,梅比乌斯就表示融合战士技术打开了一扇注定无法走向幸福与美好的大门。 这是一项少数能从血肉层次压迫至灵魂,甚至将之改变的禁忌技术。 在最初仅有通过【形变】的融合战士才能隐约理解到这一点。 但【形变】提升灵魂韧度与血肉联系的作用,其本质仅是从物理上使得躯壳在衰亡扭曲以及复苏之间纠缠出的剧烈情绪,让这些情绪间接影响到灵魂,并对之进行涤荡与改造。 本身与技术似乎并无太大关联。 苏青安本人也能使用黑渊白花的权能,抵达类似甚至更为严酷的场景,从而制造出一样的效果。 可越是强大的融合战士,就越是能在走至最后阶段的时刻感知到源自其余层次的理由与要素,使得自我的灵魂产生微妙的变化。 究其本质导致这份变化的源头为何? ——是基因能力。 凯文能将帕凡提的力量种子,提升至接近冰之律者权能的级别。 就直观的表现来说,这便是基因能力升华的结果。 可是否有人去研究过基因能力为何会在人类手中得以升华? 按照基本的道理进行思考,这明显是不合逻辑的现象。 人类的基因对比崩坏兽有何特殊之处?凭什么两者交叠便能抵达更高的领域?又为什么在培育仓内的用人类血肉与崩坏兽基因的增殖从来无法抵达升华的结果? 或许有些人可以用未知来解释未知,以此安然自得。 可位于前沿的科学家却不可能对此熟视无睹。 Mei通过研究明白了一些里面的秘密,但梅比乌斯却在这个领域专研的更加深刻。 而这两人都明白,基因能力的升华本质是源自物质层面跃迁至与灵魂的纠缠。 这是人类与崩坏兽最根本的区别,也是唯一能引发剧烈差距的事物。 总结而言,经历过升华的基因能力是具备生命与活性的奇妙存在。 它们与宿主本身别无主次,也不会被拆分。 但却能以这份升华的过程,变相地影响到融合战士的自我。 凯文的性格在融合了帕凡提基因之后,开始趋于冰冷与酷烈。 即使是对比起苏青安这位最初就不苟言笑的老师,他源自内心里自然涌动的寒流也犹过甚之。 这位白发战士在这条道路上已经越走越远,终究无法避免这份影响。 虽然依旧可以保持本心,但气质与性格却还是产生了很大的改变。 以往的凯文是温柔而又强大的战士,他是那种会为队友进行牺牲,永远站在前面,骨子里像是笨蛋,在日常生活甚至可以说是阳光的男人。 现在里面的本质仍然未变。 可不得不承认,在外人眼中凯文已经产生了从人到怪物的蜕变。 打个比方或许会更加直观。 假设有一天,他遇到了不得不自己选择牺牲大量战友,才能赢得胜利的局面。 以往的凯文会犹豫甚至不愿,可现在的他只会果断漠然的拔剑,选择染上袍泽的血液,背负所有的罪业,走向前路未知的胜利。 这固然与心态的成长与信念的坚固有关,凯文本人也必然会为此感到苦痛,可依旧不能改变人性逐步剥离的现实。 其中基因能力起到了关键的导向作用。 而凯文是能保持本心,其他人呢? 恐怕大部分都做不到。 这便是奇美拉计划并未再度于其他人身上施行的核心理由之一。 而苏青安和凯文都属于不能用常理束缚的人物,所以Mei会在明知一切的前提下给予这种方案。 但这一切都存在着限度,哪怕作为本质大半已经是灵魂生命的苏青安也存在极限。 或者换言之,若是以行星级的基因作为目标,灵魂生命反而未必会具备绝对的优势,【念】不仅是鲜明的目标,还会成为可以被同化利用的缺口。 而梅比乌斯前阵子的作为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证明这份风险的存在。 结果很明显,有破绽可寻。 综合要素表示,这种程度的基因改造远超过了可以掌握的范围,也逾越了风险阈值。 末法级的崩坏兽已经拥有不逊色于人类智慧的潜质,具备着将之不断成长的可能性。 而更上一级的存在呢? 比肩升维层次羽化态的行星级基因,是否会拥有强烈的自我意识? 这是极大概率会出现的异变。 所以没人能保证,最后脱壳而出的那个人,究竟是否还具备知性。 即使……是苏青安自己也无法保证。 梅比乌斯很聪明。 她能在苏青安暗示羽化态的存在,并明示一些信息之后,就理解了他的真正目标,并将一切利害分析透彻。 所以两人交流之际,关键的信息都被这位博士用着自己的手段抹除,并未落入普罗米修斯的眼中。 可若事情真往最坏的方向走去,那真正的计划与被掀开的禁忌,终究将为世人所知所晓。 彼时迎来的会是什么,谁也不清楚。 兴许最坏的情况就和梅比乌斯所言的那样,他会从一个众所周知的英雄,沦为整个文明的敌人。 苏青安不得不承认,自己所相识的那些人有极大部分都会与自己的立场相驳。 即使他有着失败也不会殃及无辜的自信,可到那时也无人会敢于选择信任。 因为那是家与国的重担,是文明与种族的存亡,个人的意愿会被裹挟在更为庞大且扭曲的洪流之间,归于群体的意志,化为致命的刀刃。 说来可笑,那个疯狂的科学家兴许才更会比任何人都坚定地站在自己的身后。 女孩的嗤笑与话语,恍惚间萦绕耳畔: 【只有疯子才会愿意和怪物依偎取暖。】 苏青安掀了掀了唇瓣,望着窗外缓缓沉下的夕阳。 此刻入耳的蝉鸣寥寥,四下无人的空荡车内略显冷清。 他对着这句话,轻声回应: “或许吧。” 但对自己来说,是否能获取温暖早就不重要了。 想要抵达第四个结局,这是必要的牺牲。 至于自己将会如何。 这个问题的重量,比之这个世界,比之所有人的幸福,比之那些战死的英烈所渴求的未来…… 都太轻了点。 …… …… 苏暮汐最近很苦恼。 倒不是因为某个小姑娘昨天回房间后在床上打了好久的滚。 小符很纯情,可以理解。 但是她小小的脑袋瓜不能理解,为什么做了好事的自己会被符华一直反复撸毛,白雀儿形态的自己都快薅秃了。 虽然没有不开心,但是她很好奇。 于是…… 在看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书之后,小女孩坐在少女的对面,她一边用筷子将小碟子里的温泉蛋戳破,认真说道: “小符,正确的方式和态度,才有好的教育效果。” 时雨绮罗给自己夹了一块油焖茄子,她眨了眨眼,随意问道: “小汐,要在里面加一点海苔碎吗?” 苏暮汐颔首表示自己需要,在盯着对方帮自己洒了点海苔后,寡淡的神情流露出了一点开心。 她把小碟子里的温泉蛋倒在了白米饭的上面,看着诱人的溏心如奶黄般在其上晕开出好看的色泽,抿了抿唇,选择克制食欲,抬首继续说道: “对待小孩子,不要过激,要以身作则,还要支持兴趣。” 符华单手拖着腮,她望着女孩稚嫩的脸蛋,夹了一块土豆炖肉放在了那碗饭里,唇瓣掀起,露出微笑。 苏暮汐的目光随着那双筷子夹来的炖肉一起移动,直到落入自己的碗中后,才移开了了视线,抬起脑袋,认真说道: “家长不同的态度,对孩子有着不同的影响。” “小符,你听懂了吗?” 卡萝尔聚精会神地听着小家伙还会说出什么话来,用筷子顺便扒了口白饭,只觉得很下饭。 符华按捺住唇瓣的笑意,用小碗盛了一碗罗宋汤放在她的旁边,顺便撸了撸那丝绸般顺滑的青丝,然后坐回了原先的位置,回答道: “先吃饭。” 苏暮汐老老实实地说道: “哦。” 小女孩没有半点被无视的不开心,就这样毫无犹豫地夹起饭堆上沾染上溏心的炖肉,认认真真地开始吃饭。 少女的眼尾微翘,她能自灵魂链接感知到那边传递来的情绪。 似乎很高兴? 小汐,果然是吃货。 这个爱好习惯最初是被苏青安培养出来的,作为以羽渡尘为载体而诞生的意识体,苏暮汐当然不用吃饭,进食不能满足她所需求的行动能量,也不能减少外显于现实的消耗。 她所行动乃至复现出记录里技能的所耗,都是凭借着两人日常所自然新成代谢的灵魂物质作为根基。 若自我储配的能量和外界的供给消失,羽渡尘自己就会陷入长久的沉睡,只能等待他人灌入灵魂物质,否则不具备恢复自我的机会。 所以梅比乌斯认为苏暮汐不存在多少研究的必要。 因为就以她的思维角度来看,不具备自由行动资格,需要长久依托他人的苏暮汐无疑是一道“失败品”。 当然,就原先的小羽毛来说,这已经是经历了大进化了。 而符华和苏青安并不在乎这些,这两人就单纯地把原先的小羽毛当成人类幼崽来养。 那自然是要每天上桌吃饭,遵从一日三餐的准则,尝遍人间美食,适应尚且还存在的社会,甚至接受一些大概率没什么用的道理。 在这个过程内,苏暮汐的爱好自然逐渐偏向于吃了。 毕竟比起苏青安偶尔拿出习题册,用灵魂链接强行把这孩子拽回来,开始教她做奥数题的作为,吃东西明显能得到更多的幸福值。 符华显然就没有这样魔鬼,但不知为何对这个小家伙偶尔就会生出坏心眼,有点想让其露出苦恼的可爱神情。 她望着小汐唇瓣沾染上的酱色,笑着问道: “好吃吗?” 苏暮汐点了点小脑袋,那和某人相似的清冷气质和精致眉眼在此刻显得乖顺,可配合上唇边的饭粒,又有些憨憨。 她回应: “嗯!” 这个人应该已经完全忘记之前还在试图对其进行说教的事情了。 时雨绮罗和卡萝尔的望着这孩子的目光都分外专注,眼眸亮晶晶,显然都很想将之举高高。 苏暮汐的家庭地位很怪。 随时介于不理主人的猫,和让主人随便撸的狗这两者之间的感觉。 看似很乖,其实也很乖。 但不知道为何有时候能整出很皮的事情。 可仔细算算她的年纪估计才不到一岁,所以大家都对其很宽容。 嗯……可能用溺爱来形容更加合适一些。 这里面大概唯独会把苏暮汐拽过去做奥数题的苏青安比较不对劲,其他人最多就是一直撸她,也完全舍不得做出其余的惩罚项目。 卡萝尔特别喜欢带她在饭后,去逛附近的店面,然后点一大堆的美食,就这样坐在一边看着小女孩吃,自己则是从不下嘴。 这个迷惑行为的缘由,根据她自己所言是因为自己不想变胖,但又好想吃好吃的,所以拉永远不会吃胖的苏暮汐来做现场吃播,进行另类的满足自我。 当然,这个解释某种意义上听起来更迷惑。 符华个人更倾向于是卡萝尔忍不住用这种方式表示自己对小汐的喜爱。 但这个人到了现场之后,却往往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不能和对方一样大快朵颐,于是硬生生凭借着意志力忍耐了过去。 这个被推理出来的理由,才更符合对方的性格。 至于时雨绮罗,鉴于她想在小汐睡前给其唱摇篮曲的作为,不提也罢。 卡萝尔将碗筷放到洗手槽,等着一会儿大家用猜拳来决定谁洗。 她路过冰箱,将之打开瞥了眼里面的冰可乐和甜筒,金色的眼眸微眯,显得凝重而肃穆。 “可恶,克制!” 女孩用对变胖的恐惧按捺住了口腹之欲,关上了天堂的大门。 卡萝尔蔫蔫地躺在沙发上,白发像是被霜打了似的垂落在抱枕的表面,她望着窗外的晚霞,听闻着渐渐势微的蝉鸣,兀然对还在吃饭的几人问道: “说起来,夏天是不是快要过去了啊。” 时雨绮罗将唇内的饭菜咽下,她顺着那人的目光朝着天穹望去,轻声道: “应该没两个月了。” 卡萝尔笑了笑,神情明媚而没有阴霾。 她的话语不低不高,环绕在偌大的客厅内,分外清晰。 “好怀念啊,去年时候的那个夏天,那个时候小华还很好捉弄呢,绮罗也很容易被我骗到恐怖电影的片场里,都有些笨拙的地方。” 女孩低语: “一转眼,距离那次大崩坏都过去一年多了啊。” 未至两年的岁月。 人类与崩坏的抗争,便以第三律者为起/点将战局拉至第十一之律者还未出现的前夕。 一切都太快太快了。 对比原先世界线的律者诞生间隔,这个世界线的战争似乎恍若一瞬,就已经临近终末的结束。 这导致前文明的现有格局与原先预定的轨迹截然不同,更导致了Mei自我克隆的极端选择。 而和隐约察觉到这一点,认为自己需要负责且赎罪的苏青安不同。 大家都只能感叹着崩坏演变之热烈,律者出现之频繁。 以及,自身在这样的时代下还能存活至今的感叹。 卡萝尔没心没肺地叹息道: “夏天啊,好想谈恋爱啊。” 时雨绮罗附和地点了点脑袋。 一旁的符华则是看着手机里冒出的信息,悄悄地感知到了有别于两人的夏天气息。 【明天,出门吗?】 她唇瓣掀起微小的弧度,眼眸荡漾出细碎的波澜与光,打字回复: 【好啊。】 249.撸翅膀,樱桃节,橘子味的气泡水。 公寓天台。 少年沉默地坐在边缘的栏杆,悬空的足下是千米的高度。 自这里眺望,建筑和行人都在逐渐收拢在余晖间,归于影影绰绰。 他的到来毫无疑问改变了太多的事情,以往自圣芙蕾雅所查阅到的只言片语和前文明的一些大事件记载的凌乱碎片,都能证明在原本的世界线,律者出现的速率并不是很高。 人类自第三律者到终焉之间,起码存在着七年的时间能得以发展与过度。 可如今却仅过了不到两年,距离终焉的到来便已经并不遥远。 若继续按照这样的速率发展,恐怕不到一年的时间,终焉便将到来。 苏青安的存在让崩坏的筛选远没最初那般酷烈而残忍。 简单来说,他以一人之力拉高了文明最初对抗崩坏的阈值预期,变相导致了筛选的浪潮进行了加码,让敌人趋于层出不穷,不给予文明喘息的机会。 还有……伏羲。 这亦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所引发的蝴蝶效应才催生出的意外产物。 苏青安从来不奢望自己能拯救这个世界,能成为所谓的救世主。 比起神明所述的通关条件,那份不愿意看到同胞死亡以及和平破灭的心情,才是他为之战斗至今的理由。 可哪怕他的目标仅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坏。 但结果,似乎依旧并不太好。 少年望着缓缓熄灭着火光的云层,金色的阳光似夜空里的萤火虫,在厚重的遮蔽下,逐步退场,他并不觉得失落,喃喃自语: “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 并不单单只会迎来的失败或者死亡。 结局如何尚且未定,积累下的那些事物亦仍然存在。 终端内那人的头像闪烁,眼眸低垂间,一句回应映入视野: 【好啊。】 内心乍起波澜,又归于宁静。 苏青安的心情平和,他打字回复,便将终端塞回了兜里。 不知为何,脑海里闪烁过那座在东方小城里所经历的秋天。 自黄昏染满的天穹一掠而过的大雁,如地毯般将前路装点至金黄的银杏叶、繁复的广告牌和路边的早餐店、以及更早的,那个女孩望向自己的陌生目光与不自觉透露出的担忧。 回忆戛然而止。 这会不会是能和她在一起正常生活的最后一周? 至诚之道给予着鲜明的答案。 自那次死亡前便存在的直觉,一如既往地未遮掩前路的轨迹。 无论如何,自己好像依旧不能给予那人应有的幸福。 所以,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如果还能重新来过的话。 苏青安独自面对着已然沉沉的夜,想到。 不见面、不相知、不相识,会不会才是对她最大的温柔? 其实在最初见到符华,剑心恢复完整的那一刻起,内心除却了喜悦与拽住实物的踏实感之外,还存在着惶恐与后悔。 人总是这样,会希望一切美好的遇见不会有遗憾,不会有别离。 而少年以几近燃尽之躯,依旧选择固守在了她的身边,自然早便对自己的结局有了预想。 虽然形式有所不同,但即将通往的结局却依旧如此。 但若没能遇到符华,彼时的自己是否能守住剑心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若论后悔,也不存在后悔的余地。 可…… 假设真还会重新来过,经历了前文明重重磨难的自己,剑心已经不会碎了。 到了那时,可能不见面才会是更好的决定。 苏青安审视着这般冷静客观的结论,唇瓣掀起了笑容,他自高楼踏足虚空,一步一步地走至街边一角,望着四方皆明的灯火阑珊,戴上了卫衣的帽子,朝着一家连锁超市走去。 未来的事,没人说的清楚。 可能不会有下一次,可能即使有下一次自己也无法冷静地执行这个做法,可能会面临身不由己的局面。 简而言之,不如放弃思考,以全身心的态度去活在当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论结局是什么,他都很喜欢和华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苏青安单手拎着一袋零食和甜品走出超市,他拿着这些依靠在附近一颗榕树之下,旁边是一排无人借用的共享单车,对面是颇有罗马风格的宝格丽旗舰店,往前望去则是依次比邻的其余商铺,只不过大多都趋于冷清。 路边的清洁机器人处于待机状态,行人的数量寥寥,路灯则代替着漫天如银河般的繁星洒下暖色的光辉。 “咕噜咕噜。” 少年将玻璃瓶装的橘子味气泡水一饮而尽,夜风吹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将眉眼显露的愈发清晰,也让夏日的炎热为之驱散大半。 他就这样望着街景和偶尔才有往来的车辆,神情淡淡。 唇内的气泡涌动于舌畔的刺激感隐隐约约,残留的芬香和冰爽让他回忆起最初穿越到这个世界前的画面。 在喝完可乐,将之丢进垃圾桶的瞬间,自己仅能感知到一刹那的恍惚便来到了满目疮痍的沧海市。 “人生际遇,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小苏,你现在说的话,好像大叔。” 不知何时悬在空中的白雀儿像是一团毛绒绒地圆球在苏青安的脑袋上打了个滚儿,安然着落。 它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拎着的袋子,一双眸子里倒映着种类繁多的零食和外表精致的甜品,眼神颇为执着。 苏青安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白雀儿的小脑壳,淡淡说道: “想吃的话,就收回你那句话。” 苏暮汐歪了歪脑袋,认真回答: “我收回了,现在可以吃吗?” 少年望着迎面小跑而来的符华,觉得没有什么回应对方的欲望,便把袋子放在了树下。 白雀儿自觉散成光辉转为小女孩的模样,就这样乖巧地蹲在榕树下,拿出了一包海苔味的薯片,开始就着两位家长的说话的画面作为配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打开了一罐冰可乐。 女孩穿着漆黑的无印花纯色短袖,下摆塞进了纯白的阔腿裤内,将良好的身体比例勾勒的愈发明显,清晰的跨臀比将腰肢衬托地愈发纤细。她的雪发被束成马尾从黑色鸭舌帽的开口处流泻至身后,这般简约单调又透着冷感的装扮和往日里的气质分外适合。 而少女足下的英伦风的黑色小皮鞋在路边上踏着清脆而纷乱的步伐,却无端显出可爱的娇憨味道。 她的眼眸在灯火间自然显出绮丽的玫红,里面盈满了笑意,粉嫩的唇瓣弧度自然上扬,透着往日里罕见的青春和活力。 小姑娘快至人身前之际,便将脚步趋于矜持,她藏了大半笑意,缓步走至榕树之下,问道: “等了很久吗?” 苏青安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触及那温热的肌肤,似是透过这些感到了夏天的味道,说道: “没有很久,刚去了一趟超市,出来一会儿以后,便看到你了。” 少女似乎很在乎这人驻留在自己发丝上的目光,开始小声地碎碎念: “是不是没原来的好看?” “眼睛的颜色也变得有点奇怪。” 她给自己打气: “反正到时候习惯了就能变回原貌了,就和能收起来的翅膀一样,所以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少年默默地用手按了按她的肩胛骨,遗憾地没摸到翅膀的一部分,表示道: “现在也一样很好看,没关系。” 女孩扬起脑袋幽幽地望着他,那点对于外貌变化的小失落全然散尽,内心里塞满了奇异的羞耻和古怪,耐着性子解释道: “那是能量态的特殊器官,藏在骨骼内部,你这样摸是摸不到的。” 她看着那人一掠而过的失落神情,不知该如何吐槽。 翅膀不是小猫小狗,为什么会这么受欢迎? 而且又不软,有什么好撸。 苏青安想了想,问道: “那能把翅膀放出来,让我看看吗?” 符华捏了捏他的脸蛋,表示拒绝: “上次苏青安不是答应过我,不撸了吗?” 少年一本正经地问道: “什么时候?我没印象了。” 这个人完全没反驳自己会伸手去撸的事实。 小姑娘试图翻找聊天记录,但她颓然地发觉,自己虽然提出来了这个要求,但对方没有选择正面答应。 好坏。 苏青安,好坏。 她将手机放回兜里,试图转移话题: “我听说这附近有一家绮罗很喜欢喝的奶茶店,要去坐一坐吗?” 苏青安看穿了这份目的,表示推托: “我刚喝过橘子味的气泡水。” 她才注意到对方手中已然空荡荡的玻璃瓶,故作感叹: “一听就很有夏天的味道呢。” 苏青安理直气壮: “所以我不去。” 小姑娘眨了眨眼,认真道: “你不乖。” 苏青安回想了以往自己的种种作为,有些无言以对,最终诚恳道: “……确实。” “但我要你把翅膀放出来,只是为了增强你对自己的掌控,虽然你未经历【形变】的过程,但为了防止有朝一日基因能力出现意外,还是多加练习。” “比起你发色和瞳色的改变,这对羽翼便是你唯一多出的特殊器官,将之彻底归于己用是很有必要的行为。” 于是,小姑娘一时无言。 这个人一本正经地和自己讲道理,好像让自己不怎么能拒绝。 她努力进行挣扎: “我觉得我掌控力很好。” 少年思考了一会儿,指尖拂过线条优美的背脊,崩坏能粒子如星雨洒落,肩胛骨深处由此产生一阵细微波动,【势】的波动涤荡而开,恍惚间有龙鸣咆哮,莹蓝色的光辉大盛。 于是半透明的晶体与漆黑角质延展而开,淡蓝色的骨膜作为中间的链接处,贝纳勒斯的羽翼就此重现。 苏青安趁着女孩懵逼的瞬间,伸出手撸着翅膀表面,感受着那冰凉凉的触感,以及这道器官受到抚摸后自然的微小躲避与颤抖,认真说道: “你看。” “你完全没掌控好。” 小姑娘瞥了眼自己被某人撸着的翅膀,以及那背后陡然多处两道空洞的衣服,感受着这一行为所带来的连锁反应,脸蛋染霞。 她恶狠狠地盯着那人的面容,双手抱胸,忍不住羞耻,直接向前走了几步,埋在了他的怀里,身体往里蹭了蹭,扬起脑袋,低声说道: “苏青安,你不知道这个位置多特殊嘛!” 少年的眼眸低垂,女孩白皙精致的锁骨映入眼帘,位于肩膀部份的肩带则不知为何隐约有些偏松,继续朝下往去是绵延细腻的起伏与雪白,双臂挤压织物堆叠出漆黑阴影遮蔽了最为私密的部位。 但这浅尝辄止的春色也足够提神醒脑。 苏青安瞬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将视线移至别处,只觉得有些心虚: “断开了?” 小姑娘长度三米多的翅膀则自然收拢至背后,遮住裸/露出的几分雪白肌肤,显得有些蔫蔫,她小声抱怨: “嗯,又不是作战服,我们是去约会哎。” 少女幽幽道: “还有,你的手别再撸翅膀了,我忍不住要咬你了。” 苏青安默默地放开手,表示适可而止,他手腕处的黑色金属手表内纳米机器人如纷落的尘埃舞动,沿着她背脊被撕裂的织物缓缓进行修补,随着偌大的羽翼自然归于能量态,隐匿在骨骼深处,内衣带子也立即被修正回原先的模样。 女孩的脸蛋如染上了胭脂,她利落地整理衣物,然后盯着那人,用小皮鞋踩了他一脚作为报复,望向远方的灯火通明,唇瓣掀了掀,微笑说道: “走吧,我们去吃樱桃。” 少年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 “好,应该会很热闹。” 而他的瞳底沉沉,掠过诸多思索和复杂的情绪。 符华其实已经度过了基因稳定期,也从未经历过【形变】和升华,可即使如此,用【势】进行刺激之后,依旧在刹那内无法控制这道特殊器官。 这证明了基因能力和灵魂,正如梅比乌斯博士所言,果然有着无法抹去的联系。 一周之后,究竟会是什么结果。 唯心生命的特殊和强大的灵魂本质,是否能抵御过那份影响与干涉,都是一个未知数。 但……度过这一周再说吧。 珍惜当下,是自己唯一能进行的挣扎。 苏青安将这些抛之脑后,牵着女孩的手朝着远方的一处小镇走去,那里正在举办着名为樱桃节的节日,所以附近才会显得有些冷清。 至于为什么在这种时期,会出现这种节日。 大概是因为澳洲的樱桃光滑饱满、口感清脆甜美,品质和个头都较高,算是这种果实里的豪杰。 而在当今,这种水果的主要产地基本都被崩坏现象侵蚀至无法栽种与食用。 以往极赋盛名的维多利亚州、塔斯马尼亚州等地,都自人类地图内半永久地漆黑了下去,沦为了崩坏的净土。 在曾经这些地区的光照全年都十分充足,其土壤之肥沃,空气之清新,水源之洁净都是让果实品相良好的难得要素,昼夜间极大的温差,更是有利于糖分的积累。 而如今,澳洲唯一尚存的主城便位于这个国家的东南部,东濒太平洋的新南威尔士州。 这里不仅是以往澳洲人口最多、工业化和城市化水平最高的州,还是盛产樱桃的区域。 在大崩坏时期之前,便会在夏季展开这样的节日,彼时的外来游客都能免费与当地人一起参与这样的活动,并品尝樱桃甜美的果肉,分享一同的喜悦。 而哪怕人类在崩坏面前节节败退,为了给予残存的民众们社会秩序依旧存在,未来与曙光并不遥远的氛围,此类活动与节日并不会被官方所制止,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会进行鼓励。 当然,是在拥有余力的前提之下。 澳洲主城算是少数还能勉强展开类似活动的地带,即使外界满是战乱和烽火,但这算是广阔的区域仍然还能勉强维系住这份虚假的和平。 苏青安和符华两人前往这般节日是半公务状的状况。 即,维护和平的秩序,防止崩坏教徒的捣乱和意外的发生。 当然,顺带享受一下人类文明在末世内依旧努力挥发出的光与热也是此行的目的。 苏青安踏在虚空之上,足下是绵延一片的灯火与霓虹,他环绕住女孩柔软的腰肢,望着远方的欢呼和声响,说道: “听说一个叫伊甸的歌手会在游行彩车上唱歌,看起来她好像很受欢迎。” 小姑娘认真说道: “肯定啊,这个世界上基本很少人不认识伊甸。” “不过这次她来除却为了演唱外,更多的还是为了正大光明地借助基因能力,侦查附近有没有异样,并将之及时阻止。” 苏青安唇瓣掀起,露出微笑。 少年与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进典礼般热闹的盛景之间,混入那透着烟火气息的人山人海。 不知为何,两人对视和逛在其中的期间,分明都已然感知不到夏日的炎热,却依旧能感觉到独属于这个季节的味道。 一如那杯橘子味的冰镇气泡水,清新而又凉爽。 250.时代的落幕,樱桃节的前夜。 漆黑的夜空在汇聚成银河般匹练的繁星下熠熠生辉,在盛大的霓虹与欢呼间,伊甸的歌声宛如耀人的黄金熔断在每一位听众和游人的心间,似要绵延至时光不朽,化为传唱。 璀璨的烟火冉冉升起,与月华和星光归于一色,洒下胜过酒盏和霓虹的光辉,让那一张张褪去往常不安与悲伤的面容,露出了忘却忧愁的微笑。 这是被囊括在主城区内的一座小镇,是曾经有名的樱桃之乡,也是一个盛产美酒的葡萄酒产区,大片的金色麦田是此处不绝的风景,流淌着蜜汁的甘美果园是节日里最好的点缀,藏着秘密的古董店更是孕育着历史的悠久,象征着不老的过往。 而在这个刚刚度过黄昏不久的夜晚,人世间最具盛名的歌喉自那焚灭悉尼的烈焰之后,再度展现在世人的眼前,仿若象征着那个过往的时代还未过去,好似言明着人类的未来依旧满载希望。 一切都还未被碾压在时代的车轮之下,属于人类与艺术的光辉仍在存续。 这位给予所有人莫大共情,饱受万千目光瞩目与赞誉的歌后,在此刻立足于在游行彩车之上,她身着繁琐华贵却又色泽低沉的古典风礼裙,那双眼眸环视着远方如星星点点的观众,透着自然的温柔。 伊甸的足边满是各色的水果和娇艳的花束,乍一看好似裙摆的延伸,她对着所有的观众露出微笑,显然是习惯了这般盛大的场景。 远方。 混在有序的人群内混在马路边内充当着观众的情侣正在窃窃私语。 “伊甸果然很受欢迎,现在只是樱桃节的前夕夜,明天才是正式展开吧,却已经人满为患了。” “当然,就连融合战士里面都有九成是伊甸的粉丝呢。” 苏青安望着那人眼里亮晶晶的光辉,忍不住隔着鸭舌帽摸了摸她的脑袋,他瞥了眼不远处拿着荧光棒和小板子认真挥舞呐喊的两个熟人,认真道: “我想时雨和卡萝尔应该也是她的粉丝,估计还是里面的佼佼者。” 符华点了点脑袋,表示道: “看到她们背着的那个包吗?里面都是伊甸的唱片和周边,绮罗和珮泊都说要争取找到伊甸签名呢。” 少年冷静分析,陈述道: “我觉得伊甸大概是签不过来的,这里人真的好多。” 符华回应道: “这还是因为没有继续往外宣传,离这里比较远的主城居民大多都不知晓的缘故。” 苏青安回忆起这个樱桃节开始宣传的时间,具体流程好像也就是从今天清晨开始,但仅到了晚上,却像是四面八方的人全都一次性涌来,把专门给游行彩车行走的马路都差点塞得没处可走。 而人们之所以这么积极,估计大半都要归结于伊甸身上。 他评价道: “简直就像闪电战一样,打一枪就跑。” 符华回应: “确实是这样,伊甸明天早上就不会来这里唱歌了,她只能算是樱桃节的特邀嘉宾。” “我姑且听闻了一下她的工作安排,好像到时候为了照顾到其余没能到来的居民,她还会自己出资在其他的地方举办樱桃节,顺便一路用基因能力预防意外发生。” “但预计为了避免第二天人太多,伊甸只会在前夜出现一次进行表演,至于之后她会去那,就是个人隐私的问题了。” “但我个人觉得,她或许会悄悄参加后续的活动也说不定。” 苏青安表示佩服: “她好像很有钱,还很大方。” 女孩闻言流露出了意味难言的神情,说道: “确实是这样,伊甸很慷慨,我也被她赠予过一些礼物。” “很贵?”他猜测道。 她想了想,回答道: “差不多,她送了我本像是用来收藏的书籍,上面全是熨烫平整的金箔和各类大师的签名。” 苏青安好奇地问: “什么类型的大师?” 小姑娘比划了一下,陈述: “一堆能用简易材料做出复杂玩具的大师,用纸作为材料的占据了大多数,这本书里面就是教导如何用最简单的手段,做出玩具的方法。” “简单来说,这是一本很贵的折纸玩具制作指南。” 苏青安:“……” 她继续说道: “伊甸还送了我一只泰迪熊。” “它的原产公司生产了全球的第一只泰迪熊,伊甸送我的这只好像是这个公司为庆祝成立三百周年的时候制造的收藏版,仅生产了125只。”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它的来历,但一眼看上去就很昂贵。” 苏青安恍然,他问道: “是不是小汐看电视时总喜欢抱着的那只,说起来你说的那本书好像她也有翻过。” 女孩幽幽道: “嗯,那只玩具熊的表皮是用真金制作,两只眼睛则是纯度极高的蓝宝石,虹膜由20颗钻石组合而成,就算不论不可复制性和收藏价值,我觉得单是成本价也很贵。” “然后自从那次我对她说了句“谢谢,我很喜欢之后”,伊甸又送了我一只泰迪熊。” 少年开始回忆,他觉得自己估计也在家里的某个角落看到过,他问道: “是不是那只穿着皮衣的玩具熊?我记得我们以前没在布里斯班的那处别墅里放过这种玩具。” 符华陈述道: “嗯,就是那只。” “因为太贵了,所以我把布里斯班的家里空出了一个房间,专门用来放那两只泰迪熊。” “据说这是品牌周年纪念的时候联合奢侈品牌斯泰夫,由时装品牌LV设计,推出的一款泰迪熊,你说的那身皮衣是路易威登的皮衣。” “伊甸说这是她以前在极东参加天空森林展时,那里的主办方赠送给她的玩具,大概全世界只有一只。” 苏青安觉得比起这只泰迪熊有多贵,他更好奇在伊甸眼里,符华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才会让她接连送出适龄女孩必然会为之欣喜的礼物。 小姑娘继续说道: “后面我怕伊甸继续送我玩具熊,就提前和她说家里没地方放,下次不用送了。” 他问: “然后呢?” 符华叹息道: “然后有一次在会议室碰到伊甸正巧微醺的状态,被她送了一个泰迪熊博物馆。” 氛围短暂陷入了沉默。 苏青安一直没有经历过很贫穷的阶段,不如说他一直都处于衣食无忧,甚至颇为富裕的环境——虽然这个人基本没机会享受财富带来的快乐——可对这般壕无人性,格局都被硬生生拉开的操作,还是觉得有些强大。 女孩逮住这个机会,开始抱怨: “伊甸说话的声音和技巧乃至整个人给予的氛围都太温柔了,让人完全没办法对她进行强烈的拒绝。” “后来我想,反正那个地方不在澳洲,收了也和没要一样。” “结果那天之后,那里的负责人加了我的社交账号,和我说已经和伊甸交接完毕,经常会给我发当日博物馆的事项和各种玩具熊的照片。” “最后还自豪地表示这处陈列了100年来世界各地所生产约1200只泰迪熊的博物馆只要还未被崩坏毁灭,便一直为我敞开大门,并说如果有喜欢的可以直接拿走。”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这次对话完全解释了为何上次自己回去布里斯班的家之后,发觉那里多了一堆陌生物品的理由。 “那镶满了钻石的Aventador跑车模型也是伊甸送的?” “对。” “那座特别精致的微型城堡也是?” “对。” 少年摸了摸她的脑袋,给予了总体感想: “伊甸,是不是把你当小孩子看了。” “……大概。” 两人越过这个由于种种误会才累积至此而产生的话题,最终注意力再度被分外卖力的时雨绮罗和卡萝尔成功吸引了注意力。 苏青安问道: “她们应该和伊甸都是在澳洲主城的逐火之蛾分部上班打卡,平常应该有很多找到对方签名的机会,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打算要签名?” 符华闻言,回应道: “上次追杀传教士的任务,我和伊甸是一个小组,所以我帮绮罗要到了她的好友位,珮泊也顺便一起加了,听说她们有在网上和伊甸聊过天,要个签名应该是不难的。”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 “不过我问她们这个问题的时候,两人都说我不懂,但看她们都很开心啦,我觉得就没什么关系了。” “可能就和绮罗那时说的一样,如果喜欢一个偶像能让自己变得更好,朝着更能实现自我价值和理想的道路走去,那这份喜欢也就不算是不务正业了。” 苏青安想了想,说道: “可能是享受一下,粉丝和偶像之间的那种距离感吧。” “以同事的身份拿到这些签名,可能对她们来说不如这种形式得来的要快乐。” 他望着彩车上光芒万丈的身影,轻声道: “何况在这样的时代,这也是伊甸没多少机会能参与的舞台。” “对于真正喜欢她在舞台上身姿的人们来说,大概这是可遇不可求,寥寥无几的机会。” 无论如何用氛围和短暂迸发出的光辉试图挽留,那个需要艺术和圣乐歌后的时代终究还是过去了。 而伊甸本人恐怕对此最为清楚,否则她不会放弃继续进行演出和继续站在聚光灯下的旅途。 这位歌唱家既然能在这样的背景下,对长时间出演的风险与危机毫无畏惧,就说明了那场大火所赋予的并非阴影与绝望,而是一个无比鲜明而又纯粹的现实。 至此,她深刻明白了那个时代正在不可避免的走向落幕。 而加入逐火之蛾,成为融合战士,便是伊甸给予这个时代究竟需要什么,所赋予的最终答案。 但即便如此,伊甸的内心依旧留存着过往时代的光辉与瑰丽,只是她将那一切都沉淀了下来,在灵魂内建造出了储藏着独属于那个时代光辉的宫殿,并将之珍藏于深处。 苏青安想要守住那个时代残留的余晖,不是为了伊甸,只是为了身边人眼眸里闪烁的粲然。 小姑娘望着马路边在彩车旁樱桃样式的机械人偶,她聚精会神地望着那个人偶一摆一摆,憨态可掬的模样,说道: “我听别人说,凯文好像还翘过课从欧洲坐飞机去专门看过伊甸的演唱会呢。” “大家都说有点不可思议,说凯文这么冷冰冰的,怎么还会看演唱会,但如果是伊甸的演唱会,好像也很正常。” 苏青安抿了抿唇瓣,他轻声道: “凯文在没移植帕凡提基因之前,还是满阳光的人,也经常笑。” “他在我面前提过伊甸的名字,估计这个八卦是真的也说不定。” 符华若有所思,她轻声道: “这就是基因能力的影响?” 少年不可置否: “确实和基因能力有着一部分关系,但他选择背负的理念和将之执行贯彻的觉悟也是核心的缘由。” 他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向了那个状似樱桃的机器人,陈述道: “那个有点可爱。” 小姑娘回首瞥了他一眼,认真说道: “没你可爱。” 苏青安问道: “那我可以撸你翅膀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倒是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好怪: “得寸进尺。” “……” 女孩有些纠结,她不仅觉得有些害羞,还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身体的其余部位毫无魅力可言,问道: “手感念念不忘?” 少年摇头,他回忆起第一次撸翅膀时对方的反应,唇边染上了笑意,诚实回答: “你的反应让人念念不忘。” 然后…… 苏青安就被恼羞成怒的女孩用小皮鞋用力地踩了一脚。 随即,在短暂到不算赌气的短暂时间后,两人继续混迹在人堆之间,就这样望着那道游行彩车逐步远去,才脱离了人流来到这座小镇其余的地带,开始闲逛。 游行彩车在地图上被设置成了能走至小镇大部分角落的路线,大概要在以缓慢的速率游行两到三圈,耗费约三四小时的光阴,抵达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恰逢结束。 而在以往的游行彩车内的基本是赢得樱桃节大赛胜利,被选为樱桃皇后的女士的专享特权,这项权利被所有人愿意无条件为伊甸打开,但其本身不用于演唱。 伊甸如今能进行无障碍的演唱基本都是依靠着科技设备进行接收与播放,循环至整个小镇。 虽然此处比起她以往所在的那些专业舞台显得很是简陋,但依旧饱受人们的欢迎。 听闻待到这次游行结束,她的歌声会被录制成典藏版的唱片作为一些比赛项目的奖励。 作为一次演唱会,这般形式倒是显得有些别出心裁。 而在演唱的过程中,很多崭新的商铺和店面沿着这道路线的外周圈开始搭建,基本到伊甸离开,最集中的人流自那分散后,这些地方将举办起种种活动,准备出琳琅满目的商品和食物。 但这终究也只是樱桃节的前夜,真正的活动还需要在明天才能真正展开。 例如,专门制作樱桃料理的集市。 樱桃果酱、樱桃冰淇淋、樱桃酒、樱桃布丁等等由这种水果为原料制成的料理将在这里待人被肆意享用。 以及以往专门为了比赛,顺便增加自己店面人气所举办的吃樱桃派大赛,也要在明天才会出现。 所以苏青安会发短信里问符华明天出不出门。 在这个炎热的夏季,出门享受这种节日对于自己和华来说都是一件十分难得且新鲜的事情。 而对比起以往的遭遇与悲苦,眼下的携手和安然都显得弥足珍贵。 少年愿意和她度过每一个夏天,可若他终将如入秋死去的蝉那般迈进无言的寒冬,那认真地细数掌间留存的炙热与温度,兴许便成为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两人坐在了颇为空荡的店面之内。 这里是明天举办吃樱桃派比赛的店面,但除却一位留守在店内的工作人员外,其余人包括店主都混迹在公路边的人山人海内,眺望着那道游行彩车,并乐此不疲。 由于符华刚才不久才吃过晚饭,所以两人只点了一道被切成两块的樱桃派。 小姑娘感受着唇瓣里松软的饼皮陷入齿间的触感,以及那其中被包裹的樱桃酱自中溢出的香甜,只觉得很好吃。 她眼尾上翘,有些开心。 但旋即,符华抿了口店员送的樱桃酒,终于想起那一直在记忆角落被遗忘的存在,抬眼看向少年,问道: “说起来,小汐是不是还在那颗榕树下面啊。” 苏青安:“……”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 …… 榕树。 女孩坐在树干上,她的神情冷淡,唇瓣边缘沾上了些海苔碎,孤零零晃荡的两只小腿有些可爱。 苏暮汐正在认真地用小勺子挖着慕斯蛋糕,回味着这份细腻的口感。 而另一边被她挂在树干上的塑料袋里,满是零食的残骸。 这个人……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遗忘了的事实。 251.这个时代,还没有死去。 少女的唇内满是樱桃的果香,冰凉凉的酒液入喉,浓郁的芬芳由此迸发而出,她抿着这份甘甜的醇厚,感知着弥香徘徊齿间的持久与透出的爽怡纯净,发出了感叹。 这杯樱桃酒的酒精浓度并不高,口感也很适合女孩子饮用,搭配上樱桃派松软可口的面皮和其内的樱桃酱,以及整个祭典般的氛围和那人如天籁的歌声,这份享受算是难得本该让人由衷地喜悦。 可她瞥了眼少年脑袋上的白雀儿,便顿时觉得有些心虚。 虽然是随时能用灵魂链接拽回心湖是没错啦,小汐怎么想也不会有安全问题,看她的样子,估计一直吃零食吃得也很开心,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被忘记的现实,但把对方真切遗忘掉的自己某种意义上确实蛮过分。 她将盘中还剩下大半的樱桃派,切割成小块,怀揣着忏悔的念想,问道: “要吃樱桃派吗?” 白雀儿侧了侧小脑袋,好奇地盯了一会儿欲要淌出的樱桃酱,旋即便毫无犹豫地抛弃了舒服的巢穴,振翅飞到了少女的怀中化为了人形。 苏暮汐乖巧地贴在符华的怀里,仰头直勾勾地望着她,很是可爱。 “要吃。” 于是,自觉理亏的小姑娘开始进行投食。 苏青安则毫无愧疚,他只是看着两人的互动,忍不住唇角上扬的同时,在思考这孩子为什么这么笨的问题。 某种意义上,和她还是小羽毛的时候一样笨蛋。 难道这种是天生的特质,注定会一脉相承? 要不趁着最后的这段时间,多教她学习一下数学,培育出良好的思维框架,将《数学奥林匹克丛书》融汇贯通,应该就不会发生只顾着吃零食,忘记自己在哪里的笨蛋行为了。 学习,改变命运。 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但由于苏暮汐总是能从记录里找到对应答案,以此正大光明的作弊偷懒,让自己不得不亲自出题。 从这个角度来看,清晰知晓目前符华数学水平的苏青安,反而能借此变相推算出这个人到底在那五千多年的岁月里学习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由于此类知识与那些记忆与情感的性质不同,赤鸢仙人想来并不担忧这些会在羽化态的过程内被磨损殆尽,所以被羽渡尘清晰的记录了大半,使得苏暮汐能在一些范围内无条件作弊。 最开始,对此一无所知的苏青安还认为她是难得一见的数学天才,并深刻考虑了意识体生命的特殊性,毫无怀疑。 直到出了一道很简单的初中几何题目难到了对方之后,他才发觉了其中的真相。 为此,苏暮汐曾被迫失去了三袋咖啡果冻和两盒水果硬糖,期间天然冷淡的神情趋于破功,颇有眼泪汪汪的事态。 所以…… 苏青安又默默地把零食还回去了。 而此刻,少年又回忆起当时的画面,陡然有点心虚,突然又觉得其实小汐是笨蛋也无所谓。 你一岁的时候难道不是笨蛋吗? 你一岁的时候连零食都不会吃! 所以教育什么的,还是等她三岁了以后再说吧。 女孩鼓着腮帮子,咀嚼着樱桃派,让符华忍不住戳了戳那白嫩的脸蛋。 软软的,还不会反抗。 可爱。 苏暮汐任由对方捏脸,她将樱桃派吞咽下去,直勾勾地盯着玻璃杯里飘着浮冰,呈宝石红色的清亮酒液,问道: “小符,这是什么?” 符华认真说道: “这是酒哦,小孩子不能喝。” 她歪了歪脑袋,有些遗憾地说道: “哦。” 符华摸摸她的脑袋,想了想觉得不用那样严格,说道: “但你反正也不会醉啦,只喝一点点也没关系。” 于是小女孩捧着杯子开心地抿着樱桃酒。 她喝了几小口后,眼眸眨动,悄悄地看了眼对面的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才把杯子推到那人的身前,说道: “小苏要喝吗?” 苏青安看着她纠结的过程,觉得有些好笑: “舍得给我喝?” 女孩坚定的颔首。 她相信卡萝尔姐姐说的没有错。 投资学代表的是一个巨大的杠杆,一时的得失并不重要,要拥有长远的目光,穿透事实的表象,看到内在的学问,拽住稍纵即逝的机会,以小博大,获得利益。 自己看似失去的是三分之一杯的樱桃酒,但一旦成功就能获得十几杯樱桃酒。 “嗯!” 但失败了就是一无所有。 苏青安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幽幽想到。 灵魂链接会汲取强烈的情绪,作为主导者的自己如果刻意了解,甚至能听到她的心理活动。 投资学是吧?奥数题会做了吗? 少年默默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们去看烟花吧。” 苏暮汐:“?” 投资,大失败。 然而。 到了回家的时候,苏青安还是给她买了一袋零食和一瓶樱桃酒。 樱桃节的前夕夜就这样顺利度过,中间并未发生叫人扫兴的意外。 而隶属于澳洲逐火之蛾分部的成员则依旧需要为此次的节日进行负责,以内外形势长期循环守卫,维护现场状况,以确保难得的节日不被破坏掉应有的氛围。 而就上层的观点来看,这次的节日比起普通民众得到的放松,逐火之蛾战士能在其中得到心灵上恰当的休息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以轮班制为根基,让樱桃节这个本地小镇的特色节日如薪火般传递至澳洲主城的大半角落,确保动员了大部分战士进行任务,保证安全的前提后,还能给予部分战士亲身进入节日,得到放松的机会。 以上,便是这次整体活动的主要目标。 简单用符华、时雨绮罗、卡萝尔来举例子,这三人能放松下关于逐火之蛾战士的任务,只需要在樱桃节展开的期间,全身心去玩即可。 当然,任由这些战士混入其中,对于民众来说也是一种保障。 毕竟哪怕短暂卸去职责,也不代表逐火之蛾的战士会在崩坏面前选择逃避。 而在此后,这个三人便等于进入了假期结束的阶段,要为了其余的战士能全身心地享受这个节日,归于巨大机器的齿轮之一,不断转动。 大概就是调休结束,进入了社畜模式的意思。 第二天如期而至。 苏青安和符华带着苏暮汐来到了昨天的店面。 两人看着这孩子赢得了吃樱桃派比赛第一名,顺便把类似的比赛全部赢麻了的模样,心情趋于复杂。 这真的不算作弊和浪费粮食吗? 最后,这孩子莫名其妙混成了樱桃女王。 在当天夕阳还未沉沉之际,她坐在昨天伊甸用来当舞台的游行彩车之内,就这样沿着路线环绕了整个小镇,受到万众瞩目。 女孩对此则毫不怯场,只是自顾自地吃着樱桃和草莓,乃至各色水果,由于外貌很精致,气质清冷,那占据了小半张脸蛋的樱桃纹身贴并不碍眼,她乖巧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 所以一路上只顾着吃水果,看也不看外面的做法也被归于怕生,并未赢得他人的恶感。 显然作为吉祥物,苏暮汐很合格。 至此,属于民众的节日还未过去,但属于战士们的假期却已然截止。 符华作为融合战士和执掌神之键的重要角色,自然不可能被长时间搁置不顾,她被派遣至其余地区,接受了需要极高战力和羽渡尘权能才能完成的特殊任务。 时雨绮罗则被分配到其余小队,执行剿灭澳洲主城之外所掀起的崩坏兽浪潮。 卡萝尔顺着大部分逐火之蛾战士的步伐,混入了其余举办节日的地点,负责驻守与监察。 一周的约定仅过了不到七分之一。 少年所熟悉的人便在崩坏的浪潮下重新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 为了未来还能有着这样的欢声笑语。 为了人类还有着举办庆典与节日的资格。 为了守护弥足珍贵的和平,总有人需要为此付出牺牲。 …… …… 布里斯班,魂钢监狱旧址。 苏青安坐在空无一人的家中,他依靠在彼时和希儿一起打游戏看电视的沙发上,望着那屏幕漆黑的电视机,和那倒映在屏幕内的面孔,默然无语。 沙发前的桌子上还放着那个两人一起通关到最后的游戏盒。 少年认真地用湿巾抹去上面沾染上的尘埃,目光缓缓驻留在了这个游戏的制作公司之上,想到。 其实在希儿说不喜欢那个结局的时候,自己就记下了这个公司的名字。 那个时候他想,就算本来便没有第四个结局又如何呢? 哪怕原本的结局不存在完美,也不存在真正的幸福。 但这终究也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 无论花多少钱,让那个公司更新一个版本,或者出一个DLC都并不是难事。 到了那个时候,你也就不会难过了吧? 可原来,那不仅仅是一个游戏。 少年的眼眸低垂,似是塞进了漆黑无垠,落尽繁星的夜。 他怔了好久,还是把游戏盒放回了电视机下的柜子里,无言无语。 其实没人能忘记得了。 越是一无所有,便越是刻骨铭心。 苏青安想,千人律者所设下的【剧场】很好。 哪怕回溯至那个时候,自己依旧不会拒绝那一幕一幕以暴风雨的歌剧为素材取名的【剧场】。 大概人总是希望自己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些什么的,选择了无私到将一切带进死亡里的人,也未必喜欢自己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就像死之律者最后的愿望,是不要被苏青安忘记那样。 若她所求的愿景仅是如此。 自己又怎么舍得连这种程度都不去满足? 刻骨铭心,悲痛欲绝又能如何呢。 就是要真的痛到再也忘不掉才好。 苏青安自这一路走来,看过了太多在这个时代醉生梦死的人,也看过了太多看穿现实,为此奋斗而不顾性命的人,更是领略过世间顶流人物的风华绝代。 这个时代,还不想死去。 而那些随着过往时代而死的人们,也不希望会被忘记。 自己不会为希儿制作一道慰灵碑,但却也会努力完成她所希望的结局,更会去尽量做到不去忘记一些东西。 少年自外面的花圃采摘了些新鲜的花束,将之放入瓶中,他一如身置那暴风雨还未到来的风平浪静之间,沉默地用折刀将其修剪出和谐的姿态。 外界的阳光灿烂。 蝉鸣逐步势微又兀自盛大起来,像是在最后的时间内宣告着自己还未死去。 这好似就是这个夏天的最后了。 苏青安将花瓶放在桌边,他把反盖在桌面上的相框翻起摆正,望着那张如今具备特殊意义的合影,神情安然,眉眼温柔。 这是那个红发的女人在舞会前揽过大家的肩膀,将之簇拥于一处,用古旧的拍立得记录下的画面。 里面有Himeko、卡萝尔、时雨绮罗、符华、希儿、林心禅,以及自己,乃至他并不相识,但却都与之碰杯过的人们。 她们的笑容清晰,好似不会褪色的油画。 其中有着大半的人已经死去,也有一些人依旧站在与崩坏对抗的前线。 或许在很多很多年之后,这会是一张被人所忘却的遗照。 少年的指尖拂过隔住照片表面的透明塑料,他将所有人的面孔都为之铭记,唇瓣翕动,轻声低语: “这个时代,还没有死去。” “我们还会有着下一个夏天。” “无论我是否会有未来,我都想这个时代有着未来。” 普罗米修斯沉默地记录下这一幕。 每当回到布里斯班的这所别墅,它仿佛就像是被设定了目标的固执机器,如发条般继续着彼时那个女孩悄悄拜托的任务。 苏青安审视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时间,他将日记本放在相框的旁边,问道: “普罗米修斯,这附近应该有一道量子锚点吧?” “距离最近的澳洲逐火之蛾分部存在一处量子锚点,需要提前锁定使用权限吗?” 苏青安回答: “嗯,带我去你的主机,我要更新一次记忆体。”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苏先生,距离上次更新记忆体仅过去了不到一周,更新刻印会产生一定的不良反应。” 少年抚摸着剑柄处的绛珠,低语道: “我有黑渊白花,不会影响之后的基因改造,麻烦你了。” 普罗米修斯: “……权限已锁定,请在两小时内抵达相应量子锚点。” 布里斯班距离分部并不遥远。 若是展开完整灵魂态,须臾便能抵达。 但纯粹开着【千星】的速度也并不慢。 再加之剑柄上的那枚绛珠作为千人律者权能的产物,甚至能作为复合两道【千星】的道具,赶路的效率便更是非比寻常。 但复合【千星】这种累赘般不具备性价比的操作,他本人也能随心而发,只是用这枚绛珠更为方便罢了。 所以苏青安其实有考虑过将这枚绛珠给予其余人。 这枚蕴含了自己部分技艺的道具,无论是交付给符华还是凯文,都远比留在自己身上有用。 可考虑到凯文在输出上依靠天火圣裁便比都什么都有意义,赋予的那些崩坏能技巧反而不如自己慢慢锤炼来得好。 所以思来想去,要么赠予符华,要么便随意丢给逐火之蛾分部,任由组织分配。 以个人喜好来说,肯定是选择前者。 此前,苏青安并未对这枚绛珠的最终归所思考过多。 但到了如今,它却反而具备着一定完成自己目标的意义。 在耗费了十分钟抵达逐火之蛾分部附近,少年并未直接选择通过量子传送门离开,而是径直走进一家冰饮店,点了一盘黑莓脆片优格、甜咸焦糖巧克力蝴蝶饼、冰淇淋三明治和华夫筒,以及超大杯的草莓圣代。 苏暮汐坐在他的对面,一双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桌面的甜品,里面有亮晶晶的光辉闪烁,她扬起小脑袋,问道: “小苏和卡萝尔姐姐一样,是好人。” 苏青安望着她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将剑柄处的绛珠摘下,示意对方接过,他笑了笑,说道: “等会儿你带着这枚珠子去华身边,记得让她装在【卷春空】上。” 小女孩认真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去吃那些叫人垂涎欲滴的甜品,而是看着那人的神情,目光微怔,有些懵懂。 为什么,现在的自己感知不到小苏的情绪呢? 那像是一片无比宁静而浩瀚的大海,就存在在哪里,并无遮掩,也并未切断链接,却依旧仅能感知到缱绻的温柔与幽邃的强大。 少年半蹲在她的旁边,摸了摸那如绸缎的发丝,轻声道: “要听华的话,知道吗?” 苏暮汐问道: “不能回来吗?” 苏青安捏了捏那幼嫩的脸蛋,怔了怔,似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 可能自己太过于把她当成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了,也可能是孩子的直觉总是不讲道理。 他只是想着用一桌甜品忽悠小家伙一无所知的离开,然后将灵魂链接封锁,心湖从此关门大吉。 但事世总不如人意。 他回答: “会回来的。” 她轻声道: “嗯,我相信小苏。” 对话结束了。 苏青安看着女孩安静地吃完了那杯圣诞。 她望着自己的眼眸,就这样余留下那些甜品,化为了虚幻,消失不见…… 252.进化,开始了。 武装直升机。 少女闭目养神,赤红的羽毛自心湖飘落又游弋而出,细腻的崩坏能丝线涌动,让剑刃的末尾之上,镶嵌进了一枚与刃面近似色泽的绛珠。 她睁开眼,手指拂过绛珠光滑冰凉的表面,瞳底掠过疑惑,悄声问道: “这是什么?” 白雀儿闷闷地蜷缩在她的大腿上,回答道: “他给小符的礼物。” 符华的崩坏能领域覆盖感知着这枚绛珠,由此得到了答案。 这是上次千人律者用权能从苏青安体内复刻出的造物,大概蕴含了部分关于武道和崩坏能的技艺,等于一个只要输出崩坏能便能复刻出相应技巧的高端道具。 女孩用指腹揉按着她的小脑袋,笑着低声说道: “这样啊,我很喜欢。” “嗯。” 苏暮汐愣愣地发着呆。 哪怕她借助着与之灵魂一次又一次的共振,和逐步朝着概念侧迈步的【记录】,将少年在这世间存活之际的每一个呼吸、每一句言语、乃至每时每刻涌动的情绪与思虑,都完美记录。 哪怕羽渡尘确凿无疑的了解着这个人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 但她依旧没办法理解彼时少年的心情。 可能大海总是如此。 在同一瞬间,即可波涛汹涌,波澜万丈;也可内敛平和,宁静安然。 正因为那太过旷阔,每一处都能呈现出不同的姿态,所以苏暮汐无法看到那浩瀚深邃的渊底之下,存在着什么样的决意和觉悟。 可她却能知晓,兴许这次见面…… 便是诀别。 但那个人向来便是死不悔改的性子,自己无法阻碍他的决定,更不愿意让任何人凭借着羁绊或者情感阻碍他的决定。 所以小羽毛什么也不说,仅是像是和往常一样的那般发着呆,睡大觉。 螺旋桨的声响琐碎,窗外的天穹蔚蓝,白云悠悠。 苏暮汐望向外面的景色,倏地有些怀念起那两人在麦当当里吃着儿童套餐,自己在旁边认真拼玩具的画面。 如果……时间再多一点就好了。 …… …… 一如普罗米修斯所告诫的那样,在短时间内重复进行刻印,哪怕仅是余留下为数不多的记忆,依旧会对大脑产生剧烈的负担。 何况基因改造半失败的苏青安依旧是普通人的体质,他本没有任性的资格。 但【念】的存在,确实让黑渊白花的精细度比原先更胜一筹。 死之律者的权能在苏青安的掌间,逐步有着朝“活白骨,逆阴阳”的趋势发展,所以付出的真正代价不过是短时间的苦楚,比之那几天日常的回溯与重现给予的抚慰来看,兴许这份苦楚本身也并不值得称道。 梅比乌斯坐在红丝绒毯覆盖着的柔软沙发上,她挺直的背脊与仪态都透着雅致。 此刻,女孩低垂着眼眸,望着银杯内如湖面平静的红茶,任由淡淡的芬芳涌入鼻腔,舒缓着心神,唇瓣翕动: “你要提前进行实验?” 苏青安环视着仅仅在几天内翻天覆地的高级实验室和新增的休息区,只觉得大概能明白背后的出资人是谁。 梅比乌斯很显然是一个连经费都申请不了多少的“穷鬼”,有这个动机和本事的只能是伊甸。 但即使已经对伊甸的作风趋于习惯,前文明的科技在金钱的力量下发挥出的效率在各种意义上还是远超自己的想象。 少年将这些琐碎的念想抛却,他轻声道: “嗯,你在那天说给我一周时间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进行实验的准备,正如你所言,唯心生命终究是难以在短时间内彻底理解的存在,在基础的检测数据完备之后,余下的便只剩下将三种末法级基因定向的方法。” “但在这点也只需要提出大框架,具体操作还是只能依靠黑渊白花和灵魂态进行试错。” 梅比乌斯放下了银杯,她接茬道: “综合来说,实验在之前就能展开。” “你想说这个对吧。” “事实便是如此,一周的时间是我给予你的假期。” “在这个期间你可以去努力完成所想完成的事情,去尽情享乐,去肆意放纵,去任意妄为,去奏响迈入深渊之前的凯歌。” “但若你愿意现在就拿起武器,踏上不归途,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女孩的蛇瞳半阖,其内渐变的碧色与瞳仁趋于慵懒,她唇瓣掀起惑人的弧度,轻声道: “毕竟,时间在当下确实很重要。” “那请你就做好最坏的打算吧,苏先生。” 她拉出一片地图和相应数据和图片,问道: “那么,你想去哪里进行基因改造?” 苏青安对此并无所求,他冷静分析道: “我们需要考虑到基因改造期间的种种变数,失败和成功无疑都会产生外显的物理现象,远离存在人类的区域是必须的前提条件。” 梅比乌斯抿了口红茶,她指尖轻点,将其中的一张图片放大,说道: “大溪地如何?” “波里尼西亚五大群岛中最大的一个岛屿,总面积约一千平方公里,位于南半球新西兰的东北方,从空中俯瞰像一尾鱼,景色怡人,是大崩坏时期前的旅游胜地。” 女孩挑了挑眉,看着资料: “哦,还有着人文的历史背景啊,听说过《月亮和六便士》吗?” “它在这本书里面有着另外一个名字,叫塔希提岛。” 她拉出近日内的航拍图,评价道: “那里的人都死完了,崩坏能现象也并不严重,所以风景依旧很好。” 苏青安陈述道: “梅比乌斯博士,我们不是再去旅游。” 梅比乌斯闻言不以为意,说道: “苏先生,你要知道我们如今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上面的监察。” “当然,我本来就没兴趣刻意躲避这些视线。” “总之就以现实情况来说,只要遵从你所说的前提,那在什么地方进行基因改造都没问题不是吗?” 她轻声道: “我们即将要进行的事情,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毫无疑问会改变这个世界。” “如果未来真当还存在着文明和历史,那这次基因改造就必然会载入史册。” “苏先生,活着本身便是一场盛大庄严的旅行。” “无论我们即将选择前往的地方,是你落凤坡还是墓地,选择目的地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是吗?” 虽然梅比乌斯好像说的很有道理,但这种光明正大给自己的棺材上裱花般的做派还是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苏青安望着那双眼眸,认真道: “我不会死在那里,那样就毫无价值了。” 梅比乌斯怔了怔,摇了摇头,微笑道: “对你来说兴许是这样,苏先生。” “但对我而言,当你站在那一处地方的开始,价值和意义本身就已经不需要再去被任何人进行定义。” 她缓缓走至少年的身前,就这样环抱住他的身躯,如黄昏之森般的发丝散落在那人的指尖,让肌肤微微发痒,涤荡出旖旎的氛围。 女孩的鼻尖凑近他的颈部,如猫儿般靠近而又疏离,她的眼眸弯弯,盛满了盈盈笑意,粉唇启合,吐出了宛如疯子般的呓语: “无论结局会是什么,都很让人期待,不是吗?” …… …… 三小时后,法国南部。 普罗旺斯。 这里是世界闻名的薰衣草故乡,一处濒临地中海的蓝色海岸,更是中世纪骑士叙情诗的发源地。 在大崩坏时期发生之前,每年都有数百万人涌入这道法国的蔚蓝海岸,亲临画册上难以描摹的景致,感受以往故事中才能领会的悠闲惬意。 有人曾言,若旅行是为了摆脱生活的桎梏,普罗旺斯便能让你忘掉一切的烦忧与往日的忧愁。 那一如尘世和仙境的距离,足够剥离殆尽不属于此处的戾气与愁苦。 而自冰之律者将那座天空岛屿化为万万道轻薄的利刃,使之如蒲公英般顺着海域散播至附近的国家之后,同样位处于此处的法国就此被涌动不息的崩坏兽潮彻底淹没。 这里的逐火之蛾分部尚且还未建立完成,便已经失去了建立的意义。 崩坏能现象与环境如蝗虫过境,将大部分美好肆意蹂躏摧毁。 几百万的民众失去了懒以生存的家园,也失去了守候未来的资格和权利。 当城门被击碎,当崩坏的潮流撕裂了圣门计划的防线,当那些拿起剑刃与枪火的士兵们倒在了干涸的血泊之间,当老人和孩童不得不死于苍白的汪/洋,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所谓尊严与荣辱便显得苍白不堪,毫无力度。 夏天曾经是普罗旺斯一年间最好的时光。 但哪怕如今正值盛夏,也再见不到通透明澈的苍穹,也再也见不到那被诗歌传唱的曾经漫山遍野的薰衣草。 时过境迁。 苏青安望着那满是漆黑尘埃与云絮交织的天穹,已然无法享受到几年前宛如冰镇柠檬的清新空气,他呼吸间好似有血与火的铁锈和炽热缓缓沁入肺里,静默地燃烧着无言的火。 阳光撒在薰衣草花束上,是一种泛蓝紫的金色光彩。 但当微弱的光线自乌云的罅隙间落下,将废墟与荒野氤氲出的却是近血般的惨淡。 而兴许这一切呈现在其余人眼中,只会是一片荒凉悲哀的光景。 可在少年的瞳底却能倒映出另一番画卷,他凝望着那数万万灵魂散尽之前所余留下的漫天残骸,像是看着永不熄灭的星河和烟火: “这里满是灵魂物质的残骸。” “我大概明白传教士的意识与灵魂是如何诞生的了。” 梅比乌斯对此很好奇身边人的看法,她问道: “如果说伏羲的本质是汲取了所有因为崩坏而死的人类灵魂的一种概念现象,那这里本不应该存在灵魂的残骸。” 苏青安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目前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兴许她的存在本身便是自概念的层次出发,所汲取的并非纯粹的灵魂物质,而是“因为崩坏而死的人数”这个事实的概念本身,所聚合的产物。” “又或许,伏羲聚敛的灵魂并非逝去之人的全部魂魄,她只会拿走其中更为本质的事物,却不会将所有的灵魂物质汲取殆尽。” 梅比乌斯闻言颔首,不再继续提问。 她身后的是用武装直升机投放而下的冷藏库,里面是三道末法级基因的承载体,一会儿之后,自己便能成为通往那条道路起/点的见证人。 “梅比乌斯博士。” “想看看这里曾经的模样吗?” 女孩的眼眸微阖,她并未拒绝,轻声回应: “乐意至极。” 于是【念】调制出了适宜的灵魂波长,将那万般残骸调和为奇妙的频率。 四周的画面如倒带般扭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极具特色的山城,极目远望,山顶处矗立着一座满是历史气息的宏伟城堡,四周环绕着无边无际朝外蔓延的薰衣草花田。 恍惚间世界破碎,一座彩色的村庄填塞进满目的视野,桃红、鲜橙、明黄的房屋像是孩童肆意放置的玩具,随意地散落在村庄的角落,化为靓丽而具备特色的风景。 两人几乎能感知到那份如有清泉流过,让人歌啸,使之喜悦的心境。 画面流转,田里一笼笼四散开来的薰衣草和挺拔的向日葵排成整齐的行列一直伸向远方,不远处是几栋黄墙蓝木窗的砖房,一棵苹果树。 而奇异的细节更随着【念】的波动深入脑海,自行车的金属篮里、安逸年老的耕牛身上,乃至远方少女的裙边,都插满着深紫浅蓝的花束。 整个世界都弥漫着熟透了的浓浓草香。 旋即,万万道永不熄灭的灵魂残骸如雨般悠悠落下,散尽于无。 画面戛然而止,现实重归于眼前。 苏青安轻声道: “这里曾是薰衣草的家乡。” 梅比乌斯识趣地没有在这时深问【念】的能力。 而方才的刹那内,她也已经完全能理解对方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但这并不让人感到多么意外。 唯心生命,天生便能具备比人类挖掘并掌控灵魂秘密的资格与权利。 她想了想,却并着急让对方进行基因改造,而是谈天般随意地问道: “这是你来到这里的理由?” 苏青安轻声回答道: “或许吧。” “在那次和冰之律者作战的时候,如果我能阻止得了那座岛屿的崩灭,这里便不会被崩坏所湮灭,兴许在此时这里的人们依旧能看得见关于未来的希望。” 少年伸手接住几枚落下的虚幻尘埃,他笑了笑,低语道: “我也不用望见这般哀恸的画面。” “对于灵魂生命来说,看见灵魂的残骸远比亲眼见证死亡要来得难过。” 梅比乌斯唇瓣掀起讽刺的弧度,她问: “你为此而感到愧疚?” 苏青安回答道: “我不会为了能力之外的悲剧而感到愧疚,但为之不忍却依旧会在所难免。” 女孩评价道: “所以呢?这里依旧不是一个好去处,满是尸骸研磨成的尘埃和灵魂的残渣,死寂而又荒凉。” 苏青安回答道: “这样很好,它的存在会一遍又一遍告诫我不能输的理由。” 少年望着缓步走进的女孩,低语道: “开始吧,用你的基因能力。” 梅比乌斯的蛇瞳逐步凝结更为艳丽的色泽,那过长的裙摆几欲拖拽在地面上,如缓缓晕开的颜料,她一步一步走来,最终乖顺地将脑袋依靠在他的怀里,如焰色反应般不断变动的崩坏能涌动不息,将两人完全包裹。 苏青安对贴敷在肌肤上的柔软毫无兴趣,或者说即使换成常人,在此刻也只能感知到某种骇人的异质感充斥着四周,压迫着神经与躯壳,赋予着每一处细胞被勒紧的错觉。 无数道鳞片如羽毛般轻柔的延展又落下,穿透着躯壳的肌肤表侧,将血肉缠绵不休,那人的低语缓缓递送至耳畔,似是黑夜间的魑魅魍魉,透着鬼祟: “如你所愿,苏先生。” “我会给予你名为【无限】的资格。” 有大火无风自动,熊熊燃烧。 源自基因内部的炙热如岩浆般蔓延不息。 少年的视野模糊,怀中的女孩却早已消失不见,他隐约间望向缓缓远去的黑蛇,唇瓣微掀。 而意识在那之后便趋于沉沦,属于灵魂的视角则依旧清晰无比。 独属于人类的那份力量似乎在逐步散尽,可又在下一个呼吸内陡然膨胀爆发。 全身的骨骼破碎,血肉蠕动。 【蚩尤基因:17.8%】 原本的融合基因在刹那内产生了推进。 可这也不过是计划是开始,远方的冷冻仓缓缓打开,寒雾弥漫间,三道长方形仓体迈入蔓延至此的烈火,破碎之音响彻,内部的基因承载体如被磁铁吸附住的金属,自然地将少年拥入怀抱。 至此,轰然的咆哮无端炸响。 那是人体被彻底揉碎于一团的声音。 开局不到一分钟,死亡的次数却开始累积。 武装直升机悬浮于天际,其内的黑蛇俯瞰着下方朝附近世界无尽蔓延的大火,目光幽幽。 进化,开始了。 253.我会创造出和平的世界。 武装直升机不断升入高空,朝着远方预定的基地而去。 虽然梅比乌斯很想亲眼见证那人最终能够迎来的结局,但帮助其余人进入【蛇蜕】的代价实在过于高昂。 若非苏青安太过特殊,人类如今面对的存在也太过强大,这次实验更是与自身的目标不谋而合,她断然不会愿意付出这般代价。 某种意义上而言,梅比乌斯真切地死在了那场燃起的大火之内。 至少,从物质层面上是如此。 她笑了笑,低声喃语: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苏先生。” 黑蛇止住了凝望,她回首游弋至座椅上蜷缩成一团,一双竖瞳缓缓闭合,逐步陷入了悠久的沉眠。 与此同时,崩坏能丝线缓慢地编织出将其覆盖包裹的半透明光茧,骨骼与血肉的脉络在其内被奇妙的力量缓缓孕育编织,静待新生…… 远方。 燎原般的大火熊熊燃烧,肆虐荒野,如森般幽邃的翡翠色自一切起始的中央默然摇曳,刹那间整道人体被揉碎成烟火状的血肉,自其内迸发,如泉涌的鲜血浇灌着大地,浓郁的焰色转为斑斓,像是火炬般高高扬起,将光线昏暗的世界渲染。 基因被打碎了。 苏青安几乎是瞬间理解了这一现实,面板上原先呈现出的蚩尤基因融合进度转为一堆无法识别的乱码,转瞬内回归纯粹灵魂态的他则撬动着死之律者的权能,让自我的躯壳在下一息内转为原貌。 【念】足够记录下躯壳的所有数据。 黑渊白花的权能则可以借助着原先残余的血肉成分,将之完美的复现回最初的姿态。 这两者的结合,使得阿特洛波斯所给予的面板再度显现回最初的姿态。 【蚩尤基因:17.8%】 可仅是维系了刹那,脆弱的血肉之躯便再度在三道末法级基因的拥入与挤压下不堪重负,接近毁灭。 在融合基因尚且还在觉醒过程间,进行强制定向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如此。 苏青安必然会在这个过程的初期不断迈入身躯的死亡,被迫长久驻留完整灵魂态。 这也就是为什么72小时的界限,会如此被二者重视的核心理由。 若在被迫完全转为真正的唯心生命之前,无法抵达基因改造并觉醒的彼岸,这次的计划便将直接宣告失败。 苏青安至多只能以唯心生命的姿态存在72小时之内的时间。 这是绝对意义上的死线。 而他所需要面对的第一道难关,便是摆脱掉这种无限制让自我常驻灵魂态的窘境。 三道末法级基因,一道审判级基因。 梅比乌斯和苏青安的目标是将这几种存在完全调和为一种全新的崩坏兽基因,但这本身是需要借助蚩尤或者毗湿奴的能力本质才能抵达的结果,以目前的技术不具备直接融合的可能性。 换言之,苏青安必须先完成定向工序。 让三道末法级基因先行成循环,成立至三角般稳固的阶段,让蚩尤基因位于这三者平衡的中央进行调度。 最后,同时将之拉至觉醒进行强制升华。 梅比乌斯给予的最大帮助在于她将躯壳内的基因活化度彻底跃迁至了另一个层次,硬生生顶着唯心生命本质侵蚀的阶段下,将觉醒从不可能变成了一件有可能的事情。 可以说是大大节约了时间。 苏青安自身也能用死之律者的权能做到类似的事情,但这种精度的长时间操作将不可避免地使用身为灵魂生命这一端的力量,变相加速生命本质的倾斜与转化。 所以,不在关键的时刻才选择这样使用权能并非明智之举。 但无论如何,在苏青安与梅比乌斯进行深入讨论之际,两人都一致认为死之律者的权能才是赋予这次计划成功率的最大助力。 否则以现阶段的技术,哪怕给予无限死亡一万次的机会,都依旧无法拼凑出所期待的那个结果。 而此刻也是如此。 想要使得三道末法级基因成功定向出自己所期望的姿态,就只能借助黑渊白花操控生物细胞的权能本质,进行拆分与编写。 否则,便只会得到混乱无序的死亡。 少年就这样站立在崩坏能涡流所造就的大火中央,他的瞳底倒映着荒野内斑斓的海,肌肤如皲裂的瓷器寸寸剥落,肢体与血肉似雪花般溶解崩塌,那双漆黑的眼眸干瘪至黯淡无光又在烈焰间枯萎成灰。 这般画卷一如荒古内永生不死的幽灵,在血肉溃散,白骨森森的轮回内,维系着一线生机。 但苏青安还是人类,这具身躯终究是他还未抛弃并在努力留存的存在形式,自然不可能感知不到痛觉。 不如说染上了唯心属性的躯壳其崩解所裹挟而来的苦楚,还会起到连带作用,反应至灵魂生命的状态下,变相使得对痛觉更加敏锐。 少年面无表情地操控着权能,让瞬息内互相排斥爆炸的几道基因分割出鲜明的领域,从而抵御了第二次死亡的到来。 但仅是几秒,便再度迎来失败。 意识短暂地归于漆黑的怀抱,生命形式转为纯粹的灵魂。 血肉坍塌,骨骼破碎。 末法级基因的操控难度几乎抵达了他涉及精度领域的界限,对挖掘权能利用率的要求极为高端。 至少,纵观以往的律者对权能的利用率,无论如何进行置换都无法抵达这般级别。 苏青安对黑渊白花的挖掘度变相提高了他对生物的战斗层级,比如先前大梵天的本体出现之际,若非打算预留下足够的基因材料,直接用权能将对方的基因序列和细胞浓度进行干涉,结束战斗是很简单的事情。 这是源自【念】和唯心生命的特殊与层次,对权能利用率的增幅和提高。 可即使如此,在极端压榨心神操控权能的过程内,一时的失误便足够让身躯在回卷咆哮的崩坏能间撕裂粉碎。 若非死之律者给予的圣痕让身躯对崩坏能的抗性耐性都提升至免疫,几乎只用承担连带效应的物理现象冲击,他未必能来得及在全部血肉化为虚无之前,用权能进行增殖与复苏。 在将大部分精力反散在操控权能上之际,本我的意识接近昏聩,这是不可避免的阶段。 生命本质各占部分的前提下,无限在生与死之间的拉扯所带来的感触真切而无法回避,权能在这期间被缓慢编织成精致的网落将基因的暴乱平息,又逐步将其引导至稳定的框架。 在恍惚间,有熟悉的声音自过去传递耳畔。 【没关系,不哭啦。】 【只要哥哥不放弃就好啦,其他的就交给希儿吧。】 彼时的话语好似天定,冥冥间意味着如今的境遇。 死之律者的圣痕,以及权能。 若没有这些的话,自己果真无法触及那个结局。 苏青安如修罗恶鬼般被火炎烧却大半的容颜之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那分明是透着狰狞与丑陋的画面,是世间最疯狂的画师都不愿意用笔触描绘出的残忍光景,可却能给予一份沉重的坚定与温柔。 他聆听着自记忆深处回溯至耳畔的声音,权能如魔术师手中的帽子变着奇诡而精巧的戏法,让三道基因初步缓缓归于短暂的平衡,避免了躯壳的再度撕裂与崩解。 而越是依靠着那人所赠予的权能,越是依靠着那人灵魂与血肉所凝结的圣痕,过往的一切都在【念】之间疯狂回溯,似是倒带般呈现出彼时的视角与感官。 少年明白,这是持续使用灵魂微操权能所带来的紊乱。 于是,女孩低垂着眉眼用筷子戳着饭堆的模样映入眼帘。 希儿在那日所言的话语如雨落般拥入怀抱,于耳畔处落下吐息的喃呢。 【你把捡回来,是要收留我吗?】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好呢?】 她眼眸轻抬,言笑晏晏: 【那苏青安就是希儿的哥哥了。】 画面流转,窗外是如鹅毛般簌簌落下的大雪,霜攀爬在玻璃上结了冰,厨房的锅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少年和女孩坐在沙发上,似是流年里被截落的一副优美画卷。 那人耿直又纯真的话语似是窗外的雪花,飘零落下。 【人类的文明,社会的存亡,这种深奥的东西本来就不是我应该去负责任的东西,我只是小孩子而已。】 【所以结论是,希儿觉得自己更重要。】 画面与低语像是信号接收不好的电视机,化为了一片朦胧的雪花,自感官中逝去。 少年望着那依旧盛起的大火,低语道: “人类的文明,社会的存亡,本就与你无关。” “我会……创造出这些与孩子们完全无关的世界。” 他的身体再度崩解融化,【创生】的权能沉默地编织着框架,一步一步地接近着将定向完成的目标。 …… …… 此刻,仅存的几位上层于虚拟会议内望着卫星所投影下来的画面,沉默不语。 正如梅比乌斯所想,苏青安和自己之间的合作毫无疑问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一直以来,作为在文明内部掌握着极大的权柄几位上层对于融合战士技术所带来的战果与对未来的预期都有所想法。 但在崩坏的倾轧下,无论内心如何看待,人类都已经失去了衡量未来得失与发挥偏见的资格。 可这不代表,他们就会任由不受控的苏青安与不受控的梅比乌斯,加上不受控的融合基因技术,任由叠加堆积出未知的化学反应。 何况…… 且不提之后的结果,单是苏青安刚展开基因改造的最初阶段就已经逾越了以往他们对基因融合技术的认知。 有人问道: “此前有出现过类似的融合基因过程吗?” 在那燎原的大火之上,崩坏能现象分割成不同的地域,悄然前往现场的所有机械仪器已然被诡异的力量碾碎于无。 以少年为中心,一千公里之内的地界似乎形成了诡异的断层。 那像是空间与时间正在其中发生扭曲,或者说那里的内部空间自成了一道在基因能力紊乱的暴走下,干涉而出的错乱世界。 一如被叠加成塔楼的镜子碎片,以概念的形式转为了平面,这般绕绕弯弯的存在形式使得里面的一切都充斥着无形且坚固的隔阂。 这是大梵天和大自在天的基因物质在【蛇蜕】的刺激下,自行演变暴走出的外显现象。 不稳定且极端危险。 非律者级的个体甚至没有资格踏进这片领域,基因能力并不特殊的融合战士也有可能会悄无声息地死在那片虚幻又真切的大火里,化为灰烬。 而蚩尤与毗湿奴的基因暴走则展现在苏青安的身体内部,需要等待至他的身躯长久保持不死,才能显出真正的异样。 这也就是梅比乌斯毫不忧虑这次基因改造会受到外界影响的真正理由。 她不是相信没有人会干蠢事,只是清楚的知晓末法级基因究竟会编织出怎么样的外壳与茧,将所有外敌都拒之门外。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老人,解下了手腕的表,将之放在桌面上,他轻声说道: “很显然,这是超脱原本樊篱的基因改造手术。” “我们一直都知道,苏青安的存在本就是特殊的,他甚至未必是这个世界的人类,究竟拥有什么秘密,恐怕只有Mei才能知道一二。” “而梅比乌斯那个疯子究竟在研究些什么,我们谁也不清楚,这两人的合作会演变至如今的现状并不奇怪。” “不如说,我们对此都早有预期。” 一身黑袍的男人坐在老人的对面,他的面容被金属制的精致面具遮蔽,修长的双手包裹着漆黑的织物,从腕处如蜘网般蔓延的深色疤痕来看,这双手套的作用可想而知。 很难从表现出的外貌细节上判断他的年岁,唯独声音能隐约听出大约并不年轻。 “梅比乌斯的通讯还未接通?” “你觉得……她会接?” 回答这句话的人难以分辨出性别和年龄,“他”的躯壳由大半都是金属机械,投影出的画面和细节可以隐约发现,这人的背后与身体的器官都链接着用来维系生命的特殊输液管,仅存可见的肌肤也都是紫色的纹路。 这位近似机械士兵般的人类所吐出的声线是电子合成的音色,想来以这人目前的状态也仅能参加投影会议。 无关乎地位与体质的强弱,在崩坏的筛选下,任由谁都有可能会迈入毫无意义的死亡。 拉瑟福德虽然在联合国内掌握着诸多话语权,可到了如今也仅能通过苟延残喘的方式存活在这个世界。 即使是以黑渊白花的权能,想要救回一位血肉之躯占比率不到百分之十五的人类,也存在着迈入真正死亡的极大风险。 所以哪怕在利益交换间,他大可以用自己的筹码让苏青安帮其进行治疗,都并未产生这样的念想。 为了保证稳定的存活下去,男人对这种程度的折磨与痛苦都可以选择忍耐。 他机械的义眼转动,里面有冰冷的光弧流转: “她是疯子,和Mei一样,是能将自己送上手术台肆意研究并进行实验的疯子。” “既然这种人会选择帮助苏青安,就必然说明他的身上存在的特殊性以及这场实验本身都具备很大的意义。” “但这些都无所谓,不是吗?” 拉瑟福德发出了阴冷的笑声: “这个世界已经变得足够糟糕了,崩坏、律者……呵,还有伏羲。” “任由这场基因改造进行,是大家默认的态度。” “至于梅比乌斯博士是否会给予我们解释,那并不重要。” 有人冷静的陈述: “融合基因的技术仅在应用上可以归结于成熟,真正意义上的核心理论和其中的秘密却无人能完全窥见。” “我们仅是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上制造了足以度过风浪的船,但梅比乌斯的做法却是打算掀翻这片海洋的本质,看看里面的深渊。”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文明都要再度承受住这样做所带来的海啸。” 男人磨蹭着自己冰凉的面具,他仅是简短地陈述道: “崩坏兽的基因是活的。” 这般话语所代表的含义很简单。 梅比乌斯和苏青安的合作,所带来的未必是一位拥有着行星级融合基因的强大战士,而是一头行星级的崩坏兽。 但在座的各位都已经经历过了重重磨难,见证过了崩坏所给予的灾厄之恐怖,深刻理解了文明与人类如今面对的困局与绝望。 而最关键的在于,穆大陆事件所筛选掉的上层太多太多了。 老人望着怀表上缓缓走动的时间,沉静地说道: “我们只要结果。”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们都是能代替人类进行挣扎的存在。” “至于他们是疯子也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类也罢,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为此,任何风险我们都应该去选择进行承受。” 他环视过会议桌上所有人的面孔,缓缓站起,沉身说道: “我们无法给予他们其余的帮助,所能给予的便只剩下了基本的尊重和信任。” 于此,会议的基调彻底定下。 254.你守护世界,我守护你。 斯堪,纳维亚半岛。 湖底的少女依旧安然沉睡,那宛如晶莹水晶的苍白发丝在昏暗的水下晕染开星星点点的柔和光线,她雪白的睫毛低垂,如扇翼般压在眼睑之上,神圣如上苍,精致似雕塑的面容沉静而无感。 四周,像是星河般如雨滴落下的黄金光晕逐步散尽。 湖面上氤氲不散,徘徊良久的神秘现象也在迈入衰落的溃散。 她怀抱着自我,仿佛是正在将海纳百川的意识拥入怀中…… 近处的监视器坚持着自己的岗位,将一幕一幕全然上输至普罗米修斯的数据库内,湖泊旁的灵魂检测器闪烁不定,得出了真切的答案。 而兴许无需用数据表明,仅是肉眼可视觉一系列迹象都陈述着一件事情。 伏羲,将真正苏醒。 …… …… 男人沉默地注视着那片被燃尽的大地,少年的身影如夜色间摇曳不息的烛火,微弱却又彰显着鲜明的存在感。 他伸出指尖,崩坏能的波动涤荡出不休的振鸣,漆黑的冰自空气间自然诞生,从微末的粒子大小疯狂堆叠,一道横向姿态的山脉就这般轻易诞生,朝着那个禁忌的世界踏出了坚定的步伐。 于是,庞大坚固的黑冰消弭于无。 那道崩坏能的造物在迈入那个界限的刹那,便被分割进了虚无的万千世界之间,最终得到了眼下悄无声息的结果。 凯文望着这般画面,冷硬的面容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问道: “这是什么?” 普罗米修斯回应: “这是大自在天和大梵天的能力集体暴走所造成的结果,这两位末法级崩坏兽的基因能力都很特殊,在两种能力互相交织的无序状态下,常规的融合战士没有进去的能力。” 凯文不置可否,他不得不承认若在接受奇美拉计划之前,无法彻底展开全力姿态的天火圣裁也未必能以纯粹的输出与干涉并破坏这个壁障。 但此刻,男人关心的却不是这个问题,他隐约能感知到这场实验的不同寻常,自己会被传唤至此便是再鲜明不过的证据。 “这是Mei遗留的实验计划?”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这是苏先生寻找梅比乌斯博士,所设定的基因改造方案。” 凯文沉默了一会儿,几乎不用普罗米修斯进行解释,他便能理解对方会选择与虎谋皮的理由。 假设换作是他,若认为梅比乌斯拥有着使人踏上更强阶梯的能力,无论对方究竟是魔鬼还是疯子,自己都不会畏惧前路的风险和艰难,选择与其合作。 普罗米修斯娓娓道来: “梅比乌斯博士所掌握的技术和能力超出了目前数据分析的极限,使得苏先生基因改造的外显现象趋于无法认知的特殊。” “实验的数据和资料都被梅比乌斯博士刻意屏蔽,以眼下看来,苏先生所经历的基因改造很恐怖也很特殊,之前残留在他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和腕表都证明,他正在试图用黑渊白花的能力自我编写基因序列。” “最终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打破生命本质被转为完整灵魂态的桎梏,找到Mei博士可能给予方案之外,打败伏羲的胜算。” “但代价是基因的活化度会直接超过危险阈值,直接高到产生自主意识并反过来干涉扭曲宿主自我的地步。” 凯文对此很了解,他自己便遭遇过基因活化的副作用,哪怕意志和信念都坚如磐石,但也依旧会不可避免地受到细微的影响。 而另一方面,苏青安能进入灵魂态的事情,他此前也并非不知道。 毕竟,上次苏青安未能成功觉醒蚩尤基因,成为融合战士的理由便在于此。 可目前看来,老师大约已经能彻底进入近似于伏羲那般的存在形式。 否则,纯粹的基因改造在伏羲的【净化】之下只会成为死亡加快的致命要素,并不具备冒着这样风险进行改造的理由。 凯文望着那般绚丽而又幽邃的盛景,笃定道: “老师的目标是行星级。” 普罗米修斯陈述: “所以我们不得不承受一个风险。” “那便是通过这场实验,人类有可能多出一位远超出以往层次的行星级崩坏兽。” 男人补充道: “也有可能多出一位,融合了行星级基因并具备能与伏羲正面对决资格的战士。” 话已至此。 凯文•卡斯兰娜被招至此处的理由已经再鲜明不过。 若苏青安成功,那他便是负责迎接对方的战友。 若是失败,那他便是堵住这道门户,提前抹杀行星级崩坏兽的利刃。 白发战士神情漠然,那双蔚蓝的眼眸似是冻结的湖泊,里面游动的冰絮象征着如潮般涌动的思绪。 他明白这看似只需要等待便能得出结果的现状下,究竟会冒出多少纠葛与需要自主判断的情况。 归根结底,这次基因改造的“失败”定义,究竟是以什么为标准进行评判? 他说道: “普罗米修斯,你认为若老师失去了人类的姿态,化为了非人的模样,便可定义为失败吗?” 普罗米修斯明白这个问题的核心,它回答道: “这是梅比乌斯博士主导的实验,苏先生无论成功还是失败,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都是一个未知数。” “现阶段他所正在做的事情,已经逾越了融合基因技术的极限,是在用着死之律者的权能和灵魂态的不死强行度过技术的空白,跨越至那个门槛。” “换言之,既然这场基因改造本身便已经逾越了融合基因技术的极限,那自然也不能在遵从着我们已知的评判标准,这代表外貌的变化已经无法代表是否失败。” “不如说,以如今这种粗暴的定向升华方式来看……” “还想保证维系住人类的姿态,本身便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 “我想,苏先生应该对此有所觉悟了。” “在他和梅比乌斯博士的标准来看,能抵达那个阶段并留存住自我,就是毋庸置疑的成功。” 凯文闻言不语,他拂过天火的剑柄,将之紧握,心情沉重。 这就是问题所在,也是梅比乌斯和苏青安最初便预料到的现状。 行星级的概念,几乎仅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它与末法级这种此前便有所定义,便存在明确猜测和极限的生物层次不同,是从理论上能轻易毁灭星球的恐怖生物。 这种概念的提出其本身的意义在于警醒自我,更在于对未来的预测和悲观。 终焉是否能拥有轻易毁灭星球的能力都还是未知数,可若少年此次真当能蜕变出行星级的基因,甚至仅是稍微接近了那个层次,就必然会超过目前天火圣裁和凯文•卡斯兰娜的极限。 那这里就出现了矛盾。 最稳妥且最不容易出错的判断模式,无疑是抛开对外貌的偏见,以对方成功踏出这片地域的行为进行肯定是否保留自我。 可问题就在于,如果选择了这种方式,苏青安又迎来了失败,那彼时的凯文就未必能将对方消灭,会演变成养虎为患的窘迫事态。 而一旦神经过敏,一旦看见少年沦为非人,便打断对方的进化流程,还不如从现在便强制阻碍对方的基因改造。 另一方面,凯文终究没有冷酷无情到麻木的地步,他无法容忍自己在不能确认苏青安真正失去自我前,便选择贸然出手。 普罗米修斯似乎明白对方的顾虑,说道: “目前已经将符小姐进行的任务交接给其余的融合战士,她和苏先生存在着灵魂上的某种链接,我们应该能通过这个来判断他的精神状况,从而进行判断。” 凯文闻言深呼吸了一口气,目前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虽然以他对苏青安的判断,对方必然不会愿意将符华扯进这个漩涡,可事关人类的存续,就算是最高领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而另一个问题便是,老师和符华是恋人关系。 建立在这种关系的前提下,她本人又是意识之键的掌控者,若对方在关键时刻为了避免恋人被杀死,选择掩瞒真相,很有可能酿成大祸。 这般想法不代表凯文认为这种可能很大,只是不愿意有发生意外的更多可能。 这就好比在以往世代的类似任务情况下,军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受监控者之间存在亲密关系的人来负责监视一样。 本质目的是为了杜绝任何多余的风险出现。 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现阶段形式决定了,他除却选择相信符华,相信苏青安之外,便别无选择。 在真正的结果出现之前,漫长且无意义的等待是必经的路程。 …… …… 巴基斯坦,伊斯兰堡。 少女自人山人海间踏至众山环绕的空旷环境,自她的角度可以看见四座高耸入云的锥状尖塔,它们随着碧绿的马拉加山脉一同环绕住宏伟的清真寺,期间顶部金色的新月饰物在光线的折射下熠熠生辉,保留着大崩坏前的外貌。 那里的地势很高,在伊斯兰堡的大部分地方都可以看得到这座地标般鲜明的建筑物。 符华瞥了眼远方的苍穹,拂面的清风撩起发丝,颇为清凉。 在炎热潮湿的夏天,这里的气候显得分外舒适。 此处是穆斯林的礼拜场所,在以往的参观者需要在入口处脱下鞋子,穿着得体方能入内。 这是伊斯兰教的规矩。 而巴基斯坦和伊斯兰教这两者要素的集合,便是她前来此处的理由。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传教士所造成的历史遗留问题。 普罗米修斯曾经计算过传教士的活动路线,在早期是雅拉达,在之后能捕捉到身影的便是巴基斯坦。 同时,传教士的【蛊惑】似乎在早期并不显得特别强势,在后面才逐步成长为后期的完全体。 所以她最初的目标基本都是具备着宗教信仰的民众,通过这个突破口将之驯化为崩坏的奴隶,这样有助于节约时间与精力。 综合来看,巴基斯坦无疑很符合对方的要求。 再加上对方被确认过驻留过此处,便更是如此。 虽然在第八律者之后,上层曾经刻意举办过一场钓鱼活动,但想要一次性将所有人都一网打尽实在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 而传教士的【蛊惑】偏偏是一种永久性的扭曲,她的死只能让后续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却不能让现有被扭曲的民众恢复原状。 所以,拥有羽渡尘能以极大范围确认附近是否有意识被扭曲痕迹的符华,便是铲除病灶的利刃。 她此行的第一站是巴基斯坦,后续还要游走数个国家。 由于任务的特殊性,先前武装直升机上的其余队员都是为善后准备的半后勤人员。 另一方面,符华终究还是高中没毕业的小姑娘。 即使她如今还在上学,也只是高二的年级。 所以她的文化水平并不足够与当地人进行交流,但无论是先进的即时翻译器,还是通过羽渡尘阅读思维,都能弥补这方面的问题。 当然,少女的身边还有一位兼职翻译官的战士,只不过前面被查出有问题的人数和一些其余的问题需要更多的人手进行帮助,所以她自己独身前来了此处。 至于理由。 她瞥了眼手腕上以红绳显现于外界的神之键。 这是通过羽渡尘所收集来的情报。 清真寺大概率有着类似的同伙,长期在这里举行邪教的传播和对崩坏神进行拜祭。 由于思维和人格都被蛊惑扭曲,所以这些人甚至会将自己的孩子作为祭品,进行残忍的活祭,可见其疯狂与危险之处。 官方的势力终究没办法蔓延至人类土壤上的每一处角落,若此处的信徒团体与后期传教士所蛊惑施加的信仰不太相同,那可能这个团体的数量将比最初的还要恐怖。 事实上,符华已经发现了这种不同之处。 根据初步的了解和知晓的信息来看,这些被传教士蛊惑的伊斯兰教教徒,对发展崩坏宗教的本身的狂热和虔诚与其余被蛊惑的人不在一个级别。 弗洛拉可能仅在巴基斯坦蛊惑了不到千人的数量,但这些邪教徒对其余人施加教义通化的人数,将远远超出这个数字的倍数。 这使得官方所下的那份饵的重量,不足够让他们放弃传教这个行为本身所带来的幸福。 所以变相使得那场钓鱼计划对这些人没有多少意义。 少女习惯性用羽渡尘将做到了类似【藏】的技能效果,踏出一步便抵达了清真寺的门口,她望着这座通体纯白的建筑物,喃喃低语: “希望这里面会是些核心成员吧。” 崩坏教徒初步估计接近了五万的数量,他们散布在巴基斯坦的各个角落,已经腐烂了大半个摇摇欲坠的国家。 若是常规的抓捕方式,以逐火之蛾对这里的掌控力恐怕会演变成麻花般难以解开的复杂状况。 可用羽渡尘直接将教徒内的核心成员所知晓的一切都拽出来,那这项工作便有了短期内完成的可能。 同时,由于这项工作的本质是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死伤,导致伏羲提早面世。 所以直接击杀这些教徒也是不可取的行为。 毕竟若【因为崩坏而死】这个概念可以上升到因果,他们的死亡就等于被算到了传教士的头上,也会变相使得那位近神之人能汲取更多的灵魂与念。 这样综合来看,符华无疑很适合这个工作。 她手腕上的红绳自然解开,化为端坐的圣洁赤莲。 羽渡尘的光辉至此环绕四方,意识之权能由此撬动,内部所有人类都直接进入昏迷。 很显然,目前不是有时间一位位分辨谁是无辜者的悠闲状况。 大面积的让其睡去,再进行甄别,是自己从以往任务的经验里提取出的方法。 而就在符华打算展开权能进行判断的时刻,普罗米修斯的声音自耳麦处传来: “符小姐,你的任务可以暂且放下,逐火之蛾已经派遣其余的人来进行交接。” “我们需要你在之后持续不定期的时间,用你和苏先生之间存在的灵魂链接,探知他如今的状况。” 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气,思维如沉入冰冷的海水,被一点一滴地涤荡,将情绪转为效率最高的冷静。 苏青安没事。 这是灵魂链接所能给予的准确判断。 所以普罗米修斯的话语只意味着后续有可能会发生意外,可至少目前事情还未抵达最糟糕的时候。 她陈述道: “好,我明白了。” “现在能解释一下目前是什么情况吗?” 普罗米修斯回答: “苏先生在进行一场基因改造的实验。” “最坏的结果,是被活化度极高的崩坏兽基因通化为失去自我的怪物。” “所以需要明确知晓他个人每时每刻的精神状况,以便给予协助。” 少女怔怔不语。 基因改造、基因活化、有可能沦为怪物的实验…… 在这空荡旷阔的室内,现实的残酷化作刀刃,将那日庆典般满是欢声笑语的世界分割出鲜明的界限。 她低垂着眉眼,心湖内波澜摇曳间,意识缓缓下沉至禁忌的领域。 若他在以自己的方式守住那样的世界。 那自己便以自己的方式去守住他好了。 很公平,不是吗? 255.符华:我……只有你了。 应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彼时的苦楚呢? 六十八个小时的流逝将各方面的极限都逐步拉扯至干涸,在于死亡与复苏的间隙长久徘徊之间,所有苦痛都无法回避,所有疲倦都无法消弭。 当绝望与悲苦堆积如山,当疲倦和孤独长久相逢。 死之律者的权能却依旧似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持续试图编织出末法级之上的基因框架。 而这般做法,其本质就无异于在创造着一位天生便具备毁天灭地之力的神祇。 但苏青安终究还是成功了。 死之律者的权能与提前预演良久的数据模型和框架演算,都支撑到了这个结局的到来。 在漫长而幽邃的时间中,大黑天、大梵天、大自在天集结为三相神的基因终于归于最初预想出的坚固框架之内,纠缠成为相互吞喰又逐步诞生的诡异循环。 蚩尤的基因位于中央,其吞噬物质,进补自身的能力分散至外部,将自我环绕住的框架,支撑着三者的互相蚕食得以无限维系。 而少年的血肉与骨骼,乃至灵魂本身,都将成为将所有基因逐步熔炼为一的容器。 “终于……要开始了。” 轻喃的低语被大火的燃烧柴木般的琐碎之音尽皆淹没。 而下一刻,燃烧在荒野的火焰以他的躯壳为原点缓缓收束,仅留下漆黑无垠的空旷与寂寥。 于是万万道事物被焚灭殆尽的琐碎堆积叠加,好似有源自深海的种族纷至沓来,放声高歌。 这道由着大梵天和大自在天交织成的错乱神国由此寸寸崩裂,一如由混乱积木堆叠出的方块玩具被一次性推倒至分崩离析。 哗啦哗啦。 仿佛玻璃破碎,宛如血液流动。 整个归于整体却内部错乱的神秘空间,如魔方般再度转换出截然不同的格局。 外界的大地像是地龙翻身般疯狂振鸣,咆哮万/里的巨响宣告着内部正在产生着何等恐怖夸张的巨变。 白发战士被迫立于天际,他望着依旧能用视线捕捉到的那道身影,神情暗沉。 这道区域正在快速的转为为一道近似于黑洞般坍缩着物质与能量的大型质点,可那份悬浮的力场似乎被某种意志强制按捺,像是关掉了来者不拒的开关,筛选了食谱,仅选择汲取崩坏能。 于是,附近曾被冰之律者荼毒的大地与海洋内如附骨之疽的崩坏能此刻被强制汲取吞没。 可这明显不算极限。 这个质点的汲取范围还在不断扩大,还在不断延伸。 凯文的崩坏能领域收缩至极致,贴敷于肌肤表侧,强烈的能量场中和了那份霸道至极的领域,稳定住了自我。 男人伸出手掌,漆黑间显出微微透明的冰块蔓延雕琢成一道莲花。 但仅是放任不管的一秒过后,这道崩坏能粒子结构分外坚固,由基因能力塑造出的造物,便自主溃散为最初的崩坏能,被那处地界吞没于无。 他喃喃低语: “蚩尤?” “如果是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蚩尤的能力,说明他已经度过了最初的阶段,开始正式融合基因,进行升华。” “这样一来,或许其中毗湿奴的能力也已经开始产生作用了。” 在接近三天三夜的驻守间,这次基因改造终于进入了最初的阶段,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目前四种基因能力应当已经形成了初步的框架,甚至已然进入了升华阶段。 从如今蚩尤的基因能力在未觉醒升华后,便已经超过原本蚩尤的汲取强度,便可看出这一点。 男人垂首望向那中央处将火焰收束至极盛的画卷,问道: “普罗米修斯,符华还未链接进老师的意识吗?”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苏先生和之前已经不一样了,目前想要链接进他的意识既需要时间,也需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至少,从这道【神国】还未贪婪无度地汲取物质,吞吃掉这片国度的克制行为,可以看出,如今他依旧拥有自我的知性,并保留着对外界的感官。” 凯文说道: “但当真正的升华开始,老师无论如何也无法长久保持这份余裕。” “他即将跨越的门槛过于高远,仅是纯粹的崩坏能大概率无法维系住这份升华所需要的能量。” “而如果他会失去人类的姿态,这一点无疑会变得更为严重。” “若强行按捺住这份本能,只会让升华过程中,自我意志与基因活化的抗争变得更加困难。”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关于这点,梅比乌斯博士早有预料。” “在实验正式展开之前,我便受到了来自对方的邮件信息。” “她的建议是,用活体崩坏兽或者崩坏兽的尸骸进行代替无用物质的堆积。” 全世界最不缺的便是无穷无尽的崩坏能,即使用神之键链接着虚数空间不断释放也总归能满足掉对方的胃口。 所以本质上,没有必要担忧苏青安在升华过程中会将这片大陆直接吞没。 因为蚩尤的能力本质也无非是将物质置换为自己所需要的能量,这一点其实纯粹的崩坏能就足够抵御所有的效果,并能具备更高的效率。 苏青安之所以要用意志克制住不汲取大陆本身,理由还是在于短时间内汲取的崩坏能总量并不足够让【神国】以及躯壳感到满足,所以本能地想要吞噬物质来弥补这份空洞。 关于这点的解决的方式并不困难。 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便是召集目前执掌神之键的几位融合战士前来,以中转站的形式变相给予足够的崩坏能即可。 梅比乌斯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关键点在于,崩坏兽本身能赋予除却崩坏能之外的物质,还能够促进升华的速率,以及最终觉醒的进度。 如果想要节约时间,让基因改造彻底一蹴而就。 那用大量的崩坏兽作为资粮便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所以对此,在全世界上层都决定静观其变给予能力和风险范围内的支持后,普罗米修斯已经在准备相关工序。 而之所以到如今都未运输到此处,有着明确理由。 众所周知,崩坏兽是一种很诡异的生物。 不知道是否是对文明筛选机制的一种设定,还是难度增加。 这个时代的崩坏兽尸骸很难采集保留,它们通常在死亡后就会快速化为基础的崩坏能粒子重归于外界的自然循环,然后快速地诞生出下一批同胞。 在这其中存在着一个公认的规律,结构与能力越特殊,身体材质与等级越高级,其尸骸的留存时间也就更会趋于长久。 例如帝王级崩坏兽,在非特殊环境下,死亡后能自主留存接近24小时的时间,若再通过特殊的保存方式,便能将其尸骸的寿命无限拉远,作为储备的一种资源。 而自从融合基因技术的方案框架被初步提出之后,基本所有能被收集的崩坏兽尸骸都会被官方用特殊的技术保存下来,其中帝王级崩坏兽自然也占据了半壁江山。 虽然大崩坏时期经历了两年未至的岁月,但逐火之蛾的相关储备却已经可以说是抵达了堆积如山的地步。 哪怕实验和各项研究,乃至意外的崩坏事件波及导致部分的丢失以及破坏,可收集至现阶段的崩坏兽尸骸依旧具备极大的储量。 即使为了后续的基因研究与其余的大规模实验,都需要留下部分的存量,不可能全部倾泻至此,对于现阶段的苏青安来说,也算是一份极其庞大的礼物。 从这里便能看出组织与团队的力量和优越性。 若让苏青安自己一人去寻找崩坏兽吞噬,效率再高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抵平官方的库存。 凯文望着远方似乎彻底脱离这个世界的【神国】,问道: “那么,他们的决定是什么?”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在确认苏先生彻底失败之前,逐火之蛾会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我相信Mei博士若是现阶段处于清醒的状态,也会做出一样的判断。” “预计十五分钟后,第一批总计七十九具帝王级、三百七十二具崩坏帝王、四百六十一具圣殿级等尸骸即将送达。” “凯文•卡斯兰娜,请在保证体能与战力不受损耗的前提下,开启神之键准备输送能源。” “我会根据之后阶段的程度,召集其余的神之键执掌者前来以防意外。” 男人没有回应,他仅是沉默地用手掌拂过劫灭的核心表侧。 于是比拟冰之律者残留遗泽的崩坏能潮汐就此涤荡而开,就这般温吞地没入【神国】,没能掀起半分波澜。 “普罗米修斯,先让SU过来吧。” “老师有着黑渊白花,既然在这种情况下崩坏能都依旧需要朝外汲取,只能说明在后期的耗能只会变得更大。” “仅依靠着第七律者的核心上限,若想满足这般吞噬的效率,不损耗战力和体能并不现实。” 凯文如寒霜般簌簌落下的语句顿了顿,他的双眸凝视着那人失去原先姿态的残酷画卷,低语道: “而且,若符华始终没办法链接进老师的灵魂,观测他的自我意识。” “那用千界一乘试试看,预测到其余平行世界的结局,便是我们唯一能增加判断精度的办法。” 普罗米修斯回应道: “明白。” 而还有一个通过身为战士的本能直觉所得到的答案。 他并未直言。 按照如今危机感增长的恐怖速率。 即使【神国】内的那位少年最终蜕变被强制打断,这世间恐怕都不会再有能够阻碍他脚步的存在。 近神之人。 苏青安正在以自己的方式,逐步接近着那个遥不可及的层级。 而真正的代价,无人知晓。 …… …… 岁月流逝。 意识下沉。 那人的距离却依旧遥远,她沉睡了接近三天,还是没能打开被刻意封闭的大门。 两人之间存在的灵魂链接,其本质是借着一枚羽渡尘为媒介变相建立起的联系。 所以若符华想要观测到少年此刻的情绪与思维状态,就必然需要通过心湖内的小羽毛将自我沉入至灵魂更深层的地界,才能打开那扇大门,获得相应的信息。 以苏青安本人的能力,将灵魂链接转为不需要使用媒介的直连并非难事。 但灵魂链接这般类似于契约一般的状态,并不能算多么叫人艳羡。 假设是通过羽渡尘为转接点和媒介的前提下,它的存在能被定义为无副作用的优秀传话筒和心灵感应器。 那直连状态下,就极有可能变成一片大海与江河的交互。 而作为江河的那一方将不可避免地倾轧进汪/洋。 从此两者归于一体,弱小的一方便再无痕迹。 这当然是夸张的比喻。 但在苏青安成为了灵魂生命,拥有了【念】之后,他与符华就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 尤其是在灵魂方面上尤其如此。 所以若强制直连,导致灵魂本质趋于极端弱小的那一方,记忆与情感紊乱,无法正常生活、对话、战斗乃至思考,甚至直接性破坏人格,最后碾碎灵魂都并非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灵魂链接就像是一种契约,天然遵从的标准和要求便是平等二字。 可两者之间所占有的比例和权重还是不能拉开太大的差距,否则即使另一端会刻意收敛自我,依旧容易发生不必要的意外。 苏暮汐没事的理由在于,她的本质是物品,生命形态是意识体,掌握的力量是趋于概念侧的记录。 总结起来,就是特殊。 即使苏青安转为完全意义上的灵魂生命后,与之灵魂共振都不会有任何事情。 本来在与千人律者作战之际,在苏青安刻意配合的情况下,灵魂本质的差距是可以被刻意收敛配合的手段抹平的。 那时两人之间的灵魂共振所带来的后遗症几乎为零,甚至可以说是在纯粹地互同心意,给不知名的观众发狗粮。 但在少年能窥见那扇大门之际,便经历了一次跨越度极高的升华。 那扇大门的背后,意味的是成为另一个维度存在的通道与资格。 这其中的差距甚至比人类与融合战士之间的差距还要更大。 而仅是参考这样的案例,便能看出其中的危险性。 所以在苏青安自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之后,他便嘱咐过符华不要通过羽渡尘来自主观测自己的灵魂。 有些桎梏与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即使太阳对你情有独钟,并怀揣着慈悲与温柔,但刻意接近与长久的直视依旧会导致不可避免的受伤。 而灵魂链接本就是给予双方窥见对方最本质之境一种权限和资格,这就使得收敛与掩藏都是做不到的事情。 就像是苏暮汐说谎会被苏青安发现,她本人即使提前知晓也依旧没办法遮掩住自己的思维。 这一如将双方禁锢的锁链和规则,但对强大的一方而言则更加有利。 现阶段最简单的方法其实是让苏暮汐主动去感知对方的情绪,但这道门户却被苏青安亲手关上了。 在意识悠久至接近昏迷的须臾,游弋的羽毛氤氲着赤红的光辉,给予了些许慰藉,有软糯的低语自其中传递而来: “小符,不要再下潜意识了。” “我进不去小苏的心湖,就代表他单方面屏蔽了与我之间的链接。” 在事件发生后,苏暮汐自然不愿意让符华多冒风险。 可奈何她真的进不去。 这是根本性的桎梏,毕竟小羽毛之所以会产生灵性,理由大半都在于苏青安长期浇灌的灵魂物质,甚至还与他本人一起经历过死亡,以及灵魂的蜕变有所关联。 这代表她就算产生了类似于灵魂与【念】纠缠的事物,成为了拥有自主灵性的意识体,但依旧不可能具备平等的先决条件。 简单来说,苏青安是主人。 可另外一方面,苏暮汐也能知晓对方这个举措代表的意义,她劝诫道: “这说明小苏早就知道会发生现在这样的情况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有人在自己的意识海里会遭遇很恐怖很恐怖的事情,所以才不让人进去的。” 符华沉默不语。 这不是小汐第一次劝自己。 但若她连窥见那人所承受的是为何物都没有资格。 恐怕以后便再也没有资格帮助他一星半点。 少女睁开了眼眸,绮丽的瑰红逐步褪去,原先的底色如被洗出的老照片缓缓浮现,指尖捻其胸前搭落的发丝,是那人喜欢的冬灰色。 她掀了掀唇瓣,笑意流露间,却是没再回答小汐的话语。 但那紧接着的行为却给予了无言的答案。 你不让我进,我就要乖乖听话? 我偏不。 煌煌的光辉大盛至极致,腕处的红绳解开,转为精致的莲花,于此放恣地熊熊燃烧。 以意识之权能将自我化为刀刃,借着两者的灵魂链接作为媒介。 哪怕要付出记忆燃烧,大脑损坏的代价。 在今天,自己也不会退后半步。 因为, 她望着那逐步莲花内部逐渐盛开的蕊部,笑着喃喃低语: “我……只有你了。” 于是。 在那大火逐步盛大的刹那,所传递扣响的情绪终还是为那人所不忍。 无形的波动涤荡而开,悬浮至大殿中央的赤莲被强制按捺至熄灭。 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灵魂波动直接将她与羽渡尘的链接短暂切断,变相停止了第零额定律的展开。 少年裹挟着无奈与宠溺的叹息如微风般掠过耳畔。 那扇大门的锁扣自行脱落,坚固至极的壁障至此为之消弭。 她的意识由此沉沉,轻而易举地迈入至对方灵魂之境的深深处。 第零额定功率必然无法打开【念】的封锁,但却一定有办法让符华把自己变成植物人。 而苏青安的目的终究只是为了保护,而不是为了伤害对方。 所以若符华有本事让他的办法变得舍本逐末,那他自然只能选择为之让道。 “不准太任性。” 那人的喃语自灵魂内回荡开来。 而女孩还未回答,对方积累至今的疲倦与苦痛便似逆流般席卷而来,将思绪强制打断。 琐碎而斑斓的画卷,就此铺天盖地。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最后的那一幕。 苏青安在意识迈入空白的刹那,连垂眸沉默的资格都被残忍的抹去。 煌煌烈焰,焚烧其身。 血肉如被剥落的糖纸缓缓坍塌,骨骼似在刀刃的重斩下归于粉碎。 但死亡……却并未如约而至的到来。 【神国】朝内收缩,血与骨增殖蔓延。 少年失去了作为人类的资格。 于此,扬升登神。 2 0 千界一乘 256.请为我送葬吧,华。 画面戛然而止。 旋即,深邃至极的漆黑化为帘幕涌入灵魂深处。 少女的意识在刹那内归于虚无与空白,如天启如银河如黑洞般的伟岸将之拥入怀抱。 那是……不可名状的恐怖。 没有情绪,没有回应,没有声音,没有光亮。 时光停滞,万物死寂。 浩渺繁森的喃呢肆意吐息着关于黑渊的信息,浩远亘古的古老生物诉说着源自深海的秘密。 狂乱、孤独、迷惘、绝望。 苏青安的躯壳失去了原先的姿态,血肉与骨骼不规则的恣意增殖,恍若泉流般的血液蜿蜒成江河,浇灌在【神国】的土壤。 名为人类的熔炉没有养育末法级基因之上层级的资格。 以血肉之躯,欲图一步登天,踏上神祇之路,必然要付出残酷的代价。 在基因的层级层层攀升,不断升华之际,两端并不平衡的生命本质开始趋于平衡。 72小时的极限被成功打破。 此刻属于灵魂态一面的苏青安已然无法显现自我,血肉躯壳的定义在基因进入升华阶段之后便变得模糊。 远比以往所有融合战士所经历【形变】更为彻底恐怖的巨大扭曲,几乎宣告着他已然丧失了作为人类的资格。 但少年早已失去在乎这些的余裕,基因的层级与本质正在攀升至前无古人的境地,活化度更是同时间疯狂增进,几乎是【神国】与躯壳产生联系,并朝内收缩的瞬间,便有纷乱的意识碎片增殖诞生。 苏青安拥有着坚定自我意识的【念】,是天然便具备永证自我,将人格保留至天荒地老的特殊生命。 只要他愿意,自然可以不被基因活化出的意识所干涉所影响。 可这个前提条件,在他站在这里展开基因改造的最初便已经没有立足的余地。 想要完成完整意义的升华,在这个过程中,【念】与灵魂态的便不能以客观存在的姿态显现于世。 否则,这次基因改造将再度被拖拽至无期限般的缓慢的岁月才能抵达成功。 所以,以纯粹的自我与基因活化的意识进行纠缠便是唯一展现在眼前的道路。 苏青安有资格能与攀升至更高远之境的基因意志进行长久的博弈。 可借着灵魂链接强制踏入不是一个层级战争的符华则不同,她连直视这份基因意志本质的能力都并不存在。 少女的意识朦胧,分明仅是旁观者的立场,可模因般不讲道理的污秽好似折射般就此干涉至她的灵魂边缘,将之拖拽进黏滑幽邃的沼泽,逐步失去呼吸的欲望。 它在耳畔低低喃喃,亦在脑海高声教唆。 看似谆谆善诱,却又刺耳尖锐。 那仿佛是拥有着明确实体的存在,以物质的形式干涉着肢体,违背着她的意愿外支配着行动,又好似无形无色的意识体,就这样潜入灵魂,将情绪扭曲揉捏,强制使之沉浸在诡异的虔诚与喜悦。 “该走了,华。” 少年清冷的声音似是撕裂云层的大风,吹出道道罅隙,使得温暖的阳光缓缓垂落。 漆黑的视野与同步的记忆画面如风化的沙,缓缓剥落。 那些狂乱的喃呢被撕裂殆尽,灵魂之境的真正模样由此显现。 女孩的意识恍惚苏醒却还是残留着鲜明的混沌,她忽略了四周一望无际的白花与殿堂内古老的富丽堂皇,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向那最上端继而沉默不语的身影,低声说道: “我不要。” 苏青安端坐于灵魂殿堂的中央,他的身下是血与骨堆积构造而成的王座。 漆黑的枝桠自森森白骨的缝隙间如蛇涌动,就这样缓慢而又坚定地镶嵌进那人的血肉,逐步深入内部,贪婪无度地汲取营养,欢愉地抽芽生长。 这是基因活化而出的意识与灵魂正在纠缠的显现。 少年望着身旁空空荡荡,再无蝴蝶起舞的天平,眼眸低垂,漆黑的瞳色愈发混沌不明,浓重的雾气纠缠环绕,斑斓的光弧闪烁不定。 仿佛星河,又似寰宇。 这便是他不愿意望向符华的理由,先前仅是在她进来灵魂殿堂之际,瞥了一眼,对方的意识就险些被拽入再也无法爬出的深渊。 虽然这其中有羽渡尘与其的链接被自己短暂掐断的理由,但也足以见得此处究竟有多么危险。 若那枚羽渡尘也在此处,与自身一同承担这份驳杂至极的信息与侵蚀,恐怕到了最后好不容易诞生的灵性与意识体也将被污染至与死亡无异。 目前的自己一如史诗内不可直视的古老神祇,仅是直视其瞳底便将有灵魂永堕黄泉的风险。 苏青安阖上眼眸,他驱散着持续疯狂膨胀生长的基因意识,轻声回答: “走吧。” “再过一会儿,我就守不住你了。” 少女的神情怔松,唇瓣翕动却是欲言又止,那人坐在空荡的殿堂中央的王座之上,孤独而高高在上。 灵魂不同的层级在对方无力遮蔽的如今显得格外鲜明。 那份略显疏离的神圣与肃穆是给予外界的天然印象。 可所谓的王座之下满是堆积蠕动的血与骨,增殖而出的角质和斑斓则被莫名的力场限定在那人的足下。 而苏青安低垂着眸子,睫毛一动不动地贴敷在眼睑之上,就这样任由被恶魔般的诡异事物缓缓蚕食吞噬。 这里真的好空也好大,除了一片永不凋谢的白花之外,便仅剩下了一道盛放着几枚圆珠的天平,是那样寂寥而冷清。 少年依旧阖着眸子,他的面颊逐步被漆黑纹路蔓延攀爬,仅是稍稍凝望便只能感知到战栗般的畏惧与不知所起的空白。 就一如这人最初所作出的决定,自己本就不应该踏入这片领域。 这已经不是当世间任何一位人类能参与进去的战局。 以灵魂生命为根基与依靠,走上了这条道路的他,已然是在用另一个层级的筹码去进行博弈,在这之下的资粮与积累都宛如一张废纸,不具备任何权重。 符华并非不知晓这一点,自己进来这里本身就是一件足够被称之为任性的行为。 少女很想说出更为任性的话语作为回答,可两年来作为战士的克制与冷静却将这份年龄所导致的稚嫩强制抹去。 她明白,即使此刻自己与羽渡尘的链接未曾断开,意识之权能也没办法作为己身的防护。 强行留下除却让对方分心之外,便毫无意义可言。 而此刻整个逐火之蛾乃至整个人类上层可能都清楚这场惊天动地的基因改造。 这本身已经是足够影响世间格局的大事件。 从方才同步的记忆残片与画面来看,若基因改造彻底失败,这场实验的受试者具体下场且不用提,所制造出的后续结果更将祸患无穷。 即使本身对此并不了解,但符华也大概能明白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那不可名状到逐步上升到诡异层面的基因活化意识,现阶段明显是想将少年的自我取而代之。 若是让其成功,出来的便会是有史以来等级最高的崩坏兽,加之天然加载于苏青安灵魂内部的【创生】与升华的效用本身,之后的律者是否会比这道危机更恐怖都是两说。 普罗米修斯如今的指令,到了目前看来其潜在的内核已经很清楚了。 逐火之蛾必须时刻了解苏青安其本人的精神状况。 同时,他们也做好了随时根据情况将之提前歼灭的准备。 从沧海市所接受到的那一击崩坏能裂变弹便能看出,官方对于风险的把控与危机意识极端敏感。 而事到如今,哪怕外界的苏青安进入了极为恐怖的【形变】阶段,官方都依旧在用着各种手段确认其精神意志,便足以说明在必然来临的恐怖危机的压迫下,他们的决策逐步趋于大胆和冒险。 时期不同,政策不同。 阶段不同,方法不同。 可这仍然具备着极限,符华可以相信苏青安最终会用意志克服难关,却未必能相信没有明确手段确认对方自我是否保留的官方会不会选择极端措施。 所以在冷静下来之后,少女便马上理清了思路,明确知晓了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和自己能做的事情。 她说道: “我需要有能离开这里之后,依旧能准确判断你是否还保留着自我的信号或者道具。” 少年闻言唇瓣抿了抿,轻声道: “华,你摘一束白花。” “这是【创生】权能选择以我灵魂为承载物的标志与显现,而权能本质是具备灵性与规则的神秘存在。” “它对真正认定的使用者具备着极为敏锐的洞察力。” “若我的【念】被侵蚀污染,那这束白花便会染上污秽。” “当它彻底褪去白色,就意味着是终末了。” “而要是我的灵魂干脆消亡,那它也亦然会溃散于无。” 他顿了顿,继续道: “无论发生了哪一种结果。” “彼时外界的我都仅会是一具空壳,不再具备苏青安的概念与定义。” “若是真有那时……” 苏青安笑了笑,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唇瓣启合,吐出了道别的话语: “请为我送葬吧,华。” 话音落尽。 一束白花自然折断随着无言的大风,吹拂至少女的掌间,她还未感知到花瓣触及肌肤的微凉,也还来不及对此有任何回应,却已然被迫离开了这处灵魂殿堂。 原来…… 只要苏青安愿意,自己连任性的资格都并不存在。 她怔然地望着大殿之内投落下的一片光弧,手中依旧捧着那一束虚幻至好似并非实物的白花,久久无语。 悲哀与无力相逢,寂寥和愤怒交织…… 郁结在胸腔内的情绪之复杂已然难以用笔墨描述半分。 此刻冻结的心湖似七月天内逐步融化的冰川,化为清澈的江河,乍起波澜,跌宕起伏。 可心绪不知为何缓缓宁静,情感好似褪色般定格于最为祥和平淡的瞬间,浪花如银瓶乍破,声响却又逐步温柔。 湖水在消失。 浪花在逝去。 最终心湖不复存在,所呈现是无形的雾气。 太虚,太虚。 这个彼时求而不得,如今水到渠成的境界,却是入了一回那人的灵魂深处后,便悟透了。 女孩的神情淡然,眼眸低垂,无悲无喜。 她倏地掀起唇瓣,露出意味难言的讽笑。 原来,这竟就是极境了。 最初的自己曾经以为,只要抵达这层境地,便能拥有与之比肩的资格和能力。 可时光匆匆,以两年的岁月登临太虚兴许算是很快。 但…… 她伸出指尖轻扣那扇大门,得到的回音若有若无,分外寥寥。 ——依旧不存在推开的资格。 符华从未如此清楚的理解,自己与那人的差距位于两个次元的事实。 若那是穷极常人一生都难以接近的距离,用百年乃至千年的岁月是否能寻到为之扣响的方法? 若太虚之境便是这道法门的极致,若可视的前路真当变得进无可进。 那她是否能自己去踏出创出截然不同的路? 就用这……如诅咒般近乎无穷尽的寿命。 但在那之前, 少女紧攥住这道还未积累温度的火种,低低说道: “苏青安,你不准死。” 她像是稚嫩的孩子,抿着唇瓣,双手捧着虚幻而轻盈的白花,轻声喃喃: “你不准输给那种东西。” …… …… 灵魂殿堂,王座之上。 少年忽略了那将肢体刺穿的荆棘与藤蔓,垂目望着足边流淌蜿蜒的鲜红,无言无语。 这道王座的构造繁复,外相幽冷。 森森白骨如城堡堆叠,层层血肉似锁扣镶嵌。 其中的异象与物质都是灵魂与基因活化意识的结晶,所以才能忽略空间与物理的规则展现出这般诡橘的姿态。 简单而言,它是这场拉锯战的场地与作为缓冲的媒介。 在最开始,苏青安认为这场实验未必能触及行星级的门槛。 可真当面对之际,他的想法便很快有所改观。 此刻外界的升华阶段尚且在初期,基因的活化度却已然度过了以往记录的极限,抵达了未曾见证过的繁复之境。 这与其说是鲜明的自我意识,不如说是某种庞大且不可名状的信息流。 末法级基因之上的层级,似乎一如自己灵魂深处的那扇大门背后的事物。 而区别在于这两者大概处于一个层级,却不是一样的道路。 目前的基因活化以自己展现出的危险层级证明着实验的成功。 以这个角度来看,无论自己处于多恶劣的境遇,这都能算是一件幸事。 实际上,苏青安的想法也是如此。 这才仅仅是初期就已然让【念】有了真正意义上疲倦的感官,足以说明最终基因改造赋予的另外一种生命本质将短暂凌驾于灵魂生命的特殊,让彼时在羽化态的升华下,依旧能保留住自我的物质躯壳。 少年的瞳底斑斓沉沉,灰蒙蒙的雾气如云龙滚滚。 沉默良久,似是依旧自沉溺于那庞大的信息流间难以自拔。 半晌。 他低低喃语,像是回应: “那就不输。” …… …… 外界。 大量的崩坏兽尸骸如山般蔓延堆积,在【神国】的汲取之下散于苍穹,一时之间本就个体极为庞大的尸骸配合上诸多的数量,遮天蔽日般让光线黯淡。 凯文望着那独立于世界的奇异【神国】,内部的视野依旧能为外界所见,他已经逐渐无法形容眼前的画卷究竟是多么奇诡而荒诞。 那很难说是一种物种的诞生历史,即使以崩坏兽的生态与外形去比拟都难以让人认定位于【神国】中央的存在能被称之为生物。 最开始少年的躯壳在血肉重组的过程间,还能隐约带有着人类的轮廓。 可之后却很快沦为近似于贝纳勒斯与蚩尤那般巨型龙类崩坏兽的姿态,其体积与线条过于庞大且臃肿,逐渐畸变的躯壳上开始蔓延至生长着众多触须的脑袋,坚硬的鳞片慢慢归于胶状物,如刀锋般掠过天际的龙翼缓缓萎缩,像是枯萎的植物。 而这般诡异的怪物,其本身的血肉却遍布着【神国】,如与之结为一体般亲密无间。 关于这点,旁观者都并不意外。 【神国】收缩的现象本身便代表了这种可能性。 即,将之化为少年躯壳的一部分。 可这也只是最初的阶段,伴随着总计体型比之大出数倍的崩坏兽尸骸被吞吃殆尽。 这道本来还能称之为怪物的存在,已然没有了明确的肢体,褪去了看似锋利的爪牙与口器,剥离了所有能作为防御的鳞片和蚩尤生物特征的复合状丝线结构。 它依旧与【神国】建立着用血肉与肢体勾连天地的特征。 但外界已然看不真切它真正的姿态。 “苏青安”毫无疑问还在进行升华与变化,可这场【形变】的概念层次却让外人无法窥见其中的真实。 这代表了它的生命层级已然进入了与灵魂生命平起平坐的阶段。 除非刻意外显于世,否则与其余的生灵便处于不同的维度,无法窥伺。 而在这场不可名状,无法观测的升华。 此刻还在继续。 257.收束平行世界,于此扬升登神。 【神国】之外。 凯文和SU分别停止了释放神之键内部核心崩坏能的举措,他们无言凝视着里面呈现的画卷,竟不知应当如何评价。 在最初,那位曾经两人都熟悉的少年沦为了好似一座山岭行走于天地之间的庞然大物。 本以为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形变】终究存在着极限。 当对方彻底脱离了人类的姿态。 那似乎无论转为何等丑陋或畸形的生物,都会在常理之内。 可……演变成仅是存在于此,便能让旁观者为之产生认知障般的现象,却又是完全另一种层级的巨变。 两人都能清晰地通过本能与直觉,乃至不断被吞没的崩坏兽尸骸与【神国】存在的本身,以及仪器测算出的磁场变化,来判断苏青安依旧存在于内。 但肉眼乃至人世间的一切手段都已经没办法记录它的存在。 不可名状。 现在究竟应该用什么来形容处于升华阶段的苏青安。 是他?还是它? 或者,是祂。 SU自经历基因融合实验之后便习惯闭合的双眸已然睁开,他与身旁这位好友一同凝视着【神国】内的空白、虚无、浓雾,以及一片死寂般的宁静。 这位掌间漂浮着菩提叶的医生,在此刻难以分辨这究竟是大脑与灵魂感知到了致命的威胁,为了自动规避了对方所产生的种种幻觉。 还是纯粹没有窥探的资格,这样更为单纯直接的理由。 自从经历了那场初步开悟后,他不仅获得了精神感知型的基因能力,精神层级都与常人拉开了巨大差距。 至此之后。 SU便能感知到常人所不能领会的本质,并习惯以自主关闭视觉来锻炼这份能力,以求抵达更高的层级。 虽然这会导致一些比较无聊的人对此心生好奇,并妄加各种奇奇怪怪的揣测,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修行。 可此刻,SU低垂眼眸望向那处不断坍缩凝聚的【神国】。 深刻理解了自己一直以来所渴求抵达的那处彼岸,离己方究竟存在着多么遥远的距离。 凯文问道: “你也看不到其中的状况吗?” SU默然摇头,他按捺住本能传递着战栗与恐惧,保持着冷静,回答道: “假设里面的【人】愿意,这处【神国】自然可以从物理上遮蔽我们的窥探。”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这是用能力制造出的幻相,但祂仅仅是存在于此。” 凯文能深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苏青安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存在在那里。 可这恰恰是最为恐怖的一种状况。 假设这会是敌人。 那绝不是以往那些以人类之躯代行神之权柄的律者,乃至所谓的崩坏兽,能与之比拟的对手。 至今以来的所有人与律者都像是水缸里角力的金鱼。 而此刻这场基因改造,则像是一头古鲸诞生在水缸之外,任由他们亲眼见证,天然受到局限的视野也难以窥见全貌。 可即使无法理解那份伟岸,水缸里的物种依旧因为古鲸的存在本身,拖拽至真正意义上的深海世界之间,重塑了对天地的看法与认知。 凯文此前想象过苏青安经历了这场基因改造后究竟能抵达什么级别。 他本来认为用直觉揣测而出的答案已经足够夸张与恐怖。 但却依旧没能料到,少年会一次性跨越了维度般的层级,至此彻底与以往的敌人处于两个层次。 除却对灵魂生命的特殊深有体会的梅比乌斯之外,其余人类的认知与想象都不足够支撑他们预料到如今的结果。 所以那位博士从来就不畏惧实验是否会被打断。 她明白上层最终会做出的决策,却也理解那些人再如何冒险与大胆,比起自己到底也还是半吊子的程度。 可只要苏青安进入这个阶段,那世人对此的看法和意见其本身已经不重要了。 例如现在,就算真当有人会选择进行阻止又如何呢? 既然是会被养在水缸里的物种,哪怕有着跳出之外的决意与意志,也无法拥有干涉这场实验接下来进度的资格。 在当外界无法观测苏青安之际,世人便只能成为与之隔着一层壁障的旁观者。 除却见证之外,任何形式的干涉都将失去意义。 凯文隐约间明白了这个事实,他的目光沉沉,内心的情绪愈发纠葛。 老师如今究竟在面对着什么样的难题且先不提,会让他认为不进入这个阶段之上就无法抵御的那位敌人又到底又是什么程度的怪物? 此前凯文也一直都明白除非基因能力十分特殊并且登峰造极,否则任何融合战士在对方面前都毫无意义。 别说与之发生战斗,仅是近距离接触都会被以规则般不可违逆的力量强制抹除。 在这样的敌人面前,人类连挣扎和堆积胜利可能的余地都不存在。 但也仅限于此。 男人依旧认为这仅是能力的相生相克,并非所谓虚无缥缈的位格差距。 他坚信Mei能找到应对伏羲的方法,就一如她以往的所作所为。 凯文踏入那道培育仓,准备移植基因的时刻,内心也是如此坚定。 彼时的白发战士当然知晓在这场实验里的死亡概率究竟多么大,但他信任Mei,远超过信任那串冰冷的概率数字。 可在见证着这场实验之后,男人才恍然真切的明白,那个给予了自己答案的少女,在那时究竟踏上的是怎样孤独而绝望的道路。 若这是以一人之力,寻找出对付神明方法的旅程。 所最终需要付出的代价又究竟会有几何?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 一直不喜欢将胜利希望寄托于他人的凯文,在此刻却不得不承认。 此刻的自己,不仅是在从感情上希望这场基因改造迎来成功,从现实角度也亦然。 “希望,老师可以成功吧。” SU沉默了一会儿,他回首望着远方依旧陆续赶来运输的崩坏兽尸骸,也还是没能选择阻止,说道: “仅是在升华阶段内便攀升至了史诗内古神那般不可视的诡异层级,他所要面对的基因活化已然不是我们所遭遇的那种级别。” “假设华在之前用那份灵魂链接,加上羽渡尘还能勉强勾连他的意识,感知出他的自我。” “那到了现在,这也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如说,如果不希望增加无谓的牺牲,尝试以这种方式去链接现在的苏青安,应该被列为禁忌事项。” 凯文轻声说道: “符华在五分钟前从老师的灵魂内出来了,她从其中拿来了【创生】权能具现化出的一束白花,能借此以色泽判断与之链接的宿主是否还保留自我。” “而在那之后,两人的链接被他自行阻断。” “哪怕她想进,此刻也已经做不到了。” SU垂眸望向掌间黯淡无光的菩提叶,他叹息道: “一束能映射出他自我境遇的白花吗?这可能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凯文问道: “千界一乘无法观测到其余平行世界里的未来吗?” SU摇了摇头,纠正说道: “观测其余平行世界的能力依旧存在,神之键的效力未曾出现问题。” “但从来没有一道世界线能抵达这样的终点。” “按照常理,这兴许也并不奇怪,平行世界终究是平行世界,它们的存在是一个客观事实,而不是意味着必然会映射出我们所想要看到的那条路线和答案。” “一无所获太过正常。” “可有一点很奇怪,苏青安出现过在平行世界,但无论是出现的次数频率和分支的命运流动都与我们所认知到的他有着太多不同。” “他会是一个孤独自闭的咖啡店店长;会是一位喜欢去世界各地旅行,以作为采风的画家;会是追求极限运动,喜欢感受生死之间滋味的爱好者。” “还有很多支流,可却唯独没有一次成为对抗崩坏的战士。” “因为在崩坏爆发之际,这些“苏青安”全都一同死去了。” 凯文陈述道: “就如你所说的那样,平行世界的存在仅是一个客观事实。” “哪怕老师与所有平行世界的他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他也是我所能唯一触及的真实。” SU并不反驳,他望着幽幽悬浮的菩提叶,按捺住极端复杂的情绪,用镇定的口吻,轻声说道: “上面说的那些只能证明,我们所认知的这个他是特殊的存在。” “但在【神国】内部的苏青安……变得不可视之后,那些平行世界的他都在消失。” 凯文意识到,旁边这位用千界一乘进行长久观测平行世界的战友在目睹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沉默下来继续聆听。 SU继续道: “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其余世界线的观测,但自这个节点之后,那些平行世界的苏青安正在不断地消失。” “最开始的几次消失,我都并未发觉,可在短短几分钟后,频率的加快却使得我不得不注意到这个离奇的现象。” 凯文拽住了关键: “消失?” “是字面意义上的凭空消失?还是肉体上的死亡?” SU回答道: “是因果层面的消失。” “无论是建立的人际关系、生命、自我、灵魂、乃至遗留在世间的一切痕迹,都好似被追溯着源头修正于虚无。” “对于那个平行世界来说,那个他等于不曾存在过这世上一分一秒。” 他顿了顿,望向旁人的面容,问道: “你觉得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凯文接纳着这个细思极恐的现实,沉吟道: “这和眼下的这场实验有紧密的关系。”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除却此刻正在进行升华的那个他之外,其余的【他】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一样。” SU给予了自己的猜测与回答: “准确来说,假设苏青安目前正在成为更高层级的生物。” “那如今他便在进行着本能地收束。” 凯文蹙眉,他并不能理解这个词汇在这句话里的准确含义: “收束?” SU阖上双目,借助神之键观测着那愈演愈烈的光景,低语道: “嗯,你应该清楚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人类。” “千界一乘在最初以他为原点进行的检索,无法得出任何答案。” “后来是通过其余的手段,将之编入了神之键的检索库,以苏青安这个概念为锚点进行观测的第一数据,才能有眼下我发现的这个异状。” “这件事我曾与Mei博士汇报过,她对此似乎并不意外。” 男人沉默无言,他对此有所了解,但并不关心。 对于一位战士来说,苏青安来自何方,是否是这个世界的人,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秘密,这些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少年曾经为这个世界浴血奋战。 在融合战士未曾诞生的时期,是他一人扛起了应对律者的高端战局。 若非苏青安的存在,在第三律者出现之后的时代,应当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用人命与大面积武器强行堆积的黑暗阶段。 至于这份举措是否让崩坏变得愈发强大,导致人类的处境变得趋于艰难,则并不在凯文的考量范围之内。 即使这是事实又能如何? 难道付出更大的牺牲换取短暂的光阴,便就是正确的历史与选择吗? 凯文只明白对方是自己的战友,也只需要明白这一点即可。 SU的低语传入耳畔: “这代表无论他本身有多特殊,但其本人踏入并参与了这个世界的历史与走向之后,即使很少,但依旧由此衍生出了相应存在苏青安的平行世界线。” “哪怕那些他都并非战士,也依旧能证明很多东西。” 凯文说道: “这代表无论此前他有多特殊,都依旧处于一定的范畴,无法脱离必然留下痕迹的规则,是吗?” 男人抚摸着劫灭的刃面,冰冷地陈述: “这已经不能被视为是一场基因改造了。” “虽然这并非老师的本意,可此刻的他却确凿地正在以此脱离我们所无法窥见的樊篱。” SU低垂着眉眼,他望着那宛如河沙般密集,似雨点般垂落【神国】之间的崩坏兽尸骸,说道: “是啊,现在整个逐火之蛾现在所帮助的已然不是一场基因改造,而是一场大型的升维实验。” 这位至今以来都显得气质平和,天塌不惊的青年人,在此刻流露出了些许复杂的神情,他道: “梅比乌斯博士,应该早便预料到了这一步。” “这终究是她所亲手参与计划的实验。” 凯文漠然道: “上层想对她进行审问,但到了如今也没意义了。” 梅比乌斯是个将滚刀肉这个词义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家伙。 这种人哪怕早知晓自己会面对的责问与审讯,对此也只会露出放恣讽刺的笑容。 何况她虽然还活着,但也至少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恢复回能进行对话的姿态。 至于现在…… 上层若把一颗生命周期还在胚胎阶段的光茧拉进审问室,不仅毫无意义,还会显得没什么威严。 而再过一些时日。 不是世界毁灭,便是由【神国】之内的那位存在去应对伏羲。 按照这个逻辑来,梅比乌斯怎么想都不会有任何事情。 可谓把法外狂徒这四个字演绎的分外传神。 普罗米修斯作为旁听者依旧沉默地指挥着后续的崩坏兽尸骸,运输进这道仍然在收缩的【神国】。 它远比两人更了解近似的状况应当如何应对。 既然苏青安在另一条道路上踏出了等于灵魂生命,乃至更高的层级。 那人世间所掌握的科技除却自灭星球的禁忌技术之外,想来已然对其不存在任何威胁。 与其半途而废,不如孤注一掷。 在那一天,普罗米修斯也理解了那个女孩的言下之意。 而若苏青安所求抵达的是她所想要的第四个结局。 那么即使它仅是一道不存在情感的智能系统,一道无心亦无泪的机械人偶,也依旧愿意在此刻去相信那个少年所对此怀有的信念与情感。 远方。 灰发的女孩眺望着遍地四野的崩坏兽尸骸,低语道: “数据显示,通往成功的概率为0.0000028232。” “但普罗米修斯认为,你不会输。” …… …… 超级智能主机。 量子之海支流交汇之所。 所有代替Mei博士本人作为外置大脑的克隆体在大型演算的持久消磨之下,最终迎来了耐久度的告罄,以生命体征彻底终止作为结尾。 位于无数神经网络中央,经受着万般数据与信息流动的少女,在那场禹禹独行了很久很久的幻梦之间,也终于迎来了苏醒的时刻。 那人闭阖良久的眼眸缓缓睁开,起初黯淡无光,继而在外界落下的自然光间,瞳色如紫藤萝被碾碎的花汁滴落在宣纸上静默地晕染而开,展现出了冷然的魅力。 少女克制着混沌的大脑,她抬眼望向那最终得出的结果,苍白的唇瓣掀起轻微的弧度,缓缓翕动: “找到了。” “对付你的办法。” 258.约束之律者,绝响。 在那场赌上自我生死与人类未来的大型演算之内,名为Mei的人类找到了以当前科技与时间门槛限制内,对付伏羲的方法。 少女自量子之海的支流间迈入属于人世的领域,为了充分接触神经网络的传递和避免麻烦,纤细柔软的身躯此刻未着丝缕。 她打了个响指,漆黑的不规则立方体自虚空显现,旋转启合间纳米如尘埃散落,编织成织物覆盖了暴露在空气内的白皙肌肤,细腻精巧的外附骨骼贴敷于躯壳的每个角落。 Mei长久未进行运动和正常饮食的身躯本就孱弱,在经历了大型演算与长久独自研究之后,她的寿命几乎接近朝生暮死的蜉蝣,大脑也受到了损伤。 这代表了少女有可能在认知、记忆、思维、情绪、言语、运动等领域上都有可能遭遇了不同层次的伤害与磨损。 她在此前为了不在这些方面浪费过多的时间进行了提前的准备。 例如辅助全身进行走动的这套外附骨骼,其中集合了现阶段科技的精髓,在不影响工作效率的前提下,进行初步的疗养与治疗,以防自我在未完成目标之前便提早死去。 例如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法,让大脑固定必然要使用的区域未受到过分的损害,并准备了假设出现意外后的替补方案。 此刻,Mei的视网膜所呈现出画面满是叠影,她的方向感与思维速率都产生了微妙的偏差与落后。 可这依旧不影响自己的工作。 虽然没能完全遗留下另一个完整的自我人格,可结合利用克隆技术和刻印技术制造出一个残缺的Mei却并不成问题。 少女不得不承认如今的自己兴许在效率和决断上,还不如这个自己所创造出的虚拟人格智能。 但这也正是自己创造她出来的目的。 而在此后,Mei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将大型演算所得出的结果录入进数据库与人格智能之内,并同时开始关注停留在伏羲附近的仪器所传输的数据变动和卫星画面。 她的神情凝重,本就接近失色的肌肤显得愈发苍白。 答案很明显,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 以凡人之力去企图干涉这种层级的存在,具备一个不可或缺的前提条件。 既,伏羲还在沉睡。 若对方已然苏醒,外界的干涉与方案能起到的作用对比原先也就可想而知。 即使原本有着百分之九十的成功概率,在这种情形下也会无限接近于零。 Mei举办这场大型演算的核心理由便是要与时间进行赛跑,争取在对方真正苏醒之前找到方法,并利用对方的状态钻空子,得以成功实施计划。 这可以说是一场敌人随时都有可能掀桌子,将所有规则与挣扎完全忽略的恐怖游戏。 哪怕你付出了诸多努力,牺牲了无数代价,但只要对方醒来,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苏青安明白这一点,并且无法容忍这份无能为力的无谓等待。 所以才会有了如今的升维实验。 而现在,Mei则清楚的明白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游戏规则即将宣告破灭。 按照这个速率,只需要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伏羲便将彻底苏醒。 人类的命运将任由对方的意志进行决定,而除却去毁灭足下的这枚星球,或者干脆地执行方舟计划之外,毫无正面进行反抗的余地。 她在空白的房间内正对着那片量子之海被截断部分的潺潺支流,坐在方块格堆叠出的椅子上,望着空气间的投影,沉吟想到。 施行自己脑中的计划需要集合目前全世界除却崩坏能之外的大量能源,执行紊乱伏羲尚且还未归一的无数道【念】,让其陷入几乎永痕的沉眠,并撕裂完整的灵魂具现化,变相打断其被动的【净化】领域。 而所需要准备的前置工作并非一时半刻便能立即施行。 事实上,以人类的智慧与能力想要染指这种层级的存在,短时间的随意而为只能被视为无意义的笑话。 需要时间的积累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这个方案本身必须要让全人类现存的所有资源与力量进行统筹的调配,并非一言一语便能彻底下达落实。 哪怕所有人都面临着一样的生存危机,可要将所有力量扭合为一处依旧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少女抿了抿青白的唇瓣,低语道: “必须把握住剩余为数不多的时间。” 而下一刻,普罗米修斯的通知传递而来: “Mei博士,很高兴您能成功苏醒。” “但十一之律者在十三分钟前出现在澳洲主城,目前没有给予你多余的休息时间。” Mei的情感中枢趋于迟缓与滞后。 在她真当为这件事情感到愤怒叹息无奈之际,落后的一拍已然将这些没意义的情绪消弭于无。 少女终究还是人类,情感也并未缺失。 若是在以往,自己未必能毫无间隔地保持着这种冷静程度。 大脑的损伤在此刻反而变成了诡异的天然冷静剂,她立刻将杂念抛却,低垂着眉眼,打开普罗米修斯在此前整理归类出自己应当知晓信息的文件夹,观看消化其中的内容,并轻声说道: “能力预测,伤亡结果,目前情况,全部说一下吧。”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根据现状和卫星的观测进行初步估计,第十一之律者能够创造一个无效崩坏能,不同程度抑制其他能量,将会电子机械全部无效的结界,其半径约有一百公里,足够覆盖六十七分之一的主城区。” “目前逐火之蛾分部的融合战士几乎不具备与之正面交战的资格,根据战斗结果,大部分融合战士都会在结界的范围内被驱逐抹去体内的崩坏能,从而停止生命特征,迈入死亡。” “预估时间,仅用了六十秒。” “而第十一律者的权能还能使得其他形式的能量受到削弱,其中包括了生物能,普通民众与正常战士在这个范围内无法存活五分钟的时间。” Mei并不意外会出现这样的权能。 第十一律者至多仅能算是伏羲的劣等版本,她的权能终究是依靠崩坏能来进行发动,其本质并不纯粹。 而以往的种种经验也塑造出了足够多的前车之鉴。 众所周知。 崩坏会针对文明的科技进化与演变,从而掀起更大的危机与崩坏潮。 这像是一种稳定的筛选机制,只要触碰到了规则的区域内便会与之进行反弹般的手段。 而另一方面,崩坏意识存在明确的智慧,祂甚至会进行有意识的明确针对。 在第三律者与第四律者被崩坏裂变弹相继杀死之后,第五律者反过来利用了崩坏裂变弹的原理进行了大面积的崩坏环境散播,使得周边区域直接沦为禁地,变相出现的死伤不计其数。 在第六律者被人类的情感所约束,导致其存在并未造成任何战果之后,第七律者的素体提前被传教士所扭曲针对,使得其素体从头到尾都没有用情感与意志脱离束缚的机会。 而融合战士的队伍愈发强大之际,千人律者的出现和编织出的阴谋又变得极具目的性。 即,杀死始作俑者的自己。 虽然危机无声无息的度过了,但Mei对此却更加警惕。 到了现在由于帝王级崩坏兽层出不穷,审判级崩坏兽偶有出现,崩坏能环境的险地愈发恐怖,人类目前对抗崩坏的主要手段已经不得不转为以融合战士为主。 就短期来看,融合基因计划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成功延缓了崩坏的侵蚀,也变相使得伏羲的复苏时间趋于悠长。 可Mei始终明白一件事情。 人类从未在面对崩坏的战争中占据真正的优势,崩坏可以无数次的卷土重来,它只需要赢一次。 而人类,一次也不能输。 如今这位反律者,已然不仅仅是崩坏针对融合战士所制造出的道具,其本身还是一个反物理、化学、生物规则的存在。 这无疑不仅针对了融合战士,还针对了目前文明的科技,顺带针对了人类这种生物的脆弱点。 第十一之律者的结界确实主要针对崩坏能,可抑制其余能量的能力也很是霸道。 人类若长久待在其中,生物能迟早会被剥离殆尽。 而生物电是人类最基本的生命能量,是电离子在体内中不停流动的本质。 它的消失,便意味着生命的结束。 哪怕人类在其内一时半会儿并不会死亡,可神经活动却依赖着生物电的存在,它的减弱与消失,会使得躯壳趋于瘫痪。 人类自发的行动能力被强制抹除、交通工具与机械士兵被压制了能源的供应归于废弃、外界的援助更是无以为继。 总结一下。 这意味着在以第十一之律者为圆心的一百公里之内,她只需要待上五分钟便能轻而易举的完成一场兵不血刃的残忍屠杀。 这样的能力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仅是反人类,还是在反生物。 简单来说,只要让第十一之律者在世界各地住上一个轮回,这颗星球上的生命便将全部消失。 第九律者是沉掉了穆大陆,其效率和画面感都分外骇人。 但仅是旅行就能毁灭世界的第十一之律者,却更有甚之。 而最让Mei觉得头疼与绝望的地方并不在于第十一之律者本人,而是她的存在与所作所为变相推向的那个残酷的现实,无望的未来。 十三分钟。 仅仅是十三分钟。 可若是以效率而言,却足够那个律者杀死两百公里之内的所有生命。 而当那些民众全部死去,就等于将有接近百万之众,甚至更多的念与灵魂一次性涌入伏羲所在的区域,为她的苏醒点起助燃的火焰。 原来这才是剩余时间不到半月的真正理由。 她克制住自我如潮般涌动却又显得迟缓地情绪,并未停下对文件库内信息的观看,继续问道: “伤亡有多少?” 普罗米修斯陈述道: “目前第十一之律者造成了上百万的死亡数字,她有着明确的目标,在结束了对一个区域的清扫后,便朝着其余未被覆盖过的主城区前进。” “凯文和其余经历过完整【形变】的融合战士们几乎在此后几分钟内全部赶到。” “由于神之键在结界范围内几乎无效,凯文用天火圣裁隔着一百公里对其进行了攻击,但即使是极限的输出在层层削弱至律者身前之后,效果也并不明显,仅仅拖延了几分钟的时间。” “十一之律者发觉对方无法对自身造成影响后,选择忽略神之键的远程攻击,继续屠杀。” 听到这里,Mei已经清楚凯文会去做出的选择,也更明白之后的战斗将会是一场多么让人恶寒的惨剧。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道: “通知所有的上层,方舟计划准备提前启动。” 这样的决断无疑是正确的。 如果人类不能阻碍住第十一之律者继续造成大量的伤亡,那目前对伏羲进行的一切研究和努力都将化为白纸。 而其苏醒之后的结果也将显而易见。 Mei通过那些资料里已经知晓苏青安正在进行一场自己未能预料到的升维实验。 但这并不能成为她不做好悲观打算的理由。 若是失败,苏青安将与伏羲和第十之律者一样沦为威胁文明存续的存在。 至于成功,是否能与之匹敌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但无论如何,人类依旧会进行最后的挣扎。 …… …… 此时此刻,澳洲主城。 逐火之蛾分部。 约束之律者的降世与离开都是那样沉默无声。 可她仅是站在那里,便一如死神般将生命逝去的喃语环绕至每个人的耳侧,宣告着终末的来临。 那些紧握在手中的刀与剑,在敌人真当到来之际,却纷纷失去了挥出的资格。 这里的建筑物保留完好,看似依旧与往日别无差别。 而战士们的尸骸连接为拼图内零散的画面,用血与灰色的死亡,涂抹出了惨烈的氛围。 战火并未蔓延至城市的每处角落,一百公里的绝对死亡圈是快速而渐进的悲歌。 但她诞生之际所产生的崩坏能汪/洋却提前带来了大面积的筛选,城内的圣门路线与规划出的特质避难所使得伤亡有所局限,可依旧让天穹之上吹拂起了那些尸骸的残渣。 一百公里之内的供电网络与崩坏动力炉归于死寂,那些用于备用的发电机和其余设备更是沦为废铁。 主城区域被波及的机械工厂内,堆心由于失去冷却系统的停摆而迅速融化,核物料泄漏与崩坏能倾泻而出,渲染着四周沉寂的氛围。 远方。 有人在进行挣扎。 她眸前的视野趋于模糊,仿佛有尘沙与大雾正在弥漫。 清凉的水珠滴落面颊,似有大雨簌簌而落。 浓郁至让人窒息的崩坏能在此刻已然被诡异的力量场域完全驱散。 女孩嗤笑着望向那漫天垂落的漆黑尘埃,金色的眼眸幽幽低垂,泪光与混杂着漆黑物质的雨水顺着肌肤滚落而下,唇瓣掀起的弧度终是归于寥寥。 她沉默地背着身上的负担,步履蹒跚地行走在万人空巷的大地之上,形影单只。 卡萝尔对着背后已然冰凉的女孩,低语道: “绮罗,你能不能不要死。” 时雨绮罗的眼眸半阖,她自混沌的世界间听闻着那混着杂音的话语,唇瓣翕动,给予了低不可闻的回应。 “嗯。” 可那声音太低太轻,好似被卷至高空的羽毛缓缓落地,轻盈的易碎。 那个律者的结界仅仅是覆盖了两人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可所造就的却是毁灭性的打击。 卡萝尔在损失了部分生物电之后,只能依靠那平日里用来辅助作战的外附骨骼进行支撑肢体行动。 她的运气很好,这套外附骨骼本就是为了弥补神经传递迟钝所制造出的工具,其原理便是对生物电的利用,所以不仅对逃亡有着帮助,连对身体都存在着正面影响。 相较之下,时雨绮罗的状况无疑才显得更为糟糕。 她身为半吊子的融合战士,对崩坏能的依赖极为严重。 就一如人类无法长久不进行呼吸,融合战士的身躯结构与特性决定了他们不能彻底脱离崩坏能。 崩坏能已经归于细胞与器官之内所进行的能量转换循环系统,这也是融合战士具备随心所欲操控崩坏能的核心理由。 可与凯文、八重樱、伊甸、符华这些具备在体内构建出自主创造崩坏能,形成自我循环的级别不同。 时雨绮罗是残缺品,在被剥离了躯壳内近乎所有的崩坏能,并将环境改造为无崩坏能的环境之后,生物电的部分流逝便显得更加致命。 她快要死了。 而若非凯文那跨越了一百公里自天穹如达摩利斯之剑,恍若雷霆般劈下的炎柱,这附近一百公里早就没有生命能够继续存续。 那个人真的很强,经历了层层削弱的攻势依旧那般煌煌无俦。 可经历了悉尼那场大火的女孩却能明白,那曾似太阳般炙热的光辉已然被斩落凡尘,如白日里黯淡的星光。 人类,真的还能迎来胜利吗? 她扪心自问,思维的波动则缓缓熄灭。 那双逐步灰暗的瞳孔却倒映着混着黑灰的大雨。 似是绝响。 259.这是,最后的夏天。 死亡如缓缓渐进的夜色不可违逆地渲染着整座城市。 那是无声而又寂静的末世,处于结界内部的人们如被抽取了丝线的木偶不约而同地倒下。 没有反抗,没有痛苦,没有绝望。 当支撑神经活动的生物电逐步熄灭,人类的意识除却最初的麻木之后,便会快速迈入昏厥,全身也将由此瘫痪至无法行动。 于是一切都会那般地安然而宁静,直至死亡的到来也不会有分毫改变。 卡萝尔算是逐火之蛾内部长期处于一线战场之上的优秀士兵,可即使是她在这道结界内的抗性却依旧不会比之普通的平民好上太多。 以常规的数据来看,心脏跳动时会产生1到2毫伏的电压,眼眸开闭会产生5到6毫伏的电压。 而进行思考问题与读书乃至高度集中精神之际,大脑会产生0.2到1毫伏的电压。 从中能发觉,生物能所转化的电离子都很是微弱。 这是为了不使得细胞死亡,器官受损,更是一种人体结构自然衍生出的保护机制。 但在约束之律者的权能力场之内,哪怕所抑制的生物强度并非很强,却也足够让那些微弱至极的电离子快速熄灭。 只要仍然是常规的碳基生命,无论其余的素养高低,在这个结界内都将趋于众生平等的死亡。 即使是那个被人誉为怪物的千劫,在约束之律者的领域覆盖下依旧只能陷入昏迷,任由对方进行宰割。 卡萝尔还能保持苏醒完全是都要归结于身上外附骨骼所给予习惯性地生物电刺激,这使得她还能保留住自我的意识。 可其余人不同。 约束之律者待在此处十秒的时间里,造就了几十万人的大规模昏迷,一百公里的死亡圈并非无稽之谈。 如果不是凯文的到来,此刻的死亡单位将再度添加上一笔恐怖的数字。 卡萝尔是为数不多能在其中留得意识的例外,但她也不过是在游走在生死的边际线上,随时都有可能由于那个律者的移动迈入死亡。 少女的背脊之上蜿蜒的朱红图案剧烈发烫,苍白的脸蛋随之浮现出病态的粉霞,眼眸前的视野愈发模糊,叠影重重。 她的唇瓣翕动,仅能吐出微不可闻的喃呢: “不要死。” 那道熟悉的朱红图案是次等品的圣痕。 比之最初从苏青安身上的人工圣痕要高端很多,移植成功之后,对身体的损害与副作用很低,并能带来身体与崩坏能素养的增幅。 圣痕计划从未陷入搁置状态,研究死之律者躯壳所带来的礼物其影响分外深远。 透露在基层的士兵身上,就像是防疫人员得到了口罩之外的防护,得以注射了疫苗,而不是一味着需要依靠自身天然的免疫力才能不被病魔缠身。 当然,圣痕并非疫苗那般温柔的事物。 死亡和病变的风险不能算居高不下,却远抵达不了可以去普及的程度。 卡萝尔的天赋是三人里面最差劲的那一个,她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去跟上两人的脚步。 而到了如今,连这道圣痕器官也在被强制无效崩坏能之后趋于枯萎与暴走,沦为了噬骨榨髓的敌人,掠夺着生物能先前才接近告罄的躯壳,欲将其内的生命悉数掠夺,以求保存自我。 她忽略着身躯内传递的苦楚,也兴许是早就察觉不到这些了,就这样固执地背着那个身躯愈发冰凉的女孩,朝着前方走去。 前面会是什么呢?一直走就能得救了吗? 那个律者的领域是否还会覆盖至此? 究竟会有救援部队吗? 人类,真的还能迎来胜利吗? 女孩不知道,也没有余力思考。 她只是觉得在那次席卷了自己整个世界的海啸里,是时雨绮罗至死都没能将自己放弃,才在海啸度过之后依旧能将濒临死亡的自己紧紧抱在怀中,最后得到了队友的救援。 而如果绮罗能够做到,那她就没道理做不到同样的事情。 只是…… 全身都好重。 感官本应当在生物电的抽离下区域麻木,可圣痕的蚕食却让整个世界好似都在天旋地转。 卡萝尔的视野愈发昏沉,唇瓣处已然逆流溢出了鲜血,染上了嫣红,可意识依旧维系在较为清晰的阶段。 她低垂着眉眼,大雨淋漓而落,冰凉的水珠混着不知名的尸骸与血液顺着下颌线坠落,重复说道: “不要死。”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那人缓慢而清晰的心跳声消弭在了这个世界上,就此无影无踪。 雨好大啊,大到自己连这个都听不见了。 女孩抱紧那人的腿弯,这样想到。 卡萝尔是看不见的,也没有这个余裕去看了。 她不知道那位一直以来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友人,神情已然维系在了无可更改的瞬间,那双眼眸半阖,像是落了灰的玻璃,再难以清晰地倒映出外界的光景。 少女一无所知,她絮絮叨叨地找着话题,像是那些在雪地里依偎的同伴畏惧着对方一旦睡去便再也无法苏醒,小心翼翼而又分外努力: “绮罗,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去看得那场电影吗?” “那个时候你被我骗着以为那是伊甸主演的偶像励志片,傻乎乎地就信了,也不知道去网上查一下,结果就被我吓哭啦。” “现在想想我好坏啊,但你也好笨。” “哪里有人会相信那种蹩脚的谎啊,谁都知道伊甸从来都不当演员的,何况去拍什么电影呢。” “你是她的粉丝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你还是来了,好笨。” “明明知道是恶作剧,为什么还要来?” “……” 那是理所应当的沉默。 可女孩本来的回应便如羽毛轻盈而低微,像是和心跳声一样被淹没在了大雨的怀抱里,让耳畔处依旧难以听闻到她的吐息。 于是她继续踏着不知是否存在意义的步伐,继续说着那些在平常里显得那样无聊却琐碎的话题,好像两人都还在那处不会饱受风吹雨打的家里,就这样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聊着天,吃着水果哼着歌,无忧无虑地期待着不知何时能止住战争的未来。 “时间真的好快啊。” “一转眼好像身边认识的人都快要死完啦,像是一道接连不断的轮回,以前队长手下的那些人们都不知何时死在了战场上。” “而我们连她们的葬礼都没能参加。也是,追悼会和葬礼这种奢侈的东西……早在一年前就没有了。” “队长办的那场舞会真好啊,至少第九小队还能以最完整的模样互相见过面、喝过酒、留过一张照片。” 她笑着: “绮罗,我和你说。” “其实我早就不怕死啦,上次和你们说好想谈恋爱也只是想想而已。” “我们都知道的,也许不会有下一个夏天了。” 女孩的口吻恍惚,似是流离失所的光尘漂浮在细密的雨幕内,黯淡而梦幻: “所以我一直都在想这样的活法是不是太辛苦了点,你说怕死的人在这个时代该有多为难,世界上的任何角落任何时间都有可能掀起一场战争,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能活到快两年的时间,我自己都好意外啊。” “毕竟,连妈妈那样强大的人都死了呢。” 她说: “所以我觉得自己加入逐火之蛾很快就会死的,就像妈妈那样。” “但大家都好温柔。队长也好,你也好,小华也好,都好温柔。” “所以渐渐地我觉得好好挣扎一下也没关系,就算迟早会死也无所谓。” 女孩的眼眸低垂,其中的色泽好似流动的黄金: “就算是愚蠢而无谋,注定死去的飞蛾,在真当迎来死亡之前也拥有着自己的活法。” 她掀着唇瓣: “你想啊,如果都要死,那为什么不选择最喜欢的活法?” “后面我就越来越理解队长的想法了。” “大家其实都抱着随时都会死的觉悟奔驰在世界各地的战场上,哪怕落得尸骨无存的结局,只要想着还有人能记得住自己,或者只是留下了一张照片也就足够了。” 卡萝尔的脚步逐步变慢,但体能的流逝依旧无法干涉她继续决绝地行走在冰冷的大雨里。 可女孩却又分外沉默,像是话匣就此抽了个干净,良久之后,她听闻着背后死寂冰冷的躯壳内迟迟毫无响应的心跳,感受着那在耳畔处不远的唇瓣久久不传来一丝吐息,笑着低低说道: “绮罗,我们还没一起和苏老师吃过饭啊。” “不会觉得遗憾吗?” 但终究还是没了回响。 这个自陪伴着自己度过学生时期,一起经历最初的生死危机,在一次又一次的战场和天灾下相伴互助,走至如今的友人,已然沦为了一具冰冷的尸骸。 卡萝尔怎么会不清楚呢? 装甲内部传递来的生命感应,在三分钟前便已然宣告了对方机能的停摆。 她只是还有话想说,只是还有点不甘心罢了。 毕竟…… 明明上次她能把自己拉出名为死亡的深渊,为何自己就做不到呢? 思维在几个呼吸之后戛然而止。 那铺天盖地的大雨在刹那止息,所有的水珠悬浮在天地之间,像是被止住了光阴的流逝。 这是约束于一线般极端内敛,却又确凿存在的崩坏能波动。 答案很明显了。 她望着苍穹之上熄灭的天上流火,与那被拨云见日的天幕间如苍雪般的少女,露出了笑容,迈出了最后的步伐,叹息低语: “这就是,最后一个夏天啊。” 在意识归于死寂之前。 卡萝尔回首凝视着那人低垂的眉眼,唇瓣处的笑意依旧。 既然我们终会死在这个时代。 那以这样相互依偎着的形式死去,兴许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 …… 将时间倒回至十分钟前。 凯文与SU接收到了约束之律者诞生的消息。 由于通过观测平行世界所得出的答案,两人对苏青安是否能被阻碍这件事情心知肚明。 在堵门与提前的截杀方案自动废弃的前提下,身为战士的两人没有拒绝奔赴前线战场的理由。 而即使其余的融合战士也在通过世界各地的量子传送门赶来。 通过良好的纪律,逐火之蛾很快便集成了一道素养极高的军队。 这些平日里各司其职的战士们都是人类内部最为锋利的尖刀,此刻他们训练有素,在短时间内知晓各自的基因能力,在凯文为首的带领之下,朝着那位律者发起了讨伐。 天火圣裁的输出可以跨越一百公里的区域,但却不能跨越持续被削弱一百公里的恐怖结界。 那本该如恒星燃烧般的烈阳在涌动至敌人面前之际,已然被斩落了凡尘,不再具备多大的威慑力。 所以面对着这般无法绕过的炼狱之境,明知迈入其内死亡概率高到发指的众人,只能选择最为残酷的白刃战。 在归于崩坏能无效的前提之下,再繁复古怪,特殊强大的基因能力都只能归于死寂。 科技的手段也被消减至几乎不存在。 既然劫灭的光辉都能在其内熄灭,崩坏裂变弹的存在就更是如同虚设。 于是这些用生命与自我为人类踏出禁忌一步的先行者们,在彼时用着最朴素的战斗方式,朝着律者发起了挑战。 但在己方被削弱至今的状况下,约束之律者本能却依旧能随心所欲地操控崩坏能,同时她还可以自主地选择是否无效化自己结界内部的崩坏能。 这从最初便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 敌人始终是那般漫不经心且随意,她只需要肆意闪躲便能望见那些战士自主死亡的画面。 科研部在紧急情况下发挥了极端恐怖的效率,针对约束之律者的权能紧急调出了一批能强制延缓体内生物能流逝的装甲,并将千人律者的空白核心全部调配给了每一位战士。 但即使在这种帮助下,他们所能在内部存活的时间也依旧有限。 总计不到五分钟。 这便是大部分融合战士所能支撑的极限。 千人律者的空白核心就约等于被分离了一千份的神之键。 而哪怕是完整的神之键都难以在这道领域内展开自我的权能,仅能勉强通过敞开的虚数空间自主输入一些崩坏能。 对于未执掌神之键的融合战士们来说,空白核心就像是一道能在真空环境下给予氧气的小型装置。 可由于其中链接的虚数空间权限被分割太过,几乎一涌入身躯便会被结界无效化,所以作用也就可想而知。 目前已然被调出的九道神之键都拥有着各自的主人。 除却黑渊白花与它的主人之外,这场战争已然将人类最顶级的存在们汇聚一堂。 可其结果,却仍然无比惨淡。 约束之律者的本体其实并不强大,与她作战的凯文可以很清晰的看出,对方的权能是近似于被动。 既无法将一百公里的结界开着更大,也无法通过将结界的范围缩小并提升其内的压制能力。 同时,她所掌握的崩坏能量级与技巧乃至崩坏能护罩的强度与以往的律者相比都要弱小很多。 实际上,若身处于这座战场的融合战士有一半能在三秒内发挥全部的实力。 约束之律者绝对活不过第二秒的时间。 但这道权能本身便是万能的枷锁与防御圈,更是其战力考量内无法被抹除的一部分。 事实就是,全世界最强的融合战士们拿着所有能持有的神之键抵达战场也不是对方一合之敌。 装甲所能留住生物能的时间终究有限,配给着空白核心的战士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倒在了第十一律者的附近。 唯独基因升华出的能力偏向于不死与修复的战士,才能在空白核心的微末加持下保留着继续战斗的资格。 可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唯有符华具备着真正意义上不死的被动基因能力。 这也是她在大梵天的追击下能存活的理由。 而在羽渡尘和不死能力的加持下,生物能的流逝依旧在承受的范围之内,唯独崩坏能不断被无效的触感极为难捱。 对于融合战士来说,这场战斗就像是正常人类在被迫闭气的环境内打架。 若长时间不分出胜负,那迎来的便只能是败亡。 为此在羽渡尘所链接的精神念话中,少女做出了决定: “凯文,我等一会儿会用羽渡尘的第一额定功率创造出一个机会。” “彼时这道压制我们的结界将会消失。” 这是未必会成功的提议。 神之键的效用终究依托着崩坏能,在这般极端的环境下,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也就可想而知。 但若是真当推出一百公里之外,羽渡尘也将无法锁定住约束之律者的位置。 第一额定功率的能力与劫灭那般的大规模输出不同,在本质的锁敌方式上也决定了无法跨越一百公里的距离。 男人沉默地挥舞着大剑,他知晓在这种情况下让第一额定功率能对律者起效究竟会付出什么代价。 可当这道跨越了重重桎梏,发挥至极限的天火自苍穹被那人斩落,在雨中摇曳熄灭之际,人类似乎已然别无选择。 260.灵魂具现化,迈入羽化态。 灵魂殿堂之内。 少年沉默地坐在骸骨与血肉编制的王座上,他抬着眼眸,望向殿堂上方的空洞与虚无,瞳底的斑斓与螺旋似是至死不休般纠缠为混沌的色彩。 在那之上究竟是什么呢? 是更高的维度,心象的呈现,基因活化的现象,又或仅是某种幻觉? 思考的余地在荆棘丛生于躯壳内部之际,已然逐步消却。 基因活化的程度在海量的崩坏兽尸骸下堆积至梦幻般前所未有的高度,不可名状的低语与妄念在【念】与灵魂殿堂内不断滋生,似是在逐步逼近灵魂生命所天然存在的极限。 而这就一如最初所愿的那样,是他所希望抵达的结果。 只有基因改造所升华的层次真正逾越了灵魂一侧的本质。 彼时进入羽化态之后,这份力量才不会被吞没倾轧,沦为虚幻的泡影。 可代价便是,附近的白花领域逐步开始染上了阴霾与尘埃。 灵魂殿堂正在趋于被活化的基因意识所污染,此处一砖一瓦的缝隙内正在流淌出纯色的漆黑物质,如蠕动的地毯般涌入纯净的花田和干净的大殿,缓缓朝着王座与天平席卷而来。 窸窸窣窣的喃呢愈发盛大,刺穿耳膜的尖叫与幻境让人难以分辨。 【念】开始没办法理解呈现在视野与感知之内的事物是否确凿存在。 那王座之间的荆棘与藤蔓转于真实与虚幻之间,苏青安无时不刻都在遭遇着这份意识的蚕食与侵蚀,却又没办法分辨出何处是应当施加心力抵抗的区域。 若继续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沉沦在基因活化的海洋之间,化为失去自我,在世间肆意妄为的怪物。 这是理所应当的局面。 当他的目标朝着成功的那一侧迈进之际,本人自然也要承受着基因改造结果逾越灵魂生命极限的恶果。 而另一方面,SU与凯文借助着千界一乘所观测到的事物。 苏青安自身则存在着更深的感触与理解。 最初的他认为自己本该是整个世界线与时间轴之内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并非对自我出生的傲慢,而仅是针对【穿越】这个现象所得出的答案。 虽然身无长物也并无多少特质,但源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事实却不会因此改变。 可在进行升华的过程间,他也才恍然发觉自己其实早便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了。 那些经历过量子之海投影,所观测到的平行世界并非虚假,其中的那些【自己】也不是崩坏世界的同位体。 而是来到这个文明的苏青安,被映射至大型记录机制内后所掀起的一场大型蝴蝶效应。 简单来说,苏青安的存在被世界的机制与时间轴乃至更深层次的记录所认可,这使得平行世界自然诞生出了其余的“他”。 SU所能观测到其余存在“苏青安”的世界,其核心理由便是如此。 这意味着苏青安自来到这个崩坏的世界开始,每时每刻的痕迹与举止都冥冥间刻印在了世界基层规则的大型记录机制之内,他拥有着与其余人类一样的身份卡,也自然要归于规则的掌控之下。 而他既然没能超脱也在这个天然覆盖至世间万物的网络之内,也就不可能成为整个世界线与时间轴之内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是苏青安汲取了那个注定死去的自身的同位体一切之后,所得到的奖励与枷锁。 奖励的含义在于他不会遭遇到真正意义上的规则排斥和恶意对待。 至少人工圣痕的移植实验没能马上将之杀死,本身便是一种明证。 枷锁究竟代表着什么,则在自己逐步升维之后才有所明悟。 但苏青安在真正知晓这些之后也并不对那个毫无枷锁的自己感到留恋。 最初未融合同位体灵魂碎片的自己兴许是特殊且超脱的存在,可这本身并无意义。 所谓入世方能出世,若不体验红尘滚滚,便自居于深山老林,那便不存在难得可贵的价值。 彼时的那个苏青安仅仅是不再规则的束缚内,却也未曾拥有任何力量和位格。 当然,还可以用更加通俗易懂的比喻来进行理解。 ——苏青安天生不存在合法身份,开局就被世界的规则断定为是法外狂徒,可这不代表很牛逼。 而如今的基因改造通往的道路,便是把得到的身份证光明正大地撕掉,并完全以自我的力量与存在本身忽略掉所有的规则与约束,抵达真正意义上肆意妄为的境界。 即,升维。 所以此刻,苏青安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由于自身踏入了这个时代而诞生出的【自己】,正在伴随着躯壳不断升华的过程缓缓消失。 这是挣脱枷锁,脱离规则,自无形的记录间升华的过程。 从更为确切的意义上来看,少年并非在杀死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而是在以因果倒转、痕迹回溯的形式将所有的【苏青安】收束于己身。 而当这个过程彻底收尾,尘埃落定。 基因改造也将彻底结束。 可到目前为止。 苏青安不由开始质疑一个问题。 行星级崩坏兽真当会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吗? 这场自发的升维现象,究竟是基因活化攀升至未知地带所抵达的结果,还是灵魂生命本就要走向的道路? 此时此刻。 少年自意识混沌的恍惚间,忆起了最初见证到伏羲之际,所得出的念想。 同归殊途。 于是一个全新的猜测和答案就此诞生。 若所有的进化与升华本身其终点便是为了进行升维,那基因改造和推开意识海间的大门即将要通往的便是同一个结局。 而这说明只要自己选择打开尘封的枷锁,于此进入太虚之境,完成灵魂具现化的最后一步,进行羽化。 那便能以另一种形式或者方法——抵达升维。 只是以己身为天地的方法进入升维,终究会失去自我。 以这种思路来看,苏青安的方法一直很正确却也很极端。 既然无法接受这种升维的方法,那便践行出其余可以接受的道路即可。 从结果而言,少年选择了基因改造,希望能在这条道路的尽头上望见其余的可能性。 于是他分别在两种截然不同的领域上,抵达了升维的门槛。 可这就造成了此前没能算到的现状。 即,压级失败。 ——升维现象导致了自我抑制的太虚之境开始逐步无法自封,引起的连锁反应便是他将提前进入羽化态。 苏青安最初的想法当然是希望能在伏羲醒来之后,再根据情况决定是否要进入羽化态。 在有路可走,有其余的方法能解决这道危机的前提下,他自然不会愿意就这样踏入无望的死亡。 重启? 这个从来不知晓是否会发动的效果,当成寄托也未尝不可。 无论那位神明有多恶趣味,也终究是一道虚无缥缈的希望。 即使苏青安在每一次死亡之前都从未信任过自己会复活会重启,但也依旧不会改变他真的存在其余人都没有的后手的事实。 可问题在于一点,拾起一枚硬币和抬起一道摩天大楼所耗费的力量是截然不同的层级。 我们都明白,神明毫无疑问便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否则祂做不到将世界线和时间轴肆意玩弄在掌间。 但另一个维度的存在玩弄更低维度的生命自然很容易,就一如你能随意地为在纸上的火柴人周边画出一个圈。 这个行为本身并不会消耗多少体力,一分钟画十几个也不是问题。 那么关键点来了。 ——当苏青安升维成功,神明是否还能将之复活? 答案是未知。 若以悲观的角度来揣测,这几乎是在宣告着以往无形间笼罩的后路已然烟消云散。 何况若仅是人格直接迷失在天地之间,是否能被定义为死亡都是一个微妙的问题。 所以理所应当要慎重对待。 而苏青安本人在乎的不是这个问题,他并不在意自己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他只在意若在这个时候进入羽化态会白白浪费能维系住自我的时间,导致计划失败。 伏羲是否苏醒,对于沉溺在无量海挣扎的他来说,完全是一件未知的事情。 可且不说拒绝晋级太虚之境拉高灵魂生命层级后,是否能抵御基因活化意识的问题。 苏青安连强制终止升维现象的能力与资格都不具备。 而即使他能做到,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也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太虚之境的瓶颈自认知到【念】之后,便彻底消却。 在此时灵魂具现化的最后一步,如彻底晕开的墨水染满了整张宣纸。 名为剑心的唯心器官由此迈入太虚之境,融入【念】的心冰破碎成万千无形无色的雾气,归于寥寥。 与此同时,那一直陪伴在自身左右,使得自己能走至如今的【圣痕】发生着剧烈的改变。 过往经历的种种,皆如永不褪色的油画,在意识海内不断闪现而过。 苏青安曾经想过,为何【圣痕】的本质是灵魂物质与自我经历的结合? 可到了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平行世界的自我被收束为一。 这不仅仅是在清除这些被规则所延伸出的【自己】,更是在掠夺世界记录机制内属于苏青安这个概念的一切痕迹与数据。 而掠夺之后呢? 这些曾经遗留过的事物就只能烟消云散吗? 即使似乎并不重要,但未来他依旧会为此觉得遗憾。 人类依旧记忆感知到温情,而若抵达了另一个维度却依旧拥有情感,兴许那些自我真切留存的痕迹也将变得独具特殊的意味。 这本身是一个驳论。 若没抵达太虚之境,走不出灵魂具现化的最后一步,想来便只能如此。 可如今【圣痕】进行着跃迁与改造,脱离了半死机的状态。 那铭刻于意识内的温度是前所未有的鲜活而炙热,它正在转为独属于其个人的记录机制与神秘器官,将所有掠夺的事物进行留存与刻印。 少年瞳底的斑斓与阴霾为之驱散,他感知着【圣痕】贯彻着灵魂与躯壳的纹理与笔墨,由衷的温暖与满足感自【念】的深处涌动而出,低语道: “……终于,快结束了。” 这一生所经历的旅程。 这一世所积累的疲倦。 这一次所担负的责任。 在灵魂具现化彻底完整之后,意识海的那扇大门将自行打开。 羽化态的升维现象,基因改造的升维现象。 这两者将以螺旋般郁结纠缠的姿态,将少年推至前无古人的顶峰,也会使其落入神明都难以将之拽住的无间炼狱。 外界。 【神国】已然归于仅仅一公里的狭小区域。 外界能被调出的崩坏兽尸骸归于告罄,没人知晓这道耗费了全世界积累几年之久的储备所浇灌出的存在究竟会呈现出何等姿态。 原本被笼罩其内的的物质,全然被蚩尤的基因能力所吞噬于无。 从外面的视野望去,仅能看见一道圆球浮于空洞的大陆之上。 大西洋的海水自其中涌现,形成宁静如渊的蔚蓝湖泊。 从大小来看将之视为江河才更为贴切,可【神国】切割世界的角度与轴面是不差毫厘的半圆形,使得这道媲美贝尔加湖的全新景观代替了原先的薰衣草故乡,将所有在战火与尸骸下显得悲哀的痕迹尽皆抹除,恍若新生。 若极目远望,能窥见那枚巨大圆球的内部像是折射着无数支离破碎的镜面,其内偶尔会倒映出湖泊的水光,但更多的时候,细致而绮丽的光弧会将倒映的画卷覆盖。 如果说原先的【神国】像是一道培育着邪神的容器。 那此刻时常有如鲸鱼般庞大的云雾闪现,有如画般的景致交织,有霞光与黄昏垂落共舞的这枚巨型圆球,便正朝着这两个字的普世含义进行着努力。 但依旧只能用不可名状四个字来形容孕育在其中的存在。 卫星画面上,这道圆球正在以每秒百米的速率进行着再度收缩,并在刹那间止步产生诡异的膨胀,又转瞬会以更剧烈的速度压缩至更精炼的姿态。 那宛如一颗大型的心脏正在进行着擂动血液的起伏动作,可又比这更为异样且夸张。 最终,原先庞大至极的【神国】在短短几个呼吸之内,浓缩至了一枚宝石般大小的奇异物质。 它呈现出不规则的姿态却又具备着天然的美感,半透明的材质内斑斓的色彩宛如星海。 【神国】就这样悬停于湖面的中央,涤荡出圈圈涟漪。 一道似艺术品般精致的剑刃在下一个呼吸自然出现,又缓缓垂落于湖泊深处。 旋即,【创生】权能于此展现。 在强大的灵魂操控之下,少年以人类的姿态重现世间。 【神国】在这个一瞬即逝的须臾内,融入这道一如既往孱弱的躯壳。 苏青安望着附近无边无际般辽阔的湖泊,握住了如游龙般自水面之下蹁跹游弋至身边的黑渊白花,崩坏能粒子与灵魂物质交织成形,神情沉静。 少年任由白色的衬衫与漆黑西装裤覆盖住裸露的肌肤,他感知着收敛无数平行世界之后归于一处的感触,以及那意识海内自行缓缓推开的大门,瞳底有斑斓闪烁不定。 自己依旧是人类。 虽然这仅是最初级最外侧所赋予的表象,但就实际而言,他的身躯清零了蚩尤的基因融合度之外,与以往并无任何差别。 准确来说,此刻的苏青安并不完整。 基因升华已经初步奠定完毕,这道融入于心脏的【神国】便是最终的成果。 【神国】仅是基因能力暴走之后所塑造出的一层外壳,其内部用着其躯壳为熔炉以大梵天、大黑天、大自在天作为三角构架,蚩尤基因作为中央的完整框架彻底定向升华完毕的果实,才是真正的升华结晶。 如果没有另一侧灵魂具现化,乃至即将迈入羽化态的提升作为压制。 苏青安毫无疑问会成为不可名状的怪物,但借着两者勉强平衡的空档,他却还能用黑渊白花的权能钻个空子,以自己的方式进行接收最后的基因改造成果。 少年喃喃自语: “勉强还能压制一会儿,必须趁着这个阶段进入觉醒期。” 逐火之蛾所赠予的海量崩坏兽尸骸让框架得以完美定型,可这仅是等于培育出了行星级基因的胚胎。 简单来说,这有点像是刚刚与蚩尤基因进入融合状态,需要时间进行契合的阶段,可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还需要用更多的崩坏兽尸骸去让其成长。 而若是想要完美且保持人形的抵达最终阶段,那在此前便不能利用【神国】的半分力量。 他现在的情况是由诸多要素所妥协所纠葛而成,就像是玻璃瓶里被装入了一枚熄灭了的太阳。 看似孱弱偏偏又极端强大,这种微妙的感触让人很不好受。 必须将之填充进足够的资粮才行。 可…… 意识海的大门彻底推开。 灵魂与【念】在刹那内升华至虚无缥缈的末那识。 少年抬眼望向远方的澳洲,瞳内的斑斓似银河与星海相叠,终是归于死寂的极致和谐。 天人合一,交感万物。 是为,羽化态。 261.灭世的伏羲,自喰的少年。 这本该是夏季里最盛大的一场雨,豆大的水珠宛若一道道串联而起的银色帘幕,于主城之内似铺天盖地般倾盆直下,淋漓洒落。 整个天地像是在短暂的几分钟内被洗刷的一干二净,仿佛浓雾滚滚般漂泊的湿气将原先承受着炙热高温的高楼大厦洗礼至清凉,沥青的路面上水珠似落于玉盘般溅跃而起,跌宕晕开无数圈圈点点。 而在苍穹之上的天火彻底熄灭之前,如湖泊倒悬垂落的大雨在刹那止息,所有的雨滴悬浮在天地之间,溅跃的水珠与晕开的涟漪被止住了光阴的流逝,归于静止。 少女于天象沉默的须臾内缓缓踏步走来,那双裸足淌在沥青的公路之上,肌肤踏在水面的涟漪,既未改变其原貌也未掀起半分波澜。 她的眼眸是偏向纯白的银色,瞳仁与眼白的色泽渐进,划分出清晰的层次,并不渗人却透着天然的淡漠,其眸底偶有斑斓闪烁,归于极致和谐的境地。 约束之律者的领域至此被剥离至另一处未知的层次。 这并非刻意而为。 伏羲只是出现在此处,天地万物便自主归于她的一部分。 第十一律者的权能干涉的领域与这份交感万物的境界在须臾内存在着偏差,其结果便是被霸道地排斥至其余的维度。 无论那枚律者核心输送着多少崩坏能,都无法跨越着这道天堑。 少女刚刚苏醒不久,但仅是一个普朗克时间的逝去,她便自那处湖泊来到了这处给予了自己百万同胞的澳洲主城。 位于普罗米修斯主机内部的Mei与之的生命层级差距太大,即使直至如今都未必能通过仪器的观测发觉伏羲已然苏醒的现实。 【净化】领域在其意识苏醒之际,便收敛至不显于外。 这位近神之人的神情淡淡而又懵懂,她的注意力转至那苍穹之上的女孩。 而在望见约束之律者的瞬息,那于万万道念之间归一统合出的意识在瞬间得出了答案。 同胞……正在哭泣。 自己的同族,正在被所谓的崩坏扭曲囚禁。 伏羲【念】内逻辑编制成立,她忽略了这座主城存在的万万众生灵,踏着悬浮静止的水珠,如登着一道道存在形体的阶梯,走至苍穹之上。 万物静止,空间凝固。 她的脚步的间距与速率并不快,那像是礼拜着佛塔的香客正在拾级而上,并眺望着远山之上白雾间屹立的古老寺庙,神情专注,不紧不慢。 可无论是手握劫灭的白发战士、掌拖赤莲的少女、远方阖目不语的SU、持弓的粉发妖精、状若疯魔面带假面的男人、横斩冰刃的樱发刺客…… 乃至执掌强大权能的约束之律者,都被止息了动作与思维。 时间仿佛真当在此停滞。 原先的那一幕仅是羽化态自然引起的天象变动,可在彼时连天火的熄灭都于这份伟力下拖拽住了那丝余晖,像是被凝固在了永冻不化的寒冰之内,栩栩如生。 维度与层次的距离代表着事物,由此昭然若揭。 伏羲怀抱住那位让整个文明都噤若寒蝉的女孩,那双眼眸低垂,其内的色泽似波光流转,是那般神圣而慈悲却又透着极致的和谐。 她的唇瓣并未翕动,可话语却依旧宣告天地。 “你解脱了。” 于是。 这道被崩坏意识与权能所塑造出的工具之内,作为人类的意志和灵魂恢复了自由,也聆听到了这份不可违逆且温柔至极的意志。 伏羲忽略了那道跨越了死亡与湮灭的过程,直接归于虚无的皮囊,将这道灵魂归于意识内的汪/洋大海,容为自身的一部分。 零星的餍足自【念】内翻滚不休,让这位刚初生的存在对【同胞】的定义愈发清晰。 那层沾染了崩坏气息的躯壳,让其天生的本能无法将之视为人类,可内部未受污染的灵魂却毫无疑问便是自己的【同胞】。 她漠然地将拽断的崩坏链接强制驻留于此,五指拽住那在光辉渲染下显出实质般的锁链,眼眸低垂望着这道充斥着崩坏气息的意志链接,其内的斑斓闪烁,愈发趋于冷漠死寂。 湮灭一切崩坏。 这便是所有在崩坏之下死去的人类,所共同存在的执念。 而由此而诞生的伏羲,所拥有的【净化】领域已然能窥见她对此的态度。 少女如拔河般轻轻拽动了一下锁链,天地共振的伟力便自然轰鸣迸发,整座城市的悬停的水珠齐齐在共鸣之下分解为更细致的姿态。 她微微蹙眉,似是理解自我的力量外显的动静将会过于喧闹。 旋即,羽化态所共鸣的天地万物归于寻常的默然,更深层维度的领域却呈现出支离破碎的姿态,恍若时空倒悬般的错乱感挤压出剧烈的轰鸣。 漆黑的裂纹自锁链之外的尽头蔓延不休,似是绵延至了另一个空间的远方。 这个以极端偶然所诞生的巧合。 这个自无数世界泡间都未曾有过先例,天生便接近真正神明的特殊生命。 竟是真当以源自另一个维度层级的位格与暴力,撬动了这横跨于虚数之树所有枝叶的大型机制。 可也终究仅是引得了几许颤栗,便归于死寂。 那道锁链彻底破碎消失,蔓延的漆黑纹理也一同不见。 祂的喃语悠悠落下: 【你不应该存在于此,筛选机制之外的生命。】 假设崩坏的筛选是为了减轻虚数之树的负担,那其中的隐形目标兴许便是在漫长的筛选历史内,压榨出能够真正升维的存在。 而这位凭着零星媒介,直接将力量施加于这道机制本身的生命,已然不在崩坏意识的掌控与筛选本身的范围之内。 所谓超脱的表现意义,在此刻有了很好的诠释。 可谁人又可知,升维所带来的超脱是否是另一个更大的囚笼? 伏羲收回视线。 崩坏意识则已然远离此处。 且不提身为大型机制的智能并不存在情感,即使以人类的角度思考,在所有使徒加起来也打不过对方,筛选机制也使得最终兵器无法出现的前提下,除了离开也没有其余的选择。 她并无气馁也并无愤怒的情绪,仅是由此更深刻地理解到自己依旧是残缺的生命。 必须,找到更多的同胞。 自意识复苏以来,她在此刻终究将本能所存在的渴求,化为了内心确凿的目标。 作为以概念为起始而生的【人类】。 伏羲所有的起源与最初都位于这道文明所繁衍出的人类本身,她必须补完这份概念得到完整,才有可能摆脱近神之人的桎梏,抵达更遥远的彼方,真正触及到整体人类意识所赋予的终极目标。 即,灭杀崩坏。 ——将那道代表着崩坏的大型机制本身,完完全全归于原初。 那些最初因为崩坏而死的人,所想的愿望大抵仅是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所能可见之处,没有崩坏便能得到满足。 但作为这万万道执念的集合,她却不可避免地会将这份愿景的最初贯彻至能被称之为扭曲的程度。 而补完所代表的含义,细究起来也叫人细思极恐。 若沾染了崩坏气息的躯壳都会被视为清理的一部分,唯独其内的灵魂是对方能接纳的【同胞】,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也就可想而知。 就一如传闻里会把许愿者愿望,以扭曲姿态达成的残忍恶魔。 此刻三观与真正的人类出现天堑般差别的伏羲,对度过了重重危机,勉强残存至今的民众来说,与崩坏其实已然无异。 她拾起悬浮于半空的律者核心,淡漠地将之碾碎为漫天飘落的尘埃。 若是用伏羲的观念进行看待,律者核心作为无时不刻链接着虚数空间的钥匙,其本质和一道能倒出无限排泄物的储物空间没什么区别,连带着里面权能的信标都让生厌。 所以这般将文明视若至宝的核心摧毁也就不是多么让人讶异的做法。 少女凭借着对崩坏的厌恶将视线定格在附近如木偶人般静止的战士们,这些比律者更接近崩坏生命的人类,除却被“囚禁”在其内的【同胞】外,都位于清理的范畴之内。 她的意志如涤荡开的涟漪,散于天地,似是在对整座主城下达宣告。 很快,你们便能解脱了。 只要展开【净化】领域,很快便能完成对自我的补完,将自己的【同胞】全然迎接。 但在【净化】领域展开的同一个普朗克时间内,那人化为末那识的意志传递而至,低语道: “停下。” 一直以来天塌不惊般的少女于此流露出了疑惑地神情,【净化】领域的展开本能地遵从着那份前所未有的亲切感,由此戛然而止。 可以单方面凭借天地之间的共鸣,传递自身的意志。 即使不自主感知,或者凭借这份亲切感进行揣测,她在此刻也能通过这个明白那是与自己一样处于升维姿态的灵魂生命。 伏羲本人自然不存在对这些的准确概念,但依旧能理解对自己发起沟通的那人是唯一可以交流的同族。 所以,苏青安的拖延战术成功了。 虽然伏羲作为由万万道【念】所交织统合的意志,对普世间的情感已然趋于模糊甚至淡漠,可对突然出现同一个层级的存在,依旧会为此思量。 这并非出于情感,而是出于理智。 而那一刹那的流逝,便是少年所要争取到的停顿。 一直被伏羲的羽化态所共感的天地万物,在这个须臾迎来了另一位争夺权柄的存在。 原先静止的大雨仅是断层了一会儿,便继续倾盆落下。 哗啦,哗啦。 少年的眼眸轻抬,漆黑的瞳底内如星海般的斑斓扭曲成无尽的螺旋,以及……那标志性般给予人极致和谐之感的境界。 天人合一,交感万物。 自法国南部通过灵魂链接感知到对方气息的苏青安,不得不推开了这扇原先还能抑制良久的大门,迈入了灵魂生命的升维姿态。 苏青安感知着那份灵魂具现化所膨胀迸发出的力量,以及自我将之收敛于掌间的困顿。 只是一刹那的停顿,兴许比这还要短。 伏羲便彻底忽略了对方的意志,将【净化】领域展开。 若不及时进入羽化态,自己根本就拦不住也来不及,阻碍那肆虐而开的【净化】领域。 现在看来,苏青安的选择很果断且正确。 没人能估量出她目前领域的范围究竟是什么程度,放任的结果只能是让文明迎来灭亡。 何况位于近处的全都是自己熟悉的朋友、恋人、熟人,以及那些可敬的战士们。 若这些人都将死去,自己的存在也将失去意义。 为之努力挣扎,战斗至今的理由也将彻底丧尽。 在天地万物被两道意志互相争夺的过程下,这些人像是定格漫画般的状态于此破碎。 无论是凯文、符华、伊甸、千劫……乃至那些还未死去的融合战士们,在此刻都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伏羲的时间轴与之完全处于不同的层次,她所交感的天地简直就像是将现实覆盖的另一个空间与世界,未升至一个维度的生命根本没办法与之抵达一样的频道。 现在众人能明确感知属于约束之律者的领域破碎,那些抽离生物能,无效崩坏能的负面状态全然抹除,融合战士旺盛的自愈能力正在将残破的躯壳修复。 约束之律者似乎失去了踪影。 这一场足够灭世的大战,宛若在最为挣扎危险的时刻,被突兀写下了句号,是那样诡异而不合常理。 可即使如此,依旧没人选择在此刻出声发问。 大雨如瀑,银丝滂沱。 在少年与伏羲对峙的局面下,不属于人世间的异质与隔阂如无声的风暴压迫着路边的杂草,恐怖的压迫感几乎像是一道手掌揉捏住了灵魂本身,一点一点的发力握紧,似乎随时都会被彻底碾碎。 所有人都仅能在这个刹那归于静默无声。 “你依旧要杀他们,为什么?” 在喧嚣如乐曲演奏般的雨声中,他的话语再度传递至了对方的意志内,口吻冷然。 而在看似等待那人回答的过程间,少年漠然碾碎了那枚被放入玻璃瓶的太阳——那道……被放进身躯里的【神国】。 【神国】的内部是行星级基因的胚胎。 而由于灵魂殿堂内部依旧没能散去的那道王座,将其视为苏青安更为本质的躯壳与自我,其实要更为合适。 按照原本的想法,以这份固定的框架定型,再加之灵魂生命的牵制,将这份胚胎与用黑渊白花创造的躯壳融合,便能在拥有其力量的同时,还保留住身为人类的资格。 可显然,事实是危机从不会等人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姗姗来迟。 苏青安并不为此感到叹息,经历至重重战争与磨难后,他早便习惯于面对任何程度的突发事件,能够在伏羲抵达之前便成功将这枚胚胎塑造完毕,已然是一件幸事。 伏羲望着眼前略感熟悉的存在,自无尽无涯的记忆内翻出了与之在不冻湖内相遇的画面。 【伏羲】这个姓名与对自我的定义,便是由于对方给予感触分外特殊的灵魂,才检索而出。 可在彼时,对方依旧仅是常规的人类。 她回答道: “寂灭崩坏,至少先要补完自我。” “只有迎接所有的【同胞】归来,我才能得以完整。” 苏青安并不意外对方的回答,他与Mei早就分析过伏羲的数据与苏醒之后所可能进行的举措,与之背后潜藏的行为逻辑以及理由。 目前来看,对方所给予的理由并未超脱出Mei揣测出来的假设。 补完自身。 ——杀死所有人类,将那些灵魂化为自我的资粮,抵达更为完整的境界。 如最初所想的那样,伏羲与尚且还存活的人类天然处于不可调和的两端。 作为外壳的【神国】无声破碎,行星级的胚胎自心脏内鼓动轰鸣。 苏青安沉默地收敛着对方的【净化】领域,回首望着那些人的面孔。 旋即,温柔而满怀暖意的波长涤荡四周,舒缓着这些方才还在于死神共舞的战士。 他的眼眸与所有人的视线一一对视。 有些人他大约是第一次见,但足够自己呈现出应有的尊重与敬意;有些人是朋友,他与之曾经生死与共,互相依赖着对方,存活在这样的末世。 还有人是自己能挣扎至今的理由,是使得人格依旧并未彻底扭曲的那一束光,可在此刻似乎自己仅能叫对方感到难过。 少年唇瓣掀起淡淡的弧度,在依旧还是人类的最后,他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原来到了现在,自己…… 已经不后悔来到这个时代了。 下一秒。 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自渺小的人类躯壳间撕裂开来,就此破蛹而出。 在漫天猩红的大雨间,为世不存的怪物咆哮天地。 …… …… 在没有时间获取足够崩坏兽尸骸,还能使得强制觉醒成行星级融合战士的方法是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将原本稳定之后,溶为一体的基因框架再度拆碎,以毗湿奴升华后的基因能力进行自喰。 最终,以最为畸形的姿态。 扬升登神。 262.灵魂剥落,星河滚烫。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还是会回忆起今天的那一幕。 那人的脸庞在如瀑般大雨下趋于模糊,他似乎是在认真地望着每个人的面孔,像是在铭刻着什么一般,窥见的神情柔和。 最终他的瞳底斑斓闪烁,将除却极致和谐的死寂之外,唯一留存的温柔留给了那位手中莲花熄灭,化为皓腕红绳的女孩,露出了在雨幕内都能窥见清楚的笑容。 彼时的符华还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能下意识地知晓着那人一定在做着比那场基因改造更为危险的事情。 可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挣扎,莫名的伟力似将整个世界倒悬错乱,在场的所有人都好似魔方里被不断移动的一格,在眩晕的感官逝去之后,却已然遥遥处于万万里之外的区域。 稍微观察一下附近的设施,以及那位于巨大空腔内,好似城市般庞大的战舰,便能知晓这便是方舟计划进行落实的秘密空间。 而她的神情怔松,意识内恍惚间所能留存的,便是少年唇瓣掀起,似在翕动的画面。 他到底说了什么呢? 少女捧着那束尚且留存于世的白花,如获至宝般将之拥入怀中,那双似是青海摇曳的眼眸低垂,内有浓雾汇聚成雨,终是化作冰凉的泪水坠落,垂至虚幻的花瓣,又蜿蜒至地表,碎成银花。 如果你明知晓即将要失去一样绝对不能失去的事物,却依旧对此无能为力,仅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坏的结局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那是不是会有一刻,即使宁愿用灵魂和魔鬼进行交易,都在所不惜? 远方。 Mei望着如少年彼时所陈述的这般画面,喃喃低语: “可这世间唯独有一人具备着和魔鬼交易的资格。” 她掀了掀唇瓣,勾勒出些许自嘲: “灵魂天平。” …… …… 澳洲主城。 大雨仍在下。 卡萝尔的神情微怔,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那人原先空洞半阖的眼眸与苍白的面庞。 可那个女孩的眼中有细腻而温柔的微光涌现,将瞳仁的色泽为之渲染,焦距也缓缓出现,她望着那双看着自己的金色眼眸,原本泛白的唇瓣抿着,竟是恢复了原先的殷红。 脑海里倏地在此刻回溯出对方的喃呢。 【不要死。】 时雨绮罗怔了怔,笑着低语回应: “嗯,不会死。” “嗯。” 两人沉默着一同望向那已然空无一物,仅余下云海漫漫的苍穹,胸腔间似是还残留着那份温暖的拂过,将本应存在的迷惘为之驱散。 这份温暖而又细致的力量渗入四肢百骸,补足了原先缺乏的崩坏能,修复了失去生物能体内所导致的连锁反应,将本应彻底死亡的身躯复苏至了最佳状态,恍若新生。 她们都对此有着深刻且熟悉的印象。 这是……黑渊白花治愈过后残留的感触。 恍惚间,好似那人在耳畔低语。 “这不会是最后一个夏天。” …… …… 伏羲立足于澳洲主城,天地都如时空定格般进入静止。 这便是常驻羽化态之上,在升维的道路上走至更远的生命所自然会引发出的特殊现象。 亦如海啸,似是地震。 无关乎其生命的意志,仅是自然规律与外界干涉所导致的一场连锁反应。 所谓的升维便是如此。 自此脱离了世间的法则与枷锁,抹去了虚树之树与量子之海内遗留的痕迹,回收了独属于自身的记录,之后便与之下的生命体清晰地分割出另一层时空概念。 而这一点,对于在彼时同样迈入羽化态,任由末那识疯狂朝着阿赖耶识接近的苏青安来说也一样适用。 伏羲与世间人不在一个时空轴,所以她的离开完全无法引起Mei的注意,也不能被任何仪器所探知。 简单来说,她的存在与整个世界可以分离看待。 世界的时间从客观角度来看并未有一刻停止过流动,但她处于的领域却能通过参差指数抵达外侧现实无限接近于时空静止的结果。 这其实是十分有趣的事情,至少让梅比乌斯和Mei知晓都能从中窥见很多秘密。 总之,可以想象一下。 若这道本征世界当中不存在任何生命能与之对峙。 那伏羲完全能在整个世界的人类毫无自我意识的前提下,将自我补全完整,从此踏上剿灭崩坏意识的路途,顺便将其余虚数之数上的枝叶都清理至毫无崩坏的痕迹。 她最终究竟能变成什么样,完全就是一个未知数。 若永无止境的演变下去,兴许真当将崩坏这道大型机制拆了也并不奇怪。 但那并不是苏青安所想要的结局,他渴求着不存在崩坏的世界,却不愿意以这种手段和代价进行达成。 若结束悲剧的愿景,必须要以亲手缔造悲剧的做法来达成,那也将失去继续前进的意义。 在进入羽化态之前,少年便已然预见了自己最后的结局。 但苏青安并不后悔也不觉得难过。 若伏羲的存在是由于他的入世才引发的蝴蝶效应,那本来早该在九幽之下归于魂灵寂灭的自己,在此刻也不过仅是一命抵一命,两不相欠罢了。 真要细究起来,这历经苦痛、辛酸、悲哀与那零星幸福的两年光阴已经是一份足够的赠礼。 末那识在佛教里具备着朝着阿赖耶识传递信息的能力。 而实际上,他也确实能凭借着末那识与伏羲进行沟通。 可这份能力能在真正意义上能延伸至与任何生命无障碍沟通。 这使得苏青安能凭借着忽略掉本征世界的时间流逝,将自我切割至另一侧领域用末那识与Mei进行交流,强行把这位孱弱却多智近妖的博士拉至与升维生命一个节奏。 少年还在这个过程中,顺便用黑渊白花将此前无能为力的大脑损害与身体寿命直接修复至完好。 至此,预先的准备工序已然抵达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 苏青安终究才刚刚升维,这便是短时间内他所能抵达的极限,想像伏羲那样肆意拨动自我的时空轴是不可能的事情。 否则……兴许自己还有着好好道别的机会,也说不定。 伏羲环视着四周的领域。 这里已然是亚洲的一处被废弃的区域。 对于两者来说,距离本身在无限拉远的概念之前,已然失去了意义。 此处天高云淡,温度适宜。 极目远望的尽头是一座沦为废墟的东方小城,它与这道广阔的荒野接连一片,已然是一处独属于崩坏的乐土,成群结队的崩坏兽长久游荡于此,是除却废墟之外,唯一的风景。 可此刻,所有的崩坏兽都在溢散分毫的【净化】领域之下归于寂灭,乃至任何参杂着崩坏能侵蚀的物质都被净化至破坏了原先的结构,接连不断的坍塌,发出喧闹的轰鸣。 苏青安不具备长久压制伏羲能力的资格。 实际上,若换个升维生命过来都未必能强行收敛住伏羲的【净化】领域。 可以不受干涉,乃至与之抗衡。 但想要做到此前那样,直接将其辐射的资格剥夺,强制按捺住掌间,却绝非易事。 苏青安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很简单,这是【圣痕】彻底苏醒升华后的结果。 有句话应用在这里很合适,只有魔法才能应对魔法。 同理,唯有灵魂具现化才能应对灵魂具现化。 但伏羲的【净化】是秉持众生执念,无数灵魂共同觉醒交织后的产物。 理论上而言,苏青安即使同样具备一个位格的能力,但其积累却是要差上太多太多,不应该拥有着将【净化】困顿在掌间的资格。 可仔细回忆灵魂具现化所觉醒出的能力与何等要素有关,便能察觉到其中的秘密。 汲取一切崩坏能现象,并将之储备或者释放。 这是根据着苏青安的人格本性,乃至彼时未认知到的【念】为核心的产物,但也与那时的状况有着密切联系。 即,无量塔姬子体内不断侵蚀着其生命的崩坏能。 正因为苏青安即使在那种情况下,都想要拯救即将化为死士的姬子,所以他的能力才会偏向于此。 这便是最本质的愿景。 一如想杀死崩坏,便诞生的【净化】。 而在先前不久的时候也是如此。 苏青安所面临的最大压力便是掌握着【净化】领域,有可能在几个呼吸间杀死万万人的伏羲。 面对着这样恐怖的威胁,他自然会本能地想要寻找出应对这份能力的办法。 否则即使能与之对峙乃至战斗,无法护住其余人的死活也毫无意义可言。 于是在这份极致的压迫之下。 以【念】本性内所存在的温柔与守护的执念为基础,综合上【净化】的关键词,便塑造出了如今灵魂具现化之后的完整能力。 简单来说,少年的灵魂具现化其本身在最后定型的那一刻,便纯粹是为了针对【净化】而存在。 最终演变的结果也很纯粹。 ——以自身的灵魂具现化封印为代价,以概念的形式指定敌人与自身相对等同的能力进入共同封印。 换言之,在层级差距并未逾越至一定范围的情况下可以极限一换一。 而除却这个能力之外,原本汲取崩坏能现象的能力也产生了进化与改变。 但且不提【极限一换一】的概念里也包含了这份能力,即使能够使用对伏羲来说也毫无意义。 这就像是你拿着克制魔法的武器去和不会魔法的剑圣打架一样,镶嵌在武器上的特殊效果等同摆设。 少女的赤足趟在细软的黄沙之间,她侧了侧头,苍白至失色般的发丝晃动,精致如画的面容则依旧淡漠,那双瞳仁倒映着对方已然异化至不可名状的扭曲双目,像是斑斓的星海于此交互。 即使并无类比传承知识般的信息灌输,伏羲依旧明白自己真正意义的同族很少很少。 所以哪怕对方包裹着一层叫人厌恶至极的外壳,但在发觉依旧能窥见那份极致和谐之感的亲切后,她还是没选择直接动手,转而陈述道: “这是你的灵魂具现化。” “对。” 而她所对话的则是面前阻碍着认知观测的诡异“现象”。 那像是一道横跨天地的星海与银河,正在以扭曲的姿态强行镶嵌在这个空间之内,漆黑的裂纹自边缘蔓延四周,宛若某种伟岸的生物攀爬在苍穹与大地的外壳之上。 若是刻意直视便能发觉其中偶尔有星璇涌动,极为摄人心魂。 以常规生物的概念定义,这便是他的双目。 而假设在最初其内还有着让伏羲极为厌恶的崩坏,此后那份让其不喜的气息却不知为何逐步消却,转而抵达了更为本质的特殊气息。 这道完全不能用生物来定义的诡异存在,便是此刻的苏青安。 他本人并未回应伏羲的话语,似是有些不熟悉以这般姿态如何进行动作。 作为灵魂生命的少年,早在进入羽化态的同时就应当彻底褪去黑渊白花塑造的躯壳,彻底转为灵魂态。 但独立于另一层概念的升维生命却能以调整自我时空轴的数值,使得人类的外壳能违背应有逻辑保持不灭。 可在【神国】破碎,行星级的胚胎与本我破壳而出后,这份外相则仅能归于寂灭。 毗湿奴与蚩尤的能力在基因定向升华的过程内已然完成融合,这是由于两者的相性问题,另一边大梵天和大自在天也由于相性问题抵达能力的交互阶段。 四项基因在以完整框架升华之后,已然趋于平等的循环。 而为了补足缺失的营养,快速抵达彻底觉醒,他却不得不打碎这个循环,开始用基因能力强制自喰。 所造成的结果与代价极为深远,基因改造已然深入了灵魂层面。 其产生的畸形,远远不仅是外壳,还在于灵魂。 那如末日降世般的扭曲星海内斑斓的色彩蠕动褶皱,这般庞大的躯壳不断翻滚涌动,光弧如海般肆虐咆哮,仅是注视着这般画面便能将具备知性的生物为之理智归零。 这是基因改造的升维路线,只不过是以畸形的姿态抵达。 灵魂殿堂之内的王座降临于世,荆棘与黄金交织为锁链,将以本初姿态显现的苏青安化为不死的囚徒。 少年的瞳内斑斓郁结,眼白则染为漆黑,他裸露的肌肤有一部分似是染上了同样的色泽,并在逐步剥落,化为簌簌落下的尘埃跌落至这道外壳的怀抱之内,引得一阵星海的波澜乍起,以及一阵细碎的狂欢与喃呢。 若等待这场畸变引来尽头,灵魂也将剥落殆尽。 彼时,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伏羲第一次表露出了除却淡漠之外的情绪,她很疑惑: “为什么?” 同为灵魂生命。 同为以羽化态的路线抵达升维,并可以走至远方彼岸的存在。 她深刻的明白只要那人不愿,这场畸变的等级完全无法干涉至已然升华末那识,并在朝更远方向前进的灵魂。 损坏?剥落?受伤? 太可笑了。 宁愿被这种层级的事物所束缚,迈入不可逆转的损坏与死亡,简直到了无法理解,不可理喻的程度。 少年望着远方的小城,低语道: “我很讨厌升维,也不喜欢这种状态。” “那像是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乃至属于自我的一切都被淹没在更为庞大的事物内,名为苏青安的人类将于此消磨殆尽,以不可违背的速率流逝着本我。” “也许再过几分钟,我就不再是我了。” “所以,在那之前……我想还在我之前,去做我应该去做的事情。” 伏羲望着那人望向远方的眼神,温柔的一点也不像是进入羽化态的升维生命,她陈述道: “你具备人类的知性和情感,所以你不愿意让他们成为我的【同胞】。” “但仅是暂时的你,是腐朽古老到需要被斩去的那个你。” 少女的眼眸内有斑斓的色泽翻滚,她伸出了手掌,轻声说道: “何况,你做不到。” “即使我不刻意加持【净化】,你的灵魂具现化也无法抑制住它了。” 苏青安掀起唇瓣,他笑着低语: “那你就多陪我一会儿吧,伏羲。” “来见证,我变成和你一样的那个时刻。” 伏羲望着那王座之上好似囚徒般悲哀的【人类】,看着那荆棘与黄金撕裂着那有望彼岸的末那识,看着世间唯一的同族缓缓落入深渊,沉默不语。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 没有战斗、没有对话、没有挣扎、没有意外。 苏青安升华至末那识的灵魂愈发残破,寄宿在其内的情感与记忆愈发低迷与稀少,他伸出指尖轻抚着那唯一位于身前的天平表面,源自过去的低语恍惚回溯。 【你的愿景是什么呢?你这一剑很快,如果有了操控崩坏能的具体技巧和女武神装甲的加持,未来的某一日也许你能用这一剑斩断大楼也说不定。】 少年归于纯色漆黑的眼眸低垂,唇瓣微掀,给予了与彼时一样的答案: “快到,足够斩断时光。” …… …… 灵魂天平缓缓拨动。 朝下倾斜的那一端里,盛放着星河滚烫。 263.于此,燃尽一切。 在与梅比乌斯博士对话之前,苏青安便明白着自己与伏羲存在着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之跨越的天堑。 基因改造的前路本是未知。 晋升太虚,迈入羽化态所能抵达的极限也早有定数。 即使此前,他并未深刻理解升维的概念与意义,也不清楚最终的道路都是如此,但却依旧理解两者存在的客观差距。 伏羲的羽化态并非一人的羽化态,她不仅能永恒常驻于此,还天然位于最接近阿赖耶识的顶层。 如今所谓的补完便是为了追求概念意义上的完整,让其真正抵达常驻阿赖耶识的境界。 升维,升维。 即使都位于一个层次,两者之间依旧拥有着无法比拟的距离。 初生的胚胎和已然成年的人类。 这便是生命层级一样,但所处周期不一样的精准案例。 可苏青安与伏羲的差距,却比这还要恐怖。 而少年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他能从太虚剑气的上限与羽化态的概念精准摸透自己与对方的层级。 相比之下,对此并不足够了解的战士们兴许还能抱着乐观的态度进行看待。 可他不行。 苏青安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伏羲的对手,这是既定且无法改变的事实。 哪怕以完美的意义上进行极尽升华也好,哪怕拥有充足的时间进行让自我补全也好,最终的结果无非是能支撑多久时间的差别,依旧无法改变最终败北,使得人类全灭的结局。 所以到头来…… 苏青安想要抵达所想要的结局,至始至终都一直只有一个选择。 即——以燃尽一切为筹码,拨动灵魂天平。 此前所有准备的一切工序,无论是尝试学习灵魂态并转为唯心生命、晋级太虚、迈入羽化态、进行基因改造与升华乃至眼下的畸变升维,都是为了最终能将筹码累积至极限而服务。 伏羲曾问过,为什么? 为什么要放任这种层级的畸变让末那识被腐蚀至剥落殆尽? 为什么任由自我的灵魂被扭曲至支离破碎的斑驳? 为什么宁愿以这种最低劣最不堪的姿态死去? 因为那道王座是畸变的源头,是基因改造升维道路与羽化态升维道路的结合,是灵魂与之愈发密切的融合现象,更代表了这份畸变的存在本身也能归于筹码的资格。 所有的所有,都仅仅为了这一刻的燃烧。 苏青安的肢体与躯干逐步斑驳剥落,那触及于灵魂天平之上的指尖寸寸溃散,化为飘落至其内的漆黑灰烬。 血与骨堆叠的王座塌陷,黄金和荆棘交织的锁链腐朽。 那以畸变姿态升维而出的行星级崩坏兽躯壳发出凄厉的悲鸣与尖叫,融入其内的末那识残骸将之定义为了筹码的一部分。 于是苍穹与大地之间,满是簌簌飘落的灰烬。 少年的残留的尸骸就这样端坐至由着尘埃堆积的王座之上,他的眉眼低垂,漆黑的瞳仁分明那样灰暗无光却又倒映着星河滚烫。 名为苏青安的概念已经死了。 那曾经以这个姓名为定义的人类,乃至他所经历所感受所拥有的情感与记忆,自触及到灵魂天平将之拨动的一刻起,便消弭得一干二净。 所余下的便仅是以升维生命的时空轴,所定格住那一瞬间的【念】。 那还是苏青安,却也不再是他了。 伏羲感知着那人以所有换取的盛极一刻,理解着自身在须臾内被冻结的时空轴与凝结的天地万物,望向王座之上的残骸,低语道: “你的一切,你的所有。” “仅能换取这个刹那,也仅能是这一个刹那。” 世界已然在灰烬遍地的刹那彻底切换至另一个时空轴。 这会是最后的战场,也是能防止两者战争将地壳湮灭、生态圈不存、甚至将这颗星球破坏的防御措施。 而也唯独在这一个刹那,他能把对方的羽化态抵达的合一之境短暂冻结,将这位概念生物的时空轴置换至自我的权柄之下。 这是唯一且最后的机会,更是与灵魂天平等价交换之下给予的极限。 哪怕通过对时空轴的指数阈值进行演变,能使得将这一刹那无限拉长拉远。 可在真当出手之际,两者的时空轴依旧会有所紊乱。 而明知自己会被攻击的伏羲,这次将不会再度等待对方进行下一步动作,仅是一丝的破绽便足够抹除此后的一切机会。 苏青安的【念】位于尘埃堆积的王座之上,姿态被定格至理应消却的前一刻,狼狈而又残破,他像是一道行将就木的遗迹,满是斑驳的岁月与历史的尘埃。 而实际上,对于那个已然死去的人来说,这便是一座尚且承载着记忆与情感的遗迹。 这看似违背了即时交换的规则,却也是他在最后唯一能进行的挣扎。 不得不全力以赴,却又不得不遗留下负责斩出最后一击的【念】。 现在的【苏青安】便是这份扭曲至极的愿景所得出的产物。 对于现在的伏羲来说,呈现在眼前的不过是一具尸骸和过往时光的倒影罢了。 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愤怒,或许她本便不会为此而感到愤怒。 于是便仅能出现一个疑问。 她坦然问道: “这个刹那,你能用来做到什么呢?” “在将时空轴与天地置换之后,你付出一切所换来的力量,已经不足够做到任何事情了。” 少年不置可否,低语道: “嗯,我知道。” 这是不可反驳的事实。 灵魂天平以苏青安的概念本身为最终的筹码,并使之他被定格的【念】在一刹那抵达了伏羲之上的层级。 可将对方彻底定格之后,这份层级所赋予的力量已然仅剩零星的火光。 压榨至极致的光华,终究仅能于转瞬即逝的岁月内熄灭。 在真正出手之后,无论是这道【念】还是灵魂天平本身都将无存于世。 苏青安与灵魂天平存在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兴许这本便是他一直以来灵魂的特殊之处所显现具像的结果。 所以……它的存在本身也能被定义为置换筹码的事物。 伏羲眺望着这满是漆黑的无光之海。 ——这是一处荒芜至极的世界泡,外侧的量子之海已然腐蚀了外侧的壳,此处随时随刻都有可能抵达消亡。 本征世界是虚数之树的一枚叶子,与沉溺入量子之海的世界泡具备着相当的距离。 可对方既然是同族也清楚自己的由来,便理应当可以明白这世间不存在能困顿住自身的囚笼。 只要本征世界还存在着人类,只要那片大地上还拥有着未曾彻底寂灭的魂灵。 那作为以本征世界的【人类】为基础诞生的概念生命,伏羲便能通过追本溯源,返回至那一片故土。 这甚至是一种无法违背的本能。 从那次被放逐至外太空但很快便自我回溯至地球便能看出,伏羲作为一种概念生命具备着对补完自身的天然渴望,她拥有的这种能力对于本征世界的人类而言,是无解的难题。 理论上来说,要么无限拖住对方,要么将之直接寂灭。 否则少年不可能抵达自己所想要的结局。 可这却恰恰是苏青安的能力范围之外,伏羲清楚这些也明白他的目标,所以自然会为此感到奇怪。 因为这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她说出了评价: “这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苏青安的神情复杂,他叹息道: “以人类的灵魂交织而生,以【人类】概念而出世的你,反倒已经无法理解人类了吗?” 伏羲闻言毫无动摇。 她存在着生命初生时的懵懂,可也由于拥有了万万道念的记忆,能清楚理解对方的言下之意。 比起苏青安与世人的看法,伏羲对自身的理解与心态才最为深刻且清晰,她自无限定格的时空轴内宣告着自我的意志: “我是【人类】,也将人类定义为我的同胞。” “但在我诞生之际,就注定代表了我与以往旧时代定义的人类分割出了其余的道路。” “在抵达升维之后,你也能感知到本征世界之外的汪/洋大海与世界的本质。” “人类仅是无垠寰宇内的沧海一粟,他们天生弱小,也注定难以承担源自世界机制本身的筛选,其寿命与生命周期都短暂地好似蜉蝣,时空轴的一个刻度移动,便将彻底寂灭,迈入数十次不可知的轮回。” “可本征世界的人类与其余世界的人类不同,他们只需要与我归于一念,化作【同胞】,所有人都能在大梦间得到应有的幸福与永恒。” “他们会至此摆脱世界机制的筛选,更加脱离躯壳本身的束缚与文明繁重的传承方式的拖拽,并再无寿命的桎梏,也不会再经历苦痛和悲哀。” 她淡淡说道: “比起其余依旧要苦苦在机制的筛选下,进行挣扎的文明与世界,我的本征世界很幸运。” 苏青安沉默不语。 他能看出来,伏羲由衷的认为那是正确的选择。 而又正如她所言,在升维的那个瞬间,自己所观测天地的方式已然截然不同了。 假设虚数之树是一切世界的源泉以及主干,本征世界仅是一片其上的叶子,那他便已然是自主跳出这片叶子的存在,所窥见世间的角度自然也变得与以往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SU需要依靠千界一乘才能观测至其余的叶子世界。 那苏青安和伏羲凭借着本能便能做到类似的事情,甚至两者都能再进一步,直接进入其余的叶子世界乃至更高纬度的地带。 这便是升维生命。 高屋建瓴之下,连以往其上限高到有边际的权能都显得微不足道。 律者?终焉? 唯独真正抵达升维之后,苏青安才能理解这与伏羲相比有多么可笑。 而这也是伏羲会对这位同族的做法产生疑惑。 她不能理解一个已经超脱于叶子世界的升维生命为何还会为了并非自身本征世界的人类放弃所有的一切,仅为了这个在崩坏之下摇摇欲坠的文明,去博一个希望渺茫的未来。 伏羲陈述道: “这不是你的本征世界,你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少女的瞳孔内斑斓流转,哪怕被禁锢了羽化态的境界,可这份本质却依旧使得她的情绪是那样寡淡而虚无: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你回溯至还余下一丝魂灵,放入未遭遇崩坏侵蚀的叶子世界,迈入轮回。” 至始至终,伏羲都不认为自己有输的可能。 苏青安并不意外自己会被看破事实。 对于以本征世界的人类概念为生的伏羲,她凭借着是否会出现对其产生补完的念头,便能确认这件事情。 这虽然是在升维之前,但对方只要回溯了不冻湖观测到彼时自己的记录,便能得出答案。 而他已然失去了回应的兴趣。 末那识拥有着沟通天地万物乃至所有生灵的能力,可却不存在让人与人相互理解的力量。 既然自己与伏羲注定无法相互理解,那也就没有了沟通的必要。 少年抬眼望向她,现在的【念】在刻意的前提下,已然能透过以往完全无法看穿的表象,窥见其中的真正内核。 那是以【人类】概念登顶升维的天生神圣,是天地造化与宇宙奥妙所碰撞演变出的一场意外。 而在窥见其内真实的瞬间,有万万道【念】与灵魂的汪/洋映入眼瞳。 苏青安的神情怔然,在定格的世界内,那些熟悉的灵魂气息好似正在将这道【念】拥入怀抱。 里面有佐藤由乃,那个在那融化世间的光与热间,最终以蝉蜕般空壳姿态死去的女孩;有Himeko,那个被传教士算计,最终被迫屈服在崩坏意志之下,在战场上化为灰烬的逐火之蛾队长。 以及那在化为死之律者之际便被碾碎灵魂的希儿•芙乐艾,和以自己灵魂为代价给予苏青安【创生】与完美圣痕的死之律者。 但似乎是由于死之律者的灵魂本就是由希儿•芙乐艾的灵魂残渣为核心材料塑造,加之两者人格情感与之高度统一,乃至灵魂都过于残破至无法独自维系。 她们的【念】与灵魂竟是宛若双生般依偎,互相弥补着自身的存在,使得一缕魂灵未彻底寂灭。 少年的唇瓣掀起,低语道: “魂灵寂灭,不入轮回。” 其实就如千人律者所言的那样,无论是被崩坏意识强制碾碎的希儿,还是将自身灵魂献祭的死之律者,她们本该都只能落得那样的下场。 可种种巧合和要素引发的奇迹,却使得两者以特殊的形式得到了再入轮回的机会。 在望见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后,这道【念】已然失去了继续蹉跎的意愿。 定格的世界渐渐归于破碎。 而两者的时空轴却依旧呈现出沉沉的死寂。 伏羲望着四周的异象,以及那缓缓破碎的灵魂天平,明白了对方最终的选择。 她并不知晓那道天平的本质,但能明白这道事物在某种程度上依旧遵从着能量守恒定律。 无论在何等情况下,它所能转化而来的奇迹仍然是由对筹码产生着自主的估量进行转为的产物。 期间会膨胀出多少倍数并不为人知,但必然会约束于其赋予筹码的极限之内。 而以非升维生物的一切,跨越至升维层级的力量,便在大概率在极限之外。 对方跨越了这个门槛,并以两重升维道路兑换出了庞大的筹码,这是他能将自己定格的基础。 可燃尽这个概念。 无论对于苏青安,还是她来说,都存在着余地。 因为升维生命的时空轴与记录都归于己身,所以【奇迹】是允许被自主引发并存在的现象。 这也是为何自己先前会有把握将之回溯至还留存至一丝魂灵的理由。 但里面有个基础且不可违背的原则。 即,遵从等价交换。 但若当少年自主将转化的力量消耗殆尽,伏羲和他本人也将没有了遵从这个原则的资格,一切就失去了回头的余地。 她依旧问出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 而这次。 少年的尸骸缓缓坍塌破碎,在天地万物与此处世界泡彻底在恐怖至极的力量下湮灭之际,他的喃语回荡于伏羲的耳畔。 “因为,我还想他们有着下一个夏天。” “这个时代,还未死去。” 这处即将衰亡的世界泡崩灭于无,仅存的物质在量子之海的冲刷下迷失殆尽,可在那无量的碾压与轰鸣绽开的刹那,极致的火光盛大于视线的每一处角落,辐射的维度跨越了时空与岁月,竟是照亮了极端遥远的本征世界与周边万千世界泡乃至其余叶片世界。 以苏青安的概念消磨殆尽为代价,所换来现象便是绵延无数的世界里,耀眼无比的一场极昼。 可这般现象仅仅维系了一个刹那,短暂到好似幻觉,恍若梦境。 那像是樱花,却更像是烟火。 以倾天之势落下的量子支流被彻底燃尽。 而这一切的源泉,则于伏羲的万万道念与灵魂之海间迈入寂灭。 “我……想她们还能入轮回。” 少女听闻着那人最后的低语,终究还是明白了他的目的。 于那意识之海内的几道灵魂与念脱离了【人类】概念的束缚,缓缓归于本征世界。 伏羲瞳内的斑斓褪尽,极致的和谐之感归于崩坏,竟是流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她的唇瓣掀起,道出了意识陷入长久沉眠前的低语: “苏青安?” “真是,愚蠢至极。” 终章•下一次不会忘记了。 极昼。 这份光辉自全世界的每一处角落点燃,分明盛大至遮蔽了太阳的斑耀,却又允许着任何人的直视,并不给予半分刺目与灼烫,似垂怜众生的神明,赋予着满是暖意的温柔。 少女怔然地凝望着那穿透了一切阻碍,氤氲在室内将四周照得堂皇,却仅维系了一个刹那的光辉,唇瓣翕动,似是明白了什么,终是沉默无语。 她低垂着眼眸,看向手中凋零溃散的白花,雾气弥漫了视野,瞳仁却于泪珠垂落之际归于沉沉的死寂。 万般情绪交织不息,无形无色的心气郁结成海,似要翻天覆地。 她还是会忍不住想,他那时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可自虚幻的白花彻底化为泡影,总有些事情就像是古老的尘埃沉浮于未来的阳光下,再也没办法倾吐过去的波澜万丈。 任由繁花似锦的画卷曾绵延过整个天地,终有一日大雪也会将春天为之埋葬。 没有人能一直活在那个美好的季节,我们终究会拿起刀与剑,与那严寒刺骨的风雪为舞,面对着那漫漫长夜,进行永无止境的挣扎与战斗。 可到了那个时候,兴许你早已经不会在意前方会是漆黑沉沉的夜,还是裹挟着天下大势的千军万马。 符华活在这样残酷的世界,她早便明白那注定多舛的未来,也早便清楚兴许彼时微不足道,习以为常的某一刻便是未来将一直心心念念的最后一面。 但知道又能如何呢? 悲哀与苦痛窒息着呼吸,绝望和愤怒钻凿着理智。 内心瞬息迎来了长久而死寂的平静,却终究是……意难平。 意难平。 苏暮汐蔫蔫地趴在意识海内,她转为孩子的模样,坐在少女的怀里,以往天生清冷的神情转为惹人怜爱的委屈和难过。 灵魂物质构建的泪珠滴落,跌撞在那人手腕上的红绳,增添了一分濡湿的痕迹。 到了此时此刻。 她终于明白了那人为何不愿让自己跟随的理由。 苏青安并不仅是畏惧自己会被基因改造的过程所伤害,更是早已定好了结局的走向。 可既然注定要拨动灵魂天平,燃尽一切。 彼时与其有着直接性灵魂链接的这枚羽渡尘,也必然将沦为筹码的一部分。 于是为了避免这样的结局,最好的方法便是将之遗留在符华的身边,依靠着她的灵魂物质,苏暮汐依旧能保持着自我与灵性存活于世。 而在那人想来,哪怕最终这个文明依旧在崩坏之下迎来终末。 这枚宛若两人子嗣,被赋予特殊意义姓名的羽渡尘,依旧能在五万年后的未来,陪她很久很久。 苏青安在升维之后便明白了,灵魂天平的拨动与燃尽的结果是伏羲之上的层级都无法回溯的死亡。 唯一定格的【念】溃散于冥冥之海,至此收拢于自身的记录和痕迹无存于世,所有的魂灵迈入漆黑无垠的寂灭。 若当真有重启,彼时的他也未必再会是他了。 所以,至少…… 苏青安希望这枚遗留下的羽渡尘能替自己做到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去替着自己陪那位注定孤身的仙人走过漫漫岁月,直至她能达成所愿。 苏暮汐仰着小脑袋,望着那人瞳底如森般的色泽与绮丽的玫红逐步交织成扭曲的斑斓,其内微妙的和谐与错乱感愈发异质且危险。 那是在迈入【剑神】与太虚之境即将破碎之间疯狂徘徊纠缠的诡异状态,还夹杂着基因由于情绪逐步活化的征兆。 若持续放任自流,结果也便可想而知。 女孩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捻住符华的衣袖,试图将之从怔然的状态间拖拽而出,她抱住那人的腰肢,用着软糯的声线低低说道: “小符,我们一起等小苏回来,好不好?” “他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了,就算灵魂衰亡,一定会有自轮回里归来的一天。” 少女怔了好久好久,似是从一场永恒不息的梦境里恍然醒来,她瞳内的斑斓散尽,余留下一片空洞,唇瓣轻掀,低语道: “这世间有过轮回吗?” 苏暮汐回应道: “有,但很长很长。” 她轻声问: “会有多长。” 女孩阖上双目,道出了毫无疑问的谎言: “五万五千年。” 符华默默望着手腕上红绳与黑绳交叠的模样,她的眼尾微翘,唇瓣掀起悲哀的笑容,低语道: “真的好长啊。” “嗯。” “小汐会一直陪着我吗?” “嗯。” “那就……努力一下好了。” “……嗯。” …… …… 自那人死去之后,这枚羽渡尘的主导权便彻底归于少女的意识海。 符华分明能清楚地知晓那仅是一份虚幻又拙劣的慰藉,可却依旧无法将之戳破。 真奇怪啊。 她抱着苏暮汐,想到。 明知是谎言,为什么还要心存希望? 或许。 是因为我们都曾想死在那个温暖的春天,化作孤零零的蝉蜕,盛满秋天的银杏与冬天的雪。 那样多好,没有悲伤也没有了苦痛。 只是……也没有了未来。 所以, 活下去。 哪怕是怀抱着虚无缥缈的梦幻,可若这是那人的愿景,便是禹禹独行很久很久也没有关系。 …… …… “Mei博士,全世界的崩坏能现象和崩坏兽在那场极昼后消失大半,仅余留了勉强可供应循环的生态圈。” “是……苏先生的能力吗?” Mei颔首,沉默不语。 为了让她真切的观测到伏羲的一切与秘密,苏青安与之建立了临时的灵魂链接,使得自己能在那人彻底寂灭之前,一直以他的视角进行完善的观测。 而虽然不清楚整个世界产生这般剧烈变化的具体原理,可除却将之归结于那人身上之外,兴许已然没了其他可能性。 事实上也是如此。 在灵魂具现化的能力解除之际,少年复刻了【净化】领域,以自己的余晖将之散落于此。 这是【汲取一切崩坏能现象】的能力在灵魂具现化迈入完整后的升华结果。 ——结束对敌人能力的封印后,能按照具体封印的时长,将此前封锁的能力复刻并自主释放。 在最后,那人连余下的灰烬都给予了这道世界本该不存的温暖。 她喃喃低语,重复了伏羲最后的话语: “愚蠢至极吗?” 苏青安在时空轴松动的那一刻,用剩下的零星余火斩出了【时切】。 那确实是快到足够斩断时光的一剑,完美达成并超越了他曾经的愿景。 即使是伏羲那样的层级,依旧仅能在这一剑之下被斩断了自身的循环记录与完整的时空轴,由此使得【人类】的概念流露出了一丝破绽,让原先不可能脱离束缚的灵魂与念都能自主回归至轮回机制,等待着不知几万年后的降生。 可其结果,对于寿命无穷的概念生物来说过于微不足道,她并未到实质性的伤害,仅仅是陷入了悠久的沉眠。 而就连这份沉眠,也是源自【人类】概念的不完全出现的缺口,才导致的结果。 伏羲作为万万道念的统合意识本质上存在着诸多波动。 她的存在是唯独在【人类】概念弥补至几乎完美之际,才能诞生出真正意义的统合体。 此前的沉睡真正意义上应该称之为汲取外界灵魂,并以此为外力加速意识统合的一个阶段过程。 而苏青安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再度逼迫着她进入意识紊乱的混沌阶段,使其不得不再一次进行统合自我,从而变相进入沉睡。 这个本该极短便能苏醒的时间又由于少年使得几道灵魂迈入了轮回机制,破损了本该汲取本征世界所有灵魂便能完整的【人类】概念,强行以世界本身的机制卡住了她的苏醒速率,从而拉长了很多。 但预计在本征世界残余人口再度消减至仅余三分之一后,名为伏羲的统合体将会再度复苏,缺乏的那几道灵魂也能凭借着概念的自主衍生而得以补足,再度恢复全盛时期。 就一如伏羲沉眠前的评价所言。 这般作为除却让本征世界多存活几年之外,便毫无意义,可谓愚蠢至极。 可…… 既然苏青安都能为了这个世界落得魂灵寂灭,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这个世界的人类自然也会为自己并继承那人的遗志,继续之后的战斗。 普罗米修斯说道: “检测到伏羲已自主归回至本征世界,目前位于亚洲板块区域,是否按照原计划执行?” Mei低语: “嗯,按照原计划进行执行。” “通知所有上层目前的情况,不管他们是否相信过去的短暂一秒内发生的事情,我都不允许苏先生在最后为我们争取的时间被任何人和事绊住一分一秒。” “梅比乌斯博士至多还有一星期便能真正醒来,届时与她共享所有关于篡神计划的信息。” 普罗米修斯提醒道: “Mei博士,梅比乌斯博士的性格难以捉摸,人格数据分析对她几乎不起作用。” “您以往所复刻研发的圣痕,在她的手中已然变成了怪物的扭曲姿态,没人清楚这份计划在梅比乌斯博士手里会发生什么诡异的化学反应。” 少女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她陈述道: “我相信她在与苏先生的合作里获得了很多东西。” “那正是我们现在所需要的事物,而她所能为此发酵出的结果,也是如今前进道路上所需要的刺激。” “我们的时间远远不够。” “从这次的事件可以看出,以人类的认知圈去定义之后有可能存在的危机,是一件傲慢且不确定的行为。” “承担适当的风险是必要的决断。” 她望着那盛放着少年刻印的数据库,低语: “而且,梅比乌斯博士还欠他一笔账,至少在针对伏羲这件事情上,我们的道路将完全一致。” …… …… 来,让人类最为顶尖的智慧由此汇聚去证明一件事情吧。 证明一下,那个相信自己能够干涉神明的人类。 到底是不是愚蠢至极。 …… …… 苏青安的关系圈很窄。 真正知晓这件事情的人算上那日所有的融合战士,也不过超过二十的数量。 若说真能窥见全貌,了解所有始末的,那便更是寥寥。 于整个世界的人们而言,危机与灾厄都在无声无息的刀光剑影间归于沉寂。 那人的死也不过是让网上一直火热连载的约会vlog得以无限期停更,连账号都被进行了注销。 唯独那些记录着过往美好的视频,依旧定格住了海啸与大风还未来临前的日期,任由不知内核的世人偶有翻阅,便为之忘却。 对于澳洲主城的人们来说,约束之律者的后续影响则很是广大,接近百万的死亡并非以数字来衡量的冰冷可以阐述其中的悲哀。 但在这个世界,世人似乎逐步对此习以为常。 唯一值得庆幸的在于,彼时大约有几十万人在那个瞬间同时被及时补足了生物能,得以幸免于难。 时雨绮罗和卡萝尔也在此列。 升维生命对权能的操控与上限已然与其余常规的律者出现了巨大的天堑,黑渊白花的极限也自然被拉至极高。 而那柄拯救了无数生命的第六神之键最终却被逐火之蛾的战士发觉正于分部附近的榕树之下安然存放,像是被学生遗忘了在墙角的吉他,显得有些孤单。 但由于这柄神之键的权能被天分割的特殊性,失去了【创生】的第六神之键,仅能余下一道存放着【泯灭】的半身——黑渊。 这柄纯色的漆黑剑刃朴实无华地平放在榕树旁,阳光透过枝叶婆娑切碎成美好的光斑,将之渲染出宁静的氛围。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本该归于逐火之蛾内部进行再度分配的这柄黑渊都未曾有人将之拾起。 没有谁为那人立碑,可这道剑刃的存在似乎便隐喻了很多埋葬于过往的、那世间定格于一霎、遥远在极光与月亮之外的世界泡里的、那个少年的故事。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自踏在湖泊将之结为死冰,被认为是怪物的白发战士,常会在奔驰于战场的前后,来到澳洲主城的这处逐火之蛾分部,宁静的立于这道繁荣的榕树之下。 那个男人就这样望着那柄永久死寂沉默的黑渊,眸子中冷彻的蔚蓝似遥远至天边极远的海王星,却终是偶尔乍起波澜,似有情绪如潮涌动。 他的唇瓣偶有翕动,可依旧会欲言又止,归于沉默。 其实想说的话能有很多。 但泪流出会结冰,烈酒入喉也只能寒得彻骨。 到头来。 哪怕回忆起那人彼时在风雪内望向自己暗藏期望的眼神,也仅能归于寥寥。 对于亡者,任何的话语与倾诉都只不过是对自我的慰藉。 而凯文•卡斯兰娜,不需要也不能拥有这份软弱与怯懦。 很多人都来过这里。 只要是那日参与了约束惨剧的战士们,无论性格与脾气如何,都陆陆续续来过此处。 八重樱曾带着铃,在榕树下放了一束勿忘我,以及一罐两人一起做的盐渍樱花。 那时她的背后背着吉他盒,里面放着那柄满是寒霜的太刀,眉眼低垂,神情淡淡夹杂着零星的伤悲与敬意。 仔细想来,自己和那个人谈不上关系有多好。 平日里像是熟人,接近朋友,互相之间都有些疏离。 在战场上是难得愿意与之托付背后的战友,以及某种意义上的前辈。 但他总归是有些特殊的,也和铃的关系很好。 所以即使习惯了这份离别,她也总觉得来看看并不是一件坏事。 这束勿忘我并非赠予亡者。 而是赠予八重樱自己,提醒着她……不要忘记。 “大哥哥以后还会做饭给铃吃吗?” 樱发的少女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却是少有地陷入了沉默,她低声道: “铃长大了,以后要学着自己做饭了哦。” 女孩拽着她的衣角,抿着唇瓣,却是彻底明白了答案。 对于铃来说,见不到对方是常有的事情。 就连总计的那几次见面都能在记忆里清晰可数,真算起认识的时间,实在有些寥寥。 但那个人会很好吃的饭,会认真给人讲故事,说话也很温柔,就真的像是哥哥一样。 无关乎认识与相处时间的长短。 对铃来说,那是很好很好的人。 所以,她还是忍不住觉得难过。 女孩捻住旁人的袖子,晶莹的泪水自眼眶滴落。 八重樱轻抚着她的头发,望着榕树下斑驳的阳光,沉默不语。 你看,你给铃讲的童话,也只能是童话而已。 …… …… 时雨绮罗拿出了很久之前,那个女孩赠予的礼物。 她打开了尘封一阵子的社交账号,望着那封没夹杂任何只言片语,仅盛满了照片的邮件。 那份看似平常无奇的相册数据,却是如今唯一能怀念过去的珍宝。 卡萝尔坐在一旁,穿着清凉,自那天前所未有的大雨过后,城市仅是凉爽了一阵,便归于蝉鸣阵阵的夏日炎炎。 她抿着附近超市常卖的橘子汽水,沉默地望着虚拟屏幕上铺天盖地的照片,金色的眼瞳显得有些黯淡,唇瓣内的汽水涌动在舌苔下冰凉而刺激,却是在此刻好似刀刮。 即使到了如今,自己依旧对当日对希儿的恐惧感到耿耿于怀。 时雨绮罗轻声道: “你看,这是舞会上的那次。” “我们都是第一次穿礼服啊,队长和希儿那时都还在。” 她望着那张合照上的一张张面孔,说道: “嗯,苏老师还在,还有一些第五小队的人也还在。” 林心禅给两人递过各一只草莓味的甜筒,神情复杂,她开着玩笑: “你说,我们那个时候如果下药成功了。” “现在是不是就能当阿姨了啊。” 时雨绮罗客观分析: “正常来说,一晚上的生殖行为不足够产生意外。” 卡萝尔想了想,咬了口甜筒边缘的巧克力,说道: “我们撸小汐就可以了。” “如果是正常的小婴儿,肯定做不到变成那么可爱的白雀的。” 她们互相开着随意的玩笑,将内心的沉重与哀恸掩盖至胸腔深处,就这样一点一滴地翻阅着希儿遗留的那些照片,一一将当时的场景与回忆仔细数尽。 可翻到了最后,却是一道显示着最近日期的视频。 时雨绮罗沉默的用指尖将之点开,进行播放。 呈现在三人眼前的却是熟悉的室内,那个仅能活在照片与回忆的少年站于柜台前,他安静地修剪着花瓶里的枝叶,清美的侧颜在阳光下鲜活而清晰。 视频里的那个人好安静。 视频外的三个人也很安静。 最终。 少年将相框翻开,他望着那张照片很久。 时雨绮罗能在里面找到在场几人的面容,那是舞会的合照,在这道相册数据内也有。 她望着那人单薄且挺拔的背影,任由清晰却低声的话语传入耳畔。 “这个时代,还没有死去。” “我们还会有着下一个夏天。” “无论我是否会有未来,我都想这个时代有着未来。” 视频戛然而止,唯有外界的蝉鸣和桌面上橘子汽水内的气泡生灭,制造着零星的喧嚣。 现在还是夏天。 但无论是否会下一个这样的季节,都已然足够珍贵。 或许…… 世上总有些人会是这样,他们明知晓自己的选择会招致什么样凄惨的未来,依旧会为此甘之如饴。 卡萝尔低低说道: “苏老师,到最后都没和我们吃饭呢。” 话语落尽,却是无人回应。 …… …… 逐火之蛾分部。 F6楼,地下研究室。 梅比乌斯披着白大褂遮蔽住不着丝缕的身躯,那双赤足的旁边满是破碎的壳,她看着Mei发来的数据,整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沉默不语。 她没能预料过那人真正抵达升维的结果,但却更没能预料到……抵达这般彼岸之后的他会以这般惨烈的代价,换取比自身低劣无数倍,乃至不是一个次元的人类去以自己智慧与力量对付一个升维生命的机会。 女孩的蛇瞳低垂其内渐层的碧色愈发幽邃,她咀嚼着伏羲沉睡的那句话,倏地掀起唇瓣,笑着低语: “我的合作伙伴,怎么会是蠢货?” 伏羲吗? 就让你看看好了。 看看那个【蠢货】到底能不能让人类至此篡夺神位,抵达……蚂蚁杀死猛犸的伟业。 …… …… 布里斯班。 天高云淡,阳光明媚。 符华独自一人打扫着偌大的别墅,她翻着电视机柜子下面的游戏盒,将积累的一层薄灰抹去,进而如那人以前一样,从外面的花圃内摘取着几束鲜花放入瓶内仔细修剪。 而在擦拭相框的时候,一旁的显得陌生的记事本引起了注意。 女孩轻抚着表侧的皮革,打开合实的扣子,望着映入眼帘的大片字迹,低语说道: “这是……什么?” …… …… X月X日。 这是第三次重启。 我回到了第一次重启发生的时代,那个与后时代隔着五万五千年的古老文明。 除却成为融合战士,或者再度经历完全不确定的重启,我没有任何办法回到圣芙蕾雅。 来到这个时代本身,就已经违背了我愿意重启的初衷。 若无法回到隔着五万五千年的那个后时代,我无法实质性给予曾经的亲人和朋友多少帮助。 假设以这般遥远的过去进行干涉未来,究竟会引起多少变数也犹未可知。 比起那些遥远的目标,我只希望我的到来不会让这个世界更坏。 …… …… X月X日。 这是我第三次遇到华,和第一次遇到的她属于差不多的时期。 在第三次崩坏还未到来之前,她的生活很恬静也很好。 比起那个五万五千年后赤鸢仙人,现在的她还是孩子。 重启似乎给予了华一些影响,但她依旧无法记起我。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能继承零星的情绪已经是意外的结果。 我尝试着教导给她太虚剑气,以她未来的名号代为收徒。 可华还是叫我师傅。 希望她能尽快改掉这个习惯。 至于修行,我们还有时间。 哪怕不多,但……我很满足了。 …… …… X月X日。 住在华家里有一阵子。 去探望伯父时,发觉他感染了崩坏病。 虽然用能力试着汲取了他体内的崩坏能,但以伯父和我相差无几的崩坏抗性,兴许未来的结果已然注定。 【圣痕】勉强还维系着性命,在真正燃尽之前,希望能与这个时代的抗崩坏组织建立联系。 …… …… X月X日。 日记坏了。 沧海市的那场崩坏裂变弹杀死了由乃的前世。 拨动灵魂天平似乎是没意义的挣扎。 是不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抵达所愿的结果呢? 人格自半年的沉睡后趋于无感。 为了我还能是我,为了在燃尽前有着继续护住她的资格。 我……不能对那些人动手。 …… …… X月X日。 人工圣痕燃尽了。 天命的技术和我的素养所能支撑的结果便是如此。 打败第五律者仅需要付出这种代价,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 再度和羽渡尘灵魂共振后,我杀死了那头蚩尤。 我曾经间接死在它的手里,不知这算不算轮回。 Mei说,还有一年的时间。 仔细算来,来到这个世界后,我还没活过这么长的时间。 所以……足够了。 …… …… X月X日。 希儿死了。 我用灵魂天平欺骗自己的时间到了。 但那孩子拥有希儿的所有记忆情感和人格。 如果不观测灵魂,我甚至无法发觉她们有什么不同。 真可笑。 我连……自我欺骗都做不到。 …… …… X月X日。 那孩子也死了。 她给予了我完美圣痕和【创生】。 可我从来,便不渴求这些…… 再坚持一会儿,就和以前一样。 剑心还不能碎,我要遵守违背约定的惩罚。 在抵达第四个结局前,它还不能碎。 …… …… X月X日。 我把日记放在了家里。 这次大概真的是最后了。 或许,我也不再希望会有下一次重启。 我不喜欢再被遗忘了。 所以到这里就好,这就是第四个结局。 原谅我,华。 我真的……很累了。 …… …… 大风吹拂过日记留有笔墨的最后一页,纷纷如雪的空白纸张随之舞动。 少女清丽的容颜满是淌下的泪珠,莫名的记忆如雾海内的云鲸涌动,似是而非的既视感涌动不息,在此刻无尽的浪潮好似不死不休般冲刷着无形的堡垒。 重启?那是什么? 五万五千年?后时代?第三次见面? 恍惚间,过往的一幕似霹雳落下。 “你来自哪里?” “我来自五万五千年后的文明。” 这是最初的对话,最初……被自己视为玩笑的对话。 那些以往所有无缘无故的情感,那些以往一切看似没有理由的喜欢。 原来早在最初的最初,就有了足够的答案。 为什么会忘记呢? 为什么会把他忘掉呢? 少女的指尖止不住的颤抖,那双瞳内有斑斓的星海倏地闪烁,泪珠如断线般落在纸张,晕开其上的笔墨,她唇瓣翕动,喃喃低语: “快想起来。” 意识海的朦胧如高不可攀的天之囚笼,升腾至极限的情绪化为无穷无尽的海啸却始终无法逾越这份樊篱。 原来真的存在。 那些本不该出现的记忆,原来真的存在。 可触摸不到,明明知晓就在那里,也无法触及半分。 她咬牙切齿: “为什么想不起来?” 少女的瞳底的斑斓扭曲成海,心湖内的羽毛氤氲出无限赤红,竟是在刹那内将之强行迈入了一瞬极致和谐的境地。 太虚剑心在强烈的意志下,自主升华至末那识。 天人合一,交感万物。 是为——羽化态。 更是……短暂的升维之境。 哪怕仅有一刹那,也仅维系了一刹那。 她望着无数的星海将自己拥入怀抱,又有莫名的力量将之疯狂抽离,掀起唇瓣,笑着低低说道: “下一次。” “如果,还有下一次。” “不会再忘记了。” …… …… 日记本跌落至地面,其内所有的笔墨缓缓褪尽。 修正的力量抹去了记忆与痕迹。 历史,照常轮转。 卷末语,以及悬赏。 这一卷结束了。 历时将近九个月,一共一百三十万字,姑且给了大家一个完整的属于那个时代的故事。 写这一卷的中间遇到了一堆让人心态爆炸的的事情,大概每天都有想过太监这件事情,毕竟对我来说百万字之后已然足够。 至于读者的看法,我从三十万字两百追定混过来以后就没什么感想了,在那之后纯粹就是为了自己而写。 所以有人用写给符华的情书为理由让我别摆烂。 我的感想就是不管我到底切不切,烂不烂,我就是乐意,你管得着? 而且百万情书不已经过了? 逆着市场潮流走并不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好吗? 如果我愿意这本书的受众不会这么低,成绩更不会止步于此。 总之,就算过程有很多魔怔人和奇怪的黑子,但还是继续写了。 没太过影响到章节质量算是万幸。 本来一度想砍去很多前文明的剧情,但终究是没舍得。 毕竟还是要为全订读者负责的嘛。 不继续倒垃圾了,谈谈关于这一卷的事情吧。 前文明在我自己想来会是极为压抑且叫人难过的一卷,也是这本书最大的刀点。 因为这个时代本就是这样,本应该就是那样绝望而悲苦。 当然因为太过有崩坏本来的味道,导致成绩越来越烂这件事情,也是自作自受。 所以在开篇的时候,我刻意想缓解这个缺点,努力将不擅长也不喜欢写的日常在前面写了长达三十万字。 嗯,但比起这一卷的总字数,糖糖刀刀刀刀刀刀? 其他的话。 我自己最满意的角色是希儿,相信这也是没使用绯红之王这个替身的读者的真实感想。 最开始所想的人物性格是主线里黑希儿和白希儿的中和,理由是我不喜欢过于软糯过于锋利,这样趋于剑走偏锋的性格。 实际上呈现出来的味道,应该也能算是让我满意。 怎么说呢? 这个角色出现的理由纯粹是为了沧海市的剧情能多写一些日常,并给小苏的行动逻辑添加除却华之外的一环理由。 毕竟没大纲,一直都很随便。 但后续思考了人工圣痕终会燃尽,死之律者权能设定,乃至小苏和希儿之间的关系,就不自觉将之演变成了那样的剧情。 而关于灵魂与人格不同和挣扎,外人对此的看法,刀其实已经直接落下,但却依旧还有新刀的写法,对我来说都是全新的尝试吧。 可那时终究是受到了外界要素影响,比如追订和跳订,比如时不时跳出来的傻逼,比如很多很多,使得揭开事实的那一段剧情处理的不够完美,让我自己觉得有些遗憾。 菜粉蝶与菜粉蝶绒茧蜂的揭开本该更震撼人心,更直击情绪的落点,更让死之律者与希儿本人更叫人感到深刻。 还是谈谈下一卷的事情吧。 云墨卷,一道纯粹根据后续追定和成绩来决定是否用快速结婚形式宣告本书完结的篇章。 赤鸢仙人的恋爱头脑战 1.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自无法理解的伟岸维度之上,莫名的力量强制追溯出一道虚幻且残破的白花,以及那沉眠的特殊灵魂。 这是名为苏青安的概念与记录,以及他本我的【念】与灵魂,乃至被回溯至距离彻底燃尽还有一刻的【创生】。 而由于这般作为追溯的定义过于广泛,一枚赤红的羽毛自虚数之树上的一片叶子内也一同飘落而至。 小羽毛作为将记录转为概念性能力的特殊存在,由于苏青安收束平行世界自我的刻意规避,并未收回关于其自身的记录与痕迹。 于是,本该断开的灵魂链接再度续上。 这枚羽毛沉入少年的意识之海,其灵性与自我陷入了悠久的沉睡。 苏青安的神智则亦如遥远的上一次重启,从冥冥的神秘之海里缓缓沉浮。 但即使逐步彻底清醒,他的脑海内依旧一片空白。 没有记忆、没有情感,乃至原初的人格都处于难以启动的微妙状态。 神明的伟岸与强大确实逾越了苏青安的想象和认知。 但就如他拨动灵魂天平之前所思考的那样,使得一位处于世界机制内的普通人类重启与复活,和让一位万般记录与痕迹归于己身的升维生命重启复活,完全是两个级别的难度与消耗。 即便是祂,在随意而为之下也仅能将之回溯至这般阶段。 所以少年沉默着,像是初生便不知悲喜的顽石,任由自我停滞在恒定的时空轴内,进行着无意义的漂流。 直至,一道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传入脑海。 那是阿特洛波斯。 【恭喜你经历了第四次死亡,你以凡人之身,抵达升维之境的伟业,成功获得了重生的资格。】 【请问要继续开始第四次旅程吗?游戏者。】 【通关条件:亲手击溃文明加一的崩坏。】 这是谁? 空白的记忆内无法回溯出任何残相,莫名的既视感恍若淡薄至极的晨雾,仅是试图思考便自然散尽于无。 少年仅能勉强忆起自己的姓名,这似乎是作为灵魂生命独有的【念】秉持的根源与自我,只要尚且存在于世便无法将之遗忘。 但在彼时,所谓的【念】也仅是一道留有姓名与自我人格的空壳,遍布着斑驳的裂纹与破碎的痕迹。 苏青安能理解着目前的自己处于什么状态,那好似一具殆尽了人格情感与记忆的残骸,无法为之产生任何的波动,自然便没有对其余事物进行回应的兴趣和理由。 若不进行回应的话,是否会一直处于这般漂泊且寂静的状态? 但欲望和情感的殆尽,极大干涉并影响了目前的人格,使得他即使意识到那样的结局,也并无理解持续这个下场的后果。 简单来说,目前的苏青安的智商并无太大改变,但行为逻辑的极大遏制使得他表现的很像是一道纯粹的人偶与笨蛋。 比如,虽然残留的常识让其认为意识海内有一根睡着大觉的陌生羽毛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他依旧认为没有对此进行细究思考的必要。 阿特洛波斯沉默了一会儿,它明白苏青安目前的状况。 按照升维生命和灵魂的寿命,它估计等到地老天荒都无法得到对方的主动答应。 目前的少年需要的是外界的刺激,在这个纯粹漆黑且毫无信息能得以接受的空间内,他只会如一道沉默的顽石,内核无法在岁月的流逝下发生任何改变。 于是, 它决定开始倒计时: 【若游戏者不自主回应,将在十秒后自行进入下一次重启。】 少年任由自己升华为末那识的灵魂,漂泊在这片诡异的地带,思量了一会儿,依旧觉得没有刻意回应的必要。 在十秒的倒数声于死寂的漆黑内缓缓落于零,它的低语再度回响: 【那么,旅途将再度开始。】 【祝你此次可以达成所愿,游戏者。】 无限的光辉盈满视野,整道时空轴与记录机制再度随机回归至一个节点。 只不过和以往的重启具备着强烈不同。 苏青安作为灵魂生命,与利用剑心进行升华,抵达短暂升维的道路不同,他已然永久恒定于了末那识的状态。 理论上来说,神明能将那枚装载着少年本我以及行星级胚胎的【神国】回溯至完好,但却没办法为之进行塑造完好的躯壳。 升维生命的位格难以挤压进一道孱弱的血肉之躯。 可由于拨动灵魂天平的代价,【念】接近残骸,末那识被斩落至如风中残烛,哪怕灵魂的特殊性由于此次的经历过于丰富正在疯狂膨胀加强,却依旧无法改变人格残缺,记录缺失使得落下升维之境的现实。 所以这次重启所进行的复活过程显得很微妙。 莫名的力量就这样碾碎了名为【神国】的外壳,直接以这道行星级胚胎融合至了回溯出的那道血肉之躯当中,勉强与之残破的末那识层级相同,使其能不被强制同化。 于是在这般扭曲的脆弱平衡之下,他由此再度获得了人类的身躯。 …… …… 北宋末年。 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时代。 在漆黑的统治手段之下,社会趋于极端腐朽,日益众多的农民由于生产力的衰退从而破家荡产。 人不堪命,遂皆去而为盗,逐步成为常见的现象。 外界的兵荒马乱乃至百姓们的悲苦,并不为如今的统治阶级所在乎。 权贵们忙着争权夺利,之下的人们蝇营狗苟。 位于最顶层的那位皇帝则醉心琴棋书画,喜好诗词,不问朝政。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座依旧繁华亮丽的汴京城,坐拥着天下偌大的进贡与财富,呈现出歌舞升平的谴倦,勾着所有来临此处的游客为之梦魂牵绕,所蚕食的……却是万千百姓的血。 整道城的中轴线,被称为御街。 这条道路无比宽敞,自宣德门到朱雀门里的州桥之北不断绵延,从远处望去便一如宫廷前南北向的广场,若是顺着一路走高的建筑移动着视野,便能望见宏伟的繁华宫城,两侧还布设着诸多中央官署。 而此时一位少女撑着油纸伞,走在簌簌而落的小雪间,她一身芙蓉祥云样式的纯色襦裙,外搭着相得益彰的雪狐棉衣,身披淡色的衫衣,单薄的背影依稀看见腰肢似不足一握般的纤细。 她的容颜秀美,肌若凝脂,年岁已过及笄之年,似是梅花微冷的气质夹杂着几分淡淡书卷气,精致的眉眼则偏生又裹挟着红尘的妩媚,叫人一时难以分辨出具体的身世。 少女的身后是两位带着刀的侍卫,从打扮和配给的武器来看,大约与远方的那道皇城有着关系。 街的两边为御廊,中心则按着两行朱漆杈子作为分化人流的栏杆。 从其并未自中心御道的出行,又可以看出其身份的一些端倪。 她的眼眸低垂,瞥了眼行马之旁的用砖石甃砌的两道御沟,其内尽植莲荷,附近的岸处则满是桃李梨杏。 可惜时节有些不对,往日的春夏之间,此处望之如绣。 而此刻正值临近冬末初春的时节。 午后的阳光虽然明媚,可天上却下起了有些不合时宜的小雪。 少女朝着位于东侧的大相国寺走去,她抬首透过用着笔墨绘制出几句诗词的伞面,微亮的光辉似将那人提笔勾勒的词句照耀的愈发明晰。 她的唇瓣掀起几分意味不明的笑,神情却依旧寥寥。 大相国寺。 那个曾经赋予自己姓名的地方。 “李花魁,大相国寺到了。” “需要送你进去吗?” 李师师沉默地迎着风雪,她的姓氏因收养的那人而改,唯独与佛寺有所渊源的名字得以保留。 少女极目远望,依稀能见其内的建筑物重檐歇山,层层斗拱相迭,覆盖着黄绿琉璃瓦,殿与月台周围有白石栏杆相围,八角琉璃殿于中央高高耸起,四周游廊附围,顶盖琉璃瓦件,翼角皆悬持铃铎。 这一切,却真当与十三年前别无一二。 大相国寺。 阳光与风雪。 父亲入狱那天,自己流露街头却又被改变命运的那天,依稀记得也是这般光景。 她的内心有波澜乍起,面上则在侍卫问询的之际,便露出了自然的微笑,礼貌的轻声道: “不必了,仅仅是路过便望一会儿罢了。” 而在准备离开此处的刹那,李师师不知为何,倏地心血来潮,她回望着那大门处两端石狮子足下还未融化的积雪,眼眸眨动,却是望见了那有别于积雪的白皙。 少女撑着油纸伞,一步一步走至石狮子的背面,望着那疑似手腕的部分,丢掉了那人赠予的千金之宝,就这样不顾侍卫的疑惑,伸出如葱段般的手指将快速积雪拂去…… 良久。 她怔然地看着自雪内孕育而出般的人影,陷入沉默。 那是约为十三岁的稚龄的女孩,处于最美好的豆蔻年华。 她的容颜清美,漆黑似鸦羽般的长发散落在纯色的雪当中,好似柔软珍贵的绸缎,分明眼眸闭阖,无曾言语,可却自然透出不染尘埃的孤清与脱俗,颇有遗世而独立之感。 李师师已然是天下闻名的名妓。 可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女孩拥有着无关乎容颜的绝俗与出尘,兴许往后的未来掀起更大的风雨也犹未可知。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少女的脑海里倏地冒出这句话来,她却是无言地在内心想到。 若是这样的国,无关乎任何外界要素,都迟早会迎来终末。 至于妖孽,又与一介戏子何干? 她伸出指尖,细细地拂过那人的眉眼,感知着冰凉间微微的温热,却是掀起唇瓣,低语道: “一样的地方,一样的季节,莫名的巧合,这是命运吗?” 李师师将披着的衣衫覆盖出女孩单薄的白衣,她将之环抱而起,双臂绕过柔软的腿弯,用眼神示意着侍卫帮之拾起那把油纸伞,笑着说道: “送我回镇安坊吧。” …… …… 此时此刻。 位于辽国地带的苏州。 自太虚山走出,于霍乱之地行斩妖除魔之事的赤鸢仙人,却是遇见了一道咄咄怪事。 少女于一处客栈内静坐思量,淡然的神情与持续近乎数百年古今无波的心境乍起波澜,难以抚平。 她的历经沧桑却依然清澈如湖泊的眼眸,在彼时幽幽低垂,望着手中展开的卷轴画面上显示着电量的空白格以诡异的姿态逆向出现光亮,只觉得这道存放着苍玄之书的容器是不是趋于久年失修,以致于开始谎报信息。 符华仔细想来,却是觉得此次下山也本不该将这道卷轴随身携带才是,自己将其放置拂云观内已有接近三百年之久,但唯独是感知到如今辽国地带的浓烈崩坏能反应,准备下山除魔之际,才鬼使神差地拿上了这道卷轴。 而一路行至苏州,准备持续朝着目的地行去的时段内,这道卷轴便开始莫名其妙的显示出正在充电的提示。 可这完全便不符合逻辑。 以目前纪元的文明发展,给予苍玄之书补给能源的技术至少还要朝后推进数百上千年,甚至更久也并不奇怪。 而丹朱与苍玄将之交付自己之际,也并未言说苍玄之书有着自主积累能源的功效。 在仙人想来,以这个文明的发展阶段与以往的经验进行综合判断,都只能得出苍玄之书已然久年失修,大抵是要彻底报废的结论。 毕竟唯独这个才能解释如今的状况。 为此。 这位守护神州悠久岁月的赤鸢仙人才会稍稍停下自己的步伐,只为了见证这位曾陪伴自己一段岁月的孩子迎来自己的结局。 少女也并非没想过往日与这孩子再会的一幕,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生死别离更是她习以为常之事。 无论发生何等意外,于岁月漫漫的长途间都并不奇怪。 但不知如何,今日的情绪却是明显比以往要容易出现波动。 虽从那张好看的脸蛋上难以窥见半分动摇与端倪,可太虚心气却能清晰地把握这份离奇的变化。 良久,良久。 卷轴上的空白格终是被虚幻的光辉溢满。 正当仙人准备见证这道友人所赠的礼物与陪伴自己良久的孩子,迎来终末之际。 卷轴之上的字符涌动扭曲,却是剥离成如光粒子般细致的纳米材料,以极快的速率构建出了一道宛若人偶般娇小可爱的身影。 只见苍玄之书以鸭子坐的方式坐在少女的双腿上,她用幼嫩的小手擦拭着那双睡眼惺忪的眸子,蔚蓝的瞳底似有水光波动,显然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她迷迷糊糊地望着仙人的样貌,说道: “仙人,好久不见。”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是三百多年前了呢。” 符华怔然了一会儿。 苍玄之书并未坏掉,并还真如显示的那般直接苏醒了。 她难以理解这份奇怪的事态,却还是颔首道: “好久不见,小玄。” “你是怎么醒的?” 小玄依靠在自然漂浮而起的卷轴内,她侧了侧小脑袋,问道: “不是仙人唤醒我的吗?” 符华淡淡道: “不是,你是自己醒来的,小玄。” “以目前文明的科技发展进程,我想要给你补充能源也应当会是在更远的未来,而非仅是三百年的时间。” “苍玄是以前给你装载过自主恢复能源的装置吗?” 苍玄之书板着指头,想了想,认真算道: “主人只给我崩坏探测器、GPS、火力系统、《笑话大王》、《故事大全》还有一堆其他的软件,没有装载类似的功能。” 仙人闻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掌摸了摸她的脑袋,低语道: “算了,既然你已经醒来,那缘由之后再慢慢探究吧。” 这道武装人偶有些讶异于少女的举措,却还是乖顺地蹭了蹭她抚摸着的手掌,她闻言后,凭借着卷轴于室内的半空间转了几圈,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嗯,又可以陪仙人旅行好久啦。” “我们这次要去哪里斩妖除魔,是那个有水晶龙凤糕和水盆羊肉的地方吗?” “还是再去一次长城,如果到了时节,打完崩坏兽还能看花灯呢。” 符华轻声说道: “小玄,唐朝在前些年便灭了。” “现在是各方割据的时代,你说的那些要到繁华的地方才能寻到。” “此去辽国,只为清除崩坏。” “至于其他,待事毕再说吧。” 苍玄之书晃晃悠悠地绕着少女转了一圈,她盯着那人一如往昔般的容颜与淡泊似海的眼眸,开心地笑着说道: “仙人,你话变得多起来了哎。” 她微微蹙眉用太虚剑心检测着自我,可除却对情感的起伏这一点现象有着了解之外,依旧无法明白其中的缘由,便作罢,答道: “是吗?” 小玄认真道: “对啊,你以前只会说一句嗯的。” “这可是好事,仙人要加油保持呀。” 少女刚欲应答,却是自意识海的冥冥之处,涌现的一段画面与信息,止住了唇瓣的翕动…… 2.被诱拐的小苏。 意识海内似有一颗星辰破碎,源自极其遥远的记忆与画面恍惚内深入大脑,仙人在这个刹那仅能感知到一阵谴倦的怀念,却又存在着明确的疏离感和陌生。 她阖上眼眸,那人的面容浮现又抽离,唯有话语愈发明晰。 【你叫什么名字?】 “符华。” 【那在此之前,一起活下去好了。】 “好。” 【那就算约定好了,失约的人很讨厌,这是我的观点,所以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约定好了。” 为什么会不自觉的在内心再度回应一遍呢? 记忆的回溯似是再度使仙人亲身经历了那段最为弱小无助,仅能等待逐火之蛾救援的时期,连带着心境都在那短暂的霎时间归于彼时的状态,死寂与淡泊的沉沉暮气都被迫在此刻消弭。 这份诡异的共情,让少女没能第一时间尝试用羽渡尘将之剥离,而是继续随着记忆的流动而徜徉。 那人依靠在废墟的对侧,她望着那张在逆光下趋于朦胧的脸,听闻着那轻柔而又淡淡的口吻,诉说着与世不存的童话。 【我啊,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说着不知是真实还是幻想的话语,描绘着一个不曾存在崩坏的世界。 “没有崩坏的世界吗?那样的世界很好,我很喜欢。” 画面闪烁。 那是在合力将一位死士杀死之后的光景。 少年将自己拥入怀抱,他的身上隐约能传来铁锈般的血腥味,与一位死士纠缠显然耗费了他大半的体能,那笃定而认真低语传入耳畔。 【那就算和我和hua你一起杀的吧。】 “好。” 记忆来到了临近末尾的时刻。 城市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那人貌似无意的问道。 【hua,被崩坏感染是不是就没救了呢。】 仙人沉默。 而彼时的那个女孩则随意说道: “没救了,会死,然后会变成外界游荡的怪物。” 少年的唇瓣翕动,发出叹息。 【这样啊,崩坏真是残忍的灾厄。】 若在当时能仔细观测对方的状态,便能发觉那埋藏在肌肤脉络之下的崩坏纹理,以及……那人有可能会做出的选择。 于是,有关于他的记忆戛然而止。 少年在得到答案不久后,庇护所内便失去了他的身影。 直至逐火之蛾的部队前来救援之际,也没能窥见其半分踪迹。 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 想必已经无需多言了。 仙人的情绪归于死寂与淡漠,就亦如苏青安在圣芙蕾雅时期所思量的那样,即使那份记忆还能记得又如何呢? 终究不过是短暂一周的相处,在隔着五万五千年的万般沧桑之后,所能存续的悸动与情感都将消磨殆尽,不复存在。 时间足够抹平曾经的波澜万丈,就像是严寒刺骨的冬天终会埋葬上一个春天。 可不知为何,哪怕自己早便经历了无数次生离死别,也远有比这更印象更深刻,故事更曲折的经历,可那人就是比其余的存在要更加难忘一点,仿佛两人的渊源远不止于此。 太虚心气乍起波澜,终是久久不息。 “仙人,仙人?” 少女思量着这接踵而来的鬼祟,却又被苍玄之书所打断,她问道: “嗯,怎么了?” 小玄直勾勾地盯着她,有些不解,说道: “我看你好像有话要说,就突然发起呆了。” 仙人轻声回应道: “没什么,只是不知为何想起了些关于过往的事情。” 苍玄之书问道: “是很久很久以前吗?” “嗯,是上个文明的事情了。” 小玄侧了侧脑袋,嘟囔道: “啊,我还以为仙人把以前的事全都埋在太虚山了呢。” 符华沉默。 苍玄之书所言无错,那满山的心印承载着古老的过往。 哪怕这般记忆真当是自己曾经历过的事情,可也理应当被归于封存的那一类里,在长久的岁月里不见天日。 所以这正是自己为之不解的地方。 就与苍玄之书莫名恢复了电量一样,自己倏地涌现而出的记忆也是那般不讲道理。 她道: “兴许,是没能用羽渡尘抽离出来的吧。” “你知道的,记忆终究不是能完全细数的物品,偶尔也会出现难以称量的境遇。” 虽然给予了这般解释,可在内心里符华却明白并非如此。 羽渡尘是能操控意识的神之键,这份权能的极限并非人类的构造所能阻碍。 否则,Mei博士的后手……也便不叫后手了。 为此。 如今还未将斩妖除魔之责执行的赤鸢仙人,却有了回归太虚山的念头。 她隐约能明白这份记忆不属于那万千心印内的一部分,也不属于现在的自己。 可若不确凿验证,少女总觉得无法心安理得。 千百年维系至天塌不惊的心境在一天内便频遭波澜起伏,这于自己是否是一件好事,实在犹未可知。 若要守护那个约定,长久执行自我的责任。 那将身上的异样弃之不顾,便是一种对约定和责任的忽视。 而彼时的赤鸢仙人,却唯独无法容忍这样的风险存在。 但即便是她,也暂且难以思量若记忆既不存于心印,甚至与之内的记忆所有冲突,自己应当该做何等打算。 苍玄之书似懂非懂,她趴在卷轴上,就这样看着少女,自苏醒来之后便没停止过面上的笑容,她道: “仙人没什么好纠结的呀,我们到时候回太虚山对对心印就知道啦。” 符华闻言颔首应允。 希望……不是心魔吧。 这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神音的实验在彼时只有少数人能成功,而自己几乎不会受到影响,但以此编纂推演出的太虚剑气是否会存在风险,在当下的奇怪事情下也变得扑朔迷离。 而无论是苍玄之书的复苏,还是她所获取初次世界线的那道记忆。 其本质的缘由都仅与一件事情有关。 即,苏青安在未重启时世界线里成为了升维生命,其灵魂永恒升华至末那识的姿态,万般平行世界的自我被敛去因果,自根源回溯,最终将世界纪录机制所记录下的痕迹与刻印掠夺至【圣痕】之间,可谓已然扬升登神。 哪怕如今被斩去了羽化态的境界,末那识也残破无比,被困顿于血肉之躯,但其本质依旧有部分是升维生命。 这里再提及一下,神明以往的重启其本质是随意拨动时空轴,然后如抽签般选中一个时间线与地点,将少年进行投放。 在这个过程内,祂会自主地帮助苏青安清理曾经在世界机制里遗留的痕迹与记录,从而抵达重启的完全纯净。 简单阐述一下,神明所拨动进行的重启所针对的并不是一片叶子世界。 而是包含了虚数之树与量子之海本身的一种大型回溯,无数维度都伴随着一个生命的死亡与重启而进行无人知晓的跃迁。 所以这里引申出了一个事实,在第二次第三次重启的阶段内,那些与苏青安有过因果缠绕的人们之所以会浮现出既视感,并不是因为神明重启的不够彻底。 真正的缘由在于苏青安的灵魂比较特殊,曾经与之因果纠缠越深,在相遇之际便越是会被他个人重现于世后的记录进行干涉,并趋于朝以往世界线的那个自己接近。 而在原先情况下,因果纠缠再深也依旧无法打破记忆的壁垒。 可苏青安进入升维之后,就又完全是两码事了。 以往的重启可以比喻为在一道汪/洋大海内投落一粒微生物,如今却像是在湖泊里丢进了一道顽石,且不说这道顽石后续的举措,单单是其重量所没入水面掀起的涟漪与波澜,便将影响深远,进而发生一系列与之有关的世界线变动。 而与之因果纠缠最深的赤鸢仙人目前所遭遇的其余世界线记忆浮现,以及苍玄之书莫名其妙恢复电量的事件,就是变动的一部分。 她摆袖拾起床沿青墨色的油纸伞,低语道: “走吧,我们去庆州。” 魂钢边缘的精致卷轴随风舞动,武装人偶漂浮至仙人的左右,叽叽喳喳的问道: “仙人,我们去庆州干嘛呀?” “是去打崩坏兽吗?还有,还有,仙人在这几百年里有去试着收徒吗?” 少女的指尖拂过腰间垂下的墨色流苏,走出客栈的大门,她望着外界的初晴小雪,便是单手用青墨色的油纸伞遮蔽了微暖的阳光,另一只手掌轻点了点女孩的脸蛋。 仙人在小玄睁圆的眼眸下,不自觉弯了弯唇瓣,轻声说道: “此行,仅为斩妖除魔。” 神州的格局变化不为己身所掌。 可少女固然管不了这世间有易子而食、有蝇营狗苟、有权贵欺压,但唯独这整个天下的妖魔横行,崩坏肆虐却责无旁贷。 只因为她是赤鸢,是这片大地恒古存在的仙人。 可不知为何,符华隐约能感知到那西南处的中央地带似有着什么事物牵扯着心神,让她本来便极具效率的步伐愈发利落。 …… …… “小姑娘,你是不是在雪地里被冻傻了呀。” “怎么从头到尾都不说话?” “女孩”对这个戳着自己脸蛋偶尔又摸摸头发,问题还特别多的大姐姐毫无兴趣,他瞥了眼显示在眼前的面板。 【力:4】 【体:4】 【敏:6】 【未知基因觉醒度:0%】 【灵魂本质(末那识):874.87(半永封)】 【崩坏能素养:免疫】 【技艺:太玄流极境】 【能力:灵魂天平,灵魂具现化,创生权能(残破)。】 【评价:逾越万般磨难,已然抵达彼岸的升维生命。】 【寄语:极境未至。】 苏青安不喜欢这些奇怪的面板在自己的眼前乱晃,他微微蹙眉,阿特洛波斯的面板便乖顺的自行收敛于无。 少年的生命体征被从大约19岁倒退至了13岁的程度,使得本就趋于中性的容颜,在稚嫩至骨架与喉结未长开的前提下,与漂亮的女孩并无过多不同。 再加之升维本质透露零星在外界所营造的奇妙氛围,个人气质愈发远离尘世却又极具亲和力,配合着那散落至单薄背脊的漆黑长发,白皙至失色般的肌肤,他会被错认性别也无可厚非。 李师师的眼力很好,但在十三岁的苏青安面前还是栽了个跟头。 而决定这般认知错误的根本缘由还在于那在积雪间的惊鸿一睹所给予的第一印象,面对着这份与生俱来的美感,以惯性思维将之视为女性也并不奇怪。 少女坐在床榻旁,那张叫整座城里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都不吝啬赞誉的极美面孔凑的极近,她盯着对方的肌肤,百无聊赖地捻其那如绸缎般顺滑的黑发,细致地将之缠绕在葱白的指尖,低垂着眼眸,叹息道: “你该不会是不会说话吧?” 苏青安并未被对方不厌其烦连续问询十分钟的作为打动,却对这句话内暗藏的失落有所触动。 他可以忽略阿特洛波斯,因为那是不存在形体,不存在残留常识内的奇怪存在,更感知不到对方存在任何情绪。 但关于姑且可以被定义为同类并逐步因为自己产生负面情绪的李师师,少年的本性却难以真如顽石般彻底将之忽略。 这便是他此刻状态所需要的外界刺激。 对于此刻宛如空壳,好似残骸般的苏青安而言,他与李师师的相遇并不是一件坏事。 而对这一位未来芳名永驻、身世飘转,千秋历史都极难评说的绝世花魁,便更是如此。 苏青安试图指正对方十分钟前便出现的谬误: “我是男的。” 李师师闻言后,再次认真地打量着眼前人的样貌,品味着对方泠泠如雪落的声音,一时百感交集,无论这孩子有没有说谎,这个年岁的他都处于极为微妙的阶段,她回忆起那些人多般龌龊的下限,伏下身至他的耳畔处,郑重道: “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出了这个门就只能是女的。” 她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重复道: “知道吗?” 虽然末那识在行星级为材料糅杂的血肉之躯间禁锢止接近永久封印,但少年却依旧拥有看穿人心的诡异能力,他能看出对方是出于好意和担忧,于是便乖顺地颔首。 在交流的门槛被打破第一步后,此后便不会再如最初那般艰难。 李师师近年来在诸多权贵之间周旋,人情练达,自是能了解这一点,看着他颔首的模样,她只觉得很是顺眼,又是忍不住捏了捏那软嫩的脸蛋,似是想到了前不久才见到的那位,又耐不住联系起更多,转而轻叹道: “倒是看出了你不喜说话,但话少也好。” “这样的世道下,你的姿容便是官家出身也容易招惹麻烦。” “若是女儿家倒还能周旋几分余地,若是男子却未必了,那些爱好奇异的权贵大抵会很珍惜你还未过这般岁数的时段,彼时我也……” 虽说这话是对孩童,但终是交浅言深了。 李师师本便天性善良,可对初见不久的人这般推心置腹却又是另一码事,她思量着其中的缘由,却只能归于这孩子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偏生又有股子奇妙的亲和力。 至于其他,还能真当是妖孽不成? 那也是应当去勾搭皇帝,而不是被一只被皇帝囚禁于笼中的金丝雀捡到。 当今圣上。 即宋徽宗,赵佶。 自前些阵子被他相中后,自己摆脱这层身份,出门游行的愿景便更加遥远了。 哪怕抛却掉当日的巧合,若是说借着自己这层路子干涉皇帝,也未免过于多此一举。 那人虽寻花问柳多年,年至中旬比起样貌更看中才艺的高低与内心的交流。 可若见到这孩子也未必不会上钩,越是自花丛间掠过的老手便越是腻了媚俗,这份脱俗至谪仙般的气质对此等人来说,怕是如毒药般缠人。 综上所述,这怎么想都只能归结于一场巧合。 这孩子的样貌也是汉人,想必不会牵扯至有多远。 要说孤身一人前来汴京的理由,在当下也着实并不罕见了。 单单是自己所居的甜水巷,乃至这处镇安坊,所接纳的外界女子便为数不少。 世事如潮,孤苦无依的孱弱女子自然会认为这座尚且繁华的京城还能算是一道好去处。 少女将杂念梳理干净,低声问询道: “你大抵是从外地逃亡来的吧,可汴京也不是一道好去处。” 李师师自幼便习琴棋书画,所涉猎的知识甚广,甚至能算是颇有才气,否则她也不会受到诸多文人墨客的追捧与喜爱。 而少女自与这些人逢迎交际的过程间,即使足不出户,学识与认知也和大多女子截然不同。 所以她语罢,便未对此继续言说。 这天下又有多少能不吃人的地方? 而即使国之将亡,在当下它确实能给予一段时间的平安。 至于能维系多久,思考这些有时候委实过于奢侈了。 李师师望着眼眸清澈而又懵懂的“女孩”,替着他整理了一会儿发丝,说道: “以后,你就留在这吧。” “留在这镇安坊。” 3.我,苏青安,花魁。 苏青安并未反驳。 无论李师师是否能与之进行正常交流,若是要留其在镇安坊,那便都只能得出一个可以的结论。 毕竟此刻的少年与没有自主意识的木偶人没有多大差别。 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会一直处于这般状态,【念】终究是被回溯至了还能存在于世的阶段。 这代表着名为苏青安的概念,乃至促成对方人格与情感塑成的记忆,都必然会伴随着【念】的自主修复逐步恢复至原初的姿态。 而阿特洛波斯之所以不在那处空间等待对方恢复正常,属实是因为那个地带过于特殊,除却思维能进行交流与波动,其余的一切都将归于绝对意义的停滞。 否则以一个工具的角度来看,让玩家自动待机至血条恢复满格在下达副本任务并不是一个违规的决策。 奈何滞留在那处空间并无任何意义。 虽然让这个状态的苏青安再度经历重启,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实在有些不道义,但这也是唯一的选择。 可以想象,彼时的少年在拨动灵魂天平的时候就没想过下一次重启的事情。 这样一来,通关了Boss的游戏玩家需要为自己的作为承担相应的debuff也是应有之理。 末那识残破、【创生】权能几近熄灭、灵魂天平黯淡无光、身躯素养趋于病美人般的孱弱、记忆燃烧殆尽、人格残破不堪、太虚之境也往复不存…… 倒是以太虚之境为基础,迈入完整的灵魂具现化——【圣痕】——在此刻还留存着部分能力,加之刻印进本能的武道技艺和崩坏能微操习惯,自保大多无虞。 准确来说,在这个不会出现律者的时代。 有可能威胁到苏青安性命的除却最近处的赤鸢仙人,便仅剩下了其余的先行者,以及源自世界之外的存在。 但这也是因为现在的少年对生死毫无概念与欲求可言,他未必会有攻击与防御的意识,哪怕有着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但认为死了也没什么所谓的念想究竟会招致什么后果也就可想而知。 尤其是在目前的苏青安确实很脆的前提下,便更是如此。 理论上哪怕是残破的末那识也好,但凡能破封半分,前文明拥有序列号的所有律者都会是初见杀。 直接不讲道理的切断与之崩坏意识,乃至权能的链接,再强的律者和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但这种后台操作封印技能般的做法,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并不可能将之执行。 首先,末那识残破与被约束在躯壳内与苏青安其实是一件好事。 羽化态的境界被斩落,也就代表他的人格不会被天地同化。 以少年处于接近残骸的空壳阶段,贸然再入羽化态和死亡没什么区别。 神明的做法是复刻了苏青安自己之前的操作,用行星级胚胎的生命层级暂且压制住残破的末那识,以抵达两者相安无事的结果。 区别在于,【神国】的外壳被捏碎了。 行星级胚胎与人类躯壳的血肉密切链接,从而将残破的末那识完全封死,抵达与外界隔绝的状态。 但从面板上可以看出来,由于这道行星级胚胎彻底用于和末那识纠缠制衡,对于外在的壳并无任何反哺与加强的作用。 简单形容,苏青安现在就是一道装着一颗残存着火星的太阳,以及一道冥王星的玻璃瓶。 若是破碎,除却他本人会失去自我之外,接踵而至的连锁反应还能波及全世界。 李师师可不知晓眼前这宛若仙人的孩子本质上被她曾经一霎时的幻想还要恐怖得多,换做是其他人,大约也不会对能肆意让自己捏脸的孩子有过多防备和猜忌。 少女心下思索将其留在此处所要进行的一系列事情,她问道: “你的名字是什么?” 男孩自空白的意识内回溯出了鲜明的答案,这是他唯独没能忘却的准确信息,至于其余便仅剩下本能和以往的一些认知习惯,可却不晓其根源与理由,他答: “苏青安。” 她在内心里念叨了几次这个姓名,想了想,说道: “你的皮肤和头发都保养的很好,一看以前就没吃过什么苦,不是大富人家也是仕宦家庭,算算年岁,你大约上过私塾,识过字的。” 眼前的孩子是男性,自幼便培养重视经史义理,以备考取功名才是常理。 相较之下,若是女儿身,在这男尊女卑、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下,所能在学习上获取的自由才显得分外宝贵。 苏青安本能地听闻那人的轻柔的低语,试图于混沌空白的意识海内寻到一丝残渣与信息,漆黑的眼眸低垂,似有着星辰于内衰亡,黯淡了些许。 他的情感与记忆都丧失殆尽,连带着对此感到悲哀与失落的资格都被剥夺,而哪怕理解着自身宛若残骸般一无所有的处境。 可到头来,那人依旧以淡淡的口吻给予了回应,并未夹杂半分情绪: “不知道,我只记得这个。” 这番话,假设换位人来说未必有人能给予信任,至多将之视为托词。 可对于苏青安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早期在灵魂本质两位数的阶段,他便拥有着自然渲染四周的亲和力。 这是源自对本我性格的外界传输,也是属于自高向下兼容的位格。 而在灵魂刻度的单位被升华为末那识,其总量更比此前多出十倍的前提下,哪怕残破不堪,依旧能干涉自我的范围。 甚至,此前苏青安会被李师师捡到也并非巧合。 而是末那识对人心的一次又一次的筛选。 只不过,最终获得了其本能认可的存在却是一位身不由己,恍若被囚禁在笼中的末代花魁。 李师师曾言那是命运,兴许事实与之无多少差别。 因为即便再将那一日重复千遍万遍,依旧只有她能在彼时拾起落入凡尘的仙人。 苏青安哪怕说谎,便是再阴险狡诈的小人也会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反之便更是如此。 且不说李师师对之抱有着一定的初始好感,天性也较为善良,她身为普通人类这一点的就无法使之无法对其有所质疑。 这便是桎梏。 在苏青安以基因改造路线进行的升维过程当中,将意识拥入怀抱的那些信息与喃呢,本质上也是更高的层级对之下的渲染。 若换当时世界上的任何一位人类去进行这一场改造,结果都只能是被吞没自我。 唯有灵魂生命能对此进行一定程度的豁免。 李师师望着那人面无表情的清美容颜,似是感知到无感之下的空洞与迷惘,只觉得内心感叹,有些怜惜。 少女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双眼眸低垂,其内水光潋滟,似是有波澜起伏。 她当真要像李姥姥当年对自己那样,去对待这个孩子吗? 此后就这样去学那琴棋书画、日后以歌舞侍人。 留在这座镇安坊,此后的命运似也清晰可见。 而若他身子骨长开,又能前往何方呢? 李师师眼尾上翘,掀了掀唇瓣,却是流露出了几分纯然的笑意。 她似是从这孩子身上望见了十三年前,在大雪簌簌而落下,对未来一无所知,任由风吹雨打的自己。 自己的结局已然注定,可眼前的小小少年却拥有着未知的前路。 若是……他能替自己看看这世界,去品品那江湖,兴许也算是不错。 且以后再说吧。 一介被人相中,养在这偌大京城,如金丝雀般的低贱花魁,又有何资格去谈及他人的未来? 她止住了念想,低语道: “我的名字是李师师,是这座镇安坊的花魁,你就把我当姐姐来看吧。” “以后你的艺名便叫苏苏,对外有人问你姓名,你便这样答就好。” “这间厢房以后便是你的居所。” “我待会儿让这里的人来认认你,有时候我未必会在镇安坊,你这样子还是多些人明里暗里照顾照顾比较让我安心。” “女孩”拾起桌面上放在盘中的糕点,一边神情淡淡的将之不断塞入唇瓣,一边毫无异议般沉默不语。 食欲。 这是苏青安此刻落入凡尘后,最为明显的欲望。 李师师见状戳了戳他鼓起来的腮帮,却是倏地笑了起来,柔和的眉眼似水中缓缓张开的睡莲,透着古雅的韵味与温柔的稚气。 真可爱。 她想,接下来一段时间,也许不会像往常那样无聊了。 此后,懵懵懂懂的少年便在重启之初定居在了这道名为镇安坊的青楼。 灵魂本质的强大,使得他对任何事物的学习都恍若眨眼复刻并超越。 李师师幽幽发觉,自己仅是一个星期内偶尔抽着空教导他,一生所学几乎便被汲取殆尽。 这种学习力的强大之处,并不仅在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以及眨眼即懂的理解力,而在于自我演变,将之贯通并超越原主的能力。 而少女虽不通武学,却依旧能从那人见过赵佶的瘦金体,便将之完美复现的画面里,窥见其对肢体力量乃至肌肉细致掌控的特殊。 这让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寻到了江湖中的武功秘法,这孩子也能几个呼吸便习得所有的架势。 但神州大地上所存的真正武学基本都是由古老的大族把控,江湖内倒是罕有流传,大多都仅是不涉及崩坏能的纯粹武学。 李师师身为名扬京城的花魁,比之常规的名妓认识的人更为广泛,虽说江湖的游侠儿几乎没有与之交流的资格,但她还是有几道不知真假的武学秘籍,依稀记得是有人送的缠头。 可若是苏苏练岔了怎么办? 在这般思量之下,虽想让之习得防身,但还是就此作罢。 恐怕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这位年纪尚浅的花魁才会知晓,这只偶尔会被自己举高高,看似人畜无害的孩子,其实某种意义上比世俗流传悠久的赤鸢仙人还要强上很多,她说是捡到了真正的落地仙人都并不为过。 但哪怕对此一无所知,李师师依旧对其很宠溺,她虽说让苏青安留在了镇安坊,但借着那位圣上的虎皮,却是使之没签下卖身契,便安然定居于此。 单是这点,便比整个甜水巷风月场所内的女子好上不知多少。 一般在甜水巷长待的女子们有着根据地位分着几重身份。 最低级的是流莺,她们就像是花柳场所的浮萍,作用就是接客和待客。 基本大多姿色一般且没什么文化,都是一些见识短的妇人,只能接触到一些底层玩乐的百姓,上流社会的公子哥与之无缘,待到年老色衰、人老珠黄之时,等待她们的便是凄惨的生活。 稍微好一些的是熟妓,她们的卖身契被压在青楼,没有自由,接客只能被各自的老鸨安排。 虽然能赚到一些钱财,但是有一部分还是要上交。 青楼对其包吃包住,可与流莺一般,待到无人寻之,失去价值的时候,便会被赶走,落得无家可归的下场。 而在甜水巷和镇安坊内,还有一层人被称之为清馆。 这些属于高档次的青楼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都有着一身才华。 她们卖艺不卖身,日常工作便是陪一些风雅人士还有权贵公子喝酒聊天。 这些人很少见,基本不是由于姿色出众,自幼被老鸨精心培养,便是因为家道中落,无奈流落至此。 但姑且也有被人赎回卖身契,过上好日子的可能。 最高等的自然便是花魁,约等于风月场所的活招牌,老鸨也要给之几分面子,不仅身价高,还可以自主选择客人,日子过的还很惬意。 李师师便属于此类,可她身上也有着自幼便签署的卖身契。 说白了,入了这个行当,想要再进行脱身。 无论处于什么阶级,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苏青安连卖身契都没签,他至多能算是在打零时工,甚至不高兴了还能直接走人。 即使考虑到对于能肆意杀穿整个神州的某人,完全不用在乎所谓的规则,依旧可以窥见李师师对其的态度确实很真诚。 但在最开始的时候,有一件事一直让李师师觉得分外头疼。 那便是苏青安寡言少语至一天的相处可以只说寥寥不过三句话——其自闭程度简直比上一次的重启的他还要彻底。 即使是学习与教导的过程,对方也仅是瞥了几眼,或是分着神偶尔听听,便能青出于蓝。 这让很期待与对方搞好关系的少女觉得有些失落,又完全没理由让对方开口。 不过似乎由于记忆空白的缘故,目前的他几乎和一般的孩子没什么区别,还继承了以往心软的性格,每逢感知到对方情绪有些负面,便会尝试着说几句话。 而那有些笨拙的话语,配合上好看又稚气的脸蛋,以及清冷脱俗的气质,往往会让这位被诸多权贵王孙所追捧的花魁感到一阵暴击,忍不住对其脸蛋一阵揉捏。 苏苏真可爱。 李师师后面很快便发觉了这个规律,只要她不开心了,似乎不论是为什么不开心,对方都会试图开口,可谓很是好懂。 这就导致,少女逐步在对方面临沦为了沉浸派的演员,逐步变得恶趣味。 她是欺骗不了苏青安,但套路现在单纯到白纸般的他却是一点问题没有。 各种意义上,遥远在庆州斩妖除魔的赤鸢仙人都逐步“危险”了起来。 而另一方面,在一星期的相处间,李师师也逐渐发觉自己捡来的孩子不是丧失了记忆这么简单。 那简直好似大脑的某处区域被破坏殆尽,即便不影响躯壳存活,可精神却与常人完全不同。 有时候李师师会觉得真正的苏青安已经死了,自己在积雪内所挖出来的那个孩子只是残存于人间的一道遗骸。 但这也仅是偶尔一刹那冒出的无端联系,不具备任何逻辑可言。 何况这样的念想实在过于悲哀,她自是不愿意对方真当迎来过那样凄惨的下场。 所以少女刻意将之联系上了那份闻所闻问的才华,觉得导致他如今这般状态的缘由,兴许与这份过高的天资有关。 所谓天妒英才便是如此,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天赋,却也拥有与之相对的缺陷。 总之,在另一边的赤鸢仙人苏醒了零星记忆,还在肩负着守护神州大地职责,进行着斩妖除魔之举的时候。 苏青安于镇安坊的生活也在李师师的帮助下,几乎毫无波澜地迈入了正轨。 …… …… 庆州。 绵延无边的夜色当中,打更儿的铜锣声自灯火阑珊的冷清当中,缓缓涤荡而开,如水面上缓缓跌宕的涟漪。 此刻子时已过,这片位于偏僻地带的小城则陷入了如沼泽深处般的死寂。 在那隐约可见的稀疏灯光下,宛若鬼祟般步伐沉重的怪物嗅着仅存的人味儿,朝着那个一个方向缓步走去。 仙人望着这片已然沉沦为地狱的修罗之境,神情淡然,她手中青墨相间的油纸伞微微触地。 崩坏能以此为结点,似蛛网般绵延千里。 于是,仅仅一个弹指的时间。 那些脚步声的主人便归于沉沉的夜色,灰飞烟灭。 4.你赤鸢仙人,是我汉人的仙人。 辽国,庆州。 老者闭目不语,他的身前是一座不断被烈火烹煮的金属大鼎,状似青铜的古老表壳上,勾勒着清晰可见的云纹与浮雕。 鼎口处漂浮着以絮状游离着的奇异的细线,缓缓勾芡出愈发浓烈的天地之炁。 此乃姜姓家族,自近千年前便流传至今的遗物。 据传闻所言,这道鼎的来历可源自古老的轩辕时期。 可这般神圣肃穆的文物,在此刻却装载着无数骸骨,诸多毒虫的腐烂尸体与森森的白骨混杂在一起。 而在大火将其内的人血煮沸煮干之际,这位名为姜修生的老人缓缓睁开了双目,那眼眸里氤氲着淡淡的紫意,好似神州志异内传闻的妖鬼之姿。 他的背后由此缓缓传来一阵脚步声,神情木然的游牧青年如木偶般被牵引至大鼎的身旁,就这样割脉放血,任由泊泊之音缓缓徜徉室内,颇为妖异。 最后,那人近乎将血液放至大半,便一头栽进了血液滚滚的大鼎内,似是至死都极为乖巧的傀儡,就这样沦为其内的白骨森森。 姜修生见状漠然低语: “这天下,是我汉人的天下。” 这位身材高大的老人倏地须发皆张,神情间的郁气骤然转为盛怒,他宛若狮虎般吼道: “非我族类,入我鼎来,以血化生,永登极乐。” 旋即,便是一连串的大笑。 他笑至意兴阑珊处,方才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 “澶渊之盟?” “白银10万两?绢20万匹?” 老人眸中紫意大盛,似是干涉了情绪一般,怒火再度燃起,冷笑道: “好胆,好胆。” “那我姜修生,便是杀你辽国三十万人又有如何?” 这个盟约是五年前两国不愿战争,相互妥协的产物。 可这所谓的盟约,不仅使辽国的士兵就此安然脱险,还使宋朝背负了年年支出“岁币”的负担。 辽国人红口白牙,只要硬通货。 不要铜钱铁钱纸币粮食,就要白银和绢。 一年足足二十万两白银,这个数字可谓狮子大张口。 整个宋朝的白银产地,只有桂阳,凤州,建州三地,全部加起来一年的银课收入都不到22万两。 这意味着一个国家全年的银课,都要支付给另一个国家,等于是让自己国度的百姓勤扒苦做,只给辽国打工采矿。 简直可笑至极。 在分明军事实力有与之一搏之力甚至占据优势的前提下,却依旧答应了如此丧权辱国的条约,可见大宋的未来和前景已经不容乐观。 至于大宋发展至此的核心起因。 那赵匡胤本就是依靠谋逆起了兵变窃到了皇位,所以他很清楚拥兵自重的将军具备着何等威胁,进而选择改变了军事制度,确保了赵氏一脉的统治地位。 但代价却是如今的大宋兵不识将,将不识兵。 满朝的文官,彼时的皇帝,乃至整个大宋竟是连半分骨气也无。 姜修生对这个国家的未来已然不报希望,可他这股子心气,以及为家族报仇的念想,却不得不叫异族偿还。 他姜氏一族的好儿郎有大半死在了对抗异族的战场上,却在隐约窥见胜利希望的关键时刻,签署了这般可笑至极的条约。 而若是仅仅如此,尚且还可以容忍,静待下一次战机。 可后续发生的事情,却让老人永远也无法忘却。 那一道辽国的奇兵小队就这样潜伏杀入大宋腹地,硬生生将大宋寥寥无几,可堪大用的武将子嗣和妻女全然杀死,最终用大火将其付之一炬。 姜修生的武学锤炼至今也不过区区明镜,天源灭生一炁决也不过堪堪入门,以这道即将迈入生死大限的血肉之躯,他竟是一个族人都没能护住,只能如野狗般狼狈不堪的选择逃亡,自远方见证着那场宛如血般赤红的火舌不断升腾,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 辽国触犯了禁忌。 老人望着那如妖魔间在大火灼烧与数百士兵勉强镇压的死士,理解了这一事实,同时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踏入比之更深邃的地狱和黑暗。 既然国弱可欺,朝政无救。 那我姜氏的血海深仇,便由自己来报! 凭借着祖上流转至今的天源灭生一炁决,以及这道历史悠久的化生云纹鼎,再加之年轻时清剿妖祟所获得的一些邪法。 就算真是三十万人,给自己一点时间也不是杀不得。 事实上也是如此,姜修生凭借着崩坏能抗性以及这道古时流传的崩坏能修行之法,在最初以收集死士乃至行尸的躯壳落入云纹化生鼎中,以粗炼的手法练就一道道纯度低劣的崩坏结晶。 最终宛若养蛊般,将这些初始资源——崩坏结晶——散入辽国一些边缘的区域,造就了大片的死士与行尸。 偏偏他还用了邪法,让这些产出的死士与行尸无比弱小,方便自己炼入化生云纹鼎当中,再度产出更多的崩坏结晶。 后续像是滚雪球般的如法炮制。 若继续放任不管,便是引起整个辽国大乱也并非难事。 姜修生低垂眼眸,粗糙的手指放在腕部的脉搏上,他深知堕入邪魔道路究竟会付出什么代价,自己的资质很差劲,天源灭生一炁决所能凝结的天地之炁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己身,若不实时窥探自我状况,何时彻底落入无间也并不奇怪。 这便是代价。 想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除却此法外便别无选择。 老人低低喃喃: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若非没筹集到足够的筹码,以他的性格断然不会在边陲之地进行无意义的发泄。 借助辽国的子民之血,化为针对辽国权贵与皇室的刀刃,才是这番作为的核心目的。 而假设一切顺利,那腐烂至极的皇室与整个京城都需要慢慢清理干净才好。 在这漆黑且密封的室内,这位老人忆起那座皇城内的奢靡与繁华,与享受着诸多资源与财富的当今圣上,冷笑低语: “赵佶?倒是和唐后主有些相似,却比之废物了不知多少。” 姜修生沉默的注视着那尊云纹化生鼎,叹息道: “亡国之相,谁能力挽?” 良久,又是一位辽国平民缓步自其身后踏出,他乖顺地用异变至无比坚固的指尖以及角质割开动脉,血液的流动之音宛若夏日的溪流,绵绵不绝,透出幽邃与诡异。 这场由于仇恨的连锁,互相踏入禁忌的残忍屠杀,不知究竟会绵延至何等尽头。 至少,这份国仇家恨。 姜修生便是堕入邪魔外道,也断然放下不得。 …… …… 一望无际的荒野与零星的星光下,两道身影自月华间缓缓拉长拉远。 那座小镇的惨剧并不能使赤鸢仙人的心境有所波动,莫说守护这片大地数千年来,她自是早已经习惯了这般画面,便是上一个纪元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便足够使之对此逐步麻木。 比起前文明,这个时代所经历的不过是海啸内分流出的一朵浪花,并有着前人所铸就的堤坝和城墙为之遮风挡雨,已然算是幸福且优越的起/点。 但有一个问题让她有些在意。 这明显不是由自然引起的崩坏现象,现场所残留的崩坏能余波少到可怜。 那些死士与行尸体内的所存的天地之炁都远比崩坏降临所塑造的怪物们要低上很多。 足以见得其背后必然有着幕后推手进行主导,才演变成了这般惨剧。 少女明白这大约是一道刻意利用崩坏能进行的屠杀案件。 虽不明其背后的内核缘由,对于任何滥用崩坏的入魔者,她一直维系着必斩之的准则。 至于其中的内核与理由? 赤鸢仙人以一己之力,清除整片神州大地的崩坏萌芽,几乎日夜进行永无休止的除魔之旅,却实在无力再浪费多余的时间进行探究。 人无完人。 哪怕被誉为仙人,也终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明。 而由于那座小镇一位幸存者也无,羽渡尘更是难以读取死亡时间过久的大脑残留记忆,这使得她找到姜修生的效率被大大拉缓。 小玄的怀中是仙人那把青墨色的油纸伞,她将之如获珍宝般的抱着,此刻用着卷轴的漂浮姿态颇有些摇摇晃晃的感觉,分外可爱。 她歪着脑袋问道: “仙人,先前那座小镇怎么这么多死士和行尸呀。” “是不是又有坏人开始滥用练炁之法了。” 仙人感知着远方遥遥之处如冲霄般浓烈的天地之炁,将小玄拥入怀中,在其傻乎乎地还在呆愣之际,低语道: “嗯,所以要走快点了,小玄。” “哎哎哎!” 于是。 凭虚御风,瞬步千里。 近乎仅是几个刹那,少女仅是踏出了几处步伐,便跨越了整个庆州,途中掠夺了所有人类的居住地。 而为了节约时间,一式仙法伴随着由兴即至的灵感模因须臾瞬发。 整个庆州几乎都能望见在这道月明星稀的夜色内,有恍若彩霞般绚丽的天象好似日出般掩盖了星体的光辉,代替着自然垂怜于世。 仙人抱着小玄于距离苍月极其接近的云端,似黄昏熄灭前一刻的艳红如潮将之附近染得鲜明,衬着那人的身姿愈发缥缈而远离凡尘。 她的眼眸低垂,青色的瞳底宁静而悠远。 旋即,指尖低垂。 一枚枚赤红的羽毛混杂在流淌在人间的星河当中,一次性点亮了所有被崩坏侵蚀的城市。 以羽渡尘为操控枢纽,仙法所凝聚的天地之炁以极为细致的波动振散而开,却是将所有化为了死士与行尸的亡者剿灭于无。 于此,点亮天地的彩霞归于沉沉的夜色。 仙人的容颜在月华的折射下愈发清冷,她如渊似海的瞳底掠过赤红且虚幻的羽翎,唇瓣翕动,低语道: “找到了。” 苍玄之书倒是不讶异自家主人的效率。 不如说,假设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赤鸢仙人又如何护得这浩渺大地的周全不被崩坏所扰。 只不过随着这个纪元的文明逐步茁壮成长,她越来越不喜表露出自己的存在痕迹。 符华守护这片大地是为了责任与那份约定,但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她却又不希望自己的存在会干涉到神州人民自己的发展与未来的走向。 为此,干涉天象的能力与动静极大的仙法唯有在涉及这种恶劣性质,并极有可能在短暂的放任间便继续绵延出更多伤亡的事件上,才会显现于世。 历史上仙人显圣的案例,基本都伴随着彼时人类无法阻碍的大规模灾厄。 而彼时远不至于此,却已然足够她稍微干涉这一州之地。 终究是深夜时分,云霞不过了笼罩庆州寥寥数秒便彻底散尽,世人至多会将之视为天有异象,也归结不到自己的身上,也便无伤大雅。 符华再度踏步而出,怀中的颇为袖珍的小女孩已经有些晕乎乎,却还是抱着那把油纸伞,身后的卷轴随着风流拂动,形象颇为亮眼。 她朝着一处小镇的中央,轻盈落地。 还未待苍玄之书发表意见,附近排列整齐的一道道无比乖顺的辽国平民和身躯接近腐烂的猪羊牛马则宣告着此处也毁于他人之手的事实。 少女瞥了眼四周的修罗画卷,宛若墨水般的天地之炁自然席卷,眨眼间将整座小镇清理一新,她漠然望向被大风吹拂至无的房屋,以及那地下隐约传来恶臭的幽邃之处,轻声道: “出来吧。” 姜修生缓步从地窖间踏出,那宛若狂狮的须发皆白,雄壮的身躯高达九尺,背脊无比挺直,他就这样单手托着云纹化生鼎,走至距离仙人三十米左右的距离,方才止步。 老人的眉眼低垂,望着鼎内的画面。 ——其内的血液与骸骨已然被沥干煮烂溶解为一颗一颗不规则的紫色结晶,赫然距离自己的计划最终施行仅差寥寥数日。 他低语道: “古文里曾有传言,说赤鸢仙人自轩辕时期之前便开始行斩妖除魔之举,能执掌天地之间无穷无穷的炁,不仅容颜恒定于少女之姿,便连寿元也没有尽头。” 姜修生漠然道: “曾有好事者传言,若真真想见这传说中的仙人一面,与其前往那如云海倒悬的太虚山碰碰那缥缈仙缘,不如踏入禁忌之境,犯下诸多恶行,做个为世不存的大妖魔。” “届时仙人自会前来诛杀,给个痛快,也就自然能见证一下自古流传的赤鸢之名,究竟是冠于何等人物之上。” “但我倒是未曾想过,这个传言竟是真的。” 老人从未见过那般庞大而恐怖的天地之炁,那一个刹那的气息足够辐射整座庆州乃至边缘的其余区域,任何入了门槛的炼炁者都能感知到这般恐怖的天象本质便是炁的大规模集合。 赤鸢仙人,真当无愧乎仙人之名。 不过是对付他姜修生所遗留下的几处魔灾,竟便引出了这般由夜转昼的恐怖天象。 可见传闻中赤鸢仙人极端排斥邪魔外道,奉行入魔必诛的理念,并非妄言。 而由此,姜修生也理解了自己即将迎来的结局。 ——他不认为自己有让高高在上的仙人网开一面的资格。 但……国仇家恨未报。 “仙人可知我大宋积弱已久,被辽国肆意压榨,签下了耻辱的条约?” 仙人沉默以对,似是不解对方此刻压过崩坏侵蚀意志的盛怒与悲哀,她遥遥望着那人眸中如蛛网般蔓延的血丝与紫色光华,明白了对方的结局。 崩坏能素养堪堪算是普通,基础的引炁之法便是其所能拥有的极限。 若是在这个前提上过多运转天地之炁,结果只能是逐步失去神智,沦为死士。 姜修生说道: “我知仙人不涉世俗琐事,此等凡间之事也与您无关。” “但他们以您所不虞的邪魔之法,来我大宋腹地,杀我大宋将士的子嗣后代,妻女家奴,又用大火付之一炬,最后以妖魔之法杀我大宋士兵近乎百人。” “此事,仙人可知否?” 符华并未回答,仅是漠然道: “你入了魔便该斩,与其余事项无关。” 姜修生压抑着入魔之后,内心愈发激烈昂扬的负面情绪,低语道: “我自知该死,可家仇未报,国忧未解,可请仙人宽限几日?” 少女不曾言语,却是自小玄的怀中抽出了那柄油纸伞。 姜修生明其态度,内心的愤怒与不甘扭曲成炙热的火焰,烧得四肢百骸都好似滚入油锅,他咆哮道: “辽国杀我大宋数千数万人,逼迫我大宋每年为其徭役生税,甚至在签订了停战的合约后派遣人来分化我国朝政与将领。” “如今我不过是杀死了几千道异族人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你赤鸢仙人若真当这般“公平”,彼时为何不在?为何不在!?” 这位即将入魔的老人迎来了仙人的回应,那是好似江南水乡之处落下的缥缈烟雨,更是凛冽如严冬的绵绵剑气。 姜修生在最后一刻高举云纹化生鼎,道出了留存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你赤鸢仙人,是我汉人的仙人。” “不当是异族的仙人。” 5.苏大家有绝世之姿。 仙人的耳畔似还响彻着那人的怒吼,她素纤的指尖微曲轻弹,却是有淡淡的墨色化为灵动的游鱼将那地窖之下的傀儡们尽皆归于一捧尘埃。 少女望着已然倒在地上,被抽离了天地之炁,仅余留一具尸骸的老人,轻声道: “这世间纷纷扰扰,我管不尽。” “我所求之事,仅是这神州大地之上,不存崩坏。” “至于其他,只能交给这个时代的人们自己决断。” 她语罢却是怔然了一会儿,近日的自己比起以往变得了许多。 若是以前,类似姜修生这般人物所给予的质问,一概不理便是,又岂会在对方死后还给予回答? 符华与这世间的人本就处于不同的次元与格局。 姜修生在乎的是民族是国家是家族,他的立场大约仅能由此出发。 而她呢? 什么民族什么国家什么家族,本就与之完全无关。 赤鸢仙人是这片神州大地上文明最初的传播者,她所处于的格局和立场绝非如今的世人可以理解,也就自然会面对诸多由此而衍生的问题。 符华仅会从整片神州大地的角度上来看待事物。 对于她而言,无论是大宋、边缘杂乱成团的游牧民族,还是此处的辽国,都只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即——神州的子民。 赤鸢是仙人,也只能是仙人。 她不能参与这片大地的格局,也不能主动给予对方在崩坏之外的帮助。 因为这皆是文明演变的一部分,是历史推进必不可少的一环。 哪怕当初的丹朱和苍玄在世,也依旧会认为这是最好的做法。 因为只要拥有人类的情感,便不能保证在参与神州的格局后仍旧能维系不偏不倚的绝对平等。 而一旦拥有着远超文明容纳力量的符华逐步失去了这种意义的平等,那她就必定会干涉到文明的进程。 届时,神州的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便不可追溯。 现在虽然依旧不可追溯,可至少无论如何这都是源自这片大地上人民自己所决断出的未来。 她不过是上个纪元所遗留的残渣,所能做的便仅是将清除崩坏为己任。 至于其他,任由他人纷说便是,又与自己何干? 世人无论是庸庸碌碌一生,还是成就王侯将相,也不过区区数十载的岁月便将化为一捧黄土。 所以他们不需要理解,也不必理解。 符华可以自下兼容,去明白姜修生的想法,去理解对方的家国大义,去思考对方从小耳目濡染所得知赤鸢仙人的传闻,便是无关乎异族,仅关乎汉人,从而以先天的认知作为逻辑框架,最终才会心生怨怼。 这是仙人的伟岸以及器量,她本就位于这个初始文明的顶端。 可其他人却无法理解赤鸢。 彼时的苍玄与丹朱,在临走之前恐怕担忧的便是这点。 一个人独自走过百年千年的岁月,持续不停的消灭着崩坏,却又会不被世人所理解,那该会有多孤独?仅是稍微思量几分,便能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沉重与绝望。 哪怕不被彻底压垮自我,也会将情感消磨至恍若于无的阶段。 而事实上,前一个星期的符华已然与一道仅会消灭崩坏的机械工具没了太大区别。 所谓的磨损便是如此。 岁月的流逝抹不去融合战士近乎无限的寿命,却能让其内部作为人类的一部分越发稀少。 而到了最后,哪怕那最初名为符华的赤鸢仙人依旧永恒常驻般留存于世,可那真当还能算是活着吗? ——约不过残存世间的一道遗蜕罢了。 小玄接过油纸伞,将之抱入怀中,她歪着脑袋望着那人的侧颜,打断了符华的思虑,问道: “仙人仙人,他说的那个条约是什么呀?” 仙人轻声回应: “那是一百多年的事情了。” 小玄一脸茫然: “哎?那这个坏人怎么一副刚发生没几年的样子,真奇怪。” 她答: “他入魔已深,记忆紊乱,自然当会如此。” 檀渊之盟的签订大约是1005年的事,她下山行走神州偶也有所听闻,而如今却已经是1110年。 在姜修生的言论里,通过羽渡尘提取正确且明晰的记忆后,唯有那辽国的奇兵部队杀死了宋国后方武将们的家属一事,不仅确凿无疑,还当属近期。 至于其他,对于凡人的寿命而言,已经是一道距离百年有余的历史了。 老人彻底入魔后,所有有关辽国的事件都如大杂烩般在意识搅拌,只按照记忆曾出现的事件,不分先后的像是麻花般拼凑而出,并以此为主导,将之视为才发生不久。 先前的姜修生看似有理有据,可实则已然药石无医,并彻底堕入了邪道之属。 所谓入魔便是如此,凡人的意志力完全无法干涉崩坏能侵蚀躯壳与大脑后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性格偏激、记忆错乱、寿命无多、三观崩解,这些负面作用足够彻底摧毁一个原先意志坚定且极为善良的君子。 而在赤鸢仙人的角度来看,当一人趋于不可逆转的入魔之际,那已然与死亡无异。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符华所斩去的那个姜修生,不过是真正的那个老人残存世间的痕迹所扭曲而出的产物。 ——当你的记忆和自我都为魔所控,所留世间的那个你,也不过是一具遗骸罢了。 所以赤鸢才能度过最初的门槛,长久数千年来都毫无心理障碍的维系着入魔必诛,这个看似如天道般漠然无情的原则。 至于这究竟是不是正确的答案? 于少女而言,真正的答案并不重要,能以此为由,留存些许的人性,便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小玄在仙人的四周活泼地晃来晃去,轻飘飘的卷轴呼啦呼啦的随着夜风拂动,她眨了眨蔚蓝的眼眸,幼嫩的脸蛋上满是期待,说道: “那庆州的事情解决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山啦?” “或者先去这个时代繁华的地方看看也好呀,放松心情,劳逸结合,才是斩妖除魔和生活之间的合理分配嘛。” “你看你之前都快成木头人啦,最近虽然好了些,但继续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回去呢。” 符华看着小家伙絮絮叨叨又分外活泼的模样,唇边染上了些许笑意,似乎从接受了那份诡异且不知真假的记忆后,被磨损至几乎接近于无的情感似是再度点燃了一息星火,她轻声道: “我们先不回拂云观。” “我用羽渡尘抽离了他的记忆,近期辽国确实派遣了一支队伍杀死了宋国内部的一些武将所有的亲属与子嗣。” “此人彼时急火攻心,已然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此后又入魔太深自是没有仔细探寻背后的因果。” 仙人分析道: “除却姜修生一人仗着武艺不俗之外,其余的幸存者分外寥寥。” “如果这仅是一支外部的奇兵,理应做不到这样精准的事情。” “而再加之唯独那座京城内别无生者。” “我猜测当是有内应潜藏于此,与那支军队互通信息才能做得这般彻底。” 小玄眨了眨眼,说道: “所以仙人的意思是辽国这么大,与其漫无边际的乱找,不如直接拽住有形的线索,直接去京城用羽渡尘检索看看是吗?” 仙人望着位于汴京的方向,感知着内心奇妙的预感与羽渡尘微微的颤栗,却是心下明白,自己前往那处地域的真正理由便是出自这般诡异的直觉。 不知为何,自从接受完那道记忆之后,她总是觉得有人在耳畔低语,告诫着自己相比起所谓的斩妖除魔、守护神州,赶快抵达那一处京城才更加重要。 哪怕这一个星期内并未有崭新的记忆再度出现,可诡异的紧迫感与烦躁依旧于古井无波的心境内化作缓缓荡开的波澜,持续跌宕不息。 先前之所以造就出那番让整座庆州都为之覆盖的天象,至少有五成的理由要放在这份莫名的紊乱心境之上。 但即便如此,长达数千年养成的习惯与化为枷锁的责任却依旧将之束缚。 所以符华不得不到了如今有着其它关于除魔的理由与之相加,方能选择安心前往那处京城。 而如今,距离苏青安入青楼已然有了一个星期。 在末代花魁李师师正在和小苏逐步搞好关系的时候,将斩妖除魔之举贯彻到底的赤鸢仙人终于距离自己的命定之人稍微近了一些…… 此刻,对此尚且一无所知的她并未将此番缘由直接陈述,仅是淡淡道: “嗯,只要得知了关键人物是谁,一一甄别,将与入魔之事的始作俑者斩了,此间事便算了解。” “届时,我们便回太虚山。” 小玄瘪了瘪唇瓣,有些失落道: “哎?到时候不在京城多待一会儿吗?” 少女怔了怔,却是伸出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唇瓣微掀,轻声道: “关于这个,到时再看吧。” 小女孩似是明白了言下之意的松动,抱着油纸伞在空中转了几圈,欢呼道: “好耶!” “……我还什么都没答应呢,小玄。” 苍玄之书望着那人的眉眼,开心的笑着道: “只要有可能,我就已经很开心啦,仙人我们快走吧。” “嗯,我们去大宋。” …… …… 天高云淡,阳光明媚。 冬末初春的时令已然过去,逐步趋于柔和的温度宣告着严寒的季节已然彻底褪去。 自高处朝下望去,可以看出京城并没有严格的商业区域,比起原唐长安城内部严整清晰的结构,商业的发展和街市的形成,导致了都城平面形态的溃散,使得布局趋于自由和随机。 此刻街道上摊位林立,商品琳琅满目,接连不断的繁华酒楼之间,有一处则显得鹤立鸡群。 其门户旁的宾客身着锦衣,皆是非富即贵,门口还有“迎宾”与之熟络的攀谈。 若是仔细观察可以清晰看到楼檐之下悬着的四盏灯笼,有一首诗词很好的形容了这般画卷。 玉瓣凉丛拥翠烟,薝卜坊中自可禅。 风霜成实秋原晚,付与华灯作样传。 这是仿造仿栀子花所制作的灯,乃取其果实之形,在彼时只有青楼才会悬挂这种式样的花灯,说是高等风月场所的招牌也并不为过。 李师师所长居的镇安坊便隐秘地存在于这种高档酒家之中,此处大多是文人雅士才来的风月之地,一般并无花柳巷子中那些苟且营生,大多是才貌双全的才女在此卖艺。 基本能被称之为青楼的风月场所,都并非那些藏污纳垢的烟柳巷可以比拟,属于高端的文艺场所。 否则当今圣上也不会雅兴颇高地微服出宫,前往这等地域。 但彼时,这座因为李师师闻名整座京城的镇安坊之内,最引人注目的却并非是这位才貌双全的绝世花魁。 而是一位坐于高楼之上,敛目抚琴的女孩,观其样貌,年纪刚过及笄之年,其容颜清美,令人望之见俗,垂眸转目间所透出的泠泠之感无比淡泊,似是带人回到了那个仅存梅花的隆冬。 为其穿搭之人似是明白这点,刻意用一袭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衬着其身形愈发单薄而素雅,又使得靓丽的色泽冲淡了这份孤高的气质,反而中和成了近似红炉小雪般的柔和意境。 女孩裙摆上雪色长珠缨络拖曳于地,天水绿绫衫上精心刺绣的缠枝连云花纹透着简约的华美,却是透着夏季的单薄与轻柔,周边的几道暖炉烘托着些许热浪,使之免受初春的寒意。 她的眼眸低垂,睫毛曲卷而浓密,瞳底幽邃漆黑却又偏偏存着懵懂般的纯白,不自觉衬出些许的温吞,透着纯然通透之感。 这位清倌的身前是一道价值昂贵的古琴,其面通体蛇腹断纹,垒起如峰,底面流水兼牛毛断纹,整体流线秀美,制作极为精良,音色更是幽古灵透。 ——此乃前些日子一位文人雅士所赠。 女孩落座于端楼之上,礼貌欠身,纤长的指尖轻扬,抚上琴面,神情淡淡间,琴声便徒然响起。 琴声委婉悠扬,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潺潺而来,其技法之高超,情感之充沛,音色之优美,环绕着附近的满堂观众耳畔之间,末那识的渲染使之恍若迈入了另一个真切的世界。 哪怕抚琴之人未曾裹挟半分真情实感,这份本能的渲染依旧能勾引出每个人最深刻的回忆,勾起最纯正平和的愿景,并在短暂的音色萦绕之间,于心境内绘画出各自的幻梦。 良久,良久。 待那座之人已然离开,余留绕梁的音色环绕缓缓散尽。 诸位宾客方才重新出言,纷纷为之感叹。 有一位文人将杯中的酒液饮尽,轻声道: “苏大家,不愧是苏大家。” “分明音律与谱子当与前日无异,却依旧能勾勒出截然不同的情感,其技艺之超绝,怕是世间难寻出第二位能与之比拟的大家。” “当真是——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如泣如诉,亦真亦幻。” 旁人真心实意的附和道: “苏大家方不过及笄之年,其姿容便已然绝世,若再过几载,兴许这京城又要多出一位李师师那般的花魁了。” 一位金刀立马般做派于单桌独自酌酒的游侠儿不禁摇头叹息: “可惜,可惜。” “分明有如此姿容,这般技艺,却在这般年纪便流落风尘。” 一些男人的爱好便是如此——拉良人下水,劝妓女从良。 虽不乏有真切为此感到可悲可叹的真君子,但这世间还是小人当道更多一些。 此刻有好事者闻言,却是打断了游侠儿的叹息,纠正说道: “这位兄弟,你怕是第一次来这镇安坊看到苏大家吧。” “你可知这苏大家和常规的清倌和花魁都不同,却是个清白的自由身。” “听闻其来历源自一些古老的武学门派,此派仅收女子,所授的绝学更与琴技有关,她此番来这风月之地,是由于门派的规矩。” 那游侠来了兴致,放下酒杯,问道: “哦?这位兄台所言,我确实不知,能否继续细说,为小弟解惑?” 那人毫不客气的坐于游侠对面,拿起桌边的酒壶为自己斟满,方才笑着说道: “这可是有人自李大家那里所探听来的消息,你看这苏大家这般出众之人,最初满堂却都无人知晓来历,可见消息的真实性。” 他抿了口酒液,低声道: “听说啊,苏大家的门派最早可以追溯至轩辕时期,得了那赤鸢仙人所传的上乘武学,为此入门极为艰难,不仅要在及笄之年前,练就一身不弱于神鬼般引人入胜的琴技,更是要在此后入滚滚红尘练就一颗明镜止水之心。” 游侠儿却是读多了民间的那些志异小说,隐约有所期待,便是道: “哦,敢问这明镜止水之心如何练就?” 那好事者倒是有些编不下去了,他装模作样的冷笑一声,说道: “你就别想了。” “苏大家的琴,能夺人心魄,更能杀人。” 6.小羽毛:李师师,坏女人。 此言一出,那游侠儿细细想来却是不由难以反驳。 这苏大家的琴技之高超,但凡在座便都会不由自主的放下酒杯,停止交谈,甚至脑内的思维都会不由自主的放空放松,不自觉的联想着平日里做梦都无法幻想出的美妙光景,让人身临其境,为之沉溺。 需待到余音散尽,这满堂听众才能自其中挣脱而出,恢复到之前那一番热闹景象。 这也是为何每次苏大家弹罢便走,无人能拦的真正理由,便连那余音都能让人怔神良久,又有何人能在其走之后,依旧撒泼耍赖,唐突佳人? 此乃镇安坊,基本能来的不是文人雅士,王子皇孙,便是那些在江湖之上多有盛名的游侠,所有人在各自的圈子里都有些地位,若是做了蠢事,叫人传了出去,可不比那些光脚的人那样可以做到毫不在乎。 何况,男人的普遍心理便是不愿在优秀的女性面前表露丑态。 若是那苏大家还在,婉言劝留或是以千金添加时长都不失为一种方法。 但要是走了,便又是两说。 李暮望着这厮依旧纠结的模样,一副玫瑰带刺的感慨之感,以这般口吻继续编造道: “你想啊,苏大家的琴能让人沉溺至无法自拔,不能自己。” “这种情形下,别提那赤鸢仙人所传的上乘武学,便是用着那流落凡间的残本炁决,也足够将人头齐齐割下。” “要是但凡习得了稍微高明的手法,便是以琴音拨乱心弦,让人把持不住心中恶猿,直接血液逆流而亡也非说笑啊。” 游侠儿随着这人的话语不自觉的联想到那般画面,不由打了个冷颤。 这番话若是放在另一个场景下,显然是怎么听都不靠谱。 可在自己亲身经历过末那识渲染的琴音之后,代入感便极为强烈。 他却是信了八/九分,叹息道: “美人带刺,倒是有缘无分。” 李暮眼珠一转,知晓此人上钩了,于是当下便放出鱼饵,凑近那人,低声说道: “哎,这位小哥,这倒也未必。” “你想这苏大家自及笄之年才入这红尘滚滚,最先接触的还都是处于风月场所的姑娘们,心思纯净得很啊。” “你仔细再想想,苏大家虽是身怀绝技,但李大家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能将之拐来,足够说明很多问题啦。” 游侠暗自颔首,仔细听闻这人继续往下编造的故事以及逻辑,却是觉得极有道理,他又是一怔,察觉到其言下之意,问道: “哦,拐来?何出此言。” 李暮又是用酒壶将杯中斟满,抿了一口,悄声道: “听闻那李大家最初也与之不相识,就仅靠三言两语便将之拐回了镇安坊这般风月场所,你说这正常人家的姑娘,若非家道中落,不得如此,又岂会来此?” “苏大家倒好,刚一出世便遇到了李大家,这不就着了道?红尘练心的法子多去了,何必到这风月之地?可她偏生来了,足可见其阅历浅薄,怕是毫无防人之心啊。” 游侠儿听闻,先是被这分析下来的层层逻辑为之意动,又是一阵不悦。 这厮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就好像我能瞅着人家的纯真无知,懵懂可骗,去进行卑鄙无耻的诱拐哄骗一般。 于是,他眯着眼看向对方在桌下微微搓动的手指,曲指微弹便是有一两银子落入了那人的手中,轻咳了一声,先是望了眼四周,才低语道: “兄台何出此言?” 李暮搓了搓掌间的银子,劲力微发,却是验明了真假。 他暗叹一声这钱真好赚,便进入了谈话的收尾阶段,一副更为谨慎的模样,与耳畔处说道: “此事传入你耳中,切记不可转告他人。” 游侠正色道: “这是当然,我刘云天最是诚实守信,在江湖人称流云快刀,薄有名声,自是做不到将此事传入他人之耳的下作之事。” 李暮闻言,眸中流露出了一丝让人产生虚荣的讶异,面色上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极力压抑下的崇敬,不由拱手叹息说道: “原来是你就是流云快刀,刘云天。” “此等仁义少侠自是会恪守约定,那我便放心了。” 两人一番客套,便是勾肩搭背,开始互通有无。 “传闻那苏大家来出门派红尘历练之际,遇到了妖兽作祟,一番艰险之下,竟是把门派给予的盘缠和记载着外界常识与诸多事项的书籍给丢了。”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几乎没多久便是被李大家拐回了镇安坊。” “但关键的地方在于这中间的部分,你可知为何苏大家会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镇安坊?” “哪怕最初不知晓这是何地,这几天待下,也应当有所耳闻了才是。” “其中关窍,看似简单,但若不将之点破,这偌大一座京城怕也是无人能有缘知晓啊。” 刘云天暗自颔首,说道: “哦?可请兄台细细说来?” 李暮微微摆手,眼珠子则朝着桌面的空荡转了几圈,又抿了口酒,砸吧了一下嘴皮子,貌似无意般叹息说道: “这酒怎么没味啊。” 刘云天闻弦音知雅意,立即让店家上了盘白切牛肉,内心暗骂无耻,面上则豪爽一笑,毫不在意的说道: “哈哈哈哈,我们江湖中人便是该喝酒吃肉,兄台却是提醒我了。” “来,我自罚三杯。” 李暮夹着牛肉放入嘴里,方才慢条斯理勾着他的肩膀,悄声说道: “哎,少侠太过客气。” “请听我细细道来,你可知那苏大家其实也不知如何自红尘间进行练心?” 刘云天还未出言质疑,那人便出言解释,听得他暗暗点头。 “你想她门派长辈定是把这一环也归于了红尘练心的一部分当做考验,自然是要她自己去思量如何于这红尘滚滚,练就明镜止水之心。” “那李花魁为了用她的琴技给镇安坊拉住更多的客源,求个财源滚滚,便出为苏大家出了个歪主意。” “说是这红尘练心,想要出世必先入世,想要看破必先陷入迷障,但这些都过于耗费时间,可谓真当是要用岁月磨出那明镜止水之心,太过艰难。” “不如学那民俗小说里的俗套法子,以男女之情暗合天道,先缠情丝再斩情丝,不费时不费力,指不定就成了呢?” “苏大家一时无处可去,其年纪尚小,主见也无,便先是应了下来。” “刘少侠,我瞧你身形魁梧,面容俊朗,又使着一手好刀法,炼炁有成,更在江湖负有盛名,是难得的少年英才,和那苏大家实在太过般配,谁人见到不夸赞一句,舍你其谁?” 正当游侠儿被夸得飘飘然之际,李暮低声说道: “你若是再加十两,我陈子年以性命发誓,不仅将那苏大家的喜好告知,还不传与二人,如何?” 刘云天瞥了眼桌上不知何时已然空掉大半的牛肉,以及那厮怀中的一两银子,深知了什么叫做沉没成本太大,难以抽身,心下暗自动摇,觉得这比买卖实在亏不到哪里去。 此刻,那人拽住时机,开始熟练的劝诱: “少侠,你可想好啦,这可是最好的机会。” “我陈子年的这消息可是亲自从这镇安坊的姑娘里偷听到的,但那也是人家一时嘴快,后续便怎么也不肯说了,若不是我略施小计,只怕如今也与你一样对苏大家一无所知。” “当下知晓的人可真当寥寥无几,你若不把握好机会,待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出手了,别论他们是否能成,你都再无机会咯。” 刘云天闻言不再犹豫,默默解开钱袋,暗用巧劲将银子甩进了那人的衣袖当中。 只见李暮顺着力道微微振袖,便缓和了那份力道,化解了对方的试探和微微不满,面带微笑的于对方耳畔处一阵低语,过上一会儿后,便见这位少侠喜上眉梢地走出了镇安坊,却不知是前往何方了。 李暮于袖中把握着新骗来的这十一两银子,慢条斯理的嚼着牛肉,暗叹一声,美色真当误人,这般低劣的法子都能在这几天百试不爽,随随便便就将听曲的钱给赚回来了,甚至互相折算之下,还有所盈余。 还好他自认是与那位大家距离太远,以致于觉得高不可攀,生不出几分念想,反倒是能利用这不知从何处流传至二道贩子耳中的流言,开始改善改善生活,每次进来听曲都是变相白嫖,好不自在。 李暮一边得意的想着,一边吃着牛肉喝着酒,却又开始打量这附近是否还有好骗的江湖游客,来挣下周的酒钱。 …… …… 此处也唤作镇安坊,却无关乎那处酒楼,而是较为一处私密庭院。 如今这处庭院内的一道阁子里,窗边摆着书桌,架上有几卷古书,窗外能窥见几丛竹子,随着微风拂过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婆娑。 那人沉默的走至床沿,褪去那身衣裙,换上一袭纯白的汉服,将发间的饰品拽下,使得青丝垂落至背脊,任由之在吹拂的风流内晃动微旋。 苏青安迈入后堂,他望着少女窈窕的背影,遵从着空壳内仅存的欲求,陈述道: “弹完了,给我报酬。” 李师师瞅着手中的书卷,朝冒着热气的锅内撒上其内所言的配料,认真道: “苏苏听话,这汤底很快便熬好啦。” 少年闻言沉默不语,他坐于外侧的桌面上之旁,等待那人的日常喂食。 那双漆黑的眼眸低垂,其内缓缓趋于空洞,失去焦距。 对于目前的苏青安来说,似乎进行思考都是一件没有意义也难以做到的事情。 除却遵从着人体的机制,去满足饥饿外,唯一的欲望为何呢? 【未知基因觉醒度:0%】 阿特洛波斯的面板映入眼帘,似在缓缓告知着如今自己应当去做的事情。 而想要将这个数据推进半分,纯粹蜗居在这一处镇安坊,显然仅是浪费时间罢了。 但即使明白着这个事实,自己也无法对之产生行动的欲望。 觉醒度满值之后,便会发生什么,会得到什么,会拥有什么样的改变。 关于这些问题,他的脑内似乎有着呼之欲出却又像是雾里看花般的朦胧答案。 可无所谓。 就好似如今的少年能明白自己如今所行之事,并不能被常规男性所能随意接受。 但情感都剥离殆尽,沦为空无的前提下,失去羞耻心与荣辱感的他,自然不会去在乎自己是否应当在青楼里男扮女装,给人弹琴卖艺。 对于现在的苏青安来说,弹琴的意义无非是与李师师进行等价交换。 这似乎是人格的残留,亦或说以往的那个他所余下的灰烬所拥有的不变特质,与容易心软和温柔似乎并于一处,成为了拼图的一部分。 以前的自己大约喜欢等价交换的立场,这会让自己不由得觉得安心。 “去……崩坏兽……找……华……李……师……师……坏女人。” 少年涣散的眼眸内有微弱的光辉一掠而过,若是他能观察到此刻自己的意识海,便能看见一枚小羽毛游弋在其内,有气无力地蹦跶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要触及到什么,可最终却还是可怜兮兮的无疾而终。 苏青安的末那识被封死在了自我的躯壳之内,目前若是其本人愿意倒是能做到自我窥探,乃至迈入灵魂殿堂。 可终究还是比以往多了一层隔膜。 再加之在失去了主动进入其中的习惯,导致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听到的声音源自何方。 另一方面,对于刚刚醒来不久的苏暮汐来说。 如今的境遇简直是灾难。 她通过记录能明白小苏再次经历了一次重启,通过最近的观测和理解到的信息进行分析,再对照以往自符华那里留存的记录,就可以很鲜明的发现一件事情。 目前的朝代里,赤鸢仙人依旧处于完美的全盛时期。 既没像几百年后收徒被背刺导致失去了不死之身,也没像此后那般顽固不化,稍许能算还留存着自我的人性。 若是按照以往的重启经验,苏青安只要坚持着斩妖除魔的道路便能自然与那位仙人进行相会,彼时无论是否能再续前缘,都有了零星的希望。 假设自己再将留存的记录对之进行覆盖于传输,那便更是如此。 可如今以燃尽自己一切为代价,拨动灵魂天平的少年,却处于空壳与残骸的状态。 若是说前文明的符华初见到苏青安时会忍不住被那份记录的渲染,导致产生本该不属于自身的情绪与情感。 那现在的苏青安便是亲眼见到了那位自己所爱之人,也不会产生任何波澜与情绪。 因为…… 这份情感,在灵魂天平的筹码计算方式之内甚至比升维生命的本质更具备价值。 而意味着什么,也便无需多言。 那位不知名的伟岸神明确实以另一个纬度的力量,将少年的痕迹与概念强制回溯,按照【念】与灵魂生命的特性,理论上他迟早会恢复最初的状态。 但苏暮汐清楚,灵魂生命与人类之间的寿命存在着极为恐怖的差别,甚至可以说不是一个次元,不是能在一个平台上进行评判的程度。 这个理论,完全是建立在长生种的概念上的【迟早】。 若是真当用时间进行堆积,哪怕苏青安直接活上几百年,直达圣芙蕾雅学园诞生之后的时代,她都有理由怀疑无法恢复回最初的那个他。 在这种极为糟糕的情况下,小苏竟然还被坏女人拐走了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待着不动了? 可恶,怎么可以发生这种事情? 这种微妙的状况也太怪了! 苏青安不仅被回溯了生理年龄,还彻底失去了记忆与情感,这种状态下的他简直好骗到了一种境界。 如果说当初被少年捡走的希儿是处于警惕心贼高的流浪猫,随时会炸毛咬人的那种类型。 那现在的小苏完全就是随便让人撸的幼猫,谁给罐头就跟谁走。 简直让待在意识海里的小羽毛警惕心直接拉满。 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穿上女装了? 谈一次琴,就包一天饭,这种交易为什么可以达成啊? 末那识这种层级的渲染,对于凡人来说,是真真比拟仙音都不为过了,用来换猪蹄、羊肉煲、泡椒鸡爪、东坡肉、桂花糕、龙凤酥、冰糕凉粉、椒盐牛肉什么的,明显很亏好吗? 但凡苏暮汐能正常和目前的少年交流,估计他的耳畔处每天环绕的都将是类似的问话。 直接将原本父亲和女儿的立场瞬间颠倒。 可……由于目前的苏青安完全不产生情绪,偏偏又灵魂永恒常驻末那识了,导致没吃饱饭的小羽毛每天努力蹦跶都只能传递来些支离破碎的话语。 而从唯独只有对李师师的评价完整的说出来了,这一个细节可以明显看出某枚羽毛对其的敌意颇深。 李师师,坏女人。 7.苏青安:赤鸢仙人的炁决?我会的。 苏青安对这道近几天来时不时会在耳畔处徘徊的声音,已然逐步习惯。 可就如苏暮汐所设想的那样,如今的他哪怕见到符华也只会将之视为陌生人,心湖无法引起半分波澜与悸动,便是听着这理应当感到熟悉的声音,日常控诉李师师也只觉得无需理会。 比起这个奇奇怪怪,不知源自何方的声音,显然是每天给自己投食的人比较重要。 如果不是两者之间的灵魂链接,因为末那识的层次过高,使得小羽毛无法窥探到另一侧的情绪波动和心念,想必她现在听到少年的心声,依旧会忍不住觉得难过。 以前的苏青安对自己会有多温柔,如今的他就会有多疏离。 那类似于被划分至以往被少年刻意用【藏】规避的陌生人行列,无论如何试图接近,都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马里亚纳海沟,难以触及半分之下的真实。 而苏暮汐虽无法聆听少年的心声,却能隐约能感知到他的空白与死寂,以及对自己所传达话语的态度。 假设以前苏青安和符华之间的关系进度都取决于后者,那现在的立场不仅倒转,一方的情感也彻底归于零点。 当一座还残余半分人性的冰山与一具盛着灰烬的空壳相遇,即使外人如何满怀期待,是否也仅能迎来擦肩而过,无疾而终的结局? 作为汲取着两人灵魂物质而诞生出的灵性,想必这世间没有比苏暮汐更为深刻了解这两位性格的存在。 但哪怕是这样的她,在理解如今的赤鸢仙人和现在的苏青安的前提下,依旧只能怀抱着悲观的态度。 可……苏暮汐依旧很高兴。 只要这个人还活着,只要他依旧拥有着恢复原先自我的希望,就已经比那个世界线的结局要好很多很多了。 那以少年所有的所有,去为人类博出一个未来的未来,不是她想要的未来。 而此刻。 在意识海里打转转的小羽毛,看着那个坐在对面的少女,只觉得好气。 李师师拖着香腮,望来的眼神分外温柔,水润的唇瓣微掀,言笑晏晏。 她眨了眨眼,指了指刚刚端来的烤鹿肉和一只醉鸡,顺便自旁边的小木桶内盛了一碗香稻米,将之递给垂首不语的男孩,说道: “吃呀。” 意识海里的小羽毛停止了蹦跶,它不仅没有灵魂物质可以吃,连外面的食物也吃不了。 可恶。 越看越饿,越看越气。 可怜兮兮的小羽毛顶着又累又饿的负面状态,选择关掉了视野,继续睡大觉。 苏青安闻言则并不回应,却是乖乖的拿着筷子开始吃饭。 此后,桌上陆陆续续摆好生鱼片、羊羹、东坡肉等名菜,以及一系列昂贵精致的糕点,最后是一壶透着清香的花茶。 李师师看着他一脸冷淡,却又被食物鼓起腮帮的模样,觉得分外有趣,又不由感到喟叹。 在持续一段时间的相处里,她已经逐步发觉眼前的人其实并不在乎食物能给予自己的味道与享受。 进食本身仅是残留下的一种身体本能与欲望遗骸,无法给予精神上的愉快也无法给予任何幸福与温暖。 可除此之外,自己没办法给予这个孩子其余的事物了。 为此,表现喜爱的方式便仅有变着法子让那人的吃食变得更繁复美味。 哪怕对方并不在乎,对少女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去努力的事情。 “苏苏。” 少年将食物咽下,抬眼望向出声的那人,便复而垂下眸子,望向桌面上的菜肴,伸出筷子夹走一块酱色浸透,肥瘦相间的东坡肉。 他将之放进饭堆之间,任由袅袅的雾气升腾烘托着这份香气,又见被勾芡收汁至浓稠的酱料沾染在粒粒饱满的香稻米之上,度上一层诱人的颜色。 李师师心知这孩子已经在听,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轻声说道: “以后若有人问你源自何方,便答自伏龙山云霓镇而出。” “若有人问你何门何派,回答琴门即可。” “要是还有人问你为何要暂居这风月之地,你就说红尘练心。” 她伸出葱白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脸蛋,问道: “记住了吗?” 小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了点下颌。 李师师见他乖巧的模样,又是忍不住用指尖轻捏了捏,她唇瓣掀起的弧度愈发明媚,似有些开心。 这孩子倒是比最初的时候,好交流了很多,不知再过一阵子会不会露出笑容呢? 以后要是长大了,就去会一会这乱世风云、去看一看那传闻中无垠的大海、去闯一闯这天下之大,山河壮阔、最后去带回一个恍若仙人的女孩,至此成双入对,不再孤独。 那样多好? 她想着,眉梢眼角都染上稚然的期待与温柔。 若你有朝一日生在笼中,后半生已然注定了结局,是否也会觉得若能见证另一个人的自由与未来的旷阔,是一件能稍稍弥补自身遗憾的幸事? 少女半拖着脸颊,望向凉亭外的蓝天白云,轻声道: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让你这样做?” 她似是明白对方不会回答,仅是自顾自的说道: “苏苏,这座京城有太多坏人啦。” “我可以藏着你,但我的自由有限,终究是藏不了太久的。” “与其到那时惊慌失措,思量如何应对,不如提前造起大势,为你撑出一道虚假的背景,为你编造出具备一定可信度的能力。” 李师师回忆起那场大雪的朦胧夜色,又像是隐约窥见了那个男人被官府拽走前咧着嘴角,眼眸间的光却一点一点熄灭的光景。 那分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却还是……好难忘。 她低声道: “这样,你才会有未来、才能拥有自由、才不会受人欺凌。” “所以我借着镇安坊里姑娘们散发了一些信息,专门盯着那些二道贩子放出编造的故事。” “这些人贪得很,自是会帮助我们散播这些消息,为了保证短时间内的长久盈利,又更是会以更精巧的方式行骗。” “有你的琴音在,多少会具备一些可信度。” “所以有人会信的,而那些江湖中人最是喜爱热闹,待事态发酵加上你的外表,这场京城的水便混了。” 李师师摸着那人顺滑微凉的发丝,笑意盈盈: “赤鸢仙人所传的炁决,掌握者还是位绝世美人,谁不想来瞧上一眼?” 她拨弄着衣摆出的流苏,轻声道: “朝廷的力量确实势大,但掌握了上等炁决的武夫若于偌大的京城内散开来,却也不可小视。” “哪怕一支训练有素的万人军队足够击碎所有游兵散将,可大宋怯战已久,下至朝上权贵,上至所谓陛下,骨子里都怯弱的很。” “这是长此以往所养成的国风,他们都怕死,都怕零星末微的半分风险与危机。” “而武夫的炁决却偏偏对常人有着神鬼莫测的威能,有人触之必死,轻而易举便会沦为邪祟。有人不至于此,可依旧畏惧炁决凝聚的力量。” “但他们看似很厉害,却还是要生活在世俗之中,即使是里面的精英也含有能做到百人敌的,镇安坊又是圣上最近才相中之地,所以这场局不会失衡。” 少女的口吻淡淡,似是已然习惯作出类似的局面。 事实上也是如此,她本就天生叛逆,是向往自由的桀骜性子,偏偏地位卑贱又聪慧异常,且在长久的勾栏教育下养出了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的能力。 若是换做在这般制度与教育下培育出的女子,大约会选择顺从的以歌舞与美色侍人,至此在青春年华尚且还在的时光里多挣些缠头,多物色些能托付给后半生的人选。 可李师师不同,她习惯于真正意义上周旋于权贵与文人乃至江湖游侠之间,以此使之互相轴衬。 少女懂得如何最大程度的发挥出自己的魅力和价值,却又拥有着在这个行当里看起来分外可笑的底线。 为此,她曾设立过稍有差池便会粉身碎骨,乃至沦为玩物的诸多周旋之局。 这个人,某种意义上很不怕死。 而很讽刺的地方便恰恰在于这个地方。 李师师之所以受人追捧,名满京城,却就要归功于这份骨子里便抹不去的倔强与风骨。 可以说,这份借此烘托出的气质与谈吐才是拉开她与其余花魁的真正要素。 简而言之,新鲜感。 在一个满是淤泥的地方,真当会有一个这般不怕死却又满腹才气的女人,真当会有一个不是在待价而沽,而是在努力恪守所谓卖艺不卖身规矩的愚蠢花魁。 那也自然会有人想看看这个玩具能在坚持多久所谓的信念与规矩。 可以睡的漂亮女人很多,但有能力给予这般乐子的女人却少得可怜。 而在17岁的当口,李师师尚且能周旋的局面,在那位圣上给予了薄面与暗示般的赠礼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升级。 那柄托人所赠,以标志性的瘦金体提笔勾勒出几行诗词的油纸伞,至此成为了心头上无法搬离的大山。 同日,这位末代花魁于大相国寺前拾起了仙人的空壳,在一个星期后为他设立了一道闹得满城风雨,却又留有余地的局,用于护佑自身。 这是李师师此生最为绝望的阶段,可这个孩子的出现却又好似给予了她别样的寄托,让她能得以有希望借此窥见笼外的光亮。 少女的眉眼间糅杂了几分忧郁,她深知设局的风险,更明白出了差错会迎来的结局。 但李姥姥本人便是权贵们的眼线,自己更是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甚至镇安坊本身就已经沦为了权贵敛财的道具,从宾客敢于肆意点上几盘牛肉就能看出其中的问题。 卖牛肉的理由很简单,无非是挣钱。 简单的做个算术题便能知晓其中的暴利,一头牛的价格不过五七千钱,可每斤牛肉的价值却足足百钱,而一牛之肉不下二三百斤,这中间能赚取的差价也就可想而知。 而这般放在边缘区域与地方城府才比较多见的行当,能自皇宫足下,明目张胆的和律法擦边,其背后的利益关系究竟有多复杂,又是否能扯到当今圣上的身上,便又是另外一件事。 其实从文人官员能将牛肉吃出各式花样,便能看出其中的态度。 是否犯法? 这本就是擦边的行当,在模糊的界定处,如何断定自然就是看背景够不够大罢了。 再回过来思考,就能明白李师师作为这般地界的花魁,一举一动会有多明显。 即使用那些缠头在这偌大的京城为之找到其余的居所,依旧会被发觉所有的小动作,彼时的结果仅会更糟糕。 红颜祸水。 李师师倏地脑内掠过这几个字眼,却又是觉得一阵意味难言,她自身在其余人眼中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能自己亲身经历这种烦恼,各种意义上给予的感觉都很微妙。 少女固然知晓这个法子具备着极大的风险,可这是其能力范围内唯一能想出的办法。 她并非不知带着盘缠带人跑路的法子,可这个代表要去赌外面是太平盛世,要去赌真当无人看守自己,更要克服一个弱女子与一个稚龄孩童的组合独立生存的重重困境。 与其在不擅长且未知的领域进行博弈,还不如就此赌一赌这棋局。 至少,还有提子的资格。 李师师抚摸着那人的脑袋,叹息低语: “若你真当会赤鸢仙人所传的炁决,当有多好。” 这样便是作局失败,也能引人忌惮,多出几分自保的能力与资格。 这样便是我选择了其余的道路,你也能拥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与勇气。 苏青安沉默不语,自方才开始……末那识自身旁少女的心底,所感知到的温暖便让他感到分外陌生。 而其实从最开始的不久便是如此,可唯独直到了一个星期的现在,知晓即将迎来满城风雨的李师师,才无意间展现出了足够传递至心底的温度。 这是一介残骸与空壳所曾燃烧殆尽的事物。 这是源自最不值一提,却又最珍贵无疑的关心与亲情。 这是残破的末那识,乃至仅余灰烬的【念】都最渴求的外界刺激。 于是。 灵魂殿堂之内,天平之上代表着换取力量的那一端多出了一道圆珠。 ——曾经燃烧殆尽的筹码在当下,迎来了极其微渺的回溯。 圆珠至此散尽,化为纷纷扬扬的晶莹尘埃融入了【念】与末那识之间,使得干枯死寂的情绪机能复苏了半分。 少年微怔的瞳仁内似有黯淡的光火一闪而过,却又迈入熄灭,他问道: “炁决,是什么?” 李师师似是讶异于对方会有所回应,但仅是楞了霎时,便回答道: “那是有资质的人才能进行修行的一种特殊法门,以寻常武学锻炼劲力与气血的技巧和强度不同,修成炁决者能引动天地之炁于人体之内运转周天,至此归于意志的掌控。” 她说着说着来了兴致,像是给孩子耐心讲故事的姐姐一般,说道: “在神州大地,有一些传承着完整炁决法门的门派,听闻朝廷内部也供奉着存在着类似的机构。” “但大部分散落在世界里的炁决传承似乎都并不完整,要是随便乱修,就会堕入邪魔外道,失去自我意志,很可怕哦。” 少女板着纤细的手指,认真道: “那些游侠儿说,江湖里有不少门派都掌握着类似的法门,但品质高低不一而足,难以分辨。” “更有甚者说其实天下炁决都源自同一册,大家如今所修的炁决虽以不同的名字来进行称呼,但本质上都仅是残缺度的不同,随着流传和遗失又变得难以正确拼凑,只能将就着修下去了。” 她笑道: “而这天下炁决出自同一册的说法,是取自轩辕时期对赤鸢仙人的记载进行推测,才加以揣摩而出。” “所以江湖上老是动不动就有人喜欢吹牛,说是自己祖上得到了赤鸢仙人的真传,修行的是最强的炁决,要争一争这天下第一。” “这次我借的就是这个名号,毕竟你的琴音是真材实料,便是经不起试探,以一句明镜止水之心未修成,炁决未有资格修心即可。” “反正江湖里对赤鸢仙人所传的炁决都传的神鬼莫测,那修成的条件与寻常炁决不同也是应有之理对吧?” “江湖中人若是为难一个小姑娘,可是会被招人耻笑的。” 苏青安的眼眸微抬,他望着那人满是笑意的眉眼,理解着胸腔间自末那识感应出的虚幻温暖,轻声问道: “炁决,能做到什么?” 李师师侧了侧脑袋,却是答道: “我倒是没见过那等武夫出手,但传闻内那赤鸢仙人执掌无穷的天地之炁,能更改天象地貌,斩掉世间最凶狠的妖魔。” 于是。 自重启以来,【圣痕】第一次自行撬动,在刹那内编织出无俦的法理。 万里无云的天际至此涌来滚滚乌云,轰然间有雷霆万钧似怒龙咆哮。 少年眼眸低垂,任由一道惊天动地的闪电劈下,将之捻在指尖,他望向陷入茫然的小姑娘,轻声道: “师师姐,赤鸢仙人的炁决,我会的。” 8.赤鸢仙人在斩妖除魔。 李师师沉默地望着那孩子指尖之间跃动的雷霆,眼眸微怔。 传闻间足够斩灭世间妖邪,涤荡万般罪孽的煌煌雷霆,就这样被禁锢约束了至极的光与热,困在柔软脆弱的肌肤之间,好似那人的造物般至此俯首称臣。 少女望着天际间遮蔽了阳光与视野的滚滚乌云,只觉仿佛一座黑城横压而过,在其中翻转如龙的雷鸣轰轰作响。 旋即,无尽的云气自苍穹汇聚,宛如洪水般的大雨在下一个刹那便铺天盖地。 偌大的汴京,竟在短暂几个呼吸间便被这场一念之下的天象所彻底覆盖。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可在凉亭之内,天地之炁皆在【圣痕】的执掌之下。 万万道雨滴垂落而至,却又齐齐悬停于四周。 她望着这一幕,恍惚间却不知为何忆起《庄子·逍遥游》中的描写。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风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所谓羽化登仙,便是至此之后——外生死、极虚静、不为物累、超脱自在。 一念之下,天象为之更改。 原来仙人不是传说,也并非神话,而真就在这红尘滚滚,盛世人间。 李师师能感应到天地之炁。 或者说,但凡具备着基础素养的人类都无法忽略掉这般量级的天地之炁。 无穷无尽,浩如烟海。 除却传闻中的赤鸢仙人,她竟是丝毫找不到符合这个孩子身份的名号。 旋即,少女停止了思考。 幻觉吧,这是。 怎么想出门从积雪里挖出的一个孩子是仙人这件事情都很奇怪啊。 要是换做是另外一个人,也不会认为自己平常摸头捏脸举高高什么都任由自己胡来的孩子,会是这么遥不可及的存在。 仙人哪里有这么可爱这么听话啊!怎么想都不对劲啊? 少女听着遥远的雨声,看着近在迟尺滞留于半空的万千水珠,只觉得分外茫然,还是没能缓过神来。 她习惯性的戳了戳那人柔软的脸蛋,抬首望向乌云密布的天际,轻声低语: “苏苏……那个,让乌云散开?” 苏青安瞥了眼小姑娘的侧颜,任由捻在指尖的雷霆化作游弋的龙首,瞬息内归至天穹。 它将所有的天地之炁吞没于无,至此溃散为万般光辉。 而所有曾汇聚一堂的崩坏能则以无形无色的姿态借着另一个维度的媒介迈入了【圣痕】之内,至此抹除了所有痕迹。 哗啦,哗啦。 凉亭外被滞留了轨迹的水珠终是轰然落下,余留一片绵延不断的声响似交响曲般跌宕起伏,又在天地之炁的驱逐中归于寂寂。 而在更远处的外界,以吨为计量的雨水落下了一时半刻也在无后继之力的情况下,趋于宁静。 阳光自云霄的罅隙间破出,忽有大风吹拂掠过,将残留的云絮刮散而开,很快便成就了一番万里无云的好景致。 她仰着首,看着晴朗的天际,木然道: “啊,真散开了啊。” 很好,不是幻觉。 改变天象。 掌握天地之间自然游离的炁,且操控量级深不可测。 什么叫你会赤鸢仙人的炁决啊。 你这不就是赤鸢仙人亲临了吗? 少女缓过神来,兴奋的抱住刚欲拿起筷子继续吃饭的孩子,蹭了蹭他神情寡淡的面颊,神情欢喜,由衷的夸赞道: “哇,苏苏好厉害啊。” “你难道就是史书上传言的赤鸢仙人吗?” 苏青安不顾将自己拥入怀抱的温香软玉,仅是固执的盯着饭堆里在腾腾热气间愈发诱人的东坡肉,眼眸纯然而又懵懂。 师师姐到底要抱自己抱多久。 不是说好的食不言寝不语吗?为什么这个人还喜欢动手动脚。 自那枚筹码散于【念】后,空洞的残骸终于有了一丝初始的情感机制与驱使思考框架启动的理由。 这些心理活动便是他逐步恢复正常的征兆。 但彼时理应当感到欢呼雀跃的小羽毛则在呼呼大睡,苏青安本人和李师师对此就更是一无所知。 现在的少年只是终于能懵懂的理解到这个蹭着自己脸蛋的女人,对自己很好的事实,所以遵从了增添的情感逻辑,逐步努力提升了自己与之的交流等级。 毕竟按照这七天所给予的经验,对方确实会因为自己长时间不回话而感到有些失落甚至是难过。 而这一切都要归结于先前那份积累至一枚圆珠的筹码。 所谓的外界刺激,准确来说是末那识对针对自我的正向情感的检索与接收,从而借此加速恢复速率的一种机制。 这是末那识与【念】都残破不堪的状态下,所自主产生的机制。 而这两者仔细来说其实很难判断为真正同属一个主体。 在以往的时候,灵魂和【念】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在灵魂升华为末那识之后,它便注定会迈入天人合一,以这种形式建立起独属于自身的时空轴,【念】则必然会在这种前提下失去自我,将名为苏青安的概念流逝殆尽。 正常来看,很容易得出【念】由此溃散,末那识从而消失,主体彻底死亡的结论。 可问题在于,末那识是涉及到升维的神秘存在,其位格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 所以原本灵魂与【念】平衡的主体位置再度颠倒,转为了末那识不会因为【念】的消亡而消亡,并能在一定程度上使之其本质概念溃散后,转为另一种适合以常驻末那识状态的全新的【念】。 这也就是为什么彼时的伏羲会说出那般言语的真正理由。 【但仅是暂时的你,是腐朽古老到需要被斩去的那个你。】 对于经历了升维的灵魂生命来说,这就是一个恒古不变的常识与规则。 不需要质疑也不需要反抗,因为没有意义。 末那识作为少年本人的灵魂羽化之态,却已然超脱了他自身的掌控,各种意义上,这都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而在如今,这份超脱却成为了变相帮助【念】恢复完整的优秀助力,不得不说又是一份奇妙的因果关系。 小苏盯着盘里的生鱼片,回答道: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名字。” 这位明眸皓齿的美人,此刻瞳底却更是无比明亮,似有水光潋滟,她望着对方认真道: “说不定就是呢。” “你看呀,你能掌握这么多的天地之炁,还能改变天象,这不都是赤鸢仙人的特征吗?” “而且而且,我听说赤鸢仙人的炁决便是由外而发,操控的便是世界内自主存在的那些炁,所以使用起来没有止境。” “我看你前面就是这样,身体内部没有半分炁的气息,操控的显然四周环境的炁,并且范围甚广,与传闻内赤鸢仙人的炁决完全吻合。” 她睁着大眼睛,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为什么不能是赤鸢仙人?” 苏青安不想和她说话,他看着饭堆里逐步拨开的热气,说道: “我记得,你前天和我说,食不言寝不语。” 李师师认真说道: “对啊,但我又没在吃饭,我只是看着苏苏你吃而已。” 她闻言又觉得开心,捏了捏他的脸蛋: “哎呀,苏苏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真可爱。” 少女又问: “所以你的记忆里没有关于自己是谁的问题嘛?我以前还觉得你是哪家的贵公子呢,现在看看苏苏你肯定是仙人呀。” 男孩明显比以前话多了一些,他闷闷地用筷子戳了戳饭堆,像是死寂的人偶多出了零星的生气,而这才是让李师师觉得喜悦的真正理由。 “不知道。” “师师姐不是说,赤鸢仙人是女子吗?” 李师师想了想,说道: “那大家和仙人又不会有多么亲近,单看外表,怎么分辨出苏苏是男是女?” “所以这个理由不成立。”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她却真切的不希望这孩子会是赤鸢仙人。 传闻中守护神州大地,护佑天下,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赤鸢仙人,若真当落得了记忆散尽,不知本我的懵懂境地。 至此,往后的强大邪祟以凡间的武夫与军队之力完全无法与其抗衡。 北国横亘一青龙,气壮神州万里程。 那座含有着千古岁月历史的宏伟建筑之下,曾经掩埋了多少邪祟与妖魔的尸骨? 若是说这座长城本身能称之为——千古胡兵屈仰止,万重血肉铸安宁。 那使得人类依旧未被时常出现的恐怖妖魔所吞食杀掠,却都要归结于那位赤鸢仙人的身上。 这位仙人守卫了神州文明,使得历史能安然的以人类自己的方式,不被外界干涉的延续下去,可谓极其重要的存在。 所以李师师便是生于随时都会迎来动荡的时代,也仍然不愿仙人出事。 若说,国家的演变不过数百载,仙人的存在便是国家拥有演变与更替资格的底气。 可深挖下去就会发现,如果用凡人的角度来看,赤鸢仙人的存在感很低迷。 少女其实不应当有着这般深刻且通透觉悟,甚至对此觉得沾沾自喜,撞了大运才是正常的心理。 但李师师在如今的内心深处,在强烈的欢喜之下却仅存惶恐与惆怅。 她不希望苏苏是赤鸢仙人。 因为那般职责和重担都太过于恐怖且深邃。 大家总会去佩服那些舍身取义的勇气、上刀山下火海的决意、以死明志的风骨,可若将这些要素置换至自己所亲近之人身上,却依旧不会认为是一件好事。 而另一方面,假设他真当是赤鸢仙人,那自己……必定留不住他。 李师师自然知晓,这本便是应有之理,是沿着如今路线往下走去,必然迎来的结果。 你要让他远走高飞,你要让他脱离囚笼,你要让他获得自己最想获得却触之不及的自由。 那当然要迎来注定的离别。 而这天下之大,车马之慢,怕一别经年,便天人永隔。 李师师本就是要和他告别的,这也是从最初将之从雪地拾起,便决定了的事情。 可真当这般结局,化为确凿无误的事实落入脑海,依旧会觉得惆怅、会觉得不舍、会觉得难过以及……孤零零。 这是人之常情。 而少女言笑晏晏,她自幼便习得了隐藏情绪与内心的本领,唇瓣扬起的弧度仅能让人为之夸耀这份美貌和艳色,难以看穿之下的半分真实: “不管是不是赤鸢仙人,你会用这份炁决本身都是确凿无误的事实。” 李师师摸了摸他的脑袋,便缓缓松开了双臂,不再将之拥入怀抱。 她浅笑道: “原来苏苏这么厉害啊,那我就不用担心有人欺负你了。” 苏青安望着那人浅淡却粲然至真切的笑容,恍然无言。 为什么师师姐会觉得开心的同时,又很难过呢? 李师师绝对无法欺骗过末那识的感知。 可即便如此,这依旧是如今的他无法理解的问题。 小苏纯粹的陈述道: “没人能欺负我。” 少女闻后笑意却愈发盎然,这般话语由稚气的孩子倾吐而出,总能透出纯然的可爱,她道: “嗯,苏苏真厉害。” “那现在,我们放出的谣言就变成真的啦。” “不会有被拆穿的风险,也不会有失败的可能。” “就不会受伤,也不会觉得难过了。” 苏青安懵懂的颔首,他无法理解自己到底有多强。 但唯独,自己真的很虚弱也极为残破的事实则尤为清晰。 目前的自我,就仿佛被永恒定格在熄灭前的一抹烛火,处于最为低迷脆弱的时刻。 末那识本能地依靠对这几日的学习和【圣痕】极限的计算,得出一个结论。 至少毁灭这容纳了百万人口的汴京城,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若以极高的精度驭使天地之炁,百分之一的极限便足够抵达这一结果。 可以说,即使苏青安沉沦至了最为衰弱的阶段,依旧比以前死在九幽之下的那个自己强上很多很多。 假设现在的他拥有着正常的自我,这般实力已然足够一人行走天下,不畏任何困难。 可现在的少年就算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依旧可能会被凡人所杀。 这仅是一具被神明回溯至的空壳,仅是一具承载了那人疲倦与死志的遗蜕。 所以……目前的他处于非但不厌恶着死亡,甚至不拒绝任何人对自己下杀手的危险状态。 而就精神层面上进行评价,这连被称之为消极都算不上。 因为这就是名为苏青安的概念,在殆尽前所遗留最重的痕迹。 他问: “我受伤了,你就会难过吗?” 少女的眼角眉梢都染上柔和的笑意,轻声回答: “谁会舍得如栀子花一样纯净的苏苏难过呢?我可不是这么不解风情的人。” 苏青安问道: “那死掉呢?” 李师师望着那人圣质如初的眼眸,怔了好久,却是认真说道: “会的,会很难过很难过。” 小苏侧了侧脑袋。 他不懂为什么死亡值得叫人难过。 更不懂为什么仅相识七天,李师师就会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便感到了难过。 少年认真问道: “我无法理解。” “死亡仅是不在这个世界了,仅是躯壳和灵魂湮灭了,我不懂为什么这些值得难过。” 这是原本的苏青安便一直存在的病态和念想,在沦落这般境地之后,他更是失去牵挂与情感的缰绳,死亡所能给予人的敬重与恐惧由此彻底不复存在。 所招致的结果,便是这般的言论。 李师师问道: “那如果,我要杀苏苏,苏苏不会觉得难过吗?不会觉得活着会更好吗?” 他轻声回应: “不会。” 少女的神情复杂,她继续问: “那我呢?苏苏觉得我死掉比较好,还是继续活着比较好呢?” 苏青安想了想,诚实道: “我不想师师姐死掉,在你身边很温暖。” 这是末那识所能感知到的情绪与感情最终反馈在胸腔处的温度,是让他感知到存活实感的依凭。 李师师轻声道: “你所不在乎的,只有自己啊。” “而若是其他人给你半分好,你就会觉得不舍得对方死去吗?” 她掀了掀唇瓣,低语: “真是善良的孩子。” “苏苏,这就是理由啊。” “你觉得在我身边很温暖,便不想要我死。” “死亡会带走这些,会让那些因为你而感到温暖的人,至此失去温暖,这便是它可怕的理由。” 苏青安轻声道: “嗯,我懂了。” 少女望着沿凉亭微微尖翘的屋檐随风涤荡,至此滑落的水珠,她看着那枚水珠溅跃而开,散成星星点点,再不成型的模样,侧首对上了那人的视线,认真道: “所以,苏苏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她板着手指,琼鼻微皱,说道: “还要努力让自己觉得高兴。” “还要记得远离对你心怀恶意的人。” “反正,不能因为觉得死亡不可怕,就随便乱来。” “你这么厉害,一定能好好保护自己的。” 苏青安感知着那枚天平上再度出现的一枚圆珠,他望着那人依旧在絮絮叨叨的模样,缓缓颔首应答: “嗯。” 至此,落入凡尘的仙神终是沾染了一丝全新因果,有了不肆意归于寂灭的理由。 9.赤鸢仙人在行侠仗义。 彼时彼刻。 少女立足虚空,四周是悠悠白云。 自下眺望可以窥见一望无边的汴京,隐约还能窥见未融化彻底的白雪皑皑散播在城市各处,宛若玉带。 她静心凝神,双眸闭阖。 羽渡尘的幻相以无形无色的姿态,似鹅毛大雪般降落至京城的各个地带。 符华显然做不到那般将所有人的记忆与意识操控检索的霸道之事。 而即使不闹出多少动静,借着对【辽国】、【内应】、【武官子嗣连环大型命案】等等关键词的大规模筛选和检索,她也能最短的时间内抵达极高的效率,得到自己所想要的答案。 这本便是第八律者对自身权能的最初用法,少女对此经历了数千年的操控后,自然炉火纯青,甚至在精度上更胜一筹。 此处仅不过百万人口有余,再排除无法得知这般信息的升斗小民,筛选目标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但……意外发生了。 少女睁开眼眸,发觉仅是霎时间附近便已然乌云滚滚,浓郁至极的云气濡湿垂落的发梢与衣衫,漂浮在身旁的小玄几乎要被骤然呼啸的大风裹挟着卷轴归于漆黑深邃而又雷鸣轰响的天象之内,她努力抱着那把油纸伞,哭丧着可爱的脸蛋: “仙人救命,小玄要被雷公吃掉啦。” “为什么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的崩坏能啊,好可怕。” 符华微微蹙眉,她抱住紧张兮兮的武装人偶,防止小家伙真被卷入这场天地之炁所凝结而成的霸烈现象。 旋即,崩坏能领域彻底展开。 但一无所获。 仙人依旧无法感知到是自何处将这般浓郁的天地之炁集结而出。 彼时的少年运用【圣痕】的原理帮助众人避过了第九律者的感知,现在的他以末那识启动【圣痕】更是能在不用思考的前提下,便能展现出比以往更甚的操作。 以此,赤鸢自然没办法凭借着那些被抹除的痕迹找到对方的真实所在。 纯粹的崩坏能现象? 她将之否定。 这显然完全无法解释眼下的境遇。 但若是以人力乃至妖魔所为,当世更不应当无缘无故出现此等级别的存在,更何况这座汴京城,并非那种长久累积崩坏能的恶劣地域,现实条件不足够支撑起这般庞大的天象。 唯一能勉强解释的大约便是崩坏爆发的前奏,可按照如今的文明进程,便连这个也不符合以往的经验和逻辑。 直观来说,这种纯粹以天地之炁构建凝聚的天象,某种程度上与自身的基因能力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 前些阵子的庆州便被符华一己之力所制造的天象覆盖笼罩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其本质就是对天地之炁的结构与塑造,进行将天象编织而出。 换言之。 普遍而言,改变天象这种层级所涉及的崩坏能微操已然提升至了近似权能的程度。 基因能力的存在是一种天然的模板与辅助的器官。 可纯粹以个人的掌控来进行复刻,却是一件困难到足够被评价为不可能的事情。 即使是以前能复刻出崩坏链式反应的苏青安也无法抵达这种程度的精度,可在末那识的增幅下,仅是随意而为便复制了基因能力的特殊性。 所以,符华并未将思维拐到这是其余人类的作为。 毕竟留在这个世界的先行者们,不会毫无缘由的施行如此作为,也没有凝聚天象的能力。 少女思量一会儿,还是没出手将之强制驱散。 她已经发觉这场天象是以崩坏能为原初撬动构建的产物,与自身的基因能力其实十分类似。 所以它的存在并不会产生危害,甚至在事后不会提高一个区域的崩坏能浓度。 反倒是直接击溃,还会引得未知的存在注意,进而引起警惕与防范,不如静观其变。 有自己在这里,汴京不会出现意外。 可仅是一会儿,这场气势汹涌的天象便在一阵鼓动耳膜的雷鸣间骤然消失。 那庞大的天地之炁竟是抹除了散去的过程,直接无影无踪。 仙人捻其沾染了些许云气的青丝,她纤细的指尖感知着这份微凉,心境不知为何一时意味难言,低语道: “最近的咄咄怪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小玄扬起脑袋看着她的下颌,想了想,说道: “说不定就和辽国的内应有关系呢。” “仙人先继续找出那个坏人吧。” 她抱着被打湿大半的油纸伞,垂眸低语: “而且……我觉得这不一定都是坏事呢。” 少女闻言不置可否。 她轻轻振袖,身上沾染的云气便彻底散开,大风至此吹拂而开,将所有残存天际的云絮推至遥远的边缘。 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倒是……一番难得的好景致。 赤鸢仙人收回视线,敛目凝神。 羽渡尘进而继续悠悠垂落,展开了检索。 …… …… 午后时分,一处酒肆。 “望江南。” “浣溪沙。” “念奴娇。” “菩萨蛮。” 酒肆老板望着面前这位打扮分外朴实且不起眼的男人,瞥了眼外界的归于寥寥的行人,他缓步走至门户处,将大门关闭,沉默地坐回原先的位置,自抽屉下将一道暗格拉开,拿出特质的笔墨与纸信,交付给对方。 老板用眼神示意店内的虚掩着的那道门,便拿起算盘,翻开账本,不管不顾。 陈轩竹抄起桌案上的信纸与笔墨,迈步进入被虚掩的门户之内,他于深处的点亮一盏油灯,便开始将近期值得提交给上层的信息一并以脑中所记录的暗号编码为载体,书写而出。 虽然内应这种高危职业,由于徽宗皇帝的登基逐步变得越来越安全,可为了自身的安危,他依旧习惯保持这份看似可有可无的谨慎。 大宋即便腐败至极,也依旧存在着为国为民的子民。 哪怕自己栖身于高俅的庇佑之下,是对方较为青睐的家臣之一,可勾连辽国这般恶劣的事件暴露而出,仍然无法保住性命。 这家酒肆是辽国埋下的一处暗子,其内买卖的酒类是京城之外的稀罕物,借此所编制出的商队带着一道信件走出京城,自然不是难事。 布置这道暗子的人很聪明的将这条利益链与蔡京麾下的财富收敛集团靠近,乃至捆绑在了一起,借着这位一手遮天的权臣名号,审查力度反而变成了最不需要担忧的事情。 辽国拿着大宋进贡的白银,又再度花钱买通大宋内部的关卡,细究起来也很是有趣。 大宋国内自徽宗皇帝登上王位以来,党争愈发热烈,以各个权臣为代表的各个派别为了各家上台,不择手段。 争权夺利,互相拆台已然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而各方势力的手段,则让这座被粉饰成满是富足欢乐气象的京城愈发显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按照常人的看法,近期的京城并未发现任何值得交付于敌国的不利情报。 但陈轩竹作为高俅身边的红人,却能以超前的信息量和敏锐的嗅觉发现潜藏在市井间的真相与现状。 他近期正在负责完成高俅下达的一则任务。 即,查阅江湖内任何有名人物的相关信息,并关注京城内部是否来了富有盛名掌握炁决的武夫。 而陈轩竹明显能发觉到一个事情,几乎在同时原本仅在镇安坊四周,江湖中人圈子内,缓缓流传的【赤鸢仙人所传炁决】、【苏大家出自隐世门派】、【苏大家需要以男女之情来红尘练心】等坊间笑谈,则以更为快速的诡异状态在几天之内闹得满城风雨,纷纷扬扬。 从最开始只是李师师这位始作俑者,在借着镇安坊姑娘的口去进行散播。 这本质上是一个需要发酵一阵子,才会逐步掀起声势的绯色流言,可在后续不久,流言传播的方式就远远不止于二道贩子,而是有着其余庞大的势力在对此进行推波助澜。 最后这则流言竟是逐步在京城之外,演变成了另一套说辞。 【镇安坊有意愿开展武文会。】 【苏大家以赤鸢仙人的炁决为筹码,欲要招到辅助自身进行红尘练心的人选。】 【一代花魁李师师为国为民,希望顺便以此招到有能力的爱国之士,支援最近愈发紧张的边部防线。】 其实不用占据多么高的位置,只要梳理一下整体的事件流程,大约就能发现其中的鬼祟和另一层意思。 首先其中被当枪和工具人的存在,无疑是那位名满京城的花魁。 她传播借此传播这般流言的目标,究竟是为了什么,暂且不得而知。 但就以顺着原先轨迹,最后可能达成的结果来看,这场费尽心思的局可能只是在为了让那位苏大家不被蠢蠢欲动的权贵所染。 这种愚蠢的女人不值得作为内应的他多加关注,朝下继续研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首先将这场流言放大的势力究竟抱着什么想法?又为什么要借着这种不入流的名头? 只要弄清楚这两个问题,就能明白背后的操盘手所求为何。 从最后一则流言可以很清楚的得知一个答案。 ——招兵买马。 并且这股势力想要召集的不是平民,而是那些掌握了炁决的能人异士。 而为什么要刻意借用李师师的名头? 追本溯源,抽丝剥茧。 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究竟存在着什么可以利用的事物。 无论是花魁的名号,还是那份美貌与才气,在这场局里都不存在任何意义。 或者说,那位苏大家才是舆论的部分中心,才是负责当花瓶的存在。 而抛掉这些,陈轩竹只能想到一点。 ——当今圣上曾托人赠予一柄亲自题字的油纸伞,以暗表对其的态度。 同时这件事情在发生的那天,就不知为何于坊间流传了出来,使得那位颇好颜面的圣上为了舆论,一直并未亲自前来会见这位被打上自己记号的花魁。 听闻这位皇帝为此心情都有所不虞,但在一众权臣变着法子的日常讨好下,依旧进行着声色犬马,宫室园林的玩乐,很快便将之抛在脑后。 现在想来,如今看似忽如其来的满城风雨,其实早就初现端倪。 李师师以此在与那位圣上未有多少接触之前,便被世人看做是皇帝的女人,名声更是响彻。 为此,以她的名义所发起的武文会和隐约间透出招兵买马的意思,都会被外界的江湖中人理解为皇帝在变着法子收敛人才。 而赵佶这位正主上位后颁布了新法,过了那阵子新鲜劲后,便不理朝政,连日常玩乐与行踪路线都被那底下的权臣们揣摩引导的一目了然。 另一方面,虽生为帝王之家,但他的政治嗅觉和判断局势的能力都很低劣,可以说天赋全点在了关于艺术的方面,便是发觉了此事也无碍。 或是以坊间流言搪塞,或是将李师师推出背锅。 以赵佶的能力,便是深挖也只能找到其余的背锅人,怎么都不会有多少后患。 陈轩竹再度将思路整理一遍,不由在内心暗自低语: “这是要打着皇帝和抗辽的幌子,召着用来谋反的将领。” “倒是难得一见的好机会。” 澶渊之盟以后,宋辽双方大致保持了百余年之和平,这对两国之间的贸易关系、民间交往和各民族之间的融合十分有利。 可辽国的实力却反而变得大不如前,宋朝内部的问题确实腐朽且污秽,但辽国比之不差多少的同时,却还面对着被女真族逐步吞并的危机。 但凡宋朝内部有一些能人敢于窥见这份机会,撕破长达百年的盟约,对辽国进行攻伐,胜算其实并不低。 这也是为何辽国会主动探寻妖魔这般禁忌的研究,甚至主动撕裂盟约,袭杀了诸多武官乃至其子嗣亲属的理由。 哪怕明白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但在妖魔实验并不成熟,也并未研发出有效兵器的前提下,提前扰乱宋朝局势,让其没有余力趁火打劫,顺便测试研究成果,才是最有效的做法。 而如今,无疑也是一个将水彻底搅混,给自己重归自由的机会。 陈轩竹自幼于辽国长大,其血亲全在燕云十六州,若他不能给予足够的信息,让人满意,父亲便会被虐杀至死,母亲和幼妹更是会被送入类似于教坊司的机构内,任人凌辱。 另一方面,他自身也被下了隔一阵便会发作的毒药,需要来这酒肆月月进行换取。 若非侥幸以一手蹴鞠的好本领,受到高俅的赏识与喜爱,以自己原先的身份地位,所能接触到的层级与消息,怕是连解药都换取不了多久。 可假设辽国拽住了这次的机会,直属于自己上面的那位权贵受到了嘉奖,便是还得自己自由也并非虚妄。 至于愧疚、犹豫、悲哀、不忍,此类情绪对于一条被拴住了项圈,时刻给予鞭打和恐吓的恶犬来说,毫无意义可言。 宋国会怎么样、辽国的未来会如何、其余百姓是否会由此颠沛流离,这些他都不在意,也无所谓。 陈轩竹只想活下去,拥有自由的活下去。 男人吹干了笔墨,他将纸张于火烛之上轻轻拂过,见到上面的字迹缓缓隐至于无,便将之折叠起来,塞入信封。 他将之放于酒肆的案前,便迎着刚刚雨过天晴的微风渐渐远离。 少女打着油纸伞,青墨的边缘残留着几分水珠缓缓垂落而下,她望着那人的背影,眸中的羽翎凋零溃散,晕开的赤红渗入瞳底,却是已然将相关的记忆抽离而出,阅读完毕。 虽然刻意为内心的直觉绕了个圈子,但自己还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凭借着那人脑中的姓名,彼时抽丝剥茧,便能很快知晓妖魔之法的源头是因何而起。 “仙人,羽渡尘检索出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符华轻声应答: “嗯,找到了。” “大概再去辽国一趟,便能寻到幕后主使。” 小玄聋拉着脑袋,坐在卷轴里打着哈欠,她揉了揉眼睛,说道: “那我们赶紧回辽国吧。” “快点解决掉之后,仙人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也能少死很多人呢。” 少女阅读着那位酒肆老板的记忆,想了想说道: “嗯。” “解决完之后,便再来此处一趟吧。” 小玄怔了一下,兴奋道: “哎,仙人是要到时候好好逛一逛这处京城吗?” 符华轻声道: “那位酒肆的老板看了内应的信件,辽国想弄乱宋朝的朝纲,拖延时间,最好也最方便的办法便是在当日的武文会内,对那些修了炁决的武夫下手。” 小玄想了想,说道: “那就是会把他们变成死士对吧。” “如果弄得严重一些,借着资质不错的武夫身躯培育出一道武尊,整座京城说不定都要大乱呢。” “要是皇帝来凑热闹,那就更糟糕了。” 仙人不会干预世俗。 所以无论是陈轩竹,还是那位酒肆老板,由于都与妖魔无关,她皆不会进行任何干涉。 这是规矩。 但若提前知晓何处有可能出现崩坏事件,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符华也确实想要真切看看,究竟是什么在牵引着自己的心神。 若非深知此类事件的恶劣影响波及之快,她想必不会选择这么快离开。 10.我,苏青安,比武招亲。 一处阁楼。 李师师对着铜镜梳着发丝,低垂着眉眼余光隐约能窥见那人的身影,她问道: “武文会?” 李蕴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以此遮住自己涂抹胭脂也并不惑人的唇瓣,在岁月风霜下趋于分叉纹理的肌肤在粉饰下显得苍白而粗糙,眼尾微翘间隐约能勾勒出年轻时的妩媚,十余年前窈窕的身段则一去不回。 到了这个年纪,若还从事这份行当,自然再也无法通过以色侍人而过得滋润。 她是这镇安坊的老鸨,是这道甜水巷风月场所的龙头,是于十三年前救了王师师一命,赐予其全新的姓氏与未来的恩人,也是为金丝雀的牢笼扣上囚锁的帮凶。 “师师,你还不知道吧?” “你叫那些孩子传出的消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愈演愈烈。” “现在莫说这座京城,再过一阵子,兴许整个江湖都会知晓,我们镇安坊有一位苏大家习得了赤鸢仙人的炁决。” 李师师隐约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她自然是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对方,更瞒不过上面的那些权贵,可瞒不过不代表会被在意,也不代表会被横加干涉。 所以让镇安坊的姑娘谈起这些故事,并未被遭遇阻碍,流言也成功散开。 但目前来看,闹得满城风雨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师师有着自己的下一步手段作为扩散与加速流言的工具,可她分明还未进行任何动作,一切便已经进展到白热化,这属实……很奇怪。 而另一方面,少女也不奇怪为什么自己现在才会知道。 她的自由和消息渠道都被人所死死把控,每天能见的人,能踏足的地方,乃至从早到晚的行程,都限度在一张网络之外,将他人所不想让自己知晓的事情提前筛走。 既然自己现在才会知道,只能说明对方认为自己之前没有知晓的必要。 至于现在为什么要告知,反过来思考就能得到答案。 李蕴笑着道: “但除此之外,你可知外界都传遍了,说是你忧虑边境防线,欲要召集爱国的有能之士。” 少女的瞳孔微缩,指尖翻弄的金钗微颤。 此前自己被圣上相中的事情在当天之后便传遍京城,与如今的事件不仅有着相似之处,还明显有着勾连。 她几乎马上理解,为何这次的舆论会发酵的如此之快。 有人先是向天下宣告自己披上了皇帝的虎皮,又以自己的名号召集爱国之士。 假设当今/圣上真有意愿召集修得了炁决的能人异士,直接挂出皇榜,或者以其余的方式光明正大的传遍天下即可,又岂会做这等迂回之事? 这背后必定是来自那些权臣的手笔,而这般作为的理由,细究下去怕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而被迫与此事沾染的自己,下场究竟会如何实在扑朔迷离。 可另一方面,一介妓子都能看穿看透的局面,却能堂而皇之的在整座京城乃至天下闹出这般事态。 所谓的皇帝此刻则可能依旧在声色犬马,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国家…… 到底还能留存多久的时间呢? 李师师深知谋反篡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此次的武文会至多不过是一场前局的落子与试探。 哪怕圣上真当无比英明,发现了这荒唐之事,以此抽丝剥茧到了最后,除却将明面上的有关者全部杀光,株连九族之外,也毫无意义。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 “姥姥,假借那位的名头,是会株连九族的大罪。” 这次的事件与其说是要准备谋反,不如说是在借机试探皇帝是否真当那般无能。 而镇安坊是否会被牵连进去,自己乃至那些参加武文会的游侠儿是否会出事,只能期望于对方是真当对此长久的一无所知,或者知晓了也无法看透之下的真实。 否则,下场也就可想而知。 虽然那位圣上一直以来的表现,大概率让人认为不会有何大碍,但这等风险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吊人心弦的事情。 李蕴继续维系着那份笑容,轻声道: “你觉得,我们有选择的余地吗?” “师师,认命吧。” “我们都是任人玩弄的棋子,但你至少还有讨好那位圣上,借此换得几分筹码与安心的余地,不已经很好了吗?” 她嗤笑道: “还是说,其实你更想死在十三年前的大雪里?” “做我们这个行当的,出淤泥而不染也不过是为了待价而沽,高冷清贵风骨傲气也不过是为了拉高身价,若想要把脸一抹就成了良人,不如去做梦比较实际。” “你已经找到了最好的买家,只要诚然接受,以那位的性子,莫说发觉不了,便知道了也不会拿你如何。” “你很聪明,应该能明白吧?” 李师师沉默不语,她知晓对方的意思。 若是赵佶能看破,那必然也能明白自己乃至镇安坊不过是被动向前的棋子罢了。 假设李师师被其归类为对方宠爱的女人,也就自当不会成为发泄怒火的对象。 而这番话明面上是诚恳的劝解与安慰,实质上却是再鲜明不过的威胁与逼迫。 任谁都知道,这种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的假设有多么虚妄。 但凡中间有谁谗言几分,被肆意打杀了也毫不奇怪。 说白了,少女与赵佶之间并无任何情感基础,后者不过贪恋容颜与这份能与自己交流的才气。 这种程度的关系能有多坚固? 怕是比纸还薄。 李姥姥的话无非是在暗示如果好好服从武文会的安排,后续无论发生什么,凭借这层关系,自己都大概率会安然无恙。 可若是要闹幺蛾子,凭借着那与圣上的几分牵扯也没有多大意义,只会迎来凄惨的结局。 她轻声问道: “武文会,是什么个章程。” 李蕴的神情欢喜,她将对方抚养长大自然是知晓其性格究竟有多么死倔。 若要是对其余的花魁,威逼利诱随意对待,任其也只能乖乖俯首。 可李师师不一样。 需知青楼里对不听话的女子所进行的手段可谓极其残忍,哪怕顾虑其价值的完好,不能直接破坏贞洁,碾压尊严,可其余的精神压迫与不会留下疤痕的体罚都有着一套完整的手段。 在这种烈度的PUA之下,常人早便屈服于此。 但对方和其余被自己养大的女孩遭遇了一样的事情,却依旧是这幅可笑的性子。 这种人生来便是有着难以扭曲的秉性,就是干出不要命的事情也毫不奇怪。 所以在听得对方一些服软的意思后,女人的态度明显比之前好上了很多,她坐在李师师的身旁,温声细语道: “师师啊,这场武文会的表面噱头是你带来的那位苏姑娘,借着那什么红尘练心的理由,让那些修得炁决的武夫露上几手,到时候啊,让她上去和往常一样弹弹琴就行了。” 李师师轻声道: “苏苏真当仅是一个噱头?这场武文会的内在且先不提,至少就表面而言,你们的宣传和比武招亲一个性质,我不认为那些人会冒着风险直接将内在的部分暴露出来。” “而想要将做戏做全套,怕不会像是姥姥所说的近似弹弹琴这么简单。” 李蕴的笑容愈发热切,似是没听出其中的讽刺: “师师啊,到时候这武文会的头名必然会是江湖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其炁决与武功都臻至化境,之后的地位更将非同凡响,委屈不了那位姑娘的。” “在这个世界上提早寻得归宿,不已经是很好的事了吗?” “你想想,这些江湖游侠,武林中人,可不比那些权贵豪门无情无义,各个都是侠骨柔肠,定会好好待她。” 少女望着铜镜内如画的眉眼,却是仔细对着唇瓣涂着胭脂,抿着这张隐约带着花蕊香气的红纸。 她睫毛眨动,将贝齿与唇瓣的色差映入眼底,微笑说道: “姥姥可知,这红尘练心的对象需由苏苏自己满意才行。” “也就是说,这场武斗的最终胜出者还需要与之交战,试试成色。” “而若彼时的头名,还打不过一位年纪不过豆蔻的女孩,你这武文会不便成了一场笑话?” “所以,还是请姥姥仔细考虑一下为妙。” 女人的笑容不变,却添了几分冷意,她道: “怎么?那位苏大家难不成还真会赤鸢仙人所传的炁决不成?” “一个身子骨没几两的小姑娘,能有几分琴艺算她了得,还真当是什么能修得高明炁决的绝世之才?” 李师师掀了掀唇,眼尾微翘,透出纯然的妩媚,她认真道: “若是我说,他真当会赤鸢仙人的炁决呢?” 李蕴摇了摇头。 她姑且活了这般年岁,对那江湖上的武夫以及炁决都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 虽说有不在少数的女子拥有着绝佳的炁决天资,甚至历史上都存在着借着炁决以抵达万人敌之境的巾帼须眉。 例如那数百年前初入江湖为红衣,再度下山持若水的剑客。 这位名为萧云的绝世剑客就是真正意义得到了赤鸢仙人几分真传的存在。 她在未受得仙人教导之前,便拥有与妖兽穷奇厮杀三天三夜,血染百里的气魄与强大,此后入太虚山又得神兵道术,可谓世俗绝巅。 萧云的一生都执行着斩妖除魔之举,在江湖间留下了不知多少逸闻,此类人物数百年难得一见,江湖上诸多游侠豪客都为之神往,却难以触及半分。 这就像是完完全全的两种层次和壁垒。 江湖游客与陆地神仙。 而造就其中最为核心差距的要素,便是那位自历史有记载起,便一直恒古长存的赤鸢仙人。 这等伟岸存在所传的炁决? 不过是琴音有几分玄妙,也胆敢妄称习得了仙人真传,简直不知所谓。 莫说李师师没拿出任何证据,仅在空口白牙的陈述此事,便是拿出了苏苏修得炁决的现实,她也不可能相信会是赤鸢仙人的炁决。 而另一方面,便真当是又如何呢? 说白了,其实这世间赤鸢仙人所遗留下的传承并不在少数。 在历史往前推几百年,这位仙人的踪迹比近期的时代要频繁很多,偶尔也与世俗有所交集。 但传言,真当能让人抵达万人敌层级的神秘炁决都存在着唯一性。 除却最初得到传承的那人之外,其余的后来者便是将之口口相传,也难以复现出这道炁决的半分荣光,去其余普通的炁决也并无多少分别。 其中的缘由经过后世对历史和这些人的传记进行了研究,才缓缓显露真相。 理由很简单。 所有曾经见到赤鸢仙人本尊,得起传承的人类,都与生俱来便拥有着极为优秀且特异的天资与力量。 这种人便是练得炁决普普通通,依旧拥有着势不可挡的强大。 萧云很明显就是这样的例子。 而仙人会根据这些人不同的体质与偏向,传授不同的炁决与技法,这才造就了足够在历史留名的绝世高手。 换言之,你练得了赤鸢仙人所传的炁决又如何? 你终究不是彼时真正被量身定造传授法决的那位古人,那便无法发挥出这份传承的任何奥妙,与寻常的武夫别无区别可言。 甚至由于偏向性太重,不适合自身,会导致天地之炁逆流至走火入魔也很正常。 李师师终究是太年轻,她对此类的信息并不知晓,也就自然无法明白李蕴此刻的笃定和不屑。 而另一方面,若是换作是以往的苏青安,就能很快明白这些万人敌背后的真相。 所谓的天资特异,其本质无非是极为罕见的圣痕觉醒者。 赤鸢仙人所传此类人的炁决只是引导出各自圣痕力量的闸门,其本身并无多少特别的地方。 所以那些不曾拥有圣痕的后人如何苦求修行也没办法抵达先贤的境界。 因为是否拥有圣痕,是天生就决定了的事情。 但哪怕不知晓其中的内核,李蕴所得出的结论也并无差错。 赤鸢仙人所传的炁决不过是一个引人瞩目的噱头。 可真能将那些有名有姓,拥有真材实料的高手吸引而来的,还是圣上的名头和隐约可见的荣华富贵。 所以到时,稍微有点见识和传承的宾客都不会在乎那所谓的苏大家和仙人传承。 此刻李师师所说的话,就更是分外可笑。 但为了避免刺激对方的情绪,女人还是没能进行嘲讽,仅是安慰般顺着对方,说着软话: “苏大家若是真当习得了仙人炁决,那自然是不会输给前来的江湖中人。” “到时胜了,对方也会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更不会胡搅蛮缠。” 她轻声回应,并未多言: “好。” 一会儿后,李师师看着老鸨离开房间的背影,沉默不语。 少女自然不知晓这位先前的内心活动。 可她虽然由于身份地位和年岁经历对武夫的层级所知不多,但依旧能明白大概全天下除却那位真仙之外,大约无人能接下那人指尖的一道雷霆。 假设在前几天知晓这件事,自己自然不会如现在这般淡然。 毕竟以自身的能力除却顺着李姥姥来之外,便只有鱼死网破的办法。 但在如今却又是另外一码事。 李师师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作为到了如今反而从保护苏苏,变成了让苏苏彰显力量,从而赢得尊重与敬畏,不为权贵与势力所扰的一个舞台与机会。 这世间便是真当有能与改变天象、手掌雷霆的存在为敌的武夫,也断然不会前来一处青楼展开的武文会凑热闹。 苏青安这种意外怎么可能会短时间在京城连续发生两次? 纵观历史、传记、野史、志异,乃至闲人所书写的故事都没窥见过这般离谱的事情。 所以,和李姥姥所想的正好相反。 在稍微冷静下来将自己捡到的这位落地仙人算进事态之后,她已经不排斥武文会的展开。 比起在后续被迫让其展现自己的力量,不如就借着这次机会对世人——至少是京城——宣告一个信息。 那便是这个看似乖顺清美,无比稚嫩的小姑娘,并不是这么好拿捏的存在。 此后,凡俗间的势力与所谓的皇权都如脆弱的薄纸,不值一提。 莫说大宋积弱已久,便是真当无比强盛,拥有着百万雄师又能如何? 单单是前些阵子的那场暴雨与雷霆齐齐垂落,就足够将脊骨打折至粉碎。 想要一个清静与尊重,是再简单不过了。 而直到了这个时候,将思维真正意义上拓展至现实之际,少女才恍然明白仙凡之别到底意味着什么样的差距。 可不知为何,比起受得对方庇护与亲近,所理应当产生的虚荣和安全感,她却只能感到一阵孤独与失落,浓重的情绪自胸腔处如云气散入四肢百骸,使之感到一阵冷寂。 自己无法陪伴他多久。 自己也没有资格长久的伴在他的身边。 李师师相信对方的强大并非无缘无故,兴许这孩子迟早会拾起自己的一切,走回至斩妖除魔的旅途。 而她身为一介凡人,所能做到的……仅能是见证着那一幕来临前的时刻罢了。 11.相逢,不相识。 京城,酒楼。 一位说书人端着茶,摇着扇,处于满堂的热闹光景之间,娓娓道来: “听闻那摘星手修得的炁决,拥有好似有月华散落,银河扑鼻的外显之相,若是在夜色间窥见此人出手,想来会是一番难得的景致。” “又说那问心刀,每每斩人之前都定要问一句话,却恰恰都是诛心之言,竟是逼得一些恶徒并非死在刀下,而是逆血冲首而死,可谓刀快口更利,现今这位大侠初设问道山庄已有三载,在江湖盛名不绝。” “再谈那越女剑传人,一身非凡剑术且先不提,单单是那炁决便分外不凡,传言这位于十载前,以幼龄之身便能以剑尖挑起青铜鼎,端是有古风之相,重现先人传承。” 堂下议论纷纷。 一位有见识的游客继而道: “越女剑江溶月?这等人物于豆蔻之前便能以凡铁斩杀妖兽,天生不修炁决便具备执掌天地之炁的能力,听闻其初生之际背脊处如近千年前的那位祖辈一般,显现出了奇异的朱红图案。” “可赤鸢仙人传其先祖的炁决似乎不适合她,此人则不甘落于先贤,年纪过及笄后便走访天下,只为仙人散落在外的其余传承,一一修行,踏足大道。” “此番前来怕是为了传闻中也有一份传承的苏大家。” 有人应答道: “这武文会凑热闹的名人可不少啊,想必这流言里的苏大家虽此前别无名声,但这炁决应当有几分真实性,否则如何吸引诸多名人前来?” 旁人冷笑反驳: “只有眼皮子浅的才不知,仙人传承对世间九成九的人来说都毫无意义,与一般炁决不同,那越女剑情况特殊也罢,其余人可都是奔着其他荣华富贵,家国大义才来这武文会。” 这般口吻引得其余人分外不快,却是引起了一番争执。 仙人过滤了纷纷扰扰的谈论,她坐于满堂的宾客之间,神情淡淡的抿了口香茗,无言无语。 少女似与四周隔着一层无形的隔膜,于人声喧嚣之处遗世独立,她的服饰与这个时代显得过于亮眼,出尘沐雪般的容颜与身旁袖珍的女孩都是引人瞩目的要素。 可意识的权能化作领域,将外界的认知剥离。 不知从何时起,使用羽渡尘遮蔽自身已然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最初这么做的理由似乎是由于丹朱所改良的这套汉服,到了后来则渐渐演变成一种习惯了。 以致于,她便是位于人山人海,也只觉得有些冷清。 但小玄叽叽喳喳的声音却是打碎了这份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感触: “仙人,你听见了吗?” “那个什么越女剑一听就是圣痕觉醒者,我们去收她为徒吧!” 圣痕觉醒者。 少女闻言,瞳底的波光微晃,似是有被剪碎的流年突兀乍现。 她常年行走于山下人间,数千年来也曾与数位圣痕觉醒者有过几段师徒之实。 但时光匆匆,圣痕虽能给予这些人极为优秀的崩坏能素养以及身体能力,可与寿命却是无增无减。 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无病无灾的活过百载有余,便化为一捧黄土。 这世间悲欢喜乐,不过一时之念。 待岁月悠悠如沉舟渡过千江,往后的浪花又与最初起航的那片光景何异? 不沾因,不沾果。 与世隔绝,一人独行。 这便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最好的结局。 食髓知味者,会为之甘之如饴。 而这永恒的寿数,最终能与凡人交集而出的情感所能迎来的不过是一场大梦。 或是十年,或是百年。 所曾目及之处总归将物是人非。 唯独妖魔永绝不断,唯独仙人常驻世间。 她轻声道: “再看吧。” “坊间传言,不可尽信。” 若真当是圣痕觉醒者,点拨对方,使之掌握自身的力量。 此后凡间的妖魔也能少上几分,为此被波及的无辜者更是能少上很多,并不是一件坏事。 少女以一人之力庇护这方土地,所能触及之地,终究会有差错。 而这个时代的崩坏兽普遍孱弱不堪,一个成熟掌握自身力量的圣痕觉醒者足够仗剑天下,不畏一切敌。 只要确定了对方的心性并非恶徒,她自没有吝啬点拨的理由。 赤鸢仙人的时间宝贵,可羽渡尘也足够在霎时间确认对方的过往与性格,并不费事。 小玄坐在桌案之上,她想了想说道: “这次武文会不是要交手吗?” “如果那个江溶月真想要那什么大家的炁决,肯定会上台呀。” “反正我们过去阻止完那些坏人,就等着看热闹,是不是真的有圣痕,一看便知。” 赤鸢轻声道: “嗯,时辰差不多到了。” “我们走吧,去镇安坊。” 女孩驾驭着卷轴,漂浮在众人的脑袋上,眨着湛蓝的眼睛,露出纯真的笑容: “好耶,仙人带小玄去逛青楼啦。” 少女自动忽略了这句话,于袖中倾滑出几枚铜钱,扣于指尖按在桌面之上,她望着远方,眼眸前垂下的发丝随风摇曳,使得其内的瞳色于光影的交错下归于渐层。 仙人缓缓起身,沉默地走出了一片热闹的喧嚣当中,朝着那个莫名的牵引之处踏足而去。 那里……到底会有什么呢? …… …… 武文会便开在镇安坊所属的一处庭院。 这本是针对上流人家所设立的高端场所,可供应一处寥寥百人的场地供宾客观看,乃至比武却是绰绰有余。 基本能入门除却当地的姑娘们,便只有经过筛选的江湖游客,类似流云快刀这种层级自是无法进场。 经过半月的发酵,这场看似随意玩闹的武文会至此展开。 由于多方面的宣传,乃至实质性的噱头,前来此处的高手并不在少数。 人这一生所求无非是一场荣华富贵和一个好名声。 即使炁决修得高深又能如何? 斩妖除魔之举能带来多少收益? 惩奸除恶之行能给予多少声名? 如此一想,有人会在斟酌之下依旧凑这场热闹也就并不奇怪。 少女一如既往的并未遮蔽身形,但羽渡尘则让在座的各位无一能察觉到这位不再宴请范围之内的赤鸢仙人,连带着小玄的叽叽喳喳也仿佛被单方面主动屏蔽了般,不被听闻。 此处与那酒楼的讨论与喧嚣到多有不同,庭院之内的数十人各自划分出有所联系的社交圈子,进行各自的客套与寒暄,多半礼貌且安静。 那在民间酒楼都遭遇讨论的几位则在此处都显出不俗的地位。 她并未关注这里的环境与人们,用羽渡尘检索了几个关键词便用意识修正将预定在此处投放毒药的辽国内奸清除了关于这部分的记忆,归于浑噩。 最初来此的目标就这样轻松解决。 少女沉默的驻足于凉亭的一角,望着晨露未散的柳叶,目光宁静。 小玄则眨着眼睛到处东张西望,很是活泼,几乎是将这处极大的庭院看了个遍,还很喜欢听那些江湖中人的谈话,偷听了一会儿后,又跑回至仙人的身旁,絮絮叨叨的分享自己的见闻。 符华聆听着这个小家伙的琐碎话语,只觉得心脏鼓动间似有淡淡的温暖似随着血液的流动缓缓扩散至四肢百骸。 苍玄之书的醒来虽然奇怪,可这份结果本身却依旧让自己产生了微妙的转变。 她还是不清楚为何此处有着能牵引心神的事物,也难以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便是无关乎这些,这孩子睡了这么久了,稍微迁就一下,留在这里看会儿热闹也并非什么大事。 故人相逢,多生欢喜。 仙人被磨损殆尽的情感机制,于那份记忆的重叠与情感的沉淀下,已然恢复了几分。 为此她不仅对小玄的态度趋于迁就,连对那份诡异的牵引也颇为在意,可不知为何在踏入镇安坊的刹那,这份奇妙的感触便烟消云散,只在胸腔间余下寥寥,让人意兴阑珊。 直至,那阵琴音响起。 末那识自上而下渲染思绪,如泉流珠落的旋律自耳畔处萦绕盘旋。 满堂宾客在恍惚间止住交谈,一身锤炼通明的武道境界,乃至高深的炁决都于此失去了意义。 灵魂摇曳,思维止息。 随着那人的指尖缓缓抚过琴弦,戛然而止的遐思才顺着音律肆意朝各自内心深处的渴求之所游弋而去,重重幻境与好似踏在云絮上的缥缈之感给予着短暂的欢愉与清爽。 唯独一人不同。 这位迈入【剑神】,能以升华剑心抵达末那识,短暂升维的赤鸢仙人,在当下仅是遭遇了半刻的恍惚,便被太虚之境如海啸倒悬般落下的轰然之音强制恢复了自我。 少女的眼眸残留着微怔,其内水光潋滟,似被勾连出的幻境,吹拂起了阵阵波澜,她以羽渡尘具现的簪子倏地化为泡影,束起的马尾自然散开,三千青丝落于背脊,尾稍自纤细的腿弯打着旋儿,险些触及脚踝。 羽渡尘的外显姿态竟是不知为何扭曲蜿蜒,最终落于皓腕处编织出一道于死结处穿着精致钥匙的红绳。 恍若水波般荡漾而开的光晕将琴音剥离而开。 意识的权能与仅此于之下的位格,使得末那识的被动渲染为之抹除。 仙人此刻难以在乎这等细节,那层虚假的幻境确凿逝去,可真实的记忆却陡然如拨开的晨雾,再度涌现于脑海。 而在这个刹那,另一枚羽渡尘的气息也终是如被捣碎在瓷碗里的花瓣,散出独属于自身的气息。 相应的记忆如检索般顺着波涛将之拥入怀抱。 她听着自己似裹挟着无奈,却又有带着零星宠溺的声音低低回荡。 “真是的,这是最后一次了。” “苏青安。” 赤红的羽翎悠悠垂落,沁入那人的意识,至此落进了灵魂深处。 在那个阳光明媚,海风吹拂的午后。 少年与仙人最初的羁绊由这枚羽渡尘于此彻底链接。 …… …… 于此,更多的画面与记忆闪现而过,将视野为之遮蔽。 初生的阳光于波光粼粼的画面上,跌宕折射出绚丽的色彩。 漆黑的尘埃于大风间吹拂至远方,那人紧握着手中的吊坠,背影单薄而孤独。 彼时的自己道出了承诺: “你不会这样的,苏青安。”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少年磨蹭着指间的黄铜吊坠,似要留念着残留的温度,唇瓣翕动,轻声道: “可以陪我看看海吗?” “一会儿就好了,hua。” 这是她此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会对一个人产生不了拒绝的念头: “好。” …… …… 黄昏之下的摩天轮。 苏青安握紧刻着【鸢尾】的木牌,唇瓣掀起,轻声道: “hua,过去不可追溯,但是未来还可以改变。” “你不是说好了要帮我吗?” “那我就不怕了。” …… …… 江南水乡,湖中舟内。 仙人低语: “我们去太虚山,去我的家。”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否还能算是家。 那人回答: “那就走吧,我陪你回家。” 少年不清楚是否那对于眼前人意味着什么,但……他只想陪她回家。 无论, 路途遥远与否。 …… …… 太虚山下。 少年无法对仙人的疑问有所回答,胸腔间涌动着被遗忘的悲哀,却又存续着对长久岁月的笃定,他仅能回应: “这重要吗?hua。” 于是满山如海般的心印共同复苏,为他的到来而感到欢欣鼓舞。 仙人的眸内留存零星的笑意,却是叹息低语: “现在,重要吗?” 总有些痕迹,能跨越时光。 …… …… 湖畔之上,走婚桥。 少女回首望着由于通讯欲言又止的那人,唇瓣掀起,笑着说道: “你还有话没说出来吧,没关系。” “下次我也会好好听的。” 苏青安的神情怔松,还是归于柔和的微笑,他轻声应允,似是欣然接受。 你看,过于为他人考虑的笨蛋……总是要受伤的。 …… …… 九幽之下。 她怀抱着那人残破不堪的尸骸,咀嚼着自己违约了的事实。 终是恍惚间明白,原来这个人不在了自己会这样难过啊。 难过到心如刀绞,凄入肝脾。 难过到用羽渡尘复苏的剑心都似乎濒临破碎。 而在斩杀蚩尤的那个刹那,一丝妄念终是敲碎了理智如烈焰燃起。 “如果,还能有如果。” “下一次,不会放手了。” …… …… 少女的指尖拂过微红的眼尾,怔怔地望着那枚泪珠,淡然的神情糅杂在一次性迸发出的汹涌海浪,迷惘低语: “苏青安?” 她轻声重复: “苏青安。” 她喃喃叹息: “苏青安……” 那人的回应总是叫自己觉得记忆犹新。 可原来, 真当能让她忆很久很久。 久到足足五万五千年,久到忽略了过去与未来的界限。 简直荒诞的让人流泪。 一直以来天塌不惊的赤鸢仙人,在此时此刻却在两次世界线的记忆彻底重叠之后,低垂着眉眼,任由泪珠自眼尾扫下,垂落于地。 这不会是错误的记忆,却也是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记忆。 数千年的经历与古井无波的心境使得这些情感所掀起的海啸被缓缓平复。 SU的神之键能窥见平行时空,甚至能窥见另一片叶子世界的画面。 可她也曾观看过所谓的平行世界,却没有如这般真切清晰又如一的光景。 这毫无疑问就是自己所处世界的事情。 但哪怕凭借着直觉确认了这一点,符华却依旧没办法理解自己所处于的境遇究竟是为何而起。 琴音依旧似潺潺流水,终是接近尾端。 少女的指尖轻抚着皓腕上的红绳,瞳底掠过几分茫然。 她缓缓抬首,却是想起了自身原本想见的抚琴之人。 于是。 ——年纪比记忆内稚嫩很多的苏青安,至此映入眼帘。 少年一身圆领的白袍,大袖随着抚琴的动作,搭落在膝盖之上,低垂眼眸,长睫卷翘,肤白似雪。 他清美的容颜寡淡,漆黑如鸦羽般的青丝肆意散落于背脊,却不显疏狂,反显得乖顺。 这是好看到便是被人为是女性也不奇怪的孩子。 令人望之见俗,连带着他的四周都仿佛有梵香缭绕,透着奇妙的安然与幽静。 苏大家。 苏青安。 这便是我数次都对这座京城有所留恋,连斩妖除魔都感到焦躁的理由吗? 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可我为何会拥有这份记忆? 究竟应当如何去对待这个孩子,又该怎么处理这两份记忆所给予的情感和因果? 心乱如麻,郁结成团。 重重疑问与思虑让之难以分辨真真假假。 仙人竭力平复的心境在此刻破碎成万般模样,无形无色的太虚心气自意识海内翻滚不休。 可哪怕内心如何思考,行动却比思想更快。 她缓步走至那人的身前,于琴音归于寥寥,满堂宾客恍神回望之际,与之轻抬的眉眼相对,问道: “你……见过我吗?” 少年将指尖自琴弦抽离,双袖合实,做了个叉手礼,遂而望着那人陌生的眉眼,神情和仪态都疏离而礼貌,轻声答道: “未曾。” 相逢,不相识。 12.苏青安,你究竟轮回了多少次? 苏青安望着眼前人,感知着胸腔处扩散开来的诡异情绪,漠然无语。 那像是炙热的太阳于玻璃瓶内释然了零星的光与热,却又偏偏无法将外界的这层脆弱的薄壳汽化熔穿,唯独极端恐怖的热量自壳内牵引着外界的温度,灼出难以违逆的欲求。 对于完整的他而言,这份啃噬骨髓经络与血液的苦楚与悲哀尚且能够容忍。 但若仅是一道勉强恢复了几分情感机制与框架的空壳,却对此毫无耐性可言。 他茫然的垂下眼眸,望着古琴的弦,藏于袖中的指尖缓缓战栗,似是无法理解自己如今的境遇。 温柔的本性与残留的常识观念阻碍着这份情感的扩散。 于是。 少年漆黑的瞳底死寂,他用着轻淡的口吻陈述道: “请你离开。” 【未曾。】 仙人咀嚼着这道字眼,感受着所裹挟而来的释然与悲哀,却是倏地明白了那人曾经的感想,被故人所遗忘的泠泠之感,恍惚间好似被大雪埋没,任你有万般道法都挣脱不开,仅能沉沦于柔软而孤清的雪间,体会着百味杂陈。 少女听闻着那人的回答,似是彻底从那场莫名的幻梦间清醒,她怔了一会儿,拂着红绳的指尖悄然滑落,唇瓣翕动,却是答道: “如此,也好。” 那是真实的记忆,是真实的情感,是真实的过往。 这是源自灵魂深处与本能共同给予的答案,是羽渡尘都难以将之剥离的坚固烙印。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符华能将之定义为时光交织,量子纠缠所共同演变的一场意外和巧合,也能将之定义为所谓的命中注定,用来解释这宛若世界线被倒悬重来的记忆与情感。 但这太快了,也太突兀了。 即使不去思考为何对方会真切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也不得不去给自己一点时间去消化这般庞大的信息量与繁复至极一同塞进胸腔的郁结情感。 而另一方面,自己会解除羽渡尘的认知干涉,去直接当场与之对话,本身已然是一时冲动之下所作出的行为。 稍微冷静之后,此番举措便不会出现第二次。 同时,若对方真当将自己遗忘,待在此处本身便是一件不合时宜的行为。 至少……在类似的境遇之下,苏青安从未让自己为难过。 仙人回望过身后已然自琴音挣脱神智与思考能力的众人,她的眼眸低垂,赤红的羽翎如雨垂落,将这一时半刻的记忆尽数抹去,将关于琴音的记忆拉长几秒,不留分毫破绽。 换作以往的自己,直接离去不再进行任何干涉才是常理。 但如今的符华心乱如麻,她难以做到干脆的远离这位在记忆内与自己关系进展到暧昧阶段的少年,也就自然只能抹除在座宾客的记忆让这场武文会得以继续进行。 这样,暂且看着他也好。 小玄望着她微红的眼尾,心下迷惘。 但她仅是乖巧地漂浮在其身旁一会儿,便忍不住眨着大眼睛,开始碎碎念: “她弹得琴好好听哦,就在那几分钟里,我感觉好像逛过了整座京城,还吃遍了这里的美食呢。” “然后一回过神来,就看见你在和她说话了。” “仙人和那个苏大家说了什么呀?是不是看她很有天赋要收徒?” 符华轻声问道: “小玄希望我收他为徒吗?” 小玄无忧无虑的说道: “当然啦,这样就更热闹了。” “而且有她在,只要弹弹琴就好像吃了好多好东西呢,多好呀。” 这只武装人偶绕着少女转了几圈,才发觉了对方散开至几乎落地的发丝,她侧了侧小脑袋,盯着对方的脸蛋猛瞧,问道: “哎,你的头发散开了,发簪呢?” 仙人闻言并未回话,她瞥了眼皓腕上的红绳和晃晃悠悠的钥匙,终是没改变掉羽渡尘自主塑形的全新姿态,只是用自袖中滑出一道苍青色的绸缎作为代替,将长发再度束成原先的模样。 苍玄之书并未在意对方的沉默。 不如说,这才是符华与自己最常规的交流方式。 她只是继续兴致勃勃的参与着这场陆陆续续展开的武文会,依旧很有活力。 显然,世界线的扭曲与渲染让之电量满格的客观事实使得这个小家伙比唐朝时期还要更加活泼。 满堂宾客则不得不至此开始正视这位传闻内的苏大家。 原先大部分人仅将这位视为一种可有可无的彩头和噱头,认为所谓身负仙人传承的说辞不过是虚假的流言。 毕竟江湖之上混杂郁结的消息过于繁多。且不说常有好事者喜欢胡言乱语,肆意编造。一些眼皮子浅的人会将之错认,信以为真的案例也不再少数。 再者三人成虎,借刀杀人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基本能真正引起江湖名宿乃至有些许见识之人注意的消息,要么是亲自见闻,要么是有可靠且具备威望的人为之作保,要么是经过自己判断后发觉依旧禁得起推敲。 而【苏大家身负仙人传承,需寻人帮助练心才能入门】这件事情,最初就是出自李师师的胡编乱造,可信度也就可想而知。 即使是这位花魁本人最初所想作饵的要素,也不过是苏大家本人的容颜,却非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炁决,连始作俑者都这样认为,自然也就不会有见识的人刻意去觉得这是真事。 最初的来者都是冲着皇榜,到了后面就变成了一群人见状进行跟风的从众现象。 李师师猜测最初放出要参加武文会的江湖名宿里肯定有权贵请来的托,这才真正开起了风口。 所以便是真冲着炁决前来的越女剑江溶月也只不过是抱着碰碰运气,顺便凑个热闹的想法前来此处。 若说真对这苏大家抱有多少期待,那却实在不可能。 什么隐世门派出来的弟子能没常识到在青楼里弹琴? 单单是这清倌的身份,便会叫人不自觉将之看低一层,也就更不会信任仙人传承的说法了。 毕竟赤鸢仙人的历史之悠久,为神州所贡献之多,其重要程度以及一身通天彻地之能,都注定了其地位的神圣与高高在上。 一般祖上有得之传承的人,便是修不出那份所传炁决的多少名堂,也依旧会为此为荣,断然不会来此烟花柳巷之地,弹琴卖艺。 可末那识的渲染简直不讲道理。 哪怕少年并未刻意用之压迫,可这人世间内除却几位先行者,便是毫无知性的崩坏兽都会被迫由于位格的差距受到强制渲染与放空,从而抵达定身般的效果。 对于在场几乎没几位能和帝王级交手的江湖中人,更是称之为降维打击都不为过。 而在座的武夫经过外层筛选之后,已然罕有草包,基本每位都曾经与敌人或者妖魔决过生死分过高下,也就更能清楚这份琴音所展现出的效果究竟有多么可怖。 于是在琴音散尽的半分钟内,全场几乎处于和原先一般的寂静。 最终有一人出言,打破了沉默。 那是腰负古剑,年纪尚浅的少女。 江溶月的肌肤素净,唇瓣红润,眉宇自带着一股子萧杀,却被那双桃花般的眼眸所冲淡这份叫人为之疏离的气场,她对着那位将手指藏于袖内的沉默“女孩”做了个叉手礼,礼貌且认真地询问道: “能否请苏大家再弹一次?” 苏青安忍耐着胸腔乃至身躯的每一处角落缓缓升腾而出的炙热,源自莫名的直觉渴求着自我进行着其余的行径来分散注意力,从而将那份如附骨之疽的渴求驱散殆尽。 出于这般缘由,少年并未看向声音的来源,仅是颔首应允,指尖便自袖中探出落于琴弦之上,复而再度弹奏出清澈的琴音。 武文会的众人此次提前静心凝神,想要试试看是否能将这份琴音忽略,守住自己的心神,不为所掠。 可这显然徒劳无用,圣痕觉醒者和常规的武夫于末那识的渲染之下过于众生平等,都迈入了唯独琴音停止才会破碎的梦境。 符华此次有所准备,赤红的光辉自瞳底缓缓晕开,权能自主锁住意识,崩坏能的护罩展开将琴音从物理上剥离,从而豁免了末那识的被动渲染。 她并未再度看向台上的苏青安,而是梳理着繁杂的记忆与情绪,思考后续对其应该采取如何的态度和具体的相应做法。 可能如小玄所说,以收其为徒这种与记忆内近似的方式,拉近两者之间的关系是自然的方式。 而从这方面考虑,就需要将对方的现实境遇纳入思考的框架。 首先,从他会被掩瞒性别,成为镇安坊的一位清倌来看,目前的苏青安大约没有真正意义上相关的亲属,甚至不存在与以往相关的任何记忆,也大概率不通武道。 再考虑到对方原先的性格实在很难去接受这般当清倌的现状,最好将三观和认知都与以往不同的可能性纳入考量范围。 以这个角度来看,苏青安不仅遗忘了她,还遗忘了自己。 可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符华初步对那些记忆的信息进行综合判断与汲取,得出了自己的见解。 而按照这个逻辑来说,并不会造成这般现象。 首先,她将两次记忆的世界线从顺序上分为一和二。 第一次见到苏青安的时候,他毫无疑问就是纯粹会在崩坏之下化为灰烬的普通人。 所以结局就如彼时自己所想,提前知晓了自身结局的他为了避免她受到伤害,选择了独自离开庇护所。 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再联系上那天苏青安对自己坦言的心声,便可以发觉到与【重启现象】有关的信息。 即,少年原先的世界并不存在崩坏。 这代表了苏青安的来历可能就是一位源自其余叶子世界的人类,只是不知为何来到了彼时爆发第三次崩坏不久的沧海市,最后得到了死亡的结局。 但他却依旧存活了下来,并且保留了自己完整的认知和记忆。 这里又存在着一个与最初判断矛盾的地方。 即,那个时代确实存在着苏青安的合理身份与过往的一切经历,甚至还拥有父母以及相应的亲属。 于是能得出两个可能性。 一,最初与自己相识的苏青安说谎了。 二,不知为何复活的那个少年,与彼时时代的平行世界同位体产生了融合,或者替换。 仙人选择相信第二个可能。 ——那个人不会对自己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于是顺着这个逻辑思路,开始展开便能发觉一个问题。 假设苏青安每次死亡都会迎来莫名形式的复活,甚至这种复活会忽略时间线进行跃迁。 是否便能解答那人在九幽之下死去后,却会再度出现在理论上是【过去】的现在? 而按照这个结论,苏青安其实不应该倒退自己的年龄也不会失去关于自己的记忆和一些能力。 可符华很快发觉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她凭什么认为这种【复活】没有代价?仅是两次案例所得出的相似处完全没有作为理论和规则的底力支撑。 以往不会付出代价,却不代表以后不会付出代价。 同时,还有一个少女不愿去想却又不得不想的问题。 苏青安…… 究竟轮回了多少次? 究竟被遗忘了多少次? 究竟被这个残忍的世界以何种方式给予了多少次死亡? 她当然没有依据能够断定自己所接收的记忆便是关于那人的全部。 按照之前为数不多的经验,就算突兀出现下一次记忆的涡流也并不奇怪。 而在这种情况下,别说符华已经确凿被这份奇异的情感所干涉所影响,便是没有这些内在要素,她也由于这个理由,无法忽略这个人的存在。 现在的赤鸢仙人处于极为焦躁的状态。 为了以最大程度的了解现在的苏青安,她甚至通过羽渡尘修改这些人记忆的时候,顺便以【苏大家】为关键词将相关的信息全部提取而出,得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苏青安大约是于二十天之前才声名鹊起,此前的经历只能追溯到是被一位李师师的花魁自大相国寺门口的积雪中挖掘而出,便再无任何痕迹。 这件事情的时间很微妙的与自己复苏第一次记忆的时间,以及苍玄之书突兀满电的那天能对应得上。 符华配合上对意识之键的高效运用,已经对两次世界线记忆的理解无比深入,竟是在短短几分钟内,便准确理解到了对方的真实状态。 即——苏青安由于未知的理由失去了很大的一部分记忆,并且刚刚【复活】不久,才于二十天前才来到这个时代。 符华已经初步意识到了,自己与苍玄之书的异常都要归结于对方的降临。 而她本人的情感似乎还要先与认知一步,在此前斩妖除魔的过程中就为此升腾出了焦躁与不悦乃至强烈赶来京城的欲望。 这位与崩坏抗争数千年岁月的仙人本该为自己此后的遭遇,为记忆里呈现出的未来进行深思。 可现在的符华却只能将注意力全放在理论上素未蒙面的少年之上,并不得不为其中潜藏的可能性,感到心神摇曳。 若非经历数千年岁月的情感已经趋于麻木,她未必还能以如此理智的态度与思维进行看待这件事情,更不会这般简单的抽身离去。 无论本身的性格如何,在强烈的刺激与情感冲刷下,任何冲动的行为都有可能出现。 某种意义上,就一如符华在见到苏青安那样所发生的微妙变化。 少年在见到符华之后,也为此产生了难以扼杀的欲望。 只不过区别在于,出现变化的理由存在着根本意义上的不同。 苏青安抚琴的指尖微颤,那双漆黑的瞳底似有危险的斑斓闪烁,全身的器官与肌肉都在止水之境的辅助下强制归于看似平静的姿态。 他沉默的感知着源自灵魂乃至躯壳深处内无法抑制的渴求与饥饿,似有大火于其内燃烧摇曳,让本就仅存不多的理智缓缓断线。 这具年纪不过十三岁的躯壳,其本质便是行星级胚胎与自我肉体融合出来的产物。 换言之,如今的他完全可以被形容为行星级崩坏兽的幼崽,处于极其需要营养积累的原始周期。 小羽毛每次苏醒都强调让之出门去吞噬崩坏兽,就是出于这个理由。 只有完成营养的积累,才能真正意义上觉醒获取出有关于行星级的能力与本质。 否则,此刻的他就只是一介孱弱无比的人类幼崽,展现不出半分超出常规的地方。 这样一来,目前的状况就很明显了。 符华作为前文明遗留下来的融合战士,其体内的崩坏兽基因所能提供给己身的营养简直不可量计。 而处于残骸空壳般状态的他根本无法长久抵御源自基因深处对升华的渴求与……最为纯粹的食欲。 吃掉她。 吃掉她。 吃掉她。 少年瞳内的斑斓终是彻底转为星海,指尖拂过的琴弦彻底断落,他对着远在凉亭之下的赤鸢仙人伸出了手掌。 于此。 【圣痕】复苏,有天地之炁并为刀霜,斩出了似江河倒卷的一击,作为开战的序幕。 13.赤鸢仙人VS苏青安。 这处用于展开武文会的偌大庭院,刹那内被凛然如霜雪的天地之炁彻底覆盖,大风倏地掀起轰然之音,匹练般的气流如刀抚过肌肤,赋予森森杀气,至此彻底惊醒了在场刚从琴音内恢复意识的宾客。 但无论是作为花魁准备在后续才出场,此刻在庭院一处阁楼内的李师师,还是距离少年最近的一众武夫、门口处的小厮、其余的侍卫以及下人,在彼时仅能迷惘的望着附近如大海般磅礴落下的天地之炁所展现的物理现象。 苏青安到底是残留了几分理智,末那识使得操控天地之炁的精度更是逾越了以往的极限,使得这般声势浩大的煌煌大势都并未波及到无关人员。 所有的炁之所以会汇聚而来仅是为了这位能使得躯壳产生食欲的仙人,极端完美的塑形控制不仅让其余的旁观者这才变相得以留得一命,连任何崩坏感染的苗头都未出现。 这是独属于末那识的强大。 在【圣痕】的塑形之下,天地之炁宛如被困在囚笼间的玩具,肆意揉捏成心意内所想的姿态与模样。 少年出手之际,所下意识联想斩出的是凛冽的斩击。 于是呈现出来的真当是如江河又似霜雪的无边浩荡,水流潺潺般的涟漪自其内扩散,极为锋利的寒流化作雾气朦胧的白练缠绕不休。 这道斩击以琴弦断落的须臾为标记一般,在余音悠悠的瞬间,劈碎了仙人所习惯性展开的崩坏能领域,竟是立即抵达了其体表附近。 突发之下。 仙人瞳底的赤红缓缓渲染,羽渡尘的光辉与基因活化的现象互相交织。 意识权能给予子弹时间般的判断力与思维速率。 基因活化使得战斗本能自几千年来拉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四周如游鱼的墨色剑气先是护住了附近被大风吹成歪扭八七的小玄,将之拉远了战场。 少女自大风间摇曳的青丝与霜雪般的波光归于一色,她抬首望向依旧维系在抚琴姿态的苏青安,缓缓伸出素手一甩,便揉碎了这道无比磅礴的斩击。 她心下怔然。 这般熟悉的崩坏能结构与灵性的操作方式。 关于内心的一些待确认事项,在此刻却显出了确凿的答案。 苏青安已经找到自己的灵感模因和排列,所以哪怕没有了相关的记忆,举手投足的攻势都能夹杂着类似的攻击方式。 但由于他目前仅用本能展开攻击,其中的破绽对于最初开发者的符华来说实在太过好寻,这才造就了摧古拉朽般的现象。 她虽然还未理解为何对方会对自己出手,但却已然通过这个细节明白一件事情。 假设苏青安在九幽之下战死之前都并未找到自己的灵感排列,那只能证明对方在此后依旧有过自己所不清楚的一次轮回。 而符华作为对方的武道老师,自然清楚此前他距离这般境界还差着多少程度,哪怕算上对方的天赋,这也不会是短暂的一天内便能领会的核心技艺。 其实即使不顾及这个细节,单单看这道攻势的产生与出现,乃至对方的反应便能得出类似的结论。 因为以往自己所认识的那个苏青安,并不具备这般夸张的崩坏能素养。 而短短一息内,少女便判断出这既不是太虚剑气构建的天地循环,也不是融合战士躯壳自生的庞大崩坏能量级,更不会是律者核心所赋予的虚数空间权限。 同时,她大概猜到半个月前那场诡异天象的源头究竟源自何方。 若答案真如心中所想,那现在的苏青安恐怕就算失去了大半记忆,也依旧强到不正常。 仙人的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里,这个最初会在崩坏感染下化为灰烬的少年却已然在自己恍然发觉真相之际,成长到了难以给予庇护的层级。 而如今对符华毫无印象的苏青安却自然没有关心对方的想法,那双漆黑的瞳底有斑斓交织成海,透出极致和谐的神圣。 那场基因改造的升维本就涉及灵魂,在最终成果与躯壳紧密相连之后,所被动产生本能欲望与渴求便能反之利用这份联系,使得意识空白的他对此无法违逆,温柔的本性也无法对一位陌生的路人产生多大的共情。 于是。 苏青安缓缓起身,宽大的双袖随风摇曳,他望着那碎裂成万般银花的天地之炁,没有半分收手的念想,末那识的境界几乎瞬间就拽出了原先会被轻易击碎的破绽,将之修正于无。 【圣痕】完整之后,已然能忽略了时空的限制,便是不存在羽渡尘延伸出万千幻相作为手脚,依旧可以自领域之内自主汲取与释放天地之炁。 赤鸢仙人所窥见的那场天象便是由此所塑。 而从她当日看不穿天地之炁从何地汇聚,配合这个能力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若是少年愿意,符华的四面八方……甚至躯壳之内的天地之炁都将失去主权,化为己方的刀刃任意掠夺,同时其本人还无法察觉干涉。 换言之。 在一定距离范围之内,不考虑【圣痕】的汲取速率与容量的要素下,便是赤鸢仙人也有可能直接在这种BUG的能力下归于寂灭。 这还是在【圣痕】概念性封印敌方的能力暂且无法动用的前提。 苏青安经历了升维之后,便是被打落凡尘,丧尽记忆,殆尽近乎所有的力量,也至此与之下的生物分隔出了厚重的壁垒。 若现在的他真当想杀死谁,此世很难有人可挡。 可赤鸢仙人近乎是在那人起身的瞬间,便踏上了云霄。 源自千锤百炼的危机本能几乎让她没意识到究竟会发生什么,就已然瞬间超脱于大地的束缚,凭虚御风跨越至万里之遥的川河之上。 发生了什么? 难以理解,也无法理解。 仙人的瞳底满是茫然,躯壳内缓缓熄灭的基因活化度并未给予半分警告,可曾抵达末那识又衰退的经历足够让至诚之道的境界再度进化,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看穿近期的生死与未来。 她望着几乎后脚便将踏至近处的少年,几乎是在刹那内凭借着融入骨子里的战斗经验再度拉远距离,轻振衣袖。 基因能力与磅礴如海的天地之炁构建出规则般的完美公式,万里内的云气由此散尽,取而代之的是盛放着滚滚雷霆的绚丽彩霞。 不能留手也不用留手。 现在这位与自己再度相遇的故人,拥有着足够无视不死基因,将自身斩灭的能力。 黑发如瀑,白袍似雪。 少年位于被散尽云气的朗朗晴空之上,年幼的面容稚嫩而清冷,他的瞳仁内膨胀着扭曲的斑斓之海,极致和谐之感混杂其中,好似被打翻的颜料板,杂乱不堪。 苏青安被封死于躯壳之内的末那识无时不刻想自囚笼中脱离束缚,再度归于羽化之境,行星级的本质倾泻出难以扼杀的贪婪与渴求,将意识揉捏操控,他像是被裹挟在深渊间的羽毛仅能顺着大势而行,不得自由。 赤鸢仙人所改变的天象连近身都做不到,滚滚雷霆熄灭于视野之前,万般彩霞黯淡自千里之外,在【圣痕】原初能力的缺陷被弥补之后,他对世间任何操控崩坏能的存在来说,都像是拥有着管理员的优先权限,常规的方式对之已经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而像是融合战士这种需要依赖崩坏能作为生命之源的生命形态,【圣痕】就更像是掌握了天然的生杀大权,霸道的不讲道理。 符华还未悟透对方能力的本质,但至诚之道则警告着自己不能靠近对方百里之内,否则便将有性命之忧。 另一方面,这场战斗对少女来说显得太过于莫名其妙了,刚刚继承了两个世界线自己记忆的她完全没办法对苏青安下手。 那编制成网,逐步有毒药趋势的情感是无法将实力真正发挥而出的诱因。 符华有着能百分百杀死苏青安的方法。 只要使得剑心升华为末那识,让己身进入羽化态,杀死如今的他确实不是一件难事。 苏青安除却【圣痕】之外便一无所有。 末那识被封死于体内,技艺遗忘了九成九有余,【创生】的权能接近寂灭,身体能力更是表里如一的幼童。 而升华至羽化态的赤鸢仙人,足够短暂将天地归于己身,忽略【圣痕】斩去那人孱弱的本体。 但……至始至终,这个方案却是连在脑海内出现的余地都不存在。 她确实依旧会被守护神州的约定所束缚,也还是无法甩脱抗击崩坏的职责,同时依旧会被小玄换作木头,更是会在斩妖除魔的岁月里被人说是不懂人心,绝情灭欲。 可这些不在他之上,更无关于他。 符华可以接受自己死亡,但不可以接受自己真正伤害到苏青安。 所以她注定不会迈入真正的【剑神】,也就只能任由对方的【圣痕】肆意侵略,被迫节节败退。 而在赤鸢仙人利用意识之键的虚数空间权限不断抽取崩坏能,制造天象试图拖延并试探对方脚步之后,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能力比自己最初所设想的还要更加纯粹直接且恐怖。 ——汲取崩坏能。 或者说,是汲取有关崩坏能的现象,并且还能隔着距离将之返回释放。 至此她终于明白为何会产生这般强烈的危机感应。 所谓百里之内的警告,大约便是一旦处于这个距离之间,对方便拥有直接隔空汲取自己体内的崩坏能的权限。 而崩坏能作为基因能力——不死——的根源一旦彻底消弭,生命也就会归于殆尽。 可这样就更是能表现出一个结论。 即,苏青安在最初并不想杀死自己。 否则在见面对话的那个瞬间,对方便能抽离己身体内的大半崩坏能,使其失去逃亡的机会,更不会有眼下的这场追逐战。 兴许是源自上个轮回的后遗症,也许是对方身上拥有着什么和自己相遇便会发酵的化学反应,才使得发生如今的境遇。 而在此之前,符华一直认为苏青安是遗失了大部分记忆加手无缚鸡之力才会居于青楼。 但在见识到对方确凿战力后,她能肯定此刻他所处于的状态,已经不仅仅是丧失记忆这么简单了,这恐怕涉及更深层次的改变。 理清楚以上结论后,符华便更难以对苏青安出手,可针对【圣痕】能力的弱点进行针对与拖延却并非难事。 这份能力可以给予有关崩坏能的任何延伸现象,却无法抵御纯粹余波所干涉而出的物理现象。 比起纯粹的使用基因能力,沦为对方的崩坏能储备量,巧妙的利用这不算弱点的弱点才更方便拖延时间。 如果可以,她很想试试看用羽渡尘所延伸的幻相对之进行干涉和引导从而解决这场无厘头的战争。 可惜这份由崩坏能撬动而出的权能,却也被归结于对方能力的汲取范围之内。 她开始不自觉的拿眼下的少年与前文明所遭遇的敌人进行横向对比,却发现哪怕是其中给予印象极为深刻的约束之律者其看似绝对的能力也由于能源是崩坏能,能被囊括于崩坏能现象这个概念。 假设对方的能力真当是概念侧,那被称之为律者克星也不为过。 而拥有这样能力的存在沦为敌人,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苏青安很饿。 少年幼嫩的手指拨开天边的云气,其身躯在崩坏能纯粹堆积的爆炸与推进下接近着远处的黑点。 现在的他终究过于残缺,分明能以末那识复现出基因能力才能展现的改变天象,却无法使用出以往的【千星】,这是源自认知的空白与丧失理智的缘故。 可末那识却诡异的记录着逃亡者对崩坏能的操控方式,以此修正改变进化他的行动速率。 按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符华迟早会被接近至一百公里之内的区域,被迫与之交战。 而在这一幕来临之前,仙人选择了落地。 少女的速度分明逾越了音速,可踏足地表的姿态却依旧如云烟般轻淡缥缈,她近雪般晶莹的发丝于梢处微晃,侧首望向那不断接近的故人,唇瓣翕动: “地动。” 这处距离京城已然分外遥远的地脉齐齐轰鸣。 仙人的脚步移动,大陆板块好似被神明撬动,竟是于对方接近之前便算准了其落点,以极为深远的地脉之下化为巨大的杠杆直接将之支撑而起,掀起震耳欲聋的振鸣。 苏青安的身躯几乎在同时被迫以平行的姿态险些栽下,又立即凭虚御风,但紧接而来的便是以崩坏能为细线将岩块塑形成数道龙形的怪物纷纷奔涌而来,覆盖成密集的攻势网络。 【圣痕】瞬间将崩坏能汲取殆尽,可累积极高的岩石散落却如陨石般裹挟着强大的势能坠落砸下。 至此,符华发觉了能力之外的破绽。 无法释放末那识,也无法将末那识转为最初的灵魂姿态,使用探查之术的少年,在遗忘了崩坏能领域和感知的技巧后,只能凭借着肉眼的视野和本能对天地之炁的感知来进行对崩坏能的抽离与掌控。 可自己为何会在一百公里之内就遭遇危机? 这只能解释为苏青安对着自己存在着另一套独有的感知方式。 简单说明一下,大概就是行星级幼崽对食物的渴求与追踪本能。 而在理解了这一点之后,少女已经拥有了不迈入羽化态,便能杀死对方的方案和能力。 毫无理智的野兽和千锤百炼的战士。 即使相隔着一定程度的差距,在两者之间的战斗中,只要前者存在着几分可以拽住的破绽,就存在着死亡的风险。 只要这场战争一直持续下去,那迟早要见生死。 而自己……终究是没办法对他动手。 她想,如果一定要出现生与死的抉择,便是说自私也好,愚蠢也罢,都没关系,让自己来趟即可。 于是少女沉默的望着那自万般岩块内毫发无损缓缓走出的人影,却没再转身离开。 羽渡尘此次敛去了光辉,归于无形无色至此普照散于天地。 这便是最后了。 隔着遥遥近百里的距离,对方的能力受限于其本人的状态,在极端的速率之下,大概率无法检索到羽渡尘的权能。 若是成功借此引导其意识,那就是皆大欢喜。 要是失败,便当做……上次违约的代价好了。 少年自烟尘间踏足而出,那双漆黑的瞳底扭曲着异质的色彩却偏生带着几分纯然,【圣痕】如她所想没能筛选掉意识的权能,可末那识却将之彻底忽略。 从最初,干涉苏青安意识的可能性就不存在。 永恒末那识的本质,便是赤鸢无法将之搬离的大山。 符华望着那人眼眸深处的渴求与欲望,感知着体内贝纳勒斯基因的战栗与蜷缩,终于明白了造成眼下局势的真正答案。 她阖上双目,内心低语。 是食欲。 14.永远,不会伤害你。 少年缓缓探出的指尖颤栗,瞳底的斑斓之间似有盛大的火破开了云霭倏地掀起浪潮,那道熟悉的声音又自意识深处响彻,裹挟着悲哀与焦急落入耳畔: “小苏快停下,那是小符,你不能伤害她的。” 苏青安对此毫无动摇,他不认识面前的人,仅存的理智也在行星级的本质赋予的本能间变得只能明白一件事情。 很饿。 而只要肌肤触碰到对方,源自蚩尤以及毗湿奴融合出的本能天赋将会被迫拉升至近乎激活的地步,从而将其所有的血肉与基因悄无声息的吞吃进自我的躯壳之间,至此对方将于世间不留任何痕迹。 此后拉升大半的觉醒度则会给予莫大的满足和幸福,残破的末那识也将拥有破封一部分到外界,并不迈入羽化态的自由与权限。 只要吃了她。 这个世间将真正意义上不存在任何能与之抗衡的存在。 只要吃了她。 基因改造与灵魂层级的升维将归于平行,抵达无需改变自我,便能拥有无上之力的境界。 只要吃了她。 浑浑噩噩的自我将迎来恢复的契机,宛若空壳般一无所有的容器将获得窥探过去的资格。 小羽毛竭力突破障碍传递出这句话后,便蔫蔫的褪尽了大半光泽,无力进行任何劝阻。 而很显然,对符华不存留印象的苏青安,不可能会为此而有所犹豫。 但末那识感知着少女的心境,却开始逐步贪恋着这份如炉火如星辰如太阳般温暖至极的情感。 这是对本我的渴求,对意识上补全的本能。 这份源自意识的贪婪与躯壳的食欲纠缠不休,得以郁结出半分空隙。 灵魂天平,源自拨动出力量的那一端上凝聚着一枚又一枚状似圆珠的筹码,如雨落般缓缓垂至盘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师师与少年不过初见未至一月,便是将之视为亲人,所能赋予的情感也分外有限。 而这已经是末那识自降临之际,于那座京城内筛选出,所能赋予最多【本我碎片】的存在。 她的出现也确实成功让苏青安能与常人进行交流。 否则先前按照其以往的状态,估计很难对符华进行回应。 可到了如今,刚刚觉醒了己身两个世界线的仙人所能给予共情的温暖却是更为灼目而使之留恋。 于是。 符华的定义瞬间从单纯被吃掉便没有价值的食物,变成了被吃掉反而会少一种食物的奇异存在。 这种诡异至不分高下的食欲,让少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回了指尖。 ——其上肌肤表侧依稀可见的漆黑罅隙缓缓合拢至肉眼难见。 苏青安感受着天平上圆珠缓缓溃散至【念】内的触感,瞳底斑斓依旧闪烁不休,情感机制与人格完好的程度却再度推进了一步,他的理智由此恢复了几分,唇瓣翕动,道出了让符华难以理解的话语: “多给我一点。” 少女望着那人稚嫩而透着几分熟悉的脸蛋,她的眼眸低垂,似有一池春水被微风吹皱,涤荡出细碎而轻柔的波澜,唇瓣掀起意味难言的弧度,似是苦涩难言,问道: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这个年幼的男孩走至仙人的身前,他仰头望着对方瞳间的悲哀,感知着那胸腔处依旧未曾熄灭的温暖,神情寡淡,看不出半分情绪,仅是沉默的打了个响指。 【圣痕】复苏,天地之炁凝结为坚固而细致的锁链,它们自虚空间探出,金属磨蹭的琐碎之音,至此鼓动耳膜。 仙人感知着被拖拽住的脚踝,被锁链环住的腿弯,以及那在冰冷的触感裹挟间感到微凉的纤细皓腕,抬首看向与那人平行的面容,指尖垂落却是没使出几分力来,她沉默不语,仅是用在发丝摇曳间隐约看不真切的眼眸望着他的面孔。 在少女怔神无言的神情间,男孩沉默地拉扯开了地位类同食品包装的青墨色衣袍,他进而将内侧的白衫缓缓拽至边缘,白皙细腻的肌肤、精致纤巧的锁骨、乃至蜿蜒如雪山的春色都一览无余。 少年对这些映入眼帘的风景毫无兴趣,但他的目光依旧让凝脂般的肌肤逐步染上胭脂般的粉霞。 她欲垂首避开视线,却被漆黑的锁链束缚住了颈部的自由,仅能与那人的眼眸对视无言。 苏青安的这般行为,完全是源自方才筹码归于【念】后随机恢复的零星记忆。 ——即,在与支配之律者对战之际所遭遇的经验之谈。 但由于他的记忆过于空白,使得这份经历诡异的成为了现在避免让“食物”乱跑的方便手段。 在两种截然不同又微妙的互相冲突的渴求之下,苏青安既不愿意一次性将符华吞噬殆尽,躯壳所赋予的强烈饥饿又使得难以长久忍耐下去。 于是,他不由选择了折中的方式。 男孩在她迷惘的刹那间,就这样轻柔的环抱住那修长的颈部。 他离得太近,眼眸眨动间曲卷的睫毛蹭过滑嫩的肌肤,带来一阵酥麻的瘙痒,唇瓣的温润缓缓贴住显出淡青色脉络的颈部,吐息的热气与云津让皮肤升腾出别然不同的温度。 少年的眼眸低垂,红润的唇瓣启合,由于年纪显得稍稍稚嫩的牙齿缓慢的研磨着如玉温润的肌肤,云津自口腔中渗出,滑腻的触感与轻微的刺痛让她蹙眉不言,疑惑苏青安如今究竟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若是全凭借纯粹的本能想要吞噬掉自己体内的崩坏兽基因,不应该用这般温柔且迂回的方式。 在符华的认知里,苏青安当然不会是崩坏兽。 且不提行星级完全处于概念内的层次,几乎无需被提及,更难以判断出会以人类的姿态出现。 单单是崩坏兽本身无法维系人类的身躯就是深入骨髓的常识。 所以在她看来,苏青安的吞噬本能只能是因为他成为了融合战士,并且融合的基因能力大概是通过吞噬别的崩坏兽从而进化变强。 有一定可能升华出这种类型能力的崩坏兽在她的内心里有着几十种类别,难以判断出准确的原型,但这并不影响她得出自己的答案。 在记忆与人格缺失的情况下,无法抵抗基因活化迫使出的本能效应,沦为了能力的傀儡在理论上是很有一定概率出现的事情。 上一个纪元里,融合战士们身上并不乏类似的情况。 少女任由男孩极为克制又隐约含着暴虐的啃食,她低低说道: “你又一次来到了那个时代了,对吗?” 苏青安不言不语,符华的话语对他而言不存在任何效力,光是忍耐着将之动脉绞碎咽下的渴求,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心神,更何谈去回答这个意识里根本不存在相关记忆的问题。 天平上的圆珠不断垂落,又不断溃散于【念】。 可这相较起那次拨动灵魂天平所换取的一切,实在过于杯水车薪。 末那识能借用真挚而热烈的正面情感去让【念】产生自发的复苏发应,但这也只是加快苏青安的概念彻底回归的进程,本质却不是对之进行真正意义的弥补,就仅是纯粹的刺激。 在这种情况下,指望苏青安马上恢复关于符华的记忆与情感,至此强制停手显然是过于天真的事情。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男孩的牙齿刺破了肌肤的真皮层,猩红的血珠自创口处缓缓溢出,滴至舌苔给予几分甘甜与涩味,那双眸中的斑斓由此愈发扭曲,像是一头能够吞没世界的魔鬼被迫封死在囚笼之内,不得解脱。 而在此刻。 仙人眸内的赤红被迫渲染将圣青色为之吞没,原本的瞳仁逐步转为竖瞳,分明透着天然的兽性与威严,却又传递出自本能般的恐惧。 她的发丝如霜雪,纤细的背脊处也伴随着肩胛骨一阵痉挛,展开一对偌大的龙翼。 这般姿态是以往无法掌控基因能力才会彻底出现的样貌。 可却在对方的意志下被迫展现,她自然能感知到独属于自己的基因被迫正在活化,这简直像是将食物耐心的烘焙至口感与温度最适宜美味的一道工序,优雅耐心而透着渗人的恐怖。 贝纳勒斯的基因似乖顺的孩童,任由对方威压袭来将自身随意搓圆捏扁。 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基因才能仅凭借着气息就让审判级的升华基因俯首称臣? 末法级崩坏兽? 不,以往并非没有与这种层级的崩坏兽作战的经验,可却并未出现近似的状况。 答案很明显,这只能是仅在概念里设想的级别。 少女竭力侧首望着那人的侧颜,望见了自瞳内溢散至外界的斑斓雾海,她恍了恍神,终是明白了真正的答案。 这已经不能用融合战士来形容了。 兴许,直接用人形崩坏兽来进行定义现在的苏青安才显得更为恰当。 这样的他,可能一生也无法恢复回原初的自我,甚至会在吞吃掉自身后为害世间也并不为奇。 仙人持之以恒数千年的坚持——将斩妖除魔贯彻到底的理念——在此刻如风暴般席卷着本来笃定的死志。 死寂的杀意如阳光下起落的尘埃,顿时无穷无尽,蔓延成海。 她怔怔低语: “斩妖,除魔。” 这个刹那,过往的记忆如漫天飞舞的纸张纷乱浮现。 …… 【赤鸢,要好好守护神州的子民们哦。】 【hua,为文明传承薪火的职责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这条路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也太苦了,但……拜托你继续走下去吧,赤鸢。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一定能遇到真正理解你的人。】 【仙人辛苦了,您一直斩妖除魔这么久,不如留下来让我们好好招待一阵吧。】 【我城几十万余人于妖魔之口丧命大半,你为什么不早些来?你妄为赤鸢仙人!我更……妄为城主。】 【太好啦,小玄又能和仙人一起旅行了哎。】 …… 故人缥缈的话语,友人愧疚的喃呢。 孩子的欢笑与士兵的感谢,新年的灯笼和远方的烟火。 那一城之主哭泣怒吼复而拔剑自刎的画面,小玄在阳光下转着圈笑着说话的模样。 还有很多很多记忆都如雨落下,鲜明的历历在目,好似在光线下折射出清晰脉络的枯叶。 这是名为赤鸢仙人的枷锁,是身为上个纪元战士的责任,更是倾轧了无数期待与因果的避无可避。 她做出了决定。 这般近距离的接触,除却使得自己发觉了苏青安的真实本质之外,连这道躯壳孱弱至极的真相也被其所知。 仙人覆盖着手臂与掌的支配之键微微发烫,只需要轻轻拂过他的颈部,其内的骨骼便将如被风折断的花枝,散落下最后的风华。 而这无关崩坏能,仅需要纯粹的力量,甚至不用加上技巧便能做到。 天地之炁凝结的囚锁于一息内,纷纷断开。 【圣痕】仅在少年的躯壳之内与表侧存在着被动的成分,可于外界的领域在意识不主动下令的情况下却不具备一直汲取崩坏能的能力。 这是无限接近于完美无缺的能力。 可一旦使用者存在着破绽,便将失去这份完美的意义。 少女的手掌于万分之一个呼吸内,如风似雨落般斩下。 如果没有意外,结果将显而易见。 但支配之键却不知为何在此刻兀然灼烫至极,竟是倏地亮起白色的光辉,重新塑形。 她望着这陪伴自己良久的神之键在这个刹那转为剑刃,落于掌间,神情微怔。 ——那是宛若工艺品般精致美丽的剑刃,如虞美人般的纹理自金属的每处角落蔓延,尾部的柄处则镶嵌着一枚如血的绛珠,宛若配饰般增添了几分艳丽。 为什么不是原初的轩辕剑? 为什么会突兀塑形出不曾相识的模样? 为什么明明不认识才是,内心却这般绞痛至极? 极为晦涩而又传递来阵阵悲哀的残破画卷于内心闪烁。 …… …… 她的声音在问: “那为什么取名卷春空?” 少年忽略了被贯穿的心脏,轻声低语: “因为定风波,又名卷春空。” …… …… 极为类似的举止迫使着阈值的拉升,让这段相关的零碎记忆纷纷扰扰,涌现脑海。 仙人瞳内的泪珠垂落,手中的剑刃抵在那人的肌肤之处,指尖颤栗。 她沉默良久,还是任由武器跌落在地发出铿锵之音。 少女回抱住那人的身躯,唇瓣翕动,却是欲言又止,难以道出内心之言。 原来,我已经……做过类似的事情啦。 那还真是,很坏很坏。 苏青安溢出瞳内的斑斓雾气被无形的锁链拽回至意识之海,他的唇瓣在血液的映衬下嫣红如血,却古怪的任由这份食物缓缓淌下,不去饮用半分。 强烈至扭曲脏器,凿钻灵魂的饥饿压迫着自我将怀中人吞噬殆尽。 可真当要真正忍不住去啃噬之际,源自古老过往所给予自己束缚则将爪牙自然收敛至无。 很饿,很痛苦,很难受。 但却依旧无法对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真正动手。 为什么呢? 不清楚也不了解,可事实就是如此。 仙人发觉了苏青安此刻的异样,她抚摸着他如绸缎般的漆黑发丝,瞳底深处依旧是瑰红之色,被强迫复苏活化基因的现象并未结束,这代表着身为人形崩坏兽的他仍然无法克制自己的食欲。 可在她挣脱枷锁,暴露杀气的那一个刹那之后,对方却还是没能真正将自己吞噬殆尽。 这种能轻而易举凭借气息压制审判级基因的层级,要将之完全吞吃也不过是眨眼的事情。 假设此前还能用将食物留至最为美味的时刻进行下手作为借口,如今这个理由显然也无法解释对方的行为逻辑。 她轻声问: “为什么不动手?” “我刚刚要杀你,你也没了记忆,为什么……不动手。” 少年的神智迷惘,他似潜入了意识海的深处,位于灵魂殿堂的一侧,窥见了真正的答案。 苏青安瞳内的斑斓熄灭成灰,漆黑的底色里好似有万家灯火煌煌燃起,他轻声道出那刻印在其上的文字,口吻缥缈的宛若梦呓: “因为……永远不能伤害符华。” 仙人怔怔不语,竟有口难言,她咀嚼着胸腔处升腾的酸涩与悲哀,低低说道: “可你都不认识她啦,有什么不可以。” 男孩的眼眸低垂,其内的斑斓又卷土重来,他不为所动,仅是回应: “永远不能,就是永远不能。” 这是刻印在灵魂上的约束,是升维之后都刻意将之加固,不曾抹去的固执与温柔。 她抿着唇瓣,抱着怀中名为苏青安的空壳,泪珠滑落至那人的肌肤,轻声道: “苏青安,我真是……拿你没有半点办法。” …… …… 当一座还残余半分人性的冰山与一具盛着灰烬的空壳相遇,即使外人如何满怀期待,是否也仅能迎来擦肩而过,无疾而终的结局? 可原来当冰山与之相遇的季节会是温暖的春天。 可原来,少年早在沦为空壳之前便于灰烬内刻满了自己的答案。 15.风波,方法,斩妖除魔的队友。 三日后。 镇安坊不远处的酒楼。 老态龙钟的说书人吹拂着热茶升腾而开的雾气,抿了口后,继续说道: “又道那越女剑江溶月,一身剑术与炁决都抵达了凡尘极境,竟是于武文会当天挑翻了在场的武林名宿,一举夺得了魁首。” “但这等人物却依旧坦然承认不如苏大家炁决高深,不敢对此有所奢求。” “咳咳,此言乍一听倒是无碍,毕竟这两位都是当世难寻的美人,彼此至多有惺惺相惜之意,若是说帮助红尘练心,于礼不合。” “但这江溶月寻求合适的仙人传承久已,想来私下会与之有所交易也是正常,至于两者究竟是否会达成不知名的协议,想来看那越女剑何时愿意离开这座京城便能窥探一二。” 武文会虽才过过去了不过三日,但整座京城都为之见证的恐怖天象与那座被天地之炁整的颇为狼狈的庭院都给了这本就闹得沸沸扬扬的活动,加上了几把火。 外界众说纷纭,却是将其中始作俑者的事迹翻阅而开,为之传播。 而这虽然和李师师最初达成目标的过程有着强烈的偏移,但姑且结果却并无变化。 她本就是希望苏青安能在这场人尽皆知的舞台上,整出一个大活。 若是还想继续掩瞒,也不会让之在当天穿上那身白袍,以往的那件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才是更合适的选择。 有参加当天武文会的刀客一脸失意的饮尽杯中酒液,叹息道: “苏大家的指尖抚在琴弦的瞬间,全场宾客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武力高低,都被惑了心神,不能自己,那是很恐怖的人。” 旁人听闻附和说道: “这镇安坊打自多出了苏大家之后,一些罕来此等风月之地的宾客都为此破了例。” “最开始有人来前还对这传闻间出神入化的琴艺不以为然,直到真真有幸听闻之际,却没能再说出类似的言论。” “便是到了如今,这苏大家都依旧不曾传出半分不符合盛名之处,可见其琴音美妙确实超凡脱俗。” “但这恐怖的评价,似乎是还有其余之意?” 刀客沉默半响,回应道: “能真正参加武文会之人,都拥有着各自的绝技与能力,其中更是有一些人抵达了武夫传闻中的一层境界,唤作止水。” “将武道磨炼至此之人,都拥有在生死厮杀之际,全神贯注发挥出接近全部战力的能力。” “这样的人甚至能刻意关闭五感中的一部分,将另一方面的感知加强至极致,不仅能将自我的武道拉升至极限,还能于任何场面随机应变。” “那苏大家第一次毫无障碍的将在场所有武夫裹挟至自己的琴音与领域之内,已然极为不可思议。” “但在越女剑请求她进行第二次抚琴后,众人提前有所感应,其中不乏刻意将听觉关闭至无限接近于聋的地步,却依旧着了道。” “如果这还不能算恐怖,那什么才能算?” 男人沉默的抚着腰间的唐刀,淡淡道: “且不提那恍若仙人般不遵常理庞大的天地之炁,单单是这道琴音,此世兴许已然没有人能在她面前拔出兵刃。” 有人叹道: “这等人物怎会于风月之地常居?” “我望这位兄台见识不浅,对此有何看法?” 刀客漠然道: “此等人物自然是不屑于说谎,若那红尘练心并非市井的玩笑之言,而真是源自其口中传出,那大概就是真相了。” “门槛之外的武夫苦求止水之境,迈入止水之境的武夫一生都在追逐通明的绝巅之武,并苦练天生便存在各自上限的炁决。” “前者很难理解后者的目标,这是眼界的差距。” “而我等看那人的所作所为也是如此,这是认知与层次的不同造就的离奇与偏差,不需要多加揣测。” 男人将壶中的酒液一饮而尽,他抚刀半响,似还在沉溺于那日的琴音之间,难以解脱。 说来可笑,一人心中真正所求之物,竟是要通过陌生人所奏的一曲琴音才能明了。 荣华富贵,江湖名利。 万般杂念都在末那识的渲染之下被抽离于无,仅留存内心最本质最渴求的那份愿景,并将之实现,给予无与伦比的满足与欣悦。 在场听过那人抚琴之音的宾客,在理解了真正渴求的真物与抵达目标的餍足之后,真当不会受到影响吗? 至少。 他已经为此变得难以违背自我真正的内心,想来其余的人也是如此。 “苏大家……苏大家,此等使人明心见性,自观自悟的手段,又与仙何异?” 刀客叹息良久,丢下几枚大钱,便是走出这处酒肆,朝着京城之外,踏上了自己的旅途。 不远处的桌案上,袖珍的女孩望着这一幕,眨着眼说道: “哇,不愧是苏苏的大彻大悟神清气爽曲,又见到一个准备去追逐自己梦想的江湖人了哎。” 小玄拽着少女的衣袖,仰着小脑袋问道: “仙人,你说他的梦想是做酒店老板还是去当秀才啊。” 仙人听着四周百姓对那人的评价与纷说,唇瓣不自觉微微掀起,她弹了弹小玄的额头,轻声道: “不要自顾自乱给人的琴谱取奇怪的名字。” 女孩的眼眸微微瞪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对方会因为这种理由弹自己的额头,她瘪了瘪唇瓣,认真辩解道: “本来就是嘛,小玄听完以后就天天想和仙人一起去吃好多好吃的呢。” 仙人沉默了一会儿,她确实分不清对方说的那个自己和以前的苍玄之书有什么区别。 小玄似乎对此也有一点自我认知,她连忙拽出其余的案例,说道: “你看那什么壮的和牛一样的大叔,明明是门派之主,听完苏苏的琴曲之后就直接说要回家种地啦。” “还有那个十七八岁的剑客,当天就直接不揭什么皇榜,说为了意中人不混江湖了,准备回家结婚呢。” “对了对了,我记得那武文会里还有一对性格……特别傲娇的情侣,听完之后都忍不住互相表白,坦诚心意了耶。” 她越说越理直气壮: “我听丹朱姐姐说,傲娇这种性格很可怕的,就算两个人互相喜欢都会因为这个变得孤独终老或者互相错过,但苏苏的琴音一响,傲娇都变得坦诚了,仙人你说这不是大彻大悟神清气爽曲是什么,分明就是嘛。” 符华无言以对。 她自己也没彻底弄明白苏青安的那份琴音究竟是什么情况。 虽然有了一些模糊的猜测,但由于过于离谱,所以自己并未将之列为真正的一种可能性。 “神清气爽又是为什么?” 小玄咬了口盘里的糕点,侧了侧脑袋,说道: “是指仙人你呀,你听了苏苏的琴音以后就有些变了呢。” 她有些苦恼: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就是有变化,所以就只能用神清气爽这样的感觉去形容了。” 少女闻言神情怔松。 良久,那双眼眸低垂,其内水光潋滟,涤荡出动人的波光。 她微掀的唇瓣翕动,轻声道: “他对我来说,是一个奇迹。” “一个无可替代,足够改变余后人生的奇迹。” “小玄你所认为的变化,兴许便是因为如此。” 女孩的眼眸里闪现出几分喜悦与温柔,却又表现出忿忿不平的模样,说道: “好好好,我知道苏大家是难得一见到足够让木头动心的美人啦。” “所以你们那天为什么会打起来啊,我差点被直接吹跑了哎。” 仙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倏地想到那场差点将小玄卷入雷霆万钧的诡异天象,与这份现象的始作俑者,只觉得有些微妙。 另一方面,虽然以苍玄之书的立场来看,所提出的这个问题很合理,可对于符华来说,这个问题就比较难以解释。 简单来说,自己在正常历史里并不存在的心上人,在人格与记忆都殆尽大半的情况下,被迫在行星级基因的进化本能下想要物理意义上的吃掉自己。 这短短一句话所蕴含的信息量,和真正将之解释清楚所需要延伸出的种种事件,都十分麻烦。 虽然将之纯粹的陈述出来并不困难,可如何避免被小玄拉着回太虚山监察精神状况又是另外一件需要考虑的事情。 为此,她仅是幽幽道: “太久没见面了,打个招呼而已。” 小玄回忆起少女回来时衣衫不整,隐约流露出牛奶般肌肤的香艳画面,顿时浮想联翩,她神情瞬间变得有些扭捏,悄悄问道: “需要这么激烈吗?那也太急了吧。” 赤鸢仙人感叹着【圣痕】的强大和苏青安的特殊状态,无奈的叹息道: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虽然奇奇怪怪的没有对上各自的频道,但对话还是继续了下去。 女孩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脸蛋,说道: “可是我的记忆里面,仙人你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的人。” “总不能是上个文明的“好朋友”吧?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哦。” “而且说实话,最开始的那道斩击绝对不能算打招呼的程度吧,仇人见面还差不多,可你偏偏又好像和他关系很好的样子,总不能你们以前的相处模式就是打到天昏地暗?” 符华轻声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总之,他不是敌人,只是由于一些缘由失去了很多记忆,所以有时候行为会显得失控罢了。” 小玄无语道: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啊,仙人在苏苏面前就像活化石复苏了一样,怎么看都得不出是敌人的结论。” 她盘坐在桌子上,认认真真的说道: “这些答案我其实都不在意啦。” “我只是觉得有一个能让仙人觉得是在为自己而活的人,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 “但你既然好不容易遇到了,又为什么不愿意带他走呢?” “一直把他留在那座镇安坊,仙人真的会放心吗?” “我倒不是说苏苏很弱啦,但他的记忆和人格就和你说的一样出了大问题,看起来真的好好骗,一不留神可能就被坏人利用了呢。” 符华沉默不语,她自然是想带苏青安离开此处,跟随自己回到太虚山,或是一同迈上斩妖除魔的旅途。 但且不提跟着自己的枯燥与劳累,单单是对方的状态就不得不让其舍弃带其离去的念想。 首先,苏青安依旧并不认识自己。 那天的自我克制,想来纯粹是源自对方对这般现状有过一定预想,所提前遗留了后手,可记忆本身却不会由此得到恢复。 在这种前提下,让目前的苏青安跟随着自己离开本身就并不是一件很符合对方心意的事情。 而赤鸢仙人的性格决定了,她不会愿意将自己的愿望建立在违背对方的意愿的前提上。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核心问题。 即——行星级崩坏兽对补完自生,抵达真正升华的执念与渴求。 在【空腹】的状态下,让苏青安和符华待在一起简直就是新型的折磨方法。 少年由于人格问题无法抵御本能,会无时不刻的想将之吃掉,却又由于源自灵魂殿堂的约束不得不强制收敛。 简直称之为生不如死的无限循环都不为过。 这种古怪的平衡极为坚固,几乎不会被破坏,但问题在于苏青安本人的意识本就处于懵懂的状态,若让其长期处于与欲望纠缠,几乎无法思考的状态下,那指望对方还能恢复成原先的人格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符华在当天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为了不让对方继续承受这种苦难,便将之击昏了过去,送回至了镇安坊。 她目前寻不到方便又立即见效的解法。 有可能见效的方法暂且只想到了两个:一是让苏青安的精神恢复至全盛时期足够自主的将食欲抑制;二是长期斩妖除魔、以崩坏兽作为饲料缓解饥饿。 前者不仅治标不治本,还遥遥无期,甚至成功了也不能算是成功,因为对方依旧会由于自己在身边而感到痛苦。 后者倒能算是一个大概率行之有效,又符合自己原则的办法。 但问题在于符华作为融合战士——最香的食物——不能陪伴对方进行斩妖除魔,否则便与自己最初的意愿相驳。 而让现在的苏青安自己一人出门斩妖除魔,又实在是一件极为不靠谱且让人不放心的事情。 符华有意给予的羽渡尘不知为何完全就无法绑定对方的意识。 这样一来,想要定位苏青安的位置只能是依靠自己那种虚无缥缈的直觉。 可这般玄学且没有根据的事物,便是成功带自己来到了他的身边,也依旧不能当做常规的能力归为考量。 这就等于说,放这孩子出门斩妖除魔,就算排除任何被人欺骗、被人暗算、被人诱惑、被人误导、被人欺负、被崩坏兽群殴等等危险的要素。 符华也不得不面对苏青安会迷路至自己完全找不到的可能性。 怎么说呢,这种担忧也不无道理。 神州这么大,末那识的自我遮蔽又能直接忽略权能侦查,在这种情况下,找一个人实在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理论上符华要是拿出抽卡的霉运,就算十几年都找不到苏青安也不奇怪。 所以无论怎么想,放任对方一人自己给自己找食物的方法都不成立。 综合了种种要素,少女也只能选择暂且先让苏青安留在镇安坊。 只不过为了多方面的考量,她先是用羽渡尘清扫了整道镇安坊的记忆,确认了李师师是唯一与之有所亲近的存在后,又用权能确认对苏青安没有任何恶意,才留了一道羽渡尘于其的意识之间,作为观测苏青安的坐标和视野。 符华说道: “我现在和苏青安见面,大概又会发生与之前类似的事情,在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源前,我们之间需要保持一定距离。” “所以我不能带他回太虚山,但小玄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确实不太放心。” 小玄叹气道: “哎,怎么办呢,确实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呀。” 仙人幽幽道: “那要不,我把你留下来陪他好了?” 女孩的眼眸眨了眨,她先是震惊自己的地位变化之快,又是拽住对方青墨色的衣袖,哭唧唧道: “我才醒来没多久呢,仙人怎么就不要小玄了?” 少女唇角微翘,轻声道: “怎么?现在倒是不贪恋京城的吃食了?” 小玄咀嚼着腮帮子里还没吃完的绿豆糕,一边眨着无辜的眼眸,不开心的说道: “那得是和仙人一起才行,这是我被主人制造出来的理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违背的。” 符华摸了摸她顺滑的发丝,说道: “不和你开玩笑了。” “总之,苏青安这边我已经有安排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女孩松了口气,在半空转了几圈,欢呼道: “太好啦,我就知道仙人不会这么坏。” 赤鸢仙人望着酒肆入口处,缓缓朝此处走来的少女剑客,心情复杂。 安全落实第二个方案的办法,自然只能是给苏青安找一个可靠的队友。 关于这一点,具备江湖游历经验又是天生圣痕持有者的江溶月自然是最适合的人选。 16.收徒,江溶月。 江溶月压低了斗笠,那姣好的容貌为了避免惹人注意,藏于漆黑的纱布之下,唯独一双天生多情又无端自瞳底透出清冽的桃花眼表露在外,她信步踏入酒肆之内,止水之境将感官拉升至极限,企图自其内找出一分破绽。 她自幼天生异象,稍稍开慧便入雾山,持玄木为剑,与妖魔为伴,直至五年前,以斩白猿妖魔的头颅作为信物,才真正将祖传剑术练就大成,获得了出山的资格。 彼时年幼的女孩发觉祖上遗留的仙人传承于自身和外界的常规炁决并无分别,是以才初入江湖,踏上了寻找其余传承,引发圣痕真正能力的契机。 江溶月的内心只有如雪般冷冽的剑刃,便经历了末那识渲染的琴音之后,她的目标也依旧毫无动摇。 她的人生经历便意味着至极的纯粹。 这是在山与雾之间,用剑锋的寒和妖魔的血,所磨砺出的赤子之心,所塑造出的剑心通明。 仙人在参与武文会的刹那,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被末那识掩藏完美的苏青安,而是这位如没入繁花堆雪之间,已然冷萃成型的绝世之才。 这等天生的通明之境,便是未曾觉醒圣痕,也是必然有望太虚。 而这个孩子与数千年前的萧云也有着诸多相似之处,有些让之怀念。 若是不考虑其余的琐事,将之收入门下,自是有益于护佑这神州大地的诸多苍生。 另一方面,符华在接受了两个世界线的记忆与情感后,对苍玄之书曾经的建议也有了真正将之施行的想法。 众所周知,想要成立一个不断传承下去的组织乃至门派。 排除资源和地点等外界要素,最重要的便是人才。 而拥有优秀崩坏能素养的人才于整片神州大地都能算是凤毛麟角。 在恰好有意改变以往斩妖除魔之法的前提下,江溶月这等真当千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自然变成了不可忽视的存在。 所以……符华刻意在她周边遗留了一道羽渡尘的幻相。 只要跟随着这道幻相的指引,江溶月便能寻到真正的赤鸢仙人。 而对此仅是隐隐有所猜测,却不得知背后真正缘由的少女来说,这悬停于掌间的赤红羽毛所指引的地带,显然需要警惕。 虽然疑似仙缘,但也不排除是妖魔作祟。 不过这种可能性极为微渺便是了…… 江溶月游历江湖已然五年有余,也曾所见过无比奇异的妖魔与鬼祟,她的认知里也不曾存在近似的事物,可将之视为仙缘是否也过于异想天开了? 祖上是得过仙人传承,可仔细算算也是千年有余的事情,便是传承至江溶月这里,是否还拥有当年的血脉也是一个问题。 她于这世间的亲族更是寥寥,出谷后便是孤家寡人一位,真道起来算是末代传人也不为过。 若有仙缘天降,也与此无关。 可要与此无关,她便更难想象这般际遇会发生自己身上。 所以少女踏足酒肆之际,其五感便提升至最为敏锐的状态。 她的内心好似一汪幽邃的冰泉,任由万般信息于间萃取。 天生圣痕的觉醒者拥有常人难及的身体素养,匹配上能将之发挥至接近完美程度的明镜止水之境,便能抵达近似于物理意义上的至诚之道。 在场三层楼所有的脚步声、血液潺潺之音、肌肉的律动琐碎、呼吸的频率与言语的交织等等大量的信息自然汇聚胸腔之间缓缓沉浮,得出一道又一道看似繁杂无用又极具观察力的结论。 在这个刹那的江溶月分明已经是世间难寻的顶级名捕,却依旧难以觅得半分仙踪,她那双桃花眼不由低垂,望向掌间羽翎所指向的桌案之处,遂而倏地窥见了赤红的光弧至此盛大的晕开,手上的幻相也破碎于无,化为簌簌飘零的光尘。 至此,呈现在眼前的不再是空荡的桌案。 而是一位见之忘俗,独具风华的少女。 她的容貌不老,似天山之雪,那双恍若窥见青海摇曳的瞳底,分明那般清澈通明,却又使之感到岁月悠悠的神圣与肃穆,让人不禁屏息默然。 而这样本该只出现在话本与梦境中的仙人,在彼时却安然的抿着杯中的茶水,轻抬眉眼,望向只能用抚剑来平稳心境的自己,轻声道出了梦寐以求的话语。 “江溶月,你可愿拜我为师。” 江溶月闻言怔然,胸腔之间似有海啸起伏,天性冷淡的心境在此刻却难得趋于复杂。 她此行来到京城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这传言内的仙人传承,可便连这在起初也未抱有多少希望,至多是想着能与江湖闻名的武夫交手也不虚此行。 但那苏大家不仅真材实料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境界,便连预期内最好结果的仙人传承也莫名其妙的升华成了赤鸢仙人亲临收徒。 而这,甚至是自己最初的先祖,真正的越女都未曾得到的殊荣。 先祖仅是授得了一招半式和量身打造的特殊炁决,远不如那真正入得太虚山修行,并获得神兵相赠的【红衣】。 可就连【红衣】与仙人之间也不过是有师徒之实,而无师徒之名。 从她下山之后从未以此名号行走世间,便可窥探其中的真相。 江溶月自知自身于武道和炁决一途都拥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才华与潜能,可比之那几千年间曾如烟花般盛放过的绝世之才相比,却依旧显得平淡无奇,并无被赤鸢仙人如此相待的资格。 但任由在大脑空白的刹那后心思百转,女孩仍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为什么要拒绝? 江溶月这一生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心中那把冷冽至极的剑器。 她幼年时想用那把残剑斩去那片山的雾海,也想斩去那冬季淹没了梅花的大雪。 而这些在出谷的那年都做到了。 可还是很虚无,还是很寂寥。 直到那时女孩才明白,原来母亲离世前把自己送入雾山的遗言并不能算得数。 她说待你出谷时便能天下无敌。 而只要天下无敌,这世间就自然不会有能让你觉得悲哀与难过的事情,余生一定能获得幸福。 但哪里有幸福? 女孩连零星的满足都无法察觉,仅能立于那座无名的墓碑前感知着胸腔处被凿出的空洞。 所以她的余生便只有武。 极致之外的风景会是什么呢? 其实自己对此也并不好奇,只是觉得……走走看吧,若于此驻足不前,连存活的意义都将不复存在。 于是当遇到了这位于史书上留名,似与天地同寿的仙人之际,她默然垂首叩拜,规规矩矩的行完大礼后,认真答道: “我愿意。” 符华望着女孩的眉眼,似是窥见了其内的伽蓝,她轻声道: “不问问我是谁吗?” 这整片神州大地仅存在着赤鸢这一位唯一真仙。 可世俗话本,繁复历史之间,所传颂的仙人与神明却不知凡几。 这是源自丹朱最初所传播的神话故事,在后世更演变出了多种形态和分支,细究下去,便连赤鸢仙人这一本体也借着数千年来的事迹分支出了其余的故事与仙神。 她虽然在这片大地上存在着独特的地位。 但在世人眼中,仙并不唯一。 江溶月答道: “约莫半月之前,整座庆州于深夜之际被彩霞笼罩了一会儿。” 她继续道: “我为寻仙人踪迹与传承出山,为了加快达成目标的时间,曾与名为胧影的情报组织有过交易,关于赤鸢仙人的一切信息都是我收集的范畴。” “此次的庆州异象符合传闻间仙人改变天象的能力,我由此而得知。” “而半月之后的现在,我便遇到了您。” “传闻间仙人的寿命无尽,半月的时间衡量在这般漫长的容量之内,兴许与之而言就像是隔着几次呼吸短暂。” “所以……我认为这不会是巧合。” 其实哪怕不算这些缘由,赤鸢仙人都是距离世间距离最近的存在,能于各个朝代都留有踪迹,更是总在妖魔横行之际,将其涤荡。 这样的存在无意比仅存在故事里的仙神更具备真实感。 在卷轴里趴着看戏的小女孩眨了眨眼,只觉得这一幕很是有趣,她自然是知道自家仙人不善言辞,正儿八经的收徒更是头一遭,想必此刻在内心思考该如何与之交流,估计很是苦恼,想想都觉得好笑。 但由于收徒这个建议还是苍玄之书自己提出来的,所以她对此存在一些微妙的义务感,当下便将脸蛋凑近女孩的身前,本着缓解气氛的使命,问道: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抬首看向眸前这只袖珍的可爱生物,心下讶异,还是答道: “江溶月。” “江是江河的江。” “溶月是【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溶月。” 小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 “我记住啦,溶月。” “你猜的没错,旁边的榆木……咳咳美丽少女,就是大名鼎鼎的赤鸢仙人。” “我是苍玄之书,名字是苍小玄,是负责照顾仙人起居的武装人偶。怎么样,很厉害吧,溶月可以叫我小玄哦。” 江溶月认真道: “小玄前辈,我知道了。” 小玄眨了眨眼,自己让符华收徒其核心目标自然是让其不再孤单,哪怕自己没办法继续陪伴对方,以后她也能一直有人陪。 但在苏醒过来后的当下,她也希望仙人收的徒弟有趣一点,别和某人一样死板,不然整个太虚山还和以前一样,都是只有榆木脑袋和自己,那多沉闷啊。 可现在,她已经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不会又是一只榆木脑袋吧? 女孩将脸蛋凑的更近,说道: “叫我小玄就可以呀。” 江溶月纠结了一会儿,她初入江湖之际由于不懂礼数吃了很多亏,此后稍经事故便习惯分外恪守一些礼仪,认真道: “那……我便唤你小玄前辈吧。” “您陪伴仙人已久,礼不可废。” 小玄此时很怀疑这只自家仙人刚收的徒弟其实自幼没怎么读过书就出来闯荡江湖了,这礼仪到底是从哪个旮旯角落学来的。 好蠢萌啊。 前辈这种称呼在几千年后或许是口语化的玩意,但在当下这种称呼是得在族谱里有联系才能进行使用,否则很容易引起微妙的误会,就算是混江湖也不至于这样随便。 但想想看,一个拥有天生圣痕的绝世剑客再怎么措辞不当,至多也不过被人觉得有些怪癖罢了。 江溶月最初由于常识犯蠢会被追究是因为没什么名气,心怀不轨之人看其生得又好看,借机发难也很正常。 可在越女剑的名号传出之后,大家都知道这个小姑娘不仅无父无母,极为孤寡,法理观念淡薄,战斗力还强到可怕,稍微有点见识的家伙都不敢对这种人放恣好吗? 万一被杀掉全家怎么办? 你不仅打不过对方,而且由于对方极为孤寡,甚至连殃及池鱼的报复方式都毫无意义。 在一堆人看来,越女剑江溶月完全是最恐怖的滚刀肉,能顺着毛撸为什么要刻意找不自在? 所以这个错误一直无人纠正,好像也很正常。 比如此刻,注意到这点的小玄就觉得这一点反而蛮可爱,说不定等对方以后自己发现了,还能当成珍贵的黑历史,完全没什么好纠正的,于是选择对此不提分毫。 她亲近的拉着拘谨到还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坐在仙人的对面,给其倒了被茶,在某人暗自松了口气的目光下,与之拉着家常,很快就冲淡了那份高山仰止的距离感。 十分钟后。 小玄吞下嘴里的绿豆糕,眼眸瞪圆,忿忿不平的说道: “你母亲就这样给你扔了几本剑谱,炁决和木头做的剑,就让你在全是雾海和妖魔的山里待了几年?然后中间都没来看过你?也没给过任何支援和物资?” 江溶月颔首,淡淡道: “我五岁那年便与母亲居住在一座山脉的村落里,她自那以后便常让村里的猎户教导我如何在山中生存,习得了不少本事,我在那里大约度过了一年半的时间。” “现在想来是为此而做准备吧。” 小玄说道: “那也太勉强了,那个时候你才六岁半呢,就算是天生圣痕的觉醒者,在这种环境里存活几年的时间也……” 她答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自从母亲的武道被废后,她只能依靠卖身来养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后面更是染了病,活不了多久了。” “那时有青楼想把我买进去当妓,但母亲没有答应,可她说那些人迟早会雇来地痞流氓把我抢走的,就算能将那些人全杀了,我年纪太小也抵不过他们的关系和当地的官府。” “后面是她强制自己运用炁决支撑住残破的身躯,带我来到一座满是雾气,不容易被搜查到身影的山头之前,留下了几句遗言便死了。” “其实我知道母亲也有点不忍心让我提早这么多年就去接受越女的试炼,但她的身体太差了……最多也只能带我来到山里藏身。” 江溶月低语: “谁能想到那座山里会有妖魔诞生呢?” 小玄安慰着说道: “那些人太坏啦。” “但是没关系,以后你小玄前辈和仙人罩着……” 她突兀发现对方在世间也没什么打不过的家伙,于是急忙改口道: “嗯,天天陪你吃饭,让你不再孤单,一定能获得幸福哒。” 幸福吗? 江溶月对这个字眼难以理解,但还是礼貌的回应了一句谢谢。 符华观察着这位自己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收到的徒弟。 虽然用羽渡尘筛选确认了对方的品行,但出于尊重和自身的超忆症,她并未对其所有的记忆和人生过往进行窥探。 可到了如今,仅凭借只言片语,她也能大概理解为何江溶月最初给自己的感觉会是那般奇妙的比喻形容了。 这并非仅是与生俱来的强大。 而是与生俱来的强大与后天高强度的磨砺所共同萃取出的一种极致。 江溶月不是天生的淡泊清冷之人,但后天的际遇却使得她意外的符合太虚剑气的宗旨与条件。 其一,斩妖除魔。 其二,道心坚定。 徒弟吗?忆起以往教导苏青安时的画面,少女的唇瓣微掀,她望向那人说道: “溶月,随我回太虚山。” “我传你太虚剑气。” 江溶月怔了怔,便颔首应答了下来。 她看着那人如藏着一片地老天荒的清澈眼眸,心绪万千。 兴许母亲最开始就是错的。 仅仅是天下无敌又有什么意义呢? 总有些存在,从未入得这世间,也从便不归于这天下。 若真当要去追求什么,那便定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般霸道的愿景吧。 至少这样,无论在达成之后是否会觉得幸福,在追逐的过程里都不会觉得孤独了。 那现在……便试试看追逐一下仙人的背影好了。 17.符华:糟糕,偷窥被发现了。 “苏苏,桂花糕吃吗?” “吃。” “紫苏膏呢?” “吃。” 李师师又是从一道满是冰块的小木桶间取出了一道瓷碗,她望着其内的事物,眼眸瞬间变得亮晶晶,抿了抿红润的唇瓣,显然馋虫也开始在作祟,认真说道: “这里还有人托小厮送来的冰酪,这可是真真由西域奶酪和天然冰霜结合而成的美味,估计是自凤祥阁这样的老字号买来的珍品,在初春还能吃到可谓很是难得。” 少女纤细的手指抚在瓷碗表侧,她将之端起,振振有词: “来,苏苏先吃这个,师师姐来喂你。” 男孩盯着木勺里的冰酪,冷淡的神情毫无动摇。 虽然他是睡了好几天,直到现在才醒,但似乎由于赤鸢仙人的几滴血液里存在着远超世俗食物的能量,自己并未能感到多少饥饿。 可在盯了一会儿后偶,他遂而听话的张开了唇瓣,任由对方施为。 李师师看着他乖顺的模样,不由叹息,说教道: “苏苏你怎么能一见到赤鸢仙人就上去和人家打架啊。” “你知道正常人见到她老人家是要行大礼的吗?你就算揍当今圣上都不能去在仙人面前这样的。” “你看,现在仙人都在我身上留了神神秘秘的东西用来看着你不要捣乱哎。” 苏青安感受着在舌尖融化又逝去的冰凉,绵密的甜味与奶味混合交织,让由于符华贡献的大量【筹码】所复苏的人类欲望机制能充分感受到食物的美妙,他望着少女的眼眸,解释道: “这是身体本能所给予的饥饿,就像是人类在被逼迫至极限之际,也无法抵御与生俱来的求生欲望。” 李师师有些不开心,她认真道: “再怎么饿也不能去抢仙人东西吃呀。” 苏青安纠正道: “我没有抢她东西吃。” 她想了想,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教育还没有到那么失败的地步: “那就好。” 苏青安道出真相: “我只是想吃掉她,我的身体本能告诉我她具备极高的价值,足够充当完美的养分。” ??? 这句话的信息量也太大了,自幼在青楼长大的小姑娘不由想歪了一瞬间,但她很快就将思维拐回正轨。 但仔细思考一下,字面的物理意义上的意思才更可怕好吗? 李师师思考了一下自己脑袋里的羽毛,又联想了一下仙人回来时颇为狼狈却依旧对怀中人展现出温柔笑容的模样,顿时觉得心情复杂。 苏苏在没失忆前绝对和赤鸢仙人有一腿吧? 不然被这么出手怎么还能这样完好无损的被仙人亲自送回家门口啊。 原来我捡的不是赤鸢仙人,是赤鸢仙人的“好朋友”。 另一方面,不知其内真情的小姑娘只觉得自己的教育无比失败。 苏苏什么都不懂,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肯定是因为上次见到他过目不忘的能力之后太兴奋了,所以一次性塞的几箱子典籍里夹杂了什么奇怪的邪书吧。 可恶,一定要纠正过来。 她暗自下了决心,伸出指尖轻轻的戳了戳他的额头,道: “那更加不行!” “怎么可以吃仙人呢,别说付出行动了,想都不能想知道吗?” 苏青安想了想,他并未失去昏迷前的记忆,解释道: “嗯,我不会吃她的。” 少年忆起彼时灵魂殿堂之内陡然编织出的囚笼与枷锁,淡淡道: “因为完整的【苏青安】认识赤鸢,还提前在灵魂里下了誓约。” 李师师的眼眸亮了一下,她心虚地盯了一会儿脑壳里的羽毛,发觉对方很安静以后,又是给对方喂了一口冰酪,才悄悄问道: “哎,你们真的以前就认识呀,什么誓约,我能听听看吗?” 这种听仙人八卦的感觉,不仅很微妙还很刺激。 苏青安抿着花开的冰酪,盯着桌案上其余丰富的甜点,自从醒来以后,情感对味觉的反馈机制就能起到正面作用,所以食物反而具备了以往不存在的诱惑力,他轻声道: “永远都不能伤害符华。” 李师师能从这简单的字眼里感受到某种深厚的力量,末那识的波动似乎都伴随着这句话的脱口而出有所变化,使得本来满是兴奋的情绪都为之低迷了一点,她想了想,问道: “这是赤鸢仙人的名字?” 苏青安道: “嗯,不然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见到她就能感觉到一种无法扼止且可以影响灵魂的极度饥饿,如果不是誓约,我们当中肯定会死掉一个。” 李师师沉默无语,这是什么离谱的深情虐恋啊。 她已经瞬间结合赤鸢仙人的各种神话历史脑补出了几千几万字的奇怪剧情,顿时觉得世面上话本小说脑洞过于狭隘,以前听别人说的故事也开始趋于索然无味。 仙人与仙人之间的恋爱都比正常人刺激好多啊,凡人哪里有本事弄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操作。 少女将自己代入赤鸢的角度,怎么想在苏苏的最初一击之下就已经灰飞烟灭了,真是危险到不能再危险了好吗? 就算是立下了可以约束自我的誓约,但完全忘记对方甚至无意识暴走的攻击又怎么能在约束范围。 李师师周旋权贵最坏下场的粉身碎骨,也只是一种微妙的比喻,但苏苏那种将整座庭院席卷了一场微型风暴的余波攻击,明显就是物理意义上的形容词。 赤鸢仙人能云淡风轻的将之捏碎,那完全是由于她是仙人。 可天下武夫万千,又有何人能抵挡住那好似江河奔流的绚丽银华? 至少彼时的那场武文会里,想来寥寥。 而现实情况而言,里面除却江溶月其余人都确实必死无疑。 但江溶月这种特殊情况是要去自神州上下历史几千年的时光长河里捞人,才能捞出不过十指之数的存在。 要是拥有在场记录最为全面的苏暮汐还醒着,她明显就能知晓一个奇妙的事实。 世界线在赤鸢仙人收江溶月为徒的那个瞬间,便正在朝着极为未知的方向变动。 原本对自我势力发展究极佛系并且几乎毫不上心——变相导致被背刺至死——的仙人,此刻性格比之最初产生了极大的改变。 那原本在近现代便该溃散于无的太虚派,在如今提早数百年成立之后,又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也犹未可知。 而提早收徒弟的作为,究竟是否会多发掘出几个近似程凌霜般不正常的存在,又究竟会造成多少的变迁,某种意义上都是值得期待的事情。 虽说很难成为世界蛇那样庞大至蔓延世界各地的组织,但成立为一个护佑神州大地,传承至现代的古老门派却未必是痴人说梦的未来。 但很可惜,可怜兮兮的小羽毛还在被迫睡大觉。 而且由于睡前被父母吵架伤害了心灵,现在可能还在做噩梦。 李师师将最后一口冰酪塞进了自己的唇里,她看着那人张开唇瓣的动作,倏地有些心虚,连忙用木勺挖了一块紫苏膏喂食,才转移话题似的继续问题: “那你现在还没想起来她是谁吗?” 苏青安咀嚼着食物,试图从多出的一些记忆里找出这个答案。 符华所给予的【筹码】确实复苏了一些边边角的记忆,可这个回归顺序是按照烧却的顺序进行正向归回。 而关于这方面的情感与记忆,彼时的少年还是选择了留在最后一刻,才将之烧却殆尽。 这也导致先行回溯的必然是最外侧的事物,现在的他距离完整还有很大的一部分空白,自然依旧回想不起来关于对方的记忆与情感。 男孩诚实的说道: “不认识。” “但我知道她是赤鸢仙人,知道她的名字是符华,也明白我以前认识她。” 他望着灵魂殿堂内的那道刻印,淡淡道: “可没有相关的实感,对现在的苏青安来说,这就像是一个游戏角色被植入了相关的设定,你知道是这样,也应该要这样,却依旧对这些设定的来源与细枝末节一无所知,更无法产生多余的情绪与感触。” 苏青安的眼眸低垂,复苏的情感机制与零星的记忆反而使得他对这件事情感到一阵迷惘。 究竟应该如何对待她? 他问道: “师师姐,你认为人类的自我是由什么组成的呢?” “当一个人失去了关于过往的一切记忆与情感,人格至此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破损,仅余下与原先相同的外貌和姓名,可期间的内核还能说是原来的自己吗?” 李师师纠结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么复杂又玄奥的问题,你问一个天天在青楼里摸鱼谈琴,赏花写诗的美丽少女,真的合适吗?” 苏青安自顾自的说道: “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无法理解吧,对我来说想知道以前的【自我】,就像是要用灰烬拼凑出原本的实物一样可笑。” “我的记忆告知了我自己灵魂的概念,我与那个我依旧拥有着一样的灵魂,可灵魂的本身却不代表人格。” “现在的我究竟是自灰烬间以【苏青安】的姓名为凭借,重新诞生出的人格,还是那个原本的我?” 李师师盯着脑袋里缓缓发亮的羽毛,只觉得无比慌张。 怎么回事呀,我都已经回避了这个恐怖的问题,为什么苏苏开始自言自语了。 可恶,本来这孩子醒来以后好像变得比以前更加灵性是一件好事情,但现在一看还不如原先一直蠢萌蠢萌的“安全”。 小姑娘感受着意识海里自主显现的羽渡尘,贫乏的想象力开始暴走。 她总觉得这玩意是仙人遗留下来的惩罚,是对自己灌输错误教育的惩戒,万一再把苏苏教坏,这根羽毛说不定就会爆炸开来,十分恐怖。 而且看着当初仙人把苏苏送回来的模样,比起苏苏对她出手,开始质疑是否要延续以往的关系这种敏感的话题才更严重。 李师师看着那枚羽毛缓缓涤荡开的光晕,决定进行努力一下: “肯定都是你自己嘛,这有什么好想的,快点吃冰糕呀,你看这桶里还有呢。” 苏青安蹙眉,他低低道: “我知道一些类似的案例与事件,可那太暧昧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掀不开的雾海。” “我似乎在以往就面临过类似的抉择,可彼时这样的案例是以其余的个体作为主体,我则是以旁观者的视角进行困苦。” “也许师师姐你说的没有错,这并不是一个去思考便能得出答案的问题。” “但对于以前认识我的人来说,这个问题很重要,我也需要根据这个问题的答案,来进行思考对之进行什么样的对待。” 李师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道: “没关系啦,我相信无论苏苏怎么想,对于那位仙人来说,你毫无疑问就是她所认识的人。” “再说,你明明已经彻底忘掉关于仙人的一切过往,却还是能被那个什么誓约所束缚,这不是恰恰证明了其实苏苏你还是以前的那个你呀,只是暂时得了老年痴呆,以后好起来就不用纠结啦。” 苏青安闻言微怔,他是通过被誓约的束缚才变相认定赤鸢仙人的姓名为何,可在失去所有关于对方情感和记忆的前提下,这个变相认定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微妙的驳论。 自我的誓约只是对自我的束缚,可当【自我】这个概念都趋于模糊,又是怎么样的刻骨铭心能逾越这个壁障抵达原本的效果? 这种玄学的定义完全就不符合如今自己的状态。 哪怕相关的记忆也烧掉了,但苏青安姑且也明白以前的自己估计是真的一点也不想活了,没给自身留下半分余地,就连现在还能留下一具空壳都算意料之外的事情。 所以这种玄学要素大概也会被自己意识海里的那道天平换为筹码,烧成灰烬了。 等等…… 筹码、灰烬、换取? 我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些? 我脑袋里不是只有那些零碎的记忆,以及无尽的虚无和空白吗? 少年感知着自己意识海内时不时随着思维波动抽离而出的记忆,恍然间意识到自己正在与最初具备意识开始产生了很多的不同。 但由于意识存在着过多的残缺,所以便连发觉这一点都显得极为缓慢。 他联想起自己方才的话语,又从中理解到自己对接受信息分着诡异二重的波段和认知渐进。 可按照这个填充的速率与情感机制朝完整变化的状态,大概以后就不会出现类似的状况。 所以誓约能起到作用也是因为这个? 其实我已经有了对符华的概念,或者对其余记忆的复苏裹挟了一种边角的信息,使得这个誓约重新具备了指向性,才得以启动具体的效果。 苏青安努力联想着关于符华的记忆,却依旧只能得到徒劳的虚无。 当【筹码】的累积使得这具空壳重新拥有了独立思考并进行判断的能力,那处于如今状态的他自然不得不对现在的自己产生种种数不胜数的疑惑和矛盾。 少年深知一些思考毫无意义,可将之放弃却更是一件坏事。 他继续沿着原先的轨迹思考。 首先,誓约的存在本身必然内有乾坤,否则便是一个自我矛盾的伪命题。 李师师提醒了他一件事情。 ——誓约的存在意义之所以能起效必然要依托于自己需要认定对方就是符华。 可在记忆都消散于无,情感也不复存在,分明仅是一具空壳的他又为何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停手? 在稍微回归了一些【本我碎片】后,少年对彼时自身的状态很有了解,他的意志力完全没有抵抗本能的资格,纯粹是源自誓约的束缚才硬生生将之停靠在禁忌的阀门边缘。 这证明誓约毫无疑问是存在并起效的,所以问题只在于它为何会起效。 假设一:誓约的存在本身是活着的,它的本质就耗费了彼时那个我的灵魂碎片,所以就算现在的我已经不认识对方了,但这道誓约本身也能记住对方,从而起到作用。 假设二:如上所言,其实我已经恢复了部分关于足够将对方认出是符华的记忆,但由于过于残破的意识,所以接受度出现了微妙的偏差,才导致眼下的纠葛。 苏青安将思维理顺后,开始通过誓约所遗留的话语,反向印证出第一种可能性其实才更大。 首先,誓约内只提出了永远不能伤害符华,可却刻意未加上主语,这份含义实在值得深究。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为——以前的那个自己其实经历过了类似的状态。 只不过彼时的苏青安依旧能记得符华,却开始担忧以后的自己还可能经历更为恐怖且不可挽回的磨损。 所以出于预防自己有可能以颠覆了对以往自我定义的方式存活下来,便选择了以不加主语的方式来刻下誓约,以抵达哪怕苏青安将不再是苏青安,但只要这道灵魂还存在于世,便不会违背这份意志的结果。 而那个苏青安既然都未雨绸缪至此,会选择以一些代价让誓约本身具备自我辨识的能力,似乎也并不困难。 虽然按照这个逻辑依旧有说不通的地方,比如说明明残缺的记忆告诉自己,整个灵魂殿堂都在那个时候烧完了,怎么会留有誓约这种玩意。 但自己还存活本身其实就是一件不符合记忆逻辑的事情,深究这个毫无意义。 总之,无论誓约能起到作用的理由究竟是猜测里的哪一种,目前的自己似乎就如对方所言,是处于失忆状态的苏青安。 而不是自灰烬内自我延伸出的崭新空白,否则这些记忆不应该回溯的这般流畅且悄无声息。 那么问题来了。 在思考能力恢复之后,苏青安终于开始主动思考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即,记忆恢复的理由。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似乎甚至可以用单纯的时间演变来解释。 少女侧了侧首,她如葱般的指尖拂过发梢与额头,担忧的说道: “苏苏,你在纠结什么呀?” “吃甜点就好啦,小孩子想这么多让人愁眉苦脸的事情会变得长不高的哦。” 于此同时,对方意识海内的羽毛也散发着微妙的光晕。 苏青安回应道: “按照正常逻辑思维而言,我其实应该成年了,是……” 李师师倒是不在意对方说到一半的话。 不如说,她反倒有些不习惯苏苏会说这么多话。 当下,便是理直气壮的回应道: “我才不管苏苏以前怎么样呢,反正现在就是小小的一只,多惹人喜欢呀。” 男孩感知着胸腔间弥漫着微烫的情绪与温度,似从中理解到了两人的担忧与关系和苦恼,这份纯粹的心意在意识海内的天平之上转为圆珠,落在盘中发出了脆响。 于此,他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苏青安开始再度初步筛选出记忆大量恢复,情感机制与自主能动性明显出现变化的共同点后,与方才的画面,彻底理解了一个现象。 当末那识将所感知到的温暖复刻至自我的胸腔,并将之缓缓溃散之际,天平之上将会无端多出一枚乃至数枚的圆珠,在最后缓缓溃散于【念】之内,此后才会产生以上的种种变化。 简单来说,自己是在通过别人对自身的正面情感从而得到相应刺激,以此将当初拨动灵魂天平的操作进行反向回溯,将燃烧殆尽的一切都以这种形式一点一滴的回溯至【念】,宛若拼图般缓缓将【苏青安】的概念恢复完整。 答案是得出来了。 可为什么会有两个人赋予的正面情感? 这里不就只有师师姐吗? 经过了一番理性分析,少年认为这个世界上除却李师师之外,只有赤鸢仙人具备着给予自己正面情感的动机与能力。 可以说,自己之所以能恢复到能正常思考的地步,几乎全都是源自这位熟悉的陌生人给予的馈赠。 苏青安想了想,瞳仁内的斑斓交织,便是自李师师的意识海内窥探到了另一个存在。 一片分外熟悉的羽毛。 18.斩妖除魔小分队。 少年瞳内的光晕渐落,似春季褪尽的霜雪,他侧了侧脑袋,想了想,问道: “赤鸢?” 那枚羽渡尘亮了亮却依旧不为所动,隐约透出某种奇妙的情绪。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末那识的直觉弥补了暂且残缺的情商,让他选择换了种稍微亲昵的叫法: “华?” 在李师师一脸茫然的神情之下,于意识海内的羽渡尘氤氲着柔和的晨曦,自物质世界外显出了少女的胧影,她的眼眸眨动与之视线相对,却是不闪不避,流露出了温吞的暖意,启唇回应: “是我。” “你看起来没之前那样混沌了。” 苏青安对先前对方反应的微妙之处不为所动,他淡淡应答: “大概恢复了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但很少总汇起来凑不齐一个月的人生,比起这些其余更加接近完整的地方,才是造成如今对话的核心理由。” 赤鸢回应: “你还记得什么?” 苏青安望着她的眼眸,感知着胸腔间的灼烫,在初步理解自己会以一种自己暂且难以理解原理的模式逐步恢复记忆,彻底恢复以往的因果后,他很难去以极为冷淡的态度去对待对方。 所以,他老实的回答道: “我很难回答出这个问题的准确答案,由于我的意识本就处于残缺的状态,一部分的记忆被回溯不代表我的意识能将之立即认知。” “简单来说,我勉强记得自己是如何将弄成这样的现状,可这也是在短暂几秒的思维活动与彼时的几个闪念所赋予的附加信息。” “而关于其他,我还记得的是姓名与一些纯粹关于自己的事情,除此之外很大一部分都是零零碎碎难以拼凑成型的画面,不具备多少价值。” 仙人低语: “那……那个时候的锁链?” 男孩无辜的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瞳,用理所应当的口吻回答道: “恢复记忆的一部分。” 少女幽幽问道: “亲身经历?” 苏青安回溯着那一副画面里呈现出的敌人,按照正常逻辑分析回答: “大概是一个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满强的敌人,不然也不会被禁锢住了。” 少年不记得彼时的自己处于什么程度,也不明白目前的自己应该被用什么权重进行衡量,有关于崩坏的记忆更是并未恢复多少,自然只能给出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但在符华看来,以苏青安目前展现的实力进行对标,敌人只能是律者级别的对手,甚至就是律者。 她忍不住问: “结局呢?” 苏青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不知道,我只记得被锁住了。” 少女微微蹙眉,回答: “抱歉,我们换个话题。” “自从你出现在这个世界后,我多出了很多本该不存在的记忆。” “所以有时候,可能会有些逾越我们目前关系的分寸。” 她感知着愈发趋于凡尘的心境,开始思考那些大量记忆与情感的插入,对于此刻暂且存在的太虚之境是否成为了一种微妙的负担。 符华愿意认同其余世界线的记忆存在于此,可任由极端的情感暴走却并非好事,以守护这份情感的角度上来看,将之融合乃至彻底接纳,抛却以淡漠之心维系太虚境界的习惯,用另一种渐进的方式转化为常态倒是最好的做法。 这样一来既不拒绝接受这份情感,也不会被之影响太过,同时也不用担忧数千年的淡漠心境会将至磨损于无,能以极自然的方式将之海纳百川,完全归于己身。 可这样一来…… 她推演【剑神】之后的道路便将彻底告停。 否则一旦短暂升维,这些珍贵的记忆便极有可能磨损于天地之间,不复存在。 若符华仅存在关于苏青安的记忆,却被理智告诫永久无法与之见面,她当然会选择与彼时自己一样的结局,将关于这一切的记忆埋在太虚山之间,化为道道心印,至此不见天日。 可在真正看见这个本该天人永隔的故人,看见彻底丧尽记忆且处于特殊状态的苏青安之后,她便明白自己没办法做到用羽渡尘抽离掉这份记忆,继续于那近神的道路禹禹独行。 无论是作为赤鸢仙人,还是作为纯粹的华。 她都没办法放下这样的他不管不顾。 为此,在丢掉那柄由神之键复现出的【卷春空】之际,自己的答案与选择便已经浮上水面。 比起一道兴许能窥见希望的登神之路,比起数千年来独行至今的积累与努力。 ——他更重要。 既然如此,关于少年的记忆与情感当然会保留完整。 但问题便在于此。 现在的少女会由于过量的灌输和自己一定程度的放纵,做出以她古板的性格看来比较失礼的事情,甚至一些行为逻辑在对方面前也会多出不似如今性子的生动与微妙。 而对于现在的符华来说,横在自身眼前的第一道难关便是怎么与现在的苏青安进行交流。 她自己本人才得到关于这些记忆不久,处于颇为纷乱的状态,却又要思考与之处于什么样的距离感和亲密度才算是恰当的分寸,才不会让已经失去记忆的对方感到不耐烦和为难。 直到这个时候,符华不免有些羡慕以前那位可以轻易和人打好关系的战友了。 那种轻而易举消除陌生与距离感的话术与天赋,放在当下显然是最为适用的能力,可以帮现在的她解决很多不必要的烦恼。 不至于让眼下的对话就让自己无所适从,甚至完全不知应当具体该如何来消除那份彼此之间的陌生感,仅能以公事公办的态度进行问询。 如果让苍小玄看到,肯定会被吐槽一如既往的嘴笨。 苏青安闻言后,认真道: “没关系,我不在意。” “虽然不存在关于你的任何记忆与情感,可正说明了你对以前的我很重要。” 符华犹豫了一下,问道: “为什么,是因为那个……誓约?” 少年淡淡道: “这也是一点,但通过记忆的回溯规律以及我目前所获取的记忆对比,所得出的答案也是理由。” “我忘记自己是怎么死的,可死因的理由却很清晰,彼时的我以某种能力为媒介将【苏青安】的概念置换为相应的力量。” “而现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事实就是所有的记忆都在以那时烧却的顺序进行依次恢复,像是回溯般缓缓回归至最完整的时刻。” 其实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 苏青安之所以对符华不存在半点印象,理由恰恰只是因为关于她的一切记忆都很重要,甚至排列在最后,宛若一枚被厚重的自我包裹在中央的瑰丽宝石,是那般弥足珍贵。 哪怕终究要归于寂灭,彼时的他也希望能将之留在最后。 所以按照恢复记忆的规律来看,唯独在苏青安的记忆彻底接近真正完整的时候,他才会出现拥有符华的记忆。 这并非有意为之,而是彼时拨动天平的微秒之内,意识的本能所赋予的位次。 而少年能在恢复记忆的初期就忆起一些纯粹关于自身的细节与事情来看,其实某种意义上很符合他对自身毫不在乎的性格。 男孩一板一眼的说道: “所以……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你想起,但对现在的我来说,与你交流并不是一件叫人为难的事情。” 仙人的胧影流露出了浅淡的笑容,她望着他那张熟悉却又稚嫩的脸蛋,倏地想伸手捏一下,却苦于真身不在此处,只能作罢。 符华理了理思绪说道: “嗯。” “总之,现在要解决的是两个问题。” “首先是你的记忆残缺,其次是你那会忽略掉自身理智的食欲本能。” “我这边不存在近似的状况,你的意识很特殊,羽渡尘的意识权能也无法干涉,就除此之外的经验来看,我也很难弄清其中的内核。” 她回忆起那被迫复苏体内基因,离那个禁忌的门槛无限接近的恐怖瞬间,依旧会为之心神摇曳。 【人为崩落】——这是每一位融合战士都存在的阈值与禁忌。 除却少数思想极为特殊的存在,前文明的融合战士都会刻意保持着自己的人性与自我,以求化为坚固的绳索,使得已经对崩坏侧踏出一步的躯壳,一直稳定的维系在还能被称之为人类的姿态,拒绝迈入那道恐怖的深渊。 符华曾经以为自己的意志与心境足够与那道深渊拉开鲜明的距离与壁障,可在少年的唇瓣触及肌肤,那份自基因底层上游的恐惧却轻而易举的忽略了自身的意志,强制活化基因,无限接近禁忌的零点。 苏青安很特殊很特殊。 而现在无法将自身掌控完好的他,若被其余的先行者得知其特殊性,恐怕很难得到友善的对待。 任谁都不会对一个能让自己瞬息堕落非人的存在,表现出温和的善意,这简直是在违背人类的本性。 更何况这份能力是那般鬼祟而无法抵御,甚至无关乎任何意志,只关乎确凿存在的位格。 赤鸢仙人之所以现在未堕入无间,彻底转为所融合的崩坏兽基因原型体,理由绝非她本人的心境与意志多么超凡脱俗。 而仅仅是因为,彼时刻印在少年灵魂殿堂的誓约已经在起到作用,逼迫着他拒绝制造出更为美味的“食物”。 这样看来,苏青安的存在对于融合战士来说简直宛若伊甸园的苹果,是致命的毒药。 本来仅是持有这种能力就已经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偏偏他本人还处于无法将之收敛控制的状态。 符华若只恢复了第一条世界线的记忆,恐怕仅凭借这一点,都难以用感性战胜认为将之斩杀才是最稳妥方法的理性。 但现在她很明显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唯一能将风险降低的方法也就是让苏青安不再失控。 这也是符华不得不将羽渡尘放在李师师身上,才能变相与之对话的理由。 即使有誓约作为保险,少女也无法保证自己经历过数次强制基因活化后,是否会在长期积累下,真正跨至那个深渊,至此失去人类的资格。 苏青安没有隐瞒的意思,他道: “记忆恢复的要素大概在于针对我的正面情感。” “像师师姐这样把我当家人的存在,在平常的生活里所散溢的正面情感会缓缓积累,直至能变相干涉刺激到记忆的恢复速率。” “我现在能拥有与你这样交流的能力,一半要归结于和你刚见面时所感应到的大量正面情感的干涉,还有有一半都是由于她把我捡回镇安坊的功劳。” 仙人闻言,寡淡的神情隐约有些微妙的变化。 这个方法的意思就是与将自己视为重要之人的存在进行长期的日常相处,自然而然的便能恢复至完整的记忆。 按照道理来说,继承了两次世界线记忆的自己才是最好的人选。 毕竟苏青安才降临这个世界不过一月的时间,能拥有的选择简直寥寥无几。 可在这种两者无法见面的特殊情况下,却变成了李师师是唯一选择的诡异现状。 她瞥了眼旁边的末代花魁,叹息无语。 男孩也一同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李师师,神情淡淡。 两人的目光使得捧着热茶,吃着甜点,悄悄听八卦的小姑娘为之一惊,鼓鼓的腮帮子在努力的咀嚼下方才恢复原貌,她一向对诸多窥探与计谋间都毫无波澜的内心在这一刻却有些慌张,一脸无辜的说道: “你们仙人说话,都看我做什么呀。” “我只是可怜兮兮,孤苦伶仃,天生丽质,光彩夺目却又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花魁而已耶。” “你们说你们的,我听着就好了。” 苏青安表示沉默。 不知为何,他能明显感觉到师师姐在武文会之后,整个人明显变活泼了。 以自己现在的思维逻辑自然能明白对方之前忧郁的理由。 本来就向往自由,随时都想跑路出门的李师师,却在捡到自己之前得到了皇帝所赠的一把油纸伞,身边的眼线瞬间多出数倍,等于直接宣告梦想破灭和自身的结局。 心情自然很差劲。 虽然她对自己和他人的表现一直都不显出半分忧郁与负面情绪,可末那识实在太好用了,哪怕那个时候的苏青安对此并不在意,却依旧能看透之下的真相。 所以,在经过武文会对整座京城的被动显圣后,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呼吸自由空气的李师师心情变好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但这样说来,原来这才是她的本性嘛。 对比起和那些文人墨客和权贵的话术,简直完全就是两套差异巨大的模板。 至少前者基本都会引用古今典籍与各种诗词,有时还以琴音代为转述心情;后者就直接变成了小学生用词范例以及作文词汇模板。 可爱倒是可爱,毕竟明显比前一套幼稚很多,但更缠人了。 总感觉比原来更加让自己不擅长对付。 仙人叹息道: “所以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你就一直和李大家一起生活吧。” 李师师闻言顿时有些扭捏,她倒是习惯被人这样称呼了,但被赤鸢仙人这种神话级的存在这样代称却总归有些不太合适。 她小声道: “仙人叫我师师就好啦,我们和苏苏各论各的嘛。” 符华微微颔首,礼貌回应: “也好。” “这阵子苏青安便麻烦你了。” 少女的容颜浮现出带有歉疚的笑容,轻声道: “师师,事先没和你说明这枚羽渡尘的作用,也没询问你自身的意见,是我有失尊重,抱歉。” “若是你不愿意,我可以将这枚羽毛摘下,届时放于我另一位弟子的身上,也能起到近似的作用。” 李师师盯着仙人周身散落的漂亮羽毛,微笑道: “不用啊,这可是常人八辈子都得不到的仙缘呢。” 不如说,她反倒为赤鸢仙人这般温柔的态度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原来仙人这么好说话吗? 那是不是可以试试看八卦一下关于苏苏的问题? 可恶,有点不敢又很想问。 她突然拽住了那句话的重点,问道: “哎,起到一样的作用,意思是仙人的弟子要来访?” 符华颔首道: “苏青安的躯壳需要汲取大量的天地之炁为养份,否则下次见到我,他还是会失控至不能自己,只能在誓约下才能收敛几分力量。”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最快速的方式便是行走天下,斩妖除魔,以此提炼出其内的天地之炁作为供养。” “但他现在的情况,我并不放心,所以需要一位弟子前来看护。” 由于直言需要吞噬大量妖魔实在容易引起双重误会。 所以她刻意以李师师能理解的说辞将苏青安目前的问题进行了微妙的替换,作为解释。 李师师的眼眸陡然一亮,她小心翼翼的确认道: “那我是不是也能跟着去?” 仙人闻言,认真道: “你若愿意自然是好的,但此行过于危险,便是有人护持也有可能会遭遇意外,所以还是多加考量几分为妙。” 然后。 小姑娘一边在床底翻着缠头,一边兴致勃勃的提问: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等溶月学完剑心决。” 19.我在太虚山等你。 总之,在无人反对的前提下,斩妖除魔的计划初步成型。 诸多事项也在羽渡尘投落的一缕意识与男孩的交流中,逐步尘埃落定。 期间,赤鸢也借此确认了一个问题。 即——假设苏青安日常汲取自己的血液是否能满足一定量的食欲需求与本能补给。 答案是很单纯的不可能。 彼时垂落的几滴血液能满足人类身躯的饥饿,可与这道躯壳本质的补足却是半分也无。 【未知基因觉醒度:0%】 其实想想看,为何行星级的本能会促使着少女朝着【人为崩落】的领域坠落就能得到一个结论。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真正附有价值,能给予进化底蕴乃至营养的事物,唯独只有崩坏兽才能赋予。 这代表赤鸢仙人越是接近崩坏兽的姿态,所能给予的养分便越是充足。 那几滴血液之所以能让苏青安经历了三天的沉睡都感到身躯情况良好,其核心理由是当时的情况特殊。 符华被强制拉升至禁忌之门的基因活化度,使得血液内部都存在着平常时刻未曾拥有的基因物质。 而且不提区区血液能提供的力量之微渺,单单是制造出拥有这般能级的血液,都意味着她要主动无限接近于【人为崩落】才能做到。 除此之外…… “更关键的地方在于,你的力量会由此永久变弱。” “汲取你的血液会使得你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这才是誓约会卡在那个瞬间发动的真正理由。” 仙人闻言,忆起了那时对方任由血液自唇瓣边滴落却竭力不去饮用的画面。 可这太奇怪了。 符华相信苏青安不会说谎,可为何仅蕴含自身基因综合十万分之一都未曾抵达的血液被汲取会导致这般严重的后果? 苏青安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 “这不是复苏的记忆告诉我的答案,而我身体的本能所给予的信息。” “我所需要的不是妖魔的血肉与天地之炁,而是更为本质的东西。” “所以被汲取的血液无论蕴含的能量高低,都会永久性从你身上剥落这部分的上限。” 她倏地明白了苏青安话语的含义,也由此彻底确认对方的生命形态已经抵达了几乎让自己闻所未闻的境界。 无论少年是否是行星级崩坏兽的幼崽,又是如何转变为这种生命本质,在此刻信息缺乏的状态下都是难以得出答案的事项。 而有一点可以得出结论。 即,苏青安所需要的能量和层次完全不是常规的妖魔所能补全,便是审判级的层次所赋予的能量比之这种只存在于概念上设想的存在也显得杯水车薪,之下的妖魔理论上更是没有啃食的意义。 可他却依旧得到了去吃崩坏兽的本能指示,这只能说明答案就像是本人所言的那样,汲取的是更为本质的东西。 换言之,这是源自概念意义上的啃食与吞噬。 否则仅仅通过几滴无伤大雅的血液,就能影响到哪怕大半躯壳被揉碎都能以不死的基因能力恢复至全省时期的赤鸢仙人,未免太过无稽。 符华犹豫了一下,问道: “所以,如果那时被你主动吞噬了血液,我体内的基因将会不再完整?” 男孩想了想,答道: “这个答案,我想暂且很难得到确切的肯定。” “但从最坏的结果来看,大概就是这样。” 假设苏青安啃食某种事物的定义,所遵从的是真正意义上整体的概念,那所吞噬的物质与血肉也只是执行这种汲取的表现形式与外侧媒介。 简单来说——将吞噬掉赤鸢仙人,定义为吃掉【贝纳勒斯基因】。 少年的啃食则会在这个过程中忽略法则与物质界的规律,将本来可以忽略的边角的残缺,放大至对整体的蚕食。 某种意义上,这种进食方式都已经可以算是一种恐怖的能力。 可这却仅是他的身体无意间所展露的本能,这足以说明升维的外显现象已经在彻底觉醒前便初步展现。 对于苏青安来说,所有能被身体本能定义为【食物】的存在,不会拥有任何意义上的不死性。 因为他吞食的……并非可以弥补的外显之物,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概念。 除却对方也恒定于升维的层级,否则很难对此有所抵抗。 换言之。 不蕴含崩坏兽高度活化基因的血液不存在汲取的意义,反之则会让符华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汲取后不断永恒的削弱关于融合战士的能力与力量。 这显然是不可取的做法。 赤鸢低语: “……你现在究竟处于什么生命形态?” 苏青安努力用现有的逻辑框架与复现记忆所赋予的零碎常识,去解读身体本能所给予的信息,可最后他依旧只能说道: “不知道。” “我只清楚这个问题很复杂也很难理解。” “但以广义的范围来看,我应该比记忆里的存在更不像是人类。” 李师师闻言停止了将银两往包裹里塞的动作,她望着那人稚嫩可爱的脸蛋,眼尾微翘,唇瓣掀起优美的弧度,笑着说道: “是呀,正常人哪有苏苏万分之一的聪明可爱。” “就算是受到万人宠爱的我,最近在被人作词写诗抢着夸赞的时候,内心也难以生出半分骄傲,都忍不住一直在想,我哪里有苏苏美丽大方,善良可爱呢。” 男孩和仙人的胧影对视了一眼,尽皆是无言以对。 他道: “师师姐,用不着这么快收拾的吧。” “等赤鸢的弟子来了再作准备也来得及。” 李师师上半身有气无力的趴在床榻上,素手拖着腮帮子,她瘪了瘪唇瓣,戳了戳男孩面无表情的脸蛋,说道: “苏苏~~你真是一点也不懂女孩子的心情。” “要知道我都在京城待了十几年啦,一直出不去呢。” “刚才赤鸢仙人说愿意让我一起陪你旅游,我开心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稍微显得迫不及待了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嘛。” 苏青安思考了一会儿,有点想纠正对方。 他怎么可能不懂对方的心情,末那识能被动感知附近人的情绪,师师姐现在的心情不就是开心吗? 但是另一方面,被末那识拉升至近乎预知未来的敏锐直觉告诉自己选择沉默,拒绝辩解才是最好的选择。 末那识——低情商人士的必备之物,不二之选。 于是,男孩任由对方的指尖在自己的脸颊上戳了一会儿,才问道: “师师姐,没有牵挂了吗?” “如果要跟着我一起去斩妖除魔,可能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他认真道: “到时候我也不会让你回京城的,这里的大部分人我都不喜欢,所以我也不喜欢你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 牵挂啊,她想。 大概……早在那场风雪里被葬的一干二净了。 少女唇瓣的笑意褪尽却又复而染上粲然,轻声道: “我没有牵挂啦。” 她望着少年稚嫩的脸蛋,遂而道: “一点都没有了。” 李师师清点着木盒里的首饰,望着满屋的字画与放在桌案旁的那把油纸伞,低低说道: “便用这些,换李姥姥多年的养育之恩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是笑了起来: “到时候我们悄悄溜出去,让他们满地找我,想想就很有趣。” 苏青安想了想,道: “嗯。” 他终究是没有再问,对方准备迎来什么样的未来。 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花魁,一只脱离了囚笼的金丝雀。 若没有万全的打算,在斩妖除魔的旅行完成之后,又将前往何方呢? 少年并不是想着一定要有与李师师分开的一天,他只是忽然就借着那恢复的自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没有谁能一直陪伴着谁。 朋友也好,家人也罢,都是如此。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世事之难料,任谁都难以断定。 自己愿意忽略两者之间的所谓的身份与权重,将之视为亲人。 可认为对方很重要,和是否会与之分离,从来便是两件事情。 苏青安短时间内还不想直接面对这个问题,他只是对李师师以前所言的那几句话有了更深层次的认同。 不在乎自己的死亡,却不代表可以也不在乎死亡所带来的一系列因果。 男孩沉默了好久。 他总是不说话的,李师师也好,符华也好,都对这一点表现出了类同的宠溺与纵容。 任由话匣止于无声。 良久。 苏青安望向少女足边附近的羽毛,倏地想起一件一直被自己抛之脑后的事情,问道: “华,这是什么羽毛。” “我的意识海里也有一根类似的东西。” 此刻,完全被遗忘在意识海里睡大觉的小羽毛终于重新拥有了存在感。 符华闻言一怔,她确实是给予过对方一枚羽渡尘。 可原来那枚羽渡尘不会伴随着少年的死亡消弭,而是一同复活般依旧存在于对方的意识海之内吗? 这实在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她回答道: “这是羽渡尘,执掌意识权能的第八号神之键。” “你意识海里的那一枚,大约是我曾经余留下的神之键分身,应当也拥有记录的能力。” “兴许,它意外的掌握着我们都不知晓的记忆。”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试试看把它拿出来吗?” 苏青安颔首应允。 而与小羽毛努力蹦跶都难以突破末那识的被动壁障不同,末那识的主动接触并未迎来任何反抗和意外,几乎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一枚更为瑰丽精致且拥有着强烈灵性的赤红羽翎便飘落在了掌间。 它宛若呼吸般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舒张着柔顺的须发,像是在睡大觉般在几人的注视下陷入死寂的循环,表侧的光辉则明显有些黯淡。 从事实来看,仅仅三天的时间并不足够耗尽力量的苏暮汐恢复自我的意识。 另一方面,作为唯一能给予提供能量源的苏青安也处于沉睡当中,自然也无法分润给半分食粮。 在这种情况下,假设无人发觉,便是睡到地老天荒也不奇怪。 仙人虚幻的指尖忍不住触碰了一下这枚看起来无比特殊的羽毛,却毫无疑问的穿透了过去,倒是有些遗憾。 她的唇边染上笑意,不知为何自己对这枚羽毛有着极为强烈的亲切感,轻声道: “看来它与我分离之后,发生了很多未知的改变与进化。” “我能感觉到这枚羽渡尘的分身已然脱离了神之键的主体与控制,诞生出了自己的灵性甚至是意识。” “她兴许还拥有了羽渡尘零星的能力,但再将之称为羽渡尘的一部分,或者是羽渡尘,却有些不合适了。” “我想,以前的你应当也知晓这一点。” “有可能给她取了个崭新的名字。” 苏青安回忆起自己过于残缺的那段时间,以及三天前的那场战斗内所聆听的声音,突然感到有些心虚。 虽然情况很特殊,但自己不仅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想起来,还一次都没理她。 这种行为,应该很过分吧? 他道: “……我想起来了,在我很想吃你并付出行动的时候,她好像试图阻止我。” 符华问: “然后呢?” 苏青安小声道: “因为那个时候意识很残缺,所以并未对她敞开,大概很累就睡过去了?” 李师师用指尖揉了揉睡大觉的羽毛,叹息道: “真过分啊。” 仙人想了想,补了一句: “确实。” 苏青安装作没听见,沉默地将末那识对之放开。 而由于灵魂常驻于末那识的状态,以往会跌落的灵魂物质具备着比以往更为强烈的刺激与本源力量。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以往的小羽毛便是因为少年灵魂的特殊才逐步演变出了灵性乃至意识。 而如今即使末那识处于残破的阶段,但层级依旧与原先截然不同,在这种全新的刺激下,想必她也会借着灵魂链接的存在产生更深刻的改变。 但究竟会发生什么变化,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就当下来看,这枚羽毛原先黯淡的光辉近乎是在末那识对之放开的瞬间便不复蔫蔫的模样,四周都氤氲着淡淡的赤红之色,分外绮丽。 旋即,它宛若伸懒腰般翻了个身。 李师师聚精会神的盯着它,有些期待的说道: “哎,这小家伙是不是要起床了呀?” 符华无言的盯着这枚羽毛,瞳内光弧闪烁,似要准备用这道羽渡尘的分身与之接触。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 “它睡得更香了。” “和之前比,大概就是饿着睡觉,和吃饱了睡觉的感觉。” 赤鸢倒是不觉得失望。 在此的不过是一枚羽渡尘的分身,与之交流共通也很难得到详细的答案。 若是让本体带着神之键本身前来,兴许才有着共享记录的机会。 可能让两人正常见面的计划还未真正展开,思考这点还为时过早。 且……先等待吧。 “师师,等溶月来到附近之际,这枚羽毛会对你进行提示。” “这次我们便先暂且告别吧。” 男孩的神情微楞,他拽住了那枚要跑回李师师意识海的羽毛,在两人怪异的目光下,解释道: “……我还有话没说。” 少女的身影再度显现,她单膝跪地,蹲在地上,望着那人的眉眼,神情柔和,微笑说道: “那你说,我听。” 苏青安倏地指着在旁边看戏,准备吃狗粮的李师师,认真道: “能不能教她,那个剑心决。” 李师师一脸茫然的唇瓣微张,她悄悄拽了拽他的一角,说道: “苏苏,仙人传承怎么可以随便乱传呀。” 符华问道: “你是怕她会受伤?有你和溶月在,整个神州不存在这等险地。” 她话锋一转,微笑道: “但意外总是会发生,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我会留一道意识在她的脑海里进行教导,至于能否习得入门的剑心决,又是否拥有相应的资质,都要看师师自己了。” 苏青安轻声道: “这样就足够了,华。” 李师师并非是圣痕觉醒者,但也拥有一定程度的崩坏能素养。 以符华所接纳其余世界线的记忆进行类比,大约就等于B级女武神的资质,不高不低,大约勉强位于剑心决的硬件门槛之上,是否能入门完全要看其余的方面的要素。 其中最大的关键,便是心境与悟性。 而这两者恰恰是难以一眼便看到底的事物,仅能在修行的过程间通过观测来得到一定程度的答案。 若是放在以往,仙人所授武学之人的素养起步都位列于圣痕觉醒者,甚至其中的九成九都不会授予太虚剑气的法门。 可这也并非符华吝啬,只是没有必要罢了。 所以她自然没有拒绝苏青安要求的必要。 何况…… 符华看得出来,眼前的少年并非散尽了关于剑心的所有修为。 正相反,他甚至已经抵达了自己所一直追求却无法触及半分的绝巅之所。 要是记忆复原,由着对方自身来传授也并无不可。 仙人的唇瓣掀起,她对着那人张开双臂,给予一个虚幻却似存有温度怀抱,低低喃语: “再见。” “我在太虚山等你。” 旋即,铺天盖地的光尘映入瞳仁。 少年的面颊微烫,唇瓣翕动,却是无言。 20.花灯初上,望君勿念。 太虚山,拂云观。 少女一身云纹玄黑色汉服,端坐于木椅之上,她的眼眸低垂,望着在指尖拨弄下自虚幻与实物变幻的红绳,樱花色的唇瓣微掀起,露出了温润的笑意。 脸红了吗? 现在的他……还真可爱。 如果能见面的话,下次亲自试试看吧。 欺负这个年龄的苏青安,恐怕也是仅此一次的机会,若是不好好将之把握,反倒有些可惜了。 不知为何,本来对两人关系有些局促不安的仙人,在窥见对方脸蛋发烫的模样后,却是散去了近似的情感,生出了多看看对方这般模样的奇妙心情。 “师傅……?” 赤鸢拨弄皓腕之上红绳的动作戛然而止,她抬眼望向缓步走至身前,复又半跪在地上的女孩,似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脸蛋微微发烫,让旁边的苍玄之书一阵猛瞧,觉得分外稀罕。 但为了顾及赤鸢的威严,小玄只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至多唇边溢出几分笑意。 符华轻声道: “嗯,抱歉,我分神了。” “你既已沐浴更衣,便随我去静室,习剑心决吧。” 仙人走至女孩身前,望着那半跪垂首的身姿,纤长的指尖轻抚发丝,自袖中滑落出一道由北朝兽纹妆点的青墨色绸缎,将那人垂落散开的青丝尽皆挽起,束成一道。 她的唇瓣翕动,笑意上翘,低语道: “还有,不必如此拘束,那些繁重的俗礼往日免去即可。” “站起来吧,溶月。” 江溶月感知着对方力道温柔,肌肤微凉的指尖,怔神良久。 胸腔的伽蓝似有零星的火星落入,掀起渺小而难忘的炙热,又是归于寂寂,唯有余温扩散在四肢百骸,像是在为那柄冷冽至能斩去一山雾海,一季大雪的剑刃添了几分温存。 天下无敌。 她时刻追逐着昔年娘亲所余留下的遗言,却是快忘记了为何要时刻追逐这个目标。 为了让世间唯一的家人瞑目吗? 那想必在将仇寇杀得人头滚滚,灰衣染血的一刻起,便已然够了。 为了一个名声,一场富贵吗? 那在出山的一刻起,便可以做到了。 这红尘世间的千军万马——与她而言,不过如是。 江溶月日复一日锤炼剑决,年复一年的追求传承。 其理由……只是为了不那样寂寞,不那样孤单而已。 那种感觉很微妙,像是内心里一直在下着一场斩不去的大雪,唯独在遵从着娘亲的嘱咐朝着天下无敌的道路上禹禹独行之间,才能依稀自伽蓝间感知到那曾经有人陪伴的暖意。 她十岁那年,斩去了一山的大雪。 可心里的雪还在下。 斩不去,也磨不灭。 而时至如今,在遭遇了“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这个瞬间,女孩却恍惚明白其实答案一直都很简单,兜兜转转了这么久,自己只是想找一个归宿罢了。 只是从未有人能给予其足够的理由使之一直停在某处。 她经历了长久的流浪、遇见过人世间的诸多悲苦、以剑刃拭过妖魔与恶徒的血液、看似有所目标,实则漫无边的的持续寻找着某物、在五年来以双足丈量神州大地,对一切的风景都无甚留恋…… 最终,却留在了这座似苍龙雾海盘旋环绕的太虚山。 江溶月缓缓站起,忍不住用指尖摸了摸发结处的绸缎。 她在此刻才明白,在拜入仙人门下之后,最大的收货并非那还未习得的真正传承与绝世炁决。 而是即便远离此地,再度流浪,也有无形的丝线,将之系住的一处归宿。 女孩的眼眸低垂,俏丽的脸蛋生出几分稚气,她倏地问道: “我可以,把这里当家吗?” 赤鸢闻言微怔。 家吗? 这座拂云观,在很久很久以前确实是她的家。 到现在虽然也是,可在历经沧桑,转瞬数千年的如今,她却仅能凭借着那还未被剥离的残破记忆,咀嚼着曾经的温暖与所谓家的感触。 每逢斩妖除魔后,无所事事之际,她都会带着苍玄之书回到这座拂云观,似是这几分增添的人气能让那些曾在此待过良久的故人的魂灵,感到零星的慰藉,也为了自己的内心安定,将之视为安身之所。 所以便是这座地界别无人烟,也并不妨碍符华长居于此。 可仙人自己都并未这样鲜明而准确的意识到,她原来是把拂云观当作家来看待的。 岁月磨损了太多事物,以致于分明经历了这么多,在这个字眼落入耳畔之际,却仍然会诞生出几分新鲜感。 她的唇瓣掀起,轻声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 小玄凑近前头,摸摸女孩的脑袋,笑着说道: “当然可以啦。” “你都是仙人的弟子了,那仙人的家当然就是你的家。” 江溶月在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有些暗恼和忧虑。 她本就是孩子又有着那般长期与妖魔和风雪为伍的经历,自是不擅长与人交流,更擅长拔出剑来说话。 以致于在当下,开始怀疑自己的话语是否不合时宜。 但小玄的热切与那人深远的目光下,女孩难得有些躁动的心绪很快便归于平静,她回首望了一眼那漫天的云雾与郁郁葱葱,轻声应答道: “嗯。” 于此。 仙人首徒江溶月,正式入驻拂云观。 …… …… 半月之后,汴京城。 一袭红衣的少女牵着男孩的手,混迹于朱雀门附近繁华无比,人来人往的街道。 李师师自由自在的于此处游逛,期间习以为常的将咬过一口的白肠递给旁人,又捧起一小碗荔枝膏开始微鼓着腮帮子,继续享受用天地之炁操控着漂浮在附近的美食。 苏青安面无表情的将之吃下,又一边分神用末那识将所有飘在半空间的美食避过路过的行人,说道: “师师姐,如果你吃不下的话,可以不要买这么多的。” 少女眨了眨眼,她双手合十呈现出拜托的模样,神情满是忧郁,染上胭脂的诱人唇瓣翕动: “哎呀,苏苏,你知道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美食的嘛。” “可是我们都马上要走了,你说这汴梁城上百种美食,从酒楼特色到街边小吃,从肉食到素食,从汤羹到甜食,可谓是应有尽有,要是不趁着今天吃个遍,是不是太亏了。” “比如旋煎羊、黎冻鱼头、野鸭肉、冬月盘兔、猪皮肉、冰雪冷元子、麻饮细粉、杏片、莴苣笋,还有那些鹅肉鸭肉鸡肉馅的包子,以及最重要的饭后甜点,什么香糖果子、蜜煎雕花、磴砂团子、酥蜜食,你看看,有一堆数不过来的好东西呢。” 苏青安听着小姑娘一口气说出这么菜名的流畅感,又是望着在天地之炁下漫天飞舞的美食,只觉得就算恢复自己的全部记忆,大概也很难找出这样运用崩坏能的方法。 某种意义上,让他用重新摸索出来的【藏】与天地之炁用来翘班出来吃东西,李师师是难得一见的鬼才。 他幽幽道: “这不是你让我把它们都吃完的理由。” 李师师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不是怕浪费嘛。” “再说了,苏苏怎么吃都吃不饱,我也很好奇今天吃一天能不能让你吃饱呢。” 苏青安的身躯理论上是普通人,但外显的本质渴求则促使着任何食物落入腹中都将被分解为最本质的能量,自行积累在其内,作为抵消驱动身躯损耗的一种要素。 所以就像对方说的那样,自己怎么吃都吃不饱。 这道表壳所需要的能量,正常的一日三餐便足够提供,可深入的本质所求的事物则无论如何也无法用这些来代替半分。 但由于会将之分解的缘故,提供外侧表壳的能量会将多余的一部分一直积累。 按照这个道理,李师师给自己的这种吃法,几乎能让他抵达短时间辟谷的程度。 男孩认真解释道: “我是不可能通过这些吃饱的。” 李师师大喜,道: “那不是更好啦。” “苏苏你看,这样的话,我怎么吃都不会浪费。” 苏青安其实并不反感喂食,李师师的眼光很尖,胃口很挑,说是都要吃光,但基本她觉得不好吃的东西都不忍心喂给自己,而是会分给街边的路人或者乞儿,只有她自己觉得好吃的,才会进行分享。 所以他只是理性评价: “按照我的计算,就算每种只吃一口,你也吃不完。” 少女咬了一口丸子,又用素净的指尖将之抵住对方的唇瓣,熟练的进行投食,她望着远处还未拆除被废弃于街边的花灯,认真说道: “没事,现在才刚入夜,这些沿街的店铺基本都要到夜里三更才关门。” “我们吃到那个时候,回去睡一觉,明天再给仙人的弟子打包一些,是不是就完美了?” 苏青安感知着对方莫名真切忧郁的小情绪,想了想,直接问道: “师师姐不开心吗?” 李师师怔了会儿,却是有些习惯这孩子看穿人心的力量,她深知瞒不过对方,也没有将之隐瞒的兴趣,只是故作忿忿不平的有趣模样,控诉般说道: “因为那天我们都没能出去逛花灯呀,明明是元宵节哎,还要和那些人虚与委蛇,又要在台上弹琴唱歌,苏苏也只能待在屋子里一个人很无聊吧?” “所以看到了那些花灯的残骸,觉得有些遗憾嘛。” “毕竟,虽然这个地方满讨人厌的,可到底还是全天下花灯最繁华的地方了,没有那个自由和时间去认真逛一逛,多少会觉得不开心。” 可其实她早便习惯了,情绪之所以会有所波动,兴许是近阵子以来,李师师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与轻松。 那场武文会所赋予的信息,明显让后面的权贵都趋于安分了不少,便是连李姥姥都对她翘班的作为难以指摘半分。 毕竟作为彼时的当事人之一,这为镇安坊明面上的老板实在很难升起刻意刁难的勇气和兴趣。 整座城市更是闹得纷纷扬扬,虽然没人知晓当天苏青安对赤鸢仙人动手了,但那眨眼间万里无云的奇异天色,自整座百里有余的庭院呼啸而起的风暴骤起又止息的画卷,实在难以遮蔽。 武文会本就备受关注,这消息一传出在经过三人传虎的异变就更是夸张无比。 虽说长久待在京城,迟早会有不长眼的蠢货被人驱使着拐弯前来试探,可这中间的步骤与计划都依旧需要布置和思量是否施行的时间。 至少就半月来说,两人的日常生活都很安然。 苏大家喜欢吃食的消息也被人传了出去,使得足不出户基本便能吃到很多稀罕的美食。 可谓十分舒心。 大概是在这般安逸的生活里待久了,她脱离了一番勾心斗角的日常,由此反倒变得比以前要更为放纵自己。 更直接一点的说法就是,苏青安的存在变相使得她一直处于被宠溺的立场,所以潜意识里认为那些被理智与习惯压抑住的小性子与情绪便是肆意的诞生而出也没什么关系,便自然而然会在对方面前变得幼稚了一点。 苏青安想了想,说道: “我可以带你看花灯,我们走一遍这座城,就可以什么都看到了。” 李师师只是笑了笑,当他是在安慰,在她想来苏苏能操控大量天地之炁并且很强,却不代表什么都能做到。 当下捏了捏男孩的脸蛋,开着玩笑: “苏苏可真会讨女孩子喜欢,但别用在我这边,对仙人多用一用就好了啦。” 苏青安仅是进行客观分析: “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虽然我和你都没有看过那天的画面,但这京城的人却都见过了,现在不过是隔着半月,记忆都还很清晰。” “只要多收集一些记忆,在将之以特殊的方式覆盖在你的灵魂上,再进逛这道城市之时,便能完整的窥见当时的景象了。” 李师师只觉得如听天书一般,云里雾里。 收集记忆,覆盖灵魂。 虽然不是很懂,但怎么听都像是志异里幻想的东西。 她的眼眸眨了眨,像是落入了天上的星辰,亮的发烫: “苏苏你连这个都能做到吗?那对你来说会不会很麻烦?” 苏青安瞥了眼面板。 【灵魂本质(末那识):874.87(半永封)】 经历过前文明的长久折磨与苦痛后,他的灵魂本质很干脆的在被回溯的时候涨了十倍。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念】与末那识能通过情感刺激加速恢复的核心理由。 这份增进在极为残缺的状态下成为了初始的刺激源泉,使得复苏自我的步伐并不显得过于艰难。 而像是方才说的,“收集诸多的记忆,覆盖至对方灵魂”的操作。 换作常规的融合战士也只能强行借着羽渡尘才有可能做到,可对于苏青安来说,这仅是一个并不困难的基础技巧。 甚至连摸索都不需要。 只需要诞生出这个念想,末那识的本能就可以抵达至相应的结果。 现在便是如此。 苏青安不清楚自己和常人究竟具备着多少的差距,但他就是本能的知道自己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 理所应当的就像是鸟儿能在天上飞翔,鱼儿能在水下呼吸。 他答道: “很简单,我们再逛一会儿,就能给你看花灯了。” 李师师扬起脑袋,看着那满是繁星点缀的夜色,唇瓣染上笑意,低声说道: “嗯,谢谢你。” 无论有没有花灯,她都已经很满足了。 …… …… 但这位落入凡尘的仙人显然很快就完成了这个愿望。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李师师揉了揉眼睛,却依旧能窥见那无比真实的元宵夜景。 一片繁华的当间,有宝马雕车,有欢声笑语,更有绵延不绝的花灯。 当今的太平天子尽极奢靡,从腊月初一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放灯,时间长达四十八天。 她自是有机会窥见那般景象,可比起元宵当天的画卷,却依旧差上了许多。 兴许是以前太孤单了,自己以前从来对这般热闹的节日都并不显得有多么欢喜与期待。 可在旁人出现之后,她却是觉得那没能窥见的元宵之夜反倒成了一种缺憾。 比之将自身托付良人,比起那些情情爱爱。 比起委生于权贵,得一场富贵。 少女更喜欢去窥那天地之大,去和家人过一些热闹的节日,去不掺杂任何的理由的赏花写诗。 但这京城就好似以前父亲所开的那家染坊,再结白的布料都终究会失去自己的原初,归于浑浊。 她其实在拿到那把油纸伞的时候,已经放弃了。 以前的那些坚持,那些可笑的倔强,那些毫无意义的反抗,都好似被摔碎的镜子在初晴小雪的午后化为了划伤自己的利器,讽刺着这份给自己添加诸多麻烦的愚蠢。 可偏偏又是在那天捡到了苏青安。 如果人生有着转折点,想来这就是了。 一道末代花魁的绝唱,一道不知通往何方的未来,至此分割出了鲜明的两条道路。 李师师没能在这半月里学会剑心决,她也不清楚离开这京城,随着苏青安去踏上斩妖除魔的旅途的最后将会迎来什么结局。 前路是充满着迷惘与危机的雾海。 但无论如何,少女都并不后悔转变成这般模样的未来。 她沉下心,就这样逛着画面大变的汴京,望着那由于放灯时节,宵禁取消,得以倾城而出的百姓,神情柔和。 李师师看着那些抛头露面的平民女孩,又转眼窥见位于附近用紫丝步障将四周的人们隔绝而开,防止被人潮挤到,体现大家风范的官宦子嗣,遂而将视线投落在过往岁月的那片夜色之间,沉溺于那份美好。 那时似乎无论是宫中还是民间都放着似乎绵延不断的烟火,吸引着游人与仕女。 彼时的花灯在街道之上张灯结彩的堆叠成壮丽的山林,上面绘着百姓们喜闻乐见的传说故事。 她望着人们社火游街、唱歌跳舞、耍杂技、猜灯谜等等诸多热闹的画面,唇角微微上扬。 李师师依稀记得,当初于风雪被人带走不久后,便是这般时日,可彼时的自己是那样懵懂,又困惑于自身的处境,便是漫天的烟火与街道上绵延的花灯盛景都无法使得内心诞生出几分欣然。 她只知道,自己唯一的亲人不在了。 以后只能待在这满是胭脂粉水的勾栏之地,几乎是稍稍长大一点便能窥见余后的人生。 可在当下,少女却觉得这毫无疑问是初春的季节。 而元宵,便是正值度过了雪与大风,极尽温柔的节日。 已经满足了。 或者说,女孩本便是容易满足的人。 虽然仅是短短几分钟,可内心的充盈感却前所未有。 滴答,滴答。 苏青安望着那天平之上垂落的几枚圆珠,微微怔然。 而下一刻,李师师意识海内的赤红羽毛恰如其分的缓缓点亮,似是在这一刻宣告着幻境的终结与旅途的开始。 可当她再次窥见真实的画卷之际,却发觉已然位于了万众瞩目的高空之上。 她望着足边恍若星辰灼目的彩霞,怔然间望着这朝天际尽头渲染的绮丽天象,回望下那座无限拉远又有诸多目光仰望的京城,不知如何言语,竟是浑然遗忘了立于苍穹的天然畏惧。 苏青安的眼眸低垂,却是忆起了那人彼时看似的玩笑话间,所夹杂的小心翼翼。 【到时候我们悄悄溜出去,让他们满地找我,想想就很有趣。】 可为什么要躲? 便是真当光明正大的踏出这道京城,又如何? 这世间不存在能拦住自己的存在,本能的位格如此宣告。 少年的末那识的渲染在此刻盛极于世,其意志宛若天昭,悠悠落入了满城百万之众的耳畔: “镇安坊——李师师,今随仙人而去,将行斩妖除魔之举,望君勿念。” 于是。 这满城寂静维系到了这染遍天边云气的霞光散尽,方才喧嚣渐起…… 21.师叔好厉害。 华亭县。 人烟浩穰,海舶辐揍。 此处以东的海滩是朝廷重要的盐场之一。 在商业日益发达的现今,随着松江航道的逐步疏浚,这座青龙镇的发展愈发繁荣。 据后世相关文献中的记载,此处不仅有二十二桥、三十六坊,还有三亭、七塔、十三寺。 可谓烟火万家,人烟浩渺,被誉称为“小杭州”。 但相较之下,在后世被称作沧海市的区域,如今只是华亭县的一处海口,在最近的几十年间贸易中心转移到华亭东北地区,使得这里形成居民点,才让这座荒凉的渔村变成了初具规模的小镇。 而三人此行的目标便是以此处为基点出发。 相传在远古的轩辕时期,有先人们先付后继的燃尽自我,以地脉与海渊的力量为根基,辅助庞大的天地之炁形成生生不息的循环,至此将一头造就生灵涂炭的绝世妖魔封印于一处海域的深深之处。 江溶月将欲抢身旁可人儿腰间钱袋的歹徒擒拿住,随手丢在路边,她瞥也不瞥对方一眼,而是望着远方波澜不惊的海面,陈述道: “传闻间,那头妖魔以万物为食,能倾吞万吨海水,甚至啃食大陆,在它出现的那日起,造就了不知多少严重的灾厄,是数千年来明确有历史记载之间最为恐怖的妖魔。” 李师师浑然不在意方才的惊险,显然是习惯了对方的做派和庇护,她兴致勃勃的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看着那片一望无际,偶有渔船驶过的浩瀚大海,叹息道: “能吃掉大陆的妖魔?那得多大啊,岂不是一脚就能把长城那样的古建筑踏碎?也太可怕了。” 苏青安沉默的感知着远方,无限拉升的崩坏能领域并未发觉明显的异常,但末那识的直感却能发现其中的不对劲与隐秘,他道: “那头妖魔,还没死。” 江溶月闻言颔首。 她瞥了眼那人如鸦羽的漆黑长发,以及清美如画的稚嫩容颜,习惯的对之展露出礼貌的敬意。 女孩通过师傅和小玄前辈的转述明白这位年纪看似稚嫩的师叔,已经由于一场意外丧尽了近乎所有的记忆,便连认知都出现了细微的问题。 在这等情形下,对方偏偏身躯也遭遇了严重的伤势,不得不用特殊的炁决提取妖魔尸骸,抽离天地之炁与其内物质逆练于躯壳逐步朝着全盛时期挪步。 师傅曾言,师叔的实力即使在这等状况下,依旧通玄绝巅,这场斩妖除魔之旅,之所以需要自己的存在,只是出于担忧对方的精神状况所做的保险。 事实上关于这点,在当天接近京城附近之际,她对此便有了深刻的感悟。 任谁也不会将一位举手投足间制造出万里天象,肆意凭虚御风,又能以意志渲染百万之众的存在当成弱者。 但江溶月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师尊是自上古时期便存活至今的古老仙人,其年岁不可考究,外貌却依旧是绝色的少女之姿,唯独自那双瞳底才能偶尔窥见岁月的厚重。 她的认知其实和神州的大部分民众一样,认为仙人与凡人本便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 这等存在的寿命无尽,道法天生。 所以被定义为师叔的苏青安,在女孩眼中大概也起码有个几千岁了。 以这个逻辑出发,哪怕对方受到重创不得不逆反先天,回归稚龄的模样也不妨碍实力很强的现实。 这个女孩的举止和言行都透出礼貌且古板的味道,她此刻将自集市处买来的糕点盒打开,隔着油纸将其中的一块递给对方,进行任务般规矩的喂食,引得旁边的李师师唇瓣瘪了瘪,并道: “师叔所言非虚,这便是我们此行前来的目的。” 江溶月望着师叔乖顺接受投食的模样,瞳底赤红的羽翎微微浮现。 少年淡色的唇瓣蹭过油纸,洁白的牙齿咬住柔软又裹挟着花香的糕点,微微眨动的睫毛与在光线下晕开色泽的瞳仁都分外秀色可餐。 小玄前辈说,师叔本已是辟谷之境,可由于重创却使之无时不刻要消耗大量能量,但他本人不会对凡尘的食物感到有多余的需求,所以需要有人在旁进行投食。 虽说李大家似乎有意代行此事,但她自认为小玄前辈交代的事项由自己代劳即可,无需麻烦旁人,所以并未应允。 但事情的真相…… 大概就是这只武装人偶在给某人创造更多有趣的第一视角,所以胡编乱造了一个奇怪的理由。 至于那枚羽渡尘为何会这么配合的记录下这些画面,就又是另一个未知事件了。 江溶月对被投食的师叔有着什么样貌,倒是别无多余的感触,她是属于先天缺乏情感,但又能理解世间温情的孩子,拥有着纯粹的赤子之心又历经事故,其心境之稳固已然磨炼至不会为外物所动的层级。 李师师半月未曾入门的太虚剑气,她仅是不到一个时辰便修成了圆满的止水剑心,并毫无阻碍的朝着下一步的无尘之境不断进发,可谓天资卓越。 但这并不出乎赤鸢的意外,江溶月拥有着世间顶尖的炼炁资质,心境又在入门之前便趋于圆满,是一等一的人才,能有这般表现很正常。 她下山之际,经过半月的洗练竟已是无尘之境,距离下一步的明镜也只欠缺于积累与炁决的一些法理掌控,修行的效率简直惊人的离谱。 不过其内的剑式与境界之外的诸多细节倒是没顾及全面,日后还需用岁月来进行打磨。 但在将天地之炁尽皆散于天地循环之后,这位本就自成一套战斗风格的剑客实力发生了多少改变又是一个难解的谜题。 毕竟三人来到这华亭县,一路上都是由着少年顺带着凭虚御风,忽略了天下地貌与人世繁杂直接抵达,完全没有遇到过需要真正出手的机会。 李师师奇道: “那头妖魔这么厉害啊,都被封印了数千年了,竟然还能一直不死。” 她虽未入门剑心决,但基础的炁决倒是先修行了一阵子,用来当作修行太虚剑气法门之前的防身手段,对环境内的天地之炁也有着比以往更强的感知能力,当下疑惑道: “它的生命力顽强倒是很好理解,但都这么久了也没见这海岸线附近的盐场和小镇传来什么妖魔作祟的异闻,说明封印一直很坚固,此处的天地之炁也并不像是能产出大量妖魔的地方。” “封印这种东西,听听就进不去,天地之炁的浓度也没办法在周边狩猎,那想来那处地界应该另有玄机。” 江溶月将糕点盒子收好,她是一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 因为任务是定期喂食,所以每次喂食的时间与份量都有一定的标准,不会像某只花魁那样知道苏青安完全吃不撑后就彻底由着性子来。 女孩带着几人朝着附近的客栈走去,解释道: “嗯,李大家说的没错。” “那几位先贤是师尊的故人,听闻彼时师尊于另一处斩妖除魔,未能及时赶来,待她回至此地之际,妖魔已然被之以生命为代价封印在了九幽之间,不见天日。” “师尊遂而在海底深处制造出了一道特殊的气象,几乎彻底切断了它与外界天地的循环。” “所以这道封印十分牢固,此处的天地之炁也由此变得平平无奇,至此也无妖魔作祟,使得这道海岸线的贸易和盐场的开发从未受到影响,甚至渔民出海也并未遭遇过由此而生的意外。” 李师师问道: “那为什么不直接就在那时将之杀死呢,面对一个已经被封印的妖魔,便是再强在仙人手下也留不得性命才是,应该有什么理由吧?” 男孩咀嚼着糕点的清香,他瞥了眼远方的海和足下的地表,期间瞳底斑斓闪烁,末那识由此得出了正确答案,遂而答道: “因为封印的缘故。” “华的朋友大约没有与那个妖魔正面战斗的能力,封印本便是无奈之举,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但她们将此地的地脉与海洋深处的地界纠缠在了一起,化为了坚固的囚笼。” “对于那个妖魔来说,破开封印大约就是等同于一次性搬开这块大陆的边缘与沉重的海水,自是无法破封。” “而另一方面,对于彼时的华则要面对其余的问题,她当然可以强制破除封印,杀死其内的妖魔,可代价便是地脉的崩裂与大规模的长期海啸。” “为了避免出现更多的伤亡,以自己的能力强制切断天地之炁供应,在岁月的长久流逝下把妖魔消磨殆尽,是当时唯一的办法。” 江溶月回道: “嗯,我们此行的目标是迈入师尊当初所设立的气象外环之内,里面的天地之炁极为浓郁,并且被切断了与外界几千年的时日,大约会拥有数量极多的大小妖魔。” “但为了避免师叔的精神状况出现问题,我的建议是由我每天早晨踏入封印外侧,杀死固定量的妖魔,以雇佣附近的龙河帮一众用巨轮将尸骸运输回一处仓库,届时再让师叔前往用于提炼即可。” 自觉是个小废物的李师师按着钱袋不说话,她觉得自己只有当钱包的作用,同样一天修行仙人传承的炁决,但对方都连破几境了,自己都还没能入门。 别人是真来斩妖除魔的,可她大概就是陪苏苏出门旅游的挂件。 苏青安思量了一会儿,有些心虚。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比彼时半混沌阶段的自控能力要好很多了,但当初直接对华出手的事情却依旧是不争的现实。 就如江溶月所言,自己贸然前往封印之所,假设一不小心失控,将对方设立的封印绞碎了,那所引发的灾厄可就不像是在京城里翻修一下庭院就能了事的程度。 所以哪怕拥有着克制住自我的信心,但他仍然选择了颔首应允: “那就麻烦你了。” 江溶月认真道: “无碍,我本便愁没有能好好展开手脚试剑的地方。” “师叔若亲自前往,想来我也没有了出手的机会,便是无这般隐患在内,我也会希望师叔能给几天的时间,进行试手。” 少年仰着脑袋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的大姐姐,一脸认真的戳了戳她的腰线,感知着织物与其下肌肤的柔软与骨骼的坚固。 江溶月则礼貌的半蹲下来,让之得以俯视自己,听着这位小师叔说道: “溶月,你自幼于山林与妖魔厮杀,应该知道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有些妖魔被斩碎了半身放任自流便将恢复原貌、壁虎有时可以依靠断尾苟且偷生、蝾螈也拥有天然的再生能力,可人类被斩断了身躯所能迎来的便只有残缺或是死亡。” “你锻炼出的本能反应与危机感应能帮助己身躲过很多看似必死的局面,在山林里你会拥有喘息的时间与余裕,也能拥有布局的资格和脱离的可能性。” “但在那里不一样,这是你此生都闻所未闻的恶劣环境。” “数千年的天地之炁所累积剥离出的外侧封印,究竟能诞生出多少妖魔是一个未知的问题,兴许你根本不存在闪避的余地,将直接面对妖魔的千军万马。” 苏青安道: “当然,你拥有着觉醒圣痕后所获得的特殊能力,想必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华既然让你以帮助我的目标一同参与了这趟游历,我也有义务让你完完整整,最好不要受伤的回去。” 江溶月怔了一下,她自幼便是过着从血海刀山间杀出来的生活,便是在出山后罕有遇见过需要认真出手的机会,过上了相交来说颇为平静的生活,可对这番担忧自己会受伤的言论依旧觉得很是新鲜和奇妙。 江湖上自是无人有这个能力去担忧大名鼎鼎的越女剑是否会受伤,其余更是寻不到有立场说出类似言论的人。 女孩当然并不反感对方针对自己的这份忧虑,这是她未曾拥有过多少的关心,又怎会对此生出不喜。 只是在拜入门下后,不仅能在世间拥有一道归宿,还能久违的享受到那种被庇护至某人羽翼之下的感触,确实是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 苏青安望着那双透着纯然和零星期待的桃花眼,自【念】间筛选着近日来复苏出的记忆与他自身借此推演出的具体信息。 于此。 末那识以指尖为媒介,用最接近的对方大脑的距离,灌输了大量实感的信息。 这是自上而下的渲染,以类同模拟幻境的形式将相关的技艺一次性传输至对方的意识当中,避免了教导过程当中所耗费的时间与偏移纠正的过程。 少年凝望着缓缓将意识重新归于正常的江溶月,解释道: “从见到你开始到现在,我发觉你虽然拥有着以天地之炁转为壁障的能力,可却并不精通,反倒颇为粗糙,若是补上这个缺点,想必就没有大碍了。” “这里面是【以天地之炁环绕周身的全自律防御公式】和【以己身为圆轴,将天地之炁化为领域】的实操记忆与理论知识。” 江溶月感知着意识里身临其境般的画面,身体内自然多出对炁决操控的本能,只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如果师尊教导我剑式的时候,用的也是类似的方法,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全部学会了。 这种在短时间内自带意识沉浸与感官复刻的仙法,几乎让她瞬间就自明了这两种技巧的框架如何搭建,甚至还拥有了一部分亲身领悟般的经验。 可谓直接越过了学习的最初困难之处,抵达了距离终点没几步的地带。 就算早对仙人的强大有所心理准备,但这般神奇和颠覆观念的事情,还是让女孩觉得有些怔神: “师叔,好厉害。” 苏青安想了想,继续说明道: “这是我这些天用想起来的东西和实际操作几遍以后,拼凑缝合起来的能力,根据华给我的信息对标来看,你熟练一下,此行便大概无忧。” 这两种能力简单说明一下便是全方位自律防御,以及崩坏能领域。 理论上不遇到过分的意外,无伤回来应该并不是难事。 “多谢师叔传道之恩。” 李师师听懂了苏青安到底对江溶月进行了什么操作,由于经历过了那场花灯幻境,她对此的接受度很快,当下便来了兴致: “苏苏,你是就戳了那一下,就教会了溶月什么吗?” 他瞥了眼面板上的数据,道: “一些天地之炁的用法,教导的原理是对末那识的运用。” 少女纤细的指尖拨弄着衣裙的流苏,眨了眨眼眸,问道: “那……剑心入门?” 苏青安感知着对方沉静而安然的心境,轻声道: “这并非心境与熟练度的问题,只是关于天地之炁的资质存在着参差,慢慢来吧,师师姐。” 李师师咀嚼着这份天然存在的天堑,心绪一时有些复杂,她精致的脸蛋上不显出半分,只是言笑晏晏的说道: “那短时间内就只能依靠苏苏和溶月保护我啦。” 男孩任由对方牵着手,回应说好。 兴许总有一天,他们之间会由于自身意愿之外的要素,产生冰冷而疏离的隔阂。 可至少当下,还是初春的季节。 22.苏苏我们去逛青楼吧! 黄昏之下,沿岸的潮汐似如弯月般缓缓涤荡而开。 江溶月望着这片无比广阔,远胜一山之雾的大海,素白结净的指尖搭在冰凉如玉的剑柄之上,心下安然。 这是自己从师尊那里所受到的第二件礼物。 那位【红衣】曾于数千年授得的神兵若水,其原型便是自己手中的这柄轩辕剑。 她能获得此物的理由很简单,太虚五蕴之中的意蕴,需要有轩辕剑才能练成。 只要能做到与之心意相通,剑意便能自成。 从本质上来说,它与其他四蕴无关,也不是一种武学。 赤鸢仙人只是出于方便的考量将之纳入为太虚剑气的一部分,剑意更是一种为了方便让这个时代人理解的形容词汇,其真正的含义就是轩辕剑与持有者形成共鸣后集中能量变换形状的一种特殊机制。 例如在萧云手中的若水。 例如当天于赤鸢仙人手中,自太虚之握转为的那把【卷春空】。 总而言之,只要让轩辕剑与自身达成共鸣便能获得属于最适合自身的武器,并产生不同侧重点的威能。 江溶月目前还未能使得轩辕剑变换出契合的形态,但仅是这柄原初的量产型神之键也足够胜过这个时代能产出的所有神兵利器,代替原先的那把百锻剑更是绰绰有余。 此刻,女孩那双勾人却又极为清冽的桃花眼倒映着云与海的画卷,深色的瞳底染上了绮丽的霞光。 旁侧听闻要求的男人瞥了几眼,心下一颤,当下移开目光,不敢再多加观看。 任由越女剑表现出的脾性再好,对方最初成名的那一战,那道灰衣薄刃,江河染血的画卷都依旧是江湖内几十年都难以抹除的神话。 这是即便逾越世间法理,朝廷也不愿与之为敌的顶尖武夫。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可当今圣上比之江溶月的威慑力,究竟孰轻孰重都要按具体的局势来看。 何况…… 以对方的性格和能力,所言的师叔和门派都没必要随意杜撰。 这想来都是真切存在的人物。 可若所言为真,在越女剑已然天下闻名,难寻敌手的状态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将之收入门下? 联想到远在京城关于那场武文会的小道消息,以及越女剑为仙人传承于神州各地旅行的事情,很容易脑补出叫人头皮发麻的真相。 所以哪怕对方的姿容与气质也能算是世间罕有,可萧子贤依旧没生出多少心思。 他才继承父亲的帮主之位不久,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在这华亭县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三妻四妾也不过等闲,天天带着几个小弟去逛青楼好不自在,又何必自讨苦吃,招惹这等人物。 别说大概率是成不了,便是成了以后敢像现在浪荡不羁,怕也是与找死无异。 江溶月并未想到这位丰神俊朗的年轻帮主在短暂时间内在脑袋里种了多少桃树,她只是淡淡道: “此次寻你来的理由很简单,我奉仙人之命,于深海之间斩除妖魔隐患,为避免妖魔的尸骸污染这片海域,你龙河帮作为此处主事人,需寻帮众与船只帮我将妖魔的尸骸尽皆运回海口的仓库。” 萧子贤闻言微怔,他虽被对方的名声震慑,却也知道越女剑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当下问道: “我自是相信江女侠不会在事关妖魔的消息上胡编乱造,可正如你所言,我龙河帮作为此处的一方势力,于海上帮助朝廷经营已然有几十年,这片海域深处若真当存在妖魔,应当早传遍了才是。” “其中秘闻,可否探听一二?” 女孩未曾看他,只是凝望着徐徐扩散又回溯的海浪,轻声道: “你让藏于身后海口仓库内的一百三十九人出来,一次性解释更方便。” 萧子贤面不改色按下指尖,一道天地之炁如星雨散落四方。 于此,仓库内的诸多帮众沉默的于其内走至他的身后,这些人的手上大多都是些鱼叉,各个肌肤黝黑,皮肤粗糙。 普遍憨厚的面相在强健的身躯与数量的堆积下,也颇有几分威慑力。 这些都是有粗炼炁决资格的帮众,由于资质的问题,便是不继续炼炁,也有一部分人无法活过不惑,便将被天地之炁所侵蚀而死。 所以他们的待遇颇为不错,尽皆受龙河帮的供养,算是萧家的家仆。 在这个平均年岁不能活过不惑之龄,甚至帝王/平均寿命都仅是不惑左右的年代,这等代价在老百姓看来估计和没有一样。 故此,这等现象在神州大地也算是普遍。 这位龙河帮的帮主自然不认为这些虾兵蟹将能挡得住大名鼎鼎的越女剑,可作为壮壮声势,增加安全感的道具却还能算可堪一用。 江湖中人,打不过归打不过,气势不能输。 萧子贤的心理活动且先不提,他面上不显,只是恭敬道: “还请江女侠告知缘由。” 江溶月并未马上回答。 充分的理由再多,都比不过眼见为实的画面。 人便是这样,便是天性多疑,也习惯会对自己看到的真相深信不疑。 女孩右手虚握剑柄,呼吸沉气似是将四肢百骸内的浊物尽皆驱散,将心神与自我归于冥冥般的极致寂静,四周的天地之炁恍若被止息了光阴的大雪,仿佛一同在这个刹那进入了统一的时间场域。 原本的江溶月能凭借圣痕能力,在十岁那年能斩出切开大雪与雾海的一剑。 至此以后,虽不能说毫无寸进,却也并无本质的蜕变。 而事到如今,她已然炼得了剑心,至此能视天地为丹田,化肉体为经络,自古以来视为武道本源的炁,更是不必藏身,颠覆了对炁的根本运用方式,又经历了小师叔奇妙的灌顶仙法,对天地之炁的操控可谓脱胎换骨。 兴许……便是不用那份特殊的力量,也能抵达无限接近的境界。 江溶月拔剑了。 可在场的诸位帮众与修为最为精深的帮主都未能窥见那人真切拔剑的光景。 留存于瞳底的只有一道似有似无的幻相。 那似是在黄昏垂落之际,与涛涛云海共舞的彩霞,更似凌冽至极的月华倏地划破了视野的边际。 无声的轰然化作绵绵不断的风流与海浪拂过面颊,耳畔处仅能听闻到浪花破碎的喧嚣。 萧子贤望着那被分开表面的汪/洋大海,望着那延伸至黄昏角落的一线天,感知着自其下骤然高升却又悠悠收敛的天地之炁,为这份眨眼间便让躯壳感知不适的浓度,震撼莫名。 在这一刻,任谁都明白对方的所言非虚。 这处海域之下,确实存在着妖魔的巢穴,只不过大约隔着一层凡人终生无法触及的壁障。 而在江溶月的剑气将赤鸢仙人所设下的外侧气象封印圈切开部分口子后,其内的天地之炁便如潮奔涌,几乎是在宣告着此处即将化为阎罗之所。 但这道气象圈已然形成了不破的循环,只要不持续破坏,这点口子在下一瞬息便会自我汲取附近的天地之炁作为材料将之修补完全,变相使得有所意外也不会引起波动。 可这世间又能有几人拥有着给予这道气象圈意外的资格? 大宋与外界国度的坚船利炮显然还远远不够格,本土的武夫便更如此,这般一来,便唯独悠悠岁月的厚重能给予真正的安息。 萧子贤已经彻底信了八分。 或者说,此事但凡有着一丁点成真的可能性,依靠着这处海域吃饭的龙河帮受制于直接的利益关系,都应该理所应当的对江溶月进行直接的支持。 从最直观的利益角度来看,比起这处海口乃至整道沿岸处所能获得的钱财,临时租些船只给对方,耗费些人力搬东西简直过于廉价,完全没有犹豫的必要。 他方才的询问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以及出自确切的担忧和好奇,本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就算其余的不谈,单单是越女剑的名号也足够让自己给这个面子。 萧子贤望着那逐步合拢的海面,和潮起潮落的盛景,瞥了眼自己被那瞬间溅跃起的浪花,濡湿的衣衫,默然无语。 嗯,在看过这一剑之后,自己更没有拒绝对方的勇气了。 这真的是人类能抵达的境界吗? 一剑斩开几十里的海面,已经足够与古老典籍里传说的事迹进行对标。 江溶月的师尊…… 现在看来完全有可能是赤鸢仙人。 如果是这样,四舍五入一下,他甚至是在和一位活神话般的人物进行交谈,还有幸帮到对方,变相收益至自身,简直是莫大的幸运。 当下,男人便大义凛然的拱手说道: “江剑仙有所吩咐,我等岂能不从?” “此为斩妖除魔,行侠仗义之举,我龙河帮自是责无旁贷。” “请问何时起航?我让弟兄们提早准备便是。” 女孩借着对天地之炁的感应,感知了一遍那一百多余帮众对天地之炁的耐受力,说道: “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就可。” 她望着还未沉沉的天色,想道。 要是能在恰好吃晚饭的时间,给师叔弄一船的妖魔尸骸,他大抵今天就不会那样饿了吧。 听小玄前辈说,师叔的状态本质是对天地之炁乃至其余的一些事物极其缺乏的状态,凡间的食物对之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唯独大量妖魔的尸骸倒是能让对方提炼过后感到真切的饱腹感。 自己刚刚受了传道之恩,应当多加努力,让师叔别再饿肚子了才是。 萧子贤瞥了眼身后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帮众蔫蔫的模样,毫无犹豫的应了下来,答道: “没问题。” …… …… 小镇的一处客栈。 李师师很烦恼,她直到付钱去买几人的备用衣物之际,才发现自己作为钱包的价值由于苏苏带着自己直接离开京城,受到了大量的重创。 虽然那个时候为了吃满全城的美食,是带出了一些现钱,可更多的银两还放在床头的金丝木盒里,便连首饰和衣物都并未带上几件,离开的格外匆忙。 她悄悄抱怨,明明可以先回一趟镇安坊的嘛! 就算顺着那道花灯幻境,以及羽渡尘的悠悠落下,从意境和心情上来讲,确实很适合在那个时候引起天象离开京城。 但……这样子自己当个小废物都不心安理得了啊。 少女将钱袋里的碎银全到了出来,她细数了一下,考虑到银子在一些地带无法流通,换取一些等价的铜币也可能会有所溢价,综合的价值加上那天缠在苏苏腰上的几贯,支撑起常规百姓家庭一年的花销倒是勉强足够。 这完全不够带苏苏和溶月天天逛青楼哎。 悲。 其实李师师在出来旅游之前,还是很期待自己以自由之身去女扮男装逛青楼的。 倒不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兴趣,只是……想象一下就很有趣啊,就像是那种大学里前辈总喜欢来看新生去军训的那种微妙感觉。 小姑娘倒是没有坏到会对那些妓子的遭遇幸灾乐祸,只是这种让明确能让自己理解自己真的获得自由的场所,确实能给予一种奇妙的体验。 尤其是在剑心决迟迟无法入门的前提下,便是苏苏说了是由于炼炁的资质问题,但多经历一些事情多一些感悟,总归是对这道法门有好处的。 太虚剑气是炼炁的绝世法门,可支撑着修行者走至深处领域的关键却在于心境的积累。 这场斩妖除魔的游历,其实抛却处于核心的苏青安,江溶月和李师师都能获得独属于自己的收获与感悟。 而考虑到两人自幼的经历不同,游历本身的存在,对于李师师的作用显然比江溶月这般自十岁出山便漂泊在神州各地的人,要重要的多。 这是她年少的绮梦,是此前不久才熄灭成灰的妄念,最后则在他人所赠的一场彩霞间破茧成蝶,真正得以实现。 哪怕只是迈出了最初的一步,可少女依旧能感应到默念剑心决之际,与以往不同的律动感和天地之炁的游离。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李师师即使在这般破而后立的绝佳时机,都并未入门止水剑心,可见资质确实颇为中庸。 崩坏能的天生素养是资质中庸者所必然无法跨越的门槛。 从苏青安一步一步走来,自无崩坏能抗性抵达崩坏能免疫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便能窥见其中的难度。 而他的武道老师,陈君玄也是如此。 哪怕拥有极为优秀的武道天资以及学识,心境积累至半百有余的年岁,早已经无比通透,依旧困窘于炁决天资的差劲,迟迟无法入门剑心。 现如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李师师也要面对这份与生俱来的桎梏与随之带来的残酷。 只不过即使她仅拥有C级女武神这般的资质,也比前两者的境遇好上太多。 不曾拥有崩坏能抗性和崩坏能素养颇为中庸,已经相差了不止一个级别。 苏青安习惯性的整理着记忆,在复苏相应的信息后,自己便不会对之产生任何新鲜感,而像是融入认知一般感到理所应当,这般自根源回溯的恢复方式,逐步让之不再继续思考【我究竟还是不是我】这个极为哲学的复杂问题。 少年抿了口桌案上的茶水,对比了一下记忆里的咖啡和可乐,瞳底掠过几分遗憾,他旋即看向李师师。 ——此刻这位趴在床上流泻出美好曲线的花魁像是孩子一般,认真数着倒在棉被上的碎银,倒是透出了几分童趣与纯然的可爱。 但苏青安只觉得迷惘,他问: “师师姐,你已经数了快小半个时辰了,不无聊吗?” “你明明不缺钱。” 李师师闻言委屈的抬眼,用着独自承担了一个家庭生活里所有柴米油盐的心酸感,道出了透着浓重情感的叹息: “苏苏,你还小,不懂。” “要独自生存在外面,可是要花很多钱的哦,比不得在镇安坊那里包吃包住,还有收入,就算是冰雪聪明的我,也不得不从现在开始精打细算呢。” 他淡淡道: “可是你准备带出的缠头,加起来不是足够你一辈子混吃等死了吗?” 女孩的眼眸微微瞪圆,微恼的娇嗔道: “苏苏~~你是不是忘记我们昨天完全没把钱带出来的事情了。” 苏青安想了想,不由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明白了对方一直数钱的理由。 少年瞥了眼在灵魂殿堂之内堆叠整齐的行李和财物,打了个响指示意对方看过来,便将之具现了一部分在桌案之上,说道: “因为师师姐,你自己说要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所以我放进末那识里了。” 李师师沉默的看着桌案上熟悉的金丝木盒,只觉得方才带着苏苏去买衣服,又一直努力数钱,精打细算的自己好蠢。 但这位明眸皓齿的美人几乎没多久就感受到了失而复得的快乐,她当下坐在桌案旁,打开木盒,看着里面的银两,开心的道出了让苏青安后悔将木盒拿出的话语: “太好啦,苏苏我们去逛青楼吧。” 23.赤鸢仙人的觉悟。 依稀能窥见的弦月与灼目的黄昏对应,船舶在潮起潮落的涟漪间划出一阵细碎而接近无声的波澜,最终顺着江溶月掌间羽渡尘的指引悬停于一处海域。 她望着其下波光粼粼的水面,顺着记忆里赋予的既视感将天地之炁缓缓覆盖全身,深呼吸一口气,便是毫无犹豫的一跃而下。 女孩在足尖真正触及水面之前,拔出了轩辕剑,无俦的速与力裹挟着凝结一线的天地之炁挤压四周的环境,由此斩出了无形无色的炁波切出了一道狭长无比的道路,强行制造了短时间的真空领域,将之蔓延至海域深处。 整道船舶伴随着这剑的余波和声势重重的晃荡了一阵,水手抱住船舷朝下望去,只能看到细碎的涟漪与波澜在一片光弧破碎的喧嚣间不断相汇,那人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似是古时传闻间的鲛人,至此回到了家乡。 江溶月顺着那道斩出的真空轨道,一次性抵达至了海域深处,她瞳底的羽翎飘零,意识的权能营造出万千幻相,铺亮了本该漆黑无垠的前路。 通过之前那一剑的手感,自己大约能把握住气象圈外环与海面处的准确距离。 那是寻常人类在没有科技设备下,仅凭借肺活量绝对无法触及的深邃领域。 虽说在圣痕觉醒的增幅与优化下,她的体能与身体素养与常人不是一个层级,甚至可以称为被在胎生间就经历了进化的特殊存在,可终究拥有着这个种族共同的生态机制与器官桎梏,仅凭借纯粹的耐力也无法抵达这般深处的地带。 故而才需要借助天地之炁的增幅切开直达的道路。 但挤压海水空出的道路也仅维系了短暂的几个呼吸,女孩的身躯已然被沉重的海水所淹没,她能通过周身覆盖完全的天地之炁所受到的压力判断海的深度。 江溶月清楚,自己距离那片气象圈已然不远,她的耳畔处几乎都能听闻着以海水为介质传递而来的幽邃呼吸。 那是恍若大风呼啸,又似晨钟轰鸣的细碎声响。 这并非那头绝世妖魔的呼吸声,而仅是外侧气象圈所引发的物理现象。 少女前方的赤红羽毛愈发明亮,她沉默的向前游弋,伸出的指尖终是触及了与海域相隔,距离气象圈极近的领域。 仙人的喃语自意识内响起: “溶月,顺着这枚羽渡尘的记忆里运转天地之炁,这道气象便会在下一个瞬间自行展开一道入口。” 江溶月静心凝神,却是接受着羽渡尘传递的信息,缓慢而精准的将这套宛若密码一般的繁复周天于外界复刻而出,最终点漆般的色彩于凭空出现的铁笔银钩之间盛出光辉。 于是,这道赤鸢仙人数千年前制造出的气象圈在相同结构的崩坏能公式逆向解析之下,出现了一道转瞬即逝的缺口,覆盖在四周的海水在刹那间被逆向吹拂的微型风暴抽成虚无。 她宛若一道游鱼顺着这道被拉扯而进的潮流,一同迈入了气象圈的内部…… …… …… 苏青安拂手间将桌案上的财物收回灵魂殿堂。 这是在灵魂升维恒定为末那识后,灵魂殿堂所产生的进化与改变。 少年是以灵魂的路线踏上了升维之路,所以灵魂殿堂作为意识海的核心,自然会在这个过程之后变得与以往不同。 如今的这处地界已然不是用纯粹的灵魂物质与潜意识交织的幻相作为本质,其内还凝聚融合了一段独属于他自身的时空轴,不是真实的物质却更胜于此,所以在一定程度将外界的事物进行存放,自然不是问题。 若是待末那识不再残破后,他更是能主动进行拨动其内的时空轴,将一念的思维在现实世界的一瞬之内无限的拉长,并将这份影响如彼时对伏羲的操作那般,以一人之力,干涉整个世界。 可目前由于与行星级本质的互相拉扯,时空轴的能力不能动用半分,也就只能用来变变戏法。 苏青安客观的对那人的建议,评价道: “你不对劲。” 李师师看着空荡荡的桌案,不服气道: “我很对劲。” “我哪里不对劲了!苏苏难道不觉得,比起这里,京城那边的住宿环境要更好吗?天天有漂亮的小姑娘在附近弹琴,看着心情都会变好,逛逛青楼有什么不好。” 男孩犹豫了一会儿,他恢复出的零星常识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对方的解释自己也无法反驳,只能认真道: “我看了一些人的记忆,他们都说逛青楼不好。” 李师师不开心的捏了捏他的脸蛋,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们能和那些人一样吗?” “我们又不是去喝花酒,也不点姑娘上楼干少儿不宜的事情,就是纯粹听听曲,看看热闹,这么健康又有活力,还能感受一下这片地区风土人情。” “为什么要说不对劲。” 苏青安想了想,无言以对。 他乖乖的把金丝木盒拿了出来,递给喜笑颜开的小姑娘,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能玩太晚,我们要和溶月一起吃完饭的。” “华说了,她是一个习惯了孤单却潜意识里渴求温暖的孩子。” “师师姐要比溶月大对吧,她会在危险来临之际保护你,你也可以在平常的时候维护她的心情。” “总之,要好好相处。” 李师师的眼眸低垂,她笑着说道: “苏苏真懂事。”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呀,所以才要趁着溶月不在这里,去买些礼物,给她一个惊喜嘛。” “青楼里的姑娘,对当地适合女孩子的饰物在哪买最好很清楚,到时候逛上几圈,就去挑上几件物件。” 男孩颔首道: “嗯。” 于是在江溶月迈入封印外侧的时候,两人则一同踏出了客栈,朝着镇上最为繁华的地段走去。 目标,青龙镇当地最大的青楼。 …… …… 问春阁,隔壁的茶楼。 仙人独坐高楼,品着香茗,似乎在透过木窗眺望着远边的景致。 少女的身边是在漂浮的卷轴里打着瞌睡的苍小玄,这只武装人偶的电量虽然很足,大约还够维系几千年的岁月,但这个以往养成的习惯却还是保留了下来,似是在想将与仙人分别的时间彻底拉长拉远,不愿她再度沦落至那般孤单的境遇。 符华的眼瞳内偶有赤红的光弧闪烁不定,她窥探着自徒弟与李师师那边得到的画面,唇瓣微掀。 虽是不能见面,但仅是以这样的距离相处,都远比那些记忆里的结局好上太多。 她一边期待着那人恢复所有的记忆,重新复苏关于自己的一切,又觉得有些东西还是不要想起为妙。 他究竟经历了几次轮回呢? 假设每次轮回的终末与最初,都是死亡所给予的结果。 那想必所积累的苦痛与悲哀,要远远胜于所谓的幸福和温暖吧。 人之所以会觉得苦痛,有时候只是因为记性太好。 符华身为超忆症的拥有者,又经历了几千年的岁月,对这方面的感想无疑很有发言权。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问询自己,将记忆抽离化为心印埋在山下,真的只是因为畏惧在对末那识探寻的过程间磨损殆尽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但其间难免参杂着一些其余的事物。 兴许,她自己也认为忘掉一些东西会变得更快乐。 即使这意味着自我的残缺与空白,也是如此。 人世间的苦乐繁多,而寿有极境,终是有迎来寂灭,获得释然的一天。 可长生种却要一直于这红尘滚滚,看尽世间的潮起潮落,也不得解脱。 约定与责任是砥砺前行至今的理由,更是束缚与枷锁。 少女能理解苦痛与悲哀绵延不绝,缠绕不休,偏生无法遗忘的绝望。 而恰恰是因为这样,她到了将两道世界线记忆融汇完成的如今,却是不希望那人忆起所有了。 就算苏青安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也依旧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他。 哪怕被永久的遗忘也没有关系,相遇与经历总能在岁月的流逝里重新积累,情感也能在这当间再度萌发。 即使那人永久的忘记自己,褪尽了于此的情感,却不代表缘分尽了。 这次换成她了。 ——换成由赤鸢仙人来喜欢苏青安。 所以记不起来也可以。 她的时间还好长,长到足够覆盖掉那份看似浩瀚的空白。 仙人的唇瓣微掀,淡笑道: “来给溶月买礼物吗?” “那倒是要换个地方了。” 苏青安的末那识被拘束于躯壳之内,在这般状况下,所能窥探感知的只有视野范围内的事物。 他体内的食欲本能在未被刺激至极为活跃的状态内,也无法做到忽略距离的锁定。 故而,便是不能见面,可不代表要隔绝着很远的距离。 可这青龙镇有名的青楼便是旁边的这道问春阁,为了避免风险,还是离开为妙。 少女垂下眼眸,望着身旁习惯性在无事之时进入休眠的女孩。 她袖珍的模样在光线的朦胧照射下分外清晰,略显暴露的改制汉服使得雪白的仿生肌肤大片显露,倒是透着如玉温润的触感。 对符华来说,苍玄之书早已不是一道单纯的物件或是友人的赠礼。 可能,更像妹妹一样也说不定。 “小玄。” 苍玄之书曲卷的睫毛随着这道轻声的呼唤一阵颤栗,搭拢下的眼皮由此睁了开来,她揉着眼角,打着哈欠,问道: “赤鸢,怎么了?” 符华答道: “苏青安和师师要朝着来了,我们换处地界。” “你不是最喜热闹吗,我方才听闻这附近有处专门卖吃食的街道,去那里看看吧。” 小玄闻言瞬间清醒了不少,露出了高兴的笑容,说道: “好耶,我就知道赤鸢不会让我无聊到一直睡大觉哒。” 她漂浮在半空直接飞出了窗外,笑着道: “那我们快走吧。” 少女望着对方粲然的笑颜,轻声道: “好。” 或许,这次意外的相逢会使得我们不再分别。 时光很慢,岁月静好。 在下一次能源告罄之前,她会寻到将之以正常手段补充的方法。 而相应的技术,便在那片九幽之间。 从最初,仙人便不打算让自己的徒弟一直持续进行着搬运工的作业。 短暂的几天是磨砺,长久的数月便是平白的浪费时间。 所以大约待江溶月适应了全新的炁决,失去了磨砺的意义后,她就打算让苏青安直接踏入封印,一次性将蚩尤吞吃干净。 并且取出那枚友人的遗泽——那枚目前以魂钢球体姿态存续的量子计算机。 如今的符华还能记得,彼时的苍玄制作了很多个存放着大量前文明知识的球体,将之散落在世界各地。 她把位置记在卷轴上然后交给了自己,期望在合适的时机下将之挖掘而出,得以传播与利用。 假设按照正常的世界线,赤鸢仙人会由于没有提早传播先进知识的理由,迟迟不将那些魂钢球体寻回。 毕竟此前就是因为传播文明的速率过快,导致催生出了蚩尤这头本不该出现在那个时代的审判级崩坏兽,变相使得自己的友人为此牺牲。 有过这样的经历,符华至此再也不对文明进行任何拔苗助长的行为,甚至有些矫枉过正的趋势,不愿意对神州的发展干涉半分。 而此后,在本应该开始适当放出技术,教导人民抵御崩坏的知识之际,卷轴却已然在漫长的岁月间遗失,遭遇了背叛的仙人又在死亡间彻底失去了大半力量与记忆,更是只能让神州在毫无前文明馈赠的前提下自然发展,甚至使之失去了守护神州几千年的守护神。 ——赤鸢仙人。 这一连串的因果联系之下,才有了后续执掌天命的奥托,将世界板块纳入自己组织,乃至神州自身无力对抗的微妙窘境。 甚至连苍玄的遗泽,也一并归于了天命的底蕴。 但现在目前出现了一个剧烈的命运变动,由于苏青安的恢复需要大量的妖魔尸骸,这道被封印几千年的九幽内部,乃至蚩尤本身都成为了最好的资粮。 而另一方面,以往不解决掉蚩尤的理由在如今不作数了。 原本的理由第一是因为没有必要,在岁月的流逝之下,它的生命力如何顽强也将会缓缓虚弱至死。 嗯,但这点由于其中一个世界线里苏青安在数千年后死于蚩尤之口的现实被彻底推翻。 现在的仙人确实不介意,不如说很想杀它第二次。 第二个理由,是分身乏术。 蚩尤的体积过于庞大,在被封印之际,它的四周还满是被吞吃的大量岩层,再加上内部积累数千年的崩坏能,强制将之杀死的结果就是整座青龙镇乃至后续几百里的地带都将沦为修罗炼狱。 浓郁的崩坏能环境和有可能引起的海啸,对于脆弱的人类来说完全就是一场无法抵御的噩梦。 而现在这个理由,也在苏青安的存在下宣告破碎。 少年拥有着直接将那份天地之炁吞没于无的能力,蚩尤本身叫人忌惮的体积更是在概念的吞噬下失去意义,仅仅是那部分的岩层和波动引起海啸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再加上有她自己本人在外侧作为兜底,防止意外,这件事情除却溶月说的苏青安本人的精神问题之外,几乎没有出现差错余地的可能。 而这一点,在其本人的自述间其实比之原初已经好上很多。 符华相信苏青安。 所以综合起来,她完全没有拒绝杀死蚩尤的理由。 而在注定会收回友人的一些遗产之际,少女也在通过那些世界线自己的记忆,思考以后的未来将会如何。 若是没有意外,自己应当不会再落得原先的下场。 单单是这一点,未来就会不可避免的发生诸多改变。 虽然不知是好是坏,可如果这便是上苍将奇迹赋予自己的代价,那她不仅甘之如饴,更不会为此后悔。 人世间总有些事物,你失去过后,便无法挽回。 符华曾感知到鲜明的失去那个人的感受,她甚至知晓这还不是全部,自己可能还不止一次两次的失去过对方。 可现在本该不存在的记忆不仅恢复,那个本该死去的人也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份赠礼过于厚重,却即便拥有选择的机会,也无法将之拒绝。 而在梳理完记忆的如今,为了不再度重蹈覆辙,仙人开始思虑自己为何会失去对方。 第一次是因为弱小。 彼时的她稚嫩而懵懂,连那人迎来了什么结局都无法确认。 第二次有所不同,可本质还是因为力量的不足。 假设自己不受制于与奥托的约定,拥有独自守护神州的能力,也拥有足够的情报网络,提前明白对方将要前往何方,就必然不会得到那般的结局。 所以…… 哪怕在当下仅是一份念想,可现在的赤鸢仙人所想建设的太虚派,已然不会一直以古旧的方式执行斩妖除魔的理念。 至于这份决定究竟能掀起什么样的波澜,如今还是一个未知数。 24.认识你,很幸运。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陆陆续续上浮而来各式各样的妖魔尸骸。 那些庞大而苍白的怪物便是化为死物也具备着可怖的狰狞感与威慑力,不似人间之物的坚硬角质,不存皮毛的厚重甲壳,依稀可见其上似是描绘着轩辕时期的古老文字,使之更添了几分神秘与幽邃。 这是理应当在后时代才会演变而成的常规崩坏兽,甚至在千禧年起航的时代间,都算是超纲级别的崩坏兽,放在这个年代里则更超脱出了常人的认知与勇气。 在如今的神州大地,所存在的妖魔几乎都以半血肉之躯的动物在天地之炁之间培育侵蚀而成,含有直接以崩坏能塑造出的纯粹硅基生命。 基本能窥见的硅基生命,大多都是对崩坏能环境要求极低的突进级崩坏兽。 所以妖魔在百姓的眼里并非绝对无法战胜的存在,便全是常人也拥有着集结军队将之斩杀的可能性。 但妖魔之间也分层级,就一如人类之间也分武夫的高低,炁决的强弱。 萧子贤能够凭借对残留的天地之炁确信一件事情,这些漂浮在海面上的妖魔每一头都不是自己能应对,甚至未必是整个龙河帮能应对的敌人。 因为这全是古籍上阐述的特殊妖魔,已然褪尽了血肉之躯的拘束,拥有了更为强大的躯壳与种种异变而出的诡异能力,非顶层的武夫不能敌之。 而且…… 哪怕江溶月不提前通知自己,在窥见这般大量的妖魔尸骸与之身上裹挟的天地之炁之际,为了避免海域之内的鱼虾被污染,甚至变相催生出更为弱小的妖魔,变相拔高渔人的素养门槛,龙河帮都不得不担负起将之打捞至上岸的责任。 否则,受损的不仅是自己家族的百年基业,甚至还有可能蔓延至身后这座青龙镇的安危。 这位龙河帮的帮主在此刻展现出了优秀的执行力,他全身如烘炉般的气血沸腾,体内的天地之炁形成周天,气劲勃发,竟是先行一步以极为熟练的姿态将渔网洒出,毫无犹豫的身先士卒,将一头狰狞的苍白尸骸强制拽至船舶之上,引得甲板震动,一阵轰鸣。 萧子贤气沉丹田,怒吼道: “一个个还傻愣着干什么?江剑仙于九幽之下奋勇杀敌,孤军奋战,我等凡夫俗子,无力助之也便罢了,可收敛几具妖魔尸骸,避免这片海域遭遇污染的小事,难道还做不成吗?” “这是龙河帮的地盘,是我们的家园!明白了就给我快撒网!” 于是本还有所畏惧的帮众见状不再犹豫,纷纷响应。 但由于妖魔的重量过于沉重,只练过粗浅炁决的帮众只能以小队的形式合力将之拽住船舶,甚至寥寥接十头便逾越了这道船舶所能承载的重量。 萧子贤见状自腰带处抽出一道圆筒,竟是放出了一道烟花作为信号,示意岸边的帮众将更多的船舶驶来,自己则带领着这道船舶先行返航将妖魔的尸骸放入仓库,进行交替作业。 事毕之后,此人望着逐渐式微的夕阳,神经大条的坐在妖魔的甲壳上,不禁叹息道: “听闻问春阁的花魁洛今雨,在今天晚上要露面弹琴,却不知还赶不赶的上。” “要是看不见那等美人的风华之姿,这帮主做的也没什么意思,要不找个时间还给老爹吧,让我坐回少主之位,天天吃喝玩乐就行了。” 男人似又回忆起那人瞳底染霞的绮丽,幽幽道: “倒是比那洛花魁还漂亮的人儿,可惜不敢多看。” 那并非是凡俗之人能留住的女孩。 唯独于武道至诚者,方可抵达那般成就。 而于这般人来说,世间的情感与之不滞于心,只会在自认为抵达止境,前路无望,也无需继续攀登的时候,才有可能会给自己添上真正的束缚。 可看江溶月这般年岁与成就,她的未来与路都还分外遥远,远到一万次潮起潮落,一万次夕阳西下,都不会有回首之日。 “让龙河帮悬停于附近的船舶都开过来,你们的效率太慢了。” 江溶月立足于船舶的甲板边缘,她的衣衫未濡湿半分,古旧的皮革腰带束住玄色的劲装,将纤细的腰肢勾勒愈发清晰,做工考究的剑器侧放于腰带的一边,安静的归入鞘内,表露出的剑柄雕刻着一圈精致的字符与云纹,诉说着悠久的历史。 女孩本该被束住的发丝则散至腰侧,于清冷的海风间摇曳,她的指尖勾着那道仙人所赠的青墨色绸缎,看起来是怕战斗的过程将之损坏,提前取下了,可观其周身连海水濡湿的痕迹都不存在半分,依稀能窥见这场战斗对其的难度。 那些足够让千军万马损失惨重的妖魔,在对方的剑下却支撑不过一招半式,连让其的衣角划出一道口子都没能做到。 男人看着那人在逆光处的身影,却是为这份透入骨髓的飒气与淡然感到心神一怔,他回望着身后远方海面相继漂浮而上的诸多尸骸,神情复杂。 在此时此刻,内心的诸多揣测都已然无限接近于真相。 仙人首徒,江溶月。 当真是遥不可及的人儿。 他道: “好。” 半小时后,龙河帮的船舶上满是以天地之炁为网络一次性捞上的妖魔尸骸。 江溶月端坐在诸多苍白怪物的中央,抚剑不言,似是在替着自己的小师叔护食,内心则在盘算着现在的时辰是否超过了原计划的时间。 女孩望着还未垂下的日轮,唇瓣微抿,喃喃道: “师叔灌顶的技巧真好用。” 就真当如那人所言,气象圈内作为截流内部封印所流逝天地之炁的外环封印区域,所积累的妖魔之多简直难以计量。 若非九幽外侧的地界确实过于广阔,自己初入地界大约就要同时面对数十接百头的妖魔同时发起的攻势。 即使不会受伤,但多少也有力不从心,困窘于颇为狼狈的局面。 但天地之炁化为感知领域兼任体外防御圈的技巧却足够弥补这些人类与生俱来,且无法改变的弱点,哪怕仅是习得了其中的皮毛,可初步运用也足够让本该有所危机的战场,变成了纯粹的旅游。 虽然这有些超出了符华的所料和预期,但江溶月确实在那里得以成功试剑,倒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女孩瞥了眼腰间的轩辕剑,即使记住了意蕴的修行之法,但它依旧未在短暂的战场上得以变换出最适合自己的形态。 但江溶月并不着急,师叔的灌顶之法虽让之见证到了什么叫做一蹴而就,可她本人在后天磨砺而出的耐性并不会对此感到有所焦躁。 她的指尖拂过古旧的皮革腰带,边缘和内侧已然有了诸多皲裂和风化的口子,这是躁动的天地之炁所赋予的零度伤害,哪怕一直保护的很好,凡间的事物依旧难以在崩坏能之下保持长存。 而比起那些曾一次又一次断裂的剑刃,这道腰带反倒是陪伴着自己度过了更多的岁月。 女孩收敛心神,对着掌间的羽渡尘说道: “李大家,妖魔尸骸已经快搬运至海口的仓库。” “请转告师叔,随时可以前来。” …… …… 此刻正值半晚,但对于这个朝代的很多人来说,生活却才刚刚开始,对比被称之为盛世的大唐,如今的大宋在夜晚却显得更为繁华,没有宵禁的律法,使得关于夜生活的商业无比发达。 苏青安记得京城便是如此,那里的夜晚对于一些人来说,只意味着要迈入不同趣味的生活,却未必意味着这一天已然结束。 即便不是在元宵那般的时节,平常的京城也是一副灯红酒绿,人影幢幢的盛景。 少年时常能透过镇安坊的阁楼,自木窗外窥见那如光耀夜,万家灯火的画面,对于记忆里仅拥有关于现代与超现代信息的他来说,其实这一次重启所赋予的感受本该更为微妙且新鲜。 但知晓自己位于残缺状态的他却对万事万物都存在着一些未知的触感,也便自然失去了这些应当出现的情绪与感想。 为了预防路边遇到麻烦,苏青安在和李师师出门时习惯性给四周添加了存在感削弱的力场。 俗话说红颜祸水,像李师师这般样貌秀丽又穿着显贵的姑娘一般都会深居简出,贸然与另一位样貌年幼的“女孩”出门,又无随从跟着,自然会引起诸多目光与一些不必要的事件。 少女自身也有逼数,但她知晓苏苏的能力,也就并未选择换一套衣裳出门。 薄暮冥冥。 自两人的方向可以窥见这地方的标志性建筑物,青龙塔。 而顺着这座塔西北方向,还有一座隆平寺塔。 苏青安望着那座远方的青龙塔,不知为何神情微怔。 记忆里未曾认知到的碎片在此刻将之拥入怀抱。 少年恍然忆起,自己似乎在数千年后,见证了这座建筑的命运。 彼时的青龙塔年久失修,楼梯尽毁,腰檐无存,连塔身都趋于倾斜,可谓岌岌可危,到了最后这座砖木结构,七层八角的建筑也仅于砖身。 那塔顶的铜葫芦则在更早之前被吹拂至这座古镇的风暴所刮落,它摔至老旧的石板上,咕噜噜的滚落至远方,又被人拾起,似是被遗弃的废品。 唯有其上铸有【明崇祯十七年】的字样,还在低语传颂着那来自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 后来,这道物件被送入了博物馆。 而他对此留存的印象也来源于此。 这是属于这个世界【苏青安】的记忆。 那个拥有与自身相同资质的另一个自己,归于崩坏的冲刷下,化为了一捧漆黑的余烬,至此不留痕迹。 他则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无论如何重启,都再也无法触及的世界。 苏青安继承了这个自己的记忆,延续了本该湮灭于历史长河的命运,却于如今殆尽了大半自我,沦为了眼下这个存续着大量空白的年幼男孩。 这是在完整状态下,他永远不会去思考的一个问题,也永远无法意识到其中意义的经历。 可在记忆少到乏味可陈,对自我认知处于迷惘期的如今,再度恢复了关于这些记忆的苏青安却能鲜明的感知到一个现实。 那便是——自己很幸运。 无论经历了多少失去与败北,无论容纳了多少绝望与悲哀,无论遭遇了多少苦痛和死亡。 事到如今,名为苏青安的人类依旧拥有拾起自我的机会,依旧能够鲜明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依旧能感知到喜怒哀乐,为时光、为历史、为过去、为未来而感到叹息与感慨。 这是世间很多人所不曾拥有的境遇,也是另一个自己所未曾抵达的结局。 而现在的他能去拥抱属于这个时代的悲欢,能沐浴着自远方吹拂而来的海风,能见证于很久之后的未来将被消磨殆尽的一切。 苏青安望着远方的暮色,瞥了眼旁边步伐矜持又有着些许欢快的小姑娘,问道: “师师姐还记得,那个时候你问我的问题吗?” 李师师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道: “是说如果我杀了苏苏,苏苏不会觉得活着更好的那个问题吗?” 男孩颔首,答道: “嗯。” “经过最近的记忆与人格回溯,我发觉我能这么快认知到以往的自我本身,就意味着其实对于我自己来说,【自我】恰恰是最不重要的事物之一。” 他沉静地娓娓道来: “我依稀记得我在面对一个很强很强的敌人,那就像是在与一整个世界为敌,而败北的下场就是失去所有的珍视之物与活着的意义,我选择了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为筹码燃烧换取了一线希望。” “而【自我】在那当中,就像是包含着所有其余事物的外壳,只为除却这之外的事物能慢一点离我而去。” “所以,以前的我是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 “不接受死亡于苏青安来说,可能就像你那时说的那样,是为了让别人不要难过罢了。” 少年流露出了一些迷惘,继续道: “现在也是如此,我没有变,也不会这么容易扭曲掉这份扎根至【念】内的秉性。” “可我还是想试着去对你那时的问题作出不一样的回答。” “我想要试着去感觉活下去会更好,而且不想是因为羁绊与情感,只是为了自己。” 李师师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 “那很好呀,只是为了自己而活,再好不过了。” “苏苏,人活在世上,能拥有为自己而活的资格是一件很幸运也很难得的事情。” “不是说为了别人而努力,为了其余的要素而坚持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只是……我觉得,如果能拥有这样的机会,那就不应该去放弃。” “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更自我一点也没关系对吧?” “你看我现在也是,我其实也知道出来游历很危险很麻烦也很辛苦,我也知道自己就算真有这样的机会,说不定在出来的半途间就会觉得后悔。” “我可能会贪恋于那座京城的安乐与富贵,可能会后悔为何不多妥协一些,这样日子就能好过很多。” “我会犹豫,会不甘心,会纠结,会痛苦,会难受,会不开心,会想任性却又明白没有任性的余地。” “可就算如此,假设有一个机会放在眼前,我依旧会选择走出京城。” “就算镇安坊里的一些朋友会担忧,姥姥会觉得我是白眼狼,好多因为我才来镇安坊的宾客会觉得因此失望,我还是不会改变决定。” 她笑着道: “因为……不管蠢不蠢,不管弥补了这份遗憾是否会在日后成为更大的遗憾,能去握住本不可能拥有的机会,去完成本不可能的愿景,都是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呀。” “我也只是普通人嘛,哪怕明知和苏苏踏上旅行也是在拖后腿,当小废物,还是会选择答应。” “这既是自私,也是自我。” 苏青安听着少女零零散散的碎碎念,将其填充至【念】之间,作为崭新的回忆。 过往的记忆时不时复苏,全新的经历时常铭刻。 少年首次在来到这个世界上后,感到了一丝对未来的期待与感叹。 他逐步明白,自己会降临至何种时代,何种时间线,何处地点,本身便是一种最大的未知与意外。 而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和相会总是那般奇妙。 凡人的一生不过百载,能在其中扭转其命运的时机兴许也不过十几年的岁月。 正因如此,他的每一场相遇与相识都是无人知晓的莫大奇迹。 苏青安兴许命中注定会遇见符华,这是累积了数次的因果与锚点,更是无数因果之线收束的必然与绝对。 可他未必会认识李师师,也未必会认识江溶月,更未必会对之未来的命运产生干涉。 苏青安恍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与其余人的相遇是源自时间轴与缘分所计量出的未知公式。 而最终得出的那个数字,对于彼此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魔法。 少年望向那人的侧颜,瞳底是沉沉的暮色与星河般斑斓,他唇瓣微掀,低低说道: “师师姐,认识你,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这句极为轻淡的话语未被人所听闻,就这样随风散去,卷入了盛大的人间烟火…… 25.受大姐姐欢迎的苏青安。 问春阁在这座繁华的小镇里已然算是最好的几家青楼。 虽比不得京城那般,但这处庭院的建筑也都分外讲究。 门前有几株垂下新枝的杨树,窗前则呈现流水之景,院落内的花卉与水池也颇为怡情。 内部更有姑娘们所居的雅阁,一如李师师在镇安坊的居所,里面的陈设并不寒酸,琴棋书画、笔墨纸砚是必备之物,古董瓷器等摆设更是并不缺少,便连床前的屏风等物件都透出几分精致。 才貌双全的艺妓大约都是这般待遇,她们卖艺不卖身,但仅是跳舞唱曲、吟诗诵词对于大多宾客来说,便已经是一件极为风雅的事情。 一般能前来这等层级的风月场所,客人的素养基本都很高,主要以文人士大夫、富商、江湖豪客等为主,其中当然以文人居多。 有人豪情万丈,笑谈江湖,有人寄情于红粉知己,享受温香软玉,也有纯粹的文人雅士仅是来坐一坐,喝几杯茶,吃些点心,谈谈心,或是听姑娘唱几段小曲。 当然也有喜欢与姑娘们一起吟诗作画,喝酒下棋的宾客,从中也足见大宋的艺妓门槛之高,为了迎合不同客人的喜好几乎要对样样事物做到精通,若非从小接受极为优良的教育想做到这一点过于困难。 不知为何,苏青安颇受大姐姐们的喜爱,期间还被一个叫洛今雨的漂亮姐姐领入了闺房,所以被动得知了一些没有意义的信息,最后又被李师师拽了回来。 男孩对两只花魁的隔空较量并不感兴趣,他坐在问春阁主楼的角落抿着大姐姐主动过来倒的茶,期间倒是真当成功套出了附近哪家店的物件比较精致而讨人喜欢。 而且不是用末那识扫描记忆,是自己认真努力问出来的,这让他有一点开心。 苏青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脱离懵懂,他便越是不愿意用着这份脱离尘世的出格本质去窥探别人的人生与记忆。 兴许是觉得即便不会对人造成伤害与影响,这都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在凡尘之间活得过于超脱。 少年更愿意真切的活在这红尘滚滚,任由白衣沾染尘世的污浊都无妨,这本质上是潜意识里对羽化态的厌恶和性格的逐步展现。 此刻窗外薄暮微曦,夜色未染。 四下满堂皆客,颇为嘈杂的声响也在茶壶氤氲出的热气与窗外的清风间化为淡淡的烟火气。 旁人的交谈与琐碎的窸窣汇聚为娟娟溪流,归于意识内自然分门别类,汲取提炼出诸多的有效信息,并将所有暂且视为无意义的边角记忆卷入底层意识,只待相应的信息对应才会如潮般涌出,复刻出应有的答案。 以往灵魂本质未及如今十分之一,便已然能轻而易举的成为各种领域上的佼佼者。 至于现在——哪怕抛却掉末那识,退转至常态灵魂,苏青安也与人类这个物种的平均值拉开了一片叶子世界的距离。 一道富商打扮的男子叹息说道: “陈兄知否,这天下最近是又要不太平咯。” “先有辽国庆州午夜时分被满天彩霞照耀,又后武文会之上出现疑似绝世级别的武夫弹指间琴弦掀起风暴,疑似亲身接受了仙人传承。” “每每如此,都是乱世之象啊。” 旁人斟了杯酒,轻声道: “是啊,世间屡屡出现异象,仙人又当面教导,留下传承。两者出其一还好,都出现的情况下,实在很难让人不要多想啊。” 富商应答道: “观其历史,这几乎都代表了眼下是赤鸢仙人自认为以一人之力都无法护佑大地的时代,恐怕日后皆是妖魔纵横,你我还是别去一些偏远之地微妙。” 他摇头抿酒: “而且自我大宋与辽的那道盟约后,和平了百年有余,眼下又是不安分咯。” “那武文会就借着这个由头开的?结果也只不过遗留了一些入品的武夫,对大局无碍。” “我国虽富有,可军事却着实叫人担忧啊,只能希望这边不会受到波及吧。” 对座的人摆手,看法却有所不同: “要我说啊,辽国内部也自顾不暇,前阵子不是还传出那里的一些地界染了妖魔的气息?连带着部分军营和其余的一些村落都全部死绝,生出的不少僵尸都烧却在大火里,什么也不剩了。” 他压低了声线: “我在那边做贸易的亲戚可是知道的不少,上次带他喝花酒,喝到兴头上的时候,他和我大诉苦水,说那辽国境内也不安分啊,似乎是有分裂势力在腹后游击,抢钱抢粮抢商队。” “他差点就栽了进去,这下直接吓得连夜赶回大宋,却是怎么也不愿掺和那份油水了,这辽国还不如我大宋和平,现在说不定自顾不暇,又岂敢开战?我看那边境紧张和京城前些年的那个事情,都是在努力呲牙,虚张声势得紧。” 男人喝着酒,豪情万丈: “要我说,这武文会的目标就不是用来防守敌军的,是奔着灭辽去的。” “莫说担忧什么波及青龙镇,老哥担心一下在燕云十六州的亲戚会不会受到波及才是正经。” “再说那仙人异象出现在庆州,仙人传承却出现在我大宋,你思量一下其中的分别,这大势在我,有何畏惧?” 富商细想而来确实如此。 仙人异象出现庆州结合辽国近日出现妖魔的逸闻,足够说明那里的情况已经抵达了足够让赤鸢仙人之展现出这般力量的地步,可见妖魔横行的严重程度。 反观大宋不仅无这般境遇,还有人亲身经历了仙人传承,便是未来有恙,这般人物的存在也能算是未雨绸缪。 他拦住身旁姑娘的腰肢,道: “听君一席话,胸腔之间的郁结都散去不少。” “来继续喝酒。”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这处主楼之间的人几乎都有谈论过类似的话题,记忆的底层对着这般光景浮现出了一句话。 男人之间的话题——女人和键政。 这个一点似乎即使和自己以往所处的朝代不同,都依旧如此。而这一幕出现在问春阁便更显出微妙的意味。 “苏苏,我买好礼物啦,你猜猜是什么?” 少女轻盈的步伐落入耳畔,混着胭脂之间的脱俗芬芳也随之而来,那人在凤仙花汁下染得艳丽的指甲与肌肤相映成趣,葱指则是握住了一方盒子在男孩的眼前得意的晃了晃。 苏青安微微怔然。 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 背人细撚垂胭鬓,向镜轻匀衬脸霞。 少年倏地忆起这首唐代的诗词,却并非对李师师的手指多好看有所感叹,而只是恍然间自记忆深处回溯至了那个女孩跪地于墓碑之前,泪随雨落的清晰画卷。 残破而熟悉的话语自记忆深处涌现: 【小夕,这是苏青安,神州人。你不是很喜欢神州的诗词吗?到时候可以问问他这方面的事情。】 这句话是自己背诵诸多诗词的核心理由,否则这首诗词压根不会出现在记忆回溯的机制内。 可……那是谁呢? 李师师望着男孩怔然不语的模样,有些担忧。 她瞳底的羽渡尘闪烁不定,似是也是如此: “苏苏,你怎么了?” 天平之上,圆珠坠落化为了记忆漩涡抽离而出的最后一根稻草。 残破不堪却又无比割裂的画卷断断续续的将之卷入巨大的潮汐,首次具备明确张力的清晰情感让少年明确感知到了空白的填充。 最终,记忆复苏,让他得出了答案。 那是一个相识不久便选择性命相托的大叔;一个为了在女儿面前保持威严假装喜欢织田信长,最后又以织田信长的话语作为终末的父亲。 而也是他,第一次让自己深刻的感知到对【失去】这个可能性感到了深刻的恐惧。 ——神原修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脑里混沌不堪,只能记得住彼时事件的零星脉络和结局,却对派遣自己的圣芙蕾雅学园毫无印象,连带着本该存在的队友也恍若一张被撕掉部分人物的照片,从整个事件中剥离而出。 少年对记忆恢复的残缺,感到习以为常,很快就扼止住了这份本能往下的探究。 未曾回溯的事物都是化为了灰烬与虚无的代价本身,任由如何努力在空白的世界里依旧也只能得到空白的答案。 继续等待吧。 等待,并心怀希望。 终有一切尽皆复原的那一天,而这般清晰的回首过往一切的经历,也不失为一种奇妙的体验。 他道: “没什么,只是又恢复了一点记忆而已。” “我们走吧,师师姐。” 李师师舒了一口气,说道: “没事就好,我们差不多也该去海口处接她啦。” 苏青安颔首起身,又瞥了眼她手上的木盒,轻声回答了对方之前的问题: “是手镯吧,并且大约是很纤细小巧的类别。” “溶月终究是武夫与剑客,她不适合那种易于脱落的饰物,思来想去,能赠出的饰品也寥寥无几,而过于繁重的镯子又会影响拔剑,所以最好是越轻便越小巧为妙。” 少女闻言打开了木盒,指尖在做工精致考究的龙纹银镯上轻触了一下,看着那分外纤细的银白圆环,坦然道: “是呀,所以在外面的那家店里挑了半天也只找到这件合适的呢。” “虽然我觉得很好看啦,但她不一定会收。” “毕竟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我觉得这个镯子只要有一点影响挥剑,对她来说都是无法容忍的瑕疵呢。” 苏青安从她的手中拿过木盒,轻声道: “溶月是很礼貌乖顺的孩子,如果是师师姐所赠,她不会拒绝,至多后续会努力对你进行报答,可能反倒会让你感到苦恼。” “但就如你所说,假设会影响到挥剑,她大抵平常也不会带,那就失去了送礼的意义了。” “好不容易送一次,还是将这点瑕疵去除了比较好。” 少年将银镯拾起。 ——上面镌刻的是祥云与龙纹共舞的精致图案,这是一枚以当今时代的工艺技术来看,颇为上品的雕工,整体又采用了半镂空的手段,使得整体的观感变得更为空灵,变相抵达了轻盈的结果。 嗯,总之应该很贵。 “师师姐,我出去一会儿。” 但比起记忆里的现代工艺却还是要差上一些,本着尽善尽美的念想,【藏】将存在感遮蔽,天地之炁则让苏青安在几个呼吸内抵达了附近的饰品店。 少年如人世间的佛陀走至附近的街道,他逛了几家专卖上等工艺品的店面,末那识自上而下形成网络,以【雕刻】为关键期,将相关的记忆复刻,强大的灵魂本质则直连躯干,落于指尖,在几个呼吸内便融会贯通了几个老师傅一生对此的理解与能力。 虽然不喜欢刻意使用末那识,但若是为了华的弟子,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这般使用却并非禁忌。 苏青安再度回至桌案之前,他的掌间在李师师的注视下,浮现出细腻如丝线般的天地之炁,银镯则于之间悬浮,遭遇着逾越任何工具的再度加工与雕琢。 他并未进行过于多余的添加,仅是适当在细节处进行弥补,一会儿后整道银镯之间的图案与镂空的细节都被补充完善,展现出了以往不存的栩栩如生。 但这只是顺带的雕琢,苏青安的目标是让这道镯子对一位剑客存在着实际的存在价值。 天地之炁化为肉眼不可视的微粒,末那识推演着全新且结构简单的崩坏能公式。 这有些像是圣芙蕾雅时期,佐藤由乃所用的装甲上搭载的各式技能,只要纯粹的输出崩坏能,装甲便能以公式转化为相应的能力,展现在现实世界。 苏青安有办法能借助末那识对崩坏能操控的升华,抵达类似附魔一般的奇妙结果,但若要将之长久的留存于在一件器物之内,还是选择较为简单的公式比较好。 例如【千星】这般繁复的技能,便是遗留在器物之内,也会很快由于一不小心散去了几枚崩坏能粒子就使得原本的固定循环直接崩溃,经不起任何颠簸。 但要是十分简单朴实的简单公式则恰恰相反,由于崩坏能粒子的排放与结构要求趋于粗劣和单纯,就算遇到了强烈的外界干涉也能通过汲取附近的天地之炁抵达循环永生的结果。 他此次所选择的能力和方才苏醒的记忆有着很大关系。 由于复苏了关于首次出任务的一些记忆,圣芙蕾雅学园的校徽功效也被想起。 即,遇到相应的崩坏能浓度自然发烫发亮,用于提醒不具备敏锐感知力的学员自己的具体境遇。 虽然这看似对刚学会不久崩坏能领域的江溶月毫无用处,但想要无时不刻将崩坏能领域覆盖于四周加强感知,人类并不能做到。 因为无人能一直忽略掉睡眠与精神涣散的状态。 而器物则不同,它在彻底损坏之前一直都会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虽然是初次试图在器物内以纯粹的天地之炁镌刻下半永久的能力公式,但对于苏青安来说,这依旧并不是难事。 近乎只是五分钟的时间,想法就得以落实完成。 少年将之穿入自己纤细的手腕,天地之炁环绕精美的银镯微微一振,便有如银铃般的声响在微风间落下,如月华般温柔的光辉氤氲而出,衬得这道器物愈发脱俗。 而自李师师的角度能看到,原本搭在肌肤上的银镯在天地之炁涌现之际,开始自然悬浮,以不触及任何肌肤的形式,发出一阵如雨春风般的颤鸣。 很显然,这也是源自对方独具匠心的设计。 只要江溶月真当开始战斗,天地之炁一动,手镯便不会影响她的动作半分。 可…… 李师师吐槽道: “虽然我觉得这个光很好看,声音也很好听,但要是在那种不想让人发现的情况下,不就不能随便用炁决了吗?” 苏青安淡淡道: “这也能算是一道考验和日常作业吧。” “等溶月何时能自主控制其内的亮度和音色,她大约就勉强能试试看学习更高级的炁决技巧了。” 少女的拨弄着发丝的指尖微颤,她幽幽道: “苏苏也太严苛了吧,赤鸢姐姐作为溶月的师傅都没有像你这样呢。” 苏青安闻言思考了一会儿,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以前干过类似的事情。 否则为何会这么熟练。 但话说回来,无论是上个世界线的凯文,还是眼下的江溶月,都是那种不会对训练的魔鬼程度认输叫苦乃至抱怨的类型。 而上上个世界线的琪亚娜本来算是唯一会抱怨的那种孩子,却由于芽衣变相逃离了补课地狱。 所以这般算来,即使恢复了所有记忆,少年估计也会对此毫无逼数。 此刻,李师师的周边落下了一枚羽毛,女孩的声音至此落下: 【李大家,妖魔尸骸已经快搬运至海口的仓库。】 【请转告师叔,随时可以前来。】 她将银镯自对方的手腕摘下,放入木盒,说道: “刚好啊,那我们走吧。” “希望溶月会喜欢呢。” 少年则望着逐步被夜色吞没的黄昏,轻声道: “嗯。” 我以前……是不是也有关于黄昏的记忆呢。 26.我们结婚了,是夫妻。 海口处。 黄昏垂落,浪潮逐步推进又回溯,似拖拽着最后一线余晖,却依旧仅能任由光辉流逝,让夜色缓缓侵染。 龙河帮的众人为了避免长时间接触妖魔尸骸,感染崩坏病灶,已然在上岸之际便立即选择了远离归家。 江溶月迷惘的摸着皓腕上的精致银镯,她瞥了眼旁边一袭红衣,似随时会乘风而去的绝色花魁,总觉得这般物件放在对方自幼娇生惯养,宛若凝脂般的肌肤上才更衬一些,而不应该放在自己这般仅会打打杀杀的武夫身上。 她是一个剑客、一介武夫、一道拾着木剑自深山间禹禹独行而出的孤影。 这道孤影就这样在出山的那天,穿着自路边乞儿尸骸身上扒下的破旧灰衣,手持着用妖魔之骨以天地之炁磨成的苍白之剑,带着宛若虚无一般空洞的漆黑伽蓝,沉默的寻到了几位还能寻到的仇家,一如斩下那头白猿妖魔的头颅一般,行了杀戮之举。 此后江溶月展开游历,她如一道幽灵般掠过浩渺的大地,稍微弥补了长久不与人交流的缺漏,也曾留下一些因果,也试着去以自己的意志,谨慎的行侠仗义。 时光慢慢,转瞬五年。 可被人纯粹的视作成一位普通的女孩,去送一些这个年纪姑娘应该喜好的礼物,却依旧是自己从未拥有过的体验。 而就如苏青安彼时所想的那样,江溶月显然很难拒绝掉自己小师叔姐姐所赠的礼物,加上那个少年道出其内的考校要素后就更是如此。 这等于是拒绝了“长辈”送的礼物的同时,还顺带拒绝了暑假作业一般的“恶劣”行为,性格正直又有些古板的她自然无法做到。 但抛却掉这些自认为违和的小心思,女孩并不讨厌这份礼物,她的指尖时不时拨弄着皓腕上的银镯,零星如雨的天地之炁使之如在微风间摇曳的银铃,在海风与浪潮的琐碎内点缀出声声清脆。 李师师偷瞄着那人的小动作,唇瓣微翘。 看起来还是蛮喜欢的嘛。 两人都默契的并未去窥探少年【进食】的过程,在远离仓库的海口处,仅能听闻宛若枝桠在火间曲卷枯萎的琐碎之音,以及那蔓延至天际的漆黑尘埃蜂拥至那道仓口的奇异画卷。 苏青安立于夜色朦胧的阴影之间,那双漆黑的瞳内斑斓交织,掌间好似凝结而成了一个微型的质点,将被【圣痕】控制着绞碎成粉末的细碎尸骸汲取殆尽,最终缓缓凝结成了一道米粒大小的虚幻圆珠。 少年仅是遵从本能将食物制作成了能以最高效率吞吃的形态,却也为此感知到意识与躯壳内的食欲再度被点燃而起,好似胃袋在无时不刻的分泌大量的消化液,给予着灼烫的信号。 他毫无犹豫的将之扔入口中,仅能感知到灼烫的感官消弭了零星,又蔫蔫的复而归于死寂。 很少很少的量。 即使不去窥探那个面板,自己也能明白这份食物压根无法满足自己潜在的渴求与欲望,想要抵达升华与质变,这种程度的量级乘上千百倍也难以填充一半的进度条。 【未知基因觉醒度:0.0000009451%】 阿特洛波斯的面板给予的答案似乎更为明确。 但这些最初苏青安自己便有所预料,以崩坏兽的级别划分来看,目前唯独华体内的基因层级才有着被当成正餐的价值,仅是几十道帝王级都不是的妖魔尸骸,自然不存在多少价值。 虽然作为聊胜于无的积累还是有所意义,但更重要的显然是对自己处境的明确认知。 至少常规级别的妖魔所引发的食欲冲动,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是需要刻意用意志压迫的状态。 根据末那识的直觉,在吃掉九幽之下的一切妖魔之后,自己大约就能正常与华面对面进行交流,而不需要刻意隐忍克制。 哪怕身为行星级的幼崽阶段,但这具身躯的本能显然无法比拟真正主宰着大权的个人意识。 简单来说,只要不饿到发昏,就不会出现类似的乌龙事件。 但说是这么说,可想要在试着引动食欲的时候,却只吃到一点面包屑的感觉,在各种意义上都并不好受。 少年望着自己纤细稚嫩的手指,以及那经不起消磨的肌肤和脆弱的骨骼,心下思量,自己以前的年岁从记忆截止的碎片来看是17岁之上,后续的经历没能复苏,所以真实的年龄只能待定。 但从17岁这个起步数据来看,他目前的身体确实是被逆转了生命形态,甚至根据最后一战拨动天平的代价进行客观揣测,这具躯壳都是从虚无之间复苏的产物。 可这宛若神明般的妖魔本质又是为何存在? 苏青安曾用面板之上刻印的末那识三字,与符华之间进行了交流与判断。 为此,他大概能理解自己的真实处境。 永恒常驻末那识,也意味着无限接近于如来藏,位于身合天道一般的羽化之仙,是人类无论如何无法以【自我】抵达的境界。 而这是归于灵魂,归于意识的事物,自己的身躯本质则是由远超审判级的未知妖魔,并在莫名的引导下与末那识纠缠为一,使得羽化态的进程被打断,又使得这具本该轻而易举将山河倒悬的身躯无法显出半分特异。 简而言之,本该一团乱麻的状态在神明的调和之下变成了诡异的太极循环。 苏青安很清楚如何将这个局面彻底打破,可那个契机唯独在食欲完全得以解决,基因真正觉醒之后才能得以窥见。 所以在基因觉醒之前,自己的身躯强度大概连回到记忆里的级别都很困难。 行星级基因与末那识就像是被缠起来的麻花,两者之间互相为难。 而由于前者没完全跨过升维,处于劣势,所以为了避免末那识溢出身躯,作一个合格且不会出现意外的完美囚笼,它完全没办法像少年还能展现出末那识的能力一般,去给予人类的外壳半分干涉与助力。 苏青安神情淡淡的冷静分析: “不用崩坏能的话,我和普通的幼童没有多少区别。” 所以在最开始进入镇安坊的时候才会毫无反抗的被李师师举高高。 但现在由于情感机能与记忆的复苏,他重新拾起了本来不存在的羞耻心,认为被举高高是禁忌事项,一度当李师师有些失望。 他沉下心神,踏出仓库。 此刻,夜色将薄暮覆盖吞没,原本黯淡的弦月渐渐洒落下银华。 海风吹拂面颊,少年的发丝由此晃动散开,落至鬓角,滑于肩膀又遂而在风间摇曳。 眼下是记忆残片里别无一二的夜。 女孩皓腕上的银镯振出清澈的响声,她的长发被青墨色的绸缎束起,望来的目光静默,瞳底的光辉垂落,赤红的羽翎延伸出相应的幻相。 是符华。 这位本体尚且也在青龙镇的仙人询问道: “如何?” 少年沉默的摇头,伸出手掌指向遥遥在望的一处海域,说道: “勉强。” “但吃完那个地带的一切后,姑且有了正常与你直面交流的能力。” 符华闻言并不意外,在稍微了解了苏青安眼下的真实状态后,她便明白对方的基因层级恐怕真如最初所想,是行星级。 一头审判级的蚩尤尚且能吞吃大陆。 一头缺乏营养的行星级崩坏兽,究竟要吃多少【同胞】才会产生饱腹感本身就更是未知之数。 可在当今的时代,蚩尤已然是唯一能给予苏青安的最好食粮。 除非刻意促进科技爆炸,钓鱼执法,否则这十年间整个世界所能产出的崩坏兽都不能与之进行对比。 但且不提这种手段,无疑排列在禁忌之中,哪怕真正进行实施,也并不是能在短时间内抵达的事情。 当初蚩尤的出现,是长期微小累积之下的兀然爆发,也非一朝一夕所产生的意外。 所以在听闻蚩尤能解决这个自己最为烦恼的问题后,她便已经觉得是一个足够好的消息。 只要先解决了这个问题,按部就班的建立起足够传承千年的组织,以整个神州为根基缓缓收敛天下的妖魔尸骸,终有一天能帮助对方完成真正的升华。 彼时——人类方将以一种奇迹的方式拥有不借助任何外力,便能抵御终焉,甚至将之灭杀的单体存在。 赤鸢仙人深刻理解着短暂迈入羽化态一刹那的境界究竟位于何等层级,但以人类的灵魂与意识所能“天人合一,交感万物”得到的力量实在有限,兴许能弥补自身与人类最高层级战力的差距,却无法有信心对终焉产生明确的威胁。 因为那说白了,仅是短暂几秒的残缺升维,既无法形成自我的时空轴,抽出自我于世界的记录进行超脱,也无法拥有真正属于这个层级的力量。 不仅无法触及虚数之树的清道夫机制,便是击败终焉也没有希望。 其实就算只是这样,也已经十分恐怖。 太虚剑气是以凡人之身,染指神域的法门,巧妙的借助了剑心的框架,代替灵魂转为末那识,剔除了部分天地对自我的干涉,从而以自己的意志驾驭这份残缺升维的力量,称之为偷梁换柱的窃天之法都不为过。 虽然由于以天心代己心的法子,使得注定无法进入升维,也无法获得完整力量的万分之一,但依旧可以算是一门近仙的法决。 假设苏青安如今拥有着全部的记忆,在反过来观看这一切,就能明白一件事情。 原先那个与自身毫无因果,朝着最初世界线走向远方的赤鸢仙人,未必能创立出这般超脱常规的太虚剑气。 世界纪录、因果纠缠、无限平行世界的自我集中至唯一…… 若是联系上诸多揣测,很容易得出这是否是苏青安的存在本身所掀起的一场大型蝴蝶效应。 甚至扯上外祖母悖论的案例也能冥冥间发觉出微妙的答案。 总之,符华清楚现在的少年拥有着何等的潜质。 她在以往并未见证过终焉的极限,可依旧能深信着恢复全盛时期的苏青安拥有将之灭杀的能力。 而另一方面,符华也不得不思考一件事情。 究竟是什么样超规格的对手,能逼迫着永恒羽化态的真正仙人付出那般代价,沦落至这般境地。 在终焉之后,是否还有着更加深不见底的敌人。 即……崩坏机制本身? 这是一个未知数。 但无论是为了让人类多出抵抗崩坏的希望,还是为了让苏青安赶快拥有更多的底蕴再度面对那个敌人,集结众人的力量都是必不可少的选择。 符华深知自己的性格与手段都不足以支撑起类似于天命那样的机构。 换做在以往,她收几个徒弟,设立一个松散的太虚派已然是极限的作为,可按照苏青安复活会在时间轴之上任意出现的现实,他极有可能再度遇到那个可怕的敌人,仅凭借寥寥几人的效率,又如何抵御的过天命这般掌控世界的组织? 假设符华现在执掌着类似的组织,效仿上个世界线内逐火之蛾的援助也并非问题,加上新纪元的崩坏机制下,崩坏兽的尸骸更不容易溃散,甚至能做到更为夸张的量级。 在这种情况下堆砌行星级幼崽所需要的营养也就不再是一件难事,又何至于以踏上旅途进行斩妖除魔这般低效率的方法,作为眼下的唯一手段?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的失去苏青安,符华决定抛弃一些原先的观念。 而兴许在得到了那两次世界线的记忆之后,她已经在无意识之内,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少女沐浴在月华下的容颜上笑容浅淡,心思流转间,轻声说道: “这样就好。” “等溶月在这几天内多试几次剑,你便入九幽,杀了蚩尤,我会在外界防止有可能出现的海啸。” 仙人渡步至男孩身前,她半跪蹲下,垂首不言,复而伸出虚幻的双手,捧着他的脸蛋,望着他的眉眼,唇瓣翕动,认真而欣悦的轻声说道: “到时候,我们就能见面了。” 苏青安望着那双直视而来的清澈眼眸,目光不由闪躲几下,却是有些难以直面对方贴近的容颜与微翘的唇。 他还是想不起对方,可此刻心脏却不知为何萌发出奇妙的悸动。 很简单的道理——曾经喜欢过的人,便是忘记了也依旧能再次喜欢上。 简直像是魔咒。 她是谁呢? 此刻胸腔内有些发麻发痒,心脏擂动着血液,促进加速着身体循环,让本来白皙的面颊逐步染上粉霞。 少年在这时遗忘了融入本能的止水之境,几乎没能意识到自己的窘境,他的心乱如麻,像是有麋鹿在森林里迷了路,一头栽进了蜿蜒的溪流,顺着曲折的河道,急转直下。 他在此刻还是忍不住继续思考盘恒在心中已久的问题。 自己和华以前有过什么样的交流、去做过什么样的事情、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彼此之间是否有过误会、有没有吵过架、有没有在一起在厨房做过饭…… 还有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那个问题。 苏青安的眼眸低垂,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以前……和华是什么关系,能提前告诉我吗?” 少女闻言怔然,她倏地忆起自目前接受的记忆来看,两人一直还未明确笃定过彼此的心意与关系。 可情感本身似乎却已然逾越了这份本该朦胧的暧昧直达心底,让她无法生出半分逃避与躲闪的念想,只想以自己的方式去爱护这份自命运之外的因果。 无论以往究竟止步在什么关系,对她这样有些古板守旧的人来说,也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而记忆纷至沓来,苏青安托付丽塔转述的话语,却在此刻于心湖间缓缓响彻: 【我从五万五千年前,就喜欢你了。】 【没能亲自说出口很抱歉,hua。】 她的睫羽颤栗,眸内水光潋滟。 没能说出口啊。 那就不应该再犯一样的错,对吗? “嗯,我告诉你。” 仙人缓缓俯首,这道幻相以极为亲密的姿态,怀抱般将男孩的身体裹住,她的唇瓣微翘,又是贴敷于对方发烫的耳畔,认真的咬住软糯又清冷的音阶,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们结婚了,是夫妻。” 她的幻相破碎成万千光辉,唯有染着笑意的低语萦绕耳畔,迟迟不散。 “所以,我很想很想和你见面。” 苏青安低眉不言,他的指尖拂过耳垂,似是发烫得厉害。 【我们结婚了,是夫妻。】 【所以,我很想很想和你见面。】 少年怔怔地咀嚼着对方的回应,以及那笃定到末那识都难辨真假的口吻,只觉得迎面而来的海风不复原先的凉意,夹杂了几分燥热。 李师师对这般画面毫无意外。 但一无所知的江溶月则沉默着背过身拨动着皓腕上的银镯,终于回味过为何小玄前辈在自己如何称呼苏青安的问题上纠结了这么久。 什么师叔,这不是师公吗? 27.苏苏的胡思乱想,以及魔鬼训练。 海风吹拂,灯火摇曳。 李师师和江溶月对视一眼,默契的无言无语,就这样带着被赤鸢仙人的话语弄得神魂颠倒的苏苏,迈入了繁华而喧嚣的夜市。 大家的身上都有着一枚仙人的羽渡尘。 哪怕深知赤鸢仙人的性子不喜探究他人的隐私,羽渡尘在大部分时期下都处于沉眠状态。 可这种情况和你小学时,你妈在家让你写作业,就算她本人不在一间房间对你进行监督,你也知道对方不一定会推开门,但依旧不敢明目张胆的打电脑玩游戏一样。 故此,遵纪守法,性格乖巧的江溶月本就不容易生出调侃和八卦的心思,在心知师傅有可能在观看的情况下自然就进入了沉默寡言的状态。 李师师虽然对吃瓜的欲望一直保持着极高的热情,内心里也很渴求继续看到苏苏被调侃后面无表情却脸红的可爱模样,但骨子里对赤鸢仙人的尊敬还是让她有些从心的选择了放弃。 三人很快找了一家酒楼。 苏青安只觉得脑壳有点晕,他拿着筷子对着这家店的招牌菜以机械的动作,就着热气腾腾的米饭塞入唇中,眼眸低垂间却焦距有些涣散。 江溶月不得不承认,师公这张清冷又漂亮的脸蛋配合上淡淡的红晕看起来确实分外可爱,她瞥了眼桌面上银盘间倒印出瞳内的羽渡尘,心下明悟,遂而认真地盯着对方观看,仿佛在野外写生的艺术生一般,对临摹的参照物不遗留一丝细节。 师傅和师公似乎因为一些缘由无法见面,后者更是由于重创后出现的精神问题将之遗忘。 想来对于师傅来说,胸腔内燃起的思念之情只能用这般媒介来进行填补了吧。 于是,善解人意的仙人首徒决定贯彻师尊的意志。 李师师有些奇怪的悄悄瞥了眼两人,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小姑娘在夹了一块肉末茄子和粉条放在碗里,慢条斯理的吃完之后,她习惯性从怀中拿出一枚制作成饰品的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蛋,这才发觉了自己瞳内悠悠摇曳的羽渡尘。 李师师直接恍然大悟。 按照自己半个月来与赤鸢姐姐的分神进行的交流,所得出的一些了解和结论来看,对方是并非是话本里高高在上,蔑视众生的【仙神】,将之理解为除却力量与寿命都超脱常人,其余方面和大姐姐没什么不同的人就很容易相处。 但其实本质上,赤鸢仙人并非那般好接近的存在,与她之间的交流在不涉及苏青安的情况下,大多都趋于礼貌与疏离,像是隔着一层难以接近的壁障,雾里看花般无法分辨其中的半点真实。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捡到了苏苏,大约一生都不会与对方有所交集吧。 所以按照李师师的理解,对方不会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将分神降临——就算为了偷窥苏苏也是一样。 唯独在赤鸢仙人的幻相真切出现之际,才是对方的分神真正降临的时候。 而平常的羽渡尘显出的异样,其实只是她本人在里面添加了一种视线对上苏青安进入特定状态就会进行记录的“诡异”机制。 这么一想,虽然是看似拥有着如渊似海般温柔却又超脱凡俗的仙人,但这些面对苏苏的时候好像又会尽皆烟消云散,展现出极具人性的一面。 李师师将铜镜塞入了怀里,默不作声的吃饭。 记录器什么的,有溶月一只就够了吧。 她倒是想捏一捏苏苏这个时候的脸蛋啦,毕竟看起来变红了估计会又软又热,捏起来没平常的冰凉凉,一定很好玩。 但小姑娘自幼在青楼长大,不仅很懂男人,还很懂女人。 那个时候镇安坊的规模还不是如今这般广大,更非京城里的龙头,李姥姥总喜欢给自己家的姑娘们灌输些自宅斗技巧内转化为拉客的高端操作,其间引经据典偶尔也能窥见历史内皇宫里女人们的优秀故事。 到后面总结起来,李师师别的没学会多少,但是的确弄明白了一个很精髓的道理。 那就是——女人的占有欲真是可怕.jpg 在听到赤鸢仙人说了那句“我们结婚了,是夫妻”之后,李师师慌得一批,原本还以为两人之间就是处于没捅破纸的暧昧阶段,现在要趁着这个机会将关系进展到更深的层次,结果已经是在终点,结果苏苏单方面回档了吗? 那她是不是就变成了捡走别人失忆的老公并进行诱惑与攻略的坏女人? 可恶,自己除了捏脸喂食举高高之外什么都没有做,被误会也太亏了,绝对不能那样! 所以李师师决定最近安分一点,要成为苏苏成熟可靠的好姐姐,这样就不会被做被赤鸢仙人拍成马铃薯的奇怪噩梦了。 于是直到回到客栈各自回到房间,少女都并未像往常那样对苏青安进行调戏。 那份习以为常的恶趣味终于被莫名的心虚彻底击沉。 李师师,大失败。 另一方面,自认为完成了师傅任务的江溶月一边对着床边的月光,一边戳着手腕上的银镯,眨巴着眼睛,又是在一会儿后缓缓进入了梦乡。 而作为话题中心的苏青安则迟迟难以入睡。 结婚了? 那证婚人是谁啊,办的是西式还是中式,宾客有多少?来的是不是全是熟人?场是宏大还是冷清?婚后生活过得愉快吗?蜜月旅行定的地点是哪里?有没有准备生孩子了? 脑壳里的记忆顺着这句话开始对奇怪的方向进行了想象暴走。 少年阖上眼眸,内心依旧难以恢复平静。 而兴许苏青安也不愿随意地从这般情绪内拖拽而出,他体验着这份前尘赋予的缘,并以此试图回溯出更多的深层记忆,愈发的想要寻到那人的痕迹与身影,便是知道这般行径徒劳无用,也为之乐此不疲。 那就像是在玩一款你明知没有胜利可能的闯关游戏,即使最后一关的BOSS被策划设定成了百分百暴击会心、无限蓝条以及锁血的状态,但在挑战的过程本身依旧具备着一定的趣味性。 话虽如此,游戏玩家肯定想要赢得胜利。 一如现在的苏青安就很想得知事情的真正答案。 本来能分辨谎言的末那识,在赤鸢仙人真心实意的倾吐下却失去了效用,在她眼中两人之间只能通往这样的结果,甚至在未知的轮回间,兴许真当走至了这样的结局也说不定。 虽然两人都没有这样的记忆,但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真切存在。 所以这个看似玩笑的话语,是被符华以真心话的心境道出,某种意义上毫无破绽。 这让本就由于记忆没复原变得很单纯的男孩对此深信不疑,并为之烦恼,甚至还对之前对符华出手的事情更加耿耿于怀。 苏青安恢复了以往世界与这个世界在十七岁之前的大半记忆。 虽然关于父母的事情都像是被剪断的影子看不真切,但他本身便是骨子里很温柔的人。 即使逻辑道理都说明着这无关乎自己的意志,依旧会觉得歉疚。 在得知了符华是自己妻子后——大概是真的——就更是如此。 这种遗忘了自己关于妻子一切记忆后,“翻脸不认人”般的做派一定很让人难过吧。 少年大脑乱成一团乱麻的同时,也产生了严重的心虚与补偿心理。 想必这会使得他在之后的见面当中,被某人轻易玩弄在股掌之间。 …… …… 此刻。 仙人陪着小玄逛着集市。 袖珍的女孩借着卷轴漂浮在人群之间,她一脸满足的抱着装满了包子的油纸袋,嘴里还嚼着裹着冰糖的山楂丸,沾染上油光的唇瓣边缘还残留着食物的酱汁。 这具躯壳的高科技设计显然使得她可以成为非人的大胃王,肆意的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嗯,只要有钱。 关于这点,其实符华的资产无比清贫。 按照苍小玄的说法,她就是只会打白工的榆木脑袋。 ——指斩妖除魔从来不要报酬。 假设苍玄和丹朱尚在,以这两人的性格大约直接提前弄清楚货币体系,然后蜗居在金山银矿里一阵子,按照赤鸢仙人对物质方面的渴求,大概就足够用几千年了。 实际上,符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盘缠都是由这两人提前准备的遗泽提供。 但彼时距离轩辕时代实在过于久远,现在的赤鸢仙人大概除却拂云观里的一些老物件,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两袖清风。 ——没有某只花魁财产十分之一的厚度。 所以现在小玄之所以能敞开来吃,完全都要归功于她的自力更生。 仙人斩妖除魔之后,便习惯直接离开,像那之前被姜修生毁于一旦的数个村落里将其内的钱币汇聚起来也有一定可观的数量,但她的眼里没有战利品与报酬的概念,基本都是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 即使没钱,对于符华来说风餐露宿也无所谓。 但小玄就明显完全是两种做派。 例如在姜修生在说遗言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检索附近符合要求的物质,为自己在京城有钱吃饭做长远打算。 某种意义上,苍玄之书有点像是赤鸢仙人的“战利品回收机制”。 小玄瞥了眼拿着糖葫芦发呆的少女,以及那宛若染上淡淡胭脂的肌肤,奇怪的侧了侧脑袋,问道: “赤鸢,你不吃吗?哎,你的脸为什么还红了呀,是生病了吗?” 符华侧过首,将手中的糖葫芦送进女孩的嘴里,淡淡道: “没什么,不必担心。” 虽然借着氛围自然的说出了那句话,但还是不可能不觉得害羞啊…… 灯火阑珊间,夜色沉沉。 在同一座青龙镇内,无比接近又无比遥远的两人借着契机再度走进了心的距离。 待真当能与之见面的时候,应当去说些什么呢? 是不是澄清一下方才说的那句话比较好? 她伸出指尖戳了戳悬挂在木板上的龙头面具,面色发烫,唇瓣微翘。 只要在他恢复完所有记忆之前,将那句话真的实现……就一点也不算是在说谎了吧。 可,拜堂成亲吗? 在这个时代,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似乎既没了家人,也都不认识多少能够当做宾客的朋友了。 想必便是真当实现,到时也多少会有些冷清吧。 但没关系,这样就好。 因为……只要成为彼此之间的家人,就并不孤单了。 …… …… 时间流逝。 自从江溶月知晓自己的师公终究会自己出手将整座九幽化为食粮之后,她便没再继续麻烦作为当地势力的龙河帮。 一般来说在这种地带不断将妖魔的尸骸扔去气象圈,上浮至海面,在常人看来是极为恐怖的事情,并且会联系出一些不必要的流言。 这也是最初她会寻找当地势力的核心理由,否则自己将天地之炁编制成网络,一次性将妖魔尸骸卷起,拍在岸边对之来说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而江溶月这样自幼吃着苦长大的孩子,本就不是畏惧劳累的人,若没有必要,她确实不太喜欢将自己的事情牵扯到无关人员。 可反之,现在只要将妖魔尸骸留在气象圈之内,等待几天后苏青安一次性解决即可,也就自然没有借助龙河帮在当地名声与资源的必要。 所以她的每日生活就极为规律。 早晨起床练剑一个时辰,修行剑心决一个时辰。 在听从师叔……师公的嘱咐后,认真吃完早饭,就直奔海岸线,抵达气象圈内的封印外侧与妖魔厮杀。 苏青安则会在中午的饭点的时候,于岸边撬动【圣痕】让整道气象圈颤出蜂鸣,江溶月听闻后便心领神会的上岸和两人一同去酒楼吃饭,中间大概只在其内待了一个时辰半左右的时间。 而在午饭后,她便再度下海与妖魔厮杀。 只不过与上午的训练不同,为了让之尽快熟悉对天地之炁的精细操作,下午的厮杀会将轩辕剑遗留在岸上,被李师师背着,顺便给她拿来当练剑的基础道具也练练体能。 直到黄昏彻底落下之前,江溶月会走出气象圈,和两人一起吃饭。 除外晚上再度修行一个时辰的剑心决后,一天的修行已经彻底结束。 江溶月从中倒是能窥见师尊和师公的不同。 前者基本趋于佛系,对修行的进度并不任何催促,整个修行过程都透着一种道家般的意境,后者虽说也是如此,但却会自然的制定一个较为苛刻的目标和要求。 她个人倒是对这种区别没什么特别的感想。 只是觉得若非意蕴的修行与轩辕剑的磨合很重要,大抵自己上午使用剑刃的权利也会被剥夺。 而对于自幼以越女剑法为战斗根基,长久和妖魔厮杀以此活命的女孩来说,手中无实体的剑刃确实是一件很不习惯的事情。 苏青安对她提出的要求并非是抛却掉以剑器为杀敌手段的方式。 虽然按照很久之后的未来,与前文明的习惯来看,顶层的战士几乎依赖的全是自身的基因能力与承载着权能的神之键,哪怕算上后世的挂比律者主角团也绝无依赖凡间兵器的存在。 以这个逻辑层面而言,兴许在这里改变江溶月的根基习惯,将之更趋于对天地之炁的运用才是正理。 但太虚剑气的继承者却是特殊的存在。 纵观原本的世界线历史里,赤鸢仙人的几位徒弟来看,几乎没有人选择弃剑不用,而这些的平均战斗水平比之后世的S级都并不为过。 其中的理由固然有轩辕剑本身就是量产神之键,是世间难寻的神兵利器。 可更本质的理由却在于整道太虚剑气的法门,所通向【剑神】之境的媒介就是对剑器的使用与领悟,直到抵达那个冥冥未定的境界,才能建立起真正的桥梁,跨越其中的阻碍与桎梏。 所以若是渴求完美抵达这门修行法的绝巅,弃剑不用并非是明智之举。 综合上这些理由,苏青安对江溶月的要求并非是拒绝让之使用剑器战斗,而是要求她无时不刻用天地之炁在掌间凝聚出与轩辕剑尺寸一模一样的剑刃,以此进行战斗。 这样的训练目的很单纯也很直接。 即,天地之炁的精度掌控与预防日后无剑傍身的意外情况。 还有最重要的,借此更了解轩辕剑。 若是能做到哪怕这把剑器并不在身边,依旧可以凭借手感与记忆将之完美的复现于掌间,长久稳定的用之战斗,那她一定能与这柄轩辕剑的熟悉程度更近一步,变相加速了意蕴的修行。 虽然方法是很好用,但确实也很魔鬼。 对于江溶月来说,上午与下午的训练难度完全就是两个层级。 前者基本不会受伤,后者每次都弄得十分狼狈。 可不知是否和圣痕能力有所关联,她的体质似乎十分特殊,无论什么伤势,一夜过后便尽数消弭于无。 想必这才是女孩能在幼时与妖魔厮杀几年,还能存活下来的核心理由。 而在这五天的修行后,将九幽吞吃的计划也由此真正展开。 28.迎来终结的九幽。 九幽之下。 这座深海内的大陆四周是如白墙般三百六十度环绕的无尽风暴,宛若蚕丝般细腻的天地之炁在嵌合规则般的随心所欲的基因能力下固定为永无休止的气象巨环。 它将名为蚩尤的审判级妖魔汲取外界能源的渠道强制切断,由此制造出了一道豢养了大量崩坏兽的与世隔绝之地。 气象圈准确而言是以赤鸢仙人用蚩尤躯壳内的天地之炁作为最初的权重与资粮,塑造而出的循环机制,由于蚩尤本身已然被封印,对符华的手段并无反抗之力。 而这个循环的只要一建立而成,它除却静待时光流逝间给予的机会外,便再无挣脱封印的法子。 所以一直以来圈内逐步豢养成群的妖魔们一直在蚩尤的掌控下安分的待在了气象环之内,并未试图主动突破气象环的防御圈,抵达外界。 气象圈在没有相应法决干扰的前提下,属于内外都绝对封闭的状态下,那看似如大雪堆积而成的苍白之墙的内外侧,其实每一帧的画卷都是由薄如蝉翼的天地之炁所交织而成,宛若一道绵密不绝的切割机或者是大型的圆形电锯。 这个时代所能诞生出的妖魔,哪怕是常态情况下最高级的帝王级,想要试图从这道防御圈走至外界都只能得到灰飞烟灭的下场。 而另一方面,妖魔无论如何都无法破坏气象圈本身的机制,甚至能抵达外界都分外渺茫。 可偏偏气象圈若是遭遇攻击,消耗的还是蚩尤本尊所储备的天地之炁,让其余妖魔离开此处对它而言也毫无意义。 故此,试图煽动这些以自己泄露而出的天地之炁诞生的附属妖魔并不存在价值。 所以在外敌并未前来封印外侧之际,此地一直维系着一种微妙的生态循环。 这些以蚩尤的天地之炁为根基诞生的眷属会定期主动返回至气象环中央的那块大陆之间,走至为躯壳全身供应能量与动力的心脏附近,在心室区域进行自相残杀,将天地之炁再度回归至这头审判级的躯壳之内,使得它得以继续苟延残喘。 而江溶月的到来,显然打破了这一格局的循环,让蚩尤的【自喰】难以维系原先的平衡。 为此,这道源自轩辕时期的远古妖魔自将身体机能彻底沉眠的死寂间缓缓复苏,将目光投向了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原先处于待机状态的妖魔,在见到前来历练的女孩之后,便宛若锁定了具体的目标一般,如潮流般奔涌而来。 对于江溶月来说,最初进入气象圈的战场最为有利,这也是她既能反向在气象环内部一边厮杀一边捻出法决,将妖魔尸骸完好无损的推入上层海面的核心理由。 可在此后进入气象圈,她所要面对的便是永无止境的的战争。 若非师尊决定让师公自己前来九幽一次性将之吞吃,恐怕她也没有那个余裕在战斗过程间捻出法决打开气象圈的内环封印,将妖魔尸骸送至外界。 因为战争永无止境。 江溶月自认为世间比起与妖魔厮杀的经验,哪怕自己年纪尚且,能比她经验更为丰厚的武夫也寥寥无几,但蚩尤的眷属却依旧打破了以往厮杀的全部积累,以血淋淋的残暴与无畏告诫了一件事情。 即——属于崩坏的战场,若是降临人世究竟会掀起一场怎样的劫难。 少女的身前是无边无际的大陆,幽暗的地界里唯有那些表露在表层的古老萤石与一些绮丽的珊瑚与草本植物,正在一同氤氲着淡淡的光辉,勉强照亮了眼前的视野。 这里是距离气象圈两公里的地界。 在最初进入九幽边缘的时候,江溶月本以为这道将九幽彻底包裹环绕的大型气象能给予足够的光亮环境,而在最初进来之后也确实如此。 那些无时不刻都在旋转的能量丝线好似巨大的螺旋在燃烧世界的大火内被烘焙的愈发灼烫,光与热本该于此彰显出剧烈的存在感,可又好似在海洋的冰冷与静谧间趋于温润的柔和,让远处宛若大陆的九幽殿堂显得清晰可见又并不刺目。 但仅是深入一里,她就好似走至了另一处截然不同的地带。 仿佛世界正在随着步伐的踏出不断变化,又像是随着距离的接近,光线折射的原理逐步被扭曲改变,直至身后与穹顶上本该永久常驻的【白墙】消弭不见,连一丝余晖都难以落下,让女孩不得不直面仅凭借崩坏能领域进行艰苦的作战。 这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因为江溶月在初入此地的时候,并未遇到这般离奇的事件。 可告知师公与师尊也仅得到了这样更有利用将技巧融会贯通的答案。 虽然有些答非所问,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实话。 至少,哪怕不窥见那些妖魔宛若夜里烛火的猩红双瞳。 在短暂的危机磨炼之后,苏青安所灌顶的技巧也逐步初现峥嵘,让她拥有了在肉体意义之外,更为不可思议的战斗本能。 末那识让江溶月跨越了悠久的时间,直接抵达了最为困难的入门阶段,但后续的熟练度与微操境界,在少年本人都未回溯出相关记忆的前提下,并没有使其一步登天的可能。 妖魔的尸骸与她身上淌出的血,就是最好的导师。 女孩的四面八方都是数不尽的尸骸所堆叠而出的山海,她的眉眼低垂,瞳内的焦距涣散,在微弱的荧光下折射出清冽的意味,手腕处的银镯伴随着天地之炁的震荡颤鸣不休。 于是四周不畏死亡的妖魔以此为媒介陆续赶来,发出接连一片的咆哮与嘶吼,伴随着轰鸣的响彻,夜色间像是有一盏一盏的灯火不断连片的燃起,那是沉眠在岩层内部的妖魔挣脱束缚后,睁开兽瞳所造就的诡异画卷。 江溶月阖上眼眸,事实上在这般地界选择信任人体的感官有时会死的更快,以崩坏能领域构建的感知网络则足够胜任观测敌人的任务。 她的掌心内满是止不住淌下的鲜血,天地之炁构建而出的剑柄时而安然时而不稳,用半吊子的掌控技巧来进行这种高难度的挑战,落得这般下场也是理所应当。 但哪怕紧握的手掌内依稀可见森森白骨,她依旧没有放弃以这种规则进行战斗。 偏执而坚韧。 这样的性子是女孩得以存活于世,并还未堕落成妖鬼的理由。 “继续。” 在源自妖魔的千军万马咆哮天地的喧嚣之间,她平静的声音伴随着愈发清澈的剑鸣清晰落下。 不滞于物,不困于心,不乱于人。 这是剑境的桎梏从未拦截于她身前的真正理由。 所谓的绝世之才,本便足够承担起这种层级的期待。 女孩掌间的剑之形倏地溃散于无,又转瞬如绽放在大雪里的梅花盛开的艳丽,转为盛大。 即便是没了轩辕剑。 江溶月的心里依旧有着一把剑能斩去一山雾海,一季大雪。 ——更可,斩妖。 …… …… 海域边缘,一袭红衣的少女缓慢的踏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她的腰间束缚着一道纠缠着天地之炁的丝带,足下则是由炁决铺出的道路,支撑着轻盈的重量违背物理规则得以立足于此。 但这看似很厉害的一幕,在她快哭出来的漂亮脸蛋配合下就趋于破功,反倒是显得有些好笑。 李师师忍不住回头看向在木舟上神情淡然的少年人,她控诉道: “呜呜呜,苏苏你好恶毒。” 咔嚓。 苏青安掰掉了木舟的一角,将手中的丝带放置在有些毛糙与锐利的创口处,轻声说道: “师师姐,认真训练,不要分心。” “笨鸟先飞,勤能补拙。” “你本来就不是很适合踏入这个行当,但既然踏出了原先的舒适圈,就多少要有自我防护的力量,否则你没有对外界社会的经验,这个时代又正值兵荒马乱之际,偏生长的好看,很难得到善终。” 李师师默念剑心决,静心凝神维系着足下的支点,她皱了皱琼鼻,小声说道: “虽然苏苏你说我很好看是很开心啦,但能不能把丝带里那个地方远一点,我怕它断开。” 男孩淡淡说道: “炁决的精度稳定在可以无意识踏水而行便以足够,至于剑心决是否能入门并不重要,鉴于你的天资似乎只比我最初踏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好上一点,看看缘分即可。” “最近我想起来关于以前所掌握的武道,虽然记不起最初老师的样貌与记忆,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进行教导。” 小姑娘盯着水面之下似乎隐约在游弋的鱼儿,只觉得毫无安全感可言,她选择阖上眼眸,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所以苏苏你理我一下啊,记得一定要把丝带保护好哦。” 苏青安继续道: “末那识所记录的肌肉记忆传输至你的灵魂深处,在相应的关窍处会自发的让你的本能对那些记忆进行修正至完全属于自己,只要度过了这个过程,你便能自己抵达明镜止水之境。” “即使不能直接对你用盗天机这种稍微刺激一点的手段,但我觉得对师师姐来说,大概这种程度都会被刺激到本能。” 少年修长的指尖缓缓拂过水面,【圣痕】复苏,仿佛赋予了生命力一般使无数倍触碰的海水分流成数千枚律动流转的圆珠,在背后缓缓沉浮,他说道: “我看你大概适应了,接下来我要用天地之炁操控几枚水珠定期对你的落地面进行打击。” 李师师叹息说道: “说好的在海边泛舟一会儿后,就去问春阁喝下午茶,然后看皮影戏呢?” “那个最初纯洁可爱,如刚盛开的花蕊般稚嫩的苏苏竟然学会骗人了,姐姐好难过。” 苏青安假装没听见,仔细分析: “根据我的判断,如果你继续闭上眼睛,大概会因为躲不过攻击在三秒后失去落足点,我算过丝带与豁口的接触力道,假设你的失误严重,便将直接断开,然后尸沉大海。” 少女连忙睁开眼眸,她盯着对方身后的弹幕般密集的水珠,只觉得人生无望,大悲道: “苏苏,你真的真的不会放开手对吧?就算我失误了跌下去了,你也一定会拽我回来的对吧?” 苏青安幽幽道: “放心吧,不会的。” 李师师有点慌张: “等等,你回答的是哪一个不会啊!” 男孩避而不答,只是继续道: “但它若是断开的话,我觉得师师姐可以下去找溶月,那里应该比这里热闹多了。” 怎么想那种热闹都是要死人的吧? 可恶,苏苏是记忆复苏以后准备找回以前被举高高的大仇了吗? “因为我们送她的那个礼物,大概下面的战斗会变成无休无止到没有休息余地的程度,师师姐下去估计还能加一点难度,我并不介意。” 李师师震惊: “银镯的目的原来是这个吗?” 苏青安打了个响指,十几枚水珠便在天地之炁的包裹下朝着对方足下的水面弹射而来,他望着少女恍惚间如行云流水般将之闪避而开的伶俐动作,毫不意外。 在方才的一瞬间,她几乎本能的操控了能及时操控的肌肉,充分掌握了巧妙的发力点,利用了身躯长年练舞所馈赠的柔软度,自然展现了反应惊人的闪避速度。 这是末那识给予的外挂。 否则,按照常态的人类的动态视力与身体素养在未曾练武多年的前提下必然无法重现这般画面。 男孩慢悠悠的解释道: “那是顺便给溶月用来加难度的道具,但想必这难不倒她。” “所以我问华要了覆盖九幽的气象圈准确的公式结构,稍微做了一些微妙的改动,把里面的亮度调暗了。” 李师师沉默无语,比起震惊自己方才一系列的本能操作,她先被苏青安的操作震撼了。 按照最近和苏苏学习的词汇来进行评价,这种又给debuff道具,又用管理员权限调高副本难度的做法…… 真的好屑啊。 怪不得明明溶月第一天进去毫发无损,第二天出来却弄得遍体鳞伤,尤其是下午几乎出来的时候基本浑身是血,一些地方的骨骼都以违反人类关节的姿态断裂了,简直惨不忍睹。 原来全是苏苏在暗箱操作。 虽然第二天就能完好无损的江溶月某种意义上好像也很可怕,但果然还是苏苏的做法更恐怖。 李师师瑟瑟发抖,就算躲过了刚刚的攻击,但她依旧觉得十分不妙: “苏苏我和你讲,不是所有人类都像溶月那样不对劲的,正常人类是很脆弱的,所以你千万记得我就是你们当中唯一的正常人,要像是捧住垂落在风雨里的蝴蝶一样温柔,知道吗?” 少年叹息着瞥了眼灵魂殿堂内残破至仅剩一束白花孤零零摇曳的权能领域。 假设【创生】的权能还能运用,无论怎么训练溶月和师师姐都没关系吧? 可惜了。 江溶月和李师师浑然不知道自己真正逃过了一道生不如死的恐怖劫难。 苏青安认真道: “我会注意力道的,师师姐,你放心好了。” 李师师瘪着唇瓣,看着瞬间迎来的几十枚危险的水珠,顿时手忙脚乱的大喊: “呜呜呜,不要过来啊。” 少女偏转腰肢,一只足尖点住水面,朝着后方侧斜,又以流畅的翻转的动作,置换了立足的地点。 炁决运行,崩坏能汇聚。 可水珠像是直奔崩坏能的气息而来一般,破碎了这处立足之地。 小姑娘单边的立足点被攻了下来,她半身的襦裙被海水濡湿,由此贴敷着弧度纤细圆润的大腿,却在关键时刻以手掌缠绕天地之炁勉强贴住水面的方式避免了直接一头栽进海里。 旋即在后续水珠迸射而来的须臾,少女修长的双腿摆动出极大的幅度,红裙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半圆,由此再度起身获取了立足之地。 她哭丧着脸蛋: “赤鸢姐姐救命。” 那双瞳内的羽渡尘闪烁不定,似是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悄悄消失。 赤鸢仙人不在也没听见。 嗯,没有说谎。 …… …… 这场对某人极为残酷的训练自江溶月走出气象圈,爬上木舟昏迷过去之后,才悄然终结。 少年瞥了眼小姑娘全身被濡湿后勾勒出的窈窕线条,弹指间天地之炁化为清风将之瞬息沥干,又是对着满身是血的江溶月洒下了淡淡的白光,勉强将不断溢出血液的伤口暂停了恶化。 目前的【创生】仅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已经遗忘了这份力量从何而来,只能依稀记得这是重要之人所遗留的宝物。 可要将之修复回最初的模样,大约必须等待末那识和行星级本质的缠斗结束后,拨动灵魂殿堂的时空轴,以岁月的流逝,让它自生用缓慢的自我修复能力抵达原初的姿态。 李师师身上的羽渡尘延伸出仙人的幻相,她轻声道: “溶月的修行已经抵达预期。” “该动手了。” 苏青安望着远方的黄昏,回应: “嗯,好。” 这场延续了数千年的恩仇与夙愿,即将提早迎来终结的时刻。 29.我才不要看你们的婚后生活! 少年瞥了眼木舟之上陷入昏迷的两人。 江溶月的伤势看似很重,但对方的身躯内却有着诡异的一层生理机制将天地之炁置换为极为优异的自愈能力,自己只要按照记忆里恢复的人体知识将骨骼归位回正确的姿态,就不会存在大碍。 这大约是对方圣痕能力的一种展现形式,所以他对之调控的难度就是不残疾与不死即可。 李师师纯粹是体力告罄加上全身肌肉不间断的痉挛。 她所练习的舞蹈本质上是为了侍奉权贵与宾客的产物,对体能的锻炼自然是有,可仅是比不出阁的大小姐好上一些,与长年锤炼自身的武夫却难以对比,长达一个时辰的连续高难度闪避对这孩子来说已经是极限之外。 苏青安分别给两人都给予了一些残破权能所能给予的零星治愈,又是分别以天地之炁隔空正骨,梳理全身,按摩肌肉,顺带把残留在小姑娘呼吸道里的海水逼了出来,才轻声道: “先把她们送回客栈吧。” “等会儿这里多少会有一些动静。” 符华颔首问道: “你能在吞吃蚩尤的同时,把气象圈乃至之内的天地之炁全部汲取殆尽吗?” “如果能抵达这种程度的“干净”,想来会少很多麻烦。” 苏青安感知了之下的总含量,对比了一下与末那识纠缠的那道无尽黑洞,淡淡道: “不会剩下的,里面的崩坏能储备很少。” “也不会有麻烦,它反抗不了我,这是本能。” 少年的神情柔和,却是低语: “只是将之吞吃后,这处青龙镇的渔业大抵不会如以往繁华了。” “华,你知道吗?这头妖魔每年一度的呼吸所引起的风暴都会将海域深处的鱼虾强行卷至近海,长久以来,此处的居民习惯称呼那段周期为龙王对人类进行恩赐的节日。” “他们为此祈祷,为此祈福,为此祝愿,希望这般节日永久留存,让这处青龙镇一直繁华一直昌盛下去,这是纯粹的心愿也是美好的寄托。” “对你来说,蚩尤逐步从历史上的绝世妖魔,变成了人人歌颂的青龙王,应该并不能算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仙人沉默不语,还是答道: “我的友人们为封印蚩尤而死,彼时的我为了祸不及苍生只能选择加固封印,最初的赤鸢认为自己的内心里留存着对它岁月都难以洗练的憎恶。” “可时光漫漫,十年、百年、千年,在这些禹禹独行的时日间,我不知何时起发觉那份爱与恨都在缓缓坍塌剥离,分明源自超变手术的后遗症——超忆症——并未逝去,也依旧能记起那天的一切。” “我还能记得她们留下的那段视频,里面苍玄正在笑着说抱歉,丹朱流着泪说不能继续陪你了,对不起。” “还有……那个人生轨迹在我一点一滴的见证里无比明晰,最终成长为优秀战士的少女最后的回眸,她也在笑。” “我也忘不了那天大陆崩塌,无数熟悉的氏族于海中丧生,有太多孩童流离失所。” “我好像迎来了五万年之后的全新人生,却又再度失去了一切,仇与恨好似大雨,愧疚与悲哀像是岩浆揉碎了心脏,可最终仅能感应到麻木的空洞里有余音正在回荡。” 她轻声说: “那个声音陈述着过往,说你还要遵守约定,无论是对Mei博士,对伊甸,对苍玄,对丹朱,还是对轩辕,肩负着责任的我都没办法干脆的选择放弃。” “倘若那时我创立了太虚剑气,修得了剑心,兴许在那时碎了也并不奇怪。” “因为……我并不是多么坚强或者伟大的人,曾经的我恐怕完全无法想象,独自一人守护后时代的人民几千年的岁月,究竟意味着多少重量……” “后来我将它封印在九幽之下,记忆鲜明如故,情感则逐步褪色。” “她们的牺牲依旧铭刻于史书之上,只是世人逐步忘却了罪魁祸首最终的结局。” “所以,苏青安,我并不觉得愉快也并不觉得难过。” “一定要说的话,我只是觉得害怕,我害怕我对此毫无感触,我害怕什么时候,我便不再是我了。” “所以我在几千年前执意追求更高的境界,我想若人类能将精神和意志凝练升华到一种地步,是否便能永久保留最真实的自我,是否至此再也不会被外相与岁月所惑,是否就能……铭刻我所不想遗忘的那些情感。” “说来可笑,超忆症分明是在漫长岁月里的最初宛若魔咒的妖鬼,可直到后面,我却反倒开始觉得它记得不够清晰了。” 苏青安轻声道: “但是你失败了。” “太虚剑气的极限是以天心代己心,那仅能维系几个呼吸的末那识除却让你变得更加不像是自己之外,便仅剩下了变强的作用。” “而这个时代继续延续千年也未必会出现有资格让你迈入末那识的敌人。” 少女的眼眸低垂,她笑着道: “嗯,我失败了。” “甚至可以说是本末倒置。” “到头来,除却让我变得更不像是我之外,便毫无意义。” “所以我开始用羽渡尘剥离记忆,也顺着那个人的意愿将自我沦为一道只会斩妖除魔,守护世人的傀儡。” “我选择了逃避,时光也由此变成了单纯的数字,我好像终于变得……轻松一点了。” “但我也不再是我了,我不再是五万年前的华,而只是肩负着责任与约定的赤鸢仙人,只是一具奉行着斩妖除魔,消磨殆尽的人偶。” 苏青安说道: “现在呢,你看起来已经不像是所谓的人偶了。” 她坦诚道: “我本该沦为过去的囚徒,被旧日的幻影纠缠不休。” “我本该是一具抽离了情感的空壳,进行着殆尽一切方能终结的守望。” “可因为你来到了这个世界,所以冥冥之间发生了本不该出现的改变。” “我获得了像是人生重开至不同阶段,迎来不同可能的繁复记忆,又接纳了属于那些时期的我所拥有的一切情感。” “那仿佛是在仅存灰烬的壁炉里增添了源源不断的木柴,冬日长久积累的严寒似乎也至此显得不值一提。” 仙人的唇瓣轻抿又是掀起浅淡的弧度,她的眼尾上翘,双手紧握合实,抱于胸腔之前,仿佛正在从中萃取出零星的温暖,笑着低语道: “我……首次意识到我能为自己而活。” “在接受了这些记忆之后,我兀然想到,那个将这项火种计划托付给我的朋友,在彼时怀揣的大约就是想让我拥有自己人生的美好愿景吧。” “那个时代是那样冰冷而急促,好似截断了人生的一场大雨,汇聚成灭世的洪流,让我作为人类的时光止息在了那一瞬的光辉,至此之后便仅剩下漫无目的的战争。” “伊甸……她可能觉得我不应当止步于此。” “可我到底还是违背了她的期待,直到……你的出现。” 少年闻言,一时无语。 苏青安深知这番话究竟蕴含着多少重量和意义,可他对此的记忆彻底消弭于无,内心只能蔓延出无法真切回应对方的愧疚与迷惘,这份踏空的触感好似自云端倏地跌落,永无止境的做着自由落体,让思维趋于复杂。 自己真的拥有这样的资格吗? 素不相识却因果纠缠,毫无印象却刻骨铭心。 原来这世间还会出现这般恍若注定的奇怪际遇,好似刻入舌苔的糖果与涩味的鲜血一同将之送入喉中,是那样苦楚而甘甜。 可他胆战心惊,可他惶恐不已。 哪怕信任对方说的话,相信两者之间已经是夫妻关系,可自己依旧不知道如何是好。 自己分明仅是用被空白所涂抹的灰烬拼凑出的空壳,却要用已然忘却的誓言去束缚她永久无涯的一生。 哪怕她甘之如饴,他依旧受之有愧。 但在心潮如海,血液擂动的这个刹那,少年却恍然发觉原来当天发觉的这份喜欢不是虚伪的产物。 那不是荷尔蒙与视觉系统,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所催生的情感,并不短促也并不随意,并不肆意也并不参杂欲望。 我……其实已经不是人类了。 由着未知层级的妖魔为模拟的血肉塑造的外壳,以升华至末那识随时会与天地合一的极致意识决定自我与情感。 名为苏青安的存在,与人类的联系无非仅存下了对自我的认识与依恋。 这本该是叫人悲伤的现实。 可少年却在这时由衷感到了欢喜,他用自己不是人类的现实,证明了一件事情。 ——我对你的喜欢,并不是伪物。 苏青安望着少女忽地有些闪躲的眼眸,其内静谧如森,安然似湖的波光乍现出道道涟漪,他的唇瓣翕动,笃定而认真的说道: “我相信自己不会辜负你的人生,所以……你便是因为我感到自己正在活着也没有关系。” 符华的睫毛眨动,这道幻相倏地波动,将发烫的耳垂与微红的肌肤彻底遮蔽,她笑着道: “这是在求婚吗?” 少年依旧对那份谎言深信不疑,他认真说道: “我们已经结婚了,只是我忘记了,所以不算求婚。” 仙人感到胸腔间好似雷鸣的鼓动,抿着唇瓣,理解着这份自食恶果的结局,却毫无悔恨的从中体会到清新的甜味,酥麻与热浪自血液的循环传遍周身,她沉默一会儿,竟是不好意思正面回应这句话,仅是从鼻腔里轻哼出一道微不可闻的回应,便将幻相自然崩解。 “……你先把溶月和师师送回客栈吧。” 羽渡尘余留下最后一句逃也似的低语,彻底垂落消逝。 苏青安看向眼前的空无,侧了侧脑袋。 虽然由于对方的本人不在此地,无法用末那识的被动感知真切的情绪。 但不知为何,他似乎能猜到一点对方的想法,看透其下的真实。 害羞了吗? 不太理解为什么会害羞。 下次问问看好了。 完全不懂人心的少年懵懵懂懂的想着,一边催动天地之炁,推进木舟朝着岸边行驶而去。 为了避免青龙镇的居民看见正太拖着两位大姐姐回客栈的奇怪画面,从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他使用了十分方便的【藏】,趁着逐步降临的夜色,在余晖自地平线彻底抽离而去之前,将之分别送至了各自的房间。 在安排了客栈的伙计记得烧一桶水送至江溶月的房门前后,少年朝着九幽之下走去,准备啃食掉这位沉寂了数千年的妖魔。 而在苏青安走后不久,一袭红衣的李师师无言无语的起身,她揉按了一会儿自己满是酸痛的腰肢,走出了房门与血染衣衫的江溶月碰了个面,气氛一时有些微妙,两人相顾无言,看着对方瞳内闪烁着一会儿又假装不在的羽渡尘,更是欲言又止。 江溶月眼观心,鼻观心。 假装没有看见李师师与对方的目光交错而开,她盯着客栈伙计刚抬至门口的热水桶与一块干净的毛巾,内心复杂。 师尊,下次……能不能在后辈不在的地方。 她从小便进行生死厮杀,战斗续行这个技能几乎已经点满,完全自己能走回来,所以这样一直装作没醒的作为,总有种欺骗师公将之当成搬运工的愧疚感。 而且,师公现在还这么一小只。 这让性格淳朴的女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情格外复杂,她就这样呆呆的把木桶搬回了房间,望着窗外的落日,脱去衣衫开始用毛巾擦拭着满是血污的肌肤,浑然忽略了创口被触碰的苦楚,而是在回忆着方才听闻的一切,胸腔处有着别样的情绪缓缓升腾。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看见师尊和师公有所进展,自己也会觉得比较开心。 当年爹娘也是这样子相处的吗? 如果……这样的幸福永久都不会消散就好了。 …… …… 李师师是装傻的高手和演技派,她在看到对方的同时沉默了几秒,便自然的移开了视线,忽略了江溶月走回房间的动作,只是一边抱怨着一边揉着腰肢,缓步走下了楼,在让客栈的伙计帮忙去隔壁酒楼买一些糕点后,便神情自若的走回了房间。 少女坐在梳妆台之前,拿出胭脂看似是要补妆,却在看到自己清澈的双眸后,松了口气,将之丢至桌案,不顾形象的趴在了上面。 苏苏,下次能不能顾及一下你师师姐的生命安全,这样整自己很容易会被赤鸢仙人暗杀掉的。 而且…… 李师师回忆起之前的一幕,用指尖戳了戳自己微微发红的脸蛋。 那种程度的对话,就算仅是旁观者,也会觉得好害羞啊。 自己那个时候就不应该在舟上,而应该拉着溶月直接回海里。 可恶,难道我被你们拉着一起游历,除了当钱包之外还是用来当欣赏仙人们婚后生活的特邀嘉宾吗? …… …… 海岸线。 小玄环绕着不知为何怔怔不语的少女,专注地盯着她如葱般的指尖捻住的一块糕点,侧了侧脑袋,问道: “赤鸢,你为什么不吃了呀。” “你都拿着这块龙凤酥好久啦。” 符华闻言,装作无碍的将之递进了女孩的唇瓣里,说道: “给你吃吧,小玄。” “今夜过去,这道青龙镇便再也无法举办以往庆贺丰收的节日了,我至少不能让海啸或者地壳振动真正发生,该专心一点才是。” 小玄想了想,一边咀嚼着口腔里的食物,一边含糊不清的正经说道: “都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了,只要苏苏和蚩尤的战斗不持续很久,联系着地脉的封印不会波及到这里的,正常来说,有赤鸢你看着,最坏的情况就是这里附近的海域有一阵子不能出航捕鱼了。” “因为有可能出现久久不散的海涡现象,这个时代的船只会被卷进去,直接石沉大海,但其他的话就没什么啦,百姓又不是笨蛋,一看这么明显的气象,估计都会以为龙王发怒了呢,谁也不会出海的,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嘛。” 少女轻声道: “事关人命,切勿大意。” 还未待小玄回答,极目远望方能窥见的木舟之上,已然失去了那人的踪影。 下一秒,轰隆隆的振鸣感自天地传递而来,恍若雷霆与浪潮交织作响…… …… …… 【圣痕】复苏,以此为支点,好似整道海域的天地之炁都化为实质的权柄,被硬生生的撬动而起,握于少年的掌间,他由此阖上双眸,进行着悠久的呼吸,肺部与腹腔间的空气排出又逐步回归,血肉与细胞感受着随之带来陈酿般的酒香与无与伦比的芬芳,正在前所未有的跃动。 少年的身躯缓缓沉入海底,他的身姿渺小至好像随时都会被卷入不可知的深邃涡流,至此消失不见,却依旧宛若一道沉重的船舶直线而笃定的栽入幽冥之地。 此刻的苏青安分明与九幽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可其下的气象圈却产生着数千年来前所未有的暴动与咆哮,之间残留的妖魔化为坚不可摧的洪流,朝着苍白的墙壁发起了九死不悔的冲锋。 江溶月三天之内斩了不知多少妖魔,可此刻他只是不再遮掩自身的气息,就在短暂的几个呼吸间,让更多的妖魔大军选择了孤注一掷的逃亡与陪葬。 这头在数千年岁月之下依旧长生不死的绝世妖魔在刹那内彻底苏醒,抛弃了仅存的理智,展开了自身入封印以来,前所未有的疯狂挣扎。 蚩尤宛若庭院般庞大的几枚心脏在此刻将积蓄数千年的天地之炁一次性供应至躯壳的每处角落,自宛若山脉罅隙的毛孔与裂纹间,如岩浆般奔流而出,将气象圈挤轧至膨胀了十余公里。 可这道外侧封印,终是没能碎去。 若按照正常的历史路线,这头审判级崩坏兽想必会在更悠久的岁月后,发动类似的攻势,将无人维护的这道气象圈挤压至破碎,即便会陷入更深刻的虚弱,依旧无法挣脱另一道封印,也会由此得到了比原先更多的自由。 但现在,它的全力以赴便是积累多年,也显然无法抵达赤鸢仙人设下的上限。 可所制造出的轰鸣依旧震动着这处深海的领域,游弋过无数介质,传递千里之外,无尽的热量自气象圈的外侧处坍缩出刹那的真空,将海底的物质融化成近似于岩浆的炙热物质,蒸腾着滚烫的热浪,与之一同朝着四周蔓延,剥落着附近海底生灵的性命。 苏青安对此毫无应对,他只能感觉到“食物”仿佛在进行自我烘焙般,将附近的海域蒸腾成鱼汤般包含香气的佐料,体内与末那识纠缠的行星级本质自无形质点内溢散出零星的气息。 虽困窘于作为囚笼无法溢出半分,但这份高纬的气息依旧让进行挣扎的蚩尤恍若进入时间静止般彻底凝固了呼吸的波动。 【圣痕】将附近的天地之炁化为己用,堆积于一处的权柄至此霸道的倾轧而下,仿佛有无形的手臂拦挟着无尽量的海水与岩浆将整座宽广的气象圈包裹挤压,灵魂具现化的能力再度发生触媒,把这道大型气象的主导权彻底掠夺。 至此,苏青安面无表情的睁开了双眸。 由于外壳是正常人类,无法持续不呼吸在海底待上太久。 所以,他淡淡的将张开的五指缓缓合拢,并未多言。 在这个刹那,仿佛世间万物为之屏息。 深层海域的轰鸣无休止的蔓延至上层,涤荡出滚滚雷音。 少年一步踏出,行走至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好似活在人间的神明,他呼吸着空气,沉默的垂下视线。 一枚凝聚至拇指大小的虚幻圆珠泛着漆黑的光弧,于掌心悬浮。 整座九幽,尽付于此。 30.终见面,姬鳞的传承。 海洋似被打碎了地基,波澜与漩涡蔓延至地平线般翻卷不休。 那块无比庞大的九幽之地和气象圈本身已然融于了海域的生态圈,延续了几千年的平静在如今兀然消失,自然会产生切肤之痛,引起被打破生态圈的反噬。 可少年翻转手掌缓缓将之按下,浪潮与轰鸣便如被厚重的隔膜一点一滴的封闭至无光之海。 月明星稀,夜色沉沉。 整片海域自岸边望去宛若镜面般平整,好似连微风也无般的波澜不惊。 苏青安的眼眸内斑斓如潮交织,这份强烈的食欲仅比面对赤鸢仙人本尊弱上了一些,可足够让理智的壁垒被欲望的浪潮不断冲刷消磨。 在判断了这次自己没有忍耐的理由后,他没有犹豫的将这枚虚幻的圆珠吞入口腔。 至此,无尽的天地之炁好似太妃糖被嚼碎后流露的甜腻夹心,乖顺的化为娟娟溪流,归于虚无的质点,没能引起半点风波。 少年没能为天地之炁的填充感知到半分愉快和满足,但这本就是无所谓的附加值。 无数妖魔尸骸所汇聚出的概念如星河般涌入,点亮了虚幻维度之内的一枚质点,让他如岩浆般炙热的欲望与饥饿缓缓温顺了下来,零星的满足感自腹腔内涌动而上,宛若胃袋的痉挛终于趋于止息,焦躁感也随之殆尽了大半。 苏青安调整着呼吸,他望向阿特洛波斯所给予的面板。 【未知基因觉醒度:5.68979%】 “一头审判与之附属的眷族,总计能给予的积累不到十五分之一吗?” 少年喃喃低语,脑海深处却是福灵心至般忆起基因融合实验的部分记忆。 【神国】覆盖天地,自成世界。 王座与荆棘缠绕不休,化为魔鬼的喃语不曾离去。 白发的战士无言凝望,手掌菩提的青年睁开了眼眸。 苍穹之上的运输机宛若密集的大鸟,远方承载着集装箱的船舶似整齐划一的舰队。 无数的崩坏兽尸骸至此堆积成绵延不绝的山海,这些曾从于血与火的战场之上践踏了太多美好与希望的妖鬼,却在彼时成为了世界唯一能给予那人的助力。 少年之所以还能以保存自我的状态,站立于此。 理由在于那个崩坏最为疯狂恐怖的时代,全世界的组织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对名为苏青安的人类给予了全部信任和寄托,将库存内百分之九十的妖魔尸骸在最短时间内堆积至了【神国】之外,从而……再度以人类的意志,制造出了与伏羲相对的升维生命。 只不过区别于伏羲,苏青安所承担的并非仅是亡者的遗志,还有生者的未来。 少年喃喃自语: “比起那个时代一整个世界的馈赠,仅是一头审判所能赋予的积累已然在意料之外。” 蚩尤之所以能给予百分之五的进度,核心理由恐怕多少和自己行星级基因的最初本质有所关联。 假设再度吃掉大梵天、大黑天、大自在天,这以三相神为代号的组合套餐,应该能将缺乏的空洞填补大半。 可这个时代的崩坏仅是冒出了萌芽,连审判级的蚩尤都算是触犯禁忌之后,超规格的存在,指望末法级别的崩坏兽能接连不断的出现,就更是痴心妄想。 不过……足够了。 苏青安抬起手掌,沉静的天地之炁随之化作丝线垂落深海,将一道一公里大小的巨型岩块球体拽出海面。 这是事先从华那里知晓要从九幽取回的两道物件,在将之压缩成虚幻的概念物质之前,为了避免损坏自己将之拉扯至了其余地带。 他望着那粗粝而历经沧桑的表壳,崩坏能在意念的操控下拂过,将遮蔽视野的外侧物质尽数剥落。 遂而,一枚千年不朽的魂钢球体,以及一道保留着原始姿态,没入于古座的轩辕剑尽皆浮现于眼前。 少年沉默的握住如霜般寒冷的剑柄,观看着之上的纹理与痕迹,将之拔出,结束了数千年的封印,在这份本该持续至更久岁月的寂寞终结之后,他似乎能听闻至其内尚未彻底成型的灵性散去了执念,使得剑体的光泽愈发暗沉,战损的划痕更显斑驳。 作为一柄量产型神之键,它的寿命还未迎来终点,可却依旧在岁月的烘托下显得苍老腐朽,兴许在获得真正的后继者将之继承,这份坍塌在历史过往的辉煌才会重新展现出以往的锋芒。 但现在,它仅是一把褪尽了大半风华,宛若一柄凡间铁器的沉重剑刃。 除却可斩妖魔不损的坚韧之外,已然别无可以称道的地方。 至少那份继承了千分之一支配权能的特质,在当今难以展现出明确的力量。 苏青安失去了关于九幽之下的大半记忆,所回溯的残缺画卷如春天的细雨,沐浴着感官,那像是被腐蚀至风化的老旧照片,连日期都在时光的消磨下归于暗沉,他咀嚼着这份莫名的怀念,怀抱着这两道铭刻了悠悠岁月的物件,一步一步走向岸边。 极目远望,可以窥见绝色的佳人正撑着一把青墨色的油纸伞,她的衣衫末梢被曲卷而上的浪潮濡湿了些许,垂落的冬灰色发丝也染上了几分湿气,有几缕贴敷在了白嫩的肌肤,配合上淡然却又唇瓣逐步抿起笑意的神情,反衬出了几分娇俏。 少女的身段在近似汉服的衣衫下勾勒出窈窕而纤细的弧线,宽大的衣袖随风摇曳,好似随时都会凭虚御风,飘然而去。 这是神州的仙人,却又在此刻被世间烟火挽留至凡俗之地。 她白皙的皓腕上是挂着铜制钥匙的红绳,微风吹拂,有琐碎的细腻声音缓缓作响。 “我也应该有吗?” 有人在问,这道声音的落下似湖泊泛起了澹澹的光弧,点亮了暗沉的海岸线。 苏青安将那枚魂钢球体递给眨巴着眼睛的小玄,怀抱着那把只比自己小一些的古老剑器,那双漆黑的眼眸倒映着对方腕上的红绳,透出纯然的好奇。 这是符华首次在对方清醒且与自己相识的阶段与之见面。 她走进几步,将之罩入油纸伞的范围,不顾衣衫触地,在对方面前半蹲而下,伸出手掌捧住对方软嫩的脸蛋,轻轻磨蹭着鬓角与面部的轮廓,掀起唇瓣,轻声道: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买。” 少年感知着对方指腹的柔软与温度,低垂着眉眼,轻声说道: “这是羽渡尘,买不到。” 苏青安想了想,将沉浮于意识海内睡大觉的小羽毛被拽了出来让其开始打工,复刻出了近似的一道红绳穿落至手腕之上,晃晃悠悠。 由于两者之间存在灵魂链接,所以让它在外面睡大觉也是一样。 故此,他毫无愧疚的问道: “这样?” 少女侧了侧首,轻声道: “再加一把铜锁。” 于是晃晃悠悠的红绳多了份重量,铜锁倒映在叫人沁入心脾的青色眼瞳之间,似吹皱一池春水的微风,让她的唇瓣掀起浅淡的弧度,微笑道: “嗯,很乖。” “现在见到我不会觉得饿吗?” 苏青安诚实的回答: “一点点,但是不影响。” “自我的修复越是接近完整,本能便越是无法对之产生影响。” “蚩尤和它的眷属积累了百分之五的进度,虽然不多,可也很好了。” 符华问道: “若是积累至圆满,会发生什么,有危险吗?” 苏青安想了想,说道: “应该说,直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没有危险的时候。” “你进入过羽化态对吧,还能记得具体的状态吗?” 仙人回忆起彼时的画面与感触,不由意味难言,她道: “嗯,虽然太虚剑心过滤了大半的异样,可真正直达意识之后,我便明白这并非是人类所能触及的境界。” “迈入羽化态的几个呼吸便能理解这个事实,几十秒就能清晰感知到过去正在被剥离至与以往不同的维度,自我与认知会逐步如炉火里被烧开的冰块,归于名为天地的大江大河,不再复返。” “后来我试过用羽渡尘将大部分记忆全部剥离成心印,进入羽化态,却发觉哪怕记忆不会产生多少流逝,人格与思维却会开始褪色。” 苏青安陈述道: “对我来说,假设没有另一种力量的束缚将末那识封印至死,便会自动迈入羽化态,进入不间断也无法打破的流逝循环,最终成为另一个不知名的存在。” “末那识处于残破的状态,但它依旧无时不刻在进行着自我修复,这是源自层次的升华,哪怕我一直处于混沌的状态,它也会本能地将自己回溯至最为完美的阶段。” “而吞吃妖魔的行为对我来说并非仅是用来满足本能的食欲,以理性的角度上来看,这就像是封锁在囚笼里的野兽日复一日的变得强大,观测着监狱情况的狱卒自然会想方设法将囚笼的质量打造的更为坚固。” “所以圆满,并非是一件坏事。” “那大概彻底等同于野兽永久会与囚笼处于平衡的阶段,比如今的不稳定要安全上很多。” “而假设真当到了那般地步,按照常人的理解方式,大概就是以两种截然不同的分支抵达人类所定义的【神明】。” 仙人微微蹙眉,她轻声道: “那我以后陪你去斩妖除魔,这个时代的崩坏才刚刚萌芽,大部分的崩坏兽身体组织都以动物为基础进行感染与扭曲而成,纯粹的硅基生命也由于文明的远古,使得形成环境循环的速率大大减缓,千百年也未必会腐蚀干净。” “我依稀记得还有些地方由于一些缘由没被处理,从而还埋葬着大量的妖魔尸骸。” “我回山后会将埋葬的心印抽出有关于此的记忆,到时候我们再下山。” 少女怀抱住男孩孱弱而单薄的身躯,任由青墨色的油纸伞跌落在地。 她感受着对方尚且在怀中的温度与质感,心情复杂难言。 九幽之地是曾经让苏青安葬身的地方,之所以让对方第一站就到此,也是存有了让之亲自手刃仇敌,了结因果的念想。 而再度与对方来到此地,属于数千年后的记忆却再度随着故地重逢而纷至沓来。 符华的一生分明都在与人不断诀别,却还是会为他的离开而那样失魂落魄。 所以她很畏惧对方会由此变得不再是自己,正是由于切身体验过羽化态的恐怖,有资格道出一句感同身受。 所以才更能明白永恒跌落至不受控的羽化态,究竟代表着多么纯粹的死亡。 假设世间真当存在着魂灵,兴许用第八律者的权能,去穷尽研究崩坏与世界机制的方法,依旧尚且有可能抵达将死亡的结果扭转改变的结局。 可要是真当陷入了永无止境的羽化态,至此失去了自我,也没有了生与死的分界线,却又是那般高纬度的生命形态与层级,那便将迎来更为绝望的束手无策。 赤鸢仙人清楚明白着自己所拥有的极限,却恍惚间在捕捉到这个可能的刹那内,联系到了那位大主教。 奥拓•阿波卡利斯。 那个自己本以为一生都无法与之产生共情,更无法理解其半分的天命主教。 那个早已扭曲了魂灵,恶贯满盈的疯子。 如果。 她是说如果。 假设真当会有那样的一天,自己是否能保证不会走向一样的道路? 可内心没能第一时间得到答案,甚至在此后的几个呼吸间也仅能得到无声的回响。 她犹豫了,也由此明白了自己的本意。 ——无法得到答案,就已经是最为清晰的答案。 因为这代表着两者的权重抵达了短时间内无法得出高下的程度。 哪怕理智在余后的一会儿后便得出了理应当做出的抉择,去选择了身为源自上一个纪元的先行者、身为守护神州的仙人、身为对抗崩坏的战士都会不约而同走向的道路。 可这份犹豫还是代表了另一种可能性。 ——一种即便符华相信自己不会走向,也依旧会为让之感到迷惘的道路。 她低声问道: “苏青安,你的末那识还要多久会恢复到能突破禁锢。” 少年怔然,旋即答道: “很久,这是拨动灵魂天平的代价。” “大约几十年之内,它都很难突破这层纠缠不休的枷锁。” “而在吞吃了蚩尤后,百分之五的进度足够拖延长达数百年的光阴。” 苏青安问道: “华是在担忧我会死吗?” 她答: “嗯。” 他笃定的安慰道: “放心吧,不会的。” “即使苍穹颠覆,即使海枯石烂。” “哪怕这片叶子世界迎来真正的终末与尽头,就算位于无存之海的法理发生数次更迭。” “只要我不愿意,这世间就依旧会留有【苏青安】的概念。” “死亡是生者所拥有最大的自由与禁锢,可与我来说,它仅是通往自由的大门,却已无法施加半分束缚。” “华,以前的我并不在意自己,那是一个对万事万物留存尊重,却对自己性命不曾重视的人。” “但在重获一世,以原点的空白逐步感受到自我的回归后,我似乎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要去真正为自己而活。” 少年一手抱着轩辕剑,一手抚摸着她如绸缎的发丝,眼眸低垂,轻声道: “所以不用畏惧,我已经从逐步回溯的记忆碎片里得知,唯有这一次是不一样的,唯有这一次重启……” 重启。 这是零碎的线索与冲突的记忆,乃至时间不同的历史与人物,以及诸多细节所堆砌出的答案。 “唯有这次重启是不一样的。” “虽然我还不记得你,可在以往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能获取本世界线之外的记忆,但你却违背了这个本该永存的定律,依旧没有将我遗忘。” “如果这不意味着我自身记忆的残缺,遗漏了什么,就能说明……我这次抵达的尽头,使得我的存在本身正在干涉世界的记录,甚至干涉你留存的记忆。” “唯独这个能解释苍玄之书无端恢复电量的理由,也能解释为何与我有关的你会恢复相应的记忆。” “所以,假设源自更高纬度的力量也无法干涉我对世界纪录的侵蚀。” “既然事已至此,那便无需杞人忧天,多加烦恼。” 苏青安的唇瓣轻掀,眉眼温柔,道出了决定未来分支道路的轻微喃语: “哪怕到了最坏最坏的时候,华也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只要相信我会回来就好了。” 少女的下颌落在那人的肩膀,脸蛋则微侧过去,眼眸低垂,无言无语。 她一边消化着其余世界线的记忆结合重启这二字的含义所发酵的信息,一边又觉得自己有些丢人,竟然被这么小只的苏青安给安慰了,这完全和原来的计划不相符合,也完全不像是自己的性子了。 于是仙人沉默良久,也只是从唇中低语出了个好字作为回应。 此时此刻,本人见面与用幻相见面的差别由此展现。 即,完全没办法随便的通过破碎幻相来一走了之。 苍小玄将魂钢球体放在卷轴上,自己则趴着抱住这道蕴含着诸多前文明技术的量子计算机,眨巴着蔚蓝的大眼睛,看着相拥的两人,露出了笑容。 虽然不知道赤鸢什么时候认识的苏苏,似乎里面也有着很多纠葛和过去,但对于她来说,只要见证着对方能获得幸福,能在余后的人生里依旧保留着情感与自我,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仙人拾起落地的油纸伞,将之束为原状,望着那人怀中的古剑,流露出怀念之色,她轻声道: “这把轩辕剑里,有着她的遗物。” “如果你还有着记忆,大抵会有一些印象。” 苏青安感知着脑海里相关的一片混沌,又是筛选出零星的信息,方才猜测的问道: “是……姬鳞的圣痕对吗?” 符华答道: “嗯,在你带着她的遗物回来之际,我便感应到了,这里面寄宿着曾经属于她的圣痕。” 少年沉默了。 因为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自古以来的圣痕觉醒者不再少数,但能通过以自我意志将之传承的人类却一例不存。 江溶月也拥有天生圣痕,并且观其极限的战力,依稀可以窥见这份圣痕的能力极为特殊。 可即便是她也无法以自主的意志,在死前将之从躯壳内剥离而出,从而遗泽后人。 符华以前所教导过的越女、红衣、乃至神州数千年来的诸多天骄。 任由生前如何运用这份上个纪元的馈赠,都无一能以这般形式将自我的圣痕延续于一道器物之上,甚至有着将其传承的可能性。 赤鸢的目光悠远,似是追溯着作古的光阴,她唇瓣掀了掀,轻声说道: “很奇怪吗?我也没有料到,但却觉得并不意外。” “因为,姬鳞是黄帝啊。” “她直到最后,心中的所念所想都是自己子民的安危,都祈求着在很久以后的未来,那个最初风雨飘零的氏族能将薪火传承下去。” “如果是这样的人,在以躯壳为饲与蚩尤一同陷入自封的岁月里,圣痕会以这种形式传承下去也并不奇怪。” “姬鳞大概很想帮助着后世的人们吧,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哪怕踏着自己的尸骨与亡骸也没关系,她就是这样的人。” “而这份意志与宛若半身的轩辕剑抵达了极限的共鸣,所造成的便是这般结局。” “你应该能比我感知的更清晰才是,这柄轩辕剑之内……寄宿的已经不仅是圣痕了。” 苏青安轻声答道: “她的灵魂散尽了,入了轮回。” “但里面的圣痕却融进了一丝还没彻底散去的刻印,里面留存着热烈与不朽的意志,大抵是在死亡之前情感与意念极尽统一所制造的一场奇迹,兴许糅杂了几分圣痕能力。” “如果再过几千年,兴许会诞生出自认为是黄帝的伪物也并不奇怪。” “但在自蚩尤死亡后,里面的灵性散尽,也仅于下了这道刻印。” 姬鳞吗? 这份源自数千年前的传承,后人收到了。 31.可以陪我一起吗? 李师师拧了拧湿漉漉的裙摆,任由冰冷的海水自素白的指尖缓缓淌下,她梳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青丝,用温润如玉的沉木发簪将之整理雅致,复而悄悄望向海岸线最边缘之地正在相拥的两人,心虚地对旁人问道: “溶月,你说我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江溶月并未被那场波及海岸线的浪潮濡湿衣物,这几日里天地之炁已然习惯在体表形成循环。 女孩倒是有些奇怪为何师尊的发梢会染上湿气,但出于尊师重道的理念,她选择了拒绝深究。 方才近乎整座青龙镇都能听闻到一阵滚滚雷鸣与海啸的轰然之音。 可这一切转瞬即逝,便彻底销声匿迹。 而两人之所以会前来此地,则是由于提前几步感知到了极为暴躁且庞大的天地之炁,想来见证九幽之地究竟会以何种形式离开此世。 但那被记录在传说中,延续了数千年都尚且还能苟延残喘的大妖魔却在彼时毫无反抗的在半分钟内归于寂灭,唯有先前的轰鸣能依稀窥见其最后的绝响。 是不是稍微有点没牌面了点? 江溶月本还想借此看一看师公或者师尊真正动手的模样,可除却统一到骇人的天地之炁,所能见证的便仅有海上的夸张气象。 虽说这般深不见底的遥远,也叫人为之心灵摇曳,但肉眼难见的差距却依旧有些让之难以生出追逐的心思,反倒与最初前来观礼一般的念想有些不符了。 她闻言,方才是慢一拍地思考到了这个问题,认真道: “现在的话,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和师傅他们一起去吃饭就好了。” 李师师后知后觉的看了眼天色,又是望向前方。 夜幕上的弦月洒下银华,衬着那人怀中的古剑愈发老旧,样式却与旁人腰间的剑器极为相似,仔细观察则会发现仙人所赠的兵器竟像是量产的物件一般,除却一些时光流逝造就的细节外,都别无分别。 她问道: “溶月你看,苏苏怀里的剑和你的一模一样哎。” 江溶月毫不意外的回应道: “在太虚山上,与这把剑一模一样的武器还有很多把,是修行意蕴的必备器物。” “但在修成意蕴后,这把剑器就会脱离原先的姿态,形成适合宿主的模样,到了那时,就有给这柄剑器取名的资格了。” 李师师恍然说道: “听闻与赤鸢姐姐有所因缘的【红衣】,再度下山后所的那把神兵唤作若水,难道那把剑其实是通过意蕴变化而成?” 江溶月回应道: “嗯,若水如今在拂云观里,红衣……也葬在了太虚山。” “师尊便是没在名义上收她为徒,两者之间也有了师徒之实。” “想来,我应当称之为师叔比较合适。” 李师师想了想,说道: “那这意蕴的修行资格就有着明确的限制,也怪不得赤鸢姐姐不曾广收门徒……” 她语罢,又是想到。 太虚剑气所要求的资质难以量化更是虚无缥缈,除却对炁决的天赋之外,还需要着心境与慧根一般的条件。 赤鸢仙人便是真当广收门徒,朝着整个神州开放资格,真当能入门剑心决的又能有几人呢?又何况是获得如此神兵,修行意蕴了。 按照赤鸢仙人遗留在世间传承的频率,某种意义上拥有这般资质的人怕是比每逢不到百年就轮换的皇帝还要罕见得多。 而李师师越是了解着赤鸢仙人的信息,越是能清楚的明白……自己与之究竟存在着多少的距离。 那并非像是寿命、战力、名望、能力、样貌等等要素能勉强量化出的距离,而是一切的集合所郁结出的不同与差异,得出的两种彼岸与结果。 龙不与蛇居。 哪怕并不存在傲慢与偏见,难以量化的差异也会在互相接近的时候抵达一方受伤的结局。 若龙要呼吸九天之上的云霄方能感到快意,却为之俯首入了人间,染得一身泥沼,那后者若有良善之心又怎能看得对方满身尘土的狼狈? 李师师自小小的一座镇安坊内,便看过了太多类似理由造就的苦楚与离别。 可若说红尘滚滚之间尚且存有能将之弥补的希望。 但……仙凡之别呢? 自没能将剑心决入门的那半月间,她便已然知晓了这斩妖除魔之旅的最终结局。 可不仅是自己,便连江溶月也是。 一如那数千年前埋在太虚山之下的【红衣】,任由那位绝世剑客如何惊才艳艳,震撼世人,任由她授得了神兵,至此步道天下,度过了与门徒不断斩妖除魔的灿烂一生,终还是沦为了太虚上之上无言的尸骸。 往后也将自于后世的传承内逐步寥寥,经历着剥离存在般的遗忘。 数千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太多太多,王朝会分崩离析,世人将延续千代。 历史与文化更将经历无数改变与编纂,给后世留得一道雾海,哪怕以智慧为火把深入其中,拨开繁杂的信息,也依旧难得真相二字。 当今的野史里还有【红衣】的姓名——萧云。 但再往后呢? 江溶月也是一样的,只是区别在于……她大抵能陪伴着对方很久,久到迎来寿命的尽头。 而自己,至多也仅是与之相伴着走一段路罢了。 在少女踏上了那万千彩霞,听闻着那人对整个京城的宣告之际,她便已经明白,终究有一日会与之分离。 可就算在故事的开局就知晓了最终的结尾,她也还是不后悔。 江溶月垂眸看着银镯,任由海风拂动发丝,轻声道: “此间事了,师傅与师公能正常见面了,在这种情况下,倒也不知是直接回太虚山,还是继续游历。” “李大……,”她刚是道出以往的称谓,又是复而想起对方这几天纠缠不休的要求,改口问道:“师师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李师师想了想,回答道: “如果进入太虚山没有话本里那种很严苛的要求的话,我也想跟着去看一看呢。” “至于以后的事情,我才被苏苏带出京城几天的时间,说实话还没有想好,但大概是不会再回京城当花魁了。” 少女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惆怅,又是飒然的笑着道: “如果这次的旅途就这样到此为止,那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这个世界了,神州这么大,也许一生都走不完呢。” “而余生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到底要去为什么而活,又到底要去追求什么事物,在旅途的过程内也许能得到一些答案吧。” “至于现在,我只是觉得应当活得自由自我一点。” “你看,我是得仙人相助,才得以脱去了本该拘束一生的枷锁,那往后自然要珍惜这份自由啦。” “所以我不想像那些女子一样,被任何事物去拘束囹圄,最终获得短暂的欢喜与轻松,却得了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在我找到所有想要知道的答案前,大概是不想嫁人的。” 她眨了眨眼,反问道: “溶月呢?” “就算是成为了赤鸢仙人的弟子,也不代表不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吧。” 江溶月回答道: “我十岁那年便开始游历江湖,直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年。” “可和师师不一样,除却娘亲最后的那句遗言外,我依旧没能在五年内寻到其余的答案,我一味的追求师尊遗留世间的炁决,却对是否能达成这个目标本身别无期待。” “可能是见得太多,也可能是在山中待的太久,我……无法理解人世间的一些悲苦,也很难从存世之物内感知到欢愉。” “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想要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或者说……我本就不存在这样的向往与欲望。” “要是没能在京城遇到师尊,我大约会一直维系着这样的状态,直到明了再无于武道上寸进半步的希望后,就彻底随遇而安吧。” 她想了想继续道: “在五年间的游历里,也有一些男子不知为何相中了我,要与我成婚。” 李师师来了兴致,问道: “然后呢,其中有没有让溶月你觉得特别犹豫或者动心的?” 虽然不想嫁人,但这并不影响她对这般话题进行八卦的兴趣。 江溶月抚着腰侧的剑柄,淡淡答道: “我不太理解那种情感,但从用止水之境判断身体自然反应的结果来看,无论是血液流动还是心律变化都没有产生动摇。” “后面我觉得会影响练剑就全拒了,其中有些比较缠人,不得已斩了几个。” “但想来,要是在我自认为没必要追求武道之后,我可能会为了探寻能填补迷惘的事物,随意答应也说不定。” 李师师捏了捏她的脸蛋,吐槽道: “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随便答应啊,你可是整个人要全部赔给对方的哎,万一遇到的是个坏男人怎么办啊。” 江溶月疑惑的看了眼少女无语的神情,认真答道: “斩了。” 这也行? 此刻,隐约察觉到一些认知偏差的李师师默然无语。 她只觉得对方要是还缺乏一些基础知识,那来几次洞房之夜就会斩几个新郎,简直离谱。 不过根据五年的游历经验来看,这种程度的知识溶月还是具备的。 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对方稍微犯错,江溶月连给和离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拔剑把人斩了的画面,她就忍不住抿唇轻笑,由于见到过几次对方拔剑的利落动作,脑内的想象实在十分生动。 李师师问道: “那你现在入了太虚山,也还是会遇到武道的止境吧。” “听闻太虚剑气有着四层境界,你约莫化了半月就抵达了第二层,此生要不是修到了尽头,至此无路可走;要不就是卡在了某处关卡,不得寸进。到了那时,也还是要面对你之前说的那个问题。” 江溶月望着远方的弦月,抿了抿唇,答道: “嗯,我知道。” “但小玄前辈和师傅说,我可以把太虚山当家来看,所以我觉得什么都不用想,和以前一样也没关系,只要陪着她们一起生活,到寿命的尽头就好。” “只要这样想着,似乎心里就不会空荡了。”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至少现在的话,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没关系。” 有点孩子气的想法。 李师师拽住着闻言后,内心的第一道念想,观察着女孩那双存留着魅意却糅杂着纯然的眼眸。 可十五岁的溶月,本来就才过了能成婚的年纪不久,说是孩子又有什么不可呢? 她忍不住掀唇笑道: “那很好啊,我觉得那样过一辈子也很不错。” 少女开着玩笑: “只是我还想着以后拉你一起去游历让苏苏和赤鸢姐姐去过二人生活呢,你要是窝在太虚山不下来了,我不就只能孤零零一个人了嘛。” 江溶月抬眼看向那人微翘的眼尾与微笑时形状美好的唇珠,不由暗叹一声,李师师不愧是在自己前往京城之前便已然在各处茶馆有所耳闻的美人。 可真正让女孩觉得耀眼而怔然的地方却并非在于这份艳丽如牡丹般的容貌。 而是那宛若超脱了这个朝代的理念与想法,她这一生当中从未见过比李师师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会为之真切付出行动的女子。 哪怕是师尊,在小玄前辈的话里来看也并未彻底的为自己而活过,斩妖除魔是她的职责与义务,可除此之外呢? ——直到再度与苏青安重逢之前,符华从未为自己而活。 李师师是很厉害的人。 哪怕挡不了自己的一剑,可在江溶月眼里这却依旧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李师师和自己这样胸腔内存续着伽蓝般空洞,只知晓遵从着既定道路,贪恋着零星温暖的人不同,她对为自己而活的这个定义拥有着足够踏破思想樊篱的热枕与勇气,更能对此不觉得悔恨。 如果是这样的女子,确实会有些让人想看见对方最终能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江溶月轻声道: “我可以陪你下山游历。” “如果没人看着,让你遭遇不测,师公到时也会觉得难过的吧。” 她的语气顿了顿,继续道: “不如说,有他在,不管你能不能进太虚山,都不会让你一个人离开的,外面的世道太危险了。” “最近朝内的粮草运输和招兵的政策一直在陆续展开,怕是要准备和辽国开战,之前的武文会大抵也是由此才敢召开,现在的神州,生得锅国殃民的女子,若是没有百人敌的能力,行走天下会很麻烦。” 少女闻言小心翼翼地虚抱住她并未受伤的左手臂弯,笑着道: “那我就提前谢谢溶月啦。”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江溶月有些不适应地侧过首去,她着实没经历过被女孩子纠缠过的感觉,偏生又不能以对待异性般一剑斩去的态度进行交流,在这几天的相处里,完全被李师师克制的死死的。 例如现在,女孩除却不看向对方就无法进行其余形式的抗拒,仅能默默忍受娇软的身躯蹭过臂弯的触感,“忍气吞声”。 远方,小玄趴在魂钢球体上显得有些憨态可掬。 她就这样慢悠悠的飘荡过来,眨巴着眼睛,望着两人贴贴的画面,侧着脑袋问道: “师师,溶月,你们怎么来了呀。” 江溶月借此抽出手臂,淡淡回道: “我们等师尊他们一起去吃饭。” “小玄前辈,我今天提前约定了福禄楼的大厨提前几小时多熬了一会儿东坡肉和猪脚汤,再不去的话,味道便不够鲜了。” 李师师补充道: “我听说今天是有名的黄师傅主勺,过了今天就吃不到了呢。” 小玄的眼眸一亮,说道: “真的吗?好耶。” 她回首看向两人,理直气壮的说道: “赤鸢~~苏苏~~,吃饭啦。” “在这里傻站着吹海风,哪里有在酒楼里有氛围呀。” 江溶月和李师师看着这只武装人偶轻而易举的道出了两人完全无法说出口的催促,深刻意识到了什么叫做是相生相克,却又是不知为何相视一眼,露出了笑容。 仙人掀着唇瓣,她看着满是活力的小玄,看着自己于世间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收的徒弟与那风姿卓越的花魁,以及身后的万家灯火,恍惚间似是看到了曾经的故友与那影影倬倬的光之间纷纷出现,对着自己展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符华微不可见的轻点下颌,微笑着与某种事物正式告别,就这样牵起了身边人的手掌,她的指腹缓缓扣实至能清晰的感知到彼此的温度,望向男孩的眉眼,方才轻声问道: “可以陪我一起吗?苏青安。” 这分明仅是简单的问句,在此刻却宛若起誓的前序与低沉的乐章,她一字一句的念着少年的姓名,吐出的音阶像是翻落在云海的光弧,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苏青安望着她瞳底里胜过羽化态的斑斓璀璨,轻声低语: “好。” …… …… 你看,他总是拒绝不了她的。 无论是什么也好。 32.抵达太虚山。 孤云出岫,雾淹高山。 此处是位于神州中央的绵延山脉,浓重似汪/洋的雾气恍若随时会翻滚出古鲸的世外仙境。 此次回归太虚山的旅途维系了大约半月之久,李师师首次感受到在不被天地之炁裹挟下,进行着颇为漫长的游历。 她之前约莫估算了一下京城与青龙镇的距离,便大抵理解仙人为何能以一人之力守护神州大地,护佑天下苍生。 如果想,苏青安和赤鸢仙人都能在极其短暂的时间抵达神州的任何边角。 而另一方面,李师师前所未有的理解到,在这个车马很慢,一生都难以走遍神州的时代,每一个选择与心念所致的渴求,所耗费的都将会是人生内无法复返的宝贵青春。 少女曾是名满京城的花魁,岁月与之便是最需要去精打细算的筹码。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任由哪位流落风尘的女子都需要面对从那个“五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盛景与青春里拖拽而出,面对镜面里人老珠黄的自己,去思量人生余下的灰暗与现实。 即使她此前被当今圣上相中,可未来究竟会如何,能如何,依旧是一件不可知的事情。 这世间的妓子又有谁会信任自己能与谁真的风雨同舟呢? 那也太蠢了。 即使李师师确实见过不少一些笨蛋美人一头栽进了注定无望的泥潭,但在此前这些人也都明白自己需要为以后的生活未雨绸缪。 这不仅是因为受到过良好教育的艺妓确实比一般百姓有着更为情醒的自我认知,还更因为前辈的下场基本大家都有所见证,由此存在着天然的危机感。 所以她在这一周的经历里,对自己一生能游历的区域、能用双足丈量的大地、能用双眸亲眼见证的事物都有着敏感的认知。 而另一方面,路途见证的诸多琐事和人间苦乐,也让少女得出了一个结论,要是没有溶月和苏苏,目前的自己独自行走天下最好的结局大概就是被拽去当压寨夫人,稍微再坏一点都逐步触犯自己目前想象力的极限。 可李师师依旧不后悔自京城离开,不如说在见证了一些百姓的颠沛流离之后,本就对大宋的前景感到悲观的她更难以保持乐观的看法。 京城还能有几年的平安喜乐呢? 如果是那位圣上,若在大军兵临城下,大抵直接弃城逃亡也并不奇怪。 李师师一念至此,却不得不被脚底被磨出的血泡,拉回了思绪,她忍耐着这份有些习以为常的苦楚,收敛心神。 这是必要的经历与磨练。 虽说自幼就很想亲自去看看这天下之大,可现实的境遇却使得她并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少女自幼的吃食与生活与宫里的宾妃比不得,可却依旧能勉强称得上是金枝玉叶的贵人才有的待遇,唯一关于体能对方训练也就练习舞蹈能算是扯上关系,但为了保持身段的曲线与优雅,这般训练都会刻意不锻炼出肌肉,保持着身娇体柔的状态。 甚至为了以后以歌舞侍人,她彼时还进行过缠足。 虽然由于宋朝的风气较为开放,所缠出足并不畸形,仅是将之缠成弓形。 掌上香罗六寸弓。 ——这句话指的便是女子天然较小的足缠成了弓形。 若是要拿出确切的直观案例,就有些类似后时代那些芭蕾舞演员。 李师师倒没有被缠足至这么夸张的程度,毕竟镇安坊的老鸨比起指望她以歌舞挣钱,更指望她直接干脆的以色侍人,要是能绑住几个权贵就再好不过。 而此刻姑且还能算是南宋时期,缠足的风气并不盛行,再加之妖魔时不时的存在,使得大家对行动能力这个要素的看重非比寻常,审美也不如苏青安记忆里的时代那样畸形。 故此,她的缠足比起其他的姑娘来说就像是在表面营业。 但却也使得如今比正常人家的女孩更不便于行动。 李师师对此很有数,理由在于在第一天于青龙镇逛街的时候,她没一个时辰就觉得体能告罄了大半,脚程的耐力明显不够。 所以后续苏苏用末那识传递武道本能与技巧,并开始展开魔鬼训练后,小姑娘虽然嘴里的碎碎念很多,但身体依旧十分诚实且老实的在进行努力。 而现在她之所以能勉强跟上队伍的步伐,其缘由自然不是体能在武道的练法下短时间内得到了增幅,只是在用着赤鸢仙人所传的一篇炁决,操控着天地之炁辅助身躯进行前行。 按照苏青安的说法,似乎是由于一些隐秘的问题,他的身体素养比李师师更加差劲,几乎不存在耐力和体能。 假设不凭借天地之炁,也一样不具备长久赶路的资格。 嗯,从这方面上来看,李师师当初觉得苏苏是病弱美人的想法并未有错。 她自山脚处望向绵延至视野尽头的山体脉络,叹息道: “这里好大啊,赤鸢姐姐就住在这座山脉的深处吗?” “怪不得人人都知道赤鸢仙人就在太虚山,却依旧无法觅得半分仙踪。” 江溶月像是在照顾着什么小动物般,抱着正在打瞌睡的苍小玄,她用木梳整理着怀中人的发丝,闻言后抬首解释道: “师尊在拂云观附近的区域设下了迷阵,常人便是寻到至附近也会迷失在浓重的雾气内,在迷阵下无法辨识方向,最终只能走回到最初的地方。” 李师师并不意外。 毕竟是存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仙人嘛,拥有什么样无法理解的厉害手段都很正常。 要不是对方性格实在很好,又和苏苏是那种关系,她怎么想也是不敢叫对方姐姐。 不过比起叫老人家,还是叫姐姐更好听一点吧。 少女很快压住暴走的思维路线,生怕脑壳里的羽渡尘被动感知到了奇怪的想法,遂而问道: “那前面山脚附近的村落是怎么回事啊,他们是世代生存在这里吗?看起来倒是像从各自地域前来的流民鱼龙混杂在此处。” “我还以为赤鸢姐姐的家附近,都是真正彻底与世隔绝的地方呢。” 江溶月瞥了眼正在认真给苏青安喂食的师尊,解释道: “和师师你想的差不多,那些村落就是从各个地区不约而同流浪至此的难民,只不过里面还混杂着更繁复的成分,里面有逃兵、有被冤枉后逃狱的罪犯、有被拐卖又运气很好,险些逃生的女子、也不乏一些想要见证仙踪的旅人与探险者。” “我总共就在拂云观住了半月,中间下山的几次里还遇到了刻意前来观景作诗的文人秀才,以及被官兵剿灭大半逃窜而来的悍匪。” 她总结道: “师尊所居住的太虚山确实是清净之地,但附近边角的地方却并非如此。” 李师师闻言有些惊讶,但思量片刻,又觉得并不奇怪。 毕竟太虚山是自古流传的仙人居所,赤鸢也多次在此展现过其神秘的面纱。 以这座山脉为基点辐射出极大规模的区域,都流传着关于赤鸢仙人容颜不老,恍若姑射的普遍传说。 虽然赤鸢仙人并未刻意发展,但她的存在本身确实有隐约融入神州百姓祭祀习惯之内的趋势。 赤鸢作为唯一真切被认定为存在于世的活神仙,其居所附近自然自带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而堆叠出来的奇怪效应大抵便是眼下的结果。 即——大家都认为躲避在仙人居所的附近便能得到安宁,不受到外界规则的纷纷扰扰,至此抽离世俗。 而世世代代的人们都作这般念想的结果便是,到了如今山脚附近已然有了成熟的村落与道道前人所建立的房屋,使得现在同样抱着这般念想的人前来,直接就能借此遮风挡雨,居住下来。 即使仙人并无庇护这些村民的打算,但她的名声却被动抵达了这个结果。 哪怕是在神州政权最为分散且复杂的时期,以太虚山为中心辐射的部分区域都依旧处于恍若世外之地般未曾有过大军入境。 至于其理由…… 仙人用葱白的指尖缓缓拭去男孩唇角的糕点,复而淡淡解释道: “在前些年,有位当朝的执政者不信仙佛之事,故而用大军环绕附近,想要放火烧山。” “我在这下了场雨,吹了场风,让他们推至千里之外,便算了结,并陈述了一下我并不会干扰神州政权的现实。” “大抵是因为这样吧,所以这片土地后来的执政者便未再前来,还设立了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李师师闻言后倏地忆起,自己似乎是在野史上读到过,估计还能记起是大约几千年前,一个政权分裂的时代中的一位暴君所干的蠢事。 只不过原来是真的吗? 真的会有皇帝这么蠢啊…… 还有,仙人对“前些年”的定义真的好微妙。 她感叹道: “所以这附近才有这么多人啊。” “如果战事将起,这里确实算是普天之下最为安全的地方之一了。” 苏青安嚼着唇瓣的食物,道: “不要小看人类的愚蠢与傲慢。” “哪怕有前车之鉴,也依旧屡屡重蹈覆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虽然作为众人当中辈分最大的一员,道出这般发人深省的话语,理应当得到大家的一阵理性思考和探求,但奈何少年的样貌和说话时的状态实在很难让人在乎对方话语里的含义。 少年的眼睫极长,那双泠泠如雪的眸子在光线的折射下好似一枚琉璃珠,白皙的肌肤透着年幼时期独有的稚嫩感,配合上正在咀嚼食物时微微鼓起的脸蛋,怎么看都叫人移不开目光。 嗯,配合上这番话,只能让人觉得可爱。 李师师就不提了,连一向尊师重道的江溶月也忍不住自唇边染上了几分笑意。 虽然女孩马上就恢复了平常的神情,又开始自我愧疚自己开始对师公以貌取人的不敬,但也能窥见如今这份年幼相貌对少年威望的降维打击。 仙人则默默地摸了摸苏青安的脑袋,却是对他陷于这般窘境却不自知的模样感到很有趣。 她轻声道: “其实太虚山深处也有一些村庄,比起在山脚的这些人,他们更坚定也更喜欢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 根据其余世界线的记忆里,在自己失去了大半力量与不死之身的后时代,里面依旧延续着如今的和平,也有村民世代居住,一如既往的过着忽略外界科技愈发日新月异的古旧生活。 李师师若有所思的想到,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每个动乱的时代想来都会有前来定居的流民,可太虚山附近的村落内人数依旧不显得多么拥挤的理由之一。 但在联系猜测一下,仙人那枚羽渡尘的能力。 若是她想,测验人心简直轻而易举。 这样看来,这些山脚与山腰之间是否就存在着这样的隐形门槛呢? 仙人不愿干涉世俗,可太虚山这片地带已经默认是对方的领域与家园。 既然凡人踏至此内是为了躲避世俗的纷纷扰扰,那自然也要遵从世俗之外的规矩。 所以这么想来,兴许山腰的村民会格外淳朴也说不定? 而且以赤鸢姐姐对村民的态度来看,兴许自己最初担忧不被允许上山的念想,完全就是多余的考量。 李师师眨巴着眼睛,顿时觉得足底的血泡也不是很痛了,她问道: “那赤鸢姐姐平常会和他们见面吗?” 符华闻言回应: “虽不会刻意和那些村民见面,但也不会像是入世那般主动遮蔽身形,由于山间偶然也有妖魔滋生,所以我也会和小玄一起时长在山脉内散步,并将之驱逐,在这个过程里,也偶有与之相遇的时候。” 此刻,待在江溶月怀里的小玄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气说道: “是啊,我记得以前有一阵子的时候,赤鸢和那些人相处的可好了,哪怕后来接触的越来越少,但每隔着几年还是能见上一面的。” “那些村民对我们很好,每次见面都喜欢喂一些吃食,塞一些瓜果给我们呢。” 江溶月对居住在太虚山内的村民毫无印象。 不过这也很正常,太虚山过于广阔,自己那半月内又基本只是待在拂云观内修行,见不到才是常理。 但以后大抵是有机会的。 原来太虚山比她原先所想的还要热闹一些,没这么冷清啊。 女孩体会着这个事实,只觉得有些欢喜。 江溶月想多了解这里一点,她望着远方的浩渺,忍不住生出几分期待,问道: “我以后可以陪师傅或者小玄前辈一起巡逻吗?” 仙人闻言微怔,她倒是还没适应自己多出了一个帮手的现状,可还是掀唇回应: “好。” 小玄则有些无语的抬起小脑袋,伸出手指捏了捏女孩的脸蛋,说道: “笨蛋溶月,巡逻有什么好玩的呀。” “明明在青龙镇逛集市的时候都没见你多高兴呢。” 苏青安听闻着众人的打闹,任由灵魂天平之上的圆珠垂落,心下安然。 在与符华彻底会面,慢悠悠地行走至太虚山的过程内,记忆回溯的速率比原先更加快速。 无论是江溶月、李师师、符华还是小玄都能给予末那识温暖的触感,从而使得圆珠落下的次数愈发得多。 虽然依旧还未想起关于华的记忆,可关于自己存活至今所经历的事件脉络则大抵都逐步清晰了起来。 哪怕里面的很多人物都是纯粹的空白,但这仍然不影响对经历的大概揣测与接纳。 重启、神明、崩坏…… 他大抵经历了四次死亡,却分别以重启的模式随机于不同的时间线复活。 而如今却正如前半月对符华所言的那样,是最为特殊的一次。 不仅突破了重启的隔阂,还来到了几乎不会存在崩坏的和平时代。 对比一下最初的凄惨死亡,以及现代阶段的种种磨难,再到前文明的炼狱模式,现在的苏青安简直就像是一直全年无休持续996的打工人在某一天中了彩票,从此财富自由一般的轻松快活。 即使记忆还没恢复完全,少年也隐约觉得身心都十分放松。 至于一路上为了让李师师多出游历的经验,没开【藏】导致的种种麻烦,以及天下百姓的忧患,对于还未恢复全部人格的苏青安而言,更是不值得毫无动摇。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类对比起上个纪元来看,就像是沉溺在蜜罐里的一般幸福,比起突如其来且不讲道理的死亡,有迹可循的灾厄都显得那般温柔。 在一路谈天的琐碎间,众人的身影逐步迷失在了大雾之间,了无踪迹,让后续悄悄尝试跟踪的人们至此失去了线索。 仙人望着近在咫尺的拂云观,止住了脚步,她对着小玄说道: “小玄,拂云观里有些药膏,你寻来给师师抹上吧,她足底磨得厉害,也应当好好休息了。” 语罢,符华牵着少年的手朝着山涧深处走去。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李师师忍不住问道: “赤鸢姐姐带苏苏去干嘛?” 小玄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 “那是云龙瀑的方向。” 江溶月幽幽道: “大概是洗澡。” 李师师忍不住唇角上扬: “那没事了。” 于是一阵沉默后,众人装作无事发生的朝拂云观走去。 …… …… 虽然好想偷窥,但是因为怕死所以还是算了。 33.赤鸢仙人算计颇深。 此时已是初春的季节,残留的融雪早就汇入溪流不存白痕,遍地晕开色泽的山花在雾与风之间安然摇曳,浅淡如白蛇萦绕的薄雾没过脚踝,却又于少女回眸微笑,轻描淡写的振袖间驱散于无。 苏青安沐浴着盛大而明媚的阳光,感受指尖残存的湿气,呼吸愈发清新的空气,最终抬眼望着前方已然继续朝前走去的仙人,心下思绪万千。 赤鸢在自己的面前与世人所赋予她的印象和评价有着诸多不同。 苏青安在记忆彻底空白的时候,曾闲来无事阅读过关于她的书籍,也曾听闻过诸多与之有关的传记。 彼时的他在恢复部分人格开始整理记忆后,本以为对方应该是一尊不苟言笑,无情无欲的神佛,却在相知相逢的如今,发觉真正的仙人在平日里倒像是一位常常带着笑,随意,自然,却透出明朗通透的少女。 仙人最近时常穿着袍袖翩翩的衣衫,似是力求舒适,并不修身,但这较为慵懒的打扮,反倒衬着曲线更为窈窕,她每逢到各地都喜欢去当地最好的门店补充些特色的零食,兜里还塞着男孩没吃完的麦芽糖。 少女总喜欢用那双色泽绮丽的眼眸直视着自己的目光,偶尔会没有缘由的露出浅淡而温柔的微笑,她习惯性说些琐碎而又悠长的过去,樱花色的唇瓣水润且软糯,启合间吐露出的声调缓和而轻柔,像是给他编织着一张甘甜至难以逃离的网。 这并不像是原来的赤鸢,哪怕失去了与之相关的记忆,苏青安依旧能从小玄以及溶月的反应窥探出这个答案。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少年只知晓现在的她并不会因为这份改变而遭遇不幸,也并不会为此感到不愉快,明白了这些后,唯一的问题似乎仅留下了自己个人对之的感受。 而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华。 不如说,有点喜欢才是。 苏青安问道: “我们去哪里?” 符华望着远方的山水,回应道: “我们去云龙瀑,那里有着我以前埋下的一枚心印。” 她脚步顿了顿,唇瓣微翘,道: “那里还有间杂物室放着一些衣物和一套自行萃取山泉和花瓣做成茶水或者冰沙的设施,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你恰好能在哪里沐浴一会儿,虽然由于周身无时不刻覆盖的天地之炁未染尘埃,行走也由此代劳,使得未曾出汗,但还是清洗一下比较好,你说呢?” 苏青安没有意见,他轻声道: “也好。” 少年本想去问为何不一次性将大家都唤过来,一路上最需要沐浴的显然是李师师和江溶月这两位相对的正常人类。 ——小玄作为武装人偶倒是自备清洁系统无所谓。 但他仔细一想,华理论上是自己的妻子,男女之别尚且可以忽略,可溶月和师师姐显然无法免去这般规矩,更是于理不合。 所以也便至此作罢,并未多在此时纠缠,反是问起了另外一桩事: “那里的物件,是华以前的故人所遗留的东西吗?” 符华闻言并不避讳,她道: “嗯,我之前带着溶月回太虚山住了半月,这期间试着回收了一些心印,也由此记起了云龙瀑这个地方。” “小玄应该现在还能记得吧,之前的我确实是忘记了曾经这里是丹朱和苍玄最喜欢来的地方之一。” “从一枚心印里恢复的记忆告诉我,她们曾经很喜欢让我定期反转一次云龙瀑里的天象,将大雾与清冽的湖泊转为升腾的热气和温泉,然后在里面泡澡。” “至于那里的物件,以前苍玄经常让我去外面寻些材料,日积月累下太虚山里其实有很多稀奇古怪又承接自上个文明的物件。” “只不过都过了这么久了,我也不知道里面的设施有没有坏掉。” 苏青安纠结了一下,连华都说过了这么久,那大约起码也得是轩辕时期的事情了,就算留有衣物,真当不会直接坏掉吗? 但稍微联系一下在前文明所见证的技术,少年又有些释然了,似乎是由于自己与之的交流并不是很多,最近恢复的记忆里存在着丹朱和苍玄的身影。 苏青安在前文明与梅比乌斯博士进行交易与实验的那段时间里,确实与那两个小姑娘有过交集,她们是梅比乌斯的助手,学识不仅渊博还有着前文明遗留下来的种种遗产。 在这种条件下,一定范围的铺开那个时代的技术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例如——太虚山会自主驱逐外界之人的迷阵。 其本质就是对整座局域磁场的大型改变,所以无需任何/维护也能支撑到现在都发挥着稳定的作用。 而太虚山之内之所以会有村落的理由,也非李师师所想的那样用羽渡尘进行了筛选,让具备资格的人入内生活。 在最初,这就是一些无意之间通过了迷阵的人们选择了留在山内居住,而以符华的性子只要对方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显然不会刻意将之驱逐,所以随着时光流逝,才缓缓发展至今的规模。 少年的末那识能精准感知到四周领域与外界的不同,轻声道: “太虚山的磁场有点奇怪,我应该曾经在上一个纪元的时代感觉到类似的波长。” 符华回道: “等你待久了就知道了,太虚山整体的脉络在很久以前被苍玄改造了个遍,在最初的时候,能轻而易举的太虚山里窥见一年内的不同季节。” “一边枫叶如火,一边桃之夭夭。” “腊月寒梅与满湖睡莲共存,春夏秋冬以太虚山各处不同的地域里同时展现。” “小玄能在一天内去满是荷花的湖泊里捞莲子,又去不远处的山林里堆雪人,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彼时的太虚山就和仙境没什么区别吧。” “后面是丹朱不知道对地脉干了什么,导致季节变化的速度失衡加快,苍玄不得已将地脉的磁场调节回和最初差不多的频率,虽还残留着一些异状,但也大抵和最初没什么区别了。” 她话说到这,唇瓣微翘,倒是不显遗憾,只流露出几分怀念: “但这样也好。” “至少,正常的春夏秋冬,一个完整的四季轮回尚且还能告诉我一年已然过去,可若一直生活在四季共存的太虚山,我甚至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仙人还未流露出寂寞的神情,便随着皓腕处的拖拽,顿住了脚步,她回望着拽住自己手腕的少年正在望向自己的视线,耳垂不知为何有些发烫。 少女将目光移开,却又是回握住对方的手掌,止住了谈论过往的话匣。 她不应当还是那个被过去束缚,至此时光停滞的囚徒。 至少眼下,符华更期待未来会迎来怎么样的活法。 …… …… 拂云观。 江溶月走出屋外。 远方是高而壮阔的山壁与云海,仔细望去依稀能窥见之后蔚蓝的天色,她虽已然在那之前的半月之间有些习惯这样的景致,可心情却依旧会看到这般明媚而壮丽的风景而感到开阔与放松。 女孩朝着距离此处不远的出云阁走去,这是师尊并不常居的一道建筑物。 从拂云观后院的视角可以看到不知是何等能工巧匠,竟是将之建造至山壁边缘在之内镶嵌了部分的玄木与地基,表露出来的则是精致而古旧,以悬空之姿展现于世人的偌大阁楼。 她走至悬崖的一侧,还能看见边缘已然无比古旧的破损木桩,和将之缠绕住垂下深渊随风晃悠的麻绳。 这是原先通往出云阁的一道吊桥,听闻在最初的百年内十分坚固,是师尊故友专用的桥梁。 但在蚩尤出现后,这处桥梁便一直无人维修,久而久之便不知于何时断了开来,能凭虚御风的仙人和凭借着卷轴能飞的小玄自是能忽略到这份瑕疵。 总之,兴许是想保留下以往的那份苍桑记忆,一直都没修缮。 江溶月并不能做到借着天地之炁来凭虚御风,所以她需要借助腰间的钩锁,才能以较为方便的形式,抵达出云阁。 女孩瞥了眼悬崖之下的景致,仅能窥见一片宛若龙蛇游弋的雾海,以视觉角度进行判断,实在难以得出这道渊底究竟有多少距离,但从耳畔处传来的潺潺之音来看,悬崖与渊底的距离并不是很远。 而之下的河流,真要较真起来也许和师尊所去的云龙瀑源自一道水脉。 可即便如此,常人若失足坠下,想来也是九死一生了。 江溶月对此无畏无惧,也并未多想,她全身的劲力随着呼吸的调整归于一处,掌间的锁钩撕裂了空间的雾气,缠绕住了对面的木桩。 女孩顺势一拉,颀长的身躯便任由绳索缠绕腰肢,染上尘土的长靴则在半空间划出优美的步伐,伴随着玻璃破碎般的琐碎之音,她以违背常理的潇洒模样度过了百米的距离。 随后她踏足在出云阁之下的山壁,又是毫无犹豫如燕般一跃至空腔,拽住了其内的铁链,自行攀爬了上去。 虽然听说以前这里似乎有着更为方便就能上去的方法,但如今这个设施都迫于时光的流逝下失去了原本的机能。 江溶月倒是不在乎这些,她瞥了眼阁楼深处的玄色大门,那里是放置诸多神兵的地方,在之前自己来过一次,并从中拿走了一柄剑器。 【红衣】的若水便在那里保存良好,丝毫窥探不出流逝数千年的痕迹。 这些由千人律者核心以及魂钢制造的武器,隶属于上个纪元遗留的次一级的顶层造物,拥有着忽略岁月的韧性与不朽,无需多加保养便能代代传承。 她默不作声的朝着另一道房间走去,里面有师尊所言的药膏,拿完便可直接走人了。 至少对于一位前不久才过着娇贵生活的花魁来说,她的足底伤势已然算是严重。 江溶月的圣痕能力让她自幼不畏惧伤痛与磨难。 正是因此,并未察觉到自己与常人根本性不同的女孩在最初游历江湖之际,下手没轻没重,闯下了不少祸事。 在理解其中缘由后,她刻意将之收敛,却又由此变得对稍微亲近一些的人受伤这件事情有些敏感。 除却自己之外的人,几乎都很脆弱。 ——这是后来所用常识与理性都难以将之覆盖的一种潜意识。 只因为那人的血自指尖滑落的温热与滑腻,在如今都好似缠人的梦魇,喃喃着旧梦的罪孽。 女孩将那般画卷沉入心底,至此收敛神思,冷静的拂过不染半分尘埃的金属柜面。 素白的手指于上用天地之炁划出繁复的图案,魂钢表壳由此消弭出莫大的空洞,凛然的森冷随着缓缓抬升的虚拟屏幕扩散而开。 她沉静的输入密码,任由宛若白练般的冷气散于室内,窥见了宛若被冻结了岁月般停滞于这小小夹层的零碎事物。 一张宛若琥珀般被封胶在透明相框里的照片、一道陈旧到有些黯淡的束发绸缎、一枚毫不起眼的铜制簪子、一只在通透方格内,止息了岁月的少女木雕、以及装载着纳米药剂的魂钢方盒。 江溶月好似在这个刹那拨开了厚重的历史与岁月,望见了极为古老的过去。 她看着那枚在冷雾下模糊不清的照片,伸出手将那道明显是“药膏”的方盒握至掌心,任由视野内的画面逐步清晰,怔然不语。 ——仙人身着青玄色的单衣,如雪的发丝在青墨色的绸缎下束为马尾,那双似宝石般绮丽的玫红眼眸无奈的望着镜头,唇瓣则不经意间染着自然的笑意,脑袋上是有些喜感的一道纸帽子。 ——她的身旁各自有一位相貌相似,瞳色不一的漂亮女孩抱住纤细的臂弯,神情或是活泼,或是清冷,却都在彼时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 ——三人身前的桌案上是前一个纪元分外常见的奶油蛋糕,上面仅有两枚数字形状的蜡烛代表着那人的年龄,暗示着彼时的光阴距今已然分外久远,背后的景物则依稀可以判断是还未建立起多久的拂云观。 师尊不是让自己来拿药膏吗? 为何会让她看见这般私密的物件呢? 女孩茫然的握紧手中的魂钢方盒,有些疑惑。 仙人自羽渡尘编织幻相走出,她望着那张照片,掀唇低语: “那是神州的文明还未建立之初的时候,我们自近乎永恒的长眠间刚刚复苏不久,还会遵从着以往的习惯,用来聊以慰藉。” “按照溶月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大抵就是在庆祝生辰吧。” “那时候我和丹朱苍玄都没有想到,时光真的是很漫长……很漫长的事物,漫长到星光也有一日会变得暗淡、漫长到这世间余留一人,至此举目无亲、漫长到……生辰都逐步失去了意义。” 江溶月沉默不言,她的寿命比之长生不老的仙人实在过于短暂。 而就一如朝生暮死的蜉蝣无法理解人类一生的长短,这份沉重与悲哀也并非年纪不足双十的孩子能够理解。 她只能窒息而茫然于莫大的汪/洋,不知为何倏地问道: “那师尊,还是觉得那个时候很开心吗?” 符华轻声道: “正是因为快忘了,所以才要看看。” 她凝视着照片里的画面,低低喃语: “我想,大抵还是开心的吧。” 仙人将目光移至女孩的侧颜,轻声说道: “溶月,你手中的“药膏”,是关键时刻能逆转生死的事物。” “以你的性格,若真当愿意与师师一同下山游历,想来并不愿看见她会出现意外,虽然里你们下山的时日还有一阵,但提前交给你也好。” “在这处房间的对面,有治愈普通血肉伤势的药膏,你自取便是。” 语罢,幻相散尽。 室内再度仅余留下了女孩单独一人的身影。 她怔着怔着,不知为何忽地翘起唇角,露出了笑容。 原来师尊……连我以前的事情都知道啊。 是因为羽渡尘吗? 江溶月分明清楚的知晓自己疑似被窥探了过去的记忆,但依旧仅能为此感知到胸腔内不断扩散的暖意。 她再度望向那张照片,却是发觉了师傅彼时束发的绸缎,竟是与当日赠予自己的那道一模一样。 女孩喃喃自语: “……还真是,好珍贵的礼物啊。” …… …… 清冷的白雾笼罩,上方峭壁的湖水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宛若白马奔腾般呼啸地化为银河蓦然跌下,落入湖泊,四散溅落出无法止息的波澜与涟漪。 可瀑布落入湖泊的喧嚣都无法止息那人衣物缓缓坠落至地的窸窸窣窣,末那识似乎随着情绪的变动将之化作难以抹除的轰鸣,让注意力不得不产生偏移。 少年沉默地将大半身躯沉溺在微凉的湖泊内,任由水波荡漾,他的眼眸闭合,脸蛋则随着浅薄的想象力逐步发烫。 所以,自己为什么会忽略掉对方也会一起洗澡的这个问题…… 34.符华一转攻势。 少女回望着男孩将自己咕噜咕噜沉溺在湖泊里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可爱,她如森般静谧的圣青色眼眸眨了眨,其内的水光潋滟,波澜荡漾。 从这里能看见那人的肌肤在通透的水面里一览无余,清瘦的线条与锁骨在如纱般的单衣半遮半掩下,缓缓沉入瞳底,倒是难得一见的景致。 仔细想来,似乎在记忆里自己都罕有与之亲密接触的时候,便连当下这般观摩半身的肌肤与隐约勾勒出的线条都是第一次的体验。 仙人对苏青安残留着人类的诸多欲望与情感,或者说由于各个世界线所继承的记忆与情感都关于对方。 所以唯独在少年面前,她才是一个完整拥有七情六欲的人类。 至于其他,无论是对江溶月,李师师,还是苍小玄。 她虽然都能表现出以往大概率不会出现的情绪波动与行为逻辑,但依旧不能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反倒像是一尊至此拥有了情绪与温度的神像,即便看似温柔而亲昵,可却隔着一道使之无法触及内心的壁障。 这份无法驱逐的疏离与淡漠,是数千年的岁月所消磨而出的天然特质。 少女漫步于湖泊边缘,赤/裸的双足轻触柔软的土壤,蹭过微凉的草木,随着那道木簪的摘下,绸缎般的发丝恍若簌簌白雪飘然洒落。 符华坐在满是雾气的湖边,轻透而薄的单衣勾勒出窈窕纤细的曲线,在雾气的淡妆浓抹之下,好似被静止了羽化的神佛。 她清冷的眉眼远得像天边的月,却又在其将脚踝缓缓探入清澈的水面之际,无故多了几分纯然的稚气,淡色的唇瓣启合,吐出低语: “你又看不见,为什么要闭眼。” 苏青安睁开眼眸,毫无心虚的说道: “我觉得你会害羞。” 仙人口吻淡淡: “我不会。” 在瀑布落下的轰鸣的湿气与白雾间,一阵微妙而暧昧的沉默里有着频率不同的水花声在末那识的辨识下显得格外细碎又独特。 苏青安的身体能力被限定至正常的稚童,他的目力无法穿透浓重的雾与湿气,窥见之后的真相。 一念至此,为了不被发觉自己的异样,男孩老老实实的睁开眼睛,他敛目不语,湖水的冷彻依旧无法阻碍血液循环加快导致的轰鸣与温热。 怎么回事? 我和华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为什么却对此这般光景如此陌生而迷惘? 难道这也属于日后才能逐步恢复的残缺,需要等待关于对方的记忆彻底复原,这部分的经验才会填补回空白,让自己重归游刃有余? 苏青安试图分析着根本不存在的经验,幻想着那个曾经对这般画面与境遇都能由于习以为常而冷静淡定的自己会摆出怎样的态度。 不能被发现自己在紧张,甚至是觉得羞耻。 这是少年不知为何在努力坚持的执念。 而在正面看向前方之际,声音源泉的正体则缓缓映入眼帘。 少女的足尖划破水面,荡出细碎的波澜,白腻的肌肤与乍现的银花交织成画,一时之间,像是窥见了在湖面处拽尾的游鱼,却又转瞬让人不由去注意那极为秀气的足型。 她的足尖有些窄,光滑的好似豆腐,脚趾如晶莹的嫩藕芽儿,不自觉的舒张之际颇为可爱,整体骨肉匀停,瘦中有力,形态是微翘的流畅弓部,在水花与雾气的半遮半掩下恍若温玉。 苏青安不知为何在这时恍惚间想起了没用的知识。 古人对三寸金莲般的足有着几乎畸形般狂热的追求,一定要轻匀整洁又力求透出微翘的优美弧度。 眼下虽并不符合这份审美里的大小,可其余方面却都很是优秀。 少年并不垂怜这份腻人的画卷,他只是微微怔神,记忆深处里好似有什么壁障正在塌陷般传来玻璃和山石破碎的琐碎,记忆倏地闪现出残破而凌乱的画面。 在满是硝烟与轰鸣的宴会之上,气血如添加着燃料的发动机不断轰鸣,止水之境调节着呼吸将全身的力与速调节平和,肾上腺素与情绪的高昂在冰冷的理智间沉默燃烧。 耳畔处满是嘈杂与喧闹,可彼时的苏青安只能感知到手臂环绕过那人柔软腿弯和背脊的触感,他将破损的银灰色裙摆拖拽而起,把怀中人放置于椅子上,拖着柔软的足底,半跪在地。 最后,纸巾抹去对方唇边溢出的血液,布条裹住了那人裸露的赤足。 记忆至此戛然而止。 唯有那时的怒焰让胸腔温热又缓缓消弭。 苏青安能确认关于符华的记忆依旧没能恢复,可边角的连锁事件却逐步能拼凑出过往的幻影和旧梦,让他为之沉溺。 哪怕看不清那人的容颜,自己依旧能笃定这就是华。 所以……为什么还没恢复到结婚的记忆? 男孩苦恼着这份即使完全恢复都不会存在的虚空经验何时到来,并收回了瞩目的视线。 少女微微蹙眉,她感知着冷意宛若细长的白蛇自足尖缠绕而上,让肌肤理解到透出古怪的触感。 自己倒是疏忽了。 现在的苏青安就是常人的身体素养,洗澡的情况用天地之炁进行隔绝又是本末倒置,若一直泡在寒潭说不定会感冒乃至发烧也并不奇怪。 还好,仅是几分钟。 她轻声道: “苏青安,我要反转此处的气象了。” 男孩闻言,伸出手掌捧住一道拇指大小的游鱼。 此处湖泊里的生灵构造与外界的有些不同,躯壳大半都呈现出温润如玉般通透状态,这不得不让他怀疑以前丹朱和苍玄为了在云龙瀑毫无心理障碍的泡温泉,对此处的物种基因进行了改造和干涉。 末那识的直觉能判断出这些鱼儿不会由于温度的改变受到伤害,这道单薄的身躯也表示更喜欢温泉式的泡澡,在得出遮蔽视野的任务将会由腾腾的热气代替湿气进行完成后,他天真的颔首道: “好啊。” …… …… 拂云观。 李师师在略作清洗后,用着毛巾略微擦拭完秀发后,坐在能望见山海的地方,侧着脑袋,敛目阅读着古籍。 赤鸢仙人的居所之久远,横跨了整个神州历史与文化的始末。 在这里面随意拿出一道朴实无华的事物,都基本都沉淀了浓厚的岁月气息。 其中书籍分明是限于材料的桎梏,最难以保留的物件,却能在允许自己观看的储物室里找到先秦时期乃至春秋战国,诸子百家的种种典籍。 这些于后世乃至当下都算得上是宝贵的精神文化与财富,不知被何种技术或者手段,放在了仙人的居所之内,与之一同经历着时光的漫漫。 少女能从中感知到莫名的宏大与感动,这份跨越了时光的沉重才让她恍惚间更加意识到何为仙人。 但小姑娘没能沉溺于这般情绪太久,就被迫破功。 小玄认真的盯着她,悄悄说道: “师师不想去偷窥吗?” 李师师微拧秀眉,只觉得手上无比珍贵的书籍瞬间就不香了,她一脸正经的说道: “不想。” “难道小玄你很想去吗?” 很小一只的武装人偶坐在桌案之上,她拿起茶杯抿了口香茗,诚实的面对自己的欲望,仰着脑袋说道: “对啊,你不觉得赤鸢和苏苏一起去云龙瀑肯定会发生很有趣的事情吗?” “如果错过就太可惜啦。” 李师师义正言辞: “如果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怎么办?” 小玄疑惑了看她一眼,嘟囔道: “要看的就是那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呀,没有什么是比看着榆木脑袋开窍还更有趣的了。” 可恶,你怎么这么直白啊? 这样直击灵魂的诱惑让人怎么继续矜持下去? 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气。 冷静,冷静。 羽渡尘,羽渡尘。 赤鸢姐姐在看着呢,这一定是可怕的陷阱。 李师师你要把持住! 加油,你可以的! 少女瞥了眼对方瞳内倒映的自己,刚想给予回应,却发觉自己的瞳内毫无赤红的光影,内心的高墙缓缓倒塌,被扼制的欲望忍不住开始膨胀。 小玄怂恿道: “赤鸢现在肯定没心思在管你啦,哪里有人会在约会和调情的时候去分神啊,就算是榆木脑袋在开窍之后也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李师师合上书本,不顾还没上药满是血泡的双足,她浑然遗忘了自己方才的回应,展现出了真实的自我,幽幽道: “哪里能抄近路?” 小玄的眼眸一亮,她就是想找一个人陪自己去,不然到时候万一被拽住了,单独受训多不好? 不过按照赤鸢的性子,就算真的被发现了,估计也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就是了。 可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大家一起分享快乐比较开心。 她放下了茶杯,拽住少女的衣袖,眨巴着眼睛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快走吧,不然让溶月从出云阁回来,我们肯定说服不了她的。” 李师师刚想回应,却抬首发现了依靠在门前廊柱边缘的某人。 江溶月敛目不语,一道盛放着正常药膏的银器正于她的指尖如蝴蝶般的翻转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斑驳影块。 女孩其实完全没注意里面的两人到底交流着什么鬼鬼祟祟的东西。 而之所以没把药膏马上递送至对方的手里,纯粹是由于她对师尊之前所说的话有所感慨,乃至勾起了对以前往事的回忆,所以为了避免在对话时显出不对劲的地方,选择在这里调整一会儿。 再者,李师师足底的创口为了避免感染已然初步消毒进行了包扎,看书又那般认真,倒是不急着现在递送了。 她刚出江湖不久时犯过一件错事,将不足以断绝一生的罪行扩大至了生死之别,使得一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 对于年纪尚且又不知轻重的游侠儿来说,这大抵是毫不新鲜的经历。 对于一位在山间戮杀繁多妖魔,一入世便血染灰衣的孩童就更该是如此了。 江溶月不应当拥有那般成熟且温柔的道德观念,她的经历只能塑造出一柄淡漠至冷冽的剑器,一柄宁折不弯又绝不会产生悔恨的死物。 而胸腔间的伽蓝也来源于此。 可女孩本能里知晓一件事情,想要获取母亲所言的幸福。 首先她需要依旧保留人类的情感与自我,而并不能仅是一把不通世故,只知杀戮的剑器。 所以江溶月一入江湖,便以自己浅薄的认识去束缚了自己,并在以不断丰富的经历获取到的知识增进认知与这份束缚。 她会尝试着去行侠仗义、会去尝试着学习世俗的礼仪、会去尝试着抹去骨子里的兽性,融入社会。 其本身理由都源自这里。 而那件事情首次让女孩无意间打破了自我的束缚,所以哪怕浅薄且平凡却依旧可以成为她的梦魇。 哪怕江溶月其实并不为之所动。 哪怕她甚至无法为此感到多么愧疚、多么悲哀、多么悔恨,可依旧无法忘却。 胸腔间伽蓝在扩大,像是以情绪之外的缥缈事物诉说着生命的重量。 而太虚剑气却恰恰是一道以关于意识与灵魂的近神之路,剑心的每一层晋阶都存在着极大的门槛,凡尘之人便是抛却掉炁决素养也难以入门,可在入门之后的进阶也是如此。 江溶月看似势如破竹,已然在一个月之内便直入无尘,似乎修行太虚剑气对之并不多么困难,可她的心境上其实存在着一些很深刻的问题,便是以这般速率在短时间内再度进入明镜,也有可能卡在太虚的门槛上,待到寿尽也不得突破樊篱。 太虚之境是很玄妙的层级,它将曾经积累至宛若实物的剑心溃散为更深一层的虚无缥缈。 而剑心的本质为何物? 其实从它能成为代替己心的那颗天心,便能得出准确的答案。 灵魂物质,以及——念。 苏青安借助在留下自我刻印之际,宛若将人生一次又一次的反复观看,并将彼时的情感与思绪都拽出来,演绎了一场又一场的真实剧幕,使得他首次意识到了【念】的存在,并将之化为灵魂态的最终拼图。 所以,少年如果修行的不是牵扯到灵魂具现化版本的太虚剑气,他在彼时就应当直入太虚。 【念】是自我认知,是人格,更是一个人之所以能被区分出明确不同的根源。 人类并不是灵魂生命,所以大约只要做到苏青安彼时十分之一,甚至更低的程度就能迈入太虚。 而问题便在于,江溶月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类。 或者说,她明确知晓自我认知与自我都存在着微妙的残缺。 天生的剑心通明,后天用经历强行堆砌塑造的剑心通明,在这里就分割出了难以言喻的差距。 江溶月对此很明白,但在将太虚山认定为家之后,也就是开始修行剑心决的同时,其实这个问题就已经在慢慢解决了。 只要不让心境出现裂痕,便能顺利的度过难过,慢慢接近太虚之境。 所以符华才会刻意寻个借口,将仅存不多的纳米药剂给予对方。 而女孩则是依靠在廊柱下思考良久,才逐步回过味来这其中的含义,到了后来的怔神,就纯粹是在晒太阳和感受清风的放空自我了。 可这般什么话也不说的做派,却着实震到了一直以来在对方面前占据上风的李师师和苍小玄。 两人显然都十分心虚,前者拿起书籍遮蔽了有可能投向面颊的视线,后者坐在卷轴里漂浮在半空假装在睡大觉。 拂云观这时的氛围一时分外沉默。 李师师忍不住开始纠结究竟是因为小玄乌鸦嘴,还是因为自己太倒霉的问题,却又罕见的有些小怂,不敢出声,只能继续假装看书。 于是在这种微妙的事态下,两人自然没有再谈溜出去偷窥的话题。 江溶月无意间守护了自己师尊的约会,倒是暗合了她尊师重道的本性。 嗯,可喜可贺。 …… …… 咕噜噜。 泉水与热气滚动,男孩感受着全身暖洋洋的触感一时有些舒畅,这本该是可以安然至睡意萌发的画面,但却由于后背处传递而来的柔软滑腻与轻柔的呼吸声,变得分外微妙。 “华,你离得太近了。” 少年清美的脸蛋微微染霞,不知是因为泡在温泉内,还是觉得羞耻,只是声音依旧透出以往一贯的平静。 仙人低垂眼眸,素白纤长的指尖轻蹭着游弋的鱼儿,唇瓣微翘,淡淡道: “有什么不对吗?” 苏青安的身体本能告诉他明显很不对劲,哪怕只有十三岁,但基础的生理欲望依旧存在,但偏偏之前被树立的谎言则表示夫妻之间这种级别的接触,毫无不对劲的地方,让他有苦难言。 若是此刻少年转过头,便能窥见一片雪白的背脊。 其上的脊柱沟线条优美,水珠顺着冰肌玉骨滚落而下,却是在触及艳丽的春色之际淹没在淡薄的热气内,分外惑人。 但即便不回头,脑海里依旧下意识浮现出了一些能进行想象的词汇。 红梢雪肤,乌发艳色。 当下,少年的脸蛋愈发滚烫。 他将脑袋沉入水底,任由水面发出一阵声响。 “咕噜咕噜。” 可恶。 师师姐,快来救我! 35.原来我们不仅结婚了,还有女儿? 咕噜咕噜。 为了避免泡晕或者窒息,导致被紧贴着后背的少女提溜起来,遭遇更羞耻的画面,男孩在逃避了一会儿后,又乖巧地将脑袋升出了湖面。 苏青安呼吸了会儿空气,又是隐约能闻到对方身上自然渗出的淡淡香味,那是以馥奇调为旋律,夹杂着灰尘感,极为贴近自然的奇妙气息,柔和朦胧且不透明,又透着骨子近似梅花般的冷意。 若顺着联想,就像是沐浴着清冷月华的广寒之地,正违背着季节的规律,盛开着漫山遍野的联簇成团的栀子花,远处的溪流流动着半碎的冰,发出清脆的潺潺之音,最后徐徐的清风将所有的要素与意相糅杂为一束,呈现为记忆里抹不去的气味。 这份气味里冷是主调,可却在彼时反倒成为了温泉的帮凶,叫少年的身躯与意识愈发滚烫,几乎难以也不想去克制自胸腔与本能赋予的情绪。 苏青安分明仅是安静的贴在少女柔软的背脊,却仿佛一道于大海之上被浪涛不断席卷裹挟的小舟,逐步不能自己。 男孩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疼痛感让之稍微清醒了一会儿,他隐约记忆起来以前自己似乎遭遇过近似的危机。 那位在逐火之蛾内部论坛里投诉稿件逾越四位数的梅比乌斯博士。 对方在给自己喝的红茶里下了佐料,不知利用什么手段钻了【念】的漏洞,使得彼时的他进入了不可描述的诡异状态,一时差点出轨。 嗯,那个时候总该结婚了吧? 毕竟都快到距离死期不远了,所以出轨的定义并没有错。 总之,苏青安朦胧的记忆里能确认在那时也是近似的氛围。 可比起眼下的自然而然的旖旎与暧昧,梅比乌斯的操作就显出了一种工业香精的劣质味道。 简单来说,后者能依靠意志力去抵抗,前者则让少年潜意识里认为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去用意志力进行抵抗。 苏青安拥有着将所有欲望与情绪压抑至宁静的能力,却由于那句“我们结婚了,是夫妻”的话语认定没有挣扎的立场。 在这种基础上,他只能以迂回的方式拒绝继续陷入旖旎的沉默,思考怎么样自然的出言抛出可以打破沉默的话题。 温泉内的热气袅袅。 少女的身躯被轻薄的单衣紧贴勾勒出纯欲的弧度与线条,她听闻着自己的呼吸、身后人的呼吸、两人沉默之间,瀑布落下内在热气里交织的呼吸,凝脂般白皙的肌肤逐步渲染上珊瑚粉。 她低垂眼眸映入的是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的山峦迭起所绵延的盛世人间,朝外望去又是白玉般修长混匀的双腿,以及足尖透出淡粉色的圆润指甲。 仙人本不该有世俗的欲望,却在这时被身后的存在打碎了冰冷的神像,将炙热而滚烫的七情六欲尽皆塞进其内,混匀出了古怪的情绪与反应。 少女没有产生生理反应,依旧在这场男女之间的对局里高高在上,可心下却生出了对另一方的垂怜与喜爱,甚至将之燃起的欲望填补熄灭的念想。 两人背靠着背。 那人纯黑又接近鸦青的长发与少女的冬灰色长发宛若水草般在浮动的温泉之内,好似水草般磨蹭交织安然律动。 她的肌肤较为敏感,便是隔着两层双方的薄衣依旧能清楚感知到根根发丝的微渺传递来的按压感和力道,由此瞳内的弧光泛着细碎如金箔的质感,分外醉人。 符华分明未被勾起生理欲望,可这般琐碎而细腻的接触所引发的喜悦和温暖,则依旧让其为之酣然,逐步沉沦。 最初来此的理由和目标似乎都已然失衡,她愿意继续与之待在这处云龙瀑很久很久。 无论,中间会发生什么…… 那人装作淡然的低声传来: “华,你不是说,云龙瀑里有你以前埋藏的心印吗?” 对方的问话是那样近,却在温泉内显得有些飘远。 少女纤长的指尖曲卷着胸腔前的发丝,思绪不由偏移。 如果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丹朱和苍玄喜欢冬天的时候一边在湖里泡温泉,一边喝酒或者吃刨冰,夏天的时候则一同泡在寒潭里,听闻着湖水不断被瀑布溅跃而起的喧嚣,互相懒洋洋的聊着天,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语。 那是很好的过去与时光。 但现在……也不差。 她唇瓣微翘,低语道: “嗯。” “你也想看吗?” 苏青安沉默了一下,问道: “……那是关于什么的记忆?” “关于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兴许能寻到一处埋藏着大量妖魔尸骸的准确位置。” 符华的口吻淡淡,配合着言语内的信息,透着公事公办的正经,很难想象她晶莹如玉的耳垂已然渲染得满是红晕,眼眸里也趋于波光潋滟,这份仙落凡尘的反差感兴许才是叫人欲罢不能的地方。 少年不曾窥探对方此刻的模样,他深知自己处于一个边缘线。 一个有足够理由去放纵的人若是真当觉得沉溺欢愉才是正理,没有理由选择去克制。 所以但凡出现差池,他们大抵就会在回太虚山的第一天迈入更高的殿堂。 这并不坏。 但自己依旧想在恢复全部记忆之后,再思考这方面的事情,否则总觉得这是对赤鸢的不尊重和不公平。 所以少年在想这句话里有没有陷阱,可怎么想关于妖魔尸骸区域的记忆也不会夹杂任何关于这般境遇的催化剂。 而苏青安也不愿意让话题再度戛然而止,其余的话题总能有歪楼的风险,这般正经的事情已经是最不容易歪楼的类型,不能错过。 于是他思量片刻,便回应道: “那能给我看看吗?” 符华的唇瓣掀起弧度,笑着对着蒙蒙的雾气伸出了手掌,至此心印自湖底抽离而出,如胎记般缓缓刻入之上的肌肤,密不可分。 她轻声低语: “好啊。” 还未待对方回应,温热的湖水如银花般绽开,细碎的波澜朝外跌宕而出,化为远方圈圈点点的涟漪。 哗啦,哗啦。 至此,细微的喧嚣散尽。 少年的鼻腔被深远的幽香拥入,伴随而来的温软则蹭过发丝,贴敷在背脊,将那人的肌肤与温度前所未有的呈现在鲜活的感官,他的大脑在一瞬间停止了思考,至此宕机,唇瓣翕动却一时无言。 仙人就这样若无其事从其的后背处将之拥入怀抱,印着心印的手掌则缓缓拂过对方的面颊,定格在双眸之上,由此唇瓣蹭着那人柔软的耳垂,轻轻翕动,吐出绵软的呼吸,低语道: “一起来看吧。” 苏青安分明在观看着远古的画卷,无法发觉现实的光景——也不敢刻意观看——可却依旧被纤细的手指逐步接近的触感,以及此后的动作刺激的呼吸紊乱。 此后的记忆变得暧昧而朦胧,似在雾里垂落凋零的花儿,他仿佛从温泉被接洽更为庞大且缥缈的地带,全身的感官都陷入温柔的哼鸣之间,如摇曳着般晃荡,神魂为之颠倒。 少女在彼时好似被拽进淤泥,意识则依旧超脱的神佛,分明指染污秽,却还是那般高高在上,不顾自己于红尘内风化的泥塑,垂怜着心内的爱恋。 糟糕糟糕糟糕。 假设继续沉溺于这份温柔的包容,之后的发展便将走向未知并违背最初的本意了。 可哪怕意识如此告诫,少年却依旧舍不得且留恋着对方的怀抱。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人的手掌放松了力道,缓缓离开。 他由此重见光明,可又迎来了更深的危机。 “这份记忆,你觉得够吗?” 少女的喃喃自耳畔处如玉珠垂落,颤鸣着他颈部的肌肤,使之如被砂纸磨蹭般逐步染红。 苏青安的指尖战栗,拂过温热的水花,皓腕上的红绳则在波澜乍起的瞬间微微氤氲出淡淡的光辉,其上的铜锁摇曳。 末那识在情绪接连不断攀登高峰之际,变相加速了小羽毛的苏醒,造就了这般不算巧合的巧合。 在呼吸逐步交叠的暧昧光景下,溃散的红绳则于两人茫然的注视下化为了一只黑发黑瞳的女孩噗通一声跌入温泉当中。 哗啦,哗啦…… 她迷糊的冒出湿漉漉的小脑袋,眨巴着眼眸望着四周,可爱的脸蛋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唯独乌黑亮丽的瞳内焦距有些溃散,显然是刚睡醒不久,处于大脑空白的迷惘阶段。 苏青安盯着这只与自己这幅模样极为相似的女孩,被拉升至高涨的欲望直接熄灭,大脑瞬间被这个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的有些混沌,默然无语。 原来我们不仅结婚了,还有女儿了吗? 一直以来忽略着心底羞耻情绪,十分游刃有余的仙人则在此刻陷入了同样的状态,微微怔然。 原来我们真的结婚了,还有女儿了吗? 苏暮汐与苏青安的样貌极为相似,在她刚初生不久就被两人吐槽像是对方年幼时期的女性版本,在如今苏青安只有13岁的现在,这份相似就更加明显,自是一眼被认出并推断出了合理的身份。 两人对视一眼,暂且决定将思考留待之后,几乎是趁着女孩还处于懵懂的瞬间,各自展开了行动。 少年敛目凝神,【圣痕】撬动,蒸发掉单衣之上的所有水分,起身将傻乎乎的女孩拽入怀中,立于虚空走至岸边,从木屋拿出毛巾开始准备给对方擦拭湿漉漉的脑袋。 仙人则望着湖泊里象征着方才对方狼藉状态的事物,眼尾微翘,任由唇瓣的弧度上扬,在刹那蒸干了织物内的水分,任由衣袖垂下,将之振动。 整座湖泊的热气腾腾转为漫天清凉的水雾,其内的温泉直入其余的支流,迈入远方悬崖的渊底,又持续朝前,不知往何处去了。 少女瞥了眼重归清澈的湖泊,便朝着女孩的方向走去,天地之炁化成风儿将岩石上的外衣卷来,她则任由青墨色的衣衫挂于肩膀,遮蔽了大半白皙的肌肤和隐约的春色,赤/裸的足弓踏过尘土却依旧一尘不染。 符华看着眨巴着眼眸的小女孩与在之背后拿着毛巾给她擦脑袋的少年,只觉得这像是见到一对兄妹的画面很是好笑,她蹲下身子,捏了捏女孩的脸蛋,对苏青安问道: “你还记得她吗?” 苏青安瞥了眼手腕上不翼而飞的红绳,感知着自己与眼下这个小东西的灵魂链接,眼眸低垂,迷惑却笃定的回答道: “我不知道,但……她是那枚羽渡尘。” 符华闻言,有些哑然。 她在此前便判断了对方的羽渡尘已然不再是自己最初所给予的神之键分身,构成了自己的主体与灵性,可却怎么也算不到对方能变成一只与苏青安幼年时期贼像的小女孩。 苏暮汐比两人更迷惘,在她的视角里就是刚刚还被封印在末那识里一直被闭麦,还要强撑着阻止两位家长互相残杀,简直无比心累且痛苦,结果转头一醒来,就直接转接到了两个人相亲相爱,甚至在一起泡温泉,搞坏事的和谐画面。 这是什么诡异且快速的两级反转? 出生不到一年的小孩子完全理解不来好吗? 但女孩很坚强,她很快就理解眼下的事态究竟是什么情况。 一只之前人格无比空白,宛若傀儡的小苏。 一只处于淡泊无情的仙人状态且没有相关记忆的小符。 ——这两人的状态完全就不可能认识自己。 于是女孩想来想去,结束了发呆,开始委委屈屈的做自我介绍: “我是由小符和小苏的灵魂物质堆叠在羽渡尘里所诞生的意识,名字是苏暮汐。” 一直以来都举止从容,态度淡然的少女听着对方冷淡又透着股奶味的声音,忍不住从将之抱住。 她看不得这么可爱的孩子委屈。 再说了,用自己和苏青安的灵魂物质所塑造出的意识和女儿有什么区别嘛? 凭空天降了这么可爱的小棉袄,简直是人间惊喜。 虽然时机有些微妙和叫人遗憾,但她还是很开心。 符华笑着说道: “那以后小汐就和我们一起住在太虚山好不好?” 女孩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回抱住了仙人的腰肢,把脑袋埋在她的怀里,低语道: “可是小苏和小符都不认识我了,不会觉得别扭吗?” “我不想让你们不开心,我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不出现的。” 苏青安撸着她脑袋上湿漉漉的头发,强忍住将之举高高的念头。 怎么可以这么乖? 少女笑着说道: “虽然我和苏青安是不记得你,可不代表会不喜欢你啊。” “小汐这么可爱,我们一见到你就很喜欢了。” 苏青安附和道: “嗯,而且你当时不是试图阻止我对华出手吗?以前也有听到过你的声音,所以你应该有以前的记忆。” “就算我们想不起以前的事情,听你慢慢说就可以了。” 苏暮汐闻言刚觉得有些开心,又借此回忆起之前待在对方末那识内受苦受难还没饭吃,天天找小苏聊天却被闭麦,还要看着对方吃好吃的等等伤心往事,忍不住瘪了瘪唇瓣,有些难过的说道: “小苏之前不理人,好坏。” 苏青安顿时心虚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无论是什么理由,小羽毛说的确实在那段时间内饱受煎熬,十分可怜。 少女闻言笑着瞥了他一眼,低声安慰道: “那他现在认错悔改啦,想要弥补小汐,你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呢?” 苏暮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小脑袋,表示愿意。 她是很听话的孩子,哪怕觉得委屈,也能分清楚彼时的对方不理自己是正常状态。 不如说那样的小苏还能和这个阶段的符华走至这个阶段,简直是某种意义上的奇迹,实在远超过她原先最好的预期。 这般结果,其实已然让女孩心底的小委屈散去了大半,转而的则是为那个结局被延续至如今画卷的开心与欣然。 本来应当于不知何处的世界泡燃烧殆尽的苏青安。 本来应当在方舟之旁,垂泪无言的符华。 这样的两人能以重启为契机,再度相知相遇,便是丧尽了原先的记忆,也是一件足够叫旁观者欣慰的事情。 苏青安的嘴就比较笨,他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歉意,只能从恢复约莫一半的记忆里追溯着曾经拥有的技能,最终认真说道: “……我最近回想起来怎么做饭了,我会做好吃的给你吃。” 苏暮汐抬起小脑袋,如数家珍的说道: “那我要吃薯片、慕斯蛋糕、棉花软糖、巧克力、还有绮罗姐姐和珮泊姐姐以前买给我的冰淇淋。” 苏青安:…… 符华:…… 这个时代真的会有这些东西吗? 少年心虚的说道: “这个大概做不出来哎。” 苏暮汐眨眨眼睛,问道: “那蜜桃乌龙和桥头排骨呢?” 苏青安深呼吸一口气,望着女孩亮晶晶的大眼睛,幽幽说道: “我会做的比你原来吃的那种更好吃。” 伴随着女孩展露出喜悦的微表情,他才松了一口气。 可少年隐约觉得十分微妙。 虽然还没恢复记忆,但这种一夜醒来成家立业,儿女双全的诡异感觉究竟是什么鬼? 好怪啊。 算了,慢慢习惯吧。 …… …… 于是,太虚山的人口再度加一。 36.苏暮汐是团宠。 苏暮汐正式入驻太虚山,是让所有人都为之沉默的一件事情。 除却身为当事人的符华和苏青安,剩下的苍玄之书、李师师、江溶月都对此感到猝手不及,分外震撼。 尤其是前两位原本打算去偷窥的“反动”分子,在看到那只小女孩后都纷纷悔不当初,只觉得自己错过了极为刺激的一幕和秘密,害得如今只能依靠对方含糊不清的说辞和自己的脑补开始编织出各种奇奇怪怪的答案。 李师师认知有限,当下就直接按照以前阅读的志异与看小故事的经验,开始漫无边际的脑补。 在她的理念里无论是赤鸢仙人还是苏苏无疑都不是正常人类,所以去用人类的正常生理结构和认知理念去进行判断是没有必要的行为。 这么一想,他们如果在云龙瀑里直接完成了生命大和谐,原地生出一只女儿也很正常吧。 仙人之间的生殖稍微特殊一点,完全合理。 毕竟哪里有人类能飞天入地,又寿命无尽? 常规的逻辑在这种存在的身上只是一种认知上的束缚,除却折磨自己以外就毫无意义,不如彻底放空。 在这种近似“自暴自弃”般微妙的心理下,李师师几乎没多久就变得很淡定。 另一方面,在她的眼里,两人发生关系是很正常的事情。 都说以前是夫妻了啊,怎么想都没必要大惊小怪。 至于是否算是炼/铜? 凡俗的规矩又不能适用于这两人身上,何况在这个时代男子十五岁便能成婚。 虽然苏苏看起来倒是更小一点,但他又不是人类,明显是那种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仙人,拿外貌的年岁规矩去约束这种存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不过说归是这么说,在认定苏暮汐的出现的理由是这般之后,李师师依旧会觉得很怪,凡俗的常识是所有的人生轨迹与积累至今的潜意识习惯,自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抹除,使得她依旧有着看自家人早恋的诡异心态。 而苍小玄就和李师师这种对赤鸢仙人过往以及本人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不一样,她完全明白符华的能力以及过往,唯一的空白期就在于自己于大唐昏睡至近日的几百年间,可这几百年理论上不应该出现这般变化。 小玄对苏青安的来历一无所知,更对苏暮汐的出现无法理解。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一如往常的睡了一觉,结果醒来以后原本应该单身到老,一生内和男人没有任何相交轨迹的家里蹲姐姐突然现充了起来。 不仅直接和顶级帅哥结了婚,似乎还在一夜之间经历了无数爱恨情仇,还多出了一只小奶包,是她的女儿。 完全不对劲好吗? 简直恐怖到叫人失去了质疑的欲望。 这让小玄明明知晓对方不具备这种瞬间生出女儿的诡异能力,却依旧只能放空自我坦然接受。 毕竟按照当前的科技技术,自己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就苏醒过来,本身就是一件奇怪且无法用逻辑来形容的事情。 既然自己本人身上都发生了常理不能解释的情况,那对于其余人的异样也只能选择包容。 何况,哪怕这份改变来得猝不及防且毫无缘由,可所造成的结果依旧走向了自己原先没能抵达的美好成果。 赤鸢这样,算不算得到了幸福呢? 苍小玄并不明白,却清楚便是自己不曾昏睡也无法做到比现状更加完美,或者说远远不如才是正常的趋势和走向吧。 这只武装人偶一直以来都并未问询其相关的事情,像是生怕对方会感到为难,也像是害怕这般作为会像是戳破肥皂泡般毁去眼下的美好。 恍若故事大王里那座每逢阳光便会消弭在最后一丝月华下的童话城,又仿佛用云朵和梦想拼凑出的糖果屋终究会塌陷在无人知晓的黄昏,受此熏陶的小玄能理解到美好的来之不易,自然就在幸福来敲门的时候趋于小心翼翼。 而在这里面唯独江溶月什么都没有思考。 她没有脑补也没有感慨,只是觉得自己多出了一位晚辈,以后拂云观更热闹了,是一件好事,态度平缓而淡然,又透着一丝亲近。 所以当仙人牵着苏暮汐踏进拂云观之际,伴随着一阵极为僵硬的诡异沉默,以及比对方大不了的男孩进行了介绍后,众人就像是被上满发条的人偶,展开了猛烈的行动。 小玄晃晃悠悠的飘荡了过去,从怀里恋恋不舍的拿出了麦芽糖塞到女孩的手里,用蔚蓝的大眼睛盯着她,说道: “你好呀,我是苍玄之书,你可以叫我小玄。” 苏暮汐眨巴着眼睛,说道: “嗯,我记得小玄的,我的本体是羽渡尘,有小符以前的记忆哦。” 她倒是记得对方有多贪吃,所以对这份礼物感到很珍惜,诚恳的说道: “谢谢你的糖。” 少女一袭红衣分外惹眼,几乎是在靠近的同时便自然裹挟着一阵梨花般的淡香与柔和的药味,她眉眼温柔,笑容随和,就这样毫无距离感地凑了过去,递出一道精致的发簪,侧着脑袋问道: “小汐,让姐姐抱抱好不好?” 苏暮汐望着她,想起了苏青安之前对自己和对她的态度对比,以及那桌每天不重样的馋人菜肴,顿时有些不开心,但又是想起苏青安前不久答应的事情,情绪就回落至正常。 女孩心底知晓不能自己之前对李师师的不喜欢都是只是孩童无理的偏见,若是换一位捡到了苏青安,让他受苦受难,那自己才会更加不开心。 按照这个道理来讲,她感谢对方还来不及,又怎么能含有偏见和不喜? 小女孩思量想去,收下了发簪,然后犹豫了一会儿,上个纪元陪珮泊姐姐看的动画片里大家吵架没多久就会互相原谅对方了,自己不能这么小气,所以她伸出了小手,张开怀抱。 李师师见状喜笑颜开,当下就抱住了女孩娇软的身躯,蹭了蹭她的脸蛋,忍不住叹息道: “苏苏你女儿好可爱啊。” “以后能不能让她陪我睡觉呀,抱着一起睡肯定很舒服。” 苏青安幽幽道: “你自己问小汐。” 苏暮汐闻言抬起小脑袋,诚实且无情的说道: “我要和小苏一起睡,不陪姨姨睡觉。” 李师师先是一阵失落,又是注意到了小女孩对自己软糯的称呼,顿时眼眸变得亮晶晶,她rua了几下对方,显然是对这个新奇的辈分感到很开心,但是表面则依旧有些矜持的说道: “嗯,姨姨也是大人了,确实不需要小汐陪着睡。” 她忍不住说道: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我还是很喜欢小汐,谁让你这么可爱啊,你一来呀,连苏苏都有点不香了呢。” 江溶月无言无语的站立在一旁。 这个人实在不是很会在和小朋友进行初次见面时拉近关系的手段,就连自我介绍在脑内过滤一遍以后好像也显得十分僵硬且冰冷。 这让她有些苦恼却由于性格而不显露于面上分毫,看起来像是放置在一旁的雕塑和热烈的氛围有些不合。 李师师则笑着将对方拉扯了过来,自顾自的介绍道: “小汐你看,旁边这个冷冰冰的漂亮姐姐就是你妈妈的徒弟,她叫江溶月,你可以叫她溶月姐姐。” “虽然看起来比较凶啦,但其实内在是很柔软内敛的人,遇到坏人肯定会保护你的,以后我们要好好相处哦。” 江溶月感受到小女孩闻言后投来的目光,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 “如果师傅同意的话……我可以带你下山玩。” 苏暮汐侧了侧脑袋,有点开心。 江溶月的存在,变相说明了苏青安的出现已经导致了符华的改变。 虽然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但小符确实提前几百年受了徒弟,哪怕没有立即创立出原先的太虚剑派,开始广收门徒,可这份改变已然不容小看。 所谓的改变未来,就是用一点一滴的因果与改变最终引发出的矛盾螺旋,粉碎掉原先的结局。 而现在,就是最初起步的开始。 她仰着小脑袋,回应道: “嗯!” 一瞬间被视为空气的仙人和少年对视了一眼,又忽地将目光交错而过,齐齐回忆起了温泉里的荒唐画面。 符华回过味后倒是情绪波动并非很大,在她想来若是对方愿意,便是在云龙瀑里抵达最后一步也没关系。 这是由于每逢与对方亲密接触,源自比那两道世界线记忆结合起来更为浓重的情感都会成为催化自己更加怜爱对方的药剂。 少女隐约明白,即使并未恢复全部与对方有关的记忆,可相关的情感却已经提前一步破坝而出。 这大约就像是在庆州斩妖除魔时所感应到的不安与焦躁,都是情感先于记忆出现在了脑海当中,驱使着自己的行动逻辑与本应维系的性格和行为模式产生偏差。 而处于这个时期的符华与人进行感情上的交流,本来便无法显得多么热烈,一切都会趋于水到渠成,基本确认恋人关系就会直接迈入老夫老妻的平淡模式。 她本人虽无任何经验,但由于经历的问题,对仪式感和婚姻这个形式的看重几乎可以说是分外寥寥,这也就导致了某种程度上的随心所欲。 无论两者从前是否进行过婚姻这种凡俗之礼,仙人都不介意与对方进行任何形式的生殖行为。 而偏生这种只针对苏青安的观念还不裹挟任何属于自己的私欲,只存在着为对方考量的无私,透着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纯然与圣洁,可对比起表面的行为,这份内核的反差却使得整体更为涩气。 假设前面在云龙瀑时,少年对彼时的状况毫无欲望,那她完全不会主动将之拥入怀抱,乃至伸手为之平息欲望,画面将会直接切成少儿频道,十分和谐友爱。 可一旦苏青安确凿存在世俗的欲望,这份几乎摒弃犹豫和羞耻,仅存怜爱的果决就会沦为无与伦比的大杀器。 若非小羽毛恰巧醒来,他很难保证自己是否能顶得住这份陌生而缠人的诱惑与快/感。 苏青安本身是较为传统且笨拙的类型,一路走来基本都在渐进的奏响着如史诗般宏大的悲歌,每一次挣扎与重来都跌入了更深层次的深渊与谷底,对这种方面完全没有改变与磨砺的机会。 少年对越珍惜的人就越是在乎那些哪怕对方都不在乎的细节,在真正回溯至完全的自己之前,他并不想与之发生关系。 哪怕由于灵魂生命的特性,身体十分诚实也是如此。 所以,此刻的他心情十分微妙且复杂。 今天的好消息其实蛮多,首先是地位类同女儿的苏暮汐醒了过来,并疑似知晓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次要的则是云龙瀑的心印之内确实存在着一处埋藏着大量妖魔的准确地带信息。 只是情感上则郁结于什么时候自己和对方婚后生活的记忆才能彻底复苏,使得对这些事情的在乎程度有了一定的偏差。 年幼的少年不由叹了口气,他走至被诸人簇拥的女孩身旁,捏了捏她的脸蛋,叮嘱道: “小汐,你先在这里陪师师姐和溶月玩吧。” “我和华要谈一下关于妖魔的事情。” 苏暮汐闻言想了一会儿,她虽然知晓两人以前的关系和很多记忆,可在两人关系已然和睦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后,其实里面已然没有了多少能给予现状帮助的有效信息。 换言之,她至多也只能帮助他们完整了解一下前因后果,其余的事情就则有心无力。 毕竟以小羽毛的视角来看,由于苏青安的刻意隐瞒,她连对方最后如何与伏羲对抗的经过和细节都完全不清楚,甚至对梅比乌斯和其之间的合作也一知半解。 所以小女孩只是点了点脑袋,表示同意。 而在两人走后没多久,苏暮汐就被李师师抱在了怀里被她和小玄一阵揉捏,贴贴。 旁边的江溶月则在犹豫要不要伸手,显得十分纠结。 至于苏暮汐本人,她已经在时雨绮罗、卡萝尔、符华等人的训练下对这个境遇很习惯了,当下就任由对方乱rua,显得很佛系且淡定,直到觉得不想被撸以后,才瞬间消失,化为袖珍可爱的白雀儿扑凌着翅膀躲起来,与小玄玩起了捉迷藏。 嗯,此后被江溶月悄悄捉住,开始被小心翼翼的顺着毛撸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 …… 仙人走至拂云观的边缘区域,对面是出云阁,之上则是一望无尽的川脉接连着如碧水般的天色,她瞥了眼之下的崖底,却是对旁人打开了话匣: “你从那场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苏青安将之前不健康的触感与念想全部摒弃,回忆起了那枚心印的画卷,回应道: “我看到了一场即将结束的战场,气势如虹却已然满身斑驳的甲士半跪在尸山血海当间,紧握着长戟,逐步失去呼吸,远方是几乎难以数尽的死士和妖魔接连成惨淡的光景。” “除却中央的那位甲士,其余兵卒们的惨嚎和战马的嘶鸣都逐步沦为异质的扭曲与凄厉,他们……在被迫崩落为妖魔。” “而那之上,天穹出现了局域的诡橘斑斓和大地上宛若地震般的出现的裂缝遥遥相对,似乎在互相呼应。” “画面的最后是焚尽万物的惨白天象。” “想来,那大概是你到场了。” 符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那是我首次无意识间迈入末那识之后,第一次主动迈入羽化态。” “一场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意外出现了,而这甚至与蚩尤那次不同,你寻找不到它出现的理由,只能是将之称为如流星如地龙翻身如海啸般的意外。” “只不过层级更为广大一点罢了。” “而也是经历过那次事件以后,我才明白【羽化态】存在并未一无是处,哪怕这与自己最初的愿望完全不同,甚至本末倒置,可我依旧是依靠着这份力量才将那场灾害消弭到了最低。” “如果说,有什么是有可能让在这个时代就让你将基因彻底觉醒的地方。” “那寻遍这个世界所有的角落,也只能是在那里。” 苏青安颔首道: “在这半月以来,我通过恢复的记忆判断,本以为你会给予我去量子之海的答案。” “毕竟按照如今时代的妖魔水准与层次,哪怕度过一千年也无法将之填补圆满。” 少女唇瓣微翘,却是无奈道: “我在很久之前便与我的同伴失联了,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我记忆里残存的量子锚点未必还能让我们全须全尾的进入和返回。” “毕竟……和我们用了休眠仓直接睡了五万年不同,这些设施是真切的经历的时光的考验。” “我不能拿着神州再也无人庇护,以及你生命会有危险的可能性去进行赌博。” “所以,只能是那里。” 37.细思极恐的真相,薛定谔的历史。 苏青安明白对方的意思。 从实际出发,想要满足一头行星级崩坏兽的食量,现阶段唯有量子之海才是最优解。 这并非说明里面必然会存在着大量的崩坏兽,而是在忽略如今时代的局限之下,沉没着大量世界泡的量子之海内部远比当前的本征世界更有值得探索的价值,也更拥有潜在的希望。 那些自叶子世界被崩坏机制筛选为世界泡,最终落于量子回廊缓缓郁结为无尽的银河,其内偶尔会残留着当初被机制筛选时的帮凶,哪怕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然不存原先的万万之一。 可整道量子之海内部却必然拥有着足够喂饱苏青安的大量妖魔。 只不过就如符华所说的那样,本征世界经历了五万年的岁月诞生了全新的文明初火与人类种族,原先自上个纪元保留下来的设施都是化石级别的古董,在没有相关技术进行检测和维修的前提下,贸然运用的风险过于庞大。 符华有一定把握自量子之海的乱流之内重新回归本征世界,但会浪费多长时间就完全是未知数,可能此去一个来回,相识的人们便都已寿尽,故地更是沧海桑田。 若还未抵达原本的目标,落得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更不划算。 何况,在只能用【圣痕】,末那识被锁的情况下,他未必具备在量子之海寻到归结路途的能力。 这代表中间一旦分离,就会酿成大祸。 所以,苏青安对符华的判断并未质疑,他只是问道: “具体当时发生了什么?” “你的那枚心印里所给予的信息并不够充分。” 少女闻言,瞥了眼自己手心处缓缓隐去的心印,唇瓣微翘。 如果在这个时候直言是因为那番动作,才让对方没能窥见完整的信息,他会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符华压抑住心底零星涌现的恶趣味,认真解释道: “那是发生在战国时期的一场战争,后世将之称为长平之战。” 苏青安能从记忆里知晓这一段到几千年后都叫人耳熟能详的骇人历史。 少年依稀记得在春秋战国时期,韩国上党地区的郡守发现自己治下的区域被君主割让给了秦国,由于他不愿降秦,就将自己所辖的城池献给了赵国。 而得到了这把好处的赵国自不愿意随意将城池割让回去。 于是秦国派出大将,命武安君——白起——起兵征讨,才有了后来赫赫有名的长平之战。 最终的结果则是,武安君白起坑杀了赵国大约四十五万大军,秦军也是战损惨重,牺牲了对方战损数量大约一半的将士。 可这场在历史留名的战争,又为何会和超越时代规格的崩坏现象联系在一起? 仙人阅读着心印内的记忆,娓娓道来: “我之前说过,那处地界的存在只是因为一场没有道理的意外。” “而在意外发生之前,这场战争本身其实也涉及到了需要让我出手进行干涉的东西。” 苏青安猜测道: “秦国或者赵国有一方之内利用了崩坏进行战争,是吗?” “在地脉裂开,天穹出现斑斓之前,那些士兵或许便已经在不可抑制的迈向死士化,而造成这样结果的理由只能是有一方,或者是双方都利用了崩坏本身,才能造就这样的结果。” 符华颔首道: “彼时的武安君白起是天生圣痕的持有者,他的圣痕能力很特殊,天生便能通过杀伐之事积累近似于杀意实体化的精神力量,并逐步将之渗透在全身,最后蔓延在自身所掌控的天地之炁。” “白起所带领的将士无论是否拥有炁决资质,都能在短时间内在战场上借用到天地之炁的掌控权。” “所以在那个时代白起所带领的军队几乎所向无敌。” 天生圣痕,白起? 苏青安将疑惑暂且按捺,问询道: “如果是这样,除非当时的赵国也有一位天生圣痕持有者,否则战场不可能展现的这般惨烈。” 少女陈述道: “事实上赵国确实将白起逼迫到了那般局面,他们本身是劣势到被合围剿杀的一方,可却在最为关键的时刻,使用了禁忌的手段。” 符华的面上流露出几分复杂的情绪,她叹息道: “这个纪元的人类让我见证到了这个族群天生的创造力与潜能,哪怕我并未传播相关的知识,彼时的赵国依旧有着能人异士制造出了对崩坏能的利用手段。” “虽然很粗糙,但的确是从大量天地之炁内萃取而出,以不知何等手段精炼而出的结晶,最关键的在于,其内还结合了生物学和化学,夹杂了专门针对人体的病毒。” “赵国的军队在被逼到绝境之际使用了这份崩坏侧的生化兵器,结果就是除却白起,其余的将士都在我赶到不久后尽皆死绝。” “而此后发生的事情,就有些近似于丹朱以前散播的神话,仿佛意味着杀伐过重,引来了天谴一般,先是维度与时空的撕裂感,然后是量子之海的支流如雨般落下,再是恰巧的地龙翻身。” “最终如瀑布般垂落而下的量子之海支流内部,还裹挟着一枚接近衰亡的残破世界泡,它们一同落入了裂开的渊底,顺带着那些将士的尸骸,化为了一道宛若天堑的死人坑。” 这番话内的信息量很大很大。 从整个事件来看,长平之战本身与量子之海的突然乍现其实完全没有能刻意琢磨乃至联系的隐性逻辑。 两者之间风马牛不相及,无论怎么看待都只能得出意外的结论。 而其结果就是,那枚世界泡与量子之海的支流镶嵌在了本征世界的一角,化为了特殊的地带。 苏青安想了想,说道: “这应该还不是结束,而且从你进入了羽化态来看,过程大概被你省略了很多。” 少女应允,继续陈述: “嗯,本征世界的维度和时空在那一个刹那紊乱了,如果我当时不出手,神州会有极大片的区域被止不住涌入的量子之海吞没,世界泡也将覆盖扩散,到最后究竟能造成什么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在那种情况下,我只救下了部分的幸存者以及白起。” “有很多在后方还未被生化武器波及的士兵则不幸被卷入了那枚世界泡当中,不知生死。” “世界泡与量子之海的支流在维度紊乱结束后,被截断在那道渊底之下,形成了一块独立于本征世界的外空间,后续持续近乎千年的时间,神州区域的大部分天地之炁都会朝这汇聚。” “而在战国末期,天地之炁直接告罄,彼时的武夫都认为末法时代到来了。” “武安君白起在那场战役内圣痕能力得到了重大反噬,他在原先的环境下本该不久后就会自然故去,但大环境的改变则改变了这个结局。” 她顿了顿,抬眼说道: “我前不久刚说过掌权者的势力不靠近太虚山,这份约定俗成的规矩的理由吧?” 苏青安闻言将之联系起来,得出了答案: “围你山门的那位难道是秦始皇?” 在得到符华的肯定后,他继续道: “如果是他在位的时期,白起已经死去很久,天地之炁的衰落和时间的流逝大抵使得会炁决的武夫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在那几十年的岁月里也因为妖魔不再诞生,没有了出山的理由,不显半分踪迹,在整个神州都没了崩坏的情况下,他会生出不信仙神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仙人并不在乎那遥远的过去,她只是继续道: “那处空间不断汲取天地之炁,直到前些年大唐时期才逐步止息,神州的妖魔也开始反弹一般不断滋生,那时我常会去长城去帮助那里的将士将攻城的妖魔清理,而在期间空间对本征世界毫无影响,处于极为死寂的状态。” “我当初运用基因能力在那处深渊之上用泥沙和岩块堵塞住,并耗费了一些时日将之上绵延出了一片微型山脉,顺带留了一道能够进出的通道。” “期间进入过一次,确认了对神州不会造成危害后便选择了离开。” 苏青安问道: “华,你是否有想过那场意外之后背后的缘由?” 比起纯粹毫无道理的意外,他更倾向于其余的看法。 在升维成功后,少年所立于的视角和存在本身都使得目光与感知与以往截然不同,不仅能轻易的跨出叶子世界,在虚数之树与量子之海之间肆意行走,也能轻易的窥见位于遥遥在望的其余叶子世界的繁荣与否。 而虽然仅是几个瞬息,但他确实看见了很多和本征世界一样在崩坏之下挣扎的文明。 至此以后,少年即便暂且无法重现升维生命的伟岸,依旧拥有了超越以往的见识与认知,他试图分析: “世界泡是被崩坏筛选后凋零的叶子世界,它们沉入虚数之树的底层,没入了量子之海,成为被废弃的流浪泡沫。” “这样的泡沫为何会撞进依旧链接着虚数之树的本征世界?” “理论上来说,除非长平之战的区域存在着量子锚点,或是真当仅是维度紊乱,将量子之海的一些水流与一枚世界泡接洽到了本征世界。” “那最大的可能性反而是那个世界泡本身便存在着另一个文明,他们深知世界泡一直飘荡在量子之海终究会彻底凋零,所以正在想方设法的将自己所居住的世界泡推回虚数之树的枝干,以此免受灾厄?”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轨迹得到了偏移,或是计划本身就是打算以此李桃代僵,所以才会有这场意外的发生。” 仙人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答道: “我无法认定你说的是错误的,不如说你的推测很有逻辑,可这大概率只是一场意外。” “那处空间仅有一片崩坏兽的海洋,我试图在里面寻找过文明的痕迹,也确实得到了一些成果,可除却能认定这个文明大约并非与人类同属一个族群外,便只能得到零碎的线索。” “里面不存在除却崩坏之外的生物,也没有类似的设施运作,只有一片无尽的荒芜与斑驳的遗迹,你所言的那种可能很难成立。” 苏青安喃喃道: “纯粹的意外吗?” 白起拥有天生圣痕这件事情让他很在意,甚至这点细节本身兴许就是【意外】背后的突破口。 少年问道: “华,白起是男性?” 符华怔了一下,答道: “是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苏青安揉按着眉心,解释道: “圣痕本质上就是使得人类拥有天生能驾驭崩坏能的器官或者特质,在我的记忆里后时代的人类之所以会拥有圣痕,是因为Mei博士在文明的最后对后时代的人类基因进行了改造和调整。” “在庞大的基数堆积下,哪怕技术并未调试到完美,依旧能出现类似于溶月那样的特殊个体。” “可问题在于,在我的记忆里原本且最初的路线当中,Mei博士由于习惯性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所以先行调试的是女性的基因库,到了最后终焉的到来,让她没有时间进行调节男性的基因库,时代便被迫终结。” “也就是说,按照正常的历史演变,武安君白起不应该觉醒圣痕,他只是一位顶级的将军却不应该是一位万人敌的武夫。” 仙人想要反驳,因为这违背着一直以来的常识与记忆。 可当她仔细思虑却蓦然发觉源自其余世界线的记忆与自己最初的记忆在关于这个细节上都有所出入,甚至显得暧昧不明。 少女蹙眉,有些疑虑: “Mei博士成功修改了后时代人类的基因库,无关乎我本人的记忆,神州几千年来陆续诞生的圣痕持有者男女皆有,便可证明这件事情便是真实。” “可为何我关于这一点的记忆都趋于朦胧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为什么会这样。” 仙人倏地联系上苍玄之书莫名其妙的恢复电量,以及自己多出几道世界线记忆的事情,望向了少年幽邃的眼眸,思绪百转蹁跹,却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她的神情讶然,唇瓣翕动,喃喃道: “难道是……因为升维?” 苏青安听闻对方得到的答案,沉默了一会儿,道: “还需要确认,除却我们两人之外,记录着一切的小汐能提供更多的记忆对比,我直接让她过来好了。” 末那识间无形无色的链接瞬间绷紧拽动,挂着铜锁的红绳落于手腕之上,又溃散成万千星光,化为了一只可爱的白雀儿。 它飞到了男孩的头发上,侧了侧小脑袋,问道: “怎么了,小苏?” 苏青安直言道: “我们需要用你记录的记忆来佐证一些真相。” “小汐在你的记忆里,上个纪元的世界线是在我死后便直接重启了吗?还是说直接延续到了更久之后的未来?” 苏暮汐答道: “在小苏离开不久,小符收拾家里东西,看见你的日记后,一切才开始重启。” “对我来说,就像是睡了短暂的一觉,醒来便是这个朝代了。” 苏青安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是在死后直接重启,那几乎可以视为此后的世界线不会自行延续出另外的结局,而是直接如被删除档案再进行读档一般,抵达了这个世界。 如果死后延续至了很久以后的另一个结局,就能说明……有着一定的可能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线,神明所言的重启也只是一个骗局。 可位于中间,这只能说明自己这次死的过于特殊了。 大概是自己因为失去了自我的人格,一直没有自主做出选择的能力,变相让世界线多延续了一段时间才进行了重启,造成了那般参差。 既然再度确认了世界线一致,那要问的便只有记忆的偏差。 “小汐你应当有华在神州古代时期的记忆,在你的记忆里战国时期的武安君白起是否是觉醒了圣痕,那场长平之战是否又遇到了华必须进入羽化态才能面对的危机?” 苏暮汐核对着记录之内的信息,回答道: “Mei博士并未来得及对后时代男性的基因库进行编写,白起没有觉醒圣痕的条件,记忆里赤鸢对长平之战的干涉也仅限于对生化武器的后事处理,没有必须进入羽化态才能应对的危机。” 苏青安望向了沉思的少女,问道: “华,按照白起的存在,理论上基因库得到了确切的完善,这个时代的圣痕觉醒者的男女比例大概会差不多,你能说出除却白起外其余觉醒了圣痕的男性吗?” 符华回溯着记忆,她先是从最近期的人物开始回忆,道: “李元霸是圣痕觉醒者。” 少女刚道出这人的姓名便蹙眉说道: “不对,他应该不是。诸葛亮、盖聂、姜子牙……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岳飞应该是,等等这应该是在未来发生的事情。” 苏青安深呼吸了一口气,阻止了对方继续思考,他道: “在以前重启过的世界线里,固定的道路都是男性的基因库未能来得及改造,无论其余是否可能,岳飞是不是圣痕觉醒者都不应该是你现在知道的答案。” “华,你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只因为我的存在。” 少女将心绪彻底放空,将此前隐约的焦躁与茫然驱散于无,恢复了原先的淡然,她道: “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解释了。” “从青安你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所有不合逻辑的事情都在发生,只是最初的一切都局限在你我的身边,苍玄之书的电量和我的记忆是让我们最初注意到这些的关键。” “你说神明能够真正重启世界线,甚至更为广阔的事物——虚数之树与量子之海。” “虽然这仅是揣测,但即便你抵达了升维依旧无法窥探出祂的存在就足够说明很多东西。” “可升维本身并非毫无意义,这个蜕变让你原先走向的重启之路出现了极大的变化。” “一定要形容的话,原来的你就像是一个死亡后便会遭遇删档,且随机投放在世界内部任意时间线的玩家。” “可在升维之后,你的经历本身像是和你溶为了一体,即使前往的是彻底重启过后的世界,都会如水桶里的一滴墨水,扩散出自己的颜色。” 苏青安陈述道: “所以这个时间线上和我因果最深的你会受到影响,甚至导致你复苏了以前世界线的记忆。” “我的个人记录甚至不仅干涉了人的记忆,它还干涉了这个世界本身的过去,例如后时代人类的基因库完整,这像是将我本来对上个纪元的影响,以莫名的方式延续了下去。” 符华回应道: “但既然我的记忆存在着朦胧的破绽,武安君白起的圣痕觉醒成了历史里几乎独一档的特殊案例,就说明了一个很微妙的问题。” “那就是你的记录本身能覆盖的层次有着极限。” 她回忆着方才的种种细节,叹息道: “你变相改变了世界,可是却又没能完全改变。” “这是一个很扭曲的事态,历史和过去乃至未来都在这份你个人记录的干涉下,变得趋于朦胧,很多事情可能会因此产生两层截然不同的逻辑,却能诡异的运行下去。” 苏青安完全认同对方的揣测。 因为这个分析的逻辑完全符合了之前被他发觉出的破绽。 而……这是否就代表了,长平之战之所以会发生维度的改变,变相使得量子之海的部分支流和一枚世界泡留存本征世界,其内在缘由就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让世界运行的记录都错误了? 不对。 少年自认为所谓【个人记录】最有可能干涉改变的其实是符华的记忆与心印,而并非逆流着跨越了数千年的一场逻辑纠正。 他认真道: “哪怕忽略掉我对妖魔的需求,我们也必须到那里走一趟。” 38.我们结婚。 苏青安有着预感,如果自己和华不去,那这道历史便将会介于类似【薛定谔的猫】那样的状态。 那枚世界泡在记忆与历史里都好像都确凿存在,可又宛若在阳光下随时都会破的泡影,并不明晰。 在这种情况下,这处与太行山脉接壤的奇妙空间就像是位于时间轴里若有若无的异闻带,其内的妖魔究竟能否给予预期的效果完全成为了一个未知数,它们宛若介于真实和虚假之间的食粮,便是将之拆骨挖髓,吃入腹中也难以得出确切的定论。 但自己吞吃的食粮其本质就是概念侧的无形之物,偏生这片区域又极有可能是由于他【个人记录】干涉而成,兴许两者碰撞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说不定。 苏青安念此只觉得很难判断这般事态到底是好是坏。 从最基础的理论角度上来看,这其实意味着重启原先的弊端被这份【个人记录】的渲染所强制跨越了最初的壁障,拥有了自己涂抹色彩的强大能力与资格,是毫无疑问的好事。 这等于神明的重启突兀从折磨自我的趣味游戏,变成了免费的复活次数,整个世界的过去与未来都被自己握于掌间。 那些沉沦在过往使之觉得悔恨与悲哀的画卷;那些无可奈何又不得不走向的结局;那些分明抵达了某种意义上的美好却由于自己选择重启而归于零点的绝望;那些曾经以为不可能在一个时代与之互相碰面的故人…… 如果【个人记录】能根据自己的意志进行渲染与递进,这些不可能挽回,也不可能实现的未来与过去,就能以最好的形式展现出被重启的空白档案当间,成为真正的……第四个结局。 而在思绪渐进至此的刹那,熟悉的声音交叠于一处悠悠落下: “我们会在第四个结局等你。” 女孩在耳畔处的低语蓦然如雾里的花儿般溃散,再也难以寻找到半分痕迹。 苏青安没办法回忆起对方的具体样貌和姓名,可这本身就代表着她们对自己来说拥有着不可忽略的重量。 第四个结局。 如果这意味着完美二字,那眼下的发现无疑就是唯一能通向这个定义的道路。 但至少现在,苏青安对掌控自我的【个人记录】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如今的他就是半残到连自己的时空轴与记录都不得不彻底龟缩于灵魂殿堂之内的升维生命,宛若一道被废弃的老旧核电站被动朝着外界散播着辐射,没办法自我掌控。 可一个希望的萌发与出现,就足够照亮前方的道路。 少年关于知识方面的记忆已然几乎恢复完整,他的内心对此有了初步的草案。 目前的计划很明晰,只要将觉醒度填充完整,便能试着用着升华而出的基因能力束缚羽化态本身,以此让两道升维之路互相束缚,互相成就,最终抵达能自我掌控【个人记录】的结局。 虽然这个前提需要让自己和梅比乌斯彼时的计算保持在一定的准确度,才能蜕变出符合要求的基因能力,但确实拥有着可行性。 而关于彼时究竟要试图如何去编制所谓的第四个结局…… 在完美的定义被再度拉升后,这个问题可能本身就会上升到趋于哲学的层次,其中暗藏的矛盾与取舍才是叫人郁结且难以决断的地方。 举例而言,若在自己的影响下上个纪元的文明其实战胜了崩坏并得以延续。 那随着历史轨迹的巨大扭转,后时代的如今都将化为泡影,曾经相熟的人们都将不复存在。 无量塔姬子、琪亚娜、雷电芽衣、布洛妮娅……等等很多很多人都将淹没在被翻卷的时空长河间,颠覆了自己初生的因果,从而消失。 兴许可以用灵魂转世来以此认定结局的完好。 可拥有着一样的灵魂就一定还会是一样的人吗? 初生之后的教育与经历,此后人生的每一天的积累与打磨,都将塑造出截然不同的自我。 对于曾经在前后两个纪元都留下过羁绊的他来说,拥有这种资格就像是必须取舍着手心和手背,被视为一种满怀恶意的诅咒也不为过。 苏青安暂且不愿去思考这些,他其实并不愿意让自己抵达为众人去编织未来的结果,也不愿意让完美的定义不断膨胀。 少年并不愿意成为神明。 那份独一无二的傲慢与伟岸,终究需要在看似光鲜亮丽的外壳下,付出或是沉重或是虚无缥缈的代价。 但能拥有选择的余地这一点,却依旧是让人为之欣喜的事情。 仙人斟酌了一下言辞,她并非没有察觉到这份潜在的可能性。 只是某种意义上和苏青安所想的一样,符华并不喜欢让对方承担上这般庞大且莫须有的责任与重量。 过去本就该是尘封的事物。 无论是失败、悲苦、绝望、还是绵延不绝的血与火。 那都是属于上个纪元的文明所尽极升华的桀骜挣扎与光辉落幕。 而【个人记录】的渲染就像是一道充满着贪婪与欲望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究竟要以什么形式去收尾便不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符华不喜欢他背负上这般沉重的事物,这已然是比纯粹去经历岁月的磨损更为让人恐怖且无望的道路。 人们会感谢救世主,却会对神明进行供奉。 而苏青安一旦迈入了扭曲操控历史和过去,局限出自己所想未来的螺旋,就注定与以前的那个他分割出鲜明的界限。 那依旧还会是他,只是……太辛苦了。 符华摒弃掉纷乱的思绪,回应道: “嗯,去那里本就是原定计划的事情。” 她摸了摸男孩的脸蛋,眼眸低垂,神情柔和,轻声道: “就算历史与过去会因你而扭曲,也不代表你要为这些而负起全部的责任。” “本便不存在的事情终究是梦幻泡影,如果那处空间真当与你有关,也能因你而结束,那我们以后就去拔除这些本不存在的现实吧。” “然后……去面对那个由我们一起创造的未来。” “好。”他道。 苏青安脑袋上白雀儿侧着脑袋,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珠盯着两人,只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小符没有记忆还会来主动把小苏拐回太虚山呢? 明明这个时候的小符是榆木脑袋,怎么会突然开窍把小苏从李师师那里骗来的啊,好怪哦。 苏暮汐觉得,按照一般逻辑,两个人见面互相不看一眼就擦肩而过才是正常事项。 除非……其中的一方想起了以前的记忆。 现在看来,大概率是小符想起来了,但这是为什么呢? 小女孩想着彼时日记落下之际,对方宛若山洪泻地的情绪以及强制踏入羽化态的一霎,若有所悟。 兴许,小符在那个时候会恢复了记忆也说不定。 苏暮汐停止了思考,和一般小孩子差不多,她不喜欢纠结在任何问题上,脑壳里的想法也变得特别快,反正结局是好的就可以啦,想这么多干什么呢。 白雀儿没心没肺地用小爪子拨弄着男孩的发丝,说道: “小符和小苏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我想吃喜糖,绮罗姐姐说这种时候吃的糖果会变得很甜。” 仙人闻言,神情一怔。 按照之前的了解,作为从羽渡尘内诞生出的意识,小汐大抵拥有着两人之间相遇的完整记忆,而对方会提到这个问题就意味着即便是在自己未曾复苏的记忆里,两人依旧没有来得及走到最后。 这个其实不是关键,反正也只差一个仪式罢了。 关键是通过这句话就能暴露出来自己之前在说谎。 虽然暴露出来也没什么关系,但……总觉得会有些害羞。 于是,少女不动声色的将白雀儿捧回了手心,她纤细的指尖抚弄着它脑壳上的柔软绒毛,用着轻淡的力道微微蹭弄,给予着舒适的体验,一边用温柔的口吻低语转移着话题: “小汐喜欢吃糖呀,那我们等会儿下山买点回来好不好?外面的集市里有着神州传统工艺所制造出来的很多特产,虽然比不得未来那般精致,但还是有可取之道。” “嗯!” 白雀儿被揉按地迷迷糊糊,它觉得小符的按摩技术比以前好多了,被撸着很舒服,让自己很想像以前那样直接回去对方心湖睡大觉。 可惜灵魂链接由于重启彻底断开,想要再度重连,还需要一阵子的亲密接触才行。 而这大约也和在末那识里温养着苏醒有着关联。 这枚羽渡尘的子体再度拖着少年灵魂蜕变的缘故,产生了很多微妙的变化,想在于外人进行链接,即使有关者都对此乐见其成,也是难事。 若非如此,苏暮汐早便试着与之建立链接,想尝试一下能不能将记忆和符华共享。 苏青安看着少女抚弄着白雀儿的画面,却是眼尖的注意到了对方悄悄发红的耳垂,边缘处白皙细腻的肌肤也染了诱人的粉霞,这般景致配合上那人依旧维系着淡然的神情,是那样欲盖弥彰,不打自招,透着可爱。 任由符华如何试图遮掩,在听到小汐念叨出那句话后,他便知晓之前对方所言的话语至少有一半能被归为“谎言”。 可既然末那识都会认定那便是真相,只能说明在她的心底里便是如此。 这般一来,自然在某种意义上不算是说谎了。 虽然回忆起彼时无比慌乱的自己有些无言,但看着对方此刻流露出的神情,一来一去也就扯平了。 苏青安不觉得生气,只是唇瓣微翘,觉得有些好笑。 少年久违生出了几分作弄对方的信息,就这样对白雀儿伸出手指揉按着这只小动物软绒绒的身子,装作一无所知的说道: “小汐想吃喜糖啊,那等我记忆恢复完整的时候,就和华结婚,好不好?” 他与对方垂下的视线对上,遂而道: “如果……她同意的话。” 少女揉按着白雀儿的指尖轻颤了一下,便转瞬恢复了平静,敛下精致而清冷的眉眼,轻声低语: “好啊。” 她遂而抬眼望他,唇瓣掀起,微微翕动: “我们结婚。” 苏青安的睫绒眨动,瞳仁轻颤,他感受着胸腔处按捺不住涌动的情绪,好似正在与过去那个真切喜欢着华的自己不断靠近,忽地觉得怔然。 【我们结婚。】 原来只需要一点时间,失去了记忆与爱的心脏依旧能萌动出朝若彩霞般的情感。 少年的心尖在这时灼烫得厉害,他分明仅是生出了作弄对方的意愿,却被反而借着一句话的功夫攻城掠地,击穿了不设防御的层层堡垒,当下只能是将白雀儿捧了回来,谈起了正事,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我和小汐有着灵魂链接,如果是借助着这些,兴许我可以提前恢复关于以往的全部记忆。” “而现在的我,除却在记忆和一些情感上存在着缺漏,大部分的人格已然被回溯至原型。” 仙人轻笑了起来,如森般深远的眼眸内水光潋滟,倏地泛起涟漪,却是拽着之前的话题不放,道: “这样你就算恢复完全部记忆了。” “怎么,很着急和我成婚吗?” 苏青安脸颊发烫,顿时不知如何反驳。 但往回思量,或许……也不用反驳。 他想快点彻底找回以前的一切是真实的渴求,可希望以婚礼的形式将少女标上自己的印记,表示占有主权也是不需要伪装的欲望。 为什么会觉得羞耻呢? 为什么会觉得这是有必要避讳的事情呢? 如果是在她面前,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遮蔽。 苏青安想明白之后,眼眸通透且纯然地望向对方,认真道: “嗯,我想要你是我的。” 此刻,原本还在欣赏那人反应的少女蓦然沉默,她刚想试图以淡然的微笑说好来结束这个让自身逐步危险的话题,便被对方拽住了衣襟,由此毫无反抗的垂下了螓首。 此后她只能感到唇瓣被果冻般的质感堵塞,瞳仁内倒映着那人无限靠近的脸蛋,口腔内则被对方彻底占据,仅能下意识的发出近似于呜咽般的声音和云津纠缠翻滚的琐碎。 在少年诚恳的认清自己的欲望与没必要遮蔽的现状后,反攻就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而和以前曾经姑且上网冲浪理论经验分外丰富的苏青安不同,赤鸢则在这种方面上显得格外笨拙,她几乎不懂得换气,就这样凭借着体质的特殊,来任由对方肆意摆弄,使得身躯都逐步娇软,全都依靠在那人的怀里。 苏青安的手掌搭在她的背脊,纤瘦的身形使得手感在软的同时带着几分骨感,指腹蹭在臀部骶椎骨上方和腰椎连接处的一侧凹陷处——圣涡。 而这份触碰则先前即使反应过来也并非抗拒的少女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她修长的睫绒颤了颤,原先紧闭的双眸忍不住挣了开来,微嗔或是无奈般瞥了那人一眼,像是在变相佐证着对方触摸的位置较为敏感。 白雀儿扑凌着翅膀,看着两人,侧着脑袋,回忆起了以前那些大姐姐的教诲。 如果父母之间开始肢体趋于亲密,那自己的存在就将变得碍眼。 为了待会儿小符还能带自己下山买糖吃,它思考了一会儿就变回了一道挂着铜锁的红绳,落于了少年的手腕,开始假装自己不在。 苏青安结束了偷袭,他不闪不避的望向那人此刻的样貌。 少女的唇瓣色泽晶莹而染着银丝,随着轻淡的喘息这份红润显得愈发靡丽,那双眼眸如慵懒的猫儿般半阖,垂下的睫绒如扇般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阴影,神情维系着习惯的淡然,却在珊瑚粉逐步渲染的事态下褪去了几分冷感。 这幅景致过于罕见,像是被拽下了高台的神佛,让人不经意间便会诞生出几分施虐的欲望。 苏青安梳理着她额前的发丝,他轻握住对方无力垂下的纤手,像是玩着猫爪子般,揉按着对方的指腹,认真的评价道: “很好看。” 符华:…… 这个人不再害羞以后,已经坦诚直接到难以应对的程度了。 可是之前明明很容易被逗弄的啊。 苏暮汐对此没有什么感想,但她悄悄对比了以往苏青安的性格逻辑,觉得对方的情感机制其实没有完全复原。 现在可能处于人格在微妙地方残缺的状态,使得本来七三开的胜算突然颠倒了。 可一想到父母之间究竟谁比较强势都不会影响自己吃好吃的,这孩子就毫不在乎的停止了思考,有些困倦地继续睡大觉。 看人贴贴怎么会比睡觉来得重要? 少女此刻半坐在对方的怀里,没有动弹的意思,她任由自己的手指被对方揉按把玩,认真的提出意见: “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苏青安想了想,觉得对方猝不及防的模样很有趣,诚实的回答道: “等结婚以后再说。” 39.父慈女孝。 太行山脉附近的【异闻带】被两人暂且搁置,任谁都不清楚此行会发生什么不必要的意外,只是考量到其内时空流速与外界的不同,就不得不延缓如今的步伐。 于此,清冷的拂云观在近日来都分外热闹。 李师师虽与赤鸢仙人无师徒之名,却在每逢清晨与傍晚的教导下,逐步有了师徒之实,她从末那识的灌顶下将大部分急需时间堆砌和天赋要求的要素强行补完了大半。 在这般得天独厚的待遇下,除却剑心决的修行之外,身体素养的锤炼则是剩余全部的中心,如何巧绝天工的技艺都要建立在坚固的地基之上才有发挥的余地,否则便只能是空中阁楼。 李师师要是无法解决快跑十公里就要死要活的窘境,她便没有下山独自行走天下的资格。 而苏青安既然带她离开了那座镇安坊,选择将这位原先的末代花魁与自身的命运有所交织,便必然要对其的未来进行负责。 江溶月的修行其实不太用让两人多加操心,她所要修行的剑式与炁决应用,在苏青安看来用末那识的灌顶便可一蹴而就,只不过不愿让之生出怠惰和依赖的念想,他并不愿常用这种手段。 假设让现在的苏青安回到半月之前,他未必会选择以灌顶技巧的方式让江溶月能更容易自保。 那般由着兴致和一时念想便付出行动的事例,到如今来看倒是显得有些稚嫩和不周全了。 幸好由于江溶月的性格极为沉稳,并不会被这种能一步登天,不劳而获的诱惑所影响。 少年坐在拂云观的屋檐之上,手中翠色的玉质茶杯内水波荡漾,漆黑如墨的长发被人绸缎束起,垂落至宽松的白袍之后,搭拢在干净的青色砖瓦上在阳光下折射着微亮的光泽。 他垂下视线,望着院落里的光景。 往日里一袭红衣似血的少女换了套方便活动的劲衫,其上以藏青至接近玄色的暗调勾勒着诸多精致的纹理,样式像是从秦朝的版型裁剪改编的更为贴身且便利,身躯的线条由此一眼便能窥得好坏。 她窈窕且婀娜的身姿沐浴在盛大的阳光下,缓缓舒展,分外明朗。 李师师正在修行着最近苏青安所改编出的一套炁决,虽不如太虚剑气这般直接在天地与自身之间构建内外循环来得精巧,但也比赤鸢所传的炁决来得精密。 苏青安通过这一点与之探讨了一番后,发觉符华对炁决的创造与编织水平比自己预估的低很多。 理论上来说,能创出别开生面的太虚剑气,就意味着能高屋建瓴,自上而下的去兼容之下的炁决运行理论和方式。 可她却需要一定时间才能编织出妥帖的炁决,这就像是数学教授对小学生的计算题犹豫了几分钟才写出了回答,透着一种微妙的违和。 这不得不让他开始怀疑【羽化态】的存在是某种因果的干涉和偏移,让她跨越了某种桎梏直接抵达了这个结局,却并未补完中间的逻辑。 从这方面深入,很多细节就再度出现了问题。 少年并不是没听闻过神音的最初原型,那就像是某种波导的神秘频率,指引着混乱无序的道路与方法论,从中勾勒出升华至末那识的法门属实有些不正常。 可若将现在的太虚剑气视为被他的【个人记录】干涉,又将出现另外一个驳论。 即——在此前自己便听闻过苏暮汐对羽化态的阐述,这份见识与认知都并不作伪。 而圣芙蕾雅时期之前的两次重启,苏青安都并未习得神明版本的太虚剑气,哪怕他死去了关于符华的记忆,也能明白从正常逻辑来说,彼时的自己也并不具备干涉符华,从而在下一次重启后扭曲现实的契机。 为了探求出这一点,他问过赤鸢在踏出升华剑心这一步前,究竟具体是以什么理论来编织出来的这一完整的道路和方法。 可得来的回答很是唯心。 ——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分明突如其来,却又无比和谐。 苏青安以此开始揣测,他认为要么重启本身的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和黑幕,他所认为故事的开始,可能已经是故事的中段乃至末尾,自己以前就经历过无限的轮回,而神明版本的太虚剑气就是以前的“自己”遗留下的残渣。 但这种思考方向过于缥缈,隐约间就像是一道白线系着风筝,便以此认为拽住了整个天空一般没有说服力且苍白。 所以他觉得暂且认定在成功升维后,那种疑似古老神话里大罗之境的状态,比自己原先预料干涉的因果更加深重,能直接从根源干涉并改变过去更有说服力。 当然,也可能【羽化态】的萌生便是无关乎能力的纯粹巧合。 只是少年更愿意相信其中的背后有着可以深挖的事物罢了。 哪怕到了如今,或者说正是因为到了缓缓回溯自我,不断重新认知自己的现在,苏青安才会像是刚来到这个世界一样,去揣测着神明的高度、以前的世界、重启的意义、游戏通关后的未来。 在发觉了【个人记录】会自主干涉世界线后,少年已经发觉自己正在从玩家的定义里逐步脱离。 而这是否又意味着与以往全新的游戏规则呢? 以往的他需要苦恼崩坏,需要纠结战力不足所不得不面对的种种桎梏和极限,需要叹息时间的狭窄和末世的倾轧之快。 可现在不同了。 只要【个人记录】不离谱到把伏羲诞生的因果给带来这个世界线,提前站在古代文明观望着几千年后未来的苏青安失去了以往存在的危机感。 缺乏的时间、强大的敌人、无力的自己。 这些酿就出种种悲剧的要素,在升维后便已然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在这等境遇下,少年似乎可以提前展望美好的未来了。 一位在无数叶子世界当中也寥寥无几的升维生命,想要保住自己的所处的本征世界是问题吗? 文明所面对的敌人。 即——崩坏机制。 对于虚数之树来说,它就类似于普通树木移栽时会用到的一把剪刀,能通过剪除树木大量的枝与叶,减少移栽后树木的蒸腾作用和营养成份的消耗,变相增进成活率。 而弄清楚背后的缘由后,就能明白一件事情。 即——本征世界并非一定要毁灭不可。 不如说,从上个纪元的败北依旧没让本征世界被剪裁至量子之海进行流量便能窥见很多潜在的逻辑。 其中少不了逐火之蛾的努力,但这层以文明为基准的试炼规则也是这个纪元能安然存在的理由。 而就对抗崩坏机制来说,即使苏青安全盛时期也大抵做不到伏羲那种直接差点把崩坏神拽出来揍的霸道操作,但让本征世界安然无恙却也并不困难。 这样一看,通关最初到现在都没变过的条件几乎已经是只需要安静等待,便能达成。 可【个人记录】干涉世界线的事情,却总能让人嗅到糖衣里面满是玻璃渣的气息。 苏青安不得不暗自警惕。 而他之所以执意要前往那处世界泡,目的就是为了找出具体的关联和因果,从而去抹除伏羲诞生在这个世界的可能性。 即使抵达两种道路升维至极限后,彼时的少年也没有兴趣去和这种敌人生死搏杀。 扼杀是最好的答案。 不如说,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人类的悲剧。 若非上个纪元的人类几乎死了九成,这种概念侧的天生神圣只会永久混沌下去,不得清明。 少年眺望着远方的山脉天色并连的画卷,忽地心血来潮的对着悬停在肩膀的白雀儿问道: “小汐,伏羲……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灵魂天平的逆向回溯在最初是由于神明朝着相反的方向为之拨动了一下,但后续的回溯其本质的缘由是灵魂生命升维后对【念】的自行补完。 这种补完趋于概念侧,所以才能抹除掉那份燃烧的决绝。 苏青安当天想与苏暮汐共联记忆的计划被迫失败了,那些记忆被真切以概念的形式烧了干净,便是与之共联也只能得到一片大规模的空白。 即使只是用口口相传的形式进行一个一个的问答,未曾回溯的相关记忆也会在不久后便趋于淡泊,逐步剥落,像是患了阿斯海默症的老人。 实际上在将这个问题脱口而出的瞬间,少年便陷入了沉默,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反复问过这个问题。 苏暮汐在脑壳里算了算,这是小苏在长达十七天天内第八次问这个问题了,她像是照顾着老父亲的小棉袄,对这个数字撇开不言,只是乖巧的回答道: “小苏把伏羲斩至沉眠后,你遗留在对方身上的坐标也被Mei博士她们找到了,听说她和梅比乌斯博士联手,将原先用普罗米修斯计算出的计划进行了二次修正,准备开始正式实施。” “后面我就不知道啦,可能没能开始就直接被重启了也说不定。” 苏青安对Mei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但大约能记得起来很多轮廓。 对比起来,关于梅比乌斯的记忆就分外深刻,可能是因为两人之间不算多熟,根据他对两人的印象来看,联手后恐怕目标不会是单纯的延缓伏羲的沉眠,可能会试图进行一些很大胆布局也说不定。 毕竟和崩坏神这种一直不显于世的不同,伏羲的初生缘由就与上个纪元的人类们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 她虽然无于伦比的强大,但却非彻底神秘未知。 苏青安幽幽道: “她们不会想把伏羲变成人类的兵器吧。” 这是一个极为疯狂却由于对方人类意识集合体的本质,从而并非绝无可能的计划。 可能是由于之前的合作,姑且让自己与之间多少有了几分默契的缘故,他总觉得这是梅比乌斯能想出来的操作。 白雀儿啄着自己的绒羽,无辜的说道: “我之前说的那些还都是小符去问了才知道的,但此后的便一无所知了。” “但就算像小苏你说的那样,博士们有这样的野心,可大抵还是为了不辜负你的牺牲,准备了更为稳妥的第二套方案吧。” “毕竟涉及全人类的未来呢。” “按照我们对崩坏的理解,伏羲比终焉更加危险,我们都知道后者让上个纪元失败了,可还是能留下传承至后世的薪火。” “而如果任由伏羲苏醒,她会直接消弭所有人类的灵魂,火种计划将直接停摆百分之九十,我们如今所处的纪元也会无法诞生,本征世界随着伏羲的离开,也会被判断成失败品,剥落至量子之海,化为一枚终将衰亡的世界泡。” 苏青安沉默地撸着她的脑壳,他从对方流畅到毫无思考的回答当中,理解了自己并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因为小汐回答这种问题时基本都是呆呆的,说话也慢吞吞——因为在照着记录里的信息慢慢念——哪里有反应这么便捷的时候。 他一时之间只觉得有种被小孩子努力照顾着的微妙触感,有点丢人又有点温暖。 而李师师的悲鸣则打破了这一温馨的画卷,只见原先还能悠然舒展着优美曲线练着桩功与炁决的少女,不知何时褪尽了原先的优雅,正在被身穿黑衣手持木剑的江溶月追着乱跑,衣衫上有几处已然被无形无色的剑气撕裂,实在很是狼狈。 李师师刚跨步跃至山石的侧面,便窥见锋利至极的剑气在自己原先的方向,如切豆腐一般,顺斩在了障碍物的边角,制造出让人极为心惊胆战的光滑切口。 她看似可怜兮兮的蜷缩在角落,腰肢却在瞬间如被绷直又松开的弓弦至此弹射而起,像是猫儿般轻盈地落在了另一处地界,顺带拾起了地上那把用来锻炼劲道的大枪。 少女心虚地望着那处彻底被用木剑斩得灰飞烟灭的画面,只觉得浑身战栗,回看过在这几天被拽过来当工具人用来“陪练”的江溶月,试图冷静分析: “那个,这个训练应该是在傍晚吧?” 江溶月沉默不语,她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拂过木剑的刃面,尘屑在这个过程当中纷舞万千。 而这种不说话也不马上动手,就只是在用天地之炁在安安静静磨出更为冷彻锋口的举措,给予着极为恐怖的压迫力。 不过从人生经历来看,江小姐一直是位狠人。 苏青安让她过来帮忙训练,等于是让人收着力来进行本色演出。 有那么一瞬间,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师师想要跑回镇安坊当鸵鸟。 嗯,可惜当不得。 这场惨无人道的训练大概维系了没多久,在杀意如大风吹拂的攻势下,身躯娇软的小姑娘坚持了八分钟就被江溶月整得体力告罄,中间还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下一秒就会真的结束人生。 苏青安用天地之炁将这只趴在地上的美人搬回了静室,顺带着让对方自己用瓷碗里的药膏均匀的抹在全身上下,用劲力调节痉挛的肌肉加快吸收,中间还拒绝了某人要自己帮忙涂药膏的请求。 李师师每次进这座房间都能感知到行走天下的悲苦,她在温凉的玉质大床上翻着身子,自然地瘪着唇瓣,抱怨道: “呜呜呜,苏苏,你为什么只是看着呀。” “我刚才就差点被溶月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那孩子真是不管怎么求饶都不肯放水啊。” 少年淡淡道: “师师姐,你的经历和天赋都使得你不存在天生的敏锐危机感。” “但让溶月多来几次类似的伏击和刺杀,你以后就会慢慢习惯了。” “所以溶月今天才会提早来陪你训练,以后她什么时候上班就看她自己的心情了。” 李师师闻言,顿时胆战心惊: “……哪怕是在吃饭的时候?” 苏青安替着她梳理了一下缭乱的发丝,顺便劲力纠错了对方按摩自己的错误方式,安慰说道: “倒也没有这么魔鬼。” “饭要一口一口吃,我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等什么时候溶月觉得你差不多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了,才会到你想象的那种程度。” 少女无语凝噎。 那种程度是哪种程度? 这么模糊听起来好让人害怕啊。 李师师害怕了一会儿,便开始麻木式的放弃治疗。 她倒是很清楚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好,哪怕训练很痛苦,可依旧只是在嘴上抱怨一下,内心里则暗自决定要好好努力,早一步抵达对方的要求。 只是……凭借自己的资质,又何时能踏入剑心决的最初门槛呢? 虽然赤鸢姐姐已经说了,心蕴是太虚剑气当中最难入门的一个关卡,便是天资聪颖之人也需要自幼开始修行,能在几年内入门都算是很好的素养。 而自己卡在随时都会错失良机的16岁,想要在两年之内凝聚剑心,估计是不可能了。 其实,李师师从苏青安专门为自己编织出了一门独立的炁决便能窥见其中的希望有多么渺茫。 但……还是有点不想放弃啊。 40.相赠传承。 苏青安沉默不语。 通过末那识被动的感应,他能感知到少女内心间萌发的期待、不安、失落,以及那份如星火微垂的向往。 李师师依旧没能入门剑心决。 在她心里,自己分明能与历史传说里存有姓名的仙人学习绝学,得到了这般万万人都求之不得的宝贵机会,却不存在将之把握住的资质与能力,那自然会懊悔于这暴殄珍物的际遇。 而通过了这长达两个多月的反复修行,她也大抵能明白以自己的进度无法在两年内抵达相应的门槛。 少年是淬炼剑心的最佳时期,愈早则愈纯。 成年人修炼剑心,便如以掌取风,只徒劳矣。 苏青安心底清楚,这不仅是由于对方的炁决天资趋于普通,以及年岁接近门槛,更重要的是从小耳目濡染乃至后天整体的环境所赋予的性格和心境。 剑心决越早修行越好的理由,究其根本无非是因为内心越是纯然越是通彻,就越是更容易跨过最初的门槛。 可李师师在镇安坊那处地界从小便见惯了是非与污浊,她稍有年岁,身段长开,便要面对诸多的应酬和一些人觊觎的目光,在名声逐步盛起之后,外界的非议和遭遇的人世就越发沉重。 这等环境下便是个赤子之心也会身染污秽,指望李师师能彻底归于毫无杂念的纯然心境简直是痴心妄想。 心猿意马。 ——人的心思流荡散乱,如猿马难以控制。 所谓的心境,并非那般好掌控的事物。 即使李师师存有着信念和遵从着这以往的愿景,朝外踏出步伐的勇气,却依旧不能代表她可以就这样忽略无视自己曾经所经历的过去。 她是赤鸢仙人千百年来所教导过当中,最不适合修行剑心决的人。 没有出挑的炁决天资,没有清白的后天环境,没有天生的纯然心境,而又偏生离难度阈值再度拉高的时间线仅剩两年。 这也是苏青安会刻意为之编织出炁决的核心理由,哪怕自己所编撰的炁决专门为对方量身定造在各方面都拉升至超凡脱俗,甚至不输太虚剑气在明镜之前的极限,可终究是将天地之炁藏于外界才更为安全。 以李师师的炁决天资,在躯壳内循环崩坏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虽然苏青安刻意将这道炁决朝着无害化乃至变相升华炁决素养的方向编织,可实际效果自然不可能比直接以天地为丹田的构架更加稳定且安全。 而对方的这般境遇,在稍微恢复了一些记忆后,他便已然有所意料,像是江溶月那等在十五岁后初学剑心决便能马上入门的特殊情况,便是寻遍天下也找不到几例。 李师师这般才是常规情况。 所以对此,少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直接对之进行安慰。 在恢复了以前对人情世故的理解后,哪怕末那识的直接不警告,他也明白对方并不愿意展现出自己心内的失落。 何况苏青安心底明白,李师师内心深处的惆怅其本质来源于更为沉重的事物。 她这样从不渴求力量的姑娘,之所以会为无法入门剑心决而感到苦恼,还是为此而引申出的问题。 即——距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李师师想要融入太虚山,以入门剑心决为基点是最好的选择。 否则,在学成到能足以自保的本领后,她大约便会选择直接下山,此后也难有回来的理由。 李师师不会用【姐姐】的身份来以此增加自己遗留下来,与之建立起固定的羁绊。 这是她内心里无言的自矜。 少女自认为并未给予苏苏多少帮助,哪怕自己在最初便不顾对方身份的展现出了对待家人般的关爱,哪怕在那人最为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了第一枚回溯自我的筹码,哪怕她为了对方被顺势卷入了权贵的阴谋和计划。 可这一切,早在苏青安后续的作为下偿还的一干二净。 她被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拥有了自己前往未来的资格,为了有着朝前迈步的力量,还在被赋予着严酷而温柔的教导。 两者之间兴许本不该用量化的数字来衡量是否对另一方有所亏欠。 可李师师的内心自有一道称量着砝码的天平,她没办法去理直气壮去自然而然的表示自己就是对方的姐姐,就能不需要理由的住在太虚山,所以是否能入门剑心决从本质上来看是一个是否要与之斩断缘分的转折。 少女就像是一只风筝,若不愿之飘远到再也看不见的地方,便需要给予一个系在太虚山的理由。 这些都被苏青安看在眼里。 而他本人也并非全无纠结。 以往极为残缺的那个自己在将李师师带离京城时并未有多少考量,彼时的他只是觉得李师师的内心更向往着走出去,更向往着离开京城去寻找自己的未来,却从未想到以后又会如何。 李师师是凡人,和觉醒基因后的自己以及符华不同,她的青春将在几十年内飞速流逝,直到朱颜老去,直到青丝花白。 那个原先名满京城的绝代花魁会沦为白发的老妪。 而两人之间的尘缘若是不断,便终将看见彼此的永痕与流逝,为这份鲜明的沟壑产生出鲜明的悲哀。 苏青安会看着她慢慢老死,最终如数千年前赤鸢将红衣埋在树下,他也会将之葬入土中,竖起墓碑,作为最后的告别。 可他一向是厌恶离别的,就像是厌恶着夏天离去的蝉。 苏青安的年岁到了如今也不过19,他理解着岁月流逝的道理与力量,却依旧没能亲身经历过这种无关乎天灾人祸的离别。 赤鸢仙人不曾疑虑,但她却早便开始为了避免遭遇类似的离别,选择了拒绝与人世间有着过多交流和接触。 任谁也不喜欢和亲人与朋友永久说再见。 任谁……也不喜欢自己是被抛却至最后的那一位。 所以,少年的内心有所疑虑。 他甚至诞生过任由事态发展,任由对方下山游历,任由两者之间的因缘断开,任由……举目无亲的少女至此只身一人。 苏青安也不是没有想过让对方真正永生。 可在失去了黑渊,【创生】也如烛火般微渺的情况下,他已然没有了将常人体质改造至永生的能力与资格。 何况,师师姐又真的愿意接受所谓的永生吗? 少年的眼眸低垂,他的指尖拂过对方眨动着的睫绒,触及着那微暖的温度,内心意味难言。 “苏苏,怎么了?” 苏青安的目光与那人向上望去的视线相对又交错,他的唇瓣翕动,还是问道: “师师姐,想留在太虚山吗?” 李师师闻言微怔,遂而翘起唇角,坦然答道: “我会离开这里。” 她笑着: “我不是说了吗?我以前的愿望就是去看看这个天下有多大啊,那自然是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等到苏苏觉得我能够自保了,我就下山啦。” 少女伸出指尖捏了捏对方的脸蛋,侧着首,眉眼弯弯: “怎么?已经开始舍不得了啊,这可不行哦,你不是说要娶赤鸢姐姐吗?那可不能像是孩子一样缠人,虽然这样的苏苏也很可爱就是了。” 苏青安沉下纷乱的心绪,诚恳的问道: “那下山后呢,师师姐要游历一辈子吗?我和华结婚的时候也不会留在太虚山吗?” “……你愿意,把这里当家吗?” 李师师的唇瓣翕动,边缘的笑意却褪尽于无,她倏地有些心酸,却还是将神情维系至完好,哪怕深知任何情绪都无法在对方面前掩藏,可这已然是深入骨髓的习惯。 家啊。 那座并未在记忆里遗留下多少色彩的染坊,早在十年前埋葬于京城的大雪里,至此无缘再见。 可在提到这般字眼,第一时间从脑海里却依旧是在记忆里斑驳的破旧染坊,而不是那道自己在镇安坊居住良久的雅阁。 少女深知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望着对方近日来似乎正在逐步长开的眉眼,将万般情绪吞咽而下,轻声的笑着说道: “我会常回来看看的,我也会看着你和赤鸢姐姐成亲。” 她垂眸敛目,唇瓣微翘,难得有些扭捏,却还是认真回答着那个问题: “天下这么大,没有家确实好孤单。” “如果苏苏很想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把太虚山当家啦。” 苏青安沉默了很久,沉默到等待着对方说话的小姑娘微恼的鼓起了腮帮,他才回应道: “嗯,好。” “我知道了。” 少年从灵魂殿堂里拿出一柄满是历史与岁月洗礼,斑驳而残破的剑器,他将之递送至对方的怀中,看着那人呆呆的模样,说道: “那从今天开始,你要抱着它睡觉。” “……?” “吃饭,训练,洗漱,如厕都要带着它。” “哎?” “总之,等你什么时候能共鸣这柄轩辕剑至形变,什么时候才能下山。” “……!!!” 李师师怀抱着这柄不轻的老古董,还未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便被少年伸出的指尖抵住了额头。 苏青安窥探着最初自己修行剑心决的感受,将大脑里呈现出鲜活姿态的记忆犹新全然以末那识渲染的形式,同步至了对方的灵魂当中,任由这份体验在其中震荡不休。 少年收回指尖,他瞥了眼怀抱着剑器在玉质大床昏睡过去的李师师,走出了这道房间。 这是,自己能为之做到的极限了。 …… …… 拂云观内的一处阁楼。 符华放下了手中散溢着墨水清香的书卷,她望向推门而入的来人,道: “你对她用末那识了。” 苏青安望着她散落至背脊的冬灰色发丝,瞥了眼桌案上的梳篦。 梳齿密的是篦,用于清理发垢。 梳齿间距粗的是梳子,用于整理头发。 少年则仅是伸出手指将之埋入如水银般流泻而冰凉的发丝之内,感知着这份细腻的触感,轻声道: “嗯,我把我最初入门剑心的记忆和感受传递了过去,至于是否能激活那柄剑器里姬鳞的传承,便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她近日里习惯了对方这样亲昵的举措,当下只是眼睫颤了颤,便若无其事的评价道: “很难。” “那柄剑器的传承方式很微妙,让她下山前练就意蕴也是一桩麻烦的事情。” 虽说意蕴的练就方式本便与心蕴无关,可从无法短时间入门心蕴也能窥见天然的资质问题。 江溶月至今没抵达意蕴的圆满,李师师想要做到就显然要耗费以年为单位计量的时间。 再加之那柄轩辕剑极为特殊,这份机缘的赠予就真当只是给个机会罢了。 姬鳞的圣痕究竟能以何等形式传承,所筛选的要素又究竟是什么,这些无论是苏青安还是符华都不甚了解。 假设是梅比乌斯或是Mei,大约都会将之陈列在实验室内观测研究。 但性子很佛系且云淡风轻的两人,就对这份器物的潜在价值和归属不感兴趣。 只要能不违背姬鳞的初衷即可。 苏青安正在以自己升维的视角,自上而下的整理出以自身最初的资质为标准,借助天地之炁加速躯壳免疫与进化系统,变相增进炁决素养的一门基础法决。 这是灵魂本质翻了十倍,末那识能依靠接纳更本质信息后,才有可能以一人之力抵达的结局。 假设成功并将之编纂至义务教育,那千年之后的世界便将不会被最初的崩坏环境筛选,减少百分之九十的悲剧源泉。 符华则盘算着提早展开建立势力的章程。 她对将自己的势力发展到世界蛇以及天命那种程度不感兴趣,差不多和逆熵那样以一处为根据点长久发展就好,初步的目标和想法是成为支配幅度以整个神州为基础的潜在势力。 即不干涉这个时代文明的发展,也不在明面上出现的喧宾夺主。 至于具体的构思则仍在纠结当中,她实在不擅长这些东西。 少年瞥了眼在床边趴着的小女孩,却是知晓了是谁在高密,回答道: “也许吧。” “但师师姐比溶月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更清楚自己是谁,对于意蕴的同步来说,这一点兴许能帮助她加快一些进度。” 符华不置可否,她转而问道: “你觉得,太虚门要如何建立比较好?” 苏青安回答: “苍玄留下那枚量子计算机内的知识至关重要。” “在你对类似的魂钢球体所在之处很清楚,找个时间将之全挖出来吧。” “哪怕为了避免文明快速发展招引崩坏的加剧,也没有必要刻意将之封存。” “遵从神州本土的文化开宗立派的结构方式,只能支持符合太虚剑气资质的人前来修行。” 少年淡淡道: “但这个太耗时耗力,也无法保证忠诚度。” “精英政治很好,但若练就出天下最锋利的几把剑,又如何保证它的刃口不会伤到自己?” “哪怕你可能一直有着清理门户的能力,可将之杀了,最初耗费的精力和时间也无法回来。” 除非…… 在赤鸢提出建立势力的想法后,他便依旧不免想到,如果以末那识传功作为门内的固定奖励或是根基,不出几月便能建立起浩浩荡荡的天下第一大派。 至于忠诚度的问题,假设不顾虑道德和自身的底线。 无论是末那识的渲染,还是羽渡尘的改造,都能在人类的底层逻辑下埋藏进禁止背叛,甚至将门规戒律直接刻印进去,以此抵达势力多么臃肿不堪,都能无限扩张且毫无风险的结果。 假设太虚门真当以如此形式建立,很快便能抵达后世天命以及世界蛇的层级,甚至远超这两者的统御能力,整个世界都将俯首称臣,便是律者素体在崩坏意识的冲刷下也亦然无法破除意识权能加之末那识渲染的枷锁。 正义的主角将失去获得初心的资格,天下将以一人的意志扭转运作。 一旦膨胀到了最后,整个世界都会化为掌间的游乐场。 苏青安通过【个人记录】覆盖世界线的异状后便明白,若自己不愿成为此前最为厌恶的存在,就不得不对使用每一分力量找到确凿且明晰的理由。 不管是自己还是华,都不适合去做一位掌权者。 但时间还长,只要愿意,他们都能成长为不一样的自己。 少年斟酌着言辞,并未遮掩自己方才的想法: “末那识加上羽渡尘,倒是能使得万无一失。” “但在这么做的同时,便已经违背了初心。” 苏青安否决了这个将这个世界化为游乐场的道路,说道: “比起以一人之力对浩渺神州发出宣告,直接让朝廷这样的官方组织作为口舌,或者直接并入其中,成为独一无二的权利机构才要更加方便。” “无论是为了此后数千年的延续和传承,还是为后续找到能将前文明技术落实的人才,这个做法都更方便。” 仙人闻言,眼眸低垂: “不算官方的……官方机构吗?” 41.你的头发是冬灰色,丸子头。 就如对方所言,比起自己原先建立的门派,无形无色的融入神州的掌权势力,更有益于传承和发展。 从朝廷的框架当中脱胎出独属于自身的太虚门,这有点借鸡生蛋的意思。 以理论上来看,借助仙人的名号,以剿灭崩坏为报酬,抵达互相不干涉却可以一定程度互助的结果并非不可能。 符华并非想不到这一点,但她认为这与自己一直秉持着不以任何形式干涉这个纪元人类的理念有所违背。 无论最初的预想多么美好,一旦太虚门融入了当今神州的掌权势力,便意味着无论何等超凡脱俗都需要限定在这个框架还在的前提。 而王朝更迭也不过数百年的光阴,若不在崩坏之外偏帮半分,迟早会面对大厦将倾的局面,可到了彼时太虚门又当如何处之? 参与进去是违背原则且不提,单单是想要抽身而出却又岂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除非将太虚门彻底化为信仰纯度极高的一言堂,否则再怎么清白的机构与朝廷势力有所联系终究还是会形成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从而使得被拽入泥潭,不得解脱。 讲得直白一些,想要完美贯彻以不干涉这个纪元人类的理念,又树立起极高的道德标准,将一些禁忌的能力封存,太虚门想要快速的发展不太现实,并且也暂且只能走走宗派的路子。 可要这么看来,广收门徒也没有必要,太虚剑气的要求过于繁杂,一个时代能寻到的人才过于寥寥,也又回到了最初精英政策的优缺点问题。 苏青安叹息道: “在不违背本心,不使用能力,不提前促进科技,这几个大前提下,想要找出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方案发展势力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到底,不人前显圣又无财力堆砌,甚至由于不愿意自身被信仰,导致借助最为有利的盛名都无法利用,这些种种限制使得想要建立一个优秀的势力就和玩笑一样。 世界蛇的传承本质是宗教信仰。 天命起家的赎罪券也不必多提。 逆熵的科学研究在如今更不存在参考价值。 从一些成功的案例就可以得出能通往成功的方法论和关键要素,苏青安自忖自己和符华几乎都不符合这些要求,这也是他最初认定两人都不适合成为掌权者的核心理由。 少年思量了一会儿,他倒是能想到最接近如今局势下的方案。 但那也不过和世界蛇的基本框架同归殊途的选择,区别在于将尊主的位置从凯文换成了符华罢了。 而以赤鸢仙人在神州从远古积累至今的盛名,创立一个具备狂热信徒的教派绵延不绝的传承下去再简单不过。 只要,她愿意。 问题在这时又回归原点。 少年此刻通过切身经历,恍然理解到为何有人会频繁踏破底线沦落至无间的深渊,去染上那些再也褪不去的血与黑暗。 因为只要肯放弃一些自我约束的底线,所获得的回报将远超过循规蹈矩的努力和付出。 苏青安沉默地用手指梳理着少女柔顺冰凉的发丝,他并非不清楚对方为何会对这件事情这么上心。 其中的缘由除却自己如今面对的窘境和以往发生的惨剧外,便别无其他。 她想保护自己。 为此,甚至有了违背自己底线的觉悟了吧。 但那样勉强自己的华,将宛若折翼的纸鸢不复曾经的自我。 而正因为有人会宁愿如此也要护得自己周全,他才更没有允许对方勉强自己的余地。 所以,少年对心中堆砌而出的想法只字不提,只是唇瓣掀起,说道: “时间还长呢,慢慢来吧。” 仙人的神情微怔,她慢慢依靠在那人的怀中,任由冬灰色的发丝在指尖滑落散开,抬起眼眸就这样仰望着对方的下颌与垂下的实现,轻笑着低语: “嗯。” 在确认那处【异闻带】的是否能将进度填补完整之前,势力的建立确实不需要太着急,末那识还能被对方躯壳深处束缚,但…… 无论如何,她都预算进行未雨绸缪,防止意外再度发生。 而就如苏青安所想,赤鸢愿意为此付出割舍自我的代价。 苏青安的手掌抚摸着对方趋于骨感且带着软弹的下颌,指尖如逗弄猫儿一般轻挠着颈部的肌肤,他微微俯下身去,唇瓣印在少女额前的碎发,从中溢出清茶混着柠檬般的温软吐息,笑着说道: “你的头发是冬灰色。” 她感知着这份力道轻柔且传递着温度的触摸,毫无反抗,像是一只乖顺的小动物,只是反问道: “嗯,好看吗?” 少年的脸蛋蹭过她微凉如绸的发丝,唇瓣依靠着耳畔处,笑意盎然: “很好看。” 符华的眼眸眨动,浓密曲卷的睫绒随之剪碎自窗外流泻而出的阳光,如斑驳的影在瞬息反复破碎。 她认真且疑惑地问: “为什么?” 苏青安对这般耿直且略显笨蛋的追问归为可爱的地方,轻声回应道: “因为冬灰色,意味着冷淡且疏离的温柔。” “我是这么觉得的,所以认为这份颜色有着属于自己的美感,很好看。” 少女仰着脑袋,望着那人眼瞳内倒映着的自己,侧过螓首,温凉的唇瓣蜻蜓点水般落于同样的温润,便将一触即分,她的眼眸温柔,一字一句的悄悄低语: “谢谢你能喜欢。” 苏青安抿了抿残留柔软的唇瓣,放开了捂着她娇俏脸蛋的双手,以天地之炁为钩锁将桌案上的梳篦拿过,反手握住后,他以不急不慢的动作用着木梳缓缓整理着她的长发,想了想,还是回应道: “我喜欢你,不需要说谢谢。” 她眨了眨眼: “……嗯。” 苏暮汐一边吃着瓷碗里的紫苏膏,一边瞧着秦朝时期的书籍,时不时还变成一只白雀儿在屋子乱飞…… 它似乎自己就能玩的很开心。 想来也是,羽渡尘的记录里有着符华和苏青安以往经历的绝大部分记忆。 她只要将之剪辑成一幕一幕的电影都能看上好久,又有着“父母”陪伴在身边,自然不会觉得孤零零或者无聊。 至于旁边人究竟在弄一些什么小动作,小羽毛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所以她的存在被两人干脆的忽略,像是隐形的小透明,唯独到吃饭的时间里,才会展现出与以往别然不同的存在感。 苏青安轻声道: “等我将那份炁决编织构造的差不多了,直接广招门徒便存在很大意义了。” 符华颔首不语,只是望着窗外绵延至天侧的山脉以及那宛若苍穹之间的河流垂落而下的奇异瀑布。 ——云崖海。 因浩瀚似海,又身处山崖与云雾之间而得之其名。 这是整座太虚山脉最为奇妙的景观之一,云龙瀑便是在其之下的几处分流而出的支脉,其正主自然更为宏伟难忘。 故而,拂云观处时而伴随着瀑海的湍急程度听闻到不同层次的潺潺之音。 而在这处山脉的磁场调节下,久而久之便连这般声响都趋于悦耳至能使人的内心自然安宁,变相干涉到剑心决的修行。 所以这里是太虚剑气入门之前最为适宜的修行之地,便是资质不佳的人若自幼在太虚山长大也能弥补一些缺憾,增进凝聚剑心的可能性。 她还依稀记得在几千年后的现代,这处云崖海已经干枯至拂云观都再也无法听闻到悦耳的潺潺之音,便连那处前些日子自己与苏青安一同沐浴的云龙瀑也将不复存在。 时光总是酷烈,能一点一滴地将所熟悉的事物消磨殆尽。 所以……自己更不能失去对方。 少女忆起后世居住在太虚山的村民给自己在山崖的断壁之上所雕刻出的人像,心中意味难言,她自是知晓当下最适合的方法为何。 上一个纪元给予的常识和漫长岁月偶尔用学习打发时间的经历,都使得这位已然能被称之为长生种的仙人并不缺乏应有的学识和智慧,她所缺乏的…… 不过是一份果决罢了。 广收门徒吗? 符华没能忆起自己为何会在后世被伤得失去了不死之身,连/战力都残破到十不存一的难堪地步,却在心底隐约有所猜测。 【精英政治很好,但若练就出天下最锋利的几把剑,又如何保证它的刃口不会伤到自己?】 少年方才吐露不久的话语于耳畔处盘旋萦绕,让她的心境起伏了几分波澜。 可便是真当如此,用羽渡尘与末那识操控人心,依旧还是自己如今无法接受的观念。 符华不想逃避自己因为性格所无法去做到的事情,这是出于为了苏青安的考量。 可她又不得不约束着自己维系着自身的底线,只因为这是万年的坚守,也是……对方所不愿看见的事态。 这很矛盾,却并不违背逻辑。 在【异闻带】之行得出结论之前,少女暂且选择了滞留在这般局面。 她道: “想要有所进度很难吧,辛苦你了。” 早在前些天,符华便听闻了对方打算钻研出炁决潜在可能的想法,可哪怕对末那识的强大与特殊十分认同,内心里却依旧不对此抱有多大希望。 那是上个纪元穷尽整个人类种族智慧都没能攻克的难题,哪怕有着时间短缺和倾斜重点不同等等的客观因素在内,可仍然能看出来这里面到底存在着多少难关。 苏青安所抵达的常驻末那识,确实已经逾越了文明目前测量的极限,称之为登临了神明领域之前的殿堂都不为过,可且不提术业有专攻,末那识本身目前也处于残破的弱小状态。 否则,直接拨动自身的时空轴以岁月的强制堆积,得出一个完美答案,从而以一人之力拖拽着整个文明得到群体免疫的方法论都并不是难事。 可以支配漫长到无尽的岁月,且让自身与外界彻底割裂。 这种条件之下,什么奇迹发生都不奇怪。 但残破的封镇状态又是另一回事,末那识这种玄妙的姿态究竟能给予这方面多少帮助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苏青安叹息道: “如果能有机会复刻梅比乌斯和Mei的灵魂人格,想来这项研究很快就能得出理想的答案。” “可现在只能慢慢依靠时间磨了,师师姐所修行的那份炁决是最初的完成品,我几乎只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便得出了前进的成果,可在这之后便仅能慢慢寸进。” 由于灵魂生命的特殊性,他的【念】会一直维系在最初的自我框架,并保留继承了完好到不可扭曲的逻辑思维。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若非不是这个特性,神明反向拨动灵魂天平也没办法真正找回完整的苏青安。 可也正是这个特性,让之保留了不适合作为科研人员的思考框架,便是汲取了上个纪元的诸多学识也依旧不擅长在这个领域获得多少突破。 “你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到?” 符华有些讶异,从苏青安的话语中可以得知,只要对方愿意并且要复刻的对象真切存在于周边,他便能以复刻对方人格乃至学识的能力,抵达弥补自身缺乏此类才能的缺陷。 因为她仅能以剑心代替灵魂转为不完全的末那识,并且只能进入几秒的光阴,所以还是第一次知晓这点。 虽然末那识有着承载天地信息而不崩溃的资格,能拥有这种能力也不奇怪,但这还是在她的认知之外了。 毕竟便是第八律者的意识之权能都没办法复刻出类似的操作。 苏青安解释道: “只要本人愿意配合的话,确实能做到,但具体能抵达什么程度,我自己也不清楚,但大概率有一半或者更少的完成度,都足够比我自己更有效率了。” “而且因为【念】的特殊,覆盖出一个梅比乌斯和Mei博士的复合版本也不会对我本人造成多大影响。” “但在这个时代,这个能力的意义并不大。” 少女颔首不语。 这个纪元唯有朝前推至丹朱苍玄还在的时候,或是直接到那些熟悉的人都出现的时代,才会有被值得复刻人格乃至学识的人才。 而另一方面,她很信任苏青安的道德水平。 所以并未有对此进行告诫的打算,那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比起这个,对方开始把长发编织出其余发型的小动作才让之更为在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到底要玩自己的头发多久,但似乎除却任由对方把玩之外,也没什么防抗的余地。 而且这种程度姑且还在不会觉得羞耻的范围内,让对方随意为之也没关系。 不得不说,这种极端放纵到有些溺爱的态度,实在很难不让人生出反过来利用这种纵容的邪念。 少年虽说限于在成亲前不打算发生很直接的关系,但却依旧对这种几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态度有些把持不住。 苏青安的记忆恢复的越是完整,心理年龄便越是趋于成人。 原先那种稚嫩懵懂,真当如孩童的特殊阶段已经度过。 在这种前提下,对身段窈窕又在独处时不加收敛避嫌,甚至偶尔还喜欢一起赤/裸沐浴的美人,自然不可能毫无任何欲望可言。 如果不是这具某种意义上是怪物的人类身躯还依旧局限在十三岁的年纪,正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长开的过程中,他觉得自己大约做不到这段时间的君子程度。 当然,这不代表少年要乘着现在干坏事。 毕竟地位类同女儿的小羽毛姑且还在房间里摸鱼,就算再透明,考虑到对方的存在也使得过分亲昵的行为变成了禁止事项。 苏青安手法熟练的把少女浓密的长发各自分成左右两束,自袖中拿出自行编织的青墨色绳子,将之分别扎好。 于是在仙人觉得有些不对劲之际,他把两束头发先各自扭转,接着拧于一处,并将转后的发束向上缠成一个丸子发髻。 少年小心地将丸子发髻和贴近头皮的头发扯至微微蓬松,呈现出略显凌乱的风格,又从兜里拿出从师师姐那里讨来后,自行雕琢过的几枚银质发饰,别在了此处。 于是,符华望着被摆在眼前的铜镜。 ——她的脸蛋依旧一如既往的寡淡而清冷,仅能从红润的唇瓣透出几分艳色,可原先的灰长直被缠绕成一只丸子发髻后,整体气质就由于被烘托而出的蓬松质感让整个人从原先的淡泊和仙气之外,还多了几分甜度和娇俏。 而且由于看惯了自身散发或是直接束发的模样,这般面貌倒是显得有些新鲜。 苏青安满意的撸了撸手感良好的丸子发髻,轻声评价道: “很可爱。” 语罢。 他似乎是为了体现出对少女浓密发量的尊重,又好像只是纯粹的赠送一份礼物,将一道凤头镂空绳纹白玉簪没入了发髻当中,将之固定。 “这是礼物。” 符华闻言望着铜镜内的自己,唇瓣微翘,轻声道: “嗯,我很喜欢。” 她没再说谢谢。 42.江溶月:我懂了。 至此之后,在太虚山里苦修的李师师不同于在这方面极为迟钝的江溶月,她敏锐的发觉到了赤鸢仙人的装扮和发型不再如往常那般一尘不变。 那好似止息于五万多年前的时光被再度朝前拨动,仙人正于适当的时节一点一滴的试探着属于自己身上理应拥有的魅力和可能性。 她唇瓣翘起时流露的笑意,眉眼柔和间被疏淡而开的清冷,纤秾合度的身段藏于霓裳的起伏弧线,捻起冬灰色发丝的葱葱纤指,都是难忘的景致。 后来李师师听小玄说,仙人往前千年都只会反复的穿着橱柜里自己制作的衣物,款式与风格几乎大差不差,若随意拽出几百年间的不同时间段的几处画面,大约很难想象这个人度过了这般漫长的岁月。 例如发饰这般的点缀,便更是如此。 她只有着将长发固定住的一枚发簪,似乎能将之用到老旧至随光阴腐朽,甚至由于在后来将羽渡尘实体化为了发簪,便是连这等物件也不再变动。 仙人的千年如一日。 可少年的到来却让那一日转为千年。 至此,她的世界再度流动,再度鲜活,再度具备了活着的意义。 李师师并不知晓赤鸢仙人的真正过往,但从历史能窥见的角落里仍然能看出对方的一些脾性,她想苏苏对仙人肯定很重要。 重要到轻而易举的打破了停顿了漫长岁月的驻足。 哪怕是纯粹的旁观者也能从两人日常里表现的氛围,感知到细腻而温润的甜度。 那像是破开了泥胎的神祇,走入了人世间的红尘滚滚,染上了烟花的温情却又拥有着与生俱来的超脱。 小姑娘抱着那把最近当作抱枕的古老剑器,她迷迷糊糊依靠在走廊间的承重柱,坐在带着凉意的青石板上,感受着拂动发丝的微风,舒服地半阖眼眸,打着瞌睡,在脑壳里想着有的没的。 她最近最大的娱乐便是看苏苏和赤鸢两人之间贴贴了,其余的方面除却拉着江溶月一起洗澡,和小玄聊天听八卦之外,就只剩下了无尽的训练和练炁,导致如今闲暇的须臾空档里,精神都有些萎靡不振。 在半睡半醒之间,脑壳里满是太虚山如夏日间的溪流那般温吞的生活碎片,宛若自动闪现播放的催眠曲,让她的睡意渐浓,眼皮逐步耷拉,将在光线折射下色泽浅淡的瞳仁彻底覆盖…… 江溶月立足于房檐边缘,她眺望着远方的云崖海,那些在光线下璀璨的银花与川流自远方看正与和云层以及天际并肩,交叠出奇幻而瑰丽的画面,潺潺如水流声传入耳畔,与剑心决的律动一同在心湖内反复涤荡,正如之下屋檐下少女的浅淡呼吸,安然且静谧。 这样的生活很好。 女孩的指尖拂过自己皓腕处的白皙肌肤,眼眸低垂,似是窥见了这其上澹澹的青色脉络在那片山林间被撕裂成四分五裂的凄艳画卷,唇瓣微翘。 她的命运曾经在那份力量下体验了百折千转,可仍然寻不到半分出路。 但却有幸于一人的到来,打乱了世间既定的因果与变数,让自身得以通往曾经永久无法触及的结局。 所以,师公吩咐的训练需要好好贯彻才是。 江溶月提起身旁的干木柴雕刻出的粗糙剑刃,在一跃而下之前,浓烈至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便将沉入梦乡的少女直接惊醒。 她下意识的将怀中的轩辕剑滑入掌间,劲力一旋,天地之炁自然于丹田处迸发至腕处,肌肉本能赋予的技巧在此刻完美展现,所有的力聚集一处,使得剑器以横着的姿态斩出,撕裂了无形的透明斩击。 李师师望着边缘被四散的风波撕裂出道道疤痕的惨状,当下直接无心顾忌吐槽对方偷袭的时机,直接寻找着掩体开始且战且退。 可恶,洗澡的时候肯定让你都还回来! 虽然内心里立下了雄心壮志,但在这位教官漫不经心的缓慢步伐和几乎看不清的挥剑动作下,她只能可怜兮兮的狼狈跑路。 江溶月随意反转着在五指间游走的木剑,把对方断断续续的剑气斩得七零八落,她望着对方愈发熟练且灵巧的身姿,步伐的频率未曾改变,却悄然改变了天地之炁附加的输出。 她能很明显看得出来,师师比起刚上太虚山的时候进步了很多,无论是体能、对炁决的应用与操控极限、对师公灌顶出的本能适应度、心理上对战斗的习惯都有了很大长进。 哪怕都是一剑能斩的程度,但确实存在着巨大的参差。 一定要对比的话,这位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花魁到了现在大约能算是江湖里三流武夫中的顶尖高手。 毕竟滞留在无法在外界凝聚天地之炁的三流人物占据了大多数,硬要说的话,李师师在江湖门派里已经属于能出山游历的弟子,开始独自或者结伴着踏上旅程,去亲眼见证这个世道,闯荡一番。 只不过那些人这般水准就上路的理由。 一是因为没李师师这般红颜祸水容易招惹事情。 二是因为常规的天资与时间堆砌能抵达的程度基本也只能是三流的水平,再高基本就要勾到一般门派的上层了。 苏青安对李师师的下山要求,完全是奔着能在帝王级妖魔之下存活的标准。 那小姑娘想要顶着这种C级女武神的天资在短时间内跳跃到A级到S级女武神的水准,自然是无比困难且煎熬,几乎上来就是魔鬼训练,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实际上,要求也只是要求。 苏青安心知李师师的极限在哪里,若是不得到姬鳞的传承,获得圣痕加强炁决天资与初始的身体素养,她断然没有抵达要求的可能性。 这般训练也不过是为了加速成长的必要手段,在将对方锻炼到短时间内无法寸进后的极限之际,便是让之下山的时候。 二十分钟后,江溶月像是提溜着一只小猫一般提着李师师颈部的衣物,将浑身软趴趴却还抱着剑器不放的少女放在了玉质大床之上,她面无表情的撕开美人身上已然衣衫褴褛的织物,任由大片的白皙映入眼底,不为所动。 李师师感受着身躯直接接触空气的清爽,只是腰肢稍微颤了颤,便习以为常的褪尽了面上的羞涩,开始眨巴着眼睛偷看着一脸冷淡的女孩。 她只觉得自己在太虚山好辛苦,遇到的人怎么都像是不会笑一样,每天笑的次数都可以用一只手数的过来,简直不要太严肃,当下有气无力到软乎乎的吐槽道: “你这样糟蹋衣服,小玄看到会哭的哦。” 江溶月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小玄前辈只有在给师尊做衣服时会自己动手,师师你身上的这件是从那个奇怪的纺织机里放几块布便做出来的量产品,在衣橱里还有十几件一样的,所以她看到不会哭。” 女孩看着李师师老实趴在床上的乖巧模样,唇瓣微翘,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旁边的毛巾在木桶里濡湿又拧了半圈,用来擦拭着对方线条优美的背脊,指尖透过布料感知着对方肌肉细微蠕动,眼底收入白皙肌肤羞涩般微微泛红的景致,却是抿着笑,不再出声。 她知道以对方喜欢热闹厌恶沉默氛围的性子,在自己面前会不加遮掩的展现出来,所以刻意遵从着以往的习惯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等待某只花魁忍不住开始叽叽喳喳的光景。 浑然不知自己被摸透了的少女瘪了瘪唇瓣,仅仅是忍耐了一会儿,便不满的说道: “那就是一个……比喻嘛。” “我只是在说要对女孩子温柔一点呀,哪里有这样随便撕掉女孩子外衣的,起码也要说一声嘛。” 她说到这里又觉得对方要是每次提前都来一句“要脱你衣服了”,好像变得更加糟糕了,而且简直就是在折磨自己,于是微恼的选择断开这个话题: “溶月就是小玄说的榆木脑袋。” “每次下手都这么重,等会儿我会报复回来的。” 江溶月闻言有些无语,对方的报复对自己来说属实有些不痛不痒。 但为了避免由于脱去枷锁后变得愈发幼稚的花魁炸毛,她只是将清凉的淡淡的药膏涂抹在脊柱沟边缘的区域,微微加重了指尖按压的力道,在对方由此转移注意力之际,换了个话题说道: “这些天你有看过居住在太虚山里的村民吗?” 李师师为这份苦楚微蹙着黛眉,又马上在对方熟练的按摩技巧下,像是被顺毛一般安分下来,懒洋洋的抱怨道: “我哪里有时间去太虚山里玩啊,不是在练炁决,就是在打桩功,整体都在修行还要面对你的偷袭,肯定没看见过那些村民嘛。” “怎么,你有看到什么比较有趣的事情吗?” 江溶月说道: “不知道算不算有趣。” “只是最近山内的村落里多出了一位新的外来者,那些村民似乎有几十年没见到外人了,表现的满热情的。” 李师师转了转眼珠子,好奇的问道: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看到了吗?” 江溶月想了想,回答道: “我见过一面,但大多的信息都是村民的谈论里听来的,那个男人家中没了亲人,年纪大约成年不久,自称是被山贼所劫掠了家乡,逃难到山中时无意间迈过了迷阵。” “师傅说这等事件的概率很低,但在岁月长久积累下,类似的案例也不少了,态度一如既往的听之任之。” 少女闻言不依不饶,问道: “那你的看法呢,你觉得那是什么样的人?” 江溶月答道: “我看得出来,他大约杀过人,可又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胆气不足却见过血,加上我陪小玄前辈巡逻山脉之际所看到的一把长枪和制式军刀,他的真实身份大概率是一个士兵。” 她盘算着如今有可能发生战争的区域和太虚山的路线,补充道: “是从战场里逃出来的逃兵。” “在燕云十六州被辽国拿走后,大宋失去了最为宝贵的养马之地,辽国骑兵的部署则大大增加,估计现在一些战场上会出现步兵不得不以拿着长枪去应对那些披着重骑兵的情况。” “加上对周边城市强制的征兵政策,出现逃兵再正常不过了。” 李师师叹息道: “可这一逃跑,要是被抓了回去,便会落得斩首示众的下场。” “思来想去,他会来太虚山也不奇怪了。” 江溶月的口吻淡淡: “在山脚处的村落里,这样的人到处都是。” “你以后行走天下也会遇到更多的流离失所和迫不得已,战争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背后藏着的还是人心底里无法扼制的欲望。” 李师师不厌恶这种说教,她只是示意着对方把药膏涂抹的快一些,说道: “我猜啊,那个士兵说不定还想着要下山呢。” 江溶月问道: “为什么?在太虚山上不愁吃喝,没有外患,是世间难寻的世外桃源。” “那里的村民世代生活在太虚山,也很愿意将之接纳,这种淳朴而自然的氛围是在外界无法体验到的美好。” “而他若走出山脉,此生很难有机会再度踏入此地。” 李师师理所应当的回道: “因为天下很大啊,你说他才刚刚成年又侥幸成功逃到了太虚山,只要过一阵子安慰日子,大约就又会怀念外界的繁华了。” “毕竟人是会抱有侥幸的念头嘛,如果是紧急被强制征的兵,那战场又那样乱,离开个几月,便是回到故地也未必会有事。” “再说了,谁知道他家里还有没有亲人呢?要是有父母需要赡养,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其实想回到外界也很正常。” “而且说不定,他最初来到太虚山就是抱着躲到外界不那么乱就回家的想法。” 江溶月道: “你说的有道理。” 女孩闻言后倏地想起了什么,自己对那位士兵的念想并不感兴趣,只是突兀发觉她或许能借此在这件事情上获得自由让人进出太虚山的能力。 太虚山的迷阵本质是一种特殊的磁场,是用仪器操控着天地之炁所构建出的大型领域,只要在局部输入了正确的密码——特定的崩坏能波段——便能让原本迷失人类感官的迷阵暂且失去作用,得以正常进出。 理论上来说,她是否拥有这道波段都无所谓。 因为迷阵无法干涉直感超脱寻常且能精准感知到天地之炁的人。 江溶月并不在于太虚山的被动迷阵,可……师尊树立门派的想法却能为此得到一些帮助。 符华并未隐瞒过自己想要开宗立派的事情。 毕竟一旦势力建立,江溶月作为仙人首徒彼时要担负的事务与责任都不在少数,提前知晓一二,做好心理准备是一件好事。 而在江溶月看来,师尊几千年来都并未有所动作,如今要所要建立的门派自然不是那种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的随便势力。 但广收门徒,建立起完整且完善的势力,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哪怕赤鸢仙人的名声是广是大,可终究很长时间没能真正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了,她又只是一人,以那淡泊的性子,想要传达消息可不比朝廷一声令下就整个天下风云动荡,百姓知晓会为之议论来得方便而简单。 太虚山广招门徒的信息至多只能辐射四周的领域,甚至还未必能走多远,便销声匿迹了。 可能还会被绝大部分人当做玩笑来听。 毕竟师尊这种性子,完全不会为了天下知道这则信息,来刻意动用自己的能力制造出奇异的天象作为证明。 总不能让她老人家亲自游走天下去一个一个极为佛系的收徒吧? 那建立势力的说法就像是一个笑话了。 虽然按照目前的趋势,好像确实有演变成这样的可能性,但赤鸢仙人自身不在意自己有没有牌面,却不代表混久了江湖,染上了一些其中观念的江溶月会认为毫不在意。 在女孩看来,这很委屈自己的师傅。 太虚山开门收徒,本该是个八方来拜,天下沸腾的庆事,又怎能落得一个凄清惨淡的下场? 她在这几天和苏青安一样纠结这个事情,但想到的法子大抵都会被师尊否决。 其中最具备建设力和执行性的一个法子,便是利用太虚山本土的人手,到外界去建立起一个分部,作为赤鸢仙人的口舌,想办法以人世间的手段将消息传递出去,也能顺便搭建起一个势力的真正雏形。 这些在太虚山土生土长的村民都是听闻着赤鸢仙人的传说和事迹长大成人,要是以宗教的说法来置换一下,就是天生的信徒,没有比这更好用的人手了。 尤其是听闻了这些人打算在那处极为危险的断壁之上雕刻出仙人像后,她便更是这般认定。 但以符华的性格,不会愿意以这种方式引导着村民为自己办事。 可若是拿到了能随意进出太虚山的波段密码,这件事情便有了回旋的余地。 江溶月的眼眸低垂。 既然师尊不喜以此行事,那便由她来代劳即可。 43.到底是你不对劲,还是我不对劲。 太虚山。 月华与云崖海的瀑布交织成画,和满天恍若银河的繁星成就了绮丽的夜色融融。 在水流的冲刷下趋于光滑的断壁山崖沉默伫立。 大风吹拂云雾,剥落下更多的星光与月华,满山的枝叶也随之交错,发出婆娑时的琐碎声音,交叠于一处,顺着潺潺的水流声涤荡至山脉的每处角落。 那当真是很有意境的一幕。 此刻在云龙瀑。 李师师百无聊赖的泡着咕噜咕噜的温泉,仰着脑袋将这般景致收入眼底,眼尾微染上红晕,神情慵懒,很是惬意。 此处将寒潭逆转为温泉的天象自千年前便固定不变,只需要适当的输入足够的天地之炁便能再现出仙人遗留下的公式框架。 所以除却苏青安和符华外,李师师和江溶月更是这里的常客。 而也在这里,江溶月难得的不会进行突然袭击。 女孩身着沐浴专用的单衣,青涩纤细而透着矫健线条的身躯在水下展露出隐隐约约的起伏弧度,织物与肌肤紧贴而出的褶皱在此刻都是某种难以言说的风情。 她的双手捧起清澈的泉水,其内一尾小巧可爱的游鱼正打着转,神奇地在这种温度下依旧得以存活,并很是活泼。 李师师瞧向那人冷淡而认真的眉眼,哪怕有着升腾出的热气阻碍视野,但由于离对方着实太近,所以还是能清楚的看到对方宛若不沾阳春水的白嫩手指与虎口,以及掌内好似落入囚笼的鱼儿。 少女先是觉得对方这般难得带着童趣的行径觉得有些新奇,又是疑惑且毫无避讳的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虎口,侧着脑袋,问道: “为什么摸不到剑茧啊,明明我记得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有摸到过呢。” 江溶月感知着那人分明无比纯真却仿佛恶作剧般黏在全身上下的视线,在温泉间泡出的粉霞又是进一步发酵,她神情淡淡的松开手掌,任由那尾游鱼得到自由,旋即拽住了对方的纤指,任由略微的骨感在虎口处磨蹭,轻声答道: “因为……圣痕。” “此前在九幽之下,拿妖魔试剑的时候,师公要求以天地之炁塑形为剑,失误的时候不小心将手掌划破了,圣痕的能力将之修复完整后,便恢复了没习剑时般的状况。” 李师师有些羡慕这份特殊的同时又有些心悸。 那该有多痛啊。 苏苏果然已经对自己够温柔了,相比起对溶月的训练,自己的生活简直和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区别。 少女抱着那柄传承至今的老古董——这把剑器在不注入天地之炁的情况下就好似一块笨重而晦涩的铜块,便是几乎以肌肤触及也不会被划伤。 她显然在兢兢业业的完成着当日里苏苏的要求,甚至到了习以为常的地步,当下只是顺着对方的力道让略微敏感的手指仔细感受着那光滑的肌肤,发出叹息: “圣痕啊,那到底是什么呢。” “溶月应该从小就有这个东西了吧。” 江溶月闻言,淡淡的回答道: “嗯,没有这个的话,我大概早就死在七岁那年了。” 圣痕到底是什么,又为何会存在,这些都并不是她曾关心的事情。 她只知道对那个在山林间从无数次生死的囹圄间挣脱而出的自己来说,圣痕是自己能再度思考、再度呼吸、再度拥有延续人生的恩赐。 而时至如今,这份流淌在灵魂与血肉之间,与她天然便密不可分的圣痕,已然是一种无法被剔除的本能。 虽然有点可笑,但便连江溶月自己也不清楚这份能力的本质究竟为何。 女孩的心底有所揣测,却限于认知和能力不存在的发动形式使得她依旧摸不到正体的边际。 近乎不死,甚至重生的力量。 忽略残缺,抵达完整的回溯。 超载躯壳,压榨极限的破格。 预知前路,改变未来的自明。 其余之外还有一些林林总总,难以言说的奇妙事件,也只能被归于圣痕的作用。 江溶月是不清楚其余的圣痕觉醒者是个什么情况,但她其实在出山没多久就隐约发觉自己大概不是正常人。 ——而且还是那种在圣痕觉醒者里都不算正常的不正常。 可比起师公,却又是微不足道了。 那与生俱来会在关键时刻于脑海里闪现的画卷与零散的记忆,往往能让她从一片无望的漆黑森林之内,选出最符合现状事态的最优解的道路。 这一如所有的可能性在无形的筛子内过了一遍,最终将答案塞入了意识内一般的不可思议。 而在接触到任何苏青安的因果事件,却会变得一团漆黑而无序,无限的可能性消却成漆黑的未知,似乎唯有等待一切发生之后,才能明白到底会发生什么。 这是她会来武文会,也是会去思虑【仙缘】真假的理由。 在以往的时候,江溶月其实事先就会提前知晓前往之地的仙人传承是真是假,对自己有无益处。 只是她大多情况下不怎么听这种冥冥之间的信息和预感罢了。 不如说,江溶月不喜欢这样可以隐约窥见未来道路和信息的能力。 虽然对于依靠着这份能力存活下来的她来说,这样想有些忘恩负义。 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在后续亲眼见到苏青安之际,她直观的由此窥见于意识内显示的种种可能性都在扭曲,宛若盛进海盐里的蜗牛,正不间断的被破坏,消弭了原先的肌理和姿态,最终融为了一道未知的前路。 由此,变相换给了女孩一份小小的自由。 自从她与师公见面后,脑内会闪烁而过的信息便越来越少,甚至无限趋于虚无。 其实若结合苏青安的本质,便能发觉这份能力的背后究竟为何。 但对此一无所知的江溶月并不愿意对此深究,她是属于那种性子极为纯粹的类型,连自己的一些事情都不会深究在意,对其余人的便更是如此。 何况,仙人本该就是特殊的存在。 女孩泡在温泉里,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怔怔地发着呆,那张红扑扑的脸蛋分外可爱,连耳垂都在热气的蒸腾下趋于红润,认真刻板的神情在这时倒显得更让人有捉弄的欲望。 李师师琢磨着对方的那一句话,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之前不该提到圣痕,心里有些虚,但在看到那人如今的面貌后,又放下顾虑,说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啦,挺过来以后,未来就都会顺风顺水的。” 江溶月闻言瞥向少女更为妙曼窈窕的身躯,那双原本能被眸内的冷意夺去几分妩媚的桃花眼在卸下防备,处于放松状态下,则透出了微醺的醉人味道。 她凝视着这只花魁把自己剥成一只白羊的模样,瞳内满是白腻的肌肤于水波间趋于粉嫩的景致,却是发觉对方便是褪去了所有胭脂和装饰,依旧出乎意料的好看,当下唇瓣掀起,道: “嗯,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很喜欢。” “希望以后也能一直这样下去。” 李师师顺着她的目光垂下眉眼,顿时警惕的用手臂捂住伟岸的胸口,凶巴巴的盯着对方的身段猛瞧,不甘心的说道: “溶月你变了。” “你以前会害羞的,现在你不仅一点反应没有,还会反过来欺负人了。” 江溶月对她的无力质问只字不提,转而说道: “师师,你知道师尊要准备开门派的事情吗?” 少女悄悄地往外挪了一点,又被某人用天地之炁操控水流拽住了脚踝,坐立难安地呆在原地,有苦难言,当下只能抱着剑器,老实的回话: “知道啊,赤鸢姐姐和苏苏聊天的时候又不避讳我。” 她小声吐槽: “但是这个事情八字还没一撇,你想想看赤鸢姐姐说的【前些年】是秦朝,离大宋都多少年了?开门派这件事情,等我们老死说不定都没正式展开呢。” 江溶月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她突然觉得李师师说的好有道理啊。 师尊只提及了这个打算,却没说什么时候开始。 以仙人漫长的寿命所诞生的一时之念和计划,究竟会放在何时执行完全就是一个未知数。 但她转念想到,原先在外界树立起组织作为太虚山的口舌传递消息就并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太虚山内的村民只能作为最初的核心人手,在思量一下个人素养和青壮年为妙的问题,其实能给予的帮助很有限,只是省去了最初最麻烦的步奏,可后续的发展和延伸至整个天下都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而只要成功搭起一个合格的势力雏形框架,便能够使之在长久岁月间延续。 无论如何,这份计划的完成体都不会被白费掉之前的努力。 于是,她说道: “我要帮师尊提前创立门派,但完成这个想法的第一步,需要你来帮我。” 李师师闻言下意识的就要说好,但旋即便反应过来眼下的事态,顿时支凌起来,得意洋洋的抬起下颌,不施粉黛的容颜流露出一点傲娇,在水雾的阻碍下并不明晰,她说道: “我不,溶月你天天下手这么重,我的手臂到现在还青一块紫一块呢。” 她当然很乐意帮助对方啦,毕竟自己一直都很善良嘛。 只是好不容易拽到能欺负溶月的机会,不去矜持一下怎么可以。 其实少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在太虚山待久了以后,以前贼好对付的江溶月逐步反过来变成了自己的克星。 嗯,这大概是某种意义上的天然克腹黑吧。 “除非……” 李师师琢磨着坏心思,她憋了半天,也就说出了四个字: “你求求我。” 江溶月闻言只是觉得奇怪,便老老实实的说道: “那我求求你。” 李师师看着对方毫无羞耻,不为所动,甚至显得有些懵懂的神情,只觉得一股劲锤打在了棉花上,觉得很亏,不甘心的说道: “不行,你说的话一点感情色彩都没有,完全不能让我开心嘛。” 江溶月犹豫了一会儿,在她奇怪的目光下,将之柔软的手掌拽了过来,一点一点的将其放在了自己纤细而修长的颈部,让自己的手掌叠着那人的五指,彻底覆盖后,只是微微用力白皙的肌肤上便在指尖附近晕开淡淡的红印。 女孩乖顺的垂下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滴落着水珠的睫绒清晰可见,她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 “求求你。” 李师师感知着指尖微陷入肌肤的柔软,呆呆的看向这般像是在诉说着自己只要一用力,对方就会迎来死亡般的画面,以及对方肌肤微红后显出的脆弱感,大脑陷入空白。 少女遂而心下的情绪莫名激荡,发出一阵自讨苦吃的呜咽,连忙慌乱地甩开了手,朝着后面挪了好几步。 她平复着心情,侧过脸去,说道: “我帮你就是啦。” 而那藏于背后的手掌,此刻还依稀能体会到那份纤细的易碎感,以及……彼时那万分之一个呼吸内闪现而过,用力将之合拢的施虐欲。 江溶月…… 到底是你不对劲,还是我不对劲。 …… …… 且不提另一边在贴贴的两人。 此刻的苏暮汐看着瓷碗里还剩下大半的葡萄,心情十分忧郁。 没人帮自己剥葡萄了。 她瞥向对面的两人,面无表情的脸蛋一时展现出了三岁小孩不应该拥有的意味难言。 仙人坐在摇篮般的躺椅上,怀中是年幼的男孩。 符华任由他的脑袋依靠在起伏的胸腔处,她的下颌抵住那人光滑柔软的黑发,手上则捧着一碗洗的干干净净还带着水渍的紫色葡萄。 那如葱段的指尖将外皮缓缓剥开,似线般的天地之炁从晶莹的果肉间穿透而出,带走妨碍口感且麻烦的籽粒,又齐齐将之落入另一道瓷碗。 最终,少女将一枚剥好的葡萄放在苏青安的唇瓣边缘,慢悠悠的说道: “愿赌服输。” 苏青安无言的张开嘴巴,让那人的指尖抵住唇瓣,把葡萄送入了口腔,他默默地吃着这枚甜度和口感良好,又经过在古井里冰镇了一会儿的果肉。 虽然很好吃,但内心却依旧觉得有点别扭。 两人之前在玩一个自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纯粹凭借运气的小游戏,约定好彼此都不能用除却运气之外的要素进行作弊后,分明抽卡手气一向无比非洲的少女却诡异的迎来了大获全胜。 她联想起以前某人帮自己抽卡后,自己抽卡池的画面,心中情绪意味难言,又喜不自胜。 于是就选择了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惩罚的要求作为回报。 但对于苏青安来说,这个被当小孩子抱在怀里喂水果的境遇,确实和惩罚游戏没什么区别。 下次还是作弊好了。 少年暗自叹息,末那识的直感是纯粹的本能,他在玩运气的游戏之前,出手准备揭晓的一瞬,内心就会自然浮现出正确的答案。 为了保证自己未来的老婆有游戏体验,他只能默默的做出和内心答案相反的作为,所能迎来的下场自然就是败北。 仙人将怀中人抱紧,她比以往更鲜明的感知到自己如今遭遇的苏青安属于是倒退了生命周期的幼年时期,原先淡如烟,绵如酒的情感在此刻平添了几分母性的怜爱,显得热烈。 少女在他的耳畔处低语,吐出温热的呼吸: “好吃吗?” 苏青安闷闷的颔首,又感知到了旁边源自小羽毛的幽幽目光,忧郁的心情瞬间由于小棉袄的不开心一扫而空。 小女孩感知到某人毫不遮掩的情绪,瘪了瘪唇瓣,她变成了白雀儿扑腾着翅膀,决定去山野里找野生的小动物打架——欺负——抒发不开心。 符华浑然没发觉两人之间的微妙互动,甚至由于过于专心的剥葡萄,加上灵魂链接还没重新接上,连女儿不知何时飞走了也不知道。 她只是说道: “太虚山的一些地方四季并不分明,所以各个季节的水果都能在一个时期内吃到,也不知道苍玄和丹朱具体动了什么手脚,这些水果的质量都很好,漫山遍野的都是。” “后来自这里有村民开始定居后,便有人开始刻意利用这份季节的误差进行人工的养殖,时间久了便更不缺这些了。” 苏青安之前在给某只羽毛做蜜桃乌龙的时候,就已经对此有所耳闻,当下却还是耐心的听着对方的声音在耳畔处缓缓落下,夜风与枝叶的婆娑零落成琐碎的底音,烘托着少女的喃喃愈发温吞。 他笑着说道: “那下次多摘些水果,来做水果捞吧。” “小汐会喜欢的。” 符华一边新剥好的葡萄塞入男孩的口中,一边回应: “多做一些吧,师师和溶月也喜欢吃。” “她们的年纪还小,在山里待久了多少会觉得闷,多做一些好吃的,稍微也会觉得好过点。” 少年望着窗外的明亮的月轮,心下安然。 他的唇瓣微翘,没有犹豫的应允道: “好啊。” 虽然是很平淡很宁静的生活,但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也很好。 44.请你们去过自己的人生吧。 苏青安望着那道已然空荡的瓷碗,以及身后的温香软玉,心绪意味难言,不得不承认这种被宠溺着的感觉在最初有些不适应,可到了后来逐步习惯后却反而变得有些留恋了。 但是没关系。 按照性别的先天骨架问题,在身躯缓缓张开后,立场就将完全反转。 届时,他会以自己的意志将之揽入怀中,做同样的事情作为报复。 仙人对某人心中的念想一无所知,只是闻了闻男孩发丝间自然的气息,唇瓣微翘。 这是山间草药所仪器所制造出来的洗发膏,加之对方本身躯壳的特殊,糅杂出清新而水感,又夹杂着薄荷味的凉爽味道,很是好闻。 苏青安默然无语,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对方抱在怀里又撸又吸的猫,由于以前在长空市的咖啡厅附近经常喂食流浪猫,所以这种反过来的体验蛮微妙。 符华说道: “按照溶月的修心进度,明天……大抵边能彻底修行完成了吧。” 少年回答道: “嗯,太虚剑气内的所有剑型和你所传授的武道。” “只在一个月内几乎便全部吸收消化,余下的便是水磨工夫和生死感悟了。” 他感叹道: “江溶月是天生的奇才,性子出于经历的缘故十分纯粹,又偏生由于这份经历受困于囹圄之间,不得解脱。” “她在尘世里没了敌手,却依旧像是在风暴与大雨里游荡的幽灵,寻找着能容纳自身的居所。” “你将之收入门下,并不是一件坏事。” “对于这个年纪的游侠儿,很难立即将某处当为寄托。” “可她却差不多把这里当家了,只能说是时也运也。” 江溶月不正常。 所以她不清楚自己应当去面对什么样的人生,去以什么样的形式去面对自己的未来。 女孩看似固执的追求着仙人传承,却在踏上旅途之前便已然明白了前方只拥有着一片荒芜。 她只不过需要着一个不让自己止步的理由,否则就不明白存活的意义。 苏青安对这些并不是很清楚,他和华都并未用自身的能力过于深入对方的过去,只是用了朦胧的判断手法,此后的信息都是在交流的过程中缓缓堆砌而出,那自然无法窥见全貌。 可他依旧明白,哪怕符华从小栽培在身边的弟子都未必会比江溶月更喜欢太虚山。 而这一点,对苏青安而言便已然足够。 少年并不适应长辈的辈分,但他会试着去适配上这个立场。 符华想了想,叹息道: “那是很好的孩子。” 她已经很久没与这个纪元的人类有过这般直接的接触了,仔细算来江溶月大抵是五百年来最初的例外。 这几乎九成九都源自苏青安的【个人记录】所干涉导致的记忆复苏,变相使得自身的观念产生了巨大改变。 可江溶月本身的优秀和亮眼程度,却还是占据了一部份的理由。 只是在最开始,赤鸢也确实没发觉对方身上更为深邃且特殊的本质。 但到了如今,这些也并不重要了。 仙人所秉持与凡尘隔绝的理念是断绝接触的机会,而在建立下情感的零星锁链后,却不会刻意将之斩断。 她蹙眉道: “若是离开太久,我怕会出事情。” 符华和苏青安不得不前往那被【个人记录】所扭曲的历史残影,可那处满溢着量子之海的世界泡却存在着太多未知。 而最为关键的却在于,那看似一个刹那的进出究竟会在外界显现出多长的岁月? 可能真的只是一秒,或许能是几年、几十年的时间。 两人自身不需要为这份岁月的流逝进行支付青春,可外界的光阴却从不停滞,如今大宋和辽国逐步从边缘矛盾上升到正式开战,在这般大势之下,李师师和江溶月除非一直龟缩于太虚山,否则终究还是要面对着这个乱世。 而在两人走后,让两个正值青春的女孩独自留在太虚山封闭久居也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情。 正是因为明白人之一生的短暂和时光的宝贵,所以苏青安才会将李师师下山的标准拔高,他并不是在阻碍对方游历天下,而是在给予对方不用等待至天下太平便能获得自由行走世间的权利。 苏青安答道: “我大概有办法能将有可能会出现的时空误差降低至最低。” 她问: “什么办法?” 少年轻声说道: “遵从着末那识的直觉前行即可。” “如果到那里时,我的直觉告诉我最低的误差也会是极为漫长的岁月,那……我们便换其余的方式来补充基因的觉醒度。” 符华沉默颔首,她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 如果岁月的参差将多至会错过一个人的一生,那他宁愿晚一点拔除这份隐患,晚一点去吞吃有可能存在的食粮。 对此,少女也是一样的看法。 她才收江溶月为徒不到半年,若直接从对方的人生当中彻底消失,未免过于残忍且不公了。 那个孩子把太虚山当家,把自己当做可以依靠的师傅和长辈,那就断然没有将之抛弃的道理。 赤鸢仙人会直面自身应当肩负的责任,从古至今的守护也好,当下对第一个徒弟的人生也好,她从来不会选择逃避这些。 可另一方面…… 仙人感受着依靠在自己怀里的重量和体温,眼眸低垂。 若觉醒度在一定时间内无法填补完整,他又会将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呢? 符华不愿意去思量失败的下场,却也在这时开始厌弃被诸般枷锁所束缚的自己。 如果真当能为之付出一切,那想必便是走向终末,也只会痛恨着能力的不足吧。 可哪怕在明确知晓爱上对方的如今,她的努力依旧只能限定在大义与责任的框架之内,又怎能企止那人如星河般滚烫的灵魂半分温度? 只有一次也好。 在这个凉风徐徐,树叶婆娑的弦月之夜。 少女低垂着眉眼,在某个刹那的思量间渴求着永久无法实现的幻梦。 她有点想看看,那个没有大义没有责任没有约定,只有他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哪怕那样的符华也不再会是符华,可依旧叫人……心驰神往。 兴许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你终有一日会憎恶着自己所能给予的太少,并为无法给予百分百的自己感到遗憾和愧疚。 哪怕,那会将于独立的个体和附属品之间来回飘荡。 可若那个人真的值得,便永远不会让你朝后者跌落。 苏青安想了想,以为对方在为对徒弟放置几年的可能性感到忧愁,当下安慰道: “你不用太担忧,即使真当没有我们,以溶月的实力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个孩子的圣痕不像是常规的圣痕,本质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到现在都有些意义难明。” 圣痕觉醒者未必会拥有特殊的能力,基本都以超脱常人的炁决素养和先天身体强度,以及朱红色的图案作为象征着标记。 ——这是要理解江溶月特殊之处所要明白的大前提。 而即便拥有能力,也都在上个纪元所赋予基因库的分支之下,几乎不会产生意外的变异。 基本可以将之理解为,是前文明将研究融合战士基因能力的成果投放进去所诞生的副产物。 圣痕觉醒者是千百万中无一的存在。 其中拥有特殊能力的圣痕觉醒者,便更为罕见且稀有。 而特殊能力还极为神秘未知的例子,就当下来看……似乎就仅此一例。 她感叹道: “……那真的是圣痕的力量吗?如果溶月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已经开始怀疑将这些都归结于圣痕是不是有些武断和经验主义了。” 苏青安道: “你想说,圣痕只是增幅了她先天的崩坏能素养和身体强度,可其余都是由于溶月自身的要素吗?” 符华回答道: “嗯,至少这个比圣痕变异来得更具备逻辑。” “青安,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们原来的那个纪元并未有时间对提高整体崩坏能素养之外的事务,即使如何产生了复合的变异也不应当扭曲成预知未来、修复自我、超频透支等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神秘能力。” 苏青安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圣痕觉醒者之所以能获得特殊能力其实大部分都要归结于对超规格崩坏能素养的本能利用,其中少部分是源自上纪元基因能力的研究成果。 而圣痕想要继承融合战士的能力其本身是一个逻辑驳论。 因为拥有圣痕不代表距离人类这个种族变得遥远。 不如说,圣痕正是为了避免一直制造出融合战士那样极端的存在,找到的折中道路。 人类拥有圣痕后不用承担着【人为崩落】的风险便能获得极高的崩坏适应性,却也由此无法对本质是崩坏兽才能运用自如,发挥极限的基因能力涉足太多。 故此,这些天之骄子至多能继承那些基因能力运用崩坏能的基础框架,从而展现出几分奇异的能力。 可江溶月就明显不是涉足一点的程度了。 以符华的认知里,单单是预知未来信息这一点就是唯独SU利用神之键才能涉及的领域,甚至都超脱基因能力范围之外,何况剩下的其余的能力呢? 苏青安答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周身与量子之海极为亲和的气息就和圣痕彻底无关了。” 仙人的唇瓣靠近耳畔,有些疑惑地问道: “量子之海?你能看出来人与量子之海的亲和度?” 少年朝外躲了一下,却还是被温软的吐息弄得耳朵一痒,一时之间似有蚂蚁攀爬在附近的肌肤使之变得微微红润,他按捺做奇怪事情的打算,认真道: “大概是以前见过类似的人,所以末那识自动识别判断出来了这个答案。” “只不过溶月比起来有些不一样,比起纯粹的亲和度,这更像是纠缠在她灵魂与躯壳之间的一种奇妙现象。” 符华问道: “什么现象?” 苏青安斟酌了一下言辞,努力以通俗易懂的方式解答道: “嗯,她身上的量子频率无时不刻都在进行着强烈的交替和波动,虽然不会影响到物质界,但这必然会对之造成一些影响。” “例如前些阵子,你在教导她剑式的时候,突然融会贯通特别快的那个瞬间,量子频率比她身上的平均常规指数要高出一半左右。” “现在想来,如果那不是圣痕能力,就只能用这个来解释了。” 仙人思量片刻,还是有些一知半解。 即使是以两人的见识,在管中窥豹下也只能得出一些零碎的结论。 而少年藏在心里没能说出来的是,他隐约发觉了其内背后有可能是真相的答案。 可若真当如此,那江溶月就并非是拿着救世主剧本的天之骄子。 而是一具自矛盾的扭曲螺旋当中挣扎至今的容器。 那份看似强大且没有逻辑的能力背后,潜藏着的……或许是无与伦比的畸形。 苏青安望着浓重的夜色,低声道: “总之,明日便准备启程,和她们道别吧。” 希望,那不是真相。 …… …… 次日。 李师师托着腮帮,半趴在染着墨香的桌案上,一双灵动的眼眸在室内环绕了一阵,最终定格在旁边正在翻阅书卷的仙人身上,望着她那张如雪堆出的清冷侧颜,忍不住伸出小手轻轻地拽了拽对方的衣袖。 江溶月的眼皮微跳,只觉得某只花魁的胆子和适应力格外优秀。 虽然是自己摆脱的没错,但以正常世人的视角来看,用这般疲懒的态度对赤鸢仙人做出撒娇般的行径,实在是认知之外的操作。 但符华却是很好脾气的放下了书卷,望向对方,唇瓣微掀,问道: “怎么了,师师。” 李师师认真说道: “赤鸢姐姐,太虚山内最近误入了一位逃兵,他在外面还有家人,说是尘缘未断,与这般仙境无缘,请求着想要离开呢。” 少女闻言,思量了一下,便欲作答。 她和苏青安决定今天启程,捎带上一人走出太虚山并不费事。 可苏青安则瞥了眼在座的几人,末那识自行反应,他心下有所了解,便提早一步,轻声道: “以后总归还会发生类似的事情,我直接把迷阵的解除炁决教给你们,此后类似的事件,你们下山时顺带着让之一起下去就好。” 少年语罢,安静地提笔醮墨于白纸上写下一字。 整道纸张在无形的风流之间挥发干净了多余的墨迹,便自行漂浮至李师师的身前,江溶月看着那规规矩矩的字迹,却是从中感应到了繁复的炁决运行轨迹,明白昨天温泉里假扮M的报酬已经成功拿到。 李师师拿过纸张,瞅了半天才感应出类似的波动,当下眉眼弯弯,笑着说道: “谢谢苏苏,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 苏青安望着少女娇俏的脸蛋,看着她此刻怀间依旧抱着的古老剑器,藏于宽袖间的指尖微垂,似是颤了颤,还是并未伸出…… 末那识并不能给予所有。 少年已然赋予了前路能得以步行的基石,那便静待开花结果的一日即可。 未来会怎么样呢? 这终究是永久都难以得出答案的难题。 他说: “师师姐,我和华要走了。” 方才还喜笑颜开的少女神情怔然,她小心翼翼的问,却又忍不住加快了语速: “去哪里?危险吗?什么时候……还回来吗?” 苏青安努力用对方能理解的话语,解释道: “回来的,只是要去一个并不危险,但很麻烦的地方,那里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流速大抵并不一样。” “所以我也不知道,去了以后多久才能回来。” “可能几天,可能几个月,可能要几年。” 李师师拽着裙摆,怀中的铜剑像是随着她的心情低落后同步一般愈发晦涩,她抚平复杂的神情,良久,笑着说道: “那可要快一点哦,我可不想下次见面的时候,我都不像是姐姐了。” 在这个平均寿命四十左右的时代,以年为单位的分别总是像是最后一面。 相见时难,别亦难。 苏青安“嗯”了一声,一时无言。 他其实很想问,如果自己找到能永生的方法,对方会愿意接受吗? 少年倏地在这时发觉了自己软弱的地方。 李师师真的对自己很重要吗? 或者说……真的重要到值得费心费力,甚至主动追求永生的方法吗? 情感无法用时间彻底决定,也无法被用价值进行衡量。 可两者相识不到半年的现实却依旧决定了某种事物的厚度不足够堆积如山,便是失去也仅能引发一阵短暂的苦楚。 但即便如此,苏青安仍然不愿意思虑真正的分别,也许他骨子里还是最初的那个自己,那个渴求着亲情陪伴,不希望有半分珍贵之物自手中流逝的自己。 那就像是巨龙会竭尽全力的守护着巢穴里的每一分财宝。 无论那是曾经拆去魔王脊骨的圣剑,还是一枚泛着铜锈的纪念币,都是如此。 苏青安想着,抬眼望向两人,笑着说出了道别的话语: “溶月,师师姐。” “我和华会回来的。” “而在回来之前,请你们去过自己的人生吧。” 45.这次,别再松开手。 江溶月沉默不语,方才还在桌案之前的两人在完成了道别后,便宛若逝去的幻影,仅余留下桌案上还残存着温度的书卷、一道泛起褶皱的墨池、以及……那两道座位附近洒落的粲然光弧。 这一切所交织出难以遗忘的气味,又堆砌成记忆阁楼里鲜明的过去。 苍玄之书坐在桌案旁,唇边还沾染着还未擦去的糕点,她不复以往叽叽喳喳的模样,一向满是笑容的脸蛋归于沉静。 在清晨的时候,小玄便知晓两人决定要离开的现实。 这是一场兴许无比短暂,却也有可能无比漫长的旅行。 她想其实自己从未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和赤鸢分离过多久的时间。 有过一天吗? 除却在大唐年间耗尽电量后的沉眠,苍玄之书从未离开过对方。 小玄自初生的那一刻便定义了要陪伴赤鸢,照顾赤鸢的意义。 她并非是无心的人偶,久而久之,便真当和赤鸢的妹妹一样。 分离? 小玄从未思量过这样的问题,可在真当遇到之后,她的内心除却失落之外,却反而有种微妙的欣慰。 赤鸢……似乎逐步开始为自己而活了。 所以,这只武装人偶比起自己的感受更忧虑于其余人的想法。 江溶月摸着自己的脑袋,那是仙人临走前轻抚而过的地方,隐约间似乎还能感受到彼时的温度和清淡的冷香,尚且留有余音的嘱咐和告别尚且明晰,让意识被卷入浪潮般的思绪时,还能依稀借此想起这几天里师傅有意无意提起的琐碎事项。 现在想来,那大抵是已经做好了长久不回来,让自己接管太虚山事务的打算了。 江溶月并未产生怨怼,更没能产生被抛弃的怅然。 她很清楚师尊会离开是因为苏青安的缘故,却更了解若非少年的干涉,自己与太虚山并不会有任何缘分。 哪怕这些未至半年的光阴便是与仙人唯一共处的时间,也本是命运之外给予的馈赠。 女孩只是有些……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那好似自珈蓝里落了一场无人窥见的雪,缓缓堆积出一座没有了赤鸢和少年的太虚山,缓缓沁至心脏叫四肢百骸都为之微凉。 失落,寂寞。 江溶月很久没有体验过类似的情绪了,她想着转身望去拂云观之外的光景。 云崖海与绵延的山脉一如既往的呈现出浩渺的风景,高高在上的云絮与天际在这里似乎触手可及。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间首次发觉……原来太虚山这么大啊。 分明仅是离开了两个人,整个天地便兀自趋于广垠,平添了诸多孤清。 家之所以是家。 大抵只是因为有能被称之为家人的存在,留守相待。 女孩想,师尊这一生定然接受过无数次的离别。 她在这几千年以来,一定也有过能视为家人的存在。 可这些都在时光下归于聊聊,像是被泡在寒潭里的火炭,曾经的温暖都将如沉淀上来的黑色杂质,晦涩着坦诚而热枕的内心,为之覆盖上冰冷的隔膜。 至此——仙与人便有了距离,有了分别。 自己又能陪伴师尊多久呢? 虽然情绪依旧低落,可在这时江溶月却寻到了建立山门的其余理由。 一个无关乎原先念想,只关乎内心所愿的理由。 如果存在着能延续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山门势力,是否师傅也能感受到岁月流逝的意义呢? 人间的权势与之并无意义。 世俗的褒奖更是可有可无。 如果没有师公,赤鸢仙人不会收自己为徒,也更难以知晓如今的内心会尘封至何等境地。 她想,凡人的寿命终究有限。 若是能在寿尽之前,给予那人一份很久很久也不会消弭的礼物,也是极好的。 李师师的情绪并未维系多久,她早便深知终究会迎来分别,在来到太虚山之前便做好了类似的心理准备,当下只是怅然了一会儿,便整理好了心情。 少女抱着那把对方唯一遗留下来的古老铜剑,顺着身旁人的目光眺望着远方,最终又将目光驻留在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小姑娘,她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当下便忍不住伸手撸了撸这孩子的脑袋。 李师师感受着在指缝中宛若绸缎的青丝,抿唇笑了笑。 她的胸腔间倏地多出了几分奇奇怪怪的骄傲。 江溶月,你年纪比我小。 少女怀揣着年长者的宽怀与温柔,就这样捏了捏那人的脸蛋,说道: “你不是要帮上赤鸢姐姐的忙吗?现在出迷阵的炁决拿到了,不如就从今天开始吧。”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觉得很惊讶的。” 江溶月回过神来,她并未反抗李师师的亲昵。 毕竟在养成一起泡温泉的习惯后,这种程度某种意义上已经不算什么了。 女孩的目光留恋着那人的眉眼,掠过唇瓣上扬的弧度和瞳仁眨动时闪跃的光泽,问道: “你要陪我一起吗?” 李师师一时语塞,她本能地想要和对方逆着来,却又发觉自己似乎除却陪着江溶月外,也并无其余的出路。 因为按照和苏苏的约定来看,自己距离能独自下山行走天下的标准还差了一大截。 在这时一个人傻不愣登的走出太虚山,漫无目的的在泛起战火的神州进行优哉游哉的旅游,明显是很愚蠢的行为。 不仅很难遵从自己的初衷去看些风土人情和美好的景致,估计自身的安危和贞操都很危险。 毕竟在京城的镇安坊,她是有所名气的花魁,也处于有限的法制与规矩的守护之内,任由姿色如何馋人姑且还有着回旋的余地。 可要是直接一头栽入乱世之间,下场只能说是难以想象了。 李师师和大多数人一样,都是越长大越成熟也越冷静,她会去权衡利弊和未来,会在理想与愿景,现实和世道当中选择最符合现状的优解。 世事沉浮,宛若一道巨大的染缸。 十六岁。 这是这位花魁还残留着零星天真与奢望的年纪,若她晚上几年便是遇到苏青安也未必会被末那识筛选过关。 如今的李师师和本应当成为的那个自己分割出了崭新的道路和因果,可她依旧不是那般纯粹只有憧憬的孩子,忧患意识十分强烈。 在发觉不存在傲娇余地后,少女只是小声的对这种事态发出了玩笑般的抗议: “……要是溶月天天给我摸你的圣痕的话,我就陪你哦。” 江溶月怔了一下,却是神情自然的回答道: “嗯,我可以把那一部分的身体自由的使用权转交给你。” 李师师陷入了沉默。 圣痕的位置在一起泡过几次温泉以后已经被她了如指掌,具体来说这些奇异而透着妖异的朱红图案都位于背脊处,末端几乎能延伸至尾椎骨,继续朝下的话就是微妙到很难细说的地方。 而且由于亲眼见过,想象力具现的画面趋于暴走。 这种掌控权被随便给予,实在一时之间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 江溶月的这句话听起来真的好不对劲啊。 不对,这么想的话会提出这种条件的自己是不是也很不对劲? 李师师磕巴的急忙说道: “也……也不用这么……这么大方吧。” 少女试图弥补自己口嗨的错误。 她深知以自己的性格,若对方不收回这句话,自己迟早会忍不住好奇心去摸圣痕。 可是怎么想都会手滑啊。 江溶月闻言,仅是拿着那道少年遗留的纸张起身,她拽住那人的袖口,便是朝着拂云观的廊外走去,并淡淡的给予了回答: “没关系,我不介意。” “只要你陪着我就好。” 李师师一时只觉得这句话十分具备杀伤力,她瞥过脸去,嘟囔着说道: “你是不是笨蛋啊,苏苏都说我还没到能出山的时候呢,在那之前我不是只能跟着你才能出门嘛,还答应这种奇怪的条件干什么呀。” “而且太虚山要真在外界树立起了遍布天下的势力,那我以后出门游历也很方便啦。” 远方的云海与山崖沐浴着夕阳,潺潺的河流像是四散的烟火落下。 大风吹拂,竹林摇曳。 江溶月听着旁人的碎碎念,被扯住袖子的花魁抱着刻印历史的剑器,苍玄之书则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看着整理好情绪的两人,露出了笑容。 岁月流年,止息于此。 在很久很久以后,这一幕都不会被位于天幕之上的少年忘却。 苏青安将掌间的羽渡尘还给身旁的仙人,轻声道: “走吧,几年的光阴只会让她们更加成熟。” “有小玄陪着,大抵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符华沉默了一会儿,颔首回应: “好。” …… …… 次日。 太行山脉的末端不远,一道宛如月牙状的小型山脉继续绵延了百里,才戛然而止。 这是战国时期的天灾所遗留下的天堑,原先深不见底的裂缝被仙人以移山填海之能彻底消弭。 可赤鸢仙人一路走来,用羽渡尘以关键词检索过附近的民众,却发觉所有人都对与当年的这道历史毫无印象,甚至对这处如此显眼的山脉都无所听闻。 而苏青安不利用这则信息,便能很明显的发觉一个只有自己才能立即明白的问题。 这处地界和最初自己的揣测差不多,正处于被【个人记录】干涉至半吊子的状态。 在最初距离很远的时候,范围极广的崩坏领域完全无法检索到山体的存在,可在自己靠近至一定距离后,却逐步彻底显现于世。 因果和现实在扭曲与正常之间来回摇摆。 过去与历史在苏青安的靠近后缓缓归一。 薛定谔的异闻带。 少年能清晰的明白,这便是一道随时都会破碎的泡影,只要不管不顾,凭借着【个人记录】如今干涉力度的极限,迟早会随着自己的离开再度消弭。 可若任由以遵从被扭曲的因果继续存在,恐怕会掀起不必要的灾厄与异变。 而且,苏青安也不得不考虑到末那识给予的预感。 假设这道世界泡真当如幻影般在自己走后迈入破碎,恐怕紊乱规则的干涉与本征世界自身的修正力将会引起一场无序的战争。 其结果无论如何,都会有其余的人为自己付出代价。 在决定来到这里之前,少年便明白他不能选择临阵脱逃。 可唯独真当来到这里后,他才深刻的理解到自己被迫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拉扯局面。 但考虑到这些本就是自身的复活造成的结果,以及世界泡能有概率成为资粮的大量妖魔,进入【异闻带】本身都很有必要。 只是…… 苏青安感知着这处地界的入口领域之间,无比紊乱且乱序的量子波动,以他囫囵吞枣所学习的一些知识来看,进入这种地方要冒着的风险实在很大。 符华显然也早有预料,她的记忆里姑且也有进入这处世界泡的记忆,依稀能记得仅是进去了几天,外界却过去了七年的岁月。 ——哪怕这份记忆的真实度有待商讨,在这时也依旧具备参考价值。 而七年的时间对于这个时代的人类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漫长了。 如果可以,没人愿意在试图和外界进行接触的鲜活阶段,兀自面临自身时间的停滞和外界事物日新月异的变化。 她问: “有办法定位时间吗?” 苏青安思量了片刻,回答道: “可以,但没有多大意义,无论何时进入内部,所遭遇的时间流速都大差不差,大约是在三万倍到七万倍?或许更高。” “你记忆里的流速在“几千年的时间”这个因果演变下,已经变得变成了进去一天便足够让外界沧海桑田的地域了。” “而且我们从内部再到外界要是通过的是一样不稳定的出口,本身在之内度过的时间显示在外界也会不成正比。” 至于这究竟是因为没了相应的锚点,还是因为这处世界泡存在本身就不讲逻辑,在眼下已经不重要了。 苏青安认真道: “但我们可以从这处世界泡诞生的源泉入手。” “从之前的发现可以佐证我们之前的揣测大概是正确的,而如果这是由于我【个人记录】出现的泡影,那抛却世界泡和量子之海的外相,其本质就是我因果的延伸。” 符华顺着他的思路,问道: “你想主动反向干涉自己的【个人记录】?” 这很合理。 按照正常逻辑,若苏青安处于完整,自主回溯掉这些被动的逸散记录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不如说,除非少年自身愿意,否则【个人记录】本不会以这般无序的形式去肆意的干涉本征世界。 这是本应该雪藏在【圣痕】之内的事物,却由于末那识的残破,羽化态的跌落,让与之匹配的外壳破损,使得【个人记录】逸散至外界。 苏青安没办法动用末那识,但这不代表他就对这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失去了所有的掌控权。 他颔首道: “如果是在它彻底破灭的刹那,尝试顺着这个趋势,以回收的形式抹去这道在上纪元遗留下的因果。” 而只要以回收记录的形式将之抹除,无论是这道天堑本身,还是符华的记忆,或是能在战场一人开无双的武安君白起都江恢复原本的历史轨道,并能顺带着进行微操。 最极限的状况下,甚至能将两人进去过世界泡的现实都抹除至虚无,抵达因果的彻底收束。 但在苏青安连记忆都没恢复完全的前提下,想要做到这点显然就是痴人说梦了。 至于做到那种程度的回溯,自己吞吃掉的概念是否会从有到无的逆转至不存在,却又是一个未知数。 毕竟虽然会引起驳论,但升维生命确实不能再用正常的逻辑去束缚。 此刻,他给出了一个很中肯的结论: “最好的情况下,我们进去了几天,出来就只过了几天。” 仙人问道: “那出了意外呢?” 少年回答道: “不清楚。” “但记录被回收的绝对的立场,至少我们不会再面对这么夸张的时间流速。” 符华理了一理,明白了言下之意。 如果记录成功回收,至少这个“过去数千年”的设定会被抹除,时间流速的加重异变也会消失。 两人面对的最坏情况,也只是去面对最初的时间参差,而不是眼下动辄几万倍的恐怖数据。 如果出来的快一些,兴许就真当只是一场短暂的旅游。 符华望着那朦胧如雾随时都会溃散的郁郁葱葱,唇瓣微翘: “那我们出发。” 苏青安回握住她伸出的手,轻声道: “嗯。” 至始至终,少女都并未提出那个能降低风险的方法。 在银河蚕食了旧梦,黄昏分离了山海之前,藏在孤云里的爱意会始终蒸腾着大气,诉说着她曾经吞没了理智的悔恨与悲哀,告诉她…… 这次,别再松开手。 所以,哪怕有着零星的危险与出现意外的可能。 仙人都会抛弃掉能舍弃的一切,去陪着他与未知的山海相逢。 …… 暮色微垂。 两只单薄的身影于火烧云下,像是正在走入无光的深海般,消却了轮廓。 至此,展开了不知会维系多久年岁的旅行。 46.无限可能性之外,唯一的例外。 时间失去了意义,思维迈入了迟缓。 量子无限交替着躯壳的物质,无形无色的波动战栗着意识的每处角落。 仙人沉默地注视着瞳内倒映着的奇幻光景。 两人的足下是无望的沉沉,漆黑的色彩好似画家手掌间的笔墨正肆意的反转出诸多难以言喻的景致。 偶尔是奇妙的螺旋、一会儿是巨大而正翩翩起舞的蝴蝶、下一瞬是海洋翻滚般的浩瀚,涛涛浪花交汇的画面分外鲜明…… 而朝前方望去,是零星的火光,又是无限的彩虹,更像是一轮熄灭的太阳残骸。 这便是没有量子锚点稳定的道路? 少女微微握紧了旁人的手掌,依稀还能自身躯在量子间无限重组的须臾内,感知到零星的温度,她望着自身宛若光尘律动般的衣衫,以及肌理波动的身躯,无言无语,却倏地的唇瓣微掀。 如果按照忒修斯之船的理论,她已经在上一个普朗克时间便真正死去,可内心里氤氲的温暖与欢喜依旧不增不减,宛若随着魂魄的摇曳交织之间仍旧完美重现。 那便没什么好担忧的,只要这样就好。 她说: “我们走吧。” 在宛若真空的迷失之境当中,这句话无法展现,更没能发出真正的声音,可旁人却依旧明悟了对方的提议一般,同时朝前踏出脚步。 这是世界泡与本征世界链接的重要通道,若这道链接彻底脱落断开,那它将如被施加重力的羽毛自海面上再度下沉,回归到那处必然消亡的地界。 而只要遵从着这个逻辑,哪怕这里再如何混乱无序,都会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即——就算并非直达的传送门,前方也必然存在着抵达那个世界的门户。 可随着脚步的移动,足下的无尽墨色忽然止息沉默又转为无尽色彩交汇的乱序画卷,穹顶之上的茫茫雪白如大雨般垂落,可又好似羽毛般轻盈的飘零。 光怪陆离且无法琢磨。 这里是量子之海的支流、是世界的夹缝、是时空的罅隙。 即使是在本征世界能所向无敌的两人,也无法将此处当做散步般彻底如履平地。 常人迈入此境的唯一可能,便是化为这奇幻一幕当中微不足道的尘埃。 少年孱弱无比的身躯在陷入无尽斑斓的这个刹那,展现出黑洞般诡异的神秘,将所有的干涉吞没于无,残破的末那识更是毫无动荡。 这份出自升维生命的气息,在此刻宛若某种高等的权限或是庞大的威压,在让自身不受干涉的同时,更将四周的量子变动归于零点,连身边本打算出手的赤鸢都变相受到了无形的庇护,至此停止了被不断变量的窘境。 无尽的色彩螺旋逆向转动,自延伸的繁华乱相中缓缓止息了运作,整个世界归于一道静止的万花筒。 那穹顶落下的雪色羽毛缓缓斑驳,化为簌簌的粉尘纷纷舞动。 苏青安望着已然自行铺出的道路,唇瓣翕动,却是发出了真切的声响: “我们走吧。” 少年重复着对方先前吐出的话语,握着那人柔软的手掌,踏出了稳定的步伐,缓缓没入了宛若耀斑的盛大光辉当间,彻底消弭不见。 …… …… 自赤鸢仙人与苏青安离开世间已然过去了三月。 李师师虽然依旧固定维系那本名为【不朽决】的武道启蒙桩法兼炁决的修行,但却已然不再固定于太虚山之上进行生活。 她与江溶月在符华走后,便抛弃了原先缓和的计划。 原先之所以要李师师对符华以这种委婉的方式套路出揭开迷阵的方法,理由是因为江溶月很老实,是好孩子,哪怕有些叛逆的打算先行去建立起太虚山势力的雏形,初心也只是为了师傅。 这样的她没办法理直气壮的进行套路师傅。 李师师则不太一样,她问出炁决的过程简直流畅到行云流水。 而如果赤鸢仙人不走,以江溶月的性子这个计划的展开只是多出了能真正落实执行的钥匙和希望,至于什么时候能建立起最初的班底,某种意义上遥遥无期。 毕竟要刻意瞒着赤鸢仙人本身就是一件在心理意义上极为困难的事情。 李师师和江溶月身上都有着一枚未曾被摘走的羽渡尘。 哪怕深知大约这枚羽渡尘不是监视器,而是一种作为关键时刻能够守护自己的宝贵馈赠,可依旧无法遮蔽这份自己的作为随时会展露而出的现实。 所以即使仙人对太虚山的村民并无交流,更不会有用羽渡尘检索其意识的打算,相遇的频率根据小玄前辈所言更是十年有一次便很难得。 可在脑袋上随时悬着一枚达摩利斯之剑的情况下,两人大约都只能像是乖宝宝一样,进行着地下党般极为隐秘的宣传。 但现在不同。 在赤鸢仙人离开太虚山后的第二次夕阳落下之际,两枚与本体有所链接的羽毛便于意识海内归于了沉沉的黯淡,似乎陷入了睡眠。 这代表了守护了神州数千年的仙人真当前往了极为遥远的地带,便连这般跨越万里无虞,以意识链接自我的神秘物件都难以起到作用。 在担忧加重的同时,借助着村民打造势力的想法则彻底失去了枷锁和禁锢。 而苍玄之书则对此有所疑虑和担忧,她在两人展开行动后陷入了微妙的纠结。 一方面,她认为赤鸢并不会喜欢这种建立势力的方式。 可江溶月的招募方法和她这个人一样纯粹而直接,她并未宣传这是赤鸢仙人的意志与愿景,甚至没提自己师傅有建立势力打算的想法。 这个女孩只是在所有村民的见证下,缓缓阐释了仙人无尽寿命之间所承担的孤独与寂寥,并诚恳的表达自己想为这样的师尊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去为一直以来孤身一人的她开辟出能延续至万世后仍然能存在的事物。 这样是否能缓解那位存在的半分孤寂与周身的冷清呢? 她说: 【不知道。】 【但是不是因为知晓前方是未知,就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仙人的庇护,对她所承担的一切至此熟视无睹呢?】 她说: 【我内心的答案是做不到。】 【所以在自身的寿命抵达尽头之前,在血肉骨骼还留存着半分意志之前,在这份纯粹的初心还未遭遇玷污之前,我都会贯彻着这份无关乎仙人自身意志的独断。】 【而如果有人怀揣着一样的念想,你必须先清楚前方是未知的道路,是一条不存在荣华富贵也不存在万人敬仰,仅充满着狂想和幼稚理念的道路。】 【自古王朝颠覆不过几百载,可仙人的寿命无尽,与之永久相依的势力蓝图是那样虚幻且不可靠,甚至可以说因为史无前例,所以可以断言成功的概率是百分之零。】 【你无法获得仙人的感谢,没办法获得世人的赞美,以后也许还会有人辱骂你是疯子,白痴,邪教徒,简直愚蠢到不可理喻。】 【最后,你会失去现在安然而和平的生活,踏入未知的漩涡,共赴刀山与火海。】 【可能会尸骨无存,可能就算为这个而死也不会有任何意义,可能到了最后的最后,生命的尽头也无法窥见这个梦想是否燃烧到了那个时代,传递到了那个未来。】 【所以,清楚明白我所说的一切,还愿意用一生来做一场大梦的人。】 【今后,共勉。】 苍玄之书至今难以忘怀那般盛烈的光景。 女孩于云端与崖海之间的低语分明初步式微,却宛若火光在夜色间熊熊盛大。 在这般情况下,且不提那些心性淳朴且对赤鸢仙人有先天好感的村民,便连自己都为彼时对方的身姿感到怔然无比,她的情绪自然而然的被勾至巅峰,类似于大脑**的亢奋在之前复杂的情绪作为铺垫下简直势不可挡。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极为精彩的演讲。 最大程度的避免了本该最具备效率的直接道德绑架,就这样诚实且坦然,毫无谎言的成功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让道路的原点至此树立。 苍玄之书都顿时由于情绪和这些要素失去了阻碍的立场。 而且,她认为这是赤鸢本人出现对村民招募都未必能抵达效果。 道理很简单。 那些流传万世的宗教都不存在真正的神明,这足够说明一个优秀信仰的**只需要一位无比虔诚的信徒。 此刻的江溶月便是太虚门最初的信徒,她一如最初的星火在云海与银河环绕的夜色下,至此燎原。 而小玄也失去了阻碍以这种形式建立山门的最初时机。 在此后的阻碍已然失去意义。 哪怕赤鸢仙人亲临,除却霸道的使用羽渡尘清理记忆外,也对此别无他法。 可若符华是这般性子,江溶月最初也没必要避讳对方进行自己的计划了。 所以在这点星火落下之后,道路便已经朝着未来无可阻挡的铺开。 苍玄之书的心情很复杂,她认为如果这个计划成功,或者只是成功几百年也好,大抵对赤鸢来说也能成为某种意义上的长久陪伴,可这样的陪伴对于那人而言是意料之外的事物,能否接受且先不提,情感是否会在这种情况下得以更加迷失又是另一个问题。 但到了最后,小玄还是并未对此进行阻碍。 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李师师和江溶月想要帮助赤鸢的内心都是毫无虚伪的真物,她们努力以正确的形式,希望能以被那人不抗拒的方法抵达最好的结果。 这份温柔与坚持,若能一直维系下去的话,想来一定能获得美好的回报。 而这直到最后都不会被扭曲的前提,对于见过世事沧桑的苍玄之书来说,本身就是一个从未见证过实现的奇迹。 她能相信江溶月和李师师在寿尽之前都不会违背自己最初的念想,可在那之后呢? 以人短暂几十载的寿命,去度量以千年为基础的未来,是一件过于可笑的事情。 但话又说回来。 谁知道呢? 谁知道一定会失败呢? 哪怕人类就是会不断重蹈覆辙,不断踩着重复的错误前往同样的死局,最终以不断修正的偏差才能抵达稍微好一点结果的愚蠢生物。 可正是因为每个时代都有着人去愿意相信着那可能性无比末微的奇迹,所以才能去真正一点一滴的去改变这个世界。 江溶月那天的身姿,让小玄认为自己无法抹除这份可能性的出现。 于是…… 小玄趴在桌案上望着堆积如山的竹卷,带点婴儿肥的脸蛋此刻神情忧郁而麻木,蔚蓝的大眼睛里数据流不断闪现而过。 她被看似憨憨的仙人首徒拽出来当了壮丁,从以前负责拿着油纸伞和做家务加摸鱼的悠闲状态,转为了利用搭载的计算系统,用来负责计算所有数据进出的打工人。 虽然苍玄最初设计自己的时候,并未添加多少辅助计算的模块,但无论是武装人偶的心智存在本身,还是用来发射武器库内一堆炮弹的轨迹分析,追踪锁定,都让之处理这种事情很是简单。 而她之所以要干这种事情,还是和太虚门的势力最初建立有着关联。 江溶月在这三个月里干的事情并不复杂。 首先是展开最初的演讲拉人入伙,此后是开始训练入伙的村民,将苏青安遗留下最初版本的【不朽决】进行推广。 这份炁决与李师师修行的量身定造版本不同,适用性很广泛,比普世的炁决都更为先进,并且兼顾了武道的锤炼,不仅强身健体,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固本培元,增进寿元。 这是苏青安用末那识整理自身武道和对天地之炁理解所编织出的一门集合产物,除却作为根本法的炁决与武道练法之外,招式也有相应的一道集合总汇。 总体来说,练就至极限能比苏青安本人在圣芙蕾雅时期不借助外物与圣痕增幅的战力还高出一些。 即——高于平均B级,抵达A级最低门槛的层次。 但理论极限这种东西,几乎只能仅供参考,连被末那识开挂的李师师都抵达不了这个程度,其余人就更是如此。 至于固本培元,参考陈君玄那种一头白发能只手擒虎的程度较为现实,但能让人多活多久,就是聊胜于无的未知数。 虽然【不朽决】没办法抵达这个名字给予的本身意义,但比起一些江湖势力的根基炁决却远远超过太多,作为让太虚门发展起步的核心法门已然很合格。 李师师的工作便是兼顾自己修行的时候,负责当教官。 而除却这个,江溶月还利用了自己以前在神州一些地方遗留的关系,思量渗透势力,进行外部宣传壮大的方法。 但这个由于人手的限制,暂且只在计划当中,还未正式开始落实。 太虚门的第一个目标是将位于太虚山附近辐射的领域,归于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不管是出于交通的效率问题,还是纯粹的距离限制,先将能伸手碰到的地方握住才是最现实的方案。 而为了加速发展的进度,江溶月下了一个决定,一个让小玄被迫成为劳动力的决定。 即——收留流民和逃兵,并开始兼并山下的村落为太虚门的记名人员。 这个是对管理有极大要求,几乎等于要量不要质的决策。 对于核心人员不过一百人左右的太虚门而言,哪怕拥有着绝对性镇压一切的力量,依旧是一个颇为冒险,容易崩盘的决策。 理论上来说,江溶月并不具备成为领袖的经验,可她其实也没有将众人情绪烘托而起的演讲水平。 预知未来。 ——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因果化为大量的信息位于无形的筛选机制当中,给予无数个未来的正确答案。 女孩自出山后,首次开始主动利用这份能力。 而所招致的结果便是,她的开局与后续的演变都宛如尺量般趋于最为完美的方向,朝着绝对正确,绝对胜利的道路之上前行。 江溶月站在对最初的原点不断的做出选择,并不断的筛选掉会萌发出不好未来的选择,最终挑选出那个自己唯一能做到的最好的道路,并在下一个阶段继续重复进行无限的筛选和前进。 她很笨,所以只能想到这种不会失败的方法。 她很蠢,所以只能想到这种能成功承担起他人期待的方法。 …… …… 夕阳西下。 江溶月位于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帐篷身旁,她望着自己方才被抱着婴儿的流民留下伤口的掌心,一向夹杂着清冷的桃花眼低垂着,似是掺杂了几分沉思,神情默然。 而一袭红衣的少女就这样迎着暮色出现在了身前,她满脸担忧和焦急一把拽住了女孩的手掌,娇嫩的肌肤与复而出现的剑茧磨蹭出淡淡的温热,对着那已然结痂的伤口幼稚的哈着气,又是说道: “都和你说不要收留那些坏人啦,里面一堆白眼狼呢。” “你看,就算你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也会受伤的,不能就这样一直乱来啊。” 李师师望着那人不知为何微微怔然的眉眼,认真说道: “我们慢慢来也行啊,时间还长着呢。” 江溶月享受着自反复利用【预知未来】后,唯一与之有所违逆的画面,唇瓣微翘,望着她的脸蛋,乖顺的答道: “嗯,我们慢慢来。” 时间还长。 而她是无限可能性之外,唯一的例外。 47.心象世界,最后的爱人。 不见日轮的天穹,以破碎如霜雪于窗沿皲裂的姿态高悬于上。 微熹的光亮自纵横交错的细腻纹理间穿透而来,悠悠落下。 苏青安的双足没入波光粼粼的海面,冰凉的浪花泛起纯色的白沫自远处涤荡而开,拂过他的肌肤,最终掠过礁石,撞在岸边引出道道回响,粉碎成高高扬起又无力垂首的水珠,归顺着潮汐的大势,周而复始。 少年的神情怔然,前方是古旧而满载着鲜花的巨型游轮,它位于远处的雪山之景下在海面上摇曳着驶来,划破了在微光下起伏出无数细碎波澜的水面,认不出品种的海鸟大片的环绕飞舞,辗转交替。 鲸鱼的背鳍破出海面,又深潜而下,引起白浪交叠。 游轮响彻出笛声,与它悠悠的长鸣在广阔无边的天地间相撞,破碎成零落的旋律,借着无形的介质起伏落下,久久不息。 苏青安垂下眼帘,望着在自己在水中摇曳破碎的倒影,有些恍惚。 那是……17岁的自己。 而不是那个被逆转倒退至13岁的幼年男孩。 少年伸出手掌鞠起一捧海水,引得波光四散。 他抬眼望向走向那座驶来的游轮,末那识能感知到本应当在身旁的人儿此刻就在那里。 苏青安来不及去细想此处的诡异和自身发生改变的理由,天地之炁默然的拨开身旁的潮汐与浪花,赤/裸的足踩着逸散在半空中的泡沫,至此一跃至游轮之内,立于甲板上,望着其内的景致,一时无言。 无数花束堆叠着肆意盛放,宛若地毯般铺在甲板上,芬芳四溢。 这是一道四季共存的海。 而最能引起注意的,却还是那坐在柔软花瓣之间,恍若正在被簇拥着的人影。 少女穿着一袭在海风里摇曳的白裙,冷白的肌肤与之分外相衬,赤/裸的足尖抵至郁金香的花蕊,被修剪至圆润的指甲泛着极淡的粉色。 她纤细的手指捻着一朵盛开艳丽的荼蘼花,同样是与肌肤相衬的纯白,那双青色的眼眸在微熹的世界里是那样安宁,倒映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与起伏飞舞的海鸟,像是永远也不会移开目光。 苏青安忽地在这时觉得眼前的少女宛若一座圣洁的雪山,唯有不同渐进的纯白与破碎的天穹,以及这片藏着鲸鱼的海才有着与之相衬的资格。 可……那反倒不像是她了。 “华?” 少女没有回应,她是那样鲜活而美丽,却好似一座死去的雕像,无法对旁人的言语产生多少动摇。 苏青安沉默的走进,他坐在她的身旁,感知着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和在海风吹拂下略显冰凉的温度,伸出手掌将之被吹乱的额发梳理整齐,抚过肌肤的指尖垂落划过,一双漆黑的眼眸与之对视,却只能迎来对方持续凝视前方的忽略,和每过十几个呼吸便自然的眨眼。 少年沉默不语。 这处【个人记录】所扭曲出的世界和符华记忆里的完全不同,似乎是由于自己的到来,它变成了一道忽略原先历史逻辑的心象世界。 一道以记录内存在信息配合着他的存在所自主集合成的心象世界。 这么判断的理由在于自己恢复原貌的身躯、圣芙蕾雅岛屿附近的海、每逢花期便会满载着鲜花前往学园的游轮、以及……前方熟悉无比的学园。 而身边的少女就是华。 她既是心象世界的华,也是从现实世界里带来的那个华。 否则无法解释为何末那识会认定这就是赤鸢,灵魂观测也能给予着对方并非伪物的答案。 故此,苏青安大约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处世界泡和量子之海支流在自己到来的同时,由于产生自主的改变和扭曲,在迈入此处的一瞬间发生了未知的膨胀和巨大的变化,变相使得完成量子交互的速率产生了异变。 本质为升维生命的苏青安自然不会遭遇任何影响,可赤鸢仙人却不得已的着了道。 但少女终究曾经迈入过末那识,也是一位强大的融合战士,她的量子交互不比常人那样只能任由环境的改变而止息或破碎,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会被自我的修正力强制掰回正轨,彻底恢复完好。 而根据末那识的判断来看,这个时间并不会多么漫长。 总体而言,似乎并不需要太过担忧。 苏青安理清了思绪,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这处以量子之海的支流为环状带包裹的世界泡,本质是【个人记录】所干涉出的一道幻影和驳论。 而自己的到来就等于是让更多止不住逸散的【个人记录】涌入了此处,所以在原本历史轨道里应当存在大量妖魔和其余文明残骸的末世光景,在新的【个人记录】干扰下被心象世界所覆盖。 这就像是在汽水里加入了泡腾片,要撇去多余的浮沫才能真正喝到原汁原味的饮料。 此刻,心象世界就是必须被撇去的浮沫。 所以眼下的问题就是【浮沫】应该如何撇去,以及……还会有多少【浮沫】的存在? 直接尝试着将之破坏殆尽吗? 这个方法很直接也很有效。 在【圣痕】还能动用的前提上来看,做到这一点似乎并不困难。 只是……由于符华的量子交互还在进行当中,打碎这个世界说不定会引起其余的变故,为了避免零星的风险出现,苏青安还是暂且熄灭了这个念想。 何况在发生这般变故后,内外的时间流速还是否是依靠着自己在这里待着的时长来决定已经是一个未知数。 实际上,少年已经隐约能感知到,这里像是一场介于时空轴里随时会蒸发的梦境,虚幻到内部的时间流逝都失去了意义。 而既然失去了对外界时间流逝的顾虑,也别无其余的选择,那只能耐心等待。 苏青安与之一同坐在柔软的花堆当中,眺望着远方的山与近处的海,他脑内的记忆在大风吹拂的凉意间缓缓沸腾,那像是有鲜活且陌生的东西自意识的海洋里游弋着,渴求着冒出水面。 兴许是与【个人记录】过于接近的紊乱,也许只是真切看到圣芙蕾雅学园所产生的某种刺激。 一枚一枚圆珠自天平的另一端坠落,又溃散于万千光点散落在【念】之间。 原本只对圣芙蕾雅学园有着模糊记忆的地方,似乎至此翻出了鲜明的一页,将那些原本宛若蒙着灰尘的宝藏清理掉了遮蔽的迷雾,流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德丽莎学园长、琪亚娜、芽衣、布洛妮娅、姬子、沙罗老师、佐藤由乃以及……符华。 少年怔了一瞬,却是在须臾内消化了这份回溯至最初的记忆,他困惑的喃喃道: “恢复了?为什么。” 恢复记忆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在华陷入半静止的状态下,末那识并没有接着对方情感来刺激【念】恢复速率的机会才是。 况且,这次恢复的完整程度比以往强上太多。 苏青安手腕上的红绳摇曳,很快便转为了一只白雀儿飞至了少女的脑袋上,侧着脑袋,说道: “小苏,你看后面。” 苏青安闻言回望过身后,却发觉原本疑似参考太虚山所绵延出雪色山脉在此刻被抹除得一干二净,原地空无一物,仅余下不断延伸至未知尽头的海域。 这道心象世界在自己恢复记忆的同时,恍若对照着般残缺了一部分。 如果将之视为是巧合,未免也太过牵强。 末那识能借助感受对自身正面的情感,而得到加速回溯的刺激。 那本质是【个人记录】与【个人记录】交叠折射出的心象世界,被自己无意识的汲取从而抵达一样的结果,似乎也并不足为奇。 而且如果是这样,自己似乎找到了不用动手便能离开这里的方法。 只是…… 根据记忆恢复的完整程度推测,似乎与圣芙蕾雅有关的记忆都大量开始回归了一般。 若是联系到眼下心象世界就是一座以圣芙蕾雅学园为中心展开的地带,很难不得出与之有关联的结论。 如果彻底破碎掉这个世界,想来便能得出确凿的答案。 但为了避免自己老婆的读条被打断,苏青安并未选择顺着之前冥冥之间的本能汲取这个世界,还不得不开始反过来对抗一下这个潜意识一般微妙的本能。 少年结束了沉思后,望向远方开始和海鸟打架的白雀儿,幽幽无言。 自己的小棉袄什么时候开始染上这种欺负小动物的坏毛病了? 他尝试对着那孩子搭话: “为什么要揍海鸥?” 袖珍可爱的白雀儿骑在一脸难过的海鸥身上,小爪子拽住对方的羽毛,任由之如何反抗也坐的稳稳当当,它像是骑着马的小将军,十分威武。 苏暮汐闻言后,眼眸一眨一眨,认真说道: “因为海鸥是坏家伙。” 苏青安想了想,自己恢复的记忆还没到小羽毛诞生灵智的地方,对这孩子以前和海鸥有什么恩怨可谓一无所知,当下只能问道: “小汐以前被海鸥欺负过吗?” 白雀儿侧了侧脑袋,换了只海鸥欺负,回答: “没有啊。” “我很厉害的,才不会被这种笨鸟欺负呢。” 由于从来没看到对方在太虚山的森林里称王称霸,苏青安在此刻对这个行为分外迷惑,他问道: “那为什么会觉得海鸥坏。” 苏暮汐没有思考就老老实实的说道: “因为海鸥欺负过希儿呀,那个时候还是我帮她从海鸥手里护住好吃的呢。” 少年闻言后,情绪还未来得及诞生,莫名的朦胧感以及空白便涌现意识,让他难以对这个回答有所反应。 希儿?是没听过的名字…… 白雀儿将之脱口而出后就变得有些心虚,它不再去欺负这些本质仅是【泡沫】的海鸥,而是乖顺的搭在苏青安的手掌内,蹭了蹭他的虎口,又是眨了眨眼变成了小女孩蜷缩在了少年的怀里,与之一起安静的望着不变的风景。 游轮沉默的向前,像是遵从着既定的轨道。 苏青安望着愈发靠近的圣芙蕾雅学园,心思渐渐趋于复杂。 哪怕其内不存在任何熟悉的人,可这些建筑物本身便足够引起以往的诸多回忆。 尤其,是在关于这些记忆刚刚回溯完整的现在。 少年感知着怀里的柔软和重量,却又是唇瓣微翘。 如果姬子姐和德丽莎学园长她们看见了小汐,会是什么反应呢? 想来会惊慌失措却又很开心吧。 姬子姐大概会滥用职权在学园里制造出一个这个年纪孩子会喜欢的玩具屋,以后可能也会让学园长不要偷懒,使得自己能提早下班,早点去逗小汐玩。 那个人很喜欢小孩子,有可能会在小汐面前克制喝酒的冲动也说不定。 学园长可能会更加幼稚且不能接受一点,但也很快就会喜欢上这孩子,估计到后来会演变成送一堆吼姆玩具和周边,也许还会装作更成熟更大人一些。 至于其余的人,也都会很欢迎吧。 琪亚娜姑且会努力温柔一些,布洛妮娅能当着玩伴,由乃会用权能作弊变出花儿来当做是魔术,芽衣一看就很会照顾小孩子…… 苏青安的思绪伴随着游轮上的笛声戛然而止,他回过神来,望向已然近在咫尺的学园。 游轮的使命已然抵达了终点。 只是这本该赠与少女们的满船花儿则寂寥的躺在甲板上,无人问津。 大风吹拂,一些散开的花瓣没了枝叶的牵绊,至此纷纷扬扬的被席卷至半空又垂落在涌动的潮汐和白色的泡沫里,随波逐流的在微光里缓缓沉浮。 苏青安看向依旧不为所动的少女,双臂环绕过她的腿弯和腋下,他感受着指腹陷入软肉的触感,以及肌肤温凉的滑腻,在此处已然接近成年的身躯促使着心思趋于浮躁。 而在将之温柔的怀抱而起的过程中,小羽毛则重新变回了那只红绳,挂落在手腕上。 虽然并未刻意压抑这份心思的打算,但他显然也不会在这种情况干什么坏事。 苏青安垂眸望向那随着动作垂落至甲板的荼蘼花,却是不知出于何等心绪,以天地之炁将甲板上的荼蘼花凑出一捧的数量,任由着将之洒落在怀中人的胸脯上。 少女清冷的眉眼毫无变化,只是那双瞳内倒映的事物从山海转为了一人的面孔,大片的荼蘼花与白色的裙摆交织出纯欲的画卷,那双比例良好而纤秾合度的腿随着起身的动作微晃,足尖摇动间,脚踝处凸出的骨骼更让人有抚摸的欲望。 苏青安与那人沉静的眸子相视,唇瓣掀了掀: “很好看。” “我们走吧,华。” 他只恢复了与之在圣芙蕾雅学园初次修行武道的记忆,此后的还是一片混沌。 不知这些是否能在之后得到答案。 少年怀抱着像是笨蛋般毫无动静的美人,行走在广阔的岛屿边缘,他的脚步不紧不慢,任由风吹拂着额前的碎发和那人洁白的裙摆。 圣芙蕾雅学园其实意外的很大。 单单是没有建筑物的外环便足够让脚步丈量很久。 只是苏青安太久没回来过这里了,而这里的时间流逝的长短也无关乎外界的变动,他自然有着耐心慢悠悠的散着步,去重新回忆一下这个在自己生命里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地方。 自然而然的,少年首先来到的是一家在记忆里颇为朦胧的店面。 这是一家在靠近岛屿海岸线的建筑物,自满是斑驳的天空落下的微光,给刻着咖啡店三个字的牌子镀上了一层光辉。 一只风铃不分季节与天气的挂在门口,在摇曳间发出的声响与海浪拍打礁石的琐碎混杂一色,悠远而空灵。 近乎是不受控制的,一枚的圆柱再度落入天平。 相关的记忆由此恢复完整。 苏青安想起,这在最初是姬子姐对他主动提出的要求,似乎是由于完成课业的效率和完成度很优秀,平时的娱乐活动又枯燥到让身为长辈的她看不下去,出于让之劳逸结合的理由,申请下来了这个店面。 此后在圣芙蕾雅学园较为闲暇的时光里,自己便时常会营业着这家咖啡店,认识的朋友和学园里的女孩们都渐渐习惯来这里待上一会儿,琪亚娜还会和以前在长空市时一样,偶尔过来帮帮忙。 现在想来,那是一段至今回味都暗藏冷香的经历。 苏青安瞥了眼身后已然被抹除的游轮,沉默的用天地之炁拨开了大门,走进了叫人怀念的室内,他将怀中的人儿放在了一张椅子上,期间有几束荼蘼花从裙摆边缘垂落在地,沾染的海水涂着木质地板,色泽鲜明。 少女的眼眸忽地眨动,其内的青色宛若晕开的墨,多出了醉人的波澜。 量子交汇至此结束,她恢复了意识。 苏青安与那人的双眸相对,却是拾起地板上的花儿,笑着问道: “华,你知道荼蘼花的花语吗?” 少年并未给予对方回答的时间,便啃食着她柔软的唇瓣,给予了弥足悠长的吻,漆黑的眼眸低垂,笃定的喃语: “是最后的爱人。” 48.总有一天,会是多久? 荼蘼的香气肆意的挥洒在沉静的室内,伴随着黏滑的细微琐碎,逐步混杂着店内自带的咖啡味愈发地蒸腾而灼热。 少女的眼眸低垂,其内青色的汪/洋摇曳,浮现出朦胧的雾气,那张圣洁而清冷的脸蛋染上颓靡的粉霞,她的唇珠在暖橘色的灯光下趋于红肿,好似有极艳的唇釉借着云津涂抹而开,赋予着拉扯欲望的惑人意味。 苏青安伸出手指捻起散落在桌案的纯白花瓣,他在那人回过神般抬眼的疑惑注视中,将其贴敷在那张唇瓣之上,修剪整齐的指甲抵着质感微凉且润泽的荼蘼,感受着之下的柔软与温热。 少年漆黑的眼眸藏着盎然又纯然的笑意,他松开压着花瓣的指尖,却是在那枚纯白的花瓣落下之前,流畅地衔住嚼碎,空出的手掌则自一弯盛雪般的精致锁骨里挽起冬灰色的发丝,将之梳理整齐。 冷静,克制却又放恣。 符华任由那人为所欲为,感受着意识摇曳的空白,那一束荼蘼则在逐步松开的手缝间,没了着力点,缓缓垂落在地…… 一会儿后。 少女感受着唇内花瓣被绞碎后余留下的甘涩,一脸平静的将被弄出诸多褶皱的白裙整理顺滑,被指腹揉按过的腰肢和圣涡隐约泛着如电流略过的酥麻。 她将能调节自身感触的武道消弭至如同凡人,放任着自身感受这份新鲜的余韵,内心似还残留着几分留恋。 符华终于有空环视四周的光景,她很快便认出了这里是哪里,在恢复的第二次轮回的记忆当中,自己曾在这座咖啡店的后厨做过蛋糕,也偶尔有来坐一坐。 圣芙蕾雅学园。 看来进入【异闻带】后,大抵出了些自己所不知晓的意外。 她的眉眼趋于柔和,轻声问道: “这是你在圣芙蕾雅开的店?” 苏青安走至柜台之后,一边翻看着其内是否彻底具现了彼时的器具和材料,一边为之解答道: “嗯,大概是我本人来这里的缘故,被【记录】干扰出来的【异闻带】发生了扭曲,你大概可以理解为岸边潮汐拍打礁石时溅出的泡沫,我们需要拂去这些泡沫,才能触及到真正的【异闻带】。” 少年从柜台下的抽屉里找出了一只姬子以前送的手摇式咖啡机,说道: “你不用担心时间的问题,这里不是真的【异闻带】,你可以认为我们的时间被无限滞留在泡沫溅起的那一个瞬间,这也是你量子交互的速率出现问题的理由。” “所以,在这个世界灭亡至下一道【浮沫】,直到抵达【异闻带】之前,对于外界来说,我们在这里滞留的时间长短无法构成任何要素的影响。” 符华抿了抿微肿的唇瓣,她拿起咖啡桌旁的菜单,瞥了眼这和记忆里别无一二的目录,问道: “所以?” 苏青安从袋子里拿出烘焙至香气适中的咖啡豆,让之在掌心徜徉一阵,又是用虎口磨蹭着这份熟悉而陌生的触感,轻声道: “所以慢慢来吧。” “既然这仅是在时空罅隙,量子纠缠当中的一场幻梦,那不如一起喝杯咖啡,看看海。” “而且……我对很久之前的记忆也很感兴趣。” 少女望向门外摇曳的风铃与卷起白沫的潮汐,应允道: “嗯。” 这本是数千年后才能触及到的景物,却借着意外的发生而来临至两人的身旁。 比起暴躁的将之破坏,安静的观看着这里缓缓迈入灭亡的画面,才是更好的应对。 苏青安望着身后的柜子,各式各样的咖啡豆装载在透明的玻璃管当中,清晰可见,琳琅满目的酒水和饮料排列整齐,叫人能联想到那个红发的女人来这喝酒的无良画卷,他放任着自己陷入如潮水般的回忆当间,怔神良久。 而在从记忆的潮汐当中拖拽而出后,他却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如果这份源自【圣痕】之内的【记录】真当能让自己回到彼时,能让自己瞒着世间的所有人,抵达至那个无需多加思量便能抵达对自身而言,已经足够美好的结局。 那自己是否会产生动摇? 是否会为了满足自身的私欲去践踏一些规则,去忽略一些牺牲,去享受着原本可望不可及的生活? 当以往的记忆回溯的越发完整后,他对这份能力的可能性所能延伸的意义便愈发了解的深刻。 苏青安并不明白当自己真正掌控了这份能力后,是否能拥有与之匹配的信念与意志。 如果世界的一切都能因为自身的意志所扭曲,生死和因果都在之内被揉捏而改变,那长此以往,是否还能保留着那份对未来的敬畏和对历史的尊重? 那就像是五彩缤纷的世界唯独能在你手中化为纯白的纸张,任其涂抹;又像是在游戏内进行开荒的玩家会不计后果没有善恶的尝试着诸多可能。 没有人能保证在这份事态下会一直保持着原来的自我。 当世间无人能知晓你做的事情并进行苛责,唯一能限制住自我的便只剩下了最初的善恶观和道德。 太自由本身也许就是一种不自由。 苏青安首次真切的发觉,【记录】的干涉世界究竟能上升到什么程度。 原来当脱离掉所有的枷锁之后,崭新的“枷锁”便是没有了枷锁。 少年隐约知晓,在未能回溯的自我当中还隐藏着对完美二字的渴求。 这大抵是过去的经历所致,可在突兀地升华至此后,这份渴求就像是一只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一簇引诱着飞蛾前来扑进的火苗。 苏青安的道德水准和意志都在水准线之上,可像是他这样的性格和思想,才会思考一些人不会顾虑太多的问题,也正是他这样的人才不愿意将能肆意改变世界的能力赌在自身的品行之上。 双刃剑啊…… 少年安静的磨着咖啡豆,那张伴随着年岁回归至原貌,长开了的眉眼在此刻颇为沉沉,却又是在望向坐在椅子上的人儿之际,趋于柔和,他问: “要喝些什么吗?华。” 符华收回了看向海岸线的目光,对着那人的注视展颜微笑,回应: “好啊。” 苏青安很久没亲手制作出一杯咖啡了,仔细回忆似乎能追溯到上个纪元。 彼时的他于一处孤岛废弃的高楼大厦间,制作着咖啡,外界则是天象振鸣的末世。 可若再往前追溯,便只能回到这处海岸线边缘的店内。 所以少年一时陷入了犹豫,他对符华的口味爱好感到颇为微妙,似乎是由于经历了岁月悠久的磨损,对方如今的喜好都趋于无限接近/平衡的寡淡,只要是正常的食物都不会分出明确的喜与厌。 而上个纪元与幼华的记忆也处于残缺当中,过往的经验在此刻被封印了一般,做不得数。 但这并未难倒苏青安多久,他用清水把反盖在桌面上的玻璃杯洗干净,天地之炁将之内残留的水珠滤出,自一蛊白色的小瓷壶当中倒进淡奶油与比例不同的炼乳,搅拌器将之混合均匀,将之与萃取出的咖啡放置一旁。 似乎由于是心象世界,这里的一切都分外鲜活而不染尘埃。 少年制作咖啡的流程并未被外界的要素所干扰阻碍。 最后,他熟练的拿出一只更高的玻璃杯,里面的底部已然提前放满了砂糖,在倒入半杯的冰块与位于瓶口三分之二的冰水后,又依次倒入浓缩咖啡和淡奶油。 旋即,奶油与炼乳的混合物自上垂下,以宛若雨落一般的姿态侵染着整杯咖啡。 苏青安将之端于少女的身前,又将机器内的热咖啡在杯中倒至八分满,以旋转方式加上了一层鲜奶油,又淋上少许薄菏酒,制作了一杯颇具夏威夷风情的咖啡,他习惯性以干净的毛巾擦拭着手掌。 遂而与之一起在摇曳的风铃声当中,抿着咖啡,眺望向远方的海面。 苏青安想,离上次一起眺望着这片海域,似乎仅是相距几年的光阴,可似乎是由于重启和记忆残缺的特殊性,他总能感受到沧海桑田的感触和恍若隔世的遥远。 远方没了那道熟悉的日轮,唯有云海和破碎的天平映衬着熹微的海面,似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少年抿着杯中的咖啡,薄荷酒的清爽感则扑灭了最初的燥热,隔着的鲜奶油则再度中和了一部分温度,最终落于舌尖时,已然仅是温热,舌尖处绽开苦涩,又氤氲起木材的清香。 咕噜咕噜的声响自容器当中涌现,煮沸的热水蒸腾不休,与风铃和海浪归于一处,显得安逸。 仙人抿着咖啡,并未搅拌。 这杯咖啡的做法便决定了更适合分段式的饮用,初而入口的是冰凉的奶油,柔和爽口;遂是浓香的咖啡,润滑微苦;最后则是处于即溶未溶的糖浆,给予如宝藏般的惊喜。 很好喝。 而因为是他做的,所以再苦的咖啡似乎都只能给予着甜味。 少女睫绒的每一次眨动,在店内的灯光下都趋于明晰,她的唇瓣微翘,更似一座宛若迎来了春日的雪山,盛开着往年不曾拥有的靡丽与景致。 此刻,那双眼眸倒映着海与远方。 而苏青安的眼里则倒映着望向潮汐的她与波光粼粼的海。 纵使没有了日落与黄昏,有些事物也不会随之熄灭。 她与他望着逐步斑驳破碎的远方,静候着世界末日的到来,像是诗歌里最浪漫的一幕。 …… …… 岁月悠悠,太虚山下。 李师师仍然是一袭如故的红衣,除却眼尾处依稀多出的冷绝与脸蛋上习惯性的肃然,她的身段比之以往更为窈窕妙曼,唇瓣粉白似是褪去了以往涂抹胭脂的习惯。 此刻的朝阳初生,已然年至十八的少女沉沉不语,她望着清冷无人的拂云观,目光驻留在系在廊柱的一道红绳之上的道道铃铛,这是一年前抽着空闲环绕至观中每一处角落的小巧装置。 如今外面的铃铛接受着风吹雨打,里面的铃铛则落了一层一层的灰尘,在仙人离去的时间里都未能沾染半分烟火的气息。 她转身望向被初熹逐步侵染的云海,眼眸倒映着的升起的朝阳,喃喃: “两年。” 苏青安和符华离开拂云观已然过了不短的时间。 而对于一直帮助江溶月建立势力的李师师来说,两年的时间分外漫长。 今天是那两人离开的日期。 她一如前一年的早晨一般,望着云崖海之下的山脉,给予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放松时间,回望着如倒带般掠过的时光。 在江溶月的能力之下,流民与逃兵的收容措施趋于完善,哪怕中间出现了多次意外,可约莫在一年前太虚山脚依旧建立起了繁荣且稳定的小镇。 时值战争时期,此处却依旧保留着完好的和平与安然。 势力的扩展也很顺利。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对于江溶月来说只需要明白走向何方能抵达最为正确且成功的结局,并不断纠正着自我朝前迈步即可。 两年的岁月和剑走偏锋的发展,使得一道神秘势力在混乱的江湖当中引起了莫大风波。 【朝仙】。 即——太虚门外部势力的正式称呼。 它的存在宛若江湖话本里的楼外楼,在短时间的岁月间一如一场大雾淹没了神州的江湖,无声无息且没能表露出半分实质,却确凿的存在着,并持续以隐形的触角,在恪守着最初理念的同时,收敛着人才和财富。 而能在这般束手束脚的前提下做到这种程度,可见作为背后操盘手的【朝仙】门主——江溶月——究竟有多么可怕。 她像是无所不知且永远正确的神明,赋予了之下的信徒天赐的狂热与信任的依托。 谁能想到,如今的【朝仙】门主,太虚门的圣主,在最初对如何发展带领一个势力只有雏形的零碎想法,甚至此前对此近乎一无所知? 可真当去强制施行之际,她却利用了自身的能力抹除了这份本该表露出的经验不足。 这般运行的模式则导致,江溶月几乎在一次又一次的【预知未来】摄取了大量的信息,积累了身为首领的大量经验,也使得以自身为锚点的【预知未来】变得比原先更具备性价比和效用。 这份能力的特殊性决定了,只要女孩愿意,她便能以极为短暂的时间去抵达自己个人潜能的极限。 而代价则是,江溶月主动汲取的信息量已经繁多至会干涉到精神状况,赋予极大的压迫与疲倦,甚至……逐步扭曲。 当信息量的集合抵达了一定程度,便仿佛一眼望去就能窥见无数种自己曾经窥见的前路。 那像是以存档读档为跳板不断进行攻略主线的游戏玩家会逐步错乱自己究竟是处于哪个存档一样。 江溶月在偶尔的时候会怀疑自己是否是被汲取的一段信息流的那个自己,而并非那个真正在不断使用【预知未来】的自己,一旦深陷入这样的漩涡,就会逐步被不断套娃的死结锁定自我,最终……疯魔。 而在这种情况下,由于与苏青安染上因果的李师师也彻底从【预知未来】的线路当中消弭,她变成了女孩唯一能用来分明现实与虚幻的锚点和路标。 为此,前期持续使用【预知未来】的江溶月完全无法离开李师师。 否则她便会像是在海上迷失方向的船舶,迈入未知且漆黑的深渊。 而还未满足出山条件的李师师也顺理成章的陪伴在了女孩的身边,时而与之一起在江湖游荡,时而去负责被单独指派的任务,期间武学的锤炼并未落下。 她经历了两年的岁月后,无论是武学的贯通,还是以往缺乏的基础和见识,都逐步弥补了很多,放入现阶段的江湖里大约算是二流的高手。 在这个过程当中,大宋与辽国的战争从局部摩擦逐步转为全面战争。 有钱有粮的大宋与内部有着分裂趋势的辽国处于诡异的焦灼当中,似乎只需要一个爆发点,一方庞然大物就将彻底倒塌。 若以争霸天下为目标,这本该是最好的时机。 但江溶月终究知晓仙人不愿干扰世人的朝政与轨迹,也清楚着势力最初建立的定位,【朝仙】可以是太虚门的外部势力和遍及世界的传话筒却不能是掌控神州政权的机构,否则太虚山注定无法真正超然脱俗。 为此她唯一能为这场战争所做的,便是让延边的百姓少受一些困难。 期间的难关被一次又一次的越过,可迟迟不归的仙人却还是成为了两人心中的顽疾。 江溶月一向冷清的桃花眼里唯独倒映着少女宛若牡丹般愈发艳丽的容颜之际,才能诞生出几分暖意。 女孩的身段又长开了一些,出落的比李师师更为高挑,与之站在一块,却是变得比以往更加相衬。 她望着旁人颇为忧愁的目光,扶住剑柄的手指松了开来,却是握住了那人的柔夷,望着升起的朝阳,轻声道: “师傅会回来的。” 李师师望着如鲸般涌动,在朝阳下愈发粲然的云海,低语道: “嗯,我相信他们。” “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的。” …… 可总有一天,会是多久? 49.【朝仙】,烛九阴。 没人知晓会有多久。 当仙人归来的时间成为未知,以人类的寿命进行等待似乎便只能借着一句承诺作为维系。 而对于李师师来说,他们便像是被剪断了线的风筝,至此没入了深远的云海之间,辽阔的天际也再也望不见半分踪迹。 为此,生活还要继续。 她说: “我们走吧。” 江溶月望着似乎永久也不会干枯的云崖海,却是忽地在这时有些怀念两年前两人常在云龙瀑泡温泉的时光。 但在李师师话音落下之际,她近乎半个呼吸便整理好了思绪,不动声色的答道: “嗯,朝仙那里还需要你。” 少女反握住江溶月的手掌,望了眼拂云观便径直选择了下山。 在遵从一些规则和理念之下,搭建一个雏形的势力比她们两人最初想象的还要困难得多,两年的时间是那样漫长却依旧仅能初步建立起一道随时会破碎的方圆。 故而,在只能利用信息差和利益连锁进行捆绑,不用卑劣无耻并且违背道德观念的手段进行束缚他人的前提下,在积累原始资本的最初无疑要占据极大的劣势。 而在另外的方面上,虽然江溶月是在明镜之境的阶段便拥有着后世S级女武神强度的绝世之才,在如今的时代近乎等于超前的究极核武,可为了保证教派意义的初衷不被扭曲,她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愿意过分的展现出这个事实。 理由很简单,这是为了“朝仙”二字为初衷才设立的组织。 可若江溶月一直表现出超出人类理解,宛若神明的伟力,原本为赤鸢仙人准备的厚礼,便会在无形间被改变了原先的纯度。 人是必然会犯错的,唯独仙与神不会犯错。 而一直使用【预知未来】的江溶月,在【朝仙】之内的形象已经接近于神鬼莫测,她必须给自己制造出一个表面上大家都看得清楚的破绽,这样才能保证赤鸢仙人在势力内部绝对统治的概念。 最容易抵达这个目标的方法,无疑是开始放弃使用【预知未来】。 哪怕江溶月的个人能力获得了锤炼,可只要放弃使用这种作弊的能力,原先的先知先觉和游刃有余便将会丧尽大半,神话自然也会不攻自破。 可女孩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自己会迈入失败的结局,越是摄取更多的信息流,便越是能得到无数自己失败的轨迹。 一个细节,一个人,一句话。 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决策,一个若有若无的选择。 行为举止、说话方式、日期天气…… 太多太多无法预料的失败或是本不该出现的牺牲,都将因为难以揣摩并发觉的理由,埋下最初的因,抵达最后的果。 江溶月陷入了某种无人知晓的病态循环,她企图以一人之力完成这般宏大的愿景,不仅如此还希望那些被自己改变了命运轨迹的人们能不为此而受到伤害。 女孩渴求以一人的力量,肩负起最初被她点燃星火的人们。 而这般坚持的理由,却仅是为了让自己更像是人类,更像是【江溶月】。 她不愿胸腔间的珈蓝继续扩散,不愿意意志趋于一柄无心的剑刃。 故此,【预知未来】的循环永久无解。 若没有李师师作为领航的道标,她想必已然迈入失衡的轨道,彻底崩坏。 因为希望能找到自我,而不断迈入将自我毁灭的道路。 这份矛盾的螺旋与扭曲,某种意义上与她能力的本质十分相衬。 所以,江溶月选择了以武力作为自己的“弱点”,并在初期便将这个人设贯彻了下去。 这当然不意味着装作从未习武或是毫无战力,她一旦出入江湖,以往越女剑的名号和履历便迟早会无所遁形。 所谓藏木于林,大隐于市。 过分的伪装反而会出现不必要的破绽。 而只要不展现出过分的武力,并以旁人作为衬托,便能抵达制造出弱点的结果。 她在两年内从未展现出斩落一山雾海,一季大雪的强度,便是在李师师和小玄的面前也是如此。 当然,其中也有并无必要的理由在里面。 而在最初收留流民之际,她的手掌会被伤及也是出于贯彻“人设”的缘由。 否则【预知未来】和天地之炁的循环护盾都决定,即使是这般细小的伤口都并不可能出现在她的身上。 李师师则作为看似是侍卫,其实是良药一般的存在,长久的伴在了对方的身边,并在期间展现了一手让江溶月控制天地之炁,她则负责出剑,两两配合的画面。 至此,这位曾经的花魁人设从二流高手一瞬间拔高到了高山仰止的未知境界。 这本来是会叫人起疑心的诡谲事件,但由于苏青安在两年前离开京城时留下的那句话和万里彩霞,几乎每个人都知晓镇安坊的花魁曾经随仙人斩妖除魔。 再配合着她如今这肆意一件便斩破天上云霄的霸道,所有的未知和离奇都被仙人二字所带来的理所应当抹除干净。 神州大地的传说与神话可比赤鸢仙人的真正能力还来得夸张且无所不能。 在世人眼中,与仙人有所牵扯的事物再如何神奇也并不奇怪。 所以,虽然【朝仙】这个势力在暗地里所延伸掌控的戏码至今无人揭破,但李师师和江溶月这“一武一文”的固有看法却是被定下了基调,在一时之间名声大噪的同时,江溶月最初想要达到的目标也成功得到圆满。 而为了一直保持这个形象,李师师和江溶月在没有特殊情况下,几乎不会进行分离。 这对于不愿袒露【预知未来】真相却又需要长久与李师师相伴,以之作为路标的江溶月来说,她不再需要找出其余足够说服力的理由,便能将渴求着一人行走天下的少女捆绑在自己的身边。 可失去了这个坦白的机会,真的会是一件好事吗? 女孩望着远方不变的山海,瞳内却倒映着熄灭的日轮与满地的残骸,她不自觉的握紧了旁人的手掌,引得李师师疑惑间夹杂着担忧的瞩目与问询。 “溶月,怎么了?” 江溶月刻意放缓了力道,她望着无限可能性之外的例外,看着“未来”的画卷消弭殆尽,与那张愈发清晰的面孔,将内心起伏的波澜掩盖的毫无破绽,笑着说道: “没事,只是想着若【朝仙】再多扩展一些,兴许在这个过程里,我便能陪着你走遍这个天下。” “到那时,你最初从京城走出来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吧?” 李师师闻言微怔,胸腔之间不知为何升腾出几分暖意,心脏在那人的注视和话语间跳得厉害,她的面色不表,却是露出了一番笑意盎然的神情: “我们的【朝仙】门主有这样闲?还有空在发展势力的时候陪我去看风景?” 江溶月沉默了一会儿,她自认为亏欠对方良多,本来以之现在的实力与经验,独自行走天下已然并非难事,可却依旧要为着她的私心被束缚在自己的身旁,不得解脱。 何况……这位花魁曾自京城脱离了枷锁,从一只笼中的金丝雀,变成了一只展翅高飞的鸟儿,可却又在两年后的如今,因为自己再度心甘情愿地进入了不知何时才能解开的囚笼。 为了师傅发展【朝仙】是很重要。 可李师师……从来便不比这些来得轻贱半分。 她认真道: “如果是你,有的。” 少女听到着笃定的回话,忍不住侧过首去,沐雪般的天鹅颈染上的淡霞却依旧出卖了几分真切的心绪。 她一时无言。 若是未出阁的姑娘大抵无法理解这种情感的萌芽具体为何,可从小在风月场所长大的她却能鲜明的理解到这种情绪究竟意味着什么。 李师师在这两年间逐步理解到自己大约确实不对劲,可依旧由于世俗的规矩与天然的枷锁将自身限定在一个界限。 那些原本习惯的共浴,以及说要摸圣痕的玩笑,都像是在这两年间尘封在了过去的岁月里,止息了流动的轨迹。 少女有着去追求自由的勇气,却恍然间发觉原来其实她并没有原先自己设想的那样勇敢。 是错觉,是意外,是一次可以忽略的悸动。 李师师将之如此定义,她轻抚着腰间的剑器柄尾,以轻描淡写的回应,结束了话题。 哪有什么自由自在,不过是……心囚囹圄罢了。 …… …… 一个半月后,太虚山不远处一座新建起的小城。 一则消息纷纷扬扬如大雪般洒落至百姓们的闲谈中,却是引得一阵风声鹤唳。 江溶月坐在茶楼一角,对坐是带着同样斗笠的李师师,两人先行通过【朝仙】还未完善的情报系统提前知晓了这则消息。 她们对于舆论能快速发酵至此,并无任何意外。 除却【朝仙】的推波助澜外,参考一下具体的事件和背后的因果,便能发觉这等声势其实是在情理之中。 名为烛九阴的大妖魔于两军对擂的战场之上横空出世,须臾内黑暗吞没着日轮落下的光辉,在生吞了千匹战马和数不计数的大量士兵后,甚至将位于两军攻伐争夺的万河城都摧毁大半。 而这头不知正体的妖魔不仅使得大量百姓死亡,伤者不计其数,还由于无人可敌,正在朝着周边的方向继续前进。 辽国的军队听闻消息后自不用提,几乎立即转移了目标,在其余地段趁火打劫般发起了攻城战。 大宋则对于这头在国土境内开始造成一片生灵涂炭的大妖魔无比头疼,近乎是在当天便发布了皇榜,又是呼吁江湖间的高手前来助拳。 这看似可笑的一幕,发生在现在这般如火如荼的战争时期也就并不多么让人意外。 在这种层级的妖魔面前,非炁决修行至极为高深的顶层武夫,不能与之正面抗衡。 哪怕是百万雄师,在没能研发出针对天地之炁的甲盔与武器之前,与大妖魔交战也难以落得多好的下场。 大宋高层自然笼络了不少真正的高手,可在京城被查出有辽国密探和刺客后,皇宫内担任护卫的武夫且不用说,那些权贵招募饲养的高手更是不会前来。 有着前些年武将家属的宅院被付之一炬的骇然画面,边陲的百姓多死伤一些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而让这件事情传播如此广泛且引得阵阵轰动的核心理由,却不仅在于大宋的不作为、已然死了一批又一批的江湖游侠,以及大妖魔随时边临城下的可能性,更在于……烛九阴的诞生之地——万河城——是太虚山辐射的领域边缘。 自古以来,人们都将太虚山视为仙人的居所。 并且由于但凡在太虚山一定领域的辐射范围内,任何恐怖且强大的妖魔事件都会在短时间内彻底消弭。 久而久之,附近的居民对着太虚山辐射的领域其实有一个明确的边界线。 而这个边界线和仙人彼时对秦始皇所言的范围又是不一样的标准,要更加广阔很多很多。 其理由自然在于,这些百姓对妖魔的恐惧与对仙人的敬仰。 在这两个要素叠加后,稍微和太虚山沾点边缘的地带里,百姓们都会自认是在“神山”的笼罩范围之内。 万河城就属于此类。 这也是大宋和辽国敢于在此开战的理由之一。 但对于大部分百姓们来说,万河城作为太虚山领域的一部分,在长久以来都处于赤鸢仙人的护佑之下,从未遭遇过多么严重的魔灾。 可眼下这处地界被一头大妖魔近乎屠城,却依旧没见到半分仙人的踪迹。 没有谁会认为赤鸢仙人并不存在,只因她斩妖除魔的事迹和身影从未止息。 所以在【朝仙】这个自诩为了赤鸢仙人而建立的势力兴盛而起的铺垫在前,百姓们在此时第一时间的念想几乎都是人们长久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仙人的庇护,却从未思考过为这样的仙人去做一些什么,都只知索取,不知回报。 故而埋下了恶果,才引发了如今的事态。 李师师透过窗户望着街道上集体自发游行,高呼请求仙人垂怜的百姓们,神情晦涩难言,她道: “赤鸢姐姐的名声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厉害啊。” 江溶月闻言,淡淡说道: “师师你自小住在京城,自是感受不大,可太虚山附近的这些百姓却是听着祖祖辈辈相传的仙人传说,又时常有所见闻,内心的观念是从幼时便塑造成这样,心中的感想也由此大不相同。” “我去过很多地方,各地对师尊的看法都并不一样,这些人将之视为确凿存在的神明没错,可远方的一些人则只从话本书籍上看过师傅,对他们来说,比起虚无缥缈的仙人,皇帝才更值得敬畏。” 她垂下眼眸,望向街道上热闹的光景,轻声道: “所以,【朝仙】的根基只能是这些先天便被培养好的土壤。” 李师师闻言喃喃道: “故此,只要以【朝仙】的名义杀死了烛九阴,这些在这次事件内饱受恐惧与不安折磨的人们,便会在日后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后,只能活在这般阴影里,从而自行成为【朝仙】最为忠实的拥趸。” 江溶月说道: “此后,不用多费心宣传,便能将这些地方化为太虚山的外部势力。” 这顺势而为的做法,能将赤鸢仙人的潜在信徒和信奉者大批大批的转化为自身的势力。 而想要将效果最大利用化,最好且最方便的做法,便是任由那头大妖魔肆意而为,并让【朝仙】持续推波助澜制造恐慌,甚至…… 在必要的时候,阻止其余人杀死烛九阴。 李师师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压抑住内心微妙的情绪,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杀了那头烛九阴。” 距离两人得到消息其实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朝仙】的加速散播也只是刚刚开始,若真要利用这般法子,势必会制造出诸多本能避免的牺牲。 以少女的性子,哪怕深知烛九阴造就的一切都与之无关,可依旧很难做到对此坐视不管,还心平气和。 通过这两年的接触,使得李师师能很清楚的明白世间没有什么妖魔能抵挡住眼前人认真的一剑。 对于江溶月来说,这个以烛九阴为名号的大妖魔不过是随手便能斩去的蚊虫。 即使不进行任何道德绑架,在这种事情上趁机牟利都和发战争财,吃人血馒头没有区别。 哪怕……【朝仙】所做的不过是将真实的消息散播,以及坐视不管罢了。 江溶月闻言唇瓣微翘,她的眼底是这座城市荒芜残破,染上灰尘的样貌,附近则是堆叠成高山的尸骸。 整个世界都给予着繁复的信息,告诉着自己真实与虚假的边界并不存在。 可这个女孩却依旧面色如故,并未被这般“幻相”所扰般,露出了清澈的笑容,给予了让人为之怔神的答案: “我们现在就去。” 【朝仙】是很重要。 可她说过,李师师从来便不比这些来得轻贱半分。 50.【斩妖】,爱在心底口难开。 不知为何,在听闻到对方这般回应的第一瞬间,少女非但没能察觉到半分喜悦,还产生了某种落空的触感,【朝仙】分明摒弃了这般庞大的利益,并未朝着自己厌恶的方向扭曲,溶月也依旧如最初那般温良。 但那种得到回响般的诡异触感却刺痛着内心,让李师师的情绪复杂。 她望着那人漂亮的脸蛋,终究还是没能问出那句……为什么? 少女垂下眉眼,放下了掌间的茶杯,轻点下颌,答道: “我们走吧。” 江溶月抿着微苦的热茶,心湖内摇曳出细碎的波澜。 她轻声回应: “好。” 于是茶楼迎来一阵让桌椅摇晃的风暴,无形的天地之炁好似绳索般揽着两人纤细的腰肢,化为足底的落点。 江溶月就这样在万众瞩目的喧嚣和哗然之下,带着旁人一同凭虚御风,踏上九天。 但在外界的眼中,拥有这般能力的却是神情冷然,轻抚剑器的红衣少女。 故此,女孩垂眸留下的话语也与之相衬: “【朝仙】李师师,今欲承接仙人之职,赴往万河城,斩妖除魔。” 天地之炁振鸣空气,将之扩散至整座城镇。 而这寥寥一句话的落下,却是叫所有的游行者止住了原本的喧嚣…… 与此同时,李师师意识海之间本该被彻底切断了联系的那枚羽渡尘有了动静,它兀自熠熠生辉又是缓缓恢复黯淡,遂而沉进更深深处,叫人无从发觉。 本该不存意识的羽渡尘,似乎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异变。 在两人前往【异闻带】的时日里,最初的因果已然悄悄栽下。 可在此时,少女仅能感受到那人天地之炁缠绕着自己腰肢的触感与距离过近造就的吐息,她的神情低垂,眸光内有波光摇曳。 为了一如既往的遮掩住江溶月的武力问题,李师师不得不分出一只手臂怀抱住对方纤细的腰,装作自己才是主导。 她的指尖顺势搭落在流畅顺滑的腰线边缘,却在意识到几分温软传递自心尖的同时,指腹心虚般的趋于悬空,努力不去蹭到细腻的织物。 江溶月的唇瓣抿了抿,自顾自的忽略了这些收入眼底的细节,她压抑住心底的茫然,任由剑心催动天地之炁,在半空中余留下一道极淡的白痕,裹挟着自身和旁人,朝着既定的目标飞速驶去。 两年的岁月让女孩迈入了明镜之境,至此以原本便强大到离谱的炁决天资,已可直接凭虚御风,自天穹上肆意翱翔。 一个时辰后,江溶月睨向宛若汪/洋般奔腾不休的长江水系,沉默不语地用天地之炁将红衣的少女放置于河岸之旁,她拿走对方怀中的一柄剑器,越至前方远处地带的上空,垂下了实现。 那名为烛九阴的妖魔宛若山脉般屹立在比拟云崖海的江河中央,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和疑似生物的躯壳,像是雾气的集合或是黑水银的造物,却又不具备那般缥缈和相应的质感仅能用深邃的黑暗这般朦胧的形容进行转述。 江溶月便是位于九天之上,都能听闻着烛九阴悠长如龙鸣的呼吸,呼啸着将涛涛江水压盖而过。 她不动声色间将手掌搭在了剑柄之上,五指缓缓合拢。 这是已然悟透了意蕴后,转为独属于自身性质的量产型神之键,整体与周武王时期普遍的青铜剑颇为相似,古旧的青铜透着几分斑驳与冷冽。 那以小篆的字体镌刻在血槽之间,宛若金箔,分外鲜明。 其名——斩妖。 由于为了维系人设,这柄【斩妖】基本都是由李师师代为使用,她自身则用着以前被称作为越女剑时最常用的百锻剑。 但在真当应对需要认真的敌手之际,自是要使用最为惯用,最为锋利的兵器。 这次与往常不同,江溶月并未马上出手,她像是老练而狡猾的猎人,观测判断着这次的对手。 烛九阴极有可能不具备完整的实体,从经过它流淌而过的水系支脉与远方的水脉便能看出,它的体积和确凿的重量与之并不相符。 那漆黑无垠的诡异身躯似乎仅是外壳,水流分开的弧线可以发觉其内还存在着明确的具备实体的事物,更能隐约推测出这头妖魔内部的真实轮廓。 蛇类,还是……龙型? 如果要快速致命,便直接瞄准着那个区域发出斩击即可。 可是这头大妖魔和以前应对的那些敌人完全不是一个层级。 即便都是帝王级,可这个时代与后时代,后时代与上个纪元,都能拉开近乎是两个物种的庞大差距。 江溶月能轻而易举的杀死这个时代的大妖魔,说是用手指拂去剑刃上尘埃这般容易都并不为过。 可后时代的大约就需要稍微认真一些,上个纪元的更是要陷入较为麻烦的苦战。 而眼下忽略着一道长江的庞大水能,任由天地之炁加持自身的烛九阴则大概能算是在上一个纪元里都半步迈入另一个门槛的诡异级别。 这真的是大妖魔? 江溶月甚至能在对方身上嗅到蚩尤将死之际给予自己的危机感。 还是说在吞吃了那满城的百姓,又延着边际不知继续吃了多少后,它产生了某种异变吗? 是了,根据她长久与妖魔厮杀的经验,以及师傅教导的一些信息可以得出结论。 妖魔只存在破坏一切的冲动,吞吃这般行径要么是抵达杀戮的表现形式,要么便是自身的能力与之有关。 可烛九阴的黑暗吞没了最初两军厮杀的战场,连一具尸骸都并未留下,以极高密度的天地之炁作为解释也过于勉强。 “特殊的能力吗……” “也怪不得那些武夫全都有去无回了。” 这是理论上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妖魔,它的出现只能证明苏青安的存在本身引发了一些其余的问题。 例如,行星级崩坏兽的本质。 例如,【记录】的扭曲干涉。 也或许只是,蝴蝶效应所堆积出了零星不同。 可既然烛九阴的存在已然无可置疑,那就只剩下了将之杀死的道路。 江溶月隐约有预感,自己是能杀死这头妖魔。 可若不再初期便用圣痕抵达极致的破格状态,想必免不了会受些外表看起来稍微有些骇人的伤势。 但如果以那样的画面收场,那人会觉得愧疚和难过吧。 而她不想那样。 李师师从未见过烛九阴,便认定江溶月将之斩杀十分容易。 其中缘由,除却后者给予的印象过于深刻外,还有着前车之鉴的缘故。 ——烛九阴并非江溶月第一次遇到的大妖魔。 所以她从未担忧过这对于女孩来说是一个负担。 可这世间总是会有意外。 如今的境遇,便是如此。 江溶月的眼眸低垂,却是任由背脊之上蜿蜒成画的圣痕愈发滚烫炙热。 她那双漆黑如墨的桃花眼逐步染遍了沉郁的霜雪,转为死寂的银白,滚滚雾气如蒸腾般出现,其内的汪/洋颠覆。 女孩四肢百骸的骨血筋肉宛若逆流般承载着极为恐怖的压迫,那仿佛是每一根神经与细胞都被迫压榨出原先数百倍的力量,便是坚韧无比的钢铁都将在这般压迫下归于破碎。 可这依旧不是结束,位于意识海内的心湖沉沉浮浮,宛若涨潮般开始以诡异的速率将原本的大小进行不断地倍增。 与此同时,圣痕的朱红纹路活过来了一般,正朝外蜿蜒叠加。 她窈窕纤细的身段遍布着类似图腾般的画卷,苍白如纸的肌肤与朱红似血的线条交织出寂寥的色彩,形成鲜明的对比。 如渊似海,无可睥睨。 此为,破格。 亦可称之为——登楼态。 即,将圣痕增幅自我的能力挥发至极限所展现出的姿态。 现在的江溶月甚至拥有着赤鸢仙人都必须为之正视的资格。 她依旧没能迈入太虚之境,可对天地之炁的掌控力和容纳量却已然逾越了正常进入太虚之境的极限之外。 女孩分明仅是一介凡人,却在彼时彼刻彻底逾越了理论上常人能抵达的境界。 代价是什么呢?现在的她哪怕并不清楚也深知其中的沉重。 可当江溶月拔出【斩妖】的那一刻,心中仍然无怨无悔。 下一个刹那,天地之间唯有凛冽如风雪的杀意,伴随着自身躯壳破碎扭曲的哀鸣一同响彻。 可李师师仅能看见这一剑落下的风采,却难以窥见那人自云海间鲜血淋漓的狼狈。 天穹上的云霄破碎大半,地表处的江河于此断流。 烛九阴没能展现半分能力,更没能被窥探出之下的神秘,便迎来了寂灭。 即便是有可能存在的尸骸,也在那被【斩妖】开辟出的天堑,顺着涌入的江河,一同吞没至未知的地界。 江溶月坐在柔软的白/云上,她眸中的霜雪逐步回落,皲裂出了原先的漆黑,一双漂亮的瞳仁却宛若被火烧冰冻的玻璃珠般,逐步展现出了裂纹,伴随着渗人的哀鸣彻底……破碎。 噼里啪啦。 这般现象在圣痕逐步自身躯的各处肌肤处收敛至背脊处后不断蔓延,鲜血与脏器自这个过程当中缓慢的溢出,好似被碾烂煮稠一般汇聚为凄艳至极的红,将苍白的肌肤涂抹染尽,又陪着它们如风化的雕塑一同剥落。 她在不可抑制的迈入死亡。 ——只为了斩出那会让李师师放心的一剑。 但江溶月依旧活着,她只是付出了极为沉重而……叫人悲伤的代价。 在迈入登楼态后,必然会迎来一次无比苦楚的死亡。 这是女孩亲自实践出来的经验之谈。 可同时,在彻底死亡之后又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状态回归至原点。 这便是江溶月宁愿进入登楼态,也不愿意与之死战的理由。 她要完好无损的去见她,不愿让之产生半分担忧与自责。 女孩是那样愚蠢且纯粹,像是生来至今也依旧不知如何处理内心萌发的情感一般,仅能用着这般扭曲且不计代价的形式,别扭的表达出这份无人能窥见的欢喜。 而在漫长的三分钟后。 江溶月褪去了血肉与骨骼,失去了形体和意识,在云海中迎来了无人窥见的死亡。 那柄失去握持的【斩妖】自此从苍穹坠下,似要落入那深渊般的天堑之间。 至此,无形无色位于另一个维度的浪潮跌宕起伏。 若苏青安这时在身边,他能很清楚的用末那识感知到这个区域正处于极端无序且速率恐怖的量子交替,甚至远比【异闻带】的入口还来得云波诡谲。 而近乎仅是几个呼吸,完好无损的江溶月出现在了原地,连原本被血肉沾染上色彩的衣物都回溯至了干净的状态。 她望着之下快落入深渊的【斩妖】,伸出手掌逐步回握五指,无形的牵引力使得这把剑器瞬间悬停半空,遂而便如具备着灵性一般,跨越了遥远的距离跃至了腰侧的鞘内,自行藏住了锋芒。 女孩拨开天边的云雾,就这样落至江河的彼岸。 她望着一袭红衣在风中摇曳的少女,缓缓走进,又是在那人说话之前,连剑带鞘的将【斩妖】摘下,自然的系在了对方的腰边。 江溶月的动作是那样流畅而熟练,浑然不像是在交付着生死相托的爱剑,她的眉眼舒展而开,唇瓣微翘,笑着轻声说道: “我们走吧。” 李师师看着那人的脸蛋,却不知为何倏地心慌的厉害,没有源泉的绞痛和落空感席卷而来。 原本想问对方为何将剑势提升至沉江断流地步的疑惑,都随之诡异的没了心情。 少女暗自奇怪,又是勉强压抑下这份古怪到没由来的情绪,微笑着回应说好。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即便是后世的S级女武神也无法视这等层级的妖魔为蚊虫般随意斩杀。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句轻描淡写的“我们走吧”背后究竟有着怎样沉重的代价。 1112年,6月7日。 李师师,于长江水系与烛九阴相遇。 一剑沉江,妖魔不存。 至此,无数话本在神州大地之上流传不休。 【朝仙】一时名声大噪。 …… …… 浮沫世界。 苏青安望着附近逐步虚化的站台,以及远方破碎斑驳的大楼。 少女望向破碎的自动扶梯与前方再度显现的无尽斑斓,瞥向那人的脸蛋,轻声道: “这里也快坏掉了。” 苏青安答道: “这是旅途启航的征兆。” 自圣芙蕾雅的岛屿之后,两人一直游荡在其余的心象世界当中,这些被少年称之为【浮沫】的世界就真当如一次潮汐所溅跃而出的浮沫般繁多不堪,任何支离破碎的记忆都能构建出一道简陋的【浮沫】。 有时候是在阳光温暖的公交车上,两人穿着神州的朴素校服,一同坐在边缘的一角,苏青安的手里是播放着钢琴曲的MP4,他们各带着一只耳机,聆听着一样的音乐,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一同在温暖的阳光下沐浴。 结白的耳机线落在她的大腿上纠缠成一团,像是绕绕弯弯的宣告着公交车永久也不会到站。 有时候是一座宛若在孤岛之上的旷阔商场,苏青安的手里会提着诸多叠在一起的衣服袋子,前方的少女则穿着印着蓝色小熊碎花的宽大卫衣,浅灰色的阔腿裤勾勒出良好的腿型,又露出了一截纤细白皙的脚踝,之下则是黑色的帆布鞋。 简直青春活力的不像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华。 诸如此类的例子几乎数不胜数,若非已然确认拂去【浮沫】本身并不会影响外界的时间,苏青安在最初便会竭尽全力的破除这些雾霭般的尘埃。 可在近乎多出一些时间,宛若假期的状态下,少年却不介意多观望一会儿【浮沫】究竟能展现出多少种有趣的姿态。 而对于符华来说,由于这是糅杂了某人的潜意识和爱好的心象世界,这场旅行反而变成了类似换装大会一般的游行。 若非是超忆症,她肯定数不清自己究竟换了多少套以往从未尝试过的风格款式。 如果不是苏青安比较纯情,以往几乎没脑补过任何趋于少儿不宜的仙人,拂去【浮沫】的过程肯定没现在这么和谐。 换做是其余一些杂念较多的人,这场旅行就会变成互相社死的坦白大会。 而现在,少女对自己身上时不时变换的衣物并无意见,她在知晓了其内的原理后,甚至觉得这是一个记住某人爱好的不错机会。 超忆症能让“经验”的作用在她身上起到更大的作用,经历过这场几乎窥视某人内心的旅行后,很多以往不曾知晓的细节也在缓缓补完。 而此刻,一粒浮沫再度破碎。 少年站立在满是白鸽的水池旁边,望着附近的画面。 这里似乎是一家无人修缮的老旧游乐园,依稀能看见几道看起来不太能信任的智能机器人,以及一道播放着欢快音乐的游览车正闪烁着彩灯,朝这驶来,并响彻着电子音: “滴滴滴,尊敬的小朋友要坐白马游览车吗?” 51.绀蓝色的祝福。 少年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游乐园果然是破旧到没边了,分明依稀能看出上个纪元的科技结晶,却能在某种细节上让人清晰的感受到微妙的参差。 例如眼下这个叫自己和华小朋友的智能,看起来就好像不太聪明。 怪不得这里没人前来游玩,心象世界内也似乎顺从着这个现状,没能像以往那样出现一些NPC,让场面显得热闹非凡。 这座游乐园便是以【浮沫】的形式具现出来,也依旧趋于无人问津的冷清。 少女坐在水池的边缘,她穿着一件高领的卡其色羊毛衫,清晰的勾勒出其内起伏的曲线,收拢转合至纤细的腰肢,显得颇为修身,外面套着皮质的黑色中长外套,灰色的长款百褶裙则遮住骨肉匀停的修长双腿,仅流露出被黑色连裤袜包裹出清晰线条的一部分。 从这般打扮便能看出,心象世界正处于冬季。 大雪如鹅毛般簌簌落下,几粒晶莹的雪花如细腻的粗盐般,落在少女白色的贝雷帽上面,蹭落至绕过耳后,滚在如瀑布散落至背脊的发丝。 她在大雪间被小动物环绕着,笑容浅淡而温柔。 整体看起来优雅娴静,隐约透着几分活泼。 符华对此毫无感想,显然已经习惯自己身上突兀被置换的衣物。 而对于量子交替的传送与变换来说,衣服的变换并非多么困难的事情。 她便连来到另一处【浮沫】的感想也并无多少,只是顺着原先的场景设置,开始手里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面包片,又悠然的将之撕碎成极为小片的屑状,喂食着附近的白鸽。 这个过程中,那双锃亮的小皮鞋则乖巧的并拢着搭在地面,依稀能看见脚踝被连裤袜勾勒出鲜明弧度的微凸骨骼,不经让人好奇顺着之上蜿蜒的风景。 少女的指尖轻点着其中一只白鸽的脑袋,微微侧首,唇瓣微翘。 她通过之前的规则明白,这个画面是苏青安喜欢的场景。 ——所以手中才会出现面包。 一直挂在少年手腕上的红绳摇曳,转瞬脱落破碎,变幻成了一只白雀儿。 它盯着那人撸鸽子的模样,不开心的振动翅膀,掀起了一阵微型旋风,将一群分食着面包的怀家伙尽数赶跑,余留下一片咕咕咕的回响,自己则是用一对小爪子立足在对方纤柔的手掌之上,很是耀武扬威。 可在少女的目光瞥来之际,白雀儿却马上变得一脸无辜,还垂下了小小的脑袋蹭着对方白皙的肌肤,那副可爱的模样让人完全不忍心为之进行任何苛责。 而关键是,对苏暮汐带有着女儿滤镜的仙人完全没发现对方是在故意欺负小动物,只当是小女孩的吃货属性复发了,觉得她是在嘴馋,当下递过了一道面包屑,认真的问道: “小汐也要吃吗?” 苏暮汐想了想,望着那人捻在指尖当中的面包屑,还是一次性啄进了口中,她品尝了一下这个没什么味道的食物,为了逃避之后的喂食,遂而歪着小脑袋飞至符华的脑袋上。 旋即,它那对袖珍的小爪子看似不小心地将那顶白色贝雷帽挪了开来,使之掉落在了百褶裙的表面。 白雀儿则顺势化作一团雪球,滚至光滑如绸的发丝上,任由柔软的羽毛与之相蹭,那双黑不溜秋的眼珠无辜的眨动,很是狡猾。 少女将贝雷帽放在水池边缘,并未对这般调皮的举措有所指责,很是宠溺。 苏青安在旁看着,只觉得小汐逐步有了越来越熊的趋势,但想了想,选择了装作没看见一般,望向那辆已然从远方绕了一圈,又在自动AI引导下来到了唯一有人的水池旁,再度发起邀请的智能车。 “滴滴滴,尊敬的小朋友要坐白马游览车吗?” 少年翻了翻口袋,找到了一个场景自带的道具。 ——一道褐色牛皮的崭新钱包。 在翻看了一下里面的钱币后,他问道: “多少钱?” 苏青安在恢复了现代生活的经验和记忆后,对于这个常识已然有些根深蒂固,便是在心象世界对这句话的脱口而出也显得分外自然。 游览车的彩灯闪烁,电子音给予了答案: “一人15哦。” 少年和符华对视了一眼,想了想,觉得比起自己在这里乱逛,似乎有这种导游才更加有趣。 再说了。 虽然天地之炁的运用并非被封印,可在这里使用出超出常规的力量进行快进一般的探索,就完全没有约会的意义和氛围了。 嗯,在不知不觉间,苏青安已经把在浮沫世界的经历当成了一场休憩的度假时光,在最初就对效率这个问题进行了忽略,反而对这种出去以后大约很久之后才能体验到的事物觉得新奇,认为不能将之随意浪费。 故此,少年把一百块的纸币塞进了容器,伴随着滴答的声响,七十块的找零很快落于下方的凹槽。 但苏青安并没有将之拿回的意思,他对着坐在水池旁的少女伸出了手掌,那人的眼眸轻抬,看了过来,遂而便没有犹豫的起身。 她将那顶贝雷帽落在原地,灰色的百褶裙在双腿踏着碎步间微微摇曳,很快就将纤软的手掌搭在对方的手心,任由之将之握紧,温软的唇瓣掀起淡淡的弧度,色泽水润,煞是好看。 两人坐在了第一排,依靠着塑料质感的固定长椅。 少年的目光从她绕过耳后的细软发丝,以及那出挑的白皙耳垂,定格在那双仿佛又波光摇曳的渐层瞳仁,对着其内如森般静谧的安然色彩有些着迷,却又是很快垂下眉眼,瞳内倒映着那抹着肉桂橘棕色口红,似樱桃儿的唇瓣,似有所念想。 原来,【浮沫】具现的心象里连妆容都会复原吗? 只是她的体质到底是与正常人类不太一样,肤质好得宛若无暇的白玉,端得是天生丽质,大半女孩需要用来掩盖或是增加肤质外观的妆容都并无出现的必要,只是口红的点缀便足够鲜明靓丽。 而就在苏青安隐约想试试看涂抹着口红的唇瓣与以往的有什么区别之际,智能系统毫无风趣的打断了良好的氛围。 “小朋友要去哪里玩呢?” 符华对一切都洞若观火,她将发丝掩盖了染上极淡绯红的耳尖,神情淡淡,答道: “随便。” 随即。 这个曾经为难过希儿的笨蛋智能,此刻在心象世界里再度为难起了符华: “小朋友要去哪里玩呢?” 她沉默不语: “……” “小朋友要去哪里玩呢?” “……” 苏青安看着这般画面,唇瓣微翘。 他瞥了眼少女那张在长发映衬下愈发显得小巧的脸蛋,轻声问道: “第一次来这家游乐园,有什么推荐的吗?” 人工智能闻言,像是上着发条的玩具车,慢悠悠的检索到了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答道: “小朋友最喜欢旋转木马啦。” “要去玩吗?” 苏青安想了想,自己确实从来没做过什么旋转木马。 ——至少在已经恢复的记忆里是这样阐述。 另一边的符华就更是如此,她试图回溯着前文明在沧海市的那段回忆,也依旧找不出坐旋转木马的画面。 少女瞥向游览车内部被强化玻璃隔绝的操作室,其内自行闪烁的时间和日期、隐约能从记忆一角拽出轨迹的编号格式,以及那播放着赞助商广告的虚拟屏幕间流露的信息,在微微怔然间,得出了答案。 兴许是巧合,也或许是命运。 这道白马游乐园便位于上个纪元的沧海市。 ——那个让自己度过了短暂高中生涯,交到了朋友的地方。 而由此一来,对于符华来说,这座游乐园就真像是【浮沫】的定义,仅是一朝永久无法真实触及的幻境。 因为那存在于五万多年前的遥远过去。 而在如今的世界里,甚至是在更遥远的那个时代,这座游乐园已经趋于彻底的废弃。 这有点像是获得了能弥补遗憾的拼图,将之落在极为过去的人生当中,获得几分本该永久遗失的圆满。 重要吗? 并不。 但和这个人一同去为之填补的话,总觉得能品出几分浪漫的味道。 她本是一个对情感趋于一窍不通的人,到了被岁月磨砺至今的现在更是变得出尘到淡漠,死寂而古板。 可唯独在苏青安的面前,仙人却能跨越以往自己亲手堆砌的高墙,从浪漫这个仿佛永久与之无缘的字眼当中咀嚼出了甜味。 这宛若古老的化石内破壳出了崭新的生命,正与陈旧到应当舍弃的遗褪进行诀别。 这会使得自己不再是自己吗? 或许吧,可并不重要。 因为她甘之如饴。 少女言笑晏晏,启唇答道: “好啊,那就去旋转木马。” 她藏在那人手心里的指尖微微颤动,调皮的绕了绕。 那以碎花与英文字符为基底的美甲上,蓝色的小熊憨态可掬,笑意盎然。 苏青安感受着卡通美甲蹭过肌肤的触感,心尖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带着脸蛋都不自觉的侧了过去,望向之外簌簌落下的大雪,与地面银装素裹的样貌,忍不住抿了抿唇。 “小朋友坐好啦,白马游览车出发了。” 游览车是钢铁铸就,对着这般画面毫无感想,只是播放着愈发欢快的音乐,朝着旋转木马的方位缓缓行驶而去。 五分钟后。 两人望着在白日里于一片彩灯环绕下,播放着欢快音乐,正起起伏伏的旋转木马设施,配合着依旧落下的大雪,这里显得有些空荡而寂寥。 但这种氛围又很快被某辆由于没有别的客户,在两人周边再度打转的智能车打破: “滴滴滴,尊敬的小朋友要坐白马游览车吗?” 少年幽幽道: “它真的好笨啊。” “上个纪元原来还有这么蠢的智能吗?” 大抵是由于记忆没完全恢复,对很多细枝末节的事物没能想起,他所潜意识里对前文的定义一直处于民用科技都极为发达的魔幻时代,像是这种笨蛋一样的智能车自然不能代表一个时代的整体,却依旧确实容易叫人觉得幻灭。 符华用指尖逗弄着在自己脑袋上打滚的白雀儿,望着自己在冷冽空气间呼出的一道白气,答道: “那个时代各个城市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就拿我以前的家乡来说,大抵民用科技除了一些细节外,基本都沿用着联合国成立之前的老旧设备,以我们经历过的后世来对比,也就像是一座即将衰老的二线城市。” “虽然这座游乐园是在高度发达的沧海市,但可能也就在边缘的区域,估计不久后就会被废弃或者重新建造了。” 苏青安闻言楞了一下,他的记忆忽地涌入出陌生却叫人怀念的种种细节。 无尽的荒漠、废弃的公路、先进的甲壳车、远边的东方小城。 混着露水被揉碎的桔梗、女孩担忧的目光、被拽住手掌时残留的温度、她红格子的百褶裙在秋风中摇曳的画卷。 冰箱里几乎溢满的可乐、桌案上外相优良的菜肴、一束由着银杏叶制作而成的金黄玫瑰。 冬夜小雪里的温暖怀抱、生日会上那被烛火映衬的艳丽的脸蛋、以及……再度相遇时女孩被泪水模糊了眼眶的脆弱。 记忆戛然而止,却已然足够鲜明得可怕,让人难以回过神来。 少年看着灵魂天平上残余的零星光点,兀自回望着身后的天穹,却是发觉原本颇为晴朗的怡然画卷,沦为了斑驳破碎的模样。 这是第二次。 苏青安第二次借助吞吃心象世界的存在,来提前恢复了原本不知多久才会恢复的记忆。 如今圣芙蕾雅时期和上个纪元时期对符华的记忆,总体大约回溯了一半,却已然足够让他堆叠出比原先更为深刻的欢喜和爱怜。 少女几乎马上就注意到了旁人神态的变化,她问: “记忆又恢复了?” 苏青安克制着内心的情感,并不隐瞒: “嗯。” “我似乎离彻底想起你,越来越近了,华。” 少女几乎是马上意识到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那个记忆完全恢复便成婚的约定。 她的眼眸眨了眨,不自觉的伸手整理了一下耳旁的发丝,似乎是想要表现的不落下风,只是云淡风轻的答道: “我会期待那个时候的到来。” 苏青安看穿了这份淡然之下的波澜起伏,笑意愈发盎然,他想说些什么,又是一边回首望去,想看看那辆笨蛋到有些憨态的智能车是否因为自己吞吃了一部分的心象世界从而彻底消失了。 “滴滴滴,尊敬的小朋友要坐白马游览车吗?” 而几乎是看见这辆依旧驻留在原地,像是在努力揽客的智能车的瞬间,那道叫人熟悉的复读语音又是响起。 只是这次,少年却是注意到了先前从未发觉的事物。 在车辆的最后一排上,盛放着一件褐色的大衣。 当然,作为大衣来说,这道衣物似乎颇为娇小,倒像是儿童的款式,之下鼓鼓囊囊,像是压着遮住了什么事物。 苏青安不知为何微微心悸,他垂眸望向那件无关紧要的大衣,却是伸手将之拿起,遂后分外充盈的红气球轻飘飘的飞起,像是一道绽放在心间的烟火般,赋予了奇妙的惊喜感。 少年望着那只气球跌跌撞撞的蹭着智能车的穹顶,缓缓的滚落至边缘,又艰难的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自由,朝着破碎的天穹进发一般,逐步升高升远,心情意味难言,不知为何有些怅然若失。 苏青安习惯性的敛去神情的异色,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自觉微微捻拢这件染着水渍,有一部分被濡湿的大衣,却是没再将之放开。 他心下有所揣测,会对毫无印象的事物产生情感,只能证明着方才恢复的记忆不仅自己真切意识到的那些,还恢复了对一些事物或者是人的情感。 可由于相应的记忆没能恢复完全,除却这份落空感外,便什么也拽不住了,像是被剪碎的千纸鹤。 “青安?” 少年回望过符华在雪景中愈发清冷的脸蛋,以及那双眼眸眨动间不加遮掩的忧虑,用一只手将大衣抱在臂弯里,又是握实了她的手掌,笑着道: “走吧,我们去坐旋转木马。” “好。” …… …… 白马之眼。 这是一台高度足有百米的无辐式摩天轮。 由于中间是无轴的设计,使得设施不需要绕轴行动,加之相应的轨道和观光缆车全在紧密合缝的钢结构内环之间,从外界望去就仿佛一枚空心的戒指,分外美观。 此刻,缆车内部。 女孩侧过稚嫩的脸蛋,绀蓝色的柔软发梢蹭过玻璃,她望着远方旋转木马附近,那只飘落而上的红色/气球映入眼帘,那双低垂的眸子却又像是注视着其余的事物,纯然而专注。 这是一座鲜活而美丽的雕像,不存在智慧也不存在自我,仅是【记录】与【记录】交叠延伸,回溯因果后所产生的现象。 可希儿•芙乐艾的神情认真,她垂下的目光温柔,仿佛正在为着谁献上最为美好的祝福。 是那样执拗,又虔诚。 52.答案是心会动。 晴朗的白日逐步蒙上极淡的灰蒙,游乐园内无数脱落了树叶的枝丫顶着积雪,密集而轻盈,仿佛一张用着零星点墨挥洒出笔痕的微凸纸张,大片的纯白绵延如海。 鸟儿扑凌着翅膀,望着被淹没的巢穴,顺应着枝头的方向,像是朝着那些被废弃的无人设施掠去,又好似准备另寻他处,不再归来。 苏青安望着它与簌簌落下的纯白逐步融为一色,任由天地之炁的循环壁障散开,与之沐浴着同一场风雪,他怀里是那件在这等天气下逐步冷硬的褐色大衣,边缘的一角沾染着宛若茯苓膏被揉碎的雪粒,又随着胯下木马的起伏与冷风,慢慢被抖落或是吹走。 雪落的琐碎与风吹的声音一同汇聚为钢琴曲里的伴奏,他收回视线,依旧难以分明这环绕耳畔的苍凉旋律是否曾出现过记忆的某处角落。 灯火在白日里并不显眼,却还脱落出几分暖色。 苏青安望着身旁的少女,她眨动着的双眸倒映着五光十色的灯火,那张白皙的侧颜在间远方与近处的渐层雪景间出脱的愈发靡丽。 这是一道专门给家长看护着儿童,链接在一起的双人木马。 少年坐在象征着家长的棕色大马上,符华则坐在稍小一些的白马之上,两人的前方是其余空荡荡且永久不会相触的木马们,它们起伏的身姿在悠扬的钢琴曲间显得愈发形影单只。 只有两人的游乐园似乎还是过于孤清冷寂,依稀能听闻雪花垂落或是在肌肤表面融化的低喃。 苏青安磨蹭着少女宛若寒玉的柔夷,指腹自骨节处,轻揉至美甲的薄片,给予着几分温度。 他望着那触感圆滑的美甲,只觉得那只蓝色的小熊很是可爱。 而这种年轻时尚的小姑娘才喜欢贴上的小物件,放在对方身上则意外的分外相衬,从那份清冷的气场里中和出了几分娇俏的味道和略带疏离的少女感。 苏青安记忆下自己所发觉的每一面的她,感知着这份时光静止的意义,轻声问道: “华会觉得无聊吗?” 少女侧首望向那人的脸庞,目光划过对方贴敷在脸颊上的乌软发丝,以及那与细腻肌肤对比都依旧显出淡色的唇瓣,最终驻留在那双黑白分明,瞳仁漆黑,似乎无论何时都沉静无比的眼睛,笑着回应: “这样就好。” 大约十五分钟后,两人自行从这个似乎永久都不会停止旋转的游乐设施走了下来。 那辆智能车则依旧在附近反复打转,复读着那句永久不变的揽客话语。 “滴滴滴,尊敬的小朋友要坐白马游览车吗?” 苏青安看着这辆智能车围着旋转木马转圈圈,又停止在自己的身前,只觉得一时也无处可去,不如再度去下一个设施。 少年回味着之前心中涤荡出的几分情绪,却是不愿一次性将这处【浮沫】马上撇去,他隐约明白,自己还能在这里拾回以往的其余记忆。 而直接吞吃掉这个心象世界兴许抵达一样的结果,但就像是圣芙蕾雅的岛屿一样,这道游乐园对于曾经的自己说不定也是值得怀念的景物,若是任由溃散,此生或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苏青安眺望着远方,依稀能从如今的视野窥见百米高度的无辐式摩天轮。 他忽地问道: “我们是不是曾经做过摩天轮。” 符华一边逗着在手心里的白雀儿,一边答道: “嗯,我记得是德丽莎学园长把我们骗过去的,那里是沧海市唯一的一家吼姆主题乐园。” 她念此,顿了顿,笑着说: “感觉还不错。” 少年拨开那些暧昧的记忆,答道: “那到了有机会的时候,多去几家不一样的吧,主题乐园毕竟是学园长自己的爱好。” “也许能找到更符合你喜好的地方。” 苏青安将对方掌间的白雀儿丢在自己的脑袋上,再度牵住了少女的手掌,又是从找零的凹槽里拿出一张五十塞了钱箱,上车坐好,说道: “去摩天轮。” 智能车欢快的旋律很快压过了旋转木马苍凉的钢琴曲,它回应: “小朋友坐好啦,白马游览车出发了。” 游览车掠过绕绕弯弯的空旷大道,期间路过的游玩设施都像是为了尽量多烘托出几分热闹一般,自行启动维系着不断的循环。 车轮在浅薄的一层积雪下轧出清晰的胎痕。 玩具屋闪烁着橘红色的灯火,旁边屹立着固定在风雪里的陶瓷玩偶,附近有着自动巡逻的机器人,正拿着白马游乐园的宣传单和几只用来当做礼物的气球。 ——只有红色,没有蓝色。 少年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又是眺望向远方如薄影层叠的山峦。 雪还在下,风与之作伴。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沉寂和孤独,便是刻意彰显出热闹的表象,也仅能让这份印象随着似乎还在萦绕耳畔的钢琴曲愈发深邃难缠。 而倏地。 永无止境般的大雪宛若宣纸上被铅笔点缀出的细密线条,正在被橡皮擦坚定而不可逆转的抹除掉原先的痕迹。 苏青安伸出手掌,却已然无法再感受到雪花在肌肤上缓缓融化的细腻,他抬眼望向那宛若被恒定在湖泊波澜四起的天穹,细碎的波澜在彼时又继而涤荡而开,裹挟着清脆的声响,彻底蔓延。 那像是,一万万枚雪花落地。 远方的山峦与之被扯入一个平面般,归于共同的笔触间,迈入寂寂的虚无。 这处【浮沫】即将自行消弭,少年被迫吞吃着心象世界,感受着刹那内如叫人窒息般密集如雨落的繁复记忆汹涌而来,不由下意识握紧了旁人的手掌。 他喃喃低语: “希儿……芙乐艾?” 这是多么叫人感到陌生的姓名,却又是在从唇齿间流露出的刹那,交杂出了极端复杂的情感。 在幽邃小巷处的会面;她满是针孔的纤细手臂,与那警惕且畏惧的注视;用来消除量子之海隔绝的第一次灵魂燃烧;女孩选择在风雪内远离火炉的离开、以及那道斩开云霄飞车铁轨的时切…… 智能车缓缓止息了朝前迈进的步伐,虚化的质感已然如没入水杯的墨水,渲染至了前方的道路。 少年抬首望去,那道似曾相识的白马之眼如自空中坠落的戒指,在无尽延伸的斑斓中被缓缓揉碎。 严密合缝的钢铁结构崩裂虚化,流畅美丽的线条至此扭曲。 旋即,便如落入海洋的水珠,化为了一道无人能寻的浮沫。 那一闪而过的绀蓝,也终究是水中的倒影,粉碎得一干二净。 大脑内的画面与记忆在一个呼吸的瞬间是显得那般拥挤,少年臂弯里的大衣随着他不受控制的力道愈发褶皱,那双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夹杂着泠泠的寒。 量子之海的素体实验。 死之律者。 天生圣痕。 关于上个纪元的记忆里朦胧暧昧的地方正在不断地被补全完整,顺带着关于前文明符华的记忆也在顺势归来。 末那识将之流畅的全然接受。 如果说潮汐是因为月亮的存在而席卷,那记忆的回溯便之所以出现便是由于那座白马之眼的陷落。 “回来。” 少年的低语染上了几分失措,几乎是本能般对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 【圣痕】撬动着整座浮沫世界极限之外的力量,宛若倾轧天地的风暴又像是瞬间抵达的极昼,将白马之眼原先乃至更深远的地界笼罩包裹,可直到五指完全合拢攥紧,却仍然仅拽到了一片虚无与正在扭曲的斑斓。 他什么都没能抓住。 这是理所应当的结果,浮沫只能是浮沫。 可在这道心象世界彻底湮灭之前,那个女孩的目光仍然专注且温柔,像是注视着将自己从深渊拽入人世的神明,透着纯然的虔诚。 这份祝福纵使虚幻,但却确凿的存在。 少女在世界消亡前的最后几秒将苏青安拥入怀中,给予了真实的温度。 她垂下浓睫,眸里倒映着那人怅然的神情,其内的波光流转。 苏青安从最初那个纯粹的普通人到现在,究竟经历了多少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绝望与悲苦呢? 如果可以,她想与之分担事到如今所经历的一切喜怒哀乐。 轮回,轮回。 即便是能窥见一线希望,在这样的世界里也终究是过于残忍了。 要是……能再为他多做一些什么就好了。 …… …… 1112年,9月3日。 太虚山,云龙瀑。 江溶月独自一人坐在湖边,她将双足放入寒潭,感受着这份幽邃的冷彻,削薄的脚背上澹澹的青色脉络愈发清晰可见,映衬的肌肤如雪。 可在三月之前,谁能想象到这双足乃至这个人的整道身躯都湮灭的仅剩下了一捧红至近黑的灰烬? 迈入登楼态的代价过于沉重。 即便江溶月还并未真正理解这背后的秘密,可仅是随之产生的一些附带作用就使得她不堪其扰,甚至为了不让李师师怀疑,只能选择罕见的一人独行至太虚山。 她沉默地将衣衫褪尽,表露出一具纤秾合度的美好身躯,本该饱经风霜,满是疤痕的肌肤,在那次重生后彻底蜕去的一干二净。 现如今,比之曾经身为花魁,过着金枝玉叶生活的李师师都不差多少。 可这份一如既往的细节却依旧让女孩能自本能间感到一阵悲哀与不安,她内敛地舒展着身躯,挑选出了【不朽决】内的练法中的一截动作,用之开始测验着体能、肌肉强度、反射本能等等数据…… 这是配合着天地之炁运转,单一运用极为消耗体能的部分练法。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江溶月整个人还未彻底迈入寒潭就像是从水捞出来的一般,满是蒸腾如雾的汗珠在四周挥发环绕,与大量的水汽一同遮蔽了养眼的大片春光,隐约能窥见臀胯朝上延伸出的腰线在微微的光辉折射下颇为朦胧,勾勒出流畅的弧度。 女孩素白的脸蛋微微潮红,连带着那双自挟着一股冷意的桃花眼都多出了几分难以抑制的妩媚。 她处于寒潭的最浅薄的区域,冷彻的湖水刚好浮过圆润的大腿,可由于方才血气几分钟间提炼至极限,便是没扭转仙人遗留的崩坏能公式,也依旧让附近的湖水明显多出了几分暖意。 这次得出的数据和以往用这个练法得出的数据别无分别。 至少不是自己能用本能甄别出的差距。 江溶月无言无语,可便是甄别出差距又能如何呢? 死后苏生这般的现象一旦发生,就算发生什么样的变化都并不奇怪。 可女孩依旧执着的选择了浪费体力,去证实着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像是她需要很多细节来佐证自己与以前并无不同。 天地之炁在她的意志下复现出仙人的基因能力。 这处寒潭顿时化为了一道能够抚慰人心的温泉。 江溶月缓缓走至云龙瀑的深处,在宛若银河般的瀑布帘幕之后,还有着更深更高的水位,她曾试过以天地之炁辅助身躯快速的游弋,来探查之后的连接处和尽头,后面便来到了出云阁之下的那道河流当中。 而在更深处还有着绵延至其余山脉的支流。 至于主脉,当然是云崖海, 她如美人鱼般将自己的身躯沉入幽邃而漆黑,却又极为温暖的水下,任由着压抑良久的苦楚在意识海内肆虐爆发。 那是……近乎数十次重复着迈入登楼态过程,以及因此死亡的完整体验。 江溶月不断回溯着那段乏味可陈的记忆,她能清晰感知到每一处肌肉、骨骼、神经、细胞乃至更深处的地带都经历着破碎。 ——一场接连不断且永久不息的破碎。 体外,朱红如血的圣痕不断叠加延伸至的肌肤能感应到像是烈火灼烧又浇灌上了酒精的苦楚。 那个场景里的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拔出【斩妖】,却一次又一次的以这种回味无穷的方式死去。 这简直就像是女孩用着偷来的力量满足了内心的愿望,所以不得不遭遇着规格之外的惩罚,又仿佛是仙女教母施展的魔法结束了,那灰姑娘自然原形毕露,要承担旁人恶毒的苛责。 而自幼便孤苦无依的江溶月在生命里并没有能充当王子的角色,她一如既往的咬着牙,独自承担着所有。 那具柔软而优美的身躯在水下无声的痉挛抽搐,屏息的克制很快紊乱,温水涌入鼻腔,使之在快要窒息的瞬间,在恍惚内回到了现实,得以逃避一瞬的苦楚。 她的脑袋冒出了水面,眨动的眼眸间一片茫然。 可很快又是回过神般,选择了再度潜下,被不曾止息的浪潮拽了下去,形成了周而复始的循环。 登楼态,登楼态。 登上的是层层叠叠的高楼,可此后登的有多高,便要落入多深的渊地。 只有完整的经历过这份余韵,她才能继续处理【朝仙】的诸多事物。 而在这个过程里,江溶月想过自杀,她想过彻底沉沦内心,让自己完全变成一柄凌冽的剑器,忽略一切苦楚。 可坚韧的意志将所有的设想都全部击垮。 女孩并非第一次承担登楼态的“代价”,只是这次她叠加出的破格状态比以往都要强大,所以随之而来的后果也水涨船高。 最初的登楼态,圣痕只会延伸出原先两倍或是个位数的层次,其余的各种加持也是如此。 虽说依旧必死无疑,但起码在事后所遭遇的苦楚仅是那般过程的几次轮回。 而在如今,江溶月很难数清楚自己究竟经历了多少次的重复,所经历的完整轮回内遭遇的绝望更比以往还要难以忍耐。 她曾认为在经历山中的事情后,余生不会再有多少波澜,这是【预知未来】给予的答案,却未曾想不过是几年后,便彻底颠覆了最初的想象。 江溶月依旧为之心甘情愿,但这份痛苦的轮回所给予的麻木也并非作假。 而到了这般地步,她还是并不为这份愚蠢的决定感到悔恨。 想要对一个人好会是错误的事情吗? 她向来是宁折不弯至不懂迂回的人,便是给予零星的好意都能让自己撞得头破血流,遍地鳞伤。 即使是吃到了忘不掉的苦头,也只会默不作声的担着,像极了一把只会劈砍至断裂的剑刃。 但为什么要对那个人这样好呢? 在宛若永远也不会止息的苦楚间,女孩对着这个问题的答案陷入了沉默。 她不知道。 江溶月和自幼耳目濡染的李师师不同,她并不能理解胸腔当中涌动的情感是为何物,只能将之视为类似师傅师公那般,类比成家人一样的存在。 可即便是这样的她,也终究是明白两者之间存在着不一样的地方。 至于哪里不一样…… “溶月!” “江溶月!” 这个在朦胧间陷入郁结的问题,在拨开云雾般的温暖触感下,得到了确凿的回应。 女孩的眼瞳内倒映着那在水中宛若轻纱摇曳的红衣,与那人焦急的神情,唇瓣不自觉的微翘,却是断开了脑内最后的一根弦,陷入了昏迷。 …… …… 答案是,心会动。 53.故事的大结局。 少女如一尾红色的游鱼儿,那双修长的双腿在散开的裙摆间悠然而又迅捷的摆动,她的浓睫在微光投落下来的水中一眨不眨,黑白分明的瞳仁倒映着女孩苍白而纤细的身躯正不断朝下坠落的画面,流露出几分慌乱。 她以天地之炁短暂的剥离口鼻附近的湖水,用力呼唤那人的姓名: “江溶月!” 这句声音透过厚重的介质摇摇晃晃的来到女孩的耳畔处流连不散,宛若能让人获得一切的魔法,使得饱受苦楚熬练的神经和抽搐的身躯都不由放松下来。 她的唇瓣微翘,浓睫却如扇般垂落在眼睑之上,宛若酣睡一般,放松着任由自我坠落。 李师师心里一紧,在见证了那绝代风华,沉江断流的一剑后,她本该认定这世间无人再能伤她半分,可不知为何在这个刹那,她却依旧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某种易碎的脆弱感。 少女顿时将之联系到了一枚雪花的融化。 那是细腻无声的崩坏。 但一场大雪内有着无数的雪花会融化,又为何会使得胸腔内跃动的心脏莫名绞痛。 ——是舍不得,是心在慌,是难别离。 可怎么会呢? 李师师加速了朝下游弋的动作,在这个刹那对着油然而生的情绪进行反驳。 她才不喜欢江溶月。 她只是……放不下她罢了。 少女用力的拨开湖水,就这样拽住了那骨感明显的纤细脚踝,又以天地之炁将湖水塑形成绳索,环绕着女孩略显清瘦的柔软身躯,用力一拉,顺势将之拥进自己的怀抱。 好软啊…… 李师师感知着她柔软得过分的身躯贴敷在自己的身上,附近满是沉而温热的湖水,却依旧在恍惚间能嗅到那人青丝拂动垂落时,宛若栀子的淡淡香气。 少女的发簪在着急入水后不知何时已然脱落,乌软发丝也是如被濡湿的衣服般一绺一绺的贴敷在白皙的脸颊之上。 她的眼眸宛若贪恋着那份景致与难得一见的脆弱一般,仍旧未曾闭合,却是倏地注意到自己浮动在湖水间的发丝正不经意地与对方的青丝顺着起伏的涤荡感开始接触纠缠。 如果一直这样,是不是也很好? 有那么一个瞬间,脑内的郁结与想对之脱口而出的疑问都烟消云散,却又在下一个呼吸内迎来更大的窒息和空白。 李师师沉默的抱着对方,将之拖拽至岸边。 可江溶月重生后的肌肤看起来过于娇贵,以至于哪怕她有些心烦意乱也依旧不舍得将之随意的放在粗粝的地面和青石上,只能依旧让对方躺在自己的怀里,又用她遗留在岸边的衣物遮住了大片春光。 她这些年对炁决的修行已然逐步炉火纯青,便是依旧没能入门剑心决,在江湖武夫之间的也不算差了,当下以崩坏能转为暖烘烘的阵阵热风,环绕在两人肌肤相亲的间隙与湿漉漉的发丝以及衣物之间,像是一个大型的烘干机正在运作,缓缓干燥着肌肤。 由于江溶月提前将寒潭转为了温泉,李师师并不担忧她会因此受凉,只是这种两人过分长久的亲昵姿态却让之有些不自在。 她近乎无时不刻都在听闻着那人的呼吸声,又由于担忧对方的口鼻是否有水呛着,不得不用指尖将微开合的唇瓣拨开,露出其内结白的牙齿和鲜红的口腔。 少女低低喃语: “没事啊,那就好。” 似乎是由于江溶月在那时有意用天地之炁隔绝了湖水呛进口鼻,所以并未出现大碍,呼吸也很平稳。 李师师下意识的仔细观察,不由怔神。 她那仅盖着一层薄布的山峦也随之安然起伏,突兀出鲜明的形状与柔软,微微展现的肌肤在水渍和光弧的折射下愈发细腻诱人。 现在的江溶月……是她从未过的模样。 这般被迫近距离的接触,暴露了此刻女孩鲜明至极的脆弱感。 少女的眼眸低垂,看着她秀美而恬静的脸蛋,指尖微微触动那宛若蝶翼般的浓密睫毛,让那之上沾染着几滴水珠,顺着挺翘的弧度滚落而下,划至天鹅般的颈部…… 江溶月,好好看。 当初在云龙瀑坦诚相对,她握住女孩纤细颈部的画面此刻再度闪现在大脑,不断回放着与现实的场景交叠。 那份战栗着心尖,让胸腔内萌发出奇妙情绪的让之再度迸发出类似的念想。 施虐欲、掌控欲。 分明为那份易碎的感触产生了怜爱,却又为之有着破坏的冲动。 而这两者交织的情感宛如激荡昂扬的钢琴曲让心脏颤抖,使之有种急切将之揉进身躯里,染上自我印记的冲动与渴求。 李师师回过神来,方才察觉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她触电般缩回了触碰着睫羽的指尖,用其余指腹的温凉贴敷在染上粉霞的脸蛋上,抚平着这份莫名引起的燥热,胸腔间的情绪意味难言。 不行不行不行。 她必须在这几年去多找找优秀的男人观察一下,否则不对劲的程度会逐步扳不回来了。 少女心乱如麻。 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以前也不至于这样啊。 李师师自持性取向一直都很正常,她虽然由于一直被迫学习以色侍人的方法,导致骨子里叛逆一般有些厌恶男性,但也从来没到喜欢女孩子的程度。 否则镇安坊这么多姑娘,燕瘦环肥什么类型的都有,她身为花魁去“潜规则”一下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好吧,有问题。 但她之前完全没类似的感觉啊。 在如今的时代,这般念想与感触只能被之认定为深入骨髓的病症。 此刻的李师师无比心虚且焦躁,她愈发畏惧着这份情感会被一向敏感的江溶月发觉。 可偏生这种情感难以抑制,像是稍有波澜便肆意起伏涤荡的大海。 一直以来缓缓靠近的塑成剑心也由此愈发遥远,年岁18的她在这等情况下,此生兴许无望入门太虚剑气,永久也抵达不了苏苏所定下的出山条件。 李师师的脑海内种种负面的念想纠缠不休。 在江溶月的身躯逐步干燥的过程中,她终究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彻底理清了思路,下定了决心。 李师师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在以前她还能欺骗自己依靠着时间便能将这份不再计划之中的棱角磨平。 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只要自己依旧陪伴在江溶月的身边,时间的消磨只会是让酒愈发醇厚的催化剂,让情感愈发难以自抑。 所以无论是想要将之斩断,还是真的想清楚,自己都必须处于一个能长久冷静思考的环境里,这样一来唯一的选择便只能是回归最初的道路。 即——远离她,去云游。 至于和江溶月摊牌? 她连自己的心情和应该去做什么决定都并不明白,又有什么资格去让对方为难? 而且……哪怕失去这份萌发的情感,少女也很是珍惜这个自京城出来以后一直相伴身边的好友。 所以假设要冒着至此分道扬镳的风险,不如永久将之埋葬。 江溶月的意识稍微恢复了轮廓,她依稀能感知到极淡的馥郁自鼻腔间如花儿绽放般涌现,让唇瓣微抿的过程中都能体验到几分甘甜。 女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舒畅,那像是极为遥远的幼儿时期,没能留下印象的父亲都还健在,她蜷缩在母亲的怀里,什么都不用思考,什么都不用坚持,只需要酣然的享受着彼时的温柔与宁静。 那是接近无的感触,也是自己一直从未停歇朝着不知何方追逐的……最接近幸福的心情。 方才经历的万般苦楚都像是被涤尽了铅华。 江溶月本能地自意识海内细数着还未承受的“代价”,在沉沦了一会儿这般温软的怀抱后,便下意识要继续将之一次性承担完毕。 可就在此刻,本该处于断线的羽渡尘熠熠生辉,竟是自主挥发出了意识之键的力量,将与意识海融合的“代价”硬生生的分割而出,并入了自身当中。 遂而,一道与凡尘隔绝的仙影展现而出。 那是一位宛若褪尽了所有情感,容纳了太多岁月流年的仙人。 她的眉眼低垂,无悲无喜的容颜是青涩与沧桑的气质糅杂而成的绝代风华,便宛若一道笔墨所描绘而出的山水画,透着的是天地自然的意境。 这与江溶月最初所认识的赤鸢仙人完全不同,却必然依旧是自己的师尊无疑。 女孩的意识在此刻终究彻底清醒,她望着那人想要开口,却恍惚间不知如何在这样的世界里启唇说话。 符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本体和本征世界彻底隔绝,这枚羽渡尘能出现我这个意识,想来是她自己都会意外的事情。” “所以,我能否再度出现,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仙人解答完对方的疑惑后,又以淡漠的口吻叮嘱道: “江溶月,别再进入那个状态了。” “你认为自己的意志足够坚韧,可这并非硬撑便能受得了的东西,短时间再来一次,你的灵魂会趋于崩坏。” 她顿了顿,轻声道: “这世间,本不该有你需要付出这样代价才能敌过的妖魔。” 语罢。 仙影破碎成赤红的羽翎,又是摇曳着回落在那枚羽渡尘当中,不见踪迹。 江溶月的意识仿佛在坐着过长车般在刹那内掠过了无数轨道,回归至了现状,她的睫毛眨动,瞳仁再度能真正视物之前,便已然将少女的下颌与垂下的目光勾勒在了心底。 好漂亮。 而在真当清晰的将那张面孔收入眼底后,这份本能的感想就愈发真诚。 李师师是最为标准的美人,她分明纤瘦的柳若扶风,整体给予人的感受却像是盛开的桃花,当季的牡丹,拥有着宛若烧刀酒般热烈且绵长的魅力,仅需要一瞥便能见之忘俗,这样的人能成为名满京城的花魁一点也不叫人感到意外。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疑惑。 师师为什么要来这里?又为什么能找到这里? 江溶月为了不让李师师发觉异样已然做了一定的努力和安排,哪怕她是自己所能遇见未来无限可能性中的例外,可其余的要素却并非如此。 在层层合理的安排下,少女会在短暂的半个时辰中便自山脚的村落目标明确的赶至云龙瀑,显然是一件并不正常的事情。 李师师将一旁的里衣与其余的衣服递给她,自己则是背过身去,沉默不语。 江溶月将衣衫穿上,却也一时无言,有些心绪难宁。 女孩贪恋着呆在对方怀里的感受,又是被撞破了最为狼狈的时候,不知该如何解释。 至于质问对方,就更不是她的性子会做出来的事情,当下自然只能沉默。 李师师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 “你的身体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的回答,将会影响她什么时候离开【朝仙】。 无论从感情还是理性上来看,自己都不愿意对方的身体出现问题。 江溶月斟酌了一下言辞,郁结了几个呼吸。 而若此时的她所犹豫几分,多袒露出些许真相,兴许很多事情都会有所不同。 可…… “修行出了些问题,我着急提前迈入太虚之境,但这终究不是强求能得来的,之前身体与外界天地之炁的循环有了紊乱,但现在托你的帮助现在已经好了,不用担忧。” 李师师咀嚼着自己所听闻的答案,先是为她的安然无恙感到庆幸,紧接着心下一空。 她明白,自己真的没有了说服自己拒绝那个抉择的理由。 少女转过身来,她望着那人一向泠泠的桃花眼,忽略了彼时女孩神情的罕见局促,认真说道: “溶月,在朝仙城的建立事宜完成之后,我就要走了。” “就像我那时和你说的那样,我要去看这天下之大。” 走? 去哪里? 江溶月的神情怔然,她的唇瓣翕动却没能吐出话来。 朝仙城的建立计划已然趋于尾声,怕是没些时日便到了对方所言的离别之时。 女孩一直以来好像把李师师会陪伴在自己身边想的太理所应当了,她从未考虑过对方独自远行的可能性,以及……自己身旁没了她会怎么样,所以真当到得之这个消息,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回应。 要挽留吗? 以什么立场?用什么理由? 朋友吗?那师师最初的愿望就是一人去游历游天下,有什么理由去阻碍半分? 朝仙门主?门内从不缺李师师的战力与个人能力,完全无法给予多少说服力。 而除此之外,两人之间有除此之外的关系吗? ——没有。 在意识到这个答案后,江溶月首次感到了落空的滋味。 她当然还能找出理由,直接坦言出【预知未来】的代价,去告诉对方自己对她来说是不可缺少的道标和灯塔。 可这恰恰是最初便被否决的提案。 江溶月是能为了李师师一点情绪,便能选择迈入登楼态的蠢货,想要这样的人去在这时吐露出近似道德绑架的行径,自然不存在半分可能。 哪怕这会让自己遍体鳞伤,甚至迷失掉属于自己的意识也依旧如此。 创立【朝仙】本便是江溶月自身的独断,她不愿意为此让之付出半分多余的代价。 即使在遇见这些人后,愈发接近着真正的人类,可她依旧最像是宁折不弯的剑器,还是不懂得这般繁复的事情应当如何去处理。 所以到了最后,江溶月也只能垂下眉眼,从唇瓣中缓缓吐露出应允的回应: “好。” 李师师能看出女孩清冷的脸蛋上褪去了几分色彩,她只当对方是在失落,却还是为此有些心软的说道: “三月初九。” 江溶月闻言,浓睫轻颤,本趋于沉郁的眼眸亮了一亮。 那像是自深海见到微光的藻类,自然会为这份命运之外的馈赠感到喜不自胜。 她听得明白,这是赤鸢仙人与苏苏离开太虚山的那天。 李师师浑然不知自己在给予对方一份能死拽着不放的希望,只是继续说道: “就算我远行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我还是会回来太虚山。” “如果溶月想我的话,就在一年的这个时候……来见我吧。” 江溶月点着下颌,乌黑的眼眸里好似有星光闪烁,笃定道: “我会来的。” “一定。” …… …… 浮沫世界。 远边的彩霞恍若翻涌的海,火烧云或浓或淡的遍布在温柔的天穹,投落下细碎而又盛大的光辉。 深褐的花岗石和月白的青石板在当中熠熠生辉,镀上了一层绮丽的纱。 他们立足在这座古老的桥梁之上,一同见证着这一幕。 少年沉默地望着这般风景,却是回望着突兀牵着自己手的小女孩,那双眨巴的眼睛似在试图给予着几分抚慰,她又是牵住了符华的手,认真道: “小苏,要开心啊。” 苏青安见过很多次的黄昏,可不知为何,唯独这处【浮沫】的天际给予着特殊的感触。 黄昏美好,风也温柔。 从远方看,小女孩牵着两人手掌的画面,在隆起的古桥与色彩鲜明的晚霞下被剪出意境悠长的身影,像极了故事的大结局。 而少年从唇中吐露出的那个好字,也卷落在了暖风间,落于不知名的浮沫,口吻坚定。 54.旅途的终点。 晚霞与暖风将记忆恢复的余韵冲淡。 苏青安还能品到宛若苦茶的涩味与胸腔被洞开的阵痛,可那终究是被埋葬在过去的往事,便是仿佛海啸般一次性卷土重来将自我淹没,所能凿出的创口也不复最初那般难以忘怀。 何况在恢复了近乎所有记忆后,少年已经想起自己最后成功将希儿与死之律者相互依偎的魂灵从伏羲的禁锢当中彻底解放。 纵使世界已然经历了彻底的重启,可假设有朝一日【记录】的干涉能自主掌控,自己是否就能再现出这个记录,使得对方能顺着记忆里的轨迹在后时代成功转生? 如果真能做到,那他还拥有着再与之相见的希望。 而这份希望,与少年从最初走来那般所经历的迷惘与朦胧不同,它已然拥有了鲜明的轮廓与能明确拽住边际的道理。 只要将基因的觉醒度堆砌至圆满,便能尝试着去思量其中的可行性。 即便无法自主掌控【记录】,苏青安也能依靠着永生的寿命与后时代的希儿•芙乐艾会面。 因为这是彻底重启的世界,希儿自然会回归原先的轨迹活在那个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时代。 只是若【记录】无法干涉,两人之间曾经结缔的因果便会烟消云散。 原本大概率会以圣痕形式传承死之律者记忆的女孩,将彻底不复这般圆满的结局,将之遗忘的一干二净。 苏青安自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哪怕是对最坏的结果,他都并不觉得无法接受。 符华神情温和的瞥了眼仰着脑袋看着自己的小女孩,虽然还未恢复第三次重启的记忆,可小羽毛却悄悄说了很多很多,她笑着说道: “还能再见面的,到时候再努力挽回以前的错误吧。” 那能算是错误吗? 对于局外人和旁观者来说,苏青安兴许不应当承担起这般责任,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有些事情的发生是无关乎个人能力的异数与意外,任何苛责在这般境遇下都只是一种刁难。 可哪怕并未恢复相应的记忆,仅知晓事情的轮廓,她也清楚的明白,如果是以对方的性格,任何外人的评价与世俗道理的权衡都无法阻碍自己的心沉落囹圄,不得解脱。 符华还记得少年最青涩的时期。 那是苏青安第一次接受圣芙蕾雅学园的任务,他与身为拟似律者的佐藤由乃共赴日本神奈川,杀死了侵蚀之律者力量结晶的遗留物。 以B级的任务层级来说,初次接受的任务便是此类事件显然是倒霉得过分,若非队伍里一人是拟似律者,苏青安想要全须全尾的回来恐怕绝对易事。 但最终两人成功完成了任务的委托,只是没能保全住委托人的命。 这件事情对彼时的少年显然存在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符华并不明白这份意义的全部含义,却知晓便是直到如今,苏青安依旧对此耿耿于怀。 温柔。 这个似乎可以形容任何人的词汇,放在貌似疏离寡淡的对方身上却是再适合不过的诠释。 少年拥有着背负罪孽斩开道理的坚韧和觉悟,却也留存着对生命的珍视和热枕。 哪怕……是在这样本该注定无人知晓半分的轮回里,他还是保留了原本的特质。 苏青安摸着小女孩的脑袋,答道: “会有那个时候的。” 苏暮汐歪着脑袋扯着他的衣角,用着分外寡淡的神情说出了莫名给予人自信感觉的话语: “那个时候小汐会好好照顾希儿的!” 苏青安闻言微妙的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这句话有些问题。 以希儿和小汐的性格,两人呆在一起前者当后者的保姆兼职家长还差不多,而且意识体生命的特殊性使得心智的成长与知识的成长不会进行匹配,岁月的催化剂也由于无尽的寿命趋于无效。 苏青安其实很怀疑,按照自己和符华的教育方式,小汐有可能到后时代和现在也没什么变化。 虽然这不是一件坏事啦,但说到照顾人还是算了吧。 少年用着诚恳的口吻说着真诚的鼓励: “那你加油。” 此刻的苏暮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人看扁了,纵使重新建立了链接,但末那识的壁障也依旧客观存在,她无法得之对方的心情和思绪,当下则是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咀嚼着这份鼓励,有些开心。 虽然由于天生表情管理十分到位——半面瘫——完全看不出多少心情很好的痕迹,但作弊的苏青安还是能感受到这孩子内心的期待和欢喜。 在还是小羽毛的时候,她也有过在希儿脑袋上睡觉或者玩闹的经历 想来对于彼时颇具灵性的小羽毛来说,没能以如今的身姿和希儿•芙乐艾会面,也算是一件遗憾的事情吧。 少年想,如果…… 不对,一定会有两人见面的一天。 到了那个时候,大概会是很温馨的一副画卷。 苏青安望着破碎成大雨的晚霞与再度出现的虚无,轻声道: “我们走吧,浮沫要散尽了。” 这是最后一道浮沫,也是【记录】与【记录】紊乱所造就出余波的尽头。 前方,便将是真正被/干涉扭曲出的“薛定谔的猫”式造物。 即——理论上存在着大量妖魔的世界泡。 女孩颔首:“嗯!” 旋即,便化为了手腕上的红绳。 苏青安复而牵住符华的手掌,他需要依靠着这份肢体的媒介来尽量用升维生命的特质来护住对方不要遭遇多余的干扰。 哪怕明白依旧被世人称之为赤鸢仙人的符华拥有着在任何境遇下安然处之的能力,但本能般的保护欲却没能因此减少半分。 “好。” 少女乖顺的配合着他的动作,那般柔和的眉眼与唇瓣翘起的温润模样,与江溶月意识海里的那道意识截然不同,简直像是拥有着两种人生轨迹延伸出的不同的她,从而具备了外人难以理解的巨大参差。 而实际上也是如此,若没有遇到苏青安,现在的赤鸢仙人便应当是那般给予人褪尽烟火,与世隔绝的冰冷印象。 可现在…… 她的过往种种已然无需纠结,只愿不负当下,尽情展望未来即可。 苏青安望着远方如陨星破碎成环状带的光景,内心若有所思。 【圣痕】再度撬动,准备去验证内心的一些想法。 他的记忆恢复了绝大部分,其余的边角想来在余后的生活里会自然趋于彻底的完整。 而关于学识和战斗经验乃至技艺的方面都全然归位,也终于能以最初的高度来进行对升维生命本质的权衡和深入理解。 最初的自己曾经问过符华,人类真的不能依靠崩坏之外的力量来击败崩坏吗? 彼时的他真切的疑惑着使用崩坏的力量是否能真正击败崩坏。 可到了真正前文明开始时常阅读MEI实验报告和种种他以往认知之外的假说后,苏青安便逐步开始知晓那时的自己走入了误区。 人类以科技的方式利用崩坏能,也许其本质并非是在利用崩坏的力量来对抗崩坏。 这意味着文明至今以来的一切积累都并非无用之物,他们确实也走在通往胜利的路上,只是道路还较为坎坷罢了。 而到了成功升维后,几乎不用思考,少年的本能与自明便能给予自己原先苦恼良久问题的真正答案。 崩坏意识,或者说类似于升维生命的一种意志。 祂并非崩坏能的持有者。 崩坏能仅是类同核能一般的能源,自然的存在于虚数之树的各个角落。 而崩坏意识就像是人类用科技的手段利用崩坏能一样,正利用着以人类目前难以理解的技术和手段能以更高度的层次利用着崩坏能。 这意味着其实祂与人类的立场在本质上是一个级别,他们不过都是以各自的方式在大海里捞着水,却都不是大海本身。 所以或许对文明来说,祂强大到宛若神明。 可这个事实的存在,却已然证明对方并非不可战胜。 在知晓了这一点后,苏青安认为哪怕自己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后时代的人类,或者是继续被传承的人类依旧能击败所谓的崩坏,与祂分庭抗礼,甚至更高一层。 但以一种人类目前无法理解方式,强行反向利用祂的力量,进行大型升维实验,最终完成弯道超车的自己却还是能以超然于世界的立场去帮助着文明的前路少上一些牺牲和坎坷。 而对于崩坏意识而言,本征世界所在上个轮回发生的事情也完全超脱了原本的基本盘。 无论是伏羲,还是彼时的苏青安。 两人都是属于可以直接掀桌子的例外异数。 如果两者能和谐共处,关于崩坏的抗争也许在那时就会落下帷幕,展开的便将是其余的故事了。 少年掐灭心中的思绪。 他感应着在回溯基本完成之际,于【念】内重新再现的太虚剑心,使之与【圣痕】互相配合,以天地为巨大的空腔,毫无顾忌的跌宕出巨大的回响。 浮沫世界被提前搅碎,那看似无序的大量天地之炁正在不间断的交叠回旋,碰撞膨胀。 这是一道又一道在末那识勾勒计算下精细至原子结构的链接公式。 符华能知晓对方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什么。 【浮沫】的出现是由于【记录】的交叠与错乱,可【浮沫】究竟是在何时出现? 究竟是在两人迈入量子之海的中段,还是世界泡附近的量子潮汐附近? 或是只要一拨开所有心象世界,便能直接抵达真正的世界泡? 这个问题很难得出结论,却又偏生十分重要。 赤鸢仙人和凯文那种怪物层级终究有着一定差距,而两者也担负着不同的责任。 在以往量子之海完全就是她所不会迈入的禁忌。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究竟会发生什么差池,而一旦有所偏差,所担负的职责与任务便将受到很大影响,故此不接近才是最好的方法。 可现在两人不得不一起去面对这个问题。 量子层面的坍缩是随机的,便是进行观测也只能观测到随机的数据。 而末那识能逾越这个桎梏,以更高维度的方式进行局部的精准观测。 这是苏青安能推算出世界泡与本征世界时间流速的关键要素,也是他此刻会动手的真正理由。 少年能看出两人正处于要再度进入强制交替的须臾,一旦被那些虚无与斑斓的无意义画面所吞没,便会迎来最开始的浮沫世界里的状态。 可那一次符华没有出事,却不代表下一次不会出事情。 哪怕这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在有着一定能力的前提下,苏青安依旧不介意用纯粹的暴力将之清楚干净。 即——击碎最后一层壁垒,将潮汐的末尾端直接推开,抵达不需要进行交替就能来到世界泡的结果。 至于回去。 只要以因果的形式汲取了【记录】,这些量子之海的支流都将消失的一干二净,自然无需担忧。 少年放开输出撬动【圣痕】的光景,实在是各种意义上叫人难以言喻的绮丽画卷。 原先量子层面所折射在视野内的景象便已然足够诡诞奇异,可在此刻庞大的天地之炁宛若将一道溪流卷入汪/洋般,从外部全方位的挤压着这道虚无缥缈到本无从干涉的“溪水”。 这是苏青安将灵魂具现化彻底完成后,首次运用出这份被拉升至不知何处的【圣痕】能力。 符华无法理解对方究竟是如何在量子之海支流内部,抽离操控出如此庞大的崩坏能。 这简直比以律者核心链接虚数空间还要不讲道理,忽略了时空与量子的束缚,就这样肆意的降临世间,像是被灵感趋势的画家正在狂发的挥洒着笔墨,将所有的一切都涂抹上自己的色彩。 实际上对于升维后的苏青安而言,【圣痕】关于崩坏能的能力已经失去了大半实际的作用。 主动链接虚数空间汲取崩坏能,对于能独立出自己时空轴的存在来说并非难事,以往所认知的无限崩坏能在这种阶段毫无意义。 【圣痕】的存在就像是类比于中枢与固定机制一样的事物,它能链接的不仅是虚数空间本身。 如果苏青安愿意还能将之直接固定在本征世界的身上,将至视为自己的能量库,类比一下多链接几个未知的空间或是叶子世界也没问题。 只要【圣痕】这个载体承受得住多余的锚点和记录,那便没有任何问题。 但在末那识残破至极,连带着【圣痕】都趋于破损的现在。 少年依旧要局限在【有限】的拘束下,并不能为所欲为。 否则他大可直接将世界泡外侧的量子之海支流全部抽干,直接把世界泡强行抽离至自己的掌间,又何必思量这么多繁琐的事情,冒这么多没必要的风险。 可即使如此,眼下的潮汐也被之以极为暴力的方式推至更深的维度。 以旁人的视角仅能看见混沌不明,满是破碎痕迹与斑斓的世界,正以涡点的形式扭曲着快速抽离,最终被天地之炁强制汇聚成极为渺小的点,逐步融化,消失不见。 而取而代之的便是蓝天白/云,满是荒芜的世界。 苏青安就这样牵着少女的手,以强制通行的方式,拒绝了进行量子交替的过程,直接进入了这处本不应该存在的世界泡,举手投足都透着云淡风轻的味道。 他望着之上灼目的日轮,眼眸不自觉的眨动了一下,避开了光辉,他的唇瓣翘了翘,却是心下有些微妙。 在记忆恢复至大半的情况下,使用这份半残状态都胜过以往的力量,实在有种极为鲜明的对比感。 而另一方面,以足够被称之为霸道姿态迈入此处的自己,在不运用崩坏能的情况下,依旧还是纯粹的普通人类。 “青安,你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少女垂下浓睫,一双眼眸眨动,其内笑意盎然。 她以低着头的视角,看着重新回归年幼时期的苏青安,只觉得对比感比起以前更为强烈。 现在的苏青安和长大后明显能认出性别的那个他不一样,身子骨并未长开,五官也更为柔和,确实很像是漂亮的女孩子,怪不得之前被师师装扮成清倌人都毫无违和感。 苏青安闻言后,神情僵硬了一瞬间。 心象世界是取决于各种认知和记忆构成的地带,他在里面自然会以最为习惯的身姿呈现。 可一旦来到时间流动的现实,身体年龄自然会继续驻留在13岁的年纪。 年幼的男孩选择了明智的转移话题: “我感知到了很多妖魔的气息,但里面都混杂着量子的味道。” “末那识没能给予警告,大概是可以吃的。” “我们先走吧,溶月和师师还在等着我们呢。” 在世界泡的每分每秒都过于宝贵,所以面对着对方合情合理的话语,本便没什么恶趣味的仙人颔首同意。 至此,两人一同开始在这文明的荒漠之上,找寻着那埋藏的一线希望。 55.以【圣痕】为锚,标记世界泡。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满是疮痍和荒芜的世界。 天地之间绵延着仅属于崩坏的净土,大量的植被与生物们肆意的生长在不属于智慧生命的土壤上,将原本文明的痕迹覆盖至几乎难以见闻。 那些少有能留存的高楼大厦宛若古董般老旧而破碎,大部分都趋于风化,地基也有很多处于半坍塌的状态。 更是有诸多不知品种的古老树木与随之缠绕的藤蔓,自其中大厦内部的断层中扭曲生长,硬生生自这些壁障当中破壳而出,沐浴着世间的阳光,让枝叶于风中婆娑。 文明残留的痕迹与自然的演变郁结成了这般苍凉的画面,在大风与清澈的光辉间透着叫人难以言说的意境。 少年忽地又是想起了彼时游乐园里旋转木马的主题曲。 由于是心象世界,便连这道钢琴曲也源自于记忆深处的碎片。 而在回溯至接近完整的如今,他能想起那首钢琴曲是很久很久以前玩的一款单机游戏。 那里面的背景也是这般苍凉而寂静的世界。 他想,当人类灭绝之后,那些发射在外空的卫星将纷纷坠回地球,太空里曾经遗留的痕迹会被万有引力逐渐清除。 无数的建筑物倒塌,被藤曼、杂草、森林遮盖。 时间继续流逝,混凝土结构开始破裂,金属结构趋于腐蚀,建筑物窗户由此大量掉落,木制结构被霉菌和白蚁破坏,逐渐崩溃。 而哪怕没有崩坏的干扰,书籍、纸张、衣物、布料等日常用品也会被风雨侵蚀,最终得以消失。 至于那些高大的建筑,就如自己如今所见,已经变成了一道一道立体的生态系统,野生动物取代创造它们的智慧生物,成为这里新的主人。 若没有崩坏,那些曾经可能被过度捕捞和伤害的海洋鱼类、野生动物都会恢复如初,生态将彻底回归至原始,各种动物也会在新的生态位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可即便极大部分的动物都由于崩坏的存在,被转为妖魔以符合着当今世界的生态环境。 ——世界依旧是那般安静而死寂。 苏青安专注着【圣痕】的锚定,却依旧为之感慨。 原来在熟悉的事物以这种姿态呈现在眼底之际,胸腔间所能萌发出仅能是一种宛若悠扬在天地之间的哀乐般……绵延不绝的极淡惆怅。 仙人掀起裙摆,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赤着双足,她抬首望向这道仿佛天地之间遗留下的巨大伤疤与自然勾勒出的点缀,神情淡淡且夹杂着几分追忆。 这一幕想来也发生过在上个纪元落幕之后,只是他们这些先行者用长久的睡眠度过了这般漫漫的岁月,才得以窥见文明的痕迹自洪荒处生根发芽,以此聊以慰藉。 少女如绸的发丝绕过白软的耳朵,随风摇曳着蹭着背脊,落至骨感的脚踝,微凉的溪流掠过足边的肌肤,微微濡湿了发梢,朝着前方的沟壑涌入,落进大地的空腔,跌宕出清脆的回响。 她的后方是半倾轧姿态被古树支撑着未彻底倒塌的半座大厦,附近满是沿着土壤盛开的白色花儿与生命顽强的青苔、藤蔓、杂草,之上是万里无云的明媚天空。 地表满是不知从何处流淌而来的瀑布与溪流,又汇入前方极深的渊地,不远处有水汽在瀑布的垂落下涤荡而开,在阳光下分外粲然。 古老的树木与之镶嵌的大厦则作为背景的主旋律,旁处还有着垂首饮用着水源的麋鹿。 苏青安有些分神地望着这一幕,忽地生出了几分拿出画笔将之记录的念想,却还是为了节约时间与缺乏工具将之按捺。 无论内心诞生出了多少感想,所最后延伸出的结论也是不让本征世界落入这样的结局。 而这处世界泡的存在于此的理由本身,便决定了它不会长久存在。 所谓梦幻泡影,不外如是。 她问: “要动手了吗?” 苏青安感受着彻底镶嵌进世界泡的【锚】,轻声道: “嗯,虽然花费了一点时间,但还是在这处世界泡建立起了一道锚点。” 若是以游逛世间风土人情的角度来看,一边旅行一边将沿边的妖魔吞吃,直到走至世界泡的每处角落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简直比神州传说里的仙境和凡间更夸张,为了节约时间,防止出现一些不妙的状况,从最初他就没有用正常手段吞吃掉整个世界泡里妖魔的打算。 可世界泡的面积虽然比本征世界小上很多,但内部大抵也有神州半块地壳的大小,若再涉及星球之外的地带就更是麻烦。 苏青安最终并没有选择用暴力的手段进行加速,而是用【圣痕】可以链接世界与异空间的中枢特征,与世界泡进行链接,最终掌握此地所有的天地之炁。 届时,便能进行大规模的蒸腾与熬煮,将遍布世间的妖魔一次性汇入一处,化为前进的资粮。 只是少年对于这些妖魔是否能真正起到“食物”的作用依旧一无所知,不直接试着回收【记录】的真正理由在于,他需要以【圣痕】为锚点获得世界泡的掌控权后,才能更直观的试图回收,并将因果抹除,以免造就现实产生更大的扭曲。 而在这个过程中,将妖魔练成一道菜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只是顺带罢了。 为此,哪怕不是为了早一步完全觉醒,而是抱着实验的心态,都值得一试。 少女闻言,赤足微弯出弓部,便是踏着虚空,一步落在了贯穿了半塌大厦至顶层的古树枝干之上。 她垂下给予人疏离感的清冷脸蛋,像是一位漫不经心的旅行者,坐在上面,任由小腿荡在空处,削薄的足背上流淌着澹澹的青络,晶莹的水珠随之滚至尖端落下。 很显然,由于在心象世界看了太多次类似的画面。 即使苏青安很快要毁灭世界,符华对此也毫无兴致可言。 虽然这处世界泡还存在着一些没被同化为妖魔的动物,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介于光影折射般被强制固定存在的海市蜃楼。 仙人没有对此产生怜悯的余地,就一如五万多年前她没有长久陷入哀伤的资格。 她叹道: “在这里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不知外面过了多久了。” 苏青安一边熟悉着【圣痕】链接异空间的感受,一边回应道: “就像师师姐说的那样,我不想回去的时候看到她子孙满堂的画面,所以我会竭尽全力不出现差错。” 少女沥干双足后,将鞋袜穿上,轻声道: “如果是溶月的性格,要是时间过得太久孤独终老也不奇怪。” “她是个太容易钻牛角尖的孩子,既然与之结缔了原本不会有的缘分,我也希望她能获得自己的幸福。” 她的唇瓣翕动,却还是不想给予对方多少压力,没能多说些什么,只是道: “所以……拜托你了,青安。” 在浮沫世界度过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时间,真正会使得外界变得沧海桑田的是此刻所流逝的一分一秒。 虽然仅是一个时辰,但按照末那识的观测结果来看,确实已经足够逾越那个时代人类的平均寿命。 哪怕李师师和江溶月都修行了【不朽决】,但能活到一百有余也算很是长寿,何况再如何强身健体,以这个时代的医疗科技,一些病灶的诞生就足够摧毁武夫一生的积累与磨砺。 百岁实在是过于乐观的估测。 单单五十年的岁月,便足够让之难以再与之相认。 苏青安颔首应答,这本就是自己应当负起的责任。 若非【记录】的散溢,这处世界泡不会存在,两人也不用冒着风险前来。 而自己不仅改变了李师师的人生轨迹,也变相改变了江溶月的命运。 如果他与她们的相遇就这样戛然而止,没能描绘出多少故事的结束。 那苏青安……并不甘心。 另一方面,他暂且还不愿意直面长生的忧苦,何况是以这般方式度过的岁月悠悠。 所以摆在面前的只有最初所设想的那条道路。 【圣痕】在此刻宛若整个世界泡的中枢,人间的地壳与山海在须臾内开始战栗,宛若微生物般散落在天地之间的崩坏能像是被输入了权限指令一般,开始汇成浩浩荡荡的洪流。 这一幕像极了上个纪元时,炎之律者诞生的一幕。 整个世界的崩坏能环境乃至浓度都为此得到消减,只为了塑造出抵达质变的强大律者。 只不过彼时是出自崩坏机制,如今却是出自苏青安的手笔。 而少年的目标则是与之相驳的清理崩坏。 妖魔被同源的天地之炁绞碎裹挟,汇聚成宛若行星群般的大型环带,似要缠绕住整颗星球。 这简直像是在用沸水煮着泡腾片,效果非同凡响。 世界泡至此奏响出毁灭的乐章,外侧用来防止量子之海支流渗透的隔膜也在这般动荡下逐步消融。 天地轰鸣,好似沉寂万年的宁静在瞬息被另一个维度的战火淹没。 而仙人陪伴着年幼的男孩,浓睫下的眸内倒映着大地空腔继续开裂,大厦倾轧于身前的惨烈画面,可她不闪不避就任由四周的灭世画卷延伸至此,像是笃定于对方这透在骨髓里的习惯细节不会改变。 哪怕是在苏青安最为弱小的时候,他都一直会本能的忽略两者之间的参差,护在自己的身前。 所以,此时也是如此。 【圣痕】操控的天地之炁不声不响的将之全部拨开。 苏青安的眼眸并未回望,神情依旧如故,宛若将之融为理所应当的本能,并不需要进行夸耀也不需要进行思虑。 少女咀嚼着这份以往自己完全不会在乎的细节,眼眸内有汪海摇曳,似有渐层的波光缓缓涤荡,透出极为温柔的色泽,她品尝这份流露于边角之处的甜味,唇瓣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对于现在的符华来说,只要对方愿意,便是与之一同生活在这般行将就木的世界都不会觉得枯燥无味。 苏青安并未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只是将心神都贯彻在眼前之事。 他正熬煮着“食物”,并不断强制提升着【圣痕】对这处世界泡的掌控力,在这个过程里,他已经能逐步感受到逸散出的【记录】投影,只要加深这种感触,几乎不同自身动手,投影便会自行回归【圣痕】的记录当中,不再逸散。 而在整个世界泡的妖魔尸骸彻底回落凝聚成一道“食粮”之际,【圣痕】也差不多彻底接近于这道逸散的投影。 十分钟的时间流逝而过,却是本征世界的数月甚至数年。 少年已然带着符华立于高远的天穹,他眺望着那枚宛若“星核”般庞大的尸骸,内心若有计算,这里的妖魔一部分是本土所产,一部分则是从破损的隔膜当中,被量子之海涌入部分的支流慢慢递送进来的妖魔。 再结合一下,符华当初说神州大地上的崩坏能被连续汲取了多年。 这里的妖魔数量会这般繁多也就很合理了。 若要拿出总量进行对比,大约便是本征世界如今阶段持续接近百年都无法汇聚出的程度。 理论而言,这道食物应当比蚩尤更加可口。 可就像最初自己所想的那样,是否能吞吃掉这些,只有用末那识的判断和基因本能里的食欲来进行判断。 话说回来,如果身躯不会诞生相应的食欲,他也没有将这般庞大的尸骸化为概念化一般虚幻状态的能力。 苏青安揽着少女纤细的腰肢,位于不断靠近的妖魔“星核”之前,凌空伫立。 但由于他如今的年龄状态,这般画面却看起来像是怀抱着姐姐的孩子,看起来颇为有趣。 可彼时的少年并无纠结这些的余韵。 妖魔尸骸所堆积出的大型山脉虽称之为星核有些过分,但由于这幅在天际遮蔽了阳光与大地,赋予了漆黑的庞大轮廓,拿来当做比喻却并不难理解。 苏青安放开自我一直努力抑制住躯壳本能的意识,再强制忽略了对怀中人诞生的强烈食欲,将目标瞬间转移至眼前画面。 于是宛若胃袋蠕动抽搐般的生理感受传递而来,浓烈至极的贪婪与食欲几乎压迫着脑髓神经,让理智险些瞬间丧失。 那份能将被定义成食物的存在归为概念侧般虚幻之物的能力则在被他疯狂克制。 一旦食欲涌现后,自己丧失理智半秒,怀中的仙人便会被忽略不死的基因能力,沦为一道浑浊的漆黑珠子,至此失去性命。 这种结局苏青安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而似乎是这份哪怕有自信将之克制都依旧会感到畏惧的心情作祟,灵魂殿堂内刻印的字符正熠熠生辉,作为辅助他解放躯壳本能的枷锁,让之将阀门终于彻底打开。 意识空白了一瞬。 残破的末那识微微摇曳。 少年的瞳仁染成斑斓,极致的和谐隐约从中展现,又有不同于以往乌黑的浑浊漆色蠕动扭曲,散出几分宛若焰色摇曳的雾气。 于是,用于拖着整道妖魔尸骸的天地之炁豁然一松。近乎仅是一个呼吸的流逝,身前的漆黑轮廓便在不断收缩消逝,从无法触及全貌的山海到能依稀看见部分边角的大小,再到能真正窥见全貌,仅用了十一秒。 而在总计十五秒后,苏青安望着掌间悬浮的虚幻圆珠,将之直接吞吃进胃袋之内,任由身躯将之汲取殆尽。 不知道是因为数量比以往都更加庞大,还是因为这次吞吃的妖魔里面大部分都沾染了量子之海的气息,又或是由于这些妖魔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驳论。 总之,这一次他能明显感知到身躯将之消化和吞噬的过程。 少年能很清晰的感知到行星级的基因先是犹豫了一会儿般温吞了一阵,便很快被营养不足的窘境与似乎问题不大的自行判断彻底击垮,开始以极为残暴的吃法将之彻底消化。 苏青安没能第一时间感受到有可能存在的副作用,遂而被接近消解部分饥饿的欢愉与本能上接近升华的满足席卷了意识。 那是彻底胜过人类繁殖欲望被满足过程中所能带来的愉快,宛若登临至无忧无虑的天堂。 可在精神与身躯都在一瞬的呼吸间感知到了饥饿被满足几分后的快乐之后,更为深邃更为激烈更为庞大的食欲与冲动卷土重来,几乎压破了意志的防线。 “青安,你没事吧?” 灵魂殿堂的誓约施加抑制,爱人担忧的目光与关心的话语给予了几分底力,才使得苏青安的意识没有被沉沦哪怕一秒。 少年以深呼吸的动作调节封存着身体本能里最为原始的食欲冲动,在两人都无比紧张的此刻,这具身躯增进了看似微渺的高度,他若无察觉的垂下眉眼,却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闪现而过的面板之上。 【未知基因觉醒度:16.213187%】 56.今夕何年? 苏青安沉下心来。 上次吞吃掉蚩尤约莫是百分之五的增幅,前不久吃掉的世界泡总和妖魔尸骸则是前者的两倍。 比预料之内的要少,或者说并不符合自己之前所推演的能量换算公式得出的结论。 看来汲取的养分与妖魔尸骸内本身存在的物质与天地之炁并无任何关联,比最初所想的那样更为彻底,就仅仅是对其中概念的吞吃。 而若是这样,这般庞大的尸骸会被凝练成丹丸般大小也就不难理解了。 既然只需要其中虚无缥缈的部分,那多余的物质直接蒸发抹除即可,余下的自然不会具备多少体积。 总之,若忽略掉身体上暂且没能发觉的异样和后续是否会出现的变故,这推进了百分之十积累的收获足够称得上是不虚此行。 但……之后的事情显然才更为重要。 苏青安收敛心神方才发觉由于意识都转移至如何对抗本能的食欲,使得身躯不自觉的过分紧张,让揽住对方柔软腰肢的力道大到宛若想要将之揉进自己的肋骨之内,他仅留恋了一瞬手指陷入细腻软滑与骨感的清晰,便放松了僵硬的力道。 苏青安倒是不担忧对方的肌肤上是否会留下淤青的指痕,以自己这具身躯孱弱的力道,对于全盛时期的赤鸢仙人来说,大约和撒娇也差不了多少,可似乎潜意识里依旧对于用力揉按对方肌肤的现状感到糟糕与担忧。 或许也只有在这种细节里才能看出他骨子里的一些观念和特质,依旧与原先与常人无异的时候并无分别。 少女留意着这分细节,只觉得对方可爱。 她眨巴着眼睛,观察着那张侧颜上一瞬间流露出的微表情,手腕上被具现为一道红绳的羽渡尘无风自动,却是悄然做着对方也曾经做过的小动作。 这般小动作由于末那识的存在,比不得那时苏青安开【千星】照相那般隐蔽,几乎在神之键有所律动的瞬息,他便有所察觉。 但在恢复记忆后出于微妙的公平原则,少年假装没发现,任由对方为之,自己则是开始处理最重要的回收【记录】。 【圣痕】本身便是将自我所有因果敛去为一后,用于存放这些【记录】的载体。 以它作为锚来镶嵌进世界泡的过程本身,就是宛若温水煮青蛙一般的回收方式。 而到了整个星球地表都被扫荡而过的状况下,距离彻底汲取记录投影仅差一步之遥。 即——将固定在世界泡中央的【锚点】朝着末那识指引的方位前进,将之回拢。 这对于苏青安来说是一件很新鲜且没有经验的事情,无论是首次使用灵魂具现化完整后的能力,还是尝试回收虚无缥缈的记录,在回溯完整接近完整的记录里都并无参照物。 近乎可以说仅能凭借着末那识这种能让人无限自明的灵魂高纬度姿态,来进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操作。 但结果依旧十分顺利。 苏青安只能感觉到【圣痕】似乎汲取了淡如烟的缥缈事物。 而这就宛若抽出了一座大厦内部所有的承重部分,稍有颤栗便将引起多米诺骨牌式的连锁倒塌。 即使他如今早已经停止了操控天气之炁霸道的掠过地壳与深海的动作,可两人依旧立足于苍穹之间时,依旧能明显窥见那些被变相引发的种种天灾,像是灭亡前做着最后的狂欢般愈发暴躁且热烈。 海啸、地震、火山爆发、洪涝、暴风…… 旋即,便是连无关乎苏青安之前动作的天灾莫名一同忽略所有前置的要素开始展现出自己的峥嵘与獠牙,给予着世间道道伤疤。 少年合上眼眸,他迈入灵魂殿堂之间,以更为清晰的形式去找寻着归于【圣痕】的那道投影。 末那识于自身之内不受束缚,则随着自身的意志游弋其中,将之定位后一把拽住。 只是回收是不够的,想要避免时间流速的参差过大造成严重的意外,苏青安还需要以这道被回收的投影为原点,将产生的因果尽数如升维时那样收敛归位。 而方法其实很简单,他并不用自己出力。 实际上,如今处于残破状态的自己也无法再度进行这种级别的操作。 独立于本征世界的时空轴都蜷缩在灵魂殿堂之内,末那识更是被另一道升维之路束缚绑死,又如何能干涉外界? 可当记录的投影被回收溃散,本征世界的修正力也将自主的将一切拨回原先的轨迹。 只不过这个效率实在过于缓慢。 而且由于苏青安本人的特殊性,他的存在本身无法被修正力干扰回去,所以不进行自主操作的下场便是外界流逝的时间并不会被当成异样修正,就宛若被卡了个BUG一般,由于升维生命的存在变成了永久修复不了的系统错误。 所以他需要主动收敛自我,并以尝试性拽动因果的动作,让修正力本能的跟随效仿,这般举措像是蝴蝶效应里的第一次振翅,作用很小却不可替代。 而首先,苏青安需要打破世界泡的隔膜,以【圣痕】尝试性的标记本征世界,引起注意,这样一来修正力能明显察觉到这里发生的变故。 一会儿后,仙人倏地察觉到自己脑内曾经环绕不休的矛盾记忆正在被还原至正常的历史,她的唇瓣翕动,看向将自己拥入怀中的旁人问道: “成功了?” 苏青安睁开眼眸,给予了笃定的回答: “成功了。” “世界的修正力会将历史掰回原先的轨迹。” 少女闻言不知为何,记忆里像是有所重合的既视感涌上心头,神情微怔。 她似乎……经历过比这般正向修正更为庞大且霸道的干涉。 是在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 难道,是还未想起的第三次轮回? 哪怕已然触及到了疑似真相的答案,可胸腔处蔓延而开的惆怅却依旧让之受到了干扰。 苏青安观察到了她面上的疑虑,以为对方是在担忧成功的可能,当下解释道: “在这里的一切对于本征世界来说是泡影,而将世界泡缠绕侵蚀的量子之海支流更是会让此处的时间失去意义。” “所以……就算外界真当过了几十年的时间,以我们身处世界泡的视角来看,也只是量子资讯对过去的推演,所折射出的未来。” “它可以是真实,也可以是虚假。故此我们并非在干涉过去,只是在影响未来。” “修正力能将之倒退到这处世界泡和外界的量子之海从未出现过的结果。” “虽然可能会有误差,但会限定在一个范围之内,至少不会出现二三十年,甚至百年的大规模流逝。” 符华按捺住对这份既视感的疑虑,她心知时间会给自己答案,并且可能用不了多久便能得到,当下轻声回应: “嗯。” 她面上则不显出真意,实则为了防止意外的萌发,提前开始以淡然的口吻进行安慰: “无论如何,任由这道记录的干涉继续蔓延都是不可取的决定,所以尽力就好。” 苏青安颔首表示明白,望向之下依旧尽显末世绝境的浩渺世界。 他清楚,在几个呼吸后,连这幅毁灭的光景都不复延续的资格。 源自本征世界的修正力已经在开始干涉着世界泡的存续,本能维系一阵的时间至此不断迈向回零。 外界的量子之海支流附近出现虚无的孔洞,宛若鲸吞般不断汲取,将之置送至本征世界隔膜外侧的地带。 少年感知着周身毫无反应,旁人却隐约虚化又恢复正常的模样,蹙眉说道: “我们走。” 修正力似乎对转移曾经迈入过末那识的赤鸢仙人都有些吃力,又何况是苏青安自己了,哪怕他本人愿意被进行干涉,可由于自身的特殊性,修正力却还是无法对此进行任何转移。 两人想要离开只能通过自己。 如果持续一直不走,就只会被遗弃至这处世界泡和量子之海支流消失后的异空间,那时再走要麻烦得多。 【圣痕】再度复苏,宛若玻璃皲裂的声响不绝于耳。 少年怀抱着仙人踏入了朦胧的光圈当中,身影消失不见。 至此原地仅余星球缓缓归于泡影的轰鸣与绵延不绝的虚无。 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很快便是连漆黑的无垠都逐步回缩成了看不见的质点,就这样彻底融入了本征世界,没了半点痕迹。 虽然和苏青安所预想的不一样,但很显然他选择提早离开依旧很正确。 没人知晓生命体在这般回溯因果的纠错当中,是会完好无损的回到本征世界,还是会被当成一同清理的错误,至此了无踪迹。 至少以人类的逻辑观念来看,想来后者才更加方便。 …… …… 苏青安望着附近似乎未曾变化多少的草木生长,与远方天色微熹映衬下的绵延山脉,实现最终定格在天边化作虹光落下的仙人之上。 为了避免由于两人过早返回本征世界,使得时间流逝的修正指数趋于上扬,他们不得不选择在最后几秒才踏入归途。 而代价就是分明牵着手却还是在回归原地的时候产生了参差。 这个本该造成麻烦的问题,却又在苏青安完全不受干扰的特质下得以很快解决。 少女从半空中轻盈地跃至身前,她望着看似依旧小小只的男孩,却是蹙眉伸手比了比两人之间依旧有所参差的身高,觉得对方产生了些变化,轻声问道: “青安,你是不是变长大了一点。” 苏青安抬首望向对方,又是由于符华礼貌的半蹲下来,得以平视。 他忍住踮起脚尖的冲动,幽幽道: “可能吧,但不管有没有,显然只是一点点。” 而作为超忆症的患者,符华对着自己的判断很自信,她试探性的伸出柔夷摸着男孩全身上下的骨骼,当下得出结论,笃定道: “大概加了半岁的身体年龄左右。” 虽然由于身体年龄再度到了清心寡欲的阶段,但对于这种被柔嫩双手抚过全身的动作,还是让少年颇为不适,甚至能感受到瘙痒至酥麻的古怪,可鉴于对方的担忧和关怀很合理,他只能淡淡的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而不是干些奇怪的事情。 “这具身体的构成本质不能用正常逻辑束缚,但就外壳的定义来说,确实是正常人类。” 仙人想了想,说: “你是不是刚刚才到这里?” 苏青安颔首应答: “嗯。” 少女撸了撸他的脑袋,似乎用这长高的一厘米让她产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危机感。 比如,很快就再也撸不到这么可爱的苏苏。 她一边任由手指穿插在对方的头皮上层,感受着乌软发丝所给予的温凉和质感,顺便享受着迟早会反过来的身高差,一边说道: “我大概是十五分钟前到的其他地方。” “可能接触到量子之海本身就容易发生这样的改变吧,说不定我也经历了一样的事情,但对于融合战士再也不会改变的身躯而言,大抵也和没有一样。”、 苏青安颔首应答: “大概吧,不过问题不大,没什么关系。” 但他想了想,又觉得并非是这个原因。 从第一次迈入通道的过程中可以看出,身负时空轴的自己似乎有着能让至少没能汇成一定量级的支流自我规避,也就无从进行干涉。 这一点其实从他能完美的回到来时的原地就能看出。 可如果忽略掉接触到量子之海的要素,就大约只能和之前吃掉的食物有关系了。 他念此马上瞥了眼面板。 【未知基因觉醒度:16.12497%】 虽然仅是发生了小数位的变动,但在他眼里这仍然十分显眼。 这并不是叫人意外的事情,毕竟从最初那些妖魔的存在和逻辑都趋于真实与虚幻的状态,便是直接清零也很正常。 再加上在饥饿至极的情况下吞吃了大量带有量子属性的妖魔,出现消化不良的状况就更合理了。 说实话,单单是没清零这件事情就足够看出身为行星级幼崽对于食物的执着。 如果苏青安选择放任自己,大概会暴走成把本征世界都给吃掉,然后在虚数之树与量子之海这两者中开始旅行的地步。 毕竟从【神国】以前的表现来看,确实有着这种可怕的潜质。 【未知基因觉醒度:16.0015%】 苏青安感受着腹腔间空了一分的不愉快,强自压下这种本能忍不住开始造反的冲动,开始无语。 不会到头来全吐出来吧? 那少年极端怀疑自己会再度陷入以往那种天天看符华就忍不住将之幻视成菜肴的窘境。 但下一秒。 【未知基因觉醒度:16.912331%】 苏青安看着面板的数据,回味着莫名多出了几分暖意的感受,一时无言。 怎么回事?还能抢回来的吗? 自己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赤鸢仙人一本正经的在心里想着自己觉得这个问题很大,又是发觉了对方的沉思。 她垂下浓睫,望着那人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按捺住趋去掐一下的念想,问道: “怎么了嘛?” 苏青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下只是道: “虽然从植被和那些树木的变化来看,并未出现意外,但姑且还是先去附近的城镇,确认一下到底过了多少年吧。” 符华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她之所以不是很急,反倒是有点近乡情怯的情感意味在里面。 于是暂且撇去这个问题的苏青安与之一起朝着城镇的方向掠去。 而在这个过程里,面板上的数据一直迟迟不动,似乎彻底冻结至这个数字,不会再进行任何变化。 少年稍微对此进行了复盘,找出了为何这个数字不仅没有变少,反而变得比之前最高阶段还更多的理由。 首先,那些妖魔的存在本身并非彻底的虚构。 那像是对过去的干涉扭曲,从而以合理的逻辑推演,逐步演变出的一种意外结果。 虽然虚幻,却并不无厘头,里面的崩坏能和量子之海的支流,乃至妖魔本身都是某种意义上真实的事物。 而对于吃概念层次事物的自己而言,这种食物其实就和中餐西餐的差别一样。 味道不同,但都能吃。 所以之前积累的数值掉落,是由于被修正力借着回溯世界泡,进行大型因果返还的波及。 可这针对的不是已然升维的末那识,只是针对另一个作为行星级幼崽的苏青安,故此能产生影响。 但自己的食欲本能似乎在被抢了一会儿后,反过来将修正力延伸的一部分都当成了食物。 所以现在不仅弥补回来了之前的损失,修正力也选择了不触霉头。 而彼时的苏青安对此并无深究细想的余韵,两人赶在日轮彻底高升之前,便迈入了距离太行山脉最近的一处城市。 少年望向呈现在视野当中的人间烟火与趋于繁华的早市,怀着忐忑的内心任由末那识的感应掠过四野,得到了最终的答案,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短到未至一日,却已然眨眼五年。 57.天下第一李师师。 当下正值1115年。 大宋与辽国的战争依旧处于僵持,局势十分错综复杂。 一方面辽国由于五京制度使得政治中心过于分散,契丹贵族四分五裂,又需要面对另一边的女真各部逐渐统一,开始掀起动乱的危机。 约莫在几年前,名为完颜阿骨的女真部落联盟长便开始修炼兵马、发展生产,决心摆脱辽朝的统治,起兵攻辽。 而当今的圣上宋徽宗也在四年前派大宦官童贯出使辽朝,了解辽朝的政治形势,由此得之了辽天祚帝的荒淫和政治腐败,和内部女真对辽恨之入骨的现状,开始思量从登莱过海,与女真族结好,相约攻辽的可行性。 但另一方面限于时代的局限性,赵佶本身的性格能力与臃肿的行政体制,这件事情就像是某年某月被划入购物车的商品,等到下架了都未必会进行清空,对眼下焦灼的战争并无立竿见影的影响。 大宋又是积弱已久。 上方政策的懦弱,再加之以往武将亲属的灭门惨案,使得如今将领们的士气格外低迷,打败仗简直如吃饭喝水,已经麻木到一定境界。 在两边都各自内忧外患,互相摆烂的情况下,战火陷入了诡异的焦灼。 故此,苏青安和符华来到的这处地界后迎来的景象还能称得上平和。 此刻。 一处城池里颇为热闹的酒楼。 少年的手指扣了扣桌面,盛放在桌面上的白壶颤动悬浮,倾斜着角度将茶水落于两道瓷杯里斟至大半,他瞥了眼桌面上的几道菜肴,神情趋于怅然。 虽然五年的时间在两人设想里接受的范围之内,但依旧足够给世间带来莫大的变化,在这般乱世之间,这些时间已然足够冗长。 江溶月尚且有可能还在太虚山,可李师师却断然不会选择连续在拂云观久居五年之久。 苏青安清楚她的愿景,也曾听对方抱怨的一些话。 她曾说过,光是神州就已经足够浩渺,人一生的精力与时间却不过短短二三十载,在此生还有余力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规划自己的旅行路线。 李师师是个很珍惜时间的人。 她待在拂云观修行的理由一是有些舍不得将自己带出京城的苏苏,二是自知能力不足够在乱世行走,需要展开一定修行。 可在苏青安离开这么漫长的时间后,对方修行的步伐在没得到姬轩辕传承的前提下,估计早在几年前便已然止步。 而李师师修行的【不朽决】是苏青安刻意用末那识推演出对方能走至最远的一个版本,他知晓若不增加心境的蜕变与积累,或是提高崩坏能素养,她至多在半年的勤勉修行至便会遇到一生都难以跨越的瓶颈。 在这般前提下,少年又没能发觉江溶月和李师师之间的苗头,所以在如今更是寻不到半分对方还会苦守在太虚山的理由,他抿了口茶,却对桌上水平颇高的几道菜肴没有多少动筷的兴致。 这具外壳是孱弱的人类,但却拥有着奇怪的消化系统。 实话实说,估计某只花魁和溶月在当初塞给自己的投食所转化的营养成分都没能告罄。 即使遵从正常的一日三餐也不过是为了口腹之欲。 而现在若非出了一些意外,两人也不会有这般悠闲的心情坐在酒楼里吃饭。 苏青安问道: “华,你还是感应不到她们现在的所在地吗?” 少女垂眸望向皓腕上的红绳。 这是羽渡尘的具现化,也是她最初想用于出来时能立即找到两人的罗盘。 可在最初抵达本征世界的时候,她便发觉了那遗留下的两枚羽渡尘已然与自己失去了链接。 这是极为不正常的现象。 就理论上来说,符华进入世界泡后,之所以外界两人身上的羽渡尘会处于断线状态,完全是因为两者处于的时间是不同的,哪怕两边都在流逝,所呈现的结果却依旧是相对静止。 羽渡尘作为执掌意识权能的神之键,并没有隔着驳论状态般的壁垒下还能链接上其余羽毛的能力。 可在回到本征世界后,却又是两码事了。 羽渡尘理论上而言完全能联系上两人意识海内的羽毛,得以与之交流,很快便确认互相之间的情况,抵达短时间内相逢的结果。 可目前的事态发展明显并不如预期顺利,所以两人只能选择暂且滞留一会儿,待汲取一些信息后,再直接回到太虚山看看对方是否还在,或有没有遗留下什么信息。 毕竟太虚山附近的村民都不接触外世,便是偶有新人也分外寥寥,不如直接待在这座城市里弄清楚应有的信息再谈其他。 她轻点下颌,答道: “感应不到。” “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师师和溶月都选择了将羽渡尘封存在意识海的深处,还有一种就是这次前往【异闻带】的过程当中,有什么要素让羽毛与本体出现了问题。” 苏青安颔首不语,符华出于对两人的尊重给予过对方相应的权限。 如果对方愿意,确实可以达到像是断线了一样的结果。 可这显然只是一种位于可能性之中的低概率假说,他想不出能出现什么重大的变故让两人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参差,以至于会选择将之封存。 相比之下,第二种到还合理一些。 而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及第三种可能性。 即,李师师和江溶月遇到了无法力敌的强敌已然身亡或是被什么能隔绝外界的地带所囚禁。 可李师师且不提,江溶月完全就不是能在这个时代被杀死的人,在崩坏还未起伏出真正的波涛前,她完全属于是超纲级的特殊存在。 这还是在赤鸢仙人的眼里,对于能看出所谓圣痕能力背后真相与实质的苏青安来说,拥有这份能力的江溶月固然承担着悲哀的宿命,却拥有着后世S级女武神都望尘莫及的潜质。 世俗的阴谋诡计于之也毫无意义。 少年能笃定江溶月在寿尽前不会迎来死亡。 可……若是联系到那个能力的本质,寿命真当能成为桎梏吗? 而要是不能成为,自己又为何从未在以后的时代听闻过对方的姓名? 苏青安撇去这些突兀冒出的细枝末节,问道: “能试着用羽渡尘固定出【李师师】【江溶月】这两个关键词,检索一下这个城市的人所知晓的信息吗?” “末那识的被动渲染不能主动迈出灵魂殿堂,效率太慢了。” 少女颔首应允,皓腕上的红绳摇曳,便是有万千赤红的光羽自当中涌出,如蒲公英般顺着风吹满了全城。 在这种时候,丝毫不存在关系网能加以利用的两人只能依靠羽渡尘和末那识的特殊性进行大规模的检索。 所幸效果不错,几乎很快符华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她的神情在接受完这一切的信息之后十分微妙,似乎听到了什么出于意料之外的事情。 少女斟酌了一下言辞开口道: “溶月和师师应该都没什么事情,至少在三年前是如此。” “在我们离开不久之后,她们两人一同在太虚山附近的地域建立起了一个叫做【朝仙】的门派,还在短时间内就将一座小城改造成了门派所属的区域。” “这座城市里也有着【朝仙】的成员,通过他的记忆可以知晓在门内传闻中,江溶月作为朝仙门主被称之为算无遗留的仙人之徒,教派的立意和我有关系。” “不知为何,外界的人似乎都认为溶月的武力不如师师,我所根据关键词收集的传言当中,师师是【朝仙】的副门主,如今被江湖中人公认为天下第一,外号【一剑沉江】。” 苏青安抿茶的动作一顿,心情顿时十分微妙。 师师姐的真实水平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吗? 她就算是把【不朽决】炼至巅峰,继承了姬轩辕的圣痕,入门了太虚剑气,成功凝聚剑心,也挡不住江溶月认真起来斩出的一剑。 何况就以往的条件来看,实在很难有这么理想化,李师师的武学天资只能算是不错,便是得到了圣痕的传承,想要在几年内突飞猛进也不太可能。 前面之所以能那样快速跻身三流水平,基本都要归功于末那识的灌顶操作,基本和作弊没什么区别。 现在大概率能在江湖混至二流的程度,但天下第一和【一剑沉江】还是算了。 符华显然也对此很好奇,她继续检索着相关的事情,最后说道: “这个称号的由来,似乎是在三年前的时候一只被人称之为烛九阴的大妖魔有关,它一出世便吞吃了辽宋两国的大军,遂而又延边破城不断施行暴行。造成死伤无数。” “彼时的朝廷对外宣传疲于应对,对着江湖发出了皇榜,很多炁决修行得不错的高手都结伴赴往斩妖,但都一去无回。” “最后是李师师一剑沉江断流,将那一处的长江水系中央直接硬生生劈出了一道深渊,让烛九阴形神俱灭。” “起初还有很多人不信,但后面好事者一来此见到那处被劈开的深渊后,便都哑口无言。” “这个外号和天下第一的身份,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彻底风靡,直到如今更是彻底奠定了。” 苏青安想了想,几乎马上猜出了真相。 首先,这件事情李师师下辈子大概能做到,这辈子就算了。 如果那处深渊真是被人用剑劈开的,那也只能是江溶月所为。 他道: “估计是溶月给师师姐代打的。” “可能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也说不定,毕竟这样的话,师师姐自己行走江湖有个名号在这里还满唬人的,会方便很多。” 通过符华前面所言,【朝仙】大抵便是江溶月为了赤鸢仙人所自发建立起的一个大型势力,李师师对外宣告出自这里,本身就与仙人沾亲带故,再加上自己那个时候记忆没回溯完整,不成熟时所对京城喊出的宣告,世人估计对她是天下第一的事情都深信不疑。 少女的唇瓣微翘,眉眼则柔和下来,既是为能听到两人消息感到高兴,又是为此觉得有些好笑,她道: “在我们最初离开的那两年里,溶月和师师似乎一直形影不离。” “世人都传李师师的怀中时常会抱着一把古旧的黄铜剑器,腰间侧会别着一柄做工精良的青铜剑刃,其名——斩妖。” “我想那把【斩妖】大抵是溶月的那柄量产神之键形变后的模样,不然很难解释为何她每逢遭遇需要出手的情况之际,那柄【斩妖】就会自己自剑鞘拔飞出杀敌。” 苏青安几乎能想象到相应的画面。 一袭红衣的少女正抱着轩辕剑,除了装作满是杀意和云淡风轻的模样之外,就在悠闲的摸鱼,然后旁边看似没事干的江溶月则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模样,暗地里努力操控天地之炁开始代打。 如此一来,赤鸢会说【斩妖】是溶月的剑器也不奇怪了。 毕竟比起常规的世俗武器,与自身心意相通的量产神之键更适合来进行伪装出这般画面,也更不容易露馅。 他道: “溶月故意这样做的理由,除了为了让师师行走天下更方便以外,大概更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有所缺憾吧。” 符华沉思片刻,说道: “【朝仙】的立意和我有关,但溶月却又并未直接借助与我之间的关系来进行任何宣传,她的做法是毫无疑问的宗教信仰,可却将赤鸢仙人这四个字化为了符号般,近似文化的事物。” “她不要求所有加入【朝仙】的人,对那个被视为神像的赤鸢进行臣服。” “她不要求自己的教众对着仙人俯首任之,言听计从。” “她只是在宣扬我的存在,加深文化的融化,却又主张人们需要依靠自己,不能等待着仙人的垂怜。” 她浓睫低垂,望着杯中静如无风湖泊的茶水,低语道: “朝仙、朝仙。” “溶月为了不让我觉得不喜,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正因如此,她不愿意自己被视为全知全能,成为教众心目中的仙人,所以刻意营造出了武力上相对的缺憾,让师师作为遮掩。” 苏青安淡淡道: “她想让你接手。” “不如说,溶月的性格会去建造势力只能是为了这个。” “在原本的世界线里,你的记忆当中她应该也没有干类似的事情,否则以她的能力和特殊性,认真建立起的势力一直延续也很正常。” 【预知未来】,【不死】,【登楼态】,以及那理论上只要愿意便能抵达的【长生】。 江溶月就是一个被心理缺憾所牵绊住淹没在历史当中,至此默默无闻的瑰宝。 根据现在的信息来看,以女孩这样的性格,在最初的轨迹里,会由于胸腔间的珈蓝不断扩大,寻不到存活的意义,选择顺着大流化为一道黄土。 可她只要愿意,完全能复刻出类似奥托,甚至将之超越的成就。 例如现在,苏青安知道对方完全不擅长成为一个势力的领袖和建造者。 但如今的结果是,短短五年的时间流逝而过,【朝仙】便已然名满天下。 在有些担忧对方是否超支运用能力的同时,他也不得不赞叹这样的成果很是显赫。 尤其是根据华的反应来看,对方甚至遵从了两人的底线,将之视为了自己的理念。 而在以此为束缚的前提下发展势力简直难如登天。 苏青安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他由此突兀意识一个问题。 江溶月该不会这五年里,都在不间断的超支使用自己的能力吧? 在以往由于对之的能力揣测都不太确定,他一直没和对方直言出自己的判断。 在离开前更是由于没发觉对方会选择以这种方式来帮助赤鸢,并未将之脱口而出。 可到了现在,少年认为很有必要让江溶月意识到自己能力的正体与掩藏在背后的真正代价。 哪怕这是极为残酷的真相,如果不让对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来她的性格都不会认为有住手的必要。 苏青安深呼吸了一口气,已然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情: “我认为,我们有马上找到溶月的必要。” “无论是沉江断流的一剑,还是以这种形式去发展【朝仙】,都远超出了她真正的能力范围。” 赤鸢仙人沉默了一会儿,显然也慢慢回味到了这一点,她再度根据这个检索着有关信息,蹙眉道: “根据羽渡尘检索来的信息,溶月自两年后越来越少出现在外界,传闻中/出现的几次里,她都坐在特质的轮椅当中被教众簇拥着出行,那柄【斩妖】则被之抱在怀里,外界都认为是李师师在里面种下了一道惊天剑气,用来以防宵小。” “现在看来,师师大约是出门游历,不太干涉【朝仙】事务,现在不知在何处;溶月的身体则出现了一点变故;此外还有羽渡尘莫名断线的问题……” 少女按捺住难得有些浮躁的心思,她冷静道: “溶月所建立的朝仙城在太虚山的附近,我想先去那里看看。” 苏青安回应道: “好。” 他也很好奇。 这五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58.她的信。 朝仙城。 仙人与少年一同在这繁闹的大街上漫步。 此刻正当晌午,阳光洒在一片绿瓦红墙之间,映衬出粲然之色。 街道上突兀横出的飞檐与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分外醒目,沿途能看见粼粼而来的车马和川流不息的行人交错而过。 苏青安与之混迹在这热闹欢腾的人间烟火当中,望着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与末那识不断反馈出的柔和温度,却是恍然间觉得在冬雪凛然的季节里生处于万千篝火的环绕当中,为之哑然。 仅仅是在来到这个城市的几分钟,两人便能从这些种种迹象里,窥见出民众对于居于朝仙城的安心感。 这在人心逐步动荡的战争年代,国家积弱已久的背景之下简直不可思议。 少年望着这般景致却是想起了柳永的一首词。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虽然眼下的朝仙城比不得这首词的杭州那般繁华,可却隐约能窥见未来也能有这般潜质的气象。 苏青安大抵能猜到对方将之营造至此的手段和方式。 这里是位处于太虚山近处的一座小城,本便具备着赤鸢仙人融入文化的优良土壤,是经历过历史与岁月堆积与【朝仙】教义不谋而合的绝佳环境。 江溶月只需要利用这一点来进行治理,便很容易就能得到一座宛若铁桶般的初始根基,以此开始正式发展。 而至于其余的理由,还是要看那让世人一举得之【朝仙】存在的一战。 那只名为烛九阴的大妖魔先是践踏了世俗军队的威慑力,又是将大宋的尊严与江湖的上限一次性挑翻了个干净。 在此后世人在见证到【一剑沉江】李师师将烛九阴斩杀后遗留下的天堑,自是能知晓这份绝世风采远胜过世俗的王朝征伐。 【朝仙】的定位几乎很快便从神秘的江湖势力成为了独一档的存在,端得是超然脱俗,与之有密切联系的居民当然相信这座城市在即将到来的乱世当中,依旧会是一道完美无瑕的净土,不受半分干扰。 甚至由于此后一直大小不断的斩妖除魔逐步打响了名声,便是连一些商队和富豪都争前恐后的主动在朝仙城建立起比以往更高级的市场,顺带着承包了很多建造新城的任务,只为了在乱世留下一些退路。 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如滚雪球般使得一无所有的【朝仙】在几年内便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巨大成功。 故而,符华和苏青安才能看见朝仙城如今这般繁华且安详的盛世样貌。 但便是知晓抵达这般结局的方法,可少年却深刻的明白处于江溶月的立场上究竟要处理多少繁杂棘手的事物,她几乎是在踩着两人讨论时所定下的雷池之外的规则,进行着极为别扭的发展。 苏青安相信,如果让她放开手来,不顾及那些绕绕弯弯的规则,如今的朝仙城恐怕会鼎盛到让辽国和大宋乃至背后还未建立起金国的女真族一同派出使者前来定期朝拜,彼时神州之上所有的政权都会沦为剑器之下的傀儡。 所谓的超纲便是如此。 江溶月便是不用太虚剑气给予的分毫,抛弃掉那柄【斩妖】,不借助赤鸢仙人的名号,纯粹凭借着自身的力量都能做到类似的结果。 可现在的她虽然获得了更强的力量,却由于源自上个纪元的仙人给予自己的枷锁,自愿背负共同的枷锁与约束,只能以这种绕绕弯弯的形式,让超凡变相让势力的发展更为顺利。 而这中间由此多出的困窘之处,恐怕也只能用【预知未来】进行补足能力之外的部分。 但代价呢? 苏青安并不是很清楚,可他明白那并非是什么救世主模板一般美好的馈赠,而很有可能只是一场上天所给予的一场巧合,是一道扭曲畸形的意外。 那并不温柔也并不值得期待,一切的获得都有着冥冥的代价。 仙人感受着羽渡尘回应的种种消息,蹙眉说道: “城内的大部分人都并非是【朝仙】的成员,似乎这个名满天下的势力内的成员数量比预想中的还要更少一些,这里的居民在这两年来几乎没看见过溶月。” “哪怕是组织内部的成员,在城内掌握一定话语权的人物,与之沟通手段也是借助着层层递进,宛若蜘蛛网般蔓延最终会和在她的手上,我们没有能证明对方就在【朝仙】的证据。” 苏青安提出了一个建议: “小玄呢?即使不借助羽渡尘,她作为武装人偶也应该有能在某种程度上和你交流的能力吧。” “我记得Mei将爱因博士的发明完善后,有在系统里编写过通过辨识崩坏能频率波长得以传输的信息的功能。” 符华沉默了一会儿,答道: “我不知道小玄有没有这种功能,在她沉睡之前,从诞生的那一天起,我们之间从未没分开过很长的时间,所以……” 所以就算有这个功能,她也不知晓相应的波长密码是吗? 再考虑到苍玄之书并非上个纪元遗留下的产物,只是苍玄借助着现有材料和环境能抵达的门槛制造出用于陪伴赤鸢的玩伴,这个话题确实没有继续延续的意义。 苏青安扬起脑袋望着她的侧颜,善解人意的转移了话题: “嗯,兴许在你的心印里呢?我们回太虚山再说吧,这里暂且找不到什么信息了。” 少女看着他这般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是叹息道: “正常情况来说,溶月完全没有这样隐藏自己的必要,她不存在明确的敌人也不存在能伤害到自身的敌人,按照【朝仙】最近的走向来看,基本都在修行你遗留下的炁决,时而去解决一些患难不大的魔灾。” “可见通过斩妖除魔来增进名声,是她所规定的路线之一。” “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她断然没有一直不出现在世人眼前的道理。” 苏青安任由对方撸着自己的脑袋,他自认为感情上的事情就是要有来有往,所以不能只准自己偷袭堵住她的唇瓣,不让赤鸢来摸自己的头发。 何况……比起这种行为,少年以前撸翅膀和梳她头发要梳特别久的坏习惯明显要更加恶劣。 故此,他只是合理的顺着现有的信息判断道: “溶月不主动出手的理由,大概是因为师师姐出走后,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别人都不好再继续塑造出一个天下无敌的人设吧。” “这样一来出手就没有了多少意义,毕竟她的自身能力只能去故意限定至江湖中人认为以前那个【越女剑】所能做到的极限。” 江溶月从未遇到过需要很认真的敌人,也没和江湖里名声最大的几人交过手,所以江湖人大抵只认为她是二流的武夫和一流的剑客,比起大妖魔这种破格的阶段要差上太远。 而这以往的履历已然颇为好看,想来这也是她刻意找人用更璀璨的光辉遮掩过去的理由之一。 少女轻声说道: “但她依旧没有持续掩藏自己踪迹的理由。” 苏青安说道: “嗯,可现实就是我们一路用羽渡尘和末那识获取沿边城市居民的信息,都无法找出近年来的半点踪迹。” 少年望着远处依稀能看见层叠山峦的青黛之色,沉默了一会儿,道: “可能溶月的身体状况比我们想象的更为严重。” 仙人闻言不语,撸着男孩脑袋的手指却是顿了一下,她并不希望自己门下的第一位徒弟由于自己的过失而发生任何意外。 江溶月若是出事,符华自认难逃其咎。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那个女孩不会选择担负起这般责任,更不会以这种为难人的方式和目标建立起如今名满天下的【朝仙】。 而哪怕江溶月已经做到了两人在这种规则之下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让赤鸢仙人在并未涉及自己不喜的领域,便凭空得到了势力的雏形。 从各自方面上看,都是一件满足了心愿的好事。 可若里面的代价会是她个人的安危,符华宁可不要。 她分明是为了未雨绸缪守护重要的人才会渴求集体的便利与力量,又怎能因此舍本逐末? 赤鸢仙人不轻易涉及尘缘,可若已然干涉,便没有与之割舍,或是不管不顾的道理。 少女的唇瓣抿了抿,犹胜过山峦青黛的色泽跌宕出细碎的波澜。 【朝仙】便是建立的再如何繁华,又怎么会比江溶月本人来得重要? 无论相处的时间长短与否,那都依旧是她的徒弟。 遂而。 两人并未在朝仙城浪费太多时间,直接先选择赴往了太虚山。 而结果如最初所想的那样,由于五年的时间长度跨越过大,并且意识海内都存在着赤鸢仙人所遗留的羽毛,李师师和江溶月都并未遗留下相关信息。 在她们看来,只要仙人回归,意识海内的羽渡尘便会自行发出提示,到彼时直接前往太虚山就能重逢,耗时耗力的定期遗留下自己的信息并无必要。 苏青安能理解这样的做法,不如说他和符华最初也是这样想法。 只是羽渡尘出现的意外打破了这一计划。 少年轻抚环绕着整个拂云观的红绳,沉默不语。 接连不断的铃铛声此起彼伏,混杂在云崖海自天边垂落的潺潺之音,颇为寂寥。 观外的山峦连绵,出云阁一如既往的屹立在山壁之上,之下的深渊雾气滚滚,遮蔽着河流的样貌。 云海宛若移动的鲸鱼在阳光下折射出渐层不断的光景,一如既往的美好。 可此时这些看似叫人心情愉快的景致,却只能不断放大胸腔中起伏的情绪与念想。 五年的岁月。 于平均寿命不过四十的时代而言,实在过于漫长了。 这足够让之错过一个人一生当中太多重大的事情,与诸多无法代替的瞬间和时光。 而苏青安的年纪仔细算算约莫已经二十,他原本兴许还需要在意一下这样的自己称呼李师师为姐姐是否会有些别扭,可如今当初年纪十六的李师师,却已然来到了二十一岁,真当比他的年纪要长一岁了。 江溶月也已二十。 兴许放在科技逐步发达的后时代,这个年纪依旧青春年华。 可对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却绝非是一个简单的过度与数字的渐进。 如果不是这两人的性子都有些特殊,苏青安恐怕不得不抱着对方都成婚生子的心理准备来面对这次的重逢。 符华坐在庭院里木廊地板上,她望着手里几封被严密合缝的信纸,以及那还未拆开上面的蜡封,对着身旁的男孩说道: “读读看吧。” 方才两人已然寻过整个室内。 除却这缠绕廊柱的圈圈红绳与随风发出脆响的铃铛外,桌案上还有两人各自遗留的信件。 只不过看着署名的日期,大约已然是约莫一年多前的事情了。 李师师近乎是一年一封,总计四封信件。 看信纸之上经历的特质处理与这个频率,这位曾经的花魁大抵是做好了一生都无法与之相见的打算了。 以这个细节来推算的话,看看最新瞩目的日期,兴许两人只要一直待在拂云观,便能在今年看到对方上门留信,与之重逢。 而总计五封信件里,江溶月只占据了五分之一。 这是她在五年前遗留下的一封信件,除此之外似乎便没再留过些什么,指望从中找到她现在的所在似乎并不现实。 虽然两人没刻意留下自己的行踪,但想来从信件遗留的只言片语当中,也能了解到这些年发生的近况。 少年接过李师师留下的几封信,轻声说道: “好。” 如果他愿意,便能直接用末那识检测到里面的墨迹和字迹,一次性汇总出所有的信息,十分具备效率。 可在此时,苏青安却像是为了回应且尊敬对方留信着墨时的心情一般,并不愿意这么做,他拆开了蜡封,开始阅读第一封信件。 【白驹过隙,转眼已是新雪初降。那天苏苏给我看的那场元宵的灯会还记忆犹新。】 【现在想来,你们的告别过于匆忙,倒是总让人觉得或许明天就会回来了。】 【但这种十天半月便能结束离别的错觉,随着新年的瑞雪再度簌簌落下,观内依旧无人来临之后,却恍然破灭,我突兀意识到兴许这真会是一场漫长的离别。】 【说来好笑,在持续修行练武的如今,我却是有些想像以前那样提笔写词了。】 【但这留在信里总归有些不合时宜,也就作罢。】 【而且,我想我们一定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彼时的想念与惆怅,便留在那时再消融释怀吧。】 最初的一年里,李师师留下信件的口吻较为轻快,偶尔还能看见一些对方以前捉弄人时的说话方式,透着一些俏皮和少女的可爱。 第一封信很长,她说开始陪江溶月一起建立【朝仙】了,最初的班底是太虚山内的村民,并简单说明了对方召集村民的说辞和理由,还委婉的表示符华不要为溶月的做法感到生气,并在这句话旁边画了一个粗糙的笑脸。 想来是将苏青安以前灌输的一些东西给运用上了,倒是一时间能叫人感觉有些喜感。 只是这份颇具趣味的细节,在当下却反倒能透出几分岁月的厚重与淡淡的怅然。 苏青安抿了抿唇瓣,打开了第二封信件。 大抵也是在新年写的,里面还夹着一道干枯的栀子花瓣,依稀还能嗅到极淡的馥郁。 少年伸出手掌捧住这枚花瓣,遂而垂下眼眸,望着上面娟秀的字迹,一字一句的逐步仔细看去。 【今年是你们离开的第二年,我的武道和炁决似乎都到瓶颈,恰好又是在这个年纪,大抵此生无法入门剑心决了吧。】 【但新年是溶月陪我一起过的,所以还算开心啦。】 【恰巧我在近日里逐步无法继续忽略自己身上奇怪的地方,所以为了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明白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我想提早彻底出山。】 【我这一生似乎还没有遇到过纠结至如今这般繁杂的境遇,希望行走天下的过程当中,能让我有所收获吧。】 【但……总有一天,我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苏青安一时没明白彼时的她所郁结的究竟是为何物,但就在念此深思之际,却是发觉自己的手指间还捻着一道与之重叠的信纸,翻开一看是两行简短的话语。 【在观内写完信后,不知哪里来的栀子花飘零到了桌前,分明离拂云观蛮远的地方才有呢。】 【冬季的栀子,大抵只有太虚山才会出现吧?我把这份惊喜和意外分享给不知道能不能看见的你们,不管是在未来的哪一天也好,我也希望苏苏和赤鸢姐姐要幸福呀。】 59.我喜欢她,却找不到她。 苏青安久久不语,他的手指轻抚着那勾勒成句号的墨,上面还能窥见不知为何有些晕开的痕迹,肌肤依稀能感到微微凹凸的触感,宛若细碎的沙流淌而过。 李师师彼时的心情,真当像是这两行字间透出的这般轻快而洒脱吗? 她那时兴许真当认为此生或许没了相逢之时,却又知晓以仙人的寿命,必然会有归来的那一天,故此想在两人面前显得乐观一些吧。 而眼下两人虽是归来,可人之一生,又能有几个五年呢? 符华对此早已然习以为常,本不应该诞生出多少起伏的情绪,但一颗宛若顽石的心脏伴随着旁人的到来而愈发鲜活,使得胸腔间也有所波澜。 她按捺住这些情绪,唇瓣微翘,将伸出柔夷搭在少年的手掌上,给予几分温润的触感,轻声道: “看下一封吧。” 苏青安沉默颔首,再度拆开了一道信纸的蜡封。 【嗯,很久没回拂云观了,但这里依旧没什么灰尘,很干净。想来溶月一直有在回来打扫吧。】 【时隔一年与之再次见面的时候,溶月似乎比以前要更瘦,身段一如既往的高挑,她还是很寡言少语,却不知为何比以前在一起时都要依赖我了。】 【这点倒是有些像是孩子,可能我在潜意识里很喜欢对方能依赖着自己,所以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 【作为朝仙的门主,溶月一直都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哪怕她从未犯过错,也一直走在正确的路上,可也许正因如此,才会有着无法卸去的疲惫。】 【而在游历的过程中我罕有听闻到溶月的身影,她与我相处的过程间也会时不时会走神,兴许……我并不应该这么自私的离开。】 【可能我对于她来说,比我最初所想的还要重要,我本该是朝仙明面上的剑,可我忽略了这一点,更是刻意选逃避了这一点,让她只能独自面对那般纷杂的压力。】 【一年的游历当中,我一直努力践行着当初的愿景,却恍然发觉以往的愿望和初衷,只不过是为了获得自由和见识这个世界的资格。可真当我有了独自离开,去将之实现的能力,我却不知不觉间还是陷入了透明的禁锢。】 【哪里有什么海阔天空,自由自在,仍然是不得解脱,心囚囹圄。】 【只要我选择逃避,就注定无法获得幸福。】 【这一次,我想留在江溶月的身边,至少……等她不那样疲倦了,再想关于离开的事情。】 【可她笑着说小玄前辈很想去神州的各地游历,让我捎上她一同离开太虚山,我尝试拒绝,却被她认真的说希望我能实现理想,而对我游历遍整个神州的理想而言,时间实在很宝贵。】 【若要拒绝这样的她,想来只能说出那一句话吧,可我还是怯弱到无法开口,所以……在这封信落笔完毕后,便又要踏上旅途了。】 【今年的雪依旧很大,只是没了那片随风而来的栀子。】 这道信纸里面比起对两人迟迟不归的现状,似乎更多的是她内心里的烦恼与忧愁。 而其实这也变相说明,李师师对这次的留信已然不是抱着被两人看见的念想,就仅是一种对自我心中郁结的倾诉,和顺延两年之前的举措的一个习惯。 否则以她那样的性子,在决意对那人坦白心意之前,大抵会一直守口如瓶,不流露半分马脚,更何况在白纸黑字上留下线索了。 苏青安将这封信纸收好,内心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除却能看出江溶月长期使用【预知未来】承受相应代价所处于的状态外,结合李师师上封信的隐晦信息里,在这里更能看出一些很微妙的东西。 但……并无充足的证据,兴许仅是错觉。 仙人则并未感觉不到有何不对,这份极为细腻的情感若非站在上帝视角也确实难以察觉。 她只是道: “在那个时候溶月的身体就已经开始不对了,可至少能伪装到让师师没有彻底察觉到的程度。”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评价道: “她还在用着那个能力。” 少女思虑了一会儿,叹道: “按照你的判断,溶月的能力与量子之海有着关联,所谓的预知未来,有可能就是一场基于过去的现有信息对未来世界的一场大型推演。” “而溶月几乎从小便无时不刻的复现着这个现象,所以她才会被动就能知晓很多关于未来好坏,选择什么方向会迎来什么结果的信息。” “可被动接受和主动催促所能获得信息量,完全会是两个级别。” 苏青安阐述道: “溶月不具备带领并建立起一个组织的经验,如果她从最初的演讲到现在都是在用着主动使用【预知未来】进行支撑,那要是支撑到如今,就是整整五年的时间。” 符华合上了双眸,她的指尖轻抚那封江溶月所遗留下来的信件,轻声问道: “青安,你觉得常人能在这样的信息量中维系正常多久?” 少年冷静分析: “以人类的身体素养和大脑的普遍强度,不可能支撑得住这般宏观的未来推演,哪怕是Mei想要用自己的身躯来做到这样的事情也必须借助大型仪器和诸多准备,甚至还有失败的风险。” “但江溶月是不同的,她从初生的那一刻起,又或是在第一次发觉未来路线的那一瞬间开始,便已然和一种类似于自然现象般的扭曲达成了微妙的共生形式。” “不利用任何外物的人类没办法平息或是掀起一场风暴,可自然现象却可以从海啸延伸到宇宙里的黑洞。” “同理,江溶月本身做不到这些,可她不用承担出预知未来的宏观信息,绝大部分无用的信息都由她周身的量子现象全然承担。” 苏青安斟酌了一下,道: “我猜测在她不主动刺激这个现象的前提下,所有闪现在脑海里的未来路线都是被这种现象作为筛子所精益求精,仅给予答案的单薄信息,并不会给予大脑损伤,就约等于定期会自行在脑海里阅读报纸一样。” 这很合理,毕竟与之共生的现象自己发动的推演当然要由自己承担。 而关于这点,他其实有着更深侧的判断,但为了避免符华担忧,也于现状无益,并未宣之于口。 当下只是继续道: “但如果是自己主动引动,就是两码事了。” 符华问道: “只要这样,那份与之共生的现象就不会继续承担所有的信息?” 苏青安摇头道: “那样的话她在第一年就疯了死了,或是试过一次以后就不会继续用了。” “问题在于溶月【预知未来】的目标为何。” “华,她在那时只不过是一个年纪十五岁的孩子,哪怕游历了五年的江湖,可是却有些常识都没学全,更是没受过专业系统化的学习和教育。” “简单来说,溶月是一个文盲,而且看那个性格是属于那种不太适合作为势力首领的文盲。” 赤鸢仙人很想给自己的徒弟找回点面子,却发觉完全无从反驳,很能打架和是否文化完全是两码事,和能否去领导好一个势力就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而她活了这么久,其实对此也并不擅长,仔细想来某种意义上要更丢人。 苏青安继续道: “基于这种条件下,江溶月对【预知未来】的能抵达的要求,还很可能相关于【朝仙】如何以不违背你我观念的前提下,传承至无数时代的未来。” “这就像是小学生要想要在纳维-斯托克斯方程之上进行创新一样,比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还夸张,所以哪怕是分短期的计划一部分一部分的进行预知,所能接受到的信息也远远超过了人类所能接受的脑容量。” “何况未来是会发生改变的,所预知到的未来本身也未必意味着绝对的答案,江溶月必然还需要面对时不时的纠错,而在势力发展开始后,纠错本身就趋于她的能力之外,只能再度进行预知才办法将绝对的完美继续维系。” 少女叹息着总结道: “所以……哪怕那种现象承担了所有她所要求答案之外的信息,光是答案本身便会将之溢满,是吗?” 苏青安说道: “嗯,溶月的身体素养被圣痕加持过,可她大脑的处理能力却未必能与之多少关联,依旧有着明显的极限。” “她的灵魂本质比常人特殊得多,更强大得多,可大约也就是正常人的二倍左右,比我第二次重启后的程度差一些,所以我很清楚灵魂本质的加持也是约束在身躯之间。” “而我以前有灵魂殿堂可以脱离这种束缚,现在的生命本质则是【念】与末那识,都有着各自的渠道进行绕开的方法。” “可江溶月没有,所以灵魂的优势无法成为助力本身。” “现在的她大约处于很混乱的状况。” 少年念此,却是对之前末那识所探查到的信息中抽出了清晰的线条,对着赤鸢之前共享的信息有些疑惑。 两人轮番使用了近乎作弊一样的手段都无法探查到江溶月本人近阶段的实际信息,这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这是刻意遮蔽自己所有信息链的做法,才能抵达的结果。 可她偏偏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预知未来】的副作用只会让之觉得出手很麻烦,却不会影响实际的战力问题。 如果江溶月真当还在这座城内,有必要以这种复杂的方式掌控全城? 而且【朝仙】在自己的地盘内寻不到有胆子会对她出手的敌人,躲起来并不合理,也不符合她之前的处事逻辑。 哪怕是处于极为混乱的状态下,不出门见人很正常,可偌大个朝仙城在整整两年内找不到关于江溶月的半分踪迹是不是就多少有些奇怪了? 苏青安望着手上还未拆开的两封信纸,一边拆出信件,一边道出了一种可能性: “也许,【朝仙】和我们一样也在找她。” 随即,李师师的下一封信很快给予了这个猜想确凿的证实。 【江溶月失踪了。】 【在我再度离开太虚山的第八个月,朝仙的成员通过一处酒楼的小厮告知了这一消息。】 【我试图唤醒赤鸢姐姐留在意识里的羽渡尘,希望它能如溶月意识里的那一枚一般得以复苏,可结果并不尽人意。】 【是因为你们还在其余十分遥远的地方吗?】 【可若是真当如此,溶月意识里的那枚羽渡尘为何能具现出赤鸢姐姐的仙影?也许是我未入门剑心,可能是溶月本身就有特殊的地方,总之这个消息的出现,让我失去了马上找到她的便捷方法。】 【而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没有了这枚羽渡尘后,我与江溶月之间就是随时会迷失在茫茫人海的两个个体,只要稍不留神兴许此生便再难见到了。】 【这个道理我本该在你们离开的时候就明白,可却直到她融入偌大的世间,至此消弭在红尘滚滚当中之际,我才清晰意识到了这一点。】 【江溶月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她临走前已然打理好了朝仙未来二十年几乎数百种相应的计划路线,可这更证明了她的离开是早有预谋,而这般精准到宛若看见了未来的大量信息,也让我愈发不安。】 【为何现在才注意到这份与之能力不匹配的异常?我开始愈发痛恨只顾着自身愿景与感受的那个自己,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宛若花瓶一般只能作为一道别人身边的摆设,又恬不知耻的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她所给予的一切。】 【而我不仅连对她的真实情感都没有吐露的勇气,却还在她最应该有人在身旁的时候选择了离开。】 【我总是如此,我总是一直躲避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儿时是李姥姥,三年前是苏苏,最近几年又是溶月。】 【我不想游历神州了,我只想找到她。】 【故此,我和小玄决定改变原本的路线,和朝仙的人员一同参与寻找她的计划,但天下之大,不知还能有再会面的那一天。】 【我不想……我不想她像你们一样就这样消失了。】 至此,信件的话语写尽。 苏青安默然的注视着最后一行字上被晕开出圆圆圈圈的墨迹和褶皱,抿了抿唇瓣。 这时李师师究竟是不是喜欢江溶月已经不重要了。 少年一向尊重他人的选择和思想,只要她们愿意,就算是在整个朝仙城挂起红灯笼,于众目睽睽之下结婚又能如何呢? 若是她们想要世人的祝福,那他就会在那一天用末那识渲染全城,让之给予真心的祝福。 苏青安不在意,符华也不在意。 比起这个,她们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遂而,他打开了最后一封信件。 【距离你们离开已经度过了很久,我随着小玄和朝仙的教众一同寻找着她的踪迹,直到如今也没能找到溶月身处何处,神州太大了,大宋的境内都尚且难以探索完整,又何况远方的辽国,以及蓬莱之地呢?】 【我也幻想过溶月她这么喜欢太虚山,兴许就在这山中也不一定,可小玄用了山内的监视仪器和侦查天地之炁波长的等等手段,依旧一无所获。】 【于是我们只能漫无边际的进行着寻找,但世界真的好大啊,以前的我只惊叹喜悦于这份未知和神秘的广阔,可到了如今,我宁愿世界只有朝仙城那样大,只要能找到她……就好了。】 【但那只能是幻想,我逐步清楚也许此生无法再见到她了,只要溶月愿意以那凭虚御风的本领足够抵达神州内,乃至之外的每个角落。】 【那便如凡人想要觅得仙踪,难如登天。】 【我不经开始忍不住思考那个一直都不敢仔细思考的问题,她为什么会离开呢?是为了找到赤鸢姐姐吗?可这并没有连封口信都不留的理由。我无论怎么想,似乎都只能联想到她的身体出了问题……】 【而在这一年里,溶月遗留下的那些计划和方案依旧像是囊括了所有的未来,没产生分毫缺漏。】 【这已经不是用纯粹的智慧和学识来解释的问题了,到了这时,我才知晓她为何总是瞒着我一些东西。】 【可便是如此,我也早该知道,早在她对太虚山里的村民说出那些话开始,就应该清楚那并非是她能拥有的能力。】 【是拥有着神秘力量的圣痕吗?是一直用着这种力量付出了代价吗?还活着吗?现在到底在哪里?又过得好不好?】 【心乱如麻,可无疾而终。】 【我喜欢她,却找不到她。】 【我喜欢她,却帮不到她。】 【我曾经认为无法入门剑心决只代表了我和赤鸢姐姐和苏苏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事到如今,这还意味着我永久……永久也无法追逐上她的离开】 最后一封信至此戛然而止,笔墨突兀在写到最后几个字后颤栗般让字迹变得不复娟秀,形成了微妙的断句,没能落下应有的句点…… 60.师尊给了我家,这就够了。 苏青安试图找出之前那样叠层的信纸,可却一无所获。 看来李师师在写到这里的时候,遇到了什么让她搁置写信的事情,很可能只是匆匆将信纸装好,便没再进行续写。 在信息不够充足的情况下,他无法判断具体的事件。 由于沿途间了解了一些李师师的信息,从留下最后一封信的时间来看,对方应该没在那时遇到危险。 而也多亏了这个【天下第一】,【一剑沉江】的名号,少女的踪迹稍被发觉便会引起一阵激烈的动荡,故此遗留的传说不再少数,否则要是江溶月那样,完全就无从判断。 苏青安整理着信件带来的信息。 目前来看,两人之所以找不到对方的理由是因为早在约莫两年前她便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偌大的朝仙都无法寻到她的身影,自然也无法从路人的脑中提出相关的记忆。 这终究是科技落后的古代,只要江溶月踏上云海漫漫的高空之中,就不会留下半分痕迹与线索,以凡人的方式去试图将之寻出就如李师师所写的那样,确实难到近乎不存在任何希望。 至于李师师所担忧的那个最坏的结果。 苏青安却反倒对此并不悲观,哪怕没见过女孩踏入登楼态后的诡谲现象来佐证内心的想法,可光是通过江溶月能一次性遗留下让【朝仙】平稳发展二十年的信息,他就知晓八/九不离十。 故此,江溶月在不愿意死亡的前提下,绝对不会死亡。 可问题就在于,彼时他们找到的江溶月……还会是原来的那个江溶月吗? 苏青安撇下这个念头,无论如何先找到对方才是眼下的第一事项。 首先,若江溶月只单单使用了【预知未来】,那她的身体本身大概无恙,只是精神被大量的信息量冲刷的接近疯魔,很可能很难去分辨现实和虚幻,之所以出走的理由应该也和这个有关。 先前让人簇拥着坐在轮椅上出行,大约是精神状况出现了一定问题,反倒干涉了身躯的健康。 而不出意外的话在这个过程当中,还会选择闭上眼睛,减少自己对外界的信息摄入。 但从江溶月能遗留下让【朝仙】继续发展二十年的资料来看,她对自己的状况想来也很了解。 可这种被大量信息冲刷的状态下,她能遗留下这份资料大抵就是极限,至于对自己的下场,恐怕并无多少思量的余地。 毕竟摆脱这种窘境的方法,按照这个条件只能单纯的让时间进行熬练。 至于这个过程到底会不会让脑死亡或是灵魂崩坏,完全就是另一码事。 苏青安不相信江溶月会死,可若持续这种状态,她还是不是她,她还能不能恢复正常,都是一个未知数。 少年姑且认为【朝仙】和李师师手里应该掌握着关于江溶月的一些线索,但显然那些信息至多都是失踪前的,否则朝仙城与太虚山下附近的繁荣村落都不至于无一人对此有所知晓。 与之会和的意义,只在重逢。 但他更想在和李师师见面之前找到江溶月再说,毕竟对方意识海内那枚不知为何不听话的羽渡尘指不定也会横发什么奇怪的意外。 而另一方面,现在的她见到两人的第一愿望,估计也是帮忙找到江溶月。 符华对羽渡尘的异变也处于很迷惑的状态,但比起这个她更想先找到自己的弟子。 可李师师的信件已然阅读完毕,除了知晓对方失踪的坏消息之外,便再无其他。 少女沉思了一会儿,素手拂至腰间悬挂的剑刃之上,她突然反应过来,其实自己可以试试曾经在与时间赛跑之际,用于追逐苏青安所在的手段。 即——利用支配之键与支配之键的感应来进行互相呼应,抵达定位的效果。 而这柄从太虚之握重新塑造成【卷春空】的支配之键,与江溶月手中的那柄疑似支配之键的【斩妖】毫无疑问符合着互相定位的条件。 如果成功,至少能明白对方所在的方向,从而顺藤摸瓜的找到正体。 苏青安看着她的动作,大约猜到了这份举措的意义何在,却还是为对方的支配之键重新塑形感到隐约的喜悦和欢愉。 这是上个纪元的自己送给符华的礼物。 而支配之键的武器塑形却是随着心意和适配度来进行扭曲,彼时的太虚之握能进行再度塑形足够证明自己的存在对于赤鸢来说,已然能颠覆过往所奠定过的一切。 这般意味深长的象征物,他看到心情自然会有所变化。 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和定情信物差不了多少。 但苏青安当下面色不显,只是轻声说道: “试试看吧。” 少女颔首不语,修长的手指微曲,淡粉且修剪圆润的指甲便是弹在了颇为轻薄的剑器之上,引得一阵清澈的剑鸣颤动,天地之炁随之散溢而开,自拂云观内彻底朝外传递,给云崖海的潺潺之音外点缀了几分旋律。 赤鸢仙人几乎是很快便能感知到了手中【卷春空】给予的回应,她的神情讶异,这比自己最初所想的要快上太多,说明【斩妖】距离此处并不遥远,甚至极近。 苏青安问道: “这就找到了?” 少女任由剑刃浮动最终看向尖端指向的具体方位,看着那座位于断壁之间屹立的出云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很近,除却【若水】之外,还有一把被活化过的支配之键也在出云阁。” “那想来就是【斩妖】。” 两人说着便踏着想来是【朝仙】所建立起的新桥,以步行的方式迈入了这座罕有人来的建筑物。 苏青安在知道【斩妖】处于出云阁后,便明白这里不会有江溶月的身影,可真当望见那柄做工精良,气质古朴的青铜剑器盛放于室内的魂钢盒内后,还是心下叹息。 少年在青龙镇对江溶月进行训练的时候能看出,那个女孩对华所赠的礼物无一例外都很珍惜,无论是那青墨色的束发绸缎,还是作为武器的支配之键都是如此。 而如今她弃剑离开,人却不知走至何方,这其中意义认真细想,总归是会觉得不安与怅然。 是觉得没必要带走了吗? 可……究竟要处于什么情况下,才会认定没了带走的必要? 符华也对此感慨颇深,她恍然间却是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无力,羽渡尘的检索和支配之键的定位都没了作用。 哪怕自己被称之为无所不能的仙人,可眼下江溶月真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便是自己也无法将之寻到。 而这等事态就是连苏青安和符华都认为很棘手,将身份立场置换至李师师身上就更显绝望。 少女将那道魂钢盒放至桌案,那宽大的袖子随着动作垂下,更显得手臂与皓腕纤细白皙,她缓缓将【斩妖】取出将之挂在腰肢的另一侧,又是在空出的盒底发觉了压在之下的一道青墨色的绸缎。 她眼眸内的波光微漾,愈发无言。 这是自己在带着江溶月回山那天所赠的一道束发绸缎,可如今过了五年还依旧崭新如一,像是从未带过般,没遭遇时光的任何侵蚀。 江溶月身为【朝仙】的门主,将之如此重视珍惜的缘由,似乎除了自己之外,便再无其他。 可符华虽以家人的姿态与之相待,却自认从未为这个徒弟做过些什么,而兴许江溶月本便不需要他人为自己付出多少,她所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家。 仙人捻着手中最后一道江溶月所遗留的信件。 这是在场里最后的线索,却是五年前两人刚离开之际,她便遗留而下的信息,想来对如今的事态并无多少帮助。 可她还是拆了开来,上面的字迹倒是真如其人,透着直率与锋利,一笔一墨都节俭都利落,整体感很是清冽,宛若泉流。 【我不知道您什么时候会回来,因为与师公有关的一切都是无限可能性之外的事物,无法窥见半分。】 【但我想,便是很久很久也没关系。】 【我在知晓您会离开前,便让师师骗出了解开迷阵的炁决,在那时我便准备着手建立朝仙,我知道我不会失败,故此……若您能看到这封信便能知道其中意思。】 【所以,我可能会见不到师尊,但我所赠送的礼物一定会逾越时空的距离,无论师尊何时归来都能见到。】 【因为是礼物,所以其中不会让师尊有厌恶与顾忌的要素,可若真当要很久很久之后,兴许会染上抹不去的灰尘与污秽也很正常,要是这样,便请师尊代之抹去吧。】 【我一直都是不知为何而活的人,胸腔间的伽蓝吞没着自我,不知从何而来的圣痕推搡着我在那片山林中历经生死,却依旧苟活于世。此后游历江湖间我被动的通过知晓未来的一些片段躲过了很多危机,中间踏错一步便如坠深渊。】 【我由此明白,人心里的恶意,总不比山间的妖魔弱小半分。】 【我曾对小玄前辈说,母亲是为了保护我才带我入了山林。】 【她说只要天下无敌,世间就自然不会有能让我觉得悲哀与难过的事情,余生一定能获得幸福。可她还说了一句话,她说死了就更好,这样世间悲苦与险恶便彻底与之无缘。】 【我想,其实母亲也知道就算天下无敌依旧会有办不到的事情,依旧会为了喜欢的人死去而难过,依旧会深陷囹圄,不得自由。】 【所以在走进山林里的那刻起,我就明白母亲的两句话里有一句话是谎言,而第二句是真的。】 【她早知道这片山中有着妖魔,她不是来带我逃生,也不是来带我在里面习得家传剑法,只是……来带我解脱的。】 【可母亲不知道我的圣痕很奇怪,事实上在那之前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没有死,可也不知道怎么活,在那于江湖行走的五年里我找不到家,也不会有家。】 【所以……能遇到师尊,能被允许将太虚山当家,我很高兴。】 仙人沉默地翻出了第二张信纸,上面的署名与时间在约莫两年前,很可能是江溶月在对李师师不告而别,离开朝仙之前所写。 但为了掩瞒住一些痕迹和真相,她刻意将之塞进了这道五年前的信封里。 她与少年继续观看,明显能发觉里面的字迹变得潦草和凌乱了不少,想来彼时的对方精神状态已然差劲到开始影响到使剑的手。 【今年是您离开第三年的末尾,我想师尊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牵绊住了脚步的麻烦,所以不得不进行晚归,就如师公临走前所言的不确定一般,那是连您都无法把握的事态。】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一直自数千年前便开始守护神州的您都不得不选择暂且卸去习以为常的责任,所以要是继续在过程中/出现意外,我此生大抵都见不到您了。】 【可我并不难过,只是有点不愿师尊为此自责。】 【我想了很多如果发生意外不会让您觉得难过的办法,却是倏地对圣痕给予的未来感到了几分庆幸。】 【我看了好多自己的未来和最后的结局,可在那万千画面里我从来便看不到遇见师尊的未来。】 【我想,师公是特殊的,所以是他的存在,才引起了这般可能性之外的变化与现在。】 【如果没能遇见师尊,我可能会在落日与大漠之下藏在风里,独自死去,直到身边除却黄沙之外,便只有一把染上了锈迹的剑器。我可能会在空旷无边的雪园漫步至身躯僵硬,任由寒潮将自我吞噬,空留残躯于世。我可能会漫无目的的挥剑,直到身边再无一物,站至身躯荒芜。】 【我看过很多种不一样的结局,可无论是哪个我都始终也找不到家。】 【所以如果师尊归来时,已然再也见不到我,请不要难过或是自责。】 【师尊给了我家,这就够了。】 仙人的神情微怔,她望着这宛若遗书般的信纸,心下沉浮的情绪复杂,捻着纸张的纤细指尖不知何时用力到有些发白。 少女的眉眼低垂,唇瓣翕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虽是收之为徒,可她自认从未给予对方多少恩德。 两人不过是以师徒之名相识不过半载,之所以能让那个孩子这般视若珍宝,其理由大抵只能和她的人生经历和际遇有关。 兴许缺爱的人便是这样,内心的荒漠干涸到便是给予一杯清水都能显得甘甜而难忘。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他大抵能明白为何江溶月无法看到与自己有关的可能性,可在知道这一点后,自己对那份力量的本质猜测却等于证据确凿一般,被彻底定死。 而这个事实本身便一如这封遗书一般,叫人无法感到愉快。 少年伸手抚住仙人的手指,他将那封信件拿开,将对方的柔夷放在自己的两只手掌中揉按,缓解着她的情绪,并轻声道: “溶月把太虚山当家。” “这是我们早知道的事情,可在这封信里不难看出,这已经她的一种执念,或者说是一种执念被满足后由此诞生的认定。” “而从字迹和时间看,这封信却又恰恰是在她精神状态极差的状况下书写,她对自己应当去何方大概并无准确的规划,在心乱如麻的情况下,她很有可能就在太虚山里,山脉广阔无垠,【朝仙】找不到也很正常。” 符华也认为这番话很有道理,问道: “师师在信里说过,已经让小玄动用太虚山的设备检测过一遍,如果她真在山内……” 少女反应过来了问题,会用太虚山内设备的人不仅只有苍玄之书,她在离开前刻意教导过江溶月相关的事情,而对方的【预知未来】本身在用于类似的方面上就很无解,只要那人愿意,在留完信后用些手段便可让人忽略掉自己还在太虚山的可能性。 而即使做不到这一点,单单是无法检测具体的位置,便足够进行躲藏。 她道: “青安,我记得你能记住他人的灵魂气息,从而以此检索到相应位置对吧。” 苏青安默默颔首,哪怕末那识的状态无法像以前那样使用灵魂本质,可单单是被动的感知领域便足够进行颇大范围的检索,想要短时间内翻遍整个神州很难,但只是一座太虚山却不过是至多几个时辰的光阴。 他以奇妙的视角感受着四周的世界,淡淡道: “我在和你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找了。” 此刻的少年由于将注意力大半转移在找人上,所以还没意识到符华的这句话其实代表着她关于上个纪元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 不然他肯定会为那只幼华对自己习惯性叫的称谓开始感到头皮发麻。 苏青安的眼眸微凝,面上流露出几分讶异,他没能第一时间感知到江溶月的灵魂气息,却是发觉了另一道熟悉的灵魂气息。 师师姐? 61.你欠我一次,下辈子还。 1113年,十月初。 此刻的太虚山已然入秋,一袭白衣的女人望向观外,远方的云海映衬着不知从何处席卷而来的枯黄叶片,宛若一副画里的底色,使得景致的脉络愈发鲜明。 十九岁的花魁已然具备着更胜以往的风韵,她自带着几分忧郁的眉眼未点妆半分却依然在注视着那仿佛枯叶蝶纷纷起舞的光景时,透出使人想将之愁绪抚平的摄人心魂。 李师师身上白衣素淡而简约,仅有浅层色的云纹在袖口的绸缎处交织出几分点缀,比之以往大盛如牡丹的正红,气质趋于雅致,更显得柳若扶风,楚楚可怜。 而女人的背脊挺直,仪态端正,便是垂眸怔然之际,都能透出深入骨髓的坚韧,比起最初显然大有不同,多出了些许被世俗磨砺的沉静。 可似乎是由于满怀心事,她的气色并不是很好,唇瓣未染口脂,色泽浅淡,浑身都萦绕着易碎而朦胧的氛围,像是夜色里随时都会绽放又凋零的昙花。 女人望着吹拂至桌案一角的枯叶,看它在微风里轻荡着尾端的样貌,方才回过神来,察觉到手中正醮着砚台的毛笔不知何时已然吸饱,显得臃肿。 李师师望向那封写完大半的信件,心中的情绪如波澜皱起摇曳,又是很快抚平至习以为常。 他们看得到吗? 他们还能回来吗? 她想习惯性地默念剑心决,却发觉这些在一年前频繁出现在脑内的问题,早便不会出现在心间,没了刻意去转移注意力的半分必要。 写信,不过是在这间不会有人来访的拂云观里聊以慰藉的习惯罢了。 一年一封,如此而已。 可若真当到了人老珠黄,身至暮年之时,这拂云观依旧无故人来访,那积累多封的信件,大抵要么一并烧了,要么摒弃掉其内自认矫情与不堪的内容,重新书写封存。 女人端坐在无人的观内,桌案上是几卷书籍,一杯清茶,身前是一道砚台,一张宣纸,那双仿若秋水的眼眸间,以往的盈盈笑意褪至寡淡,此时此刻黑白分明的瞳里仅倒映着信纸上未尽的笔墨与话语,像是刻着在雪地里的鲜红般清晰可见。 李师师袖袍微振,任由纤细的手腕暴露在空气间,她重新书写着这封信,移动时毛笔尖端处洒落的墨珠撞碎在砚台之上,又溅跃了几滴至桌案,缓缓晕开,又在风中流连出一阵淡香。 女人的神情专注,眼眸低垂,执笔的动作标准,又透着一种独属于美人的雅致,那盛放于双腿之上的黄铜剑器本该于这幅场景内有些不合时宜,却依托于那份古旧的历史气息,为之平添了几分韵味。 她这些年来从未放松过对【不朽决】与太虚剑气的修行,可奈何资质平凡,终究只能沦为江湖之流。 神秘而无序的音阶响彻在意识海,这是彼时少年给予的馈赠之一,可便是有着范本于自己身前无数次演练着从头至尾的成功,到底也被炁决的资质所禁锢,无法触及那份桎梏。 李师师有时候也会想,已经过了能入门剑心决的年纪,又为何不愿放弃? 在一年前入不了门的炁决,便是在十年后也依旧入不了门。 这是毫无意义的行径。 但自那人消失之后,曾经生出将之摒弃的念想却神奇的无影无踪。 她一如既往的日夜诵读,静心凝神,虔诚的好似礼佛,像是追随着那人拥有过的事物,就能以此让郁结的胸腔得以舒缓半分。 曾经的那位少女认为无法入门剑心决只代表了自己和所谓的仙终将分离出巨大的沟壑,彼时他们之间无法弥补的不同会酿成苦涩的浊酒,到底要有一方将之饮尽。 可事到如今,她还未彻底品到烈酒入喉,却恍然发觉这还意味着自己永久……永久也无法追逐上那人的背影。 笔墨下的字迹与内心怅然表里如一,即将画上最后的休止符。 女人的神情淡淡间夹杂着怆然与极力遮掩的哀悼,晶莹的泪珠不知何时溢出,顺着曲翘的浓睫眨动间抖落,撞在了腿上呈放的剑器之上,宛若珍珠般在光线的折射间碎开出一片金黄。 黄铜剑器的刃面色泽古旧,好似染上斑驳锈迹,可在那一滴一滴泪珠跌宕而开,可在那一片一片金黄破碎之际,却是显现出了宛若云纹的字符,将之吞没,又如入了染坊一般,瞬息褪尽了原本的外壳,使粲然的金黄彻底蔓延…… 这把陪伴着她自青涩年华越至如今岁月的轩辕剑,在那日日夜夜长久积累的庇护之念下,终于在这一刻冥冥间抵达了某种未知的要求,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李师师手中的笔还未落下,却在轩辕剑产生异动的须臾内失去了对身躯的控制权,她的神情微怔,垂眸间望着那不断盛大至将自身笼罩的光辉,与那柄不断颤栗蜕壳的剑刃,忽地明悟为何彼时的少年会将一把破旧到宛若废铁的剑器交付于自己。 从最初,这便并不是一般的物件。 “请善待这份力量吧。” 那人极尽温柔而透着一分凛然的低语环绕耳畔。 李师师在这个刹那只能感觉到宛若刺青般的苦痛被绵延在身躯脉络的每一处神经,她一直以来习惯挺直的背脊此刻感受到了炙热如岩浆般的滚烫,好似有被烧红了的大型铁烙不断锤击着背后的肌肤,神智都陷入了刹那的恍惚,又被从未品尝的痛苦拉扯回了现实。 她手中的笔杆在气力恍然变化的瞬间折断,又是被自行引动的天地之炁振裂成万千细碎的木屑在室内炸开,桌案上的信纸并未被波及却也随着声响颇大的事态振动了几下。 女人狼狈的跌落至地面,不禁开始以蜷缩的姿态来抵抗着活跃在每一处的细胞的酥麻与剧烈的痛楚,她默念着剑心决期望能将一瞬内散开的意识回笼归来,却在更鲜明的痛苦中自明一般理解了眼下的事态。 姬鳞,黄帝,圣痕,传承。 是了,是自当初的青龙镇海岸远方深处的绝世妖魔。 记忆纷纷扰扰,当初少年与海岸处抱着黄铜古剑的画面涌现心头。 黄帝便是当初与仙人故友一同封印了蚩尤的一员,她的佩剑当然能在其中遗留下来,彼时的自己并未深思多想,只因为这样式与江溶月所获得的剑器近乎一样,可如今想来,若黄帝的佩剑最初就是赤鸢仙人所赠,会一样也并不奇怪。 苏苏想来早便知晓这柄剑器之内的传承,故而才在交付之初便诉说了什么时候都要将之伴在身侧的要求。 她从唇中挤出低语: “为什么?” 自己为何会被选中? 这把轩辕剑已然沉寂了三四年之久,若真当符合条件,想来早便授得传承。 这就一如剑心决,在最佳时期无法入门,后续便是消耗十倍的光阴也徒之奈何。 那道宛若幻觉般的喃喃由此回应: “守护的心愿,仅此而已。” “再见了,后来者。” 那人的声音如烟雾般缥缈散去,至此没了任何回音。 可此刻的李师师完全无心继续思虑这个问题,被传承圣痕的过程就像是针对全身上下极其细微的千刀万剐,她无法停止去默念剑心决,到了后来甚至在压抑不住的闷哼间,努力口齿清晰的将之念出,以此护得神智安稳。 骨肉筋膜、血液细胞、四肢百骸、崩坏能适应性与抗性,都在这好似于烘炉中熬练的蒸腾锻造间逐步拉升至原先永久难以抵达的阈值,不断撞破一个又一个的门槛。 但那像是在泥潭里蠕动的蚯蚓正在汲取着真龙的血液,自然要承担着拥有本该不属于自己事物的代价。 李师师的意志在近乎放空的瞬间几欲沉沦,默念的剑心决与唇间吐出的音阶都至此戛然而止,可在苦楚至绝望的沼泽中,她似乎看见了那人逐步远去的背影,一种莫名的偏执与念想如业火般燃烧着腹肺,使得几乎迷失的神智再度咬着牙恢复正常。 由此,剑心决的音阶继续环绕室内,宛若涌动的潮汐反复回卷。 少女似深处摇曳的汪/洋当间,宛若身处襁褓之间,心境脱离受苦受难的躯壳,安然而宁静,意识海中央似开天辟地般涌现出一滴水珠,遂而接连不断的出现,竟是很快便绵延成了一处湖泊。 在炁决天资被层层更新进化的过程当中,以往被桎梏住的条件终于满足,一颗剑心逾越了最佳年岁的禁锢至此塑成。 与此同时,改造似乎就这样结束了大半。 她感受着飞快褪去的苦楚,以及从内到外都好似脱胎换骨的身躯,方才有余韵去注意到那柄被之拥入在怀的轩辕剑。 意识海内的心湖涤荡,似与之有着下意识的亲切,却又不知如何接触。 于是,沉寂良久的羽渡尘再度从深处浮现。 仙影乍现,将完整的太虚剑气信息全然传递至了意识之内,又飘然远去。 李师师的意识昏沉,她来不及惊讶于羽渡尘的异动,只是本能地顺着此刻的想法,将心湖与之建立起真正的联系。 于是,这柄轩辕剑继恢复原初的样貌之后,开始放出温润的白光,产生真正意义上的重塑与改变。 很显然在迈入剑心之后,原本便与这柄轩辕剑日夜相处良久的李师师彻底满足了意蕴的要求,能使得支配之键根据着持有者的相性产生良性的正面变化,抵达理想的形态。 最终,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柄纤巧精致的剑器,通体似白银铸就,质感却更似钢铁,流畅繁复的浅色云纹自血槽边缘环绕直上,唯独柄处透着如血染樱花般的赤红。 她支撑起身躯站起,看了一会儿这柄陌生又熟悉的剑器,伸出纤细的指尖轻抚柄部,蹭至端处,按照触感认出了铭刻之上的二字。 其名为——【纸鸢】 少女的唇瓣微掀,露出复杂的笑容。 纸鸢,纸鸢。 真当……恰如其分。 李师师抛却掉心中的遐思,又是细细地观察起这柄崭新到手的剑器,寻到了贯彻于剑身中央的一道越来越淡的红线。 她从自明的信息里知晓自己依旧没能彻底继承黄帝的圣痕,当下只是度过了初期的熬练,后续还需要磨砺至圆满,才能完整继承所有的能力。 而作为代指,这道红线盈满之际,便是她能获得圣痕内部相关的能力之时。 李师师并不知晓并非所有的圣痕持有者都能拥有相关的特殊能力,她身边接触到的案例便只有江溶月一人,苏苏和赤鸢仙人都是超纲的存在,完全无法作为任何参考。 故此,错误的认知使得一团希望的火光自胸腔间燃起。 江溶月的圣痕能力,在她看来大约是关于预知未来的力量,否则【朝仙】所获得的信息完全没法解释。 而既然这么离谱的能力都可以通过圣痕存在于世。 从理可得,也许自己能获得方便找人的能力也并非没有可能。 女人就像是拽住了落水者唯一能触及到的稻草一般,当下匆匆将宣纸塞入信封当中,稍作处理便放于桌案,她叫上在隔壁房间摸鱼的苍小玄,选择了径直下山,继续独自成队,展开了一边寻找江溶月,一边努力修行,加速圣痕融合进度的计划。 一如那疑似黄帝的先贤所言,李师师会被选中的理由是出于那份想要帮助乃至守护江溶月的心愿。 由此,她选择了将之继续贯彻到底。 白驹过隙,时间宛若弹指一瞬般流逝而过。 李师师在游历的过程当中,彻底融合了黄帝的圣痕。 可这道本来不存在任何特殊能力的圣痕,在彻底被之继承后,却真当如之最初所愿,展现出了一种极为特殊的能力。 ——【同道人】 即,能知晓任何与之体质有着根本相似的人类所在的方位。 简单来说,这位曾经的花魁现在变成了一个功效极为精准并且探知范围很大的人形圣痕定位器。 无论觉醒与否,只要有很大可能觉醒圣痕的人类都会在雷达的探查内,可以说放在修仙世界里,她极为适合当一个外出收集天才的云游长老,也自然很有希望达成找到江溶月的愿望。 这让李师师怔了很久,才后知后觉的为之欣喜若狂。 她也不清楚究竟是上天听到了自己的愿景,由此降下了垂怜,还是古时的黄帝实在过于求贤若渴,以至于圣痕能力都与此有关,但寻到对方的希望不再虚无缥缈却是由衷的事实。 可随即女人便遇到了第一个问题,虽然已经觉醒圣痕的存在偌大一个神州都没有几位,可加上有很大概率觉醒的这个前提后,寻找的范围便被迫放大了不少。 另一方面是由于灯下黑,李师师兜兜转转了很久,才决定先行回归江溶月最后出现的地方,进行探查。 于是跟着回归拂云观的两人脚步之后,她再度来到了太虚山。 只是这次前来的理由却并非是为了写信,而是为了找到江溶月。 而在久违的迈入迷阵之内,望到那熟悉的景致之际,少女的心脏悸动,如擂鼓般轰轰作响,她通过一阵子对圣痕能力的运用,已然能清晰分辨出这种牵引力的大小区别究竟意味着什么,当下几乎喜极而泣。 虽然在这半年里顺带着帮【朝仙】收集了几个好苗子,但其中无一能与之相媲美。 苏青安的死之律者圣痕由于自身特殊完全屏蔽了圣痕的检索能力,符华本身并不曾拥有圣痕,故此她在这时的目标极为清晰。 女人知道那就是江溶月,也只能是江溶月,而且……是活着的江溶月,否则自身不会产生任何感应。 李师师的脑海里被她还活着的信息所填满溢充,便是连对方就在太虚山却没能找到的懊恼与羞愧都来不及生出,当下掷出腰间别着的【纸鸢】,轻盈地一跃于单薄的剑刃之上。 她竟是凭借着两年间修至无尘之境的掌控力,在半空间御剑飞行至了感应的终点,才娴熟的捏了个剑诀让武器自然归鞘,毫无犹豫的让单薄的身躯的坠进了那片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湖泊。 万千水花溅跃而起,天地之炁却是如被汇聚而来的风暴快速的填充着此地自行铭刻的转化公式。 这道承载着两人之间诸多回忆的云龙瀑,再度随着炁决的捻起恢复到了无数热气蒸腾而出的姿态。 在五年前拂云观内唯一无法运行操控天地之炁这道公式的李师师,却是在如今也能做到了。 她穿着恍若三年前一般无二的红衣,似不需要呼吸的游鱼一般,没了任何顾忌地朝着那鲜明而冷冽的寒流尽头游弋而去,想竭尽全力的重演以往将之拽出窒息的光景。 良久,良久。 终是抵达了尽头。 这片在湖底间被伟力所制造出的别有洞天,拥有着能让人呼吸的环境,后方被她破开的空洞处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内渗透着温热的湖水,却又是接连不断的结成了冰花,似在玩着一场游戏,起伏跌宕。 色泽沉沉的冰晶如藤蔓般在四面八方结出细密的网络。 李师师恍惚地踏在满是冰块与岩层的地表,缓缓地渡步走进,又是倏地止步,望着远方的光景,怔怔不语。 江溶月。 那是她苦苦找了两年之久,兜兜转转又在原点才寻到的人儿。 女孩位于层层分外透彻的冰晶之间,漂亮的容颜与窈窕的身段都是那样清晰可见,鲜活如初,中间偶有开裂的纹理都好似纯白的花儿环绕着她,美好而冰冷。 她的“眸子”是睁着的,只是看不见那双能透出多种情绪的桃花眼,仅余下了漆黑空洞的眼眶,透着幽邃与偏执,微薄的唇瓣正轻抿着,像在微笑。 那样的江溶月看起来没了半分声息,像是被无尽冰霜与白花簇拥着死去,只是保留着鲜活的身躯,所以才能牵引着自己而来。 李师师与之对望无言,那颗灼烫的心在这场时隔两年的冰冷重逢间逐步皲裂、破碎、散开,整个人似落入无望的渊底,一股凛冽似刀的苦楚远胜继承圣痕之际的绝望,冰凉地自胸腔间扩散开来,不断蔓延。 她对江溶月的能力再清楚不过,这世间无人有能力对之下如此狠手。 是那人自己选择剐去了双眸。 是那人自己提前预防了小玄用太虚山的仪器检索。 又是那人自己选择了不告而别,自封于云龙瀑之底。 她像是死了也不愿意见到自己一面,就这样为自身举办了一场无声且无人的葬礼。 女人牵着唇角,学着那人此时此刻一般地笑出来。 她本便是世间风华绝代的人儿,笑得时候总是艳丽而温柔,勾起的弧度像是藏着一阵吹拂湖面的春风,有着腻人的温存。 一袭红衣的少女迤逦着依次滚落又化冰的水珠,那张好看的脸蛋上贴敷着一绺一绺的乌软发丝更显肌肤白皙,她走至那人的前方,分明浑身狼狈,心沉渊底,却依旧在背脊挺直间,透出沉静的威仪。 天地之炁席卷收束出一场微型风暴,将冰霜一块一块的温柔剥落…… 李师师耐心且安静地将这道装载着对方的外壳全然揭开,就这样望着那人展现于世间,又在她没了支撑后跌落在地上前,将之揽入怀中。 女人拥抱着这具满是寒霜透着冷硬的身躯,感受着那不再跳动的心脏,至此消弭的呼吸,崩至仅于一道弦的心境彻底陷入漆黑。 意识海内的心冰寸寸龟裂,费尽千难万苦才入门的太虚剑心终是在满足了触及到对方的愿景后摇摇欲坠,奏起悲哀的乐章。 她利用着尚且还在掌控之下的天地之炁破碎了承重柱,任由大量的冰块垂落砸下,垂眸微笑,低语道: “江溶月。” “我终于见到你了。” “但你欠我一次,下辈子要还。” 62.这一切的真相。 时间拨至另一边。 在苏青安感知到那份灵魂气息的刹那,末那识便一如既往的共感了对方彼时的情感。 心若死灰,如坠深渊。 少年恍惚间好似看见了当初自获得圣痕不久后苏醒后的自己,而正因为知晓着那种心绪下的自我究竟会做出何等极端的事情,他才更理解事态的严重性,几乎没有与赤鸢打招呼的余韵,【圣痕】复苏,【千星】展开,身躯已然消弭不见,朝着云龙瀑掠去。 仙人不明真相却依旧很有默契的跟上了对方的步伐,分别先后抵达了那处满是热气蒸腾的湖边,只是她并无进行多余举措的余地,因为【圣痕】彻底掌控了这处方圆的天地之炁,其余意志几乎难以进行任何干涉。 近乎刹那,整道云龙瀑便彻底陷入了微妙的静止。 那座流泻着偌大水能溅跃出无数银花的瀑布至此如被拨开的帘幕,以僵硬的姿态悬停于视野的上方。 苏青安沉默的立足湖边,打了个响指,遂而这道温泉违背万有引力的规则以极为缥缈的姿态,扭曲成一道庞大的水龙逆流而上,竟是整道水脉与源泉都被霸道的截留,在眨眼间被随意的抽干盛放至上空,其内还能窥见那些半透明的鱼儿在其中安然游弋,宛若神迹。 而远在之下洞天的李师师听闻着这道动静有些迷惘的睁开双眸,却是发觉原本应当砸下的无数冰块与岩层都如羽毛般漂浮在空中逐步飘远,朝上望去竟是能看见明镜如洗的碧蓝天穹,粲然的光辉洒下,投落瞳底。 她不仅还没死,便连周围的环境都在须臾内变了模样。 此处分明被掀开了穹顶却望不见半分湖水,便连云龙瀑那日夜不息的喧嚣都宛若冬季的蝉蜕再也无半分声响,简直……像是仙人所为。 可没等李师师继续思量,一道熟悉的声音便打断了思考,传递至了耳畔: “师师姐,溶月还没死。” 女人感知着怀里人儿半僵半硬的冰冷身躯,第一反应先是不信,又是恍然明白是苏青安回来了。 那个与赤鸢仙人不知前往何处地界的少年历时五年之后,在她自认人生无望,剑心濒临破碎的时候,掀开了整道偌大的瀑布与湖泊,带着明媚的苍穹与阳光,宣告着旅行的结束和久别重逢。 可她此刻的这般模样过于狼狈,一时垂眸颇为愣神,心中郁结的情绪也是将重逢的喜悦冲淡至勉强撬动着心房,意识海内心冰破碎奏响的旋律趋于舒缓,却还是没能止住其中的颓势。 苏青安能通过末那识感知到对方此刻的状态,当下运作天地之炁撬动她身下的地表,将之浮现于半空,从极深的河底安稳地掠至湖边。 符华蹙眉,心湖间波澜乍起。 一是这般接近的距离,她依旧无法回收羽渡尘。 二是她很明显能看出李师师正处于什么恶劣的阶段。 剑心濒临破碎可谓极为严重的事态。 赤鸢仙人自己便遭遇过一次这般苦楚,使得数千年的积累近乎一朝丧尽,种种反噬更是连不死身都觉得难以承受。 而苏青安似乎也…… 正当她疑惑为何自己会这样认为之际,相关的记忆便如走马灯般闪现而过,脑海内闪现过对方那双灰暗无光的漆黑眼瞳,传递来一阵窒息的绞痛与悲哀。 少女的呼吸紊乱了片刻,她记忆起对方也遭遇过类似的状况,可李师师和苏青安的意志参差完全不是一个次元,后者的灵魂本质也优越常人太多,是以能结合两者,抵达强制束缚剑心留存的结果。 但一旦李师师的修为丧尽,天地之炁反噬其身,血肉经络遭遇腐蚀,便是寿命都要大打折扣。 虽说有着【圣痕】的能力足够抹除体表的代价,可意识海的受创却无法避免。 所以答案很明显,首先是要稳定情绪,其二才是慢慢解开心结。 符华相信苏青安,故而哪怕江溶月的尸骸都摆在了眼前,她都信任对方真的没有死去,为此在思绪闪现而过后,羽渡尘的光辉便与末那识的渲染一同到来,将还处于茫然状态的女人拥入怀抱。 李师师只能感受到一阵温暖和强烈的催眠,极端的情绪和负面的想法都如被丢进碎纸机里不断湮灭。 少年感知着对方意识海内心冰之上止住蔓延的裂纹,犹豫了一下,还是加重了末那识的渲染,将一道信息与之共享。 按照目前李师师对江溶月的看重程度,说实话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其知晓对方圣痕的能力本质。 因为其中隐藏的事物拥有着一定的阴暗面和残忍的地方。 可若不直接将江溶月的能力本质告知对方,根本没办法很快解释这个状态的女孩确实没死的现实。 而错过了这个最佳的恢复时机,后续剑心便是维系不碎,也再难恢复如初。 剑心可是能代替人类灵魂升华为残缺末那识的唯心器官,极为坚韧却又极为脆弱,不是所有人都能和自己一般拥有着折腾的后劲。 所以取其轻重,这份信息全然涌入了李师师的意识海,而在这个过程中,苏青安也将那道藏匿于内的羽毛拽了出来。 少年瞥了眼处于消化信息半昏迷的李师师,确认对方的剑心彻底趋于恢复后,便是将注意力转至手上毫无异动的羽毛。 末那识检测了一遍,并没在上面发觉任何与常规羽毛的变化。 既没有坏掉也没有失去力量,更没有诞生自己的灵性。 那又为何会链接不上? 若是按照原本的想法,两人早便能和李师师会面,眼下的局面完全不会发生。 可苏青安眼下实在没办法再上面浪费太多时间,在如法炮制般自江溶月的意识海当中取出一枚羽渡尘观测得出类似的结论后,便全然将之交付给了赤鸢。 除却耗费了一些力量之外,与上一枚并无分别。 符华查验了一会儿,也没能发觉异样。 难道真是因为和【异闻带】本身的不对劲有关? 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白雀儿盯着少女手掌上的两只羽毛,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参观着自己的同类,也一样不觉得这两道羽渡尘的分身有何特殊。 仙人心中沉思,两枚羽毛都很正常,唯一奇怪的地方除却没能链接上之外,还在其内的一枚羽毛曾用过力量这方面上。 自从回到太虚山不久后,她为了不干涉两人的隐私,便回收了里面模拟自己意识的分神。 而在处于另一个相对静止的时空之际,外界的羽渡尘没有了意识主导,却还能自发挥霍力量实在是在意料之外。 她垂下眼眸,望着红衣少女怀中的女孩,也是窥见了那双没了眸子的空洞眼眶,神情夹杂了几分忧郁,抿了抿唇瓣: “……等溶月没事了,再问问她吧。” 无论如何,对方还没有真正的死去。 若在此前还有可能有所疑虑,可在羽渡尘能从对方的意识海中取出后,便能代表江溶月的灵魂依旧存在。 而从拖拽上来的大量碎冰来看,对方很可能是将自己冻结在了云龙瀑的湖底,以陷入自封性的沉睡,避免被驳杂的信息冲击至走火入魔。 江溶月那等情况,对于修行太虚剑气的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煎熬且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此前积累流逝得一干二净,还要遭遇诸多反噬。 而意识海若是受创,想要继续在驳杂的庞大信息量中保持自我就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溶月想来对此心底十分清楚,所以才在最初先是剐去了收集信息量最大的双目,以此延缓了一会儿时间,直到不得不自封的时候,才选择不告而别,冻结于此。 根据时间信息来看,她起码已然在这里沉睡了两年的时间,却依旧还能存在着意识海,虚幻的羽渡尘也一直长久的存在,便足以见得这具身躯并不是一具纯粹的尸骸。 可能就如苏青安一直所言的特殊现象有关,她所拥有的能力导致了眼下这般看似无可挽回,实则还有希望的局面。 苏青安将两人转移至云龙瀑旁的木屋旁,停止了天地之炁对之的约束,任由被截断的瀑布和一湖温泉回落归位。 他把李师师和江溶月分开,各自放在一旁,又是观察了一下那修复缓慢的剑心,末那识再度渲染,让对方的潜意识再度陷入更深的地带,晚一点才能苏醒。 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让之醒来后就能看见恢复如初的江溶月,更方便剑心的恢复完善。 而到了这个程度,也稍微能喘息一会儿了。 虽然过程某种意义上有点曲折,但从结果上来看,两人等于回到太虚山不久就成功与之重逢。 只是……要先解决掉对方遗留下的烂摊子才行。 李师师除却剑心处于异常之外,别无大碍。 可从遗留的信件看来,她在约莫一年前还未入门剑心决,在如今却已然是无尘之境,甚至还将支配之键得以形变出了适合自己的状态。 除却姬鳞的圣痕传承这个要素,他也想不到其他让对方脱胎换骨至此的方法。 以这种角度上来看,江溶月的失踪带来的并非只有坏事,至少李师师在里面得到了蜕变,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跨越了最艰难的门槛。 可李师师会为江溶月而险些碎了剑心,就完全是苏青安去【异闻带】前所始料未及的变故了。 但联想到两人的经历,好像也不奇怪。 江溶月就不是正常人,她只是在用着世俗的规矩与普世的道德观念来约束自己,想让自己更接近人类这个概念,性取向这个东西对之极为淡泊,不如说这个人常理而言就会孤寡一辈子。 李师师又很叛逆且向往自由,这种性子偏生又自幼在青楼里学习以色侍人的法子,稍大一些要开始与诸多形形色/色的男人虚与委蛇,常被人觊觎,又在命运的转折点上被自己带离了京城,没来得及磨去这些天生的棱角,会演变成这种事态也不是不能理解。 苏青安对这些八卦的兴趣并不大,他只是很头疼该怎么完美无缺的将最难整的事态给扭转至正常。 江溶月的确没死,但如果让她活过来却要接受“死”的风险。 仙人轻抚过女孩冷白的肌肤,轻声道: “如何才能救活她?” 苏青安反问道: “华,你知道溶月会选择自封的理由吗?” 符华闻言回应: “为了避免被过于驳杂的“答案”抹除自我。” 苏青安摸了摸在手掌里蜷缩的白雀儿,这只吉祥物很看氛围的没有出去欺负小动物,显得很乖巧,他道: “现在也是一样的。” “江溶月不会死,至少不会以肉身的形式死亡,可她若是醒来了,就有可能会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她将自己的能力运用到暴走的地步,想来也大约明白了其中的真相。” 符华没明白其中的含义,问道: “你现在已经能确认她的能力正体为何?” 苏青安颔首回答道: “华,我们已知的能力当中,有什么能力可以变相推演出未来走向?” 仙人思量片刻,眼眸眨动间似有所悟,面色微沉,叹息道: “SU所执行的恒沙计划要用到的第二神之键——千界一乘——能观测无数平行世界,他一直在试图从中找到战胜崩坏的可能性,某种意义上那就是在窥探着本征世界的未来。” 苏青安答道: “而江溶月不需要外物便能做到这一点,既不可能出于圣痕,也并非是通过灵魂具现化从而获得了概念性的能力,如果参照这个已有的案例进行思考,再结合她周身随时都在纠缠交易的量子气息,就能得出答案。” 少年斟酌了一下言辞,继续道: “江溶月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她天生便链接了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宛若一个专属于无数平行世界【江溶月】的量子纠缠锚点。” “所以她自然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看见琐碎的未来;所以她才能在与你学习之际偶尔会发散出不正常的量子波动,以不可思议的学习进度完成授业。” “所以她才拥有着突兀爆发出数倍乃至数十倍以往力量的能力,所以……她才拥有诡异到难以理解的恢复力,乃至以这种姿态活下去的资格。” 而所谓的登楼态,便是叠加了数十个江溶月的圣痕,身体素养乃至一切,所最终爆发出的破格力量。 所谓此后的重生,更是直接简单粗暴的替换了另一个世界江溶月的身躯,以达到未曾受伤的假象。 符华听闻着这个心中有所预想的答案,只觉得胸腔间堵塞得厉害,她抿着唇瓣,轻声道: “所以,她看不到有关于你的任何未来。” 苏青安颔首道: “在经历了升维后,无数平行世界的我被收敛了一切因果,回归了原初,没了踪迹。” “我脱离了世界的记录,至此成就唯一的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平行世界的江溶月都无法窥见关于我的身影,所以一切关于我的任何变数也自然看不见相关的后续发展。” 少年娓娓道来: “我最开始便是从这一点猜测出她的能力正体,可又也是因为这个开始将之否决。” “因为按照这个理论来看,其余世界的江溶月不应当能接受到太虚剑气的学习,也不应当能反馈出相关的体感与经验,从而让进度加快。” “但后来我发现江溶月周边的现象不止于此,她的身上还存在着复数交叠出来之后不断乘以无数次方的量子纠缠演算,就结果来说,溶月会不自觉的收敛身边的信息,然后投放入一个以自己为蓝本的演算世界进行不断层叠交错的运行。” 符华以自己的理解阐述: “简单来说,就一如超忆症在我身上会让经验的作用被放大很多倍,对于溶月而言,她所接触的一切信息都会在莫名的某一刻得到被方法无数倍的回报。” “例如瞬间学会剑式。” 她又不自觉脱口而出了一句很有后时代风格的比喻: “这有点像是随机挂机,随机获得相关经验。” 苏青安道: “嗯,溶月的预知未来就是结合了其余世界“自己”的信息,配合上这个现象,所结合出来的产物,这种方式变相绕过了我对这个世界产生的一些很小的影响,反复纠错来抵达百分百的正确率。”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我们不知道其他世界的江溶月是否也处于一个锚点的状态,如果是的话,其余的江溶月是否也能将这个世界的江溶月被动的视为可以替换的物件?” “而如果唯有与我们相知的江溶月是特殊的存在,那她在复活的一瞬间也需要替换出其余世界“自己”的身躯。” 赤鸢仙人幽幽低语: “这样的结果就是,两者之间必然会死去一位,并且由于是量子交替的形式,当她成功复活之际,一切就已经结束。”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道出了最为重要的现实: “而我们对这一切,无从干涉。” 63.江溶月与【江溶月】。 苏青安在考虑解法。 目前的情况是江溶月主动使用了这份禁忌的能力,以此获得了其余世界“自己”所能收集到的信息,由此陷入了无法分辨现实和虚幻的窘境,甚至偶尔会将人影与其余未来支线见到的妖魔重合。 而因为是借着其余“自己”的体验,过于驳杂的信息都是某种程度上的绝对真实,即使持续用太虚剑气构建的天地循环进行判断都无法看破虚妄,拨开迷雾,用肉眼进行确认也只会增加辨识的困难度。 在这种前提下,江溶月能做出的选择也只能是长久自封。 她深知自己的力量所是失控会造成什么样的危害,若不选择自我闭合意识,恐怕迟早会入魔至剑心破碎,变相失去自我,届时便直接将今年来歌舞升平,逐步勃发着生机的朝仙城毁于一旦也不足为奇。 可选择闭合意识却不代表那些曾经接纳的“答案”会消失不见。 赤鸢仙人当然可以试着用羽渡尘唤醒对方的意识,但结果就是复苏不久的江溶月将再度承担起之前的干扰。 苏青安所能做到的,便是用末那识强制使得对方一部分的记忆消弭,至此以极为粗暴的方式彻底遗忘掉与【预知未来】相关的大半信息,达到无碍的状态。 可下一步,他却无能为力。 少年的身上只有【创生】的权能,缺少了【泯灭】权能的前提下想要完美复现一个人的躯壳活性,就像是要求草木按照自己的意志生长出一部帧帧清晰的电影那样离谱,何况便是能用末那识的精度做到,【创生】也处于残破到不堪大用的状态,根本无力为之。 所以,江溶月想要活下去只能依赖这份残酷而扭曲的能力。 她不得不杀死另一个自己,来成就自己的重生。 而两人也不得不面对着两种可能性。 一种是江溶月的意识被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所取代,但由于量子纠缠的特殊性,能被拉扯过来的灵魂与身躯都必然是与他们所相识的江溶月完全一致的存在,甚至便连性格和以往的经历都趋于完美的贴合。 所由苏青安造就出的不同,也可能会由于继承了相关的记忆变得无法察觉。 少年当然能通过末那识的直感得出真正的答案,可他经历过希儿与死之律者的事件,对此遗留下了极为深重的心理阴影,导致眼下颇为犹豫不决。 江溶月与其余世界自己的关系,就像是一个被动的漩涡和被卷入的水珠,彼此之间都能算得上无知而无辜,便是连比虹膜与指纹更独一无二的灵魂气息也在这般境遇里没了分别。 她们都是江溶月,区别仅在于是否遇到过赤鸢仙人与苏青安罢了。 而作为信息匮乏时代,对自己能力一无所知的江溶月便是被迫沾染了杀死自己的罪孽,又能将这份错误归结于何方? 在经历了类同的状况后,如今的苏青安无论面对哪一位江溶月,都只会选择拿出一如既往的态度去进行认真对待,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选择逃避,更不会选择将自己溺死在虚幻的梦里进行自我欺骗与折磨。 现在的苏青安可以明白,装作浑然不知的粉饰着日常仍在延续,只是虚伪的温柔,互相坦白一切后,所进行仔细思量的选择,才是最好的解法。 所以无论迎来的是什么结局,他都愿意直面且认真对待。 至于第二种则是两人所相识的江溶月成功回归,可为了避免让之继续滥用能力,两人只能选择将对方能力的本质进行告知。 而她也不得不去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 苏青安下达了决定,轻声说道: “华,你用羽渡尘唤醒溶月。” “我在她醒来后,用末那识将多余的大量信息抽离抹除。” “随即,便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赤鸢仙人不得不承认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或者说哪怕真当拥有能干涉以普朗克时间为单位的量子纠缠,并准确地分辨哪一位江溶月是自己所相识的那一位的能力,便能下得去手将另一位抹除吗? 做不到。 可难道要身为长辈的两人,直接看着对方无限沉沦在这具不会思考不再鲜活的尸骸当中,至此宛若顽石一般不得解脱吗? 依旧做不到。 而余下的方法,无非是直接将之杀死,代为解脱。以及将之唤醒,由她来进行抉择与判断,去面对自己所选择的命运。 符华和苏青安一样,只能选择后者。 少女瞥了眼依旧沉睡不醒的李师师,也明白了对方如此作为的理由,唇瓣翕动,低声回应: “好。”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当下沉默地伸出皓腕,任由系住的红绳自行崩解,化为一道绽开的赤红莲花悬浮于半空之间,又是摇曳着飘落至江溶月的尸骸旁,涤荡出柔和的光辉顺着日轮的照耀,将之渡上金色的渐层。 唤醒自我封闭的江溶月并不困难,她目前的状态就像是深度意义上的沉睡,只是由于躯壳已然损坏得失去了活性仅余灵魂的存在,自然无法被外界的纷纷扰扰所干涉出的喧嚣吵醒。 可羽渡尘能很轻松的迈入与之一个层面的世界,对其的灵魂进行呼唤,一如叫常人起床一般的做派。 …… …… 那是永恒般寂灭的漆黑世界,又一如朝着巨大漩涡内不断下跌沉入的大海,四周皆是无声无息的起伏跌宕,她像是游鱼般顺着水波的涤荡自然而然地朝着更深处下沉,似无休无止。 江溶月的意识空白纯然,故而那追着她的大量星光便是不断将之穿过,也如入了水中的倒影,没能造就半分影响,只是周而复始的重复着这一行径。 而就在恒定不变的沉沦间,赤红的光辉宛若开天辟地般在这道灵魂的附近渲染而开,辐射出清晰的弧晕。 与此同时,那人的低语也在意识当中掀起涟漪。 【溶月。】 【江溶月。】 【我是赤鸢,能听得到吗?】 长久陷入尘封的意识由此缓缓松动了自封的阀门,宛若有冰冷的海水窒息着口鼻,迫使着少女的神智趋于复苏,可这也让从不止息穿过的星光化作庞大的信息流,再度填塞进灵魂当中,使得她难以分辨眼下的状况,获得自由思考的权利。 师尊? 江溶月对自己依旧没死的现实感到奇怪,又一方面能很清楚的知晓自己会醒来,只能是因为赤鸢仙人与苏青安的存在。 可她奋力挣扎一会儿的须臾很快便被打破,遂而就陷入了大量繁杂信息的漩涡,让其无法回应对方的低语,甚至本能地想要再度回到自封的状态,以躲避灵魂都要崩落般的强烈苦楚。 而就在此刻,末那识的渲染如约而至。 那像是在直面着一道银河的毁灭与绽放,人类的一生被放入无穷尽的浩瀚中,归于沧海一粟都算不得的尘埃。 江溶月只能感受到自己的一切被不可言喻的伟岸存在所瞩目所注视,被驳杂信息干扰的意识在一瞬的呼吸间被无端的渺小感包裹,带来一阵沁凉的寂寥。 而那些缠绕不休的星光则如被凝固般止息不动,被一粒一粒的碾碎湮灭。 至此,她的意识终于回落成正常到可以与人交流的阶段。 可与末那识极仅接触一个刹那的代价,却让江溶月怔然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故此外侧的仙人与少年都没有针对这个空档告知任何信息的时间,只能任由成功摆脱了累赘信息的她直接在迷惘的状态下,迈入了神秘未知的量子纠缠。 这并不是江溶月第一次进入死亡的状态,她一如既往的只能感受到意识陷入了奇妙的昏沉,过往的记忆如流水般以第一视角重现,直到抵达了某个分支的节点后,才戛然而止。 这种感觉很奇妙,那像是与镜面对应般看着自己以往的人生轨迹和走过的道路。 那是另一个【江溶月】的一生,一个与之相似到仅存在分叉点的那个她。 两道宛若双生般别无一二的灵魂在奇异的纠缠点当中分别伫立于两侧,前方存在着抵达外界的门户,泛着斑斓如万花筒般的光辉与色彩,似陈述着世间至理。 这并非是比着谁更强大的领域。 只要先触及到那道门户,便能获得重生的机会。 【江溶月】同样看着这一幕,她分明最先意识到如今的处境,却没选择朝前踏步,只是回首着两人的过去,看着着如复刻而出般的人生,轻声低语: “这样不被寄予希望,不被寄予期待,浑噩而迷惘,一如剑刃般活着的一生,很无聊也很无趣。” 少女聆听着恍若自己心底涌上的声音,昏昏沉沉,便是潜入更深的“回忆”当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很奇怪,分明是处于绝对平等的立场上。 可本征世界的江溶月却处于浑噩般不知所然的状态。 【江溶月】望着以灵魂态维系着人形外貌的另一个自己,垂眸看向自身逐步崩解的纤手,却是已然在缓缓回归原初。 她在迈入此境的瞬息便选择了灵魂崩落,故而能使得另一个自己在由此而生的万般繁杂里沉沦片刻。 对于完全与本征世界过往经历基本一致,唯独在五年前出现重大分支的【江溶月】而言,无法感知到活着的意义与美好是常理。 她依旧没在这五年里寻找到归宿,那胸腔间的伽蓝则将整道灵魂洗礼的宛若虚无。 【江溶月】是真切的认为直接死去也并无关系,她理所应当的认为将未来交付给另一个自己才更有希望,所以在几乎没窥见对方多少人生前,便选择放弃了资格。 这是病态、扭曲、畸形,偏生又极为纯粹的人格。 可只要能与本征世界的江溶月相匹配,却都必然会踏上一样的道路和抉择。 所以江溶月分明并不是第一次迈入这处空间,却依旧没能察觉到自己能力的正体与一切的真相。 理由只是因为,她醒来的更晚一些罢了。 而只要晚上一个刹那,她便会被其余的自己所崩落的灵魂碎片干涉的浑噩不清,自然什么也无法知晓,只能理解自己重生复活的现实。 【江溶月】望着另一个自己产生分支后的记忆,在彻底崩落为虚无前,却是能感受到伽蓝的溃散,她的唇瓣微翘,一双向来清冷的桃花眼在死亡前的须臾间,流露出了罕见的温存与笑意。 原来,【我】也能找到这样的未来啊。 不存在提前崩落了自我的悔恨,不存在任何嫉妒与悲哀的念想。 【江溶月】便是回到刚进此地的时候,也依旧不会选择进行染指。 因为她明白这是唯独这个自己才能抵达的结局,这是所有平行世界里唯一产生的异数与终点。 而对于任何一位自己来说,都是如此。 本征世界的江溶月所抵达的结果,便是其余的【她】所不容糅杂半分其余色彩,去试图玷污的……乌托邦。 于是这个扭曲至极,链接着无数平行世界的量子现象,配合着人格病态、扭曲、畸形,偏生又极为纯粹的宿主,就此与原本的历史路线和未来区别出了参差,咬合成了诡异的循环螺旋,固定在了本征世界的江溶月之上,一如衔尾之蛇。 可就仅能在外界观测的苏青安和符华的视角来看,明显无法发觉出这一隐情,两人只能感知到明显的量子波动一闪而逝。 一位身着灰色麻衣,带着黑色斗笠,腰侧负着一柄百锻剑的少女便至此凭空出现在了眼前。 江溶月似乎对眼下的情况还没反应过来,在怔神了一会儿后,才摘下了遮住面貌的斗笠,露出了一张经过五年褪去了所有稚气的脸蛋,一双含着倦怠与冷意的双眸在望向两人时融化出了几分欣然和喜悦。 她唇瓣翕动,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只能干巴巴的道出问候: “师尊,师公。好久不见。” 符华在听闻到对方的问候后,便大约明白了大抵是本征世界的江溶月得到了重生,但依旧还是在少年透过羽渡尘传递了确凿的答案后,才忍不住将一颗心安放下来。 虽然不忍心注定会有一个她会死去,可出于人之常情必然还是会倾向于自己所真正相熟相知的一方。 仙人走进看了看时隔五年未曾谋面的少女,她的身段愈发成熟,纤细又透着力量感的腰线在劲装与束带的衬托下很是显眼,整体的仪态端正而自然。 在符华靠近之际,则能感知到她不自觉的趋于紧绷,像是有些紧张,紧接而来的责问。 可彼时的赤鸢心中并无相关的念想,她只是叹息于与被滞留了时光止息在青涩年纪的自己不同,江溶月正盛放在最好的年华。 但不过五年,便足够让一位骨子里还暗藏稚气的女孩成长为如今一般成熟的人儿。 而只需要十年,寿命的参差就会以外貌的对比毫不讲道理地给予着鲜明的疏离感。 当年的萧云也是出于关于这般的考量,才选择了至此下山不归,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仙人望见自己老态龙钟的模样,希望将关于自己的记忆停留在最好的一瞬。 而事实也是如此,在当符华将她的尸骸埋在太虚山间的时候,脑海里所回溯的便是那人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哪怕再如何沉稳或冷静,在那个年纪的骨子里都能透出无穷的活力与生机,总是叫人难以忘怀。 赤鸢仔细望着她的眉眼,又是浓睫低垂复而抬眼与之对望,还是将能力正体的真相先行咽了下去,回应了对方的那句问候: “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在江溶月眼里时隔五年的师公依旧保留着与当初相差无几的年岁,仿佛与师尊一样都止息了时光的流动,她先是乖顺的颔首表示应答,又是与那沉默地走来的苏青安对上了视线。 若是说那份赤红的光辉是羽渡尘所致,想来那份给予浩瀚观感的体验,便是对方所给予吧。 苏青安伸出了手掌,江溶月则条件反射的半蹲下来,任由对方的指尖轻点在额头上,而与此同时,那人的低语也垂落而下: “来看看你能力的真相吧,溶月。” “那并不是能肆意利用的东西。” 末那识如灌顶般给予了诸般用语言要解释半天的信息与知识,让承接着这般真相的少女为之怔然了很久很久,她忽地明白起为何在那片满是妖魔的山林里,一次又一次活下来的自己,脑海里却总是持续不休的回荡着不想活的念想。 她确实并不在意是否能活下去,可却也不是会对寻死很执着的人。 现在答案终于得以浮现水面。 因为那从最初便不是自己所遗留下的想法,而是其他的、与之有着相同遭遇的“自己”提前选择了自己会选择的那个选择,所以屡屡被筛选至最后的她才会一直在每次死后都余留着那份选择死去的残念。 原来,自己现在的人生是踏着无数个自己的尸骸而来。 江溶月的眼眸低垂,无言无语。 【那并不是能肆意利用的东西。】 少年的喃语在脑海里萦绕不散,犹若梦魇。 64.李师师的大型社死现场。 江溶月首次得知了自己能力的真相。 这本该是足够让人得到强烈道德谴责与极为复杂的巨大冲击,可少女的剑心毫无动摇,意识海内的湖泊波澜不惊,恍若未曾被末那识灌顶得知真相一般的淡然而沉静。 她能从世人赋予的道德观念和常规认知上理解了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可却依旧无法取得半分同理心与怜悯,或是愧疚的情绪。 理由只因为…… ——那都是她。 ——那都是自认为苟活并无意义,并永久也寻不到归宿的她。 ——那都是只要望见这个得到了归宿的未来后,便会觉得满足的江溶月。 如果说这个能力的真相是以换取其余人的生命为代价,少女自然会认为罪无可赦,可若换取的是另一个与自身人生轨迹完全相同的江溶月的性命,这种情绪却无限趋于寡淡。 这并非是因为江溶月认定其余世界的自己为自己而牺牲而感到理所应当。 正相反,她本人甚至都无法判断自己是否是本征世界最初的那个江溶月。 在那片全然是妖魔的山林之间,一位除却圣痕增幅的力量外便别无特殊的孱弱孩童,究竟会迎来多少次的死亡?在这中间的记忆都趋于暧昧不堪,好似雾里看花,以至于完全无法信任那些看似可靠的感受和记忆。 现在的自己究竟是源自哪一个平行世界的江溶月呢? 或者说真当如此巧合,其余世界的江溶月都先行遵从了母亲的那句遗言,选择了以前迈入死亡,留得了本征世界的江溶月依旧存续至如今吗? 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且不明了的,这是一笔无法去用正常逻辑与道德观念乃至同理心去计算衡量的糊涂账。 而哪怕自己一直都是彻彻底底的自己,从未被替换或者取代过,是彻头彻尾的既得利益者,那问题也是很不明了。 因为要是以江溶月的人格与思想来看待这个问题,所谓的“利益”本身就很微妙。 少女比最初来到本征世界的苏青安要更加病态且具备着自我毁灭的严重倾向,她选择持续斩妖除魔不是因为身负圣痕就认定自己拥有职责,也不是因为获得江湖上的地位和名誉,更不是因为所谓的同理心和道德观念的驱使。 真正的核心理由,只是为了以一种合理且不影响自己努力扭转自我的前提下去将自身消磨殆尽罢了。 不死并非奖励。 提前知晓未来也毫无意义。 即使能叠加数十个自己的力量,抵达凌驾凡尘的伟岸,对她来说也无法获得任何慰藉。 故而,江溶月无法自然地将自己视为既得利益者,也没办法从中获取到任何罪恶感和负面的情绪。 何况,江溶月作为亲历者比苏青安更早地发现了一个现实。 那便是能与自己发生量子纠缠关系的江溶月,无一例外都拥有着这一现象所导致的种种能力。 理由很简单。 无数的平行世界里当然能存在着可以找到自己归宿,并获得幸福的江溶月,她本身的情况并非绝对意义上的特殊与必然的孤寡,大部分都要出于后天的经历才导致了必然的结果。 而这个种种经历当中,能使得无限世界偏向出一个必然结果的重大转折点,便是被母亲带至满是妖魔的山林之间,并被灌输了死去更加美好的观念与天地无敌便能获得幸福的虚妄。 是这个经历才使得最初的伽蓝产生,病态的理念生根发芽至难以改变,也才引发了后续的悲剧。 可没有遭遇这些经历的江溶月呢? 大概率就是一位普通的圣痕持有者罢了。 可再延伸下去呢?其中是不是还会有某个世界的江溶月没能觉醒圣痕? 甚至由于中央有限曲线的迭代与偏移,是不是还会有着某个她能拥有着极为幸福的经历,拥有着健全的家庭和正常的人生轨迹,最终寿终正寝? 而这样的江溶月不管是否纠缠着同样的现象,都完全处于这个扭曲现象之外,并不被束缚进这个畸形的螺旋。 而根据苏青安所给予的相关学识,江溶月暂且假定本征世界的自己就是中央有限曲线当中的直线,她是无限平行世界当中最为【江溶月】的那个江溶月。 而能与之类同发生纠缠的江溶月都是在中央有限曲线当中距离极为靠近的【江溶月】。 所以能得出一个结论。 即——所有能被她替换过来的【江溶月】都必然也是这个现象的受害者与受益人。 理由很简单,因为如果没有这个能力,经历过同样转折点的江溶月完全就不可能从那种满山妖魔的地带里存活下来,也就不可能会有这般扭曲的自我,从而无法靠近作为中央有限曲线中央的江溶月,变相无法与之进行量子纠缠。 从这个层面来说,她本人并不特殊也并不需要为此负起多少责任。 而既然都是那样扭曲的自己,她们为此而死也不会为此觉得叹息与憎恶,甚至在那次登楼态里替换的那具躯壳的原主,反而有可能会认为能看见这样的未来已然是莫大的幸运,比陷入原先必然寥寥的终局还多了几分慰藉。 所以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此刻的少女除却对得知这般先进学识和离奇真相的微微震撼外,并无任何情绪可言,甚至说的直接一点,她觉得多死几次让更多和自己经历一样的自己看到这样未来早点解脱可能还比较幸福。 但江溶月在人世间的社会里也有十年的经历,她清楚知晓正常人的普世观念和道德理念,所以也能以这种视角来看待此刻自身的想法到底正不正常。 答案很明显,她不是正常人。 这就导致了一个很微妙的问题,此刻的江溶月感受着两位长辈担忧的目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直接说我不在乎,是不是显得有点太无情了? 可要仔细解释起来,是不是又显得自己很不正常? 怎么办,她完全不想破坏自己在师尊内心是乖孩子的形象,是不是要装得难过一点,更不能接受一点比较好? 但她演技向来很差劲,也从未骗过人,可一直纠结着拖着不说话好像显得很在乎一样,会不会越来越难解释清楚? 而且这个就算解释了正常情况也不会有人能理解吧? 一向表里如一的江溶月维系着蹲在地上的姿态,一张脸蛋上的神情寡淡,内心却难得有些纷乱,她苦思冥想了半天,才干巴巴的说道: “弟子知晓,以后不会再轻易涉险。”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末那识的共感能力在未刻意自己主动屏蔽的前提下能清晰发觉到附近生命的强烈情感。 但目前的他并未共感到对方的半分情绪。 这也就代表,江溶月对这般真相完全没觉得无法接受,既不存在世界颠覆的十分迷惘且不知所措,也不存在强烈的麻木和剧烈的负罪感。 苏青安这时才发觉了一件很离谱的事情,他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没完全看懂江溶月的性格。 在此前,自己一直将之视为是沉默寡言、拥有圣痕、颇为古板、做事认真且很缺爱的好孩子。 现在虽然也不算是坏吧,但莫名就混沌了起来。 但怎么说呢? 虽然溶月一点反应都没有很怪,可这总比自己最初预想的严肃场景要好上很多,相关的学识出于方便理解自己都一次性传输过去了,想来她自身也能清楚这份能力该如何正确运用才不会伤及自身,只要满足这点,他也没有别的要求。 故此,少年只是装作不知的撸了撸江溶月的脑袋,叹息道: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其他的我们也不加干涉。” 另一边的赤鸢仙人对此一无所知,只是认真地安慰道: “不知者无罪,溶月你不必太过挂怀了。” “过去无法改变,未来还能追溯,以后不要再主动去滥用即可。” 她将附着在腰侧的【斩妖】递给少女,又是亲自将那道青墨色的绸缎为之束起发丝,轻声道: “还有,你那份【预知未来】的能力,就算在认为必要的前提下也不能再那样超支使用了。” “虽然青安的能力可以帮你把多余的信息筛除掉,但你的灵魂却无法承担一次又一次与末那识接触的代价。” “何况,【朝仙】对我来说,并没有你这个弟子来得重要。” 江溶月眨巴着的桃花眼低垂着,又是乖顺地将【斩妖】抱在怀里,颔首表示明白,心间一阵暖流拂过胸腔,任由那份空洞理解着这份陌生的情感。 某种意义上,她成功守护住了自己好孩子的形象。 “嗯,我知道了。” 苏青安瞥了眼在旁边依旧沉睡的李师师,顿时解除了末那识对之的干涉。 在江溶月恢复至正常后,想来她的剑心也能以此弥补大半。 可李师师终究仅是灵魂本质水平正常的凡人,剑心趋于破碎的征兆一旦出现,往后想要彻底弥补绝非易事,足够代替灵魂本身升华为末那识的剑心与意识海的链接极为深刻。 只要有所异动,除非拥有远超常人的灵魂本质,建立起极为深厚的根基与承受力,否则必然会存在后遗症。 而如今虽然得到了及时的处理,但李师师恐怕此生也无望太虚,甚至会在无尘之境蹉跎很久的岁月,都无法抵达明镜之境。 苏青安幽幽地瞥了眼低眉顺眼的江溶月,又是看了眼那躺在柔软草地上,红衣艳丽的美人,只觉得参考一下李师师的性格,其实比起这个结果本身,造成这个结果的理由才更值得关注。 此刻,被解除了末那识渲染的李师师意识逐步恢复。 她隐约能听见附近朦朦胧胧的声响,其中赤鸢姐姐与苏苏的声音都很是清晰,而那人的声线混杂在其中更是无比突兀,让之本来没搞清楚状况的意识蓦然一惊,却又被剑心险些破碎的后遗症震得一阵发昏,无力起身确认状况。 可那本该修复缓慢的剑心却还是在江溶月温吞的喃语下逐步开始恢复完好,只是仍旧能看见心冰之间隐约还能窥见几分灰色的皲裂并未有修复的事态。 原来……苏苏传递的那些信息是真的啊。 苏青安为了避免更麻烦的事态出现,没将江溶月的能力本质直接全然告知,只是陈述了一下她的能力极为特殊,依旧能保持不死,成功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故此,在这时李师师并未纠结眼下的江溶月是否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江溶月。 她只是想着试图睁开眼睛,起身去仔细确认一下对方是否真当无碍。 可另一边,李师师也回过味来自己这般行径与剑心险些破碎的异样,在赤鸢姐姐和苏苏的视角上看来究竟会暴露出多少信息和成分。 她当下心中意味难言,又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两年未见的心上人,这份微妙的冲突与克制在脑海里来回拉扯。 而就在女人的身躯逐步恢复自我掌控,又有些纠结是否要在此时醒来之际,熟悉的声音在意识海内幽幽响彻。 “师师姐,你先装作别醒吧。” “你的信里和今天的作为都让一些东西藏不住了。” “我直接说结论好了,你喜欢江溶月,不是一般的那种喜欢。” “虽然我个人和赤鸢都对此并无看法,但溶月对此是什么想法,你不想知道吗?” 李师师闻言先是一阵心虚又是感到社会死亡般的强烈羞耻感,五味杂陈间又是只觉得时机不对劲,但凡两人要是早上个十几分钟来到这里,自己就不会被看得这般彻彻底底,而且两人一回来就把自己看穿的现实也让她有些无法接受。 而且另一方面,苏苏和赤鸢姐姐对此毫无波澜的态度更让她觉得好怪啊。 为什么我花了五年才逐步接纳,如今内心还有些疙瘩的奇怪事情,你们回来没多久就马上接受了! 这样不是显得前面一直在为此烦恼的自己很蠢吗? 可恶可恶可恶。 好想掐死自己。 这种混杂着不安且奇异、被认同的喜悦、被看穿的社死、失而复得的悸动、渴求知晓答案的期待的种种情绪与念想,在刹那间宛若染缸一般搅在一起,形成了极为别扭的状态。 李师师只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剑心险些破碎的后遗症带来的苦楚,加上复杂的心理,让她的装睡计划十分成功,只要任由疲倦而怠惰的身躯继续放空,便是一位合格的睡美人。 苏青安见此唇瓣微翘,又是将这份笑意遮掩住,对着一直没能注意到李师师就在不远处躺着的江溶月说道: “还有一件事情。” 少年望着转过头来的江溶月,叹息道: “溶月,你失踪的这两年里,师师姐一直在找你,在我们到来之前,她便先行一步找到了你的所在,但大抵是因为看到了你自封在云龙瀑底层的姿态,受到了冲击,剑心险些碎了。” “现在我出手让她稍微情况稳定了一些,可依旧会有不小的后患。” “现在事情因你而起,想来解铃人还需系铃人,你背着她回拂云观,这阵子也便由你来照顾她吧。” “【朝仙】的事务有你遗留下的那些信息也能处理,先在拂云观与之住上一些时日好了。” 江溶月几乎是刚听到李师师的姓名,就马上发觉了那躺在远处,一身红衣还沾染着湿气,面色苍白的少女。 她下意识抚着【斩妖】剑柄的指尖颤了颤,便忍不住朝那个方向走去,将之拥入比草地更为柔软的怀里,几乎完全没听明白后续苏青安的一系列安排,只是沉默的颔首表示应允。 此刻与之前那份暖流拂过般截然不同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之一阵发酸又是极为绞痛与悔恨。 两年。 原来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两年啊。 在自封阶段的混沌期间,岁月的流逝宛若一个眨眼般的模糊。 江溶月本以为自己会直接死在云龙瀑之底,却未曾想这份纠缠着自身的现象所展现出的能力本身,只有在自己真诚的愿意死去后,才会趋于消散。 可在有了师尊,有了太虚山当家,有了李师师作为朋友,有了建立【朝仙】的因果之后,她的内心其实不知不觉已然不愿离开这个世界了,故而才能维系着灵魂两年拘在躯壳之间,都没能直接了当的死去。 若是以前的那个自己,怕是在被冻结至身躯失去生机后,就真的不再人世了。 但此刻的少女又在心底自问。 她那时已然不知道师尊与师公是否能在有生之年内回到太虚山,这也是会遗留下那道宛若遗书般信纸的核心理由,另一边【朝仙】也留下了足够支撑出一个明朗体系的诸多信息,也没了牵挂的必要。 而在舍去了这些之后,真正让自己还想留在这个世界上,还想继续活下去的要素,便只余留下了一个…… ——李师师。 65.苏青安:李师师要结婚了。 江溶月的心情复杂,却又有些迷惘。 在李师师独自离开去天下游历的最初一年间,失去了唯一真实锚点的她便已然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 最初的一年里,大脑并不混沌却被无尽的幻相与虚假所迷障,日常生活趋于艰难。 可即便如此,少女感受着那并未扩散只是分外寂寥的伽蓝与不断踏空的失落,却明白其实自己并不在意失去了唯一真实的道标。 比起失去灯塔后在漆黑无垠的海面上进行着无望的漂流,她更畏惧于失去了陪伴于身侧的熟悉身影。 故而在彼时的三月初九,江溶月在拂云观间望见那熟悉的人影之际,便是已然处于被精神上的顽疾缠身,在万般迷障中不得解脱的状态下,也依旧能对着那人流露出温润而自然的微笑。 她想可能是因为自己从来便没有什么朋友。 毕竟江湖里游历的同性并不多,能与自己这种嘴笨冷面,又从不在一地多留且不去刻意社交的人做朋友的家伙就更在少数,故而才对李师师在某种意义上情有独钟,分外看重。 可江溶月倏地反问自己,若她才与烛九阴相遇之时,便已经知晓自己的能力正体为何,是否还会愿意付出那般代价进入登楼态? 而几乎没多久就得出了答案——依旧愿意。 江溶月是坏女人,以普世的观念来讲,大约便是如此。 她会愿意为了那人诞生的一些小情绪,让其余世界的自己反复牺牲的死去,并为之甘之如饴。 可即便是江溶月这样不对劲的人,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也开始为这般意味难言的关系为之迷惘。 只是……朋友吗? 或者说,家人吗? 少女是不懂情感,可她对普世的道德观念和社交关系都很了解,以逻辑层面进行推断出来的结果来看,这不应该是对朋友的态度,甚至对家人也不应该忽略自己至此。 江溶月瞥了眼怀中娇软的人儿,那张苍白的面孔与下意识微蹙的眉宇,乃至未染口脂色泽颇淡的唇瓣,最终又是透过穿过腿弯,贴合对方混匀大腿的手掌蹭着微微濡湿的裙摆,再度深刻理解了苏青安的那句话。 【她便先行一步找到了你的所在,但大抵是因为看到了你自封在云龙瀑底层的姿态,受到了冲击,剑心险些碎了。】 她垂下眉眼,唇瓣翕动,轻声问道: “她……找了我两年吗?” 苏青安想了想,理所应当的道: “你觉得你失踪了以后,她能安心的继续游历吗?” 他继续反问: “如果李师师失踪了,溶月你还能安心的继续经营【朝仙】吗?” 江溶月老实的说道: “不能。” 此刻蜷缩在对方怀里努力装睡的某人唇角不自觉上扬了一点,又是很快将之按捺了回去。 赤鸢仙人瞥了眼自己的弟子和李师师,又看了眼苏青安,只觉得看懂了又没看懂,自顾自地伸出手指逗着手掌心里的白雀儿,戳着这只白雪团子,陪“女儿”玩奇奇怪怪的亲子游戏。 她的想法和苏青安差不多,是一定程度上的放任主义。 而别说是现在的符华,哪怕是原本世界线的仙人,对弟子的要求基本也只有那几句言简意赅,其中除却入魔必斩对一些人来说较为铁面无私,其余的都并不过分,也从未干涉个人感情和取向的余地。 所以,现在的她就更是旁观主义。 准确来说——不支持,不反对,不提倡,不歧视,不干涉。 苏青安则在此刻将以前潜藏的月老属性暴露无遗,若是按照李师师的性格,自己完全不会主动去提及险些碎去剑心,持续找寻对方两年这种事情,但以他的立场就直接一次性给掀了干净,变相使得江溶月十分愧疚,完全没能注意到自己怀中的人其实在装睡。 三人慢悠悠地朝着拂云观的方向走去。 期间苏青安默默地观察着李师师的微表情只觉得很有趣。 符华则逗着小汐玩,完全没提及对【朝仙】的看法,也没马上问询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一是由于羽渡尘筛选出的信息本身已经满足了她对外界岁月流逝的认知。 二是赤鸢仙人本便过着基本与世隔绝的生活,在那段由于【异闻带】出现,妖魔消弭,崩坏不存的时代里,她基本就没怎么下过太虚山。 虽然如今关于【异闻带】的记忆在修正力的干涉下逐步消弭,可依旧不会改变这个人原本就十分淡泊的性格。 而由于一点也不八卦,她对自己徒弟和李师师这个熟人的感情问题和纠葛也没什么兴趣。 基本上只有关于苏青安的事情才能让仙人萌生出近似凡人的心绪与念想。 同时,符华也认为现在需要给自己的徒弟一点整理心绪的时间。 毕竟她和能用末那识被动感应对方情绪的苏青安不同,在没用羽渡尘悄悄窥伺的前提下,完全没能发觉江溶月其实并不在乎那种能让常人三观崩溃的能力真相,当下只认为对方是借着坚韧的意志和半懂不懂的迷惘间勉强消化了这个事实。 即使不多给一些独处的时间,也实在不适合多加交流问东问西。 而要是再加上江溶月被冰封两年,刚刚复活不久的状态,就更是如此。 何况符华通过苏青安的试探也看了出来,江溶月和李师师之间的关系还处于十分朦胧,互相拉扯的诡异阶段。 前者通过反应能得出也有着几分类似的意向,这个她不觉得奇怪。 后者就属于知道自己不对劲了,但还在被心底的枷锁束缚。 同时还能很明显的看出来,江溶月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明晰。 毕竟这孩子一直很缺爱。 因为从未有过足够形成区别的经验,所以没办法精准的去区分出内心给予的真相。 但符华秉持着不干涉的理念,也并未有直接给两人各塞一枚羽渡尘互相被迫开启坦白局的想法。 在她想来,便是不去干涉半分。 在这个时代,她们也迟早会由于年龄的拘束开始不得不去思量起相关的问题,到了彼时终究会陷入忍不住互相试探开大的阶段。 而江溶月则处于十分心烦意乱的状态,她对自己身上缠绕的诡异现象的由来与真实毫无感想与兴趣,却对关于怀中人的念想乃至与之有关的事情分外在意。 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师师真的找了自己两年的时间吗?她又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苏青安任由这孩子烦恼了一会儿,在走到半路时,才装作无意间般,一本正经的说道: “溶月,我在师师姐的留下的信里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了,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我还蛮好奇的。” 符华:…… 江溶月:!!! 李师师:??? 江溶月闻言咀嚼着胸腔间蔓延而上的复杂情绪,任由这份奇异的新鲜感触涌上心头又将之强自压抑,浑然没注意到怀里差点没装下去的李师师那一瞬间差点失控的表情管理,只是让止水之境最大程度的管理着身躯的呼吸与心脏跳跃,才口吻略有波动的低声回答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游历的时候遇到的良人吧。” 为什么? 如果是作为朋友的话,到了这个年纪的李师师能遇到自己合乎心意的人,自己应该为她觉得高兴才是。 可现在的她不仅一点也不觉得高兴,还觉得有些难过,以及强烈的不愉快,甚至有一种从未品尝的情绪化为缠绕着心脏的毒蛇,萃取出鲜亮的尖牙研磨着全身上下,在心湖里涤荡出阵阵波澜。 那是名为嫉妒的毒。 但少女并不明白,她体会着这份五味杂陈,意味难言,心下茫然。 难道她其实不希望李师师有所归宿,去与人成婚吗? 可是为什么会不希望她会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会为此觉得不喜欢和不开心? 江溶月不懂,但她理解了自己对着李师师存在着一种自己都无法克制的占有欲,她不希望对方会被其余的人标记出主导权,不喜欢对方与其他人缔结更深的关系和契约。 正常人对朋友会产生这种感情吗? 可是她就不正常啊。 此刻的少女分外苦恼,让氛围一时之间有些沉闷。 苏青安瞥了眼有些绷不住的李师师,用末那识帮助她的表情管理和整体演技修饰了一下,以防暴露。 虽然江溶月现在的状态大约察觉不到,但要是李师师自己出岔子了,就不可能不被发现。 他现在对这两人的性格十分了解,一个榆木脑袋,一个胆小鬼,要是任由她们互相拉扯试探估计可以上演一部晋/江风百合文的深情虐恋。 不如直接在这个时候多拉一点进度条,以免后续又整的磕磕碰碰。 而且在仔细思考了两人在一起后的未来,少年顿时觉得很有促进的必要。 江溶月是孤寡人且先不提,以她的观念里估计一生都会将太虚山视为不能远离太久的家,完全不用担忧以后的人生里彻底脱离两人的视野和轨迹。 可李师师这活泼跳脱,恨不得满天下乱跑的性子,再加上不俗的外貌条件和文化素养,身上还背着【一剑沉江】,【天下第一】的称号,便是这个年纪想找到一位良人也并不困难。 而她一结婚,总不能直接定居在朝仙城吧?看这剑心险些碎了的架势,一旦成婚,她大抵就不会愿意距离江溶月太近,甚至会故意跑到距离这里比较偏远的地方生活,也就变相等于和太虚山疏远。 虽然苏青安和符华都不是社恐人,但都因为种种缘由生活满自闭,要是已经有所亲近的人能以合理的理由,让对方心甘情愿接受的拘束,从而一直放在眼前晃悠,那必然不是一件坏事。 故此。 苏青安想了想,选择加了一把火: “连你也不知道啊,那可能是这两年内心灰意冷的时候碰见的。” 少年自然地从袖中抽出一张信纸,叹息说道: “师师姐一向性格比较极端,可能觉得累了就想随便找个人嫁了吧。” 苏青安在下完心理暗示后,对着抬眼望来的江溶月挥了挥上面鲜明的字迹,末那识涤荡出无声无息的波动,神情则恰当好处的流露出几分无奈: “你看这信纸上写的,她似乎打算不久便成婚了。” 此时此刻,正在装睡的李师师心中全是问号。 我什么时候打算成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可恶,苏苏你在干什么呀! 她以前对这个人捏脸喂饭举高高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被对方这样高强度社死的一天。 苏苏你恩将仇报! 不过李师师想归这么想,但她也大约猜出来了苏青安的计划为何,在先前就开始努力地竖起耳朵听某个人的回答和语气到底如何,试图窥探出其心中想法。 而这个问题明显比之前的试探更加直接而直球,但以溶月的性子,便是真有着那种想法,大抵也能伪装出一副并不在乎的样子。 一想这里,李师师内心既有一种无论对方做出什么回答自己都不会彻底幻灭的窃喜,又有一种似乎怎么样都得不出确切答案的失落感。 总之就是,心情十分复杂。 而江溶月几乎是毫无防备地中了这道连环套,当下顺着心理暗示,看见了末那识由着自己脑补所营造出来的几段话,完全没注意到怀中人的小心思。 她在心中碎碎念着自己脑补出来的对方婚姻后选人,只觉得有诡异而淡泊的杀意不自觉地拂过意识海间的心湖,起伏出阵阵波澜,又是幽邃的恢复平息。 江溶月淡淡道: “放心吧,师公。” “师师不会这么任性的,我相信她选择的人都是有担当也有资格配得上她的人。” “如果不是,我认为那些人也会自己选择知难而退。” 苏青安感知着对方明显的情绪波动,以及如今这道话里有话的回应,心中了然。 江溶月对李师师不仅有好感,还有着一定程度的占有欲。 很好,也没有榆木脑袋到连吃醋都不会的程度。 既然很明显的发现不是单方面暗恋的话,那这件事情就很好解决了,多独处一会儿,让师师姐丢个直球不就完事了? 当下,少年便轻声道: “师师姐的年纪确实不小了,她会有些着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在江溶月怀里的李师师本来还为对方的回应感到有些失落,但现在却很想咬人,那种五年不见的想念与久别重逢的欣然都被年龄这个敏感的话题转为恼羞成怒。 可随着末那识的提点,她忽然发觉在江溶月说出那几句话后,抱着自己的动作则不自觉收紧了些,脑袋也不自觉更贴近对方的胸腔处,感受着那份发育良好的柔软和之后清晰入耳的心跳声,顿时就被美色浇灭了怒火,也大约能明白对方并非如话语上浮现的那般冷静。 这不是变相说明江溶月对自己不怀好意吗? 等等。 李师师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最初就是江溶月不对劲的嘛。 为什么她反过来会纠结这么长时间啊? 而就在这只花魁陷入纠结之际,苏青安正在继续助攻: “她的身体最近会比较虚弱,我此后会在云龙瀑里放些草药,但这些药物都需要将之逆转为温泉才能发挥出最大效用,我和你师父都不方便,你最近这些时日便负责带着她来一起沐浴吧。” 此刻刚察觉到自己对李师师有不对劲心思的江溶月想进行推诿,却被某人直接堵了回去。 只见男孩眨巴着分外纯然的眼眸,一本正经的补充道: “就和以前一样,你们几年前不是经常一起洗澡吗?” “都是女孩子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除非……” 苏青安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着那种可能性一般,让心虚无比的江溶月完全不敢反驳,当下便应允了下来。 而到了这时,他才侧过脸庞,按捺住笑意,自然而然的道出了自己的见解: “不过那样也无所谓就是了。” “溶月要是能用这种方法帮我把师师姐的后半辈子留在太虚山,华也会蛮高兴的。” 一直在撸小汐的仙人则抬眼扫了一下几人的面孔,依旧无言,显然毫无反驳的意思。 江溶月迷茫了一阵,又觉得师傅师公不愧是仙人,连观念想法都和普世大不相同。 而在她怀里的李师师则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上当了。 可由于要维系装睡的人设,她只能暗自吐槽。 江溶月看出了自家师公的意思,鼓起勇气,认真问道: “师公怎么知道,师师她愿不愿意?” 苏青安的步伐微顿,唇瓣微翘,轻声说道: “她能因为你的死,万念俱灰地选择陪伴着你自我埋葬在云龙瀑之地,也为此距离修为丧尽仅差一步之遥。” “其他的又有什么不可能。” “况且。溶月,你认为修行太虚剑气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濒临剑心破碎?” 66.不准欺负小动物! 苏青安作为曾经两次都陷入剑心险些破碎状态的亲身经历者,很清楚剑心破碎的理由为何。 第一次的接近破碎,是对未来的无望与深刻到扭曲自我观念的强烈动摇。 第二次的险些破碎,是对竭尽全力却依旧赢得悲惨结局的自我怀疑,乃至几乎寂灭的意志。 简单来说,强烈到颠覆一直以来三观的认知与长久的负面情绪冲击,以及任何足够颠覆常规自我认知更新迭代范畴之外的【自我】崩塌,都足够让恍若半身的剑心在刹那的拉拽下趋于破碎。 江溶月也很清楚这一点,她曾被师尊教导过如何才能抵达太虚之境。 对于心境抛却掉那份残缺外最初就极为优秀的她而言,只要拥有清晰且稳定的自我认知便能自然而然地渐进至太虚之境。 若非这两人直接人间蒸发了五年的岁月,想来以她原先的进度如今已然进入太虚。 故此,少女也很明白剑心的意义以及它会破碎究竟代表着多么深刻的问题。 这意味着对李师师来说,江溶月这个人的存在已经是她【自我】当中不可缺少,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简单来说,少了自己不能活。 而此刻蜷缩在江溶月怀中的李师师忍不住将脑袋埋在了胸前山峦的更深处,她的面色染霞,唇瓣轻抿,睫毛都不自觉的颤动了几下,显然是被这种当面分析自己心理活动的社死现场感到了极为剧烈的羞耻感与情绪波动。 可恶,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波三折且不提,为什么自己还在被苏苏公开处刑? 虽然很想一口气跳下来把某个人的嘴巴摁住捏脸,但她还是选择了忍辱负重的继续隐忍。 因为……现在要是不装了不就更尴尬了吗? 所以摆在她面前的便只有继续装睡的道路,否则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逃避可耻但有用。 苏青安望着这人悄悄将脸蛋埋在江溶月胸前的模样,却还是眼尖地发现了对方染红的耳尖,心中不由感叹自己好长一段时间没被满足的恶趣味在这十几分钟里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身边能与之进行类同对话的,已然寥寥无几。 经历了两次重启后,以往的人际关系与友人都埋藏在时光上下的细沙之间,永久无法进行所有的交接和吻合。 若这个世界没有赤鸢,他依旧要过着禹禹独行的时日,等待着不知会以何等方式抵达的死亡。 少年想自己其实似乎越来越不贪心了,若是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他必然无法接受注定会由于寿命而永久分别的相识相遇。 可事到如今,他经历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更明白这对于李师师而言却并非多么令人难过的一件事情。 这只是普通人理所应当应该去度过的完整的一生,只要过得幸福美满,百年的岁月便是短暂也足够编织出应有的意义。 生命与轮回莫过于此。 所谓的长生本便不应该是这个文明所拥有的常态,便是在上个纪元融合战士这般永生的技术也处于无法突破的瓶颈,固然可以使用一些方式增进寿命,可也至多不过数十载。 如果说无法长生便是一件叫人觉得悲悯的事情,那古往今来多少人要落入这个范围? 故此,苏青安决定任由她们自己来选择。 这是她们自己的人生,也只有她们自己才有资格去进行扭曲与改变。 无论是要绽放在这个独属于她们的时代,葬于太虚山之下;还是要选择以各自的方式迈入永生的道路,一同走向未来,去面对着崩坏的千军万马,都是唯独她们自己才可以去做出的决定。 现在的苏青安只认为自己有对符华任性的资格,对于其余亲近的人都会刻意不让自己的要素影响干涉对方对自己人生的抉择。 哪怕如今的江溶月迈入太虚之境后,便是不用登楼态都能在后时代抵达世界顶峰之列,使用登楼态后更是除却约束和终焉之外难寻敌手,是真正意义上千载难逢的良才美玉。 可少年依旧没有诞生出让对方作为太虚山上长存不死的势力成员的念想。 正是因为他深刻了解了江溶月那扭曲的性子,所以才更是连半点意愿都不想生出。 现在的苏青安毫不意外,只要自己问她能不能永生不死,一直陪伴在赤鸢身侧,对方就会不假思索的选择同意。 江溶月就是一个连自己死活都不在意,只在乎这份零星的爱与温暖的人儿。 但要是她真和李师师在一起了,这种选择就是连带性的裹挟,让人必须更加慎重的考虑。 为此,苏青安已经决定对此事绝口不提。 不过这依旧不妨碍自己在目前当月老就是了。 少年的面上不变,继续说道: “你心中知晓便可,师师姐的面皮很薄,要是让她知晓了你知道这件事情,恐怕会觉得很不自在吧。” 江溶月:师公真善解人意。 李师师:呵呵,虚伪。 符华将这两人心中截然相反的心理活动收入眼底,唇瓣勾了勾,低垂着眉眼抬起望向不远处的拂云观。 偌大的云山雾海之间,这是唯一的家。 而在遇到苏青安起,这里似乎也恢复了很久很久之前才有的热闹。 她笑了笑,随着几人迈入了拂云观,氛围其乐融融,分外美好。 然而,这当中完全没人发觉自己是不是遗忘了些什么…… …… …… 同一时刻。 太虚山中的如游龙般摇曳的迷雾当间,袖珍模样的小女孩迷惘的坐在卷轴上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朝前进发,她的小手里捏着快凉掉的肉包子,眨巴着一双蔚蓝的大眼睛,很是可怜兮兮。 小玄独自在山林当中飘荡着——因为完全追不上李师师的御剑飞行——从那肉包子快凉了也没将之吃完的细节来看,此刻的她估计不仅觉得很孤零零,还有些害怕。 就算其实自己很能打啦,也能理解李师师找了溶月太久,好不容易得到线索的激动,但怎么可以就这样把我丢下! 她整理了一会儿心绪,不高兴地鼓着腮帮子,吃了口肉包,生气的口胡道: “武装人偶是身边一小时没人说话就会死掉的小动物,一定要让师师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 嗯,这样愧疚的对方一定会买好多好吃的来补偿自己的! 小玄畅想了一会儿这样的未来,又觉得这次肯定竹篮打水的李师师估计在蹲在角落哭唧唧。 故此,她善解人意地决定在附近飘荡一会儿,再顺着对方先前走过的方向迈步。 而且说不定师师很快就回来找自己来道歉了呢。 于是小玄抱着这样天真的想法,在卷轴上任由自己开始睡大觉,进入待机模式。 然后,五个小时过去了。 月华垂下,银河倒悬。 在这寂静无垠的夜里,习惯性跑出来欺负小动物的白雀儿好奇地坐在卷轴里面,侧着脑袋望向依旧在呼呼大睡的小玄,想了想用爪子把对方的一绺发丝从滑嫩的肩头拽过来,然后反复将之晃荡在口鼻处。 旋即。 它像是害怕对方会打喷嚏一样提前振动着羽翼飞走,又是悄悄望着小玄被痒醒的模样,问道: “小玄在这里干什么呀。” 小玄恍惚了一会儿,望着那只唯独羽翎尾端才有些许赤红的白雀儿,以及那宣告着时辰已晚的夜色,只觉得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事态,只是下意识的回道: “是小汐呀,我在等师师回来找我呢。” 苏暮汐疑惑地变成了小女孩的模样,她比小玄要大只很多,当下很自然地将之抱在怀里,眼底流露出几分疑惑,笨拙地撸了撸她脑袋上光滑的发丝,却又十分天然地用着冷淡软糯的声线说出了极为残忍的话语: “小李姐姐好像把小玄忘记了哦。” 她想了想,板着手指头数数一般说道: “小苏和小符也是。” “小江姐姐也完全不知道你在太虚山哎。” 唉?赤鸢和苏苏已经回到太虚山了吗?溶月也被找到了? 我到底睡了几天啊。 此刻十分迷惘的小玄竟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这么多人遗忘的现实,腮帮子微微鼓起,觉得生气又有些泄气。 她悲从心来下,抱着小女孩,蹭着那还未发育的青涩平板,认真且感动地说道: “还是小汐好,她们都是坏人!” 苏暮汐诚实地回应道: “我不是出来找小玄的哦,我只是出来欺负小动物的。” 小玄一时不知道是应该感到幻灭,还是去疑惑这孩子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话。 她在风中凌乱中忽略了这份感动的破灭,纠结了一会儿,幽幽道: “太虚山里的小动物到底做错了些什么?” 苏暮汐瘪了瘪唇瓣,不开心的说道: “因为小苏和小符不理我。” 小玄想了想。 人家还没结婚到想要孩子的时候呢,天天在一起恩爱的时候小汐你确实怎么看都很碍事哎,不理你也很对劲吧。 等等,所以这还是和小动物没关系啊…… 但这只武装人偶还是对做出这般回答的苏暮汐生出了同命相怜的感触,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理直气壮的说道: “那我们一起去欺负小动物吧。” “嗯!” 很显然这个夜晚对于一些长得并不可爱的小动物并不友好。 …… …… 次日。 一只斑白的老虎垂下大脑袋,一双灵性的兽瞳眨动,大爪子像是猫咪一般并排着搭在地上,本该深沉可怕的咆哮从喉咙里滚动出委屈的呼吸声。 苏暮汐化作白雀儿无辜地坐在它的脑袋上,在柔软白皙的皮毛间这只雪团子一样的小家伙,显得颇为适宜。 苏青安看着这只自家女儿带回来的“宠物”,末那识分辨着这只老虎某种意义上颇为哀怨的情绪,无奈地捏着小玄的脸蛋,不顾她眼泪汪汪的模样,幽幽说道: “你已经是成熟的武装人偶了,怎么能陪小汐一起去欺负山里无辜的小动物呢?” 小玄的腮帮子被拉着,本来凶巴巴的口吻都被迫嘟囔起来,控诉的十分无力: “都是苏苏和赤鸢不好嘛,还有师师也好坏,都把我给忘记了,都是坏家伙。” 苏青安有些心虚,但他认定这口锅应该是由李师师来背的,自己和赤鸢刚回到人世不久,江溶月也是才复活,几人当中知晓小玄那时也在太虚山的除却李师师外就别无他人。 偏生这人见色忘友,又忘记对旁人提及,要不是小汐出门玩,恐怕这只武装人偶还在山间睡大觉。 李师师一大早毫无心理负担地被江溶月带去云龙瀑泡温泉了,顺手吃完了早饭,还带着一盒水果捞,大抵由于剑心差点破碎的后遗症,她真当是把小玄给忘得彻底,潜意识里说不定还觉得这只武装人偶还在其他地方待着,毫无牵挂的必要。 这番做派就是明显的罪魁祸首。 故此,少年放开了捏着对方脸蛋的双手,理直气壮的说道: “那都是师师姐的错啊,我和华完全不知道你在太虚山嘛。” 小玄一双蔚蓝大眼睛狐疑的望着对方的脸蛋,又是揉了揉自己被捏红的脸蛋,拽住了问题的核心,质问: “这就是你们在太虚山吃好喝好,完全没有想起还有一只武装人偶等了你们五年的理由?” 一旁觉得有些好笑的仙人将袖珍的女孩提溜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怀里,却是指了指桌案上色香味俱全的早点,摸了摸小玄的脑袋,轻声说道: “好啦,别闹别扭了。” “师师昨天的剑心险些碎去,小玄也别怪罪她,来尝尝青安做的早点吧,这只小笼包里还有蟹黄哦。” 少女葱段般的纤指拿起筷子,夹起一只模样小巧的汤包沾了沾色泽清冽的米醋,又是送递至了小玄的唇边,成功投食。 小玄本来是想拒绝的,因为这显得自己太好搞定了一点威严都没有。 那样怎么可以! 但第一次被赤鸢这样投食实在有点叫人觉得迷迷糊糊,还是一不小心上了当。 她暗自下定决心吃完这只小笼包就要对赤鸢发出控诉。 可在薄而嫩的外皮被牙齿咬碎之后,迸发出的鲜美汤汁卷入口腔,逸散而出的肉沫和蟹黄挥发出各自的口感与魅力,又有米醋的清香作为味道的基调防止腻味,综合出了极佳的体验。 ——为什么这么香啊? 她咀嚼着汤包,心里那点零星的悔恨几乎很快就被对美食的欲望冲刷的一干二净。 小玄内心残留不多的尊严和坚持还在勉强作祟。 她想了一秒的瞬间,决定再吃一个就翻脸! 这只武装人偶这样想着,就自己主动拿起了筷子对着桌案上的汤包伸出了小手。 于是。 等到小玄将桌上的汤包吃完后,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的雄心壮志,沦为了美食的俘虏和欲望的信徒。 至于那点仇恨,则被践踏在脚底下,再也看不见了。 仙人对这般大型真香现场毫无意外,只是默默地递过一杯甜口的豆浆。 苏青安望着这一幕,沉默了一会儿,觉得事情是不是有些歪楼了。 自己本来不是在试图教育对方不要这样陪着小汐乱来,随便纵容对方的坏习惯吗? 为什么现在就变成自己在道歉,还搭进去了自己没来得及吃的汤包? 这样子教育的意义不是瞬间就没有了吗? 少年瞥了眼赤鸢眼底的笑意,严重怀疑这是在纵容溺爱,当下将视角转移至了某只罪魁祸首上。 只见本来还在打滚儿的白雀儿念此徒然安分了起来,它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可爱的模样,此刻歪着脑袋,一副自己半懂不懂的懵懂,小爪子则拽了拽身下动物的皮毛,暗含让虎无法忽略的威胁之意。 本来委屈巴巴的大老虎瞬间恢复了自己身为山林之王的威严,从喉咙里滚出的声线也趋于正常,只是隐约还能分辨出一丝悲哀的意味,眨巴的兽瞳垂了下来,身后尾巴一扫一扫,看起来颇为喜感。 苏青安将这些细节尽收眼底,只觉得有些脱力,无奈地问道: “小汐,它说你老是拽着它脑袋上的王字,逼迫着自己在太虚山上追着蝴蝶和云崖海的支流玩,是不是真的?” 苏暮汐悄悄挪了挪小爪子,身下的大老虎颤抖了一下,却是连喉咙都不敢发出声音了,她转为小女孩的模样,就这样骑在这只大猫猫身上,两只幼嫩的手拽着老虎的耳朵,认真说道: “我想和猫猫玩,可是太虚山没有猫。” 她有些不开心,显然是觉得这么大只的猫猫不够可爱,所以心怀不满: “所以只能选大只一点的了。”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这孩子怎么有点答非所问,自己明明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啊。 他语重心长: “那也不能就这样欺负人家啊,小动物也有自己的生活,你看它多委屈,本来很威风凛凛的样子,现在就和放大的猫猫没有区别。” 苏暮汐拍了拍大老虎的脑袋,它连忙从咽喉中吼出颇具威严的音浪,不知为何十分听话,她满意的颔首,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看,小白还是很厉害的,比普通的小猫厉害多了!” 这只被唤作小白的老虎闻言颇具灵性地多吼了几声,然后被男孩冷漠地拍了拍脑袋,顿时委屈的将音浪吞没进喉咙里,仅存一阵哀怨的余音。 这里就没有自己能惹得起的两脚兽吗? 为什么一个一个看起来都这么可怕? 苏青安浑然没有自己也欺负了一下对方的自觉,只是诚恳的说道: “你不能用武力让人家屈服,要以德服人知道吗?” 苏暮汐眨巴着眼眸,面上寡淡的表情叫人看不穿心中所想,就这样撸了撸小白的大脑袋,揉着柔软的皮毛,说道: “可是它就是很乖啊,我完全没有欺负它,小白都是自愿的,对吧。” 这只看起来很聪明的白色老虎闻言垂下兽瞳,点了点大脑袋,两只并在一起的爪子看起来很是乖顺。 苏青安幽幽无语。 若是一般的家长可能会开始纠结,最后选择放过。 毕竟完全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小孩子说话语序就是这样,还是因为对方在为了避免说教而开始装傻。 可作为与末那识链接着意识的苏暮汐来说,她在某人面前完全毫无遮掩的余地可言。 少年望着她因为面无表情从而毫无破绽的可爱脸蛋,伸出手掌开始像揉面团一般将之拉回捏来捏去,然后淡淡的判断道: “说谎。” “你是在昨天晚上揍了小白几顿后对它的灵魂进行了支配,因为它没成功抓到完好无损的活蝴蝶还揪了一会儿它的耳朵,还喜欢拽起它的尾巴来打草地,是坏小孩。” 苏暮汐变回白雀儿的样貌,逃脱出了对方的魔爪,她躲在仙人的脑袋上,原本有些空虚的气势顿时充足无比,当下便是理直气壮的说道: “明明是小苏教我的,我才不是坏小孩。” 苏青安有些迷茫,自己什么时候教过对方欺负小动物了,他怎么不知道? 然后,末那识很快回馈给了自己有可能与之相关的答案,由此曾经的话语落入耳畔。 【小汐不能通过索取与恳求来抵达自己的目标,你要记住等价交换的原则。】 所以…… “那你到底和小白等价交换了什么啊?” 苏暮汐想了想,认真道: “它获得了最宝贵的智慧!” “要是一般的笨老虎,肯定会忍不住哈小苏了,但你看小白就很聪明,它一眼就看出来它谁也打不过,就很老实,是好孩子。” 苏青安闻言瞥了眼那只哪怕获得了自由,也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跑路的老虎,大抵认同了这个说法,一般的动物所能拥有的危机本能不可能看穿这具孱弱躯壳之内的本质为何,在这种前提下自己的体格在对方眼中应当不具备威胁力。 可前面拍它脑袋的时候却还是很乖,这只能说明这头老虎奇妙的拥有了察言观色的能力,能通过苏暮汐对其他人的态度变相排列出一套危险度排名,由此才会变得十分安分。 但很明显,正常的猛兽无疑不具备这般知性的判断力。 可苏暮汐什么时候拥有了给小动物赋予智慧的力量了? 最开始苏青安只觉得这孩子对这只老虎用了灵魂支配,因为这并不奇怪也并不困难,原理无非是利用精神侧上的震慑与压迫,使得一次性抵达甚至远超驯兽师多年训练与培养的结果。 但现在看来,大抵是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一种能力。 至少可以确认,在上个纪元她刚初生的时候并不存在这种技能。 那大约就是因为汲取了一点末那识的性质,所以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进化和改变。 但这也并不值得意外就是了,苏青安那时就认为这枚羽毛会在末那识当中获得类同进化的好处。 可记忆逐步恢复与“女儿”蹦出来的现实则让他对此并无细究的兴趣,却不曾想会在试图教育的时候将这个事情变相拽了出来。 少女忍不住戳了戳白雀儿的侧面,让它耀武扬威的模样顿时倒塌,在绸缎般冬灰色发丝间滚落至了她的手心里,一团雪球般的蜷缩着,很是乖巧。 她唇瓣微翘,说道: “就知道狐假虎威。” “青安说的没错,不能随便欺负小动物哦,丹朱当年都没你这么过分。” 白雀儿晃了晃小脑袋,振振有词: “这是等价交换!” 苏青安幽幽道: “那在小白没这么聪明之前,你怎么和它商量如何交易呢。” 苏暮汐认真道: “我先是和它讲道理,然后讲不通,只能让它好好听我说话。” 男孩从少女的手里毫无障碍地拿过了白雀儿,戳了戳它,问道: “所以你揍了它四顿?” 白雀儿想了想,道: “是这样。” “然后我就和它签订契约啦。” 苏青安迷茫了一会儿,签订契约是什么鬼,这孩子到底是真获得了意思就是这个的能力,还是以前总是和卡萝尔和时雨她们看一些设定复杂的动画片啊。 少年按捺住了自己吐槽的欲望,问道: “那你们之间的契约内容是什么?” 苏暮汐挪了挪小爪子,回答道: “很平等的契约哦,我让小白变聪明了,它要一直陪我玩。” 苏青安总觉得这个玩的定义若是细究起来,大概就和中世纪的奴隶主没什么区别,但当下又觉得要是小汐一直没人陪着玩,老是待在自己和华身边也挺麻烦的,要是能天天骑着小白去山里野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 少年做出了选择,他意味深长的瞥了眼那只大老虎,流露出几分怜悯的叹息,说道: “那你以后不能一直欺负它啊,让小白一直追着自己影子跑这种事情,以后还是别干了,太缺德。” 苏青安纠结再三,还是没能说出那句以后你的饭都给小白吃这种魔鬼的话来。 虽然小棉袄有时候是黑心棉,眼泪汪汪的模样也很可爱,但现在这样好像也不错。 苏暮汐有些半懂不懂。 但家长都允许自己养小白这件事情,她听得很明白。 当下白雀儿便是开心地蹦回老虎的脑袋上,耀武扬威地用小爪子拽着那个可怜兮兮的王字,指挥着小白朝着观外跑去,倒是比当初在心象世界里骑着海鸥的模样更像是小将军。 “好耶,那我出去玩啦。” 苏青安望着对方欢脱的背影,一时心绪难言。 这种情感很微妙,像是把孩子送到幼儿园以后一身轻松,又会觉得有些不自在且担忧的父亲做派。 少女抿了口还未凉的豆浆,她以前早晨的饭菜大约都是咸菜配白粥,做饭的人不是自己便是小玄,到底是没有某人来以后这样丰盛。 这些食材都是【朝仙】的人从山地下送上来的,否则五年没住人的拂云观确实没什么能用来做早饭的材料,再看看拂云观旁边连通着出云阁的新桥,组织的意义还未彻底显现,便已然露出了几分好处。 否则按照两人飞来飞去的做派,怕是待到地老天荒也想不起为之建造出一道新桥。 小玄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她倒是不生气了,却反应过来自己还没问这两人为何一走就是五年,当下便拽着仙人的衣袖,开始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 不过两人也唯有在【浮沫】世界所经历的光怪陆离可以能拿来说道说道,真当进入【异闻带】的故事除却描述一下那个世界泡内荒芜之外,便只能陈述一下出来的过程和经历,几乎用个几句话就能总结个一干二净。 小玄听完有些后怕: “这么说,赤鸢你和苏苏其实在里面就待了几个时辰?连一天都没到外界就过去了五年?” 她觉得这个时间的流速差实在是有些不讲道理且离谱: “那你们要是真待个十天半月的,是不是真能把我重新拖到没电啊。” “怪不得走前的时候说时间不确定呢,【异闻带】什么的也太可怕了。” 苏青安有些心虚,理论上没有自己这档子事就不会发生,尤其是作为罪魁祸首的他也不能完全确认是否还有其他的【异闻带】存在。 如果存在,那为了杜绝伏羲的诞生可能,无论如何都要将之消灭。 其实问题还是在于这次的【异闻带】背后所引申出的扭曲历史过于特殊了,硬生生让一道体积颇大的世界泡以及一道量子之海的支流融入了本征世界,否则完全不会这么棘手。 这次事件如果抛却掉时间流速的问题,两人将之拔除的过程当中其实也没遇到多少困难的事情,真正意义上耗费的时间也不到一天。 实际情况上,对全盛时期的符华和残血但还是很强的苏青安而言,这个世界确实也无法给予太多难题。 哪怕是对于崩坏意识来说,捡柿子挑软的捏这个道理也并非不会懂,一如当初伏羲一来,祂便马上跑路一个道理。 虚数之树上的叶子世界何其繁多,何必逮着一只硬苦头摁啃?这已经超过清道夫的权限范围之外。 苏青安在回答完对方的问题后,开始反过来对着小玄问询起诸多五年来的事项。 哪怕两人都能在用各自的手段得知很多外界的信息,可是必然有很多事情是外界所不知晓,只有小玄这位参与者才能知道的东西。 而两位当事人昨天又是那样的状态,总归不好多问。 毕竟在江溶月和李师师的视角里,创立【朝仙】完全就是独断的个人行为,并没有经过赤鸢仙人的首肯,便是做的再好,势力发展再优秀,也并非是值得夸赞的事情,反而可能是会被做责问的地方。 故而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心虚,几乎是提都不提这些,饭桌上也只愿说一说无关乎【朝仙】的见闻和出游时的感想。 虽然这些苏青安和符华也不是不愿意听,但相较之下,还是其余的东西比较诱人。 很显然,小玄对此就毫无顾虑可言,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将两人遮遮掩掩的东西如竹筒倒豆子般一次性说了出来。 比如李师师说是要走遍神州,可真当去旅游以后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是一个隐性路痴,天生方向感极差,每次都要依靠小玄来定位,否则总能偏移自己最初的目标来到奇奇怪怪的地方。 比如江溶月是一个放在上个纪元也极为恐怖的加班狂魔,基本一天有18个小时都在处理关于【朝仙】的各种工作,在人手不够的时候还恳求过自己来当会计,在门内的声望极高,号称是算无遗漏到能够胜天半子的女人。 故而在她离开之后,便是留下了极为多的资料和未来路线,都依旧引起了门内的一阵哗然和气势低落,乃至核心人员的恐慌不安。 后续是李师师这个表面上的门内武力担当,被包装起来的【一剑沉江】出来稳定了一下人心,并给出了一个江溶月消失的理由。 ——门主为了【朝仙】的发展使用了禁忌的术法一次性窥探了诸多关于【朝仙】的未来,由此受到了重创目前正在养病当中,并且此生无法再动用演天术这般手段,彻底回归凡俗。 最后一句话显然包藏私心。 那时候的李师师大概已经猜出江溶月的【预知未来】究竟要付出一些代价,当时就决定堵死这个人以后乱来的后路,也顺势破除了这个门主给予【朝仙】的强烈安全感与无需自己思考的怠惰氛围。 对于【朝仙】这个势力来说,江溶月消失的这两年与掩饰她失踪这个说辞,某种意义上刺激了门内的成员,让风气发生了改变,使得让这个组织蜕变到如今能自行运转的地步。 至此她依旧是门主,却不用再承担以往那般如滚雪球般被赋予强烈期待的重担,从这方面看,这一次重生倒是有些金蝉脱壳的意思。 小玄显然对李师师将自己忘记这件事情十分记仇,开始不断说这个小姑娘自己踏出江湖的种种糗事,听的苏青安就很想记笔记。 自从烛九阴那次事件彻底发酵以后,李师师每次出门都很是小心翼翼,完全不敢叫人知道自己是那个天下第一,这个人对自己的实力很有逼数,生怕有个实力不弱的愣头青上来说一声请赐教,然后被穿了帮。 故此,这个江溶月想让之游历变得顺利的名声,反倒成为了一种叫人感到压力极大的累赘。 因为李师师觉得【天下第一】,【一剑沉江】这种江湖诨号难听得紧,完全不符合她的美学,甚至会戳中她心底的尬点。 少女每次在不得不和人应酬的时候,表面高冷,脚趾却都快忍不住打架,长久要保持极端羞耻的状态,偏偏必须得撑起这个花架子的场面,不能流露出分毫破绽,让旁边的小玄看得忍不住一直笑。 久而久之,她对这个名号倒是趋于麻木。 但谁都知道江湖人最喜欢给人取雅号,李师师不仅是天下第一,还是曾经名满京城的花魁,属于难得一见的美人。 她要是一直待在朝仙城或是太虚山也就罢了,可偏生这个人又喜欢去到处逛,那就不得不品尝一下各自江湖圈子另外取的一堆雅号质量如何,简直人生折磨。 可在知晓详情的旁人看来,就除却哈哈哈之外,就只想笑了。 少年忍不住想,这个时候奥托以前的做法就很值得提倡,李师师昨天经历的叫什么社死现场? 他以前和符华走出魔都火车站看到的满城广告和红色横幅才是真正的社死现场,纯度完全就不是一个级别,哪怕至今都会在回忆的某个角落彰显出鲜明的存在感。 而到了现在,苏青安对奥托的看法成分还是很复杂,其实仔细算起来两人没仇,后者只是陈述了九幽之下有可能存在的危机,而前者只是顺着内心不好的预感前去罢了。 没有逼迫也没有诱导。 九幽遗迹与蚩尤本身都并不是人工的安排。 即使是那通打断了表白的电话也是由于符华身负着A级女武神的职位,又恰巧是距离琼华市不远,在这个辐射范围内的女武神都会受到指令,这也并非针对。 那位天命的大主教或许在彼时确实心中有所算计,可苏青安相信关于九幽的任务,他并未动什么手脚,除却选择了旁观之外,并无值得细究的地方,反倒是还免费赠送了一套仿制的弑神装甲。 但想来从符华的视角来看,这个人想来就很可恶。 否则,苏青安觉得华也不会这么快就生出要建造势力的念头。 可估计以赤鸢的性子也不会对这个条世界线的奥托进行报复。 哪怕这个人某种意义上是反派角色,但没了奥托就没了天命这个能统合起整个世界的大型抗崩坏组织。 而在苏青安并不愿意担任这个角色的前提下,对于这个时代,他的存在必不可少。 67.完全拿这个人没办法。 苏青安毫无掌控那般庞大势力的兴趣,他总觉得那样会使得自己不再自由。 在两人的观念里看来,别说建造势力了,管理势力显然就是一件贼麻烦的事情。 不论是一直兢兢业业的奥托先生,还是上个纪元几乎不睡觉的Mei博士,都给予了两者对管理者的最初印象。 但对【朝仙】事务可谓十分了解的小玄却不这样认为,她一边吃着凉爽而甜口的水果捞,一边吐槽道: “放心吧,就算现在强行把【朝仙】这个包袱丢给你们,其实也不会有多辛苦啦。” “脏话累活以及最初最难熬的阶段不都被你徒弟走完了?你们只要当【朝仙】是太虚山的外门就行,本来溶月也是以这个定位来发展【朝仙】。” “而且到了现在,你们当它不存在都可以。” “一个长期没了门主都能自己运转的组织,某种意义上其实已经趋于成熟,接下来再完善一下体系和传统的习惯,就算溶月解脱,你们也能当甩手掌柜了。” 苏青安的反应到还没多少,他某种意义上是局外人。 但赤鸢仙人就能明显的感觉到那种自己将徒弟当成工具人一般放养多年,现在开始收割成果的浓烈罪恶感。 而偏生这份礼物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受了会觉得心理意义上的很怪。 不接受又会觉得自己在践踏江溶月五年的努力与坚持。 仙人在这两者权衡间明显只能选择前者,但真当去想着如何去接受掌控【朝仙】后,她反倒对这个势力的名字有些不适应了。 朝仙,朝仙。 这名字的含义听起来虽不是最直接了当的那种宗教组织,但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 哪怕里面的教义并非是让人去朝拜仙人,而是朝着仙人迈进的自强不息,可这依旧不影响里面的教众认为定期朝拜仙人是基础的礼仪。 江溶月确实很微妙地踩在了符华所无法接受的边缘线附近,虽说并未逾越而过,却随时有着蹭边的危险。 而这还只是势力刚起步的阶段,五年的岁月对于任何一个组织而言都称不上多么久远,此后在时间流逝的演变之下,这份理念究竟又会推进到什么程度也是一个未知数。 小玄吃了口葡萄,道: “赤鸢很担忧【朝仙】的事情吗?” 符华捏了捏她被食物鼓起的腮帮子,眼眸低垂,其中似是蓄着一汪春水,笑意盈盈,轻声道: “还好吧,只是多少有些不适应而已。” 小玄吐槽道: “有什么不适应的啊,【朝仙】的定义是外门,溶月都初步定义了以后门主只能是仙人弟子,也就是说赤鸢你隔着几十年收一个徒弟放在那里挂机就行了。” “世俗的纷纷扰扰依旧与你无关,只是多出了一个传声筒和了解外界的渠道罢了。” “我觉得你和苏苏的生活大概完全不会被影响,或者说就算有影响也只会是正面意义上的那种。” 她想了想,掰起了手指头: “比如下山买菜和日用物品都更方便了,山下乱七八糟会引起麻烦的人也会提前被解决,太虚山上老旧一点的建筑物也能找来能工巧匠来修缮一下,还有就是山上很冷清,山下却变得很热闹,不容易孤零零啦。” “还有还有,朝仙城离这很近,你们的话大概十分钟就能到了。” “而且苏苏不是说记忆恢复了嘛,那你们可以准备结婚啦,以前的话大概就只能在太虚山上随便整整仪式,围观群众大约最多只有村民,甚至只有师师和溶月,冷清的很。” “现在完全可以在朝仙城来举办嘛,肯定会很热闹的,是不是很棒?” 两人闻言不由对视了一下,却又忍不住错开视线,分明是此前约定好的事情,可在被小玄脱口而出的如今,莫名让人心神摇曳。 仔细想想是否结婚对生活的改变似乎也并无多少不同,但这一步是否跨出却在世俗上代表了很多意义,至少对于苏青安来说,他经历的不正常生活并非磨灭掉对结婚这个概念的认知。 而在恢复了全部记忆后,就更是会比以往多出更多复杂的情绪和感怀。 理论上算算经历世界线里所有集合的时间,以纯粹的体感来说,自己都不知不觉二十岁了。 虽然在以前的世界似乎还没到能合法结婚的年龄,但在这个时代已然是应该成家立业的年龄。 反倒是经历数千年岁月麻木掉这些概念的符华对此有些寡淡,可她也不得不在意一些结婚后,涉及到知识盲区的成年人的事情。 融合战士和融合战士结婚是否能诞生子嗣在上个纪元也是一个没人有时间去拓展的未解之谜。 融合战士和行星级崩坏兽就更怪了,怎么想都只能通过实践出真知才能窥探出其中的秘密。 符华想,要是梅比乌斯博士在这里肯定很有兴趣自己亲自上阵来探寻一下人与自然,科学和神学。 可她的第一反应却还是被观念里好久没有机会拉出来晒阳光的羞耻心限制了暴走的想象力,至此选择了将这部分的思考强制宕机。 少女白嫩的脸蛋上毫无波动,仿佛与内心的心理活动处于两个循环机制一般,自然地说道: “小玄说的没错,既然恢复记忆了,但便趁早将这件事情提上日程吧。” 苏青安觉得心脏跳得厉害,但止水之境很快便将起伏的生理波动平息于无,完全不落下风,当下便淡淡道: “我没有意见。” 结婚肯定是一件好事,在这种地方没有什么值得较劲的地方,先喜欢对方的人也是自己,在他眼中这件事情确实毫无回旋的必要。 小玄瞥了两人的脸庞,兴致还未褪尽,心中涌现了一种莫名的感动。 她是真没想到自家的赤鸢也能有结婚的一天,让一个榆木脑袋开窍简直比让一颗铁树开花还难。 可现在奇迹发生了,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放平常心。 这也是理论上作为娘家人的小玄对苏青安一直看得十分顺眼的核心理由。 当然其中也有对方这幅样貌和年龄的缘故,现在的苏苏配着自家仙人,在上个纪元实在有些法律边缘游走的意思,确实让小玄有些替赤鸢感到心虚。 否则换一个情况,这只武装人偶就会拿出被称作为小祖宗的刁蛮劲来,哪里有这样好说话。 可此刻的小玄却会反过来纠结这两人结婚会不会出现不匹配的问题。 当然,她内心还是觉得赤鸢作为永久被定格在十七岁的美人,哪怕展现不出更为风韵成熟的一面,可保质期却很长啊,在这个时代哪里找得到这么好的伴侣嘛,苏苏完全不亏。 比起会过期的糖果盒,永久不会过期的黄桃罐头才是最香的! 嗯,就是这样。 但…… “还是等苏苏长大一点再说吧,不然不知道朝仙城的百姓怎么看赤鸢呢。” 仙人的神情幽幽,但却又是很快发觉男孩的表情显然比自己更加在意的多,忍不住唇瓣微翘,心底的那点微妙感触也随之无影无踪,摸了摸他乌软的发丝,笑着说道: “好啊,那就先筹备着,等我的苏苏长大再说。” 苏青安听着这腻人到叫人无言以对的话语。 到了这时,他反倒有些希望此前符华发觉自己长大了一点的异样,不是对方的错觉了。 但幸好无论是不是错觉,这具身躯都如最普通的凡人一般会自然生长,在李师师和江溶月有生之间,必然会有见证着两人成婚的那一天。 话说起来,让师师姐和现在的溶月直接去云龙瀑里泡澡真的不会发生什么不太妙的事情吗? 这个念头仅在少年的脑海里一闪而逝,便不再深究。 反正都确认了这两人互相都不对劲,那就没有谁亏的说法。 至于是攻是守,是0是1,谁是枕头公主,这种复杂且奇妙的问题,完全和自己无关。 …… …… 云龙瀑。 李师师默默地退至距离江溶月对侧的温泉,两人各在湖泊的彼端,遥遥相望间,视线的温度都被袅袅升腾的雾气隔离而开,互相都无法望得真切。 昨夜为了符合剑心险些破碎,受创过重的设定,少女直接在末那识的帮助下沉沉入睡,所以她是今早才在清醒的状态下去与时隔两年未曾蒙面的江溶月见了面。 只能说哪怕对方没看穿自己的演技。 可是依然好羞耻啊! 这简直羞耻到了她一时间都遗忘了自己辛辛苦苦找对方两年的怨怼与遭遇的那些苦难,心中除却祈祷昨天毫无破绽的忐忑不安外,竟是没什么负面情绪,反倒只有重新见到对方好好的欣然与喜悦。 但李师师缓过神来后,还是觉得不能展现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否则要是表现的太好搞定就很容易被拿捏。 而且江溶月这个人也会完全不长记性。 呵,想死就死,想走就走,想不告而别就不告而别,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坏女人是这样的,真有够渣。 少女的脑袋瓜里的逻辑流程走完后,感情流程就继续暴走,便逐步演变成了这种需要人哄的麻烦事态。 故此才刻意选择了距离对方最远的位置。 她的唇瓣不自觉扬起冷笑,浑然遗忘了昨天装睡时的心虚。 但在泡了一会儿温泉后,李师师聆听着瀑布垂落湖泊间的喧嚣声,以及那持续不息的沉默,稍微从情绪化的状态下冷静了下来,只觉得心底期待一块木头来主动讨好的自己是不是有点蠢了。 哪怕苏苏说了江溶月确实也和自己一样不对劲,也有些图谋不轨。 可这个人的性格就是闷葫芦,还没情商。 她还坐这么远不是一点机会不给对方吗? 可恶,但自己现在坐过去也显得好没面子啊。 李师师纠结地拢了拢身前盛满了冰块的小木桶,里面是带来的水果捞。 这个人要是一直不过来的话,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哎…… 而正如她所想,此刻的江溶月完全没有主动过来哄人的意思。 以江溶月的视角来看,今早李师师不冷不淡的态度,可对于她原本的性子和两人的关系进行衡量后,很容易得出对方不开心的结论。 这份显而易见的疏冷的寡淡即使是连她这般迟钝的人都能明白对方的态度有所异样。 但相较起这两年的不告而别与让对方剑心有恙的有错在先之下,江溶月对此并不意外,可依旧会为此有所黯然失落。 她并不是认为自己不应该获得这样的对待,只是隐约被苏青安昨天的口胡认定了对方快要结婚择婿的现状从而产生了一些畏惧。 ——畏惧这份疏离的理由当中,和这有着关联。 哪怕李师师认为自己重要到能碎了剑心,可这依旧不代表那份情感是忽略了世俗藩篱的爱。 江溶月所相识的那位人儿,是曾经名满京城的花魁,是现在也依旧受万人觊觎的绝色美人。 她是那样温柔而细腻,待人对物又是那样认真而虔诚,便是为人碎了剑心,也无法证明这份重要是否便是出于这份温柔。 江溶月的心很乱,自昨日之后,一直以来天塌不惊的心湖持续起伏跌宕,好似永无止息,更是在那人苏醒后的对待之下变得愈发难熬。 她倏地在这时想起,那人以前坐在院落里题诗作画的画卷,单薄的背影在秋风凋零而下的枫叶间,趋于纤细而脆弱。 自己总是会站在对方的身旁,抚剑不语。 彼时的花魁会静静地瞥她一眼,眉眼之间带着不加修饰的笑意,宛若吹拂过脸颊的春风,足以带走冬末的小雪。 可若一旦深思从今往后这份面容会对着他人展颜出相应的笑容,会给予他人一般的感受,心底里便好似有着烈焰在烧,有名为嫉妒的毒在灼,有唤作惶恐的刀在剐…… 但便是如此,江溶月的面容上依旧看不出分毫异色。 少女太习惯于忍耐与品尝苦楚,便是极端陌生的情绪也能安静地承着受着,这是源自于在那片山林里磨砺出韧性与习惯,她能漠然地埋在雪地里直至死亡也不发出半分声响,也能在狩猎妖魔之前,忍耐着腹中的饥饿、躯壳的伤势、心里的绝望,稳住拿剑的手。 这样的人便是被伤到宛若万箭穿心,也依然能够不动声色,好似浑不在意。 可这份苦楚到底也还是真的,木头开窍总是要担着类似的代价。 她沉默地陪伴着对方泡在这一池温泉之间,这具源自另一个自己的身躯连轻纱都未曾裹挟,仅在水汽的烘托与光线的折射下自行打上朦胧的雾,依稀可见这个年岁兼顾丰腴与纤细的美感,那乌软的发丝宛若水草散开,一同随着瀑布而波澜起伏的水流而律动。 江溶月垂下目光,似是无意去窥探远边姿色更为妖娆的美人,只是将视线凝固在旁边有色彩颇为缤纷的花瓣摇曳回旋的姿态,鼻腔间轻嗅着花瓣被蒸腾出的阵阵芬芳,只感浑身都趋于放松,在温泉的配合之下,神思舒畅地恍惚。 听闻师公说,这是薰草与药物所结合糅杂出的特殊花瓣,能活络筋骨,叫人心情趋于舒适。 他还说,最好是一直陪着李师师泡温泉,这样有助于心冰当中隐层的裂纹继续愈合。 可江溶月有些不明白,为何自己陪着师师对方就会觉得高兴呢。 还是说即便对方正在闹别扭,如果自己不陪着来就会反而觉得更不开心? 在这些方面上十分笨拙的江溶月隐约拽着这个思路,后知后觉的得出了李师师哪怕现在也完全不讨厌自己的结论,又以师公说的话不会有错这个道理确定这个结论的正确性,让她微妙的好受了不少。 于是少女想着想着,就抬起低垂的浓睫,开始沉默地望着那个在温泉里用两只藕臂让木桶在湖面上来回荡着,像是在玩游戏的笨蛋美人。 她心中的困顿奇妙的化为烟雾般散开,只觉得这个人好像也没自己想象的那样生气,唇瓣微掀,却是忍不住从齿间溢出了一声轻笑。 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一个人吃独食的李师师听闻着这道笑声,正晃动的手臂一僵,浓郁的羞耻感顺着温泉的热浪,染红了如剥壳鸡蛋般的脸颊,分外可爱。 为什么这个人在偷看我? 而就是这一下犹豫的僵硬,却是任由木桶随着水波晃荡漂流至了远方。 李师师本不想出声,可偏生剑心受损,不得运炁,还舍不得好好的水果捞葬身温泉,当下又是凶巴巴,又是色厉内荏的说道: “笑什么笑,快点把我的水果捞拿回来。” 江溶月抿着唇瓣,水中的浪花宛若延伸着她的意志,将小木桶轻柔地揽了回来,她将之抱在怀中,遮蔽住雪色的起伏山峦,迈着修长的腿走至那人的身旁,又是在雾气与水汽交织的袅袅间将之递出,轻声说道: “给你。” 李师师傻乎乎地接过木桶,听闻着身旁水花轻溅的琐碎,耳垂泛红,不知所以。 她垂下眼眸,唇瓣微翘。 自己……完全就拿这个人没办法。 68.警惕神州女同打直女牌。 李师师是傲娇,但又不是完全的傲娇。 这个人的傲娇在苏青安的眼中就和诱受没有任何区别,存在的目标只是为了让被反攻的时候更显得有情趣,问题在于偏偏这个人心中还有着隐藏施虐欲,看似冷清而很会的江溶月则是懵懂的一张白纸,分外听话,完全不懂趁胜追击。 这两人遇上了就确实很难分出高低。 比如现在,江溶月在递出小木桶后就乖乖地坐在李师师的旁边,也不说话也不主动去吃水果捞,最关键的是这个人还不穿衣服,就任由时而稀薄时而浓厚的水汽遮蔽着春光,偶尔流泻出的白腻则分外惹人眼球。 李师师抿了抿唇瓣,却是在这个瞬间很想让某人履行自己曾经让她随便摸圣痕的约定。 但少女很快就升起了奇怪的胜负欲,忍不住故意将背脊挺直,那被轻纱拢住,勾勒出相应形状的白软愈发清晰可见。 她的眼尾微翘悄悄地用余光瞥了眼旁人的视线,却发觉这个人的目光毫无遮掩的意思,安静而认真的注视倏地让肌肤触电般一阵酥麻。 李师师连忙把木桶抱了过来,遮住胸前,又是怂怂地双腿紧闭,朝着旁边挪了挪。 这次倒不像五年前那样有人用天地之炁锁住脚踝不让走这么坏,但江溶月的目光却不偏不倚地随着她动作而移动,甚至有些缠人的朝着对方远离的方向挪了一挪。 这般做派让少女忍不住拿眼睛去瞪,却还是只能被解读出娇嗔的味道,毫无威慑力可言,毕竟比起早上那般疏离冷淡的面色,这般神情确实显得很色厉内荏,最多被品出撒娇的含义,哪里看得见多少怨怼和不喜。 江溶月虽是迟钝,但却与之分外相熟,在这般近距离的地方,她能很明显的发觉出对方的真实情绪,所以下意识地不想李师师逃到彻底被雾气遮蔽让看不穿心绪的地方,由此才难得地变得有些缠人。 李师师深知自己跑不过她,垂眸瞥了眼木桶里的两只瓷碗,开始疑惑这个人到底是贪恋水果捞,还是纯粹的馋自己身子啊。 她想了想,还是搭话道: “江溶月,你想吃水果捞吗?” 江溶月瞥了眼少女胸前碍眼的木桶,颔首应答: “你把木桶给我。” 李师师闻言下意识就想要乖乖地将木桶递出去,但那纤细的手臂刚刚准备有所动作,就是骤然一僵,她垂下浓睫瞥了眼自己的胸口的白软与搭在肌肤上的几绺乌发,顿时脸蛋发烫,有些咬牙切齿,却又抿着唇瓣看向那人纯然的双眸,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她平息了一下自己随着呼吸开始浮动的胸腔,说道: “你把碗拿过去不就好了?” 江溶月想了想,眨巴着一双桃花眼,解释道: “我喜欢吃冰的,所以要叠着木桶里的冰块吃水果,这样口感更好。” 李师师瞥了眼对方的面孔,那之上的神情看似不留任何破绽,却有细微的表情能被人辨识清楚。 她早年间便在镇安坊把察言观色这个技能给点满了,便是连苏苏和小汐那种先天神情寡淡的人都能被之看透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对付江溶月就更是炉火纯青,几乎是一眼就看出这个人在说谎。 当下冷笑拆穿道: “你说谎。” 江溶月闻言不慌不忙,只是淡淡道: “嗯,我说谎。” “所以你把木桶给我。” 李师师一时语塞,她紧张兮兮地怕对方趁着自己无法用炁乱来一般,连忙抱紧小木桶,任由胸前的软肉与之亲密压迫出一道弧线,让纱衣泛着诸多诱人的褶皱。 ——嗯,虽然能用炁决的时候也拦不住就是了。 她凶巴巴地说道: “江溶月!你到底要木桶干什么嘛。” 江溶月看出了这个人毫无底气的纸老虎现状,唇瓣抿出浅淡的笑意,又是收敛至无,轻声回应道: “和你一样,拿来玩。” 幼稚鬼! 这是李师师第一反应,但在她想放声嘲笑之际,却回过头来发觉了那句话的前缀,顿时有些泄气,她转念一想,瘪了瘪唇瓣,说道: “学人精,就不给。” 江溶月不为所动,心下还觉得这样的李师师像是回到了五年前两人最初相识的那个阶段,透着鲜活的可爱与灵动,只是多了些像是小白兔警惕食肉动物般的警觉,叫人怀念的同时也觉得很有趣。 她淡淡道: “为什么不给?是怕露出不该给我看的东西吗?” 不对劲,这句话真的不对劲。 首先已知江溶月不知道自己不对劲,故而现在这句话的意思就不是欲擒故纵,试图拿捏。 而是在纯粹的试探自己对这种不对劲的想法的真实看法和态度。 李师师感觉大脑瞬间充/血,一根弦瞬间绷紧,脸蛋上的小情绪不知变换了多少次又都归于强装的平静。 理论上现在给江溶月木桶除却自己吃亏外——指自己遮蔽得严严实实,对方一丝不挂——还会给予对方自己只把你当姐妹的心理暗示。 所以,顺从着两全其美的结论可以得出最终的行为。 那就是——不给! 她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小傲娇,给予了回答: “我不。” 江溶月幽幽地将某人五年前曾经说过的话,在如今复述了一遍: “我们都是女子,不必如此生分。” 李师师一时只觉得这话无比熟悉,下意识眉头一锁,又是心中诞生了极为微妙的感触。 ——警惕神州女同打直女牌! “……我不。” 少女忍不住又把木桶抱紧了些,里面的瓷碗随着软弹的弧度变化而摇曳跌宕,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她前面想发声控诉,却发现处于朦胧试探的阶段间,一旦出言直说就直接落入了最下乘,为此只能暗自用眼神剐了对方几下,算是出气。 可表面是这样,但其实她内心浮现出的情绪却几乎全是窃喜。 虽然依旧有可能是自作多情,但能抵达这般事态已然是经历了昨天苏苏强制按下快进和加速键的状态。 而且,李师师多多少少也开始发觉江溶月确实不对劲的证据了。 少女的直觉告诉她自己其实现在已经能够打出直球,可心间暗藏的惶恐与不安却渴求着更多的证据来给予更多的勇气。 江溶月看着她这般做派内心苦思冥想,开始用普世的观念逻辑朝着对方脑袋上套进去,只要得出不对劲的地方,那就可以确认其实对方也不对劲。 但她实在没有和其他小姑娘一起洗澡的经历,对这方面的知识也很缺乏,当下陷入了盲区里来回打转。 可江溶月的直感很准。 而不仅如此,她的武道水平在五年间修行【不朽决】一部分篇章的过程中也得到了充分的磨砺,几乎是通过水纹的波动与对方的呼吸,乃至隐约流露出的身体线条和神情,便瞬息判断出了对方的心率在稳步上升。 而关键是在自己让之交出木桶的时候,心率和身体温度还有着继续升高的趋势。 这场本该上演个几十集的“勾心斗角”,在苏青安的直球公式和制造场景的操作下快进到了尾声的阶段。 现在两人都差不多试探明白对方心底多少都有点不对劲了,之后的无非就是看谁先把最后的这张纸给捅破,余后积累良久的情绪将化作余火似江河交汇般于一处绵绵不休。 嗯,指十分恩爱。 江溶月不是胆小鬼,她只是迟钝而已。 故而在意识到一些问题的端倪和师公的鼓励、师傅的默认后,少女咬了咬唇瓣,便直言说道: “李师师,这句话是你五年前拉我一起洗澡的时候说的。” “所以,你不准说不要。” 李师师整个人直接僵住,她听了这句话才倏地回忆起为何自己会觉得这句话分外耳熟。 这不就是当年的她为了报复江溶月训练时的毫不留情,所以想在云龙瀑一起洗澡时捉弄对方时,用来劝解的那句话吗? 艹,怎么办。 救命,社死了。 不对。 李师师顿时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口吻是不是还话里有话啊? 江溶月已经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不对劲了吗? 所以在这里逼宫? 等等,这个意思是她也有这个意思吗? 哎嘿嘿…… 不对不对不对,虽然这个结果是很好啦,但中间有个流程出了大问题。 李师师只觉得自己的脑壳乱成一团,一瞬间就理解成了对方认为自己那个时候就弯了,所以在试图“勾引”和“白嫖”她,并且还成功了,所以现在觉得自己的冷漠很坏很过分。 可是天地良心,她那个时候真的真的没弯!自己真的不是在打着直女的名号去沾江溶月的便宜!只是纯粹的想要报复而已啊!至于后续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也不想的嘛!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会弯掉啊! 这完全就是想象力之外的诡异遭遇。 ——实际上,如果不是那天捡到了苏青安,李师师的命运确实不可能扭曲成这幅模样。 少女这时只觉得完全解释不清,当下百口莫辩,只能万分心虚地顶着晕乎乎的状态,松开了抱紧木桶的手臂,任由胸前失去了遮蔽,就这样望着这只小木桶飘向江溶月的方向,离自己远去,恼羞成怒地说道: “给你就是啦。” “还有……不准用这个语气对我说话,太赖皮了!” 别说话里的内容了,单单是江溶月用了接近撒娇的口吻就有点让李师师承受不住。 不是不合适也不是不可爱,应该反过来说这样的她有种过于反差萌,导致有种让人难以不表露出异色的魅力。 可是很要面子的李师师完全不想表现出来这份感想,只能是努力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企图蒙混过关。 雾气与水汽交织成囚笼让木桶定格在两人之间的中央,瓷碗轻轻磕碰的清脆声响越过瀑布砸落的喧嚣,环绕耳侧。 江溶月沉默了一会儿,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道歉最好使,遂而便是直言道: “我那个时候不告而别,是我不好。”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能不要生气了吗?” 李师师想说话,却发觉自己现在马上回答可能会结巴。 这个口吻太软了,而且想怎么样都可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为什么这个人从以前就是这样,喜欢说些叫人容易想歪的话? 而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闪现而过后,少女沉默着却忽地感到自心底浮现出一阵强烈的酸涩和委屈,像是随着这句话的吐露后,以往两年所经历的迷惘、悲苦、彷徨、以及最后的坚持都在瞬息间铺天盖地,犹如后劲一般,涌上极为复杂的情绪。 可这一切都在那人的这句话下有了意义。 她终究还是找到了江溶月,也听到了一声抱歉。 哪怕彼时的少年晚来个几秒,一切的故事就会在那一刻划下句号。 哪怕两年的辛苦与执念最终换来的是一具于冰霜和白花簇拥间的尸骸,是剑心即将破碎的下场。 可在这个时候,李师师依旧不觉得自己会无法原谅对方。 不如说……她从未考虑过是否要原谅过的问题。 少女在这两年里一直都在自我谴责、自我质问、自我愧疚、自我折磨,而到头来她最关心也无非还是那个问题。 她还能不能见到她。 她还能不能找到她。 她还能不能说爱她。 至于其他,从来就不重要。 李师师抿着唇瓣,在一片瓷碗缓慢地叮当声与水流潺潺的喧嚣当中,轻声道: “嗯。” “只要我原谅你,就想怎么样都可以吗?” 江溶月颔首低语: “嗯,除了欺师灭祖之外;杀人放火也好、斩妖除魔也罢,便是任何践踏世俗的法理和道德观念的事情,或是这具身躯的使用权,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 她顿了顿,道: “没有期限也没有底线。” 李师师垂下浓睫,唇瓣微翘。 她复而抬眼,一双乌黑的瞳仁盯着那人的面容,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我就罚你一辈子也不许离开我,一辈子也不能对我说谎,一辈子都要听我的,不准和其他男人或者女人眉来眼去,不准和除了我以外的人超出友谊范围,不准去做任何危及到自己生命安全的事情,就算有着相关的圣痕能力也不行……” 江溶月听着这从最初语速较为缓慢,之后愈发碎碎念的回应,忍不住扬起嘴角,从唇齿间溢出细不可闻的笑声,让本来打算继续碎碎念的某人蓦然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说一些什么,她的面色一僵,红扑扑的脸蛋宛若桃花,分外艳丽而可爱。 李师师恍然回过神来,这种对话……细算下来怎么和苏苏说的求婚现场没有什么区别啊。 而且自己的话里是不是还暴露了奇怪的东西和信息。 她恼羞成怒: “笑什么笑,还不快说好。” 江溶月揽住木桶,凑近过来,不顾对方小动物一般差点要跑步的动作,就这样坐在她的身旁,在近处,轻声回应: “好。” 少女拿出一只瓷碗,用勺子挖了一块去掉籽粒的西瓜,将之抿入唇中,感知着冰凉又吸饱了附近水汽的微妙口感,任由甘甜的汁液涌入喉舌。 她再度挖了一块,递至那人晶莹水润的唇瓣边缘。 李师师垂眸瞥了下,眼尾似乎还略有着小情绪,却还是乖顺的张口让瓷勺落入舌苔,半圆形的瓜肉滚落口腔,她抿了抿了瓷勺表面的汁液与有别于西瓜的甘甜,自顾自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将染上粉霞的脸蛋轻侧过去,有些别扭。 江溶月沾染上水珠与几绺发丝的面容凑近了那张生得貌美的脸蛋,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执拗的问道: “那你原谅我了吗?” 李师师只能感到某人的身躯半贴在自己纱衣之上,仅隔着一层几乎可以忽略的织物,传递来更为温热与柔软的触感和美好。 她恍惚间望过去,那人的锁骨盛着一湾清水又是随着移动的动作溅跃滚落,衬着那不加修饰也依旧白嫩如凝脂的肌肤愈发诱人,愈发靠近的面颊透着清冷夹杂着乖顺。 那与以往那位斩妖除魔的飒然模样截然不同,反差出几分任由索求的弱势与低声下气,加重了那种本便存在的纯然。 有那么一个瞬间,少女心中的施虐欲被迫点燃,产生了把这位可人儿揉进五脏六腑的冲动与爱怜。 李师师尝试深呼吸,可浓睫低垂忍不住颤抖,唇瓣翕动依旧欲言又止,终是在氛围烘托至此,彼此心意展露无疑的现在,垂下了首,衔住了那份从未品尝的温润,任由交织的乌软发丝在水中缓缓浮动。 银花溅跃,瓷碗跌落。 五彩缤纷的水果混杂着色泽艳丽的花瓣于水面漂浮回旋,又是缓缓沉入…… 良久。 李师师将下颌依靠在她的锁骨上,手掌轻抚对方背脊朱红蔓延的圣痕与节骨的交界处,抿着红肿的唇瓣,从中吐出略微沙哑的声线: “我原谅你了。” 69.所以,我们成婚吧。 清晨。 树叶婆娑,云海潺潺。 风席卷着枯荣的叶,回旋跌落于窗岸旁的一道青花底琉璃花樽旁边,与其内盛放的纯白荼蘼并不相衬,理由是两者的季节并不对称。 这是唯独在四季皆存的太虚山才自然出现的奇异景致。 春夏秋冬总能在一个微渺的细节中透出不分明的味道。 但这般异相随着地脉和磁场的扭转正常,已然仅是数千年前余下的几分残骸,兴许再过数百年,便望不见这般叫人为之感叹的画卷了。 少年的眼皮眨动,修长的睫绒颤栗着舒卷而开,展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他似还留存着几分困意,其内浮动着水雾般的润泽,几乎是下一秒便想重新合上双眸,继续睡觉。 经历过了后时代和上个纪元的高发达时期,这个时代的山间确实无聊到还不如继续睡个回笼觉比较实在。 故而连晚起的罪恶感都不存在。 但身体上传递来的感官则让之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些不对劲,耳畔处依稀能感受到温热而有着规律的吐息吹拂着神经末梢,让夏乏般的困倦顿时如泡影般溃散开来。 他重新睁开眼,垂眸望向自己腰间环绕着的一双藕臂,以及自己下意识盖在对方手背的手掌,陷入了沉默。 记忆回溯至昨天傍晚。 某人理直气壮且自然而然地将自己拽进了一张床铺上,将自己当成抱枕般就这样开始睡觉,似乎就仗着如今的他身体年龄较为年幼,丝毫不怕引火上身般的无所顾忌。 但思量一下云龙瀑里赤鸢的做派和表现,苏青安隐约觉得可能……就算自己的身体恢复如初,对方也不会有所顾虑。 苏青安被她揉的很紧,背脊能鲜明的感知到对方略显青涩却依旧惑人的柔软,他分明垂着眸,没能回首,末那识却宛若上帝视角般将那人的身姿收入眼底。 …………………………………………………………………………………………………… 她一纤脖颈半弯,骨肉匀亭光腻,一缕灰发顺着软白的耳垂滑落,垂在颈前,整个人影都被窗外投落的微光晕着温柔的轮廓。 此刻是一年当中盛夏的季节,拂云观作为太虚山间最符合神州正常季节的地带,自然也颇为炎热。 ……………………………………………… 她的双腿夹住了薄被又是搭在他的腰侧,从触感上能察觉出大腿要肉些,却还是很难勒出一圈赘肉,依旧十分柔软而富有弹性。 苏青安只觉得很难冷静的下来,似乎是由于少女自幼年时便习惯练武的缘故,她的全身上下皆是恰到好处的匀称,不仅不过分清瘦,还在一些地方显得丰盈动人,手感兼具韧性与软弹,让人忍不住期待若时光没能止息在17的年岁,未来的她能展现出多么蛊惑诱人的身段。 而便仅是目前停滞在浅尝辄止的发育期,对常人来说也很难遭得住了。 对于苏青安来说也是如此,意志力强不意味着没有世俗的欲望,而且不知为何今天的身体能比以往反馈出更加热烈的生理反应,加上这是刚醒来不久的早晨,各种意义上就更是很难抑制。 今天的华到底怎么回事,苏青安记得她的睡姿一直都很恬静,尤其是在经历了这般岁月磨砺后,估计愈发沉然,像今天这般尽显娇憨味道和少女感的模样,显然极为罕见。 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真把我当抱枕来用了吗? 少年的耳尖在那人无意识的吐息下趋于红润,他觉得继续维系这样的事态大约就会失控,于是轻声唤道: “华,早上了。” 符华的睡眠很浅,理由是作为融合战士的她几乎脱离了人类的正常生理性质,对睡觉这方面并不像是常人那般有着固定的依赖性。 某种意义上,她的睡眠几乎就只是出于习惯,就像是辟谷的仙人本食气而活,却还会从五谷杂粮间摄取养分一样的意义。 少女也能勉强彻底能脱离食物,依靠天地之炁自生,但那样会比较难受并且不习惯,所有的融合战士当间除却她借着不死的基因能力可以做到外,其余能做到的几乎都是常态就很接近人为崩落状态的怪物。 正是因为脱离且远离了碳基生命的桎梏,所以才能去除这些与生俱来的限制。 她听着少年的呼唤,近乎是下一个呼吸便眨动了睫绒,睁开了双眸,意识如开机般自沉浮的心湖间缓缓升起,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但少女眨了眨似还染着困意的眼眸,习惯性地把怀中的人形抱枕更加朝着自己的怀里收拢了一些,那副轻慢的动作略微带着慵懒,在这个让苏青安有些无语的过程当中,她晶莹的唇瓣距离着那人的耳垂更凑近了些,几乎啄了上去,险些与肌肤贴合。 仙人自是醒了,但由于是和苏青安一起睡觉,所以她的这次睡眠前所未有的放松而安然,像是栖息在古老森林里,无需面对天敌的麋鹿,睡的昏沉而肆意。 故而便是意识清晰,也并无/马上起身的兴致。 嗯,大概和苏青安的第一反应差不多,都有点想继续睡回笼觉。 而遵从着想要继续睡觉的逻辑,自然就会演变成抱紧抱枕。 不对劲。 为什么感觉这只“抱枕”变得比原来要大了一些? 她稍微感受了一下怀中人的骨肉,半阖的眼眸复而睁开,其内的波光荡漾,似有所悟,当下唇瓣启合,轻声说道: “青安,你长大了。” 苏青安并没有认为对方在说什么黄色笑话——哪怕这确实有点一语双关——拥有着末那识的他在发觉生理性的欲望比以往更强烈后,便发觉这就是一句客观事实。 原本约莫十三岁的身体年龄在一夜之间抵达了十五左右,就这个时代和符华被定格的身体年龄来讲,已经是可以正常成婚的程度。 至于相应的迹象,在刚从【异闻带】当中回到本征世界后就已然展现,只不过彼时的改变过于细微,两人虽有所察觉,却也只能暂且放任。 想来理由只能是出于吞吃了大量本质是虚幻且满是量子气息的妖魔尸骸。 毕竟除此之外,苏青安想不到有什么外界因素能影响到身躯的生长速率,但比起这个他更不想继续被对方抱在怀里当抱枕。 本来在彻底恢复记忆之后,相关的欲望是否需要克制都是一个满暧昧的问题,少年自然不愿在这个时候直接去面临这种抉择,他道: “嗯,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先起床分析一下这个问题。” 少女闻言神思微晃,心中曾经一直不愿思考的疑问又是自下而上的浮起,引得一阵烦躁,她低垂的眉眼间都难得染上了几分阴郁,遂而便强自压下这种情绪。 珍惜现在,至于其他留待以后的岁月再进行烦恼吧。 符华念此头颅朝前倾了些,唇瓣轻啄在那人的耳廓背后,给予着娇软的温润触感,贴敷着肌肤感知着对方下意识的颤栗,没有回话的意思。 她搭在那人腰间的柔夷隔着织物挠了挠腹部,低声说了句外人无从知晓的惑人话语。 …… …… 观外附近的一处阁楼。 两人衣衫整洁,隔望相对。 此刻已然是吃过早饭后了。 苏青安感受着被迫健康的作息,心中意味难言。 为什么这种事情每次都是自己被主动的,好怪啊。 在云龙瀑那一次也就算了,记忆没恢复处于极为被动的状态,被占据优势也很正常。 可这次从心象世界遭遇的刺激足够让人格恢复完全,相关的记忆也很完整,被占优势似乎就只能说明是纯粹性格相性的问题。 ……要对手是上个纪元真正17岁的符华,自己必然不会输。 不如说如果是幼华完全就不敢出手吧,偷亲几下都是极限了,怎么能有办法做到像前面那样直接到让人无法拒绝啊。 苏青安念此,倏地释然,并在内心暗自决定在真正成婚之前,再也不和华一起睡觉了。 此刻的身体年龄在这个时代足够去寻欢作乐,结婚生子,比起之前较为清心寡欲的幼年时期完全是两回事,真要天天和对方睡觉,他估计要做好睡眠质量一直很差,或者其余方面的麻烦。 苏青安抿了口附近新采摘的茶叶所泡出的香茗,望向对坐的那人。 少女穿着一身玄色的道袍,袖子较为宽大却不显臃肿,约莫只是一种装饰,整体来看织物颇为修身,作为衬托的纹路和转合于腰线的部分掐出了鲜明的线条,勾勒地分外纤细。 这估计也是曾经友人为之设计的款式。 据小玄所说,她被设计出来之初时就有着让赤鸢仙人的生活多姿多彩的目的,故而数据库内留存了大量上个纪元内诸多衣服的设计图,在对比了相应朝代的风格文化后,更能自动结合元素,进行创新,最终借着太虚山里遗留的一些仪器进行复现。 这才有了赤鸢仙人不用费心去购置衣物,也能拥有良好生活质量的结果。 太虚山上的各种设施某种意义上都很是良苦用心,想来在那时苍玄和丹朱都在很早之前便考虑到了寿命论的问题,并为此耗费心力,提前准备了很多…… 哪怕是时隔数千年到来此地的苏青安在这段时间的生活中也能在一些细节和巧思上窥见那两人的良苦用心,那像是在冥冥间证实着有些温情不会被时光彻底磨灭,便是事到如今都在努力维系着仙人心中的一片净土,希望她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说起来大概有点怪。 除却这一点之外,少年在第一眼瞥到那人纤细柔软的腰肢之际,第一反应其实是上手后微韧间带着弹软的触感,以及织物之下的雪白和那枚可爱的肚饥…… 多少有一点不像是之前的自己了。 不对劲,理论上他应该进入了贤者时间,为什么思想还这般活跃? 少女冬灰色的长发束起成一道马尾搭在背脊,清冷的眉眼与精致的脸蛋在光晕间像是被彩墨描绘着的宣纸,愈发动人美好,她将手中的香茗放在了桌案上,轻声说道: “等会儿那些被褥,是你来洗,还是我洗。” 苏青安扶在茶杯上的手顿时一僵,这种对于崩坏能操控精度极高的两人来说,完全没有讨论的必要,几乎是一分钟便能搞定的事情,如今提出来大概率是想看自己流露出有趣的表情。 事实上,她确实很成功。 哪怕少年的神情毫无变化,仅有着一些小动作能叫人发觉对方心中的不平静,可将之收入眼底的符华已经觉得足够有趣,她抿了抿唇瓣,笑着道: “不逗你了,感觉身体有什么其余的变化吗?” 苏青安暗自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并不理亏,但不知道为何就有种某方面气势被压倒的错觉,使得被任由拿捏掌控,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重要,能及时躲避这个话题就行,当下便回答说道: “没有更深刻的变化,至少我感应不出来。” 少年瞥了眼自己比此前长大了一些的手掌,不知为何之上原本褪尽的伤疤再度显现了出来——这是在九幽之下手持朗基努斯之枪所灼出的创口被愈合后的印记——似乎在随着记忆的恢复,曾经铭刻在灵魂上的经历正在一点一点以这种形式复现而出。 另一方面,胸腔、手臂、脚踝处宛若荆棘蔓延的纹路则依稀以浅色的形式勾勒出曾经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在过些时日便会恢复重启在上个纪元之际时的状态。 而更为关键的是,除却这些在很久很久之前便存在的疤痕之外,一道道宛若荆棘交错缠绕而过,夹杂着漆黑火纹的虚幻印记自整个躯干的蔓延环绕,恍若象征着那一日将末那识剥落燃烧,自荆棘与黄金交织的锁链纠缠中死于王座的一幕。 哪怕仅是近似于刺青或圣痕般的纹路,在望见这般景致的瞬间,他都能在刹那间共感般回响起曾经面临的苦楚,那份灵魂寸寸剥落,记忆与情感一步一步削成空白的滋味,此生不愿再品尝过第二次了。 如果可以,苏青安甚至不愿意回忆起彼时的半分感触。 而一方面,全身都被这种时而浮现时而隐去的诡异印记缠绕着也蛮困扰。 他继续道: “以前受伤后留下的疤痕都逐步显现了,再看几天会不会有变化吧。” 符华蹙眉问道: “如果说你的身体顿时长大可以用吃了那些妖魔来解释,那这些疤痕呢?” 苏青安想了想,道: “你应该记得我在九幽之下的尸骸是残缺的状态,整只手臂被姬……敌人斩开碎去了,胸腔处也有着无法缝补的巨大空洞。” “但在重启后,那些残缺和伤势都被修复完好,只是多了对应的疤痕,我猜测这是神明自己的理念吧,就像是收集勋章一般的态度。” “而这次能活下来,也是因为重启,而区别于以往,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意义山感到我都应该没留下一点余灰,虽然不知道神明如何做到的,但这具身躯是祂所铸就的凡胎,会按照祂的兴趣进行铭刻这些属于我的过往,也并不奇怪。” “至于身体长大和疤痕的因果关系,大约就是越接近死亡时期的身体年龄,就越是会恢复相衬的状态。” “这一点等到我身体年龄到二十后,这些伤疤是否会全部复现出来,就知道了。” 仙人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神明吗? 虽然如果没有这个未知维度的存在,自己不会遇到苏青安也无法弥补遇到之后所产生的遗憾,可她依旧不喜对方的身后有着未知的存在把握着他的一切。 既然能给予生,那自然也能给予死。 而这般虚无缥缈又无法握实的不安,很难用任何手段去除。 说到底,比起她一直所抗争的崩坏,所谓的神明大约要更加难以对付。 前者随着抗争的过程中逐步能够理解,后者就像是虚幻的海市蜃楼难以触及更无法权衡。 可此时此刻,比起这个不知多远才需要面对,甚至永久也不需要面对的神秘存在。 今天苏青安身体变化所表现出来的细节,则变相佐证了自己此前不愿深思的问题。 少女抿了抿唇,望着那人的眉眼,轻声问道: “如果不能填满那段基因的积累度,你的寿命依旧会受到这具身躯的限制,对吗?” 苏青安感受着这具身躯一如凡人的新陈代谢与灵魂殿堂内的一束残破白花,笑着说道: “是啊。” “所以,我们成婚吧。” 70.婚礼前序。 我们成婚吧。 少女咀嚼着这句话骤然在胸腔间迸发出的热浪与恍若甜到牙的糖味,却是像被满天的花海与云熹簇拥,那份心间的阴郁与不安也为之溃散殆尽,倏地掀起唇瓣,笑了出来。 她想可能是自己太贪心了,也可能是自己太小看对方的一直以来走到如今所经历所磨砺出的成熟了。 但若回忆过往,便能发觉后时代时期的苏青安就已经做好了哪怕时日无多都要坦白心意的决意与勇气,只是彼时的自己没能给予对方多余的机会将之说出。 而在那一刻的仙人便很清楚对方想说出来的话会是关于什么…… 她想便是彼时的自己也不会拒绝。 时光流逝,转至如今。 少年再度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可残破的末那识与行星级本质的纠缠都将基于这具凡胎的外壳而存在。 换言之,这是他身为人类的意识与自我所唯一能凭依的介质,只能通过两者的平衡才能保全自我。 但时代的局限性已然证明,哪怕是数百年都无法将那行星级基因所需要的养分补充完整,抵达升华。 所招致的结果便是,他会在这具身躯的理论寿命抵达之后,裸露出其内的行星级本质,残破的末那识将自行迈入天人合一,把所谓的自我与人格消磨殆尽,类同死亡。 她想,苏青安必然在彻底恢复记忆后就已然清楚了自己身体的实际状况,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像以往自己一样,有所犹豫或者是畏缩,他从未对要和自己在一起这件事情上有过任何疑问与犹豫,像是认定了不会再为这些外物所扰,只想面对自己心底的抉择。 可这并不是多么叫人意外的事情。 在那个少年性命被人工圣痕折磨的如烛火垂危,兴许十年都无法活过的前提下,他最终都能燃起坦言的勇气。 而在更成熟的当下,面对着仅仅是无法长生的困扰,自然不会有所顾虑或是退缩。 少女望着那人柔和的眉眼,唇瓣微翘: “好,我们让溶月和师师帮忙准备一下吧。” 无法长生又如何呢? 哪怕仅是百年,对于两人来说也是一段前所未有漫长的岁月。 在迎接这个现实之前,美好的梦幻泡影还能维系很久很久…… 何况, 她轻声道: “青安,在你寿尽前,来睡一觉吧。” “直到我能收敛到足够妖魔尸骸的时候,直到我有把握真正拯救你的时候。” 仙人一步一步走至少年的面前,她垂下螓首,微凉而温柔的唇瓣吻在了他的鼻尖,浓密而曲卷的睫绒眨动,一双涤荡着波光的眼眸与之对视,一字一句缓缓吐出,好似玉珠落盘,清脆而笃定: “到了那时,我会唤醒你。” “只要那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从此再也不用分开。” 符华不会放弃。 她不去思考对方是否愿意永生,更不会去纠结是否百年的岁月便已然足够。 在记忆互相恢复,笃定了情感的如今,两人都认定自己拥有了扭曲对方人生的权利与任性的资格。 故此,仙人一旦认定自己不愿意只与眼前的人相守百年,那便会霸道的将长生的愿望强加上去,而苏青安也会为之甘之如饴,将之视为自己的愿景。 而就和符华所想的差不多,在彻底恢复原本人格的那一刻起,他便应当知晓自己如今面对的窘境和状况。 事实也是如此,在前天思考李师师和江溶月终有寿尽之时的时候,苏青安也顺势理解了自己其实也处于类似的状况。 哪怕再出现十次能够任由自己吞吃的【异闻带】,也依旧无法满足行星级崩坏兽的食量。 想象一下也就知道了,如今的时代便是连蚩尤都只会选择吞吃大陆来转为崩坏能,而不会选择去进行吞吃同类,其理由除却生态圈的问题之外,还有着纯粹的效率问题。 而说实话,苏青安能将自己定义为行星级崩坏兽也完全是由于目前从未见过逾越了末法级的崩坏生物。 至于是否比末法高一个或者两个档次就能与自己并列,他自身也并不是很明白。 换言之,真正符合原本概念定义的行星级崩坏兽是否能进行升级维度也是一个很迷的事情。 一切都是未知的,这也代表他的胃口多庞大也并不奇怪。 苏青安用末那识进行了粗劣的推算,如果【朝仙】和太虚门从这个时代开始想办法收敛妖魔的尸骸,一直延续到后时代,考虑到中间所积累的必然会层层报废和逸散,需要依靠科技自然迭代才能真正抵达无损积累的效果。 哪怕时间拖到在圣芙蕾雅学园建立的时候,也未必能满足掉他的胃口。 理由很简单,那枚世界泡中被【圣痕】凝聚地宛若星核的妖魔尸骸,便是换算到后时代也起码要全世界几十年间诞生的所有妖魔集合起来才能对等。 以这个算法,可想而知让这个无底洞吃饱究竟有多么困难了,也无怪乎赤鸢仙人听闻后的第一想法就是准备建造势力。 因为这以个人的收敛能力,是真正意义上的千年也无法抵达的无望目标,也唯有天命那种几乎把控了全世界的大型势力才有着供养对方的资格。 苏青安在最初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理由还是因为行星级本质终究会干涉到这具身体上一些——例如无论如何也吃不饱,会将食物转化为能量一直留存的诡异地方。 可无论是末那识给予的直感与自查能力,还是锤炼至通明的武道,都能借着以往的自观数据来理解到自己的身体的真实机能状况。 假设算进【不朽决】里的养生法和自己不会染上病症的特殊地方,能比常人多活几十年很简单,但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了,想要从宋朝直接活到圣芙蕾雅建立的时期就更是痴人说梦。 故此,符华所提出的建议,也是苏青安目前能所想到的唯一解决方法,让身躯陷入深度休眠,来度过理论寿命所无法抵达的时代,从而收获外界一直在流逝的时光中所积累的成果,从而摆脱这份桎梏。 这次和以往一人的禹禹独行不同,他有着足够与之性命相托的伙伴与爱人。 故此前路看似艰难,心中却从未闪烁过任何绝望的情绪。 苏青安在理解这个现状的时候,甚至无法感受到遗憾与焦虑,他唯一比较难以接受的大约就是如果要施行这个方案,又要放任赤鸢独自行走过千年的岁月。 少年将无法与之一同风雨同舟,一并面对时间的流逝与故人的离去,让被改变的世界线继续沿着原先的路线继续蔓延,仿佛被修正力裹挟了一般,顺着大势而去。 所以苏青安很难主动去提出这个方案,他一直在思虑是否有其他的方法,却发觉除非主动掌握了用【个人记录】渲染过去,扭曲现在的能力,否则便是主动拉升世界的整体科技环境,进行钓鱼执法都无法填满这个无底洞。 而他本想找机会与对方进行坦白,去一同思量这个问题,却在如今被仙人直接挑明,倒是有些在意料之外了。 少年捏了捏她的脸蛋,颔首回应: “华觉得自己一人度过往后的时光不辛苦吗?” 符华轻声说道: “你我都应该明白,这是唯一具备可行性并且风险最低的办法。” “我、SU、凯文能成功通过休眠来到五万年后文明再度萌发的时代,不仅证明了这个技术的优越,还代表了有着能够直接使用的实物。” 那道休眠仓是魂钢铸就的产物,否则不可能经历五万年的时光不朽半分,更无法忽略期间世界所发生的意外和诸多参差。 而Mei博士所设定的休眠时间也仅是一个大约的参考数字,没人知晓崭新的文明会在何时真正意义上生根发芽,他们这些先行者真正苏醒的时间纯粹是依靠着仪器收集外界的信息,来判断是否应该唤醒意识。 故此,五万年本便不是休眠仓的耐受力上限,所以哪怕过去了几千年的岁月,只要尝试利用太虚山遗留的仪器进行检测,有着很大概率在如今依旧可以尝试着再度启用,在当下这是唯一具备可行性又没有多少施行困难的方案。 至于其他,说实话都过于虚无缥缈了。 或者讲得直白一些,无论是苏青安本人,还是符华自己都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涉及升维层级的桎梏用任何目前已知的科技水平都无法将之突破。 故此将这个无底洞填满是避无可避的关键和根本。 可既无法短时间内凭空增殖量大到足够满足行星级胃口的妖魔,也无法绕过这个将寿命延长或者将意识保留,以魂钢之身或是类似的状态留存,能施行的手段几乎为零。 目前来看,唯有沉睡这条路具备可行性。 少女念此加重了施行的念头,她继续道: “哪怕你的身体素养比不得融合战士,但在培育仓里仅是千年的光阴,却依旧能够无恙。” “就算我用过的那个培育仓坏了也没关系,那枚在蚩尤腹中的魂钢球体是苍玄遗留的量子计算机,她曾说过,在有必要的时候能用来给小玄当成外接模块,作为消化知识将之整理并实施的助力。” “我们的时间还很多,整整近百年的光阴,想要复刻出一个能运作千年的休眠仓并不难。” 符华笑了笑道: “至于辛苦不辛苦?” “青安,你的到来已经改变了很多。” “对我来说,能不按照以往的轨迹麻木的前行,最后落得剑心破碎却依旧走在与崩坏对抗的路上,已然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和惊喜。” 仙人将之拥入怀中,她的下颌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收紧的藕臂环绕着少年的背脊,樱花色的唇瓣启合,倾吐出内心里的坦言: “但这还不够,可能是我太贪心了。” “哪怕获得了很多很多命运之外的东西,可我还是不想你只能活这么久,我希望你能陪伴着我见证这个世界的结局,我想要你一直一直陪着我去做很多无聊或有趣的事情。” “为此你所认为的这些辛苦,在我眼中都是换取幸福所应当承受的代价。” “所以再辛苦也没关系。” 苏青安轻抚着她的散落在单薄背脊上的发梢,感受着这份从话语里吐露的坚定与无畏于漫漫岁月的勇气,久违的感受到了当初在迦尼萨咆哮间,被对方守护的感触和滋味。 他总是处于只能独自去挣扎去努力去反抗的境遇里,来到这个世界约莫不过三四年却好似历经了百般苦楚,在满是荆棘的泥潭里跌摸滚爬,反而是这种被人护住的经历少之又少。 这也是在那时的他会这么快认同无量塔姬子的理由,和江溶月一样,他最初就是缺爱到有些自闭的人。 而现在便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苏青安也并未有着去想着去进行改善,一方面是【念】生命的特殊,一方面是也已经不需要了。 少年回抱住她,像是想将之融入进自己的五脏六腑,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道: “谢谢你。” 谢谢你。 让我觉得即使一直努力活在这样世界里也没有关系。 …… …… 同日下午。 拂云观,四人坐在正对着庭院的青石板上,一同望着近处盛开着还未颓唐的荼蘼,纯白的大片花瓣耷着与青翠的绿叶分外相衬。 苏暮汐和小玄坐在另一边的桌案上在下五子棋,两人明明来历都不太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玩这种游戏都菜得很奇妙。 李师师挨着江溶月坐,身边是怀里揣着一盆西瓜的少年,她自然地拿着竹签从中拿了一块塞进嘴里,才说道: “所以苏苏你在突然长大以后觉得可以和赤鸢姐姐结婚了,在思考要怎么举办这件人生大事吗?” 苏青安颔首道: “嗯,我不太懂这个,虽然直接在太虚山举办个仪式,让村民围观一下好像也挺好,但总觉得是不是应该稍微郑重对待一下这个事情。” 仙人拿着一柄不知哪个年代的象牙折扇给少年扇着风,她眉眼含笑,唇瓣微翘,轻声说道: “我觉得都可以。” 李师师若有所悟,她来回看了两人几眼,只觉得这件事情如果自己和溶月不上心,那大抵有着演变成随意而为的趋势。 当下就认真说道: “就算你们能活很久,能度过多漫长的岁月,结婚这种事情在以后可都是宝贵的回忆哦。” “就算要办的多轰轰烈烈也毫不过分啦,溶月弄出的【朝仙】不就是为类似的境况而存在的势力吗?” “所以肯定是不能就这样在太虚山随便过了,我们先选一个好日子,再想一想具体怎么铺展开来吧。” 江溶月接茬道: “嗯,师尊并不在乎是否拥有世人的祝福。” “可我和师师却觉得这很重要。” “所以如果师尊不觉得厌恶的话,您的成婚仪式大抵不会很安静。” 苏青安与符华对视了一眼,却是难得的颔首应允。 按照两人的性子,反倒不会喜欢过于热闹的盛景为自己而出现。 可某种意义上,她和他都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委屈对方。 ——哪怕两人其实都不在意也是一样。 李师师看见两人同意,顿时真正上来了兴致,但她仔细想了想当下一般娶妻结婚的繁复流程,就开始觉得一阵头大。 这个时代的结婚基本都要经历过议婚、求亲、系臂、定聘、催妆、亲迎这六个流程,至到最后的亲迎才能婚礼大成。 正常情况下最先的手续是起草帖子,大概能理解为以这种方式让男、女双方谈论亲事的草稿,里面会列举一下各自的家世等等信息。 在双方允许提亲事后,才开始起细帖子。 即——比草帖子要进一步详细的家世和相关信息。 这才算是正式的定帖。 遂而需要将酒瓶上绑上绳结粗大的网,扎上大花八朵,以及罗、绢等丝质布条,或者用银白色的花胜八枚,又要用红花结在酒担上,将之送至女方家庭,称为缴担红。 后续女方家庭又会以淡水二瓶,活鱼三五条,筷子一双,全部装在原来的酒瓶内送回去,这称为回鱼箸。 关于这种在各个地域都有着各自的风俗形式,但基本都不会简单到哪里去,中间还要经历问八字,算八字,下聘礼,定日子等等算是大的流程,再细究起来,还有“拜门”、“暖女”、“洗头”、“满月”,以及一些放在后世被视为糟粕,如今却是天经地义的形式。 可李师师仔细想后,发觉自己不应该思考这些流程是否太多太繁琐,而是应该思考到时候的婚礼应该拿什么流程来凑才会显得不太单调。 理由很简单,无论是赤鸢姐姐还是苏苏……都没有家人。 两人彼此之间就是互相的唯一。 那些与之相关的流程和礼仪建立在这个条件上就已然失去了举办的意义。 71.一切都有着期限。 李师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把排场搞大再说,反正苏苏和赤鸢姐姐都不喜欢也不需要那些过于繁琐的俗礼,那就争取把更多的观众叫来呗。 她撸了撸旁边江溶月的脑袋,那副动作像是在虎摸一只金毛犬,又是抬了抬下颌说道: “苏苏,赤鸢姐姐,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和溶月吧。” “你们只要在这里喝喝茶等消息就行啦。” 江溶月任由对方的纤手在自己脑袋上作怪,这点亲昵的动作完全不会让她有所反应。 ——嗯,她大概被李师师脱光扔到床上开始做怪事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当下少女只是反手轻捏住了那人作怪的小手,将之轻轻揉入掌心,不顾对方下意识的傲娇,淡淡回应道: “嗯,我待会儿就和师师下山。” “虽然我尚且还在世间的消息已经传递到了核心成员的手里,但【朝仙】里的人大抵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这次下山顺便整理关于这些的琐事,露露面,而后便着手准备师尊和师公之间的事宜。” 苏青安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听这个郑重的口吻,以及李师师那跃跃欲试的目光,他觉得两人估计会整个大活,但某种意义上心底里也并不反对。 就像奥托那时说PS出两人的婚纱照放在整个欧洲乃至全世界循环播放十分钟也没什么关系时,他的内心反应也是或许那样也很不错。 比起社死,这种朝着全世界宣告的感触反倒更为强烈。 少年时期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可以卑微到尘土里,任由行人的脚步践踏而过;也可以恨不得对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心意,去燃烧起胸腔中的勇气与热烈,落落大方的陈述着所爱之人的主权。 苏青安心想也许自己还没从这个时期过去,他的心底里也有那种宛若孩子般炫耀着自己所有物的心理。 而大型的成婚现场其实就是满足这般微妙心态的最好方法。 至于符华,她心中或许不会有这般念想。 但这是她经历了数千年的岁月磨损间,唯一证明自己正在为自己而活的一次纪念。 为此仪式本身兴许可有可无,可总归是染上了一些特殊而鲜明的色彩,叫人觉得难得热闹一些也不错。 ——那便任由她们胡来好了。 这是两人心中闪念而过的念想,最终又落于纸面,给予了回应。 苏青安吃了口盆里拌着冰块的西瓜,瞥了眼身旁正用象牙制折扇来扇风的少女,随意地用竹签插起一块喂给她,轻声道: “嗯,那就交给你们了。” 仙人慵懒地半阖着眼眸,腮帮在果肉的支撑下微鼓了一会儿,也是颔首应允,稍微乍高了些的马尾随之摇曳了一下,流露出一纤白腻的颈部,在光晕下愈发柔和。 她将西瓜咽下了肚,晶莹的唇瓣在汁水的沾染下看起来颇为可口,说道: “不要太勉强自己就好。” 江溶月颔首道: “嗯,不会的。” “只是一场成婚的琐事,没有什么麻烦到会值得勉强的地方。” 李师师生怕两人反悔,当下迎合道: “是啊是啊,婚礼就在朝仙城举办就行了,在那里溶月是老大嘛,没有什么好为难的地方。” “赤鸢姐姐等着穿嫁衣就行了,到时候一定会很好看。” 此言一出,当事人倒是没什么反应。 苏青安却是有些一怔。 ……嫁衣吗? 他似乎从未想象过对方穿上这个时代嫁衣的模样会是何种景致。 一旦念此,似乎就更有了在天下间堂堂正正将之明媒正娶的意义。 少年抿着唇瓣,笑了笑,笃定道: “嗯,一定会很好看。” 时间流转,不知不觉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啊…… 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自己从未设想过能迎来这样的未来,密集如大雨的绝望与现实将脊梁与意志压垮,让他只能紧攥着手中已然拥有的微光与温度,却从不敢去思考以后能如何、会如何。 到了现在,以往的苦难似乎在以另一种形式进行偿还。 苏青安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态正在发生改变,若是继续持续这样的生活,便是只能活上百年似乎也不能算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 那像是尝过世间辛酸的人会觉得正常甜味的糖果过于腻人了,便是九分苦一分糖就足够认定这是幸福的味道。 长生吗? 哪怕不细数以往那短命到随时与死神共舞的经历,在二十岁的年纪里长生这个词汇所能施加赋予的意义也都并不庞大而惑人。 少年觉得,与之成婚兴许就是最好的大结局了。 至于休眠仓的沉睡,有可能存在的日后相见,在后时代时期继续度过的生活与日常,往后兴许还能继续的有趣故事,似乎重要也不重要。 那种曾经对掌控自我命运的神明的鲜明憎恶,依旧没能淡去,却也在心中的主次间不断跌落。 苏青安不得不承认,在原来的世界自己没了父母也没有朋友,没有交际也没有鲜明到充盈胸腔的爱好与渴求,他会如行尸走肉,期待着又麻木着那不知何时会上演的奇迹,去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奇迹的门票。 或许反过来想,他会来到这里本身就是一场奇迹。 但到了现在故事的开头也许不再重要,少年心里曾经满盈在血液与骨髓里的盛怒与仇恨也散了大半。 那像是曾经以为拿着圣剑与勇者职业的年轻人觉得自己的命运就是打倒魔王,遂而在大功告成之际却被国王赐了一杯毒酒,于是这位年轻人重来一次时丧尽了曾经的热血,发现原来圣剑也能用来砍国王。 当视角不断转换,当立场接连挪移,当理念持续更新,当心态愈发成熟,很多以往笃定的理念与坚不可摧的道理都会发生转变。 苏青安不是原谅了一切的幕后主使,他只是渐渐发觉在这场被迫起航的故事开篇和旅途间,自己在遍体鳞伤的同时也收获到了无可取代的瑰宝,哪怕最初只是源自一场被裹挟的“游戏”,可依旧无法改变如今确凿拥有的事物。 为此,少年也不得不正视现在的自己。 比起朝着一切都未知的神明生出复仇的爪牙,是否守好现有的事物才更加重要? 如果他一无所有,自然会无所畏惧。 可当他得到了缺乏的爱,却不得不卸下盔甲,变得犹豫而懦弱。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少年怀揣着这些兴许一生都不会再触及的抉择,感受着身边和谐的闲言碎语,以及那永远不绝于耳的潺潺之音,露出了笑容。 这期间还混杂着苏暮汐和小玄下五子棋之际的落子声音,啪嗒啪嗒分外清脆。 两个小家伙似乎棋逢对手,不分胜负。 溶月和师师之间的关系也比自己最初预想的还要快,当两者心中的结绳解开,日后的发展与未来便无需他和符华进行忧虑和关心了。 苏青安相信她们能自己处理好这段关系与情感。 无论是什么选择,只要是由心而发便不会是错误的选择。 而再过一段时日,自己与赤鸢这段穿插着数次不同时间线,经历过屡屡重启的感情也将以成婚这个仪式来落下帷幕。 少年想到,若将自己的经历编纂成册,也许到不久后的大婚之日就应该是故事的结尾。 江溶月望向远方的云崖海,心中沉思着此后应当去处理的事项,又是难耐涌上胸腔的喜悦。 她明白,以师尊的寿命与目标兴许未来还会有很多弟子。 但能有幸全程亲手参与甚至操办师尊婚礼的人却唯独只有自己与师师。 江溶月便是无法陪伴着赤鸢仙人看过不知多少世代的枯松更迭也没关系。 至此仙人的往后余生中,这最具备纪念意义之一的一刻,都将满怀着属于自己的痕迹与身影,在时光中逐步褪出特殊而怀旧的意义。 只要一想到这里,她便认为需要拿出此生最认真的态度去应对这件事情,必须努力操办好才是。 如果师尊以后念起最初的弟子,胸腔间涌动的不是悲伤和淡漠,而是怀念或怔然,那她想如今所有的努力都便会具备着应有的价值。 李师师心中没这么多想法,她反倒是比16岁那年想得更少,活得更通透了,以往那些曾在脑海里纷扰不朽的杂念褪得干净,不再去思虑寿命之间的参差会导致的苦痛,只是认真去把握着当下算是温馨的时光。 少女扯着大红的裙摆露出白皙的小腿,倒不像是曾经那位礼仪优雅的花魁,而像是生在乡野之间不知礼数的姑娘,就这样无所顾忌的散着热,絮絮叨叨地开始说着琐碎而好像永远也讲不完的话题。 江溶月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了,无奈地把手掌贴敷在对方的后颈部,还未等这人不开心的说太热,便鼓动天地之炁给对方吹着温度适宜的凉风,遂而李师师便如猫儿般将大半身躯的重心都往后靠舒服地纳凉,看得旁人一阵想笑。 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朝仙门主颇为尴尬却还是假装没看见师尊师公偶尔瞥来的视线。 没办法,李师师不能用天地之炁这口锅全要赖在自己身上。 她确实要对此进行负责。 ——包括这种生活上很微妙的细节也是一样。 至于回到【朝仙】后这段关系改怎么遮掩或者解释,就只能是到时候再说吧。 江溶月本身其实对此并不在乎,如果不是顾虑着这是要送给师尊的礼物,她大抵便是直接公然出柜都不会多眨一下眼皮。 随着时间的流逝,夕阳逐步落山。 每当这时拂云观作为极高处总能分润到更多的余晖,见证到云海被染成渐层色的绮丽画卷。 故而李师师和江溶月是在庭院里看了一会儿夕阳再走的,她们虽仅在拂云观待了几天,但外界的【朝仙】也确实需要这两人同时出现一次,才能稳定人心。 在仙人再度收徒或是江溶月自身去收徒之前,【朝仙】这个势力的主心骨终究还是系在明面上的【天下第一】和【胜天半子】之上。 不过看着李师师的这个圣痕能力,估计赤鸢仙人或是江溶月真要收徒,恐怕不再是一件难事。 而若连这个名为【同道者】的能力都无法在天下寻到几位苗子,那也确实短时间并无收徒的必要。 苏青安望着两人渐行渐远,最终消逝在眼底的背影,无端心中升起一种怅然,他将之压抑而下,却是明白今后总会生出更多的惆怅。 时光啊。 若是想将之挽住,便只能给予名为长生的诅咒。 而要是想让李师师与江溶月也获得长生,除却与自己一般沉睡至后时代,等待他恢复全盛时期,取得完整的黑渊白花后进行调节身躯外,便别无他法。 可她们终究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一如伊甸选择了上个纪元的文明一同死去的选择,强留本身便不是对当事人的尊重。 仙人望着远边的云熹,怀里是呼呼大睡的白雀儿,轻声道: “你在想要不要也让她们一起和你进行沉睡吗?” 苏青安撸了撸趴在身边的小白,这只老虎的脑袋似乎是被某个资本家折磨惯了,在这时反倒流露出了舒适的表情,很像一只大猫猫,只是喉咙里滚动的声音并不如猫儿咕噜咕噜的可爱。 可若是不施加外力,将之身躯的部分感染为妖魔,这头被苏暮汐称作小白的老虎也会在陪伴着她的过程中慢慢老去,约莫在二十年左右,甚至更短的岁月便会迎来死亡。 所有的美好和温暖都存在着应有的期限。 这看似足以叫人为之悲伤难过的现实,有时候却未必是一件坏事。 因为若要改变这个保质期,也往往意味着要去接受无期限之后所带来的后果与代价。 那像是一罐永久也不会失去汽泡的可乐,又像是一道永久不会过期的罐头,至此失去了以往去在食物变坏变难吃之前将之吃掉的动力,却也舍不得将之丢弃。 当美好被永久地保留,时光却不曾止息,最终会抵达的结局是好还是坏,没人能弄得明白。 苏青安认为哪怕自己现在就拥有着赐予人永生的能力,可这依旧并不是应该被私欲所裹挟去肆意乱用的权柄。 他颔首道: “我不会去问溶月,那个孩子的性格在这方面上太麻烦了。” “但在我沉睡之前,大抵会去问问师师姐的意愿。” 符华想了想,问道: “你不怕师师会影响到溶月的抉择吗?” 苏青安轻声道: “如果她选择了答应沉睡,那对于溶月来说,或许在那个时代才能真正获得自己存在的意义。” “溶月和师师不一样,她的性格有着缺陷有着空洞,并不留恋这个时代的一切,像是游离着世界之外的幽灵,偏生拥有着独一无二的特殊性。” “出于这个理由反倒是不用担忧很多常人面对这个需要面对的问题。” “另一方面,她在乎太虚山、在乎你、在乎这份羁绊本身,所以若是她没对师师姐产生情感,也许直接告知也没什么问题。” 少女素白的指尖轻挠着白雀儿的下颌,那双望着远方云海的眼眸藏着太多世故与深邃,她用着沉静而温柔的语调轻声道: “可师师不一样,她在原本预定的未来路线间本便是颇具时代性的人物,她与这个时代有着某种意义上密不可分的关系,哪怕你的出现让她离开了京城,如今像是江湖的游侠儿,但这反而让她拥有了能保持这份虔诚热爱的机会。” “这孩子喜欢着当下神州的种种,她在之后还会继续去游历这偌大的世间,去看遍当下最繁华最美好的时节,去见证能见证到的世间百态,去和溶月一起度过一个常人应当拥有的一生。” “她早在刚上太虚山的那年起,就已经是一个很通透的人。” “现在经历五年更是如此,以后想来也会越来越成熟,更能明白作为普通人一生的美好与喜乐。” 仙人判断道: “到了你去问李师师的那时,我想她已经能拥有相应的克制与理性,去面对长生的诱惑,做出冷静的判断。” “所以我不反对你去问她,但有一件事我还是想说。” 她低垂着眉眼,轻声道: “我见过很多常人的一生,生老病死是值得哀悼的自然规律,却不是需要去扭转改变的错误。” “我知道你只是想给予她们选择的权利。” “可是有时候,连拥有这个权利本身都是一个诅咒。” “哪怕你会去问询的人大抵都被认定为拥有着相应的资格,可这依旧是一个不能被长久开启的潘多拉魔盒。” 苏青安明白对方在顾虑着什么,符华经历过那个融合战士被普遍质疑的时代,想来她也曾迷茫过若崩坏真当结束,拥有着悠久寿命的自己又应当何去何从,可最终依旧没能得到答案。 故而,这样的她不愿有人像自己一样去陷入这道深渊。 少年呼吸着仿佛自云端吹拂而来的空气,轻声应允: “嗯,我明白,华。” 但……即使明白,到了那时也依旧会意难平吧。 可类似的感触,身边的人儿却早便经历了千次、万次。 永无休止,无怨无悔。 72.大婚之日。 江溶月下山一个星期后,整个朝仙城的居民都知道了一件大过天的灵异事件。 ——赤鸢仙人要成婚了。 在刚开始的时候,听闻到这则“流言”的居民和外来游历的人们都只觉得是一则对赤鸢仙人不敬的笑话。 那可是神仙,是自神州先祖的远古时期之前便已然羽化成仙的存在,这等人物会时隔几千年在这个朝代去成婚? 若是与之都是仙人,为何不在此前成就一番佳话? 若是对方仅是凡人,又有何资格被容颜不老的赤鸢仙人相中? 简直胡言乱语! 虽然这种仙神沦落世间和凡人成婚至此相夫教子的桃子神话,确实在神州大地上广为流传,不再少数。 但朝仙城的原著居民自幼认为祖祖辈辈都受到仙人长久庇护,在【朝仙】的宣传下就更是对此深化了相应的概念,思想逐步从期待仙人庇护自身,到认为要以自己的方式进行努力,才能不被仙人抛弃在这满是妖魔与战火的混沌世间。 这些人不能算是那种坚定的毒唯粉,但出于对赤鸢仙人常年于世间斩妖除魔的事迹与敬仰,对这种桃子故事放在对方身上都觉得很是嗤之以鼻,并且觉得是一种侮辱和大不敬。 故而朝仙城的居民们最初都觉得愤懑于有人传播谣言,畏惧于仙人听闻了流言会更为不喜,不再垂怜苍生百姓,守护世间。 所以在消息传遍的短时间内,近乎全城都在疑惑是何人胆敢在朝仙城这种对仙人分外敬仰的地方开始散播谣言,短时间内还引起了一阵骚乱。 但后续却意外发现这则看似荒诞无稽的“流言”竟是出自朝仙门主之口。 世人皆知江溶月便是仙人首次明面上收的徒弟,故此她才会展开创建【朝仙】的势力。 而【朝仙】作为本质上的半宗教组织。 若说赤鸢仙人等同于上帝这样的地位,那江溶月就是凡间唯一能传颂神言的圣徒,加之她以往持续【预知未来】树立出的形象趋于神鬼莫测,便是再难以置信的消息从之口中说出来,旁人的第一反应都不是质疑,而是相信。 所以虽然这个消息很颠覆观念,也很超出世人的想象,但这句话是从仙人的弟子口中吐露,也由不得自己这些凡人说三道四,短时间内还没能马上接受,可也不至于去闹事质疑了。 江溶月和李师师对此早有预料,毕竟其他人和她们不同,没有近距离接触赤鸢仙人的机会,也就更没有了解她和苏青安关系的可能性。 这段关系对于世人来说都是极为陌生且疏离的,像是被横切而进去的一段奇妙历史,自然会觉得难以相信,一时无法理解。 所以想要在朝仙城举办成婚的仪式,先需要做好舆论的宣传和铺垫,不然对于苏青安和赤鸢仙人这种能依靠各种方式看穿整个城市人心与情绪的存在而言,在这里成婚显然很难感受到那种真心的祝福和发自内心欢喜的热烈氛围。 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窘境,让在朝仙城举办婚礼的举措失去意义,提前煽动舆论,编织相应的故事,进行奠定大体的基调是必须进行的流程。 故而两人在最初就觉得需要过一段时日,才能给予对方一个好消息。 毕竟无论是装点整个朝仙城、奠定舆论、传播消息、决定成婚仪式的具体流程、相应的嫁衣与嫁妆都需要不短的时间。 但好在本来选定相应的黄道吉日也决定了成婚的时间并不紧迫,只要能够办好,让两人眼中寿命悠长的仙人等待一些时日并不算是叫人为难的事情。 至于具体如何施加舆论,捏造出一个她们自己都难以脑补出来的历史和故事,首先将能搬出的现实故事搬出来。 于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一剑沉江】以前的八卦故事不胫而走,传闻五年前这位江湖上名声极盛的人儿在当初还是名满京城的花魁。 虽然这是关注李师师的圈子里老生常谈的故事,但在现在翻出来的时候,却被有心人偏向了其中一个以前众说纷纭却没能得出答案的那个细节。 即——宣告着李师师随仙人远走斩妖除魔,传遍整个京城的声音,其正体究竟是谁? 有人说是赤鸢仙人,却由于彼时在场的人实在太多,几乎整个京城的百万人都能为之作证,那绝非是女子的声线,而是听起来年纪并不大的少年音色。 彼时的天下一时甚嚣尘上,当今掌权的皇帝的反应和一帮权贵且先不提,镇安坊反倒是借着这个诡异的宣传变得更加红红火火。 再加上被仙人带走去斩妖除魔的名号,大家其实都默认李师师必然是得到了这位仙人的所学,也就使得这个人被包装成天下第一也由于这个背景没人质疑。 而当初李师师刻意留在房间里的大半缠头在如今都没人敢动,甚至那处她以往居住的阁楼都依旧空着,就这样定期清扫,长期安置了下去。 李蕴便是猜不到那所谓的仙人就是当初的苏大家,也被李师师用这种形式出走的操作给整麻了。 万一这只曾经的花魁在外面混成了小辣椒过来把自己脑袋摘了,整个京城当中也无人敢拿对方怎么样。 任何见过当初仙人威仪的人都很难想象到自己能与这种存在为敌。 虽然李姥姥自然知晓对方的性子不是白眼狼,否则也不至于把缠头都留了下来,但这般做派也说明着以往的情分两清,以后便是有所矛盾两者也没了回旋的必要,故此难免会有些坐立难安。 而朝仙城的人不知其中内情,可操控舆论自然是有托儿来进行引导的,在三两日后等事件发酵。 江溶月便直言了李师师的“师尊”与赤鸢仙人是千年之前的故交,只是由于一些缘由封存自身,直至这个时代才复苏了意识,如今走到一起即将成婚是凡人轮回数代都难以窥见的大喜之事。 虽然言辞内毫无细节,只有着大概脉络,但纯粹凭借着后续那些有名的说书人在朝仙城的各处茶楼开始编纂版本不一的感人故事,这件事还是让诸多吃瓜的百姓为之心折。 最初开始编故事的说书人自然是被塞了银两才这么卖力,但在约莫半月后,整个说书人的环境市场就被这套故事给占领了,在被迫卷起来的工作环境下,其余没收好处的说书人也不得不开始跟风或是创新关于赤鸢仙人和苏青安的故事。 没办法。 这里的文化土壤天生决定了关于赤鸢仙人的要素才是财富密码,只是以往人们对此的思维并不开阔,并且存在着天然的敬仰。 可现在就完全属于官方允许的前提下开始产出,自然大不相同,当下就受到热烈的反响。 而在同一时间,相应的话本和小说集也在【朝仙】营下的店铺里贩卖,甚至有逐步成为朝仙城特产,通过商队流入神州各地的微妙趋势。 在这个时代来说,这一系列操作的效率可谓几乎拉满。 城内的言论就更是五花八门: “听闻仙人能凭虚御风,逍遥天地,却不想连之间的恋情都能跨越数千年的岁月,真是叫人不得不感叹一句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赤鸢仙人的寿命无尽,听祖辈说啊,她早年间也是愿意与我们这些凡人接触的,只是寿命之间的参差总是会徒增伤悲,故此一直独身一人,这次能有着归宿,是真真的大喜事啊。” “是啊,实在是为仙人感到高兴。” 而距离最初放出仙人即将大婚的消息两月之后,【朝仙】再度对全城人通告了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 即——赤鸢仙人成婚的仪式将在朝仙城举办。 这则重磅消息便是放在任何地带都是一件极端具备话题性和热度的事情,何况是在朝仙城这种经受了诸多相关文化熏陶的地方? 当下便闹得沸沸扬扬,议论纷纷。 在具体的日期定下来后,便更是引起诸多反响。 任谁能在这般神话宣告着要降临世间的消息下得以冷静,何况是成婚这般极具纪念和特殊意义的仪式。 若在仙人大婚当天给予虔诚的祝福,显然比在佛堂寺庙里的诚心朝拜来得更为有效且直接。 供奉在堂内的泥塑与金身从未显出真迹,又怎能比得真正意义上为神州大地斩妖除魔,庇护苍生的赤鸢仙人? 这则消息一经传出,宛若一点热油便窜出的一连串火树银花,引得天下都为之沸腾。 哪怕如今是战乱不休的乱世,在这等真真千年难见一回的场面下,也不乏有好事者对此心向往之,想在当日前往赴宴。 可由于任谁都拿不准赤鸢仙人和朝仙门主的态度,这个潮流在最初的几天还未被真正掀起,直到朝仙城对外发出宴请,共邀请天下人在成婚之日前来祝贺后,才皱起阵阵波澜,甚至将前线焦灼的战场都给覆盖了过去。 无论是辽国还是大宋,或是在背后的女真族,其上的最高统治者都对这种历史上都罕有动静的论外存在十分敏感,比起如今看似能决定天下大势的战争,仙人这种凌驾了世间的规格一举一动都能让一方前功尽弃。 哪怕几方都知晓按照以往的规矩和道理,以及一直顺延下来的传承来看,赤鸢作为神州的唯一真仙从未干涉过世间的统治权,可以说低调的过分。 可对方此前也从未这般大张旗鼓的彰显出自身的存在。 即使是借着大婚的名义,也很难不让作为统治者这种立场上的人们多加顾虑。 是否这位真仙静极思动,想脱离之前自己所习惯的行为逻辑了? 假设没有所谓的天条和真正行之有效的规则,他们都很明白以往的逻辑方式只是对方一念之间所随意能破碎的“枷锁”,而【朝仙】这个势力的展开与发散似乎就是一个不妙的信号。 朝仙城处于大宋境内,对于朝堂上的权贵们而言,就能很自然地脑补成这是赤鸢仙人在亲自借着成婚的名义在为【朝仙】这个势力进行站台,并使得【朝仙】的存在变得正当化。 试想一下,一个组织内部本身便有着沉江断流的武力级别已经足够危险。 若是再加上明确与不老不死的唯一真仙有着亲密关系,那除却可以直接证明以往只是被江湖认证的仙人首徒是确凿无疑的真货外,还代表【朝仙】就是赤鸢仙人直接性质的下属势力。 再结合起五年前甚嚣尘上的神秘仙人,以及如今放出的消息,与赤鸢仙人共结连理的那位也正是他。 综合一下理解,【朝仙】就是一个仙人们共同创立发展的凡间代言势力,哪怕旗下掌握的权柄对于大宋和辽国来说都不值一提,可本质上来说却十分超脱,完全能称得上一句招惹不起。 所以且不提仙人到底意欲何为,日后神州的主权无论掌握在哪一方势力的手里,都不得不对这个组织在一定程度上避退三舍。 在这种大前提之下,不管是大宋的高层,还是远在另一边的辽国贵族,甚至是消息没二者灵通的女真族都不得不去考虑一个问题。 那就是假设对手先行一步和【朝仙】建立起了亲密的关系,甚至成为了利益共同体,那以往的胜利要素是否会完全从战场之上挪移至更为魔幻的立场之上? 简单来说,其余的几方还是否有将之彻底击垮的勇气? ——必须形成制衡。 而关键就是在这场婚宴。 他们必须保证比自己的对手先行一步在仙人的大婚之日送上相应的随礼,并在此前就以各种方式去加深关系。 最低限度的目标都是可以不与【朝仙】多亲密,但不能让对方比自己的进度更深,否则以往看似是会分出生死之局的战场反而会变得无足轻重。 敢问世间有什么样的千军万马抵得上仙人的一个挥袖? 终究是人神之别一般的参差。 先辈当中已然有人作了试探的马前卒,凡俗的势力若能在仙人的面前讨得了好,那恐怕也轮不到这个时代的分裂政权来对仙人出手了。 那可是长生不老,与天同寿的唯一真仙。 可除却应有的敬仰之外,赤鸢的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如何才能与之一同获得长生不死的资格,如何才能拥有与之一般凭虚御风的力量,这些数千年来就当真无人对此感到好奇,甚至生出觊觎吗? 不可能的。 人类的劣根性不存在底线。 只是力不能及,故而只能不表出半分想法罢了。 例如那位打着世间无仙神旗号的始皇帝,在驱使十万大军围攻太虚山之际,心中到底想得是世间无仙神,还是挖掘出仙神的秘密自己享受? 恐怕便不是后者居多,也是两者兼有。 但如今的神州大地上,政权都处于分裂的状态,就更没这个吞天般的胆量去试探仙人长生的秘密。 而江溶月对此早有预料,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正在打仗的大宋和辽国,还是准备渔翁得利,浑水摸鱼的女真族,都发觉原先的规则和胜利要素逐步有了置换棋盘的可能性,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她本来就是抱着钓鱼的打算,让几方势力帮帮忙,加速一下对在朝仙城举办婚礼这件事情的各方面的细节与事务。 单凭借【朝仙】如今的底蕴,举办起一个成婚的场所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想要做到很尽善尽美,让两人觉得满意就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情了。 何况婚期已定,错过了这个黄道吉日又要推迟至明年,故而要在不延期的前提下,将方方面面都做到位并不容易。 尤其是关于嫁衣和城市的场景设计,彼时的活动安排等等,城内的专业人士哪里有京城里铆足了劲找来的能工巧匠来得优秀? 三方的好处都收,暗示不同的要求和目标,达成对方所想要的制衡,最后再不与任何一方产生过分的牵扯。 这样一来,江溶月能更好地完成师尊交付的事情,三方势力也能认定彼此的游戏规则依旧没变,可谓皆大欢喜。 …… …… 夏末秋凉。 山水间高高的马头墙接连一片,像诗一样的黛瓦在光弧中熠熠生辉,隐约带着岁月的痕迹,承载着朝仙城初生的气韵。 此刻距离当初江溶月的下山之日已然过去了约莫三月。 她独坐高楼,望着这片欣欣向荣的古城,不由联想到了一句诗词。 ——布作缟素色,丝成罗绮春。 未经染色的丝帛,是最朴素的颜色,它与黛瓦相间,点缀在这座城当中,沐浴在日轮的普照下,彰显出悠悠古韵。 但最为亮眼的还是那每家每户都在挂上的红灯笼。 虽说是预定在大婚当日才要挂上的物件,但百姓们却似乎都有些迫不及待,提前编将之预备好了。 可以想象,若在夜色里于灯笼内点亮火光,整座城会绵延出何等绮丽的画卷。 大婚之日。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差这场盛事的主人公就位了。 73.《仙人传》流芳百世 太虚山下,一处不远的村落。 苏青安和符华结伴着穿行过分外热闹的街道。 这三个月来,两人都没踏出太虚山一步。 理由是那具承载着五万五千年岁月的休眠仓在太久没进行定期保养后出现了一些问题,故此不得不将那枚魂钢量子计算机作为苍玄之书的外置挂件,尝试着对之进行修复与查验。 但这种事情本身容易存在风险,哪怕苍玄说可以这样做,可似乎是出于时间紧急的缘故,这枚预备留下伏笔的魂钢球体,并没来得及装载直接与苍玄之书接驳的系统,就在蚩尤的腹中沉睡了太久。 为此苏青安基本上都把时间耗费在用末那识学习改造魂钢球体的相关事宜,以免出现不必要的差错和意外上,反倒是没怎么留意其余的事情。 而到了下山的如今,小玄的坐骑已经从原来的卷轴替换成一枚可大可小,状似太极球一般的魂钢物质。 本来她应该马上去承接起检测休眠仓的重任,可鉴于明天就是两人真正大婚的时候,苏青安又不是冷血的怪物加资本家,当然没有将这孩子遗留在深山老林里打工的想法,便带着她一起下了山,想先见见朝仙城如今的模样。 可小玄在完成硬件升级后不知道是变得更皮了,还是情商变高,刻意跑去别处地界看热闹了,当下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苏青安任由她去,在游览村落的过程中,却发觉关于两人成婚的事宜竟然在山脚处就已然初现端倪,各种意义上声势似乎比预想的还要热烈。 村落里几乎各处都在谈论仙人即将大婚的消息,便是距离朝仙城有段路程,也提前在门户上悬挂了红灯笼,有关于此的字报更是贴得各处都是。 不远处的游行商人还推着满载与之相关的故事画册与小说集,几个身材粗壮的汉子帮忙举着迎风摇曳的广告旗帜叫卖着,混杂在市井的喧嚣中很是和谐。 路边还有着卖红灯笼的小贩,借着最近的风潮以此牟利,摆出来的灯笼大小不一的样式都有,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提早知晓这个风潮会掀起的【朝仙】所提前集合起来的利益共同体。 但其中最让苏青安觉得无语的还是那些小说集和画册的内容,可以明显看到有着【朝仙】这两个字迹样式的小说集比起其余十分零散的边角故事和短篇集截然不同,不仅在包装上更为精致,还在厚度与字数上更胜一筹。 【朝仙】必然请了相关的专业人士,短短三个月过去【仙人传】这部看似是传记,其实是爱情小说的诡异IP已经被扩充到了五十几万字的数量,分为一到八册,如今正文已然完结,可番外却还在火热连载。 基本除却单独售卖和捆绑营销售卖外,还扩充在【朝仙】如今发展的各项业务当中,大有拿赚来得钱继续做宣传,然后重复这个循环滚雪球的意思。 苏青安大约用末那识扫了眼这些书册,便对此了然于胸。 里面编纂的故事基本是顺着赤鸢在历史里遗留下的痕迹,再结合了一些当时的朝政与如今流传的野史,自行构建出一条完整的逻辑链,把本不该存在的自己也填充进故事线路,顺着已有的信息串联起来,最终形成的娱乐性产物。 说实话如果不是当事人,甚至会觉得这个叫做【仙人传】的爱情小说十分具备可信度,最多经历了一些艺术加工,放在仙人即将大婚的风波里,销量想来比后世的扑街作者要多得多。 当然,纯粹的画册和去茶楼里听说书人讲才更受欢迎。 毕竟在这个时代教育的普及并不完善,根据末那识的解读,附近的村民会选择购买大部分都不是因为自己识字,而是纯粹因为赤鸢仙人这个光环的效应促使。 这种买一本【朝仙】出产的画册和小说集就算是交份子钱一般的既视感,让作为其中漩涡的两位主人公心情十分复杂。 现在阅读过这套【仙人传】小说集的读者估计都对以苏青安为原型在里面充当“往事”戏份的这个角色,十分具备同理心。 如果放在后世,这种文会被称之为刀刀文。 因为其根本目的是为了让阅读者增进对仙人大婚的认同感,小说集里借着神州往前追溯几千年的历史缝合出来的故事都是由于斩妖除魔的职责,乃至外力作祟的分分合合。 天地初开、刀耕火种、九幽蚩尤、长生秘药。 王朝更迭、龙脉破碎、东海倾覆、妖魔祸乱。 整整八卷有名有姓的内容,一看就很修仙玄幻,多少有点超越时代的意思了。 事实上里面确实有很多硬核的内容,懂行的人能很明显的发觉里面参考了大量现存的炁决构架,与古籍里一些虚无缥缈的说辞与经文,故而近乎不用多少宣传便在江湖圈子里不胫而走,被奉为圣经。 笔者的学识水平各种意义上都很高超,可以看出饱读诗书的同时,还极具丰富的想象力,其风格温婉细腻,遣词用句却又刻意未朝着曲高寡和的方向走去,反而十分贴近白话。 至于剧情? 最开始是糖糖,刀。 遂而——糖刀刀刀刀刀刀。 后面的番外虽然都是糖的剧情,但读者若是一联系到正传的无疾而终就会分外痛苦,只觉得都是玻璃糖,甜着甜着就满是血的味道。 故而最大程度的刺激起了这份受众对赤鸢仙人大婚之日的期待。 某种意义上,这个作者是故意将完结卷放在了现实里,让想看的人只能去朝仙城参与婚宴。 这种变相宣传的方式可谓极为刁钻。 但对于用末那识消化小说集内容的苏青安来说,最关键的地方还是在于无论是赤鸢仙人的形象还是自己在里面的人设都诡异的十分还原,故而让本人看着极为生草。 少年默默地用末那识传递至手腕上的红绳,又任由小羽毛与仙人的意识短暂共联,将信息传递了过去,抵达了瞬息阅读完毕的结果。 符华消化完毕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她想了想,说道: “这大概是师师写的。” 世间能了解两人到这种程度的除却江溶月也就只能是李师师。 可前者即使在五年里拥有了构建并经营起一个势力的能力,却依旧还是半个文盲,完全没能力撰写出这般具备水平的作品。 而李师师作为曾经的花魁,自幼便经历了良好的教育,颇具才气,哪怕五年来都原地踏步,都具备这样的能力。 二选一之下,想想就知道谁才是真的作者了。 苏青安拿过一本书册,望着写在封皮背面尾端的广告语。 ——两千年的等待,这世间又可曾有过轮回?一枚蜉蝣里也埋葬着恍若琉璃的仙境、一道尘埃里也寄宿着仙神的思念…… 少年忽略掉那一串谜语人的简介,扫至了最后一行,目光顿时幽幽。 ——她是天下第一斩妖人,是曾经名满京城的花魁,是在百万瞩目下被仙人带离京城收为弟子的天之骄子,更是如今【朝仙】的副掌门。 ——李师师。 好啊,师师姐。真有你的啊。 苏青安开始怀疑唐宋元明清里还有没有人能写的比这个更扯谈,他平常和李师师聊天所无意间告知的信息,是不是让对方的脑洞直接跨越到几千年后的水平了? 否则怎么能在短短三个月里就整出一部“世界名著”。 符华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猜测被奠定了下来,一时也觉得有些风中凌乱。 她她思量想去,有些犹豫的说道: “这篇小说集,不会流传到后世变成什么奇怪的名著吧。” 苏青安一瞬间联想到自己要是沉睡了几千年醒来以后,还能在神州互联网上看见一堆网友对【仙人传】的各种吐槽和评价,那简直是世间最大的公开处刑。 当下马上否认: “不可能,又不是水浒传西游记。” 少女一向淡然从容的神情转为极为复杂的情绪,她幽幽道: “现在,【仙人传】是它们的前辈了。” 苏青安算了算四大名著被撰写出来的朝代,顿时无言以对。 而且【朝仙】作为势力发展的话,便是过个百年恐怕也会将这个玩意当成某种意义上的教材去宣传到神州各地,为以后的教众苗子埋下伏笔。 换言之,若是这个势力不被当成邪教剿灭,那便是在后时代变得耳熟能详都并不奇怪。 可是两人只是摆脱江溶月和李师师准备一下成婚的事项啊,为什么能直接出一套系列的画册小说集,甚至可以在后世被称之为ip的产业线出来,这也太怪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道: “……多少有点从沧海市火车站下来的感觉了。” “确实。” 某种意义上的梦回当年。 此后两人再度逛了一会儿山脚下绵延的村落,却发觉似乎无论哪里都能扯到两人的婚宴。 真就……人尽皆知? 苏青安倒是勉强还是觉得可以接受。 但一向不适应这些的符华则开始怀疑是不是没提前说好能接受的分寸程度,所以导致现在火车脱轨了。 不过这里是太虚山下,有着这种程度的宣传也很正常。 哪怕朝仙城那里乃至太虚山辐射范围内的城市会更加夸张,但出了这个范围外后,应该就没什么风声了,也亏这个时代的科技程度很有限,否则按照这个大张旗鼓的事态,恐怕会出现铺天盖地的信息轰炸。 但无论外界的喧嚣与风波如何起伏,作为话题中心的两人依旧能在羽渡尘的遮蔽下得以获得自己的安宁。 苏青安在这个过程中意识到,似乎连两人一起逛着街也是一件稀罕事。 少年念此,瞥了身旁的人儿。 虽然往常的装扮便是如此,但她今天不知为何穿的格外素淡,像是从道观里出来的坤道,一袭衣衫别无任何纹路与图案雕琢,自然勾勒出了纤细窈窕的身段,那双青色的眼眸也比以往多出了几分生气,依稀可窥见比以往多出了几分兴致。 此刻的苏青安已然比对方高了许多,吞吃【异闻带】大量妖魔的后遗症在这段时间内彻底爆发完毕,将他的身体年龄回档到了上个纪元死亡前的数字。 故而当下与之站在时,褪去了此前姐姐牵着弟弟的印象感,反倒像是一对共挽鹿车的璧人,透着自然的和谐。 苏青安想了想,却是骤然想起以往在意识之律者的梦境中所遇到的虚假经历。 彼时的自己与梦境里的符华成为情侣,并经常定期在世界各地旅游,去各种闻名遐迩或是不为人知的地方拔草。 两人的社交账号空间里遗留下了铺天盖地的合照与绮丽的风景。 现在想来,那可能是潜意识里自己就认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要去一同经历一些事情。 或是有趣或是无聊。 但只要身边是中意的人,那就都具备意义。 轻声道: “华,我们要结婚了。” 她自然地应下,笑着: “嗯,我们要结婚了。” 简单而平淡的话语间,是从未品尝过的微渺幸福。 两人沉默了一阵,咀嚼着这份从未沁入胸腔的情感,忽地不知如何表达出此刻的感触。 少年的记忆里与之有关的景象,似乎只能尝试从自己父母身上进行追溯,却发觉似乎无论是沧海市的那处公寓,还是以往世界那座魔都的家里,都不曾有过两人的结婚照,至于相关的证件也不知为何没能留存下分毫印象。 是……曾经拨动灵魂天平所烧却的记忆没能回溯完全吗? 还是,由于职业的特殊性被有关部门全部提前集合起来封存或是销毁了? 可这也并不合乎逻辑,因为便是追溯至儿时的记忆里也依旧没能检阅到相关的消息。 苏青安只记得父母都不爱拍照,故而从幼时到临近成年,都没能遗留下一张全家的照片,他感受着胸腔间萌发的幸福被一种诡异的寂寥覆盖扩散,秀气的脸蛋有些怔松,不由抿了抿唇瓣,却是复而将掌中的柔夷捏得更近了一些。 那种想看看前人经历过这般仪式后生活的念想,至此变得意兴阑珊。 但苏青安并不感到多么失望。 不论以前的事情究竟如何,也不论到底曾经失去了多少…… 至少现在,他将与自己认真喜欢的人去组建起一个全新的家。 而这就够了。 符华和苏青安的境遇有些相似,区别仅是母亲更为早逝,但她的记忆里反倒有着更多足够被称之为美好的童年,便是在那座东方小城里略显枯燥的武术修行在当下看来也具备着回想的意义。 瓷碗里的凉粉、广告牌上的锈迹、榕树下的邮筒。 公寓楼下满地金黄的桂花、两只小手被大人牵着的触感、极淡又极远的云和空旷无垠的蔚蓝…… 少女在这时倏地有些感谢超忆症的存在,那真当是太过于遥远的时光了,与如今相隔了五万五千年的悠久,厚重的好似曾经存在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是永久平行的两道线,不能再交集半分。 若是不能借助着千界一乘观测平行世界,去主动窥见一些相似的光景,便很难为之追溯。 可即便用着这种手段望见了另一个自己所经历的美好,那也终究不是本征世界的她所经历的过往。 一切皆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仙人只能拽住着自己所能接触到的那份真实,去用这份以靠近人为崩落的代价换取的特殊来共感着过去的自己。 她依稀还记得父母伉俪情深的那段短暂光阴,余后便仅剩下一张逐步被时光斑驳的照片证明着过去的存在,却又在崩坏的爆发里彻底没了踪迹。 但即便经历过很多的伤痛与悲苦,哪怕以往的幸福和美好在那个残酷的时代里都像是凝结在心上无法愈合的疤,可那两人所相知相合,最终又生下自己却依旧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仙人潜意识的想回忆更多,却恍惚间反应过来,所谓的超忆症也只是通过超变因子成为融合战士之际的副产物,它没办法将成为融合战士之前的所经历的事情都变得更加鲜明,只能维系在彼时对以往记忆的清晰程度。 而另一方面,与画面相对应的情感也是如此。 就算将脑内的画面定格在幼年的时期,那种被长辈关怀,被家人疼爱的感受却也无法触及了。 她想自己的人生兴许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定格至了某一刻,直到与握着自己手掌的少年即将定下凡尘间再合乎道理不过的关系契约后,才倏地明显能聆听到人生流动的潺潺之音。 原来这个曾认为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仪式,在心中具备着自己都没能发觉的权重。 苏青安轻声道: “我们走吧,去朝仙城。” 少女轻点下颌,应允道: “好。” 而这一如既往的回答,兴许会贯彻两人一生的始终。 74.华,你在哪里? 朝仙城。 红砖绿瓦,黛青缟素。 以往每逢重大节日、良辰喜庆之时,雄伟的城楼,街道、商店、大型建筑物和家家户户门口,都会挂起大红的灯笼。 到了夜色沉沉之际,一盏盏亮起火光的灯笼,显得隆重热烈、喜气洋洋。 而此刻亦是如此,大红色的灯笼从家家户户挂至高楼沿边翘起的四角之上,正随风摇曳俯瞰世间,象征着大婚的【喜】字寄宿着美好的寓意,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贴得到处都是,绵延无尽。 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车流往来间分外繁华。 虽然在前几天两位主人公还未到来,可先行的预热却已然将这座城的氛围烘托的分外热烈。 早市与夜市来回交替,卖着喜字糖人的摊贩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沿边刻着有关仙人诗词的工艺品热销不断,从外地大量涌入的旅客几乎将这座曾经由于扩建变得人员密度极为宽敞的城市支撑得极为爆满。 【朝仙】为了阻碍前来的人员多到过于喧嚣,以至于影响观感,并在大婚之日出现不必要的意外,基本在发出消息的同时就设定了入门的规矩。 除却早先便与之有所业务来往的人员或是【朝仙】的教众,其余人想要在大婚之日前后七天进城都需要相应的请帖。 江溶月自不是想利用这个牟利,只是若不加以限制,怕是很容易在当天发生不必要的踩踏事件,当地的客栈业务在此前发展得也不够成熟,便是在三月前提前开始加急建造,能容纳的人依旧有限。 毕竟在五年前,这里的人流量连眼下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当地的经济市场里自然不需要过多的客栈存在。 这就像是没有名声典故的地区与拥有极为闻名的典故地区的参差,想要完成对这个形态的转变,按照当下的生产力来说,必然需要更多的时间。 但此刻的江溶月并未有在乎这些的兴致,她在这三月间的所作所为,其目标只不过是为了让师尊的大婚之日变得喜庆些罢了。 权谋伎俩,几方制衡。利益纠缠,势力扩张。 这些过程中被这个目标顺带着裹挟出现的种种都并不重要。 江溶月站在偌大的门庭前顿足了片刻,才缓步走进,一路掠过了庭院内修剪得雅致的绿植与红花,走至那满堂的大红之间。 只见昏暗的房内两侧的台上一盘一盘以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垒砌出的微型塔楼分外整齐,绫罗绸缎与金银珠宝都收容在一道道红箱当中,其中不乏价值连城的稀罕物件,却都在这里沦为堆叠氛围的道具,不被主人所钟。 她今天一如五年前初见仙人之际的游侠打扮,姣好的面貌在烛火间显得乖顺而欣然,唯独那柄从不离身的【斩妖】或是作为代替的剑器都没能随身,似是为了今天的场合刻意将之封藏。 这位朝仙门主的眸中倒映着那人此刻的样貌,微微怔神。 少女冬灰的发丝绾着流云髻,她画的是远山黛,凝脂般的肌肤上薄施着胭脂,勾芡出淡淡的荔枝色。 仙人对着铜镜垂眸持笔,她低垂着眉眼,浓睫眨动,眸内的淡青晕出渐层,其中倒映着铜镜里裸露大半的锁骨,以及还未完成的画卷。 绯红花朵配以碧绿枝叶,一枝一叶,一花一瓣,绞缠繁复,说不尽的悱恻意态,却是一副缠枝海棠的纹样。 少女抿唇淡笑,将笔墨收尽,又是把裸露的风景与春色遮蔽了去,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服饰,一会儿便是以凤冠霞帔,正红衣裳衬出的清冷艳丽。 “溶月,你来了。” 江溶月听闻后回过神来,像是怕是亵渎了此刻的仙人一般,不由下意识垂落了视线。 师尊在她的心中一向是真正的仙人,神圣至不容侵犯,更不允生出半分妄念,宛若道观里受人供奉的泥塑,天然就拥有着凌驾世间的立场与资格。 可在当下,这样的人儿却穿上了凡间姑娘才会穿上的凤冠霞帔,就这样认真妆点着自身,在细腻的肌肤上描绘着惑人的图纹,似乎每一处细节与角落都透着希望对方喜欢的愿望,偏生那份神圣而清冷的气质依然存在,更反衬着颓靡的味道,很是…… 她赶忙整理了心神的波动,露出了笑容,应答道: “嗯,师尊。” “按照你们以前习惯的方式来,我今天算是您的伴娘。” 仙人闻言瞥了眼铜镜里有些陌生的自己,抿了抿涂上了口脂的唇瓣,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也明白世俗的礼节对于自己和苏青安来说,都并无施行的余地,但若是直接大婚,似乎也有些辜负溶月和师师两人为此辛苦三月的准备。 她轻声问道: “我之后应该怎么做。” 江溶月笑着答道: “师尊只需要等着就好了,我和师师想着您虽不抗拒百姓们的祝愿,但也不喜欢在太喧嚣嘈杂的环境里受到万人瞩目之下,完全仪式吧。” “我觉得那应该是独属于您和师公的时间,你们一向是习惯这样度过那样难熬的孤寂岁月,对于师尊和师公而言,彼此就是彼此最好的见证人了。” “所以包括我和师师,都只会在最初的时候送你们一程,余下就会和这满城的百姓一起,静候那个时刻的到来。” 她走至少女的背后,帮着将嫁衣整理妥帖,又是复而将那来之不易的凤冠扶正,轻声道: “师尊,今天朝仙城内布置了很多类似的场地,也在外界放了相应的车马与送亲的队伍。” “除却您之外,一会儿后会有数十支新娘的队伍沿着朝仙城的大道行走交错,里面都是从城里选出的姑娘用来混淆看客的视线,待到一阵后又会送回最近布置的新房。” 符华闻言明白,这般做法能最大程度的让前来观摩大婚的人们都能认为自己望见了赤鸢仙人成婚仪式的过程,算是变相地让之不虚此行,也能给予她很大的自由,毕竟羽渡尘的存在,足够遮蔽旁人的潜意识。 而另一方面,也有些像是让整个城市都参与进去的一场大型游行,不辜负这些民众在多月间的准备和期待。 她自是没有反对的意思,可却还疑惑着一件事情。 那就是…… “既然准备了这么多送亲的队伍,那是不是也要弄出很多迎亲的队伍?” 江溶月掀起唇瓣,笑着道: “师尊到时候就知道了。” 她略过这个话题,轻声道: “今天城里很热闹哦,还有一些地方有着好玩的活动,师尊到时候可以多去看看,小玄就由着我们带着吧。” 一旁趴在魂钢球体上睡了一会儿的武装人偶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对话里,姗姗苏醒,她揉着眼睛就这样坐了起来,像是一只悬浮在半空的不倒翁,很是可爱。 想来若不是还需要适应一阵这个外置的量子计算机,导致智能模块受到了极大负荷,她此前会按照以往的习惯一直像是小蜜蜂一般,在这个满是新奇玩意的婚房里来回打转,而不是在睡大觉。 小玄对着仙人眨巴了一会儿大眼睛,却是马上活跃了起来,当下一边将对方的样貌刻入在数据库当中,一边开始叽叽喳喳地围着这样的符华转圈圈,兴奋地说道: “哇,赤鸢你今天好漂亮呀。” “嗯,我就说好好打扮一下肯定是绝色美人嘛。” “如果让她们看见了,肯定会很开心的!你今天一定要高兴哦,多笑一笑!这是大喜的日子呢。” 符华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蛋,望着她兴奋而喜悦的神情,唇瓣微翘,笑着道: “嗯,谢谢你。” “我知道了,小玄。” 小玄由衷为此感到喜悦,她似乎从很久很久之前就代替着那两人守候着这般的一幕。 可命运何其残忍,总归会给予对方残忍的试炼与坎坷,如今的一切本便是不应该发生在这个世界的画卷。 故此,眼下的一切才仿佛如梦幻泡影般的不真实,像是一场无法久留的奇迹,一会儿后就会葬送在夜色的清风里,让人仅能窥见远方不属于自己的灯火与晕开的漆黑。 小玄只是对两人经历一无所知,曾经被注定路线决定了一睡不起的武装人偶,却也在当下觉得分外梦幻,她感受着智能模块里的紊乱,只能将之归结于承载了量子计算机内分流出一部分数据的不适应。 可便是这般认为,女孩还是忍不住去伸手抱住仙人的腰肢,借此消弭着心中的怪异。 仙人沉默着,哪怕这孩子的臂展过于袖珍,连双手于腰肢的背后互相触及都做不到,可她依旧能感受到这份微微用力的娇小身躯里所蕴含的深沉情绪。 她想,一直都是这样。 无论是苍玄还是丹朱,或是如今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小玄,她们当中每一个都比自己更在乎自己的未来与自己的人生。 曾经的赤鸢无法给予应有的回应,只由于身上的枷锁太多,世间的妖魔不绝,可在被改变的面目全非的世界线里,她却能触及到以往无法拥有半分的温暖与情感,有了能给予回应的资格和机会。 这是莫大的幸事,也是自己先前浑然未察觉的温柔。 少女在意识到这些的转瞬,心下有些惶恐与踏空,她竟是难得生出了这般情绪,只因为在这时不知如何出言说出些什么话语,来进行填补这份不知何时盛放在身边的伽蓝,心湖间波澜起伏,涌现自胸腔的温馨与欣悦,反倒加重着落空的滋味。 她轻声道: “小玄一直待在我这样的人身边,一定很辛苦吧。” 在自己宛若泥塑一般过活的时日里,身边唯一鲜明而活泼的存在便是苍玄之书。 有时候那个赤鸢也会觉得是不是自己过于漠然而冷清,使得这样性子跳脱的武装人偶过得太难熬了些,可便是尝试对此付出努力也收获甚微。 总有些事情,无法依靠单纯的努力能够改变。 小玄怔了一会儿,笑着说道: “是有一点点啦,可这就是我最初存在的意义嘛,我必须要照顾好赤鸢才行的,不然她们会很失望的。” “但今天过后,这个任务就交给苏苏啦。” 少女抿了抿殷红的唇瓣,也跟着笑道: “嗯,就交给苏苏了。” 小玄不再窝在对方的怀里,她认真地将被自己抱过产生细微褶皱的织物抚平,说道: “我和溶月一起送你上轿吧。” “今天以后,你就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 …… 当夜色初绽流云之间,晴朗的云层渐渐起伏在海天交界,晚霞是略带紫色的暗红,一如茜草根煮水后浸染的茜色,将之染得无比柔美。 夕阳西下的傍晚还带着三伏天的零星温热,又吹拂着清爽的风,似乎一切都刚刚好。 整个朝仙城都能听闻到有轻声的颂唱逐步升起,环绕天边,随后喜庆而喧闹的唢呐声自刚迎来灯火初熹的暮色间缓缓跃动。 古旧的大门之外有一队身着繁复红衣的队伍就这样踏过鞭炮噼里啪啦的轰鸣,缓缓的涌入沸腾的街道开出路来,最终停在门户。 这样的一幕在朝仙城的各处各地都能见到,一位又一位凤冠霞帔的姑娘在红盖头的遮蔽下踏入一座大轿,又任由车马汇入已然被清空大半的街道,开始了计划里的游行。 在朝仙城的观众眼里,这意味着其中真正的赤鸢仙人已然迈入了成婚仪式的正轨,开始了热烈的议论,市井的嘈杂声中几乎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那些用着丝绒纹路的红盖头蒙住面的姑娘们,究竟哪一位才是仙人的正体? 然而大众便是连新娘们的身姿都无法窥见,仅能看着一道又一道的八抬大轿从眼前驶过,盲猜着自己是否刚刚正与仙人擦肩而过,见证了对方迈入新房的路途。 可正是这般颇为巧妙的设计,才让所有的宾客都获得了一种奇妙的参与感。 所有被车马拉着的大轿都会经历过规定的路线,也就是说无论自己猜不猜得中哪一道才是仙人待着的大轿,赤鸢仙人都曾经过自己的身前。 这种心理感受若放在后世的追星族上可能较为稀薄,但对于拥有着宗教信仰一般虔诚的朝仙城百姓来说,却足以觉得此生无悔。 这可是祖祖辈辈多少被赤鸢仙人护佑过的人们都没能有幸望见,甚至参与的神圣仪式,能给予这样的存在祝福当真是千年难等一回的事件。 良久。 第一次游行已经完成了轮回。 此刻天边的暮色微沉,满城的红灯笼亮起火光。 送亲的队伍绵绵不休,却迟迟不见迎亲的队伍。 但满城的百姓和宾客却并不着急,这是预先便知晓的事情,以城内人的角度来看,赤鸢仙人能愿混入诸多凡人当中,变相照顾了来宾也能有所参与感,已然是一种委屈。 若说还要弄出一堆迎亲的队伍,在里面混着一堆假新郎,那可就是大不敬了。 【朝仙】已然预定了仙人之间成婚的时间与地点,所有人都知晓那个时间具体为何,可对礼成的地点一无所知,仅能知晓依旧是在城内。 故而这个大张旗鼓地在夜色间环绕全城的送亲队伍,在有心人眼中也能明白只是一个表面章程,赤鸢仙人恐怕也唯有在最初的那一轮里会留在轿内,之后兴许直接离开,与真正的新郎相会了也并不奇怪。 但便是看出了这一点,也无人敢于愤懑,不如说让这般仙神人物就这样长久的配合游行,任由观摩才是不合理的地方。 最初的一轮能算是接纳百姓的祝福,此后若继续下去,反倒不美。 …… …… 苏青安与李师师告别后,丢掉了那匹白色的骏马,选择独自步行来到了人声鼎沸的街道当中。 少年穿着一身流淌金纹的华衣,在四周红灯笼的照耀下,沉默地穿行在人山人海间,那张清冷的容颜却洋溢着几分茫然,却是在纠结要不要遵守游戏规则。 李师师在送别前说,既然两人之间没什么可以遵从的俗礼,不如就按照着如今的现有环境,玩一个游戏。 即在这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间找到符华。 但直接用末那识找到她,似乎实在太赖皮了一点? 可不知为何,苏青安在这时倏地回想起遥远的记忆。 那时的他问: 【不是说不让用通讯器吗?】 彼时的她答: 【他们说我就要听吗?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以往符华忽略了德丽莎学园长在古镇辛辛苦苦布置的游戏规则后,所对自己道出的话语。 而时过境迁,彼时与当下的场景有所不同,也依旧很是相似地处于人山人海之间,宛若在汪/洋间寻找着对方的两道游鱼。 少年掀起唇瓣,忍不住笑着重复着那人彼时的话语: “作为一个资深的游戏玩家,试探规则的边缘也是偶尔会做的事情。” 于是,末那识的感知如春风般涤荡而过,又借着手腕上摇曳着的红绳,传递出了那句话来: “华,你在哪里?” 75.至此,礼成。 大红的灯笼如漫山遍野的花儿,绵延至朝仙城的每处角落。 这里的四处都举办着婚宴规格的饭局,从茶楼和饭馆开到了露天的街道,待送亲的队伍彻底远去,不再游行后,空出的大道竟也开始被搬上桌椅,盛放上相应的美酒佳肴。 这一天无论男女老少,都能不顾及世俗礼仪地自由抛头露面,在这个暮色沉沉,任由红灯笼与各式各样的宫灯照耀的夜色间,一同参与着亘古以来也唯有一次的盛事。 人们被纷发着红色的喜饼与糖球,一个一个喜笑颜开,沉浸在宛若盛大节日般的氛围中,忽略了当世的纷纷扰扰,似将胸腔间的忧愁都遗忘的一干二净。 酒盏相撞的声响与欢笑声似要融入浓浓的夜色里,共饮那满天的星光与月华。 街边的商店门前都摆满了红木的桌椅,便是连做生意的人家也几乎是在两不耽误地共赴婚宴。 甚至在遥远之地本该满是血与火的战场之上,都在大婚之日的前一天在两国的默许下禁止了兵戈,在如今被纷发着由【朝仙】提供的喜糖。 辽国与大宋纷纷发布了庆贺仙人大婚的通告,很多人便是没能拿到前来朝仙城的名额都依旧在自己所处的地界大开婚宴,为此祈福。 故而此时分明是乱世之象,却在今日里显得国泰民安。 而这一切的一切,对于能自然共感着一定范围人心情感的苏青安而言,却一如一盏又一盏的灯火在心中被点亮,绵延成一片真正意义上的万家灯火,似在试图照亮着以往被漆黑笼罩的罅隙与深渊,投落进阵阵温暖。 此生,似乎还是第一次遭遇到这么多的陌生人给予自己这样虔诚而热烈的祝福。 这种情感的共鸣是陌生且使之迷惘,仿佛有无数以往相识相知的人在出现在了身边,正对着自己说着…… ——苏青安,新婚快乐。 少年沉默的驻足于原地,身姿伫立间,流淌着金纹的大红华衣,迎风似旗,他望着不远处一只手拿着风车,一只手牵着母亲,嘴里塞满了喜糖的小孩,唇瓣微翘。 哪怕是在这个注定与之遥不可及,难以相逢的时代,曾经与之相知相识的友人却都像是遵从着心底的愿望,跨越了时空的距离,在耳畔处喃喃着祝福的话语。 即使自己深刻的明白,这不过是末那识间垂落的思念与那一盏又一盏的灯火相逢所造就的一场幻境,可却依旧会为之感到欣悦而欢喜。 而在万人沸腾,举城共邀庆贺的喧嚣中,少女的低语却如独立于人山人海的一道清泉,自然地在耳畔处潺潺落下: “我在庙会。” 苏青安闻言下意识瞥了眼旁边的商铺牌子,只是却不如以往所经历的那座古镇,有着相应的牌号,但在这时他还是笑着问道: “198号?” 今天的小羽毛一直很识趣的假装自己不存在,只负责当传声筒,经过三月的磨合,她与赤鸢之间的灵魂链接也抵达了马上便能重新签订的程度,也许下一个呼吸就会恢复上个纪元时的状态。 而此刻,他手腕上的红绳颤抖,便是又有一道话语自耳畔环绕: “没有牌号,你就找不到了?” 苏青安听着这暗藏笑意又好似有些为难人的话语,只觉得有些新鲜,但哪怕对方刻意用着这样的语调与口吻,却依旧读不出任何傲娇的味道,而在这句话的吐露间,隐约还能听见某人咬破薄脆糖衣的细腻声响。 这个人,该不会在哪里吃糖葫芦吧?在这种时候? 少年按捺住问询的意愿,只想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把她手里的糖葫芦抢走,当下笑着轻声回应: “那你待在原地,我去找你。” “……好啊。” …… …… 此时此刻。 远在一处巷口的大门前,少女一袭正红的嫁衣与庄重的凤冠霞帔,却就这样坐在青石台阶上,望着满天如银河倒悬的夜色,她的举措分明显得那样肆意,可依旧还是在气质的烘托下出落得雅致脱俗。 她唇瓣微翘,口脂上沾染着半透明的些许糖碎,一串糖葫芦还在青葱般的纤指间微微打转倾斜。 这是先前一位扎着羊角辫的女童眨巴着眼睛盯了她好久后送的礼物,看着她怀里还捧着的各式各样的糖果,大约是被大人派出来四处纷发喜糖的,说话奶声奶气,很是可爱。 可这种直接吃自己喜糖的感觉实在很怪,但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下,她不想拒绝这只女童的好意,故此才选出了最不像是喜糖的糖葫芦,倒是奇妙的和当初在庙会里的一幕对应上了,使得后面反应过来后,心下波澜有所起伏。 说起来,那天也确实是关系进展最微妙的时刻。 若是没有那一通电话,兴许之后就确认关系了也不一定。 仙人一边念此一边听着那人的回应,在道出“好啊”的回应后,不知为何倏地有些紧张,心脏跳得厉害。 这种很想见到对方,但又有点不想被对方看到的奇妙心态似乎很久都没有过了。 于是为了抹除这份在胸前里不断扩散开来的紧张感。符华开始悄悄地尝试沟通着自家的小棉袄,准备用这个方式来作弊,以免某人的末那识直接绕过羽渡尘的感知进行偷袭。 可不知是由于灵魂还未建立,通过羽渡尘临时搭建的通道并不完善,还是因为某只小羽毛就是在装死,处于自定义睡大觉的状态,她的做法迎来了大失败。 少女怀疑是前者,琢磨了一会儿后,试探道: “不说话的话,回去就撸秃你的毛。” 没反应。 她想了想,继续说出更恶毒的话语: “再不回话,以后晚饭的时候,就把你的那份给小白吃,然后你来洗碗。” 嗯,依旧毫无回应。 那大概是真的没接受到信息吧。 不然按照小汐的笨蛋性格,已经忍不住出声了。 符华左思右想,决定不继续待在原地,她起身走出了灯火阑珊,决定朝着更为热热闹闹的地方迈步。 比他找到自己前,要更先找到对方,这样就不会避免突如其来的失措与露怯。 至于答应苏青安说的留在原地…… 今日的新娘按捺住这份微妙的心虚,想到。 反正他也看不到,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 …… 此刻,小巷的另一侧。 苏青安低垂眉眼,他掀起宽大的袖口,望着手腕上红绳蔫蔫的模样,有些无语。 如果不是提前用末那识截留了小羽毛炸毛的信息,就被通过作弊的手段暴露了。 少年轻抚了下手腕上的红绳,小声地安慰道: “那都是用来骗你出来说话的,她才舍不得真这样对小汐,放心好啦。” 苏青安望着那人起身的模样,觉得很是好笑,又是用指尖揉了揉像是小动物般转来转去的红绳,说道: “我帮你报仇。” 这下小羽毛才安分下来,乖乖当着吉祥物。 其实比起赤鸢难得说谎,悄悄离开的举措。 苏青安作为今天的新郎显然更在乎对方今天的打扮与模样。 而在找到对方的第一个瞬间,便能很清晰的发觉在分别前后的妆容与打扮区别。 刚下山时的仙人宛若道观里的人儿一身素净,可如今却是完全的两极。 她的身上满是正红这般极浓烈的颜色,可却并没有给予任何违和的印象,反衬着画了淡妆的容颜更为艳丽可人,那双青色的眼眸极清又亮,在起身时更是晃动着暖暖的笑意,明媚得仿佛能道尽了天下间所有的美好。 而似乎是由于那拖拽至地表的霞帔并不利于行,少女朝着灯火方向迈步的动作轻盈而缓慢,红布鞋落地的声音宛若细雪融化在了心尖,让他的心神摇曳,为之动荡。 在这时,仙人为了避免被常人窥见,促使着羽渡尘的幻相悄然展开。 于是随着迤逦的霞帔边缘在光辉间涤荡出如浪涛的波纹,赤红且半透明的羽翎纷纷簌簌落下,将这独属于两人的视野点缀的分外梦幻。 苏青安很难理清胸腔间这份奇妙的感触,与溶月和小玄的感想差不多,作为新郎的自己更能感受到这份将神圣之物拽落至红尘滚滚的莫名感想。 少年像是虔诚的信徒,却又一如将神祇拖入世间淤泥的亵神者,他并不厌恶胸腔中这份古怪的感触,反倒是能通过咀嚼着这份情绪,理解着确凿拥有着对方的实感。 互相喜欢,互相成全。 互相束缚,互相契约。 他们坚定地给彼此带上项圈,浑然不在乎那份可有可无的脱俗气质变得颓靡而堕落。 如果这是爱必要的代价,那甘之如饴即可。 苏青安轻挥衣袖,任由那只没能吃完的糖葫芦跌落在自己的手里,他望着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新娘,用手指尖抹去了她唇瓣上的糖衣碎,笑容温吞,口吻轻柔道: “找到你了。” 符华怔神间,盯着那人手上的糖葫芦,内心难得有些微恼。 怎么还没真正开始出逃就被发现了啊。 而且这样自己说话不算话的一幕是不是也被看见了? 这个人肯定是故意的吧。 少女下意识地低垂眉眼,却又为了遮蔽自己的异样,复而与之认真对视,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心脏如擂鼓般跳得厉害,浑身的血液流动的声响都仿若潺潺的小溪,在耳畔处不断陈述着自己此时此刻望见心上人时的欣悦与动摇。 故而为了遮掩一般,心中才会生出自己本不会生出的小情绪来,企图干涉对这份感触的判断,作为最后的遮羞布。 可这些年来所磨砺出的性子,到底是远胜过这些小心思与别扭感,让她得以清晰的直视着内心的所思所想,以及给予自己的答案。 她比自己原先预想的要更加在乎这个仪式与身上的嫁衣,也比自己所认为的要更喜欢苏青安一点。 所以会紧张,会失措,会不安。 赤鸢仙人可以淡然的面对生死,却无法继续淡然的面对这场凡间里日常发生的仪式,她抿着唇瓣,却又忆起对方指尖划过的触感,漂亮的脸蛋微微发烫,淡淡的珊瑚粉胜过在肌肤上晕开的胭脂,可口诱人。 但随着新郎官主动将自己的手掌牵过,这份仿佛身处海底漩涡般叫人眩晕的事态却略微有所缓解。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 “你想先去哪里?” 苏青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复苏着【圣痕】,操控天地之炁,将两人裹挟着踏在虚空间,逐步朝着那片倒悬的银河与夜色间走去。 少年回望过那片灯火阑珊与远方绵延成片的红灯笼,又是看着她扬起面容时,那双眼眸注视而来的给予的温度,笑着说道: “我想去最高处。” 符华的霞帔在身后于风中摇曳,她望着那人瞳底里的光亮,眼尾微翘,唇瓣掀起,轻声应答: “好。” 苏青安和仙人一同沐浴在月华与星光之间,他们坐在云海的彼端,俯瞰着整个朝仙城的景致,红灯笼的光亮宛若星星点点便是在这般极其遥远的地带,都能欣赏到别然不同的风味。 哪怕没有酒也没有菜肴,只有一只吃了半根的糖葫芦,但在此时风月与满城的烟火气便是最好的佳酿。 少年曾想过,也许她们会给自己办一场充分符合这个时代的成婚仪式,经历重重繁复的礼仪,最终两人一同在诸多宾客前开始进行拜堂,彼时会有一对新人挺拔而和美的伫立在一起,品酒的一众客人也都会赞叹着这是一桩妙缘。 可到了如今,却是给予了一场自由过分的仪式。 江溶月与李师师所做的便是这满城人对此的祝福、装点至每一处角落的红灯笼与一道又一道的【喜】字、身上做工精良的崭新嫁衣与各自的聘礼、乃至一些无关于此的细节。 她们将如何去过度好这个仪式的权利全然交付给了自己和华,像是认定了只有两人自己才有为此做决定的资格。 可说实话,在当望见少女为自己穿上嫁衣的一刻起,苏青安就觉得到了这时仪式最后的细枝末节大抵已然并不重要,他轻声道: “华,溶月有和你说,礼成的信号是什么吗?” 符华想了想,答道: “溶月只说了到时候就知道了,会很明显。” 话音落下不久,便是有一枚又一枚的火星跃上高空,绽开出道道烟花。 整座城内的百姓见此都齐齐停下了手中的事务,一同对着一轮明月,说道: “恭喜仙人大婚。” 这句话语被千千万万人一同吐露而出,恍若席卷着苍穹的大风,悠悠扬扬地落在天地之间,洒在整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又是传递在了两人的耳畔内,诉说着纯粹的祝愿。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烟火的绚烂绵绵不绝却快速归于凋零,一如那喧嚣至穿破天际却又随即低昂的话语。 少年与仙人笑着对视了一眼,却是不约而同展开了更为悠久的绮丽天象。 云海宛若画家手里的宣纸,正被两人用各自的颜料涂抹出鲜明的色彩,翻滚出各自占据一边,绵延至天地尽头般的霞之海。 两人以这种形式让朝仙城的所有人得以窥见这场仪式的过程,却是比当初渲染了整个庆州的天象更为广阔无边。 这是理所应当的显赫,【圣痕】的掌控范围近乎无边无际,甚至足够侵蚀神州的所有区域,蔓延至海岸处的其余板块。 苏青安已经听闻了整个神州都知晓两人大婚,甚至都在远方祝愿的事情,为此他主动接过了仙人的那半天象的掌控权,将之蔓延至更为深远的角落,使得偌大的神州在浓重的夜色下化为了彩霞的世界。 少年想的很简单,若全天下人都为此祝愿,那便应当叫全天下人都为之看到,才算得上是公平,末那识自上而下渲染出层次的波动,借着【圣痕】制造出的天象为载体,蔓延至极限,共振至黎民百姓都能听闻。 “一拜天地。” “拜谢天地的孕育造化之恩。” 仙人毫不顾忌这在后世看来的封建糟粕,她心甘情愿的叩首,接过茬来,轻声低语: “二拜高堂。” “拜谢已然故去的父母给予我们生命。” 故而满天的霞之海翻滚出整整波澜,最终在无数人的见证之下,在明黄与金红的分庭抗礼间归于宛若晚霞的一色。 到了最后,苏青安轻声道: “夫妻对拜。” 她与他齐声陈述: “从此,你我达成永不相负的合约。” 在整个神州的见证之下。 这个曾经跨越了太多苦难的少年与经历了数千载孤寂与执着的仙人,就这样面对着彼此,轻轻提衣,弯腰叩首。 至此,礼成。 无尽的彩霞恍若云雾般挥发散开,将氤氲的光辉凋零至大片的萤火散落人间。 这场盛极一时的大婚之日,终是落下了帷幕。 76.洞房花烛夜。 长征万里,终是抵达。 苏青安挽着她的臂弯,朝着盈满了喧嚣与欢笑的朝仙城迈步而去,他垂眸望向云海漫漫之下的城镇,胸腔里满溢着陌生的情绪,那像是被虚无凿开的空洞正在被堵塞填满,浑身都沐浴着温暖的火。 哪怕是自那座澳洲的医院承接过那个男人身为父亲的愿景之后,他也未曾真正设想过走至这般地步的场景。 战争与危机如暴雨般倾覆着整个世界,玫瑰和荼蘼在火光的蔓延下都没了盛开的意义。 即使曾经鲜衣怒马,也终归要披上战袍。 而如今的自己以另一种方式归来,宛若天赐般得以休憩此生,也在方才与之订下永不相负的合约,至此成为了夫妻。 于是仿佛人生中大半的不圆满都随着彩霞散去的那一刻得以偿还。 苏青安分明已经习惯了自悔恨的绝望与悲苦中趟着荆棘而来,却依旧在被治愈着结了痂的伤疤,抚慰着早便不觉得苦痛的过往。 少年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也前所未有的欣悦,他克制着这份心绪拽着那人柔软的手掌,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道: “我们成婚了。” 仙人微微拽住胸腔前以血蚕丝为基的织物,感受着深处心脏跃动的脉搏,唇瓣压抑不住的翘起,重复说道: “嗯,我们成婚了。” 在这个瞬息,一直以来仅差临门一脚的灵魂链接,似乎由于二者通过小羽毛的情绪共通而彻底弥补。 于是话音落尽,便倏地有火烧云般的天象以两人为中心席卷绽放。 符华腕上的红绳溃散成万千光辉,仅留下了那道精致的铜制钥匙,其余的物质则转为塑造出了一道摇曳生姿的赤红莲花,盛放在火烧云间,分外瑰丽。 她望着这般画卷,对着倏地脱离掌控的羽渡尘,微微怔神,却马上注意到了旁人手腕上战栗不休,宛若盈满了一般的红绳,明白了现状。 ——自己与小汐的灵魂链接在这一刻,终于是再度完成了建立。 可当下还未出言,便又是看见本体为小羽毛的红绳将那枚铜制的锁脱落坠下,恢复平静。 在那如梦如幻的火烧云当间,那枚铜制的钥匙与古锁碰撞在一起,仿佛瓷碗里跌落的两块白冰,发出清脆的声响,又是转瞬皲裂破碎,在火烧云间迸发出盛大的光影。 一笔一划,宛若金丝勾勒。 一墨一染,好似画卷沥干。 那让两人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降临世间。 那眉眼清晰的少女从虚幻的翻滚色彩间,踏着烈火而来,一身恍若云纹与火焰交织的华衣勾勒出身段的曲线,她的笑容淡淡,唇瓣似在翕动,仿佛在刚出现的刹那,便在准备进行道别。 苏青安望着这副光景,往日的记忆像是得到了解锁的最后一块拼图般对应着飞跃重现。 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与自己素不相识的符华能在漫漫人海当中穿过了层层障碍,逾越了【藏】的遮蔽,就这样在自身最崩溃的时候,宛若一束光般照落在心底,给予了救赎,是那样恰到好处的像是命运。 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屡屡使用羽渡尘进行灵魂共振之际,总是顺利的不可思议,又为何每次去勉强自己,每次意志抵达极限之时,总能在耳畔处听闻到那句温柔的低语。 ——【不要怕,我会帮你的。】 苏青安用末那识理解了根源所在。 其实理由再简单不过。 因为这是符华,是赤鸢。 因为这是心中的渴求,是被灵魂具现的残念。 因为这是灵魂本质升华之际,以羽渡尘内的记忆为基础,用彼时下定决断要改变那个结局的执着,希望能违逆意志本身的承载极限的愿望,所制造出的一场意外与奇迹。 而最终的结果便是这个以苏青安的记忆与羽渡尘的记录,借着灵魂物质为凭依寄宿在羽毛里的自律人格。 这是对于彼时的少年而言,最为理想化的符华,是某种意义上心意永恒不变的恋人。 故此,她才会明知自己的本质,却依旧愿意一次又一次的试图给予帮助,又从未真正意义上表露在苏青安的面前。 这样的自律人格与苏暮汐这样真正意义上从中诞生又反复经历了层层蜕变的灵性不同,并不具备长久独立存在的资格。 那就像是一道在特殊环境下折射出的海市蜃楼,只是虚幻里诞生出的真实,一旦真正展现,便将如流星坠落,无法挽留。 而【符华】对着两人露出了浅淡的微笑,并未道出任何话语,只是任由着自身如烟雾般被大风缓缓吹拂至溃散,即将迈入了无痕迹的结局。 她的眼眸低垂,里面有光,像是藏着一轮日轮的温暖与粲然,却是瞥向茫然的仙人,倏地笃定的开口: “你应当去知晓,他所经历的一切。” 人影的轮廓在火烧云间逐步模糊溃散,一道又一道宛若被萃取出的星火从中跌落至赤红的莲花,竟然是借助着那道灵魂链接与羽渡尘的传导,在少女的意识海中央遗留下了最后的低语: “来看看吧,你所挚爱之人从无至有的旅途。” 她在刹那间只能感受到意识海间本便薄如脆纸的壁障,在这份记忆的洪流到来之际彻底破碎。 即,上个纪元未被重启前的记忆。 可此刻一同涌来的却是远比这一段记忆更为庞大而繁复,完全以苏青安的第一视角展开的汹涌浪潮。 少女不由攥紧了旁人的手掌,她战栗的瞳仁间似乎有无尽的光辉正自其中盛大,化为郁结着繁复色彩的万花筒,万般画卷如倒带般被盛放在一个普朗克时间当中,自大脑与灵魂间激荡着情感的浪花。 ——那是苏青安来到这个世界所经历的点点滴滴。 ——那是少年曾经一步一步所熬过的绝望与悲苦。 ——那是塑成比勇者更为坚韧且战无不胜的方法。 喜怒哀乐,爱恨嗔痴。 这一切都恍若江河,好似星海般冲刷着意识,在无形无色的太虚剑心间涤荡出永无休止的波澜。 而本该对此有所反馈的苏青安却也不可思议的在末那识的庇护下,依旧暂且没了顾虑的余裕。 【来看看吧,你所挚爱之人从无至有的旅途。】 这句低语竟是同时响彻在了两人的意识海之间,好似将红线缠绕成死结般,借着融入羽渡尘的正体将其内的记录全然抽离而出,一次性把赤鸢仙人从幼时自守护神州五千年的岁月经历打包成团,塞入末那识让之以第一视角感受着对方的一切。 苏青安拥有拒绝的能力,但他并未选择拒绝。 既然对方正在承担他的过往,那自己也一样选择承担才算公平。 可即使末那识的层次远远优越着正常结构的灵魂,但他所承载的记忆远远却比仙人所接受的记忆要庞大得多。 前者所容纳的仅是来到这个世界里包括重启内时间的整整三年。 苏青安承载的却是过于漫长的数千年岁月,里面的点点滴滴与积累的情绪,恍若山海颠覆。 此刻换一个任何人来短时间进行承受,都足够被挤压至失去自我,彻底崩溃。 哪怕换做是符华自己,也会有迷失至被磨损殆尽的风险,否则正常世界线里的她也无需将记忆剥离成心印,埋在山底。 唯有具备着【念】的特殊性和极为坚韧的意志,才有资格去放纵自己进行主动承载。 少年满足着这个条件,但依旧并不觉得多么好受。 情感的洪流若是能以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分为不同的颜色,那如今所遭遇的洗刷便是近乎不掺杂其余色彩的纯灰。 那几乎黯淡的熄灭了所有对崩坏的仇恨与对未来的期待,更是沉寂的将所有五彩斑斓的事物吞没进无尽的渊底与深邃的海洋。 浮浮沉沉的旅途望不见尽头,便是偶有光亮也会在不久后褪去色彩。 良久,良久。 两人各自接受记忆厚重程度的参差,与各自接受速率的差别,在中和之下,却是在大约在一个时间醒了过来。 苏青安望着之下依旧热闹非凡的朝仙城,神情复杂,哪怕出于【念】的特殊,这种以另一种形式陪伴着对方走过数千年岁月的感触确实还残留在胸前当中,扩散着淡淡的寂寥与冰凉。 少年下意识地将本仅是挽着臂弯的美人揉入了怀中,他的手掌扶着对方纤细的腰肢,搭在小腹的边缘处微微用力,透过血蚕丝的滑腻感知到的柔软与温度让意识更为清醒。 苏青安瞥了眼还有些怔神恍惚的仙人,唇瓣微翘,已然是从那份记忆的洪流间彻底恢复了清晰,不再受到干扰。 末那识的特殊性能使得自己将大量的记忆与情感分割开来,不会影响到多少自我的人格,甚至若不是他故意想要全身心的投入进去,连这份共感都不可能存在。 可符华却有些不同了。 哪怕仅是三年份量的记忆,可中间蕴含的起伏跌宕和情感积累的浓厚度都属于是常人一生都难以体验到的非比寻常,称之为命途多舛都并不为过,加之她的灵魂本质便是经历多年也处于比常人仅强上数倍的程度,自然没那么容易回过神来。 苏青安念此,观察了下手中的红绳,那枚铜制的古锁又是重新复刻了出来,自律人格的消失似乎并未让这枚羽渡尘里的灵性受到多少干扰,只是有些蔫蔫的再度睡起了大觉,看这样子大概又是一两周都醒不来了。 不过某种意义上…… 小棉袄睡的也正是时候。 否则在这个洞房花烛夜的黄金时节,苏暮汐大抵也是被迫丢给李师师和江溶月照顾,去和小玄下五子棋的命运。 与其倒是让之觉得自己像是多余的累赘,不如就干脆睡过去。 少女任由自己娇软的身躯依靠在对方的怀里,她望着逐步靠近的朝仙城,身后的霞帔随风摇曳,低垂的眼眸眨动,胸腔间的情绪郁结而复杂,又是不由因为身边依旧有着对方而生起强烈的喜悦。 这种看着对方一次又一次迎来死亡,最终在现实确信对方仍旧存活的确幸,多少有些失而复得的味道,总归会叫人更觉得来之不易。 只要回望过以往遭遇的坎坷,就会为此愈发珍惜能走到这一步结局。 在上个纪元面对千人律者之际,为了加强羽渡尘的输出功率,两人选择了灵魂共振一同执掌神之键。 其实当初在共振时就已然观阅了对方的诸多人生经历,可比起今天的详尽却又是远远不如。 仙人轻声问道: “那是另一个我吗?” 哪怕阅读了苏青安过往的记忆,她依旧难以得出自律人格的真相。 少年走至朝仙城的角落,他抬首望着那依旧盛红的灯笼,牵着新娘的柔夷,想了想回答道: “或许,那是我不想输给自己极限的一种体现。” “重启对那时我来说是一个不如去死的决定,坚持总比放弃要容易得多,可它给我了一个最不美好的未来,让我看见很多熟悉的人前赴后继的倒在了与崩坏的战争。” 符华沉默不语,她本能地从前面接受的信息里回忆起了那般画面。 大片的尸骸像是干枯的枝叶在血色的大火里被烧得曲卷褶皱,一如海洋的黑灰散在月球的表壳,和装裱的华丽的棺材别无一二。 行走在人间的神佛嗤笑着众生的孱弱,端坐于另一个维度的天上之人垂下悲悯的目光。 孤高的王座自本征世界的外围用量子之海堆叠而成,一如镜像折射而出的围墙。 这片叶子世界在诸多世界泡的强制镶嵌之下摇摇欲坠。 薪火燃起复而熄灭,雷霆振世却又凋零。 不断逾越极限的抗争,不断超越自我的挑战,却又如翻卷而起的尘埃,被不可违逆的大风吹拂至另一个结局…… 阿特洛波斯。 这个家伙给苏青安看的画面,简直可以称之为无数平行世界里最差结局的终极集合。 如果按照正常道理来说,看到了这种结局只会觉得死掉更轻松。 可若是给苏青安这种性格的人进行观看,就无疑就是一场用心险恶的预谋与算计。 哪怕赤鸢仙人现在能有机会与之共结连理都要依托于这份算计,但她依旧会觉得有些不快。 苏青安继续道: “但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可以完全认定自己无法挽回那样的结局。” “不管是处于极限的个人能力也好,还是本就抵达临界点的意志力也罢,都决定了便是选择重来无数次都只能走向败亡的结果。” 少女望着远方依旧在推杯交盏的婚宴,唇瓣掀起,轻声道: “可你依旧不想放弃。” 苏青安继续道: “嗯,在选择重启的时候,我还不想输。” “可意志的极限无法跟随自我的意愿来决定,哪怕决定了重启,该崩溃的依旧会崩溃,该绝望的依旧会绝望。” “我想你所赠我的这枚羽毛里之所以会诞生出你的自律人格,大抵就和这个缘由有关系。” 符华抿了抿唇瓣,觉得内心有所触动,脸蛋上的胭脂却似乎更为滚烫,她道: “所以……那个【我】成了你的助手,成为了帮助你在关键时刻不会崩溃的底牌。” 苏青安自顾自的牵着少女的柔夷,行走在街道上,越过一道又一道红色的灯笼,最终来到一扇熟悉的大门之前,走进了古香古色的庭院,他用着轻淡而陈述式的口吻说道: “嗯,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时候没有你的话,我活不下去。” 这种完全是在说着事实,却又极似情话的直球实在让人很难不为之心神摇曳。 尤其是在如今互相承载了彼此过往,心生怜惜和母性情怀的特殊状态,就更是如此。 所以近乎是走进新房后,少女才从晕乎乎的状态下反应过来,在拜完堂之后的下一步理所应当就是洞房花烛夜,可她自然地坐在床沿之际,却依旧不见任何慌乱,只是翘起唇角,笑意盈盈,笃定的回应道: “嗯,我也是。” 苏青安对符华的这般做派毫无意外,从云龙瀑和那次早晨就能看出,对这种方面上放不太开的反而是自己,他叹息道: “……你一点也不紧张的话,总会让我觉得很微妙。” 仙人的眸波清澈,黛眉若镌,清冷而肃穆的气质里偏生混杂着包容的母性与温柔。 少年缓缓走进,前所未有的认真看着这位属于自己的人儿。 她的脸庞雪白光滑,晶莹剔透,水润得彷佛能泛起柔波,花烛摇曳一如微暮的残光洒落,使之披了一层淡淡的橙芒,教人分不清到底是霞光晚照还是辉晕自生,更是将五官的线条与轮廓晕染的浑然天成。 苏青安感受着这份暧昧而旖旎的沉默,靠近着对方道出了自己都觉得无聊的问题: “不后悔吗?” 少女伸出藕臂环绕住他的脖颈,唇瓣啄在了耳畔,轻笑着道出了让人酥麻的话语: “你说呢?” “小苏师傅。” 77.到底会不会怀孕? 晌午。 苏青安的睫毛轻颤,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迎着微熹映入了红色的罗帐,宛若平静的湖面里倒悬着满是晚霞的天际。 他穿着单薄的衣裳,襟口较为敞开,依稀能窥见锁骨之上咬痕与用胭脂涂抹出的唇纹,乌软的发丝黏在鬓角,搭落在胸腔。 如果通过这个细节回溯至昨夜,大抵能见到他眼神迷惘,水汽弥漫,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的光景。 但现在那双眼眸褪尽了情欲,仅余下如寒潭般的禁欲感与如气泡般零星可见浮上的羞耻和郁结。 少年抿了抿唇瓣,哪怕神情毫无波动,却是依旧不经意间透出了几分独属于美人的楚楚可怜。 ——那色泽浅淡的唇便是过去了数个时辰仍然红肿。 他沉默了一会儿,只觉得不知应当发表什么感想。 昨夜和在云龙瀑和那次醒来早晨所接受到的按摩服务不同,哪怕如何重复那般持握、套弄、揉搓、摩擦、翻覆的繁复动作,都无法比拟昨天被全身心拉扯进旖旎潮汐的冗长梦境。 而且在被动或主动,上面或下面,后面或侧边的时候显然无法有这个余裕感知,但在醒来之际,便能明显感觉到这具身躯的孱弱,以及背脊上被某人的指尖划过的无数红印乃至血痕带来的阵阵酥麻与微弱的痛。 回忆起昨夜迈上床塌前,自己问对方会不会后悔的光景…… 现在苏青安只觉得自己有点自不量力了,问这个问题的人完全就不应该是自己。 但就算再来一次,他也肯定扛不住诱惑与欲望在心田里烧起的燎原大火。 当一位遗世独立,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穿着火红的嫁衣,将娇软的身躯送入怀抱,又是用温凉的唇瓣啄着耳垂,吐露出了与之身份剧烈反差的禁忌昵称…… ——小苏师傅。 ——这个称呼由幼华和仙人符华说出来完全就是两个概念和层次的感受。 那一瞬间完全就遭不住。 苏青安终究不是圣人。 或许在面对其余异性的时候可以是。 但他显然不愿在对方面前都变得无情无欲,宛若神佛。 而且即使是以普世的观念来看,放纵正常的生理欲望在那种情况去驾驭着身躯才是和谐的夫妻生活。 所以他上当了。 死之律者圣痕对身体素养存在的加持增幅都被敛并进行星级的本质当中,来到这个世界的几月里对武道的锤炼也处于起步阶段,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常人唯一的不同就是贯彻始终的崩坏能免疫。 但……这种不同显然在睡觉上毫无意义可言。 然后这边再来细数一下赤鸢仙人的真实条件,融合战士本身的特殊与不死的基因能力交织成只要愿意就能永无休止的体能,在双方都不借助外力的前提下,谁会输得一败涂地早就是注定的事情。 嗯,假设崩坏能真的无所不能。 但谁在那种时候会想着用这种东西啊!色孽神选吗? 苏青安思量想去,觉得有点不想现在面对自己的妻子,但直接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似乎也不太行,敏锐的时空感和投落至鼻尖的阳光都证明着时候已然不早,再睡下去要是李师师和江溶月前来敲门,自己都没时间整理身上被对方遗留下的痕迹。 ——那就更糗了。 少年念此决定起身,他支撑起单薄而有力的身躯,手掌轻抚着还残留着温度的被褥,侧首朝着正对着床不远的方向望去。 只见符华坐在梳妆台前,她纯白的单衣只堪堪遮住了上半身,叫人无法窥见那脊柱的线条与背部的蝴蝶骨,绸缎般的发丝垂至腰臀,窈窕诱人的身影在晨光中愈发清晰。 少女一双骨肉匀停的大腿毫无遮蔽的在光晕间渲染出可口的莹白,纤细的脚踝分外骨感小巧,那份易碎的脆弱感总有让他将之握持住把玩的欲望,往上瞥去能看见几道淡青色的指痕,在仿佛能掐出水光的小腿肌肤上分外显眼。 苏青安的眼眸先是一暗,似是正从结冰的湖泊间浮现出不属于此地的温度,本来被超额满足的生理欲望又有了复苏的意思,但他转瞬便有些心虚,将之熄灭。 少年任由赤裸的足底踏至铺着红绸般毛毯的地表,他走至对方的身后,拿过桌案上的梳篦,想替对方在铜镜前整理着睡过一夜后有些纷乱的发丝。 早在符华第一次将自己当作抱枕一起睡觉时,她便将那足够抵达脚踝处的青丝斩去了大半,仅预留下至腰臀的长度,想来这么做的理由除却和自己睡觉方便一点以外便别无其他。 可便是如此,整理起来依旧较为麻烦。 故而基本自苏青安来了太虚山之后,这个为对方梳发扎发的工作就由他来承担,符华对此也早已经习惯,她本该对此别无多余的感触。 可在少年冰凉的指尖顺着发丝微微蹭过颈部的刹那,一声呜咽却从她的鼻腔中闷哼了出来,几乎可以看到那原先冷白的肌肤都快速渲染上一层珊瑚粉,整个人都都酥麻了一般来下意识将后方的身躯当做依靠,瘫软了下来,温度发烫。 少女的神情淡淡,一双眼眸里却浮现出迷离的水雾与细碎的茫然,她的呼吸急促了一会儿,唇瓣自然翕动,睫绒本能地颤栗,却是恍若被一瞬拽入淤泥里的神像,沾染了凡尘里污秽的欲望。 她的意识勉强还能保持清醒,只是身躯在自主地进入生理需求格外强烈的状态,当下却是任由自己依靠在对方的怀里,毫无意外的压抑住暧昧的喘息,从唇瓣中挤出以冷淡的口吻道出的话语: “不准管,继续梳。” 虽然听起来毫无让人遵从的威慑力,甚至在夫妻间很像是撒娇的情趣,但苏青安却只是将梳发的动作放轻放缓,不仅毫无作怪的打算,甚至十分心虚。 这种离谱的敏感度,完全是他昨天不服输后干了奇怪操作后的后遗症。 苏青安在被对方睡服后,被身为雄性自尊心所促使着干了一件现在回忆起来十分鬼畜的事情。 即——开启了灵魂共振。 这个操作不仅将互相彼此的感官结合了,还抵达了某种意义上的神X…… 以从前的认知而言,正常情况想要进行灵魂共振都只能借着羽渡尘作为意识的媒介。 但那显然是在为进行升维之前,昨天他直接绕过了小羽毛与对方进行了灵魂共振,甚至还签订了崭新的灵魂契约。 嗯,小棉袄的存在意义越来越稀薄了。 而仙人现在之所以变成了这种宛若里/番女主般的体质,完全就都拜灵魂共振的后遗症所赐。 苏青安有末那识能单方面豁免,一如他以往对凡人的自上而下的渲染,是层次上不可逾越的差距。 但少女显然做不到这样干脆利落的忽略,所以她才会先行离开床铺,避免与对方有太过亲密的肢体接触,可被触碰到一下就狼狈成这样却还是在意料之外。 羽渡尘自意识海里大放光明,将后遗症彻底压抑,可由于对方的末那识层级太高,下次陷入暧昧的氛围里,还是有复发的危险。 ——简直预定了下次自己必输一样。 符华暗自愤懑,勉强想支撑起娇软的身子,却还是一不小心脱力地继续靠在了对方的身上,她冷淡的脸蛋上罕见的流露出了几分羞恼,仰着脑袋望着那人的下颌,眨了眨眼眸,抿着唇瓣,说道: “色胚。” 苏青安无言以对,只是用天地之炁将之扶起肩膀,继续梳理着对方的长发,最终熟练的扎出一道马尾。 灵魂共振确实从各种意义上都比直接用崩坏能改造还过分。 符华没说自己色孽就不错了。 少女平复了下呼吸,她走至新房内早已准备好的衣柜处,打算先改变眼下身上过于单薄的状态。 至于昨天的嫁衣……处于既穿不出去,也穿不了的状态。 在这个过程中那双白皙光滑的匀称长腿毫无织物遮拦的裸露在空气中,可以清晰看见大腿、膝关节、小腿、踝关节等部位形成了良好的相配,蜿蜒出了极为优美的线条感,最终留恋于富有骨感的纤细脚踝,勾勒出恰到好处的支点。 人体,很奇妙吧。 苏青安的脑袋里不知为何蹦出了这句话,他沉思了一会儿,确实发觉很奇妙。 分明是这般看似纤弱的结构却能不借助崩坏能,以纯粹的技巧与武道诠释出足够崩裂山石的力量。 但比起这个念头,内心的天平还是更倾向于遵从欣赏美好事物的欲望。 于是少年光明正大的视线直到一件衣衫垂落遮蔽了春色,才自然地收敛了回去,他这才遂而瞥了眼腕上的红绳。 昨天为了避免苏暮汐在关键时刻出来不解风情,他刻意用末那识隔绝了对方本能的汲取。 简而言之,断粮了。 但在上次从末那识内复苏后,这孩子也拥有了自我恢复的能力。 从客观角度上来看,苏青安不是那种对女儿毫无关心只顾着妻子的屑,他只是在替女儿计算出对方的自我恢复的速率与日后独自存在的可能性,毫无疑问是一位优秀的父亲。 嗯,大概。 总之就结果来说,大抵凭借着对方的恢复力一个月就能重新生龙活虎。 如果刻意用末那识喂饭的话,只需要几个时辰,甚至更短。 想必如果小羽毛的成长曲线会随着末那识的温养稳定上升,那等到自己的末那识接近到能恢复至羽化态后的完整层次,她也会相应拥有彻底的自主权。 至少不会像如今这般,稍有所动荡便只能进行睡大觉,自我的恢复力也会呈现系数上升到一定程度才止步。 到了那个时候,会不会变成大人模样呢? 还是永远都是维系在这幅小孩子的姿态? 不过以本质来说,她现在也能尝试着将身体年龄提一提,毕竟是意识生命体,所展现出的样貌其实就代表了心理意义上的年龄。 苏青安思考了一会儿,按捺住了继续断粮,让两人毫无波澜的度过一段二人世界的恶毒想法,转为今天给女儿喂饭,明天将之丢给小玄和师师姐照顾,然后自己和赤鸢出门玩的计划。 ……某种意义上恶毒的程度确实减轻了,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从这个角度也可见,初次体验到夫妻生活的某人确实有些对此食髓知味。 尤其是这种自己才是被睡的一方的诡异错觉,以及最后作弊才两败俱伤的心虚,都使得他很想找回场子。 虽然就客观条件上来看,基因彻底觉醒前想要通过不作弊,堂堂正正的赢过对方完全不可能就是了。 少女一袭青墨与云白相间的华衣,显然是已经将衣衫穿戴整齐,她瞥了眼窗外的庭院,露出了浅淡的微笑,说道: “以后这就是我们在朝仙城的家了。” 苏青安颔首道: “嗯。” “这是我们婚后的第一天,你觉得去哪里比较好?” “还是哪里也不去,直接回太虚山?” 符华想了想,却是窥见了远方挂在高楼四角上的红灯笼,心血来潮般回应道: “先试着在朝仙城住一些时日吧。” “溶月说最近一段时日,因为我们的影响城内会有很多喜事,大抵会出现很多对在此成婚的新人,应该会继续热闹一段时间。” 她继续道: “而且如果以后的【朝仙】真当要我去培养一个弟子,或是我自行接受的话,趁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些或许会更好。” “总不能真去做一个彻底甩手掌柜,多少还是要自己亲眼去观察一下。” 苏青安闻言却是深知对方会做出这般举措的缘由,还是在为了自己着想。 若在几十年后便要陷入休眠,哪怕概率极低但确实也有着在中间便出现意外,或是提前寿尽的风险。 毕竟技术的成功率尚且还在可控的范畴内,可以让身躯持续不朽不灭,保持生机。 但末那识与行星级本质的僵持呢? 这两者可不会随着身躯机能的休眠和冻结而一同陷入停止,只会在漫长的时光里忽略掉外壳的存在继续纠缠不休,互相拉扯。 符华当然能联想的到这一点,所以相关的准备肯定会在对方沉睡之前就开始真正准备,否则若是由于浪费的这些时间导致彼时出现差错,就悔之莫及。 而想来为了避免他中间不得不醒来,通过吞吃大量妖魔来维系两者之间斗争的平衡,在真正睡眠前,【朝仙】会准备贮备量极限的妖魔尸骸,让之吞吃干净,使得行星级本质能多纠缠一会儿由于岁月而自行恢复的末那识。 虽然除非出现什么重大的意外,妖魔的数量与质量终究只会是杯水车薪,大抵和塞牙缝的没什么区别,但也总好过于没有。 这些事情固然能交给江溶月来全部承包,但符华明显很难接受这种心安理得把自己的徒弟当工具人的感觉。 由于五年的参差,她都觉得自己没教导对方多少东西,江溶月自己就已经自行修行至让人觉得教无可教,某种意义上即使她现在只是明镜对上程凌霜那种怪物都有着很大胜算。 毕竟若是不论能力本质的原理与残酷,登楼态和不死的结合足够逾越极大的参差。 尤其是将这些建立在完全不是江溶月极限的前提下,就更为可怕。 至少……其实纯粹出于对抗崩坏的大方向,江溶月这样的人才绝对不应该就这样埋没在这个时代。 登楼态之所以存在极限不是因为江溶月能借用的自己的力量有极限,而是因为这个载体的存在本身有着明确的极限,一旦抵达就会将这个容器本身直接撑爆。 可问题在于以纯粹的凡人之身,甚至还未抵达太虚之境,便已然有了常规融合战士战力的她其实还有着很大的上升空间。 假设若是接受了超变因子的手术,或是进行类似的改造,便能并列兼续更多的力量,登楼态的界限将跨越更为旷阔的天地。 届时,自己也未必会是江溶月的对手了。 这种BUG的能力若是放在凯文身上,恐怕直接足够击穿崩坏也不奇怪。 但无论是以往,还是身边有了苏青安这种预定完整复苏便能忽略崩坏威胁的存在后,符华都愿意去遵从她个人的抉择,并不会对此主动提及。 正如她彼时对苏青安所言的那句话,长生并非是可以那般轻易打开的魔盒,一旦行踏差错,看似能为人类所用对抗崩坏的力量也有可能造成极为恶劣的反噬。 苏青安轻声道: “都听你的,恰巧我也很好奇,这个时代的人们平常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此前一直都在太虚山上,没恢复记忆的那阵子感受也并不鲜明,此次留下来一会儿,也能顺便达成这个心愿。” 他想了想,却是思维拐到了奇怪的方向,下意识问道: “对了,你觉得会怀孕吗?” 少女闻言睫绒颤了颤,抿着唇瓣,淡淡道: “我不知道。” 78.婚后第一天。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至少对于苏青安来说,确实如此。 因为这除却对成为真正意义上父亲的期待与生理上拥有子嗣的本能追求之外,还与自己此后的沉睡有着莫大关联。 假设两人之间真当有了子嗣,那想来这个孩子也拥有着与常人进行婚配和生育的能力。 而若时光飞逝至后时代之后,且不提与子嗣分别上造成的感情问题,单单是真正醒来后发觉【朝仙】里全是苏姓就是一件很生草的事情。 理论上如果两人真有了子嗣,多繁衍个几代人,后面的人口增长就是乘倍数增加,形成这种局面似乎也很合乎逻辑。 所以面对这种极有可能出现的事实,那反过来去思考问题的根源是否会出现就很值得考究。 而理论上这具外壳是普通人类的自己与身为融合战士的仙人进行交配是否会诞生子嗣就更是颇为重要。 想来如果能获得梅比乌斯的一些记忆,对这个问题就能轻松的迎刃而解。 可对于苏青安和符华这种对此类知识和理论半吊子的人来说,就显然只能通过实践出真知。 不过昨天固然没做防护措施,但她却能很清楚的感知体内基因的跃动和体感里的本能反应,以及至诚之道这种纯粹的精神直感,来确定一件事情。 那就是自己与对方大抵无法生出子嗣。 至于除却这种本能感应之外的理由。 符华自成为融合战士后已然不能算是正常人类。 或者说,在世人看来融合战士其实就是将崩坏兽压缩至了人类的姿态,得以显现于世且拥有人类记忆与智慧的怪物。 虽然这种歧视和看法都并不正面,但清楚人为崩落这一潜在风险的赤鸢却不得不承认,兴许比起什么新人类和对抗崩坏的救世主,那样的说法才是更为直指本质的结论,甚至某种意义上并无多少错误。 因为在那个时代,也不乏有融合战士人为崩落后被战友处理的事件。 只是在最初,大家都只认为是实验的潜在风险,却没能察觉到其中的本质就很残酷。 而既然自17岁后便被定格了身体年龄的少女其本质是随时会有可能沦落成崩坏兽的存在,那以往自然而然的生理周期,以及人类普世间的常识是否还与之适用就是一个尚待需要验证的问题。 至少在最初期。 在那段符华还本能地将自己视为普通人类的阶段里,生理期这一往日叫人心烦意乱,如今却还能证明着自己确凿还是人类的现象依旧还在固定出现,恍若一切与以往并无区别。 直到后续…… 她很难说清楚那是由于基因活化度的不断上升,还只是由于最初的不变化只是由于心理活动变相使得身躯自主的复刻着以往身为人类自己的习惯,以至于戳破了那层幻梦后就自然不再伪装。 而现实就是在进行诸多次的人体实验之后,这一现象仿佛也随着自我认知的更替而消失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赤鸢仙人连自己是否真正拥有生育这个机能都并不清楚。 毕竟上个纪元的时期为了保证战士的心理问题,所有体检的相关档案,便是本人也只有一小部分的阅读权限,上面给予的信息乏味可陈,几乎没有观看的必要,甚至还有着伪造的可能性。 在正常世界线里的约束惨剧之后,人类残留的英桀里能得之自己身体全部秘密的家伙也在少数。 何况,彼时的华在里面算是很是青涩的后辈。 她连自己是为何而战,为何而活都并不明白,只是遵从着大流进行着长久的鏖战,对这种问题就更是并无关心的余地。 不过无论如何,那时的逐火之蛾为了抵达人类存续和战胜崩坏的目标,中间已经不得不牺牲很多人的自由与利益,乃至人生权利。 而在接受超变因子实验成功后,她其实在一定意义上就已经属于逐火之蛾的财产,被剥夺了一定的人生自由与权利。 至少作为人类里有限的适格者,彼时的自己本身就并无逃避战斗的选择。 无论逐火之蛾是否会逼迫着自己走向战场,那样的世界都决定了再怯懦的人也没有逃避的资格。 可谁曾想便是这些分外沉重的陈年往事,在如今对符华而言,也已经不再有多少产生感触的必要。 她如今就是一个全身心投入到自己人生当中,第一次成为人妻的女子,此刻纠结的也仅是那横跨几种世界线上的记忆里也无相关经验的生育能力,毫无对以往人生产生叹息的余韵。 此前以武道与剑心自观手段,以及在天命的体检数据,都从理论上证明着至少没有必然不存在的道理。 但不管怎么思考,由于以往的她潜意识里就认定一生都只会与崩坏不断斗争,没有相夫教子的可能性,故而完全没能去在乎这些细节。 可当苏青安问起这个事情,少女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以往弃之如敝履的身体机能之一,在如今却存在着重要的意义。 ——哪怕对方并不在意。 她思来想去,眨动的眼眸间波光流转,似有一池湖泊涤荡,红润的唇瓣抿了抿,姣好的脸蛋上浮现出了几分认真,淡淡说道: “晚上你多进去几次,试试看身体会不会有反应就知道了。” ? 少女的态度自然疏朗极了,一双宛若碧洗的眼睛干干净净,两扇眼睫一垂,像是隔绝了所有红尘俗念,一如传闻中的姑射仙子般浩气清英,仙才卓荦。 理论上而言,对方的口吻和话语以及表达出来的意思都很正经而认真,甚至透着一种科学求证般的态度。 但苏青安还是可耻的认为说出这句话的妻子真的好涩。 不如说就是因为这种明明很不对劲却很认真的纯然态度,加之那依旧清冷脱俗的气质,才会反差出给予人色/情的印象。 可哪怕身体诚实的对之诞生出相应的生理欲望,苏青安却不得不顾虑到昨天晚上自己节节败退的战况,以及晌午起床时身躯仿佛在陈述着虚弱的现实。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当下忍耐住了诱惑,望着窗外的假山,回应道: “……多几次还是算了吧。” 他觉得如果再不让对方理解一下正常人类男性的极限,恐怕会迎来沉痛的代价,故此按捺住奇怪的自尊心,幽幽道: “华,正常人类男性就算在这个正值青春的年纪一天最多也就三四次,要是天天这样,还要再多必然会折寿的。” 少女怔了一下,一双眼眸眨巴着,其内罕见流露了几分茫然,道: “这样吗?” 她唇瓣微翘,却是假装自顾自的喃喃道: “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本来昨天到那个程度差不多就准备收手了。” 苏青安这时倏地陷入诡异的沉默。 那个时候认不清自己的某个人选择顺着大过现实极限的欲望浪潮进行了强撑,才导致她的判断出现了一些微妙的错误,以至于现在澄清的时候实在有些羞耻。 但这种坦诚说自己睡不过对方的状况,实在很……让人难以启齿。 少年强忍耐着羞耻心,在对方的凝视下,装作毫不在意的解释道: “你知道的,虽然这具身躯是正常人类,可就像是进食时那诡异的消化能力,以及将能量变相储存至内核的结果,姑且还是会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和正常的成年男性有点不同,但这个不同是有极限的。” 仙人眨巴着纯然的眼眸凝视着少年的每一处微表情和唇瓣翕动的动作,却是感受着胸腔间浮现出的愉悦,觉得分外有趣。 经历了昨晚的人生经历互相共感后,她对苏青安的了解程度甚至比了解自己更为深刻,几乎马上便发觉了对方此刻的窘境,并决定借此故意调戏对方,以便看到更有趣的反应。 虽然两人之间在昨夜建立起了直连的灵魂链接,但互相出于尊重或者说“情趣”却都并未有主动探寻对方心思的念想,故而这种程度的欺瞒便是不用羽渡尘刻意扭曲自我意识都能不用遮掩。 所以,苏青安依旧真切的认为自己的妻子很淳朴。 当然这也实在是由于以前的符华并不存在这种奇怪的恶趣味,是在经历了昨夜后,这位曾经无暇无垢的仙人才诞生了喜欢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流露出有趣神情的奇妙爱好。 至于为什么会觉醒…… 少女依稀记得昨夜在大红的罗帐间,红烛摇曳投落的光辉稀薄,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与水光溅起的声响化作糜烂的背景音。 她的面色满是粉霞,波光与水雾沉浮的清澈眼瞳内倒映着那人的样貌。 少年凌乱的乌发披散在肩侧,那双如两丸黑水银一般的眸子失去了焦距,那嫣红的唇瓣翕动着,清瘦的身躯勾勒出颇具弹性与爆发力的线条,白皙的肌肤却是随着她视线的游离与长久注视逐步泛起了淡红。 这样的他有着一种以往极其难以窥见,宛若任君采撷的可怜可爱之感。 嗯,简单来说…… 还想多看一看这样的苏美人。 任谁看到那么可爱而又美丽的一幕都会觉得上瘾吧,简直理所应当的再不能更理所应当了。 哪怕是赤鸢这样性子寡淡的人儿,若涉及到自己的心上人也终究会流露出与常规下诸多不同的性格与举止。 就一如现在,苏青安显然是陷入了思维盲区,又不喜用末那识探查关于对方的心中所想,所以完全就没发现自己被捉弄了。 少女望着对方的模样,唇瓣忍不住掀起了细微的弧度。 此刻正值晌午,窗外的明媚斜落的粲然勾勒着苏青安颀长的身躯,单薄的织物下是条线比例良好的结构与清瘦有力的肌肉,仪态习惯性的挺拔,一如伫立在山雾间的青竹,冷然而通澈。 他的发间仿若落了晨雾般,显得发如乌黑,目若点漆,唇红齿白,微蹙的眉宇间,难得染上了几分忧郁的神情,锁骨与冷白肌肤间没能抹去的胭脂在散落之上的乌发之间,衬着愈发可口。 而在昨夜把对方全身看遍的符华还知晓衣襟内稍微延伸几分,便是狰狞似浓墨的疤痕蔓延地宛若花儿,它将胸腔与背脊乃至腹部都禁锢环绕,一如被霜雪染满的森蚺正宁静地纠缠着自己的猎物,刻印上鲜明的痕迹。 少年的脚踝处也能窥见更细致如瓷釉般的纹理,像是火焰般蔓延朝上,攀附不休。 这些分明放在其余人的眼中只是碍事的疤痕,却不知为何能给予本就相貌好看的对方一种残忍的易碎感。 ——很有让人揉虐的欲望。 假设论颜值,显然自己的丈夫某种意义上很绝。 尤其是这种未来必然会被反压,只能现在把对方欺负成像是弱受一样的局势上,这种美色就更是诱人蹂躏。 ……怎么突然感觉怪了起来? 此刻的赤鸢仙人陷入了短暂的迷惘。 如果她知晓李师师的性癖,大抵会觉得自己开始逐步和对方变得一样不对劲。 从这个角度来看,江溶月简直和苏青安同命相怜。 只是前者的尺度与耻度都非同凡响,反而能把对方逼得节节败退。 “嗯,我知道了。” “总之,先去找小玄她们吧。” 符华见好就收,在稍微欣赏一下对方的苦恼模样后,就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苏青安闻言送了口气,他对此经验和面皮较薄,实在不愿意在这个话题留连太久,故而也未细想太多,便将衣衫解开,裸露出上半身,走至新房外的院落里,自一口井里用天地之炁将胸腔前的口脂洗涤干净。 少年打了个响指,衣柜里的织物随风而来,搭在肩上,又是宛若活物般自行穿戴完毕,他踏上棕褐色的牛皮靴,对着早已整装待发的人儿伸出了手掌,自然地握住了对方的柔夷,便携手踏出了门户。 新婚第一天,苏青安并不想用【藏】让两人陷入一如既往的自闭模式,可考量了一会儿彼此之间的样貌和气质打扮,便默默调度了【藏】的力度,将之改成只模糊对具体外貌的认知,不模糊存在本身的状态。 这样既可以正常的不疏离人群,也不会多么引人注意。 而几乎没出门走出多远,少年便从远处望见了在诸多百姓簇拥下纷发喜糖的小玄。 这只小家伙坐在灵活移动的魂钢球体上,她抱着几篮子满当当的糖,就这样宛若撒花般的从街头丢至街尾,引得路边的人们一阵欢笑,很多孩童则好奇的盯着这个模样可爱的小不点,对之进行追逐。 她的存在似乎成为了这个城市证明仙人就在不远的象征,分外受人欢迎,几乎是没一会儿就把所有篮子里的各式糖果全纷发完毕。 所以当苏青安看见对方乳燕投林般眨巴着大眼睛朝着奔赴而来时,就不得不叹息着将【藏】的力度调回原本的模式,不这样干的话明显会出现大问题。 一男一女,然后是一直伴在赤鸢仙人左右的苍玄之书。 任百姓如何想,第一反应都是这二位便是昨夜大婚的仙人,遂而估摸着便是真跑路了,城内也会引起一阵仙人疑似居住在朝仙城的无数流言,引得纷纷扰扰。 虽然两人大抵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找到就是了,但能少点麻烦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小玄凑近之际,她的存在感已然被四周的民众忽略了干净。 而对此毫无意识的武装人偶环绕着两人开始叽叽喳喳的展现出自己仿佛老妈子一般的性格与活力。 她开开心心的说道: “赤鸢和苏苏,中午好啊。” 符华颔首笑道: “嗯,午好。” “我和苏苏正打算去找你们呢,顺便吃个午饭。” 小玄顿时为赤鸢仙人几千年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变化产生了巨大的震惊,她一语道破真相: “你们该不会从昨天就一直在床上运动到早上吧?” 这句话一出,就伴随着两道幽幽的目光在这只袖珍的女孩身上来回打转,恍若猎人正在瞄准着山间散步的白兔,十分具备威胁力。 小玄当下选择了重开,仿佛倒流了时光般,自然的换了个开场: “新婚第一天的感觉怎么样?我昨天已经和溶月师师她们帮你们设定好了一系列旅游计划作为蜜月啦。” “要不要听听看?” 她煞有其事的拿出一道小册子,浑然不顾两人反应,念念有词: “唔,从朝仙城出发,先去苏杭品味一下江南烟雨,再去西山的桃花海看看风景……” 苏青安耐心地听完了小玄的热情介绍,发觉这只武装人偶的计划之详尽,如果没有大量的资料和信息作为后盾决然不可能做到。 其中甚至还预判了一些时刻会出现妖魔,顺着旅途的抵达,在惩奸除恶的同时还能让觉醒度的积累加几个小数点之后的数字,堪称时间管理大师。 79.凡人的一生。 小玄得意洋洋地说道: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这可是我辛苦了好久才制作出来的旅游计划呢。” 苏青安和符华对视了一眼,几乎马上看出这是通过江溶月在几年前离开【朝仙】,陷入自封前所遗留的大量未来信息中的一部分,所集合出的逛吃方案。 由于这个吃字的里面,除却美食之外还包含着妖魔,某种意义上很贴心的同时,还透着几分诡异的味道。 少年想了想,委婉的说道: “是很厉害,但是我和华暂且还想在朝仙城待上一阵,听说最近这里会挺热闹。” 符华配合道: “昨天因为一些意外小汐睡着了,我们需要等她醒来,托付给你们,再遂后前去旅行。” 小玄闻言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否定。 而是……苏暮汐,好惨。 在她的小脑袋瓜里,这件事情到了现在,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很是明显。 这两人为了昨天进行交配不被任何人打扰,选择残忍的将自己的女儿打昏! 然后在互相睡爽了以后,在第二天早上听到蜜月旅行计划的第一反应是把还没醒来的女儿给托管出去!甚至为此还要牺牲自己辛辛苦苦整理的旅游计划! 恶毒!残忍!简直没有心! 正当她想用严酷的言辞去进行控诉,去替对方找回理应当拥有的公平之际,却是转念一想…… 反正说了也没有用,大概率还会被撸,那有什么好说的嘛。 而且小汐这么可爱留在自己身边也很好玩啊。 再说了山上的小白要是被放置太久,大约就会忍不住跑路了,到时候在太虚山带着小汐去和这只大猫猫玩捉迷藏也很麻烦。 嗯,确实是留下来比较好。 而且我还能让小汐继续陪自己下五子棋! 小玄瞥了眼自己身下坐着的魂钢球体,顿时有些跃跃欲试。 现在的她和之前计算模块受到机体限制的自己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加持了这道外置的量子计算机后可谓是脱胎换骨。 简单来说,玩五子棋这种幼稚的游戏绝对不会输给小汐了! 这次绝对要一雪前耻,再造辉煌! 小玄念此,回应道: “也不是不行啦。” “不过你们打算离开朝仙城前要先和我说哦,用溶月哪里的资料随随便便就能再合成一份旅游计划了。” 苏青安闻言不再推脱,他能感应到对方的真心实意,颔首道: “那就麻烦你了,小玄。” 小玄闻言也不回应,反而先是环绕着少女纤细的腰肢来回晃荡了一圈,担忧道: “要是赤鸢你怀孕了,苏苏睡觉醒来发现全世界都是自己的子孙,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啊。” 这个人的话题跳跃性怎么这么怪? 苏青安诚实的回应道: “确实蛮怪的。” 以纯粹的理性考虑上来讲,如果两人真当有了子嗣,哪怕自己陷入了长久的沉睡,符华也能从中获得情感的寄托,是毫无疑问的好事。 哪怕赤鸢仙人曾经在岁月的长河里独自趟过了很远的距离,他便是直接沉睡至遥远的后时代,也不过是一千年未至的岁月,比起对方以往的经历也并不是十分久远。 可在昨夜的过去回溯间,苏青安近乎等于与之一同经历了那般长远的岁月,他能理解当时光的跨度抵达百年以上,有些感官与情感便会趋于模糊,有些记忆所给予的印象也将褪色大半。 那实在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用以前经历过,所以就能自然而然的继续坚持下去的东西。 一如有人对苏青安说,你死了以后依旧有概率被神明重启复活,故而你再死几次也没什么问题一样的不讲道理。 所以苏青安当然会希望对方能在这个过程里有着能让自己过得更加轻松的凭依,就这个角度上,他愿意冒着苏醒后辈分被拉无限大的代价,在这个时期拥有子嗣。 符华捏了捏小玄的脸蛋,笑着道: “不会有的,至少在我家苏苏完全恢复前,我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小玄闻言,顿时放空了大脑。 她作为布置新房的一员,很清楚里面并未留下任何相关的安全措施。 那为什么在脱氧核糖全部进入体内的前提下,还能信誓旦旦的表示出不会出事的态度啊! 难道太虚之境操控崩坏能的精度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到这种程度吗?方便到就算不用带安全措施也能自由控制要不要怀孕? 嗯……还是说是融合战士的特殊性? 她叹了口气,似乎在为短时间内看不见两人的孩子感到失落: “好吧。” 但苍玄之书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随着太极球晃晃悠悠地荡至半空,笑着说道: “反正你们有一只小汐都够觉得碍着你们的二人世界了,再多一个明显是自找麻烦嘛,到时候还要我来背锅。” 她哼了一声,两只小手抱在一起,纯白的袖袍随风摇曳: “我才不给自己找事干呢,比起陪赤鸢去旅游,还是陪师师更有意思。” 嗯,各自意义上李师师惨不忍睹的方向感和那与路痴不共戴天的梦想,都让苍玄之书的存在意义被无限放大了。 只要整理完太虚山上那座休眠仓的一切事务,她余后的日常大抵就是陪伴着对方游山玩水。 虽然以前几乎是陪伴着赤鸢仙人走遍了整个神州,但那时总是在一个劲的不断斩妖除魔,几乎无法留连半分沿途的风景,真正算起来却是和没走遍神州没什么区别。 当然……这份自己给自己找以后日常的想法,也未免没有把对方彻底交付给苏青安的理由。 此后的岁月里,苍玄之书想先让赤鸢好好珍惜享受一下这独属于自己的人生和时光。 直到待苏苏沉睡后,她会一如既往的就像过去的几千年里的生活,去陪伴着对方一起度过漫长的时间。 而这一次,无论是由于那莫名充满的能源,还是出于外置了量子计算机里的大批技术,苍玄之书都不会在机体损毁前再度进入漆黑的休眠。 她想,这具冰冷的机械与仿生肢体会在时光中不朽,直到心智模块的使用期限彻底告罄前,自己还能去肩负起初生以来便拥有的义务和责任,以及……那些经历了智能的自我判断后依旧去想做的事。 至于这样的一生算好还是坏? 小玄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对这样的她来说,这种生活和被赋予的意义便已经足够。 女孩随着两人的步伐朝着名为拜月的古楼飞去,那双眼眸里的色泽鲜明,仿佛映着蔚蓝的天穹,其内折射着那两人携手的背影,像是一道不会褪色的胶卷。 哪怕度过了数千年的岁月后,任谁都已经用着亲生经历为代价深刻的明白世间的永恒之物寥寥无几。 可不知为何,在光影交错的那一刻,却不免还是会期待…… ——那就是永恒之物。 …… …… 时间流逝,几月便就这样在眨眼间从感官上掠去。 【朝仙】的发展一如既往,辽国与宋朝的战争却还是处于互相拖拽,偶有胜负的平衡阶段。 虽说山河并未发生多大的动荡。 可天下间的流寇与大盗与日俱增,长久处于战争边缘的百姓宛若浮萍,时不时出现的逃兵和罪犯更是数不胜数。 仙人大婚之际将整个神州都囊括包裹,这彻底证实了朝仙城的特殊性,以及太虚山本身的神异之处。 故而一时之间,无论是什么成分的人马都朝着此地开始迁移,便是进不去朝仙城和太虚山也要在附近的区域进行生活。 哪怕神州大地的百姓们都对家乡和自己脚下的土壤有着极为深重的眷恋,可在战争与流寇此类叫得律法毫无意义的危机过于繁多的时期间,除却极为顽固的老人外,便是拖家带口前来的状况也并不罕见。 在口口相传中,以太虚山为辐射的区域里在地图上被划出了一块区域,被世人称之为太虚州。 而这片区域也由于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是几年来【朝仙】唯一能勉强算是势力遍布的地带。 故而这种大批其余地带的人口朝着自家势力挪动的事态,在最初给了【朝仙】极大的压力。 是否决定容纳难民,又是否应当彻查所有用来境内的成分,以及若是如何选择之后所要面对的种种事宜,一个行池差错就会将这个势力走至如今的清誉有损,甚至变相影响赤鸢仙人在世间的名声。 这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彻头彻尾的双刃剑了。 既然背负了朝拜仙人,又与之有关的名号,若拿不出相应的本事,自然是要被随之用来的名气裹挟的副产品反噬得损失惨重。 而主动拒绝难民的涌入,固然能预防了城内的混乱以及种种资源的节省,可要是处理不好,便是会落得一个至苍生于不顾的名声。 可若是全盘接受,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底洞。 这世间很多的问题都是因为“不患寡而患不均”才会出现。 假设【朝仙】将第一批涌入的难民全盘接受,其余饱受大世动荡之苦的百姓会认为仙人之福将泽被苍生,自然就会宛若被吸引的磁石一般,为了可以寻到的世外桃源与安宁之所,纷纷前来。 届时就算第二批接收得了。 那第三批呢?第四批呢?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 人求生与贪恋和平的欲求也无法对之苛责。 可需要考虑现状和以后的未来也是确凿的现实。 哪怕【朝仙】有在前几个月前尝试着用县上个纪元古早的农耕技术,对粮草的产量进行改良,可真正落实还需要颇为漫长的一段时间。 毕竟若是这方面的技术过于超前,算在总体的文明发展当中,崩坏的到来也将愈演愈烈,哪怕用之活人无数,也会反过来让死伤的比重趋于平衡。 哪怕那枚魂钢球体里蕴含着无数足够改变世界的技术,可在如今整体落后的文明里,这些事物的存在也不过是一个不能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只能当得上一句未来可期。 至少现在,【朝仙】没有承担起所有人期待与愿景的资格。 而即使有,为了不违背【朝仙】最初设立时不真正干涉世间朝政的底线,江溶月也不会做出这般轻率的抉择。 何况,这种全然接受所有困苦人们的做法,本质上除却过于圣母之外也过于傲慢。 ——傲慢到彻底与【朝仙】的宗旨背道而驰。 【朝仙】是一个立意去朝拜仙人,去感恩对方一直守护神州的所作所为,并致力于让人们自己拥有斩妖除魔实力的组织。 其中强调的就是自力更生,不能将仙人的作为当成理所应当,去改变认为赤鸢仙人会一直守护神州的理念,在学会感恩的同时也要有着强烈的危机感,并在培养出一定对仙人虔诚的同时,保留教众的自主性。 所以就【朝仙】的立场上来看,收留难民与否本便不是自己管理范围之内的事情,或者说这应该是当今朝廷所去烦恼的问题。 以他们的立场上来看,若【朝仙】全盘接受了难民,整个太虚州至此就彻底只拥有了明面上的掌控权。 所以若是不想传递出错误的信号,那这个口子本身就不能开。 否则要是传出了这个信号,在大宋看来【朝仙】这个约等于仙人代言势力的存在无疑不能招惹,也就只会听之任之,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变相干涉了朝政主权,并如滚雪球般愈发不可收拾。 而问题在于,江溶月曾经所遗留下的未来信息,由于都不涉及苏青安和赤鸢仙人,此次大婚所引起的风潮并未被提前计算在内,故而她应对这件事情也说不算是完全游刃有余。 只是某种意义上,在对天下宣传仙人将在朝仙城大婚之后,她就已经预料到了这般现状,并提前做好了一些准备。 李师师则在这段关键时期选择了继续留在了她的身边,将出游的计划暂且搁置。 而或许对于已然坦白过心意后的她而言,留在江溶月身边兴许早就比自己原来的愿景更加重要。 这一点在见证了苏苏和赤鸢的大婚后,莫名就变得更加笃定。 兴许她和她之间一生都不会迎来那样盛大的婚礼,甚至也许就这样无名无分的互相陪伴过彼此的一生,可便是得不到其余人的祝福又如何呢? 在这个世界上李师师和江溶月都没有真正的亲人了,唯一亲近的两位也对此毫无反对的意思,并愿意给予真诚的祝福,甚至在此前便刻意进行了推波助澜,那其余人的看法与是否成婚,成婚又是否盛大,本身便没了所谓。 三月的时间里,苏青安与符华按照着小玄给予的路线游历了一圈,期间吞吃了不再少数的妖魔,只是记忆的积累程度大抵也只有小数点往后挪四位的零星数值,并无太大意义。 比起这个旅途中所和彼此度过的时光才更为值得说道。 而在这三月里,苏青安大抵通过【创生】试探了一下自身的细胞衰亡速率,他的生理寿命在理论上还能存有八十余年,想来便是不间断武道的养生练法,大抵增进的岁月也有着极限。 其实在这个过程里,少年也不是没想过贯彻最初修行武道时的念想。 即,自己发展出武道极限之外的极限。 若是能以此增进寿命,拉升战力,甚至变相为本征世界拉出一道崭新的力量体系,那显然不失为一种好事。 毕竟比起最初时,仅是灵魂本质比常人强大一些的时候不同,末那识的存在具备着突破这一桎梏的资格。 但无论如何推演,最终的结果不是需要高科技的手段扶持,就是需要用天地之炁进行微妙的操控与促进,违背了最初的理念与想法,也达不到增进寿命的目标。 唯一能行之有效的方案,则是关于以灵魂干涉肉体这个他最初去研究灵魂具现化时被中途搁置的草案。 那时为了研究伏羲如何做到用灵魂具现出真实的血肉,苏青安废了很多功夫去思考,哪怕至此无疾而终,到了彼时却成为了崭新的参考路线。 简单来说,就是以末那识变相干涉身躯,最终改变肉体的极限。 不科学也不魔法,完全就是赋予躯壳一种概念强化的诡异做派。 而一旦成功,直接长生也并非不可能。 但问题来了,这个方案有两个缺陷。 一是具备着唯一性,无法普及也不具备延伸体系的必要。 二是…… 末那识处于自封状态,去借着感知领域阅读别人记忆,渲染其余人类的灵魂,尚且还能做到,但这种明显的干涉就完全不行。 可以说,这三月的旅途除却证明只有沉睡一条道路可走之外,几乎就别无任何收获。 但苏青安的心态由于前后经历的参差导致几乎无法出现波动,对此并不感到失望。 少年选择了活在当下,他要在这八十年里,去好好度过属于凡人的一生。 80.岁月悠悠三十载。 太虚山,初春。 当苏青安从床榻上醒来时,全身都陷入了温暖包裹的倦怠与宛若夏乏的困倦,由缓渐进的升高与欢愉的禁果似乎是在朦胧期间发生的事情。 故而在如今在睁开眼眸后,颓靡的感官仅能给予着空荡而潮汐收尽的余韵。 是梦? 虽然为了试着去度过凡人的一生,他已经在将末那识的本能与特殊性都彻底自封,但正因如此,才更不容易出现这般真实而……惑人的梦境。 但不是的话,似乎只能从另一个人身上找答案了。 晨光微熹。 当视线追溯着那还留存一丝欢愉的触感,流连在腿弯附近之际,清晰的图卷映入眼帘。 少女舔舐着唇瓣边遗留的云津,手腕上红绳摇曳着的光辉黯淡了下去,赫然是羽渡尘停止了运作,她的眼眸间的波光流转,睫绒低垂之际隐约能窥见几分慵懒的味道,面上的神情淡淡而疏朗。 她身上的织物单薄,在光晕间勾勒着清晰可见的流畅线条,白皙的肌肤与美好的形状在清晨这种时段就像是赛博朋克式的撞色,放恣地闯入眼球,刺激出相应的欲求。 可不知为何,贤者一般的通透让大脑清醒无比。 苏青安慢一拍反应了过来,知晓了这份诡异的冷静究竟源于何处。 仙人的身上有种神圣与颓靡交织的气质,也只有宛若猫儿一般蜷缩在自身怀里时,才会显得乖顺到褪尽了一切的表壳,像是一只纯然到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华……” “怎么了?” 少女自然地反问,若非她纤长的手指张开搓揉之时所磨蹭出的琐碎声响过于淫靡,唇边似乎还残留着可疑的证据,任谁也会对这般自然而平淡的态度开始怀疑自己的思想是否太过污秽,并自我反思。 苏青安也有一个瞬间觉得是自己不对劲,但伴随着一阵暧昧的吞咽声,他默默地拽着她的皓腕,将整道身躯都拉进怀里,任由乌发与冬灰色的发丝纠缠着交织,俯下身去…… …… …… 约莫晌午时分。 苏青安坐在黛色的屋檐上,神情寡淡地抿着杯中的茶水。 他的坐姿分明很是随意却能在这个人身上显出几分端正的味道,若是忽略掉天地之炁揉着腰腹肌肉的细节,想来这一幕和婚前的时候也并无多少差别。 但在这些年来,这位容颜依旧维系在少年模样,唯有乌发间染上了些许银白的男人已然对此觉得习以为常。 兴许是距离分离的时光愈发接近,妻子看似对此坦然接受的态度之下,唯有在肉体上交/合的过程与对此的邀请上能窥见出几分焦躁的意味。 可自己所能做到的,便是假装视而不见,对此进行沉默的回应。 苏青安垂下了睫绒,绞碎了投落的几缕金辉,又任由光弧在瞳内跳跃,折射出几分通透,那张面孔依旧沉静间透着温柔的美好,冷白的肌肤在光晕的勾勒间彰显出自然的轮廓。 自吞吃大量【异闻带】的妖魔后所产生的身体年龄剧增现象后,分明细胞正以常人的速率衰老,这具躯壳却古怪的保留在了这个年岁的仪容,仅有以往满是漆黑的发丝间常常能见到的银丝在一点一点印证着时光的痕迹。 苏青安分明已然不能是在被称之为少年的年纪。 可无论是这尊止息了时光的躯壳,还是出于【念】而忽略了时过境迁的灵魂乃至心态,却似乎都与彼时的那个他并无多少参差。 而或许,以人类来说这个年纪算是中后期。 但对于灵魂生命,或是升维存在来说,连一个轮回的刻度都没度过的苏青安依旧处于初生一般毫无成长的阶段。 长生种。 比起融合战士躯壳意义上的长存,精神却仅是依靠着纯粹的意志去与时光为敌这样的存在模式,拥有【念】的生命无疑更符合长生种的定义。 苏青安并无改变,岁月的流逝对于他而言并不能掀起扭转人格,使情感出现缺陷的巨大波澜。 这便是【念】的特殊性,它的存在能使得人格的保质期格外漫长而固定,像是一尊至此永恒的神像,任何外力都无法再对祂的内核进行任何雕琢。 哪怕是世人皆惧的漫漫时光以及轮回,都是如此。 可这份不变的维系,在持续流逝的光阴间,对于其余人来说却未必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他的存在就像是一道证明着自己过往的道标,几乎只要窥见几眼便能将往事的记忆在脑海里变得鲜明如初。 而让老朽的人儿能常常窥见最为意气风发,年少风华的那个自己,反倒像是被恶毒的诅咒纠缠上身,逐步让怀念变成偏执。 曾经的红衣萧云为此离开了太虚山,也就一如当下的李师师罕有来访。 苏青安念此,沉默地望向下方的空地。 这处庭院以往是李师师刚上山时练习【不朽决】的练习场,当初江溶月经常会来此按照自己的吩咐给予相应的磨练,想来两人之所以会产生情愫的契机,还是自己一手所促成。 可时过经年,却是有很久很久没能看见那位红衣的少女笑意盈盈的前来拂云观了。 几十年的岁月转瞬即逝,便是稚嫩的孩童也已然接近中年。 当初惊艳了世人的绝代花魁,曾经在江湖闻名遐迩的天下第一美人,到了如今也褪尽了曾经的风华绝代,在记忆里融化出不知名的模样。 少年的发丝被大风吹拂,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内倒映着那片荒芜无人的庭院,之上是云海滚滚的天幕,远方的山峦起伏,云崖海的潺潺之音仍旧逾越着久远的岁月,陪伴身侧。 而那曾经的故人却为了在两人心中遗留下最美好的印象,自约莫十几年前便再未来访,只是每月都有信件互相交递,口吻和笔触还保留着那人二十岁的风格,像是掩盖着时光的流逝。 苏青安也并非没动过自己去找寻对方,不让之知晓,远远看上几眼的念头,可最终却还是出于对李师师选择的尊重,而彻底熄却了这般想法。 于是便真当是仅隔着朝仙城与太虚山的距离,遥遥一晃便是十几年。 当初李师师来访之际,年岁已然三十有七,她的【不朽决】练得很好,往日的保养有佳,加之本便是天生丽质的人儿,看上去似乎与十几年前并无多大的差距,依旧像是年方二八的少女。 彼时的李师师已然和小玄走遍了神州的诸多区域,她像是满载着纪念品的旅人终于回到了家,宛若孩童般一一举例着看过的风景、遇到的人和事、以及路途上遇到的艰险、遭遇的风雨,沿途的感受…… 苏青安彼时便在想,那兴许是自己此生与之闲谈最久的一次,便是出言寥寥,也在对方的谈性之深下被扩散成了千言万语。 仙人和小玄在一旁坐着,面上笑意盈盈。 江溶月则在李师师的身旁逗弄着掌间的白雀儿,石凳的附近还横卧着一只性子温吞的白色老虎,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云崖海的潺潺之音依旧环绕,好似一道横穿了时光的河流,贯彻着每一道时光连缀起来的模样。 而也是在那时,苏青安首次对李师师问起了对方是否想要长生的问题。 自大婚没多久后,两人便对她们坦言了苏青安的真实情况,所以这个问题其实就约等于是在询问是否愿意与之一同用休眠仓去迎来那个未知的时代,但最终李师师还是如赤鸢仙人所想的那样,笑着选择了拒绝。 【苏苏到时候有赤鸢姐姐陪着就好,我连这个时代的神州都没办法看遍啊,就不陪着你走这么远的路啦,毕竟……我终究还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嘛。】 那人的回答并不坚硬也并不决绝,可最后的那句话却叫彼时的苏青安无法说出半分挽留的话语。 最后,他遵从着李师师的意思将这段对话用末那识遮蔽隐去,仿佛就从未出现过相关的对话。 这是苏青安愿意给予的温柔,也是李师师畏惧自己会被时光所研磨成不像自己所恳求赋予的枷锁。 谁能保证自己会经历着年老的苦痛,望着青春年华的逝去与凋零,却依旧在长生的诱惑下保持住最初的本心? 正如符华所言,李师师是很通透的人儿,她没想着将这个寄托在自己的意志上,而是干脆借用着末那识抹除了烦恼的根源。 至此,十几年转瞬即逝,来往的信件并未断过,只是再未见过一袭红衣的少女牵着另一位习惯带着斗笠的人儿来访,便一如那数千年前至死才将若水与尸骸送至太虚山的【红衣】,都怀揣着不愿仙人徒增伤悲的温柔念想。 苏青安能理解她们的选择与做法,却依旧会不免为此感到有些寂寥和难过,他还记得两人曾经在太虚山里在自己与华见证下举办的成婚仪式。 简陋而冷清。 宾客除却他和符华之外,便再无他人。 可即便如此,那一天的江溶月和李师师却依旧很开心,恍若攥紧着手中糖果的孩子,无论糖衣如何破旧,其中藏着的都是并不虚假的幸福。 少年见证了她自京城走出后的一生,期间自己与对方所获得的事物,似乎都已然不负了这场相遇。 如果这就是故事的结尾,那大抵也称不上遗憾。 三十年岁月如白驹过隙,休眠仓的适宜也早在此前便已然完成,有了装载着外置魂钢球体的苍玄之书和太虚山内苍玄与丹朱遗留下的财产,相关的保险和后手也布置下去。 苏青安的寿命期限随着时间的逝去在感官中愈发清晰,他几乎能用本能计算出具体到天的精准度,来进行判断细胞衰亡的时限。 哪怕从外观上很难看见老去的痕迹,可武道的锤炼和无端的自明日复一日的宣告着倒计时的滴答声,像是陈述着黄桃罐头的保质期。 少年有着明确的预感,自己的死亡不会像是常人那般遗留下尸骸,他的身躯就像是被概念性的某种层面束缚定格在了这个姿态,内核的细胞衰亡则是明确的期限,而一旦抵达那个归零的时刻,大抵会直接抹除。 至此,末那识与行星级本质的躯壳将纠缠着在本征世界暴走,名为苏青安的人格则会消却散尽。 故而即使是陷入了长久的沉眠,为了预防不必要的意外出现,他也会刻意给自己加一个类似于生物钟般的提示,在寿尽前真正醒来,最后跨入量子之海,作为能够不干涉到这个世界的墓地。 哪怕理论上休眠仓会将细胞衰亡的速度无限延缓至零,可漫漫岁月间发生些什么却从来便不是一件叫人感到意外的事情。 就一如当初守护了神州如此悠久岁月,依旧保持全盛时期的赤鸢仙人,最终还是在后时代到来之前,散尽了大半力量与记忆,至此便是连运用神之键都费尽心力,总是陷入本不该有的狼狈之局。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故而两人决定必须余留下一定期限的寿命,提前进入休眠仓。 否则在遇到变数之际,苏青安将彻底失去掌握自主权的能力,他如今还余下了约莫五十年的寿命,如果为了保险起见,大抵会在三十年或是二十年后便踏入休眠仓,进行沉睡。 这样无论是中间为了稳定即将无法平衡的两种升维道路,在中途醒来去吞吃太虚门准备的大量妖魔尸骸,还是为了有可能性出现的变数,留下二三十年的寿命都是十分完善的准备。 只是…… 苏青安垂下睫绒望着茶杯里倒映的云海,他大抵是有些舍不得的。 “小苏,你在发什么呆呀?” 少年顺着声音的由来望去,却见到庭院里一只幼小的白猫载着一只更袖珍的白雀儿,正在恍若在操场来回跑步般绕着圈圈。 三十年过去,苏暮汐作为意识生命显然心智也几乎毫无变化可言。 从这幼稚又从天真出透出恶毒的爱好依旧未变,就能看出一二。 苏青安有些无语,他跃至庭院,将茶杯放在石桌上,一只手一个分别将小猫和白雀儿都提溜起来,又是走至走廊,坐在木质的地板上,将之放在自己的腿弯,逗弄着两个小家伙,笑着道: “小汐,你怎么又让小白载着你一直跑步玩?” 少年怀中的猫儿正是三十年前与苏暮汐签订了灵魂上主从契约的小动物。 嗯,那只很大的白色猫猫。 由于拗不过这孩子眼泪汪汪的攻势,苏青安在这只老虎寿尽之前,借着以往杀戮不知多少崩坏兽与在前文明习得的一些专业经验,尝试着将之主动转为类同崩坏兽的硅基生命。 结果是运气不错的成功了。 末那识的精细操作和指引冥冥中正确答案的超直感,在其中发挥了功不可没的效果。 想来就算是借助着高科技试验台的梅比乌斯在彼时也无法做得比苏青安更好。 当然,虽然从结果上来说小白和那些满是苍白硬壳或是扭曲畸形的怪物形态不同,可自它容纳并接受了天地之炁的改造和末那识的引导后,归根结底也是一只较为特殊的崩坏兽。 只是由于父女俩特殊性,这只崩坏兽拥有着完整的自主灵智和宛若幼猫的形态,至于本身至此获得的战斗力比起寿命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加值。 毕竟除非审判级,苏暮汐自己就能揍得之下的崩坏兽揍得死去活来,小白只要当一个能一直活下去陪伴着她的吉祥物兼宠物兼玩伴就好。 ……某种意义上,这比去打架还辛苦得多。 白雀儿蹭了蹭那人修长的手指,又是溃散成星星点点,化作了女孩的样貌,她侧着脑袋,对着那只蜷缩在苏青安怀里的幼猫张开了怀抱,只见小白的身躯肉眼可见的颤栗了一下,有些不情不愿的跃至了对方的怀里。 苏暮汐绕过对方的问题,慢吞吞的说道: “小苏是在想以后进入休眠仓之后的事情吗?” 她信誓旦旦地安慰道: “有小玄姐姐和我陪着小符,一定会没事的。” “到了那时,说不定小苏醒来以后还能看见以前相熟的大家呢。”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把苏暮汐遗留在仍在流逝时光的外界是自然而然的决定,让之与自己陷入漫长的沉睡,不仅是对她的一种不公平,也会让本便孤单的赤鸢更少了一重寄托。 而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愿意出手将小白转化为能够长生的崩坏兽。 此后的时光里,若赤鸢仙人真当要担负起成为一个势力执掌者的责任,那她能空闲下来的时间恐怕也会愈发稀少,能让小汐有一位长久的玩伴自然是一件好事。 何况…… 如果是以为人父母的心态,苏青安其实对如今苏暮汐的生活和境遇一直都有所愧疚,将小白转为长生种,未免没有弥补的情感成分在里面。 苏青安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轻声说道: “嗯,我相信小汐。” 他相信着,一定会迎来那样美好的未来。 81.到来的休眠。 江溶月立于拜月楼的顶层,俯瞰着整个朝仙城。 此刻正是清晨,轻淡的雾气宛若一道纱衣拂过大片的街道与房屋,又在风中逐步散去,沦为空无。 她的衣衫单薄,在高楼处显得愈发盛大的风中摇曳着袖袍,束起的长发晃动着梢处,背影颇有些缥缈的意味。 这位建造了这座城市,看着它逐步繁荣至今的朝仙门主望着雾气拂过朝仙城的画面,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地忆起太虚山的景致。 ——每逢早晨,无数的山峦与森林都会被宛若海洋般庞大的雾气拂过,对应着天边不远的云海,好似互相倒悬的镜面,唯有远方的云崖海是唯一的支撑与链接。 她不由开始细数着自己究竟有多少个年头没前往太虚山看望师尊与师公了。 自从师师远游回来,带着自己一同上山,又归至朝仙城后,已然有了十四个年头。 那真当是过于久远的日子。 江溶月自上太虚山以来,便将那里当作是家。 她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处于能回去却不愿回去的那一天。 可岁月悠悠,在二十几年前迈入太虚之境后,彼时的少女便恍惚间预见了如今的结局。 昔日的萧云,便是如今的江溶月。 想来若非和李师师共结连理,江溶月会选择走向以自己的能力抵达无限永生,从而陪伴着仙人悠久的寿命去一同建立【朝仙】和太虚门的道路。 可在如今,她却选择了与李师师一同作为凡间的常人去迎来平淡无味的死亡,去就这样结束自己算是足够幸福的一生。 这两种结局很难说清哪一方才是正确,哪一方才更为幸福。 但正因为无人能给予准确的评定,江溶月自身的选择才是这样的无可置疑且无需悔恨。 她今年五十岁了。 在这个便连皇帝平均寿命都仅有四十的朝代,已然算是高寿。 太虚剑气便是炼至顶层,也只是纯粹对天地之炁的运用之法抵达了人类常规意义上的极限,却无望更无关乎长生。 江溶月练过【不朽决】,她不得不承认师公所编纂的养生练法逾越了江湖上流传的所有类似练法,通过剑心自明的直感与武道锤炼身躯每一丝纤维肌肉的基操,这种练法给予的好处很是直观。 不仅最大程度的留住了本该随着岁月而老去的容颜,还无形间拔高了身体的潜能与寿命。 无论是她还是李师师,都托此才在这个被人叫姥姥的年纪,却依旧好似依旧活在那个花信的年华,并未显出真正意义上的老态。 而造成这个结果的缘由,除却【不朽决】的作用外,其中对此产生意义最大的还是天然增幅着身体素养的圣痕。 两人身躯细微的结构与极限本便与常人不同,甚至讲得更明白一些,李师师在没接受姬轩辕传承之前和接受了对方的圣痕之后,与正常人类便已然区分出了另一个更高级的人种。 无论是身体素养、寿命、炁决天资乃至更多表现在方方面面的细节,都比常人优越很多。 哪怕这份优越性有一部分并非不可跨越,但依旧能给予这些人类得天独厚的优势。 李师师本修不成【不朽决】的理想极限,更并无那般能抵御时光研磨的底子,可到了如今却能呈现出这般姿容,全都要归功于圣痕的存在。 可这也有着桎梏,大抵再过一阵岁月,都无需到苏青安进入羽化般的长久沉睡,两人看似凝固的时光便会以比以往更快的速率进行流逝。 到了那时,不再年轻的血气与逐步衰老的内脏干涉着白嫩软弹的肌肤,将之变得松弛而暗黄。 曾经似乎与之无关的皱纹也将顺着时光的脚步攀附上眼角与面庞,最终沦为铜镜里不再合适华衣的老人。 李师师自然对此不是浑然不在意,可她却依旧总是笑意盈盈的说: “老了也没关系啊,我最喜欢溶月了,无论什么样都喜欢。” “年轻有年轻的好,老有老的好嘛。” “如何不全都经历一遍,又怎么才能称为完整的一生呢?” 江溶月记得彼时的少女依偎在自己的怀里,玩弄着她垂下的青丝,漫不经心的说道: “溶月不觉得我们会有产生对衰老的烦恼与不再好看的恐惧,本身便是一种幸福吗?” “因为你想啊,如果不是遇到了赤鸢姐姐,遇到了苏苏,我肯定一辈子不会对长生不老的存在和凡人之间产生出那种鲜明的感触。” “可如果不遇到苏苏,我也不会走出京城,我更不会碰到你。” “所以回到最初的问题,会产生出这样鲜明的恐惧就是幸福的证据。” 她说着奇怪的三段论,用着扭曲而古怪的逻辑佐证着自己的正确。 而江溶月则是沉默的听着,温柔地笑着回应说是。 彼时的李师师眼角微翘,流泻着腻人的笑意,依旧是让之难以忘怀的美人。 当然,现在依旧也是。 “早晨的春寒很重。” 江溶月的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遂而肩膀上被披上了一件大衣,李师师的的脸蛋上画着淡雅妆容,神情是淡淡的笑意,轻声道: “披着好一些。” 她顺着对方的目光俯瞰着城市,感慨道: “不知不觉这么久了,朝仙城都快赶上以往的汴梁城那般繁荣了。” 三十年的岁月彻底让历史推进。 宋室至此被迫南迁,康王赵构在应天府登上皇位,建立了如今的宋朝。 宋高宗于1127五月初一继承皇位,改元建炎,将临安府设立为新的国都。 女真族所创立的金朝东沿淮水,西以大散关为界,依旧对之虎视眈眈,中间表面对辽宋金称臣,实则对内独立称帝的西夏也逐步与金并立,贪恋着中原的蛋糕。 而这中间经历的战争由于【朝仙】宣告的一则通知,基本解除了天下苍生被卷入这场政权挪移之争里,免于遭遇毫无理由也不讲道理的屠杀。 至此屠城和大规模的掠杀百姓变成了一道绝对禁止的潜规则,从而减少了一些百姓在这般乱世下遭遇的苦难。 【朝仙】无法改变王朝的自然更迭,这是不改变这个教派纯粹度的底线。 故而只能借用仙人的名声尽到自己的锦薄之力,也幸好各方势力都很在乎这种被局外的存在直接掀桌子的威胁,甚至由于对仙人能力的过度幻想和揣测,导致连试探性的小动作都不敢出现。 否则以江溶月和李师师的立场上,还真的很难明确用个人的名义借助武力的威慑去明确威胁神州分裂的几处政权。 但便是一切顺利,对比起太虚州的百姓,其余地界百姓的境遇却依旧显得惨淡。 不知是否一旦年纪大了,便愈发的对过往的所作所为感到愈发清晰。 江溶月在这时却是倏地有些恍惚,她望着拜月楼之下都难以俯瞰全貌的城市,叹息说道: “嗯,在最初想着建立起这座城时,我只是想着说不定能帮到师尊。” “但几十年后转首一看,却恍然觉得变化真的好大。” “在最初,常居在这里的百姓大约只有十几万人,现在却变成了放眼整个神州最为繁华的城市,容纳了当初汴梁城一般多的人口。” “而到了这种程度,哪怕初衷并没有变,一路走至如今也无意间背负了很多从未思虑过的责任和事物。” 她曾经认为自己的人生里只会有着一柄宛若寒霜萃炼的剑刃,一路除却斩去阻碍之外,便再无其余的活法。 可自遇到师尊的那一天起,凝固的时光似乎却悄然拨动着发条,朝着无数未来路线与内心想象之外的人生走去。 而哪怕是开始建立【朝仙】的那一天,江溶月也只认为自己的人生里只会有着太虚山的家人,以及身旁的李师师。 但到了三十年后的今日,这座本仅是礼物之一的朝仙城与【朝仙】却已然不知不觉融入了人生的一部分,像是藏在血肉中难以刨开的骨骼,至此难以割舍。 这是生来迟钝的她从未预料过的结果,可却也不失为一场实现人生价值的好事。 此刻的江溶月已然不能被称之为少女或是女孩了,可她的眸里却还是藏着些许宛如视野里雾气一般迷惘的情绪,依旧像是几十年前的那个她,总是让人无法放下心来。 她顺着这种情绪问道: “师师觉得以后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坏呢。” 李师师望着远方的晨曦,她从背后抱住对方纤细的腰肢,下颌抵在那人的蝴蝶骨上,与之一起迎接着高楼上愈发大的春风,笑着道: “当然会更好啦。” 时间真的变得好快啊,转眼里两人成婚也有二十七年了。 她曾碎过剑心,便是如今也止步在了明镜之境,似乎此生也无望太虚的层级。 可实质上在自云龙瀑找到江溶月的那一天起,李师师并从未再自主修行过剑心决哪怕一次,便是明镜的境界都是在自然而然的年岁增长中水到渠成的晋升,她距离最后的一层顶峰,似乎也并不遥远。 只是……不重要了。 在这个崩坏式微的时代,凡人百年的寿命中似乎本便用不到这般高强的本领。 李师师只记得在踏入明镜的那一天,她能踏上【纸鸢】飞的更高也更远,便是无法真正意义上随意的凭虚御风,也从此自由了很多,一时为之分外振奋和欣然。 可再然后呢? 那种情绪似乎也远去了,倒是还不如和江溶月在湖边听雨煮茶时来得更加开心,相应的情绪也留存的更为久远。 她想自己就是彻头彻尾的凡人心态,便是真当有了长生的好机会也未必会去伸手拽住。 可这样也很好啊。 李师师从未有因为这种甘于平凡的心态而有过不开心。 时不时给苏苏和赤鸢姐姐写写信;偶尔约小玄当导航系统一起出门玩;日常带着江溶月这个榆木脑袋去逛一逛日新月异的朝仙城。 参与帮忙建设【朝仙】的发展与规划;利用【同道人】的能力去找找好苗子,顺便偶尔帮溶月带一下徒弟;基本每年都更新一下《仙人传》的番外和其余的小说…… 她觉得这样就够了。 还有很多很多生活里有趣的琐事,这已经足够美好,也足够叫人觉得满足了。 而另一方面,【朝仙】作为势力也已然成熟到只需要做到后继有人,便能持续以良好的状态维系下去,有着赤鸢仙人作为扶正这颗树苗的护道者,两人作为最初的创始人也有了卸下班底的自由,想来也是时候去真正携手游行天下。 你看,分明是人生的黄昏时期却能和爱的人一起继续去做着年轻时想做的事情。 这样的美好与浪漫,本身便是再好不过的安排。 李师师回望细数着过往的一切,继续回应: “而且关于这个,苏苏已经给过我们答案了啊。” “未来一定会是一个比现在好很多很多的时代,神州的百姓们都能吃得饱穿得暖,天下的妖魔都会被斩去诞生的萌芽,不再出现诸多由此而生的悲剧。” “战争将会长久的止戈,和平也会一直在这片大地一直维系。” “而就算我们看不见也没关系,因为只要知道这些,就会觉得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有着希望了。” 这是她最真诚的念想。 为此哪怕江溶月并不知晓背后的人儿曾对着所谓的长生唾手可得,也依旧为在风里扩散在高楼之地的话语感到了怔神。 最后她只是笑着,轻声回应道: “嗯,我们走到这里就好。” “余下的,师尊和师公会替我们去见证。” 李师师和江溶月并非无法去适应后时代的生活,她们的性格与能力都导致了对此的适应性将十分优异,想来只需要几天便能和那个色彩缤纷的时代打成一片。 只是……这样就好了。 她们只是这样就觉得足够满足了。 …… …… 时光漫漫,岁月悠悠。 少年的发丝宛若染上霜雪,却是褪尽了以往的漆黑,他坐在云崖海的根源之处,与身旁的仙人一同共观着这个角度下的天河垂落,以及偌大一座太虚山的绵延繁荣。 苏青安瞥了眼少女的样貌,她的眼瞳染上绮丽的玫红,冬灰色的发丝褪为雪色,在他的发丝彻底褪去乌黑后,赤鸢仿佛为了与自己更加登对一般,长久维系在了这个姿态。 而对于他本来而言,除却失去了原本的发色之外,几十载的光阴并未给予样貌上多大的改变。 可唯独苏青安自己明白,自寿命的期限越来越近后,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忽略着【不朽决】的练法平稳下降,在寿命仅余下二十年的时间后,便更是能清晰的感知到那种岁月流逝的实感和以往对比出的参差。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是常人很难去理解的一种状态。 一方面外壳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姿态,另一方面躯壳内部的一切却在不断正常的老化,宛若内部风华外部凝固的雕塑。 而同时,由于过分敏感的本能与武道境界。 苏青安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清晰感知到自己正在老去,那种倒计时确凿挂在灵魂之上不断滴答细数的滋味,宛若不断宣告着死期的将近。 想来若是常人多少会有些难以平静。 但对于习惯在寿命的限制下去活着去战斗的他来说,却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这些年太虚山的景致并无多大变化,紊乱的四季依旧以平稳的趋势逐步恢复正常,只是这般改变过去细微,大抵是只有到了后时代才能察觉到这份奇异之景的彻底逝去。 而在这段不算短暂的岁月里,两人也并未一直待在太虚山。 就一如李师师和江溶月在退休之后在漫漫岁月间一直持续游历天下,苏青安和符华也是如此。 毕竟这个时代的娱乐设施实在叫人觉得乏味可陈,长久居住在太虚山更是无所事事,几乎除却夫妻之间的游戏便别无任何趣味。 故而旅游便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只是区别在于,前者游历的是神州区域,后者游历的范围却是放眼在了整个世界。 整整又是一个三十年流逝,这期间两人近乎逛遍了如今世界各地诞生的文明景观和风土人情,也曾由于觉得好玩用着各地的习俗再度重复过几次成婚仪式,更是看过了这道自上个纪元的大陆所演变而来,新生或是旧时便存在的自然景观。 这个过程并不无聊。 反复咀嚼着各个地界文明的不同与各自延伸出的语言和知识,兴许并不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却着实很能打发时间。 当然,前提是不去运用末那识。 否则便毫无趣味可言。 而到了最后的最后,夫妻两人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再度回到了太虚山。 至于理由…… 少年望着这片近在咫尺的山海,感受着手中柔夷的温度,心脏倏地有些释然,又颇为空洞。 今天,便是休眠的时间。 82.终章•要带他回家。 大婚六十年。 今日便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候了。 这一次重启几乎给予了苏青安一个完整的人生,他在这个时代活了六十多年,也与深爱的人儿相濡以沫了同样的时间,若叠加上原本的年岁,已经是常人所为之向往羡慕的一生,没了多少遗憾的余地。 可在如今确凿面对即将分离的现实,苏青安却还是会为之感到不舍而空洞。 如果他只身一人,大抵能觉得满足且认为这样就好。 但如今作为妻子的符华会在外界长久守候,这份难以割舍的牵挂,自然无法让之释然的面对宛若死亡般的休眠。 苏青安自封末那识太久太久了,以至于在他在望着这般景色,想回溯起过往之际,竟是有些不知从何忆起。 笙歌不见故人散,十里长欢再难寻。 整整六十年的岁月恍若这个时代百姓的完整一生,可便是在这段算是冗长的光阴里,两人在这中间却依旧并未与人结下羁绊。 而那自四十三年前下山后便不再蒙面的李师师与江溶月,虽从未停止过信件的交替,但也终究还是隔着一层渐渐疏离的隔阂。 符华眺望着远方,轻声问道: “你说,师师和溶月今天会来吗?”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本身已经很清楚。 若两人选择这时前来送别,那以往刻意不再上山的作为又有何意义? 对于凡尘之间的人来说,与仙人的交集,能在对方的意识里遗留下最为风华正茂的一面,此后有所往来,但不再相逢便是最好的结局。 而事到如今,便是为了不辜负以往四十三年的岁月,她们也不会选择前来。 毕竟也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 何况…… 就是因为不想让对方为难,故而他进入休眠的时间只点出了年份,却未给出具体的时日。 在这种前提下,她们便是想要前来也会提前问询。 而既然没能收到相关的问题,那便是并未有前来的打算了。 同时…… 苏青安或许也并不愿意亲眼见证曾经的故人白发苍苍的模样,由于【念】的特殊性,他的性格里依旧保留着这份颇为稚嫩的一面。 少年伸手鞠起一缕云絮,轻声道: “她们不会来,也不需要来。” “以这种形式的告别,无论是对谁都并不好受。” 赤鸢仙人理解这种感触,甚至曾经为此麻木而磨损至无感过,可在获得了其余世界线记忆,复苏了最为本澈的情感能力后,却还是会为此感到一阵怅然。 江溶月终究是她的第一个弟子。 此后六十年里,她授予了对方传授太虚剑气的资格,却也由此并未再度收徒。 毕竟若真当收徒,大抵也会选择身世干净的孩童,至此便会与两人一同常居太虚山。 而一旦时日久了,便不是真正的亲属关系,本质上也将亦父亦母。 可对于本便不习惯由于寿命参差而分别的苏青安来说,这份有可能产生的羁绊与情感也终究是过于残酷了。 故此,赤鸢仙人一直并未真正发展起太虚门的势力。 而【朝仙】的定位最初是外门势力与传声筒,但在整整六十多年的发展之下,近乎已然遍布了整个神州的角落,以各式各样的牌匾展开了无数分舵,到哪里都有相应的舌喉。 可以做到这一点并不叫人感到意外。 无论是【不朽决】的优越性,还是李师师的圣痕能力【同道人】,或是自仙人手中将上个纪元部分遗褪编纂成册的太虚剑气,都是神州罕见的瑰宝,三者合一所能做到的事情便更多了。 但这期间作为势力掌舵人所需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之多,面对的难题与困境之繁琐,却是一直悠闲悠哉的两人所没能窥见且难以想象的复杂与困窘。 江溶月和李师师虽不再来访,可她们却在为这份最初便定义为礼物的【朝仙】能够长久的绵延下去,不断付出着自己有限的寿命与青春。 符华看得明白,可便是对此过意不去也并无他法。 在彼时【朝仙】本身已然是一个镶嵌在她们人生中的一部分,便是让之进行割舍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仙人只觉得胸腔间感慨良多,却是难以将之吐泄而出,她回应道: “也是。” 苏暮汐还是白雀儿的模样,她蜷缩在苏青安的脑袋上,小爪子是不是捻拢着几束白发,似乎有些不开心。 为了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方才不久少年已然将自己和苏暮汐的灵魂链接切断了开来,至此将小棉袄彻底托付给了符华,此后用灵魂物质喂饭的工作倒是也归对方承担了。 若非末那识对小羽毛的温养和升级效果在这六十年间一直持续不断,使得她抵达到了可以独立自我生存的阶段,苏青安还真有些不放心把这孩子彻底交付给赤鸢。 毕竟……除却他之外,正常人想要给这孩子喂口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灵魂本质起码得是常人的倍数才会有足够的灵魂物质交替脱落,符华也只是勉强符合这个标准,但想要支撑这小家伙去战斗或是乱来便力有未逮。 但现在的小羽毛,便是无人喂养也可以自己活得自由自在,只要定期睡个大觉就行。 只是对于从还未诞生灵性,到逐步拥有智慧,最终化为意识生命,就一直长久待在苏青安身边的小羽毛而言,与之断开灵魂链接就像是失去了一直以来懒以生存的依靠,只觉得浑身都空荡荡。 尤其是曾经苏青安在做过这种事情后所迎来的下场,就更是给予了这孩子内心不小的阴影。 哪怕从道理上能明白自己要与之分离,在外界陪着宛若妈妈一样的小符,但骨子里像是孩子般脾性的苏暮汐依旧会忍不住觉得不高兴。 何况,为什么分离就一定要断开灵魂链接呢? 在能独立生存后,这道链接的存在本身便不是一道枷锁与限制,不会影响她在外界的生活。 对于不想考虑对方失败的小羽毛来说,被牵扯到升维层次的绞肉机里完全就是考量范围之外的事情。 可就苏青安的家长立场上来看,只要存在着可能性就没有冒着这个风险的必要。 于是两人陷入了微妙的冷战。 但又因为今天是分离之日,白雀儿也只是用小爪子拨弄着少年的头发出气,并无直接变回红绳装死闹别扭的意思,反正就是很小孩子。 苏青安用手将之轻拢在了掌心,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 “不准闹别扭。” 白雀儿任由他搓揉,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闷闷的回应: “……哦。” 有点委屈,但是要忍。 小羽毛大悲。 苏青安看着她的模样,掀起唇瓣,笑着轻声道: “等我睡着以后,你要盯着华不要让她太辛苦。” “要时常陪她多说说话。” 白雀儿嘟囔道: “知道了。” 苏青安继续道: “每天不要只顾着小白玩,它的毛会被你撸秃的。” “和小玄下棋的时候别老是作弊,她上次一直抱怨为什么外接了量子计算机都下不过你,觉得自己很没用呢。” “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试着去上学交一些朋友,虽然你和普通人的寿命有着巨大的参差,但就算以后会难过,有些时候也不失为一种经历,这些都会成为记忆里的宝藏。” “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 少年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很多,他几乎把小羽毛这六十年来做的每一件坏事和笨蛋行径都翻出来说了一遍,像是在努力佐证着自己的小棉袄不仅坏事做尽,还笨手笨脚。 可当苏暮汐扬起小脑袋看着那人唇边的温和笑意,却是没了恼羞成怒的余地,只是安安静静的挪着小爪子听着家长的唠叨,她听着那人说着这几十年里的琐碎小事,像是随着对方的语句里回溯了这段时光内了无数过往。 那便一如散落在阳光下的尘埃,清晰的粒粒可见却又数不胜数。 于是她倏地就觉得有些难过,又是真的觉得好开心。 在符华未曾被那道自律人格授予苏青安的记忆之前,苏暮汐是全世界最了解对方的存在。 她深知对于这样的他来说,这段光阴的存在究竟是多么来之不易,又是多么贵重而美好。 以往的苦难和绝望化为了伤疤无法被抹去,可这几十年来的和平与幸福却更是由于以往的苦涩与艰难,变得无比甘甜而难忘。 哪怕如今要面临分离,也只是为了更好的下一次再会。 苏暮汐明白没有一次是比现在更温柔的离别,应该去觉得满足才是。 可她还是忍不住会此难过。 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兴许在这种时候都会产生出一样的情绪,区别只在于是否会表现出来罢了。 苏青安便是与之断开了链接,都能看出这孩子的心底沉浮着的情绪为何,他揉着对的小脑袋,低语道: “下次和小汐见面的时候,我会问你这么多年都发生了什么的,到了那时小汐就慢慢都讲给我听吧。” 白雀儿点了点小脑袋,回应道: “嗯!” 符华望着这一幕,沉默的计算着即将到来的时间。 她倏地在这时忆起五万多年前即将迈入恒古的沉睡前的事情。 彼时的自己在得知要去经历旅途未知的沧海桑田后,却反倒不知如何去利用余下的时间了。 毕竟在人类灭亡,文明败北之后,彼时尚且青涩的女孩却承接过了一个纪元的希望火种,在那种时候应该去说些什么呢?又应当能做些什么呢? 似乎能做的有很多。 可以试着喝一杯咖啡,静默的沉思。 可以趁着进入休眠仓前的一个小时去看一场最喜欢的电影。 可以去那满是文明残骸的世界,见证一下何为荒芜的死寂。 可以多与自己的战友袒露心声,去陈述过往,去缅怀过去。 现在仔细想来那段时间并不廉价,反而珍贵的无以复加,只是在那时……谁都没有去见证新旧交替的余裕与心情。 伊甸选择了与那个时代一同死去,再也没人能真正听闻到她低声的吟唱,就宛若一枚再也无法被挖掘出的瑰宝。 凯文怀揣着Mei的遗志,那份冰冷到毫无动摇的决意便是在与时代告别的最后几个呼吸也没能产生任何动摇。 梅比乌斯博士和伊甸的关系很好,她望着对方逐步走远的背影,听闻着愈发缥缈的歌喉,难得流露出了染上人类感情色彩的神情,反倒是有些不像是那个梅比乌斯了。 SU在那天没再一如往常的合上双眸,他沉默的望着古旧的医用书籍,手指拂过上面的字迹,最后看着外部的世界,无言无语。 还有谁呢? 爱莉希雅、千劫、阿波尼亚、樱…… 还有很多很多,可战死的人终究是不会再说话了。 她承接了伊甸原本的任务与职责,阴差阳错的走至如今,又在最近这六十年来如对方最初所愿的那样,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这是莫大的幸福。 所以符华的内心并不为这场分离感到悲伤与难过,她更加释然,也比原先更坚定,她相信自己这次选择的路不仅仅是为了别人的期望与世间的大义,而是为了真正获得自己的幸福。 而到了这时,少女也自然不会像是以往的那个自己,选择在空无一人的室内提前半小时进入了万物休眠。 那时的道别都显得仓促,是由于失去了意义。 可与此次与自己的爱人道别,却又是两种性质。 “滴答,滴答。” 苏青安手上的腕表在这时闪烁起红光与轻响。 这意味着在太虚山间的苍玄之书已经完成了对休眠仓进行的最后调试。 到了真正该沉睡的时间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沉默地自云崖海的附近走至一处渊地。 这里的下方是几千年前所用魂钢制造成的地下堡垒,所占面积并不广大,仅有约莫不到一千平方。 但在如今充当一个用来沉睡的基地却是绰绰有余。 基地的大门自行打开,两人鱼贯而入,几乎很快就见到了对虚拟屏幕操控完毕的小玄。 她的身旁是当初符华所用的休眠仓,此刻这道通体暗沉的仓体表面闪烁着莹蓝色的数据流光,却是伴随着滴答的声响自行打开了尘封良久的外壳,裸露出了其中的内饰,内外极大的温差导致宛若晨雾的寒气滚动蔓延,让室内的温度立即朝下跌了很多。 只是在场的几人都并不正常,对此浑不在意。 小玄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沉默地递过一只手环。 ——这是纳米材质的衣物能经历千年不朽。 苏青安将之接过,戴在了手上,任由崭新的衣裳将自己身上的织物吞吃殆尽,最终替换完成。 ——剩下的步奏,便只剩下躺入其中进行休眠。 少女从他的身后环绕将之抱住,她的额头抵住那人宽厚的背脊,睫绒低垂,用着坚定的口吻道出了告别的话语: “我会带你回来。” “等你睡醒的时候,一切的离别就结束了。” 她没说中间会流逝多长的时间,没提中间会遭遇的苦难与思念,更没去思考哪怕最后用收敛千年的妖魔尸骸填满了行星级本质的觉醒度,对方也有可能在两道升维道路中迷失自我的残酷现实,只是继续重复着说道: “我会带你回来。” “所以你要等我。”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在某一个瞬间,自己真产生了再留下来几年,改变进行休眠日期的念想。 可他深刻的明白,哪怕卡在寿命极限的十九年,到了分别之际依旧会产生不舍。 何况,符华本身便不会允许为了两人短期的不舍而去影响到未来的成功率。 所以…… 少年感受着妻子臂弯的温暖,揉了揉掌心的白雀儿,像是安慰,笑着回应道: “好。” “我会等你。” “等你来接我回家。” 白雀儿扑凌着翅膀,站在仙人的肩膀上,她盯着给予自己灵性,从初生前便陪伴至今的亲人缓缓躺入了休眠仓。 透明的外壳如水波般涤荡,彻底封锁,唯余留下寒冷的白雾在附近翻滚着逝去,以及那仓内闭合着眼眸,宛若神圣般陷入了沉眠的少年,正证明着它曾开启过短暂的时间。 至此以后,世间为数不多的家人便会在这里长睡不醒,宛若一尊不会死去也不会再活着的雕像,充满了希望也叫人感到充满了对未知的不安。 苏暮汐化为了人形,牵着对方的手,似是想要借此进行安慰。 可她抿着唇瓣,便是连自己低落的心情都无法克制。 符华立足在原地久久不语,胸腔间的寂寥如寒潭侵蚀着躯壳,扩散着冷意。 下一次再见究竟会是什么时候呢?十年,百年,还是千年? 哪怕已经在这六十年间反复思虑了无数储备妖魔尸骸的计划,可面对着行星级的无底洞食量,却依旧会是一场极为漫长的鏖战。 她轻声道: “走吧。” “我们去努力带他回家。” 卷末语。 这卷结束了,如看到最后的你所见,全是糖。 此后的下一卷就是用来填坑的一卷。 嗯,虽然有些坑不填也无伤大雅,但姑且是第一本书还是想做到尽善尽美。 总之会是涉及到真正的主线剧情…… 顺带一提,我崩坏三的主线只玩到了理之律者变身前的段落。 咳咳,反正下一卷的最开始到真正的逆商篇章有一段过度期吧,但具体会写多长,我自己也不清楚。 努力两个月内完结,毕竟我新书都在陆陆续续摸鱼写了。 最后,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没全订的补个全订就再好不过了。(小声逼逼) 第四个结局 1.往世乐土。 大量碎石与残垣环绕着一道又一道的塔楼,交叠着螺旋上升,以超现实的科技感交织成了网络状的红色鸟居。 远方的皎洁月轮映衬着粉如晚霞的天穹。 而伫立于此的,是一位宛若鬼神般自头颅处蜿蜒出黑红双角的少女,她的发色是与之相衬的暗沉紫色,如瀑布般散落在身后,遮掩住了背脊上流露出的肌肤,一双与发色类同的眼眸沉静如湖泊,正眺望着远方。 她身穿着宛若礼服结合着武士风格要素的贴身衣衫,出于这份设计流露出的肌肤似牛奶般白皙,却又时不时闪烁过骇人的雷光,可远观不可亵玩。 少女纤细的手臂边缘浮现着两道样式不同,却皆格外狰狞的臂铠,其中一侧悬挂着相应的太刀,更加重了气质里凛然与锋利的味道。 她的身前仅有着一条好似会通向虚无的宽大道路,沿途的鸟居与树根盘旋至渊地的樱花树都好似立足在虚空之间。 目之所及,都不像是现实世界里会存在的景致。 而这不是雷电芽衣第一次来到这处地界,故此她早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在约莫半年前自世界蛇祭祀场一角,通过了晦暗的甬道,从百步九折的蜿蜒隧道走出后,这位世界蛇的新任干部来到了一座长眠于地底的巨大设施。 ——往世乐土。 这里寄宿了上个纪元十三位英桀的记忆体,每一位世界蛇的干部都曾在这里接受洗礼,完成属于自己的蜕变。 雷电芽衣本是为了自过往的残骸中寻求到想要的答案而来,可却在途中便发觉这次所接受的试炼,显然和其余的世界蛇干部截然不同…… 少女念此古今无波的心境平添了几分焦躁,躯壳之内的律者核心在这份意志的催动下,宛若天地之间唯一的漏斗,庞大的崩坏能正满溢其中,似一道被凝聚极深的漩涡一次性迸发了开来。 大风吹拂,樱花凋落。 高跷落地的清脆声响与雷鸣逐步交错,转为撕裂穹顶般的空腔之音。 她如雷光般化为一道纠缠着电弧的黑红细线,掠向这处地界的尽头。 可前方看似有限的道路却总是在尽头即将抵达之前,屡屡自虚无内浮现出相应的大道与奇景,一如一道被弯曲了空间的圆环,无论以怎么样的速度去试图触及尽头都会发觉徒劳无用。 ——那是永久也无法触及的圆月。 无数源自记忆罅隙里涌出的崩坏兽和古旧的构装体,自道路的前方中成群结队交织成宛若蜂窝般密集的景致,迫使着这道雷光驻足了脚步。 “真是烦人。” 少女的心情愈发烦躁,她身旁的悬浮的两道臂铠宛若鬼神之手般自行拔出了巨大的太刀,召引来呼啸天地的雷霆斩出涤荡万物的剑波,清扫出一片干净的区域,本人则是俯身抽出另一把太刀,对恍若蝗虫般密集却又体积格外庞大的敌人进行着利落的收割。 良久,良久。 这片区域再度恢复了原本的死寂。 雷电芽衣沉默的看向伴随着大量尸骸消却后,浮现的那道恍若由黄金铸就边框的大门,其内仿佛一道深紫色的幕布,又在她的注视下泛起道道涟漪,最终亮起星星点点勾勒出一道陌生的符文图案。 ——那像是被拆开的八卦所环绕着的太极,透着几分缥缈与神州的古风。 少女怔了一会儿,兴许是成功来得太过来之不易,更有可能是出于习惯性迎接失败的心态,那宛若染上眼影般微红的眼尾翘起,难得流泻出几分转瞬即逝的笑意。 她伸手触及到了那道图案,恍惚间像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似雪花融化,轻盈的像是一场本便不存的幻境。 下一秒,大门与图案一同消失。 此前宛若相交圆环的奇妙世界也消弭逝去,雷电芽衣立足于金碧堂皇的殿堂中央,睫绒低垂,忽略了不远处洒落着泉水的装饰建筑,望向在手背上留下了相应痕迹的图案。 ——【浮生】。 她有些恍惚。 这就是……班长的刻印。 “哇,这不是华的刻印吗?这次终于拿到了啊,真是太好了芽衣,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这位为此分外欢快的少女一边为此真诚的送上祝福,一边自然地凑近在雷电芽衣的身旁。 她身着白色上衣,搭配着时尚且不失俏皮的黑色袖套和披肩,将良好的身段勾勒的更为清晰,那张姣好的脸蛋上满是粲然的笑容,加上那对宛若精灵般的长耳朵,以及扎成马尾束在脑后的粉色长发,组合成了能轻易融化心理防线的亲和力。 可以说是极具备自我特色的一位美人。 ——爱莉希雅。 这是雷电芽衣至来到往世乐土后第一位见到,也是此后最常见到的英桀。 性格活泼,外貌可爱。 不仅拥有着强大的实力和未知的过去,还由于迷人的话术和说摸不透的态度多了一层神秘的隔阂。 少女对着这位在半年来一直引导陪伴着自己的英桀有着不俗的评价,只是由于对方过于亲昵的态度、那时不时拿捏住分寸的话术,以及在其余英桀里各自不同的评价,她对之一直抱有着一定程度的警惕。 雷电芽衣愿意相信爱莉希雅对自己没有恶意,可除此之外便就一无所知。 人们总会对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保持敬而远之,甚至是畏惧。 而爱莉希雅的态度与行为对于雷电芽衣而言就恰恰处于类似的阶段,她固然不会刻意与之疏远,但也绝无与之分外亲近的道理。 嗯,和远在其余地界的琪亚娜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纯粹出于理性的判断和思考,最终所进行的落实的结论罢了。 她反问道: “爱莉希雅,我还是不能理解一件事情。” “为什么一定要拿到华的刻印,才有可能接触到那位序列为零的【灰烬】。” 爱莉希雅笑着说道: “这不都是为了让芽衣你能多获得一些出去的希望嘛。” 而面对着这句答非所问的回应,雷电芽衣的神情并未有所动摇,心中却随之起伏了阵阵涟漪。 自2017年与凯文的那次对话后,名为往世乐土的隐秘之地便宛若不朽不灭的囚笼,将之束缚于此。 理论上而言,往世乐土只是世界蛇总部的地下设施。 如果放在游戏里这就像是一个不怎么方便的副本,但若是实在想的话,白天在往世乐土,晚上回去总部睡大觉也不是不行。 ——嗯,也确实有干部把这场试炼混得像是上班打卡一样。 可在雷电芽衣有一次打算出去之际,却发觉这种在以往像是推开门就能抵达外界的事态被扭曲改变了。 而自觉醒的律者力量以来几乎无往不利的少女,在前不久才在千人剧场逐步熟悉掌握了身上的权能,却在彼时用尽全力也无法走出这里。 这不得不说让她有一点怀疑人生。 雷电芽衣最开始怀疑是世界蛇尊主给予的考验,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搞清楚往世乐土的一切隐秘才允许走出此地。 但回过来去想想那人的性格就知道这并不符合对方的行为逻辑。 简单来说,这完全就不像是凯文会做的事情。 而且哪怕是世界蛇的尊主也不能在对外界设施的外相毫无改变的前提下,直接把一位律者简单的囚禁在一处地界。 总之无论如何,凯文都完全用不着使用这么迂回的手段。 所以综合所述,雷电芽衣只能认为往世乐土的这处空间出现了某种意外。 而她所能做的唯一挣扎便是彻底将这里的一切都搞明白,并且借用着前人的经验与这里无限的战场来磨砺出更锋利的刀刃,找到破开这处禁锢的方法。 可半年的岁月在无尽的鏖战中悄然逝去,外界的联系也被莫名的强制切断,她就像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岛屿上,不仅忧心着自己的命运,还更担忧外界的局势发展究竟如何。 雷电芽衣选择来到世界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友人不再背负那样沉重的负担,她想拥有足够的力量去维系住自己所想要给予的温柔,为此即使变得不再像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也没有关系。 可现在的局势就很明显在与最初的意愿背道而驰,没人说得清半年的时间在这个崩坏逐步肆虐的世界里究竟能够发生多少次具备重要意义的战争,究竟又有多少人死在了天灾的洪流中,更是没人知晓……那些让自己心心念念的同伴到底过得如何。 哪怕一直竭力平稳住自己的心境,但雷电芽衣依旧愈发的焦躁且不安,她不得不尝试着直接问询着相熟的英桀是否对此有所破局之法。 毕竟往世乐土的本质是相关的技术将十三位英桀的记忆体所交织纠缠的世界。 若真当是这个大型设施出现了什么异变,作为外人的自己显然需要和英桀合作才加方便破局。 但其中最好说话,给予信息也十分直观的符华对此所知甚少,其余能好好说话不是谜语人又能给予帮助的英桀则过于寥寥,偏生还需要看彼此的相性与关系,简直就是人间折磨。 最终,雷电芽衣还是在粉色妖精小姐这里得到了关键的信息。 即——逐火十三英桀之外的存在,序列号为零的【灰烬】。 按照对方所言,十三位英桀的记忆体都是由梅比乌斯博士所提供的技术进行储存保留,他们本身便都是往世乐土这一设施的部分。 所以假设真当是往世乐土出现了问题,那作为这里一部分的英桀记忆体其实所能给予雷电芽衣这个外来者的帮助十分有限。 可【灰烬】不同,他并不处于十三英桀的体系之一,储存记忆体的技术与方法也并非梅比乌斯给予,而是在往世乐土这个计划被提出更早之前便被Mei博士在普罗米修斯的主机处,用着她所掌握的方法进行保存,从根子上就有着不同之处。 这道记忆体是在后续往世乐土计划被提出之后,Mei和梅比乌斯进行了交流,才将之放置于此,可却不知为何并未直接并入往世乐土的核心系统当中。 所有的英桀都认识【灰烬】,却又都对此讳莫如深。 哪怕一直以来宛若冰川冻结了所有情感的凯文•卡斯兰娜都会在被提及这个名字时,流露出些不太像是他会展现出的情感色彩。 雷电芽衣自进入往世乐土以来所了解的很多事情,几乎都无异于在搅动着这些英桀的伤疤,她唤醒着他们或是愉快或是怀念或是仇恨的诸多记忆,只为了从中萃取出自己所想要得到的答案。 但哪怕自觉醒为律者之后,她的性格表侧有了一些明显的转变,可骨子里的温柔与体谅人心的地方却依旧还在。 故此即使为了达成目标免不了要涉及对方的伤心处,可少女在读懂了【灰烬】对一些英桀的特殊之处后,还是默契的并未再多加提及。 ——至少在不得不为之前是如此。 这导致雷电芽衣到了如今对这个人也并不了解,甚至连姓名都没能得知,只明白对方很特殊,但她也没想到会是特殊到连往世乐土系统都并未彻底并入的特殊程度。 这代表着如果对方愿意,那就有可能成为自己离开外界的突破口乃至助力。 而她之所以要反复想方设法去获得名为【浮生】的刻印,其理由就是出自爱莉希雅的建议。 ——【哎呀,那个人就连我都亲近不了呢,如果芽衣真的不得不去找到他的话,起码要那到华的刻印吧。】 此刻的爱莉希雅细心的发觉了少女心情的不对,她适宜地收起逗弄人的性子,善解人意的直接道出了答案: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理由很简单啊,因为【灰烬】和华是情侣嘛。” “虽然他这个人自闭的几乎谁都不想理,可对华完全就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如果你能让克莱因帮忙定位一下他的具体位置所在,再加上【浮生】的刻印,就算是看在华的面子上,【灰烬】也一定会愿意和你见面。” 原来那个人和班长是情侣啊,那怪不得需要【浮生】的刻印。 ……等等,她是不是突然就听到了完全在认知之外的事情? 雷电芽衣几乎被这则从未听闻的消息震撼了一会儿,她斟酌着言辞,忍不住问道: “可是根据我这半年里和华的对话,完全没感觉到她像有这层关系。” “如果【灰烬】和华真当是情侣,在往世乐土里经常会看到与之相会吧。” 而且说实话,圣芙蕾雅学园时期的班长、守护神州五千年的仙人、逐火之蛾十三英桀之一。 雷电芽衣对这位熟人的印象是在不断渐层涂抹的过程,可她唯独没能在这其中找到类似世俗男女情感的色彩。 责任和大义是符华习以为常的枷锁,这既推进着她走至如今,也束缚着她禹禹独行。 故而,这则消息对于她来说是具备颠覆认知的效果。 爱莉希雅难得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 “芽衣你看不到这种景象是自然的事情,实际上就算【灰烬】真切的站在你我二人的眼前,我们也感知不到对方。” 雷电芽衣先是蹙眉,却并未反驳。 爱莉希雅并不是不了解自己的权能,也真正与之战斗过,而在了解了这些的前提下还说出了这种断言,那想来【灰烬】有着能遮蔽自己身形的特殊能力,并且是能忽略电磁感应和崩坏能领域的离谱程度。 而还未待自己询问,粉色妖精小姐就自然地继续抱怨道: “害,芽衣你完全就不知道这个人有多难接近,那种抹除存在感的隐身能力【灰烬】几乎无时不刻都在使用,我在他生前甚至都没能和这个人说过一句话,我记得那段时间我还为此郁闷了一阵呢。” 少女闻言神情古怪,她真的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爱莉希雅都接近不了的人,就算是千劫那种恍若狂兽般的存在都能和对方算是关系不错,甚至表现出不可思议的温和态度。 而在这位粉色妖精小姐的口中,对千劫的评价也只是虽然平常有些暴躁,但也有着乖巧、温顺的一面。 ……社交牛逼症都不过如此。 由于对千劫的印象颇为深刻,雷电芽衣一时很难想象能让对方吃瘪的【灰烬】到底得是什么人。 她忍不住问道: “听起来……【灰烬】的性格也有些特殊,他真的很难接近吗?” “毕竟说句比较失礼的话,我几乎没见到过你无法打好关系的人,就算对方有着那种能力也是一样。” 爱莉希雅的唇瓣掀起粲然的笑容,回应道: “哎呀,芽衣你这是承认在我们之间的关系很要好咯,这可真是让我感到开心呢。” 雷电芽衣面不改色,加重了口吻,重复道: “我说的是几乎。” 爱莉希雅浑不在意的笑着说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芽衣你一直都是一个害羞的女孩,让我们绕过这个话题。” 她继续道: “嗯,你问我为什么和灰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哎呀,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和能抹除自己存在的人有多亲近嘛,本来那个时候其实有想借着和华认识来去和对方说说话的。” 这个人煞有其事的说道: “但你不觉得如果站在华的立场上,我这样可爱的女孩突然来说要和自己男朋友认识是一件很怪并且很有危机感的事情吗?” “虽然华也很可爱啦,但这种危机感和占有欲毕竟是人类的本能,怎么想都难以克制,而我又这么善解人意,所以后来就不了了之。” “除了定期观察他们两人外,后续我也忙着处理逐火之蛾的事务了。” “至于【灰烬】的性格?” 少女的笑容褪了几分,粉色的瞳仁间暗沉了些许: “那个人啊,除却孤僻之外,就是彻头彻尾的老好人吧,甚至可以说有点圣人的味道了。” ……圣人吗? 这可不是什么能轻易给予的评价。 雷电芽衣轻声道: “听起来里面有很多故事。” “但比起这个,我更好奇我们最初的那个话题。” “如果华和【灰烬】是情侣,我想以我这半年来与她之间的交流,不至于连半点风声都没听闻。” “这中间应该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无论是【浮生】的刻印为什么华本人不能像是你们那样自由授予,还是关于为什么不直接让华带着我去寻找【灰烬】的缘由,我想都应该和这个有关。” “如果我想获得【灰烬】的帮助,那至少要了解关于他和华之间的基础信息,否则我们沟通时所产生的认知差异会多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爱莉希雅,你既然都愿意告诉我接近对方的方法,应该不吝啬于告知我关于这些吧?” 爱莉希雅沉吟了一会儿,用着沉静的口吻认真回答道: “芽衣你应该知道约束的惨剧吧。” “自那次以后活下来的融合战士,被称之为逐火十三英桀。” “而【灰烬】之所以不被列为这一员之间,我想你自己早就已经有所答案了。” 雷电芽衣沉默颔首。 理由再明显不过,那个被所有英桀所讳莫如深的人死在了这个编号建立之前,那自然不会被并入其中,可在约束之律者的战争里死去的融合战士数不胜数,却唯独对方被爱莉希雅给予了【灰烬】的称谓。 这其中的理由,想来也有着一份相应沉重的过去。 她继续道: “但他并非死在了约束的惨剧当中。” “这件事情除却在场的人员之外,只有逐火之蛾的少数高层,以及梅比乌斯和Mei博士知道。” “那时所有人对约束之律者的能力束手无策,只能进行殊死一搏的最后关头,华准备用羽渡尘搏一搏停止敌人一瞬的权能,最后由凯文和其他人负责拽住破绽,在那个瞬间进行攻击。” “可一场更为恐怖且史无前例的灾厄出现了。” “伏羲——那是宛若神明般,立于另一个维度的存在。” “她出现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战争都位于如时光静止的阶段,实际上也是确实如此。” “伏羲拥有着独立于本征世界的时空轴,她轻而易举的杀死了约束律者,碾碎了那枚律者核心。” “而这个过程在当时的我们眼中就像是被抽离了一帧的世界,上一秒还在与之殊死搏斗,下一秒就只能看见满天漂浮的粉尘与瀑布般的暴雨一同垂下。” 这几句话里的含金量过于沉重了。 约束之律者的强大在此前早便已然深入人心,这般宛若专门克制着敌我双方的恐怖敌人,甚至在终焉到来之前就险些结束了上个纪元的挣扎与反抗。 可就连这样的存在都被随意的抹除…… 而且独立的时空轴?面对着这种夸张到离谱的敌人,上个纪元是究竟支撑到终焉之前的? 要知道约束的惨剧发生后,前文明依旧挣扎了不短的时间。 雷电芽衣咀嚼着这个闻所未闻的骇人过去,为那个时代的种种波折与磨难感到叹息的同时,更疑惑于伏羲这般论外的存在究竟为何,她问道: “伏羲,是律者?” “操控时空的那种?” 爱莉希雅摊了摊手,说道: “我的第一反应也和芽衣你差不多呢,但很可惜答案不是这个,或是说正好相反,伏羲是人类。” “确切的说是此前所有因崩坏而死的人类灵魂所集合统一出来的一位意识生命体。” “她在更早的时候就被【灰烬】从一处湖泊的岩冰层里发现,在最初的时候还由于净化一切崩坏的领域能力,被认为是史前文明遗留下的秘密兵器、远古人类战士。” “但很可惜,虽然这位小姐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崩坏味道最重的律者算账,但那时全世界存活下来的人类体内或多或少都与微量的崩坏能密不可分,也一并被她列于清除的对象范围了。” 雷电芽衣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 “如果伏羲的诞生要素是由于死于崩坏这一灾厄的人类共同的执念与灵魂,那这个时代无疑也满足着这个条件。” 爱莉希雅摇了摇头,说道: “不会了,Mei博士说过伏羲是独一无二的奇迹。” “哪怕没有后续的事情,即使这个时代复刻上个纪元的经历,也不会再诞生另一个类似的存在。” 少女闻言内心稍微松了口气,紧接问道: “按照这个清除的范围程度,融合战士大抵在她眼中也不比律者友善多少,但你们能站在这里,又说的是关于【灰烬】与华的故事,那想来后面只能是和那个人有关系了。” 爱莉希雅颔首道: “【灰烬】把伏羲拖拽到了本征世界之外的一处世界泡里,将之斩入了长久的休眠。” 她顿了顿,口吻缥缈: “以灵魂与生命为代价。” 2.【灰烬】的过往,横压世间的太虚门。 雷电芽衣沉默良久,才消化了这个事实。 其一是上个纪元曾经在终焉到来前就发生过比终焉更恐怖的一场危机,并且某种意义上和崩坏本身的关系虽然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但本质上还是人类意识的集合体所给予的劫难。 其二是这般简直跨越了彼时技术规格和人类极限的上位存在,却能被【灰烬】以一人之力阻碍了脚步,甚至被迫陷入沉眠,简直过于不可思议。 哪怕是以灵魂与生命这般听起来就极为沉重的代价,也足够证明了对方的实力在那个时代也处于顶流阶段。 甚至,独立于包括凯文的另一个阶层。 毕竟以爱莉希雅的口中可以得知,那时在场的融合战士连伏羲的降临都无法感知,只能后知后觉的望见原本的强敌仅存核心粉尘的模样。 如果结合上约束律者的死亡之快,那几乎可以认定为【灰烬】在伏羲准备出手的同一刻进行了阻止。 简单来说…… 究竟如何才能跟得上拥有独立时空轴的伏羲的动作? 最直接且能让人接受的答案就是——【灰烬】也拥有自己的独立时空轴。 所以他才能在这般短暂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并进行出手,使得在场的爱莉希雅、华、凯文等人都能保存性命,迎来逐火十三英桀的时代。 这种级别的人物以爱莉希雅之前描述伏羲的言辞可以进行概括。 ——那是宛若神明般,立于另一个维度的存在。 而很明显,哪怕是五万五千年后的凯文•卡斯兰娜都没能抵达这种境界。 否则他也不会执着于用圣痕计划来躲避崩坏的筛选,直接等到终焉出现的时候将之锤爆就行了。 雷电芽衣明白,【灰烬】的强大必然有着某种不可复制的特殊之处。 可能就如爱莉希雅对伏羲的评价,【灰烬】的存在也是那种程度的奇迹。 但这其中还是有着太多蒙上尘埃的历史,让很多细节都并不分明,并且话题进展到这里,依旧没能直言出为何不让华直接带着自己去见【灰烬】的理由。 雷电芽衣很好奇这个问题,但还是先选择了触动心神的一个念想,轻声问道: “所以……你们之所以称呼他为【灰烬】。” “其实理由是因为他在那场战斗里付出的代价是吗?” 爱莉希雅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嗯,那个人没能遗留下尸骸,听闻后续抵达世界泡的队伍检测,灵魂的气息也散尽于无。” “听Mei博士所言,【灰烬】的灵魂深处存在着一道天平,只要他愿意便能用记忆、情感、过去等等一切精神意义上的事物作为筹码,换取这个规则上相对等价的力量。” “我们并不清楚他到底用过几次这个天平换取过力量,但显而易见,在最后一次时他不得不选择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而结果就是除却那柄在战前遗弃在澳洲主城的神之键——那道寄宿着死之律者一半权能的黑渊。” “那个人什么都没能留下。” 雷电芽衣这才明白【灰烬】这道刻印的含义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个人以最为决绝的方式死在了那个时代,不仅没能遗留下尸骸,还由于对方能力的特殊,便是连传说中虚无缥缈的轮回之说都没了成立的可能。 而从史上遗留下的记载来看,这件事情并未广为流传,也许彼时的民众在接二连三的律者冲击之下已然失去了再承担自己曾经逃过一劫的内心承受能力。 所以逐火之蛾不得不判断这件事情处于封存阶段才更为适宜当时的状况。 这使得除却这件事情的当事人和【灰烬】的相关者,所知晓的人员屈指可数。 可能这就是往世乐土的英桀都对那个人抱有奇异情感的理由。 哪怕这些英桀或许也像是爱莉希雅一样,与【灰烬】之间的关系陌生到连一句话都没能说过,但却无一例外被之以这种代价,拯救了自己性命。 至此,十三位英桀的存在便是【灰烬】的墓志铭。 哪怕默默无闻,却依旧保留了记忆体一同存在于这片往世乐土当中。 这般作为其实已经证明,假设逐火之蛾到了最后能真正战胜崩坏,关于【灰烬】的资料也会在那个太平盛世解锁展现,任由世人为之悲叹而缅怀。 而即使最后失败了,后来者也会在不经意发觉过往被埋藏的这段历史。 这半年来雷电芽衣已然不止一次感受到这个设施存在的意义,可却仍然在如今感到分外感慨。 爱莉希雅似乎也来了谈性,关于【灰烬】的往事颇为敏感,她以往也没有与其他英桀回顾起这段往事的兴致,但是对需要这些信息的芽衣进行阐述却是别无顾虑。 少女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不由叹息道: “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那是建立在另一个维度和层次上的对决,彻底和本征世界的时空轴分割了开来。” “那时在场的融合战士,其中也包括我,都被【灰烬】转移到了方舟计划的施行地,想来就算是他对于能否让伏羲陷入休眠也并无任何确切的把握。” “如果不是【灰烬】与Mei博士还有通讯,对那个世界上所有人来说,他的死只是在约束律者死后的没多久后发生了一场比太阳更为温柔的极昼,除此之外,什么事情都没能发生。” 爱莉希雅的神情流露出了几分复杂和怀念,在旁人看来,那实在不像是能在这个人身上能看到的神情。 但雷电芽衣转眼便明白这只是自己的偏见,也许就如对方自己所说,她只是比别人更热爱一些世间的万事万物,又多出了些好奇心。 可这并不代表她会对失去战友表示毫无动摇且不感悲伤,或许在这一点上这个人只是比常人更能遮掩住自己的情绪,其余的则并未多少不同。 爱莉希雅一旦念此,便回忆起了那时的场景。 其实伏羲的存在对于英桀们来说,简直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如果不是约束律者碎成满地的核心;如果不是伏羲与苏青安在大雨里互相对视的几个呼吸,以及那人最后扫过所有战士的温柔目光;如果不是忽然而然穿越空间般的抵达另一处地界…… 彼时的她都只会是认为出现了幻觉。 而那一场极昼,就更像是梦境的收尾。 只是后来少女才知道,那是对方死前的灵魂所蒸发出的余火。 所以那一幕才会这样盛大而粲然。 因为这份极昼至此代替了不存的遗骸和灵魂,作为了最后的痕迹。 她道: “总之,【灰烬】死了。” “而在过了三个月,逐火之蛾发现了昏倒在家中整整一天的华,当她醒来时已然彻底失去了关于【灰烬】的所有记忆。” “哪怕我将以前录制下来的视频给华进行观看,她也什么都看不到,分明影像里是两人甜蜜的约会和过往,可似乎呈现在她眼里的只是一片灰暗的雾霭。” “逐火之蛾对她进行了详尽的身体检查,最终得出的结论也很微妙,理论上那时的华没能来得及付出代价使用羽渡尘,可现实就是她的灵魂受到了极为恰到好处的创伤,巧合到将关于【灰烬】的一切遗忘了干净。” “而且每次对之提到【灰烬】的本名,对华来说就像是开启了什么禁忌的开关一般,她会近乎疯狂的试图回忆起过去的空白,会去抵抗那份莫名的禁锢与囚笼。” 爱莉希雅轻声说道: “那分明是那么沉静而稳重的女孩啊,所有人都觉得她会一如既往的习惯失去,像是所有在绝望里麻木的战士一样。” “可她执拗而疯狂的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一个……遗忘了自己为何会悲伤的魔鬼。” “到了最后,逐火之蛾不得不利用一枚特殊的拟似律者核心制造出与羽渡尘接驳的【罪莲】,反过来彻底封闭了我们以前试图让她回想起【灰烬】的记忆,并至此将相关的信息彻底封闭。” 她望向身前宛若鬼神般的少女: “所以芽衣,这里的所有英桀都不会告诉你【灰烬】的名字。” 雷电芽衣想了想,说道: “我还记得,某个人曾经说过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爱莉希雅闻言故作感叹,又是笑着道: “这不是没办法嘛?当然,如果是我的事情的话,芽衣想要知道什么都可以哦。” 她意味深长的说道: “而且这不仅是为了保护华,也是……为了保护你自己。” 雷电芽衣问道: “这听起来,就像是如果华听到【灰烬】的本名会变得很危险。” 爱莉希雅不置可否,说道: “别看华在英桀里面最为青涩,她的实力可一点都不差哦,尤其是当她带着那把很漂亮很漂亮的剑的时候,尤其如此。” “毕竟,她可是把【灰烬】的绝学给学了个通透嘛。” 雷电芽衣对这份巧妙扭转话题的话术已然习以为常,她问道: “是太虚剑气?” 爱莉希雅对着她眨了眨眼,笑着道: “是啊,华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练到最高境了。” 她话音一顿,幽幽说道: “而且芽衣,你没注意到一个细节吗?遗留在这里的华可是记忆体啊,是她还没忘掉【灰烬】前就遗留在往世乐土的记忆体。” “可……就连这里的华都不约而同的遗忘了【灰烬】。” “这让当时的很多人都怀疑【灰烬】对那个天平交付的代价,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加极端,极端到会影响到外界与之关联最深的华。” 粉色妖精小姐结束了陈述恐怖故事的口吻,转而笑意盈盈的说道: “当然啦,谁也不能确认这件事情是否和【灰烬】有关,不如说这个可能性我个人认为还蛮小的,毕竟你说距离他的离开都度过了三个月了,要真是连带性的代价在最初就便剥夺这份记忆才比较合理对吧?” “但人总是喜欢将无法理解的现实牵扯到无法理解的地方去,这样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毕竟大家都觉得如果是涉及到能和伏羲直面的【灰烬】,就算发生什么离谱的事情也并不奇怪。” “那个时候梅比乌斯可是对这件事情好奇到抓耳挠腮都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呢,我记得她对此烦恼了好一阵子,连去发布虚假任务诱骗无知少年去参加实验的缺德事都为此干得少了。” 雷电芽衣一时语塞,只觉得那大抵梅比乌斯那时是真的很苦恼也很在乎。 不过想象一下也合乎情理,像那样偏执而又疯狂的科学家发现自己的技术所留存的记忆体由于诡异的神秘事件出了差错,显然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样在乎一阵子就将之忽略,她恐怕会一遍又一遍的调试着相关的数据,检测过往全程的异动。 但听着爱莉希雅现在有点幸灾乐祸的口吻,不用想也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一无所获。 她话锋一转,用着颇为八卦的语气说道: “其实梅比乌斯只要把华与那位记忆体互相做一个交互式的实验,大抵就能明白一些其中的根源所在了。” “可是啊,芽衣。” “梅比乌斯到了最后都没有这样做哦,明明她之前对华的体质很感兴趣,一直想要哄骗她去做一些死亡率很高的实验,可在【灰烬】死后,便连这种稍微挖掘对方心理创伤的实验都不愿对之涉及了。” 她兴致勃勃的凑近至少女的身旁对方的耳畔处,亲昵的说着悄悄话: “这样的前后对比,实在不能让人不去细想这两人到底之前是什么关系哎,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雷电芽衣感受着耳垂处传来的热气,下意识抿了抿唇,她悄悄朝后退了几步,明显是不习惯对方这种时不时自然而然的亲昵与靠近,当下没好气的直言道: “爱莉希雅,你想我去梅比乌斯那里打听她和【灰烬】的八卦,直说就行了。” “虽然和你出于好奇心的目的不同,但我也认为去其余英桀那里了解【灰烬】的事情是有必要的事情。” 爱莉希雅眨了眨眼,笑着道: “是吗?我还以为芽衣你会去找克莱因,直接准备去和【灰烬】见面了呢,毕竟你之前的状态,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有时间去了解这些陈旧过往的样子啊。” 雷电芽衣面不改色的说道: “就如你最初对我所说的那样,往世乐土会对每一位来访者展现出不同的一面,如今它即将对我展现出更多的全貌,我也不会吝啬于短短几天的时间。” “何况,爱莉希雅,此前的来访者当中有人见过【灰烬】吗?” 爱莉希雅思考着这个问题却是陷入了一阵奇异的茫然,她压抑住这份违和感,笑着给予了一个凌磨两可的答案: “实际上,就算有来访者见到了,只要他不说出这道遭遇,英桀们也不会对此有所耳闻,不是吗?” “不过我想所有来访者中对这段过去最了解的,大抵就是你了,芽衣。” “毕竟大家都很体谅华呢,对于【灰烬】的事情若不是有必要来访者甚至从头到尾都不会知晓他的存在。” “就算是我,如果不是为了帮你出去,估计也会对此一直守口如瓶。” 雷电芽衣轻声道: “那就是了,既然是难得的机会,不好好把握就太浪费了。” 而且她对华这位在外界的熟人曾经所经历的过去很感兴趣,尤其……是与之有着这层关系的【灰烬】。 爱莉希雅有些开心,她的眼尾微翘,笑着道: “所以,芽衣你是答应和我分享这些到时候可能会听到的小秘密了吗?” 雷电芽衣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回答道: “如果我能打听到的话。” 粉色妖精小姐欢呼雀跃: “真的?我就知道芽衣你最好了!” 雷电芽衣习以为常的忽略了这句话,说道: “总之,我会去问问看其余的英桀关于对【灰烬】的认知。” “但根据你所言那是一个较为自闭且不喜与人交流的人,即便是你都与之并不相熟,而对之最为熟悉的华也丧失了相关的记忆。” “所以为了避免浪费不必要的时间,我想问问看其余的英桀之中,有什么是你觉得与【灰烬】关系稍微亲近一些,或是能知道更多消息的人?” 爱莉希雅想了想,只觉得这真当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她思来想去,为难的说道: “嗯~凯文肯定知道的比我要多很多吧,我记得他一直称呼【灰烬】为老师,似乎在很早的时候就被对方教导过一些东西,所以他与【灰烬】的关系在英桀里面除却华之外,应该算是最好的一位了。” “其次应该是樱,她也是最早成为融合战士的那一批人,和【灰烬】与凯文他们一同参与过讨伐第九律者的战争,我记得她和对方的关系还算不错,至少【灰烬】遇到樱不会刻意屏蔽自己的存在。” 她顿时有些懊恼: “可是为什么樱和【灰烬】能相处的不错呢?我有小情绪了,明明我们都是粉头发的美丽少女,怎么就被区别对待了呢?难道是因为樱有狐狸耳朵吗?” 爱莉希雅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不过说不定【灰烬】的性格是一个害羞的小男孩呢,所以不好意思和我说话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呢。” 这让芽衣有些无语的话题并未持续太久。 粉色妖精小姐转回正题: “其他的话,我觉得伊甸和华的关系不错,但和【灰烬】的接触实在太少,她大抵和我一样都没和【灰烬】正面接触过,你可以尝试着问问她,但不要抱太多希望。” “还有的话就是梅比乌斯了吧?我记得那时高层对梅比乌斯进行了审判和惩戒,但这件事情很快就不了了之,这件事情似乎和【灰烬】之所以会这么强有着关联,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对了对了,还有SU,这个人一直都神神秘秘的,用的神之键也很特殊,说不定也知道不少对方的事情。” 雷电芽衣数了数看,基本能和【灰烬】沾到边的就五位英桀。 里面除却一位冰块人一位阴阳人之外都很好说话,交流应该不是很困难。 但偏偏知道最多的就是这两位嘴巴最难撬开的英桀。 凯文到还好说,只要应对一下对方的冷漠与沉默的双重攻势姑且还能知道一些信息。 思量想去,最为麻烦的果然还是那位梅比乌斯博士。 毕竟……前一阵子雷电芽衣才承受过险些被对方夺取身躯的危机,眼下想到要与对方进行交流,自然不免会觉得头大。 她叹息道: “我会先和伊甸和樱,还有SU先聊一聊,至于其余两位……我现在只庆幸【灰烬】和千劫不是很熟。” 否则,雷电芽衣将面对的就是史诗级难度的解密问答。 至此她与爱莉希雅告别,前往了往世乐土的其余地带。 实际上哪怕想好了询问的人选,想要顺利的找到相应的英桀踪迹也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 往世乐土本便是记忆的世界,它埋藏在世界蛇的地底之下,仿佛一座自天地之初便存在于此的古老建筑,庞大到让人很难相信地底之下能拥有这么宽敞的空间。 实际上被禁锢至现在后,她甚至怀疑这里从最初就不是什么世界蛇的地下空间,而是一处沉浮在世界泡里的微型世界,至于那条甬道只是一道通往世界泡的入口,否则也很难解释为何自己会被困在这里。 总之,这些还不确切的事情暂且不提。 这些本质上作为记忆体的英桀在这里具备着极高的自由程度,他们游走在属于自己的记忆回廊与无名的罅隙当中,偶尔也会来这座金色的宫殿坐一坐,像是停泊在港口的旅人。 当然在更多的时候,这里往往空无一人。 除却宛若初始引导人的爱莉希雅外,她很少在这里看见其他英桀。 所以无论是性格如何的英桀,想要找到对方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例如常年喜欢在记忆深处进行无尽鏖战的千劫,这个人几乎只会出现在无尽的战场当中,便是寻到了大抵也只会开启一场异常麻烦的战争,完全没有对话的立场。 各种意义而言,往世乐土是一个性格鲜明而特殊的人成群扎堆的地方。 而其中樱、伊甸,SU却恰恰是其中最为好说话的几位,这姑且让雷电芽衣对这次探寻之旅有了一点信心。 而如果最好说话也并不谜语人的华有着相关的记忆,自己说不定已经在对方的带领下见到【灰烬】了也说不定。 雷电芽衣压抑住这份妄念,心中叹息。 在满是记忆构成的空间里找人,就一如自己之前去从记忆的门户中对【浮生】的刻印进行大海捞针一样麻烦。 而且,【浮生】的刻印至少不会躲避自己,拿到这枚刻印就只是一个纯粹的概率性问题。 但其余的英桀可就说不定了,便是寻到对方,能否从中得到相关的信息也是一个需要面对的难题。 少女并不打算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她终究在往世乐土待了半年的岁月,便是有着类似于完美主义的念想和对过往的好奇,心中的焦躁与不安还是愈演愈烈。 如今的雷电芽衣就像是行走在荒原上的猎人,正在为了离开这片没了生机的土壤做着最后的准备。 可这所有的准备耗费的时间,最终都是为了能够更加顺利的离开这片荒原。 雷电芽衣逛了一圈寂寥而空荡的黄金庭院,在寻人无果后,还是走至了穹顶中央下方的巨大装置,并未选择休憩,而是径直地走入了那扇大门。 她相信在那十三位英桀记忆所共同交织的世界当中,一定有着自己所想要寻找的答案。 而在雷电芽衣所不知晓的是,在她依旧被困在往世乐土的期间,自己所熟悉的世界已然彻底消弭。 或者,换一个说法更为贴切。 ——她的存在乃至往世乐土本身,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才是会被标记为异常的外来之物。 此时此刻,一样能被称之为外来者的存在正立足于一座光怪陆离的城市,陷入了深刻的迷茫。 …… …… 沧海市,下城区。 这里的崩坏能指数低劣到让素养差劲的人只需要一个月不注射血清便会化为黑灰,对于不愿成为死士的下城人而言,兴许去参加实验室的新型义肢移植来进行苟活才更加具备性价比。 若是想要最低限度的活在这座城市,即使能忍受每个月发配的营养剂间臭水沟混杂着石油的味道,也必须定期参加前往养殖场挖掘到满足皮下芯片的规定指标,否则会遭遇世界统一律法的严厉制裁。 这座城市盛大的霓虹将阴雨绵绵的天象照耀的宛若萤火垂落,大量的虚拟广告牌堆叠在高楼大厦和街头巷尾的各处角落,不知节制的在昼夜间反复闪烁。 巨大的全息投影矗立在天地间,恍若闪烁不定的伟岸桥梁。 上城的美好对于下城人而言过于遥远,像是一场奢侈而迷离的梦境,唯独磕着廉价的药物才能在短暂被驱逐空虚的身躯内理解着名为欢愉的情绪究极是为何物。 这里到处都是垃圾、碎屑、废物,供人行走的通道总是又窄又小,被政府垄断的各种商家布满整个街道,每座建筑物上装满了拥挤的招牌,夜色间喧嚣而又颓靡的光污染尽极释放,恍若代替着人心里的希望,持续挥霍着自崩坏炉间榨取转化的能源。 而无论是上城还是下城,都能窥见那宛若神话中的鲲鹏般的机械仿生造物,游弋在世间,沉默的横压过任何恶劣或晴朗的天象,时而发出咆哮天地的空腔之音。 那是太虚门的宫殿之一。 沧海市的是鲲鹏,天穹市的则是烛九阴。 神州各大主城乃至其余的城市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太虚门宫殿,它们象征着自几百年前以来便执掌着世界主权与王座的势力所拥有的威仪,更是具备随时镇压任何反抗的武装实力。 那些主城的每一座宫殿都存放着一尊足够力敌审判级的魂钢人偶,她们曾经都是太虚门最为优秀的弟子,每一位都是曾经在时代中绽放出热烈光芒的存在,在寿尽后却被转生为只知杀戮的战争兵器,长眠于宫殿之间,宛若一尊不老的神像。 这在太虚门当中是再常理不过的事情。 名为【龙庭】的方舟战舰漂浮在太空表侧,其内的【同道人】系统链接着数枚造价高昂的卫星,配合着世界上所有城市间的巨大黑塔检索着所有具备资格获得太虚门青睐的存在,近乎在这些天生的圣痕持有者处于婴幼儿时期之际,便将之接驾至各自的据点,接受着最为完善的精英式教育。 故而,这世间已然不存在能与之为敌的势力。 在遥远的从前兴许还存在着反抗的势力,可至少如今这些存在都彻底销声匿迹。 但在今天,这座伫立在城市中央,恍若通天般的黑塔却发生了意外的变动,宛若黑曜石的地基层逐步转为渐变水晶般蔓延起绮丽的光辉,最终这座自数百年前便屹立不倒的大型设施链接上了名为鲲鹏的宫殿,传输了几道不同的坐标。 而其中一道,赫然便位于沧海市的下城区。 …… …… “这里……不是圣方丹。” 少女收起了长弓,她蹙眉忽略了身边不断转向自己的摄像头和地表上已然破损的构装体,灰色的眼眸望向远方自黑暗中浮现出海洋般的霓虹,多出了几分沉郁。 布洛妮娅几乎没多加犹豫,便迈开步伐,马上远离了原地。 经历了长达十几年与崩坏的抗争,她已然比最初青涩的那个自己更为谨慎而果决。 无论这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直觉都告诉自己还是先离开为妙。 3.来自后崩坏书的布洛妮娅。 夜色浓重,阴雨绵绵。 这座城市的半空中满是样式各异的飞行载具,从这个视角可以眺望到无数高楼大厦顶端不断循环播放着相关商标的立体全息影像,可口可乐的商标和天上人间的全息影像纵横交错,偶尔能看见悬浮于半空的轻轨沉默的穿行而过。 繁华中隐约透着腐朽的奢靡。 这是布洛妮娅对沧海市的第一印象,可最让她在意的还是呼吸间都能感受到的崩坏能微粒,以及透过窗外的盛大霓虹中,远方巨大设施所吞吐出宛若光雾般的恒定现象。 ——若没有复数且超规格的崩坏反应炉连携成一道核心,根本不可能显示出这般外相。 而且从即便如此下城人都依旧可以苟活能够看出,这里对崩坏能的操控应用水平完全不是一般的层级。 沧海市。 在几分钟前布洛妮娅还能认为是自己只是搭错了航班。 哪怕在天命的把控下施行紧急任务能从圣方丹偏移到神州区域也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可总归也比如今的事态要更好理解一万倍,更好处理一万倍。 她处于的本征世界已然将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崩坏能全然封印至了月球之上,剩下百分之一的崩坏能化作了特殊的晶体,那是能勉强被称之为战胜了崩坏的时代。 至少不会再出现无关的天灾席卷而来,引发出制造无数人员伤亡的残酷崩坏。 此后的世界也陷入了和平。 可布洛妮娅在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瞬间就理解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离奇现实。 即——自己已经不再原来的世界,并来到了一处平行世界或是世界泡。 理由自然是在下城区几乎无时不刻都能自然呼吸到的崩坏能,哪怕不凭借着身躯的本能反应,无论是身上接驳着重装小兔的武装系统,还是重装小兔本身也都能自然吸附接纳这些游离在外界的能源,这无一例外都正佐证着残酷的现实。 ——毕竟这唯独不应该发生在自己所处的那个世界。 即使久违着这种环境的身躯正在对此欢呼雀跃,潜意识里的战斗因子仿佛回到了那个满是血火的时代不断被点燃挤兑出相应的本能反应与情绪,甚至有一种冥冥间的虚无链接正告知着理之律者核心的所在,恍若好友的呼唤。 可她的理智依旧宣告着当前的紧急事态。 情况很糟糕。 正在圣方丹施行任务的芽衣失去了联络,本该前往救援的自己莫名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几乎宣告着自己被困在了比芽衣更为难堪的境地,别说去前往救援,恐怕自身难保。 实际上若非重装小兔的特殊性,以及她作为骇客的水平依旧不减当年,现在便是被抓起来了也并不奇怪。 当失去了律者核心之后,布洛妮娅也不过是一位优秀且经验丰富的战士,所能做到的事情终究有着相应的极限。 这种开局在别人大本营蹦跶且信息量极端匮乏的前提下,不出一个小时便被抓进设施内审问才是正常的结局。 总之…… 布洛妮娅瞥了眼这道老旧载具内已然睡的昏昏沉沉的酒鬼,她借助重装小兔骇入了附近能最快控制的载具,最终选择了这架主人失去意识,放任自动导航控制载具的一辆飞车,暂且掩藏了自己的身形。 为了避免被很快察觉到这份被骇入的痕迹,她在架势着这辆飞车于天际横冲直撞之前便疯狂骇入了其余的载具,刻意留下了痕迹的同时,还遮蔽了其内摄像设施的接驳功能,便是如今也一直在马不停蹄的执行着这个希望能迷惑追兵的操作。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她的老本行了。 但说实话这么大的场面就算是自己也是第一次见。 布洛妮娅忽略了外界自名为鲲鹏的仿生机械造物间不断涌出的构装体,以及附近逐步拉起【禁止通行】投影的字样与闪烁不定的奇妙符文,娴熟的展现出了压榨载具极限的优秀技术,提前预判了对方的反应,直接抄着其余的道路躲避了一次又一次的封锁。 哪怕不开摩托,但该秀还是一样秀。 她不断扫过眼前重装小兔拉出的虚拟屏幕,检索着有效的直观信息。 【太虚门研发的罪域锚点已然接近与预定世界接驳阶段。】 【琼华市的崩坏养殖场新产出了审判级妖魔,被仙武序列18号的魂钢人偶——林朝雨连携着麒麟宫殿在三分钟内一同镇压完毕。】 【据悉爱因斯坦博士已然从自称天命与逆商的外乡人战损后的战舰乃至总部,提炼出了有效的信息,相应的世界编号进行归列,排至探索序列尾端……】 【近期的异闻带事件愈发频繁,请市民留意身边任何行为举措奇异的人员,并用个人芯片进行举报,真正落实者可获得拜月公司研发的新型魂钢义肢。】 布洛妮娅越看心便越发的沉重。 自称天命与逆商的外乡人? 近期的异闻带事件愈发频繁? 这意味着像自己这样来自其余世界的人员已然不是罕见的案例,并且从其中能看见自己所熟悉的势力名字来看,恐怕太虚门的武力水平大抵是自己很难想象出的层次。 2088年。 如果这里是自己所处世界的平行世界,按照这个科技的发展水平,难道这个世界对抗崩坏的势力——太虚门——直接以硬抗的方式渡过了崩坏持续跌宕的攻势? 这里到底是怎么样离谱而又魔幻的世界? 布洛妮娅越是了解着这些毫无遮掩的信息就越是不安。 因为这很直观的代表了太虚门这个世界最高的权利组织不认为有必要隐瞒任何信息。 换言之,这头庞然大物不认为这些信息的流露会对自己产生任何不利。 这种傲慢恐怕是建立在长期独裁的前提下才能养成。 而在别无其余反抗势力冒头的土壤里,身为“外乡人”的自己又该如何生存? 尤其是在稍微了解了这个世界构成状态后,布洛妮娅就更不觉得自己被抓住以后会获得什么良善的对待。 这里分明魔幻的好似另一个纪元,处处都透露着不俗的科技水平以及生产力水平,从那些构装体的成熟技术来看,对正常民众也理应失去了对之进行压榨的价值,可根据重装小兔分析的一些数据来看,却依旧处于令人发指的极低生活水平。 另一方面,资料显示发配的营养剂配方和技术水平在建立这座国度之初便已经存在,可哪怕在后续各方科技与资源扩充了无数倍,仍然未能对此分出半分经历进行改善,可以见得掌权者究竟是什么样的脾性。 对方连自己麾下的民众都并不在意,对所谓的外乡人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层层递进下去,她就更不愿意被对方控制住自由。 何况…… 少女抿了抿唇瓣,握住了胸腔前白银与水晶交叠的精美吊坠,拇指习惯性的轻抚之上那人镌刻的字迹。 ——вечный 这是俄语里的词汇,寓意着永恒。 她的脑海里总是会回溯出彼时的画面,可到头来便仅余下了那人遗留下的字迹与这枚吊坠,过往的一切好似刀疤,一点一滴的铭刻在心脏的某处,时而便会传来一阵虚无的苦楚。 【你生日快到了,礼物在咖啡店左边柜子三排下方倒数第八格的咖啡机后面。】 【提前说一句好了,生日快乐,布洛妮娅。】 【还有,糖过期了就不好吃了。】 这枚吊坠是那人赠予的生日礼物,上面的字样就仿佛在证明着永不逝去的友情与羁绊,时刻提醒着她……别再让自己失去任何一位同伴。 所以无论是否还能不能及时赶回圣方丹,提前选择放弃挣扎都是不可能的作为。 而若想去支援失去联系的雷电芽衣,布洛妮娅至少要先从这不断回拢包围的囚笼当中冲出去,她瞥了眼附近以整齐划一的姿态从自己身下的载具离开的飞车洪流,蹙眉低语: “全都被接驳了相应的驾驶权限?动作还真是快啊。” 说实话,如果没有必要,她完全不愿意和这些构装体发生任何正面冲突。 只要稍微想象一下所谓的魂钢人偶镇压审判级崩坏兽,再联系一下沧海市也是神州的主城区之一,就能很清楚的了解到自己最坏情况下究竟会遭遇到什么样的敌人。 ——一座被称之为鲲鹏的仿生机械造物,以及一位能起步对标审判级妖魔的魂钢人偶。 且不说布洛妮娅已经整整八年没进行过驱使大量崩坏能战斗的空白期,以及失去理之律者核心的现状。 哪怕她现在彻底适应了这个环境,重拾核心进入律者状态也不愿意莫名其妙的和这种敌人杠上。 而且太虚门、林朝雨…… 这些词汇总能让布洛妮娅将之联系在一个熟人的身上,只能说哪怕是宛若异闻带般奇异的平行世界,她也无法相信这些事情会与那人有着直接关联。 少女压抑下这些念想。 现在不是去思考这些的时候。 她环伺着四周。 ——大量形态各异,印刷着各种商标的构装体,在雨中撕裂了霓虹,彻底锁定了自己为目标,正朝着飞驰而来。 四面八方,天下皆敌。 布洛妮娅的神情淡淡,她单手锤碎了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的限速器外壳,在将那道控制着载具速度阈值的阀门彻底拉开,同时低声喃语: “重装小兔,全面接驳。” 在少女话音落尽的瞬息,她一只眼眸间雾霭般的铅灰,恍若被拨开云霞点亮出绮丽的橙色,其内的齿轮滚动,又转瞬熄灭。 可有一个刹那间,布洛妮娅确实借着身体里残存的理之律者权能复刻出了以往才能进行的操作。 重装小兔自原本小巧的姿态层层堆砌,逐步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并在迅速强制接驳了整个载具的使用权,与之镶嵌为一体,将之在一个呼吸间便按照着少女脑内构建出的理想载具编织构建,并在余下的半分钟内彻底完成升级。 下一秒。 车门的一侧倏地自行打开,涌入的大风呼啸而过,掀起少女额前的碎发,旁坐的酒鬼恍惚惊醒却被不受控制的安全带束缚在座椅上,紧接着还未让他来得及思考眼下的局面,相应的脱离安全装置便将之包裹着送出了大门。 “抱歉,但这样你还会更安全一些。” 布洛妮娅听着逐步远去的尖叫,压抑住心虚的情绪,沉默的打了个响指,车门由此再度关上,将风声的呼啸隔绝。 她望向不远处已然覆盖天地之间的“禁止通行”与链接着蜉蝣纳米由此展开的崩坏能光带,以及愈发靠近的大批构装体,唇瓣微掀,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重装小兔,全速前进。” 于是在沧海市尽极繁华的霓虹夜色之间,一道不断在魂钢下改变着形态的破旧飞车尾端伴随着蓝色的光辉氤氲诞生,拉升出了宛若脉冲堆般格外轰然的巨响。 这道飞车就这样在下一秒中,被无与伦比的推进力增幅着前进,撕裂了交通道则的强制警告,在原地余留下破碎的蜉蝣纳米、依旧不变的全息影像和陆续而来的大批构造体。 可巡逻编织中的更多部队却紧随着掌控着全世界的情报网络跟随其上,无论这位新出现的外乡人究竟处于什么层级,都必然没办法在太虚门主导的世界里翻出什么花浪。 无论是本土产出的十位律者,还是所谓逆商天命的科技造物和女武神都已然用了自己的下场证明了这则铁律。 而区区一位失去了律者核心的前任律者,就更是如此。 …… …… 此刻。 游弋在更高天穹之上的鲲鹏产生了细微的异动,那被定义为兽瞳的魂钢球体折射出深红的色泽,皲裂出精致云纹如抖落的金箔般细碎朝着内部不断蔓延,最终传输折射了几道中枢后,抵达了深处的殿堂。 这里是穹顶极高,恍若用黄金建造的绵延宫殿。 而位于这道宫殿最高处,乃至中央的部分上却是一道孤高的王座。 少女端坐其上,她的睡颜沉静,一袭盛唐时期的古装,衬着愈发风姿卓越,可整体却仿佛由着流动的水银雕琢而成,没能展现出半分属于人类的姿态,倒像是一尊作为艺术品保留下来的雕像。 可在鲲鹏的瞳孔皲裂出金纹的三秒后,整座宫殿都内无数扇大门自行打开,一道又一道的机括声清脆而绵延不绝,恍若接应着月华一般,外界的云雾随之涌进,肆意荡漾着没入了整座建筑物的砖块,最终没入了王座的底层,触及至那人的双足。 于此,王座之上的人儿缓缓睁开了双眸。 这个刹那本来死寂的魂钢被意识覆盖,恢复出应有的浓烈色彩,将肌肤的白皙与鲜活的生机渲染出栩栩如生的姿态。 少女的瞳孔间镌刻着宛若绳纹的字迹。 ——仙武七。 这位太虚门自五百年前所制作的魂钢人偶遵从着【龙庭】的指令,获得了短暂复苏的权限与资格,从休眠中得以恢复了意识。 李素裳沉默的拔出这座囚笼旁的剑器,穹顶处以螺旋式的交错开启了通向外界的门户,她的足尖轻点便将涌入宫殿的所有云雾尽数涤荡干净,眨眼间跨越至更高的天穹,立于鲲鹏之上。 这位失去了自主意识的魂钢人偶毫无滞留在高空欣赏景致的意思,就这样顺着脑内的坐标数据,朝着布洛妮娅的方向飞驰而去。 …… …… 这座城无人认为布洛妮娅能真正逃脱太虚门的追捕,甚至她本人也这样认为。 这种敌我差距过大,并且还被占尽信息优势和主场环境的地区内,自己所能进行的挣扎注定有限。 所以……与其去前往外环的下城区试图直接离开沧海市的区域,不如直接奔赴上城区域,哪怕会遇到的敌人将更加棘手,拦截密度与强度会更加麻烦,可至少能使得对方不直接命令那座一看就不好惹的鲲鹏游弋而来,多少有了几分投鼠忌器。 另一方面,通过刚刚匆忙下阅读的诸多信息可以见得这个世界的技术发展极为高端,近乎像是自己世界的上个纪元的程度,甚至由于发展时间在某些方面上还更为完善。 例如,空间折叠技术和量子传送技术。 在布洛妮娅看来,比起用残留至零星不知能用多久的理之律者权能,以及性能有限的重装小兔,进行无望的速度比赛和逃脱游戏。 不如直接赌一赌闯进相关的设施里,利用一下不知能不能管用的骇客技能,传送跳跃至其余的城市,先得以喘息再说。 至少……在非主城区可没有仙武序列的魂钢人偶和鲲鹏这样的大型武装所搭配起来的夸张组合。 布洛妮娅光是计算了一下全世界的主城到底有多少座之后,就完全没了对付这个世界政权的念头。 ——哪怕就算将自己所处世界的天命所属机构和武装部队全部传送过来,面对这么多夸张的高端战力也并无多少胜算可言。 而很显然即使有这样的手段,布洛妮娅也不可能去赌一赌自己世界的天命是否会比其余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天命更加强大。 十分钟后。 灰发少女瞥了眼身后被重装小兔战机模式的自律系统所击落的道道追兵,心下愈发烦躁,装甲内部由于所处世界的特殊性所储备的崩坏能量级并不多。 这也是她会将以往大炮的攻击习惯,改为弓箭般的精准打击的核心理由。 即使这个世界并不缺乏崩坏能,但装甲随着时代改变而改变的性能倾向却决定了汲取外界崩坏能的功能已是无用之物,自然无法去期待所遗留下的这个功能多具备效率。 至于布洛妮娅自身,她并未修行过太虚剑气这般与天地构建循环联系的功法,哪怕极为优异的相关素养足够支撑着做到类似的事情,可对比起敌人的数量完全就杯水车薪。 而最棘手的在于…… 就算是再缥缈的走位和驾驶技术,乃至短期加速的极致灵活,都无法抵御真正意义上数量的包围。 此刻载具的身前是复数借助着磁悬浮引力场悬停在半空中的古风塔楼,它们逐步自基座展现出动力引擎与各式武装,朝着此处奔袭而来。 后方是一道长达百米的龙型仿生构装体,一双猩红的兽瞳与结构中隐约可见的苍白血肉与钢拴象征着正体为崩坏兽改造而来的身份,无数宛若突进级崩坏兽的机械随从在之身后,烟雾般繁多庞大。 可这仍然不是最关键的危机,那更远处掀起风暴般轰然之音的恐怖存在,才是让布洛妮娅逐步心生叹息的正体。 仙武序列七号——李素裳。 没办法了。 除却最后挣扎一下,跑出更远的位置之外,自己完全别无选择。 而就在布洛妮娅打算对这般死局赌上性命的前一个刹那,她的意识里却涤荡出一阵温暖的赤红光辉。 一枚再熟悉不过的羽毛垂落而下,那叫人怀念的低语环绕耳畔,给予了拯救了性命与自由的指引: 【布洛妮娅,去那座观音楼。】 少女的视野好似染上相应的色泽,几乎一眼便窥见了对方所言的那座建筑物。 那位于悬浮的古风塔楼背后的远处,一道大厦的正面赫然是极为宏伟的观音像,通体宛若由青铜打造般在夜色里浮现着幽冥的观感,其上大半的区域都浮现着意义不明的神秘纹路,宛若神州古代的符箓,正闪烁着低调的萤光。 这种极高科技与地域文化结合的建筑物实在很引人瞩目。 但布洛妮娅这时并无好好欣赏这道景致的心情,当下本能的选择听从了脑内羽渡尘传来的指引。 她瞳内的橙光恍若火焰般熊熊燃烧,残存的权能在刹那间恍若恢复了对天地之炁极高的主宰权限,一瞬间将四周领域的崩坏能直接吸纳抽空,又全然归纳融汇于这座被重装小兔接驳融合的载具空腔,至此迸发出了恍若风暴般的星火! 那座龙型的仿生构装体还能勉强在随之而来的气流中不动如山,可它附近的大量体积较小的突进级模板的机械造物则在紊乱的大风中东倒西歪,朝后倒飞,一时之间很是狼狈。 这道对比起无数追兵趋于渺小的载具,恍若天降流火般扭曲了大气,涤荡出阵阵无形无色的波纹,以视网膜难以捕捉的速度跨越了几座浮空堡垒的追捕,就这样霸道的一头栽进了仿佛虚无介质的观音像之中,仅在表象处的符箓纹理间留下道道涟漪。 布洛妮娅的意识眩晕,伴随着载具在不知名的地界来回跌撞,她感到耳畔处满是剧烈摇曳着的轰鸣,视网膜前的重影跌宕,若非载具内部的魂钢都是重装小兔这道自己半身一般的存在,想来一身骨骼都会在这般冲击和翻滚下产生裂纹。 可长久于战场厮杀的本能却先于意识进行了最优解的判断,重装小兔化为忠诚的臂铠与护盾,少女本能的自载具内翻滚而出,用着这道半身砸入了地表。 她瞳内橙光的余火摇曳,使得臂铠分解成相应的机械爪,以最佳分解力道的姿态支撑在地表,这才缓过了身形,勉强半跪在地。 布洛妮娅狼狈的调整着呼吸,身上的礼服裙并未破损还算雅致。 她侧过臂弯,却是自然地将臂铠转为轻盈的弓状,就这样缓缓起身环伺四周,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通过了那道观音像,莫名地来到了一处神秘的堂皇地界。 前方是极为宽敞的前殿,那道已然废弃的载具正借着势能持续翻滚着撞在墙面,没能遗留下半分痕迹。 ——魂钢,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由这种材质铸成。 少女欲朝前走去,她依旧不得而知那道指引的真正意义,却也只有选择前进的打算。 远处可以看见两尊貔貅状的庞大石雕,正四目相对,分外传神。 这在神州古代寓意着招财的神兽就这样立于高至百米的大门之前,透着肃然与厚重的历史气息。 而那扇暗沉色的木质大门紧紧闭合,两道黄金铸就的铺首衔环,旁边状似符箓的纹理宛若密码般闪烁着流光。 庄严的一如皇庭,死寂的像是囚笼。 倏地。 布洛妮娅感知着逼迫着神经末梢的强烈危机感,本能的朝后拉弓准备攻击,却被那宛若人偶般沉默而无机质的少女手持着剑器,刃口落在了颈部的肌肤前一寸,只需稍稍用力,便会溅落鲜红的血液。 那正是李素裳。 在这个刹那,无形的赤红光辉涤荡世间。 而布洛妮娅仅能听闻到胸前吊坠随着动作的余韵发出细腻的琐碎之音,意识迟缓地领悟着自己即将伏诛的现实。 可下一个呼吸,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门内传递而来,宛若泉涌: “退下。” 这仅是简单到甚至无法分清是对谁说出的话语。 可李素裳在闻言后,却就这样毫无犹豫的收回了剑器,像是一尊被停止扭转发条的机器,精准而褪尽了所有的感情色彩。 她半跪在地,瞳内的字符熄灭,自复苏以来,首次开口: “谨遵殿下命令。” 语罢。 这位足够斩灭审判,力敌律者的魂钢人偶就这样带着足够掀起一场战争的大军,毫无异议的离去,就仿若遗留下一位“外乡人”对这位殿下的身份地位而言,完全便不值得有所质疑。 可对于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居民而言,这件事情却并无任何觉得意外的必要。 谁人不知这世界除却至高无上的那位冕下之外,唯独上古时期仙人便传承至今的唯一子嗣拥有着最高的权限。 仙武序列的所有魂钢人偶,主城区域的守护神兽——那一尊又一尊大型仿生机械造物——甚至是【龙庭】,殿下都拥有着无条件使之服从的调用权限。 莫说明目张胆的包庇一位“外乡人”,哪怕包庇一批势力庞大的“外乡人”,太虚门上下也无人敢说个不字。 只是……不知为何这位殿下自数百年前便被禁止走出属于自己的宫殿一步。 而那位尊上似乎是出于补偿,为此在殿下所居所的地带之内,建立了一道又一道的瑰丽景观,并在每一道主城区都建立起了一道专门为之存在的偌大奇观,用相应的技术链接着同一座宫殿,供其用来在最高处俯瞰世间各地的风景。 所以,沧海市里供用这位殿下而设立的奇观便是这座观音楼。 布洛妮娅完全就不知晓,自己能开着一道破烂的载具硬生生撞入这道地界究竟是一个多离谱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正常理论上来说,除非殿下刻意提前开启了空间传送的大门,否则她至多也只能撞在那尊观音像之上,落得一个车毁人亡或是当场捕获的下场,想要直接闯入这世界上第二尊贵的前殿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而李素裳之所以会对一位没有律者反应,也无圣痕反应,理论上在数据报表里只是价值不大的“外乡人”进行追击,其缘由就在于对方距离殿下的私人财产仅有不到一千公里。 假设布洛妮娅降落的地带是更为遥远的地方,她完全就无法让一尊仙武序列的魂钢人偶为此苏醒。 当然,若是如此她将无法获得殿下的保护伞,至此一直陷入永无止境的追杀,也很有可能在多逃个一小时便被囚禁至永劫之境的渊地。 而此刻的少女大脑一片纷乱,她感知着在意识内沉浮的羽渡尘,勉强缓过神来,想趁着如今有了喘息的余地去问询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班长?是你吗?” 可那枚羽渡尘却逐步在意识海间变淡变远,没能给予半分回应,就彻底失去了踪迹。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大门缓缓打开。 4.究极反派BOSS,黑化上仙。 大门上宛若密码锁的符箓纹理一道又一道的隐去,通体暗沉木质的材料在这个过程中显现出了真实的姿态。 ——那是如水银般不断流动的活性魂钢。 金箔般的细碎波纹自这些魂钢表侧流动,最终化为了一道以圆为构架,细节繁复,云纹蔓延的图案正在缓缓旋转。 布洛妮娅能隐约听闻到那更深处大门打开的声音,她注视着这道宛若层层封印外最后关卡的门户,只觉得这道图案本身就像是一道意味深长的封印,之上组成笔墨的纳米蜉蝣大概率镌刻着某种极为危险的公式。 少女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假设自己之前从观音像的外侧一头连着载具撞在这道门户上,那现在的她大概率尸骨无存。 她犹豫了一会儿,便收起了搭在弓弦上的指尖。 这位神秘的殿下无疑对着自己抱有着未知的好意,实际上顺着班长指引来到此处的自己也确实得到了预想不到的庇护,对方仅是道出了两个字,就随意解决了威胁着自身性命的巨大威胁。 而对这个世界构成还不够清楚的布洛妮娅暂且并不能知晓这位殿下的身份究竟有多么尊贵,可她从之前的一幕便能推测出里面的人在整个太虚门当中都必然具备着极高的身份地位。 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理由帮助了自己,现实就是若非那句话语的道出,现在的她不是身首异处,便是失去了自由。 哪怕仅是根据这个初步判断,这位殿下都并无对自己不利的意思。 所以…… 布洛妮娅瞥了眼后方被载具撞烂的几尊神龛,哪怕自己一不小心将对方的前殿弄得一团糟,当下也不得不按捺住这种微妙的心虚,尝试着是否与之交流。 少女叹了口气,感受随着还未平复的紊乱呼吸与心脏跃动,礼服裙样式的装甲内,规模成熟的白软则自然的上下浮动。 她下意识的用拇指磨蹭着胸腔的吊坠,黑色的袖套则微微压陷了柔软的胸部,在引起衣物的褶皱同时也彰显出了肌肤的弹力,颇为撩人。 虽然在圣芙蕾雅学园的时期还很青涩,但到了时隔八年后的如今,那个会拽着佐藤由乃的袖子,眨巴着眼睛让对方变魔术的孩子已然褪去了所有稚气,成为了眼下这位成熟而优雅的战士。 除却身段之外,这份成熟而健康的心理状态也是当初不完全具备的素养。 布洛妮娅斟酌着言辞,准备尝试主动对门内的那位殿下搭话。 可随即来到的便是对方的主动回应: “请进,布洛妮娅姐姐。” 布洛妮娅……姐姐? 她闻言,便为这句话里的关键词,怔了一下。 对方认识自己? 还是说认识着这个世界里的另一个自己? 布洛妮娅几乎马上便得到了理论上最为合理的答案,假设对方认识着这个世界的自己并与之关系不错。 那转换至这位殿下的立场来看,遇到了另一个自己友人的同位体,会对之具备一定好感,并出手护住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自认为寻到合理答案的少女倏地放松不少,比起未知的理由,还是这种具备一定说服力的假说更加容易让现在的她接受。 眼前的大门之上,圆形的图案倏地盛起更大的光亮,又是在下一个刹那逐步隐去,活体魂钢仿若经过了层层验证后,再度恢复了原本的拟态木质,最终自行朝着两侧滑开。 布洛妮娅走进门户之内,却是微微蹙眉。 ——前方依旧是一扇缓缓打开的大门,与方才跨越的样式完全一致。 她沉默的再度掠过了沿途间没被撞乱的神龛,跨越了同样的两尊貔貅石雕,走至前方的门户之外,望着依旧在打开的活性魂钢门户,心下有所思量。 这位殿下……恐怕真如自己的第一印象所想并不自由,甚至正在处于被囚禁的状态。 在少女见到第九道唯独表侧符箓纹路不同的魂钢大门后,终于真正抵达了对方的居所。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极为熟悉的一道光景。 晴朗的阳光垂落洒下,簇拥着花香与咖啡温度的气息涌入鼻腔远方是熟悉的教学楼,近处则是落在庭院中央的纯白桌椅,以及……再熟悉不过的几位人影。 那位乌发黑瞳的少年抿着瓷杯里的咖啡,低垂着睫绒,眼底里倒映着乍起波澜的水面,唇边似有着笑意,对坐的是正趴在桌面上打着瞌睡的红发丽人,旁边还有着正在喝着苦瓜汁看漫画的学园长。 另一桌是白发的活泼女孩、笑意温柔的黑发少女、青涩的自己,以及……那个总喜欢拿着权能骗自己是魔术,最终又死在约束律者之手的人儿。 这里是最初的圣芙蕾雅学园,是自己所相熟之人都还尚且活着的时刻,却也仅是一场大型的拟真投影。 哪怕真实的好似回溯了时光,也终究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境。 布洛妮娅压抑住内心起伏的情绪,轻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 根据之前链接载具上网所得出的数据,这个世界的发展路线自几百年前便被名为【朝仙】的组织彻底垄断,天命与逆商都是历史长河里被淹没的废渣,那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圣芙蕾雅学园,又这么恰巧的将自己所熟悉的人们都集聚一堂。 这已经不能用认识这个世界的布洛妮娅来解释如今的画面,其中就如意识里那枚本该在几年前就彻底消失的羽渡尘突兀复现一般,暗藏着更深的秘密。 她为何会来到这里,脑内又为何会出现本该不存的羽渡尘,这位殿下又为何会选择给予援手,乃至这个世界为何会逐步扭曲至此…… 而这在短短不到一小时内萌生出的太多的疑问,似乎除却眼前这位逗弄着幼猫的女孩能给予回答之外,便再无其他的渠道。 这位年岁约莫及笄之年的殿下立于庭院的中央,她身着盛唐时期的鎏金华衣,素白的指尖达落在怀中的幼猫身上,依稀可见的指甲修剪的圆润可爱,颇为粉嫩。 女孩的样貌很好看,甚至可以说是自己此生难见级别的精致,她漫不经心的垂着黑白分明的眸子,修长的睫绒在光线间曲卷的美好,简直完美的恍若人偶。 可以想象,对方若是年岁再大一些,会是何等风代绝华的美人,这样的存在拥有着极为尊贵的地位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实际上这位殿下在全世界的粉丝数加起来足有十亿,便是身陷囹圄,在相关的娱乐产业并未刻意约束的时代当中,她也依旧被大众所知。 而出于那位尊上的要求,她也不得不定期进行完成极为敷衍的营业指标,就像是按照着一个模板写着一本充满健康和积极向上念头的儿童日记,几乎每年的春节都要发一段视频或是自拍,让本人很是不喜。 嗯……虽然年度跨越的极为久远,不过确实有着视频佐证着这位仙人子嗣的缓慢成长。 从最初的看起来十岁左右,到现在约莫及笄之年的样貌,中间是整整九百年的光阴。 这一切都证明着那位尊上与这位殿下,都是不借助任何义体替换和人体改造便能忽略了时光的伟大存在。 假设换这个世界上除却一人之外的任何一位人类,在见到这位殿下的瞬间便会虔诚的行着大礼,至此匍匐叩首。 这是自初生以来便刻入基因本能里的逻辑与理念,是这样的自然而然又无可违逆。 除却被编入了安全序列里的重要人物,乃至仙武序列的魂钢人偶,有资格用另一套礼仪方式进行问好外,也唯独尊上在律法间有着忽略这些的资格。 换言之,像是布洛妮娅这样平视着对方,怔神的站在原地的不敬做派,完全可以在永劫之境的渊地里得到终生监禁的罪名。 除非殿下亲自赦免。 ——当然,纵观九百年的罪名记录,这位殿下无一例外的对所有曾经“冒犯”过自己的下民进行了宽恕。 但对于布洛妮娅而言,现在的表现完全不是因为知晓了这个缘由所以在进行放纵,她完全是被一个堵塞在咽喉中的重要问题冲击了神智。 那就是……为何对方的样貌与自己认识的那位友人——眼前全息影像之间的那位少年——有着如此神似的地方? 不如说,像是哥哥与妹妹? 等等,就算真是小苏的平行世界同位体的亲戚。 以这个时间线来看的话……也许假设是对方的子嗣才更加合理? 而就在布洛妮娅心麻意乱的时刻,氛围的平静被这位殿下启唇打断: “你可以叫我苏暮汐,布洛妮娅姐姐。” “来坐一会儿吧。” 苏暮汐的话音落下,这座庭院之间的所有人影便自行消弭散去,她先行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像是无声的邀约,纤巧的手掌则依旧挠着猫儿的下颌,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喉咙声音,刚刚到对坐上的人首次对之发出了疑问: “苏暮汐,你……知道一个叫做苏青安的人吗?” 苏暮汐闻言讶然,她抬首望向眼前与记忆里大不相同的少女,以及她捏着胸前吊坠的微妙动作,心下明了,轻声道: “知道是知道。” “但对于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你来说,我还以为最先出现的应该是其余的问题。” 布洛妮娅回应道: “或许吧,但既然你愿意让我进来这里,问问题的先后本身便没了所谓不是吗?” 女孩闻言笑了笑,只是这个神情太淡也太冷,足够颓靡却不够粲然,她抬手划拉了一下空气,便一次性拉出了环绕着一圈又一圈的虚拟屏幕,并道: “嗯,你想要的答案,你心中的疑惑。” “有很多都能在网络上的历史信息得以解决,与其多费口舌,不如你自己斟酌取舍。” “我想,这个做法更符合你在我记忆里的性格。” 布洛妮娅闻言颔首,并未多做纠缠与问询,而是开始翻看起对方拉出的一道一道信息来,消化着自己所看到的现实。 在她的眼里,这位殿下的谈性并不是很浓,即便表现是很是友善,也依稀能窥见几分骨子里的清冷淡漠,以及那几乎不加遮掩的厌世与慵懒。 对方的性格和心理状态似乎都处于颇为不妙的状态,可以想象今天与自己的交流都大抵算是极为特殊的情况。 故而,少女自然会选择体谅这位自己的救命恩人。 但随着信息一点一滴的摄取,她几乎马上就理解了眼前人为何无时不刻都处于这样对整个外界环境都有些游离,有些超脱,甚至恍若随时都会羽化的透明状态。 苏暮汐。 这位殿下自七百六十二年前,便被禁足在了这座死寂而孤清的【拜月宫】。 而且……自己现在所处的【拜月宫】并非处于地球上的任何区域,它被封印在一处世界泡的中央,或者说这座宫殿本身便被改造成了世界泡,宛若蜉蝣般不知镶嵌在叶子世界的何处。 那外界的那座观音像能链接到这里,本身已然证明了相关技术的发达程度远远在自己的想象之外。 现在布洛妮娅可以肯定这个世界本身不是一处世界泡了。 而是一道仍然在对抗着崩坏的叶子世界、一道从九百年与自己世界的历史开始割裂出来的平行世界、一道……由符华所一手打造出来并且独自裁决一切的恐怖异闻带。 可苏青安这个在自己世界历史上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为何会于九百年前与赤鸢仙人大婚且不提。 毕竟某种意义上,在自己原先的经历当中,这两人其实或多或少也有暧昧的关系倾向,作为冲浪达人的布洛妮娅也确实深受圣芙蕾雅论坛里的八卦熏陶,对此的接受程度意外的蛮高。 可眼下这位两人之间的子嗣又为什么会被统一全世界几百年,完成究极集权化的那位尊主所囚禁在此? 偏偏从网上的言论和对方能庇护自己的现实来看,苏暮汐理应当很受这位尊主的溺爱。 但从对方硬生生剥夺了她最为宝贵的自由,让之就这样在【拜月宫】里禁足了七百六十二年之久的做派来看,却又像是恨不得对方生不如死的仇人。 结合起来极为矛盾。 布洛妮娅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逻辑,也无法明白这其中的理由,但她还是耐心的看完了苏暮汐所拉出的所有信息条,才发起了疑问: “你是小苏和班长的女儿?” 苏暮汐闻言,淡淡回应: “准确来说,我是因为一些因缘巧合借着一枚羽渡尘与那两人的灵魂物质与相关记录,最终诞生的意识生命。” “但以常理来看,你的理解并未有多少谬误。” “小苏和小符对我来说便是如父母一样的存在。” 意识生命? 这是布洛妮娅从未涉及过的概念,但她作为一位出色的游戏设计人,对各类游戏作品乃至幻想产物都耳熟能详,优秀的想象力配合着繁复的知识库能很好的从字面去理解这个词汇的含义。 而仅是这四个字,便能解释为何苏暮汐能和作为融合战士的符华一样,拥有着长生不死的寿命。 如果是意识生命,那寿命的概念自然就无关乎血肉躯壳的耐久与磨损。 不如说会与自身的心理相关才…… 布洛妮娅念此认真观察起了眼前的女孩。 那份恍若随时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的透明感,现在看起来已经不是出于对方姿容实在过于优秀,便是忧郁的心情都能格外感染人心的理由了。 虽然很奇怪,但或许是因为被对方称呼为姐姐,或许是因为对方称呼别人名字的方式让自己很亲切,也或许是因为对方是两个熟人的女儿…… 总之,现在的布洛妮娅对这位刚认识不久的殿下,忍不住生出了一种长辈的担忧,她蹙眉问道: “你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苏暮汐想了想,手上撸猫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会儿,她的唇瓣微掀,轻声道: “没问题的。” “至少……还有小白陪我。” 女孩怀中的猫儿闻言眨巴着眼瞳,主动扬起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模样娇憨,很是可爱。 布洛妮娅通过这句话里也能看出这只猫儿恐怕已然陪伴着对方很久很久了,甚至有可能最初被限制出行的那一天起就陪伴着对方生活在了这座【拜月宫】里,可……一只普通的猫儿怎么能活这么久呢? 她顿时就十分担忧。 这孩子是不是在宫里一个人孤零零待久了,所以出现了精神幻觉?也许曾经是有一只唤作小白的幼猫,可猫怎么会一直长不大还长生不老呢?能一直维系在这般模样,在她眼里只能是应用了极为拟真的技术。 可哪怕内心里对此是这样的看法,布洛妮娅却依旧无法对之进行探讨和询问,这就像是你去触碰精神患者心里最为看重的部分,所招致的后果往往会难以承受。 她自认为不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导师,故此只能越过这个话题,问道: “那……小汐,嗯,我可以叫你小汐吗?” 在女孩乖顺而无声的应允下,布洛妮娅继续道: “你知道,班长……符华她为什么要对你进行禁足吗?就在我世界的印象里,她不会是这样的性格,这其中有什么是你能认定的动机?” 苏暮汐的眼眸望向那人的面孔,其中的瞳仁空洞,她笑着,轻声道: “理由?” “当然是为了不让醒来后的小苏知晓这个世界的全貌啊。” “那些信息你也看了,你应该明白外界之所以会变成这幅模样,其理由都是为了什么。” 布洛妮娅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眼眸低垂,唇瓣翕动,回想着自己所得到的信息,轻声道: “她之所以要用世界百分之五十的面积全都用来建立崩坏养殖场,又在不间断的启动罪域计划,瞄准着量子之海内流浪的世界泡进行捕捉,继续当作一个又一个的大型崩坏养殖场。” “在七百多年来牺牲了无数人的幸福和自由,更是将一位又一位太虚门弟子练为失去了自我意志魂钢人偶,囚禁扭曲着她们的意志建立了仙武序列一到三十六的战斗兵器……所最终要迎来的只有一个目标。” 即——迎接太虚门真正的圣主归来。 她听闻着对方的言下之意,有些不敢置信,喃喃自语: “而那位圣主,就是苏青安?” “可苏青安究竟处于什么状态才会需要那个人以这样疯狂而决绝的方式、去以高速发展推进科技,囚禁扭曲所有人,最终把世界集权至此畸形的手段去执行着一切?” 而且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她都不愿意也无法相信那个曾经守护了神州五千年的赤鸢仙人,会去彻底颠覆了自我的人格和一切准则为代价,犯下如同魔鬼般将人间练就地狱的不堪作为。 布洛妮娅沉默了一会儿道: “小汐你的意思是,如今的尊上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小苏所无法容忍的作为,是他人格底线之外的恶行,所以为了避免他知晓这些,故而要将你困在这里,不去真正的接触外界,是吗?” 苏暮汐的唇瓣掀起,她流露出苍凉的笑容,低语道: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布洛妮娅姐姐。” “这就是那个小符的想法。” 布洛妮娅沉默了一会儿,回应道: “我无法理解。” 或者说,她不愿意去思考那个人究竟会以何等手段塑造出一个遮蔽了过去七百多年历史的全新世界。 苏暮汐轻描淡写的揭开了血淋淋的现实,说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啊。” “是羽渡尘。” “是被整整七百余年前就以科技手段在全世界不断建立特殊信号塔进行无限放大的意识权能。” “是以所有人类自初生以来便被埋入的芯片,乃至更早的过去就改造过的基因作为媒介,进行操控蒙蔽的丝线。” “她想重启这个世界的历史,再造一段与之相反的过程,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我,当她能将我囚禁在这里的时候,我的记忆本身便已不再自由,她之所以不愿意让我接触外界,不过是因为待小苏醒来后有可能再度和我进行灵魂链接,到了那时若需要处理的记忆太多,总归会流露出破绽。” 而那宛若例行惯例写儿童日记一般的逼迫营业,也是在为了这个目的进行着准备。 布洛妮娅咀嚼着这个分外荒诞的历史,心下无比沉重,她忍不住问道: “其余的先行者呢?哪怕逆商和天命都被扼杀在了最初的阶段,可凯文所带领的世界蛇呢?”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应当能阻止这个世界演变成这个局面才是。” 苏暮汐回应道: “小符有着关于未来的记忆,她能提前知晓凯文有可能从量子之海的囚笼中解放而出的理由。” 布洛妮娅一时语塞,她觉得这里面实在有一段很长的故事可以细说,但自己确实没有了将之好好了解的时间,当下叹息道: “所以……班长是提前把负责接应凯文回到本征世界的世界蛇干部清除了,直接延长了凯文回来的时间?” 苏暮汐幽幽道: “如你所想,确实如此。” “但实际上来说,你所经历的世界线里,从来都只见过小符最为虚弱且残破的阶段,那个人的固执与经历都使得时间的流逝对实力增进不大,反而还总会因为一些缘由,沦落到伤害到自己的境地。” “可如今不同,非但如此,她自七百年前开始觉得自己太弱了。” 她顿了顿,轻声道: “布洛妮娅姐姐,你不好奇吗?” “当一个曾经将一切精力和时间都耗费在了守护神州五千年的仙人,去彻底舍弃了过往的一切理念与职责,去践踏了所有的准则和自我。” “最后在整整七百年余年的岁月里,只为了变强和养殖崩坏这两个准确并且可以合一的目标为之进行努力,究竟能发生什么程度的蜕变?” “我可以给予你明确的答案。” “至少……那位世界蛇的尊主,便是回到了这里也唯有被镇压的下场。” “那个小符是抱着硬抗终焉的觉悟,才开始高速发展科技对崩坏进行养殖。” “我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有了几成胜算,但至少目前所有诞生的律者一次都没能对这个世界的秩序造成任何困扰。” 布洛妮娅深呼吸了一口气,在稍微理解了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水平后,她已经对崩坏的愈演愈烈有所揣测,可所有诞生的律者都没能造成任何困扰的言辞,却还是让之觉得不可思议。 但近乎下一秒,少女便结合上面的言论得出了答案。 如果说全世界的人类都是她手中的提线木偶,那想来……就算是律者也并不例外。 5.赤鸢仙人,独断万古。 赤鸢仙人能忽略所谓律者诞生的理由,简直纯粹而粗暴到了一种怪诞的地步。 听闻苏暮汐话里的意思,这位世界的独裁者自几百年前便改造了人类的基因,并且世界间每一位婴儿的诞生都会被埋下相应的皮下芯片,整整七百年余年来,绝无例外。 而布洛妮娅对那位尊上改造基因所抵达的结果为何暂且不得而知,可却由于苏暮汐的坦言,对皮下芯片的意义十分了解。 直接陈述结论吧。 ——这个世界的所有本土人类都处于被赤鸢仙人潜在脑控的状态。 所以便是诞生了律者,解决的方式也很简单,无非是用芯片发觉这一现实的过程中,直接加大了信号塔的输出,乃至中央【龙庭】的统筹力量,一举将崩坏意识所催生出的律者人格拷上囚笼。 后续的作为就更简单,直接将律者素体与核心分离。 前者由于被改造成了极为优秀的资质前往朝仙城服役受训,成为日后看护序列号靠前的养殖场的道具;后者则被另做他用,无论是制造成神之键那样的武器,还是用来进行实验,都并不浪费。 当然……律者素体和律者核心的分离不会是每次都并无牺牲,可这显然不会被对方所在乎。 而苏暮汐所言的并无任何律者对这个文明造成任何困扰,其实就意味着目前所有承接着崩坏意志降临的律者都没能逃脱过脑控的囚笼。 如果羽渡尘的权能已然被发挥至了如此极端的效果,那所谓的“重启”世界某种意义上还真的有着实现的可能性。 布洛妮娅既为这份令人胆寒的做派感到胸腔冰凉,也为这般做派出于那位曾经守护了神州五千年之久的赤鸢仙人,为之一阵迷惘而怅然,她问道: “小汐,你知道她借着这个方法,镇压了多少律者了吗?” 苏暮汐闻言笑了笑,她反问道: “布洛妮娅姐姐觉得小符镇压律者的方法,是依靠着我前面说的,她用来抹除过往历史的准备吗?” 布洛妮娅怔了一下,她问道: “不是吗?” 除却这个理由之外,自己确实没在第一时间想到其余能让律者诞生后却不影响人类秩序的方式。 苏暮汐幽幽道: “如果是这种方式进行对抗的崩坏,对于布洛妮娅姐姐和后续来到的人来说,也许才是一件好事吧。” “但早在整个世界还未被改造完基因,链接着信号塔的皮下芯片,乃至信号塔本身技术都并未完全成熟的时代,也就是四百多年前,律者就已经相继出现,在那个时期的小符并未有用这种方式脑控律者的条件。” 布洛妮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脑补的逻辑漏洞。 那便是崩坏会随着科技的发展而愈演愈烈,理论上对方完全没有趁着一位律者都没诞生的时期便将整个世界打造成自己的游乐场,所以通过脑控全世界从而扼杀战斗发生的做派从基础逻辑上就不成立。 而少女又是反应过来,为什么苏暮汐会说也许这样还算是一件好事。 她问道: “所以,那个人是统筹了当时世界的武装一同硬生生正面镇压了律者频繁出现的时代?” 苏暮汐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是统筹了世界的力量。” “是她自己。” “那个小符并未依靠神之键的力量,也并未依赖任何谋算的帮助,在那十年里自己独自一人杀死了十一位律者。” 她顿了顿,幽幽道: “包括约束。” 布洛妮娅怔怔地重复道: “包括约束?” 她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 “那我理解你为什么说就算凯文回来也阻止不了她了。” “可我不理解,为什么能……强到这种程度?” “而且如果在四百多年前就已经出现了整整十一位律者,那理论上你们早就已经经历过了终焉的清洗,哪怕班长确实在这七百年里达到了我所无法理解的高度,但若是那样的敌人,我也不相信能这样轻松度过。” 苏暮汐望着那双灰色的眼瞳,唇瓣微翘,露出了怅然的笑容,她问道: “布洛妮娅姐姐,在你眼中崩坏是什么?是筛选文明的天灾,还是虚数之树的清道夫?” 布洛妮娅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 “崩坏会随着科技的发展而愈发盛大,某种意义上而言,祂就像是是给予文明试炼的考官,只有抵达了对方心中合格的标准才会进行收手。” 苏暮汐继续问道: “那你认为,当一个进行试炼的载体已然消失之后,考官还有着继续给予本征世界试炼的必要吗?” 布洛妮娅轻声回应: “……没有。” 无论试卷上的问题有多么困难,考场里的考官有多么严厉,若接受考试的人在对方的眼中已然不存在后,那自然没了继续维系考场的必要。 苏暮汐撸着小白的下颌,淡淡道: “那就是了。” “对于崩坏来说,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文明了,有的只是被那个人所搭建起来的一道舞台剧,一道……只为了迎接一个人的归来而存在的舞台剧。” 布洛妮娅不得不认同对方的正确性。 当全世界都陷入了一人的脑控之间,那无论如何披着文明的繁荣外壳,其实本质上都已然不能再被定义为文明。 而或许,她其实在之前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潜意识里依旧不相信那个人会偏执疯魔至此罢了。 布洛妮娅轻声喃语: “所以,在人类的基因被完成改造。在外太空的【龙庭】盛放着羽渡尘作为中央枢纽,与无数遍布世界的信号塔彻底链接,完成心灵殖民后,律者就不再出现了,因为这已经是被判定无需给予试炼的地带。” 女孩抬眼望向虚拟的天穹,又是垂下睫绒,轻声道: “嗯,大体情况差不多。” “但崩坏意识终究还是要验证一下这份心灵与灵魂殖民是否足够牢不可破,才能判断这些人类是否还有着挣扎囚笼,重现拾回文明定义的可能性。” “所以在那以后,祂还做了一次尝试,让这世间再度出现了一位律者。” 布洛妮娅问道: “然后祂失败了?” 苏暮汐回答道: “祂失败了,而且还失败的很彻底。” “简单来说,祂被小符预判了。如果说她发展科技本身的理由是为了钓鱼执法,让崩坏的养殖更具备效率,那脑控全世界的次要目标,就是为了让全世界只有一位合格的律者素体。” “即,她自己。” “最终的结果是小符借着崩坏意识的手改造了一遍身体,彻底抹除了对方捏造的初生意识,直接以自己的意志获得了相应的律者核心以及权能。” 布洛妮娅这一瞬间都有点想为刚初生的律者意识感到默哀。 毕竟她所经历的世界线曾经发生过类似的剧情,但在这里的立场却完全被颠倒了过来。 某种意义的恶有恶报,因果轮回? 但现在的少女已然没了思考这些的余裕,越是聊下去,就越是对自己的人生安全感到毫无保障可言,并且话题聊到了这里,她却依旧还是没能彻底解答自己脑海里的诸多疑惑,以及那个自己最为关注也最应该去关注的问题。 即…… 异闻带到底是什么?它是为何产生,她又应当如何回去? 布洛妮娅在那些资料里看到了关于异闻带的简单阐述,可这里面并没有涉及理论上的概念与解说,有的只是异闻带最初开始发生的时间,以及此后层出不穷的具体事件,乃至名为【黑鸢】的机动部队一次又一次将之镇压的记录。 说实话,她现在也没能消化里面的所有信息,理由在于里面被镇压的名字里总是会出现一些熟人的姓名,叫人很难不在意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方的下场又是如何。 苏暮汐望向这位被岁月磨砺成另一番模样的战士,漆黑的眼眸间浮现出几分幽邃,她的唇瓣翕动,道出了宛若坚冰破碎的清冽话语: “布洛妮娅姐姐,如果我说你的存在本身,只是更高维度的记录扩散所造成的一种奇妙的辐射现象,你相信吗?” 布洛妮娅沉默了。 任何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意味着自己所谓的人生和过去都只是短暂的梦幻,乃至存在本身对于这个世界都是彻头彻尾的虚假。 所以只要还想维系着继续行动的核心逻辑,便不可能去接纳这个观念。 但…… 无论是跌落平行世界,还是来到其余的世界泡本身,都必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事情。 可现实便是她的记忆里上一秒还在准备在圣方丹降落,下一秒还未走出舱内便已然来到了沧海市下城区的小巷,中间别无任何空白与悬念,有的仅是不讲道理的结果。 这并不符合逻辑,甚至有些荒诞无稽。 某种意义上对方的说法,也许并不比这个夸张到哪里去。 可布洛妮娅依旧很理智,这是她过往经历所给予的优秀特质,除非涉及自己的同伴,如果事关自己便是这种级别的颠覆现实也无法给予多少负面情绪。 故而,她的思维逻辑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作出种种假设,其中也有很多能够成立,去解释自己会来到这里的理由。 而关于对方所言的假说,也在内心里螺旋上升到了哲学的范畴。 于此,少女得出了答案。 她与之对视,认真的回应道: “这不重要,小汐。” “无论是否相信,我都会遵从着我的理念去行动。” 苏暮汐闻言,流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她轻声道: “布洛妮娅姐姐,请记住你现在的回答,这会对在你后续明白真相之后,能否维系住这份本心产生很大的帮助。” “而如果想要跨越过如今的冕下,这点是基础中的基础。” “我们的谋略与武力尚且远远不及,若心的意志与执念都无法与之对抗,那便没了继续挣扎的必要。” 她暂且略过了这个一听就艰难重重的造反计划,继续道: “首先,不管你是否相信。” “布洛妮娅姐姐你的存在就是【异闻带】的现象所引发的一场意外。” “而【异闻带】之所以会产生会出现,是因为小苏的缘故。关于他的过往太过漫长,我只能简单明了的告诉你,你以前所认识的那个苏青安和这个世界的苏青安,是彻头彻尾的一个人。” “在九幽之下的那次死亡后,他被一位极高维度的存在拨动了时空的轴段来到了本征世界的上个纪元,最终升维成功,至此他的存在本身具备了不可替代的唯一性。” “这也是我能复现出你记忆里最熟悉画面的理由,因为最初依旧是羽渡尘一部分的我,记录了他所经历的一切,而你以及圣芙蕾雅,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所感受到的温暖。” 苏暮汐蹙眉苦恼了一会儿,才找到了一个恰当且适合对方理解的比喻,说道: “所以现在的情况,用布洛妮娅姐姐你能方便理解的话来说,就是在没升维前小苏所玩的游戏是一命通关,失败便存档和历史清零的游戏。” “而现在的他玩的游戏模式,就是将以前的所有存档进行记录,甚至能将之叠加至现实的管理员状态。” “但现在这个游戏的管理员处于昏迷且残缺的状况,所以或许是出了一些意外,在半年前所积累的存档开始叠加进现实,也就是【异闻带】的出现。” 布洛妮娅只觉得这个比喻十分生动形象,至少她马上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顿时觉得心情意味难言又是五味杂陈。 少女垂下了睫绒,她捏着这枚吊坠,感受着那人所赠礼物的温度,却是掀起了唇瓣,一双铅灰色的眼眸有了舒缓的温度,笑着说道: “也就是说,如果【异闻带】持续出现,我甚至还有可能见到一些……本来再也见不到的人,是吗?” 苏暮汐并未料到会迎来这样的反应,她当下只是乖顺的颔首,撸猫的动作都不由顿了顿。 布洛妮娅轻声道: “现在的情况我已经很了解了。” “如果按照你的理论,我不存在能真正回去的家,所以我想留下来帮你。” 她笑了笑,继续道: “当然,我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 “所以来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想做的,有什么目标。” 苏暮汐直言道: “我想弄清楚小苏现在的真实情况,如果有必要的话,必须要绕过小符让他明白这个世界的真实现状。” “这七百多年来的历史进程所抵达的无望结果,除却让小苏恢复全盛时期,扭转一切的世界历史与记录,再度轮回之外便别无他法。” 布洛妮娅了然,整理思路: “而符华固然不会伤害小苏,甚至还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在乎他的人。” “可只要让她成功脑控世界,抹去过去的历史,修改你的记忆,杀死我们这些【异闻带】的存在,那小苏就会由于一无所知,让文明迎来BE的结局。” 苏暮汐轻声道: “如你所言,正是如此。” 女孩举起了怀中的幼猫,信誓旦旦的捧读道: “所以,我们要推翻当今冕下暴政,抢回小苏,拯救世界。” 而还未待对面的人吐槽,她就面无表情的将小白放在了脑袋上,陈述道: “但布洛妮娅姐姐你也知道,全世界除却我和【异闻带】产生的人手之外,所有人都是处于被潜在脑控且被把握了生死开关的状态。” “而且我出不去,目前勉强找到机会保下的人也只有你。” 换言之,一人对抗全世界。 可是她半小时前才被一座主城的机动队,以及仙武序列三十六位之一李素裳追杀到差点去世。 换作游戏术语来形容就是连新手村都出不去的菜鸡。 布洛妮娅只觉得这个时候选择人生重开还比较靠谱,这简直是全宇宙第一的高玩都绝无任何可能通关的垃圾游戏,与其思考单人模式的通关方法,不如自我了解来得轻松一些。 她试图找到一些其余的胜算: “所以,小汐你有什么翻盘的计划吗?比如不再符华掌控手下的私兵,比如和你有所勾结的反抗军联系方式,比如她或者麾下部队的缺陷和弱点?” 苏暮汐依依不舍地将手里的幼猫递给了布洛妮娅,淡淡说道: “布洛妮娅姐姐,别幻想了。” “我除了能给你小白,让你把它带出去给予你一些帮助之外,什么都没有。” 少女怔怔的接过这只猫儿,感受着柔软的皮毛给予肌肤的治愈触感,但这时她已经不再关心这只猫的真假,只是觉得人生一片无望,后续的未来分外惨淡。 她叹息道: “那总有些行动方案吧,我对这的了解远不如你。” 虽然外面的世界步步惊心,但布洛妮娅也不希望自己只能坐在这座拜月宫陪着这孩子喝茶。 苏暮汐侧了侧脑袋,眼睛还在盯着那只接近一千年来都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幼猫,神情柔和,轻声说道: “不用着急,布洛妮娅姐姐。” “你忘记你是怎么来到这里了吗?” 布洛妮娅闻言一怔,一直在接受庞大信息量,又被屡屡跌破世界观的她确实几乎要将这件本该最为重要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她喃喃道: “是班长,是我所熟悉的那个符华。” “可她不是应该……完全变成另一种模样了吗?也绝对没有指引我找到你的道理才是。” 苏暮汐淡淡道: “因为布洛妮娅姐姐的存在是【异闻带】的产物,而【异闻带】本便是因果无序的现象,你的意识海内曾经拥有过小符遗留下的羽渡尘。” “故而……在一些我所不知的因果之下,这枚羽渡尘在混乱的因果里复现在了你的意识海当中,让你得到了指引。” “在你来到门口的时候,我也见到了羽渡尘的光辉,可现实是真正的羽渡尘在外空的【龙庭】中央,理论上完全不可能出现这里。” “所以,我现在越发肯定,如今的冕下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小符。” “真正的小符去哪里了,或者说又为何会在那个阶段变成这幅模样,里面都有着我所不知晓,那位冕下也没给予我机会去知晓的事情。” 布洛妮娅消化这个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的消息,却是心里被堵塞住的一块悄然缓解。 她从最初到现在,其实都还无法接受那个赤鸢仙人变成了与奥托一样为了一己之私沦为了恶贯满盈的疯子。 所以在得知那个人有可能不是真正的符华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开心。 或许一直不允许自己踏破原则的那个班长总是会在漫长的岁月里吃到很多苦头,也会不得已的失去了很多变强的机会与成长的可能,更一如小汐所言总是沦落到狼狈的下场。 但,那就是符华。 ——是那样愚蠢,那样固执,那样温柔,那样可爱的符华。 布洛妮娅由衷的尊敬且喜欢着那样的班长,所以在知晓这个世界的符华变成这般模样之际,她的心情很复杂。 既有对那人没有按照原本悲哀的轨迹复刻的欢喜,却更有对那人走向了更为漆黑道路的悲伤。 而如果做出这个选择,施行这个选择,最终抵达这个结果的那位冕下并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位符华。 那布洛妮娅就要把原本的那个符华找回来,然后纠正另一个她所犯下的罪行与错误。 哪怕这在衡量敌我双方的差距后有些痴人说梦,可她的决意却在得知这个可能性的刹那为之稳固,坚定得不可动摇。 布洛妮娅问道: “我应该怎么做?” 苏暮汐轻声道: “我会给你在外界生存的身份,你以后的目标就是将其余自【异闻带】现象中产生的人,带到我的身边,我会给予她们相应的庇护和外界的身份。” “尤其是那些身上和你一样都存在着羽渡尘的来者,这次一定不能让对方意识海内的羽毛沦落到不得不展现出意识给予指引的程度,否则便是带来到了这里也会溃散至无,找不掉任何关于小符的线索。” 布洛妮娅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想来自己意识海内的那枚羽渡尘是为了提示自己且提示苏暮汐本人,才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失去了留下其余只言片语的余力。 而这次若能带回一位意识海能同样有着羽渡尘的来客,那也许就能得到关键的信息。 她们绝无用武力战胜那位冕下的可能性,所以曲线救国让原本的小符占据回真正的主导权便成为了唯一的策略,而只要成功就约等于迎来了真正的胜利。 这才是苏暮汐所寄予希望的战略。 而布洛妮娅作为目前唯一能帮助对方在外界行动的人员,无疑就很至关重要。 苏暮汐比谁都明白这个节点的关键,她轻声道: “现在的布洛妮娅姐姐太弱了,你至少需要甩掉一座主城认真追杀的能力。” “所以等会儿我会让小李姐姐过来陪我玩飞行棋,你直接去【鲲鹏】的内部把里面的理之律者核心拿走装上。” 布洛妮娅沉默了一下,因为槽点太多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吐槽,用这种过家家的方式真的能随随便便拿走律者核心这样的战略级物品? 不过这下她倒是知道为什么刚来这个世界不久,就有一种冥冥间的虚无链接正告知着理之律者核心所在的错觉了。 原来那不是错觉吗? 甚至一直就在自己的脑袋上,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本能反应。 她忍不住问道: “【鲲鹏】内有着理之律者的核心?” 苏暮汐幽幽道: “相信我,布洛妮娅姐姐。” “【鲲鹏】对理之律者核心的操控也许意外的并不差,里面搭载的量子计算机比人脑好用多了,它就像一道大型且可以自主操控的神之键,但操控权能也只是这架战舰的功能之一。” “真要算起来,也是律者级战力。” 布洛妮娅叹息道: “然后再配合上那些强到变态的魂钢人偶,机动性和压制性兼具是吗?和这种家伙打起来可太难收场了。” “所以我要是摘走了里面的律者核心,这个大家伙不会直接跌落在沧海市吧。” 苏暮汐补充道: “这种级别的战舰内部都搭载着序列号靠末尾的世界泡坟场,里面还有复数的崩坏能裂变核心,供应着大规模的能源。” 布洛妮娅觉得从理性思考,实在很难想象那位冕下会对此放任不管。 她还不想出身未捷身先死,当下问: “小汐,你确定她不会管这件事情?” 苏暮汐并不是在借着对方的“溺爱”任意妄为。 她很清楚,哪怕那个小符对自己的宽容度近乎和以往的符华完全一致,除却获得自由之外的事情都无条件满足,可涉及到一些底线却不得不考虑对方的态度。 女孩相信自己目前和布洛妮娅的对话在对方眼中都是大声密谋,但她却更相信现在的冕下只会将之视为给自家女儿用来打发时间的崭新游戏。 可有一点依旧需要正视。 即,这是自己能和布洛妮娅好好对话的立足之点,却不是能借此肆意妄为的弱点。 毕竟……那在外太空游弋的着的【龙庭】之所以会拥有着【同道人】这一与李师师圣痕能力一模一样的功能,可绝非什么能用轻描淡写的理由去粉饰的巧合。 那位绝代花魁自九百年前遗留下来的尸骸,正盛放在【龙庭】之上,所谓的【同道人】也无非是对此的利用和压榨。 而正是这件事情透露出的冷漠,才让苏暮汐认定那个人绝对不是原来的小符。 她颔首道: “如果说那是唯一的理之律者核心,那个人或许会在意,但【鲲鹏】上的这枚是前阵子从【异闻带】出来的瓦尔特身上挖出来的……” 布洛妮娅深吸了一口气,她压抑住了胸腔间的情绪,说道: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无论是出于对那位长辈的尊重,还是为了自身客观的孱弱,去拿走能使得情况稍微好转的理之律者核心都势在必行。 …… …… 往世乐土。 雷电芽衣漫步在一处满是樱花的庭院里,她望着之上初熹的天色,与投落至近处的粲然光辉,心情的沉重却是被舒缓了不少。 大概是某种巧合,这处地界倒是自己曾经与父亲一起修行家传剑术的庭院很是相似,莫名让她有一种十分怀念的味道。 “这是我家乡的花。” 粉发狐耳的少女依靠在一颗古老的樱花树下,她穿着较为潮流的渐变透明白衫和黑蓝双色短外套,腰间别着一把冰蓝色的太刀,素白的纤手捻着一枚樱花,神情习惯性的淡漠里夹杂了几分恬静与温柔。 雷电芽衣笑了笑,似乎是由于性格的相性和使用的武器,乃至文化的熏陶都有着几分类似的缘故,她和这位英桀的关系还不错,当下轻声说道: “我知道。” “樱,是你的名字。” 八重樱闻言,将视线望向这位被束缚于此一阵的来访者,那双灰色的眼眸涤荡出几分波澜,问候道: “芽衣,好久不见。” “你还没找到出去的方法吗?” 雷电芽衣回应道: “算是有了一个能为之努力的方向,所以我来找你,希望能知道一些事情,这样也许能帮助我更快离开这里。” 她问: “你想知道什么?” 雷电芽衣观察着对方的神情,轻声道: “我想知道关于【灰烬】的事,他是唯一有可能帮助我离开这片往世乐土的记忆体。” 八重樱沉默了一会儿,她到底有多久没听到有人提及过他了。 以往的记忆如潮涌现,止息在那片榕树下斑驳的阳光,以及那柄身前时常有人来往拜祭的黑渊。 她送了束勿忘我,却也只能送一束勿忘我。 6.八重樱:【灰烬】是美少年。 八重樱逐步止住思虑。 无论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只是……曾经被少女撒下勿忘我的逝者堆积如山,她也从未想过会在他人的墓碑之前以一种别然不同的寓意和缘由去留下一束勿忘我。 在此处的自己不过是一位记忆体,所能咀嚼回味的也只能是名为过往的残骸。 她任由指尖的樱花滑落,垂眸低语: “是爱莉希雅告诉你的吧。” “这里除了她,会对你提及【灰烬】的,大概也没有别人了。” “你想知道什么?” 雷电芽衣斟酌了一下言辞道: “准确来说,应该是樱你知道多少关于【灰烬】的事情。” 她有些迟疑的说道: “因为按照爱莉希雅的形容,他是一个自闭且害羞的人?所以这里的英桀似乎都和他没什么私交,我觉得如果是这样的性格,就算樱你和他是熟人,大抵能知道的事情也很有限吧。” 八重樱闻言唇瓣微翘,若是把爱莉希雅的评价和那位少年从容寡淡的神情结合在一起,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喜感,她想了想说道: “嗯,虽然不能算是一个害羞的人吧,但那个人确实比较……不喜欢和人接触?在最初我和【灰烬】认识只是为了想快点加速融合基因和身体契合度,以便尽早掌握这份陌生的力量。” 雷电芽衣问道: “看样子最后的结果应该不坏,他用得什么法子来帮你?” 八重樱轻声道: “黑渊白花。” “那时的这把神之键还在【灰烬】的手中保存完好,他本人对权能的操控精度更是强大到了让所有人难以想象的层级。” “所谓的训练其实也很简单。准确来说,大概就是不断的重复成为融合战士过程中的【形变】。” 哪怕对方表达训练方式的话语很是委婉,但在这里收集了半年情报之久的雷电芽衣还是第一时间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形变】。 这是最初融合战士技术并不完善的阶段时,过程中必然会出现的一个致命关卡,它的存在直接导致接受手术的门槛与死亡概率提高了百分之九十,所以在最初只有最为优秀的战士才能通过筛选接受这份恶魔般的馈赠。 ——而即使如此,死亡的风险依旧高到令人发指。 这个现象产生的缘由无非是对崩坏兽基因的稳定技术在当初并不足够成熟,建立在这个条件上对之加以应用自然会出现诸多可怖的不稳定过程,最终的结果便是最早的那一批融合战士也或多或少残留了【形变】的痕迹。 爱莉希雅是精灵般的长耳、八重樱是多出了一双狐狸耳朵、凯文身上是常人无法接近的恐怖低温…… 而现在对方的意思就是,为了节约掌握力量的时间,她选择了通过让【灰烬】持续运用黑渊白花的权能让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近似【形变】的扭曲和重组。 说实话,比起【灰烬】对黑渊白花这一神之键的运用水平和精准程度。 她更意外于八重樱的觉悟。 按照对方的说法,此前与【灰烬】并不相识。 可却能为了达到变强的目标,去将身躯彻底托付给这位陌生人肆意用权能重组,期间要遭遇的强烈苦痛且先不提,单单是这种克服对死亡恐惧的勇气与那份极端的狠劲,就让雷电芽衣明白对方无愧于英桀的名号。 至少……她确实并不能肯定自己有着与之等同的觉悟。 雷电芽衣问道: “当时的情况已经危及到让你宁愿冒着这种代价也要节约时间到这种程度了吗?” 八重樱的手掌习惯性摩挲着刀柄,她轻声道: “你大概很难理解这种感受,芽衣。” “在上一个纪元,时间的宝贵程度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场危机什么时候会突兀到来,什么时候战争的烈火会蔓延在你所熟悉的土壤,更不清楚是否有一天,死亡的阴影会笼罩在你最重要的人身上。” “我不想在那时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着那样的结局,为此即便与【灰烬】素不相识,我也愿意将性命交付于他,至于在那份权能揉搓之下的苦楚,比起所获得的事物相比就更是微不足道。” 她顿了顿,继续道: “但你也清楚,我在加入逐火之蛾之前的身份和工作,出于职业习惯和性质的问题,那时的我其实不是很容易相信别人。” “或者说,在那样的时代里,人们能互相性命相托的本就是一件稀罕事,何况是我这样的人,加之那时才加入逐火之蛾不久,所以哪怕是我自己也很意外会去那样信任一个才相逢不久的陌生人。” 雷电芽衣也对这个问题有所疑虑,她道出了一种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可能性: “难道是因为【灰烬】的个人魅力……?” 八重樱却出乎她意料的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或许……真是因为这个吧。” “芽衣你也许无法想象,【灰烬】是很特别的一个人,我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形容,但那他确实好看到了一种不知道怎么说的程度,而且不知为何,哪怕他的神情很淡,可还能自然的给予一种温暖而神圣的印象,十分具备亲和力。” “这种亲和力和爱莉希雅恰恰相反,【灰烬】什么话都不用说就有一种这个人可以信任,可以交心,可以做朋友的魔力,直接越过了话术的诱导和氛围的营造,而放在我身上的具体表现,就是看到他时像是感觉回到了家乡开满樱花的地方一样。” 雷电芽衣忍不住吐槽道: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被蛊惑了神智?” 八重樱摇了摇头,努力斟酌着言辞,说道: “怎么说呢?我能确认那不是类似于蛊惑的权能,也不是精神型融合战士能力的诱导,大概就类似于……武道。” 她倏地将话题扯到极为远的地方,笃定的道: “武道,或是说修行剑道所可能抵达的一种境界。” 如果是在知晓对方的事迹前听闻到这种玄而又玄的可能性,雷电芽衣大抵不会这么容易的接受,可在知晓那个人曾经应对的敌人之后,如今的对话就没了消化接受的障碍。 故此,她只是沉着了一会儿,说道: “我曾听父亲说过,世界上有种人能将武这一字,修行至心境与技艺互相通明,至此能拥有一叶知秋的奇异能力,被唤作为至诚之道,抵达那种境界的武人拥有着极为澎湃的一种意,并且精气神都会染上独属自己的色彩,鲜明且无可取代。” “你想说,【灰烬】之所以具备很高的亲和力,完全是因为至诚之道的缘故,让他的精气神直接表露出了最为本质的性格?” 八重樱轻声道: “嗯,我是这样猜测的。” “因为【灰烬】在武道上的造诣,确实我所见当中最为绝巅的一人,或者说他所在这方面的层次从一开始就和逐火之蛾的战士们处于另一个次元。” “所以我会朝着这个方向进行思考,而得出的就是这个答案。” 雷电芽衣颔首不语。 如果真像是对方说的那样,那【灰烬】的亲和力本质就是他自身的品质与性格被进行了外放的结果。 那也怪不得爱莉希雅会那样评价这个人了。 而除此之外,作为一位武人的她也对眼前人话语里的信息量有所兴趣。 因为到了现在,雷电芽衣以往所修行的剑术实在没多少能真正运用在战场上的价值,一些看似是家传剑术的招式本质也不过是借着律者的权能逞威,说是一种战斗技巧,不如说是一种习惯的战斗方式。 她问道: “武道?可以具体说说看【灰烬】能做到什么地步吗?” 八重樱给予了回答: “如果不借助崩坏能,以纯粹常人的身体素养,他能徒手杀死一栋楼那样高的圣殿级崩坏兽。” 雷电芽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樱,你确定你说的不是像凯文和千劫那样的“正常人”?” 八重樱摇头道: “就算是凯文和千劫在没成为融合战士且不借助纳米装甲的情况下,用纯粹的身体力量也做不到这一点。” “而且,【灰烬】的身体条件某种意义上在最初比这些人要差点多,直观来说,他的身体素养大概和你差不多。” 雷电芽衣具备着天然圣痕,她的身体素养比起常人自是远远超出,哪怕彼时的苏青安移植了人工圣痕且经历了武道的锤炼,也只能是勉强拉平。 故此,这句话并不作伪。 可却让此刻闻言的少女更难以理解,可她心底明白这只是固有观念的常识作祟,并未将之表现而出,仅是继续问道: “那……用上崩坏能呢?” 八重樱说道: “你应该知道人类的武道和崩坏能的应用本就是两种不相干的模块,可【灰烬】却早在第三次崩坏爆发前就表现出了整个逐火之蛾都没能研发出的技术,类似融合战士这种的超级士兵计划草案或多或少也是因为他的存在才被提出。” “毕竟在最初对抗崩坏的阶段,政府和逐火之蛾都只习惯于武装/部队和大规模的重型战舰,乃至崩坏裂变弹这种战斗方式。” “直到律者的机动性与危害不得不逼迫着他们加快改变的步伐,最终才有了融合战士的应运而生。” “而【灰烬】,不得不说他的存在和表现,在推动这件事情上给予了很大助力。” 雷电芽衣揣摩着这句话的含义,猜测道: “你说是在第三次崩坏爆发之前,而想让那时的政权注意到【灰烬】,我能想到的就是他和上个纪元的第三律者对上了,并且表现出了不俗的战绩?” 八重樱回忆起这件此后才知晓真相的事件,心情颇为复杂,她说道: “嗯,大约就如你所说的那样。” “但我想那对【灰烬】大约不是什么能随意提及的回忆,所以如果你真当见到了他,还是别问起关于那时的事情比较好。” 雷电芽衣只觉得里面大抵有着一段曲折的过往,比起去询问【灰烬】本人这样没情商的事情,她认为还是从其余知情者那里得到答案比较好。 而前来找樱本身,便变是为了知晓这些爱莉希雅都未必清楚的事情。 她认真道: “樱,如果我要接近本质上并非往世乐土一部分的【灰烬】,我必然会在途中遭遇与这个设施并不接轨的记忆空间,里面或许杂乱无章,或许井然有序,但毫无疑问会和我之前遇到的一切都并不相同。”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所知晓的,关于【灰烬】的事情,这样会给予我很大的帮助。” 八重樱明白对方所处的状况,她仅是犹豫了一下,便颔首说道: “芽衣。你应该清楚成为律者本身无关于那位被选中的载体的自我意识,而在一些极端且特殊的情况下,原本被崩坏意识选为载体的自我意识会篡夺会躯壳的自主权。” 雷电芽衣对此深有体会,要问为什么的话…… 她不仅自己是律者,连所在乎的人和关心的朋友也都是律者。 如果说律者是一种理所应当遭遇歧视乃至畏惧甚至憎恶的存在,那她自己本人便是处于这样的立场之上,对此的了解自然再深刻不过。 “嗯,我很清楚。” 八重樱流露出了意味难言的笑容,说道: “在所有人都认为律者本身代表的仅是怪物与天灾的时候,只有那个人依旧认定着自己所相熟的学生,依旧还保留着自我的意识。” 雷电芽衣问道: “学生?” 八重樱回应道: “对,第三律者是沧海市一座学园的学生,【灰烬】那个时候还没成年,但却已经在那所学园担任老师了。” “嗯……你最熟悉的英桀应该是华吧,她那时也是那所学园的学生,不过华好像和【灰烬】在更早就认识了,以前和伊甸聊天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灰烬】之所以会来沧海市当老师好像也是因为华。” 她的眉眼低垂,笑意浅淡: “说实话,有时候我还蛮羡慕那两人的。” “在这样的世界里,这样的情感总是很罕见而美好,不是吗?” 雷电芽衣沉默不语。 真是各种意义上都很美好的爱情,但沧海市遭遇了彼时最大的第三次崩坏冲击,那两人以往编织回忆的地方想来也在一天之间支离破碎,至此再也找不到将之拼凑起来的框架。 所谓的末世便是如此,任何幸福都如流星般易逝。 少女缓过心神,问道: “按照你的说法,【灰烬】他在还没接受任何手术的时候,就选择了直面自己学生变成的第三律者,还……企图唤醒她?按照你话里的意思,那个时候的他是不是连逐火之蛾都并未加入,就真正意义上赤手空拳的和律者对峙?” 八重樱说道: “【灰烬】的身份是一个迷,几乎没人知晓他来自何方,不过那时的他确实没有加入逐火之蛾。” “或者说,若是【灰烬】与逐火之蛾早些进行沟通,兴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了。” 雷电芽衣只想说那到底是什么绝世猛人,没来得及成为融合战士、没有当世科技武装最发达的组织所赋予的武装、甚至身体素养和与自己相差无几,就胆敢与之单挑?甚至抱着的还是将之救赎的念想。 虽然少女自己作为这个世界的第三律者就遇到过这样的蠢货,可她明白上个纪元的第三律者可比自己的出场夸张的多,几乎全世界的三分之二都为此被崩坏侵蚀,整整一次性上亿人蒸发为黑灰,还有更多的人成为了死士和行尸。 在这种当初前所未有的灾厄中诞生的第三律者,必然比彼时被琪亚娜救下的自己棘手一万倍。 即使不明白上纪元究竟做了些什么,但她姑且也能明白自己能在律者化下保持意识,必然与之有所联系。 可很明显,在上个纪元的【灰烬】无法享有这样的待遇。 他若想抱着这种念想去对待第三律者,必然就要先与之经历一场生死角斗。 而从【悲剧】这个关键词来看,那个人到底是失败了。 雷电芽衣内心五味杂陈,哪怕隔着五万五千年的距离,她同样作为着第三律者,甚至是借着那位【灰烬】学生的核心成为的第三律者,也实在很难不为此感怀。 八重樱继续道: “正如你所说,【灰烬】的目标和当时所有人都不同,他是在第三律者权能遮蔽之下,第一位与之接触的人类。” “正常人的选择不是逃跑,就是选择尽力杀死对方。” “但【灰烬】的目标一直就很明确,他想切断崩坏意识和律者素体本人的链接,将自己所相熟之人的自我释放出来。” 雷电芽衣补充道: “也就是说,他即便有了杀死对方的机会,也必须对此视而不见,因为他的真正目标是救下自己的学生。” 她猜测道: “难道,最后【灰烬】失败了?不得不亲自杀死当时的第三律者?” 八重樱轻声道: “嗯,他失败了。” “但在失败之前,【灰烬】确实成功切断了第三律者与崩坏意识的链接,让对方的意识得以复苏。” 雷电芽衣无言以对,这是不是有点太牛逼了。 简直就是顶着一位律者的全盛时期,硬生生将崩坏意识和律者之间的链接打到强制断开,中间还需要数次放过杀死对方的战机,将战场不断拖延下去,这种情况下,哪怕战力真的比对方高也需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她问: “那失败的理由呢,是崩坏意识的链接去而复返?还是出现了其余的意外?” 八重樱道出了真正的结局: “官方政权在那时锁定了沧海市的律者波动,在用卫星判断这是杀死第三律者的最好机会之后,对之投放了崩坏裂变弹。” “那是【灰烬】成功切断崩坏意识与律者链接的时刻,故此彼时的第三律者被崩坏意识切断了对权能的使用权。” 雷电芽衣怔了一下,后面的话哪怕不用听都能明白答案。 可那实在过于残忍了,别说是彼时的【灰烬】究竟感想如何,她仅是观望着过去历史的旁观者都能在一瞬间感受到胸腔冰凉的感触。 那就像是愚公移山耗费了十几代人终于能见到完成历代的执念,却倏地被观音菩萨再度搬了一座更大的山来,硬生生压在了原本的地方,宣告着无数年努力的白费。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在努力破除了原本的绝望,亲眼见证到了希望的垂落之后,却恍然间在下一个呼吸迎来破灭。 “结局是,那个女孩在恢复自我的几个呼吸之后死在了崩坏裂变弹的强辐射之下,核心被紧接赶来的部队挖走,尸骸不知所踪。” “【灰烬】自己重伤濒死,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勉强苟活了下来,在修复仓里度过了半年的时间。” 少女的耳畔处传递来英桀的阐述,她在这时倏地联系到【灰烬】最后的结局: ——“【灰烬】把伏羲拖拽到了本征世界之外的一处世界泡里,将之斩入了长久的休眠。” ——“以灵魂与生命为代价。” ——“而直到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那场照耀了全世界的温柔极昼,是那人的灵魂最后蒸发出的余火。” 爱莉希雅的评价在这时也不合时宜的自脑海里跃出: ——“那个人啊,除却孤僻之外,就是彻头彻尾的老好人吧,甚至可以说有点圣人的味道了。” 雷电芽衣想到,若换是自己所在乎到拼着性命也要救回来的人儿,最终好不容易将之从地狱的边缘拽出后,却由于人类出于安全与保险的理念,彻底垂落深渊。 那或许,她会变得不再像是原来的自己,选择忽略掉世间大部分人的幸福,朝着这个世界和一切有关的始作俑者进行失去以往底线的报复吧。 可【灰烬】没有。 在全世界都不存在融合战士更不存在律者级单体战力的时代,他依旧克制住了那份憎恶与仇恨的理由,绝对不会是出于怯懦。 那答案很明显了。 第三次崩坏之后的世界满是疮痍,一个复仇的恶鬼可以毁灭整个世间本便残存不多的幸福与凭依;可一位被拴住了憎恶与愤怒的战士却能避免更多的人遭遇与自己一样的悲哀和苦痛。 那是一个温柔到能将世人的悲欢共感于心的人,也唯独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忍耐着精神上的折磨与情绪的凿钻,依旧选择加入了逐火之蛾。 雷电芽衣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她注定无法成为【灰烬】。 她叹息道: “在这种打击下,【灰烬】的精神还……正常吗?” “说实话,我觉得这种遭遇,就算变成千劫那样,甚至更过分也并不奇怪。” 八重樱轻声道: “我听凯文说,在他最初见到【灰烬】的时候,那个人就像是一道死寂的海,但到我和【灰烬】相识后,他还算正常,至少能流露出一些属于人类的情感。” “我想【灰烬】在那之后确实在人格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可强大的意志力却依旧能让他自身给自己限制住明确的枷锁和缰绳。” “而在我和他相识的时候,他已经获得了Mei博士研发出的圣痕,解决了身体上的缺陷和问题,总算比……我在视频里见到的要好上很多,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给予人的印象更冷淡了。” 雷电芽衣一瞬间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她忍不住问道: “等等,樱。” “你说……【灰烬】的身体需要圣痕?我以为圣痕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并无多少帮助。” 八重樱解释道: “芽衣,圣痕对于我、凯文、华,乃至往世乐土的十三位英桀来说都意义不大。” “可对于【灰烬】来说却绝非如此。” “【灰烬】的崩坏能素养和普遍的人类一样,几乎是勉强不会变成黑灰,在高浓度崩坏环境下随时都会变成死士的程度。” 她诚恳的说道: “如果说我们是逃脱了崩坏最初筛选的幸运儿,那【灰烬】就是在筛选门槛间,凭借着自己的挣扎,才能勉强活下去的囚徒。” “太虚剑气、人工圣痕。” “这两个东西将【灰烬】带到了本不属于自己的领域,所以包括最初与第三律者的战争,他的每一次战斗都是在燃烧所存不多的性命。” “此后杀死第五律者的过程中,他更是将人工圣痕都烧却殆尽,却又不得不再这种情况下,继续讨伐上个纪元第一头诞生的审判级崩坏兽。” 八重樱很能理解雷电芽衣的疑惑,因为这些疑惑自己曾经也诞生过,却又被对方的特殊之处所消弭了疑问,她并未等待对方发问,便自行解释道: “【灰烬】强大的地方不在于崩坏能素养,在于极致的崩坏能利用率与将之和武道搓揉起来的绝巅技巧,以及一份独属于他自身的奇异能力。” 雷电芽衣咀嚼着这些话里的巨大信息量,还是有些没缓过神来,一个崩坏能素养低劣到能会侵蚀成死士的人类能接二连三的杀死律者?这实在过于颠覆认知观念了。 哪怕自从知晓【灰烬】的存在后,此类的感受就屡见不鲜,但她显然还是无法习惯过来这种冲击力。 可自从在往世乐土和谜语人斗智斗勇后,少女已经养成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本能,便是处于这般状态,也本能的拽住了关键词,进行了发问: “奇异能力?具体是哪方面的,能说说看吗?” 八重樱斟酌了一下言辞,陈述道: “芽衣,你的权能可以通过输进大量的崩坏能进行撬动出种种奇异的现象与力量,最简单的表现形式就是雷暴对吧。” “你认为当你用权能引发出雷暴之后,这场雷暴本身是自然现象还是崩坏能现象?” “我想应该是两者都有对吧,而【灰烬】的能力却连这种参差都能忽略,将之抹除,嗯……或者说吸收更为准确吧,因为他还能将之以原本的形态释放,除却一次性逾越过他承载的崩坏能上限,否则律者的权能对他来说都是清风拂面。” 雷电芽衣只觉得这个能力本身就比权能还要BUG,也无怪乎对方能和第三律者缠斗且能做到不下杀手了。 她总结道: “也就是说【灰烬】能通过自己的能力,将与大部分律者的战斗转为纯粹的崩坏能拉锯战,权能本身的威胁力对之反倒不算什么?” 八重樱颔首道: “嗯,大概约束的权能对之可能有效吧。” “但……芽衣你应该从爱莉希雅那里知道,那个时候的【灰烬】已经和约束不再一个层次了。” 雷电芽衣颔首表示明白,在与之再聊了一会儿后,选择了离开这处记忆空间。 她还需要从其余的英桀哪里知晓更多关于【灰烬】的过往,只有这样才能编织出回家的路。 而继续余留在原地的这位英桀则是沉默的驻足在落英缤纷的粲然光辉之间,缅怀着不会变更的过往…… …… …… 这是永无天日的漆黑之地,恍若蜉蝣般繁多而虚幻的妖魔于此丛生,仿佛枝叶般的脉络纠缠着世界表壳的每处角落。 没有日轮,也没有月亮。 整整几百年来,皆是如此。 可一如既往的岁月流逝间,却倏地传来的破碎的声响,无尽的烈焰裹挟着几种绮丽的色彩一如流星般点亮天空,蒸腾着滚滚大气,烧却了枷锁般的漆黑脉络,最终轰然垂落于满是妖魔的地脉,引发了万般喧嚣。 白发的少女以双手反向握持着大剑的姿态,支撑着躯壳半跪在地。 她望着附近的光景,陷入了迷惘。 这里是……新的支配剧场? 7.琪亚娜:我来找你了,笨蛋店长。 此前的记忆并不暧昧或朦胧。 琪亚娜能清晰的记得在前几秒之前,班长与布洛妮娅分别将各自的律者核心赋予在大剑之上,最终借着前者的意识引导,以太虚剑神的崩坏能塑形斩出了对千人律者的最后一击。 而在那个瞬息,红发的丽人仿若幻影般闪烁而过,给予了最后的拥抱,至此炎之律者的权能也通过疾疫宝石完全复苏。 这份传承的权能彻底归于同样的一式剑型当中,如烈火亨油般激化了所有力量的纠缠,至此一次性爆发开来,如流星般撕裂了天穹,将那道喧嚣而虚伪的巨大傀儡一分两断。 可在击败敌人,劈碎了整个支配剧场后,少女如余火般与万般废墟垂落之间,却在恍惚间在脑内闪烁过无数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记忆。 ——在长空市,她曾经与一位诗歌般美好的少年相遇相识,他们一起度过了在进入圣芙蕾雅学园之前,在父亲与之分离之后,最为清闲而欢愉的时光。 ——可最后那个人死在了清水寺满天垂落的樱花之下,一如自己以往所拥有过的幸福那般,如烟散去。 而其余的记忆如潮涌来,好似破除了宛若命运的壁障,继续诉说着此后并未完结的故事。 还是在长空市,还是在那家咖啡店。 失去记忆的她,拥有记忆的他,再度顺着原先的轨迹相遇。 “给我一杯拿铁。加冰,多糖。” “你被录取了。” 两人伴随着最初有些好笑的对话,轨迹归于上次世界线的道路。 只是这次的少年并未死在崩坏的冲刷下,他成功度过了第三次崩坏和自己一样加入了圣芙蕾雅学园,也很好的完成了第一次任务,在中间还免于了学园被上个纪元侵蚀律者所危及,为此陷入了沉睡。 可这个笨蛋到底还是醒来了。 虽然磕磕绊绊,但未来还是在朝好的方向走。 直到……那次在九幽之下执行的任务。 ——琪亚娜,你答应我,不管这次的结果怎么样,不论以后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 ——哪怕那个困难会绝望到让你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的时候,也不要放弃。 ——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这和你的名字,你的人生,你的过去都无关。 那个人的话成为了最后的绝响,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她已经不止一次的失去了自己的朋友。 少女的眼眸低垂,不断溢出的泪珠在火焰间蒸发,她倏地勾起唇角,流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世界被颠覆数次之后,胸腔间依旧并未彻底寂凉过一次的理由之一,那像是在耳畔无时不刻存在的慰藉与温暖,笃定的告知着以后的道路还未断绝。 哪怕轮回重演,轨道清零。 那个人生如此虚幻的女孩依旧仿佛得到了冥冥间的天启般,以比原来的路线更为决绝、更为果敢、更为快速的姿态跨越了现实的煎熬与精神的颓废。 故而她在姬子彻底燃尽之前便挣脱了西琳的意志,得以在余后的一月里陪伴着自己的老师走过了生命最后的一程。 虽然遗憾依旧存在,可薪火却更早种下,以致于如今所有世界线记忆恢复的刹那,链接着诸多权能的疲倦灵魂得到了奇异的升华,使得本该沦为空无的残留余火顺着情绪再度盛大出绮丽至极的光辉。 少女一如天火流星般,自漆黑的无尽罅隙间坠下,好似疯魔的鬼神。 她唇边的笑意褪尽,眼眸里的泪珠模糊了蔚蓝的色泽,又在烈炎中不断蒸发。 没有敌人了。 千人律者已经被打败了。 可琪亚娜的胸腔间却郁结着数次世界线集合出来的复杂情绪。 她对此无能为力,甚至无法克制。 自己能为她们编织出回家的路,却唯独无法对如虚幻般不存在的那个人给予半分帮助。 琪亚娜的脑海里倏地闪烁过一个念头。 如果……世间真的存在着奇迹的话。 她想拥有帮助那个少年获得幸福的机会,哪怕仅此一次也好,即使一如以往会遗忘的干净也没关系。 于是仿若上天垂怜,好似巧合堆叠。 少女被定格在了这个一瞬内叠加着四枚律者核心,前所未有强大的薪炎律者的姿态,落入了妖魔丛生的世界泡坟茔。 大风呼啸,群魔环伺。 琪亚娜望着四周被太虚剑神所纠缠出的权能余火烧却的大地,她蔚蓝的瞳底满是遍布天地的灰烬与将之燃起的大片萤火,整个世界的漆黑被由此点亮,却是连带着心底的迷茫都为之烧尽,唇瓣染上了笑意。 这里……不是新的支配剧场。 而尽管很难让人去马上相信,但建立在前一个呼吸就在思考希望能给予那个人幸福的自己,却马上转移至了奇异的场地。 若说这是意外或是巧合,未免过于勉强。 可不管这到底是顺着心愿响应了奇迹的世界,还是从支配剧场里跌落的一处折射空间。 琪亚娜都会找到他。 无论是不是曾经所相识的那个人,她总归要见到一面才算甘心。 少女拽着心底涌现的奇妙直感,轻抚着大剑之上的四枚律者核心,却是古怪的并无任何不适,似乎伴随着那些记忆的涌现后,自己的身上还产生了什么未知的变化,使得本该勉强驾驭多枚核心的现状被改变了。 现在的琪亚娜便是独自维系四核状态的薪炎之姿也并无大碍,但是…… 她素白的指尖轻敲在理之律者和识之律者的核心之上,任由两枚宝石般的核心脱落在手掌。 ——自己并不习惯这两种权能的应用,强自一直维系链接并无必要。 少女沉默地望着逐步扑灭了萤火朝着这个方向涌来的大量妖魔,并未将镶嵌进大地中一半的剑器拔出,身后的披风与如雪花扬起的马尾都在气流的吹拂间摇曳浮动。 很奇妙。 现在的她在意识上浑然没有感受到接二连三战斗至今,并连续用出全力的疲劳,除却身躯的耐久证明着以往的大战存在之外,好似一切都在重获新生般抹去过往的倦怠。 她并不清楚自己的灵魂已经在【异闻带】的记录交叠下得以升华,可如野兽般天生本能依旧清楚,权能的利用率与复数虚数空间的上限阈值都在如沉入大梦般不可思议的拉升了很多很多。 甚至,足够现在的自己肆意的颠覆以往极限之外的极限。 琪亚娜垂下眼眸,十指舒缓地握住剑柄,一如黄金般粲然的灵魂激荡出欣然的乐章,奏响着疾疫宝石内的权能的频率,轻而易举的加载出了以往所不能及的层次,伴随着天地之炁的如潮翻卷,掀起汪/洋般的大火。 大量的真空领域至此肆意涤荡,忽略了物理规则的薪炎烧却着包裹着整个世界泡的奇异锁链与脉络,不死不休。 她睁开眼眸,望着在薪炎间归于寂寂与辉煌的盛大光景,感受着胸腔间蠢蠢欲动的空之律者权能,唇瓣微翘,笑着低语: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样,但……我来找你了,笨蛋店长。” …… …… 沧海市。 布洛妮娅的神情凝重,她利用重装小兔的形变模式给自己镀了上了层融入夜色的隐形膜,小心翼翼的让自己的身躯贴近着那道在天穹间穿过大片云海的庞然大物。 山海序列17号,大型仿生式机械战舰——【鲲鹏】。 这是与仙武序列对应的主城级特殊战舰。 全世界的三十六座主城区,分别安排着一尊山海序列的战舰与仙武序列的魂钢人偶。 而按照苏暮汐给予的信息来看,单单是一尊山海序列的战舰都足够勉强跻身入律者级战力。 何况【鲲鹏】这一尊作为罕见装载了律者核心为源泉,甚至能运用之权能的山海序列战舰? 哪怕运用权能的功能是当今冕下随意而为,唤人进行研发镶嵌的编外系统,恐怕与【鲲鹏】原本的机制和武装都并不够足够兼容。 可这终究是理之律者的权能,没有任何一位律者的权能比第一律者的权能更适合运用人类的技术进行操控与细化。 故而,只要【鲲鹏】被彻底打造为多功能且完善的大型神之键。 那布洛妮娅自认便是重新成为理之律者,面对这样的敌人也会觉得很棘手。 可虽然从小汐那里谋划了很多细节,得知对方运用律者权能的系统还较为死板且僵硬,有时还不如战舰内自己的武装好用,但她现在也处于极为孱弱的状态。 即——上打不过审判,下能爆锤帝王。 她也是见过很多大场面的人,死里逃生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越级战斗群殴律者这种操作也是在B级女武神的青涩时期就干过了,后续继承理之律者核心去量子之海开摩托的经历更非常人能及。 何况后面要认真掰着手指细数的各大战役,以及那个世界线之所以会勉强战胜崩坏,也没少了她活跃的身影,可谓是常常游走在生死线之上的老练战士。 可这种没同伴接应且互相照应配合,还失去了律者核心的状况下,去招惹这个世界一座主城的核心战备中心还是多少会为之担忧。 一旦窃取核心的计划失败,想要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哪怕得到了律者核心,显然也少不了一番纠缠与打斗。 布洛妮娅习惯运筹帷幄的安排计划与任务细节,和琪亚娜那种明明很聪明,但偏生极为喜欢正面对线的类型显然不同,所以她很自然的问苏暮汐要了一份【鲲鹏】日常游弋沧海市的数据轨迹,打算分析这座庞然大物在何时会最接近沧海市的观音楼。 只要算出了准确的数据,完全可以制定出几份限定时间的计划,将观音楼当成强制逃脱战斗的存档点,传送到【拜月宫】后就更是可以利用苏暮汐所拥有的奇观以及相应的传送权限,来到其余的主城区进行避战与潜伏。 这样一来,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姑且有着撤退的路线。 但这个本来可以一展智商和计划性的操作,却被苏暮汐一句自己可以控制【鲲鹏】每日的行动路线给干废了。 总之,由于苏暮汐在用权限进行场外援助,所以现在这尊【鲲鹏】会直接在观音楼附近区域之上的高空来回徘徊。 李素裳则在三分钟前再度复苏去陪苏暮汐下飞行棋了,除非【鲲鹏】直接从天上掉下来,砸到观音楼,否则她的脑内权限会一直处于殿下比较重要的判定,从而继续陪对方下飞行棋。 某种意义上,这位殿下若是不被禁足,在这个世界里完全就是无法无天的命。 布洛妮娅沉默的注视着眼前的无数屏幕,哪怕苏暮汐给予了很多帮助,但她终究没有【鲲鹏】的全部权限。 或者说,对于苏暮汐来说这道山海序列的特殊战舰也属于需要申请报备之后,才能开出去兜风的玩具。 此前和对方聊天时,无意间听到她曾经把山海序列的所有战舰都当作玩具车开了一遍,游玩的方式就是开到被罪域之锚的前身计划所钓来的世界泡里掠杀妖魔。 对于苏暮汐而言,这种性质大概就是在大型一点的游戏厅里玩VR的射击游戏。 当时的冕下为此还刻意让【拜月宫】的传送锚点多出了三十六位,这种宁愿将核弹开关放在孩子手中的做派,既让人叹息于这份溺爱的宽容程度,更让人无法理解为何即使用如此绕绕弯弯的方式也不愿意给予对方真正的自由。 当然,至少现在这些传送锚点等到这位殿下玩腻之后,便出于安全考虑收回了相关权限。 否则布洛妮娅要去拿回律者核心还真不用这么麻烦,直接让苏暮汐代劳走进传送门,光明正大的拿走律者核心,【鲲鹏】的智能系统也不会有所异议。 但布洛妮娅终究还是从对方哪里拿到了能骇入【鲲鹏】的关键道具。 即——苏暮汐的个人账号权限。 她当然没办法直接用这个大摇大摆的走进这架战舰,可对于一位顶尖骇客来说,这个账号本身所能创造出来的支点就足够具备珍贵的价值。 至少,原本的布洛妮娅想要骇入【鲲鹏】根本就不可能绕过苍玄之书这位世界总和智能系统所执掌的【天眼】系统。 而有了殿下的个人账号,却能多出一段短暂不被发觉的骇入空间,起码能将那无孔不入的检测设备开个空洞,借此无声无息的潜入鲲鹏内部。 此刻千米之上的高空。 大风于耳畔处呼啸而过,之下的霓虹与身旁的夜色交织呼应。 少女以重装小兔化为臂铠吸附住这座庞然大物的魂钢外壳,小礼服样式的纳米装甲并未违背重力的规则正在风中表露出之内的安全裤与修长白皙的腿部曲线。 她发育良好的胸部不得不贴敷在冰冷的外壳之上,一如蓝鲸腹部之上黏着的一道藻类,却又有驳于此的压出柔软的半圆。 布洛妮娅并未在乎这些细节,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自己终于成功掠过了【鲲鹏】的安全系统,抵达了之下的外壳,之后只要顺着这头巨兽因为仿生模块所塑造的拟真外壳,找到本质是排风扇般设计的地带,如游鱼般混入其中即可。 她身为多年老兵般的良好素养能得以忽略这般高度与倒悬着的所带来的种种不适与心理问题,但若是能早一些抵达内部,解决掉这次惊险刺激的任务,显然更好。 重装小兔通过骇入的一部分能分析出具体的三维地图,再结合殿下所给予的【鲲鹏】设计图数据,足够如游戏里的导向地图一般,带领着她毫不费力的追踪到最近的入口。 于是,少女在经历了十分钟的攀爬后终于顺着一道缺口踏入了内部。 这还真要感谢山海序列的战舰都统一采用结合神州文化所设计的神兽外观,为此不惜借助仿生技术最大程度还原了史实与神话的描述,还进行了十分现代化的魔改与机械色彩。 这样做的好处自然是十分具备特色,并且宛若一道大型的艺术品,坏处就是会刻意遗留下一些本来不需要出现的“入口”。 当然,若非借助了苏暮汐的账号权限为跳板绕过了【天眼】,这些破绽本身就不是破绽。 不过即使如此,布洛妮娅在进入【鲲鹏】内部之后,也实在很想吐槽这种极端奢靡的庞大内饰,分明其内除却一位常年沉睡的魂钢人偶外就别无他人,可内部却依旧采取了独具匠心的古风设计,一眼望去满是金碧堂皇的宫殿。 从这些细节就能看出,让人设计出山海序列的那位冕下其实并不在意这些特殊战舰多么尽善尽美,她像是只需要这些战舰充当一个能用且好看的道具。 少女望着四周由【鲲鹏】的循环系统自行从外界汲取而来的大量云气,神情淡淡。 在这般渲染之下,这里的宫殿却恍若真当仙境。 但一路走来却都没能见到任何像是战舰的区域,反倒像是一座纯粹游弋在空中的宫殿并无多少战斗的机能。 布洛妮娅明白这是为什么,整座仿生机械战舰全是由魂钢塑造而成,并且采用了空间折叠技术,理论上【鲲鹏】能瞬间将所有的宫殿折叠,反转出另一道宛若战争堡垒般的姿态。 而她的目标就是提供能源的区域。 正常来说,想要抵达那个区域,如果没有权限直接命令让之折叠至面前,就只能宛若解开魔方般别扭的一次又一次的试着进入不同的宫殿,还需要拿出相应的网络密钥,让之进入内翻的空间区域。 难度之高,简直不可能做到。 但在有了设计图之后,这座战舰对于布洛妮娅而言就是RPG游戏里被点亮且探索完毕的区域,地图上的标识应有尽有,并不会有多大的阻碍。 她小心翼翼的避过休眠着大量构装体的区域,借着骇入的权限一次又一次的绕着圈子,最终借着自行上下来回的木质电梯到中心三层,抵达了左数第八道侧殿。 少女望着重装小兔逐步接驳成功的青铜大鼎,终是稍微松了口气。 这座侧殿如流动的水银般涤荡出无数涟漪,布洛妮娅站在原地,却奇妙的并未被这些看似物质的波纹所影响干涉半分。 她神色镇定的望着崩塌了原本姿态,逐步在微熹的光辉中扭曲盛大的区域,最终就这样踏足在了这道战舰的能源供应地带。 【鲲鹏】的能源供应地带一共有着三种类别和区域。 一是复合式的崩坏裂变炉。 二是记录着序列号的世界泡养殖场。 三则是刚刚镶嵌入这个供能系统不久的理之律者核心。 而此时此刻,那枚宛若宝石般的蓝色核心正在液态的魂钢仪器内宁静的悬浮。 少女的指尖微微探出,便能感知到核心与自己互相牵扯的引力,她怀揣着虚无缥缈的希望,轻声低语: “瓦尔特先生,你在这里吗?” 理之律者核心并未传递来任何应答。 布洛妮娅对此并不意外,哪怕瓦尔特能将自我的意识寄宿在核心当中,便是失去了躯壳也并不算彻底致命,可在以【龙庭】掌握羽渡尘,脑控了全世界的冕下身前,想要玩将意识投入核心的把戏,希望确实过于渺茫。 少女撇下内心浮动的情绪,对着那枚核心伸出了手掌,天地之炁恍若萤火虫般自整个室内点亮,似是交织成接洽的桥梁,伴随着银瓶乍破般的清脆声响,犹若宝石的物质撕裂了液态魂钢的束缚与压榨,镶嵌在了胸腔前的吊坠之上。 不知是否是巧合,就这样印合在了刻着不朽寓意的字迹反面。 她感受着躯壳难以忘怀的充盈感,灵魂与权能的链接几乎在刹那完成,核心汲取着虚数空间的大量天地之炁将被警报器染满红光的室内,充盈成崩坏能浓度极高的海洋。 布洛妮娅染满橙光的眼眸低垂,却是任由纯白的礼服裙自行层叠出更为华丽的样式,她坐在了身后如骑士般的重装小兔怀里,指尖摩挲着与崭新延伸出的衣领结合起来的吊坠表侧,露出了难言的微笑。 这种怀念的感触,总能叫自己联系到大家都还在的时候。 只是少女仅是贪恋了一息这样的感触,抬眼间自身的四周便缠绕了无数蓝色的光带作为防护罩。 下一秒,样式各异的高级武装至此随着记忆的延伸在瞬息重构于四周,自核心间抽出的崩坏能涌入其内,一时光辉大盛,便将封锁区域的魂钢高墙溶解穿透。 此刻,伴随着权能复苏而得以更好发挥的骇客能力更是将能源区域强制接驳过了控制权限,下达了反转回侧殿的命令。 在这个期间,布洛妮娅极为熟练的操控着身后的重装小兔转为最为熟悉的摩托状态,她冷淡的瞥了眼反转完毕的侧殿,前方是厚重的墙壁,要按照着这里的规矩离开很显然会极其浪费时间。 于是,天地之炁宛若坦克的履带般将前方的一切践踏于无,更是铺出了一道可供奔驰的道路。 少女身下的摩托如雷光般冲出,引擎的轰鸣声由此咆哮,她必须在【鲲鹏】利用空间折叠技术将所有无关战争的宫殿翻转至内侧前离开,否则苍玄之书执掌的【天眼】很快就会发觉这里的异动。 到了彼时,重装小兔想要骇入这座战舰的系统,以取巧的方式拨开空间技术的外衣,轻而易举的进来或者闯出就是极为麻烦的事情。 届时,自己大概率要迎来无穷无尽的客场作战。 为了避免如古罗马角斗场般漫长且没有意义的鏖战,她不得不忽略时隔八年已然烂熟于心的交通法规,将摩托开出极为暴虐狂躁的姿态,一路上几乎忽略了一切障碍。 少女身前的光带如横穿大海的隧道,四周的主炮像是开拓疆土的士兵,一同拱卫着它们的君王朝着既定的方向一路霸道的横冲直撞。 可如工蚁般繁多的构装体不断复苏,宛若坚不可摧的城墙,一同伴随着宛若活物的魂钢抵御着权能塑造出的千军万马。 所有的宫殿并无马上折叠进另一个空间的效率,但却已然全部融化为了液态魂钢,让布洛妮娅自行塑造出来的跑道不得不愈发特立独行,几乎每闯过一个节点就要自各种角度螺旋前进。 一位一位比泰坦更加难缠的构装体在理之律者的面前都如纸壳般易碎,可它们只要多拖延几秒,自行变化空间的宫殿就不得不让她多耗费些时间进行骇入并解除。 而在布洛妮娅被【鲲鹏】智能系统发觉的第十七秒。 苍玄之书开始接管,【天眼】系统至此覆盖抵达。 她默默感受着骇入失败的信息,停下了摩托望着四面八方逐步靠近的地方,露出了叹息。 可正在这时,恍若云海倒悬般撕裂了天地的薪火如出鞘的剑刃斩开了鲲鹏的表壳。 白发的少女立于天穹,她眼瞳里倒映的景致,更胜过满城的霓虹。 8.就算拦路的是班长,也并不例外。 时间倒流至几分钟前。 少女驻足在满是尸骸与灰烬的地壳之上,望着逐步裂开黑幕的极高穹顶,神情凝重。 哪怕能轻而易举的毁灭掉这处疑似世界泡的狭窄空间,可若外界是量子之海,那自己无疑就要迎来漫漫且迷惘的旅途。 而现在,她已经认定这有一定概率不是自己所处的世界,理由在于一到来此处后便不断反馈着自我此处境况的空之律者权能,正诉说着这处空间宛若被囚笼锁住的食饵,以及……那能拽到清晰痕迹空间轨迹与波动。 另一方面,这里所有的妖魔都太脆弱不堪,分明身上具备着不俗的崩坏能量级,时而能掀起一阵天地之炁交织的风暴与海啸,可真正的战力却宛若被养殖的猪猡,完全不符合身上具备的量级层次,比突进级更为弱小,几乎到了能被称之为可怜的地步。 最让少女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于,她使用炎之律者的权能进行了大规模清扫的过程当中,除却最初的出力之外,后续近乎不需要从虚数空间抽离崩坏能,所有的烈焰一投入这个空间就如在沼气里的明火般掀起了连环的爆炸,自行就产生了接二连三的连锁反应。 简单来说,这里的妖魔甚至连自己体内的崩坏能都无法控制。 与此同时,这些所有不受控的天地之炁都隐约在朝着那处漆黑的天幕涌去,便是燃烧着的薪炎都正在被莫名的引力席卷至不知名的地带。 琪亚娜可以认定这些崩坏兽都是从底层基因便被阉割且养殖出的畸形生物,至于这些存在是被刻意产出,还是世界泡自然孕育而出,配合上可以追溯的人为痕迹和镶嵌在大地间的科技设备,就很好得出答案。 虽然在彻底明悟这一点后,她难免有些破坏别人私有财产的心虚感,可指望外界的人对这种定位一看就是养殖场加能量源的地带,进行定期检查是否有人误入显然也太不现实。 故而,琪亚娜除却将这处空间湮灭大半,等待那处空间波动摇曳的愈发剧烈后,用律者权能拽住这个轨迹,进行空间跳跃来到对岸的世界之外,便别无他法。 少女抬首望着那宛若在高温下产出清晰纹理,宛若流淌着岩浆般的天幕,犹豫的喃喃: “如果这里真是什么奇怪的崩坏能养殖场,那这些权能制造出来的火焰被吸纳之后,真的……不会出事吧。” 她真的只是想从这个奇奇怪怪,乌漆嘛黑的地方出去啊,完全没有搞事的念头好吗? 不会真的一到陌生的地方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被追杀吧?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琪亚娜思考了一秒,判断道: “不管了,出去再说。” 反正不管怎么想,她都不可能乖乖待在这里等人开门。 炎之律者的权能加速着天地间除却少女之外所有的分子运作,宛若一道鱼缸里蓦然迸发出来的铝热燃烧弹,在进行爆发的一瞬就足够将这个容器本身毁于一旦。 可那一道又一道宛若脉络般蔓延在地壳的锁链,以及天上的黑幕则是辅助的承重墙,让这道“鱼缸”得以没第一时间爆炸开来。 但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琪亚娜坐在半空之间,静默的等待着需要操控另一种权能的时刻到来,比起还未获得多久的炎之律者权能,这道自初生……甚至自这道意识诞生更早之际便陪伴着另一个自己的权能,才更得心应手。 她见证着无尽的妖魔化为灰烬,看着天幕寸寸皲裂落下漆黑的雨,两者在唯有薪火照亮的世界里交织成朦胧的纱,又染上火光化作星星点点,一如宣纸上被泼洒的墨水,鲜明而清晰。 少女凛然的眼眸间倒映着整个天地交相辉映的画卷,她沉默的等待着时机的到来,精致的脸蛋沉静而肃然,却是比苏青安与之相识的阶段更为成熟了。 三十秒后,宛若风暴般的轰鸣压过此前一切的喧嚣。 此刻的天幕已然被岩浆般的脉络彻底遍布染满,一如太阳的核心,孕育着无与伦比的热量。 琪亚娜毫无犹豫的链接着操控空间的权能,就一如她此前所想,自己在恢复关于苏青安的所有记忆后就在某种地方上发生了质上的升华,使得以往运用艰涩的权能如今却十分流畅。 少女蔚蓝的眼眸之间,一双瞳仁逐步转为十字状,一瞬内维度与视角都由此逾越了凡人的限度,空间这一极为复杂的概念在她的瞳底无所遁形,以人类灵魂与大脑能理解的形状与线路组织成清晰的轨迹。 ——拽住它。 ——扯开它。 ——最后,掌控它。 她伸出了手掌,胸腔之间的律者核心不断支出着撬动权能的崩坏能,五指合拢朝回拽动的瞬息,常理的规则沦为了玩物。 在无尽的薪火席卷整个世界泡之间,漆黑的罅隙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手中逐步盛大,最终将之包裹,消失不见。 可紧接着这一整枚世界泡如被压缩至极限的热球,破碎爆炸。 那烧却了罪域锚点与锁链乃至一整枚世界泡的薪火,在能源室内以拇指般的弹珠大小一次性释放而开。 【鲲鹏】的空间折叠技术本能阻碍住一部分的威能,可为了防止理之律者核心的走失,拦住那位外乡人,智能系统已然将所有的宫殿折叠进里侧,翻转过来的能源供应区则在好巧不巧的在这时出了大问题。 所有区域已然被厚重的金属与无数小篆符文交织成的光带彻底封锁,在到处都是液体魂钢作为囚笼的世界里,无尽的构装体和机械造物是避无可避的阻碍,这本该是坚不可摧的天罗地网。 可这一枚世界泡的爆炸就宛若核弹般裂变出难以言喻的热量与风暴,像是从一道鱼缸换到另一道鱼缸的炸弹,在密封的条件当中,将万事万物都为之熔穿湮灭。 布洛妮娅怔神的望着被薪火洞穿的所有阻碍,倏地忆起八年前那人第一次展现出这般姿态的战场,也是那般绚丽而叫人难忘。 她附近交叠出一道又一道光带和电磁屏障将所有热浪和冲击波抵御大半,本束成马尾的灰色发丝依旧被大风吹至散开,披散在流露出白皙肌肤的背脊之上,那张靓丽的面孔迎着干燥而难闻的热风,却是翘起了唇瓣。 如果真当是那个时候的琪亚娜,还真是……一场古怪而奇迹的会面啊。 不过,这样也不错不是吗?与本无法再见的故友重逢,哪怕是以这样光怪陆离的方式都依旧值得欢庆。 此刻,苍玄之书的声音传遍天穹: “【天眼】系统自检,序列号FA31239世界泡养殖场由于未知原因提前寿命告罄,无法再提供能源。” “【天眼】系统自检,理之律者核心被自【异闻带】产出的外乡人抢走,无法再提供能源。” “智能判断最优解,启用后备序列号FA31021世界泡养殖场进行量子传导,转接崩坏能,预计三分钟内完成接驳。” “运行失败,能源室破损严重,无法接驳。” 布洛妮娅忽略了这道不断持续迸出的智能语音,操控着理之律者的权能在无差别灼烧的薪火中开拓出了一道鲜明的道路。 她借着这场斩开了【鲲鹏】外壳的爆炸一路骑着马力转速拉满的摩托扶摇直上,顶着追兵依旧并不止息的炮火,顺着蓝色的光带开上高空。 对方的操作简直就是给【鲲鹏】的机制上演了一场理论上绝对不应该存在的诡异背刺,让本该极为糟糕的封闭战再度出现了转机。 而此刻,琪亚娜借着空间传送直接跃至更高的天穹之上,她迷惘的望向这个明显是由于自己才造成巨大爆炸的庞然大物,只觉得无比心慌。 怎么回事?她到底来到了什么诡异的世界? 这种拿世界泡养殖基因阉割的崩坏兽,又将之浓缩成战舰的能源提供点的操作,完全就闻所未闻好吗? 哪怕是奥托那样丧心病狂的天命主教也没见过这种魄力。 所以…… 既然科技都发达成这样了,这道大家伙里面应该没人吧? 她正直善良的性格显然很难接受由于自己的作为而诞生出牺牲者。 但下个瞬间,理之律者的权能波动直接打乱了琪亚娜的思绪。 她顺着权能波动的方向望去,却是清晰的见到了那位相貌极为熟悉的人儿,正骑着摩托穿破白色的火海,在半透明光带间行驶在空中的姿态。 琪亚娜唇瓣翕动无言,只觉得无比生草。 天生的直感几乎能马上认定那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朋友。 可布洛妮娅前面不是还在支配剧场里受了重伤,为了帮助自己连核心都在那个呼吸借了出去,又怎么会瞬间活蹦乱跳,还穿越了时光般长大了这么多岁,正借着律者权能在天上开摩托? 这种多重悖论所结合起来的庞大信息量直接让她的大脑差点宕机。 可此刻借着对方的薪火逃离的封锁的布洛妮娅却正好相反,很顺从的接受了这个设定。 虽然她才比眼前的这只白毛团子早来几个小时,但这期间世界观已经不止被颠覆过一次,也早就知晓【异闻带】这个现象一旦发生,就算出现什么人都很正常。 试想一下,连整个天命的大半熟人都来这里逛了一圈,哪怕是自己那个世界已然见不到的琪亚娜来到了这里也并无讶异的必要。 可话虽如此,这个笨蛋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灰发的美人压抑着心中难言的欣悦,唇瓣不自觉上扬了些许,她对着立于天穹的那位故人,露出了明快的笑容,大喊道: “笨蛋琪亚娜,跟我走!可别被那些人抓住了。” 琪亚娜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发觉已然被这只大号的布洛妮娅拽进了怀里,并且开始享受极为晕脑的螺旋轨道和致命极速。 她几乎只能注意到没多久自己就离一座极为宏伟的观音楼只有咫尺之遥,并且将自己拥入怀抱正在开车的人儿毫无减速的意思,甚至还加速了踩油门的动作,引擎的轰鸣与振动震耳欲聋,可心脏在这时的声音却跳的更为厉害。 ——嗯,是被吓的。 但本能里对同伴的信任让琪亚娜没直接用权能进行空间跳跃。 而下一个呼吸,前方墙壁的空间紊乱则清晰的倒映在她的瞳中,变相告知了布洛妮娅的真正目标与这么开车的理由。 在琪亚娜的视角间,此刻的时光都好似由此止息,灵魂方才升华不久给予的超感使得她能在一刹那内感知到比以往更为繁多的事物。 这像是某种注定随着时间褪去的奇妙状态。 她能感知到身后紧随跟着的构装体大军咆哮着不死不休,枪林弹雨都在理之律者权能模拟出的电磁屏障中失去了动能垂落而下,也能在回眸间望见身后神州古风与极高科技铸就的魔幻城市。 ——全息影像构建出的偌大人形与样式各异的广告牌此起彼伏,远方的霓虹胜过了近处的炮火。在云海间高低不一的悬浮岛屿、绵延成群的高楼大厦、秩序不一的飞行载具,交织出奇幻的光景,身前则是面目慈悲,手捻玉瓶的观音。 ——她依靠在长大了很多的布洛妮娅身上,脑袋能明显蹭到一片极为富有的柔软。 ——嗯,这里肯定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时间流动。 一辆造型流畅且风格超前的摩托直接穿过了观音楼的表侧,宛若霍格沃茨的魔法般,就这样消失在了原地,余留下杀至楼前却不得不由于殿下的存在而避退三舍的大量追兵。 布洛妮娅毫无悬停的意思,直接开着摩托迈进了刚开启不久的魂钢大门,直抵【拜月宫】的内侧,中间与面无表情的李素裳擦肩而过,依旧没掀起半分意外的波澜。 她踩死刹车任由轮胎在地表磨蹭出刺耳的轰鸣,重装小兔则在这个过程中逐步变为骑士般的姿态,两只机械手臂温柔地把两人拥入怀抱,又平稳地将之放在原地,此后便逐步进入量子化,隐身消失。 灰发的美人依靠在前殿的墙壁上,她轻抚着貔貅状的庞大石雕,将目光放在了还没搞清楚现实情况的白毛团子身上,露出了复杂的笑容,轻声问好: “现在安全了,好久不见,琪亚娜。” 琪亚娜听着这个熟悉而又怀念的口吻,一刹那不经意脑补出了很多可怕的可能性,她干巴巴的问道: “你是……布洛妮娅?” 在看见对方颔首认同了这个猜测后,她迟疑了一会儿,说道: “那个,我该不会直接穿越时空了吧?” 布洛妮娅忍不住笑了,但由于觉得有趣,还是示意对方继续说。 琪亚娜认真道: “就是那种一觉醒来外界直接闪烁过七八年的科幻设定啊,不然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只了,简直就像是小孩变成了大人,怪让人习惯不过来的,而且那种用世界泡养殖崩坏兽当能源的战舰也从没见过。” 从小孩变成了大人? 布洛妮娅咀嚼着这个词汇,又是感受到了某只白毛团子掠过胸前的视线,幽幽道: “我的三维是多少?” 琪亚娜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89,56,90。” 布洛妮娅面无表情的用手掌将吊坠拽了出来,捂住了胸口,理之律者的权能给礼服裙胸腔处的镂空地带编织出了崭新的布料,遮掩出了白皙的软肉,她冷笑道: “你瞧的蛮仔细。” 琪亚娜感知到以往从未在对方身上看见的鄙夷眼神,只觉得十分心虚,这个齐格飞曾经教导的诡异观察术早就在进入圣芙蕾雅学园之前便已然融入骨髓般炉火纯青。 布洛妮娅一问,她完全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答案。 少女装作冷静的回答道: “观察人体弱点是战士的本能反应,一丝一毫的数据都有助于在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 她的倏地注意到了对方手中在记忆里颇为熟悉的吊坠,眼眸黯淡了些许,轻声道: “你身上的那枚吊坠是苏青安那年赠予你的礼物,你应该来自那个人活着进入圣芙蕾雅,最后又死于九幽之下的那个世界。” 在提及正事后,先前的玩笑话自然搁置了下来。 布洛妮娅注意到了对方话里的含义,问道: “琪亚娜,你的意思是你还有着其余关于小苏的记忆?” 琪亚娜回答道: “怎么说呢?我在到来这个世界之前正在和千人律者对战,打败对方后,我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记起了很多关于苏青安的记忆。” 她从怀中拿出了两枚律者核心,看向对方,轻声说道: “如果你所拥有的经历与另一位布洛妮娅差不多,应该很清楚是什么时期。” 布洛妮娅早前便感受到了另一枚理之律者核心的存在,对此并不意外,答道: “我知道,只是对我来说那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了。” 她叹息: “我们大概来自不同的时间线,不过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我们的存在是被称之为本不该存在的【异闻带】现象,所以似乎也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了。” 琪亚娜忍耐住先行向对方发问的念头,她梳理着自己的记忆,提议道: “我先说说我记得的事情吧,我总觉得恢复关于苏青安的记忆,和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有着一些联系,我说完后,你再告诉我你知道的情报。” 布洛妮娅颔首同意。 琪亚娜继续说道: “如果用我们都能理解的游戏解释,他就像是混入世界里的玩家,在死后会重启或者来到另一个世界的未知时间点。” 她还记得最初与他遇见时,苏青安望见自己的茫然与迷惘,那种孤独且不安的寂寥感至今回想起来都有让人揉揉他脑袋,对此进行安慰的怜惜。 如果那就是少年旅途最初的开始,那似乎彼时被自己抛之脑后的疑惑与问题都在如今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她道: “布洛妮娅你应该记得我和苏青安怎么认识的吧?” 布洛妮娅追溯着遥远的记忆,笑着道: “记得啊,你说小苏慧眼识珠,一见到琪亚娜大小姐就觉得能罩着自己的店面,当下就出高薪聘用了你。” 琪亚娜回答道: “嗯,暂且将记忆分成三部分,这次相遇与后面你我都知道的结局定义为三,再把我从未遇到过那个人的世界线分为一,中间还有一个二,也是我真正意义上和他认识的世界线。” “还是在咖啡店,只不过那时其实是我把老爸留下的财产都花完了大半,不得不提前准备去打工,机缘巧合下才和他熟悉的。” 布洛妮娅问道: “后面呢?如果小苏在死后才会发现那种不合理的现象,那他大抵遭遇不幸了吧。” 琪亚娜回答道: “嗯,他死了。” “在一场崩坏爆发的高浓度辐射下化为了死士,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还折断了自己的两只手臂,撞碎了所有的牙齿,骂了我一句笨蛋,说要好好活下去,就死了。” 布洛妮娅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这真是那个人会干出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早在对方最为孱弱,连基础的崩坏爆发都无法保住性命的时期,就已经是个比笨蛋还笨蛋的家伙了。 她轻声道: “所以,他在那时就认识了你,这才是和你初次见面就出高薪聘用的理由?” 琪亚娜想了想,道: “也许我会同意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会认为苏青安身上发生的是一场重启,而不是平行世界的跳跃。” “否则就不应该遗留下任何既视感。” 布洛妮娅问道: “你知道小苏是怎么在那种恶劣的素养下抵御过第三次崩坏爆发的环境的吗?” 琪亚娜回忆着彼时对方让自己看着那本神州古籍的画面,迟疑的说道: “我想,那是因为班长的太虚剑气。” “苏青安在那时问过我这方面的事情,想来他应该是练成了部分,不然那时也没有其他任何有可能让他崩坏素养提升的要素。” 灰发的少女习惯性的用指尖磨蹭着吊坠表侧,轻声道: “然后再加入圣芙蕾雅学园没多久,他就移植了人工圣痕。” “这件事情德丽莎学园长大概都知道,沙罗老师作为校医应该也很清楚,以姬子的性格和那时的状况,大抵和我们一样都被蒙在鼓里了吧。” 此后,伴随着一阵沉默。 两人开始互相交换了诸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由于情报基本都掌握在布洛妮娅手里,基本都是琪亚娜沉默的在倾听着眼下处于的世界究竟多么复杂且不可思议。 而到了最后,布洛妮娅却是说出了苏暮汐对自己问出的那个问题: “琪亚娜。如果说,你的存在本身,只是由于小苏变成了更高维度的存在,又在自身记录扩散下所造成的一种奇妙的辐射现象,你会觉得人生很虚幻吗?” 琪亚娜闻言,诚恳且认真的回答道: “或许吧,如果此前一切的存在本身只是一种现象,现在与你对话的这个我是虚幻中的倒影,是注定随着异常被抹除后就会消弭的梦幻,是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的一短暂的奇迹,那会产生类似的念想也无可厚非。” “但……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到了现在,即使是更大的虚幻将我笼罩,给予否定,在保留着自我的意志之前,我都觉得没有绝望和放弃的必要,这是一路走来以后,大家给予我最宝贵的礼物和道理。” 她倏地笑了,继续说道: “而且布洛妮娅,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开心。” “我在想起了关于那人所有的记忆时就在思考,明明是我比较强啊,可奇怪的是一直以来受到保护和关怀的却是我自己。”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那个人对待我的方式有时候真的和对待小孩子差不多,最后又被那种耍帅的方式收场,怎么想也很不甘心对吧?” 少女精致的俏脸上神情复杂,她放轻了口吻: “所以在想起所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不甘心也很难过,因为在我所处的那个世界里,其实早就没有了他。” “哪怕想起来又有什么用呢,如果就那样走出支配剧场,我最后能找到的大抵也只是一道坟茔。” 琪亚娜的唇瓣翘起,露出了粲然的笑容: “但现在不一样,无论此刻的我是虚幻还是真实,这份奇迹本身都并未改变。” “不如说,如果真是由于那个人的记录自上而下的辐射造成的一场现象,那简直就像是苏青安自己在对我们说,需要我们的帮助不是吗?” 少女认真而笃定的说道: “我已经决定了来到这个世界要做的事,我想要让那个笨蛋获得自己应有的幸福和结局。” “为此,就算前方拦路的是班长,也并不例外。” 9.世界名画,雷电芽衣在往世乐土。 往世乐土。 雷电芽衣游荡在记忆回廊的罅隙当中,这是寻找【灰烬】线索的第八天。 此前的她一不小心闯入了千劫鏖战的地带,分明没打算停留于此,却还是被那个宛若疯子般的英桀扯进了敌我不分的战局,浪费了几乎一天的时间才远离了那片区域,弄得狼狈不堪。 她不得不折返至黄金庭院进行修正,才继续踏上寻找与【灰烬】相识的那几位英桀的旅途,可谓身心俱疲。 但按照雷电芽衣的性格,若非不是由于进入记忆构建的深处世界需要耗费一定的心神和集中力,想来她会不眠不休的进行持续的探索。 可惜即使自从这片地界被封锁之后,她的身躯状况被恒定在了一种无需摄入任何饮食,便会自行恢复体能和饱腹感的奇妙状态,可精神上依旧需要进行一定的睡眠才能恢复的更快。 所以雷电芽衣为了保持精神不陷入低迷,不得不时常归来,回到黄金庭院那里休息一会儿。 而往往在这时某位粉色妖精小姐就会凑近过来自顾自的说些悄悄话,行为举止在腻人和疏离之间的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 至于被迫展开的话题,几乎都是关于雷电芽衣一路上的收获,也就是八卦一些从别的英桀哪里打听到关于【灰烬】的事情。 说实话,她实在很怀疑自己从樱那里打听来的事情,对方其实有一大部分早先都知道,只是没和自己说罢了。 例如【灰烬】那无人知晓的真实身份,与神秘的程度,乃至以往的战绩。 这些大抵是上个纪元当中普遍的认知,身为英桀的对方自然也不会不懂。 可她没说。 呵,女人。 而另一方面爱莉希雅确实一个很良好的倾听者,她无时不刻都会表现出好奇且十分感兴趣的神情和氛围,对讲述人而言确实会容易因此得到心情上的舒畅。 ——前提是这个讲述人在分享前是自愿的。 总之,这一周于黄金庭院内休息的时光中,除却爱莉希雅之外,她其余的是一位都没能见到。 可能就如渡鸦所说,对于历代的干部来说,整个试炼内能见到两三位英桀才是一个正常的数字,这些性格各异的记忆体,便不刻意躲藏着以往的干部,只要蜗居在记忆回廊的深处,便足够让人难以找寻到半分蛛丝马迹。 若非律者这个身份对于上个纪元的英桀们来说确实很是新鲜,雷电芽衣也无法笃定自己最后能见到多少位英桀。 所以到了现在,找到这些人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本来偶尔会在雷电芽衣身边乱逛的梅比乌斯,也由于上次掠夺自己身体失败的事情,不再主动前来,估计是不想自讨没趣。 可对现在的少女来说,这反倒成了一桩麻烦事。 良久。 再度穿过了一扇大门后,一枚枯黄的落叶飘零至了足下。 少女望着满堂金黄的秋天,以及那在一片铺成地毯般的繁多落叶间坐落的一架钢琴,以及那位熟悉的人儿,不由松了口气,这次的运气总归不算太差。 虽然耗费了八天才寻到第二位英桀,可对雷电芽衣而言这趟旅途已然能算得上幸运,自关系不错的樱之后,所碰到的第二位英桀则是一位相处起来很是轻松的温柔美人,比起先找到凯文或是梅比乌斯,她显然更愿意和对方进行交流。 ——既不谜语也不冷漠还不难缠,简直是人间天使。 此刻这位英桀正拿着一道黄金铸就的酒樽,抿着其内澄澈的酒液,神情恬静而温良,她望向经历了长途跋涉的少女,露出了微笑,优雅地问好: “很久不见,芽衣。” “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毕竟,我记得你还着急离开这里,应该没有来找朋友闲聊的心情。还是说,你是来告别的?” 雷电芽衣流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回答道: “告别?我是为了想能够这样做才来找你的,伊甸。” 她叹息道: “今天就不多说闲话了,毕竟我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 “总之,言简意赅的来说,能和我说说关于【灰烬】的事吗?” 伊甸闻言便理解了对方来此的理由和目的,她将酒樽放置一旁,轻声说道: “我并不介意提及关于他的事情。” “可是芽衣,我想爱莉应该和你说过,我其实和【灰烬】也并不算是熟络,比起我,樱和凯文也许才知道的更多一些。” 雷电芽衣颔首道: “我已经拜访过樱了,除了伊甸你之外,爱莉希雅还给了两个能给予我答案的人选。” “一是凯文,二是梅比乌斯。” “我想,先见到你也许对我来说才比较幸运。” 伊甸温柔地笑了笑,说道: “嗯……毕竟和我不同,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提及【灰烬】都像是在回忆着一座自己曾经喜爱的大厦反复崩塌。” “只是于凯文而言,那座大厦是曾经的道标。” “而对于梅比乌斯来说,那座大厦则是一件精美到不被允许破坏的艺术品。” “所以,提起他时,他们多多少少会比平常更难说话一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雷电芽衣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 “他们平常的时候就已经足够不好说话了。” 她并不打算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话题上太久,当下问道: “那对于伊甸你呢,听起来【灰烬】对你来说,和其余的人没有多少不同,只是一位寻常的故人。” 伊甸轻声答道: “如果从我们之间几乎不值得提及的交集来说,差不多就是如此吧,只是他的作为终究还是让人类有了留下余火和传承的资格,故而哪怕一些英桀不会言说出来,可他在心中多少还是会占据一些特殊的地位。” “那就像是你习以为常的某个纪念日,即使很是平凡,也还是会带着一种……不同的味道。” 雷电芽衣问道: “这样啊。嗯,我听爱莉希雅说,你和华的关系很好?” 伊甸答道: “嗯,算是吧,单论谈及除却战争和崩坏之外的话题,在这片往世乐土,我和华大抵能比除却【灰烬】之外的人谈的都要多一些。” 她闻言,问道: “那她……平常会和你提及关于【灰烬】的事吗?” 伊甸回应道: “嗯,很少。” “而且我们相处的时间当中,能够聊起关于【灰烬】的时日仔细算来,也很是短暂。” “毕竟在认识的最开始,我还刚加入逐火之蛾不久,正与她参与一项追捕任务,中间也没有闲聊的余地,而后面的崩坏事件愈发频繁,大家都很忙,也就更是罕有会面的机会,随后又过了没多久,约束律者便降临在了澳洲主城。” “你应该从爱莉那里听说了,此后【灰烬】不在了,大家便是出于宽慰也不太好在华面前提及关于他的事情,而之后……连她自己都由于不知名的缘由忘却了【灰烬】,自然也没了谈起这些的机会。” 她想了想说道: “不过我倒是能看出来华和【灰烬】的感情真的很好,怎么说呢,我有着偶尔送朋友礼物的习惯,但据华所说,我的这个习惯似乎能……让【灰烬】产生不少的好感。” 雷电芽衣幽幽道: “他们感情很好的事实我已经知道了,爱莉希雅在这几天偶尔的时候会从记忆翻出来自己以前上传到网络的视频。” “里面全是华和他的约会记录。” 伊甸闻言,讶异的笑了笑: “爱莉那里还存着那些东西吗?自从华忘了【灰烬】后,上个纪元的互联网都把这些给删掉了,我还以为早就没了。” 少女叹息道: “我觉得以爱莉希雅的性格,将之保存好似乎也并不值得意外,要说顾虑会被华看见,她也确实刻意将两人的面容都处理过了。” “说起来,伊甸你真的没见过【灰烬】吗?” 伊甸想了想,回答道: “只见过寥寥几面,第一次是在我和华刚认识不久的时候,那时我刚进入逐火之蛾便被分配到了她所领导的小组里,参与对别称为传教士的敌人进行搜索和追杀。” “最终我们一共两位数以上的融合战士与智能机械构成的军队将之堵在了神农架区域之内,只是由于上个纪元的崩坏爆发往往会使得很多区域产生各种难缠的崩坏能现象。” “而神农架区域就恰恰是其中的佼佼者,为此只能由当时作为队长,并且基因能力最为合适的华进行最后的追杀和确认敌人是否身亡。” 雷电芽衣问道: “当时【灰烬】也在你们小队里?所以你能见到他?” 伊甸摇了摇头,答道: “当时的【灰烬】加入逐火之蛾有一阵时间了,但似乎是由于一些缘故,他并不和组织里的人有多亲近,我听说Mei博士是负责他一切相关事宜的对接人,逐火之蛾所分配的任务罕有涉及对方,包括那一次也是。” 雷电芽衣对其中的一些缘故有所猜测,如果是和第三律者事件有关,那就很好理解了。 假设自己是【灰烬】,站在那种立场上,也会刻意与逐火之蛾的组织乃至上层都趋于疏离。 道理很简单,即使不愿进行无意义的复仇从而发泄,也没有刻意引起自己负面情绪诞生的必要。 而且,彼时的上层恐怕也对【灰烬】的态度很顾虑吧。 她了然道: “看来当时发生了一些意外。” “而既然是【灰烬】来了,华又在场,想来当时的神农架里出现了比那个传教士更为棘手的敌人。” 伊甸答道: “嗯,那里出现了一尊末法级的崩坏兽,被称之为【大梵天】,你可以理解为约等于崩坏兽当中的律者个体。” “它能操控着整个神农架区域的所有崩坏能,甚至将之练就成自己的神国,给予领域内的崩坏兽进行加持,由于传教士给予的危害实在太大,当初前来的融合战士并不在少数,可依旧被一群临时蜕变成审判级的崩坏兽拦住了脚步。” “在当初除却【灰烬】之外,人类能应对这种敌人的方法除却持续使用破坏力极高,规模极广的神之键将整个神农架区域湮灭外,就别无他法。” “所以华受了重创,硬生生依靠着不死的基因能力才折返回了安全的区域,后来没多久【灰烬】就用黑渊白花将之治好了,他折返回了神农架,用着未知的手段绕过了直接毁灭所有区域的条件,将【大梵天】杀了。” 雷电芽衣想了想: “能够理解。” “所以你们就见过这一面?中间甚至没聊上几句?” 伊甸抿了口酒水,笑着说道: “如果互相点头示意算是聊天的话,那我们大概聊过。” “【灰烬】的年纪不大,看起来刚刚成年不久,虽然此前一直对他有所听闻,但真正见到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那是一个见之忘俗的少年人,即使寡淡,却依旧还是很注意基本的礼仪。” “所以即使他的注意力全在华的身上,就好似整个世界除却她之外,别无重要之物,可依旧还是不让人觉得反感。” 她叹息道: “虽然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落寞,可我总觉得无论对于【灰烬】,还是对于华,他们的人生都应该才刚刚起步,不应该落得与陈旧的时代一同逝去的下场。” 雷电芽衣一如既往的擅长从对方的话里拽出有效的信息,她问道: “嗯,除此之外呢?如果华被治好了伤势,你又陪伴在旁,在【灰烬】走后,你们多少会有所提及对方吧。” 伊甸回忆起当时的画面,轻声道: “大概聊到了一些对方在逐火之蛾的八卦?剩下的大约是华口述出了自己眼中的【灰烬】吧。” “总结看来,即使是在华眼中,也并不清楚【灰烬】为何会选择一直以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的活法进行着存在。” 雷电芽衣问道: “嗯,我听爱莉希雅和樱的说法,还以为他是纯粹的受到了心理创伤,以及性格就比较不喜欢与人交流。” 伊甸回答道: “我想外人的看法都是如此吧,比起我们的视角,华作为与他最亲近的人,所得出的结论才更具备可信度。” 雷电芽衣咀嚼着这个信息。 所以【灰烬】不是自闭也不是社恐,只是性格较为冷淡一些,心理所受到的创伤也并未影响他与人交流,本质上之所以会选择以常年抹除自我存在的方式,仅与个别的人进行交流,还有着其余不为人知的理由。 她直觉告诉着自己,这个理由大抵和【灰烬】那神秘到无人能说出来的身份有所联系。 可话说回来,英桀里也没几位自己能说出明确来历和身份。 这个关联到底值不值得考究,还是得再收集更多的线索。 而正在这时,伊甸说出了一个震撼人心的情报: “说起来,【灰烬】和华似乎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 雷电芽衣:??? 她沉默了好久,还是为这个极为骇人的情报感到无言以对。 那两个人不是一个刚成年,一个未成年吗? 果然,来这一趟不虚此行。 而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件事情被苏暮汐捏过狐狸耳朵的八重樱显然也知道,但对方将之归为了与【灰烬】没什么关联的情报,便未曾提及。 同时,在雷电芽衣不辞辛苦努力在往世乐土寻找出路的时候,外界的光阴依旧正在流动。 …… …… 墨西哥。 小猫转转酒吧。 嗯,或许还有另一种方式可以形容这里。 ——女同天堂。 琪亚娜身穿着通体宛若洒满金箔,染满了风格粗犷的浓墨印花的飞行员夹克,内搭则是一件印着死神骷髅的背心,不仅突兀出了柔软浑圆的胸型,还流露出了一截纤细的白皙腰身,肚脐隐约可见。 少女纤细修长的双腿在黑灰色的阔腿裤间并未被勾勒出清晰的线条,却反倒衬着这身打扮的总体很是飒爽。 她戴着一顶棒球帽,原本习惯性编织成两道麻花辫的白发也肆意的披散在背后,趋于西欧风格的精致脸蛋被赤鬼样式的钛金针织面凯遮住打扮,一双蔚蓝的眼眸睥睨着四周,颇为冷淡而禁欲。 这样的人儿在混乱不堪的酒吧当中简直极为拉扯眼球,四周诸多国籍各异的女同都无一例外的忍不住多瞥对方几眼。 常理来说,无论是0是1,是攻是受,是枕头公主还是指套先锋,面对这种质量的美人都难免会生出先给对方点一杯酒,遂而谈谈心聊聊天,试试看能不能在床上验证到底谁应该在上面的想法。 但很可惜,对方旁边的人则让大多数人为之望而却步。 那也是一位质量奇高的美人,灰色的发丝高高挽起,束成干脆利落的马尾,流露出了白皙滑腻的颈后肌肤。 她身穿铅灰色的流银纱裙,窈窕诱人的身躯被勾勒的清晰可见。 无论是那高耸着的柔软胸腔,在织物转合处掐得纤细的腰肢、裸露在空气间的背脊,之上的白皙肌肤配合着引人遐思的脊椎沟,乃至贴敷后臀的织物起伏出的弧度,都一同在五光十色的霓虹下,挥发出刺激荷尔蒙的魅力。 布洛妮娅那张同样具备异国风情的姣好面容透着一份和酒吧氛围并不相衬的沉静与肃然,她的脑后悬浮着一道精致的金属半环,却是拜月公司仅推出过十组序列号的【黄金之梦】,一道能用于链接脑电波进入朝仙空间的昂贵仪器。 哪怕外人无法窥见环内刻着的序列一,也能深知对方的背景并不好招惹。 少女自臂膀处出现了机械的痕迹,随后便是一道通体纯银色的拟真手臂,之上是随着时间流逝而随机播放的山海经纹身。 一道满载着鸡尾酒的玻璃杯正于那被纯银勾勒的纹理脉络清晰的手掌间悬浮摇曳。 这种花里胡哨的技术和搭载替换皮肤系统的精致义体,都彰显了对方有着让人不为之打扰的资本。 而另一方面,成熟风格的大姐姐配合着叛逆的禁欲系少女,这个组合便是放在美人遍地的小猫转转酒吧也是绝杀。 琪亚娜坐在吧台的一角,瞥了眼对方一身用理之律者权能打造的行头,乃至以假乱真的银色义手,叹息道: “你这样不累吗?布洛妮娅。” 布洛妮娅取消了模拟电磁力的权能,任由玻璃杯垂落在手掌心发出脆响,她掀起唇瓣,抿了口鸡尾酒,轻声道: “玛格丽特,龙舌兰少了点,口感还行。” 这位与故人分割出近乎十年阅历的灰发美人回味着口腔中清鲜的果香和龙舌兰酒混杂出的酸甜,笑容清爽,红润的唇瓣还沾染上了几粒细腻的盐霜。 她转眼瞥向对吧台前酒杯一动不动的少女,说道: “这种程度的理解复现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姐姐。” 布洛妮娅加重了口吻,紧接着道: “可爱的琪亚娜小姐。” 琪亚娜对变得很大号的布洛妮娅简直没有办法,她有些无语,却还是下意识和以前一样,伸出指尖抹去那人唇瓣上的盐霜,遂而一边用纸巾擦拭着手指,一边满不在乎的叹息说道: “是是是,布洛妮娅大姐姐。” “所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来……这么奇怪的地方了吗?” 布洛妮娅有些恍惚地回味着那人指尖划过嘴唇的触感,抿了抿唇瓣,又是摇曳着杯中的酒液,反问道: “奇怪?难道琪亚娜你是坚定不移的异性恋?” 琪亚娜瞥了眼前方身姿极为淫靡,未着丝缕的舞女,以及舞池灯球之下几乎在不断磨蹭着对方义体的女孩们,面无表情的收回了目光,幽幽道: “我觉得这和是不是异性恋没关系,而且这里真的很吵。” 布洛妮娅的手肘支撑在吧台的表侧,她的脸蛋半靠在掌心,姿势慵懒撩人,轻声道: “嗯哼。” “那给你来一副目前尖端的降噪耳机?我前不久才看了小汐给的科技资料库,保准你除了我的话之外,什么都听不到了。” 琪亚娜并未多想,颔首应允。 但对于旁边默默切割着钻石冰块的智能酒保而言,两人的对话在小猫转转酒吧里完全可以定义为打情骂俏。 布洛妮娅划拉开空气,模拟出一片量子化的荧蓝数据流,假装将手掌伸了进去,就这样理解复现了一对耳机,她大方的将之递给琪亚娜,看着这位还颇为青涩的熟人乖顺的将耳机戴上,轻声道: “来这里当然是为了线索,这个世界除却太虚门和作为执行部的【朝仙】之外,就是各大公司和宛若鬣狗般扎根在各个地域的地方帮派消息最为灵通,至于这个世界的政府,我想你也清楚是什么情况。” 琪亚娜将耳机戴上后确实没能再听见任何喧嚣的声响,唯独那人的低语环绕耳廓深处,如柔软的棉花般蹭着钻进了心神,让她有些不习惯。 但少女扶了扶棒球帽,回应道: “是摆设。” “但根据你之前所说的信息来看,除却班长掌握的势力之外,其余的东西也一样都是摆设,没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让小汐用权限来查?反正我们现在的一切的动作说不定都在对方眼中一览无余,还不如直接这样查,还更快更准。” “而且,一个全世界人类都被那个人脑控的时代,有人有胆子对冕下生出不敬都不现实,何况出卖相关信息?” “哪怕是迂回着问,我也觉得不太靠谱,人家指不定转首就把我们匿名举报了,这样小汐给的身份证也就废了。” 话虽如此,但两人的身份信息依旧无法绕过苍玄之书所执掌的【天眼】系统,真被曝光的区别也仅在于浮于暗面的事情被打翻至了表侧,究其本质似乎也没什么所谓。 布洛妮娅瞥了眼舞池的近况,睫绒低垂,淡淡说道: “琪亚娜,你搞错了一件事情。” “全人类的基因被改造,全人类的意识都处于潜在脑控,这并没有错,可那个人之所以这样做的动机一直都很单纯而纯粹。” “一是为了让小苏醒来时能吞吃到足够的妖魔尸骸,得以巩固另一道升维道路,最终解决外壳的寿命问题。” “二是为了让小苏醒来时看见的世界依旧【正常】而【美好】。” “归根结底,脑控与基因的生死阀门都是为了方便和效率,只要能满足每年定期的崩坏养殖指标,她完全就不会去管这个世界的人类对自己的看法,因为哪怕再有怨气,也没人能真正反抗她,不是吗?” “如果那位冕下真有哪怕一点兴致在乎这个世界的秩序,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恐怕就是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共同创建美好社会的样子了。” “可既然没有,那在小苏真正意义上醒来之前,所谓的脑控在除却制定的一些指标外,就如同虚设。” 琪亚娜端起吧台上的长岛冰茶,望着其内在霓虹下闪烁着的弧光,以及摇曳杯身时,老冰撞在玻璃上的清脆冷意与波澜起伏,轻声道: “问题就在于,那些指标对于班长来说,是不是一道可以随意编写的程序,如果可以的话,那就没有道理不进行一些格外的预防手段,哪怕用不在乎和傲慢来形容也着实过于勉强了。” 话虽如此,可如今这个世界的构成和病态的畸形模式,本身就已然是想象之外的事物。 即使那个人会由于傲慢这种缘由对此忽略也并不奇怪。 毕竟……在此前谁能想到所谓的【异闻带】现象会连片出现,硬生生从这个被彻底心灵殖民的文明里产出一堆妄图“革命”的逆贼? 至少琪亚娜试着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来看,确实觉得怎么膨胀都并不奇怪,因为就常理来说,当今的冕下都并无任何翻车的可能性。 即使如今【异闻带】现象层出不穷,可就现状来看,依旧并未给这个世界带来任何正面的变化。 从【鲲鹏】上多出了一枚律者核心可以得出结论,对于这个文明而言,【异闻带】带来的变化都是某种意义上的馈赠。 而就算如今琪亚娜和布洛妮娅联合着将【鲲鹏】差点弄回了维修厂,抢了一枚律者核心,可想来在太虚门看来这依旧是一场随时都可以平复的闹剧。 三十六座主城。 三十六道山海序列战舰。 三十六道仙武序列魂钢人偶。 琪亚娜确实觉得自己在恢复其余世界线记忆后,对权能的操控度和精度都突兀上了一个层次,暴揍以前的那个她大约不是问题,可面对这种恐怖的阵容,讲道理也只能用机动战的优势来勉励自己了。 但从这个世界的空间技术进行判断,如果对方愿意的话,配合着【天眼】系统,以及传送装置,再主动关掉【拜月楼】的空间传送权限,想拽住两人进行正义的围殴实在太容易了,简直就是无处可逃,什么机动性的优势完全变成了扯谈。 琪亚娜倒是能用空之律者的权能进行周旋一阵,可一旦事情进展到那个程度,她也就距离胜利完全无望。 目前她与布洛妮娅并不指望从这个世界的人口中得到苏青安的消息,乃至如何关掉信号塔和【龙庭】的方法。 毕竟随便想象一下就明白,地下的帮派怎么可能知晓这个世界顶层都无法窥见的真正机密。 她们唯一的希望是承载着符华真正意识的羽渡尘。 如果不能从对方的口中知晓准确的信息,以及有可能有关对方破绽的情报,那这场仗就没有打赢的可能性。 而本该脑内最可能寄宿着羽渡尘的琪亚娜并未在发觉到它的存在,所以她和布洛妮娅才不得不去用各种手段查查看【异闻带】现象产生的人员里,是否也有与羽渡尘产生因果的人选,也就演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10.陈天武,新出现的未知同伴。 琪亚娜摘下了赤鬼样式的钛金针织面铠,她将杯中的长岛冰茶饮尽大半,唇瓣与老冰的冰凉一触即分,倏地将目光转向对方似乎陷入微醺的染霞脸蛋,提及无关与之前的话题: “布洛妮娅,这些年会经常喝酒吗?” 布洛妮娅闻言,伸出指甲修剪圆润,呈出淡粉的指尖,戳了戳女孩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观察着那人后知后觉的闪躲与无语,只觉得这种跨越时空与不可能的会面真是很意思,当下掀唇笑着说道: “嗯哼,算是吧。” “就拿你手中的那杯长岛冰茶来说,制作过程会涉及到多种基酒的混合,要控制好酸度和甜度的比例,以及最后碳酸饮料的使用。” “基本上,衡量鸡尾酒好坏的几个重要因素,在这里都能找到。” “专业的调酒师调制长岛冰茶时,会对基酒的量、酸汁糖浆的配比、冰块化水的多少进行精心的控制,最后留给可乐补足剩余的部分其实很少。” 琪亚娜显然对布洛妮娅这种以往完全不会做出的亲昵举措有些不习惯,她瞥了眼自己手上这杯明显加了很多可乐的冰茶,感受着口腔里余留的淡淡酒精以及更为浓重的碳酸味,想到了些什么,问道: “嗯,所以……你点单的时候刻意让调酒师多加了些可乐?” 布洛妮娅温柔的笑了笑,轻声道: “是啊,你不是很少喝酒吗?怕你喝不惯,就多加一些你喜欢的可乐了。” 这是布洛妮娅? 时间真的奇妙到叫人难以言喻。 琪亚娜感受着这种属于成熟大人的照顾和细腻之处,又瞥了眼她与自己所相识那个女孩所相似的眉眼,对这种诡异的参差依旧难以习惯。 而另一方面,对方为何会染上这种爱好与习惯也依旧让她比较在意。 虽然这件事情放在对方的国籍上并不奇怪,可若参考对方以往的行为习惯就能察觉到明显的区别。 琪亚娜知道即使失去了律者核心,律者身躯的部分构造依旧与常人有所不同,拿饮酒来举例的话,其实只要对方愿意,便很难喝醉。 她念到此处,心情复杂,面上还是笑着道: “是啊,碳酸饮料可比酒好喝多了。” 琪亚娜回忆起与眼前布洛妮娅一个世界线的未来与经历,那个世界的姬子老师由于继承了九幽之下埋藏的圣痕,所以哪怕一样为了打醒被律者意识控制住的自己,穿上了弑神装甲,可依旧并无大碍。 虽是趟在病床上了一阵,但没过多久便生龙活虎了。 女孩的眼眸眨动,唇边的笑意染上了几分明快,调侃道: “怎么感觉你变得和姬子老师一个样了。” 布洛妮娅从未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被这么评价,她反驳道: “我可不是姬子老师那样的酒鬼,而且……小苏走掉以后她喝酒也变得很克制了,很少能看见她耍酒疯的模样。” 她睫绒低垂,望着杯中摇晃的酒液,轻声道: “不过怎么说呢,我确实变得更能理解姬子老师喝酒的理由了。” “偶尔遇到烦心事了,或者是开心还有无聊的时候,都会喝一杯。” “有时候,哪怕不真正醉了,便是微醺也是一种不错的助兴。嗯,你也知道崩坏结束后我就去当游戏制作人了,微醺的状态下也能带来一些这方面的灵感。” “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在怀念吧,虽然没了崩坏的世界很好,和平的滋味也是以往梦寐以求的,但很多朋友也都在通往这个沿途的过程中走散了,不时刻回忆一下,总是怕自己忘记。” 琪亚娜叹息道: “布洛妮娅大姐姐,难道我到了你这种会被小朋友叫阿姨的年纪后,也会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吗?” “如果你还能回到属于你的那个地方,记得要告诉长大的我可别变成这样,不然过去的你会觉得很幻灭的。” 布洛妮娅闻言目光黯了黯,她喝完了杯中的酒,神色在光彩时刻变化的酒吧中察觉不出半分异样,只是笑着回答道: “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会的。” 这个话题刚结束,便传来一阵滴答声。 少女纯银的皓腕处小篆样式的图标闪烁不定,她垂眸望去,轻声道: “黑龙帮的人来信了。” 这道邮件信息的到来,宣告着闲暇聊天迎来终结。 而随着视线的垂落,脑后悬浮的金属半环自行链接了这道信息,在她的视网膜前编织出了一道全息影像。 布洛妮娅伸出手指掠过女孩柔顺的白发,划过她可爱的耳垂,触及在了之前用权能塑造出的耳麦之上,点出了些许蓝色的萤火进行了改造。 随即,琪亚娜一同共享了两者的视野。 此刻呈现在两人眼里的是操着当地语言,口吻淡淡的男人。 他坐在皮质老旧的沙发上,样貌看不真切,仅能窥见刻着漆黑龙纹的鬼面,打扮的十分严实,隐约流露出些许肤色也经过了一定的处理。 这并不叫人觉得奇怪,敢于违背律法建设帮派的一群的家伙都是一群狠人,基本都是出于各种机缘巧合将出生便镶嵌在体内的皮下芯片拔出,还奇迹般的活了过来,至此才逃过了【天眼】永生永世的检测,有了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资格。 可无论是太虚门对这个世界的掌控力,还是本身的武装镇压水平,都使得这些人只胆敢游弋在三十六道主城之外,并且在这之外的地带进行任何行动都需要做好极为严密的身份信息防护措施。 至于这么做的理由,自然就不得不提到那位冕下对全世界人类进行的基因改造,这份被改造的地方在于会给世界上的任何人类留下一道基因崩溃的生死后门。 只要在【龙庭】内输入相应的编码号,无论藏匿在世间的任何角落,都会毫无间隔的在三秒内基因崩溃而死。 所以若是暴露出一些个人的信息材料,很容易被政府查到相关编号,上传至【龙庭】审核,请求直接输入。 故此,大部分能掌握一个帮派的BOSS出身都是来自崩坏养殖场。 简单来说,就是那些在养殖场里遭遇意外后,皮下芯片丢失,被系统自行判定为死亡,却侥幸留得一命,遂而也并未去补办身份证明,愿意以黑户的活法来躲避相应的采集指标的人类中的佼佼者。 因为若不是以这种方式的走脱与假死,相应的编码号过于好找,有着一定概率会被【天眼】系统自行判断为需要进行补正。 即——在【龙庭】内输入“死者”编号,确保真当已然死亡。 而一旦被这样做,无论是真死还是假死,结局都显而易见。 可由于每年在崩坏养殖场死亡的人数过多,这种人的编码却会被统一在表侧数据进行撤销,从而被编入更深层的“保险柜”当中,以便日后他用。 换言之,除却苏青安即将醒来,那位冕下打算直接清理掉所有的意外因素时,【龙庭】才会自行将这个柜子打开,进行大量的输入指令,让所有黑户都进入百分百的死亡。 所以在此前,由于这种理由混成黑户的人还能算是安全。 可这也只是暂时罢了。 对于太虚门来说,这些失去了皮下芯片用来稳定信号塔传输量子信号的黑户,便约等于脱离了潜在脑控的一半枷锁,成为了冕下并不允许存在的【自由人】。 无论是在布洛妮娅,还是在琪亚娜看来,这些人其实都是最佳的盟友。 但目前有两个问题。 一是两人之前没能讨论出结果的脑控指令。 哪怕黑户们脱离了脑控的浅层操控,可却保不住是否已经被提前设下了大脑里的思维限制。 毕竟芯片是在婴儿时期就种下的事物,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植入思想钢印。 当然,这里面看似存在着漏洞,只要让黑户与黑户之间诞生出一位不被太虚门与政权处于掌控的婴儿,随后悄悄的在世界繁衍,便能在漫长的时间中诞生出一批反抗军。 可在这个所有人类基因都被改造的时代,想要正常繁衍出正常的子嗣,还需要问当地政府领取一位各自编码号所调配出独一无二的基因药剂,也就绝了这条有可能燃起革命战火的道路。 所以,很难不怀疑对方刚准备谋逆就直接暴毙的可能性。 二是情报不对等导致的合作失败。 黑户们大抵都是发觉了皮下芯片和世界一定真实的存在,几乎能混成帮派之主的人都像是楚门的世界里的楚门,或者是黑客帝国里的主角,都发觉了自己世界里的虚假,找到了一定真实。 可问题就在于,两人所带来的真实情报过于超前了,确实没有把握对方能对此给予信任。 何况这种魔改世界九百年历史,只为让一人醒来后看到“美好”的世界,粉饰一切罪证的操作,在拿不出证据的前提下完全就没有任何可信度。 不过,布洛妮娅有把握直接用律者权能模拟出羽渡尘的能力,只要对方确实有在小猫转转酒吧赴会,那短期间只要考虑第一个问题即可。 她思来想去先是按下了暂停键,轻声道: “这里文化繁衍的进程与我们所经历的不同,以往的学识在这里的应用性并非绝对,为了避免意外,我们需要先下载一个语音包进行更准确的翻译。” 琪亚娜吐槽道: “嗯,话说他穿的可真严实,完全和我印象里的黑帮不同,倒像是什么犯了叛国罪的地下党。” 布洛妮娅操作着虚拟面板,幽幽道: “可不是吗?在这个世界任何黑户都是地下党,也就我们能靠着小汐这位殿下的任性获得身份证明了,但我估计再过一阵子,或许没多久,对方就会对我们动手了。” 琪亚娜闻言,沉默的抿着杯中残留的可乐味冰茶,只觉得压力山大。 符华为了让苏青安醒来已经刻意钓鱼发展科技,养殖了崩坏整整九百年,距离凑齐能让对方成功走完那条升维道路的资粮已经不远,甚至说不定这份常年的积累早已足够,只是对方仍然在为了起到保险的效果,遂而选择了继续耐心的等待。 而依旧最近的信息动向和苏暮汐给予的情报来看,那位冕下最近有了将在本征世界外进行放置养殖的世界泡全部拽回的意向。 如果这个动作真的展开,那就意味着所有准备喂食给苏青安的妖魔尸骸将在一月之内穿梭过量子之海的隔膜,来到本征世界,并送往朝仙城。 所以对方什么时候会开始动手就很好算了。 当相应的资粮全然堆积在朝仙城之际,就是那位冕下决定清理世界,魔改历史的时候。 最坏的情况下,两人只有三十天的时间。 她们必须在三十天内找到拥有着符华意识的羽渡尘,并去施行改变这个世界现状的计划,去将那位冕下从高高在上的王座里拽下来,掀翻她一人所编织出的舞台剧,让文明得以延续。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们还有一个和那位冕下态度保持一致的理念。 即——让苏青安正常苏醒并走完那条升维道路,得以存活。 这导致了布洛妮娅和琪亚娜都无法使用一些手段来尝试着延缓时间的到来,不过从冕下对之的在乎程度上看来,便是理念并不一致,朝着方向动手也并不是什么拖延时间的好办法。 所以琪亚娜现在并未有阻碍对方与之通讯的想法,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身份废弃,也总比让苏暮汐去查,然后直接明摆着暴露己方目标好。 布洛妮娅正色道: “搞定了。” 她再度让视频进入播放。 男人的声音经过了特殊的处理,他的话语在全息影像的底部被转述为了一道道字幕,正是语音翻译包的作用。 “虽然我很好奇来自主城的大小姐为何要来和我们这种鬣狗做交易,但您预先支付的报酬让我很满意,所以我愿意相信您之后的诚意。” “小猫转转酒吧的地下三楼,我会在301号贵宾室,恭候您的大驾。” “对了,请您将这道密钥递给酒保。相信我,它会是一个优秀的向导。” 布洛妮娅望着视网膜前继全息影像出现的第二道钥匙状的虚拟模型,瞥了眼不远处的智能酒保,【黄金之梦】瞬间建立起了链接,让视野里出现了清晰的蓝色轨道。 少女伸出指尖一画,便将之挪至了对方的数据库。 遂而,这位人形的机械酒保步履优雅的走至身前,微微弯腰示意,调试至极为悦耳的电子音组织成情绪的段落: “尊贵的来宾,请随我来。” 琪亚娜沉默的带上了赤鬼面铠,与旁人对视了一眼。 布洛妮娅颔首表达意思,并自拿上了放在吧台上的银色手提箱,与之一同随着酒保的带领下,越过隐秘的漆黑大门,沉默的走进了昏暗的台阶下,最终随着设施老旧的智能电梯,听闻着空腔间叫人不安的回音,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那是一扇漆黑实木制的门户,旁边还放着全息投影的成人广告。 布洛妮娅伸出银色的伪装义手将门户打开,她带领着白发女孩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室内,稍微瞥了眼这附近比起【拜月宫】十分寒酸的内设,就这样毫不见外的坐在了中央位置的沙发上,才开始观察起这位疑似黑龙帮帮主的男人。 ——这是一位再不接受良好治疗便会在一定时间后成为死士的崩坏病患者。 少女对此类现象见得实在太多,故而一眼便能通过把握附近的崩坏能微粒变化得到相关的信息。 她倒是并不意外,毕竟自己在主城区之外能找的地下黑户几乎都找了一边,最后也只有这位黑龙帮的老大愿意进行交易,可见对方要么是个赌性很重的人,要么就是对自己所付出的酬劳有着强烈的硬性需求。 布洛妮娅轻声说道: “初次见面,陈先生。” 男人的神情全然掩盖在了那张鬼面之下,他淡漠的关掉了身前虚拟屏幕播放的视频,公事公办的说道: “久仰,扎伊切克小姐。” 陈天武语罢,观察着这两位别具一格的美人,一双暗青色的眼眸愈发死寂。 ——适格者。 通过一系列隐秘的仪器检测,这两位无疑都是有资格在上城里身居高位的适格者,比起用不了几年就会坏掉的下城人类,这些人的炁决素养都足够在太虚门内进行考核加入作为执行部的【朝仙】。 真是……叫人羡慕。 如果可以,没人愿意去当个宛若阴沟老鼠的黑户。 可若彼时的自己选择了重新注册身份与芯片,估计过不了一个月便会承受不住强烈的崩坏侵蚀从而死亡,也就再也没有照顾自己妹妹的能力。 陈天武不得不选择成为黑户,延缓崩坏病症的侵蚀。 事实上他确实也成功了,硬生生从死神的镰刀下夺回了三年的寿命,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但地下的关系网和渠道能获得的东西都是那些主城的上等人不要的垃圾,所能支撑着这种低劣崩坏能素养活下去的时间终究有限。 哪怕将身躯百分之八十一的部分全改造成机械,但劣质的魂钢与血肉的镶嵌契合度并不是很好,何况里面还掺杂了一些其余的金属,所能拖延的寿命不多且不提,单单是存活本身就很煎熬。 在这种时候,布洛妮娅对黑龙帮提出了交易,并预先支付了半支纯度极高的崩坏能抑制液。 故而,处于这种前提下的陈天武自然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但为了预防这是一场猫戏老鼠的恶劣游戏,他选择了将交易地点放置在和黑龙帮彻底无关的酒吧地下,并且并未带来任何一位帮众,就这样只身前来。 男人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面罩内的脸色愈发苍白,发出的声音却依旧被特质的面铠模糊扭曲,置换成了与本音毫无关联的声线: “您似乎并未提前打招呼说要带上另一位小姐。” “不过无碍,我相信黑龙帮并无被黑吃黑的必要,只是在交易之前,我们需要按照惯例进行验货。” “您应该清楚,这种交易为了避免风险,这边只接受实物的直接交换。” “毕竟,我们的情况无论是通过朝仙空间进行定点传送,还是用密匙在节点进行拿取,都会冒着很大的风险。” 布洛妮娅颔首应允,将一道手提箱放在了桌面上,银色的义手轻点箱面的表侧,伴随着一道道云纹于之上勾勒点亮,机括的声响也随之落下。 陈天武望着箱内寒气四溢间的几支溶液,却是不由将目光流连在这道手提箱的装饰与内侧的标识乃至编码,他模拟出原先瞳色的义眼在神经网络间构建出相应的追踪信息,得出了最终结论。 男人叹息道: “您可真是大手笔啊,拜月公司最新款的崩坏能抑制液,无数下城人梦寐以求的救命神药。” 按照常理而言,报酬自然是越丰厚越好。 可一旦涉及拜月公司这一九百年前就有所雏形,几乎约等于太虚门产业的东西,无论如何转手都多少有些大条了。 陈天武实在想不通,对方既然能拿出这种货色,身份和地位估计都远超出自己原先的预料。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所能提供的消息并不具备这样的价值。 不过既然涉及【异闻带】,再联想上这些与上层的关系,似乎也并非不能理解。 布洛妮娅对此浑不在意,她拿到这些自然是借着当今殿下的光,无论是这只义手原型参考物,还是【黄金之梦】,都算是【拜月宫】里每年的样品。 拜月公司出了任何一样产品都会提前将最好且最具备纪念价值的原型机作为贡品落入【拜月宫】。 基本上有这个资格对殿下上供的组织,除却拜月公司之外,其余的九十九个名额在每年都会按照对方的兴趣进行轮换。 长达七百多年来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其内究竟堆积了多少物件。 陈天武的劣质义眼只能发觉到这道试剂是拜月公司的最新产品,却无法发觉隐藏在编码之间的零号序列,但这也足够他为之讶异。 她回答道: “你的货呢?” 男人闻言,从自己脑后的神经插槽中拿出了一道芯片,放在了手提箱的旁边,说道: “您所要的信息文件都在这里了。” “请在这里看完,然后销毁,毕竟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愿多找其余的麻烦,不是吗?” “最后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在这里直接问。” 布洛妮娅拿过芯片,将之镶嵌在了义肢里的神经插槽当中,只不过由于这道义肢的本质是借着血肉之躯的手臂所模拟出的一种真实拟态,所以对于这种链接神经的功能并未被完好的复刻出来。 这导致她不得不利用着【黄金之梦】这一设备配合着重装小兔以量子化的姿态进行牵线搭桥,来阅读相关数据。 “三月二十三日,琼华市区爆发了一场【异闻带】现象,所产出的外乡人在进行了长达三小时的逃亡后,当地政府选择启用仙武序列21号的魂钢人偶苏湄进行捕捉。” “约莫半小时后,魂钢人偶破损至机能停止,山海序列战舰【诸怀】彻底进入战斗模式,与【锦衣卫】编制当中的大量构装体进行武装压制。” “……最终结果,【诸怀】垂落至琼华市的下城区,机能瘫痪。外乡人则在大量的构造体之下得以逃亡成功,现阶段不知潜伏在何方。” “据推测,对方具备着强大的破坏力,并且拥有着自愈再生的能力,长期作战对之并不困难,相关部门已经在根据此次【天眼】所捕捉的信息数据,进行设定单独的捕捉计划。” 除却这些总结性的话语外,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当时的视频片段和当地居民的证词,同时相应的战斗路线也被在城市的三维地图内清晰的划分出来,可最为吸引她注意力的,却还是里面的关于那位外乡人熟悉的背影。 布洛妮娅将这份信息传输至琪亚娜的那边,她压抑下心中的情绪,启唇说道: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 陈天武将之理解为在否定信息的价值,淡淡回应: “是很大,可正是因为太大了,才不容易传出来。” “一道主城级的战力被一人硬生生挑翻了这种信息,和平常会放在新闻里播放的【异闻带】现象可不一样,除非是本地的目击者,便是在琼华市内部也算的上是一件隐秘的事。” “哪怕谁都知晓那位长生不死的冕下有着吞天的器量,可之下的人总会喜欢干一些多余的事情,不是吗?” “何况,在三月二十七日,陇川主城的山海序列【穷奇】与仙武序列江婉如再度被同一人所停止了半小时的机能后,关于这位外乡人的消息就被封锁的更厉害了。” “谁也不愿看到那位冕下得知后的心情会如何,所以【朝仙】想来近期会对之有什么大动作了吧。” 11.五重轮回的佐藤由乃。 大动作? 陈天武给予的结论很合理。 太虚门作为曾经将整个天命、逆商,甚至是【异闻带】现象产生出的世界蛇都全部击垮的庞大势力,便是那位冕下对此并不在乎,其余仰望她鼻息的存在却不得不负起为这道王冠拭去尘埃的责任。 那位疑似熟人的外乡人确实强到了一种不对劲的程度,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击垮一座主城的全部战力,哪怕是身边这位得到了史诗级加强有资格主动进入四核状态的薪炎律者也未必能干得比对方更加漂亮。 可从后续她在陇川主城仅让【穷奇】和江婉如仅被停止了半小时的机能,便能看出一些对方状态的蛛丝马迹。 对方在逃亡的几天里估计多少也摸透了一些这个世界的状态,若真当还有余力,必然会进行补刀。 毕竟谁也不愿意对自己下死手的敌人留下情面。 但现实是对方选择了逃亡,这其实很大概率说明了她已经失去了继续动手的余裕。 三月二十七日。 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吗?黑龙帮的消息倒确实还算灵通。 灰发的美人合上了眼眸,她反复观摩着视频里熟悉的背影,一向沉静冷淡的神情上染上了几分怀念与愁绪。 琪亚娜的神情阴晴不定,混杂着欣悦与焦急,她平复着心绪,问道: “你觉得她会往哪里逃?” 陈天武对两人的反应和疑问并不感兴趣。 在他想来,对方会对【异闻带】现象和外乡人感兴趣的唯一理由,就是上层阶级里为了讨好冕下而纠缠出的一系列明争暗斗。 而之所以用自己的渠道,大抵只是由于对方在这场争斗里处于弱势罢了。 男人没有揣测这些的兴趣,混地下的谁都知道和这种人交易知道的越少越好。 扎伊切克小姐的话很少,这很好。 如果对方的话太多,他会开始担忧自己今天走不出这座酒吧的大门。 陈天武瞥了眼对方的神情,淡淡回答道: “三十六主城之外,最后离朝仙上城能有多远便多远。” “这是正常人会选择的做法。” “你应该清楚,外乡人本质上与我们这些黑户的鬣狗差不多,甚至由于没有生死开关在太虚门手里,只要找对路子混迹在盘横交错的地下势力当中,她们能混得比正常黑户更舒心。” “但如果她没有在逃亡的这几天里获得这个意识,在无法乘坐任何工具代步,也无法越过空中大量的堡垒以及蜉蝣符文禁空带的前提下,又没有相应的门路,那大概率还在太虚门的腹地,也就是神州打转。” 布洛妮娅沉默不语。 没有意识是理所应当的情况,并不是每一位同伴都有着自己这样能利用重装小兔和一手骇客技术进行收集信息,并利用载具逃亡的能力。 任何人在仓促之下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开局就被疯狂追杀的世界,想要有这个余裕收集足够的情报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无论是自己还是琪亚娜,若没有遇到苏暮汐,下场都不会太好。 至少……如今两人可不会有这种打听其余同伴,甚至对之担忧的余韵,估计还没会和就互相在某处疲于奔命,或是被当场抓获。 陈天武笑了笑,只是这道声音自面铠调频至外界后,显得分外阴冷: “不过都差不多,无论逃到哪里都一样。” “【龙庭】的能力【同道人】链接着全世界的黑塔,那位外乡人有着不借助科技手段便能击垮一座主城区战力的能力,很显然会在【同道人】的筛选范围之内,无论走到何方都会无所遁形,被捕获只是时间问题。” 这也是为何哪怕所有黑户都对太虚门乃至上层的所有人都恨之入骨,无时不刻都在胸腔间燃烧着对这个世界腐朽制度的怒火,却依旧没打算主动接触这些外乡人的理由。 哪怕接触之后或许能给自己苟延残喘的人生添加上几分亮度,往好处想也许还能借助这些人的繁衍而获得未来的反抗军希望。 可【龙庭】的存在,【同道人】的检索,却使得所有心思都为之熄灭。 谁都知道和外乡人接触只是在自取灭亡,谁也不会为冰冷而空无的希望去进行飞蛾扑火般的挣扎。 有那个时间不如去网上参与一下这次【异闻带】现象多久会被摆平的赌局,至少还有希望赢些钱。 但男人并不知晓,正在和自己光明正大做着交易的两人正是闹得外界纷纷扬扬的外乡人。 布洛妮娅和琪亚娜对视了一眼,淡淡问道: “陈先生,你是否知晓对方现在的近况。” 陈天武摇头道: “扎伊切克小姐,您应该看清楚了这则消息的日期就在昨天,如果您想先人一步找到对方,我的建议是去陇川主城看一看。” “从那位外乡人并未像第一次彻底将魂钢人偶和战舰破坏至不得不返修的细节来看,她有可能筋疲力尽到了需要不得不赶快躲藏进行休息的地步。” “当然,这是不负责任的揣测,请您任由自己的意志进行判断吧。” 布洛妮娅站起身来,她将那枚芯片从义肢的插槽内取出,随意的揉碎在了掌心,任由粉尘洒落在室内地表,遂后对之伸出了另一只柔软而白皙的手掌,露出了优雅的笑容,轻声道: “这是一场很愉快的交易,陈先生。” 陈天武沉默的用义眼扫过对方伸出的手臂,确认并无问题后,动作迟缓的伸出了一只被黑色织物遮蔽住的金属手掌将之握住,他暗青色的死寂眼眸与其对视,回应说道: “当然,我也这么认为。” 布洛妮娅笑意盈盈的望向对方,灰色的瞳底却缓缓飘零下一枚赤红的羽翎,男人刚察觉出几分不对,却已然感到意识陷入了昏沉。 陈天武在挣扎着朝后的沙发中跌落坐下,却是在恍惚间以自己的常识得出了答案。 这是……搭载【鸢语】的义眼。 传闻中,太虚门内部的执法人员有权限运用【龙庭】内羽渡尘和地面上的信号塔所形成的一套特殊系统。 基本只有【朝仙】内部最为核心的人员才能获得到这套系统的权限,将之搭载进义肢当中,得以在现实运用。 可……为什么这种大人物会来探寻这种无聊的信息? 男人逐步被掠夺的神智内摒弃了这个无聊的念想,他只是掀起唇角,在内心自嘲。 这可真是公司狗和流浪人之间交易再正常不过的下场。 下一秒。 他的意识彻底沦落至眼前这位灰发美人的股掌之间,任由揉捏。 布洛妮娅维系着对羽渡尘的模拟,自对方的意识内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没有说谎,并且确实并不知晓多余信息。 嗯,了解到这种程度就够了。 此后,她瞥了眼室内的所有设备,用重装小兔将之删除了一切所见所闻,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响指,望向意识倒退至握手前的男人,笑着说道: “陈先生,您是一个不错的合作者。” “相信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那么,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陈天武只能感受到方才思维陷入了一瞬的空白,可对于他这种接受了劣质人体改造的人来说,这种现象已然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当下并不察觉不对,只是礼貌的回答道: “再见,扎伊切克小姐。” 作为这场交易天平之上的弱者,他自然巴不得对方赶紧走,完全没有留下对方喝茶的兴趣。 布洛妮娅颔首示意,便走出了大门,并一路带着琪亚娜走出了小猫转转酒吧,没了再继续喝酒的兴致。 无论那位没能看见正脸的外乡人是否是自己的那位熟人,她都认为应该去一趟陇川主城。 琪亚娜瞥了眼被霓虹染便的夜色,远方的弦月在巨大而色彩鲜明的全息影像间看不真切。 她回忆着影像里那人宛若紫罗兰的长发,以及正在滴血的指尖,蔚蓝的眼眸多了几分暗色,却是冷静的轻声道: “那有可能是由乃,我们要去找她。” 布洛妮娅任由手中的义肢转为白皙的血肉之躯,解除了伪装,淡淡道: “不管她是不是由乃姐,我们只要找到她,再重复一次上次我带你进【拜月宫】的行动就好。” “虽然弄不清楚那位冕下对小汐这种做法的态度,但至少在短时间内,我们还能用一用那孩子给予的庇护伞。” 琪亚娜沉默颔首,却是愈发想要见到那枚寄宿着班长意识的羽渡尘。 无论意志再如何坚定,她也没办法否定如今处于的恶劣环境。 但女孩相信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有着应有的意义,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她都会贯彻最初的目的去抵达最后的终末。 …… …… 时间倒退至三月二十三日。 琼华市,上城,万宁区。 少女依靠在废弃公寓天台的角落,她正对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之地,前方是高楼大厦所簇拥的地带,依稀可以看见各个大厦的顶层区域都竖立着一道道高矮不一宛若天线般细长的信号塔。 远方的中心塔楼两侧都各自循环着不同的广告光带,放映着几十部电影的精美海报,稍近处一些的大厦表侧勾勒着鲜红的商标。偶尔掠过的几辆悬浮车顺着蜉蝣纳米的符文轨道设定的禁空区,缓缓降落。 天上沉默的巨型浮空船游弋巡视,底层的几组探照灯穿过夜色来回交替。 她的视野里有千姿百态、有万般霓虹、有诸多景致,却都如被卷入万花筒之间的单一色彩,杂乱成更大的混沌,归于沉郁而雅致的暗紫,仿佛被碾碎成花汁的紫罗兰滴落在纯然的宣纸之上,彰显着明确的存在感。 佐藤由乃。 少女对着弦月照耀着自己纤细的五指,透过温柔的月华能看见皓腕上已然结痂的伤疤,鲜红的血迹如浑圆的水银滚落,在无限拉长拉远的时空间缓慢而急促的落至桃红色的百褶裙,她却依旧只是不管不顾,且那样缓慢而惆怅地念叨着这个姓名。 佐藤由乃回溯着属于自己的记忆,回溯着这道灵魂曾在轮回间获得的瑰宝。 她在平凡而一如既往的一个早晨里遭遇了第三次崩坏的到来,在满天的黑灰与死士的簇拥下被夺走了一切自己的意志与灵魂,沉沦在了崩坏之下,成为了拟似律者,直至迎来死亡的前一刻才获得了些许自由与安宁。 这是最初的结局,也是命定里的因果。 可紧随而来的记忆似潮水般继续涌上,给予了本该至此终结的人生继续延续下去的另一段旅程。 女孩依旧如约而至般在命定的日期成为了那个应该死在人类手下的拟似律者,她坐在空荡寂寥的图书馆中央,等待着一切的终局。 可那个人就这样沉默的斩开了所有阻碍,替着自己解开了本牢不可破的枷锁,伤痕累累的来到了身边,将自己拥入了怀抱,成为了漆黑渊地之间唯一落下的光。 此后的故事愈发奇幻,她区别于理应拥有那样命运的自己,加入了对抗崩坏的圣芙蕾雅学园,缓慢而坚定的结下了新的羁绊。 她和他第一次执行学园指派的任务,最终以一个不算完美的结果进行收尾。 但波澜起伏的日常还是缓缓渐进。 可在一次自己觉得旅途大抵就将到底为止的任务过程中,那个人又来了。 那个从不顾及自己的少年像是自地狱里拽落着流星的恶魔,就这样来到了深海之下的九幽之地,仅余留下一道再也无法看见的背影。 他死了。 无论是低劣的崩坏能素养、随时腐蚀着生命的人工圣痕、吞吃身体潜能压榨出所有极限的次代弑神装甲,还是那预先便留下遗言,有去无回的死志,都决定了这个终局的到来。 自那之后每一年极冬岛国的烟火大会上,她都会独自一人穿着对方最后所赠的京友禅,拿着往往到最后都不会咬上一口的金平糖,抬首望向绚丽而易逝的烟火,在漫漫人海中独自游荡。 自等不到母亲问候,享受不了父亲温柔的那场崩坏爆发后,她又因为崩坏失去了宝贵的……友人。 少女胸腔间的憎恶愈发犹如钢铁,郁结成块,成了顽疾,最终还是在烈火间付之一炬,燃烧出了鲜明的色彩与灼烫。 在一场针对圣芙蕾雅学园的袭击当中,她选择主动接受了崩坏的馈赠,成为了这个纪元的死之律者,并转手碾碎了对方的意识链接。 可不知是否由于这份学习着几位朋友,甚至比琪亚娜、布洛妮娅、雷电芽衣这种过分得多的钓鱼操作,女孩只拿到了名为【泯灭】的权能,却少了作为【创生】的那一部分。 但由于原本拟似律者的权能就有着关于治愈的效果,故而便是残缺,也能勉强用之进行代替。 而到了后来,她为德丽莎学园长开启神恩结界与约束权能的相对功率拖延了足够的时间,并笑着奇迹般将染上【泯灭】权能的荆棘之枪刺入了那位律者的腹腔,就这样于超频功率下的权能崩坏内化为了灰烬,至此死在了征伐约束律者的旅途。 这一生依旧那样短暂且充满了苦痛与悲哀,最后也宛若在燃烧着憎恶的大火中将自己枯萎殆尽。 可在死亡的那一刻,佐藤由乃却由衷的感激着那束曾经将自己拽上彼岸,让她见证了另一个残酷世界的光。 而伴随着两世的记忆于脑海轮回完毕,一枚形态并不规则,宛若松石的翡翠色晶体自虚空间出现,融入了这具血肉之躯。 拟似律者权能——操控植物,治愈再生。 可这依旧不是结束,下个呼吸一枚不同于希儿执掌时的绀蓝之色,呈现出深紫的律者核心无声无息的伴随着不断持续的【异闻带】现象,如虚幻之物般落入了胸腔。 死之律者权能——【泯灭】。 少女对此不管不顾,任由夜风吹拂着额前的碎发,她瞳中的色彩愈发混沌,似亮着盛过远方霓虹的光辉,紧随而来的记忆挤入已然在进行升华的灵魂,犹如助燃剂般帮助着烈火挥发着更为炙热的温度。 她记忆起了上个纪元的自己。 那个佐藤由乃一样有着父母的宠爱,一样过着平凡而寡淡的生活,一样在第三次崩坏当中至此失去了所有,化为了崩坏的使徒。 只是这一次并非拟似律者,而是执掌着电磁力的第三律者。 她沦为了彻头彻尾的傀儡,就这样朝着全世界抒发着虚无的愤怒与憎恶,最终在造就了太多数不清的罪孽后,在无数如雨落下般不计损失的崩坏能裂变弹和一系列科技造物的反击下,结束了一生。 少女灵魂里的焰火愈发盛大,她仿佛在这个【异闻带】现象间记录反复交叠的过程中陷入了极为奇异而玄奥的状态,朝着一扇未知的大门缓缓迈步走去,眼前的所有景致都仿佛沉落在宇宙间的一粒尘埃,渺小到值得悲悯。 视野并无变化。 可倒映进的画面却奇异的在焰火摇曳间,不断拉远拉高,越过高高的天穹,穿过厚重的大气,逾越无尽的太空,跨越了世界的隔膜,最终望到了无数沉入海中的气泡,看见了太多恍若链接在树上的枝叶。 此时此刻,远方伫立在城市中央,恍若链接天穹般的高大的黑色塔楼在【龙庭】的指引之下,转为渐变半透明的晶体,至此蔓延出耀眼的光辉,这道大型设施几乎立即链接上了名为【诸怀】的山海序列,传输了距离之最近相应的坐标。 而魂钢人偶与战舰都在一同赶来的路途间,这处被视为目标的废弃公寓天台之上,【异闻带】现象依旧在持续纠缠不休。 少女的意识混沌,可无意识之间,本能依旧给予了一种奇妙的感应。 还差一些。 于是最后的记录在【异闻带】现象的展现下进行交叠。 所有的经历似乎都并无改变,可这一次的她却在转学到沧海市不久认识了一位以往人生间并不存在的美术老师。 但对于如今回溯出这份记忆的佐藤由乃来说,那是一位不知为何跨越了五万多年岁月,依旧认识着自己的熟人。 只是彼时的对方似乎正在有意避着与自己过于熟识,拿捏着恰到好处的相处分寸,和善间带着疏离,温柔里存在着距离。 但如果是他,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没有关系。 而第三次崩坏一如既往的如约而至,彼时一无所知的自己再度沦为了崩坏的囚徒。 但那个依旧在人工圣痕的折磨下时日无多的故人,却仍然做出了那个似乎永恒不变的选择。 苏青安要救佐藤由乃。 哪怕代价有可能是性命,也依旧如此。 他成功了,但又失败了。 那个人费尽了心思,赌上了性命,最后让自己逃脱了崩坏意识的束缚,却败在了筋疲力尽之时,远方悠悠垂落的崩坏裂变弹。 佐藤由乃可以接受这样的结局,只因她在原本世界线的作为便是多死上一次也理所应当。 可…… 她无论如何也不愿见到那人那般死寂如灰的眼眸,似乎比起自己的死亡与结局,对方为此感受到的情绪才更让自己在意。 而这种纯粹为对方的苦痛而心脏绞痛的哀伤,却在这一刻化为了推开那扇大门的最后一道柴薪。 汹涌的大火焚烧着囚锁。 在噼里啪啦的声响当中,某种禁锢与阻碍烧却殆尽。 于是在冥冥之间,在虚无当中,有着不同于崩坏意识,区别于量子之海的奇异波动对着这道在升维者变相带领着进行升华的灵魂,给予了友好的证明。 少女缓缓起身,她忽略了自己仍旧在垂落着血液的手腕,伸出手掌握住了在身前悬浮的征服宝石,任由身躯再度被改造与之契合,意识则淡漠的咀嚼着第五重无关记录交叠的,真切活在这个扭曲世界的记忆与人生。 至此,五重轮回交叠的佐藤由乃。 降临世间。 12.虚实轴变,佐藤由乃无敌于世间。 这是独一无二的结果。 少女的存在与琪亚娜那样真正意义上被记录完全复现后,再折叠了以往记录的降临过程有着诸多不同。 她的前提条件与其余【异闻带】现象所交叠过来的外乡人存在着根本的差距。 即——佐藤由乃在这个时代并未再度迈入轮回,她作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由于蝴蝶效应的叠加,真切的活在这个扭曲而又畸形的时代。 但这一段由于那位冕下而变相导致的人生依旧并不美好。 女孩亲眼见证了父母在为了满足家庭指标的过程中死于了崩坏病,她这个扭曲的世界至此举目无亲,最终选择以割腕的形式,结束这惨淡的一生。 可就在血液流至意识昏迷的那个须臾,恍若天启一般的【异闻带】现象突兀降临,似在极力挽留着她的逝去,陈述着这一次的故事还没到结尾。 于是。 在交叠了所有记录后,拥有比苏青安更为丰富死亡经验的女孩凭借着本能用着以往记录中自己的能力挽回了性命,并一次性获得了死之律者、雷之律者、拟似律者的三种权能,蜕变至以往全盛之上的状态。 但这只是记录交叠后所附带的零星点缀。 最关键的还是被宏大意志给予青睐之后,灵魂发生的奇妙变化。 佐藤由乃能依靠着纯粹的本能将自身的意识海与灵魂深处都一览无余,其内除却一枚不知何时存在的赤红羽毛之外,便是一片混沌而漆黑的无光之海。 而随着她的目光所至,则亮起了一道又一道如群星带般的璀璨光辉。 伟岸、神秘却又允许自己的直视。 少女恍惚间的自明使得心中浮现出了答案,这是……虚数给予的馈赠和印记。 她垂眸望向自己染血的皓腕,恍若福灵心至般,下一息,更胜过这份鲜红的墨滴渲染而开,却是以灵魂物质为蘸料,用虚数印记为底色,最终勾勒成了环绕着纤细腕部的奇异纹理,仿佛一道精致的手环。 随即,天地之炁自行俯首于这道纹理四周,如一道微型的全息影像般,构造出了一道虚幻且稳定的红墨光环,绮丽而雅致。 佐藤由乃能明确理解一个事实。 这道神秘的纹理正链接着自己灵魂深处,与虚数印记的正体互相铆合,构建出了更利于自身操控使用的精妙结构。 具体来说,这简直像是多出了一道比起律者核心,要更加与血肉灵魂密切结合的器官。 圣痕? 不对,圣痕不会与灵魂这般难以认识的缥缈之物进行融合。 ——【物自体】 这是她按照自己的认知给予了这道器官的阐释。 即,处于认知之外且绝对不可认知的存在之物。 可比起这个,如今的处境兴许才更值得在乎。 少女修长的指尖垂落着冰凉的血滴,瞳底沉郁的紫色逐步褪尽,转为最初纯然的翡翠色,大风吹拂着额前的碎发,摇曳着桃红色的裙摆,随之律动的白衬衫将腰肢衬着愈发纤细,裸露的大腿肌肤在远方的探照灯折射中白皙至近乎透明。 她细数着最后迎来虚无的滋味,神情寡淡,思绪如潮。 虽然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自己确实拥有了一共迎来五次死亡的人生。 那与之相关的一切记忆和情感郁结于一处,又在方才灵魂升华的过程间燃烧着归于沉寂,可依旧足够紊乱大脑,让意识都为之混沌。 佐藤由乃抬眼望去远方的夜色,前方的高楼大厦与全息影像交叠成画,本应当逐步远离的巡逻游艇却在此刻朝这驶来,底部的探照灯将她窈窕的身形笼罩在光圈之间,分外显眼。 此刻经历了复数律者化改造的记录交叠下,已然蜕变至不似人类的五感还能感到某种庞然大物逐步接近而掀起的风暴与轰鸣,以及高浓度的崩坏能复数个体正在逐步靠近。 哪怕理论上拥有着个人皮下芯片与以往在这世界上人生轨迹的她,并不会第一时间被视为【异闻带】现象所产出的外乡人。 可镶嵌在躯壳的纳米芯片无时不刻监视着异动,让之作为律者个体的现实无需通过【同道人】的警示,便被上传至了这座主城区的山海序列——【诸怀】。 至于对方是否会前来捕捉…… 对于这个已然几百年没能出现律者个体,近乎被崩坏所放弃的世界而言,似乎并不需要思考便能得出答案。 少女能理解着自己的处境,可多重记录的交叠、五种人生的交汇、不止一次死亡的感触、乃至眼下虚数给予的馈赠,都让她处于一种极端不稳定的奇妙状态。 佐藤由乃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自己所在的状况,就这样驻足在原地,望着霓虹之下的世界。 那有些像是运用权能时,视野维度的拉升与蜕变。 所倒映在瞳内的画面都像是被倒满了各种颜料桶的空白墙壁,在多种无规则的色彩下扭曲蜿蜒,最终混出一种极为杂乱的美感。 而建立在被蒙上神秘面纱的视野之上,她却还能看见每道事物之间缠绕着的螺旋轴段正以诡谲的角度交织延伸,形成虚幻与真实以不稳定的状态共存的静止画面。 无论是死之律者仅留一半的【泯灭】,还是雷之律者掌握电磁力的权能,乃至完全涉及不到这个层面的拟似权能,都无法造成这个结果。 可即使不用正常的逻辑进行排除判断,融入血肉与灵魂的【物自体】依旧能告知着它才是一切异相的由来。 但并未有多少时间让少女细究此刻自己到底拥有了什么能力,琼华主城的山海序列战舰已然覆盖至上方的天穹区域,伴随着无数蜉蝣般游弋着的符文光带缓缓降低了空位。 【又北二百里,日北岳之山,多枳荆刚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四角、人目、彘耳,其名曰诸怀,其音如鸣雁,是食人。】 这座战舰的样貌几乎可以用山海经里的一段话语来直接诠释,发展至宛若魔法般的仿生技术让对方呈现出了古籍内的样貌,整道身躯都透着莽荒的野性与宏大。 此刻【诸怀】一双人目恍若死寂的黄泉,在降落的过程中俯瞰着天台上渺小的人影,却是在用着搭载的探测技术与临时借用的【鸢语】系统,试图直接俘获对方的活体。 但仅是才接触到佐藤由乃,战舰内部的智能系统便下达了准确的判断。 ——哪怕将全城的信号塔功率提升至极限,对【龙庭】间羽渡尘垂落的权能增幅到最大,再借助着对方体内的皮下芯片作为精准的媒介,也依旧无法使得对方的自我迷失。 战舰的智能系统认为这是崩坏意识接轨人类灵魂,导致了思想钢印的破碎。 而另一方面,传承至上个纪元的灵魂检测技术则宣告着对方依旧拥有着自我的意识,并且灵魂的波长和厚度都非比寻常,极有可能已然将崩坏意识的链接自主断开。 根据编入智能系统数据库的演算公式展开,对眼下名为佐藤由乃的单独律者个体,结合着复数的核心波动,乃至明确的灵魂刻度进行高密度的超频推算,最终得出了结论。 ——由于复数权能的存在,该目标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经历了【异闻带】现象。 ——疑似【异闻带】或其余未知现象的出现,使得该目标的灵魂产生了与此前记录不同的线性曲线,对权能的掌控率大于此前出现的所有律者个体。 ——根据个人芯片的记录与政府档案的心理模型推演,该目标具备反社会人格的可能性极高。 故此,一级警报亮起。 这尊山海序列的战舰体内宫殿至此被折叠进另一道空间,在探测至对方的第三秒便进入了战斗形态,仿生的魂钢表壳浮现出宛若刺青般的神秘符文,在内部崩坏能的输出之下,尽皆被点亮至宛若金箔。 各项由科学家精心钻研出的崩坏能连锁公式,在世界泡与裂变炉为动力源泉的前提下,足够展现出征伐律者个体的恐怖输出。 【诸怀】毫无劝降的意思,这是对律者权能的特殊性而统一颁布的战场条例,在遇见判断无法与之达成协议的律者个体之后,需要不计一切损失且毫无犹豫的展开攻势,进行压制和掠杀。 而随之而来的还有方才复苏醒来的仙武序列21号——苏湄。 这位魂钢人偶沉默的拔出了量产神之键,并未搭话或是劝降,便宛若一道只会杀伐的战争机器,遵从着被禁锢的意识本能,至此展开了凌厉的剑型。 在这个过程中,四周的蜉蝣符文也如清风化雨般融汇其中,化为了热烈的助燃剂,一同与之奔袭而来,塑成足以将废弃公寓直接斩断的透明剑刃,以毫不顾忌经济损失的狂霸姿态,先于战舰一步轰然劈下。 很显然,由于【诸怀】精准的检测结果,佐藤由乃所接受到的欢迎仪式格外热烈。 女孩则依旧对此不管不顾,她怔怔地望着呈现在眼前的画卷,灵魂内不断接收着庞大的信息,大脑仿佛也随之愈发灼烫。 时间几乎处于静止,一切都分毫毕现。 ——轴。 佐藤由乃有所领悟,眼前世界的一切都被揭露开了另一个维度的视角,而在这个视角当中,这些纠缠着所有事物,或是虚幻或是真实的螺旋轴段,便是唯一的主体,也是给予自己信息量负担最为沉重的部分。 可……这是什么的轴? 而在这时,她倏地注意到了前方不远处的苏湄,以及遮住霓虹的【诸怀】。 准确来说,是两者之上宛若搭建起高楼大厦般精巧结构的无数轴体。 如果触碰这些轴会如何? 如果拆开这些轴会怎么样? 如果能自由自在的操控这些轴段,又是否会出现有趣的景致? 但在少女真正遵从着本能去抬起手臂,握住虚无之物,将之转为现实的刹那,这些问题都还没来得及诞生。 而在意识慢一拍出现这些问题之际,现实已然给予了答案。 倒退。 佐藤由乃能清晰的望见眼前所有的画面都在倒退。 无论是那已然蓄能完毕即将将自身吞没的粒子炮,还是仙武序列的苏湄所斩出的霸道剑型,乃至远方本该随着战舰垂落而一同垂落的蜉蝣纳米符文……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倒退。 女孩伸出的手掌沐浴在月华之下,皓腕之上的纹章图案则与这一幕并不接轨,正沉静且安然的旋转。 她疑惑的眨了眨眼,却是再度将注意力转移至那些星罗棋布的轴段,遵从着本能,对【诸怀】之上的轴段进行拉拽。 而这一次遇到了很大的阻力,直到伴随着三枚核心贯彻涌入的大量崩坏能作为推进器,最终才将虚幻之轴上的一枚节点化为了实质。 于是继伴随着所有的攻势的倒退之后,连苏湄本身都在缓缓被归位回战舰的甲板,最终回到了还未复苏的状态。 【诸怀】则倒退至最初还未降落的地带,以倒飞的形式不断被拉远拉长,最终停留在了刚朝这边行驶来的阶段。 至此。 佐藤由乃感知到灵魂深处一阵疲倦,展现在瞳间的无数轴体宛若抽帧般消失殆尽,最终余留下了正常的画面。 在真正改变了现实之后,这份虚数的馈赠,被自己恍惚间定义为【物自体】的器官,也揭露出了能力的正体。 即——能看到时间轴,并对之加以干涉。 虽然并非律者的权能,但某种意义上却是目前为止从未出现在认知当中的另一种权能。 少女冥冥间有所预感,自己方才所选择拨动时间轴体的方法,恐怕是最为吃力且愚蠢的一种手段,那像是拥有杠杆工具的人类选择将另一边杠杆上的重物用手将之搬起,而非用杠杆进行撬动一样的微妙。 而仔细想来,一旦确认了那些轴体的本质都是时间的流向,便能明白之前毫无控制的去选择看到视野内所有时间轴体的做派,显然也并不可取。 如果要对【诸怀】和苏湄的时间轴进行操控,只需要看到二者的轴体便能达到这个条件,其余事物之上显现的轴体便是多余的无用之物。 这也是为何之前大脑会极为混沌的理由,涉及时间的过大信息量经过了【物自体】的筛选后,依旧会让灵魂趋于不堪重负。 即使她的意识确实经历了层层升华,抵达了本绝无可能触及的领域,可涉及到这种维度上的层级,却不可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随心所欲。 末那识之下,谁也无法真正肆意的以乱来的方式运用这种能力。 可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女孩已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她的意识自视野恢复正常后便趋于清醒,第三律者的权能由此撬动,雷光轰鸣间,已然化虹远离。 而山海序列的战舰【诸怀】并非拥有着情感的人类,哪怕遭遇了理解范围之外的事情,仍然毫无动摇的在第一时间展开了全城的自律防卫系统。 哪怕理论上佐藤由乃在半分钟内便可远离整个琼华主城,可智能系统却依旧判断有着将之留下的概率。 律者的超高机动性早便是上个纪元乃至此前几百年就有目共睹的现实,正因为这种随时都能撤离战场的自由性,以正常的打击范围乃至手段都无法对之造成致命的威胁。 曾经在以往的时期,这些机动性极强、破坏性极高的律者个体都是由当今冕下亲自出手杀死。 但在余后律者个体不再诞生的几百年间,拥有了足够时间的科研部基本都在针对着这个核心问题进行研究,试图解决。 仙武序列的魂钢人偶是为此而生的道具之一。 山海序列的战舰之所以存在也与此息息相关。 否则在理论上,不论战舰的压制力和搭载的武装多么强大,面对着随时可战可退的律者个体都并无多大意义。 可这个世界上的三十六座主城区都有结合着山海序列的战舰作为枢纽,进行单独设立出的一套防范措施,建立在这个条件之上,这份足够轻而易举撕裂律者表侧崩坏能循环护盾的杀伤力便具备了极高的威胁。 而另一方面,【诸怀】已然对隔壁最近的主城发起了援助信号。 只要将对方拖延至另一座主城的战力全部赶来,智能系统里推演的胜算便足够抵达至七成。 但出于战场条例的预防意外风险规则,极端富余的战力在必要时期可以进行超量增员。 简而言之,【诸怀】的智能系统为了避免意外的发生,摇了不止一个人。 ——山海序列【麒麟】,仙武序列18号林朝雨,预计三十七秒抵达。 ——山海序列【毕方】,仙武序列20号江婉兮,预计四十秒抵达。 ——山海序列【九婴】,仙武序列19号马彦卿,预计五十秒抵达。 虽然由于各自的地域和战舰的大小问题,传送装置无法像是运输常人那样一瞬而至,可都依旧能在一分钟内来到琼华主城,一同应对这位拥有着未知权能的律者个体。 而四座主城的战力足够碾压这个时代除却约束之外的所有律者个体。 佐藤由乃拥有着在这个世界亲身活过十六年的经验,她知晓任何主城的山海序列都有可能性在短时间内直接赶来。 所以决不能继续留在这座主城。 哪怕并不清楚为何会恢复多重人生与轮回的记忆,但女孩依旧相信自己的觉醒与获得的能力都有着应运而生的价值和意义。 为此,在找到会重活过来的理由之前,自己还不能失去自由与性命。 可就一如最初科研部的设计所想,在全城的各个角落都涌现出大量蜉蝣状的纳米符文,它们宛若一道又一道金箔并轨为淋漓的大雨,宛若全息影像般笼罩着整个琼华主城。 佐藤由乃仅能感到权能干涉外界的力量愈发薄弱,便是纯粹的崩坏能作为推进器也逐步有心无力,她本可在十几个呼吸内掠至主城之外的速度顿时得到了层层削减,最终被限制在了五分钟都未必能踏出城外的尴尬状况。 雷光熄灭。 少女落于下城区的废弃工厂,神情愈发冷淡。 这还是两枚律者核心,一枚拟似律者核心一同输出大量崩坏能,进行撬动一道权能的前提下,所落得的现状。 她有理由怀疑,纯粹的单核律者在机动性上会被减弱至不如【诸怀】的地步。 ——【约束结界】。 这是用这个时代的约束律者核心所研发并运用在三十六道主城的结界系统,由于应用范围极其之广,耗费的能源极为之大,故而分散在一座主城的区域,便只拥有了定向减弱单独或复数个体权能和崩坏能现象的功效。 而这也是为何所有主城区都能在黑夜里看见无数崩坏能雾化的大型固定现象,因为若不在各个城区让复数崩坏裂变炉进行提供能源,这个离谱的计划完全就无法施行。 山海序列的战舰则搭载着指引约束结界进行定向目标的系统,也就是说不把【诸怀】破坏至机能停止,便无法解除负面BUFF。 可最难缠的地方在于,一旦让其余的山海序列抵达战场,对方也能担任起指引约束结界进行定向的作用。 哪怕佐藤由乃对这一切并不清楚,但她依旧能理解自己若不能在一分钟内离开这座主城就无法离开的现实。 少女皓腕处的光环幽幽旋转,整个世界的虚实之轴再度显现于视野之间。 ——她还不能很好的屏蔽不需要看到的时间轴。 直接让时间倒退,让这道结界回归至还未展开的阶段? 正当佐藤由乃诞生出如此念想之际,时间恍若陷入无限的静止,一段虚幻的轴体横穿至所有画面之前,被不断放大,最终化为一道未来的短暂片段。 ——失败。 而失败的理由也很纯粹,组成约束结界的纳米符文过于繁多,对能力操控不熟练的她还没办法将对方提成一个正体的单独概念,进行对被定义为【约束结界】的时间轴进行精准操控。 除却这个信息之外,佐藤由乃还看见了三分钟后自己被整整四道战舰、四尊魂钢人偶围着输出的场景。 于是在知晓了【诸怀】摇人的操作之后,她已然彻底放弃正常逃亡的路线。 可既然发觉了【物自体】除却通过拨动轴段干涉过去的时间外,还能通过放大轴段去观测未来,并且消耗不大,那便没有不好好利用的道理。 正好处于观测轴体的状态下,思维放于外界流逝的时间几乎于无。 从最初到现在可以说没清醒多久的佐藤由乃也由此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她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连续观测了数道时间轴的短期未来,最终得出了通向胜利的唯一方法与道路。 而在这个过程里,女孩也幽幽地自这一世的记忆里回忆起了当今冕下的样貌,再联系上那位殿下传遍世界各个角落的营业视频,得出了一个很魔幻也很猝不及防的结论。 首先,当今冕下是第二次世界线里圣芙蕾雅学园当中所认识的熟人。 那流传至今的《仙人传》当中,另一位主角则是苏青安。 这也解释了为何殿下的姓氏源自何方,以及对方和苏青安样貌为何十分相似的理由。 此刻以往这一世的自己所看《仙人传》磕糖的感想,全然化作了极为别扭古怪的情绪。 一朝梦醒,故人却已然大婚九百年。 可除却这个让她心情有些释然,有些无语,又交杂着几分难言的现实之外,符华之所以会沦为这般模样,当今殿下为何会被禁足七百年,以及……那个人究竟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为何从未露面的现状才让自己更为在乎。 而无论如何思考,一旦联系起少年的性格,以及这个世界的现状,便能明白对方大抵处于一种极为特殊的状态,符华之所以会变成那种性格也与之大有关联。 一念至此,强烈焦躁打破了此前一直趋于淡漠的心境。 佐藤由乃结束了观察未来片段的动作,她瞥向逐步朝此前来的【诸怀】,以及比之更快的魂钢人偶,心中漆黑的情绪愈发浓重。 在这个刹那,女孩突兀回忆起那人经历了重重征伐,最终勉强斩断大半的崩坏链接,遍地鳞伤前来的画面。 他说: 【我会让祂还给你的。】 【没关系,很快就能结束了。】 【我会让祂滚开,到时候由乃就能出来了。】 他疲倦的低语,轻柔的好似雪落: 【我会和大家保证由乃是好孩子。】 【我会让他们接受的。】 他逐字逐句的认真答应了宛若孩童般的自己的所有渴求: 【可以,我会叫你起床的。】 【可以,我会让华陪你去的。】 最后,少年面对着那份对未来的忐忑不安,给予了肯定的回应: 【不会,那是在与我为敌。】 苏青安直至死亡到来的最后一刻,都在说着他会带着自己离开这里,一切都会没事的…… 可那场盛大的烟火破灭了一切,像极了那场梦里杀死自己的捕鲸船,在最后仅能悬停在那人失去焦距的漆黑瞳仁之间,满溢着绝望与悲哀。 佐藤由乃的指尖战栗,她倏地明白对于那个人来说,自己的死究竟在彼时代表了怎么样沉重的意义。 所以,如果自己是因为对方才活了过来,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要证明着那个人没有输,那个人的努力没有真的白费,所以才恢复了所有的记忆,所以站在了这里。 少女想着念着,得出了结论。 无论如何,她要见他。 如果挡路的是约束结界那就跨过去。 如果挡路的是山海序列那就撕碎它。 如果挡路的是魂钢人偶那就击垮它。 ——谁也挡不了。 佐藤由乃望着结束观察时间轴后,便正急速靠近的敌人,被一点火星结束沉寂的诸多情绪燃出复而掀起大火,灵魂由此激荡出宛若风暴的乐曲,那像是即兴演奏的克罗地亚狂想曲正响彻在全身细胞的每处角落。 她一只眼眸内的色泽褪尽,虹膜染为红墨,瞳仁归于漆黑,却是与另一只眼睛窥见的轴段分割出两层境界。 按照时间在科学上的定义,这二重境界便分别代表了实轴与虚轴。 实轴意味着过去、现在、将来。 虚轴则是时间上有可能发生的曲线与波动。 以理论上而言,因为虚时间的存在根本不可能影响到物质界,故而虚轴跟现实并无关联。 可在这一刻,这份叫人望而生畏的权柄却全落于一人之手。 佐藤由乃将纤长的手掌缓缓抬起,五指随之合拢的过程中,虚幻的刻印之环正涤荡出细碎的波澜,恍若纹理的衍生,又似一道尊贵的王冠,宣告着加冕的时刻即将到来。 少女的瞳孔内逐步勾勒出另一重环状的刻印愈发清晰,她淡漠的轻声道: “你太碍事了,诸怀。” 这一刻,处于未来节点的虚幻轴段被转为实际存在的轴体。 远方的山海序列战舰之内,所有能源室的稳定器与限制阀门都被都被倒流至了并未完成制造工序的阶段,虚实轴变的干涉遂而以这种形式不断蔓延,最终堆砌成无可避免的灭亡。 而在【诸怀】在高远的天穹之上以这种方式轰然爆炸,拆解成万般魂钢废料如雨落下之际,依旧朝着前来的魂钢人偶也被同样的方式干扰了机能,一头随之栽至不知名的地带。 至此。 仅是一个呼吸之间,一座主城的最高战力竟便宣告破灭。 而约束结界的定向束缚解除之后,所覆盖在全城的稀薄权能已然无法再度干涉一位三核律者的任何行动。 佐藤由乃的瞳色褪尽,她压抑着灵魂深处传递来的刺痛与疲倦,便遵从着此前未来的画面的指引,毫无犹豫的离开了琼华主城。 她要见他。 谁也拦不了。 13.琪亚娜/布洛妮娅:我真不是女同。 时间轮转至正轨。 三月二十九日,初熹。 三十六主城之外,一处陈旧的荒芜之地。 这里由于崩坏能光雾现象严重超过指标被完全废弃,哪怕是下城区最肮脏的老鼠也不会前来居住,四周则全是变本加厉建造而起的能源工厂,旁边是还未拆除的废弃街道,依稀还能看见熄灭了电源后门前各色的店面。 百货商场、酒吧、无证的义肢诊所、可疑的药店、卖枪火武器的茶楼,还有以往最受欢迎的胶囊旅馆。 少女蜷缩在这处曾经由全智能系统进行服务管理的胶囊酒店,她半躺在披着被单的沙发上,眼眸闭合似沉沉睡去。 从旁边大床的满是灰尘与底下多到滚至足底的针管和用完了的安全装置能够看出,为何对方并未选择在上面休息的理由。 她的腹腔处还沾染着鲜红的血迹,周边的黑色卫衣破损了大半,能窥见在创口处已然被权能修复完整,表露出的肌肤白皙而细腻。 这是佐藤由乃独自流浪逃亡的第五天,身躯的创伤依托于权能的存在并无大碍,可灵魂疲倦至干涉到精神的负面状态却一时难以消除萎靡。 自那日从琼华主城离开后,从理性的角度思考,她本该马上远离神州这片彻底由太虚门执掌的危险之地,抵达主城级的辐射之外的地带。 可无论是对当今冕下的疑惑,还是对见到苏青安的执念,乃至陇川主城内父母曾遗留下的物件,都使得她对神州有所留恋。 佐藤由乃确实有着作为原住民的记忆,可问题在于原住民本身也并不清楚那些黑塔的真相和作为个人身份证明的芯片到底存在着什么作用。 故此,虽然少女利用权能使之陷入停机,但却并未真正将之从血肉中拔出。 在她的潜意识里想来,这枚芯片日后还有着其余的作用,也许自己能找到地下黑市或是潜浮在世界里侧的反抗军,然后将其内的身份编码抹除置换,变相以正常的身份融入神州,以便达成自己的目标。 可这个打算显然在这个畸形的病态世界并不成立。 所以,她栽了跟头。 那枚并未随着记录交叠而消失的纳米芯片,在【龙庭】内羽渡尘配合着信号塔的干扰持续加重着这一层潜意识,让之下意识的选择了留在神州,甚至在前几天前往了同样作为主城的陇川。 哪怕由于记录交叠后的灵魂升华,使得意识权能无法干涉自我,可放大一部分内心本便存在的欲望和情绪却并非难事。 直到佐藤由乃回到旧宅,拿到了双亲以往去神社祈福时所赠予的那枚御守,内心部分执念散去大半后,才恍然发觉自己的精神正处于极端不对劲的状态。 故此,她毫无犹豫的将那枚粘附在骨骼内侧的纳米芯片硬生生挖了出来,并冷静的选择了观测未来的轴段。 陇川主城的山海序列和魂钢人偶将在三秒后如约而至,满天的构造体大军则仿佛刻意通过智能演算般,针对了自己操控时间轴的权能,所有的相关部署此前都散步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并未待在战舰内部。 这代表即使操控【穷奇】身上的时间轴段,使之对方倒退至还未前来的时刻,这些防不胜防的大军依旧不会像上次那样方便的倒退回战舰的舱内,而比起一个一个将对方的时间轴扭曲,还不如直接用其余权能将之灭杀来得更加轻松。 可掌控着传送装置的太虚门最不怕的就是持久战,一旦战争拖拽至一分钟之外,除却一次性秒杀所有来敌,再进行逃亡之外,便只有一人硬抗三十六座主城最高战力这一条路。 但哪怕智能系统百般算计,羽渡尘的权能牵引思维,预先的部署恍若天罗地网,却依旧要在观测未来的权柄下为之俯首。 佐藤由乃进入了无限停滞着时间的观测者状态,就这样在被编织成网的阴谋笼罩的前提中找出了为数不多的生路。 此后的结果,便是布洛妮娅所得知的那样。 女孩使用了虚实轴变,以出力最小的方式将最高主城的机能停止,先发制人的止息了约束结界的定向,并引起了一场雷暴与黑雾交织的大型崩坏能现象,冲出了无数仿生机械和【锦衣卫】的封锁。 只不过与陈天武所想的不同,作为本土人的佐藤由乃在不被牵引思维之后,便毫无犹豫的离开了三十六座主城的辐射范围。 她主动投身于一道黑户鬣狗也不会前来的区域,并为了试图预防【同道人】和其余科技方式的检索以电磁屏障无时不刻的包裹自身,静养着灵魂深处的疲倦。 ——【物自体】 而在这约莫不到一星期里的时间里,这份馈赠所给予的能力已然被整理的颇为清晰。 女孩能够看到万事万物的时间轴体,并能通过这些轴体观测一定期间的未来,甚至以将之拨动的形式进行干涉过去的时间。 而这个能力无论是所要干涉的轴段,还是未经干涉的轴体,都是实际存在的过去,她做的事情几乎等于是正在将虚轴转为实轴。 简而言之——未来和过去都能得到改变。 可对于佐藤由乃而言,虚实之轴很难从思维上进行区分。 在正常情况下,她的观测只针对现在轴是上帝视角,同时这个观测的过程并非时间停止而是思维加速所抵达的无限减速。 所以总体来看,这个貌似无敌的能力,却由于人类的认识极限,乃至灵魂的桎梏,出现了诸多限制。 简单来说,只要无法彻底分清时间轴的虚实变化,便无法直接进行精准的干涉和运用。 佐藤由乃能通过与【物自体】的极限运转,让双瞳得到短暂的极端异化,从而脱离正常情况下仅能清晰观测到现在轴的桎梏,这也是为何她能干涉【诸怀】和【穷奇】过去的时间轴的理由。 可这也存在着极限,哪怕是纯粹的未来视,减速幅度也会随着观测范围的精度而变化,若要以观测范围大且精的前提进行观测未来,就跟灵魂出窍没了差别,在实际扭转时间轴之际也存在着类似的问题。 若非如此,获得这个能力的人完全不会有被算计的可能,甚至直接一人杀穿三十六座主城也并非难事。 而哪怕【物自体】给予的能力确凿存在着缺陷,依旧能使得佐藤由乃在信息量匮乏的前提下,独自在太虚门的全力追杀下游刃有余。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少女宛若小动物般蜷缩在沙发上的姿态有所改变,她修长的睫绒颤动,一双恍若松石般翡翠色的眼眸睁了开来,在柔和的光线间趋于通透。 佐藤由乃能在迷糊地感受到灵魂深处的疲倦正在缓缓溃散,她将搭在沙发边缘的小皮鞋慢慢悠悠的蹭至地板,伸手揉了揉因为睡姿不健康而有些发酸的腿肚,视线游离至附近的景致,颇为不悦的踹开了身前满是烟灰缸和001包装壳的矮桌。 她不开心的发泄完这一无人窥见的起床气,站起身来伸着懒腰,在从窗隙间落进的光线间,肆意舒展着这具较为青涩却已然颇为窈窕的身躯,这才半睁着眼眸,喃喃道: “已经早上了啊。” 少女感知着脑袋里还残留的感触,那种恍若被无量塔姬子拽去喝酒喝到半夜,早上起来的宿醉感,简直不再想让人去体验第二次。 她流露出了几分怀念又无奈的神情:自语道: “下次绝对不能随便乱观测时轴了,把握好精度和关键的薄弱点才是这个能力的常规用法。” 如果不是深知这个时代的传送技术很是发达,在这种战斗里拨动时轴实在是下选中的下选。 因为这份能力与其余律者权能存在着根本的不同。 正常律者的强大与否基本取决于自身的知识储备、智商,灵魂本质所导致的演算量、承载力、精度极限、以及律者核心所被赋予链接虚数空间的权限高低。 而权能本身就是一种下限就很高,上限更高到没边的规则级产物,以雷之律者打比方,虽然能力的本质是电磁力,可实际上运用起来的时候,无论是雷电芽衣还是佐藤由乃都习惯用最粗暴的手段引动雷暴,并不喜欢运用较为麻烦的手段。 理由就是灵魂本质所导致的一系列极限问题,想要让权能复现出大学物理级别的操作便是魂钢制作的量子计算机代为演算都无法成功。 地球乃至宇宙本身便是一个较大的电磁场。 而第三律者的权能便一如在其中拥有着管理员权限,按照正常逻辑,拿到这份权柄就能轻而易举的为所欲为,可涉及趋于深奥的理论之际,展现出相应能力时会遇到宛若即时演算的种种困难。 这并不是能通过学习来克服的东西。 否则雷电芽衣在世界蛇的那段时间完全可以让组织里的科研者去以这份能力为蓝本提炼出相应的理论公式,让之在闲暇时专攻于此即可,几乎没过多久便能无敌不败。 所有权能当中,也只有第一律者的权能具备着增幅使用者理解力与思维极限的特殊性,可又恰恰因为这份权能的本质,使得这份特殊性的增幅也过于杯水车薪。 但话虽如此,即便有着明确的上层桎梏,律者权能的下限也足够睥睨常规的崩坏。 而【物自体】所带来的能力并非如此。 这份能力无论是给予布洛妮娅,还是雷电芽衣,都仅是连进入观测时轴状态便会感到大脑灼烧的鸡肋之物,想真切的拨动时轴便更是绝无可能。 下限之低,可见一斑。 佐藤由乃借助着五重记录能达到使用的门槛,可她无奈的发觉勉强算是2.5核律者输出的自己,却无法运用天地之炁对这个能力进行主要的辅佐。 或者说,在真正拨动时轴的过程中,所有的崩坏能都只是一种助燃剂,甚至不需要存在都可以。 她隐约觉得这其中涉及着极为复杂的能量转换,比起取之不尽的崩坏能,在这个过程内,灵魂的刻度总量才是一切的关键。 但少女除却通过睡眠这样的休息方式之外,也对恢复这种虚无缥缈的事物没有法子,思来想去也只有少用这个选项可走。 佐藤由乃止住思绪,她沉默的戴上了兜帽,走至了门外的走廊,望着四下遍地尘埃的寂寥画卷,眼眸黯了黯,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揉了揉纤细的小腹。 虽然是觉得一定要见到那个人没错,但目前的自己似乎也只有被追杀的份,别说去寻找相关的信息了,便连正常吃饭喝水的余裕都不太有。 哪怕在这几天里一直处于被干扰正常意识的状态,可这其实并不影响她思考如今的处境。 她能在这段时间内发觉这在一年半前兴起,于网上引起诸多热潮的【异闻带】现象之间究竟隐藏着多少信息量。 天命、逆商、世界蛇、以及诸多上了新闻的熟悉名字。 佐藤由乃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自己的存在也像是被【异闻带】现象所干涉后的结果。 而按照这个逻辑,自己能够抱团的伙伴基本都被太虚门关在了永劫之境。 某种意义上,真是有够叫人心灰意冷。 她念此望着无人的灰暗甬道,发出了叹息: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来到这个奇奇怪怪的世界,但既然连逆商的盟主都来了不止一任,无论谁来到这里都不奇怪吧。” 佐藤由乃思考了一会儿,又瞥了眼意识海里依旧一动不动的赤红羽毛,有些纠结。 她对这个玩意印象深刻。 至于理由,以前在符华家里训练的时候被揍完后,经常能在意识复苏后看到类似的事物。 而且后续的相处与并肩作战的过程中,残血到全靠羽渡尘偶尔开挂的符华也让这道神之键拥有着强烈的存在感。 总之,这道理应当潜藏在某处暗算自己的羽渡尘,以及这道神之键背后已然变了一个性格的持有者,都代表了自己的脑壳里有这个东西真的很奇怪啊。 不如说在最初发觉这个玩意的时候,佐藤由乃就觉得很是一头雾水。 她最初试图用【异闻带】现象进行解释,毕竟自己现在所拥有的核心都是自己以前拥有的事物,而以往和对方组队的时候也确实被塞过这样的羽毛,一同复现出来也并不奇怪。 可问题在于,以往的那枚羽毛可不像现在这枚不听话。 无论怎么用意志和精神沟通或是摇曳,这个家伙都纹丝不动,像极了要拆迁款的钉子户。 嗯,在最初察觉到意识被影响的时候。 佐藤由乃怀疑过是不是脑袋里的羽毛作祟,故而试着将之抹除驱逐,但没能成功。 可现在明白了对方没有嫌疑后,恢复思考余裕的女孩又开始打算对之作妖了。 她的脑壳里有一套很简单的逻辑。 既然不是坏的,那就是好的。 所以假设这只羽毛里的意识不是那只坏的符华,那就大概藏着一只好的符华,只是一直不说话。 嗯,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只羽毛真的坏掉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种被固定在灵魂里的空壳。 但此刻的小姑娘闲的无聊,当下一边拨动着落在柔软胸脯之前的紫色发丝,一边恍若思考出眼下真正解法般的认真道: “要不,我去劫狱吧。” 她念叨着一听就极为危险的想法,又开始复述这个行动的可行性: “要是一次性把人都放出来了,顺便多抢几枚律者核心,就蜷缩在主城区之外,等对方自己过来整个大决战,似乎也不是没有胜算。” “如果有人护着我的话,拼着昏迷一个月的代价,弄没大半的仙武序列和山海战舰也不是不可能。” 女孩悄悄窥视着脑壳里稍微动了动的羽毛,顿时认定了里面肯定有意识,她眨巴着眼睛,继续认真口胡: “到时候把苏青安抢过来,反正符华都把这个世界搞成这样了,怎么想感情都会破裂,之后都会离婚,我觉得当一下当今殿下的后妈也很对劲。” 羽渡尘:??? 什么年度NT/R大戏。 佐藤由乃却是在话音落尽之后,听闻到熟悉的叹息传入耳畔。 遂而,羽渡尘之上涤荡出一圈温柔的光晕自灵魂深处蔓延而开,传递出一道信息便又继续陷入了幽幽的沉寂。 【墨西哥,小猫转转酒吧,你的朋友会在那里等你。】 佐藤由乃闻言怔了一会儿,眼角微翘,掀起唇瓣,开心的说道: “你果然在里面啊,班长大人。” 她以往被沉重现实压抑已久的腹黑性格,在此刻对疑似符华的意识体得到了不错的抒发。 而另一方面,这道意识体的存在似乎也在隐约证明着当今冕下很难说是真正完整意义上自己所认识的那位符华。 虽然女孩确实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看对方有些别扭啦,可其实她心底里也不希望真的对方变成这样。 至于理由…… 没有理由! 总之,佐藤由乃此前心里的阴霾被冲淡了不少,心情现在各种意义上都很好。 既然存在着对方的意识,却一直刻意不曾出现,便说明处于力量极为稀薄,不得不陷入沉睡来保存自我的状态吧。 女孩盯了一会儿脑壳里死气沉沉的羽毛,还是至此作罢。 既然好不容易得到了消息,就不折腾班长了。 她记得很多熟人也都曾获得过对方的羽毛,假设这些人也被【异闻带】现象复现而出,并在灵魂内回溯出了相应的羽毛,那就能理解这句话信息里的真正价值。 既然一片羽毛的力量不够,那多来几片加起来就好啦。 到时候总归有让这道意识传输足够信息的时间了吧。 只不过…… “小猫转转酒吧?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听起来好不对劲……” 佐藤由乃作为性取向作为异性恋的正常小姑娘,顿时嗅觉敏锐的发觉了异样,但她很快就对此不管不顾,想了想,推测道: “我的朋友,是琪亚娜?布洛妮娅?还是芽衣?” “总不能是德丽莎学园长或者姬子阿姨吧。” “唔,是苏青安的可能性很低,说不定是希儿或者罗莎莉亚?” 小姑娘很快就放弃了思考: “不管了,去了就知道了。” 反正墨西哥不是主城区,稍微用电磁力的权能注意一下科技设备就没什么问题,哪怕被发现了也无所谓。 在没有约束结界的前提下,配合扭转时间轴加未来视,以及三种权能的佐藤由乃便是同时在十道主城区的最高战力追杀中也能轻而易举的逃亡。 于是,在布洛妮娅找到她本人踪迹的近乎同一时间。 佐藤由乃反过来提前找到了对方的地址,正朝着女同天堂火速赶来。 但无论是仓促留言的意识体,还是直接前去的小姑娘,都没能发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墨西哥……不止一家小猫转转酒吧。 而此刻,前不久才载着琪亚娜将摩托的转速拉升至超过热障的布洛妮娅小姐由于收到了羽渡尘姗姗来迟的信息,正看着遥遥在望的陇川主城,默默掉转了摩托的车头,朝回折返。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某种奇怪的巧合。 两方虽然都互相由于各自的理由耗费了多余的时间,但还是十分诡异的在同一时间在小猫转转酒吧成功会和。 …… …… 五光十色的光晕渲染,重金属摇滚的噪音轰鸣。 酒精与霓虹交织成旖旎的氛围,满天都是自各处卡座飘落的白条,穿着极为暴露的舞女,一堆女孩光明正大的趁着氛围于热闹的喧嚣间接吻,以及在角落里默默播放的成人广告。 佐藤由乃默默地盯着酒保赠送的清水发呆,在极为迷茫的同时,三观也正缓缓破碎。 我到底什么朋友会喜欢待在这种地方鬼混啊? 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果对方不是长期喜欢泡在里面的话,善良正直又可靠的班长为了避免自己扑空,肯定不会让自己来这里。 好可怕。 可她真的不记得她认识的朋友里有这种癖好! 还是说【异闻带】现象其实复现出来的朋友也像自己获得了莫名其妙的能力那样,在性格爱好上变得奇奇怪怪了吗? 此刻的小姑娘坐在吧台前,心中满是混乱的碎碎念。 她目前的装扮其实很是惹眼,被炮火撕碎下摆的黑色卫衣遮不住纤细的腰肢,由于记录交叠了以往锻炼至柔韧的身躯素养,白皙光滑的肌肤且先不提,马甲线与竖状的可爱肚脐便颇为勾人。 那将一双长腿包裹住的黑色丝袜也属于战损状态,尼龙的质感与肌肤的细腻在黑白的色差间交叠蔓延,在灯火变化的环境里很让人有用手掌攀附探索的求知欲。 她可爱的脸蛋由于年纪颇为稚气,又带着几分性格上的冷淡,一双翡翠色的眼眸眨动间显出几分不自然的味道,纤细的手指也忍不住捻着自己的发丝悄悄绞动,完全是一副初来这种地方的紧张姿态。 众所周知。 这种款式类型的小姑娘无论是在女同天堂还是正常酒吧,都很容易招引到奇怪的人前来打扰。 但由于佐藤由乃习惯性开启的微量电磁辐射,能使得望向自己方向的视线被干扰到视觉系统,哪怕不会遗留下副作用,但足够阻挡春光外泄的这幅模样,故而并未被奇怪的人找上门。 此刻的她依旧很是纠结。 一是希望能在这里找到对方。 二是不太希望在这里找到对方。 嗯,其中的理由相信都很好理解。 而下一秒,小姑娘便失去了纠结的余地。 “由乃?” 她回首望见了一位穿着淡灰流银纱裙的大姐姐和白发女孩,这场跨越了生死之别,本应当极为叫人感动的会面却由于一些很怪的误会变得有些沉默。 琪亚娜和布洛妮娅纯粹是因为都知道了眼前这位样貌还较为青涩的女孩最后会迎来的结局,加之此前担忧对方的心情过于强烈,看到活生生的佐藤由乃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至于佐藤由乃…… 嗯,她乍一看完全没认出来眼前的灰发美人就是布洛妮娅,只是觉得对方极为眼熟,旁边的琪亚娜倒是一眼便能认出。 此刻的小姑娘纠结良久,还是觉得要遵从对方的爱好,但如果不问出心底的问题,她实在难受,当下直接幽幽问道: “所以,这个地方到底是你们当中谁常来的?” 此刻的布洛妮娅通过对方有些游离的眼神,以及四周颇为荒唐的画面,猜出了这个家伙肯定在脑补一些十分恐怖的东西。 此前几乎和对方有着相同感受的琪亚娜则是立即便理解了佐藤由乃的意思。 然而,两人都微妙的犹豫,甚至停顿了一下,才近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我真不是女同。” 佐藤由乃先是松了口气,遂而捕捉到了这份细节,内心疯狂地震。 等等,你们到底为什么犹豫了??? 14.当今冕下的真相。 佐藤由乃内心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深究这个问题似乎会发现更多不妙的东西。 比如以前只要芽衣对琪亚娜说,如果考试不及格就天天陪布洛妮娅睡觉。 其实那个时候的小姑娘一直觉得她们在互相开玩笑,也就是直女之间的日常贴贴,毫无不对劲的地方。 可现在想来,这种“威胁”虽然明明没什么威慑力可言,但是往往后面看见成绩单之后都会让人不由惊叹当白毛团子愿意时究竟能迸发出怎么样可怖的集中力和智慧。 ——嗯,意外的管用。 佐藤由乃如今的思维仿若进入了观察时轴的超速模式。 她开始反复问自己一个意味深长的问题。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管用呢? 争宠?翻牌? 不不不,这样想的话,会主动提出这种“威胁”的芽衣不是也很不对劲吗? 虽然圣芙蕾雅学园的论坛里是有很多贴贴到特别过分的女孩子,但是作为钢铁直女的佐藤由乃一直认定这只是由于类似军人后备役的生死袍泽战友情,导致了女孩子之间的贴贴也更加热烈,并没什么不正常。 而眼下的小姑娘则不断回忆着过往的人生,只想对过去愚蠢的自己冷笑几声。 ——呵,直女,真天真。 佐藤由乃开始收敛暴走的想象力,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思考了,不然以后完全就无法和小伙伴正常对话了好吗? 她真诚的说道: “抱歉,是我误会你们了。” 布洛妮娅和琪亚娜各自坐在她的两边,不知道是不是小姑娘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两人看似淡定的神情和表现之下,都像是暗藏着心绪一般松了口气,这让内心里的古怪愈发浓重。 琪亚娜判断着佐藤由乃如今的年龄,大约像是刚在圣芙蕾雅学园待了一年左右的模样,可律者的本能却告知着对方是完整意义上的同类,却又说明着其实时间线已经推至了女孩钓鱼崩坏意识,骗了半道权能之后。 而建立在这个基础上,还隐约能嗅到与征服宝石相似的气息…… 这种奇怪且不应该出现的矛盾,只能说明【异闻带】现象也给予了对方一些其余世界线轨迹的馈赠。 她对此并不讶异,只是先行说道: “由乃你可能看不出来,但……你旁边的那位大姐姐是布洛妮娅,她来自更为靠后的时间线。” 佐藤由乃闻言下意识瞥了眼旁边面上似笑非笑的灰发美人,对方此刻包裹在柔软纱裙里的起伏身段证明着时间的痕迹。 她心下有些吃惊的同时也感到理所应当。 虽然对布洛妮娅原来这般未来可期感到始料未及,可自己极为要好的朋友当中,也只有对方符合着灰发灰瞳的条件。 但是吧…… 某种意义上当初拽着自己的衣袖叫姐姐的小女孩变成这般模样,对于身体年龄如今还维系在16岁年纪的佐藤由乃来说,确实还蛮微妙的。 琪亚娜继续说道: “我不清楚你来自什么时间点和世界线,先来初步说明一下吧,我是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恢复了存在苏青安的世界线的记忆,你旁边的布洛妮娅是只存在着有着那个人干涉的世界线记忆。” 佐藤由乃听着对方的情况,即使还并不知道真相也不由认为这一切都与苏青安脱离不了关系。 她主动阐述自己的境遇: “我有五重轮回的记忆。” “两道疑似上个纪元的世界线,两道与你们在一个时代的世界线,其中各自有着一道与苏青安有关的世界线,然后是这个世界本就存在的佐藤由乃所拥有相关记忆。” “这些集合起来,便是现在的我。” 而且由于女孩此前的人生全都是以死亡落幕,故而比起明显故事还未待完结的两人,她与其说是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更像是被给予了重活一世的人生。 琪亚娜作为也被明确交叠了记录的存在,顿时明白了对方为何能自那种恶劣的情况下得以逃生。 她仅是重叠了一重记录,便能感受可以自主承载四核状态,并对权能的精度和控制上限都有所进步,可以说比被锁住巅峰面板的薪炎状态还要更加强大。 而五重交叠的记录…… 虽然不知道具体能提升的层次是否会随着次数的堆叠而变得消减,但确实可以解释佐藤由乃为何能强大到可以轻而易举的在短时间内摧毁一座主城级最高战力。 布洛妮娅则敏锐的发觉了自己和琪亚娜与对方的明显不同。 佐藤由乃此前便活在这个世界,而两人都是以“穿越”的形式,甚至是以一种高维记录所辐射制造的一道幻影。 某种意义上,哪怕最后两人都会消失,前者也依旧有可能继续存续,只是会散去原先交叠的记录,恢复正轨。 但比起这个,少女更在乎由此延伸出的另一个问题。 她问道: “所以,由乃姐你在从琼华主城离开后,过几天又回到主城区域,就是因为芯片的干扰?” 毕竟按照正常逻辑,在拥有原住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直接和陈天武所言的那样,离开主城区域的辐射范围才是正常的应对方法,回到主城区找揍确实很不理智。 佐藤由乃闻言就有些来气,她摸了摸兜里那枚在电磁屏障间保存完好的御守,瘪了瘪唇瓣,说道: “是啊,谁知道这个世界的班长丧心病狂到了这种程度,这可是每一位公民初生时就埋在骨骼表侧的身份芯片,竟然在这里面埋下干扰思维的种子,她分明已经掌控了整个世界,打造了集权的不朽帝国,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觉得这个问题自己的小伙伴应该比自己清楚,直接问道: “你们似乎来得比我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琪亚娜解释道: “班长她建造了一种能增幅羽渡尘权能的特殊信号塔,你应该很清楚,这个世界哪怕是无人居住的荒野,甚至是处于崩坏养殖场的区域,以及各个城市的每个区域都遍布着奇怪的黑塔和天线。” “太虚门对外称之为是朝仙空间的传讯装置,但你经历了思维引导之后也应该很清楚了,对于常人来说,这枚芯片配合着这道天罗地网,究竟能有多恐怖。” 她顿了顿,说道: “而羽渡尘的本体,就在太空之外的【龙庭】。” 佐藤由乃有着这个世界生活的经历,在交叠记录之后自然也对那些黑塔的存在有所看法,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现实与真相能这样离谱。 布洛妮娅幽幽地补充道: “那位冕下还在几百年前对全人类的基因进行了改造,由乃姐你有活在这个世界十几年的记忆,那想来也应当明白很多规矩和律法放在以往的世界里都很奇怪。” “这个世界除却我们这些【异闻带】现象产生出来的存在之外,其余的人类都被牵着丝线的木偶,一切的繁荣和生活,乃至出自真情实感的喜怒哀乐,都只是一场掌握在一人手里的舞台剧,上演着她所想要的演出。” “简单来说,她已经心灵殖民了文明本身,甚至直接导致崩坏选择了离开,所以即便科技高度发展也一直没能出现终焉律者。” 佐藤由乃此前便能大多猜到一点,但真当听到这些还是觉得信息量颇为庞大。 不过由于她通过灵魂内的羽渡尘意识猜测出了对方有可能并不是真正的符华,故而感想并未有自己两位伙伴知晓这些时的心情复杂。 女孩揣测道: “基因改造我倒是猜出来了,这个世界的执法团队基本只用来镇压崩坏,人类社会内部的犯罪几乎都会通过莫名的手段直接清扫完毕。” “以前的都市传说里都传言朝仙城里有一道执掌者天下人寿数的生死簿,而完成太虚门颁布的相应崩坏指标就是在替着自己增加固定的阳寿。” “如果是基因改造那就很好理解,她大概是花了漫长的时间在所有人的体内塞进了一道生死开关,而我的身体随着【异闻带】现象而得到了改变,所以可以忽略这道生死开关的存在。” 布洛妮娅冷笑了一下,评价道: “生死簿?可真是直观的评价。” “如今那座悬浮在外太空的【龙庭】不仅藏着心灵殖民的关键——羽渡尘,还储存着世间所有人的生死编号,只要那人愿意,可以在几秒后让整个世界都清净下来。” 佐藤由乃听了以后,认真道: “那我们上外太空把那玩意拆了,这样无论是心灵殖民还是生死开关,都能受到有效的打击。” 她振振有词: “再让琪亚娜想想办法用空之律者的权能禁锢一下他们的传送技术,然后执行游击作战,一座主城一座主城的拆了所有的人偶和战舰,多摇点人和那位冕下单挑,把她揍一顿。” 布洛妮娅闻言一时语塞,只觉得眼前的这只佐藤由乃明显比以前认识的那只由乃姐要活泼好多,以致于一直沉溺于对方以前大姐姐形象的她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琪亚娜倒有了一种回到了长空市时期的错觉,那个时候的佐藤由乃性格差不多就是这样,腹黑活泼且外向,而且还是一只小话痨。 大概是多重记录交叠的缘故,对方现在的性格集合了多种时期的特色。 她倒是对此觉得怀念,只是即使这种乱来的计划,某种意义上直指核心,可在诸多情报未知的前提下,依旧并无立即执行的可能。 至少,无论是布洛妮娅还是琪亚娜都很清楚。 三十六座主城的集合战力,不代表太虚门的全部军备。 其余的且先不提,对方所持有的律者核心单单是本世界的就有二十几枚,再结合一下【异闻带】现象,以及用特殊战舰来自主操控权能的技术…… 哪怕是游击战也很难让人对己方的胜算保持乐观。 其实直接用敌我双方的律者核心数量做加减法就知道,真正的战力差距能拉开到什么程度了。 琪亚娜只是在小姑娘微妙的神情下捏了捏她的脸蛋,她对此浑然不觉,只是掀起唇瓣,欣然的笑着说道: “这种计划是很符合我的风格啦,但还是看看能不能聚集更多的同伴再说吧。” “话说,由乃你也是接受到了一枚羽毛的传讯才来到这里的吧?” 佐藤由乃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嗯,就是我把班长的意识给刺激出来的。” 还没等对方吐槽到底是怎么一个刺激法,她就有些不高兴的抱怨道: “然后她让我来墨西哥的小猫转转酒吧,可是等我来了以后,才发现墨西哥叫这个名字的酒吧这么多,她完全就没说具体是哪一家啊。” 布洛妮娅觉得有些好笑,她问道: “那由乃姐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佐藤由乃淡淡道: “按照琪亚娜的说法,就是替身使者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 曾经在圣芙蕾雅学园经常不务正业的两人顿时秒懂。 律者之间确实有种奇妙的磁场,彼此其实能感应到一点点对方核心的大约方位,那由乃能找过来也并不奇怪。 琪亚娜瞥了眼附近的环境,分外嘈杂的声音与迷乱的灯火,以及那几乎将三人纠缠在一起的诸多视线,幽幽道: “总之,我们先找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吧。” 随即,几人在小猫转转酒吧里开了一道隔音良好的安静包厢。 当然,由于开包厢这个举措放在小猫转转酒吧里的暧昧性质几乎和在外面开房差不多,所以在旁边一直关注着几位高质量美人的女孩们看来,这一幕实在很想让人也跟着一起进去…… 于是,沿途间陆陆续续有几个好看的小姑娘凑了过来,一脸期待的问能不能一起进去喝酒。 佐藤由乃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热情,但属于直女的雷达发出了阵阵警报,她立即十分害怕且坚定的表示了拒绝,最后看着几位满载着失望而离开的女孩,同时忍不住再度对两人问道: “你们真的没来这里多少次吧?” 此刻,分明身体年纪都比对方大的琪亚娜和布洛妮娅,却都表现出乖顺的态度,很是统一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是好孩子。 女孩瞥了眼旁边极为色/情的全息影像,磨了磨牙,幽幽道: “下次没有理由的再来这里的话,有机会我肯定会和芽衣告状哦。” 布洛妮娅只觉得错的都是陈天武,为什么要约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琪亚娜则觉得错的都是布洛妮娅,为什么要和人约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而在内心里互相甩锅后,两人都表示了没有下次的态度。 灰发美人的语气诚恳: “这次只是因为贩卖信息的接头人将地点定在了这里,所以才来的。” 琪亚娜紧跟附和: “嗯,就是这样,我也是。”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异闻带】现象是否会拉出一只活的雷电芽衣,可布洛妮娅和琪亚娜显然都不喜欢对方知晓这种奇奇怪怪的经历。 嗯,尤其是某只白毛团子。 …… …… 半小时后,一场颇为漫长的情报交流已然结束。 此刻在散发着粉色/气息的包厢之间,几位风格各异的美人忽略了隐藏在各处角落的奇怪道具,以及暧昧的灯光颜色,各自正襟危坐的进行着此后的交流。 佐藤由乃咽下最后一口金枪鱼三明治,抿了口温热的柳橙汁,缓缓梳理着对方给予的信息,以自己的角度进行消化。 如果说【异闻带】是由于苏青安成为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升维存在,在昏迷状态下进行的大型辐射现象。 那这份源自虚数的馈赠似乎也就不值得多么惊讶。 哪怕女孩能以凡人之身窥见万事万物,甚至囊括了律者乃至权能现象的时轴,可苏青安却是真正意义上跳出包括空间与时间轴段的特殊存在。 佐藤由乃相信哪怕自己进入观测时轴的模式,也依旧无法窥见对方身上的任何轴体。 可这在她看来,却反倒是一个可以进行利用的特性。 既然万事万物都存在着时轴,那只要从世界上找到唯一不存在时轴的例外,便是苏青安的真正所在。 而仅仅是进入观测者状态,不将【物自体】运转至让双瞳异化的阶段,对现在稍微习惯了这个能力的佐藤由乃而言,却已然并不困难。 她只要将观测的范围调大,精度无限拉低,也一样能判断出哪里不存在着时轴,并且很节约精力的损耗,大约是和链接权能随时开启电磁屏障差不多的感觉。 少女将袖子稍微掀起,对着两人流露出了皓腕之上精致如花纹缠绕的纹理,她不再抑制天地之炁的自然涌入,放任着一道缓缓旋转的光环由此展开,轻声道: “那我可以尝试着找到他的位置。” “至少在他离我们不远的时候,我们不会错过他的存在。” 虽然放眼整个世界,这份能力所确认的范围实在太小,可总归也是个好消息。 而经过了情报交流后,两人都能理解对方话里的含义。 琪亚娜提议道: “我们先回【拜月宫】吧。” “小汐最初的根源就是羽渡尘的一部分,她应该有办法将我们意识内的羽毛分身结合起来。” 布洛妮娅表示同意。 而在她心里【拜月宫】现在不单是补给点和传送门,不久后还有可能带上游戏里升级武器的工坊设定,这让身为游戏制作人的职业习惯忍不住下意识开始展开一堆设定。 佐藤由乃则幽幽的瞥着边缘的墙壁,很想避开这个不得不面对的话题。 虽然提及让羽毛和羽毛累加合一,使得里面的意识真正复苏的提案者是自己,提示琪亚娜的意识海里也有羽毛,只是还在沉睡的也是自己。 可这种仿佛看着初恋男友和其余女人结婚十年生下孩子,然后与之相见的复杂情绪真的好微妙啊。 嗯,就算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而另一方面,由于她拥有着自己这一世的全部记忆,所以对当今殿下的好感度天生极高。 简单来说…… 在没恢复记忆前,佐藤由乃曾是苏暮汐的毒唯厨。 即使是现在,她也有一种诡异的长辈立场,心里总有一种将之抱起来举高高的欲望。 琪亚娜有些担忧的看着似乎在发呆的小姑娘,问道: “由乃?你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布洛妮娅体贴的提出了一个建议: “我们在附近订了酒店,可以先回去睡一觉再去【拜月宫】。” 她似乎是怕对方逞强,继续道: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一天前才从羽渡尘的干扰中逃脱,又连续使用了观测操控时轴的能力,确实应该好好休养一下精神。” 但这些真心实意的安慰,反倒让佐藤由乃觉得一直纠结奇怪东西的自己是个笨蛋,她颇为羞恼的抿着唇瓣,一言不发的拽住两人的手臂,朝着门外走去,一边闷闷的道: “去。为什么不去?我一点也不累。” “我们现在就去。” 此刻,无论是已然化为成熟大姐姐的布洛妮娅,还是经历了各种事件后情商见涨的琪亚娜都默契的任由对方的拖拽走出了小猫转转酒吧,毫无休憩的朝着【拜月宫】前去。 看谁生气都不想看由乃生气。 两人对之的态度就是逆来顺受。 要问为什么…… 如果她们还会回到各自原来的世界线,那这一次就是唯一看见对方的机会了。 在琪亚娜的世界里,佐藤由乃早早的死在了第三次崩坏后的清剿里,她甚至与之狭路相逢过,但没能像苏青安那样成功拯救对方作为人类的意识,改变这份几乎注定的命运。 而布洛妮娅所处的未来当中,那个少女也死在了对抗约束律者的征伐里,连一具残破的尸骸都找寻不到,只留下了一捧再也不会言语的灰烬。 对于她们来说,和佐藤由乃的再度相逢就是一场生命里本不该出现的奇迹。 可当这份奇迹真当到来,两人除却以近似宠溺的态度对待对方外,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应对。 至少,她们都很珍惜这一段不知会迎来何等结局的时光。 …… …… 半小时后,三人小心甚微的潜伏至了主城区域的一道奇观,并在某只殿下的刻意放水下得以绕过了警戒线,最终无声无息的透过了传送门,来到了不知处于哪一枚世界泡的【拜月宫】。 只不过这次呈现在面前的并非是阳光和煦,风也温柔的圣芙蕾雅学园。 而是苏暮汐所处最真实的居所与境遇。 她们踏过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一路沿着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与青瓦铸就的浮窗玉石所堆砌成的道道墙板,中间掠过了极为宽大的广场,以及古旧的祭台,在蔚蓝晴朗的天空之下,走过了笔直且漫长的路。 最后的终点,则是一座极为孤寂却又满是历史韵味的大殿。 女孩一袭金纹缠绕的玄色汉服,她立足于水晶壁灯之下,站在一尊黄金铸就的古老神龛旁,沉静的抱着怀里的猫儿。 那实在是一副宛若画卷般美好的一幕,却由于那纤细的脚踝处不知链接着何方的沉重囚锁,平添了几分残酷的意境。 她轻声说道: “这里的一切,都是小符在七百年前从紫禁城里一次性搬来的建筑。” “在后面虽然用了魂钢的拟态技术进行了包装,随时可以改变成任意的风格,但我还是有些舍不得……” 女孩倏地意兴阑珊,她在漫长的光阴里丧失了谈性与表达欲,疏离的神情间又是夹杂了几分透明。 于是,话匣至此关闭。 苏暮汐抬眼望向几位在记录里格外清晰且熟悉的面孔,轻声说道: “你们身上都有着小符的羽毛,我应该能试试看将它们的力量融为一色。” “可前提是,你们三人的意识海需要对我保留足够的信任,否则这会是一个较为麻烦的过程。” 这看似并不简单的条件,对于几人来说却并不算什么,且不提她们分明比对方小几百岁,却隐约有着长辈立场的诡异辈分,单单是这个世界的实际情况,就证明了假设对方不可能对己方有任何恶念。 否则,如今的这组三人小队完全没有会和的可能性。 嗯,至少布洛妮娅就会在没有核心的状况被初见杀了。 佐藤由乃是第一次和对方初次见面,也并未在此前遭遇对方的庇护,可她依旧颔首表示并无问题。 故此,意见达成一致。 女孩得到应允后,沉默的任由赤红的幻相展开在这座曾经任由天地朝拜的殿堂内,她垂下了眼眸,绮丽的霞光涌入了几人灵魂之间的漫漫海洋,分别触及到了正在沉睡的三道羽毛。 最终引起了一阵宛若回响般的共鸣之音,自内朝外的涤荡开更为清晰的波澜。 于此,莫名的信息传递自在场所有人的意识当中,揭开了当今冕下的部分真相。 …… …… 那就是确凿无疑的赤鸢仙人,可也……不再是完整的那个她了。 15.她是睥睨天地的冕下、沦为空壳的苏青安。 朝仙城。 这座三十六主城之外的唯一仙城,自九百年前便历经了王朝更迭,在这个时代依旧繁荣昌盛的同时,还具备着极为特殊的地位。 无论是那位冕下位于朝仙城的身侧之地的寝宫——太虚山。 还是自此处研发并制造完毕的山海序列最初原型——【龙庭】,都证明着这里的独一无二。 而当名为【龙庭】的方舟战舰游荡在太空之外,恍若一枚人造的星辰,在几百年来都不朽不灭,成为了整个世界的天网枢纽后,便肩负起了检测着世间绝大部分的数据,以及作为羽渡尘和【同道人】载体的任务。 可即便运算量很是繁重,太虚洲也依旧是它所监察最为苛刻的区域,【同道人】在检测这片区域时,增幅会被提升至原初圣痕能力者的程度,继而轻而易举的逾越权能想方设法的遮蔽,忽略律者自身控制崩坏能微粒远离的习惯,检索出任何律者的存在。 所以,即便是拥有掌控时轴与电磁力权能的佐藤由乃在口胡的时候也从未有过主动投身于这片区域的念想。 可以直白的说,太虚洲是几位自【异闻带】现象回溯而出的律者们都不愿接近的禁忌区域。 哪怕这里也存在着为苏暮汐塑造的一尊奇观,能直接链接至【拜月宫】,但谁都清楚,这些所谓的传送点本质上都并非这位殿下彻底把握的权柄。 只要那位冕下愿意,几人随时有可能被封锁在【拜月宫】之间,再也无法用原来的手段轻而易举的在世界各地到处逃窜,原地沦为囚徒。 现在她们都处于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状态,就算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可能是被人看在眼里的大声密谋,但依旧不得不去赌一赌当今冕下的傲慢程度,毕竟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过大,若不选择这样行事,甚至不存在立足之地,只能算是没办法的办法。 可直接去太虚洲,甚至是朝仙城,便无异于直接跳脸,告知对方自己的存在,逼迫着那位冕下认真起来,在毫无胜算的前提下,拉开大战的序幕。 所以对于布洛妮娅等人,来到这处地界自然是禁忌当中的禁忌。 而此刻,朝仙城之外的太虚山依旧处于一片死寂,这座九百年前山脚还堆积着诸多集市与村落的地域,自当今殿下被禁足不久后,便再也不复曾经热闹非凡的画卷。 在那个时期之后,【朝仙】辛辛苦苦塑造维系了两百年之久的诸多规矩与熏陶出的文化精神也在朝夕间崩塌破碎。 对于自然死亡的那位仙人首徒,以及她的伴侣李师师,这两位【朝仙】的创始人而言,无缘窥见这样的未来或许算得上是一件幸事。 岁月悠悠,云海漫漫。 云崖海的潺潺之音在近千年来,依旧与彼时别无不同。 可自极高的山峰之间细细望去,便能窥见那片涌出天河般的根源早便干涸,只是一枚满载着汪/洋的世界泡代替了原本的主脉,继续维系着与九百年前一致的环境。 除此之外也能明显看出,无论是这里原来的建筑物,还是放眼太虚山的整体,都处于忽略了外界科技高速发展,岁月变迁的状态。 拂云观。 一位雪发黑瞳的少年坐在长廊边缘,他面对着历经了草木枯荣的庭院,那张于时光中不朽的容颜上,是一如既往沉静的神情,红润的唇边似还留着一缕笑意,可一双宛若黑水银的眼眸则透着虚无的味道,只能空落落的倒映出前方的景色。 这是一尊精致的人像,又像是活着的尸骸,是那样神圣而空寂,仿佛存在于此的海市蜃楼。 那位本该坐于宫殿,落于王座之上的冕下,则与之一同落座在旁,就这样互相陷入沉默的无言。 女人的眼眸玫红,雪发如瀑,她的神情往往是漫不经心的漠然,垂眸抬眼间都留存着睥睨的孤绝与冷寂,约莫二十左右的姿容出落的风华绝代,可那熔炼着岁月沉重和唯我独尊的气场,叫人为之战栗,与惑人的外貌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的身体年龄经历了复数的基因融合改造后有所变化,彻底褪尽了曾经需要用气质来中和的青涩与稚然,蛊惑诱人的身段在以鎏金为丝线编织出龙纹的漆黑华衣间起伏有致,兴许是度过了浅尝辄止的发育期,丰盈部分与纤细腰肢的反衬愈发鲜明。 这位冕下的目光从未望向庭院,她仅是沉默而温柔的注视着旁人,耐心得不像是那个改造全人类基因,心灵殖民整个文明的疯子,好似一位心意永恒不变的爱人,虔诚又纯然。 符华伸出手掌,抚平了少年被风吹乱的额发,他的神情不变,唯有身体本能的呼吸,才能证明着这具躯壳还留存着生命。 自一年半之前【异闻带】开始交叠于世后,曾与之一同拔除过一次类似现象的她便知晓一切的根源来自何方。 除却作为升维生命的苏青安之外,能让世界陷入这般光怪陆离的人并不存在。 但女人并不在乎这个世界会沦为何等模样,更不在乎其余的人类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她只在乎这件事情背后的潜在理由正威胁着自己唯一所在乎所爱之人的性命。 【异闻带】现象出现的本质意味着个人记录的逸散。 而个人记录之所以会逸散至此,甚至化为了一种常态的现象,只能说明本该随着时间流逝不断修复的末那识反而陷入了比原先更为虚弱的状态。 所以才会让被【圣痕】容纳的所有记录都开始了陷入了无序的溃散,变相导致了【异闻带】现象的不断累加。 可苏青安之所以能以人类之身,保留着自我,存活于世,本质上都是由于两种升维道路的互相纠缠与平衡。 按照两人最初的考量,时间若过得太久,可能会发生随着岁月恢复大半的末那识将行星级本质彻底压倒,破坏平衡的危险状态。 所以判断中间会将之唤醒,提前吞吃一定量的妖魔尸骸,继续维系住原本的平衡。 但现在的情形却出于未知的缘由得以逆转,末那识的趋于残破,迟早会使得内核里的另一种升维道路进行反噬。 可偏偏这与能喂食妖魔尸骸就能解决的问题不同,在对方意识昏迷的前提下,她对末那识的不断虚弱很难想到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 哪怕为此进入了一次末那识,也只是窥见了对方进入了恍若空壳的奇妙状态,除却知晓了对方灵魂的根源像是被抽空了大半一般,依旧找不到任何得出解法的契机。 符华拥有着对方的所有记忆,所以她大约能猜到很多常人无法设想的多种可能,但可能终究只是可能,完全无法让之安心。 而按照着如今的逸散速率,哪怕行星级本质会忽略逻辑的强制处于安分的状态,末那识的溃散也等于死亡的到来。 十年。 这是科研部采集数据得出的判断。 而苏青安的这具躯壳保留下来的寿命却比这更多,故而这位冕下并未让之继续沉睡在休眠仓当中,只是无视了世间的纷扰,就这样陪伴着这具空壳,看着岁月缓缓轮转。 她注视着那人的眼眸,口吻淡淡的轻声说道: “没有你的世界很无聊。” “如果别无转机,我会让你吃完那些积累的妖魔尸骸,以那种方式继续活下去,到时候我会施行那个计划,一起陪着你在树与海之间流浪。” 如果不能以拥有知性的人类之姿活下去,那就一起成为无序而混沌的怪物即可。 只要能在一起,落得什么样的姿态都没有关系。 至于本征世界是否会由此崩碎,附近的叶子世界会不会被波及,从来便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 符华可以去爱着自己所爱之人所爱之物。 为此,去将世界变成什么和平美满的模样都无所谓。 可在让对方能完好无损的醒来,去获得真正的幸福与长生的路途上,任何阻碍通往这个结果效率的理念和事物都是需要清除的障碍。 对于现在的赤鸢仙人而言,世间的万事万物除了他之外,都并不重要。 ——哪怕是苏暮汐也一样。 女人自七百多年前变得不再完整,她舍弃了所有的软弱、怜悯、道德观、同理心、大义,乃至过去的符华,紧攥着以爱为名的漆黑大火烧却熔炼着自己与世界,最终自漫漫岁月里铸就了这份无俦的意志和力量。 她是只在乎苏青安的符华。 她是曾经守护了神州数千年的赤鸢仙人。 她是毁灭了人类文明与种族前进资格,犯下涛涛罪行,却依旧唯我独尊,睥睨天地的冕下。 符华沉默的注视着少年,她自意识海里取出一道纯白的虚幻荼蘼,任由之落在掌心,一字一句的轻声道: “这是崭新的意识之键,荼蘼。” 她勾起唇瓣,笑着喃喃道: “你说过,荼蘼的花语是最后的爱人。” “所以,就……再多陪陪我吧,青安。” 女人望着手中的纯白荼蘼如泡影般融入了少年的躯壳,深入至对之全无防备的末那识,至此借助着从羽渡尘当中复制的记录,和残存末那识的碎片,让混沌不堪的意识搭建出了足够驱动着身躯的破碎人格。 最终,纯粹且残缺的苏青安至此塑成。 少年瞳内的虚无和空洞褪去大半,脱落出几分淡漠的情感色彩,隐约间能窥见瞳仁深处的纯白荼蘼正缓缓绽放,他的神情有了变化,唇瓣边的笑意逝去,分明依旧望向着前方,却吐出了轻不可闻的低语: “华……” 符华望着多出了几分鲜活的对方,神情流露出几分餍足。 虽然为了保留对方的纯度,并未采取模拟人格的技术,导致了只会顺着记忆的框架和意识的本能作出反应和回话,但这也足够让现在的她为之贪恋与欣然。 仙人将显得有些钝拙而笨蛋的少年拥入怀抱,她敛目垂眸,感受着怀中的温度,流露出怀念的笑意,轻声喃喃: “嗯,我在。” 苏青安一直并未回话,他只是放空般望着修剪整洁的庭院,宛若多了几分生气的人偶。 整体来看,荼蘼的作用只是让身躯多出了几分的细腻反应、改变了眼眸眨动的次数、偶尔使得对方主动道出意义不明的几句话…… 但这是源自冕下的偏执与洁癖,她不愿意哪怕是模拟人格这样虚幻的产物玷污对方的身躯,故而如今眼下的状况是早有预料的结果。 女人让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她动作轻柔的拨动着他柔软的发丝,素白的指尖偶尔轻触着瓷白的肌肤,却是倏地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 “你以前认识的朋友都来了。” “要看看吗?青安。” 少年不为所动的眨了眨眼,望着前方颠倒了一半的世界,柔软的雪发遮住睫绒,瞳内的情绪不明。 符华取出了以这个纪元的空之律者核心所制作而出,有别于上个纪元【千界一乘】的另一道神之键。 ——【昊天境】。 从外观来看,这道神之键的造型就是一道能袖珍到放在袖口里的古镜,背后还明显空出了一道用于放入某物的凹槽,似乎还处于未镶入律者核心的空壳状态。 这很奇怪。 但如果仔细观察这位冕下的身姿,便能察觉到神之键这种设计的真正理由。 女人漆黑的鎏金华衣之间,一道束带将本便纤细的腰肢衬着愈发可人,但最为显眼的则是之上所镶嵌着的十八枚律者核心。 她随意的自其间摘下一枚对应着空之律者的核心,将之放入【昊天镜】的凹槽之间,素白的指尖轻轻扣在这道神之键的镜面表侧,宛若下达着不可违背的律令,任由天地之炁涤荡震鸣出道道无形的波澜,吹拂过远方的落叶和古树。 至此一道全息影像般的画卷自镜面折射在了两人的身前,展现出了【拜月宫】此刻的场景。 …… …… 【拜月宫】,大殿。 苏暮汐消化着三枚羽毛合一之后给予的信息,垂下的眼眸流露出几分恍然,轻声喃语: “果然是因为羽渡尘和心印吗?” “小符……” 她望着手中留存着残缺意识片段的崭新羽毛,神情复杂。 这是最初的符华被算计后被迫舍弃的自我与部分人格之一,若非【异闻带】现象的因果回溯,谁也不知道关于这些心印究竟会存在于何方,以及那背后隐藏了七百年之久的真相。 布洛妮娅喃喃着羽毛所赋予的信息。 符华不是完整的符华,羽渡尘里的自律人格,错乱的心印。 方才的一瞬所给予的便是这些残缺到全是些需要自己脑补串联的关键词。 她只能提炼出当今的冕下确实不纯粹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位符华这则重要信息,却对其中潜藏的信息有些难以领会。 琪亚娜和佐藤由乃也和对方拥有的信息量差不多,当下也只能模模糊糊的进行着并不准确的揣测。 苏暮汐看出了她们的疑惑,说道: “你们经历的时间线里,应该都知晓小符在以前会用羽渡尘定期剥离记忆,将之化为心印埋在太虚山的各处角落,理由是因为超忆症会使得她的大脑难以承受这般庞大的信息量。” “我所经历一重世界线里,小符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对太虚剑气有了不同的理解和突破,她能进入一种被称之为【剑神】……嗯,为了方便理解,就直接称呼为羽化态吧。“ “总之在进入这种状态后,确实能让所有能力都升华至另一个阶段,可代价是感情与记忆都会飞速磨损。” “所以她为了预防彻底丢失掉自我,会习惯性的将很多记忆和情感抽离至心印当中,让常态便接近羽化态时的淡漠。” 她斟酌着言辞,继续道: “而我接下来要说的,是结合这份信息后,我所做出的一种揣测,过程和细节未必正确,但结局就是我们如今所现在看到的这样。” “首先,在最初的两百年间,我们可以确认小符处于完整的阶段,只是由于小苏陷入了长久的沉睡后,她不得不面对起如果在固定岁月里没能收敛到足够妖魔尸骸的压力,以及由此失去对方的恐惧。” “你们都清楚她的性格,为了一己之私刻意发展科技,让崩坏的愈演愈烈这样的事情,由于会伤害到太多无辜的人一直被列于不准被提出的禁止事项。” 琪亚娜颔首,推测道: “而根据我们现在的信息来看,即使她已经这样做了,甚至将养殖崩坏发展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巅峰,依旧在近代才逐步回拢了收集妖魔尸骸的计划。” “所以那时的班长,可能已经能看出如果按部就班的积累资粮,消耗的时间恐怕会多到将苏青安的残余寿命耗尽也并非不可能。” 布洛妮娅轻声道: “她会很焦虑也很恐惧吧,在这个过程里几乎每日每夜都会不由自主的思虑着按照自我底线发展势力,等待崩坏自行演变的做派,究竟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她会陷入虚无的绝望和幻想的悔恨,会思考未来是否会为如今的抉择感到厌弃,会开始思考这些底线是否能比小苏更加重要,会纠结众生的幸福、自己的幸福、他的幸福。” “符华毫无疑问偏爱且热爱着对方,至始至终无论如何偏移自我,她都没改变过拯救对方的初衷,对于这样的她来说,陷入抉择本身就存在着一个一边不断加码的天平。” “而在这个过程要持续重复两百年的岁月,她要面对着坚守底线所迎来的可能,以及只要放低一点底线就能以更高的概率去拯救爱人的诱惑。” 佐藤由乃猜测道: “而且,小汐你之前和布洛妮娅说过吧,符华有着此前与苏青安相遇的一切记忆,那她想来已经不止一次失去过对方。” “如果我是她,我不会允许在拥有以往记忆和经历的前提下,由于自己的任何顾虑而导致再度对方受到伤害。” “……在这种状况,哪怕是班长,我也觉得演变成这样的事态并不是一件很夸张的事情。” 她叹息道: “我们三人当中没有一位体会过长生不死的煎熬,但哪怕仅是通过一点想象,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厚重与绝望。” “我没有认定对方一定能保持住最初自我的自信,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是否能让苏青安醒来本身就是一种希望,它与绵绵的思念纠缠不休,是软化自我和意志的毒药,稍有不慎便会在不知不觉间跌落以往设定的底线之外。” 苏暮汐颔首道: “你们的顾虑也是小符的顾虑,她并未有纯粹依靠意志力抵御这种郁结的自信。” “或者说,她不愿意将这种有可能性干涉整个文明的负面情绪全部交付给自己的意志力来衡量。” “所以小符做了一个决定,一个直接导致了如今结果的决定。” 琪亚娜拽住之前的关键词,推测道: “是心印?班长开始定期将关于对前路的郁结、犹豫、多疑等等类似的负面情绪,都抽离成了心印,这样一来只要一直保持这个流程,一直被抽离掉相关情绪的她,也就不会有重新取回心印的行动。” 布洛妮娅评价道: “按照理论来说,这么做确实可以长久保持住本心。” “可她失败了,变成这样的理由又和心印有关,再结合羽渡尘和自律人格的提示,班长应该在这个过程里遭遇了意料之外的状况,甚至是……算计。” 苏暮汐颔首表示正确,并陈述道: “我直接说通往这个结果的过程吧。” “羽渡尘由于早年间【异闻带】的交叠记录,使得里面记录了一位小符的自律人格,那是对小苏而言,最为理想化的符华,是心意永恒不变的爱人。” “她的存在,直接导致积累两百年的思念与自我怀疑的心印,在一朝之间涌入了意识海,并剥落了一部分的人格,将自我锻造成了无意识的人格填补了其中的空缺。” 她顿了顿,清冷的喃语涤荡殿堂: “至此,铸就了当今无敌不败的冕下。” 16.大声逆谋,苏暮汐的决定。 佐藤由乃梳理着对方的话里的具体含义。 符华在最初的两百年间为了避免自己失去自我与初衷,将所有会干涉道路方向的诸多情绪的动摇与强烈的思念都用羽渡尘抽离成了一枚又一枚的心印,让自己的精神状况长久的保留在最初的状态。 直到这里都和她们之前的猜测差不多,而根据苏暮汐所言,由于早年便诞生的一次【异闻带】现象,彼时的羽渡尘里记录了一道将苏青安放在第一位的自律人格。 佐藤由乃试图代入这道自律人格的立场和想法。 对于这位符华的人格而言,彼时本我的做派却无疑是将苏青安的性命放在天下万民与世界后一位的抉择。 她想来无法容忍也并不愿意对方一直持续以这样半吊子的态度去施行着收敛资粮的计划。 于是,这道自律人格静待着那些满是负面情绪的心印积累了两百年,利用了一次时机对其进行了某种意义的背刺。 当两百年间所积累的思念与不安一次性间涌入意识海,在那个刹那便是被彻底崩坏原有的人格也并不奇怪。 她猜测那时的符华应该是想用羽渡尘将之及时剥离,可那般庞大的心印与情绪,哪怕在反应过来后,对此剥离了几秒,恐怕此后的意志与思维也会趋于相反。 而结果就是,思维偏转的黑化仙人反过来选择了将部分的人格剥离成了心印,并被沦为无意识人格的另一个自己填补进了相应的空缺。 这就等于是一直努力维系的精神正面数值被一次性塞满了容量之外的巨大负数,最后还将诞生正面数值的根源彻底拔除,容纳了另一个会不断诞生负面数值的根源,那变得再极端都很正常了。 几人的心情复杂。 当今的那位冕下,不仅不再完整,还是与另一个异化的自己所融合而成的华。 她毫无疑问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赤鸢仙人,可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赤鸢仙人。 虽然这样的过程让眼下的这个结果,更让她们为之接受,可要面对的困境却依旧没有发生改变。 琪亚娜轻声道: “这并不是班长的本意,她愿意持续两百年抽离掉相关的一切化为心印,就证明着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布洛妮娅望着大殿前女孩脚踝处的囚锁,叹息道: “我相信小苏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佐藤由乃幽幽道: “我觉得这不是不愿意的问题了,他应该想都想不到一觉醒来,世界会变成这样奇怪的模样。” “就像我们在看见事实前完全猜不到这个路线一样,苏青安也无法想象自己的妻子会为了自己做到这种程度。” 她的心情有些意味难言: “以那个人的性格,恐怕会将对方犯下的所有罪孽归结在自己的身上。” “但即便如此,我相信他也不会愿意只看到班长为之编织出的虚假世界。” “我们要让那个人真正醒来,知晓世界的真实,并对之进行改变。” 佐藤由乃很清楚完整走完升维之路的苏青安究竟做到什么程度的事情,她能窥见万事万物的时间之轴,可对方便是处于残缺的状态也已然跳出了这个框架。 试想一下,一人灵魂之内的记录稍稍逸散便能改变整个世界。 而当那个人真正完好无损的复苏醒来,去吞吃掉所有积累的妖魔尸骸,抵达道路的完整,便是以自己的维度拨动整个世界的时空轴段都并不奇怪。 女孩如今所获得的能力,从本质来讲便是对方常态下的本能,所以她当然认为对方可以做到更为夸张且近似于奇迹的事情。 她陈述道: “所以,我们想要在这个被对方打造成战争堡垒的世界有所胜算,目前唯一可以去施行的方案,就是找到那些藏着班长部分人格的心印,塞回当今冕下的意识内部。” “这样一来,在已然积累了足够让苏青安吞吃的资粮前提下,承接了这部分人格的班长大概率就不会选择以这种方式奴役世界。” “即使很痛苦也悔恨,她也会承担并直视自己所犯下的罪孽,而不会选择以脑控全人类的方式改造历史。” “如果能做到这一步,我们至少能把希望寄托在可以知晓所有真相的苏青安身上。” “毕竟某种意义上,能将我们以这种鲜活的形式招来的那个人,已经和普世概念里的神明没了多少差别。” 琪亚娜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玫粉的宝石。 ——意识之律者的核心。 如果想要执行这个计划,这道权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可问题就在于…… 布洛妮娅评价道: “这个计划很难落实,那位冕下能将羽渡尘的权能开发到脑控全世界的程度,即便是借助了【龙庭】和科研部的力量,可依旧证明着她对羽渡尘的权能开发已然不是我们能想象的地步。” “就一如小汐最初对我说的那样,如今的符华是抛却了所有枷锁和大义,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留给自己探索前路的存在。” “她所经历的漫漫岁月,和以前的自己比也好,和凯文被困在量子之海、SU与天上之人下棋的经历对比也罢,所能在其中提炼出来给予个人的实力成长完全是两个层次。” “何况,华本便是逐火之蛾十三英桀当中最为年轻也最具可塑性的一位。” “只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她,从来就无所谓自己会迎来什么的结局,在守护约定,保护文明的途中便磨损至了那般模样……” 琪亚娜沉默的握紧手中的核心,她道: “这样的班长,哪怕忽略掉所掌握的势力,单单是个人实力就会是比凯文更危险的敌人。” “但就算如此,我们也依旧要去做我们能够去做的事情。” 苏暮汐有些无言,在知晓了大约的真相之后,她便明白自己并未完成那人在睡前交付给自己的任务。 女孩分明与之签订了灵魂契约,却没能在对方被满天心印反噬之际造成任何帮助,她辜负了那个人的期待与愿景,所以才会让事情演变成这样糟糕的地步。 小苏本来就是她和小符的家人。 这份重担和责任本便不应该只让彼时的赤鸢来进行承担,可自己什么都没能做到…… 苏暮汐一直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愧疚,故而便是被对方囚禁在了【拜月宫】七百年之久,心中也从未诞生过任何怨怼。 不如说,这般完全就不像是对方会做的做派,反倒是加重了她内心的愧疚和自责。 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自己不够关心对方吗?为什么仅是朝夕之间,便在那人身上寻找不到原来的半分身影? 女孩曾无数次的问责自己,曾在每日每夜辗转反侧之际对这些疑问不断的探索,却依旧难以得到答案。 而在知晓了真相的此时此刻,她更是知道了自己曾错失过避免这个结局出现的机会。 为什么没能早一些发现呢? 从彼时进入【异闻带】归来之后,羽渡尘莫名断开链接,还有小符分明并未遗留下意识体,江溶月却能在云龙瀑压抑苦楚之际见到一尊对方的意识体等细节来看,就应该通过这些线索发现这一可能才对。 她忍不住一如七百年前的那小女孩一样,责问着自己并未发觉的理由,心中的煎熬宛若镶嵌在血肉间不断收拢的荆棘,混杂着几百年的寂寥与迷惘在这道意识生命的血肉间发酵着死亡的味道。 苏暮汐的清瘦的身躯再度透明了些许,自华服间流露的肌肤展现出宛若会在阳光下被穿透的质感,苍白的脆弱。 她垂下睫绒,轻声道: “琪亚娜姐姐说的没错,无论那位冕下有多难对付,开始行动也比坐引待毙来得好。” “对于她来说,你们的存在会被列为清除的目标。” “远方的罪域锚点开始收回,在一道又一道的庞大锁链上,拖拽着盛放着所有资粮的世界泡,那才是太虚门在几百年间所积累的真正部署。” “如今你们所应对的山海序列和仙武序列,都是被列于此等的留守型武器,你可以视为次一等的产物。” “虽然足够强大,但终究只是失去了知性的机器。” “可在返航的罪域锚点上驻扎的人员里,有着接近三位数的融合战士,里面大约有很多你们认识的熟人,但无一例外都听命于当今的冕下,没有被策反的可能性。” 布洛妮娅蹙眉问道: “融合战士?”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检索信息的时候,外界对仙武序列的评价是太虚门曾经盛极一时的天骄人物以这种形式抵达了不休的永恒,似乎这种形式的活法被视为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可比起以魂钢之身宛若战争兵器一般的活下去,成为融合战士才是更好的选择吧?” “在得到永生的同时还能活得比原先更为强大的力量,并且保留了原初的知性,能很好的发挥出更高的战斗力,再配合着思想钢印的束缚,并不用担忧背叛。” “以这个角度而言,仙武序列的人员大约都拥有极高的素养,即使站在那位冕下的视角里选择让之进行融合基因手术才是更好的选择吧。” 苏暮汐反问道: “布洛妮娅姐姐,你读过神州的史书吗?” “在以往的封建王朝,时代的迭代、黎明百姓的安稳、公平与道德的曲线,乃至很多事物的天平,都全都由一人执掌。” “若是皇帝是一代暴君,劳民伤财并不会被放在眼里,有德之士与贤能之人得不到重用也并不值得讶异,不顾逻辑与利弊的大兴土木更是习以为常。” “而对于冕下来说,仙武序列就是一套有趣的玩具,你大可视为一座鲜活的阿房宫。” 她掀起了唇瓣,笑了笑: “至于是不是需要真的那么有用?” “那从来就不重要。” 布洛妮娅回忆起了【鲲鹏】之上从未有人居住的精美宫殿,顿时觉得对方道出的缘由很有说服力,当下幽幽道: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被一堆手办和手办的高级置物架弄得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了吗?” 琪亚娜吐槽道: “我觉得我们还是换一个话题吧。” “总之,不管那些罪域锚点上的融合战士有多强。” “我们只需要知道,在那之前无论是冕下自身,还是我们自己,都会在对方回来之前动手。” 毕竟,以几人目前的视角得出的信息,让苏青安吞吃多年积累的妖魔尸骸,必然要让之复苏。 而无论是历史魔改,还是【异闻带】的清除,都会在对方醒来之前得以解决。 大决战到来的时间是一个月内,甚至比这更短。 佐藤由乃问道: “小汐你能猜出,关着符华部分人格的心印被藏在哪里了吗?” “我们现在的目标大约就只能放在这上面了。” 苏暮汐瞥了眼殿堂之上的水晶灯壁,淡淡道: “那对现在的冕下而言,是一种烦人的毒药,即使感应到相关的气息大抵都会心生不喜,故而以她现在的性格,在久居太虚山和朝仙城的状况下,心印不会放在那里。” “我的起源是羽渡尘的一部分,她不喜欢我知晓这些,所以也不会在三十六主城奇观的千里范围之内,更不会在【拜月宫】里。” “但那又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也确凿是另一部分的自己,她需要掌握住那些心印时时刻刻的动向。” “而每一座主城区都有一座特殊的黑塔,里面有负责链接一个区域内所有量子数据和微波天线,以及其余子塔的大型中枢。” “即,一枚意识之键的羽毛。” 这是自然的事情,想要增幅意识的权能,至少要有能将之增幅的媒介,对于盛放在【龙庭】的羽渡尘而言,要将权能传递至地球上也需要能承载力量的载体。 所以本质是幻相,可以分身万千,还能寄宿神之键本体力量的羽毛便是最好的选择。 她继续道: “而心印的本质,就是羽毛。” “如果放在那些本质是信号塔的地方,那自然就无需通过自己的精神,便能用科技的手段来进行检测与报告。” 布洛妮娅顺着她的意思说道: “虽然投放在全球的羽毛数不胜数,但从掌控力度的方向来看,主城区里的特殊黑塔对其内羽毛的掌控最为严密。” “所以,你觉得心印大概率就在那里?” 苏暮汐颔首,她望向那人灰色的眼眸,修长的五指合拢,却是在回应的同时,将一道微熹的光辉涌入了虚幻的羽毛当间,犹如落雪般轻盈而无声。 她继续道: “嗯,至少有着一些希望。” “这一枚羽渡尘的幻相,还留存着在一定范围内指引你们找到那些心印的作用。” “所以不需要真的冒着试错的风险去抢夺黑塔里的羽毛,只要在周边并无反应,便代表了里面的羽毛并未留存相应的人格。” 女孩语罢,任由虚幻的羽毛飘零至了佐藤由乃的手心,她望着那枚羽毛如雪花般融入对方的意识海,轻声道: “由乃姐,你的能力最适合用来探查。” “而且由于里面的力量过于零星,除却能利用那份力量深度自观灵魂的你之外,其余的人很难窥见相应的提示波长。” 佐藤由乃感知着意识海间悬浮的羽毛,抿了抿唇瓣,回应道: “嗯,我知道了。” 她分明在来之前对这位故友的女儿还有着诸多将之举高高的念想,可在真当和对方见面的时候,就不由被这份恍若妖精般的虚幻姿态难以生出其余的欲求。 那就像是夏日里放在玻璃杯间缓缓融化的冰块,透出随时都会在温度下消失的感触,叫人很难用欢快的口吻与之进行交流。 事实上,几人与苏暮汐的交流基本都很公事公办,没有那种一觉醒来望见故友女儿的生草感和亲近的意味。 其理由就是对方身上忧郁而疏离的气场。 而作为纯粹的意识体,情绪与心境的变化本身便更能影响周身的氛围。 这位殿下在众人眼前首次松开了怀里的猫儿,她笑着促使着这只陪伴着自己近千年之久的猫儿离开自己的身边,跃入了灰发美人的怀里,轻挥了挥绣着金纹的玄色衣袖,淡淡道: “小白,还有各位,那便下次再见吧。” 布洛妮娅垂眸望着这只上次对方没舍得交给自己的幼猫,以及那人不知何时更加透明的淡薄感,灰色的瞳孔伴随着某些念想而开始颤栗。 她朝前走了几步,想要对这位心理状态似乎更加严重的女孩说些什么…… 至少要将这只陪伴着对方多年的猫儿递还回去,对于苏暮汐而言,这是活在世上为数不多的寄托。 可随着这位殿下恍若意兴阑珊的振袖,整个天地的场景竟是在疯狂倒退,几乎是下一瞬息,便是让众人一同退至两尊貔貅四目相对的地带。 而宛若封印般的符箓纹理自大门之上刻入完毕,似划下了最后的休止符。 17.梅比乌斯、朝着往世乐土进发。 太虚山,拂云观。 女人纤长的手指宛若刚被剥开的荔枝,白嫩的指尖与少年的面庞相逢,力道轻盈而温柔。 她漫不经心的瞥了眼【昊天镜】所展现出的谋逆现场,又是小心翼翼的细数着心上人的睫绒,轻声道: “琪亚娜、布洛妮娅、佐藤由乃。” “她们对你来说都很熟悉吧,可为什么你的记录会去将这些人复现出来?” 苏青安本能的拨开对方的手掌,起身正视着眼前的画面,他将目光驻留在少女们青春美好的容颜之上,听闻着耳畔传来的低语,唇瓣复读一般吐出着零碎的话语: “琪亚娜,佐藤,布洛妮娅。” 少年的目光亮了一亮,却又归于黯淡: “小汐……” 符华并未对苏青安为此出现的反应产生任何情绪波动,望向那副画面的神情依旧淡漠而睥睨,只是淡淡的对之本能吐出的话语,回应道: “不用担心,那孩子不会有事的。” “她们也是。” 至少,暂时如此。 女人拥有着苏青安的所有记忆,她深刻的知晓这些人都曾对苏青安有着不可磨灭的重要作用。 如果不是在圣芙蕾雅学园找到了留存在这个世界的意义和理由,以少年的性格在下一次死亡的须臾间,面对着是否开启崭新旅途的选择,拒绝重启才是正常的路线,对后续本能延伸的道路更是无以为继。 而无论是布洛妮娅、琪亚娜,还是佐藤由乃,以及那座学园的氛围本身都是给予他活着实感的重要组件之一。 所以在这个末那识逐步式微至好似即将溃散的阶段,这些曾经给予对方温暖与更多人性的存在以这种形式归来,又是否是在冥冥中暗示着些什么? 少年的瞳孔里倒映着几人的身影,隐约展现出更为鲜活的情感色彩,却又宛若在大风间起伏又落下的尘埃,恢复了宁静,情绪归于沉沉,唇瓣不再翕动。 这具空壳当中,终究还是少了最为关键的事物。 【昊天镜】展现的画面伴随着几人的远去而熄灭。 女人悠然的将神之键背后的核心放回束带的孔洞之上,她望着少年的侧颜,低语道: “你以前给予这个世界所有的爱与温柔,在这时都像是回卷的潮汐,对你绽放光芒。” 只是……这份光能救你吗? 没人能说清这是一场意外,还是命运给予的玩笑。 这些人的存在本质只是记录逸散所造就的一场【异闻带】现象,可似乎由于这份和苏青安以往的交集,产生了其余的外乡人截然不同的分界线。 记录的交叠、灵魂的升华、能力的异变。 在其余的【异闻带】现象当中,并未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否则与天命逆商等诸多【异闻带】产出的大型势力的斗争中,想必还会生出诸多波折和不必要的麻烦。 而这份特殊和叫人忍不住暗藏的期许,才是这位冕下会任由三人离开【拜月宫】的核心缘由。 但说到底,这还是因为在如今的状况下,原本的历史修正与清除【异闻带】的计划逐步趋于可有可无。 何况,她们无法改变罪域锚点被逐步拽回的计划,也无法改变迈进不了朝仙城腹地,走不进太虚山的现实,而便连取回过往自己心印的念想也只是一道梦幻泡影。 所以在毫无风险的前提下,她不介意去为了爱人相信一些虚无缥缈的事物。 而另一方面,符华也并非没看穿苏暮汐的小动作。 自家的女儿很聪明。 哪怕这几百年对之宛若一直待在漆黑的水牢之间,可这道由末那识温养的部分羽渡尘所诞生出的意识生命,依旧有了诸多的成长。 无论是纯粹意识生命的自由自在,还是由于这种存在方式导致的奇妙感应,都属于天生半步踏在顶层食物链的级别。 理论上,权能运用差劲的律者个体也很难对之造成伤害。 若非在域外征伐时发觉的特殊金属有着锁住灵魂物质的作用,又反过来利用了那份灵魂契约,她确实没把握让对方在不受到致命伤害的前提陷入囚禁整整七百年。 【昊天镜】的窥探能让身为空之律者的琪亚娜毫无察觉,可却没办法躲过苏暮汐不讲道理的直感,这份继承她父亲一般的奇妙能力,足够让之得以明白自己的处境。 但她即使知晓了几人的一举一措正在被人看在眼底又有什么关系? 女人冷淡的眉眼柔和下来,舒缓了那份孤绝与死寂的氛围,红润的唇瓣微翘,却是难得流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轻声说道: “小汐,你让她们赶紧走又有什么意义。” 她顿了顿,幽幽道: “你们所想找到的那部分心印,早在七百年前便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对方所想要取得的希望和未来,从最初便不存在通向成功的道路。 …… …… 神州边陲。 一座小城,沙县小吃。 一位与这里显然格格不入的灰发美人熟练的在碟子里倒上醋和辣椒,她的相貌趋于东欧风格,精致的脸蛋上神情沉郁。 布洛妮娅将不同的碟料各自放在两位少女的身前,半身都是义肢的老板则是沉默的将几笼蒸饺放在了桌案,便回到了后厨继续炒饭。 她像是老妈子一样熟练的用筷子将蒸饺分别夹到两个小姑娘的瓷碗里,手肘支撑在桌面上,侧着首问道: “由乃姐,你应该收到小汐给予的信息了吧?” 佐藤由乃瞥了眼自己碗里的蒸饺和适宜自己口味的蘸料,这种立场倒转的感触很是让人感到心情微妙,但眼下的事情远比在乎这种细节来的重要,她一语双关的回应道: “嗯,小汐最后让我们走的举措透露着怪异,我想大家都应该注意到了,那位冕下也许前面就正在注视着【拜月宫】。” “总之,为了预防意外,先让琪亚娜试试看用意识链接吧,这样对话会方便很多。” 琪亚娜闻言颔首,她瞥了眼在自己大腿上好像有些不开心的幼猫,挠了挠它的下颌,使得喉咙一阵咕噜咕噜后,把这只有些傲娇的小动物放在了佐藤由乃的裙摆上,让对方照顾。 少女则是从怀里拿出那枚宛若宝石的玫粉色核心。 似乎是由于处于被定格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姿态,自己与其余两枚核心的链接都趋于随心所欲,可以将之摘下,也可以随时恢复四核的状态。 ——简直就像是彼时的符华和布洛妮娅都在持续着帮助着如今的自己。 虽然很不讲逻辑,但这种锁定状态确实帮了大忙。 否则想要与任意的核心权能进行共鸣与链接,哪怕只想要运用最底层的意识权能也不是随意而为便能做到。 权能链接成功。 天地之炁灌入。 精神波长涤荡。 琪亚娜的声音自两人内的意识间响彻,她道: “好,现在可以了。” 佐藤由乃感受着这份意识与之建立起无形通道的奇妙滋味,她下意识的顺着幼猫的脾气顺着对方柔软的雪白皮毛,轻声道: “先陈述结论吧,我觉得你们也都猜到了。” “首先,我们前面处于被那位冕下注视的状态,所以她会将小白交给我们后便直接让我们走出了【拜月宫】。” “其次,心印不在信号塔,那只是小汐为了对方放松警惕的话术,真正的指引都藏在她转入这枚我们所带来的羽毛里。” 这些都并不让布洛妮娅和琪亚娜感到讶异,她们并不是笨蛋,或者说正相反,两人都在这种事情上存在着敏锐的直觉和冷静的判断力。 苏暮汐之前所进行的揣测是很有道理没错,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那部分的心印还存在于世的前提。 而问题便在于,既然对方此前还在刻意强调那位冕下是一位足够被称之为暴君的存在,那潜在的含义就很直白了。 一位暴君会收敛着自己的脾性去容忍所厌弃的事物? 除非心印不可毁灭,否则哪怕里面寄宿着过去的自己,也只是挡在这位冕下拯救苏青安道路上的绊脚石,并无任何特殊优待的意义。 可苏暮汐从头至尾都没提出心印已然不再世间的可能性,显然不是为了保留住所谓希望的火种。 虚假的希望和错误的信息只会招致破灭的结局,再加上期间潜在的提示,答案并不难猜。 所以…… “小汐认为,寄宿着过去的符华,也就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位班长的心印,很有可能已经被当今的冕下以某种方式破坏了。” “她说羽渡尘天生就有记录下掌控者一切的能力,想要清除掉这些暗藏着自我人格的心印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可若适当的运用进入末那识后会被磨损的副作用,就有可能在反过来借助着这一点,让之彻底散尽天地之间,不复存在。” “而恰巧,这位冕下也确实在应对约束之律者的时候进入了一次末那识。” “现在看来,兴许那一部分人格在那一战当中就被刻意当成了支付的代价,至此消弭。” 琪亚娜对此有所预料,但还是心情沉重,甚至为此感到失魂落魄。 对她来说,符华的存在很特殊。 这位守护了神州几千年的前行者,不止一次将自身从漆黑的深海见打捞而起。 那位仙人无私而温柔,就一如恍若将之拥入怀抱的温暖大海,坚定的把一位迷失在大雾里的旅人自泛滥的荒唐间拉扯而出,告诉着她前方还有着自己能为之前行的道路。 此后,琪亚娜便真就追随着一路上值得敬仰的先人,化为了斩无不断的烈火,朝着漆黑无垠的荒原里找寻到了属于自我的坚守与勇气。 对于她来说,被当今冕下视为阻碍的过去那个自己,却是曾经给予救赎的恩人和朋友。 而这则消息就约等于在冷漠的陈述着对方的死讯,自然不可能去做到毫不动摇。 布洛妮娅也恍神了一会儿,她压抑住这个几乎被证实的可能性所带来的阵阵情绪,冷静的问道: “那……小汐还有说其余的方法吗?” “如果真当别无他法,小汐应该不会将小白交给我们,因为理论上它待在她的身边才最为安全。” “她应该是想到了一定的可行性,为了让我们增加一下胜算,所以才将小白交付了出去。” 佐藤由乃消化着羽毛里的信息流,轻声道: “小汐说苏青安曾经在一次轮回里,在上个纪元的时间线里留下过自己的记忆体,如果逐火之蛾都有着留下战士记忆体的习惯,那活到最后的符华也有很大概率遗留下了自己的记忆体。” 布洛妮娅咀嚼着其中含义,轻声道: “我知道小汐指的是什么,我以前听芽衣说过,那是世界蛇用来培养干部的特殊地区,一座名为往世乐土的大型设施,就藏在世界蛇总部的地下。” “这道设施当中沉睡着逐火十三英桀的记忆体,芽衣曾经为了探寻一些事情的真相,在里面待过不短的一段时间。” 她沉下心来,继续道: “小汐的意思是,当初的华作为逐火十三英桀之一,也应该有着相应的记忆体留存在其中,比起极有可能被毁灭掉,并且难以找到的心印,利用这道记忆体填补进当今冕下的意识当中,也许才更加有可行性。” 琪亚娜回过神来,她不可避免的提出了质疑: “即使那真是班长的记忆体,与如今的她也相差了一共五万多年的岁月,即使扣去其中沉睡的时间,也约莫有了五六千年的记忆参差。” “我以前在太虚山看过几枚班长的心印也了解过她的过去,最初的华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 “对于班长来说,在这个纪元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铸就后来那位赤鸢仙人不能缺乏的要素。” 她叹息道: “我相信能被留下记忆体的那个华已经是足够成熟的战士,可对于后来的那个她而言,之间必然还存在着很大的差别。” “而这道记忆体本身就与被她自主分离的部分人格有着性质上的不同,加上这份巨大的差别,哪怕真当用意识的权能将之塞入当今冕下的灵魂当中,也未必会出现我们希望的结果。” 佐藤由乃轻声道: “琪亚娜说的没错,但留给我们的选择也已经不多了。” “而且,小汐对此的期待远不止于此。” “她提出了一种假说,一种如果往世乐土也发生【异闻带】现象后交叠的假说。” 琪亚娜理解了其中的含义,如果将【异闻带】现象视为一种苏青安个人记录的泄露,那身为朋友的她们都发生了各不相同的改变与交叠,被显现于世。 其中作为对方妻子的符华所遭遇【异闻带】现象的可能性其实才更加得高。 当今冕下之所以未曾受到记录交叠很简单,苏暮汐曾经说过对方在九百年前就已经成功交叠了所有的记录,那【异闻带】现象无论如何发生都自然不会再对之进行波及。 可……就连作为几人附带产物的一枚羽毛都能借着那种微渺的因果回溯出属于那人的零碎意识,在往世乐土里身为记忆体的那个华会有所影响也很正常。 甚至就算复刻出比佐藤由乃更夸张的操作,直接借着这份意识交叠出一位活生生的赤鸢仙人也并非绝无可能。 布洛妮娅陈述道: “那么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了。” “这个世界的往世乐土,是否还真正存在?” 她拉出一道虚拟面板,望着上面数不胜数的信息条,放大了其中一道。 【招募条例:有意参加实验换取崩坏药剂或魂钢手术资格的人,不局限身份地位,可随时前往朝仙城进行签署相关合同。】 【相关负责人:梅比乌斯博士。】 少女幽幽道: “当今的冕下已经对往世乐土里的记忆体动手了,其他的姑且不清楚,但至少这位博士被抽离了出来,以魂钢之身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持续了数百年对融合基因和圣痕的持续研究。” “我想符华之所以变得这么强,其中也少不了这位记忆体的帮助。” “毕竟,融合基因并不是这么容易就随意移植进化的东西,可有了一位对此经验丰富的天才科研者对此进行长达数百年的研究,说实话……这多少有些像是在卡游戏里的BUG,所得出的成果再惊人也并不奇怪。” 上个纪元的科研者对融合基因的研究综合起来都未必有十年的时间,若是再分布其余的零碎项目之上,所耗费的时间就更加短暂。 而虽然科研上的成果时间不能代表一切,可建立在原本基础几十倍的时间之上,所能得出更为优越的基因技术简直合理得不能更加合理。 再加之当今冕下对于所有具备潜力的科学家都给予了魂钢的身躯,以及不影响其心性与自我的思想钢印,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发挥这些踏在人类智慧阶梯顶层的存在所有的价值。 最终集合出来的效果,便是如今这个光怪陆离又强到离谱的世界。 哪怕终焉真正出现,面对着一些部分发展至接近神学的科技也需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极限能否跨越人类的极限与当今冕下的疯魔程度。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被逼迫几乎无路可走的境地,几人也从未想过正面对线的缘故。 ——完全就怼不过。 她收回虚拟屏幕,按照逻辑推理道: “而符华一旦会对其中的一道记忆体动手,就没理由放过其余英桀的记忆体不用,当然,如果按照暴君一般自由自在的性格,也许现在的往世乐土就算只少了梅比乌斯也并不奇怪。” 琪亚娜说出了她想说出的话: “只是无论如何,按照这个情况,往世乐土的异变大约都瞒不过对方。” “如果真的产生了【异闻带】的交叠,那恐怕也在我们去之前被对方控制住了,过去反倒是自投罗网。” 佐藤由乃沉静的回答道: “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说,确实是这样。” “但如果,就像是整体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天命总部和逆熵大陆一样,这个世界再度出现一个其余世界线,并且还处于未被发现状态的往世乐土,我们就有以瞒天过海的形式拿到这一手牌的可能性。” 从理性的角度思考,这种状态实在过于理想且不现实。 即便有着【异闻带】现象为一切不合理的状况进行背书,可这不代表奇迹便可以随意出现。 两人都认为苏暮汐不会给予这般奇迹叠加着奇迹才会有可能见证的希望。 佐藤由乃之所以会提出这种可能性,只能说明这就是被证实存在的现状。 琪亚娜问道: “小汐告知了你具体的地点?” “嗯,大概是某种坐标吧,我需要缓一缓才能把这道信息抽出来。” 佐藤由乃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却是引得失去按摩人的小白不满的发出了慵懒的咕噜咕噜声。 布洛妮娅见状将之接过,代替了顺毛的工作。 虽然不知道这只小猫到底有什么作用,但姑且也是那孩子的珍宝和朋友,她认为既然被对方交付了这样重要的存在,那自然需要对之进行好好对待。 女孩是在坐在这道店面里的时候才开始,宛若解开密码锁一般一步一步的得到了其中暗藏的信息,她能从这份谨慎的操作里感受到那位冕下的可怕之处。 苏暮汐显然是认为若不是用这种隐晦的手段,无法保证信息不被流失,这也导致作为解密人的佐藤由乃得知的信息也和两人交流的速度差不多趋于同步,也无怪乎她会将之选择交付给经历了五重轮回的女孩。 无论是布洛妮娅还是琪亚娜,都断然没有从中翻出信息的资格和能力。 毕竟就算有意识的权能,但强制匹配链接的琪亚娜也只能做到最粗浅的运用。 佐藤由乃吃了口蒸饺,她将信息缓缓消化完毕,透过意识链接,陈述道: “北冰洋的深海,一处世界泡。” “此后,我们的目标就是自那里根据指引找到往世乐土。” 18.凯文的阐述,登神之景。 往世乐土。 此刻的雷电芽衣依旧在检索着其余英桀的踪迹,浑然不知已然外面已然变成了奇诡世界,甚至处于各种时间线的伙伴们朝着自己的方向纷至沓来。 时间在这个没有日夜的微渺世界里得以模糊,宛若鬼神般自记忆的回廊征伐无数,一次又一次赢得胜利的少女拖拽着疲倦的心神与躯壳,为了休憩片刻再度回到了黄金庭院。 她望着四周空无一人的寂寥,却是在四下无人之际难得自胸腔深处泛滥起了几分孤独与恍若飘荡至深海的空洞。 半年的岁月转瞬即逝。 可或许在这个时间并不鲜明的世界里,便连自己估测的半年也是一种心理安慰,是一个需要被打上问号和质疑的虚假数字。 雷电芽衣不愿去问爱莉希雅或是这里其余的英桀,距离她来到往世乐土具体度过了多久的时间。 一是因为对于这些活在往世乐土的记忆体而言,时间的流逝并无意义,他们是注定只能咀嚼着过去而活,不存在未来的角色,对具体的时间刻度自然不会多加在意。 比如千劫,她很怀疑这个人完全能在记忆的回廊里鏖战以年为单位的时间。 至于第二个理由,雷电芽衣认为这是需要自己进行衡量与把握的天平,掌握在自身之手才最为安全且可靠。 即使事到如今,她也不愿意完全信任那位粉色妖精小姐。 何况,哪怕不追究个人的氛围色彩和信息差给予的神秘感,往世乐土出现问题本身是否会有内部的缘故也很值得怀疑。 这也是她为何会执着先见到梅比乌斯和凯文,再去试图寻找【灰烬】,从中得到解法的核心理由。 雷电芽衣只是在执行着离开这里成功率最高的方案。 当然,在没有充分理由和信息的前提下,她个人更相信是外界与往世乐土的设施区域产生了微妙的偏移,与此处的英桀并无关联。 无论是从克莱因那里得到的乐土一切正常的信息,还是英桀们并无将之困住的虚无动机,都使得她并未陷入阴谋论一般的纠结状态。 只不过反过来讲,这种可能性依旧不能彻底否定。 故而对于雷电芽衣来说,眼前的一切最为真实且必要的仍然是提升自己的个人实力,英桀们的刻印本身便能起到这一作用。 她所经历的战争和残酷性,以及一路走来积累的经验,与在往世乐土的任何一位英桀都不具备可比性。 某种意义上而言,雷电芽衣不得不承认凯文就算对自己展现出轻蔑的态度也很正常。 一位自五万五千多年前存活至今,手持文明余火的求道者,看待自己所得出的想法,大约就是一位除却拿到了律者权能之外,便只有勇气可嘉的小姑娘,具备着天然自上而下的高度。 雷电芽衣并未在对方身上看到对自己的轻视和傲慢,这足够证明凯文具备着极为坚韧的心性。 但另一方面,她也没从对方身上看到对自己的重视,拿当初自己对樱说出的那句话便能形容凯文的态度。 ——腰间上的一把刀,你会把它当做同伴,还是工具? 至少如今,雷电芽衣的看法便是如此。 即便凯文应允了自己前来往世乐土,其本质也只是为了磨砺工具的锋芒。 可话说回来,这种观念也是少女对之没有怀疑的根本缘由,她想不出凯文将自己关在里面的动机。 雷电芽衣走至这座黄金庭院的休息区域,这座几乎应有尽有的设施区域几乎都要依托于伊甸的财富以及她本人的慷慨。 而这一片区域也是最彰显其黄金庭院当中【黄金】含义的地方,里面遍布着伊甸个人的藏品。 琳琅满目的宝石与艺术品,乃至极具纪念价值的唱片与各式各样的美酒。 当然除此之外,各项负责休憩和游玩的设施本身也很是精致而昂贵,整体走进给予人的感触就是黄金所铸就一般的城堡,却又比这个比喻要更加内敛而雅致。 但说实话,她猜测在上个纪元,英桀们并没有多少时间于这片奢华而完备的设施内进行享受。 一共短暂的几年便彻底结束了应对十三位律者与终焉的战争,其中还夹杂着宛若不应该存在的伏羲,留给文明的时间过于短暂,落实在这些总是负伤的英桀们身上便更是如此。 所以英桀们在这座庭院和休息区所度过的时光,恐怕还没有在治疗仓里的时间多,甚至直观一点,也许自己待在往世乐土的时间已经比这些英桀生前时要来得更多了。 而往往一旦念此,雷电芽衣便很难不去感叹起【英桀】二字里所存在的重量和意义,无论出于什么立场和理由,这些人都无一例外的曾经为那个时代所遭遇的倾轧而挣扎与奋战。 逐火十三英桀,以及……【灰烬】。 他们都是那个纪元的普罗大众所需要见到的灯塔。 若没有这一束光的存在,兴许在终焉彻底到来之前,文明就已经不再有被称之为文明的意义了。 而也是出于这个缘由,雷电芽衣的警惕基本只对个别人士,对稍微像英桀这两个字的英桀,她的态度都很温和而礼貌,宛若以往那样知书达理。 ——比如樱、伊甸、SU、华这种类型。 即使是冷冰冰到一种地步的凯文和十分阴阳怪气的梅比乌斯,乃至只会战斗和发疯的千劫,她的态度也只是根据每个人的态度与性格进行某种意义的“顺从”。 毕竟本质上,雷电芽衣如今的性格有很大程度都是被征服宝石里面的律者人格干涉了,便一如彼时的佐藤由乃,并非是本性彻底如此。 至少,琪亚娜估计完全想象不到雷电芽衣和梅比乌斯互相阴阳的场面。 这对白毛团子完全属于是认知之外的芽衣了。 而少女的原初自我也依旧完好的存在,只是套了个较为冷冽的外壳,本性依旧温柔且善良,并且对人十分体贴且细心。 只不过在这个满是谜语人的往世乐土,确实不太有机会能让对方将这种性格特质展现出来…… 少女缓步来到在这些日子里逐步叫人感到熟悉的红色沙发旁边,这里的设计风格颇为温馨,作为曾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她能看出这里的格局和家具都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并进行准确的评价。 听闻这些都是伊甸所亲力亲为的事项,某种意义上倒是烘托出了她作为艺术家的审美确实不俗。 天然的橡木色彩或灰或白,与哑光漆,镀铬钢和铸铝等材料相得益彰,一系列皮革和面料为软垫家具营造出时尚的外观,无论是材质、色彩、空间的搭配和布局,都显露出一种带着永恒意味的安静奢华。 而这里的时光早已于五万五千年前彻底止息,却是无意间和这种风格奇妙的对应了上去。 只是和往常除却某只粉色妖精和来着休憩的状况不同。 雷电芽衣沉默的看着坐在沙发上宛若冰块般冷硬,慢条斯理的吃着汤面的男人,一时习惯性肃然的神情有了一丝崩裂。 为什么自己找了对方不知多久都找不到,回来准备休息的时候却能在这个地方看见这个人在这里吃面啊? 少女本应该找到对方的惊喜被一种莫名的沉郁所覆盖了大半,但她的理智则立即主导了意识和身躯,做回了没有感情的线索攻略机器,当下搭话: “好久不见,凯文。” 其实雷电芽衣很不想主动打招呼,但是根据以前的经历来看,自己要是不说话,对方就会自顾自的吃完面,然后自顾自的坐着发呆到天荒地老,或者是自顾自的直接离开,完全不会有自己打开话匣的可能性。 凯文沉默的将食物咽下,抬眼瞥了眼如今的少女: “……” 雷电芽衣对此早便习以为常,她认为凯文与【灰烬】的交流难点各不相同。 前者在于那份淡漠且大多时保持沉默的态度和谜语人的交流基调,后者的难度则基本都在于如何绕开【灰烬】的认知屏蔽和存在抹除,要是真能认识到对方与之交流,根据得到的信息来看,对方的性格很礼貌且比较好说话。 她单刀直入的说道: “我有事要问。” 凯文淡淡道: “什么事?” 雷电芽衣以同样的口吻回应: “【灰烬】。” 凯文沉默了一会儿,淡漠的说道: “你不需要知道这个。” 雷电芽衣陈述道: “你应该清楚我现在的状况,凯文。” “外面的那个你不会将我无故的关在往世乐土,我只能倾向于世界蛇的总部出现了一些意外,导致乐土的设施和外界隔绝。”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她继续冷静的阐述着利弊: “所以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是无论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毕竟我会被他邀请加入世界蛇,必然有着作为工具的一定作用,而你也并不清楚外面的那位凯文对我是否有着预定的安排,不是吗?” “第三律者的权能,兴许涉及着那个你所谋算的一些东西也说不定。” “而无论【灰烬】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那终究都是尘封于过去的往事,如果那能成为让我离开封锁的助力,我不认为有着继续被隐瞒的必要。” 少女的眉眼疏冷,她的唇瓣微翘,轻声道: “何况,你所不想让我知道的东西,也许我已经在其余英桀那里都知道了。” 凯文回应道: “往世乐土的异变这和【灰烬】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他身前抵达过什么样的高度,如今所存在于这座往世乐土的他也只是一道与我们一样的记忆体。” 他淡淡道: “你魔怔了,雷电芽衣。” “这不会是你要的答案。” 雷电芽衣毫无动摇: “这是否是我需要的答案,需要让我来亲眼去验证判断。” 她瞥了眼对方放在桌案上的汤面,幽幽道: “我只需要得到【灰烬】相关的信息,等你说完,我就离开,然后你就可以继续吃你的面了。” 凯文冰蓝色的眸子直视着眼前这位恍若曾经所爱之人的少女,他曾不可避免的为此记忆起关于老师所言的灵魂之说。 而事实上,伏羲的存在和那个人最后成功的实验,乃至Mei本人所研发的灵魂检测仪器都证明了这个曾经被视为虚无缥缈的事物确实存在。 甚至早在与第八律者的权能正面硬抗时,他也由于以往在灵魂压迫之下得到的磨练,多出了几分针对灵魂上的,不可思议的直感。 这世间,真当有轮回。 即使仅是一介记忆体,凯文还是能看察觉出如今的雷电芽衣…… 至少在灵魂上与Mei并无不同。 但哪怕知晓了这一点,对于凯文而言心中也已然掀不起多少波澜,他所爱之人已然被埋葬在了那个荒芜而不复存在的纪元。 雷电芽衣便是与Mei拥有着一个灵魂又如何呢? 在男人的眼中,灵魂与某些特质的相似并不能代表什么,两者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位个体。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里的英桀之所以会对雷电芽衣这般感兴趣,理由也少不了类似的缘由。 即使是爱莉希雅,也大抵是出于想看看这个与Mei外貌相同的少女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会于最初便这样热情而主动。 但英桀们,包括凯文自身都对此有着高度的分辨能力,任由谁都能一眼看出,无论外貌和一些特质上多么相似,雷电芽衣就是雷电芽衣。 而Mei……就是Mei。 不如说,若这两人真当有着本质与内核上的相似,那如今的往世乐土可就没这么安静祥和了。 他冷淡的回应道: “你想知道什么?” 雷电芽衣暗地里松了口气。 凯文虽然有千般不好,但总归不是千劫和梅比乌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即使最初的交流之路十分坎坷且麻烦,可打通了关节之后,就只需要面对那份谜语人的答案,并对此进行解析。 少女轻声道: “我分别从爱莉希雅、伊甸、樱那里知晓了关于【灰烬】的事情,我想知道除此之外,你知道的事情,以及……你对【灰烬】的看法。” 凯文瞥了眼她手背的刻印,淡淡道: “即使你拿到了【浮生】的刻印,想要接近【灰烬】依旧不是简单的事情。” 雷电芽衣蹙眉问道: “就连你也识破不了【灰烬】的认知障碍?” 凯文轻声道: “或许可以,或许不行。” “但即使你能看破羽渡尘的幻相遮蔽,想要走进那个人对自身画下的孤岛,也依旧并无希望。” “我们当中,即便是作为精神感知型的阿波尼亚和SU也未必能做到。” 雷电芽衣将话题扭转回来,她认真道: “这是我到时候会去自己面对的东西,在这片往世乐土当中的【灰烬】终究只是记忆体,而并非现实里原初的那个他。” “而且,我别无选择。” 凯文沉默与少女的眼眸对视了一会儿。 而即使是与疑似曾经所爱之人的转世之身进行长久的注视,那双冰蓝的瞳底依旧宛若一片以冻结之姿获得不朽的湖泊,死寂而冷绝。 男人看到了对方眼底里的烈火和执念,回应道: “【灰烬】曾经教导过我关于一些崩坏能的应用技术,也曾用他独特的方式锤炼过我的意志和精神。” “你问我如何看待他?” 凯文以平淡的口吻继续陈述: “他是曾经引领了世界很多人相信文明还有存续希望的一座灯塔、是我在加入逐火之蛾前便为了大局而牺牲了自我的优秀战士、是在我刚成为新兵时期便对崩坏进行抗争的前辈、是在对抗崩坏这条道路上逐步失去近乎所有的殉道者、也是……我的老师。” 雷电芽衣有些怔然。 即使早前便知晓对方与凯文的关系算是不错,但这种评价从对方口中吐出依旧……叫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轻声道: “听起来,你很尊敬他。” 凯文回应道: “这理所应当。” “在那个时代,有很多人都愿意为了给未来留下希望和美好而前赴后继的坦然赴死。” “可即便如此,老师的觉悟与终局在彼时垂落的万千星辰与薪火当间,依旧粲然到难以忽略。” 雷电芽衣问道: “因为伏羲?” 凯文并不奇怪对方会知晓到这种程度。 不如说,当从雷电芽衣口中听到爱莉希雅这个名字,那很多事情就如对方所言的那样并无多少被隐瞒的必要。 他回答道: “伏羲会到来,是整个逐火之蛾都为此争议不休且难以直视的一个问题。” “在真正的危机降临之前,谁都会对这种超过认知之外的事物难以正视且接受。” “但在那个时候,老师已经在为了应对伏羲而进行提前的准备,他似乎天生就拥有着预知未来般精准的直感,仅是为了那时有可能出现的危机,便提前与梅比乌斯达成了交易,参加了一场极为恶劣且扭曲的实验。” 梅比乌斯?实验? 雷电芽衣咀嚼着其中的关键词。 她想梅比乌斯和【灰烬】之间的联系是否就出于此? 此时此刻,伊甸对两人立场的评价回旋于脑海。 【只是于凯文而言,那座大厦是曾经的道标。】 【而对于梅比乌斯来说,那座大厦则是一件精美到不被允许破坏的艺术品。】 少女好像逐步明白了为何【灰烬】能拥有与伏羲正面对抗的一部分理由,按照目前的信息进行推断。 那场实验毫无疑问得到了巨大的成功,以致于让本来和其余人处于一个层面的【灰烬】一跃至了同样不可名状的诡异维度。 ——精美到不被允许破坏的艺术品。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伊甸的这个评价对梅比乌斯来说恐怕确实合适的不能够再合适了。 只要稍微联想到那个外壳是小姑娘的疯批科学家到底是什么个德行,对此就能很是理解。 她道: “这个实验,对后来者而言并没有多少参考的价值吧。” 否则,彼时的人类文明未必会一败涂地。 凯文回答道: “那是唯独老师才能通往成功的道路。” “而对于包括我和梅比乌斯在内的任何人,那都只是在主动朝着地狱的门户里赴死。” 雷电芽衣想起樱所对自己说在【灰烬】那里经受的“训练”,叹息道: “因为黑渊白花?” 凯文说道: “是。” “至少,这是最初入门的基础。” “后续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也许也能推演出不极限运用权能,纯粹利用科技筛选而抵达入门的手段。” “但至少在我们所经历的那个时代,留给Mei她们的时间都太过短暂了。” 雷电芽衣问道: “我想,里面有很多关于【灰烬】自身的要素吧。” 凯文淡淡道: “在我的记忆里,除了他之外,没人能将权能运用至那种程度。” “黑渊白花的【创生】与【泯灭】,在老师的身上可以使得他去忽略生与死之间的轮回,尤其是在他还能观测甚至干涉灵魂的前提下,便更是如此。” “所以他能自我通过死亡和复活的轮回中筛选掉错误的基因融合公式。” “在那场大火里,没人知晓他为了走出正确的路线,体验了多少次死亡的滋味。” 男人本便冷硬的神情变得更加沉郁: “老师在参与实验之前便知晓,无论成功与否,他都无法再与爱人休戚与共,至此失去作为人类的资格。” “可为了有可能出现的敌人,他还是选择了走向这样的道路。” 雷电芽衣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所以,他成功了。” 凯文回应道: “我不清楚你对成功定义为何,但在那时SU手中的千乘一界里,所有折射出存在【灰烬】的平行世界都正在抹除属于他的一切痕迹。” “以普世概念作为诠释,那便是登神之景。” 19.【无限】的刻印。 登神之景。 雷电芽衣此前便知晓【灰烬】拥有着能与另一维度的存在匹敌的资格,可她依旧局限在常识里的想象力还是没能第一时间联想凯文所言的层次。 她喃喃道: “所有平行世界的【灰烬】消失?” “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似乎是为了尽早结束这个话题,比以前都更配合谈话的流程,他直截了当的回应道: “字面意思。” “结合之后伏羲表现出来的特质,SU认定彼时的老师进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道路,所有平行世界的另一个他都被回溯至不复存在,至此脱离了冥冥之中的束缚和记录,成为了树与海之间唯一且不可复制的个体。” “不过对当时的那种场景而言,哪怕见不到千乘一界里折射出的画面都能理解那已然不再是正常的生命。” 凯文回忆起彼时【神国】之内的荒诞光景,陷入了凝固氛围的沉默。 而或者,自那之前便已经不再是了。 雷电芽衣闻言却不由联想到了那人最后的终局。 【灰烬】放在天平之上的赌注,除却自我的人格与未来之外,还有着那一条让梅比乌斯梦寐以求的升维之路。 无数平行世界的【灰烬】都在那一天被收敛了因果与根源,恍若归为一体,却仅是换来了更多燃烧的筹码。 那个人在最后所杀死的不仅仅是自己单独的个体,更是杀死了因果和时间轴上的记录和痕迹。 ……何其盛大,又何其悲哀。 良久。 她打破了寂静,轻声道: “即使这样,他还是输了。” 凯文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对方曾经说过的话: “力量,从来就不需要进行任何解释。” “伏羲是在虚数之树和量子之海间都有数的存在,老师本有一次性走完两道升维之路的机会,但若彼时的他选择了继续蛰伏,文明的火种也将不复存在。” “我们尊重【灰烬】的选择。” “可若……能让老师走完那条路,也许结局和未来都会有所不同。” 雷电芽衣哑然无语。 凯文很少会有这样缅怀过去的一面,他是将所有都冻结至躯壳之间,仅萃取出一道用于殉道的余火,就这样手持着淡漠而炙热的执念,独自前进至今,把一切都背负在肩上的男人。 可唯有在提及【灰烬】时,一切堆砌的印象铸就的表壳却会出现不经意的裂纹,流泻出几分自然的松懈与追溯,像是一座白塔化为了流沙,汇入了清澈的瀚海,让原先的看法和印象都趋于混浊。 她能看出,对方并不是因此变得不再坚定或是动摇。 意难平? 以雷电芽衣的阅历确实很难理解凯文的所思所想。 但少女现在也没有在乎这些细节的余地,仅是放下被此拖拽的心神,直接问道: “你的意思是,在【灰烬】没彻底完成实验的时候,伏羲就已经苏醒并且来到了澳洲主城,中途参与了你们与约束律者之间的战场?” 凯文回应道: “这就是他会以那种方式使得伏羲沉睡的理由。” “否则,结局不会惨烈至此。” 雷电芽衣咀嚼了如今从对方身上得来的信息,由于和英桀们促膝长谈实在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她逐步发觉有些事情其实在前两位英桀身上就能得到蛛丝马迹,可却并未被谈及。 而如今兴许也是,自己只是从对方身上得到了对【灰烬】的看法,拽出了那个人和梅比乌斯有所联系的起源线索,以及那一战的一些细节。 可归根结底,对于【灰烬】这个人所遗留的迷惑和面纱还是没能被彻底揭开。 伊甸在加入逐火之蛾前是个歌唱家;凯文、SU、华曾经都是学园里的普通学生;樱在加入逐火之蛾前是一位游走在黑色地带的杀手。 梅比乌斯在崩坏爆发之前就是穆大陆闻名遐迩的博士;千劫的过去乃至其余英桀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谈话里拽出了支离破碎的信息。 可唯独【灰烬】。 这个人的过往除却与华有所牵扯,以及那一场在沧海市为节点爆发的事件之外,似乎就是一位过去空白的存在。 某种意义上,往世乐土当中也就爱莉希雅兴许能在这方面的神秘度上与之进行较量。 但爱莉希雅也对【灰烬】明显表现出了极为好奇与八卦的态度,那只能说明连这个女人都对此一无所知。 雷电芽衣有着某种预感,想要得知【灰烬】的过去,现在就是唯一的机会。 因为从以往的信息看来,【灰烬】和梅比乌斯的接触近乎已经临近他的死亡时间,在那种时期两人大抵没有交换过去的闲情雅致,再结合一下两人的性格,自己从梅比乌斯那里能得到的信息兴许有用,可却很难涉及到对方的过去。 她念此,斟酌了一下言辞,问道: “凯文,据我所知,【灰烬】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而对于那些上层和各种派系的执掌者而言,很难会去选择信任一个来历不明却又偏偏掌握着极强力量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的逐火之蛾会做出那种决断,甚至后续关于对方的交接都由Mei博士掌控的核心理由。” 凯文淡淡道: “除了Mei和华之外,谁也不清楚老师的真实来历。” “但他确实不是属于我们纪元的人,他自身对此并不避讳,你可以视为他来自一个几乎平行的另一个世界,也可以视为他是在量子之海的流浪人。” “而根据老师表露出的事物和信息来看,他即使是来自过去和未来也并不奇怪。” 雷电芽衣接受着这几句话里的信息量,顿时有些明悟为何凯文会说出之前那种不像是对方会道出的话来。 他曾被这个世界的人类夺去了重要之物,还为此而伤害累累。 他曾在拯救过许多人的前提下,依旧遭受着恶意的裹挟与无聊的猜忌。 对于【灰烬】而言,这个本便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分明并不值得被救赎。 可那个人却还是继而连三的为了那个文明而战,甚至不惜代价地燃烧着为数不多的寿命,将人工圣痕燃烧殆尽,最后……更是以那种形式选择保住了这个世界的文明火种。 但无论是凯文,还是现在的雷电芽衣都能明白,那时拥有自己独立时间轴,将一切因果收敛唯一的【灰烬】完全有能力带着自己所在乎的人离开这片叶子世界。 那个人本可以毫无顾虑的离开。 至此,即便是在其余世界遇到崩坏也所向无敌,再无忧患。 可【灰烬】没有。 所以对在那一战之后得以存活的人们而言,他的牺牲总是会显得更加刻骨铭心一些,像是一座永恒竖立在心底的墓碑。 少女收敛心神,她望着已然端起碗筷的男人,幽幽道: “虽然都是些似是而非的回答,但我确实能感受到你这次对此的配合。” “多谢。” 凯文闻言不言不语,只是面无表情的继续吃面,显然是没了继续交流的兴致,表示出送客的意味。 而少女强压着疲倦和困意的精神也由此放松了下来,这里能得到具备价值的信息已经被榨的差不多了,那为了双方的意愿和相性着想,这场对话也该至此结束。 她瞥了眼这道休息室,并无继续和这尊冰块人同处一室的兴趣,直接选择走出了门外,前往其余能够休憩的地带。 雷电芽衣并不担忧没有独处休息的地方,由于英桀们过于具备特色的性格,单间的休息室在这片区域并不罕见。 她走进了一道放着大床且没有私人物品的简约房厢,任由着身躯躺在上面,让历经鏖战的意识缓缓沉溺进无光之海,陷入了悠久的沉眠。 琪亚娜…… 兴许是由于过于疲倦,梦里的景致光怪陆离而分外破碎。 白发的女孩在北欧的教堂门口沉默的舞蹈。 她的身姿柔韧,动作雅致,起舞与收尾的过程都赏心悦目的叫人为之倾心,纤细的腰肢愈发灼目,泛着深红的礼服裙摆在风中摇曳,一双清澈的眸里藏着蓝天与白云,微翘的唇瓣有着盈盈笑意,满天的白鸽与之一同落于画幕之间。 枯黄落叶,彩绘玻璃。 花、太阳、以及逐步蒙蒙的细雨。 可视野渐渐模糊,漆黑的油墨滴答滴答的垂落,污染了这幅纯然的画卷,某种深色的情绪自心底蔓延而上,将心脏揉捏在深海的漩涡中央,宛若拧到卡死的发条,正鼓动着某种极为澎湃的事物,将之推至高峰。 雷电芽衣此后只能感应到位于胸腔之间的核心一阵颤栗,恍若电流般的崩坏能微粒自躯壳的每一处细胞迸发,窈窕的身躯则宛若习惯了一般纹丝不动,依旧维系着正常的生理活动。 她的意志由此复苏,眼眸自然睁开,其内的重叠的一圈色泽趋于浓重,透出危险的色彩,额上宛若扶桑神话里妖鬼的双角泛起愈发血红,柔和而姣好的容颜上神情阴郁。 ……又是,关于那个人的梦。 少女瞥了眼窗外虚拟的阳光,将目光落在了被止息了时间流动的机械表,凭借着权能定时刺激的意识来判断约莫过去了六个小时。 在这体感上远超半年的岁月里,她几乎每次精疲力尽回到黄金庭院进行睡眠之际,都会梦到与之类似的梦境。 起初美好,后续崩裂。 仿佛在冥冥间预兆着不妙的未来。 雷电芽衣能通过理性去判断这是自己内心里潜藏的恐惧,她宁愿化为律者与之分道扬镳,加入世界蛇,乃至此前进入往世乐土,都是为了代替那个人承担起这个世界更多的重量。 可如今这份内心里渴望走向的道路与未来,兀自出现了割裂了时光的分界线。 她恍若与这些大部分仅存在于过去的英桀一同被遗弃在了过往的岁月,至此被尘封于这座往世的乐土,没了替对方践行前路艰难的资格。 焦躁、不安、寂寞、愤怒…… 少女不得不压抑着极为复杂的情绪,保持着冷静的姿态找寻着出去的道路,她何尝不知晓凯文所提出的质疑,便是找到【灰烬】也未必能走出这片往世乐土。 无论对方有多么神秘而强大,存在于此处的都是一道不再前进,被留在过去与历史的记忆体,是否能帮助自己离开这里实在是一个希望渺茫的未知数。 哪怕爱莉希雅主动提出了对方的存在,其目的……大约也是看出了自己正处于心中弦趋于绷裂的危险状态,所以才提出了一个看似能打破目前陈规的存在,给予她一些分散注意力的目标,延缓精神上的不安定与失控的可能性。 而正是因为对此门清,雷电芽衣对爱莉希雅的态度比以往要趋于软化很多。 嗯,按照这个进度,指不定再过几个月某只白毛团子就要变成梅比乌斯的发色了。 少女瞥向半依靠在门口处的粉色妖精小姐,望着对方粲然的微笑,神情缓缓恢复沉静,她问道: “有事?” 爱莉希雅对这个人一如既往的冷淡毫不在意,只是眨了眨眼,轻声道: “醒了?看起来芽衣你休息的不错,变得精神了不少。” “嗯~劳逸结合很重要哦,可不能在如花的少女年华就让美丽的笑颜被忧愁折损啊。” “当然,芽衣你这样子也很好看,只是多笑笑才更好嘛。” 雷电芽衣幽幽道: “凯文没和我说多少事,不管是关于【灰烬】,还是他自己,都是如此。” 她语罢,便准备例行惯例的走一遍黄金庭院确认没有英桀在场后,再进入记忆的回廊中进行漫无边际的找寻最后一个问话的目标。 爱莉希雅则是连忙凑近了过来,说道: “哎哎哎,芽衣你先别走嘛。” “只要你多和我说说凯文吃面的样子,我就悄悄给你【无限】的刻印哦,这样你就能偷偷进入她的居所,比在记忆回廊里找可快多了吧?” 雷电芽衣不得不承认这是很大的诱惑。 此前她的身躯确实承受过属于【无限】刻印所蕴含的力量,但在之后发生的那件事情却导致了除却这份力量依旧留存之外,相应的联系也彻头彻尾的断开了。 这固然让梅比乌斯无法将意识转移的技术简单的在自己身上进行运用,可也导致了她无法直接进入对方的居所。 而关键的问题便在于,梅比乌斯和其余与自己熟悉的英桀不同。 无论是樱还是伊甸,只要雷电芽衣靠近对方的居所便会由于对方的善意被自然的接纳进去,可梅比乌斯自知没了抢夺身躯的好机会之后,却反而可能会由于失去了兴趣忽略掉自己的存在。 如果真是这样…… 那她确实会有一直做无用功,白白浪费时间的可能性。 所以,爱莉希雅的这份交易物品确实很有份量。 少女无奈的叹息道: “所以,爱莉希雅,为什么你身上会有梅比乌斯的刻印?” 爱莉希雅闻言后,眼神不由有些趋于游离,能看住这个人在细枝末节的事情上不太擅长说谎,那股子可爱的心虚劲反而更容易叫人对之增加好感与亲近。 但旋即,她便一本正经的说道: “因为我们的关系好啊。” 雷电芽衣联想到以往两人说话时疑似互相阴阳,争锋相对的画面,幽幽反问: “你和梅比乌斯?关系好?” 爱莉希雅理直气壮的说道: “对啊,你看梅比乌斯小小的一只多可爱啊,而我恰巧和可爱的女孩子关系都很好哦。” “别看她嘴上对我这么凶,其实内心里很关心我呢。” “嗯~拿一个比较通俗的词汇来形容,她是一个不坦率的傲娇,所以芽衣你会误会也在所难免嘛。” 雷电芽衣沉默了一会儿,只觉得对方在胡说八道。 但在这个时候细究这个问题并无多少意义。 于是,她出于效率和交易产物的低廉选择了同意,当下便以客观的角度,用短暂不到一百字的字句陈述了与之交流的内容和画面,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拿到了这枚疑似刻意白给的【无限】刻印。 好女人、坏女人、屑女人。 某种意义上,她确实分不清爱莉希雅到底属于哪一种。 ……又或许哪一种都是? 姑且不顾及这些,凭借着手中拿到的通行证早些找到梅比乌斯才是正事。 这枚刻印就与自己所拿到的【浮生】类似,与英桀亲自授予真正带有一部分类似战斗经验和技巧,乃至其余意义的刻印不同,算是次一等产物。 假设放在游戏里,就是唯一道具和稀有道具的差距。 但也足够自己以此跃至存在于对方的记忆回廊,省却大部分的时间,至于究竟要如何从对方手中问出想要的信息…… 雷电芽衣的确觉得这比和凯文交流要更加困难且难缠,但也是注定要面对的事情。 她念此,捏牢【无限】的刻印,只身迈入了涤荡着波澜的大门。 20.互相拉扯,阴阳人梅比乌斯。 这是宛若悬浮在天穹的诡异剧场,蓝绿的深色波光自视野的边缘与底层浮现渲染,其上则是深蓝朝着漆黑渐进的色彩,宛若废弃产物又好似几何螺旋的奇妙构架于这块大陆的四周与上方静止不动,仿佛精致表盘上不菲的装饰。 少女驻足于此处的地界,像是被一圈又一圈的禁锢所束缚的囚徒,又一如在迷失在虚无海洋间寻不到真理的凡人。 她瞥了眼附近的空旷,远方四散分解的破碎构架一如当初来此时一般处于诡异的静止。 这是梅比乌斯所在的居住地。 雷电芽衣淡淡道: “出来吧,梅比乌斯。你很喜欢玩躲猫猫吗?” “还是说,自从输给我了一次后,你连在自己的地盘上都没有直面我的勇气了?” 很显然,这样的激将法对于梅比乌斯而言十分管用。 一道暗藏着冷意的笑声和话语,自高处悠悠坠落。 “有些阵子不见,气焰愈发嚣张了呀,小白鼠。” 她加重了口吻: “那么,请问这位律者,你来这里干什么呢?” 雷电芽衣朝着声源的方向眺望。 那位年幼的美人正在坐在一道行李箱般的物件上,她的身型由于数次的蛇蜕趋于娇小,却依旧在礼服裙的良好设计下衬托出纤细身躯的妖娆与曼妙。 从自下而上的角度,能清晰的看到那平常藏在拖地长裙下的小小裸足,白皙的肌肤恍若新雪,黑色的指甲油与之对比起来,很是显眼。 少女出于坚定的性取向对此毫无兴趣,只是将注意力转移至女孩森然的淡漠蛇瞳,以及那人翘起唇瓣的危险笑意之间,揣测着如何应当如何以正确的方式开始进行套话。 适当的挑衅是让对方出现的必要手段,可若是稍稍过度便会演变成毫无意义的争斗,更无法与之正常交流。 可要是直接暴露目的,又很容易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遇。 毕竟,将主导权反过来交给这种性格的危险英桀实在是一件过于危险的事情。 梅比乌斯感受着少女身上熟悉的气息,瞳底的冷意被更为和煦的外壳包裹藏起,她从唇中吐出的稚嫩声线都刻意朝着无害与纯然的方向调整,就这样以温柔的口吻说道: “嗯哼,【无限】的刻印,你又拿到它了啊?” “我知道它和我一样诱人而上瘾,可是律者姐姐,你不觉得好马应该不吃回头草吗?” “当然,你要是真的回心转意了,我也不是不能忽略掉我们之前的那些不愉快哦。毕竟这代表你愿意将自己的身体交给我了嘛,嘻嘻嘻。” “如果我们浑然一体,那自然不会再有什么仇怨,不是吗?” 这番话很显然是纯粹的阴阳语,拥有着正常逻辑思维的人类都不会选择将自己的躯壳拱手让人,任由外来的存在入驻代替,何况两人之间的关系颇为恶劣。 即便是梅比乌斯自己,都只是为了纯粹的嘲讽一下对方才如此出言。 至于揍人出气? 女孩身为纯粹的科学家并无多少与人争斗的性子,便是千劫也由于世界线的变动没了能拽住她痛处的绳索。 在苏青安所经历的那个文明,千人律者造成的悲剧并未如原本的世界线那般蔓延。 虽然原初的克莱因依旧由于终焉的缘由而死,但由于其中的大量细节变动,则使得如今在往世乐土的那个克莱因和其余世界线被赋予这个姓名的武装人偶不同,在更深刻的意义上就是原初的她。 故此,即使是千劫那样无所顾忌的野兽,想要用纯粹的语言真正惹毛如今的梅比乌斯也并不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何况,雷电芽衣的话术依旧局限在于以往秉性和礼数习惯的范围内,和真正的剐人心底的操作差的远。 所以梅比乌斯只想随意阴阳几句,便将对方赶出自己的地盘。 这里终究是记忆的回廊,身为记忆体乃至往世乐土技术提供者的她自然有着诸多的权限。 只要她不愿意,便是有着那人庇护着的雷电芽衣也没办法自由自在的再度进入此地。 这次是用了【无限】的刻印趁着没有防备才能进来,可下一次…… 她保准对方连这座区域的边缘都再也碰不到一下。 可此刻的雷电芽衣却掀起了唇角,淡淡的道出了叫人预想之外的话语: “好啊。” “只要你能帮我走出往世乐土,我可以给你一次这样的机会。” 梅比乌斯闻言,森然蛇瞳的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对方这道恍若熟人复生的皮囊,笑着嘲讽道: “是这样啊,我说怎么会大难不死的小白鼠主动朝着蛇口里蹦跶,原来是在外面的世界遇到难题了是吗?” “真可怜啊,律者姐姐,已经无助迷茫到只能来这里求着要我帮忙了。” 她的话锋一转,口吻趋于淡漠和讽刺: “可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一个律者呢,小白鼠?” 很简单的逻辑。 如果梅比乌斯真当还有继续抢夺对方躯壳的意愿,直接尝试着再度动手便是,赢了自然不必多说,便是失败了也是对方有求自己,彼时再进行谈判也并不太迟,结合上此前的交流与经历,两者之间确实并无多少好好坐下来说话的可能性。 雷电芽衣淡淡道: “因为,你出不去。” “梅比乌斯,即便你本身是上个纪元有数的科学家,更是这片设施技术的提供者,你占据了我的身躯后也依旧无法解决源自往世乐土之外的桎梏。” 她瞥了眼自己手背上的刻印图案,开始一本正经的说谎: “何况,既然我敢来这里,自然有能脱身的办法,这枚【无限】的刻印是爱莉希雅给的,你应该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谈判不能成立,由于你能给予的筹码本便有限,我在离开后不会选择再来下一次,而会去准备直接实践一下出去的方法。” “所以,一旦我成功了,你便再无获得这具身躯的机会。” 梅比乌斯瞥了眼对方手背的刻印,蹙眉不语。 爱莉希雅…… 怎么又是她?真是缠人的家伙。 她作为乐土的技术提供者,自然能通过和克莱因的交流和自己的准确判断明白,如今的雷电芽衣出不去的缘由确实与往世乐土内部的设施无关。 既然内部一切正常并无异样的波澜,问题就只能是出于外界的异常。 而对方姑且也能算是能与自己交手的一介律者,权能的先天优势和核心自虚数空间汲取崩坏能的运作方式都导致一个很鲜明的问题,哪怕是梅比乌斯自己都无法在纯粹的破坏力上比拟对方。 哪怕真当拿到了这具身躯,律者核心与意识的重新链接也是一个很玄学的玩意。 苏青安的存在证明了灵魂并非虚无缥缈,梅比乌斯自身也为了研究伏羲和对方在这个领域上涉足良多,便是在很多地方由于时间的缘故不得其解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其实这对她后续的研究领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因为这代表蛇蜕所给予的不死仅是在躯壳意义上的自在,却基本忽略了精神与自我,乃至灵魂这般自身难以掌握半分的要素。 这样的不死存在着致命的缺陷。 即便除却苏青安与伏羲外,这种缺陷似乎并无多少能力可以进行准确的针对,便是意识的权能或是其余精神类型的融合战士也有法子能将之忽略,可对于在这方面精益求精的梅比乌斯而言,不完美就意味着失败。 故而,她在后面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只是由于时间的问题而成果寥寥。 而这个在原初世界线不存在的细节,也导致理论上现在的梅比乌斯作为往世乐土的记忆体,已经没有了认定自己是真正的梅比乌斯的资格。 因为灵魂被证明了存在。 可这位疯狂的天才科学家却依旧在之前与雷电芽衣争夺躯壳的战争里施行了近乎一致的做派和执念。 哪怕证明了灵魂的存在,梅比乌斯依旧能认定自己就是真正的梅比乌斯,并且对此毫无动摇。 哲学的循环和悖论永无止息,便一如当初的希儿与死之律者,她们都装载着一样数据,却拥有着不同外壳的磁盘。 然而这样就一定是两种意义上的物品吗? 或者反过来讲,拥有着完全一样外壳却装载着完全不同数据的磁盘,还能算得上一种事物吗? 看看如今的雷电芽衣,与凯文对此的看法,便能得出一定意义上的结论。 所以,梅比乌斯并未由于认识的变动而发生行为逻辑的改变。 正相反,灵魂的存在证明了权能链接与之有关的真实性。 这代表便是掠夺了雷电芽衣的躯壳,其本质也不过是让对方的意识与人格被抹除,从而让对方灵魂的外壳当中藏着一道名为梅比乌斯的人格,这种替换并不会导致权能的链接变动。 完美意义的继承。 梅比乌斯会用浑然一体,而不是纯粹的抢夺躯壳的措辞,其理由就在于此。 她很清楚纯粹的记忆体无法支撑起与权能之间的链接,甚至无法轻易的在转移后操控对方的身躯,可仅是让雷电芽衣的人格抹除,自己成为崭新的人格却又是两码事了。 可即便在抢夺躯壳后不影响权能的使用与操作,根据以往和雷电芽衣本人的战斗过程来看,自己确实未必能通过纯粹的武力来打破对方也无法击碎的禁锢。 而若不能第一时间离开这里,恐怕其余的记忆体会对自己的做派极为不满,便是被集体利用乐土内的机制将两者再度倒换回来,使之功亏一篑也并非不可能。 所以……谈判确实存在余地。 嗯,说是这么说,但马上答应也是不可能的,嘴依旧要硬。 梅比乌斯笑着,表面上依旧不为所动: “或许吧,但我对你也不是那么感兴趣了呀,律者姐姐。” 她垂下睫绒,红润的唇瓣抿起妖艳的弧度,纯然的脸蛋上流露出几分藏着恶意的笑意,说道: “还是说,你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吗?就这样赶忙着想当我的小~白~鼠。” 雷电芽衣默默拉开记忆回廊的间隙,【无限】的刻印确实没能给予她随意进出的权限,但这个前提需要是梅比乌斯刻意选择了封锁。 可在是否进行谈判还在拉扯的过程中,少女便提前表现出了跑路的姿态完全超出了对方的预料。 故而,这道黢黑的罅隙轻而易举的被拉扯出来,反而诡异的证明着此前她说自己随时可以跑路的话语愈发真实。 少女淡淡的瞥了梅比乌斯一眼,便招呼都不打的朝外走去。 想要和梅比乌斯这种性格的人进行纠缠与拉扯实在太过麻烦,直接以内核是欲擒故纵,表现为毫无留恋的形式离开,才会使得两人之间的谈话能跳过很多没有营养且没有意义的话题。 时间对于一切存在于过去的记忆体并不重要,可对于她却完全是两码事。 “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吧,梅比乌斯。” “当然,我的时间很紧迫,也许等不到你来帮我,我就直接去找【灰烬】了。” 而在话音落尽之前,为了避免被拽出破绽的雷电芽衣已然走进了罅隙当中,顺着记忆回廊的轨迹恍若传送般直接将意识拉扯回到了处于黄金庭院的本体之间,仅留下只觉得一股气全丢至棉花上的梅比乌斯怔神了一会儿,暗自咬牙无言。 女孩在情绪的激荡下,在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对方道出的词汇。 【灰烬】? 雷电芽衣是想通过【灰烬】来离开这片往世乐土? 她的神情意味难言,流露出讥讽的淡笑: “真可笑。明明只是一位律者,却想来打听他的事?” “而且哪怕他生前扬升登神,留在此处的也不过是一座在那之前遗留下的骸骨,又能帮得到你什么?” 对于所有的英桀而言,留下记忆体都是为了完成往世乐土的计划。 可唯独【灰烬】不同。 那个人在最后燃尽了所有,唯一余留下的黑渊也在之后愈演愈烈的战争里不得不被投入崭新的战场当中,无法再作为对方的遗物。 而在华将之彻底遗忘后,这个世间上能纪念住对方的存在便更是寥寥无几。 Mei和梅比乌斯之所以会将对方遗留的记忆体并入往世乐土的计划当中,并不是希望着他能给予后人多少帮助。 实际上,这道记忆体本身也并未被给予任何任务和使命。 他的存在,便是苏青安最后的墓碑。 一座能忽略了时光变迁,任由下一个文明的后继者敲响时光门扉之际,依旧能完好无损的墓碑。 而【灰烬】之所以被称之为【灰烬】。 理由也出于此。 苏青安什么都没能留下,骸骨也好,灵魂也罢,都归于寂灭。 甚至连在最重要之人的记忆中都无法以鲜活的姿态显现出半分轮廓。 唯有这道编号为零的记忆体,才能铭记着已然逝去的本体,独自沉默的承接着源自属于自己的过去,停滞了所有的时光,像是一切都还在莺飞/草长的春日。 梅比乌斯和Mei分明都是那样理性的人,却是在彼时做了一件这样毫无意义却又隐约间透露着浪漫的举措。 可在身为记忆体的华都忘却了【灰烬】后,便是她们也不清楚这是否是一件好事。 即便未来对于留存此地的记忆体已然止息,可华记忆的残缺却使得【灰烬】不得不面对源自未来的伤疤。 这两人在千年万年之间都并未于此相逢,仿佛破碎在两道故事集里的残缺童话,再也难以拼凑出完整的模样。 【灰烬】铭记了那个自己的一切,却也因此承担了这份本不该承担的苦楚与悲哀。 梅比乌斯明白自己无法见到对方。 可……能准确被之看出与Mei拥有一样灵魂的雷电芽衣,作为这个纪元的后继者在拿到了【浮生】的刻印之后,却未必不能见到。 毕竟,华依旧还在外界存活,延续着属于自己的使命。 理论上,唯一能掌握住这份信息的雷电芽衣确实有着【灰烬】难以抗拒的筹码。 这意味,即使是间接也好。 她有着再度与对方接触的机会…… 梅比乌斯对【灰烬】的记忆体并无多少以往那种占据对方躯壳的造人兴趣,毕竟和以前有血肉之躯的状态不同,现在的她与他已然不具备执行以往那种实验的条件。 可由于以往的那个梅比乌斯却不知为何,分明心底对苏青安的诸多谜团十分好奇,却依旧并未提取出那道记忆体的任何记忆。 所以导致如今视自己才是真正梅比乌斯的她依旧对此留存兴趣。 比如杨升登神过程间所面对的真正难题。 比如彼时用权能筛选出的正确基因组究竟是何等序列。 比如导致对方升维的真正理由是否是那场自己所组织的实验。 比如……那个人为什么获得了真正的不死不灭,却还是自己选择一头栽进了褪尽一切的道路,像是对所谓的不朽毫无留恋,决绝的不可思议。 哪怕这些都是理论上这道记忆体无法得知的未来,可既然华都能莫名丧失了关于苏青安的所有记忆,身为对方记忆体的【灰烬】会出现异变也是很正常。 何况,关于最后的那个问题,便是对方并未亲身经历也依旧能得到答案。 如果是梅比乌斯的话,很清楚那个人此前就没打算活下去的决意。 只是,彼时的那个自己对此并无了解的兴趣。 至于现在为何会有…… 即便心底里都不愿承认,她兴许还是多多少少被那个留下生前视频的梅比乌斯的奇妙态度和感想所影响了。 …… …… 雷电芽衣深呼吸了口气,她望着附近的设施,流露出了意味难言的神情。 这具律者的躯壳对梅比乌斯而言是极具诱惑的筹码。 或者说,按照以往对之的了解。对方便是为了找回这口气,也会忍不住从自己的地盘里蹦跶出来,来到自己的身前。 到了那时忍耐一下和对方扳扯一会儿没用的东西也没有关系,因为主导权会彻底转换。 雷电芽衣也考虑到了对方不来的可能性。 假设梅比乌斯在三天之内没找到自己,那只能说明在那时继续进行交流也是白费功夫。 所以并无任何后悔的余地和必要。 少女也能明白找寻【灰烬】的痕迹更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去做着为数不多能去执行努力的事情。 那仿佛在被封锁在密室里,在任何事物都不存在的空白里仅存在着一道残缺不全的拼图。 哪怕并不明白是否将之凑至圆满就能迎来转机,这也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她走至空无一人的长廊,望着虚拟的蔚蓝苍穹,在独身之际,胸腔深处还是不免诞生出几分寂寥,轻声低语: “琪亚娜……” 原来,只是未至一年不曾相逢的岁月便已然足够长久而难熬。 雷电芽衣相信她一定能破除前路的难关,依旧并未倒在对抗崩坏的途中,可对方是否会变得伤痕累累,继续逞强着将所有担负在自己的肩上,却还是忍不住会担忧的事情。 她用了几个呼吸,便进入了沉静的剑心状态,抛却掉这些无用的杂念。 在这个给自己定下的三日期限里,自己必须养精蓄锐。 雷电芽衣已经决定,无论是否能从最后的一位英桀里得到【灰烬】的相关信息,三天之后都将直接以【浮生】的刻印试图闯入对方独立出来的那道记忆回廊,去见那位神龙不见首尾的存在。 而不管前方是否藏着那个人曾经所经历的所有荆棘与苦痛,为了所爱之人身化鬼神的少女都将以决绝的意志趟过所有的烈火与寒霜,抵达遥远的森罗之地。 她念此朝着前方走去,却是在走至尽头之前,便望见了一道熟悉到叫自己觉得意外的人影。 ——梅比乌斯。 21.只有疯子才会和怪物抱团取暖。 女孩依靠在庭院的一角,贴身的礼服裙很好的夸耀着身体的线条,玲珑有致的臀胯比与纤细的腰肢蜿蜒出惑人的弧度,漆黑的裙摆拖拽至地表,隐藏着赤/裸的雪足,整体在虚假的柔光中烘托着奇异的氛围。 这套伊甸所设计的装扮,很好的考量到了对方的真实年龄与躯壳年岁所导致的反差感,为了照顾梅比乌斯有可能不喜被当成年幼女孩的心思,刻意朝着减去稚嫩味道,加重成熟和神秘的方向倾斜。 虽然梅比乌斯的年纪看起来约莫只有十三岁出头,可从侧面望去,青涩结合着妩媚的蜿蜒曲线却反而由此能透出禁果的魅力。 雷电芽衣对于这个老熟人的皮囊毫无兴趣,比起对方在正常时候颇为赏心悦目的躯壳,这个人会在这么快前来与自己相见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少女只能将这个缘由牵扯到自己所提到的【灰烬】身上,在随着对那个人越发了解之后,她已经认为【灰烬】和谁的关系好都很正常。 ——嗯,就算是梅比乌斯也不例外。 但无论是不是,这总归都是一件好事。 雷电芽衣才刚休息完不久,只要从梅比乌斯这里得到相关的一些信息,便能直接准备朝着【灰烬】的记忆回廊进发。 至于届时会收获的是破碎的希望,还是踏出往世乐土的阶梯,都不是如今的自己能去控制的结果。 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假设依旧迎来的是最坏的结局,那便沉下心来研究自己操控权能的极限精度,磨砺出足够打穿通往外界道路的锋芒。 她抬眼望向对方,淡淡问道: “梅比乌斯,你不是对我的身体没兴趣吗?” 梅比乌斯掀了掀唇,却是丝毫没能见着愤怒或是任何不堪的情绪,只是平静的淡笑道: “是啊,但谁让我恰巧有想从【灰烬】那里得到的答案呢?” 雷电芽衣瞥了眼对方的发色,幽幽道: “你对【灰烬】很感兴趣?” “可是据我所知,你作为这片往世乐土的技术提供者,想要悄悄拿到其余英桀记忆体里的信息也不是难事吧?” 为了不惹怒对方导致话题再度崩盘,她选择斟酌了一会儿言辞,才继续问道: “还是说,另一个梅比乌斯不愿意这样做?” 梅比乌斯冷笑道: “你那天看得一清二楚,你认为以那个我说出的话来看,是有兴趣这样做的人吗?” 她对这个话题并未深聊的兴趣,仅是淡淡道: “律者,所想要的是通过直面【灰烬】,期待着他帮你走出往世乐土,对吗?” 雷电芽衣无法通过外力手段走出这里,也没办法从本便一切正常的往世乐土里找到出去的契机。 在梅比乌斯看来,这个人所期待的奇迹,某种意义上与自己所想问出的那些问题不谋而合。 如果那些问题都能得到答案,那雷电芽衣便是真能走出这里也并不奇怪。 即使身为记忆体的梅比乌斯也并不清楚为何藏在世界蛇总部的这套设施为何会与外界隔绝,可若是涉及到扬升登神的边边角角,发生什么奇迹都是理所应当。 雷电芽衣变相回应道: “你觉得我能见到【灰烬】?” 她冷笑: “仅凭借你口中的那位姓名都不存在的律者?” 梅比乌斯瞥了眼对方的眉眼,轻声笑道: “是啊,律者姐姐。你不会不知道吧?在这片往世乐土里最不在乎你律者身份的人,就只能是【灰烬】。” 她毫不遮掩的说道: “哪怕抛却那些对你有所恶感的英桀,其余的也不免会用着审视与好奇的目光看待你,在最初的相处之间多少会存在着无形的间隙。” “可【灰烬】不同。” “他对你这种律者的态度和对常人毫无差别,嗯,甚至说不定会觉得更顺眼也说不定?” 雷电芽衣蹙眉问道: “为什么?上个纪元的律者普遍都对那个世界造成了极为严重的灾厄与恶果,即便是很理性且温柔的人,对于几乎和自己不是一个物种的律者也很难抱有正常的态度。” 哪怕是伊甸和樱这样与自己关系相处的还不错的英桀,若是在上个纪元见到留存着神智的律者第一反应也绝对会是拔刀攻击,而不是与之进行正常交流。 至于千劫这种类型的就更是如此了。 只是由于往世乐土的记忆体们大多都认定自己是过去的遗骸,所以遇到了作为律者的后继者也能抱有着自然的宽和态度。 可听对方的说法,【灰烬】在生前似乎就对有自我意识的律者似乎都抱有着极高的宽容度,甚至是好感。 即便联系上此前的经历,也并不合理。 除非,沧海市的那一次事件…… ——不是例外。 梅比乌斯的蛇瞳森冷,红润的唇瓣温柔地吐出沉重的过去: “理由?因为被【灰烬】视为重要的人类当中,接着两位都成为了律者啊。” “你打听到现在,姑且也能知道沧海市的那件事吧。” “如果你想要通过【灰烬】的记忆回廊,那基本就绕不过关于这些对他而言印象极为深刻的过往。” 雷电芽衣沉默了一会儿,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灰烬】的记忆回廊并非往世乐土的一部分。 如果将往世乐土视为一款单机游戏,那十三位英桀的存在就是其中的血与骨,而【灰烬】则更像是DLC一样的存在,他的记忆回廊单独设为了一档。 故而所呈现的只有对方最为深刻的回忆,并不会存在互相纠缠出的秩序与稳定,其内只有一片混沌无序的过去,便一如无数镜子破碎后勉强拼凑出来的诡异世界。 而最麻烦的问题就在于,以自我的意识去迈入这道规则紊乱的地带,可不像是进入乐土里用战斗解决一切即可。 她很可能会在里面被迫进行着冗长而线索支离破碎的解密挑战。 假设雷电芽衣在彼时无法抵达【灰烬】潜意识里渴求拥有的结局,她便很可能被卷入更为无序的记忆漩涡和浪潮…… 至于结局会是什么,某种意义上和被梅比乌斯夺走身躯的下场差不多,区别仅在于【灰烬】大概率对入驻这具身躯不感兴趣,所以外界的她会变成活死人一般的状态,陷入无尽的沉睡,与死亡无异。 这是爱莉希雅在最近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试探出来以后才告诉她的事情。 少女回忆起粉色妖精小姐有些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她大概率是偷跑进去玩以后又被【灰烬】赶跑了。 总之,雷电芽衣确实有着不得不挖掘对方过去的正当理由。 这就像是解密游戏里走完美结局的必要条件,甚至基础的通关条件也需要检索出足够的线索。 而比起把希望放在彼时能够寻到相关的信息,不如提前从外界的“NPC”口中拿到能拿到的所有线索。 雷电芽衣忍不住暗自咬牙。 这件事情根据凯文和【灰烬】更加亲密的关系来看,他估计知道的不比梅比乌斯知道的少。 但这个人说完那些话以后就端起面碗送客了。 可记忆体并不需要进食,那碗面本身也能处于永久温度适宜且不会软坨的状态。 这也许代表对于凯文而言,那段往事涉及到的不仅仅是叫人不愉快的程度。 当然,以那个人的性格来看,可能只是纯粹的认定自己知不知道这个事情都无所谓,故而并未提及。 而这就使得雷电芽衣所知的线索里,只有对第一位第三律者的来龙去脉比较清楚,至于【灰烬】的熟人里又有谁变成了律者,确实暂且是一件未解之谜。 她没有去问责凯文的余韵和立场,回答与否本便是对方的自由,当下只是直截了当的问道: “除了第三律者之外呢?” 梅比乌斯反问道: “你知道【灰烬】生前所用的神之键是哪一把吗?” 雷电芽衣回应道: “黑渊白花,这是用死之律者的核心所铸就的神之键。” 她忽地忆起彼时樱所陈述的对方战绩,揣测道: “你想说,死之律者的素体就是……【灰烬】认识的人?” 梅比乌斯的指尖缠绕着森绿的发丝,她望着庭院里盛开的白花,以一如既往的口吻陈述着过往的故事: “没错,死之律者陨灭的那天,【灰烬】至此脱离了垂死之躯,获得了完美圣痕与一道植入灵魂深处的【创生】权能。” “而包括樱在内的融合战士都觉得是【灰烬】杀了死之律者。” 她松开缠绕着发丝的手指,笑着说道: “毕竟当初卫星捕捉锁定的一幕来看,结果便是如此。” “除却少部分人之外,没人清楚那对于那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能将之认定为是【灰烬】的战绩之一。” “但我清楚哦,因为在【灰烬】的妹妹成为律者后,提议转移研究场地和观察地点的人就是我啊。” 女孩暗有所指的瞥了眼雷电芽衣,继续道: “只是由于Mei的缘故,没成功就是了。” 雷电芽衣问道: “研究场所,观察地点……你的意思是,那时的死之律者还保留着原先的自我和神智?” 否则,在那种律者屡屡造就极大灾害的前提下,便是【灰烬】也很难通过正常的程序保住对方,反倒极有可能再度上演沧海市的悲剧。 虽然从未来的如今来看,这场悲剧并非没有上演,只是推移了彻底爆发开来的时间。 梅比乌斯漠然的回应道: “嗯,所以死律在最初安然无恙,至于后来,她作为当初世界上首例明确展现在人类视野里的活体律者,自愿给予了圣痕计划提供了很多帮助。” “至于理由,老一套的互相为了彼此牺牲的故事罢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续才被解锁的资料。” “毕竟从沧海市的那次事件来看,【灰烬】的那种性格并不可能接受。” 雷电芽衣知晓着死之律者的权能究竟是为何物。 在那个时代,若活体的死律有着主动参与实验的念想,所能发挥的作用,以及在这条道路上所付出的牺牲都是作为这个时代的人类难以想象的程度。 她刻意将能无限细化的这段历史从脑内尘封,问道: “所以,第六律者的死,以及【灰烬】和她战斗的理由,里面都有着一段隐情是吗?” 梅比乌斯嘲笑道: “差不多吧,但怎么想都是些老掉牙的故事。” “稍微想象一下就知道了,如果是【灰烬】那样愚蠢到能将衔尾蛇般的不死之境弃之不顾的人,让他杀死自己的在乎的人类,简直比让当时的他去揍终焉更难。” “虽然详细的内情我并不清楚,但无论是那道不可复制的完美圣痕,还是诡异到植入【灰烬】灵魂深处的一半权能,都是源自对方的赠礼,这也是为什么在那个人死后,死之律者的权能就永久仅余留下【泯灭】的理由。” 雷电芽衣在这个瞬间从过往的记忆里拽出了某种违和感。 黑渊,白花。 【泯灭】,【创生】。 如果说前文明在【灰烬】死后,黑渊白花便永久残缺,只遗留下了半道神之键,那为何天命的…… 记忆戛然而止。 本便是由于【异闻带】现象才出现的雷电芽衣,在这一刻对模糊的过去难以追溯,她只能感受到大脑空白了一瞬,所有便归于正常,思维逻辑继续接轨。 除却对【灰烬】不厌恶自己这种律者的理由有深刻了解之外,便再无感想。 雷电芽衣开始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次和梅比乌斯的交流简直顺畅的不可思议,对方甚至并未直言相关的条件,便大大方方的袒露了许多信息。 这些本该在谈判完之后才能倒出的筹码,现在都毫无顾忌的倒出,像是完全不在乎之前自己所言给予对方抢夺身躯的诱惑。 或者说……比起这个,她更在乎能从【灰烬】那里得到的答案? 可为什么? 虽然这种疑问由雷电芽衣这里产生很奇怪,可她确实不得不承认对方若是能夺得自己的身躯,便等于获得了重活一世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比起从【灰烬】那里得到便是知晓了也只能停滞在过去的状况,去握住掌握未来的资格,才是梅比乌斯应该去做的事情。 除非…… 那个真正的梅比乌斯在彼时留下的短讯与视频留言,确凿的对存在于此处的记忆体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雷电芽衣不觉得眼前的女孩就这样心平气和的接受了这样的结局,理所应当的放弃了过往的打算,她更觉得是梅比乌斯确实有所动摇。 可为了彻底解决这个心理意义上的问题,对方需要从【灰烬】身上要一个答案。 而无论这个答案给予的是激化欲望,还是熄灭野心,都比摇摆不定的状态来得干脆。 这关乎的是梅比乌斯自我的认定与价值观的模糊,作为本便不存在灵魂,仅拥有过往记忆和人格的她来说,这件事确实比一道“容器”本身更为重要。 少女在稍微理清其中的逻辑后,心中的怪异感触便得以冰雪消融,她问道: “你想要我带给【灰烬】的问题,是什么?” 梅比乌斯沉默的将捏在手心里的事物递给对方,淡淡道: “把这个给他。” 雷电芽衣望着这道多出的这枚物件。 这是一枚四道椭圆的黄铜之环以互相穿过,最终镶嵌出的耳环。 如果她没有记错,对方从未将之离身,想来也应当存在着某种重要的意味。 少女并不喜欢眼前的这位英桀,可她依旧习惯性对别人重视之物存留着几分小心翼翼和温柔,当下用手帕包好,放入怀中,轻声道: “我知道了。” 梅比乌斯注意到了对方下意识表露出的这份细节,睫绒低垂,眼瞳里流露出了几分复杂,却又是立即以虚伪的笑意遮蔽了神情,淡淡道: “雷电芽衣,想要通过【灰烬】的记忆回廊,你现在所知晓的其实已然所差无几。” “你甚至不需要知晓【灰烬】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只需要明白拯救你眼前所能拯救的一切,给予所有应当存活之人应有的温柔,便能穿过那份厚重的悲哀和绝望,抵达他的居所。” “因为,他从不在乎自己的一分一毫。” 雷电芽衣反问道: “听起来,你很了解他。” 梅比乌斯抬眼望向对方,那双色泽浅淡的双瞳内恍若揽尽了光辉,在刹那间叫一直神情肃然的少女都为之怔神。 那是强烈到仿佛透着一股子疯魔的情绪,却又不存在欲望与爱怜,仅有着难以琢磨的味道。 女孩的面上笑意盈盈,勾起的唇瓣颇为耐人寻味,就这样一字一句的说道: “因为,像那样敢于以这种平和而宽容的态度配合我进行实验的人,确实少之又少。” 她重复着五万多年前曾经道出的话语,声音缥缈得好似雪化,透着几分怅然: “只有疯子才会和怪物依偎取暖。” 22.爱莉希雅:给我摸摸你的角,好不好? 雷电芽衣能在事后通过结合起【灰烬】和梅比乌斯的过往与交织的经历,揣摩出这句话里暗藏的份量。 而于对话结束的几天后,她坐在庭院的长廊边缘,倏地忆起那个真正的梅比乌斯所遗留下的生前视频与短讯。 那个骄傲到从不畏惧任何挑战和困厄的天才科学家。 那个从未动摇过自我的执念,追求着无限,践行着真理的梅比乌斯。 那个人人都说绝对不会屈服于死亡,必然还存活在这个纪元的疯子。 那个渴求着以科学为利刃,最终用扬升登神的姿态来重塑人类定义的女人,却在万物休眠到来的前几分钟,选择了遗留下对记忆体的告别话语,以极度苍白而可笑的方式死去。 而作为存在于往世乐土里,作为记忆体的梅比乌斯却在看见影像时发出了冰冷的嘲笑,她直言对方生出死去念想的理由,是自己为了成为“唯一的梅比乌斯”而故意给予本体的暗示。 可以雷电芽衣的视角来看,她并不认为真正的梅比乌斯是这么容易被算计的存在。 ——哪怕算计她的是自己的记忆体也是如此。 而后续的诸多细节也表现出,本体的梅比乌斯已然知晓记忆体给自己打上了暗示。 理由很简单,当本体被当上暗示之后,应当是只有记忆体才能推测到本体思维的可能性,而不可能是本体去推测到记忆体的所有思维。 因为两者之前的唯一的情报量区别便在于此处,只有掌握更多情报的一边才能正确的复现另一方的全部思想。 可实际上的表现却是记忆体的思想被梅比乌斯的本体完全推测成功,所有视频的语音和对话都被预判完毕,便连最后本体的全息影像给予的那个拥抱和微笑,都像是提前知晓了记忆体举措的恶趣味。 唯一的可能性是,真正的梅比乌斯提前知晓了记忆体给予自己下的暗示。 可里面又有一个逻辑不通的地方,那便是为何真正的梅比乌斯明知如此也要迎来那样的结局? 雷电芽衣只能认为她选择以那种形式结束自己的一生,是真正意义上被【灰烬】与爱莉希雅的结局所影响了。 可另一方面,为何处于乐土里的梅比乌斯却并未彻底朝着这个极端走去,仅是有所动摇? 有没有一种可能,彼时的梅比乌斯其实并非是放弃了追求无限与真理,她只是选择了将这样的自己、将无限的未来,追求的真理都固定在了往世乐土里的记忆体当中,任由之对此承接,甚至为了加固这一道路安排了这一出戏码。 而自己则用另一种形式来追求本不属于那个“梅比乌斯”的【新生】。 但这终究是少女自身的揣测,她到底还是很难真正理解梅比乌斯的想法。 除非是同类,否则没人能从天才与疯子的集合体里挖掘出真正有效且值得信赖的信息。 而且…… 雷电芽衣瞥了眼被放入怀里的那枚耳环,又是忆起彼时那人的叹息。 现在的梅比乌斯也未必如最初的那个自己一般在追求无限的道路上毫无动摇,她也由于【灰烬】的存在受到了一定的干涉与影响。 比起爱莉希雅不知出于为何的死亡。 【灰烬】那种已然攥住了【无限】,抵达了真理尽头,成功杨升登神的存在,却毫无犹豫抛却了这一切,选择赴死的做法,才是对于一直行走在追求这条道路上的梅比乌斯最大的冲击。 所以,哪怕这道世界线的往世乐土发生了一如既往的事情,如今这位作为记忆体的梅比乌斯也不复那般彻底疯狂且毫无动摇,视真理与无限为唯一的前路。 至于这是好是坏。 说实话,雷电芽衣很难想得明白。 这对于自己而言也许是一件彻头彻尾的好事,可这对于那个梅比乌斯来说,某种意义上却仿佛迎来了真正的死亡。 她曾说,蛇是从不会屈服于死亡的生物。 她又说,只有疯子才会和怪物报团取暖。 而这句显得没头没尾的喃语,却在那场对话早已结束的如今,倏地回荡于少女的脑海深处,透露着几分本不属于对方的喜怒哀乐。 她咀嚼着那个逐步不像是梅比乌斯的梅比乌斯无意间道出的话语,心情复杂。 从没有谁这样清晰地将人生的分叉口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展现在自己的眼前。 哪怕对方是雷电芽衣从未抱有过任何好感的梅比乌斯,也依旧让之心神摇曳,忍不住生出叹息。 如果世事的变迁恍若江河流淌,那身处在浪潮中的她能否在某一个时刻明确的感知到有一刻就是那个告别过去,迎接未来的节点? ……又还是说,只能后知后觉的在回忆当年之际,回望着那个节点所带来的沧海桑田? 雷电芽衣的直觉告诉着自己,如今处于往世乐土的她便正在面对着一个节点。 她瞥了眼虚假的天穹,起身走至黄金庭院的中央,却并未像往常一般直接走入设施的大门,踏入十三位英桀所交织而成的记忆世界,只是沉默的梳理着一直以来与英桀交流后,得出的相关信息和线索。 说来奇妙,比起与自己关系最好的樱和伊甸。 可反倒是与自己关系最差的梅比乌斯,出于心境的变故和个人的状况,给予的信息更为完善而繁多。 雷电芽衣通过梅比乌斯大约把【灰烬】所印象较为深刻的人生节点都梳理了一遍,她十分意外的发现这个看似与【灰烬】仅相识几周的家伙,却比和之关系更好的凯文知道还要多得多。 哪怕那位冰块人吐露的信息并不是所知的全部,可梅比乌斯知晓的信息之详尽,简直到了不正常,甚至可以被称之为跟踪狂的诡异程度。 【灰烬】的身体数据、性癖、性格、荷尔蒙指数和择偶观且先不提,单单是对方在前文明所能遗留下的轨迹点都被摸得一清二楚,像是被这位科学家用大数据的框架捏造出了一道立体的沙盒路线,连樱桃节那天喝得橘子汽水到底是什么牌子都能从中看到。 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那天梅比乌斯说完那句话后就给了雷电芽衣一道U盘状的道具,并表示自己需要的都在里面,随后似乎在得到答案之前彻底对这具律者的躯壳失去了兴趣,就这样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少女自休息区找到一道主机将之塞入并点开,遂而发现里面是以galgame混杂着rpg游戏风格,还能进入上帝视角的沙盒模式的拟真大型数据库…… 虽然这确实远比自己之前用对话形式了解的所有线索和信息都要更加详尽,还能进行反复的复习和揣摩,十分好用且方便,但她还是为此沉默了许久才接受了这道数据库的存在,并开始为自己进行查漏补缺。 在雷电芽衣眼里,这个性质就和爱莉希雅那本《千劫面具一百问:从入门到精通》差不多。 梅比乌斯手里也有一套《【灰烬】谜题详解:大数据分析统筹》,而且不仅可以出书,还能出各种风格的奇怪游戏。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雷电芽衣还看见了一套针对着某个目标而呈现出树状图的多种方案和实验日记。 然而,这个开篇便叫人觉得极为意义难言。 【在XXX的生命本质朝着唯心生命倾斜后,碳基生命有效的药物已经在前几天的实验内被确认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XXX的外表与内在都与常人并无区别,可器官本身却由于灵魂态的进展趋于装饰,不会受到常规的事物干扰,以实验为由,提取遗传因子进行人工培育的方案故此遭遇失败。】 【初步判断,需要正常的交配才能拥有成功的可能,人格模型的数据计算推演表示,与之谈判并无必要。可刺激生理欲望的药物也对之无用,萃取出遗传基因才能展开的后续计划仍需斟酌。】 【后续提案:假设利用唯心生命朝四周分散【念】的气息的本能,并提前以正当实验要求提取XXX的灵魂物质,再萃取符华的灵魂物质,从而进行研发针对【念】的灵魂信息素,便可抵达使之发情的结果。】 【提案补充1:……】 【论点补充1:……】 【成功率由于提前与之达成约定——除非实验有着明确需求,或者生命有着重大危险,否则再也不主动进入灵魂态。——得以大大提高。】 ——萃取灵魂物质的过程详解。 ——伪装红茶和实验室门禁设定的崭新方向。 雷电芽衣越看越心惊。 彼时的少女只感到自己在阅读着一道以实验日记为载体的古老NT/R文学,里面的专业术语越多,提案和论点的分析越详尽,就越是加重了这种极为诡异的危机感。 对于一位自幼家教良好,命运多舛的大小姐,这种玩意都在各种意义上触及着她从未被在这个领域上被揉捏的三观,精神上接受到了完整的摧残。 【实验报告结果:灵魂信息素的研发效果很成功,可却仅能在第一次发挥具备意义的作用,该次计划由于XXX灵魂内的意识个体阻挠,从而得以失败,融合战士与唯心生命结合的实验计划暂且搁浅。】 这个结果给予了雷电芽衣莫大的安慰,否则如今的这道作为记忆体的华且先不提,她是真不知道出去以后看到班长如何才能努力不表露出奇异的表情。 总之,在经历了长达两天窝在主机前翻阅这道数据库的时间中,她基本完全理解了在梅比乌斯眼里的【灰烬】究竟是什么模样。 但其中似乎是出于顾忌华的个人精神状况,便是如此详尽的数据库里都没能出现【灰烬】的真实样貌和真实姓名。 ——某种意义上,这种顾虑会出现在梅比乌斯的身上还蛮叫人感到意外。 但即使如此,雷电芽衣也成功从入门到精通,成为了对【灰烬】生平事迹乃至延伸下的各种细节都了如指掌的大师。 虽然她本人并不喜欢成为这种恍若疯狂凝视记忆别人隐私的家伙,但被现状逼于无奈也只能如此。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也不免使用了量子阅读和绯红之王,将很多梅比乌斯对【灰烬】身躯各种意义上的理性分析都强制越过,最终面无表情的将看起来就很不对劲的片段彻底删除。 哪怕能理解梅比乌斯对【灰烬】这种极具备研究价值的存在所天然具备的好奇心,以及她个人作为科学家的严谨和认真,但这道数据库里的很多东西还是让之难以接受。 而在雷电芽衣回忆过往两天的数据之际,不远处的爱莉希雅则迈着轻快的步伐,如约而至的走来,她的目光和煦,神情粲然,勾起唇角,笑着说道: “早上好啊,芽衣。” 少女瞥了眼今天的爱莉希雅。 虽然依旧是伊甸设计的那道服饰,可相应的饰品和发型都换了差别不大的款式,并且身边的淡香也有所不同。 前些阵子像是如仙境般闪耀且热烈的淡香,隐约间能嗅到龙涎香和木香在这其中与之相衬,配合上她身上活泼调皮且热情的性格,很能突兀出俏皮的少女感。 而如今则是以木质感为打底,茉莉与柠檬作为前调,香根草和雪松共舞,又以檀香木作为穿线结合起来的温柔淡香。 这份气息在爱莉希雅缓步靠近时,给予着揉成粉化成水般融入肌肤的暖意,透出类似芒果般的软糯与热情,却又由于木质的基调比前些阵子的味道来得更为厚重,恍若无言间正透出一种欢喜的送别之感。 雷电芽衣将粉色妖精小姐为今天会面所做出的所有努力和细节都尽收眼底,她能察觉到对方的这份祝福,一直绷紧的神经不由放缓了不少,礼貌的对之问好: “早上好,爱莉。” 爱莉希雅眨了眨眼,展现出了粲然的笑容,轻声道: “嗯哼,看起来你今天的状态不错。” “准备好进【灰烬】的记忆回廊了吗?” 她瞥了眼对方手背上的【浮生】刻印,毫无遮掩的流露出了艳羡的神情,用着你拿到了游乐园门票的口吻说道: “有了华的刻印,那个人就不会这么不解风情了。” 粉色妖精小姐理直气壮的邀着功: “我可是为了芽衣你不会被赶出去,才不用【浮生】的刻印去里面玩的哦,要是真的成功见到【灰烬】了,记得帮我问问为什么不让我串门的理由!” 雷电芽衣有些无语,这个问题她觉得就算不用见到【灰烬】,自己也能替对方回答。 但为了避免麻烦,少女只是一本正经的说道: “嗯,我会的。” 爱莉希雅满意的颔首道: “我就知道芽衣最好了。” 她眼眸眨了眨,又不经意将目光游离在对方的双角之上,唇瓣翘起了狡黠的笑容: “对了对了,如果能够出去的话,临走前一定要给我摸摸你的角哦,就算是待会儿帮你带路的报酬了,怎么样?” 雷电芽衣闻言一时语塞,她倏地从这份犹豫里发觉自己竟然在这疑似半年多的岁月里逐步变得难以拒绝对方。 这种提案放在最初的时候这种话刚说出来,自己会直截了当的冷漠拒绝。 但放在愈发熟络又知晓对方最终结局的如今,少女反倒觉得似乎值得斟酌。 假设自己真当能离开这片往世乐土,作为记忆体的爱莉希雅又将回归至终将没有未来的等候中,等待着下一位后继者的到来,像是一段存在着温度与情感的程序重新陷入了悠久的沉寂。 确实有点孤零零…… 她在这时再度回忆起伊甸彼时对爱莉希雅的评价。 【爱莉总是给人一种热情活泼的感觉,甚至有些调皮,但这恰恰是她真诚的表达。她喜欢有趣的人,热爱有趣的事,也从来不会掩饰这一点。】 ——星光不会因为照耀了更多人而变得黯淡。 雷电芽衣莫名认为这句话颇为适用于对方。 她一直不习惯着爱莉希雅热情和真诚的靠近,并会为此心生怀疑,去揣摩对方的动机,去思考是否其中有所恶意。 她下意识的抗拒着过于亲密的交流,会为了对方神秘的过往而加强防备。 可到头来,绕来绕去。 雷电芽衣却不得不承认,伊甸的评价似乎才最为返璞归真。 她不讨厌爱莉希雅,甚至在不知不觉里已然会用爱莉这样昵称对之进行称呼。 而如果将之视为与友人分别时的赠礼,这个请求似乎也并不过分。 另一方面,像爱莉希雅这样性格的人儿,反而会让人觉得不应被尘封于过去,便是再真诚的热情都抵御不了生死二字,可一旦念此便会忍不住对之心生怜惜。 少女念此,抿了抿唇瓣,她望着对方的眉眼,笑着说道: “如果……能出去的话,可以。” 23.【灰烬】:好久不见,芽衣。 爱莉希雅显然没想到这个要求会被应允,她眨巴着眼盯了对方好一会儿,才从那唇边一转即逝的温润笑意移了开来,当下回以粲然的微笑,说道: “那就说定了哦,可不准反悔。” 她语罢,便紧接着拨开了黄金庭院的设施,氤氲着光辉的大门仅余下黄金铸就的边框,中央的水波干涸又随着边框的位置替换,涤荡出漆黑无垠的波澜。 ——崭新的入口至此出现。 爱莉希雅轻声道: “事不宜迟,既然芽衣你已经准备完全,那就从这里走进【灰烬】的世界吧。” 她的神情带上了几分凝重,认真道: “谨记,不要过度沉浸里面记忆碎片所裹挟着的情绪。” “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那都只是曾经的【灰烬】所经历所感受的东西。” “但你就是你。你是雷电芽衣。是想要走出往世乐土,去帮助同伴一同对抗崩坏,守护美好的优秀战士。是即便身为律者也坚持以人类的理性与情感主导自我,踏上前路的美丽少女。” “不管你会遭遇多么真实的苦难与过往,那都是存在于过去的事情。” 她的口吻变得缥缈而笃定: “对于存在于此的我们而言,过去无法改变,未来无法触及。” “可芽衣,你还拥有着改变未来的资格与能力,所以别迷失在独属于【灰烬】的过去当中,只有这样你才能抵达你心中所求的那个结局。” 雷电芽衣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是预先便知晓的危险,杂乱无章的记忆深处不仅拥有着危险的敌人,还存在着当时场景里所诞生的复杂情感,那些【灰烬】彼时的感受,却极有可能将之推落至迷失自我的深渊。 往世乐土里的【灰烬】是那个人完整的记忆体。 而记忆回廊本身就是他的一部分。 假设雷电芽衣找不到固定的节点,使用【浮生】的刻印唤醒【灰烬】本人前来接应,那她就只能走完所有的回廊,几乎约等于不断被同化的过程。 以同化率来作为比喻,为了成功通关而一直研究对方生平和性格的雷电芽衣天然就具备了被侵蚀的条件,而一旦在回廊里迷失太久,同化率便有可能攀升至难以遗忘且褪尽的程度。 如果抵达百分之五十,那她本身的人格也将趋于破碎。 虽然【灰烬】的性格从诸多英桀的口中,以及相应事迹的所作出的选择和举措来看,理论成为一半的对方也只会变得更加坚韧且温柔,可这所谓的同化率,从来便不是满值后便能成为另一个【灰烬】的比喻。 换言之,雷电芽衣只是以自我去经历去面对【灰烬】曾经历的过去。 可同一份经历与过去,本就能出于人的不同,而塑造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灰烬】,便是熬过了所有的记忆碎片,那也只是另一个经历了【灰烬】过去所打磨铸就的雷电芽衣。 可不可否认的是,【灰烬】的记忆必然会给予或正面或负面的干涉,最终让雷电芽衣的人格不再纯粹。 ——某种意义上,这才是至高的N/T/R。 总之,所谓的同化率便是意味着人格纯粹度是否还能挽回的一个提示阈值。 而真当进去记忆回廊之际,便连这些阈值也需要依靠着自己的直觉进行判断。 她望向前路,轻声回应道: “爱莉希雅,即使存在于此的你们都是无法对外界进行干涉的记忆体,可曾经前来此处的后继者,却无一例外都会遭遇你们的影响。” “你们改变了未来,毫无疑问。” “而往世乐土,本便是为此而诞生的设施,不是吗?” 雷电芽衣语罢,便并无听闻对方回答的意思,直接走至大门之前,伸出了手掌。 她素白的指尖触及漆黑的波光边缘,意识便恍若蒙上了一层雾气,逐步被抽离至未知的冥冥之地。 爱莉希雅提前走进了几步,她的唇瓣微翘,就这样张开怀抱,任由雷电芽衣自然朝后瘫倒的柔软身躯倒入怀中。 粉色妖精小姐瞥了眼少女肃然的睡颜,有些坏心眼的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一对鬼角,笑着说道: “我的报酬已经提前收到了哦,芽衣。” 她的笑容趋于宁静,恍若将所有的热枕与温柔内敛,轻声低语: “望你能迎来属于自己的前路与未来,后继者。” …… …… 记忆的碎片于荒诞无稽的绝望里泛滥。 枯黄的枝叶自汹涌澎湃的悲哀间寂灭。 她只能感知到自己似乎失去了形体,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能独立前行的能力,正在于一片漆黑的无光螺旋间徘徊。 或上,或下,或左,或右。 这里便是【灰烬】的记忆回廊,单独一人的记忆与并未有乐土技术加持的区域完全无法提供长久稳定的场景,甚至连让雷电芽衣人格意识体转为现实状态都做不到,使得情绪的渲染与记忆的沉浸度都更为可怕。 哪怕提前便知晓了进入这里的风险,可真当抵达这片无光的螺旋地带,少女才深刻的感知到记忆回廊一旦陷入无序的状态下究竟会有多么恐怖。 她还未接受记忆的碎片,便已然被四周沉重的氛围干涉,并且彻底失去了主导自己行动的资格,只能随波逐流地在无尽的漆黑间缓缓止息了自我的意识。 如果想要见到【灰烬】,便起码要承载起对方彼时所经历的一半厚重。 雷电芽衣和爱莉希雅这样能随意串门的记忆体不同,她的人格意识并未受到乐土机制的保护,所能凭借的【浮生】刻印也是需要找到一个支点才能当成【灰烬】诱捕器的物件,对如今的局势并无帮助。 所以除却静默的等待,这道意识体便别无挣扎的余地。 记忆回廊处于无序状态下的最大风险便是如此。 在【灰烬】本人并不知晓的情况下,雷电芽衣就有可能迷失至无法寻求到任何答案,陷入彻底的混沌。 时间的尺度逐步模糊。 在无法认知自己是人类的状态下,信念与自我的保质期总是会在无垠的漆黑里趋于溃散。 而意识的时间在记忆回廊之间和真正的外界存在着感知上的参差。 爱莉希雅仅是将之拥入怀抱不久,少女便不得不陷入了抉择之中。 在这种环境里想要不变成疯子,彻底崩溃,只能是通过停止思考来让对外界的感知减缓至最低,可一旦选择了这种做法,她便绝无见到【灰烬】的可能。 雷电芽衣所经受的磨砺不多不少,她并没有那种在究极生物都无法承受的环境里,得以长久抗争的意志力。 可在永无宁日般的漆黑里,少女不断回忆着被困在往世乐土这段时间中,所梦到的那些险恶未来与不祥预感,以此化作鞭策使得心中莫名的底力增进,最终在外界过去了六十秒后,迎来了最初预想的记忆碎片。 于此,混沌几乎很快便消弭殆尽。 雷电芽衣驻足在一处满是花簇的庭院间,她扬起首,任由并不粲然的阳光落入瞳底,仔细感受着作为人类存活于世的实感,又是本能的利用着权能让酥麻的电流滚落流动的血液间,让全身都得以舒畅,才将郁结而迷惘的心绪缓和大半。 她能明确的感知到,此前所经历的时间其实并不漫长,可体感上给予的错觉却几乎无限将这种漆黑与不存在形态的徘徊拉长拉远,给予了长久的折磨。 而在真正落实在一枚记忆的空间当中,少女却能感知到那种错觉的缓缓褪去,似乎只要撑过了那种极为压抑的阶段,后续那种感触便会如被拨开的云雾般快速散去,不留阴霾。 雷电芽衣这才有余力去观察附近的环境,似乎由于是记忆的碎片,天穹的蔚蓝一望便能窥见确凿的尽头,远方的建筑物也随着距离的拉远而逐步虚化。 她尝试操控权能加速的来到边缘地带,却发觉实质上所能接触的区域只有方圆一里的范围,只要再多踏出几步,就又会回到那无序且混沌的外侧空间。 ……且不提在里面徜徉的感受,单单是想让【浮生】的刻印发挥出相应的作用,结束这冗长的旅途,就不能这样直截了当的转身离去。 少女回望过这片区域,走回了明显是记忆空间中心的一栋别墅之前,她对照着在从那套自梅比乌斯那里传承下来的《【灰烬】谜题详解:大数据分析统筹》,隐约自颇为眩晕的大脑里找到了对应的信息,喃喃自语: “这里是……【灰烬】曾经和班长被分配的居所?” 雷电芽衣瞥了眼虚掩的大门,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梅比乌斯留下的那道大型数据库由于收集了【灰烬】的一切边边角角,所以连带着与之关系最深的符华都被变相的查的一干二净。 而那种出于科学家严谨的细节意义上的完善,让雷电芽衣从全新的角度对上个纪元的文明了解更深了一层。 当初的逐火之蛾为了拉人自愿入伙,拥有相应素养的战士都具备着相当不错的待遇。 例如这种小队制分配的别墅区。 以当初的科技条件来看,这种住宿条件并不算多么奢华高端,可也算得上是不错,假设这片记忆空间不存在着限制,附近应当还能找到轮班的武装直升机,以及相应的游玩设施。 但很明显,从文明崩落的时间来看,逐火之蛾的战士们并未有多少享受的时间,甚至这片别墅区的人员平均存活时间都没过五个月。 总之,这里应当就是【灰烬】回忆的一部分。 既然他曾经在这里居住过不短的一段时间,那里面必然有着很多数据库都没提到的信息。 她沉默的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遂而便不再犹豫,径直走了进去。 大致于一楼逛了一圈,这里的四处都藏着颇为特色的个人物品,有限量版本的游戏设施,还在播放着CG画面,BGM在走进之际自行解除了静音打破了原先死寂的氛围,走远后又自行无声无息。 雷电芽衣走至客厅的一角,有不知谁放在这里的吉他,她将之拿起素白的指尖颇为生疏的弹奏出一段旋律,又将之放回了远处。 吉他并未染灰,似常常有人清理。是班长以前的旧物吗? 看起来不像,大约是她队友曾经的爱好。 她将目光放在了沙发上,毛茸茸的灰色毯子与堆积至大半位置的各色玩偶颇为抢眼,宛若以前有人经常窝在这里,等待着离这不远的大门开启。 雷电芽衣走至窗旁,这附近的柜台摆放着一道花瓶,里面花枝修剪整齐,显得雅致,几乎和圣芙蕾雅学园以前教导插花的教师水平一致。 她望向窗外,自这里能窥见大片的花圃,随着清风徐徐而飘来阵阵清香,只是不知是出于记忆空间的特殊,还是前文明的技术,不见丝毫蚊虫的踪迹。 这道瓶里的花儿,大抵便是取材自庭院。 而柜台上除却这道装饰外,还放着被盖在桌面上,疑似以此防灰的相框。 雷电芽衣将之翻开。 这好像是在舞会结束后,集结着参与者所拍摄的一道集体照,在里面除却了最为熟悉的华之外,其余的大部分人都很陌生。 ……这是理所应当的感受。 五万多年前班长的战友,除却逐火十三英桀之外,她本也没理由知晓对方的长相,可里面偏偏有些叫自己感到颇为眼熟的人物。 例如一位红发艳丽,身着礼服的美人。 这位的长相几乎和自己所认识的一位故人别无参差。 她喃喃低语: “姬子老师……” 而且不知是不是由此而裹挟而来的错觉,她甚至觉得里面有一位小姑娘特别像以前圣芙蕾雅学园里面不是很熟的一位同学。 雷电芽衣只能记得起对方的专业是后勤,任务基本上都是当飞行员,也因此有过几次会面和交流,但由于确实接触不多,她也不是很确信是不是长相一样,但确实有着严重的既视感。 除此之外…… 虽然在阅读数据库内资料的时候就对此有所察觉,但照片里有着绀蓝色发丝的女孩,果然还是和布洛妮娅的那位妹妹好相似,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存在。 轮回?同位体? 她抛却掉这些并无多少意义的念想,将目光定格在了照片里为数不多的男性当中,几乎一眼便定位了谁是【灰烬】。 既然是连樱那种性格都会那样评价的外貌,自是不用多么费神便能寻到。 可雷电芽衣在真切的看清对方的长相后,却在瞬息自胸腔深处蔓延出一种古怪而怀念的既视感。 嗯,确实很好看,樱的评价并不夸张。 但这种分明陌生却又熟悉,看似违和却又和谐的感触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前面在【灰烬】外侧的记忆回廊徘徊了一阵,所以接受到了一些无意识的信息,导致了如今感知的参差? 雷电芽衣将相框放回原本的位置,她并不愿意太过于追究其中的问题,比起这个继续检索这里是否有什么能形成节点的契机,才更为重要。 此后,少女在一楼待了十几分钟,期间看见一道明显是用于专门放藏品的房间,在稍微观察了其中物品的奢华程度,以及寥寥几笔的赠予人姓名后,她便知晓这里面放着大约都是伊甸赠予华的礼物。 而一楼的房间里还放着一道合照,上面是华与两位不知名的女孩,彼时的她神情清冷,唯有唇瓣边才溢出几分极淡的笑意,像是暗藏着沉重的心事。 这应该是华与同居的两位队友。 少女瞥了眼朝上螺旋的白色阶梯,电磁屏障和崩坏能护罩贴合着肌肤游离展开,她瞳底的雷光闪烁,有些不安的轻声低语: “太安静了。” 【灰烬】的记忆碎片极为无序且凌乱,并且由于不存在任何系统化的梳理,自己所能遇到的几乎只会是在对方眼中印象极为深刻的场景。 在这种前提下,基本进入记忆碎片能窥见的场景都要么是极为美好的回忆,要么便是使之痛苦甚至是憎恶的悲惨过去。 说实话,她觉得自己会直接遭遇到和律者的战争都并不奇怪。 可这种在地位类同家一般的安静别墅里,究竟能发生什么让【灰烬】觉得印象深刻的事情? 雷电芽衣放轻了脚步,手掌抚在太刀的柄部边缘,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 她的神情沉重。 若是结合上与梅比乌斯之前的对话,以及对方给予的信息,再联系上方才照片上的熟悉女孩,似乎答案隐约便呼之欲出。 而就在即将逼近正确答案的刹那,一场微型的崩坏能风暴恍若平地惊雷般响彻,几乎彻底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雷电芽衣感受着躯壳内的律者核心愈发浓重的本能感应,不再放缓速度,几乎转瞬便顺着指引来到了三楼的一处房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将门户推开,走进了房间。 遂而,目光便驻留在还在床榻上安然沉眠的女孩。 凝练程度极高的崩坏能涡流宛若潮汐般朝这席卷而来,宛若符文般的神秘字符隐藏在一枚又一枚的崩坏能微粒之间,涌入她的躯壳之间,似乎在将之塑造成适合作为神之使徒的姿态。 这道记忆碎片里的场景,果然是希儿•芙乐艾被改造成为死之律者的一幕。 雷电芽衣沉默的伸出手掌将所有涌入而来的崩坏能潮汐强制拦截在电磁屏障当中,最终借着核心与虚数空间的链接将之逆流回到无垠的地带。 可塑造出律者与赋予核心的过程所给予的崩坏能量级过于庞大,这般作为终究还是难以阻止对方成为死之律者的结果。 她凝望着光茧如雏形如蚕丝般被放缓着十倍速般缓缓成型的过程,蹙眉不语。 现在的自己无疑正在执行着【灰烬】所渴求的结果。 只要希儿•芙乐艾不成为死之律者,无论后面的悲剧细节是为何物,想来都不会发生被他亲手杀死的下场。 但这是原生律者的诞生,作为主导的是层级极高的崩坏意识,远比自己和布洛妮娅那种用着核心直接觉醒般抵达律者姿态的流程更难阻碍多得多。 这就像是同样用着一片大海进行浇灌,原生律者的诞生想要进行阻止需要去控制着四面八方的水流涌入对方的躯壳,而直接以核心为主导成为律者的状态,则只要将作为大海本身的律者核心摘走就万事大吉。 而现阶段的雷电芽衣终究只能反向利用核心的性质间些许的干扰,可这股崩坏能本质是由更高维度的意识进行操控。 她看着浇灌的速率止不住拉升,仿佛花儿盛开般的光茧,叹息着放开了对崩坏能的约束。 于是,盛大的光带环绕着女孩四周,紫色的雾气弥漫间将之拱卫,莫名的吸力一如吞天的饕鬄,将巨大的崩坏能量级彻底消化。 最终,一枚核心自由虚化实缓缓垂落。 雷电芽衣拽准这个时机,臂膀旁的鬼铠之手反握巨大的太刀恍若雷光般出鞘斩在了律者核心化为实质的刹那,轰然落下的一线半弧撕裂了建筑物的外壳,风暴与热量毁灭了别墅的三楼,内部的房间满是风雷之音的剧烈咆哮。 这一击是剑术与权能蓄势已久的集合,便是远方的天穹都好似被撕裂了一角。 她之所以放手,只是在赌。 赌核心这般恍若规则的事物,并不会直接凝聚于对方的躯壳之内。 而伴随着包裹着女孩的光茧逐步破碎,那枚宝石般的绀蓝色核心也确切的被斩落至了一里之外,埋葬在了其余的记忆罅隙。 这般卡BUG的操作,使得律者化的进程被迫失败,崩坏意识也至此消弭。 雷电芽衣走至被电磁屏障守护完好的床边,她望着女孩依旧没能醒来的睡颜,瞧着这娇憨可爱的脸蛋,唇瓣忍不住微微上扬。 与此同时,【浮生】的刻印浮现出粲然的亮光,记忆的世界恍若失去了支点轰然破碎。 正当少女再度陷入混沌的漆黑,继续进行着徜徉之际,一道清冷而莫名熟悉的喃语自耳畔倏地响彻: “好久不见,芽衣。” 24.苏青安的醒来,纷落的灰烬。 意识回笼,光明大盛。 雷电芽衣在听闻到那句喃语的瞬息,便感知到本来化为混沌状态的自己又被抽离至了另一道记忆碎片,重新具备了能够感知自我的人形。 她恍惚间回望着四周的一片空荡,却发觉自己正立足于一片落满了金箔般粲然阳光的潮汐中央,赤/裸的足底与小腿能感知到砂砾的细腻与海水涌过的冰凉触感。 湿气浓重的大风吹拂过额前的碎发,一双红至近黑的鬼角与律者姿态的装束都如零星破碎的光斑散落在跃起的白浪之间,取而代之的是叫人熟悉的一身校服。 少女瞳底的异色褪尽,恢复纯然。 她观察着四周的景致,本能的对这一切感到欢喜而怀念。 无论是远方盘旋振翅的诸多海鸥、正扬起汽笛载着满船鲜花的游轮,还是身后此起彼伏的欧式建筑物,都让之忍不住生出将之拥入怀抱的冲动。 这是圣芙蕾雅学园。 这是曾经埋藏了不知多少骨灰与灵魂的那片海域。 但为什么? 她所来到的应该是【灰烬】的记忆回廊,而并非是自己的记忆回廊,不管怎么看,圣芙蕾雅学园都是不应该存在于这里的场景。 雷电芽衣倏地回忆起凯文的那句话语里透露的信息,他曾说过【灰烬】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或许来自平行世界,或许是自量子之海间流浪的旅人。 甚至,即使是来自过去和未来也并不奇怪。 如果以这个角度进行思考和揣测,对方曾在另一个世界遇到过圣芙蕾雅学园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从圣芙蕾雅学园会自记忆回廊里出现,是不是代表着这里对【灰烬】也具备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少女的心情复杂,对方分明是五万多年前的先人,却在这种微妙的节点上与身在未来的自己产生了莫名的联系,这种与古老岁月擦肩而过的奇妙感触自胸腔间浮现而出,可更让之感到困惑与迷茫的却还是那句莫名的喃语。 【好久不见,芽衣。】 这句话,什么意思? 如果真当是【灰烬】所言,对方曾经待过圣芙蕾雅学园的猜测无疑似乎愈发具备可信度。 而假设【灰烬】见过平行世界的自己,与另一个雷电芽衣相熟相知,以这般自然与怀念的口吻道出这句话便具备了逻辑的链条。 但这些全是一厢情愿的虚空假设,只是用着线索拼凑一气的苍白答案,零星的可信度完全无法让她说服自己相信这么离谱的事情。 少女的脑内思绪纷乱无比,她想直接找到让自己来到这里的【灰烬】问清楚一切的答案。 可这里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任何人影,除却潮起潮落的海浪声之外,仅有金灿的阳光赋予着天地别样的生命力。 雷电芽衣恍惚地望着愈发靠近的游轮,以及那与之交接的地平线,她低垂睫绒,瞥了眼手背上愈发温热的【浮生】刻印。 而这道刻印的反应,是不是印证着对方已经到来? 她轻声道: “你还在吗?【灰烬】。” 无人回应。 少女试着将权能延伸至这片记忆碎片的边缘与角落,却透过反复折射的磁场感应发觉这里比起上一道记忆碎片的体积大了几千倍不止,几乎彻底还原了圣芙蕾雅学园的全景乃至这片海岸线。 雷电芽衣瞥了眼身后的学园岛屿,权能的感应显示里面空无一人。 而那道顺着海浪逐步靠近的游轮虽然依旧未被权能捕捉到任何气息,可一种福灵心至的直感却让心中为之悸动。 少女提着裙摆,趟过冰凉的潮水与白色的浪花,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至游轮的自行放下的阶梯处,她抬首仰望着灰蓝色的天穹,脚步莫名变得轻快而自然,像是有来到了这里便一切安全的本能正在微妙作祟。 她咀嚼着自己胸腔间这种无厘头的感受,就这样沉默的走至满是纯白荼蘼的甲板,望见了此生难忘的画面。 少年沉睡于柔软的花瓣之间,曲卷而修长的睫绒垂落至白皙的肌肤,粲然的光辉描绘着脸庞的轮廓,好似一副艺术的画卷,荼蘼的枝叶遮住那泛白间透着淡粉的唇瓣,却又在风中被吹拂而落。 神圣颓然且美好。 那像是有天鹅绒在心尖划过,仿若一片雪花安静在掌间融化,给予着难言的感触,他的年岁似乎仅有十五,若非滚动的喉结彰显着性别,这般颇为清瘦的身段很容易被幻视成好看的女孩。 而从荼蘼的枝叶能触及少年的肌肤来看,他分明是具备着血肉之躯,可却奇妙的在光辉的笼罩下透出极为虚幻的感触。 ——万物间都有裂纹,那是光穿透而过的地方。 她倏地忆起了这句话,认定了那人的身份。 ——【灰烬】。 雷电芽衣几乎不用思考,便能通过那张照片以及英桀们的描述来得出答案。 可唯独正当直面对方,才能感受到那种浑身自然卸下防备,本能涌上淡淡好感的奇妙氛围,这份美好的皮囊也会于此烘托出真正意义上惑人的魅力。 而对现在的少女来说,【灰烬】身上存在的这份虚幻感,对于记忆体来说并不值得讶异。 但问题在于…… “这是更加年轻的【灰烬】。” 她喃喃自语,有些不解,比起之前在那座别墅里照片里的他,眼下的对方明显要更加稚嫩,像是时光倒退了几年。 难道这里的【灰烬】并不是真正的对方? 只是一道对应着记忆碎片里时间线的投影,所以年岁会显得更为稚嫩。 雷电芽衣下意识走进了几步,而正在这时一道熟悉的低语再度响彻了耳畔: “那是苏青安。” “是真正的我。” 她闻言骤然顿足,回首望去。 少年依靠在甲板边缘,神情寡淡的望着手中纯白的荼蘼,他的瞳色漆黑,却偏生在将花儿举高时,与日轮对望,任由粲然的光线落入眼底,折射出漂亮的光弧。 大风吹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又送走了指间的白花,就这样顺着气流,打着旋儿,飘落至她**的足边。 他望着雷电芽衣,轻声说道: “我是【灰烬】,也只是【灰烬】。” 雷电芽衣先是沉默的瞥了眼身后的沉睡的人儿,又是回望着自称【灰烬】的少年,只觉得信息量有些庞大。 除却年岁上看得出有所参差,这两位完全是一个人。 那几句意味不明的话语更是如何咀嚼都难以得出分明的答案。 她直截了当的问道: “你是往世乐土里的记忆体,序列号零,刻印名为【灰烬】的那位英桀?” 【灰烬】淡淡道: “嗯。” “我是苏青安遗留下的记忆体,是一道恍若【异闻带】般本不该存在的意外,是顺着一次轮回而延续至今的遗骸。” 少年的神情流露出了几分复杂,作为这场【异闻带】当中最为特殊的存在,他在最初便自明般接受到了本体的诸多记忆,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真正的自己在那一次死亡后并未真正逝去,而是被神明再度重启了自我,并在神州古代与华完成了婚约。 而在几十年后,为了积累出足够走完那条升维之路的资粮,苏青安选择陷入了漫长的沉睡延缓死亡,拥有长生的赤鸢仙人则担负起收敛资粮的责任。 可在这个过程中的不知何时,分明仍旧处于昏迷的少年,却被诡异的重启机制定义为“死亡”,迎来了最为奇怪且不合理的一次重启,并直接追本溯源,截留了一道未来的判断,创造出了名为往世乐土的【异闻带】。 但对于除却作为苏青安记忆体的【灰烬】之外,其余人对此一无所知。 雷电芽衣作为外来接受试炼的后继者,还能发觉自己无法走出往世乐土的现实,并为此开始探索其中的缘由。 其余的十三英桀乃至身为武装人偶的克莱因则由于内部的设施并无异样,也没有接触外界的能力,故此就这样一如既往的度过了这段不断短暂的时间。 在这种前提下,重启至【灰烬】的记忆回廊间的苏青安却还在顺着休眠仓给予的惯性持续地沉睡,偏生作为记忆体的【灰烬】并无与之接触的能力,只能放任着对方继续睡觉。 而如今雷电芽衣的到来,却是打破这一死结的契机。 哪怕来此的并非故人,【灰烬】也会出于这个缘由前来与之相见。 但对于雷电芽衣来说,这一幕就十分诡异了。 她斟酌着言辞,问道: “你是说,你的本名唤作苏青安。” “然后你是苏青安的记忆体——【灰烬】,而我身后的那个孩子,就是还活着的苏青安本人?” 【灰烬】沉默颔首。 他觉得芽衣大概是在这片往世乐土里遭遇了不少折磨和世故,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优秀的理解能力。 这种事情,自己稍微换位思考一下便觉得很难理解,但对方就是直接悟透了。 雷电芽衣一时语塞。 她只是顺着直觉和对方表达的意思陈述了一遍,但心底里其实一直觉得另有隐情和理由,完全没觉得这会是真正的答案。 而且这里是【灰烬】的记忆回廊,理论上只是一片纯粹意识的无序空间,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塞入这样的世界里睡觉? 何况根据此前英桀们的说法,真正的【灰烬】,也就是对方口中的苏青安,早就在五万多年前为了对抗伏羲而湮灭了自己的所有,便是连虚无缥缈的灵魂都溃散于天地之间,不存尸骸。 以普遍理性而言,英桀们并无欺骗自己的理由。 可假设眼前的【灰烬】不是假货,本人的陈述似乎又更具备可信度。 但无论怎么想,苏青安能存活到如今,并且不被任何一位往世乐土的英桀所知都是一件不对劲的事情。 可雷电芽衣莫名其妙的就是觉得对方没有说谎。 要问为什么? 此刻的她只能回答出和八重樱那时一样的回答。 【灰烬】像是天生便能让人认识到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那种奇妙的氛围会透过某种类似梅比乌斯博士实验记录里的灵魂信息素,传递给最真切的自我概念,让旁人不自觉的知晓对方的本质。 而偏偏这种气场,在身后的苏青安身上格外浓烈,在自称身为记忆体的【灰烬】身上就趋于淡薄,若有若无,仿佛在佐证着对方的话语一般,可信度顿时上涨。 雷电芽衣瞥了眼疑似本体的少年颇为虚幻的身躯,有些明悟。 假设如今的苏青安是处于实验记录里的完美灵魂态,那似乎进入记忆回廊沉睡本身就不是一件值得叫人讶异的事情。 至于复活。 其中的缘由暂且不知,可作为拥有自我独立时空轴的“人类”,颠覆一些常理逻辑似乎也很符合常理。 少女心中的问题实在太多,真要全都问起来就有些没完没了,她决定先挑出一个重点来进行询问: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灰烬】轻声回应: “我的本体由于一些不知名的缘由,被分割了一部分的灵魂与躯壳。” “这导致即使他的主体意识都在这边,可依旧还是本能的顺着之前沉睡的惯性继续处于昏迷的状态。” “而作为苏青安记忆体的我,对于本体来说就像是一道不存在的幻影,【灰烬】无法唤醒未逝之人。” “另一方面,从结果上来说,芽衣你之所以会被封印在这片往世乐土,理由就是因为他的到来。” 雷电芽衣闻言怔神了一会儿,一时搞不清苏青安成功复活与自己被困在往世乐土的复杂逻辑链,但好歹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却能算得清楚,她问道: “你的意思是,苏青安已经沉睡了半年左右的时间?” 【灰烬】颔首表示肯定,并答道: “嗯,如果没有外界的干扰,他会无限的沉睡下去,直到永恒寂灭。” 雷电芽衣逐渐理解了一切。 苏青安由于未知的理由复活,并由此使得往世乐土成为了与世隔绝的奇异地带,而他本人的意识正陷入沉眠,身为记忆体的英桀们包括【灰烬】自身都无法将之唤醒,同时【灰烬】自身也无法离开自己的记忆回廊,并且很难对其余的英桀传递消息。 但她猜测,对方应该是有暗示爱莉希雅让自己前来此处。 毕竟作为这里唯一的活人,自己比记忆体更容易唤醒苏青安。 【灰烬】继续道: “芽衣,你想离开这里,除却唤醒苏青安之外,便别无他法。” 雷电芽衣有些无言,也就是说自己其实早一些踏上寻找对方的旅途,可能几个月前就在外面继续进行世界蛇干部的打卡工作了? 她幽幽道: “所以,我拿的是《睡美人》里王子的剧本?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唤醒他?” 【灰烬】理直气壮的淡淡道: “我也不知道。” “但理论上来说,记忆体、以及记忆回廊所塑造出的声响,对苏青安来说都是虚幻的事物,他的世界依旧一片宁静而死寂。” “而你是这里鲜活且真实的存在,普遍理性来看,我们只要谈话的声音大一点,说不定就会把他吵醒了。” 雷电芽衣迟疑了一下,提高了分贝,说道: “那我,大声点说话?” 【灰烬】瞥了对方手背上的刻印,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或许你可以把华的刻印摘下来,放在他附近试试看能不能有反应。” 少女瞥了眼【浮生】的刻印,作为记忆回廊中的人格意识体,自己确实能自行将这份刻印剥离出体内。 而梅比乌斯的那枚耳环作为记忆体的物品,也得以存在于怀中,只是出于回报的念想,她并未直接将之拿出递给【灰烬】。 毕竟,这个答案由作为奇迹本身的苏青安本人来回答,显然要更加符合对方的心意。 雷电芽衣依言将【浮生】的刻印抽离而出,任由它恍若幻相般悬浮在手心之上,迈步走至了在大片荼蘼间沉睡的少年身旁,半跪蹲下,仿佛掬着些许清水般,放开了手掌,让之自然飘落。 与此同时,她说道: “苏青安,这是属于华的刻印,你能认得出来吗?” 雷电芽衣曾经也是大小姐,她所经受的教育和以往与男性罕有接触的稀薄经验,都导致这种不得不叫陌生人起床的感觉对之而言很不习惯。 只是对方那种快速将声望刷至亲密般的奇妙氛围延缓了本应存在的微妙感,故而她开口也不会干脆的尬住。 少女垂下睫绒,望着刻印的纹路就这样恍若融于水中般在苏青安的身躯表侧消失不见,却是本能地发觉对方似乎正在逐步鲜活,故而便是没有回应,她也未在出言,只是沉默的观察着这个奇妙的状态。 苏青安沉睡的意识恍若自极其深远的海域见到了一束极为微渺却足够刺目的光辉,本由于灵魂错乱分割,躯壳莫名远离的诡异状态,而分外昏沉异常的自我意识,由此逐步复苏。 而当少年的末那识燃起最初的星火,如山似海的疲倦与沉重都再难以阻碍意识恢复清醒的过程。 外界的一切细节都正由近至远的传递至感官。 荼蘼的枝叶触碰肌肤的感触、满溢着花香与海风的气味、少女那熟悉而温润的低语、船舶的颠簸与风掠过帆绳的声响、远方海浪翻卷拍打礁石的哗啦…… 良久,苏青安睁开了双眸。 粲然垂落的阳光有些恍眼,让那人流露出几分欣然的脸蛋趋于模糊。 少年沉默的与之对视,困惑的低喃道: “……芽衣?” 雷电芽衣在对方彻底复苏的一刻,流露出见到走出囚笼希望的喜悦,却又是恍若时空定格般凝固了眼神,她与之对视,却恍然难言。 一眼万年。 在苏青安给予注视的瞬间,相应的记录从末那识当间逸散而出,却是在现场进行了【异闻带】现象的交叠。 雷电芽衣的灵魂深处,至此重叠了另一个世界线的记忆。 ——那个她与眼前人相知相识的所有相关记忆。 她的大脑在这个过程中结合着所有的线索与过去,串联着一个又一个逻辑线条,最终得出了答案。 苏青安之所以能完成梅比乌斯的那场任由谁都百分百死亡的升维实验,本身便因为其本人具备着极为特殊的潜质与力量。 他在九幽之下死去的瞬间,出于这种缘由跨越了时间轴的限制,逆流而上从未来回到了过去,将原本的世界线扭曲,让往世乐土多出了【灰烬】,却也由此再度迎来了死亡。 而这一次归来后,少年已然强大到能让曾经与之有所交集的人获得另一份相应世界线的记忆。 雷电芽衣毫无疑问认识着苏青安。 那个自九幽之下,以一命让所有人得以逃脱,使得无量塔姬子获得天然圣痕至此摆脱原本命运的朋友。 她的心情五味杂陈,却是只是翘起唇角,轻声回应了那句【灰烬】最初的问好: “好久不见,苏青安。” 苏青安不知为何没有回应,他沉默的起身,赤着足走至甲板,走至比自己高一个头并正在逐步溃散的【灰烬】身旁,望着远方的岛屿,神**茫,轻声低语: “这里……是哪里?” 【灰烬】的躯壳不断溃散,那些肢体的部分恍若漆黑的蝴蝶般纷落海风之间,他的使命已经完成,过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消失。 哪怕仅是苏青安的记忆体,作为升维生物的本体恢复意识后,生命本质的维度收束也将使之寂灭。 而苏青安将继承这片回廊里寄宿的记忆。 两者对此都并无感伤的念想,苏青安是处于不正常的状态,【灰烬】则本便不认为自己是生命。 但即便如此,【灰烬】还是淡淡的回应道: “这里是往世乐土,是前文明所遗留下英桀们记忆体的大型设施。” “你正在自己的记忆体的记忆回廊当中。” 【灰烬】回答完这个问题,便不再管精神状态不对劲的苏青安。 他望向雷电芽衣,轻声道: “往世乐土之外,大约存在着苏青安的真正躯壳和一部分末那识,也就是灵魂。” “所以如你所见,即便是处于灵魂态,他的年岁也产生了微妙的倒退,至于心理状态、情感模块、记忆储备、认知能力是否被留在了那一部分也是需要你自己去发觉的问题。” “现在的他比以前弱了很多,但终焉之前依旧没有敌手。” “而想要让苏青安恢复完整,就需要带着他找到属于自己的身体,至于到时候怎么做,他自己的本能会告诉他自己答案。” 雷电芽衣心情复杂,她顿时有种在接受某种保姆任务,或者当幼儿园老师的诡异错觉。 但恢复了那部分世界线的记忆后,少女显然做不到放任处于这个状态的苏青安独自在外面的世界乱逛。 这种自以往圣芙蕾雅时期就常有的老妈子心态,她曾经从未想过会放在苏青安这样成熟可靠又冷静温柔的人身上,在各种意义上都只能说很是微妙。 雷电芽衣瞥了眼在看海发呆,现在比自己还矮的少年,只觉得便是作为苏青安记忆体的【灰烬】什么也不说,甚至关于对方的记忆不恢复,她也完全做不到放任不管,当下叹息道: “我会照顾好他的,我相信小苏比琪亚娜乖多了。” 【灰烬】望着对方,直言出了一切的真相: “芽衣,无论是你,还是包括这整个往世乐土,乃至里面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苏青安作为升维生物的记录辐射和时间轴截留。” “所以在这之外的世界,很有可能不再是你以往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而根据我接受到的记忆,我认为外界的符华还在为让苏青安延续寿命收敛着妖魔的尸骸,但我也并不清楚外界的时间距离他沉睡时已经过了多久,又究竟发生了多少变故。” 虚假的自我和往世乐土。 极有可能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以及,没能彻底理解的最后一段话。 雷电芽衣对着信息量极大的话语难以消化,但她望着【灰烬】消失大半的躯壳,忍耐住了发问的欲望,而是顺着对方的话语说道: “所以,你认为苏青安的外貌形象对于外面的世界来说,有可能具备着特殊的意义,甚至会不小心招惹上奇怪的麻烦。” 【灰烬】颔首,冷静分析道: “嗯,我的建议是在了解外界的信息前,别去神州,那里应该是华所建立的势力范围,而如果时间过去太久,也许她会因为苏青安不正常的状态出现不必要的误会。” “苏青安有着隔绝所有探知的技巧和本能,也许你能尝试着让他听你的话用出来。” 雷电芽衣回应道: “嗯,我会在带着小苏出去的时候就用电磁屏障。” 而在这效率极高的对话结束后,眼前的记忆体彻底溃散,化为了漆黑的灰烬。 25.被两位大姐姐揉捏的小苏。 苏青安望着逐步破碎的大海,抬眼看向斑驳落下的粲然光辉,四周的空间与散落至甲板的大量白花都恍若泼墨般扭曲,唯有还未反应过来的少女像是唯一的真物,并未被改变自我的形体。 【灰烬】消失之后,所谓的记忆回廊自然也将不复存在。 除却会接受相关记忆的苏青安,以及不被归入其中的雷电芽衣,视野范围内的一切都会迅速的湮灭。 而少女此前看见【灰烬】不断湮灭的身躯时,便发觉了这一可能性,故而及时的在坍缩现象席卷一切之前,拽住了那人的手臂,将颇为小只的少年抱入怀中,任由漆黑覆盖了所有视野。 雷电芽衣的人格意识恍若倒流般自黄金庭院中央的门户,回归至了相应的身躯当中,这份猛烈的嵌合感使得她的神智一阵恍惚,那像是后脑勺被撒了沙拉酱的压路机倾轧而过的无厘头且荒诞,足够让意识懵逼很久。 一会儿后,少女的神智才逐步恢复正常,眸前跌宕的重影止住了摇曳,她本能的感受着用鼻腔呼吸着空气的实感,以此彻底缓过神来,遂而抬眼想要找到对方是否也被自己拽回了黄金庭院。 于是,粉色妖精小姐将正在发呆的小苏抱在怀里的画卷就这样映入眼帘。 爱莉希雅姣好可人的容颜上洋溢着幸福与讶异的情绪,显然对【灰烬】变得小只且好像不太正常的状态感到迷惑,可她依旧大大方方的忽略了这个问题的细节,一双素白的手掌很不礼貌的在对白嫩的脸蛋作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灰烬】对自己的靠近毫无抗拒,但自己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的道理。 存在于此的自己只是不会改变未来的记忆体,那就意味着无论怎么样行事都没关系。 ——确信。 粉色妖精小姐遵从着这个得以让自己理直气壮的逻辑,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当着少女目光幽幽的注视下继续捏着苏青安的脸蛋。 而不仅如此,她面对着雷电芽衣颇具压迫感的注视,还气鼓鼓的把这孩子朝自己的怀里收紧了一些,使得柔软的圆润在他后脑勺的压迫下趋于形变,让恍若芒果般的软糯香气更具备实感的体验,涌入少年的鼻腔,挥发出惑人的气息。 爱莉希雅认真的解释道: “大家都是同事哎,几万年没见面表现的热情一点很对劲吧。” 雷电芽衣从地上起身站起,淡淡道: “这就是你任由我躺在地上的理由?” 她将这个微妙的问题忽略,继续道: “而且,爱莉希雅,请你不要用这种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对待小苏,你这是在乘人之危。” 苏青安瞥了两人一眼,只觉得有点困。 虽然他觉得芽衣要更加熟一点,但如今却由于这份困倦,想直接在爱莉希雅的怀里睡大觉。 至于反抗…… 正如【灰烬】所言,如今的他并不完整,若是生命危机或是特别喧嚣的遭遇自然会有所反抗,毕竟现在的苏青安不至于像是最初遇到李师师的混沌状态,姑且只是有些残缺。 但爱莉希雅的捏脸和拥抱,显然完全不被定义成需要反抗的行为。 故此,少年心安理得的任由对方揉捏,自己则是逐步搭下了眼皮,修长的睫绒缓缓垂下,像是回应着深海里的召唤,准备将意识再度下沉。 可正在这时,烦人且没什么用的面板映入了眼帘。 【未知基因觉醒度:17.1321%(半永封、半残缺)】 【灵魂本质(末那识):931.19(半永封、半残缺)】 【崩坏能素养:免疫】 【技艺:太玄流极境】 【能力:灵魂天平,灵魂具现化,创生权能(半残缺)。】 【评价:逾越万般磨难,已然抵达彼岸的升维生命。】 【寄语:极境未至。】 苏青安勉强打起精神,他姑且还存在着一定的逻辑思维能力,只是由于处于残缺的状态很不好受,所以选择了放任自己进入了像是自闭儿童的状态。 可在经过面板的提示后,少年判断有必要借此思考一会儿如今处于的状态,以及一系列因果的来龙去脉。 首先,自己毫无疑问再次重启了。 只不过这次重启的缘故与此前都不一样。 道理很简单,即使在沉睡里由于两道升维之路的冲突迎来了死亡,也不可能这样无声无息,甚至对此毫无知觉。 故而,他只能判断是由于沉睡过久被定义为意识死亡,卡了一个重启机制的BUG,在活着的前提下,迎来了重启。 苏青安回忆起当初于上个纪元死去后,被阿特洛波斯以那种形式重启的细节,只觉得发生这种意外也并不是很叫人感到惊讶。 哪怕确实史无前例,在规则都由对方制定的前提下,自己也并无质疑的能力。 而话虽如此,苏青安其实能隐约察觉到,自己在升维后就已经能在不处于那道神秘空间的状态下,与阿特洛波斯进行交流。 只是由于和对方交流毫无意义和价值,一直并未主动与之交流。 至于现在,约莫是做不到了。 末那识被分割了一部分,【念】微妙的有些残缺,作为象征着灵魂具现化的【圣痕】像是被扯走了边角一般,使得其内存储个人记录的能力陷入宕机,原本足够随便控制星球部分范围的支配能力也遭遇了部分的削弱。 所以…… 无论是往世乐土,还是疑似按照原先世界线走至如今的雷律芽衣,都只是因为在重启后,【圣痕】变得残缺,由此逸散的记录围着自己所铸就的一个【异闻带】壳子。 这番举措,大概就像是沉睡的时候本能给自己塑造了一张温床,至于里面的记忆体和雷电芽衣都是附带产品。 而力量、体能、敏捷的三项栏目由于失去了自我的躯壳被抹除在了面板之外,基因觉醒度也是出于一样的缘由陷入了特殊状态。 苏青安通过着从未出错的直感揣测出了真正的答案。 既然自己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没死的情况下进行重启,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被重启的只有自己,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干涉外界的时间线。 这导致了外界还存在着另一个苏青安,而且根据自己的状态来看,那约莫只会是一具只会纯粹发呆的躯壳。 而这样看来,自己如今遭遇的多方面残缺状态就很好理解。 总结一下,莫名运行的重启机制就像是一把刀,把苏青安分割成了一主一次的两个部分。 少年思来想去,也只能认为这是现状最大的可能。 否则,从以往便是灵魂都没了灰烬的状态下,都能被重启至完整的案例来看,他找不到其余的理由自己会在重启后处于这种状态。 理清了思绪后,他得出了和自己记忆体差不多的结论。 收集外界信息,找到属于自己的躯壳,恢复正常,遂而再谈其他的事情。 如果苏青安很正常,他现在显然会对不知在外界度过了多久难熬时光的符华感到担忧和愧疚,并且为此将行动力和效率都提到最高。 但现在的少年仅是在思考完这个问题之后,便很难抵御住那种意识混沌且迷惘的感触,思维迟缓至别无情绪与感想,便准备阖上眼眸,顺从着困倦的睡意继续睡觉。 然后…… 少年被两位大姐姐不同温度的柔软手指捏住了脸蛋,他抬首瞥了眼用自己的白软作为靠垫的粉色妖精小姐,又是眨了眨眼,将注意力放在指尖更亮的律者小姐身上,流露出几分困惑与倦怠。 雷电芽衣与那双纯然的漆黑眼眸对视了一秒,便开始觉得自己的良心在痛,但她完全不知道作为灵魂态的苏青安再度陷入睡眠是否能通过正常的方式进行唤醒,上次是用了【浮生】的刻印,可下次呢? 自己必须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否则,带小苏走出往世乐土总不能就和带孩子一样一直抱在怀里吧? 万一真像【灰烬】说的那样遇到了什么寻找对方的组织和势力,彼时她连自证清白的证据都无,想象一下就会陷入很麻烦的境地。 雷电芽衣在大多时候都是一个和平主义者,随便拔刀揍人的恶霸行为基本与之无关,她还是希望自己能以礼貌而随和的态度,与不知是何等状态的外界进行接触。 少女的神情有些僵硬,她感受着指腹触及的柔软和温凉,强忍着那种本能的母性所涌现出的溺爱/欲望,望着对方稚嫩且懵懂的可爱脸蛋,放轻了口吻,温柔地问道: “小苏,能告诉我你睡过去以后,还能被正常叫醒吗?” 苏青安困倦的眨了眨眼,本能的嗅到了熟悉的灵魂气息,由此诚实而乖顺的回答道: “可以,但是很困。” 爱莉希雅见状则是忍不住将脸蛋埋在少年纯白的发丝间,像是吸猫一般猛吸了一口,鼻子蹭了蹭柔软细腻而散发着自然清香的发丝,发出满足的叹息,说道: “呜呜呜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可爱啊。” 她再度蹭了一会儿,以正经的态度道出了极为危险的发言: “要是能养一只这样的【灰烬】,以前在乐土里度过的几万年也不会这么无聊了。” 雷电芽衣看粉色妖精小姐的眼神顿时不对劲了起来,她顿时觉得对方是一个危险的犯罪分子,当下就冷酷无情的将苏青安从对方的怀中抢走。 但为了照顾小苏的睡眠质量,她还是先坐在了地上,任由之躺在自己的大腿,又是用温凉的手指替对方顺了顺被弄乱的头发,对之安抚道: “那小苏你先睡觉吧,休息一会儿好了。” 苏青安对自己在谁怀中睡觉并无意见,他毫无心理障碍的闭合上了眼眸,开始睡大觉。 雷电芽衣见状后,漠然地瞥了眼对此依依不舍的爱莉希雅,淡淡道: “爱莉希雅,他不是【灰烬】。” “他是苏青安。” 爱莉希雅后知后觉的感知着对方的气息,原本有些气鼓鼓的神情转为讶异。 虽然这个事情极为不合逻辑,但她又是确实觉得现在的【灰烬】不仅外貌上产生了变化,连性格都莫名变得像是小动物一样乖顺而可爱,对于几乎永恒不变的记忆体来说,这实在过于奇怪。 于是,少女沉默了一会儿,直接起身拉开了设施的大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直接将位于黄金庭院间极为显眼的几人转移至了另一道属于乐土里的地界。 假设雷电芽衣所言不差,那这件事情显然要先搞清楚具体的来龙去脉,再决定是否要让其余的英桀知晓这件事情。 况且,乐土里作为记忆体的华见到这样的【灰烬】是否会发生什么异变也是一个需要去斟酌考量的问题。 要是让乐土里的其余英桀凑了上来,估计事情会演变的更加麻烦。 毕竟……作为拥有真正解释权的苏青安本人怎么看都处于一种不正常的状态。 雷电芽衣瞥了眼附近的地域,这里的布局和那间自己和凯文谈话的休息室差不多,似乎是为了照顾已经在睡觉的小苏,旁边的侧门里就是一道亮着橘黄色小夜灯的房间,结白的大床和羽绒被都柔软亲肤,显然是为对方准备的家具。 粉色妖精小姐将侧门打开。 少女则闻弦音知雅意的将一袭白衣的小苏放回床上,仔细而妥帖的给他盖好被子,最终她瞥了眼橘黄色的小夜灯,看着对方自然的睡颜,还是没将之关掉,放轻了步伐走出了房间,将门户关上。 而还未等雷电芽衣准备好措辞如何解答如今的状况,爱莉希雅则已经将双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猛烈的摇晃。 她那双瞳仁淡粉,虹膜蔚蓝的眼眸在此刻睁至微圆,从中迸发出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原本总是颇为雅致,满是从容微笑的脸蛋更是趋于破功,像是裂开的瓷釉,蔓延出道道纹理,满是讶然。 粉色妖精小姐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 “芽衣,你是说【灰烬】当着你的面复活了?” 雷电芽衣幽幽道: “准确来说,我只是在进去以后看见了【灰烬】本人,以及正在睡觉的苏青安,他似乎在这里睡了有一阵子了。” “【灰烬】说是因为他的存在我才会被封锁在这片往世乐土,也就说起码睡了半年。” 爱莉希雅有些晕乎乎的,她反问: “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你敢肯定?” “我敢肯定。” 粉色妖精小姐又是摇了摇她的肩膀,由于少女的肩膀处于裸露状态,白皙的肌肤几乎在指腹的揉按间彰显着软弹的性质,拥有着优良的质感,所以这个行为很难说是不是有趁机占便宜的嫌疑。 但一直打出友情直女牌的爱莉希雅确实表现出了紧张且困惑的神情,让人不好进行阻断,她再度用更加小学生的用词,以及惊叹的口吻问道: “真的真的是真的吗?芽衣。” 雷电芽衣很想摆脱这种无用且幼稚的确认环节,但她深知对方努力起来究竟能有多么胡搅蛮缠,当下忍耐住这种被温暖的手掌贴合住肩髃表侧的微妙感触,幽幽的配合道: “是真的,爱莉希雅。” “所以你能把你的手拿开了吗?” 爱莉希雅若无其事的将手掌拿开,坐至铺着红丝绒毛毯的沙发上,她对着面色隐约发黑的小姑娘用单只眼眸对之眨了眨,诚恳的说道: “真抱歉啊,芽衣。” “但你也知道这个消息实在太让人感到难以置信了不是吗?” 雷电芽衣认为现在的状况显然不是在乎这些细节的事实,她压抑住将对方的脸蛋捏成年糕的负面情绪,淡淡道: “确实如此。” “我们先来谈谈正事吧,爱莉希雅。” “【灰烬】,也就是他的记忆体,在苏青安醒来后就自行消失了,但在消失之前,他对我说了很多信息量巨大的话。” 爱莉希雅正襟危坐,她面上的笑容褪了大半,轻声道: “你从凯文那里得知的升维实验里面,大概有着能解释【灰烬】会消失的理由。” “他曾以因果层面上收束了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恍若登神之景般,成就了我们所认知的树与海之间的唯一的那个他。” “【灰烬】作为他的记忆体,恐怕也是由此才会消失吧,但准确来说,也许也是和之前的收敛因果一样,被作为本体的苏青安吸收了?” 雷电芽衣闻言顿时拽住了里面的重点,冷笑了一声: “哦?听起来你什么都知道啊,爱莉希雅。” 粉色妖精小姐毫不心虚的露出了粲然的笑容,她理直气壮的说道: “还不是因为芽衣你太冷漠了,虽然我知道你是一个热情而又善良的好女孩,几乎和我一样可爱又迷人,可是如果不主动多找找其他人接触,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内在的魅力的呀。” “当然,如果是芽衣你的话,就算什么话都不用说,只是站在那里就很有魅力,但乐土里的大家毕竟都比较内向而害羞,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有着善于发现美的眼睛的哦。” “所以啊,借着打听【灰烬】过去的理由,来正大光明的去多和大家接触接触,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雷电芽衣实在不想在这方面上继续和这个女人胡搅蛮缠,她按捺住和以往一样与之斗嘴的心思,幽幽道: “爱莉希雅,比起这个,你难道不应该更在乎【灰烬】消失前所遗留下的话吗?” 爱莉希雅顿时安静了下来,显然她对此很是好奇,当下便乖巧的正襟危坐,就这样眨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对方的脸蛋,等待着她继续道出下文。 哪怕粉色妖精小姐一言不发,像是个带着小黄帽等待老师发糖果的小学生,可光是瞥了对方一眼,便能看出整个人身上都写着“我想听”三个字。 雷电芽衣对此见怪不怪,她直言道: “楚门的世界看过吗?” 粉色妖精小姐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得意,回答说道: “是这个纪元的一部电影吧,你以前和我聊天的时候说过哦。” 她眨了眨眼: “怎么样,我是不是把芽衣说过的所有话都牢牢的记住了,要不要夸夸我呢?” 雷电芽衣忽略了对方的言辞,淡淡的敷衍道: “嗯,你真厉害。” “如果你记得的话,那就很好办了,【灰烬】的意思是我们都是类似楚门的角色,甚至比这更为虚假。” 爱莉希雅的笑容淡了几分,她侧了侧脑袋。 楚门的世界讲述的大概故事,就是里面主角的一生都是被编排出来的剧本,他在那个世界里是一档热门肥皂剧的主人公,身边的所有事情都是虚假,一切亲朋好友都是演员,可他本人便在这种环境下出生,并对此一无所知。 至于结局,主角不惜一切代价走出了这个虚拟的世界。 但若是以电影的载体本身作为另一个壳子,谁能知晓是否是更大的虚幻呢? 哪怕是以她这样的性格,也会对自己有可能遭遇这样的事情有所念想。 粉色妖精小姐想了想,轻声道: “苏青安在那时便是能独立出自我时空轴,与伏羲正面对峙,将战局拉直虚数之树和量子之海这般宏大观念之地的存在。” “而无论出于何等缘由,既然现在的他出现在了这里,那我便有理由和根据认为芽衣你从【灰烬】那里听来的话语都具备着一定的可信度。” 雷电芽衣有些哑然。 即使早便预想了对方有可能会出现的反应,可在爱莉希雅这般第一反应是认同而不是质疑的表现下,她还是觉得这份洒落和豁然不愧是作为逐火十三英桀的副队长。 粉色妖精小姐似是看穿了对方心底所想,理所应当的继续说道: “毕竟存在于此的我和其他英桀都是确凿无疑的记忆体嘛,无论是虚假还是真实都无所谓啊。” “而作为唯一真实且存在着的你,雷电芽衣。” 她温柔而笃定的回应道: “芽衣,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去否定【灰烬】的话。” “但你没有。” 26.被爱莉希雅拐走的小苏。 粉色妖精小姐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既然作为这里唯一真实存在的后继者都认同了【灰烬】的言辞,那本便作为记忆体的虚幻存在,她自然没有去否定的理由。 当然,这不代表爱莉希雅不觉得这件事情不可思议。 如果现在的她不是记忆体,而是本体的话,想来感慨和想法都会更深刻一些,至于具体的反应…… 嗯,估计会更好奇。 雷电芽衣对这般近似于夸赞的话语,只是淡淡回应道: “我没有否定【灰烬】的话,但我也没有豁达随意到就这样轻松认同的意思。” “但就如你之前所言,能成功复活的苏青安不再是能用我的认知和逻辑去考量的存在,以普世的观念进行评价,爱莉希雅你前面一直在捏一尊神明的脸蛋。” 爱莉希雅心虚的游离了一会儿视线,但她很快便振作起来,理直气壮的盯着对方的眼睛,大声说道: “芽衣明明也有捏小苏的脸嘛!我们怎么想都是共犯。” 雷电芽衣没有和这个人胡搅蛮缠的意思,只是继续道: “所以,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念比较好。” “毕竟,【灰烬】说的是真是假,只要走到外界一看便知。” 如果外面的世界与以往并无任何参差,只是度过了不存在自己半年岁月的世界,那【灰烬】所言的无疑便是虚假。 而若是完全反过来,答案也就可想而知。 假设少女有选择的权利,她当然愿意回到原本的世界,作为真实且确凿存在的雷电芽衣并入相应的轨道继续自己的生活。 但,就算如今存在于此的自己只是由于苏青安才降临出现的虚幻之物,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雷电芽衣回忆起对方在那个世界线最后遗留下的话语,唇瓣微翘。 如果自己的存在是虚幻,是被截留了一段时间轴的雷电芽衣。 那在不知名的某处某地一定还存在着真正的那个雷电芽衣会肩负起原本的责任和义务朝着既定的道路走去,至于此处的自己则不再去需要思考以往所顾虑的纷纷扰扰,能全心全意的对待着这般宛若奇迹般,跨越了生死的会面。 小苏。 蛮可爱的,不是吗? 她轻声道: “在让小苏休息一会儿后,我会带着他走出这片往世乐土。” “按照【灰烬】所言,外界有可能不再是以往的世界线,里面会存在着苏青安的躯壳,只要让之回到自己的身躯里,就能摆脱现在这样和小孩子差不多的状态。” 爱莉希雅闻言,流露出了几分依依不舍,她说道: “害,那样一来这么可爱的苏青安就要消失了哎。” “芽衣你舍得嘛!” 雷电芽衣可耻的犹豫了一下,才正色道: “没什么舍不得的。” 粉色妖精小姐叹息道: “可怕,芽衣你真是一个没有心的女孩。” 她继续说道: “那你有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余的英桀吗?” 雷电芽衣回答道: “说实话,我不认为有告知其余英桀的必要。” “关于华的记忆体身上的问题,在小苏处于不正常状态下与之会面,未必会万无一失。何况,班长她本就选择了固定时间会删除回溯自己的记忆,告知与否并无意义。” “至于其余的英桀,得知了这一消息也没什么用。” 她念此,从怀中取出了一枚耳环,继续道: “我倒是答应了梅比乌斯,将这枚耳环交给【灰烬】,想来这是梅比乌斯记忆体的一部分,而在【灰烬】消失的前提下,我想要履行诺言似乎只能将之交给小苏。” “而要是这样,似乎还不如让他们直接见面聊来得方便。” 爱莉希雅想了想,猜测道: “那要是让她见到现在的苏青安,大约会发生一些很不妙的事情。” “至少,我觉得梅比乌斯原本放弃夺取你身躯的计划又会死灰复燃,毕竟象征着【无限】与【不死】的苏青安归来,证明了她的执念与过去都并非毫无意义,甚至会由此变得更加偏执。” “而像梅比乌斯那样自我而顽固的女孩,反而更不会在乎往世乐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虚幻,兴许会让她觉得更有趣也不一定?” “嗯哼,虽然这也是她独具魅力的地方,但确实在有时候会制造出不少的麻烦呢。” 雷电芽衣叹息道: “你确定是有时候,而不是一直?” 粉色妖精小姐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反问道: “所以芽衣,你还想要继续履行与梅比乌斯的约定吗?” “你可要想清楚咯,到时候她可是会很缠人的,毕竟蛇就是这样,既然是不屈服于死亡的动物,那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会努力去克服。” “至于表现出来的结果,谁也不知道会如何。” 雷电芽衣淡淡道: “【灰烬】说了,小苏即便处于残缺,在终焉之前依旧没有敌手,而存在于此的梅比乌斯只是一介记忆体,甚至只是由于他的存在而诞生的一枚泡沫,所以她翻不起多少花浪。” “而且,对我来说,这份风险还没抵达到足够让我违约的程度。” 爱莉希雅笑了笑,她眨了眨眼,轻声道: “这也是芽衣很有魅力的地方,会努力遵守约定的女孩子怎么想都很棒,我支持你的决定。” 粉色妖精小姐说着,忍不住透过侧门的玻璃瞥了眼里面男孩的睡颜,她丰腴而纤细的窈窕身姿在此刻有些蠢蠢欲动,淡粉的瞳仁里像是亮着小星星,满脸都写着要趁着对方不再的时候进去作怪。 雷电芽衣见状幽幽道: “虽然我不会给你机会,但姑且还是提醒一下,爱莉希雅,你可别在这个期间去妨碍小苏睡觉。” 爱莉希雅闻言流露出了几分受伤且委屈的神情,她瘪了瘪唇瓣,可怜兮兮的说道: “芽衣,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 雷电芽衣不为所动,淡淡道: “如果你不是的话,就发誓不会这样做。” 粉色妖精小姐眨了眨眼,顿时褪尽演技,凑了过来,言笑晏晏: “恭喜你猜对啦,我就是这种人哦。” 她理直气壮的说道: “可是小苏这么可爱,让人多看看怎么了嘛,我不会影响到他睡觉的,你看他现在变成小孩子了,也许还需要我这种大姐姐讲睡前故事和精心照顾呢。” 雷电芽衣淡淡道: “就算像你说的那样,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只是继续道: “爱莉希雅,你肯定会忍不住对小苏动手动脚。” 爱莉希雅义愤填膺,她气鼓鼓的说道: “你明明之前也捏他的脸了。芽衣,贼喊捉贼可不是好女孩该干的事情哦。” 雷电芽衣淡淡道: “别胡搅蛮缠了爱莉希雅,我宁愿把小苏交给樱或者伊甸照顾,也不想把她放在你手里,总感觉你能做出一些叫人觉得意外的事情。” 粉色妖精小姐瞪圆了大眼睛,用着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 “芽衣!你竟然对这么可爱迷人的我有偏见?” 雷电芽衣沉默了一会儿,只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不需要解释的问题。 这是不是偏见,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爱莉希雅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她的腮帮微鼓,又是叹息道: “但如果是芽衣你的话,就算对我有偏见,我也还是很喜欢你哦,毕竟你这样和我差不多可爱的女孩子确实很少见嘛。” 少女冷漠的回答道: “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把小苏给你照顾的。” 她蹙眉道: “我准备先去那扇大门现在是否有什么变化,看看能不能通往外界。” 而还未待粉色妖精小姐展现出喜悦的神情,准备发出好耶的声音,一道魔鬼的声音便紧随着传递而来: “爱莉希雅,你陪着我一起来。” 爱莉希雅闻言神情僵住,有些小失落,她叹息道: “芽衣啊芽衣,你这样热烈的纠缠会让我感到窒息的。” 可粉发的少女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快便舒展了神情,露出了粲然的笑容,她煞有其事的说道: “嗯哼,芽衣你是在提醒我,我们之间已经是亲密到一起去牵手去厕所的级别了吗?虽然有些困扰,但也有让人高兴呢。” 雷电芽衣冷笑一声,这次甚至懒得回应,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臂,拖着这个废话很多的粉色妖精,走出了室内,余留下一只小苏在床上睡大觉。 这座黄金庭院理论上就在世界蛇的地下,而少女所言的大门便是通往上层的唯一通道。 在以往的半年里这里的一切都仿佛染上了不朽不灭的特质,便是以雷之律者的姿态,去极限催动权能制造出危险而恐怖的攻击,都没能让砖块出现丝毫裂纹。 雷电芽衣曾经对此疑惑不解,但在知晓了来龙去脉后却大约能明白是为什么,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是被截留的时空轴,在苏青安真正苏醒之前,内部的时光约等于绝对静止。 律者固然拥有着能毁灭文明的潜质,以及直接摧毁一座主城的输出,可面对着规则级的约束和限制却依旧无能为力,纯粹的暴力难以动摇凝固的时空。 何况,如果那一切都所言非虚。 她的存在与力量也不过是这里的一枚浪花,便是如何翻涌都对将自己包裹的大海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此时此刻。 少女望着这扇尘封两年已久的门户。 而说是门户,其实仅是一道虚无且透明的墙壁。 从世界蛇总部到往世乐土,先要来到地下,穿过祭祀场,走过晦暗的甬道,期间并无门户的阻隔。 所以理论上,只要自己能在尝试走出去这个举措下不受到任何阻碍,便能直接走至外界。 这半年来,雷电芽衣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试一次能否离开,可次次的结果都是无疾而终,被阻隔于无形之壁,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迈步朝前走去。 而这次的尝试恍若像是拧开可乐瓶盖一般的简单,少女恍惚的发觉,自己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穿过了本应该存在的透明墙壁,走至了灰暗的甬道之内,她沉默了一会儿,正视前方还隐约能见到一些亮光。 雷电芽衣的睫绒低垂,她感知着胸腔处此刻不由自主迸发的情绪,一时百感交集。 喜悦和释然,以及那种从封闭空间脱离的舒畅感自是不用多提,更为强烈的则是一份落空的感触与茫然。 她一向是聪慧而敏感的人。 从无形的大门为此打开便能察觉出了【灰烬】所言非虚。 理由很简单,正是因为这里的一切包括自己都是苏青安昏迷之下被动产生的事物,所以这里其实只有往世乐土,也只能有这片固定的区域。 雷电芽衣没办法走到本便不存在的地域,就像是一个游戏角色没办法走至还未被设计完成的地图里。 而苏青安醒来后,便一如游戏的地图随着程序员的加班加点开始拓展,由此延伸存在。 所以无形的墙壁才会自行解除。 因为前方已经不再是不存在的地方,所以也就自然没了被限制的条件。 自己是虚幻的存在。 这个在前面看似被雷电芽衣豁达接受的可能性,在似乎真正逐步落实的过程里,还是对她造成了一定意义上的负面影响。 若是在以往,少女会想着直接回到世界蛇总部,去确定一下半年间外界到底发生了多少变化,去询问那个自己无比在乎的白发女孩是否还身体安康,去握住以往的职责执行着对抗崩坏的任务。 她有着自己的执念和愿景,有着自己需要的人和被需要的人,有着明确的方向和目标,有着足够贯彻一生的责任和宿命。 可是在如今,这一切都烟消云散,恍若被拆得支离破碎的拼图,叫人没了将之再度拼起的兴致,更没了获得完整图案的地基。 雷电芽衣想要帮助苏青安恢复正常,让他获得自己应有的幸福,可她也同样会为着自己的境遇感到不自主的怅然。 少女不是后崩时期历经世故的布洛妮娅,她少了岁月的沉淀,去积累出那份淡然与心境。 而作为身世算得上正常的大小姐,雷电芽衣比之经历过虚幻人生的琪亚娜对此也少了几分承受能力和那份经历重重磨难的热枕与坚韧。 至于几乎约等于经历了五次死亡的真实人生的佐藤由乃,便更是如此。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事情不是依靠纯粹的觉悟和信念便能为之进行克服和忽略。 她很坚强也很有觉悟,却还是不由会沉溺在恍惚间的怀疑自我中,为此感到黯然伤神。 可这也只是短暂的几分钟。 雷电芽衣很快便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她稳定了心神,尝试着朝前方继续走去,既然确定了前路已开,当然要试着探索一下具体的道路能走至何方。 至于爱莉希雅,由于对方是往世乐土的记忆体,走出去并不方便。 故而,少女独自前进于漆黑朦胧的甬道,她手里的雷光闪烁,驱散着四周的黑暗,权能操控着磁场以崩坏能为延伸掠至前方,却恍若落入了吞吃着一切的山谷,诡异的毫无回音,难以确认具体的可行走范围。 雷电芽衣走出漆黑的甬道,她垂下手掌,任由雷光熄灭,外界的光线趋于明亮,晕散在清澈的瞳底,展现在眼前的是许久不见的祭祀场,可与以往不同的是,在颇为广阔的环境之外,满是深邃的涡流与汪/洋。 她喃喃自语: “外面,是海?” “怪不得电磁波长传递来的信息这样混沌而没有回音,如果往世乐土正处于海域的深处,确实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这样一来,便代表之上的领域并未设立任何壁障,否则电磁力场只会感知到被弹了回来,而不会延伸至外界的区域。 对于雷电芽衣而言,这意味着只要自己现在愿意,便能随时离开这片往世乐土,抵达不知名的外界。 而唤作以往,她或许会对此感到迫不及待。 但如今,少女只有等待苏青安睡个一觉,再让与之和梅比乌斯见面的打算,却是没了那种即将逃脱囚笼的快意和想法。 她瞥了眼外界游弋的蓝鲸,以及水波涤荡氤氲的画卷,这幅光怪陆离的景致确实难得一见。 【灰烬】所言的几乎可以认证为真,外界大约真存在着苏青安的躯壳,以及为了让之醒来的符华。 按照这个逻辑,基本上只要找到了符华本人,便能借此变相寻到苏青安的身躯,再不济也能获得一些相关的信息。 雷电芽衣的心底里泛起了几分愧疚,她轻声道: “抱歉班长,等我完成了和梅比乌斯的约定,再带小苏来见你。” 语罢,少女便毫无犹豫的走回了黄金庭院。 只是余留下的却是一片无人等候的空荡和地面上画着笑脸的字条。 她的脸蛋有些发黑,用磁场将之收入手里,目光幽幽的瞥见了上面的字迹。 【我会认真照顾小苏哒,芽衣就好好休息一天吧。】 【留信人,可爱活泼且如飞花般绚丽的少女。】 …… …… 推一本书。 简介:都说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 因为童年经历而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浅上真红,在梦境当中却拥有莫名其妙的惊人亲和力。 游走在妖怪与人类之间的神秘旅人、以非人之躯背负起斩鬼重担的鬼杀队剑士、在诅咒师和咒术师之间反复横跳的特级强者…… 虽说做了不少屑事,竟然也交上了不少朋友,甚至人际关系都开始扭曲成一团。 浅上真红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梦境大号还有和现实小号融合的这一天。 自闭又暴躁的她,不得不面对被无数脑补她出了事的热情挚友纠缠的现实。 “都说了我没有失忆也没有被洗脑更没有什么迫不得已摆出恶人脸的理由,一直都是这个性格……你们是不是听不懂人话?!给老子滚啊!” 27.这一次,她来带他回家。 爱莉希雅眨正襟危坐的坐在床的旁边,她眨巴着眼睛,盯了一会儿对方的脸蛋,在橘红色的小夜灯下,少年的睡颜被晕出浅淡的光辉,修长的睫绒与白皙的肌肤,红润的唇瓣和优美的线条轮廓都趋于清晰和朦胧的边界。 嗯,很可爱! 粉色妖精小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她只是因为从未和苏青安直面过多久,偏生又极为好奇,才不得已给芽衣留了张字条啊。 少女完全没有抱着奇奇怪怪的念头,她只是百无聊赖的戳了戳对方的脸蛋,力道轻柔而小心翼翼,在感知到柔软的肌肤后,又展现出了餍足的神情,唇瓣微翘,笑容粲然,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爱莉希雅说道: “这不是比凯文好欺负多了嘛,以前怎么就没拽住机会试试看呢?” 但她转念想了想,叹息道: “好像也不是。” “小苏变成大人以后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完全没有现在好玩嘛。” 爱莉希雅自认是个好女孩,她才不是奔着抢符华男人的龌龊心思,或者为了上演什么年度N/T/R大戏才悄悄从黄金庭院里留下芽衣一人跑路,之所以这么做大抵也只是出于某种微妙的恶趣味。 而实际上,少女也只是拿出了手机拍了几张苏青安睡颜照,捏了一会儿他的脸蛋,数了数对方的睫毛和唇纹,又摸摸男孩的头发,便笑吟吟的说了声晚安,至此关上了门户,任由对方好好休息。 这个过程里完全没有干很坏的事情。 雷电芽衣则在不久后,顺利的从黄金庭院的某处找到了正在发呆的粉色妖精小姐,面无表情的对之算起了总账。 而另一边作为主体的苏青安则是对此毫无察觉,只是顺着困倦的状态沉入泥沼般的混沌里,得以休憩。 次日。 少年睁开了眼眸,他的意识半清半浊,像是晦涩了过往的迷途者。 准确来说,保留着【念】的完好自我正以高维的角度审视自身,可由于灵魂的残缺,无法随时嵌入的【念】使得表现出来的行为逻辑和神智都在诡异的折半。 苏青安很正常,可又不太正常。 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这就像是你拥有着满槽的理智数值,却由于理智槽的上限,产生了大量的溢出。 总之,在获得另一部分的灵魂之前,他都将处于这种极为诡异的状态。 此刻。 男孩面无表情的揉着眼睛,掀开了被褥,他赤着足走至散落近些许光辉的窗口,试图朝外眺望,却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与虚幻。 “小苏,你醒来了?” 苏青安转身望去声音的来源,那一位有着紫色长发的少女,她的眼眸是浅淡而温柔的紫色,窈窕的身线在居家的服饰间被勾勒的颇为清晰,整个人比现在的自己更高一些,需要微微扬起脑袋才能与之对视。 少年继续将视线转回至一片朦胧的窗外,轻声道: “嗯。” “早上好,芽衣。” 雷电芽衣走至他的身前,她犹豫了一会儿,有些拿不准对方处于什么样的状态,直言问道: “你感觉怎么样?” “【灰烬】说你还有一部分在外面的世界里,有可能会对你的神智造成一定影响,可具体的结果,他似乎也并不清楚。” 苏青安瞥了她一眼,轻声道: “我不知道,或者说我的一切都像是被蒙在浓厚云雾里的光,目前能展现出来的仅是透过诸多介质后散落的微茫。” “即便是包括现在的对话,也是压抑住这份混沌,所强行展现出的我,可一会儿后大抵又会消失不见。” 少年淡淡道: “到时候就麻烦你了,芽衣。” 雷电芽衣能明确的从对方的口吻里筛出很多信息,就以自己对苏青安的了解来看,目前的他大抵也是处于很残缺的状态,像是少了部分零件的玩偶,活动起来存在着明确的不协调和不自然。 可姑且比此前的他要好上很多,至少会明确解释一些东西,而不是纯粹的沉默和懵懂。 她问道: “你介意我让你去见梅比乌斯吗?” “她有想要对你问询的问题,在问完后,我便打算带你离开这里,前往外界去寻找你的身躯。” “还有,你目前处于的灵魂态若一直不会到自己的身躯里,是否会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如果有明确的时间期限,我后续接触外界的方式也会由此产生改变。” 苏青安闻言,想了想。 这片往世乐土是被个人记录影响,以自己存在的那个文明的世界线延续后所展现出的一种可能性。 所以这里的梅比乌斯和英桀们认识自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比较尴尬的是他自己反倒是认不全这里的所有人。 而他本人对和梅比乌斯见面其实没有多少阴影可言,何况现在的自己是灵魂态,对方是记忆体,怎么想都很安全。 只是苏青安能维系住正常思维的时间确实有限,他姑且还是比较抗拒那种状态下的自己与熟人见面。 雷电芽衣是能在这种情况下带着自己前往外界的人,他当然不得不将这一面展现给对方。 可首先,芽衣的性格温柔且善良,在情商很高的前提下,还很会体谅人,这导致便是展现在对方面前这种状态,也并不是很社死。 苏青安只要一本正经的当做没发生过就可以了。 但其余人就不一样。 且不提昨天一直拍自己照片捏自己脸的爱莉希雅,单单是在其余熟人面前的“偶像包袱”被强行卸下的感觉就很怪。 不过…… 梅比乌斯博士倒不是一个会在这种情况下落井下石的人。 应该说,比起这个,她对其余的事物和信息更感兴趣。 所以,少年给予了应允的答复: “不介意,我可以去见她。” 他转而回答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至于时间限制,某种意义上我现在是被拆成两半的容器,而内部的自我像是破碎的沙漏,本质上之所以会产生困倦,就是一种自我的保护机制,让里面的东西漏的更慢一些。” 苏青安利用残破不堪的末那识算出了准确的时间,淡淡道: “大概三个月吧。” “三个月内我还能正常的存在,朝后推进的每一天都是自我溃散的倒计时。” 雷电芽衣估摸着这个数字,只觉得很难定义是否算是充分,她问: “你能感应到你自己身躯的联系吗?” 苏青安的眼皮下垂,显出几分困倦,却是强行恢复过往思维的副作用开始显现,他道: “可以,我现在也能模糊的感知到身体到底在哪个方位。” 语罢。 少年面上的困倦褪尽,一双眸子则是恢复原先的懵懂与纯然,他不再言语,只是望着那片不知有何好看的朦胧白雾,有些出神。 雷电芽衣见状止住了继续问询的心思,大抵明白对方是在为了见梅比乌斯节约了能走正常交流的时间,故此放任自己进入了这样的状态。 她瞥了眼如今的小苏,露出老母亲般的叹息,当下蹲下来拽了拽他的衣袖,问道: “小苏,能陪我进屋里看电视吗?” 苏青安犹豫了一会儿,盯着少女的面庞,然后颔首,就这样顺从的被对方牵起手,走至外面。 少女让他坐在沙发上,顺便打开了正对面的虚拟投影,开始播放遗留在这里的资料库中的影视作品,她发觉对方并未对此有所反感后,才松了口气。 其实在发觉苏青安醒来后,雷电芽衣的第一反应是去做早饭,可随后她便反应过来作为灵魂态的对方,以及一直处于诡异状态的自己并不需要进食,便至此作罢。 她悄悄瞥了几眼认真看动画片的小苏。 睫毛好长啊,这孩子。 爱莉希雅那家伙,真没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虽然并不习惯照顾小孩子,但苏青安这种又可爱漂亮又乖顺寡言的类型显然就不需要去刻意习惯。 她瞥了眼虚拟屏幕里正在播放的画面,想了想,还是拿出了那枚梅比乌斯给予的耳环。 这件事情还是早些解决比较好。 于是,在【无限】的刻印与部分记忆体本身的指引下,几乎在几分钟后,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人就变成了四个。 爱莉希雅,苏青安,雷电芽衣,梅比乌斯。 嗯,三个成年人陪着一个精神上很幼稚的成年人在一道沙发上看动画片。 尤其是少年被夹在大姐姐中间的清冷自若的纯然模样,看起来实在分外诡异,这种好像随时下一秒就会被骑在身上的危机感,显然在正常时期无法窥见,是难得一见的微妙画面。 哪怕是梅比乌斯这样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人,也没想到能在见到苏青安复活的同一天,看着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身体年龄倒退,且认真看着幼稚动画片的诡异场景。 这种场景的信息量简直过于庞大。 至少,梅比乌斯从来没见过苏青安吃着水果糖让腮帮子由此微鼓的模样。 但她今天见到了。 还很怪异的收到了对方递过来的糖果和极为懵懂的眼神。 女孩那双宛若毒蛇般摄人心魄,青蓝与点滴粉色交融的双色瞳在彼时与之对视,却是有别以往地流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那曾经对多少人而言,是如深渊一般可怖的竖瞳,却奇妙对之展现出了难言的柔和。 此刻,她垂眸望着手掌里没被拨开的糖纸,心里的百般疑惑与纠葛都诡异的烟消云散,那些曾经困扰自我的郁结像是一个简单到不需要任何回答的笑话,只要见到这个人活着的事实,便如夏日里烈阳间的冰霜至此消融。 原来,【真理】与【无限】从未死去。 哪怕湮灭了躯壳,磨去了魂魄,便是连凝聚的时空轴都灰飞烟灭,完成了登神之景的他依旧成功归来,一如从不会屈服于死亡的蛇,顽固而倔强。 她瞥了眼那位信守承诺的律者,轻声道: “你是说,这里的一切都是由他而生的虚幻。” “而你要带着他走到未知的外界,寻找他所缺失的那一部分自己,帮助着苏青安完成复活。” 雷电芽衣有些警惕的望着对方。 梅比乌斯的反应从最初到现在都出乎自己的预料。 少女本以为作为宛若疯子一般的天才科学家,梅比乌斯应当展现出更为激烈的情绪与反应,可实际上她安静的像是坐在教师里翻着书页的女学生,除却理性而低声的问询之外,便再别无反应。 她能看得出梅比乌斯的情绪有所起伏,但能看出的地方却也仅限于此,那恍若一片宁静的海洋,便是毫无波澜也无法使人确信之下没藏着汹涌的暗流。 雷电芽衣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 “嗯,是这样。” “自从他醒来之后,往世乐土的封印便被解除,实际上与其说是被解放了枷锁,更像是直到他醒来之后,与外界的接口才由此诞生。” “而走至祭祀场,朝上眺望可以看见原本的墙壁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涡流与远方无光的海域。” “我想,整个往世乐土都处于一道极为简陋世界泡当中,其中存在的壁障近乎不存在。” 梅比乌斯咀嚼着对方话里的信息,分析道: “高维生物的时空轴与我们不同,独立且错开。” “祂甚至能尝试的拨动整个本征世界的时空轴。” “而在这种前提下,你说由于他的灵魂里的记录溃散,导致本不该存在的往世乐土,以及你,都违背了现实逻辑降临于此,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她并没有怀疑对方的言辞是否属实,因为只要当苏青安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后,很多事情本便不需要了解释。 梅比乌斯本有要对【灰烬】问的话,可现在发觉如果见到的是对方本人,那些疑问和迷茫便没了存在的必要。 她还可以是那个蔑视着选择以那种方式离开的自己的梅比乌斯,还可以是那个便是身为记忆体也依旧认定自己才是唯一且真正的那道衔尾之蛇。 梅比乌斯笑着,就这样看穿了雷电芽衣眼底的防备,说道: “别怕啊,律者姐姐。” “你没看爱莉希雅这个女人都没紧张吗?” 雷电芽衣瞥了眼旁边正在喂着小苏吃小熊饼干的粉色妖精小姐。 嗯,她确实是一点都不紧张。 少女反问道: “听起来,你好像见过她因为你紧张过的模样?” 梅比乌斯决定掠过这个话题,她直言道: “我比任何人都期待他恢复完整的那一刻,所以我不会阻碍你离开往世乐土,毕竟虽然变成了这样,但以他的性格,想要入驻你的身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即使不清楚雷电芽衣和苏青安的过往,在梅比乌斯看来,对方依旧不会容忍近乎相当于Mei转世的对方被侵占了躯壳。 某种意义上,这算是泛了对方的忌讳。 毕竟,律者、熟人、意识替换这几个关键词对于苏青安而言足够引起严重的PTSD。 而她无意与之为敌,也没了自虚幻间挣扎的兴趣,自然不愿意惹火对方。 所以这些都是纯粹的实话。 而说完这些,梅比乌斯便单方面结束了和雷电芽衣的对话。 她转过头来,对着男孩笑盈盈的说道: “苏青安,你不想知道我和Mei最后对伏羲干了什么吗?” 少年的意识短暂恢复了清明,他无语的推开了爱莉希雅的投食,认真的回应道: “我听芽衣说,你有话要问我。” 梅比乌斯笑着道: “现在已经没了,自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没了。” “不想听听看吗?所谓蚂蚁杀死猛犸的伟业。” 苏青安轻声道: “我已经从你的记忆里知道了。” “梅比乌斯博士。” 少年的唇瓣微翘,舒展出了温柔的笑容,残破的末那识游览了这位博士殚精竭力,呕心沥血的岁月,他说道: “谢谢你,也谢谢你为人类所付出的一切。” 梅比乌斯沉默了一会儿,回应道: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愚蠢的叫人觉得好笑。” 她似是在对方的身上流连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了这处休憩的地界,不知前往了何处,干脆利落到叫人难以理解。 苏青安望着女孩拖拽至地表的黑裙,以及那逐步消失的背影,瞳内的沉郁逐步褪至空白,他轻声道: “我们该走了,芽衣。” “我想看看,现在的华,还有……外面的世界都变得如何了。” 如果外界的岁月依旧正在变迁,假设世界线的变动一直延续跌宕,又是否会演变出截然不同的未来呢? 朝仙城,太虚门。 偌大的神州,不知是否按照原来路线发展的天命。 大概已经寿终正寝的师师姐和溶月,可能还在为收敛妖魔尸骸而努力的赤鸢仙人。 以及,曾经相识的……大家。 而语罢,他再度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少女回味着那人口吻中的沧桑与情感,轻声回应道: “好。” 这一次,她来带他回家。 28.雷电芽衣:这里其实是异闻带吧? 斯瓦尔巴群岛。 这里是地球上唯一一个会在日间北极光的区域,在以往佐藤由乃所熟悉的世界线里,每年的11月到次年2月,整座群岛都会陷入漫长的极夜,彼时源自全世界的游客都将来到这里,一同共赏绮丽的景致。 自从【拜月宫】走出,三人跟随着苏暮汐的指引来到了此处位于北冰洋的地界。 这片冰冷的海域被陆地包围,近于半封闭,通过挪威海、格陵兰海和巴芬湾同大西洋连接,并以狭窄的白令海峡沟通太平洋,一路上依旧能看见此起彼伏的信号塔。 在长达七百年间的岁月里,那位冕下已然将整个世界都归入了麾下,便是距离神州分外遥远的边陲之地都存在着对方的眼线,游离在大气层乃至各个空域的蜉蝣符文光带足够辨识任何通过者的权限和信息。 而除却主城区之外的最高战力,遍布世界的军队和构造体依旧数不胜数。 即便依靠了各种律者的权能叠加出来的微操,中间还是险些暴露出了马脚,好在基本都有惊无险。 在这个过程里,琪亚娜作为空之律者的能力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一路磕磕绊绊之下,几人还是成功混入了前往北冰洋旅游的邮轮。 基本上若想充分体验到北冰洋的风光,在早年间前来旅游的人们都会选择乘坐邮轮。 因为在各座岛上所有聚居地并无道路连接,当地人在冬季和夏季分别会使用雪上摩托和船只出行。 可在科技膨胀发展的如今,忽略了低温的空中飞艇和运输舰乃至各种型号的空中载具,都使得选择趋于广泛。 虽然邮轮既可以作为交通工具通行于各个小岛,也约等于移动的酒店与餐厅,避免了很多奔波,但比起其余的游览方式还是趋于死板。 而对于知晓往世乐土便在北冰洋之间的几人来说,混进固定在北冰洋之间穿插各种景点路线的邮轮也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例如今天,她们就不得不顺从着邮轮停靠在斯瓦尔巴群岛,窝在红色的木屋里,于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壁炉旁,分别坐在三道单独沙发上,望着中间正发出咕噜咕噜声音的火锅,彼此相对无言。 可奈何其余的方式更加麻烦且容易暴露,算是历史遗留产物的邮轮则少了很多警戒线,像是一道复古的产物,能叫几人方便融入其中。 毕竟……由于芯片的存在,便连意识权能的使用都成了一种禁忌。 谁也不清楚芯片是否会感应到其余的波长,直接传输到黑塔,最终直接上至【龙庭】,彼时就等于直接暴露了目标地点。 而只要想要获得翻盘的胜机,几人就不可能放弃潜藏在北冰洋之下的往世乐土。 为此,如何小心翼翼都是必要的选择。 白发的女孩专注的看着自己碗里随着薪炎而融化的可口芝士,将筷中的鱼丸放入其中,在里面严严实实的滚了一圈,包裹上诱人的淡黄色。 她精致的脸蛋上展现出几分欣然,在布洛妮娅和佐藤由乃注视着勇士的目光下,毫无犹豫的将之塞入了口中,使得芬芳的口感溢满鼻腔。 鱼丸的质感和本身的味道都被大量的芝士覆盖,融合出了一种微妙的味道。 但很显然,琪亚娜很能接受这种趋于甜腻的风味。 佐藤由乃不用观察对方的神情,便能从对朋友的了解上明白这一点,她望着女孩被灯火照亮的容颜,笑着说道: “卡斯兰娜家的味道?” 琪亚娜咀嚼完口腔的甜腻,又是喝了两口桌案上的可口可乐,红润的唇瓣泛着芝士清香,有着让人轻啄的欲望,她将碗筷放回桌面,继续将毯子包裹着身躯,蜷缩在沙发上,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回应道: “是啊,不论是什么食物在芝士里滚一圈,就是卡斯兰娜的味道了。” 布洛妮娅吃了口羊肉卷,发出了很有年长者的叹息: “琪亚娜,你要是每次吃饭都这样吃,年纪大了以后会容易长胖的啊。” 琪亚娜闻言后,神情有些微妙。 她瞥了眼灰发美人那撑起胸口处织物的挺拔,橘红的灯火为之描绘上了一层浑圆的轮廓,视线继续朝下观察,映入眼帘的小腹则与之相衬出明显参差,平坦而纤瘦。 自从和长大以后的布洛妮娅结伴之后,女孩时不时就会产生强烈的疑惑,她自幼的身体比例就很好,对此倒是并不羡慕。 只是,这对劲吗? 明明这个人17岁的时候没现在三分之一大啊。 哪怕过去了十年之久的岁月,理论上也早就度过发育期了吧,怎么想会变成这种S般的魔鬼身段都很不对劲。 琪亚娜甚至有怀疑过布洛妮娅是不是用理之律者的权能作弊了,理论上可以塑造躯壳的这份权能,并非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但这种问题怎么想都很难脱口而出,情商越高的人在这种情况下的顾虑便越多,要是几年前的自己也许就直接开口问了,现在的她便完全做不到这一点。 可能这也是长大以后的烦恼吧。 琪亚娜将心里的小九九摁死,毫无担忧的回应道: “多运动就好啦。” 她倏地想到了什么,开始了糟糕的幻想,原本轻松的神情顿时僵硬: “等等,布洛妮娅你会这么说该不会是因为我长大以后变得很胖了吧?” 佐藤由乃闻言,眨了眨眼,她一边像是小动物般温吞地吃着碗里的米线,一边期待的望向布洛妮娅,想听听之后的八卦。 在女孩的记忆里,琪亚娜都是一副很纤瘦的模样,腰肢很有让人揽住,用指腹来回磨蹭把握的兴致。 胸脯侧是恰到好处的尺寸,大概一只手勉强能握住,从指缝里溢出几分的重量和软弹很是青春。腿部的比例也很棒,又长又滑,以前一起洗澡的时候玩过,所以还蛮好奇变胖以后的手感。 等等。 佐藤由乃倏地想起两人在小猫转转酒吧的反应,再联系起来以前和对方之间的贴贴日常,大脑陷入了奇怪的混乱。 糟糕,怎么办! 一旦想起自己的小伙伴有可能是女同,她不管怎么粉饰回忆,都会忍不住觉得不对劲,以前一起洗澡的画面都像是被码上了粉红色的泡泡,极为诡异。 难道其实我也不对劲? 只是我自己都没发现? 小姑娘开始陷入了微妙的自我怀疑,连吃瓜的念想都被迫断开,傻乎乎的吃着碗里的米线,心情无比复杂。 我是直的,我是弯的…… 她就这样在心里念叨着这些奇怪的问题,忽略了布洛妮娅面上一瞬即逝的微表情。 布洛妮娅闻言笑了笑,神情自若的回答道: “长大后的琪亚娜,还是和现在差不多啊,基本没什么变化。” 琪亚娜闻言松了口气,又是觉得有些意味难言。 任谁都会对长大后的自己抱有着某种期待和想象。 虽然没有变化算是一种好事,但也是一种没有惊喜的回答。 不过……这说明自己一直没偏移走向的道路吧。 那就足够了。 女孩这样想着,展露出了浅淡的笑容,轻声回答道: “这样啊,那本小姐就放开肚子大吃特吃啦,反正也不会变胖嘛。” 她吃着牛肉丸,抱怨道: “果然不用崩坏能的话,就算穿着布洛妮娅你特质的潜水服,还是会觉得身子骨好冷啊。” 布洛妮娅朝着壁炉里丢了一块柴火,又是给桌案下的暖炉多供了电,轻声道: “那位冕下在海里都设下了感应崩坏能的大量蜉蝣纳米,一旦被点亮就会上报至信息库里进行筛查,我没办法保证重装小兔的骇入与遮掩是否管用,由乃的权能也是,一旦失败就有可能彻底暴露我方的目标。” “现在我们唯一的优势,便是对方不清楚这里还有着一道【异闻带】现象产生的往世乐土。” “虽然希望渺茫,但也不妨放手一试。” 佐藤由乃回过神来,她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积极的参与话题: “咳咳,虽然不能直接用权能啦,但是我这几天用时轴观测了一下,拽住了几个绝对不会被发觉运用了权能的空隙,增加了很多工作效率,大概把范围缩小到了斯瓦尔巴群岛。” 琪亚娜咽下口中的牛肉,打起精神,认真道: “那我们这两天更努力一点吧,争取早一点找到班长的记忆体。” 布洛妮娅夹了一枚丸子到她的碗里,宽慰道: “不用崩坏能的我们也只是肉体凡胎,还是按照原计划的时长比较好,不然在大战前发烧感冒不就糟糕了吗?” 她望着女孩还微微濡湿的白发,以及冻红的鼻尖,温柔的说道: “由乃的权能也只能对这种病情稍微舒缓,不能根除。” “慢慢来吧。” 琪亚娜对温柔大姐姐版本的布洛妮娅感到十分不适,为此她听着这番关心也只是在鼻腔里发出一声回应,便闷头吃饭。 这些物资都是从邮轮里编号朝后的仓库里拿出,按照这道复古设施的自检系统,约莫一个月后才有可能发现,而到了那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所以并无问题。 三人约莫顺着邮轮逛遍了北冰洋的所有区域,为了避免那枚疑似藏在世界泡的往世乐土在深海之中,她们不得不借助理之律者权能制造的设施进行监察。 在这个过程里,通过不会被筛查到的意识权能进行链接,共享着羽毛的感应,从而宛若一道不断拉远拉大的三角区域,在深海处进行判断是否存在着往世乐土。 而琪亚娜以空之律者的视角也能窥见世界泡与四周空间的不同,作为查漏补缺的一个环节。 以这种躲躲藏藏的前提下,进行对整个北冰洋的探索,若非羽毛能感应一点零星的方位,想要找到往世乐土简直是难如登天。 不过经过长达一周的筛查,三人也缩短至了如今的群岛区域。 若是运气稍好上一些,兴许再过几天便能摸至往世乐土的关卡。 …… …… 英国伦敦,威斯敏斯特市区。 明媚的阳光之下,风格迥异的建筑此起彼伏,其中最为宏伟的大厦表侧正播报着世界各地的新闻,时不时插播一条全息影像的广告。 雷电芽衣立足于一座商场的顶楼,她穿着英伦风格的小西装,将良好的身段勾勒的清晰可见。 此刻的少女正一丝不苟地将紫色的发丝束起,赫然是一副准备以此不起眼的打扮混入这个未知的世界。 自从苏青安直言要离开往世乐土后,她次日便带着对方与爱莉希雅告别,直接走出了世界泡。 理论上少女应当直接降临在从祭祀场便可以望见的海域里,事实上她已经做好了直接以最快速度冲过层层海面的准备。 但诡异的地方在于,雷电芽衣一穿过那层看似可有可无的隔膜,便已然来到了一处光线昏暗的废弃仓库。 苏青安解释,这是由于往世乐土的本身是一段时间轴的截留,它看似存在于一处深海之中,外界也有可能与之触及,可实际上却只是短暂的寄宿在本征世界之上,所以在走出那层隔膜后,便会经历一次随机的空间传送。 假设是拥有空之律者的琪亚娜,大约有可能在那个刹那内自己控制传送的地域。 可术业有专攻,雷电芽衣便做不到这一点。 总之,直接来到了一处明显看起来不是神州的城市也符合最初的预期。 少女也遵从了【灰烬】的嘱咐,一直在用电磁屏障缠绕着自己的全身。 这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做法,可对于还不清楚这个世界究竟多么危险的她来说,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些信息差得以翻车。 她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褶皱,有些默然。 这是从楼下仓库里拿到的衣物,里面大量堆积着质量有缺陷的产品,自己身上这件则是内部剪裁错误,导致并不美观才被评判为废弃,不过作为暂时的着装却没什么问题。 雷电芽衣自这处地界眺望着满是空中游轮与巡逻舰,乃至全息影像的城市,只觉得有些光怪陆离。 2088年。 这里果然不是自己所处的那条世界线。 按照当初的局势,这个年份恐怕早已经经历了数次愈演愈烈的崩坏战争,甚至已然战胜或是再度败给了终焉。 可这座城市祥和而发达,便是瞥上几眼就能明确感到一种迎面而来的魔幻气息,这是独属于极高科技繁衍至各个角落的奇异魅力。 而最关键的在于,从一些英文字符间混杂着神州语的新闻来看,疑似班长所发展主导的太虚门似乎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着很高的权重。 她分明是在神州领域之外的国家观看新闻,却能明显看见当地的官方栏目以太虚门才是政权主导的口吻陈述着琐碎的事件和信息。 这无疑很不正常。 哪怕是以前的天命,在具备了分布全世界的偌大势力之后,也依旧没有在这种深刻的方面上主导过其余国家的主权,或许隐约有着干涉和控制,却不会直接摆在明面上来,象征自己的霸权。 可如今的太虚门就隐约有一种独裁世界的味道。 如果执掌太虚门的是那位自上个纪元与崩坏抗争到最后的逐火十三英桀之一,那位曾经守护了神州五千年的赤鸢仙人,那位自己所熟悉的班长,那恐怕只能说明苏青安出现问题的事情对之影响很大。 在往世乐土里与苏青安交流良多的少女,大约能猜出一点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加上新闻里播报的崩坏养殖指标,答案几乎不言而喻。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班长为了积累足够让苏青安吞吃的妖魔尸骸,疑似对全世界进行了独裁,以高速发展科技的形式对崩坏进行钓鱼式的养殖,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加速积累资粮的速率。 这其中的信息量过于庞大。 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敢相信,却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存在着疯魔的可能性。 而正在这时,远方大厦的新闻播报继续进行。 【近日来愈演愈烈的异闻带现象,让世界各地自几百年前便不断干涸的崩坏能指数不断上升,预计这有可能导致罪域锚点的计划比重将会有所降低,各大养殖场的业绩指标也由此进行了更新。】 【当今冕下所允许改编成影视作品的《仙人传》正陆续制作当中,听闻主题曲有可能会邀请苏殿下进行录制,以下是制作团队的初步名单……】 【神州腹地的主城在一周前频繁出现事故,总计两道山海序列的战舰破损,相应的仙武人偶也在心智系统上出现了谬误。】 【为此,负责约束结界计划的梅比乌斯博士正召开科研部进行对此的改进方案,以下是相关的视频……】 雷电芽衣望着视频里那道熟悉的纤细背影,以及浅色的紫发,又是在庞大的信息量里,陷入了沉思。 ……这里其实是异闻带吧? 29.苏青安:帮帮我吧,芽衣。 北冰洋的深海区域。 少女柔美的身体线条自潜水服的勾勒间分毫毕现,她如新雪似月光的白发在漆黑的水波间散开,隐约好似散着微茫。 琪亚娜感受着自骨髓里泛滥的冷意,呼吸着氧气瓶里的空气,一鼓作气如游鱼般朝着深处落下。 她的意识海内有一枚模拟羽渡尘样式的纯白羽毛,通过着权能的无形链接共享着几人的方位与那枚心印的感应。 往世乐土,已经很近了。 在一天前几人便确认了往世乐土便在这个坐标的方位,只是深度比以往的想象出的判断数据都要更高,甚至已然抵达了纳米符文巡逻的范围之外。 这并不是由于纳米符文的产量与成本限制,而是由于过量的钓鱼系养殖,使得那种深度的海域存在着永久盘旋的崩坏能现象,恐怖的寒潮翻滚不息,足够冻裂纳米符文的材质,干涉信号的传递,使得这层网络没了在之下编织的必要。 而三人当中,无论是年纪二十九的布洛妮娅,还是五重轮回后也没叠加身体素养的佐藤由乃,都不具备抵御这种级别寒流的能力,唯有继承了卡斯兰娜血脉的琪亚娜拥有着凭借着肉身与装备,下潜至如此深度的强大躯壳。 为此,这个重任目前只能交付给琪亚娜。 布洛妮娅有想过试着直接用理之律者的权能制造出小型的潜水艇,但制造出这种产物时所耗费的动静和崩坏能波动都很难掩藏过去,至于直接在岛屿上制造,然后自深海内运输至相应区域的方案也在佐藤由乃用时轴的未来视观测下被否定。 总体来说,除却以肉身抵达那处极深的海域这个笨办法之外,几人在重重限制下对此束手无策。 那位冕下便是不刻意追杀,所对这个世界的掌控力也已然足够恐怖。 若非佐藤由乃使用【物自体】观测时轴的作弊操作,几人很有可能已经在前往北冰洋的路途间,便翻车至需要依靠武力来进行躲藏。 布洛妮娅和琪亚娜首次感受到那种,真正以外来人掩藏在这个世界上的艰难。 此前她们还能在苏暮汐的权限和羽翼下获得庇护和一定程度的自由。 可在上次【拜月宫】迎来了符华的注视之后,几人为了保险不得不禁用了以往的渠道和身份信息,重新以黑户的状态游弋在这个世界的灰色边缘,进行着辛苦的流浪。 至于佐藤由乃,她还没进行多少休憩,便再度进入了躲躲藏藏的生活,对此反而感觉习以为常。 某种意义上,虽然这个团队里有着各式各样的权能,但能混到现在还不被发现破绽,观测时轴的未来视才是最大的功臣。 这个能力以极限的程度来规避所有的风险,筛选出没有必要的可能性,硬生生从漆黑且严密的森林里摸索出一套无序的规则,以惊险的走位躲避了层层的天罗地网。 而便连此刻,也存在着发挥作用的价值。 佐藤由乃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琪亚娜,在三秒后四周的纳米符文会进行例行的交替演算,拽住那个时机,用权能加速,不然你的身体没办法继续下潜了。” 少女闻言稳定了心神,卡斯兰娜的血脉似乎天然对寒流有着极为优越的耐心与抵抗力,便是足够将常人血压冻至凝固的死亡温度,对于她来说也只是常人在冷空调里穿短袖的感触。 所以她的状态比佐藤由乃所设想的要更加好上一些,可也确实逐步不堪重负。 1、2、3。 琪亚娜在倒数完毕之前,于潜水镜内的瞳底画出了清晰的十字,空间的轨迹如密密麻麻的线条映入视野,那就像是一副又一副抽象的油画,叠加出此起彼伏的色块与痕迹。 而往世乐土则却是这幅抽象画里更为粗犷而明显的圆周,她在秒数数尽的瞬息,对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掌,核心内的崩坏能如江河涌动滚入,撬动着世间的法理与权柄,最终确凿的拽住了一抹空间的轨迹。 下一秒。 白发的女孩原地消失在了那片海域,直接掠过了层层束缚,抵达了蜉蝣符文都无法触及的寒流领域。 但也正是因为失去了监测,琪亚娜不用再限制自己,当下便用崩坏能护罩贴合着肌肤表侧,及时防止身躯遭遇到恐怖寒流的侵蚀。 她垂落下目光,在那无光之海的深深处,一道恍若圆珠般沉浮的世界泡正彰显着自己独特的存在感。 琪亚娜紧绷的心神稍微松懈了一些,她冷静的轻声道: “我们的感应没有错,往世乐土就在这里。” “由乃,你用时轴观测一下,后续我用空之律者的权能在你那便拉开门户,是否会被检测到波动。” 佐藤由乃沉默了一会儿,观测完毕后,回答道: “我没有看见到会被发觉的未来,动手吧。” 琪亚娜闻言后终于放下了心。 她提前在两人的身上埋下了空间坐标系和一个权能凝结物作为固定的锚点。 所以只要在这种浓重崩坏能现象里进行操控权能,不仅有很大概率不会被发觉异样,还能直接以自己的这边为轴心,最大程度的减轻两人那边产生的波动。 可没到此时此刻,让佐藤由乃使用时轴观测,这个理论与判断是否正确依旧是一个未知数。 对于一直努力到现在,潜伏至今的几人来说,此类的抉择就像是不断垒高的积木上再度放上新的积木,具备过大的风险。 但未来视却能抹除这份担忧,让计划得以顺利的照常进行。 她的眼眸内十字颤栗,律者核心沟通着虚无的规则,以凡人之身掌握空间的权能,就这样顺着冥冥间的感应,直接于旁边拉出了一道紫光潋滟的门户。 佐藤由乃与布洛妮娅依次从门户间走入,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手牵着手,游弋至那枚世界泡的旁边,将之围起,最终一同伸出各自的手掌,把恍若圆珠般的奇异空间,覆盖交叠。 于是下一个呼吸,柔和的光辉冲突了深海的黑暗,至此涌入了三人的视野。 广阔的祭祀场间,三位姿容各异的少女自海域间落下,几人作为纯正的律者,都具备着本能般飞行的能力,几乎在都在触及地表之前便悬停在了半空,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佐藤由乃眨了眨眼,说道: “这就是,往世乐土?” 布洛妮娅轻盈地落至地面,她熟练的以理之律者的权能塑造出了三人各自的衣物,分别递给了琪亚娜和佐藤由乃。 遂而,少女用崩坏能蒸干了沾染的海水,给自己套上了印着吼姆的黑色卫衣,就这样遮掩出了过于丰盈的胸脯,又是以百褶裙盖住了后臀的曲线弧度,顺带在弯腰之际,将下身的潜水服材质转为了更舒适且轻薄的天鹅绒。 嗯,简称黑丝。 她整理着微微濡湿的发丝,回忆过往,轻声道: “我记得这里是世界蛇总部地下的祭祀场,往世乐土的设施还要再朝前走一段路。” 琪亚娜摘了身上的一系列装备,崩坏能如血振般将身上的海水与寒气蒸干大半,她穿上方便的飞行员夹克,用着纤指将扣子一枚一枚系牢。 在这个期间,女孩任由布洛妮娅贴心的用权能改变着自己内衫的材质,直接复现出干燥的内衣,最终用蓝色的牛仔裤遮住了腿部的线条。 她轻声说道: “我们去看看吧,恐怕想要将班长带走,也未必有那样容易。” 佐藤由乃颔首应允,她几乎在同时遭遇两个的照顾,衣服也已经更换完毕,像极了团宠。 然而几人都没想到,走入往世乐土间迎来的不是熟悉的班长。 而是…… 一只不知为何格外热情的粉色妖精小姐。 …… …… 画面转至另一方。 在看了半小时大厦表面不断切换频道的新闻后,雷电芽衣默默的再度加强了一层权能对外干扰的措施。 虽然【灰烬】估计也没能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但他给予的建议却实在很有先见之明。 【异闻带】现象在这个世界已经经历了半年之久的熏陶,官方政权对此的态度逐步从不可思议演变成了见怪不怪,并且加强了防范。 从新闻里的信息来看,太虚门在世界的外侧投放了名为【龙庭】的方舟战舰,并且似乎还拥有着监察出具备极高崩坏能素养的潜在人群的能力。 而且,以会展开什么高校联队和大学战队的世界杯比赛进行判断,【龙庭】所掌握的这项技术恐怕已经极为成熟,甚至在长达不知多少年的岁月里,慢慢给人们由此分割出了清晰的等级。 公民等级、崩坏指标、个人芯片权限、天网阶梯、义肢购买权限…… 雷电芽衣仅是来到这座城市站在商场的高楼上,看着疑似午间新闻的日常播报,便听到了一堆细究起来意味深长的名词。 少女不愿回首看见苏青安如今面上的神情。 眼下外界所展现的事态已经足够超出预期。 那位曾经的赤鸢仙人以太虚门作为独裁世界的道具,为了快速收敛足够的妖魔尸骸,让苏青安成功醒来,不惜逼迫着全世界成为了以此为条例过活的畸形状态,成为了人人敬仰,人人畏惧的暴君。 雷电芽衣的心情复杂。 那位冕下疯狂的制造大量的养殖场,不顾崩坏是否会由此变得愈演愈烈,伤害到无辜的人们,恍若身染极昼的圣人自地狱里滚了一圈,至此没了半点慈悲与温柔。 那位冕下践踏着世间的伦/理与道德,忽略了过往的坚守和原则,以万物为棋子,用天地作赌局,征战存在着文明的大量世界泡,堆积出尸山血海的罪孽,却依旧冰冷傲慢,不存悔恨。 她将崩坏指标刻入律法,成为了公民条例,将崩坏素养低劣的人类视为无物。 她将全世界都拽入自己的私欲与幻梦里,杀死了过去的自我,将无数生命与骸骨堆积成的成果用于供奉着心里仅存的珍宝。 雷电芽衣听闻过【朝仙】的故事,也听完了苏青安和符华的大半过去,她对此有着一定程度的代入感,可终究还是一个局外人。 而一个局外人尚且无法接受这样的世界和现状,那作为一切诱因的苏青安本人,又会如何看待这样的冕下与世界呢? 少女明白,便是经历了很多自己所不知晓的苦难与艰险,如今的苏青安依旧是与以往一样的笨蛋,依旧是那个和琪亚娜一样会自顾自将所有责任与重量肩负在身上的蠢货。 这样的人一向是不擅长求救的,他就是那种深入沼泽之间,在漆黑与无望的绝望里,依旧会笑着独自溺死,不愿让朋友沾染半分危险的愚者。 但在他人处于这样的境地之际,却会展现出与对待自己截然相反的态度与热枕,甚至可以为此不顾及自己的性命。 所以在恢复了关于对方的记忆后,雷电芽衣反过来看那些【灰烬】的历史与过往便忍不住心头酸涩。 她想从认识苏青安的最初到现在,对方便一直就是那样可以肆意为他人牺牲自我,无欲无求,恍若圣贤,却对自身浑不在意的扭曲存在。 所以,这样的少年不会向任何人求救。 可他对这个世界的温柔,对其余的人帮助与热枕,对与自己无关之物给予的温度与光辉,却绝非毫无意义的过往。 总有一天,所有的光都会为他逆流。 而自己之所以会存在于此,是否代表着冥冥间,已然有着诸多光辉所汇聚的潮汐正为此逆流而来呢? 雷电芽衣沉默的回首。 少年坐在大厦的边缘,悬空的双足下是从未见过的众生百态,他的睫绒低垂,瞳仁里晕出一圈浅色的金黄,透着几分虚幻的脆弱,又温柔地恍若自山海间而来的神明。 她注视着那人在光里多了几分透明的背影,难以望见对方心底的情感是否存在着如江河倾轧的悲悯与孤独。 那个人在九幽之下残破着肢体,孤单死去的时候,她不在。 那个人在沧海市失去所重视之人,遍体鳞伤,被全世界背弃的时候,她不在。 那个人在燃尽圣痕器官,再度遭遇挚亲化为使徒,最终被迫手刃对方,又在那个时代不存灰烬之际,她依旧不在。 雷电芽衣很迷茫。 哪怕到了现在,她也依旧不清楚自己未来的归所和最终的结局。 她畏惧着永久被遗留在这个陌生时代,至此望不见亲朋好友的孤独与寂寥。 她害怕着宛若童话里的美人鱼一般最终化为一枚汪/洋里的泡沫,无人问津。 可即便如此也没关系。 可即便如此也无所谓。 少女依旧能跨过心底的焦躁与恐惧焚烧的大火,坚定不移的对着这个人伸出援手。 她默默地走至对方的身旁,陪着他一同坐在大风吹拂的高楼边缘,望着远方的空中浮塔,轻声道: “我们去见班长吧。” 苏青安对着远方伸出手指,似拽落了几分光辉,他的神情淡淡,却好似藏着汹涌波涛,瞳底晕开的光弧褪尽,归于沉沉,轻声道: “嗯。” 少年瞥了眼掌间如流水般淌下的光辉,任由之溃散成道道丝线,涌入旁人的脑海里,他轻声道: “这是我用末那识收集的下方世界人类的常识与知识,以及控制记录覆盖后,所延伸出的一道个人芯片,里面会有你在这个世界上合理的身份与一切过往的记录。” “天网阶梯的权限与公民等级都提到了最高,所要求的崩坏指标也修改至十年不用交付。” 雷电芽衣能感知到意识海里有着一团随时任由自己消化的信息,正以极为柔和且不影响思绪进展的方式缓缓沁入认知,一枚外物则是自血肉间缓缓构建完毕。 这般以个人意志干涉世界过往与未来的力量,简直抵达了叫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可她看向倏地变得更为透明的苏青安,不由心生担忧。 对方本便处于重创加残缺的分割状态,这般作为显然对之的伤势产生了各种意义上的负面影响。 但雷电芽衣不得不承认这是融入这个世界必要的决断,她忍耐住内心的担忧,问道: “你还好吗?” 苏青安诚实的轻声道: “嗯,不太好。” “自这次后,大约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处于清醒了。” “如果不是必要,我大概不会再恢复清醒的思维模式。” 少年的低语恍若散落风中般的轻淡而柔和,莫名能给予人坚定的力量与勇气: “但不用畏惧,芽衣。” “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不清醒不代表着对什么都无能为力。” 苏青安的眼皮搭了搭,似有所困倦,轻声道: “我想知道,这些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少年似乎是此生第一次朝他人发起请求,他微翘起唇瓣,低低的说道: “帮帮我吧,芽衣。” 曾以往永远不会从对方身上听到的求助,就这样轻飘飘的落下,她只感觉这句话轻的好似云絮掠过耳畔,却又宛若沉重至压落心底的雷光,久久回响不息。 少女闻言怔了很久很久,她眉眼舒展至柔和,唇瓣翕动,笑着低语: “好啊。” “我帮你。” 30.话题终结者,佐藤由乃。 佐藤由乃被两人簇拥在中间,穿过了千转百折的昏暗甬道。 此后所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恍若自远古时期便存在于此的金色宫殿。 而在极尽奢华和堂皇的殿堂之间,一位神秘的女人高坐于上,瞥下来了满含笑意的目光,对着刚刚踏足至往世乐土的三人,轻声问好: “欢迎来到往世乐土,来访者。” 布洛妮娅望着这位粉色妖精小姐,回忆起雷电芽衣以往的吐槽,迟疑了一会儿,观察了一下对方鲜明的粉发,以及如妖精般的耳朵,回应道: “你就是……爱莉希雅?” 爱莉希雅流露出了几分困惑的神情,她眨了眨眼,倏地注意到了其中的一只白毛团子,若有所思地翘起唇瓣,笑着说道: “嗯哼,如果没有意外,我大约就是你口中的爱莉希雅。” 少女想了想,将纤长的手指抵在红润的唇瓣前,俏皮的说道: “等等,先别说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让我来猜猜看,好不好?” “你们难道……是芽衣的朋友?” 琪亚娜闻言心弦似被猛得拨动了一下,她抬眼望向对方的面庞,问道: “你认识芽衣?” 爱莉希雅唇边的笑意晕染开来,她看着白发女孩的微表情与反应,手指卷着垂落的发丝,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是啊,她前不久才刚走呢。” “大概就十几分钟前?” 她看着几人瞬间茫然的神情,侧了侧脑袋,奇怪的问道: “怎么,你们没碰见她吗?” 琪亚娜一时大为震撼,又是恍然反应过来一种可能,往世乐土的存在本便是【异闻带】现象。 而本便在往世乐土里待过一阵子的雷电芽衣会由于这种现象,连带着这片区域一同被复现而出也很正常。 可就如爱莉希雅所反问的一样,几人确实并未在往世乐土之外的海域里见到对方。 其中有两种可能。 一是雷电芽衣内敛了自我的权能,以权能制造出相应的真空圈,又时不时接应外界的海水电解出可以用于呼吸的氧气,就这样潜伏式的快速离开了这片区域。 二是这层包裹着往世乐土的世界泡隔膜存在着将人传送至其余地带的机制。 那么先来分析前者,处于往世乐土不接触外界的雷电芽衣也许还认为外界是自己的世界。 至少,她不可能知晓上层遍布着蜉蝣纳米的监控环带,便出来也会直接加速冲出海面,没有滞留在海域里潜伏的理由。 而只要雷电芽衣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出场,且不提蜉蝣纳米发出的警告,单单是同为律者的几人都能察觉到这种明显的波动,断然没有与之擦肩而过,互相不知的道理。 琪亚娜的瞳底显出十字,她瞥向上层的隔膜,清晰的望见了无序的混沌线条,只觉得心中浮现的第二种接近真相的可能性无限拉大。 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如今的雷电芽衣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走向那样的外界,无论怎么看都是极为危险的状况。 若是直接在北冰洋区域出来被发现也就算了,好歹这里不存在主城级的顶层战力,更没有约束结界,纯粹的构造体和悬浮战舰都没办法束缚住一位恍如雷光般灵敏的律者。 但随机传送却平添了无数种可能性。 哪怕不直接到太虚山或是朝仙城这种最坏选项,被随机到三十六道主城区内也很恐怖。 即使打得过一座主城的最高战力,只要不在几分钟内逃至主城之外,便很有可能演变成三十六主城打一位律者的诡异画面。 以理性角度思考,单核级别的雷电芽衣便是经历了记录交叠,也只能在约束结界配合着传送过来的漫漫大军之下饮恨。 可以说来到往世乐土的三人里,想要在同样的条件下,得以逃出生天,除却获得了时间权能的佐藤由乃能硬生生开着未来视,莽出一条生路之外,都只能被围殴至死。 琪亚娜按捺住心下的焦急,她深知在这种互相都是孤岛的模式之下,冷静和沉着的思考是找出破局点的关键要素。 假设芽衣被传送至了主城,那大概已经被捕。 而若是没有,便是情况安好。 换言之,现在离开往世乐土去寻找对方是无谋且没有意义的行径。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道: “你好,爱莉希雅小姐。” “我们都是芽衣的朋友,能说说芽衣的事吗?现在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如果不清楚情况贸然乱闯,真的很危险。” 爱莉希雅示意几人坐在对侧的软座上,笑着说道: “当然可以啦,我怎么会拒绝像你这样可爱又礼貌的女孩子呢?何况我也很乐意分享芽衣的事情。” “嗯~也许等会儿我们可以做一个话题的交换,毕竟互相分享趣事的快乐在这里可是很难体验到呢。” 她看着几人坐在对面的模样,不着痕迹的依次瞥了眼三位少女姿容各异,却都颜值奇高,身段优美的模样,故作叹息的说道: “果然啊,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子身边的朋友,也都美丽动人的少女。” 粉色妖精小姐露出了粲然而亲昵的笑容,她对着几人眨了眨眼,说道: “放心啦,我能肯定芽衣现在很安全,所以在谈论她的话题之前,你们还是先互相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哦?” “相信我,这会让我们之间变得更加亲近。” “而如果我们是朋友的话,那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不是吗?” 布洛妮娅自忖如今的她是三人当中最年长的人,便揽过了自我介绍的任务,轻声道: “布洛妮娅•扎伊切克,这是我的名字。” “我旁边这位白发的女孩是琪亚娜•卡斯兰娜,某种意义上算是世界蛇尊主,也就是凯文流传至后世的血脉。” “另一位是佐藤由乃,虽然都是律者,但与你所相识的芽衣一样,我们都是未被崩坏意志操控,保有人类意志与崩坏对抗的战士。” “我们曾经和芽衣就读于一所学校,那里专门培养对抗崩坏的战士,都是一个年级且在一个宿舍的朋友。” “可如你所见,出现在你面前的我们,年龄看起来并不像是曾在一个年级,这是因为一种名为【异闻带】的现象将处于各个时间线的我们投影或是具现在了这个世界,所以导致出现参差。” 嗯,全是和芽衣一个学校。 粉色妖精小姐感知着三人身上再纯正不过的律者味道,难得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一起上的学园,确定不是什么律者学园吗?还都是一个宿舍? 以正常的逻辑思维进行判断,崩坏的使者除却终焉之外一共才十三位,这里直接凑了四位有人类意识的律者,确实多少沾点离谱。 可其中最让爱莉希雅讶异的还是琪亚娜的身份。 ——凯文遗留的血脉。 她当然不会怀疑凯文是不是在之后选择了结婚生子,自然繁衍出了后裔,导致自己的血脉得以传递和延续。 以那个人的性格来说,便是试管婴儿都不太可能。 答案约莫只能是出在Mei博士身上,也许那个人在时代走向末路的最后,为了给凯文继续活下去,继续执行自己意志的理由,也为了证明些什么,以这样的形式给予了这份不知算礼物还是诅咒的产物。 而琪亚娜几人并不意外爱莉希雅的愣神,她们对自己的情况有所逼数。 对于上个纪元和各路律者不死不休的英桀们来说,身为律者的身份确实是一个无法避免的减分项。 而其中,佐藤由乃在极早期便体会到拟似律者与人类之别的苦楚,重叠了轮回后,更是在亲身体验到被崩坏裂变弹杀死的感触后,理解了前文明对律者究竟有多么憎恶与恐惧。 她对眼前这位经历了那种环境下还能以平常心,甚至以较为亲近的态度进行交流的英桀,抱有一定疑惑和好感,也能明白对方轮流接待四位律者的微妙感触。 只能说,自己换到对方的立场上也会觉得很怪。 而另一方面,佐藤由乃有种预感,如果她们要在这里待上一阵时间,那恐怕会由于这清一色的律者身份,遭遇到不一般的待遇。 ……希望不要发展成前文明十三英桀VS后世纪四位律者的诡异团战。 爱莉希雅的怔神仅维系了几秒,她很快便忽略了这个细节,继续顺着之前的话题,自然的回答道: “我可看不出哦。你们不都在青春靓丽,光彩照人的美好阶段吗?嗯,和我一样呢。” 她笑着颔首道: “那么,你们想知道什么呢?是雷电芽衣在往世乐土的大冒险全集,还是逐火十三英桀们曾经波澜壮阔的过往?或者是你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理由和根源?” “当然,如果你们要问的是关于爱莉希雅的一千个小秘密,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们哦。” “毕竟,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琪亚娜盯着这个人看了一会儿,她野性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大概对很多人说过一样的话。 但便知晓这些话术全是爱莉希雅的小绝招和套路,心中也会不免在这种氛围里感到彼此之间拉进了距离。 爱莉希雅,一个神奇又……让人难以评价的少女。 可比起这个,对方话语里的信息才更值得关键。 假设爱莉希雅没有说谎,那她作为往世乐土之间的一介记忆体,又为何能知晓她自身,乃至这片往世乐土,以及己方的本质由来? 这并不合理。 其中至少缺乏了一道能将逻辑串联起来的线索。 等等…… 往世乐土里遗留下来的是上个纪元的英桀们的记忆体,从正常世界线的理论上当然不会和苏青安这个一切的源头扯上联系。 可如果,苏青安在某次轮回里去过上个纪元呢? 那这片往世乐土所处的世界线,是否就是对方所存在过的那个轮回的一场延续? 而亲眼见过那个时代,以及彼时苏青安的佐藤由乃却是比琪亚娜更早拽住了这个可能性,她直言问道: “爱莉希雅,你说你知道我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理由和根源。” “那我能冒昧问一下,往世乐土之间是否存在着一位名叫苏青安的记忆体?” 爱莉希雅闻言怔了一下,有些讶异地说道: “哎呀,你们也认识他吗?” 她笑了笑,说道: “他的记忆体确实存在哦,只不过前不久因为一些缘由自行消失了。” 佐藤由乃沉默了一下,心弦一动,她瞳内倒映着时轴,在无限拉慢的时间里,进行了观测未来无数个对话选项,最终套出了潜在的骇人答案。 女孩幽幽道: “他以灵魂态的状态复活了,并且就在这片往世乐土。” “或者说,这片往世乐土之所以会存在,本身便是因为他的复活,而芽衣也为此困在了乐土整整半年,直到将之找出才解除了这个困惑。” “于是被唤醒的苏青安导致身为记忆体的【灰烬】消失,也让芽衣交叠了记录,理解了真正所在的处境,最终在半小时前与之一同离开了往世乐土。” 她下意识用从纷杂信息筛查出对方最喜欢被称呼的昵称,进行着确认: “我说的对吗?爱莉。” 这一刻,便连作为同伴的琪亚娜和布洛妮娅在消化完这段话的信息后,都有些相对无言。 拥有未来视的由乃到底是什么话题终结者? 爱莉希雅倒是没有感到不高兴,她只是好奇的盯着对面坐在两人中间的小姑娘,笑着答道: “嗯哼,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弄明白的,但是确实如此。” “而这就是我说芽衣现在很安全的缘由哦,虽然现在的他很不完整,但相信外界也依旧没有能绕过他来伤害芽衣的人吧?” 三人面对着这个理应当不需要质疑的问题,齐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佐藤由乃为了弥补自己不礼貌的窥探信息方式,先行主动回答道: “爱莉,你原本所在的外界大抵是由天命、逆熵、世界蛇三大各不相同的主要势力作为对抗崩坏的最大组织。” “那个世界线的华,独自守护了神州数千载的岁月,最终变得遍体鳞伤,还丧失了大半记忆与力量。” 爱莉希雅了然的颔首,说道: “这些我从芽衣那里知道了不少,都有所耳闻,那么关键大概在于现在的世界格局变得如何了吧。” “而既然你主动提到了华,大概发生重大改变的缘由也与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佐藤由乃想到后面要说的话,心里悄悄啧了一声,决定闭麦,将接力棒交给贴心的大姐姐布洛妮娅,便扯了扯对方大腿上的丝袜,这番细腻的小动作颇为可爱。 布洛妮娅顿时心领神会,接茬道: “嗯,你前面提到了苏青安处于残缺对吧。” 于是,灰发美人又当着由乃的面开始继续讲某对情侣在九百年前大婚的故事。 而正在佐藤由乃悄悄用崩坏能堵上耳朵不听,任由对话继续进行之时,另一边的雷电芽衣则在面对全新的处境。 …… …… 英国。 威斯敏斯特市区。 天上庭院,高级住宅,序列号1。 少女沉默的依靠在沙发中央,她透过窗外看见之下层次起伏的白云,乃至整个城市的缩影,心情难以言喻。 苏青安坐在恍如猫爪般的大型靠垫里,他数着盘子里的动物饼干,神情认真而沉静,时而还会喝一口旁边放入了冰块与柠檬的可乐汽水,俨然是一副彻底的孩子模样。 而小苏在这个年纪的时候确实也是一个寡言少语却也透着几分幼稚的孩子,所以从这种角度来看,他目前的状态约莫就像是被倒退回了年幼时的心智。 雷电芽衣瞥了眼旁边面板,之上存在着数百种不见重复的装潢模式,以及高度拟真的全息投影,乃至涉及空间的折叠模板,供给自己随意调节。 这座空中庭院在这座城市拥有着极高的权限,甚至可以直接当成载具自主移动,或是直接在其内进行空间传送,抵达任意具备传送点的地方。 比起其余的伙伴,雷电芽衣才是真正意义的天胡开局,不仅最初便与一切的源头苏青安处于一个地界,还由于得到了对方的帮助,直接获得了合法合理的身份,毫无破绽的融入了这个世界,不用冒半点风险。 哪怕是当今的冕下,也没办法找出她目前身份的半点不对。 苏青安的做法某种意义上就是以自己的记录叠加在了原本的历史上,完整意义的改变了过去,使得这一切不存在本分违和感。 而雷电芽衣目前的身份,说起来很复杂也很简单。 她由于与Mei同一个灵魂,而被符华看重了极可能存在的科研天赋,从小接送至了太虚门内的势力,进行着数理化的精英教育,目前顶替了原本历史上梅比乌斯的位置,成为了科研部的部长。 31.雷电芽衣,大型家庭纠纷中介人。 少女抿了口橙汁,在逐步消化了意识海内的信息后,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学识和认知,乃至对事物的看法和理解都发生了微妙的跃迁的和改变。 虽然性格和人格并无变化,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某种方面的能力上却有了长足的成长。 而最让她感到难以理解的是,自己的身体上的剧烈变化。 从外貌上来看,自然是别无差别。 可是从内核和本质的角度来看,现在的她已然和正常人类的生命形态发生了极为庞大的改变,增长至极为渊博的学识能抽丝剥茧的感受到其中的具体奥妙和真正由来,适当显现出相应记忆的信息也给予着准确的判断和概括。 融合战士。 准确来说,是一场极为精准的基因改造手术。 雷电芽衣并未由此获得崭新的能力,只是变得比常人更为长寿且更能适应高烈度的崩坏能环境罢了。 但考量到律者的身份也在被覆盖的历史里以一场实验为由,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其中唯一有价值的大概就是对寿命的延长,以及永驻的青春。 这很好理解。 以最基础的逻辑来讲,梅比乌斯作为约莫议一百年前便被符华放出来为之效力的科研者,雷电芽衣便是拥有着成为Mei的潜质,想要合理的代替对方的身份,也必然需要与之比拟的资历,才能获得这个职位。 所以拥有长久的寿命必然就是前提。 而这个世界普遍的长寿方式唯有两种。 一是转化为魂钢,移植思想与灵魂,用着非人之躯长存于世。 二是接受基因改造手术,大幅度的延长各方面的身体素养乃至寿命。 这样看来就很明显了,想要保住雷电芽衣的身躯乃至作为律者的身份与力量,后者是唯一的选择。 简而言之,她为此长了几乎一百岁的年龄和经验。 苏青安可以说是直接架空了一个历史,以自己的逻辑覆盖了原本的现实。 而即使知晓了对方已然成为了近似神明的存在,雷电芽衣还是忍不住为这份能力感到不可思议。 现在的自己不仅拥有了被拉满的天网阶梯和公民等级,甚至连作为科研部部长的一生经历与学识都以另一种世界线的自己覆盖了过来一般,任由之进行消化与接受。 某种意义上,现在的她就像是结合了Mei大半能力的雷电芽衣。 而之所以说是大半,是因为在苏青安眼里Mei和雷电芽衣是拥有着不同人格的存在,哪怕灵魂相同也不能抹杀她们各自的差异与自我。 所以苏青安没选择让雷电芽衣交叠作为Mei在前文明度过一生的记录,只是以另一种迂回的方式,让她多交叠了一层灵魂记录。 这导致雷电芽衣无法完全继承Mei的真正天赋。 毕竟,即便是同一个灵魂,又拥有了同样发达的大脑,可科研者的思维模式和灵感模型却像是上帝随意用颜料桶洒落在白墙的一副画卷,除却直接覆盖那一层Mei的记录,否则便无法完全彻底复制。 但即使如此,雷电芽衣配合上三重轮回对权能操控的增益,乃至更能开发出权能的学识,再加上一层接受了融合基因手术所获得的力量,已然算是全方位的脱胎换骨。 这便是少年能对她进行的极限强化,像是此类无中生有的记录篡改和蔓延覆盖,至多也只能对一个人操作一次。 而佐藤由乃那种不用主动强化就五重轮回的案例,再进行主动覆盖还有可能引起记忆紊乱,人格崩溃的可能性。 毕竟对方的五重轮回之所以能存在,本质是因为每一次的世界线都没活多长,所以积累的记忆并不繁多而纷杂,加之灵魂的升华提高了对这种事项的抗性,所以自然不会干涉到人格。 但自主添加本不存在的虚构记录,却有可能影响其中的逻辑和真实纯度,导致引发连锁的认知崩溃,使得人格趋于扭曲。 可对于雷电芽衣来说,苏青安目前叠加的这层记录融合的方式过于温柔,并且从最初便告知了这层记录的虚假本质,故而不会有以上的那些风险。 她目前需要考量的是,这层身份带来的便利之外,所拥有的义务和工作,应当如何处理面对。 科研部部长,这个身份的权利之高,在整个太虚门里除却那位冕下之外,能与之平起平坐的都寥寥无几。 但出于科研的特殊性质,可以想象这完全就是一个日理万机,几乎全年无休,没有假期的职位。 雷电芽衣所拥有的诸多权限,在这道被覆盖了现实的历史里,可以说有和没有一样,几乎没有时间能去进行任何精神或是躯壳上的享受。 她现在之所以还有空在这里看小苏玩动物饼干,纯粹是因为对方贴心的设定了自己目前处于百年间最长的一次假期当中,暂时不用管理科研部的诸多事务,目前确实还算悠闲。 但之后,雷电芽衣恐怕还要处理一下这百年间所拥有的一系列人际关系,她瞥了眼虚拟面板上难以数尽的邮件和信息,叹息着任由智能遵从着“自己”之前所设置的制度分级删除,留下几道优先度最高的邮件。 还剩下的是记忆里在这个世界的朋友,以及工作上的同僚,总计七八封,期间还有梅比乌斯的来信。 不过大致的看了看,都是些日常的问候和关于工作的邮件,基本都堆积在那里,便是处于假期的时候也在不断上升积累,想来全都会在假期结束后,让足够自己忙好一阵子了。 而当生起这个念头之后,少女便用力摇了摇头。 虽然是以电影般的视角吸收着另一个虚拟人生的记忆和历史,但约莫百年长度的电影也足够让人产生强烈的代入感和深入骨髓的习惯。 她也意识到自己不可避免的遭遇了记录叠加的干涉和影响,可便是意识到了也不代表能彻底忽略这份虚假的百年人生。 从理论上而言,首要目的是遵从着苏青安的请求去查阅这些年来都发生了些什么,但很微妙的问题在于,哪怕苏青安本人没办法修改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历史从而获得一切信息,可却通过记录的历史覆盖直接让雷电芽衣获得了诸多关于此的消息。 至于理由,作为科研部的部长,她也是将罪域锚点建立并构建完善的一份子,甚至在各种境遇下与那位冕下见过多次。 比起原本的外来人境遇,这个总计有过一百年过往历史记忆的虚假人生,几乎足够完成苏青安所想知道的大部分事情。 其中包括这个世界的真实历史进程,符华所犯下的真实所作所为,如今世界所处于的格局状态,乃至当下苏青安的躯壳位于何方。 雷电芽衣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反复的翻阅这份记忆的宝藏,便能得知诸多难以探究的秘密。 而抛却当今冕下一系列罄竹难书的罪行,她与苏青安的“女儿”,也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殿下所处的真实情况也由此得以知晓。 苏暮汐被囚禁在了【拜月宫】整整七百余年,这个普罗大众都不曾知晓的秘密,却由于雷电芽衣也亲自参与了如何锁住意识生命体的研究提案,从中抽丝剥茧得以明了。 众所周知,量子之海存在着诸多世界泡。 其中大部分都是曾经的叶子世界,由于各自的缘由从虚数之树上得以脱落,最终沉入了这片无尽的量子海域。 当今冕下所征伐的目标,基本都是残留着大量崩坏能的世界泡。 至于里面是否需要存在文明?那完全是不重要的事情。 简而言之,在几百年间征伐量子之海的过程间,相应的部队也曾遭遇过极为特殊,甚至罕有着奇妙力量,经历了某种变异的世界泡。 而那座囚禁了苏暮汐的【拜月宫】,便处于这种极为特殊的世界泡之间,便是连意识生命都无法从中离开。 可这也是最后一道保险,雷电芽衣所参与的研究计划则是让一道域外的神秘金属,在不改变其束缚灵魂的性质的前提下,铸就出一道系在脚踝上的镣铐。 如果说这也不算最麻烦的地方。 那这道世界泡藏匿的地点,才是叫人感到最为恐怖的要素。 即——当今冕下的瞳底。 而这,也是为何那般简陋粗糙的昊天镜能轻而易举的精准定位到【拜月宫】的核心理由。 两者之间的空间坐标某种意义上仅距离咫尺之遥,自然能随意进行定位和窥伺。 只不过这个消息无论是苏暮汐自身,还是数次进出【拜月宫】的琪亚娜等人都对此并不清楚。 彼时的布洛妮娅还是过于小瞧了当今冕下的掌控欲,像是苏暮汐这样与苏青安有着密切联系的人儿,紧攥在自己的手掌才会让之觉得安心。 若不是符华的心底确实由于苏青安的异样产生了微妙的改变,琪亚娜几人恐怕早便被抓。 只不过关于同伴现在的状况,便是以雷电芽衣如今的身份都很难查得到准确的信息。 她目前能通过权限拉出的其余视频片段知晓,佐藤由乃确实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疑似由于记录的重叠获得了崭新的能力。 毕竟…… 在还没被覆盖这一记录之前,雷电芽衣看的新闻里就有梅比乌斯博士与一众研究院正在修缮约束结界的破绽。 虽然她正在假期,但作为部长也无疑收到了相关信息的汇报,甚至能直接拉出佐藤由乃没被覆盖记录之前的公民信息。 再结合之前更早一些的【鲲鹏】爆炸,以及理之律者核心丢失的事件,最终拉出的相关视频里可以猜出琪亚娜和布洛妮娅比佐藤由乃更早一步来到了这个世界。 至于这三人现在到底在哪里…… 就确实是一个未知数了。 不过至少能明白几人并未被太虚门拽入监狱,暂且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所以比起这些小汐,更为关键的还是苏青安本人的躯壳问题。 雷电芽衣认为,只有让对方恢复完整,才能让眼前看似极为困难,毫无破局希望,也无破局意义的状况得到真正的改变。 关于这点,在知晓了苏青安的真实状况和原本复苏需要的真正需求后,便有了一定的突破口。 既然少年的身躯需要大量妖魔的尸骸走完升维之路,那近期罪域锚点的回收究竟是为了什么也就无需言喻。 而恰巧,雷电芽衣目前的身份完全可以合理的拿到相关数据。 科研部对罪域锚点回收的维护计划几乎要做到日常更新,对此她再熟悉不过,只要提前知晓了相应的落点,再埋下一些眼线,这些妖魔尸骸终究还是要落在苏青安躯壳的附近。 到了彼时,她需要将身边的小苏带去,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这一切的操作似乎都并不困难,甚至她也许不必搞这么复杂,便能合理的用这个身份看到苏青安的躯壳。 毕竟在太虚门眼里,雷电芽衣就是一个自幼年时期便被植入芯片,由当今冕下自己加固了思想钢印,可谓苗根正红,绝对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进行背叛的存在。 可问题在于…… 少女瞥了眼正在玩俄罗斯方块的小苏,她觉得对方不一定想见到现在的符华。 而当今冕下所做的一切,说到底都为了能让眼前的人得以复活。 虽然可能有点随便且叫人无语,但雷电芽衣认为直接带着苏青安与对方摊牌也能直接解决如今的问题。 那位冕下不在乎权利也不在乎这世间的一切,她只在乎自己沉睡不醒的爱人,也只在乎对方醒来后对自己对世界的看法。 她不愿意冒着让少年沉睡不醒的风险,故而选择走向了最为极端的道路,却也不愿意让对方为这份由自己而生的滔天罪业感到悲哀与悔恨。 她为此改造了全世界的人类基因,为此耗费了数百年建造了辐射天上地下每处角落的信号塔,甚至导致了崩坏都认定这不再是一个文明,至此止息了考验。 雷电芽衣怀疑也许囚禁苏暮汐也是出于这个缘由。 可在苏青安被分割出了灵魂,以奇妙的姿态提前阅览了这个世界的真实与过去之后,两者之间的争斗根源其实已然并不存在。 那位冕下没必要再去维系信号塔的辐射,没必要再去紧攥着世间所有人的生死簿,更没必要继续将苏暮汐继续囚禁在那座【拜月宫】。 所有【异闻带】现象而席卷出来的存在,也能让苏青安收敛个人记录得以回溯至不存在的最初。 这个世界已经足够糟糕而无可求药,却依旧能为此而变得更好而重新萌生出希望的火光,让人类的集合再度成为一个文明,至此褪去原本的束缚与傀儡身份,一如冒出绿茵的废土。 但那位冕下要面对的是知晓一切的苏青安。 苏青安要面对的是一位已然彻底陌生的符华,以及由于自己被扭曲畸形至一干二净的悲惨世界。 两者之间无论怎么想,都再难以恢复如初。 而…… 这也许才是苏青安选择将一切托付给雷电芽衣,自己主动将思维意识封存大半的真正理由。 少年也并不清楚应当如何去面对现在的符华。 是责问吗?是去让为世界上下七百年由此诞生蔓延的悲剧进行赎罪吗? 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给予对方扭曲源泉与前行动力的是他,需要大量妖魔尸骸造成如今事态的也是他。 这世间任何人都有资格对之进行质问和唾骂,可唯独被那位冕下放在心尖里,甚至不惜与过去的自己诀别,至此身染污秽也要拯救的苏青安没有了这样分说的余地。 苏青安无法讨厌符华。 他所能厌恶、所能厌弃、所能憎恶的只有自己。 而另一边的符华也处于类似的状况,她是世间最了解苏青安的人,没有人会比她更明白当对方知晓这一切时心中会泛起的悲哀与苦楚。 她是直面与崩坏吹响战争号角,加速着双方进程,仅为了收敛更多妖魔尸骸的疯魔之人。 她是征伐了太多文明,以只手镇压天地数百年,至此在宇内世外都唯我独尊的暴虐君主。 可即便如此,当涉及盔甲之内的柔软部分,也会为此感到无能为力。 雷电芽衣大约理完了目前的思绪,却诡异的发觉自己竟然没了多少行动的目标,她叹息着将目光游离在依旧在玩动物饼干的小苏,目光温柔间夹杂着几分无奈。 小苏感知到视线的驻留,疑惑的抬眼与之对望,纯然的眼眸透出几分懵懂,他拿起一块饼干,递给对方,轻声说道: “芽衣,吃饼干。” 少女笑着将之接过,却是感到更为头疼。 她现在隐约发觉,自己完全不是来负责处理世界级的危机和绝望事态的战士或是救世主,反倒更像是一位处理大型家庭纠纷的中介人。 32.天外之人,破灭之歌,海之律者。 天上庭院,高级住宅,序列号一。 少女刚接过小苏递来的动物饼干,忍不住撸了撸对方乌软的发丝,又是倏地在对方疑惑的注视下有些心虚。 不行啊,雷电芽衣,你这样不就和爱莉希雅那个女人一样坏了吗? 她当下告诫着自己,任由愧疚心在胸腔间扩散开来,才将手掌从对方的脑袋上拿了开来,只觉得动摇得厉害。 现在的小苏实在很惹人怜爱,很容易引得女孩子母爱泛滥拽进怀里揉捏一翻。 可惜了,是有妇之夫。 而还没等待少女继续在脑内扩散出危险的念头,她的邮件箱里便出现了一道标红的加密文件,并震鸣出相应的提示音。 雷电芽衣的神情一凝,她所融合在记忆里的百年过往之间,也很少看见这般级别的加密文件。 毕竟文明几乎从未度过风雨飘摇的阶段,那位冕下在几百年前便以一人之力镇压了所有到来的律者,其余产生的崩坏现象与侵蚀环境也从未动摇过人类的根基。 往后的几百年间,唯一有所波澜的便是在征伐世界泡其余文明时,偶尔会遇到的折戟沉沙和大量战损。 可这一切基本会直接派遣更为强势霸道的部队,甚至让冕下御驾亲征,以最为快捷且具备效率的速度将之击垮支配。 此类的加密文件,就等于是在说这次的信息,要么不是能用武力来轻易解决的问题,要么就是连那位冕下都难以独自面对的危局。 而无论是哪一种,假设和自己的那些朋友无关,便估摸着是极为棘手的事件。 雷电芽衣沉默的选择打开这道文件,而在这座庭院自备的灵魂检测仪扫过相应波长后,相应的密码至此解封,任由其内的资料和信息映入眼帘。 在约莫半分钟后,她快速的将之游览成功,并理解了为何这道信息会直接以加密的状态发送在自己的邮箱里。 某种意义上,这确实是史无前例的状况。 事情的由来很纯粹而简单。 自太虚门旗下的十七枚世界泡养殖场,被未知的存在掠夺了百分之九十的大量崩坏能,并且都疑似以精神或是灵魂态的形式存在,顺带着裹挟走了一定量的妖魔尸骸。 而根据妖魔尸骸缺失的数量和类别来看,对方将之取走的理由,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想借此逆推出相应的养殖方法。 可任谁都清楚,这看似不大不小的事情,却由于妖魔尸骸的数量减少,被无限放大的重视了起来。 理由很简单。 这对于当今冕下而言,积累数百年依旧的妖魔尸骸就像是巨龙怀里的宝藏,便是被偷盗了其中的一枚金币,都足够引起如海啸般的暴怒。 而之下仰其鼻息的科研部乃至其余部门,自然会为此感到抓麻。 目前科研部已经从过往的数据库里统筹出了作案团伙的真实身份。 最初由于最近半年层出不穷的【异闻带】事件,都认定与之有关系的可能性很大,可在进行实际对比和合适后,却发现对方并非【异闻带】的产物。 而是另一个高等文明。 某种意义上,对方和己方有着相似的地方,都是会去对其余文明进行掠夺。 在过往几百年的历史间,接轨其余叶子世界技术还不成熟的太虚门也曾在尝试迈出这条道路的过程中,与对方狭路相逢,并最终有所接触,各自获得了双方的一定信息。 简而言之,对方是以狩猎低级文明,采集崩坏能为生的高等文明,作风欺软怕硬,在宇宙中横行霸道。 如果遇到高级文明便会偷偷避开,反之则将其圈养,等待成熟之后进行收割。 很显然。 太虚门和这个文明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前者远远比后者更刚硬更霸道更强势得多。 而对方也清楚这些信息,理论上除非到了穷途末路,否则对太虚门所处的本征世界进行偷盗本身便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 当然,这些外星人就像是一道移动的流浪者,习惯四处躲躲藏藏,也许认为能趁着大部队都在罪域锚点的阶段,可以打打游击战,最终逃出生天也很有可能。 只不过,对于清楚知晓太虚门的科技点数和军队究竟有多离谱的雷电芽衣来说,她并不认为对方能翻起多大的花浪,也觉得对方不会愚蠢到这种程度。 参考这道高等文明以往欺软怕硬的做派,便是觊觎己方文明的一些东西,也绝对不应该去掠夺一点崩坏能和妖魔尸骸。 讲得直白一点,那些天外来客的操作,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且不提,还有着被灭族的风险。 所以比起这个事情的表面问题,雷电芽衣更在乎对方之所以会穷途末路到这种程度的缘由,再加上近日来本征世界崩坏能一反常态的逐步上升的数据,兴许这个世界不久就会发生一些大事。 但不管如何,这档子事情一出,少女十几分钟前还认为有所余裕的时间,顿时被清至零点,彻底没了继续维系假期的余裕。 在这种一人独裁的环境里,哪怕是位高权重的科研部部长也要遵从最基本的政治正确。 雷电芽衣瞥了眼已经开始玩数据魔方的小苏,叹息了一声,还是牵起这孩子的手,准备用权限传送至朝仙城的研究所。 为了预防不好的意外,姑且还是把无敌的苏青安带上吧。 至于他会不会被自己的同事,或是一时兴起前来的冕下发现,倒是她并不觉得担忧。 毕竟,在两人之间的灵魂链接断开之后,普天之下已然没有能绕过其意愿发觉其存在的人。 而在五秒后,伴随着这座庭院内的一阵空间波动,其内再度陷入了空空如也的死寂。 …… …… 挪威,这是位于纳维亚半岛西部,濒临北冰洋的万岛之国。 而此时此刻,伴随着响彻在万万人耳畔处的破碎声,天地之间遵从着既定公式而巡逻不散的蜉蝣纳米符文齐齐亮起刺目的光辉。 苍玄之书链接着所有公民的个人芯片,播报着当前异相的根源: “红级警报提示,经过数据检测,疑似权能所引起的崩坏能现象正在发生。” “一等公民可直接在传送环带直达相应安全序列的世界泡。” “二等公民可依次在传送通道排队前往其余主城区,本次传送费用由国库承担报销。” “其余的各大民众依次前往相应的地下避难所。” 在这套天网系统整齐有序的执行了有效判断,发出了各项引导命令的过程当中,所有蜉蝣纳米符文正如旋转的小篆字体,链接起极为有序的环状光带,自大气间环绕着整座岛屿,塑造出一道具备汲取崩坏能,转为后备能源功能的大型防御圈。 可无端自生的崩坏能海啸却依旧忽略了逻辑和道理,就这样从内部顽固的诞生翻涌,掀起恍若浪花拍打在礁石之上的道道声响,涤荡出重叠交织的数层风暴,与那如蜂鸣般的破碎之音,一同奏出破灭的悲歌。 这个刹那之后,除却苍玄之书还能重复播报着指挥逃难的语音外,所有见到这般异相的人们都恍惚间抬起首,望向那满是蜉蝣纳米符文的天穹之上,窥见了不可思议的画卷。 那是……一座遮蔽了天色的庞然大物,是一座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好似风筝般飘落的海岛。 这是本该更加让人心生恐慌,加重民众逃亡欲望的诡异现象。 但这一刻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各自处于什么境遇,在如今都像是被止息了光阴的流动,整齐划一的僵住了所有动作。 整座岛屿上的人类都被拽入了那道恍若悲歌般不可名状的歌喃当中,任由思维沉进死寂的无光之海,聆听着不知从何响起的古老歌谣。 蜉蝣纳米符文所编织的防御圈,则在那座宛若海市蜃楼的虚幻岛屿缓缓重叠之下,归于破碎。 风暴、海啸、雷暴、冰雹、大雪、洪涝…… 无数由崩坏能现象交叠起伏的诡异天象肆虐着一道又一道的城市,那些呆如木鸡的人们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沉入死亡的沼泽,又有从歌谣中得以清醒,却至此失去了理智,沦为疯子的人类对着倾轧而下的海市蜃楼张开了怀抱。 疯狂、愚昧、邪异、理智清零。 鬼祟、信仰、颓靡、无法理解。 在这场莫名其妙的灾厄降临世间之际,太多的人世百态都沦为了森罗万象的骸骨。 太虚门横压世间近千年的岁月里,从未有过任何一位律者在还未降临之际,便造成如此庞大到骇人的伤亡损失。 天网系统仅刚察觉到异样的存在,在半分钟后不讲道理的海市蜃楼和大规模的精神攻击便直接摧毁了一道拥有六百万人口的国家,恍若在白纸上抹去了一道尘埃,至此仅留下几分淡不可间的污渍。 而在这般人间炼狱之中,一位少女却从海市蜃楼里走出,她身着宛若祭祀服饰的精致白衣,穿戴着一层边缘镶嵌着蓝色纹理的头纱,一张姣好至蛊惑人心的脸蛋上,海蓝色的眼眸间透着深入骨髓的淡漠。 她像是从深海当中走去,来祭祀着神明的圣徒,又恍若对整道人类赋予灭亡的审判者,浑身都散发着不属于人类且无法被认知的诡异立场。 少女漫步在冰冷的海水之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痴愚的骸骨与尸体,她的神情毫无变化,似是对这一切不存在任何同理心,一双眼眸间泛滥着厌弃,像是吸纳着万物的质点,透着深邃的虚无。 她望着自刚从传送点跳跃至的远方的主城级战舰,喃喃低语,起初道出的是难以辨识的语言,后续则逐步贴合了人类的逻辑,说出了清晰的话语: “盲目、愚昧、没有价值,应当毁灭。” 于是,伴随着这句话言出法随的话语。 海市蜃楼间盛大出难以计量的天地之炁,迅捷如雷光般,凝练成一道黑红色的光束,宛若上帝的权杖般轻扫而过名为【九凤】的山海战舰,让其内还未启动的仙武人偶,乃至战舰本身都一同在极端高度浓缩崩坏能的光束间融化粉碎。 可这不是结束,这道攻势宛若划开黄油的热刀,毫无止息的斩灭了沿途的海啸、风暴、洪涝,席卷出了大规模的真空区,就这样遵从着物理意义上的无声无息,轻而易举的劈入了岛屿的厚重地壳,硬生生自其内无限蔓延落下。 这一刻,名为挪威的国家每处角落都发生了强烈的地龙翻身,高楼大厦与各式建筑在数种天灾的冲刷下轰然倒塌,街道与住宅间的人们像是棋盘上被抖落的尘埃,随着力道的角度随波逐流。 无数天灾与人类遗留物正角力般,挤压出万般喧嚣,仿佛在为这首破灭哀歌的乐曲间加了几道激昂的鼓点,以此来证明着曾经存在的繁荣。 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整座纳维亚半岛如一道被分割而开的蛋糕,在震耳欲聋的轰鸣间,至此破碎了地壳,在这份伟力之下强制分离。 没有权能、没有技巧、没有前奏。 这般纯粹的力量所抵达的结果,已然拉响了太虚门的最高警报。 这片在那位冕下所主宰的土壤下,除却最近半年来层出不穷的【异闻带】现象,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风波之外,已然几百年没诞生过真实的律者,更妄论一次性出现这般百万起步的大量死伤?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闪不避,就这样行走在纳维亚半岛被斜切口斩断的区域,踏足在虚空之间,纯白间夹杂着蓝色花纹的祭祀服随风摇曳。 她望着翻起的海浪与浮冰,神情淡漠,却是从混沌的记忆里再度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道叶子世界的真正理由。 ——为了处决一道躲避了筛选机制,于四处抢夺神眷的痴愚族群。 但在前来找寻这个族群的过程中,却发觉了一道鲜活而更为让之厌恶的世界,便先行自遥远的光年间投落了自身的投影,捏造了这具躯壳来到此处。 不过便是中间有所曲折,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 她会毁灭那个族群,也会处决这道叶子世界上的人类。 海市蜃楼般的岛屿逐步贴合于这片残破至满是疮痍的土壤,破灭的悲歌仍在随着浪潮的起伏跌宕,如波纹般反复涤荡,朝着更为旷阔的区域不断延续。 而这位神秘的少女则顺着波澜递进的方向,缓缓走去…… …… …… 深海之下,往世乐土。 正在悄悄用崩坏能堵住耳朵的佐藤由乃,却听见了恍若喃语般的哀伤歌谣,她奇怪的眨了眨眼,明确地感知到有什么事物正在慎入自己的魂灵给予着认知的扭曲和干扰。 可经历了五重的记录叠加后,有资格窥见时轴的女孩只觉得有些喧嚣与不解,她望向其余一同停止了交流的同伴和粉色妖精小姐,出言问道: “往世乐土里的英桀当中,还有喜欢唱歌的?” 爱莉希雅作为往世乐土里的记忆体,本质上是虚无且不存在的事物,仅是一道近似于智能与虚拟灵魂结合的存在,可便连她也感知到了一阵叫自身紊乱的奇妙波长。 她回应道: “英桀里面只有伊甸喜欢唱歌,但她的歌喉可是上个纪元难得一闻的珍宝,可不是这样会叫人感到不悦的杂音。” “而且,作为记忆体的我大约和你们的感受不同,我虽然能意识到有什么自往世乐土之外蔓延了进来,但很难辨识那是什么歌声。” 布洛妮娅蹙眉,作为众人当中唯一未被叠加记录的存在,她能更鲜明的感知到这份拨动着意识之弦的混沌与不详。 虽然作为律者对此似乎有着奇妙的抗性,仅是感到有些不愉,可这道歌声的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和事件,很可能非同小可。 琪亚娜的状况与佐藤由乃差不多,对此的抗性很高,几乎没有感到精神和身体上有何不适,但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还是让之对此很是在意。 理论上来讲,这道往世乐土处于一道世界泡当中,表壳的空间层也趋于紊乱而无序,几乎能随机出现在世界上的任意角落。 哪怕此刻北冰洋附近正传递着这般奇诡的歌谣,也并无能传递至此的道理才是。 “喵呜!” 一直用自生能力以实化虚,蜷缩在佐藤由乃手背上充当纹身的纯白幼猫结束了睡眠,它不开心的落在女孩的大腿之间,柔软的皮毛都几欲炸开,像是一只见到了恶鬼一般,十分不安。 佐藤由乃撸了撸它的背脊,熟练地给这只一直在充当吉祥物的幼猫顺了顺毛,挠了挠它的下颌,随即听着咕噜咕噜的声音,抬首对上了爱莉希雅逐步亮起小星星的眼眸,叹息道: “连一直和猪一样,只知道睡大觉的小白都开始炸毛了。”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我们还没来得及带走班长的记忆体呢。” 爱莉希雅想了想,回应说道: “班长?如果你说的是华的话。” “这里已经不存在她的记忆体了哦。” 33.符华VS迦娜。 佐藤由乃撸猫的手掌都僵了一下,引得小白不开心的呜咽低鸣,主动蹭了蹭她细腻的掌纹与柔软的肌肤,才让之回过神来,继续进行着熟练的按摩手法。 她与旁边的两位伙伴都为爱莉希雅的这句回答迷茫了片刻。 三人之所以会前来往世乐土,便是为了尝试找到那个华的记忆体,从而弥补当今冕下所杀死的那个自己,将之复原回最初的模样,变相将自己所熟悉的班长所夺回来。 可按照爱莉希雅的说法,这个方案从来之前就似乎没了成立的基础条件。 爱莉希雅继续说道: “你也知道这片往世乐土的本质是由于苏青安才在半年前诞生而出的对吧,而在没被道破真相之前,我的记忆也一直滞留在芽衣正常进入往世乐土的时候,所以就一直默认华还在。” “毕竟,英桀们的记忆体都在这片往世乐土里度过了五万多年的岁月了,一年半载不出现在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佐藤由乃接茬道: “所以,在你发觉这里是由于他而诞生的地界后,才发觉了华的记忆体从最初就不存在,对吗?” 爱莉希雅轻声道: “嗯,如你所言,就是这样。” “我想对于苏青安来说,华一定有着不可替代且不可复制的地位,所以即便是本能里逸散的记录当中,都不会去复现出关于对方的记忆体吧。” 佐藤由乃的眼眸讶异的微睁。 可恶,为什么这都能被塞一口冰冷的狗粮? 她心下愤懑,当下撸猫的力道更重,本质作为崩坏兽的小白则对此毫无建议,只是发出着舒服的咕噜咕噜声,慵懒地眯着猫瞳,用粉色的肉垫搭在小姑娘的大腿上,就这样忽略了远方传来的诡异歌谣。 布洛妮娅思索了一阵,并不觉得遗憾。 虽然没能在这里完成最初的目标,但如果不来往世乐土就不会得到小苏已经恢复意识,并且和芽衣待在一起的好消息。 所以,她们一直费时费力前来这处地界并不是毫无意义。 而比雷电芽衣更早清楚这一切来龙去脉的几人,也更能理解如今的状况。 如果说原本的通关路线是想办法将符华变回原本的符华,随即才尝试着解决之间的矛盾和这个世界无限蔓延的悲剧。 那现在的通关路线,就更加明确且具备成功率。 苏青安的存在是解决所有问题发生起源的关键,和芽衣想的一样,她们也认为本质上只要让两人见一面,目前能够解决的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琪亚娜礼貌的叹息道: “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爱莉希雅小姐。” 爱莉希雅眨了眨眼,目光滞留在那只幼猫身上,往世乐土里可找不到什么活生生的小动物,像是这种三人质量都奇高的美人组合的后继者也很少,所以她各种意义上有些依依不舍的问道: “哎,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我听芽衣说往世乐土在一片不知名的深海里,你们来到这里应该不容易吧,不再多坐一会儿吗?” 佐藤由乃犹豫了一下,将迷迷糊糊的小白在粉色妖精小姐惊喜的目光中,递给了对方,轻声说道: “现在外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所以我们再待一阵就会走了,爱莉。” 她转向对琪亚娜说道: “你前面在海水里潜了快一个时辰,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不然把身体弄坏了就糟糕了。” 佐藤由乃还未待对方拒绝,便继续道: “你也看出来这层世界泡的隔膜大概有某种传送机制吧,不然我们之前也许直接就遇到芽衣和苏青安了。” “如果我们从这里出去,还想要保持不分离的状态,无论是你的律者权能,还是我的时轴观测,都是必不可少的要素。” 琪亚娜瞥了眼对方皓腕边缘黯淡了一些的环状纹章,才恍然回味过来,在逃亡阶段当中,一直持续使用能力的只有佐藤由乃,几乎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为了避免意外而一次又一次的观测时轴。 即便有着五重记录的叠加,在长时间的运用过程当中想来也不会觉得好受。 何况…… 外界这份诡异歌谣的源头,也许是一个十分棘手的存在。 而在太虚门的庇护之下,几人没有去担忧外界的立场和余裕。 相较之下,顾忌自身的状况,以完全的姿态走出往世乐土,保证能和芽衣、苏青安会和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轻声应允: “嗯,你说的对,由乃。”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布洛妮娅也颔首示意同意,她看着爱莉希雅正将小白放在大腿上逗弄的模样,有些无言。 理论上记忆体不存在实质的身躯,为什么还能这样快乐的撸猫啊? 灰发美人放下了这个微妙的问题,闭合上眼眸,任由心神放空,以此休憩。 三人在逃亡的过程当中各司其职,她对理之律者权能的运用也在最近的时间里逐步恢复了原本的熟练度,但还是为此感到了不少倦怠,需要一阵的养精蓄锐,才能恢复完全。 而此刻的往世乐土之外,逐步上升的崩坏能指数正逐步干涉着本便极为危险的诡异现象,从中缓缓催生出崩坏兽群,自漆黑深邃的海水间,焕发出崭新的生物链条。 但这看似放到如今极为不可思议的现象,却随着海之律者的降临而不断发生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这位未知存在的到来,似乎让崩坏意识的目光再度垂落至了这道【异闻带】现象频发,反倒迎来几分文明气象的叶子世界,由此再度延续了当初被抹除的考生资格,展开了最终的试炼。 至于试炼的具体难度和量级。 很显然,是根据当前的科技水平与崩坏止息的时长所综合出来的参差数值。 在雷电芽衣带着苏青安去研究所,众人还在往世乐土对此一无所知的时候,沉寂了几百年没能爆发的崩坏正以此为契机,如复活的死火山,轰然席卷出恐怖的当量,直接逾越了过往留存历史的所有记录,开始极大程度的改变本征世界的格局…… …… …… 朝仙城,苍梧殿。 苍玄之书端坐在魂钢球体之上,对着王座里的冕下,用着机械的口吻,陈述着信息: “报告冕下,自五分钟前纳维亚半岛沦陷后,全球除却养殖场范围外的区域都在以不同程度的速率进行着大量的妖魔繁殖,崩坏能指数的阈值已经提前抵达了我们百年后的数据预估养殖指标。” “现阶段【朝仙】的锦衣卫和各大主城区的编号部队都正前往镇压,【龙庭】的智能系统正统筹仿生妖魔部队按需分配,预留在城内的融合战士部队正在等待指令。” “域外的环星带驻留部队封锁了局域空间,正负责捕捉绞杀偷盗世界泡养殖场的外来文明,目前仅扣押至了对方不到三分之一的舰船,还未寻到本体的藏匿之所。” “目前民众大量涌入主城区,一等公民则包括太虚洲的在内,正前往安全序列的世界泡,行星战舰会在量子之海里对相应火种进行看护。” “其余事务,请冕下决断。” 冕下熄灭了桌案前播放完毕的视频画面,她玫红的眼眸映入苍玄之书宛若机械般无机质的面孔,心中泛起了几分细碎的波澜。 苍玄之书如今的状态,并非这位冕下残暴的佐证。 只是小玄终究与克莱因那般为了维护往世乐土而精心制造的武装人偶不同,她仅是苍玄与丹朱借着现有的条件和技术为当初的赤鸢仙人所制造的一位玩伴。 自苏青安沉睡后的近千年的漫漫时光,小玄即使一直保持在充裕的能源,也依旧在某一个时段开始,逐步磨损原本的心智模型,最终…… 在某种意义上,迎来了死亡一般的人格清零。 现阶段的苍玄之书,也只是那位曾经的家人所留下的一道遗褪。 而兴许是出于纪念,或是不想将之遗忘,可能仅是纯粹的掌控欲,女人让科研部以此为核心打造了天网系统,并任由现在的苍玄之书成为了负责这个系统的主体智能。 符华淡淡道: “那个疑似律者的外来者,是崩坏再度爆发的理由。” “而那些外来文明狗急跳墙的举措,也许能解答她为什么会来到我们的世界。” 女人从座上起身,她穿着对襟窄袖的漆黑外衣,任由织物勾勒出胸脯的饱满惑人,黑色马面裙束出腰肢的柔韧与纤细,其上不同色度的渐层黑,织出了淡雅而精致的山河大海。 此刻的冕下并未再穿那件鎏金色的华衣,除却那一道点缀着十三枚宝石的腰带,几乎褪尽了往日间惯用的服饰,平日里习惯散落背脊的三千白发束成高马尾,透出几分飒然。 她漆黑的瞳仁之间,微不可见的须弥世界藏着世间仅存握持之物,外侧的虹膜则愈发趋于殷红,似染血般透着几分孤绝,轻声道: “数据报告出来了吗?” 苍玄之书答道: “根据检测和画面分析,对方不是生物体,与那片海市蜃楼一样,类似于投影与虚幻,也和律者不同,没能检测到类似于律者核心般的中枢能量源。” “而【龙庭】传递来数据,在世界外侧检测到了与对方近似的崩坏能波动,最终用了一系列手段,探测到了正体是妖魔。” “只是区别于过往所遇到的所有层级,它的存在更在末法级之上,按照上个纪元的理论概念评价,或许称之为行星级妖魔才更加恰当。” 冕下轻声道: “行星级?” “比起曾经预想的概念要弱得多。” 苍玄之书回应道: “冕下应当知道,行星级本便不是升维的代名词,只是那位一举将这个概念拉升至了不属于它的地位。” “但即使如此,在罪域锚点没返航之前,我们现有的军备和科技也很难对之造成有效的致死攻击。” 简而言之,对手是近乎终焉,甚至犹过与之的程度。 女人闻言低垂睫绒,她温润如玉的手掌抚过案前,捻起那道棋盘上的一枚黑子,唇瓣微翘,说道: “它不该来这里。” “这是独属于我和他的舞台剧。” 她将指尖的黑子捻成一枚微不可见的尘介,漠然道: “我会让它滚回自己应当回到的地方。” “如若不愿,便斩。” 苍玄之书像是毫无质疑对方足够只身应对这般层级的妖魔,只是沉默俯首,静待着那位冕下挪步至宫殿正对着外界天光,才继续以背着对方的姿态,缓缓叩首,轻声道: “恭送冕下。” “祝您,战无不胜。” 而话音刚刚落尽,身后的女人便已撕裂了大气,横穿过茫茫云海,抵达了不知名的远方,余留下空荡一片的冷清宫殿。 此刻在朝仙城的另一边,雷电芽衣刚刚带着苏青安抵达了研究所。 …… …… 北冰洋。 原本似乎永久白昼的天穹,在万万里蔓延的黑云气象间沸腾出奇诡的姿态,氤氲着难以量计的崩坏能,翻滚着纯粹的海浪与烟雾,追随着某位存在的意愿,对着之下的渺渺众生,下达着名为毁灭的审判。 那像是古老的神明对满是生命的棋盘上进行着兑子,以万年难闻的大洪涝为由,以宇宙间的陨石天降为由,以不讲道理的疫病与其余天灾为由…… 而此刻,这位宛若代行着神之职能的少女望着已然在天光之下,板块破碎的冰岛,神情淡漠,对大量生灵的哀嚎与消亡无动于衷。 没有喜悦,没有动摇,没有杀意,没有懵懂。 这对她而言,兴许连宰牛杀鸡都算不上,仅是一份深入灵魂与骨髓的本能与职责,可就连为职责为荣的肃穆和信仰都难以察觉,像是并不存在。 她足下的海面涤荡出阵阵波澜,一身用于祭祀的白衣在大风里摇曳,如泪痣般点缀在额前的蓝色宝石,衬着的肌肤白皙,一双眼眸藏着混沌,唇瓣翕动,破灭的哀歌如索要灵魂的亡灵飘扬至天涯海角。 而这位以倾轧式毁灭了所见一切,本质为行星级崩坏兽的存在,则首次恍若有所预兆般抬首,流露出了几分感情色彩。 极昼。 那扩散至人类视野范围之外,翻滚着云雾和海浪的漆黑气象正被无形的波长霸道的蒸发,从视觉效果上来看,便宛若极昼快速取代了黑夜,并在这般严寒的环境里,赋予着驱散冬雪的温暖。 只不过是一个须臾,天穹的主导权便被归于零点。 那位被世人尊称冕下,主宰着这个世界近千年的孤绝帝君,沉默的望着之下没了半点生机的岛屿板块,睫绒低垂间,虹膜的色彩愈发鲜艳如血。 女人自云端走下,可海之律者没能见到对方的半分动作,在眨眼未过的须臾间,对方便站在了身前,近到能窥见马面裙之上精致的纹理,以及那人探出袖外的纤细手指。 这整个过程都宛若视频里被抽掉的几帧,唯有远方遗留下扯碎了气浪,掀起一道鲜明真空区,以及后方海面轰然乍起的潮汐,才能证明着对方来时的轨迹。 符华望着这具本体还在遥遥之外的行星级妖魔,启唇问道: “名字。” 少女感知着对方身上不可思议的生命气场,给予了回答: “迦娜。” “这是刚才取的代号。” 冕下侧首望着远方海浪间隐约可见的猩红,目光沉沉。 她视人命为一道冰冷的数字,不存在除却一人之外的原则与底线。 她推行了崩坏指数的政策,让几百年来为此诞生了多少悲剧与牺牲。 她是这个文明诞生历史以来,最为残暴无度的君主,也是……本征世界位于最前的后盾。 迦娜染指的罪孽也许还远不如符华的万分之一。 可她能做的事情,凭什么别人有资格做? 这天上地下的冕下唯有一位。 这世间能违逆她意志的也只有一位。 符华望着这道自世界外侧投落而进的躯壳,淡漠的陈述道: “你,该死。” 她的马面裙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圆弧,竟是未待迦娜对这句话有所反应,便以极为飘逸且具备美感的动作,任由黑靴陷入了对方的腹部。 如果将这段动作与后续的光景录制成视频回放,能发觉这道动作的力量感和产生的后果简直恐怖到了叫人无法理解的程度。 迦娜的身躯如撕裂大气的流星,摩擦着空气生出熊熊烈火,又在真空环境下转瞬得以熄灭,在一个刹那的二分之一间,横穿了层层阻力,硬生生跨越了万米海域。 这是漆黑无光的区域,唯有古代的蜉蝣生物才能接近的深海岩层区,可少女的身躯依旧如一柄尖刀穿破了泡沫般,在无与伦比的纯粹力量下,破开了坚固的地壳表侧,朝着其内似自由落体般毫无障碍的垂落。 此刻,于上空俯瞰北冰洋。 当今的冕下望着如摩西分海,几乎能直接望见渊地的离谱画面,眨眼间消失了身影。 34.你太弱了。 时间在纯粹的极速下失去了意义。 迦娜的躯壳穿过了层层障碍,抵达了足够将钢铁融化的炙热渊地,她的四周浑然皆是流动的岩浆,火红的脉络似盛开的玫瑰,绽放在身边的每处角落,试图将肌肤表侧的崩坏能薄膜彻底洞开。 传闻中海底的基盘本身是由冷凝的岩浆形成。 而海底产生岩浆的深度与不同地方的地温梯度和固相线有关。 可她如今的遭遇却是被狂暴而傲慢的力量,硬生生用一脚踩入了这枚星球的血管当中,在沸腾的火焰与岩浆里被迫徜徉。 这具投影来的躯壳,便宛若在压路机倾轧下粉碎的番茄,一次又一次的反复在那一道攻势的余力间破碎修复。 但这看似狼狈而无力的一幕,却并不代表她已经败北。 迦娜所存至此的仅不过是一道无法用出真实力量百分之一的投影,并非真实存在的血肉与躯壳,对方的攻势不过是在摧毁着自世界外侧传递至此的根源,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不断传递来的力量至此枯竭。 但胜负,却依旧无法分出。 她之所以陷入了沉思,并非对这份对方的层级感到了讶异,也不是在为自己如今的境遇感到羞耻疑惑或是愤怒。 实际上在见到符华的第一眼起,迦娜便感受到了近似同类却又似是而非的诡异生命体征,那像是将一头行星级崩坏兽的本体压缩至了人类的身体结构,不可思议到难以言喻。 可之所以会评价为似是而非,也有着直指核心的理由。 迦娜没办法在对方身上感知到任何崩坏能的波动。 这太奇怪了。 那分明像极了近乎与自己比肩的同类,却没能嗅到半分崩坏能的味道,简直像是一头蓝鲸不用依靠海水徜徉,在陆地里浮动游弋一般的诡异而不合理。 而除此之外,那位冕下从最初到这一击的攻势里,也亦然一分一毫的崩坏能都没能裹挟,仅是在挥洒着极端而暴戾的力量与速度。 这一切才是让她无法理解的根源。 荒诞无稽到难以理解。 这道叶子世界本身,乃至附近量子之海所养殖的崩坏,总量累积起来足够撑死一头行星级妖魔。 可执掌着这个世界的君主本人却挥洒着无关于此的权与力,她腰带上的十三枚律者核心便恍若真正的装饰品,没能与之产生半分链接,更未涌出半分权能的规则与天地之炁。 这是多么可笑又恐怖的事情? 即便如此,那个女人轻描淡写的一脚却霸道到足够打断星核的脊骨,忽略了一切逻辑和道理,宣告着那句话里所展现出的份量不可轻视。 迦娜的躯壳还在下沉,她中途便试着驭使着位格所给予的权限和力量,抹除这份无俦的势能与霸道残余的后劲,却在这个过程里察觉到这份不夹杂崩坏能的踩踏里夹杂着近似于净化般的debuff,故而只能不断进行着自由落体。 可对一具链接着本体力量的投影来说,便是被破坏一千万次也无关痛痒,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仅是一具投影的自己想要击败对方,摧毁这道文明已然趋于痴心妄想。 ……这位冕下。 有着以一己之力正面迎接最终试炼的资格。 而就在迦娜认为,对方也许是想直接用这一脚让自己穿过星核,直达世界外侧,至此强制驱逐之际,这具身躯倏地停止了垂落。 迦娜抬眸望去,那位白发红瞳的冕下在须臾间跨越了无边的距离,就这样以睥睨的姿态,拽住了自己的手臂,那人漆黑的裙摆在岩浆间轻慢的摇曳,其上的山河大海好似无言的誓约,在火光里熠熠生辉。 她的唇瓣翕动: “你很喜欢审判?” 而比起符华仿佛在时空夹缝里快到不可思议的攻势,这句用着正常语速淡淡道出的字句,已然足够漫长,漫长到足够让任何人都能深刻体会到这位冕下胸臆之间的燃烧的傲慢与怒火。 她是那样怒不可竭,一如悲悯的圣徒见到了世间疾苦,更像仁慈而勇武的帝王见到了自己的子民惨遭屠杀。 可迦娜本认为这是不应该发生在对方身上的情绪,自她吟唱出破灭之歌,扭曲了数百万人的魂灵与意识,从中得知了这个文明的过往与历史后,便深知眼前的人类究竟是多么扭曲而奇异。 她分明理解着伦/理与道德,却又忽略了期间的规则与禁忌。 她分明尊重着生命的重量,却又无时不刻都在掠夺着生命。 她被尊敬、被憎恶、被厌弃、被恐惧,可冷漠的依旧视这些如无物。 迦娜认为这样的符华不会为此产生半分情绪的动摇,可在这个刹那间吐出质问的冕下,眸中却分明燃烧着焚山煮海的盛怒。 迦娜翘起了唇瓣,竟是首次流露出了近似人类般的神情。 这头自漫长时光间乏味至今的行星级妖魔,首次感到自己的胸腔中正诞生着奇妙的情绪。 她不可避免的想到,如果彻底打碎这位冕下的国与乐园,那这份怒火与傲慢是否会盛大出更有趣更美丽的景致? 真是……让之忍不住感到期待。 可符华对她心中的念想毫无兴趣,在道出那句话后,便拽住这具投影的手臂,以抡着的姿态,将之朝上甩去。 那是极为轻慢的动作,却直接让迦娜的这具投影再度被揉碎在了大型的真空长带。 可若非这些她躯壳一次又一次磨损成灰,在前行的轨道上划出了一道分明的痕迹,这般再度让整道北冰洋为之战栗的热浪与巨型能量波都会显得那样不明所以。 因为从常人的视网膜里倒映的画卷当中,这一幕简直宛若迦娜在时光凝固间,直接穿梭了空间,抵达了海面上的空域。 她在难以计量的刹那之间,再度折返穿过层层岩浆与地壳,自深海的地渊之处被这道纯粹的力量抡至上层,掀起了能量指数极高的海啸与风暴,又以这具投影为穿线,再度将之熄灭,最终抵达了云海漫漫的天穹。 而那位冕下依旧气定神闲,她漆黑的古风衣衫随风摇曳,显得道道裙褶都鲜明而靓丽,就这样以行走般缓慢的姿态,陪伴在迦娜的身旁,眺望着不断被分开的大气层,目光漠然。 这番举措像极了地球上投的前奏。 迦娜的这具投影仍然无法窥见这般极速的痕迹,她只是疑惑且平淡的说道: “有意义吗?” 符华当然明白对方话语里的含义,击碎一道不存在苦楚与痛觉感念的孱弱投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真正干涉到作为行星级妖魔的本体。 可她的神情毫无动摇,仅是从唇中吐出了几分叹息: “你目前的力量是本体的多少,万分之一?还是百分之一?” 迦娜目前表现出来的约莫是单体律者里的上位层次,姑且不论权能微操所能抵达的上下限,她所掌握的部分能力与崩坏能量级便是这个级别。 以九百年前的自己视角来看,这已然是一个棘手到麻烦的对手。 可现在…… 太弱了,弱到远远不符合自己对行星级的预期。 她原本认为自身执行那个预备的计划,任由自身化为失去自我和理性的行星级妖魔,便有资格能和走完另一条升维之路的苏青安一同化为虚数之树和量子之海的流浪者,至此永不分离。 可如今看来,现在的自己也许在迦娜眼中……便已然接近了行星级妖魔的生命形态。 而最初所想的那个计划,所抵达的最终路线也很显然是在所谓行星级之上的层次。 至于在没见到对方本体之前,便如此判断的理由在于,升维生命不是以破坏力或是所谓的崩坏能量级进行衡量。 假设迦娜摸到了升维的门槛,那便是一道分身也拥有着独立的时空轴,足够以武力将之抹除,甚至更夸张一些,拨动世界乃至个人的时轴,将至无限倒退,一眼破灭起源也很正常。 所以符华在视频里见到迦娜的时候,才会道出那句太弱了。 这句话并非在对标自身,而是在对标升维所能赋予的位格与层次。 因为如果迦娜符合自己之前对行星级的概念定义,那本征世界已然被成功清零,就像是如果当初苏青安不用末那识传讯伏羲,世界下一秒便会归于寂寂。 而换言之,对于当今冕下这般有一定可能性通过扭曲自身灵魂与意志为代价,半步踏入升维之路的存在来说,迦娜的级别与终焉的威胁度相差无几,是她几百年前便准备正面与之对抗的敌人。 整个文明都曾为了对抗这个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最终试炼,进行了相应的研究和努力。 只是符华并未选择按照上个纪元的做派,去打造出另一个月光王座,她选择了将所有都汇聚在己身之上,至于最终的成果…… ——绝非仅是这道镶嵌了十三枚律者核心的腰带。 女人垂眸望向浩渺的大陆,仿佛自掌间望见诸国,四周的大气都如被拨开的纱衣,像是在火中融化的新雪,展现出了被掩埋之处最原始的姿态与模样。 她身旁的迦娜如不存在的幻影在破碎间轻描淡写的恢复如初,持续着这个循环,不断周而复始…… …… …… 朝仙城,研究院。 雷电芽衣与她的同僚们正通过【龙庭】投落的视角,来精准放缓两者之间的交手,以宏观的视角来看待这一场级别极为夸张的战场。 哪怕迦娜全程没能拥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可即便单单是那位冕下的动作都是设备难以还原出正常速度的程度。 而在座的任何人都对如今的局势感到难以乐观。 这些人作为接受着分析迦娜数据的第一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都很清楚对方的本体仍旧在世界的外侧,对之投影的任何作为都毫无意义。 换言之,正如迦娜所言,符华的行径并无作用,想要与这头行星级妖魔真正分出胜负,决出生死,就必然要与对方的本体正面抗衡。 但…… 以那位冕下的性子,之所以还未直接前往与之本体开战,自然有着相应的理由。 她不仅要考量所居住的星球是否会因为被波及而破灭,更要思考这场战争是否会干涉到依附着这枚叶子脉络上的世界泡。 本征世界如今所运用的大多数世界泡,都是运用着理之律者权能所产出复刻的人工世界泡。 而其中安全序列的世界泡正游离在记录了相应坐标系,定位了多道锚点的量子之海,除此之外的世界泡则为了便利与快捷全都链接着本征世界的空间层。 直观而言,贴合着本征世界的世界泡都是崩坏养殖场。 这代表一旦这位冕下与迦娜的本体真正开启战争。 那些积累了近千年的妖魔尸骸,以及崩坏养殖场都有可能被抖落至世界的各处角落,并在飞速异变的崩坏能环境里产生进化与可怖的攻击性,让整个人类族群去面对养殖了千年妖魔与崩坏的恶果。 至于彼时的下场…… 即便经年蓄养的大军足够碾压一切动乱与不服,但想要守护数十亿的民众却绝无可能。 整个太虚门最为强大的舰船与核心战力都在罪域锚点之上,期间不乏自千年来筛选出不下于曾经逐火十三英桀的融合战士,甚至还存在着犹过与之的人物。 这并不值得稀奇,【同道人】为【龙庭】编织出了永久不会错过埋没任何一位拥有素养的筛查网络,最新研究出来的圣痕技术与基因改造技术则能让任何一位满足条件的战斗天才得以永生。 在这个过程中,经历整整近千年的大浪淘沙与积攒,所赋予的结果也便可想而知。 而罪域锚点的军队便都是这一批跟随着冕下征伐过其余文明的老兵,对这种世界毁灭的境遇很是熟悉,也能对当下的境遇产生很大改善,可任由来不及回援的战力再强大也毫无意义。 雷电芽衣的指尖轻扣桌面,她道: “目前最保险的方法,莫过于将所有与本征世界空间层密切接触的世界泡,都进行主动放逐。” “至少这样,我们能避免最坏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你们意下如何?” 梅比乌斯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 她的身躯是与当年的冕下达成合约后,自己用崩坏兽基因与人类胚胎结合培育而成的产物,模样与曾经的姿态别无差别,只是由于多年并未经历过任何蛇蜕而颇为成熟,看起来就像是漂亮的大姐姐。 此刻她望着对方肃穆的神情,蛇瞳淡漠而死寂,仅是轻声道: “芽衣博士,我理解你对民众生命安全的担忧,但那些养殖场是冕下积累数百年的私有财产。” “即使退一步,你愿意冒着违逆冕下的罪行下达这个决断,我们也没有接管相应空间权限的资格。” “而且,解除高达数千枚的世界泡与本征世界空间层的链接,是一个漫长且需要精密运作的工程。” “我们没办法控制冕下何时与对方开战,一旦在这个过程中遭遇了波动,反而会进一步加速世界泡与本征世界重叠的进程。” 雷电芽衣淡淡道: “您没明白我的意思,梅比乌斯博士。” “我所说的放逐,不是用精密的计算和仪器或是权能,将之放逐至未来还有可能找回的量子之海。” “而是叠加进另一层空间壳,以最快的速度,任由之迷失在时空的夹缝间,掐掉大量妖魔落入本征世界的可能性。” 此言一出,所有研究员望向自家部长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荒诞与不可思议。 这种话在当今世界上道出几乎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雷电芽衣望着沉默的众人,心中倏地泛起诸多无力与叹息。 即便拥有着科研部最高的身份,但相应的权限在涉及那位冕下之际却如同虚设,或者说从最初便不存在。 她没办法扭转过这些被植入了相应思想观念的研究员的看法与决定,也没办法绕过冕下来直接下达这个对这个世界来说,过于疯狂且离谱的计划。 哪怕罪域锚点之上的妖魔尸骸预计足够完成苏青安走完升维之路,可那些积累多年的养殖场依然是不可忽略的重要财产和候补能源。 天外之人仅仅动了不到十枚的养殖场便被绞杀的狼狈不堪,与己方陷入了不死不休的阶段。 而雷电芽衣竟然想一次性毁灭几千枚的世界泡养殖场,这种疯狂到不可思议的提案,无论如今处于什么境遇,都是在试图拔下那位冕下的逆鳞,是会被抽离灵魂,熔炼躯壳的极端重罪。 若非少女是科研部的部长,如今已然被相应的士兵代入监牢,失去自由,听候发落。 她没办法拯救那些极有可能会为此哀鸿遍野的世界,就像是强如符华也没办法随心所欲的对迦娜进行正式开战。 可这数千枚世界泡对那位冕下而言,真当是一份枷锁吗? 35.崩落的【龙庭】,到来的迦娜。 迦娜的身躯如流星般垂落,这道行星级妖魔的投影如坚不可摧的陨石,就这样来回贯穿了北冰洋海底的罗蒙诺索夫海岭和门捷列夫海岭,掀起的风暴、地震,以及巨型的能量波长肆意的破坏着海底的地表,如用剪刀裁纸般分割出了数道破碎不堪的海盆。 从天穹眺望,满是冰川与破碎岩层的蔚蓝大海被来回倾轧出了数道规模极大的海浪,那像是有神明用画笔自整座北冰洋画出了纵横交错的道道白线,并命令所有的海水无法涌入白线的区域,才能造就的骇人盛世。 至今并未散去的海啸溅跃起千米之遥,来回交叠轰打出震破耳膜的喧嚣,又是将沿边的冰川卷碎碾灭,而那位冕下残留的力量所掀起的余波仍在蔓延,自上眺望难以窥见的四五千米海底之间不断横压出了崭新的海丘和洼地。 此刻的迦娜也回过味来,对方为何迟迟并未出手的理由。 无论多强大的存在,一旦立足在了守护者的立场上,便会变得束手束脚,难以发挥出原本的能力。 两位几乎能随意扯碎地壳,随意丢块顽铁便能横穿星核抵达世界外侧的存在,一旦真正放开手脚战斗,涉及到生死搏杀,便是一不小心扯碎这片叶子世界也并不奇怪。 当然,迦娜没有被赋予叶子世界的权限,她的存在意义和目标也只是为了审判文明,也不会为了个人的趣味直接做出清道夫之外的多余举措。 可毁灭掉这片叶子上的所有能诞生出生命的生态环境,却并非难事,也很符合她来此的目标。 这位冕下便是存在着与自身抗衡的资格又如何? 符华过往的选择,与因此畸形到病态的文明,都已然决定了现在的毁灭不可挽回。 在迦娜看来,自她来临时,破灭之歌便已然奏响,现在一切的挣扎都无非是为了盛大哀乐真正迎来高/潮时更具备情感的鼓点,便是有所曲折也不会改变原点。 而此时此刻,位于无垠宇宙之外的迦娜本体正比原来更快的速度赶来。 她并不愚昧也并不傲慢。 既然以这位冕下的性格都会选择持续纠缠着这道投影,那只能说明对方认为只要本体来得慢上一些,多拖延点时间,便能迎来转机。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提早赶来才是正确的决定。 至于这具投影? 随她为之即可。 迦娜倒也不是不想反抗,只是不到本体百分之一的力量与这位冕下存在着巨大的参差。 她涉及毁灭的权能被纯粹无俦的力量拆成了满天烟火,恍若陈述末日的歌谣无法撼动对方的意志,在灵魂的霸道波长之下将这份无形无色的声浪锤落了地核,如海面上破碎的浮冰,身不由己。 于是这道行星级妖魔的投影撞碎了一座又一座海底山脉,就这样将狭长延绵的大洋底部高地全都犁了一遍,如那位冕下手中随心而动的道具,横穿过北冰洋地下与其余大洋彼此有所连通,蜿蜒曲折庞大的海底山脊。 在几个呼吸间游览完毕了全长50000多千米,像一条巨龙伏卧在海底,注视着波涛滚滚的大洋中脊,又再度被如幽灵般如影随形的女人踢在了腹部,穿过层层幽邃的漆黑,揉碎了交叠于一处的海啸。 迦娜的浑身四周都是无声无息的破碎声,那不仅是这具投影粉碎的声响,更是因为她躯壳附近的事物都在归于寂灭,并为之发出最后的哀鸣。 可她的眼眸里闪现了几分疑惑,这次的攻势比以往都弱了很多,似乎刻意不想把自己踢落的太远。 故而这具投影仅是在激荡出的极高热量,融化了中脊表露在海面上的大半岛屿,延缓了部分后劲,便轰然撞入了一条巨大的开裂之处,至此停留了来回自天上地下徘徊的状态。 少女的身躯再度拍碎了由岩浆冷凝成的洋壳,最终被由此溢出地表的岩浆,蔓延过她纯白的祭祀服,这些如刚刚出炉的钢水般火红炽热的物质,淹没着纤细白皙的肢体与肌肤,没能给予半分破损。 她淡然的起身,望着站在前方的冕下,轻声道: “我已经来了。” “不如一同静候?” 符华沉默的走至迦娜的身旁,坐在满是岩浆流淌的地表。 她抬首仰望着天穹,一种逾越了天地的直感,能让自身感应到自遥遥之地宣告着自身到来的波长与痕迹,那如小行星般足够破灭整个地表生态圈的大规模能量反应,像是垂落的光雨般自世界的外侧落下。 这位冕下能观测得到那般遥远的距离,她甚至能自灵魂深处感知到那份攻势如烟火绽放的景致。 有什么事物,正在为此而衰亡。 迦娜轻声道: “你看得到吗?巡逻在世界外侧的舰队碎了。” 符华当然看得见,她自很久很久之前便抵达了至诚之道,冥冥间对与自己有所牵扯的事物都有着敏锐的感应,便是身体机能不存在着这样的感官,也能跨越这份桎梏,接收到相应的信息。 何况自几百年前将自己的一部分捏碎湮灭后,她不仅变得更加极端,也在各种意义上都变得更加纯粹。 虽然由此所导致了至诚之道破碎至虚无,却也凝结出了另一种类似且更为优越的能力。 而在经历一次又一次基因融合实验,不断改变且进行定向手术后,相应的感知便如融入天地之间,冥冥之中能预见到很多未来。 她不仅能真切的看得见世界外侧的光景,甚至也已经在这时预见了自己最后的结局。 那仅是一个模糊的字眼,却足够晃动着心神,摇曳着意志,让心中的怒火熄灭,仅存一片难以言喻的情绪浪潮,波动心弦。 迦娜顿了顿,继续道: “自七百年前便从未坠落的【龙庭】也是。” 这句话的落下,几乎预兆着本征世界能直接观测到迦娜本体的前哨兵全部覆灭。 而时长却只不过是两人对话的几个呼吸。 其中尤以【龙庭】的意义极为深重,它不仅是太虚门主宰世界的象征,是一枚检测着世间万物的眼球,是记录了所有人相应编码的生死簿,更是承载着链接着所世界上所有信号塔,以心灵奴役整个文明重任的国之重器。 【龙庭】之间还盛放着李师师的遗骸所铸就的【同道人】,这在某种意义上是本征世界拥有组织朝外征伐大军的根源基础。 可这一切,都在随着迦娜本体的到来后被付之一炬,一次性毁得干干净净。 这头行星级妖魔的存在解放了文明所遭遇的限制和操控,却也正在毫无犹豫的带来着毁灭和死亡。 但女人的神情未变,她像是做好了与之正面一战的准备,却又任由对方在星球的外侧破坏着数百年来的积累,并为此不感到任何愤怒与哀伤。 迦娜对此也有些不解,以往的自己不会是去了解生物情绪与人格的存在,却由于对方近似同类的气息,多了几分看重和好奇,她问道: “你不在乎吗?” “在过一会儿,你所积累数百年的资粮也将化为让人间成为炼狱的帮凶。” “而你是这个世界的冕下,是这道文明的主宰,你将无法履行你应有的义务,只能望着万事万物破灭至原初的姿态,进行着下一个无趣又漫长的轮回。” 她继续道: “我不理解绝望,但那对于人类这样脆弱的生物来说,一定是足够被称之绝望的结局。” “即使从生理结构上,你很难算是人类这样的生物,但你的身上完美保留了独属于这个种族的劣根性。” “我阅读了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的记忆,《仙人传》?” “嗯,这是你应允天下能流传的史实,也是你选择奴役整个世界的理由。” 迦娜的唇瓣翕动,她仅是客观,冷静,又认真地说道: “为了一人而选择以这样方式活下去,你一定很孤独吧,冕下。” 女人的裙摆在岩浆蒸腾出的极高温度间完好无损,唯有之上绣着的山河大海为之亮起几分有别以往的色调,似是沾染了鎏金,烘托着尊贵,她轻声道: “我从来没听说过,行星级的妖魔还会喜欢八卦。” 迦娜淡淡道: “你也从未见过真正的行星级崩坏兽,不是吗?” 符华确实是第一次见真正意义上的行星级崩坏兽,但显然比起迦娜,她更想见到那九百年前初见便咬在了自己颈部的那一只“行星级崩坏兽”。 只是,即便冥冥间有着奇妙的直感似乎陈述着对方即将归来。 可另一方面,那份几乎能预知未来的直感也在诉说着唯有结局才能与之有关。 这是……走上这条路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而如果这份预感为真,自己这近千年的熬练与蜕变似乎都失去了意义,那像是否定着过往岁月所抛弃所践踏所忽略的一切,告知着其实从最初便什么也不用做就好。 那太可笑了,也太残忍了。 但这位冕下一言不发,她的心中毫无波澜,似是对自己所曾经历的苦楚,对所犯下的一切过错都沉默的存于胸臆。 符华理所应当继续贯彻着傲慢和孤高。 她不否认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失去了粉饰过往的欲望与念想。 她总是想着,那个人值知道了一切会难过会悲伤会悔恨。 为此搭建了【龙庭】,为此开发着意识权能的极限,为此建立了研究相应律者核心项目,为此掠杀着以精神体为存在形式的文明。 她一次又一次的从中汲取经验,得到回报,最终制造了足够让整个世界遗忘过去的大型链接机制。 符华其实有办法在那个时候挽回【龙庭】的陨灭,她只是倏地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便当作看了一场烟火,或是为了那位花魁再度补了一场葬礼,仅是看着它垂落凋零。 那仿佛将自己搭建了很久很久的积木塔楼亲手推倒在地。 女人清晰的听到了积木零件坠落地面的声响,无悲无喜。 她瞥了眼一动不动的对方,漆黑的瞳仁愈发暗沉,外环的虹膜玫红如血,嗤笑道: “或许吧。” 迦娜没能从这位冕下身上获得任何情绪的波动,那宛若在观察着一尊不朽的神像,永久都无法触及其内真实的一面。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还想继续开口。 可符华却似乎失去了这份兴致,她对之轻轻拂袖,便让这道投影彻底断开了力量传输的根源,至此如淡去的烟雾彻底消失,不再复现。 但无论是迦娜,还是符华都明白。 她们很快便会再度见面。 …… …… 朝仙城,第一研究院。 众人看着不断失去视野,最终彻底归于黑屏的画面,集体陷入了沉默。 人类至此失去了窥探那头行星级妖魔的视野,更失去了无数道舰队的战力,以及那尊至关重要的【龙庭】。 【龙庭】所代表的意义绝非仅是它的功能性。 这里的大部分研究员都是自出生开始,便见证着这座方舟战舰如星球的卫星一般环绕着世界,像是一道不灭不休的灯塔,宣告着这道文明的粲然与伟岸。 实际上,在【异闻带】现象频发,甚至莫名诞生了一道全新的大陆与一堆云集的外来人之时,【龙庭】的存在也使得一系列的应对措施趋于绝对的掌控力,几乎一路碾压着所有的外乡人,让所有民众的正常生活都未受到干涉。 可这座象征着太多,也承载了太多的【龙庭】崩灭后,所随之到来的连锁反应也很是剧烈。 除却少部分人外,其余研究员都丧失了原本的理性,呆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而雷电芽衣对此也很难接受,她终究是融合了一百年的虚拟人生,也更深知那座【龙庭】拥有的输出上限究竟有多么夸张。 讲得直白一点,那就是一尊以原型数据为蓝本,进行魔改和部分修正的升华版月光王座。 哪怕之上没镶嵌着十三枚律者核心,但也有着约莫四枚核心,并且作为一部分的补偿代替,【龙庭】具备着链接所有崩坏养殖场的权限,依旧能发挥出原版月光王座最为精髓的功效。 所以在少女的判断当中,【龙庭】便是没有与迦娜正面对峙多久的资格,却不至于在短短几秒内战损跌落。 在她看来,【龙庭】在半个小时后被迫撤退,那头行星级妖魔受到一定创伤是最合理的结果。 现在的战况完全就不符合逻辑。 它搭载的空间跳跃系统呢? 它身上链接着的量子之海锚点呢? 它内部以第三律者核心为基础,将掌控电磁力这份权能,利用至能肆意逃脱任何战场的极速模式呢? 只要【龙庭】的智能AI处于正常状态,种种强势功能所叠加出的撤退方案足够在终焉级别的对手面前,拥有百分之七十的逃亡概率,再不济也能迂回一阵。 而最让雷电芽衣难以接受的是,她这边链接着【龙庭】的数据指数和权限画面能清晰看见,这道曾被寄予厚望,能在终焉之战发挥巨大作用的大杀器,竟然没开出那足够有所建树,获得一定战果的一炮。 换一个说法好了。 不是没能开出,而是最初就没启用这个功能。 换言之,【龙庭】约等于是在迦娜面前选择了自杀。 而造成这个结果的可能性仅有两个,一是迦娜强到接近伏羲那种层级,直接以独立的时空轴来到了【龙庭】之前,将其破坏。 二是那位冕下在最后并未允许【龙庭】的智能AI打开功能的权限,就这样坐视着这道不知耗费了多少资源的国之重器以这种可笑的方式迎来了毁灭。 至于到底是哪种缘由,实在显而易见。 但雷电芽衣想不明白为何那位冕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分明是那样骄傲又孤高的人,又怎会任由自己的物品被外来者肆意的摧毁? 况且,便是以最理性的角度来看,那位冕下再强也是初次应对这种层级的敌人,也不应当拥有百分百战胜对方的把握。 而只要让【龙庭】开出那一炮,便是无法像是上个纪元的月光王座让终焉停止几天的机能,停个几个小时也足够让之占尽优势,以稳操胜券的态度去应对这场本能扩展到灭世的战争。 但现在,胜负却更加扑朔迷离。 如果说,她原本建议的,将所有崩坏养殖场的世界泡套入一个空间壳,防止意外发生的操作是防患于未然。 那在冕下无法从容地杀死被定格住的行星级妖魔后,这个方案就有了确凿施行下去的必要。 因为…… 这两者之间的战争已然不可能不干涉到当前的星球,附着在空间层的世界泡随时都有可能像是年久失修的仪器进行脱落,最终威胁到整个大地上残余的人类火种。 “梅比乌斯博士,研究所的最高权限已经转移到你的身上了,我先走一步。” 雷电芽衣留下了这句话,便不管其余人的反应,直接带着一直在旁睡觉的小苏走出了研究院。 哪怕这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世界,自己也没办法即将发生的惨剧放任不管。 36.天降白昼,你也配? 雷电芽衣在发觉【龙庭】垂落后,第一反应是和符华摊牌。 这是最直接且最方便的举措,只要对方同意,那拉开空间壳放逐世界泡的方案,足够在她与迦娜真正开战之前执行。 而一旦扼杀掉这些威胁着人类生存的隐患,目前的文明就还有着复生的希望。 否则,仅依靠着藏匿在安全序列号世界泡当中的一等公民,所汇聚出来的数目,还不如一道主城区的一半人数。 再考虑这头行星级妖魔之后,极有可能降临世间的终焉,这个纪元也将重蹈上个文明的结局。 可问题就在于,那位冕下比起这个文明的死活,明显更在乎苏青安能否通过这些妖魔化为资粮,成功走完升维之路得以脱离桎梏。 罪域锚点之上是承载着诸多的资粮,可谁也不能确认这些就足够累计掉剩余的进度条,相较之下,积攒了接近千年的妖魔尸骸,以及现存的所有养殖场,明显拥有着更大的权重。 那位冕下会变成如今模样、会将整个文明变成自己一人的舞台剧、会经年征伐其余的文明,染上罄竹难书的罪孽,都是为了让苏青安能够完成进阶。 而让这样的符华去主动毁灭自身千百年来的努力和成果,显然并不可能。 那位冕下不会应允。 这不是用道理能讲通的事情。 哪怕挡在身前的是苏青安本人,可若问题的根源牵扯的是他自身的性命与未来,她也断然不会选择顺从。 雷电芽衣不得不承认,她此前的第一反应很天真。 现在的情况和此前完全不同。 如果说,以往是只要摊牌便能解决所有的矛盾,那现在便是这样做,也没办法解决这个矛盾的源头。 但……假设让苏青安回到自己的躯壳之间,去将那数千枚世界泡直接吞吃,直接在去走完最后的升维之路呢? 这样既可以扼杀掉万千妖魔降临人世的隐患,也能防止符华不敌迦娜的下场,同时满足了互相之间的诉求,没了冲突的根本矛盾。 其中有很多可以考究的细节和问题。 例如,苏青安走完升维之路需要耗费多久的时间,又是否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将几千枚以世界泡为单位的妖魔尸骸,全部吞吃干净? 例如,苏青安的躯壳究竟在哪里?如果太远,执行这个计划是否会耗费很多的时间,导致出现更多的伤亡和牺牲? 以及最关键的那个问题,如何才能赶在那位冕下直接迈入世界外侧之前,与之达成协议。 前两个问题都很好解决。 在雷电芽衣看来,苏青安只要恢复完整,便是处于还未走完另一条道路的前提下,也足够让己方多出一位兜底的战力。 无论吞吃妖魔尸骸的速度快慢,他能力的特殊性就决定了可以极大的延缓牺牲的出现。 而关于对方躯壳的位置。 这个问题简直太好猜了,以那位冕下的掌控欲,估计苏青安的身躯也被藏在了对方身体的世界泡里,甚至就在【拜月宫】也说不定。 换言之,现在的问题就是,能否赶在符华离开原地之前抵达北冰洋。 她沉默的用个人面板打开了传送机制的权限系统。 北冰洋中心的国家基本都在迦娜的破坏下失去了联络,连山海序列的战舰都破灭为了海中的尘埃,那传送锚点和装置自然也没了启动的可能。 理论上来讲,加拿大、美国、俄罗斯这些与之相邻的国家里依旧存在着相应的空间设备,传送锚点也还在军备势力的守护之下并未遭遇崩坏环境的侵蚀与破坏。 但那位冕下和迦娜的初战所激荡出来的能量波长却久久不息,在这种离谱的大规模干涉下,任何与北冰洋相邻的区域都正在产生着诡异的磁场变动。 在这种环境下进行传送,就宛若在龙卷风里让飞机起航,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一旦出现意外,她便是没有生命危险,也在短时间内很难回到本征世界。 少女望着昏黄的天穹,身边的苏青安正拽着她的衣角,眺望着远方如蝗虫般密集过境的构造体大军。 崩坏能浓度的飞速提升正让全世界都大规模的批量产生着妖魔。 从常人配给的魂钢义肢便能击败的突进级,到武装完全的部队才能讨伐的圣殿级,再到【朝仙】中锦衣卫编号与之对抗的帝王级,以及仙武序列和战舰对标的审判级,都如积累了数百年的规格,正在如蓝蛙雨般不讲道理的落下,肆虐在天地的每处角落。 哪怕是此刻的朝仙城,也只是在更为庞大的大军与融合战士部队的守卫下,得以获得片刻安稳的虚假和平。 而在更多的非主城级的区域,甚至是靠近妖魔养殖场的地带,都已然逐步朝着人间炼狱的惨状发展。 以雷电芽衣现在的身份,她完全可以召集研究所内部的人员,进入安全序列的世界泡,躲避这场终将要蔓延至世界各地的恐怖灾厄。 可少女将这项的权限都交付给了梅比乌斯,自己则独身走出,所代表的含义和抉择也清晰可见。 她瞥了眼拽着自己衣袖的小苏,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又是对着个人面板说道: “苍玄之书。” “我要联系冕下。” 虚拟面板之上一阵变动,最终传来了相应的回应: “雷电博士,您没有相关权限。” 雷电芽衣淡淡道: “我知道苏青安的真实情况,并且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只要我能联系的到冕下,她千百年以来的执念和愿景都能得到解决。” “苍玄之书,这在你的智能系统里也应该是优先级最高的指令。” 苍玄之书从系统里筛查出了种种权限,最终回应道: “我没办法联系到冕下,她在与那头妖魔对峙之前便切断了所有通讯。” “你应该清楚,雷电博士。” “这是冕下每逢前往战场前的习惯,她不喜欢这个过程被任何人打扰。” 雷电芽衣沉默。 她自是清楚这一点,但得到确切答案之后还是不免心怀侥幸。 如果能直接通话,当下的很多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少女继续道: “那便做你能做到的事情,想方设法锁定冕下的位置,并规划出最快能抵达的方案。”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郑重的低语: “我有着无论如何也要立即见到冕下的理由。” …… …… 北冰洋,往世乐土。 佐藤由乃立于祭祀场,她一只眼眸内的色泽褪尽,虹膜染为红墨,瞳仁归于漆黑,正与另一只眼睛窥见的轴段分割出两层境界。 虚实之轴。 这道升维者才能窥见的景致,正借助着【物自体】不断涌入少女的眼帘,她的意识立于无限拉缓的时间线当中,正梳理着庞大的信息,不断筛选出能够利用的优势,通往所想要的结局。 她此前正在侧着脑袋看灰发的大姐姐讲苏青安的爱情故事时,选择观测时轴转移了一下注意力,结果就是看见了一片漆黑与轰鸣,瞬间被无数洋流席卷至深海当中,在往后观测轴体,便能看见与伙伴直接失散的结局,以及那恍若世界末日般的恐怖盛景。 而在提前知晓后,佐藤由乃依靠着反复的拉扯时轴改变了曾经出现在实轴之上的未来,但这个过程显然也很是吃力。 此刻的布洛妮娅和琪亚娜通过着意识权能与之链接着思维,以便随时能接受指令和统筹,去对抗自深海处莫名掀起的洋流回卷,以及恐怖到不讲道理的能量波长。 这道装载着往世乐土的世界泡宛若在风暴里滚动的鸡蛋,稍有不慎便会被迎面而来的杂物撞得四分五裂。 那位冕下和迦娜的战斗显然影响颇广,仅仅是几秒的过招,或者说对方单方面的发泄,便足够招致极为严重的后果。 哪怕是与北冰洋相邻的俄罗斯都能感受到整块大陆像是一道被风浪吹拂的小舟,随之发出轻微且清晰的恐怖颤栗,引得重重天象频发。 至于处于北冰洋的深海区域,所能迎来的困境也就可想而知,那些几乎刚从高浓度崩坏能环境下得以诞生的海底妖魔都由此被波及,原生的海洋生物便更是如此。 从肉眼的角度观察,鲜血与苍白所交织的红白,正自海域里无限蔓延。 如果不是佐藤由乃习惯性开启的时轴观测,现在的她们不是要去面对陷入空间夹缝的地狱模式,就是要面对肉身抵御天灾,并被两者战争直接波及的威胁。 而在躲过了第一波死亡结局后,往世乐土所处的世界泡在当下就变成了一道横渡洪涝的诺亚方舟,能够让她们集结在一起,以一种较为从容的态度去应对这场不知出于何等缘由出现的无妄之灾。 少女皓腕上的环状纹章沉默的旋转,瞳内的光晕氤氲,映入的轴段倏地清晰,她用意念弯曲了其中的实质部分,观测到了虚幻的未来产生了改变,就这样将本来无法规避的能量波长,以弯曲逻辑般的方式,修正至绕过了这道世界泡。 琪亚娜则拽住了这个终于得以休憩的机会,运用空之律者的权能准备将整个往世乐土对外的空间入口封印,防止永无休止的外界浪潮持续涌来。 一旁的布洛妮娅运用着理之律者的权能捏出了相应的世界泡,交接给旁边的白发女孩,利用空间的权能给予叠加,就像是给往世乐土的世界泡之外,再套了一层随时能解除封锁的大门与防护。 在这一切工序完成之后,佐藤由乃瞳内的红墨熄灭,却还是没彻底放开对时轴的观测。 虽然维系这个状态,就像是以前在千羽学园一直反复听数学课一样的痛苦,存在着精神意义上的折磨和消耗,但奈何眼前的措施只能防护一些余波,可若外界的动静继续掀扯拉大,那便随时会扯碎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为此时刻观测一下未来,才能真正对眼前的状况放心。 女孩坐在地上松了口气,她撸着不知何时从爱莉希雅那里跳回来的小白,还是觉得很是后怕,幽幽道: “所以,我们这是还没来得及商讨后续呢?外面就好像直接世界末日了是吗?” 琪亚娜抱住了小姑娘的腰肢,用脸蛋蹭了蹭她的背脊,她嗅了嗅对方身上一如既往的冷香,叹息说道: “还好有由乃你的能力在呢,不然我们就要分开了。” “我可不想还没找到芽衣,就又要和你们分开啊,何况现在外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这本来没什么不对劲的举措,却让佐藤由乃正在撸猫的动作直接一僵。 她感受着锁骨被下颌抵住的触感,在内心连着说了三遍自己不是女同,却还是为被圆润的柔软贴合在自身单薄的背脊之上的现状感到难以言喻。 佐藤由乃默默地撸着小白,认真道: “琪亚娜,你的胸太大了。” 白发女孩眨了眨眼,以为对方是在嫌弃,想了想,回应道: “有什么关系,反正很软。” 她说着反而任由着发育良好的胸凑得更近了一些,将贴贴行为贯彻的十分彻底。 小姑娘对此无语凝噎,只能撸着幼猫发泄。 布洛妮娅将对方的反应收入眼底,只觉得当天和陈天武交易时任由对方选择地点的举措很是错误。 如果不是小猫转转酒吧里的光景,由乃完全不会产生奇奇怪怪的误会。 至于那到底是不是误会…… 嗯,她觉得是,那就是。 布洛妮娅抛却了心底的杂念,正色道: “由乃,你观测时轴的时候,能从外界得到什么有效信息吗?” 佐藤由乃闻言说道: “等一等,我看看。” 此前为了减少观测大量未来所带来的信息负担,她基本把无关于此的部分直接当作废弃品丢入【物自体】这个植入灵魂内的全新器官,所以当下还需要从【物自体】当中再度提炼出相应信息。 女孩消化了几分钟后,回应道: “崩坏能。” “整个北冰洋区域的崩坏能指数前所未有的高。” “我重叠的记忆里,有一世经历了上个纪元的第三次崩坏爆发,我清楚的记得即使是那时所给我的感受,都不如这里的区域指数一半的浓度。” “对于我们来说,也许这是如鱼得水的战斗环境,但换做是正常人类,即使是天命里正常规格的A级女武神都会遭遇一定的侵蚀和异化。” 布洛妮娅蹙眉,她沉吟几秒,判断道: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异闻带】现象的频发,导致崩坏意识再度认为这里的文明还能被定义为文明,所以时隔几百年,再度开始降临以往迟迟未来的最后一个考题,让一直停止降临的崩坏现象也随之出现了?” 琪亚娜稍微松开了一下怀里的小姑娘,她的神情微凝,问道: “你觉得,崩坏重启了?因为【异闻带】而生的我们和以前的外来人?” 布洛妮娅摇头道: “目前还不能确定,但事实证明,无论我们的状态如何,都没有继续在往世乐土里休憩的余裕。” 佐藤由乃叹息道: “就算是为了解除一直要观测时轴的事态,也确实不能不出去了,不然原本是想在这里休息的理念也变得本末倒置。” “但这里怎么办?如果我们直接离开,任由往世乐土飘荡在这片危险的区域,也许随时彻底毁灭也不一定。” 虽然存在于此的往世乐土只是一道寄宿着英桀们记忆体的坟墓,甚至便连这道坟墓本身也只是一道本该不存在的投影,但将之放置不管,任由着破灭在空间的夹缝里,对于几人而言,也不是一件能很容易接受的事情。 毕竟说到底,存在于此的几人与记忆体有什么不同呢? 在这种特殊的境遇下,佐藤由乃与爱莉希雅的对话间都是将之当作纯粹的真人来进行对待,也确实很难做到就这样自己跑路,让对方葬身大海。 琪亚娜回应道: “我可以先在往世乐土留下一道空间锚点,这样就算出去了,还能定位具体的位置,然后回来。” 布洛妮娅淡淡道: “我们出去的过程,完全可以用一层世界泡将我们三人一起包裹住,这样在遭遇传送的时候,琪亚娜只需要操控世界泡的空间相位,再借助着后面的锚点,我们大概率可以直接落至北冰洋。” 佐藤由乃回过味来,她轻声道: “而在外界发生大崩坏的前提下,我们的权能波动已然并不起眼,只要做到降落在这附近,那便能将往世乐土的世界泡保存起来。” 在短暂的交流之后,三人默契的达成了协议,并开始各司其职准备离开的相关事宜。 而此刻的外界,种种崩坏能现象频发的不讲道理。 可一场自宇宙之外,穿过了大气层的炙热白昼,如神启一般降落,彻底将其余灾厄展现出的绝望镀上了一层光辉。 符华望着这般画面,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露出了几分不虞。 这位冕下踏上九霄,任由衣衫猎猎作响,如光般忽略了时空与距离,在须臾内跨至了世界外侧,像是撕碎纸张般轻慢地揉碎了引发着天地异相的光源。 她望着远方的迦娜,漠然低语: “天降白昼,你也配?” 37.拟似磁星,无敌不败的冕下。 无限广垠的宇宙之间,巨型红色鳐鱼自穿过虚无的介质,它一路带来着毁灭与灭亡的哀歌,抵达地月系之际已然将身前的空间站与舰队全然破坏。 迦娜记不清自己沉睡了多久,也很难从混沌的意识里获得多少关于过往的记忆。 而或许,她本身便不存在多少过去。 对于这头行星级崩坏兽而言,唯一能记得的是能被定义为家的地方,是位于半人马星座里的矮星系的核心残骸所演变出的一道星团。 那是自地球也能窥见,甚至被赋予姓名的球状星云,亮度自整个银河系当中也数一数二,其内包裹了一千万颗恒星,总质量相当于四百万颗太阳质量。 而迦娜便沉睡在这道平均互相之间距离不超过几光年的一千万颗恒星之间,她汲取着恒星所散溢的能源,宛若一座不朽不灭的墓碑,直到崩坏的意识将之唤醒,才偶尔会遵从着指引毁灭文明。 但这些零碎的记忆在漫长的沉眠当中,远不如梦境所给予的色彩来的繁重,基本都都会在岁月的流逝间磨损殆尽。 迦娜遗忘了自己究竟是初生便成为了行星级的崩坏兽,还是自荒芜的岁月当中逐步演变成了如今的姿态。 这头行星级妖魔的年龄难以计量,至少眼下的文明便是算上以往的纪元和其中间隔的岁月,比之也算得上年轻而稚嫩。 只是这次区别于以往。 她自有意识以来,第一次意识到所毁灭的文明当中,存在着能与自己交手的存在。 即使并未因此诞生战斗的欲望,但为此感到新鲜和好奇,还是在所难免。 而对于本征世界来说,这头行星级妖魔的到来完全是一场灾厄。 她从一万七千光年的半人马星座赴往而来,文明层级和发展还不够完善的人类完全无法提前对此进行预知。 唯有到太阳系的边缘之际,【龙庭】才接受到了迦娜即将到来的一些征兆。 可真正发觉是行星级妖魔,却还是在迦娜的投影先一步抵达地球的时候。 而在这个阶段,环绕在附近卫星的战舰群和宛若小行星交织而成的光环带都好似纸糊,在这头横穿在星空之间的巨型鳐鱼污染精神的歌谣与光炮吐息之下归于寂灭。 即使是作为整个文明极为前列的杀器【龙庭】,也由于那位冕下的任性直接白给没能拦住对方的步伐。 冕下立于星球的外侧,足下是浩渺可见的大气层,以及遍布着蔚蓝的星球表壳。 她的纤手宛若须弥介子,以空间与维度形式上的收束,将本来覆盖着整个世界的白昼提炼为了一个整体的概念,忽略了范围和已然散落的光辉,就这样拉扯过来,揉捏粉碎。 迦娜早便猜测出了符华的生命本质非比寻常,可在真当见证到本体所吐出的光束都被轻描淡写的只手捏碎后,还是感到一阵新鲜。 那就像是曾经随意浇水便能毁掉蚂蚁窝的人类孩童,遇到了不怕开水的陌生存在,自然会感到一阵奇妙和欢喜。 这里是环境接近于真空的太空,正常人类如果毫无防范措施的暴露这种地界,身体中的液体会立即沸腾起来,皮肤将如气球膨胀,在短暂的时间内直接死去。 可这位冕下宛若没事人般,立于真空之中,她似乎不需要氧气进行生存,嗤笑间,吐出的字句也随着意志而传递至了迦娜的灵魂当中,分外霸道而酷烈。 符华望着停止了前进的行星级妖魔。 这头崩坏兽通透鲜红而畸形,躯壳间遍布着舒展的须发,肌肤的表壳处蠕动着阵阵诡异的光斑,类比地球上存在的参照物的话,有些像是一头被无限放大了躯壳的巨型鳐鱼,便是远不如一颗星球,也足以比拟大陆板块。 人类的身躯比之过于渺小,甚至不如对方的一道须发。 她能明确感知到对方就像是一种诡异的污染源,从根子里就透出能扭曲灵魂与意识的奇妙气场,可偏生涤荡出的歌谣沉静如水,似是井中的月华,便连倒映在瞳底的灵魂都趋于纯净而没有杂色。 迦娜吗? 真是扭曲而矛盾的生命。 但符华对迦娜的生平过往毫无兴趣,无论【龙庭】的坠落是否是因为自己的旨意,那尊方舟战舰的毁灭无疑都是对方的手笔。 而恰巧,她很厌恶自己印记的东西被破坏。 哪怕对此本身的价值浑不在意,也是如此。 女人的黑靴踏足虚空,又好似时光被抽离了相应的帧数,一步一步地忽略了两者之间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竟是在见证了行星级妖魔的本体之后,还是毫无惧色的主动朝对方走去。 但在迦娜眼里,这一幕实在分外诡异。 无他,这位冕下的动作已然逾越了在地球上所展现的极限速度。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表露出半分崩坏能反应。 这很诡异,诡异到了叫自己无法理解的地步。 人类的生物结构和这般体积的渺小躯壳,真当能不借助崩坏能的帮助与运用,抵达接近以光年为单位的速度? 哪怕对方的生理结构必然与所见所闻的人类都有着剧烈的参差,可终究还是没彻底偏离这个生物形态所带来的限制与桎梏。 迦娜自认为自己的过去一片混沌,可实则她所谓偶尔毁灭的文明,已然在漫长的岁月里不计可数,只是由于那些经历都太过无趣而无聊,在陷入沉眠后便很快自行筛除忘却。 但在有必要进行分析与回忆之时,以往的记忆碎片又会随之统筹涌现。 她能确认,在过往经历的数千数万的文明当中,对方的情况绝无仅有。 这只能说明,要么是符华存在着很奇妙的某种能力,要么就是她的存在本身都是一种颠覆世间底层逻辑的事情。 但很显然,即便相隔很远。 对于两位行星级的存在来说,这也绝对不是什么可以说是安全的距离。 迦娜没有去认真思考这些的余裕,而区别于在北冰洋时,完全看不清对方举措的那具投影,这具本体能通过掌控力更强的崩坏能领域感知到真空被撕碎的痕迹,代替肉眼与本能,提前锁定了敌人的攻势。 只是,哪怕提前明白了这一点。 这具身躯过大的体积却还是导致无法去真正躲避攻势,只能通过预判叠厚防御圈,防止出现不必要的损失。 她此前吞吃了【龙庭】内的四道律者核心,在崩坏意识的帮助下更能以行星级的层次去操控多出的四道律者权能。 重力操控、磁力掌握、分子加速、意识模因。 再加之迦娜原先便拥有的审判权能,以及自行融入崩坏能性质里,接近【泯灭】权能的破坏属性,她似乎还由于对方的放水,获得了一定的加强。 但由于灵魂的桎梏,权能的叠加使用反而会使得操控的精度不足,导致还不如全力驾驭一项权能。 所以某种意义上,这些强度对于迦娜来说,只是多了几道挥霍崩坏能的使用渠道,用花里胡哨来评价都不为过。 可在只集中使用一道权能之际,多了几种选择显然并不是一件坏事。 例如…… 这道提前埋在肌肤表侧的黑洞质点,以及附近配合着重力操控,改变了磁力场域的特殊环境。 而无论是比起第八律者自身用黑洞让穆大陆沉没的级别,或是雷电芽衣用之施展雷暴和电磁屏障的程度,迦娜所展现出的规模和能力,都要远远凌驾于之上,是完全能让整个星球为之坍缩破坏的禁忌层级。 这代表如果符华的应对不慎,极有可能让这份力量的余波牵扯到后方的星球,哪怕隔着光年为单位的距离,像是此类以单独个体引发的宇宙现象,都足够波及到极大规模的空间层,最终让装载着一道又一道妖魔养殖场的世界泡跌落散开。 而这还是最“温柔”的结果。 重力与磁力在宇宙的环境里利用得当,完全能够掀起量劫般的恐怖灾厄,甚至毁灭恒星或各色天体都轻而易举,不在话下。 自不知多少岁月之前,宇宙体系的不断地膨胀,使物质密度从密到稀地演化,如同一次规模巨大的爆炸,让星体和各星系一直各自向外飞散。 理论上讲,相互维系的重力能减慢这个膨胀的速度,但是事实上,膨胀却还在加速进行,而由放射性的带电粒子组成的,名为宇宙风暴的现象也由此变得频繁。 迦娜拥有着阅读人类灵魂与意识的能力,而比起人类浅薄的认知与天生具备的桎梏,躯壳内复杂且庞大的脑域以及历经数十万年岁月起步的灵魂,都足够经得起对权能稍微深入的挖掘与开发。 再加之她本身也亲身经历过宇宙当中的种种现象,利用两种权能的交织,完全能复现出类似的画面。 所以这头行星级妖魔,在符华还未展开攻势之前,便已然算好了此后的权能演变公式。 而在三个呼吸后,抵达迦娜近侧的冕下好似对此别无察觉,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趟入了刀山火海般的重重陷阱。 最初迈入的是云波诡谲的磁场。 这是迦娜所自以往见闻当中,复刻出的第一道难关。 ——拟似磁星。 传闻间,在恒星在生命演变的最后阶段,基本成分都被湮灭,最终发生重力崩溃,以及超新爆炸后,其中的一部分可能会成为中子星。 迦娜所模拟的便是在中子星中极为罕见的一个类别。 磁星。 这种天体凶猛且无法控制,比起默默无闻的黑洞,它不仅会到处乱逛,还会用电磁辐射袭击周围的星系。 而想要最直观的认知这道天体的恐怖,拉出一组数据就很鲜明。 地球的球心磁场强度约为25高斯,地表则不到半高斯的磁场强度。 一根磁铁棒的磁场强度大约为100高斯,一颗中子星的磁场强度更高达1万亿高斯。 而磁星,则是前者一千倍。 这种级别的磁场强度,只要接近至1000千米范围内,便足以干扰生物原子里的电子,使得原子的层面直接被撕裂,甚至原子本身也会变成棒/状,无法再为化学组成所用。 讲得直白一点,这是迦娜见到都不得不绕道走的恐怖天体,她所用权能复刻出的磁场强度自是远不如磁星,可却借助了部分其中的规律和结构,足够轻而易举的破坏掉审判级妖魔的原子结构,伤及甚至是杀死眼下的人类。 而一旦配合上后续的黑洞质点,以及在拟似磁星破碎后,顺势借助着重力坍缩与对带电粒子的掌控,引发的宇宙风暴,这一系列足够顺便将星球荒芜破碎的绝杀便算彻底完成。 符华便是失去了崩坏能领域的感知,也能在踏入拟似磁星之前,用本能与常年磨砺出的战斗直觉得到警示,但她依旧不管不顾的直面走来,黑靴一步一步的踏碎了磁场,马面裙依旧完好无损。 这道足够破灭星球的拟似磁星,在冕下的脚步间就宛若被一点一点揉捏成粉末的顽石,逐步崩溃了原先的形体,任由再强的磁场干扰都对之毫无意义,一如穿过了一道不存在的虚幻之物,无力的可笑。 女人的容颜漠然,她的眼底里的须弥芥子占据了漆黑的瞳仁,使之被银华替代,外侧的虹膜仿若正在逐步旋转般的惑人玫红。 这道须弥芥子正在汲取着被一步一步硬生生踏碎的磁场,转为大量的崩坏能,无声无息的涌入躯壳。 而这个循环,就像是任由极为庞大的崩坏能落入一道黑洞中央,至此销声匿迹,没能掀起半分波澜。 迦娜对此看得明白,却看不懂为何对方能真就如不朽不灭的神佛一般,如履平地一般的走近身边,中间依旧没能流露出半分怯色,透着深入骨髓的傲慢与长久凌驾众生之上的无敌气势。 这位冕下就像是有让万事万物俯首称臣的权柄与资格,她抬首窥见了那道极为渗人的黑洞质点,迈出的脚步毫无动摇,似就想以这种毫不退让的姿态,将前方的所有阻碍和敌人都抹除殆尽。 不可思议,难以理解。 这分明是连自己的躯壳都会为之蒸发破灭的极端磁场,可却诡异的连对方的衣衫都无法破损半分。 迦娜忍不住为之后退。 黑洞质点与拟似磁星则遵从着她的意志在这个过程中如冲锋的士卒,纷纷纠缠成重重危险的恐怖现象,并至此顺着原先定下的公式,拉扯出了一道宇宙风暴,将之卷入包裹,并朝着此后的星球奔涌而去。 冕下顿足止步,她望着这一幕极为壮丽的太空现象。 涡流气体与辐射相互作用区域产生的风暴,由数种不同的颜色交织而成,宛如一道绮丽的大海正在星空之中奔流涌动。 那实在是过于庞大的景致,以至于没人能想象,如何才能不使用崩坏能,直接以纯粹的力量和速度,去阻止这个现象裹挟着强大的磁场,蔓延至远方的星球。 可就如迦娜最初所判断的那样,符华自然不是那种天生以力证道的异数。 她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基因定向与改造当中,找出了一条独属于自己的战斗方式和变强道路。 最终化简为一,抵达了返璞归真般,看似仅在利用力量和速度进行战斗的状态。 迦娜看不出符华的身上存在着半分崩坏能的迹象,只能代表她的躯壳之间真的不存在任何崩坏能,可却不能证明她并未运用崩坏能。 符华最终定向出的基因能力是置换。 她能将所有的崩坏能涌入躯壳之间,将之等价的置换成纯粹的身体素养,所造成的外显现象就是分明不存在任何崩坏能,却强大无敌到一种离谱的地步。 这是一个可以玩到极为复杂的能力,可这位冕下就硬生生走出了一条极为纯粹且单一的道路,并铸就了如今这具升华到连迦娜都认为是同类的层级。 而这样做的代价是,符华至此失去了崩坏能领域与等等有关崩坏能操控的繁复能力。 置换的能力永恒且固定。 她每置换了一分崩坏能增益躯壳,便少了一分对崩坏能的操控权限。 而这腰带上的十三枚律者核心,其中的一部分作用便是,用来进行无时不刻的灌输崩坏能,进行置换成身体素养。 至今接近千年的岁月过去,她自己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多有强,只知道从来没遇到过能打的对手,不死的基因能力也尘封至没起到过任何作用。 女人瞥了眼无法裹挟自己,只能朝着后方不断远去的宇宙风暴,淡淡道: “你走不了。” 这位冕下就这样拽住了一缕风流,再度重现了那场捏碎那场大型白昼的现象,宛若自空间与维度上约束着所有的风暴,将之回溯至了掌心,轻慢地揉碎成粉,至此消弭了这一场危机。 至于到底怎么做到的? 她置换了宇宙风暴与玻璃球的范围概念。 38.佐藤由乃:找到你了。 符华自然知晓自己的缺陷。 但置换这个毫无疑问的概念侧能力,却能以另一种方式将相应的缺陷弥补回来,将看似存在的弱点抹除于无。 而迦娜所认为对方无法拦住宇宙风暴的判断,也在这一刻被迫宣告破碎。 如果说一次是意外,那第二次无论如何都不是巧合。 这位冕下除却拥有着单体应对宇宙内部分危险现象的身体能力,还疑似掌握着空间与概念侧的技巧或是能力,可以将范围极大的攻势揉捏在一手的距离,直接供于发挥那份不讲道理的力量将之捏碎。 首先,那不会是律者权能,否则自己一定能捕捉到相应的崩坏能波动,继而根据这个逻辑推演,也不会是需要消耗大量天地之炁的能力。 迦娜逐步觉得对方的每个谜团都诡异到了难以理解的程度,可这不代表己方就只能束手就擒。 难以理解并不能与无法力敌划上相应的等号。 拟似磁星与黑洞质点,乃至之后的宇宙风暴,都是利用刚得到不久的权能玩出的花里胡哨,远不如直接专精用自己本身的能力去与对方进行作战。 而一旦念此,迦娜便彻底放弃了使用体内刚吞吃不久的四枚律者核心。 对这头行星级妖魔来说,这四道链接虚数空间给予的崩坏能容量,比不上在半人马座内汲取恒星能源所转化崩坏能的万分之一。 迦娜天生便能将任何能源转为体内里循环的崩坏能,并将之积累在叠加着数层空间结构的腔腹当中,而在抵达一定饱腹感后,会产生类似于进化一般,在维系体积不变动的前提下,再度提高躯壳对崩坏能容纳量的现象。 而这个现象就宛若永生不死且持续生长的竹节虫,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进行着累计与挤压,乃至升华和进化。 无论迦娜是否最初就是行星级的存在,但她在几十万年之前无疑没有现在强度的百分之一。 换言之,这头妖魔在度过了漫长岁月间,已经摆脱了幼年期获得了长足的成长,现在的它其本身就像是一颗承载着无量崩坏能的行星。 而若再让迦娜多在半人马座里沉睡个几亿年,她便是至此脱离行星级的束缚,抵达恒星级也并不奇怪。 所谓的升维很难,甚至找不到任何能够超脱的轨迹。 可单纯的积攒量级,逐步对应上宇宙的间种种天体的层级,于迦娜来说却并不是一件难事,她就像是那位一直在用置换能力补给自身的冕下,拥有着无限的成长性和没有桎梏的上升渠道。 只是区别于对方一直努力至今所铸就的风华,迦娜在这方面便约等于无需任何努力便得到一切的天之骄子。 常规的律者与之完全就不存在可比性。 例如迦娜体内从【龙庭】间吞吃的律者核心,假设把这些核心的输出管道比拟为水龙头,那她自身输出效率就宛若直接涌上的大江大河,便连方才的宇宙天象也是借用着她的力量为主体,才能真正得以构建完毕。 哪怕是获得了三重叠加与科研部部长学识的雷电芽衣,想要构建出拟似磁星也是痴人说梦。 这是人类借用着原本躯壳,所永久无法抵达的桎梏。 即便是经过了崩坏意识的重塑和改造,维系着原本形体的律者依旧没办法超脱这个束缚。 而在符华的眼中,此刻的迦娜正在进行着一场诡谲的变化。 这头妖魔扁平的菱形身体趋于回卷,它原本还算得上奇特而优雅的外形正产生着扭曲,宛若一对羽翼般的胸鳍破碎叠加,一双突出的圆形兽瞳熄灭萎缩,腹部的鳃裂口处借着崩坏能为燃料正在回卷出如宇宙风暴般绮丽的烟火…… 整座宛若大陆板块横移至眼前的庞然大物,在一个须臾内被照亮着整个虚无星空的火光笼罩,最终如一个虚无的质点不断累积、不断挤压、不断缩小、不断凝聚,最终在转瞬之际揉捏成了熟悉的人类姿态。 即,一位纤细而柔美的少女。 迦娜一如既往的穿着与当初那件相似的祭祀服,只是任由这件漆黑间滚落着鎏金的服饰敞开,流露出其内窈窕夹杂着青涩的身段,大片白皙的肌肤、臀胯处与腰肢的曲线。 而少女所表露出的大片雪白间,漆黑而轻薄的面料却如腿弯上被撕破的丝袜,零零散散的缠绕蜿蜒,更突兀出了几分蛊惑诱人。 她的长发飘散在背脊之后,扬起的祭祀服间像是藏着一道真实的空间,从中蠕动着猩红的巨大眼球与如漆黑枝桠般缠绕的须发,叫人不寒而栗。 迦娜一双眸子当中眼白与瞳仁皆是纯黑,唯有虹膜展现出鲜红,她笑意盈盈的望向远方的冕下,唇瓣微翘。 她没有变弱。 这是符华能明确感知到的现实,不如说对方就是为了应对体积过大的麻烦,增加相应胜算才进行的这般举措。 现在的迦娜区别于当初降临在地球之上的那道投影,她直接将本体化为了深层的概念状态,以一道纤细而看似脆弱的崭新躯壳作为了这道概念的降临体。 这有些像是置换了范围概念的符华,迦娜也置换了类同的概念。 少女用手从胸腔里掏出了一枚又一枚的宝石,她纤巧的指尖划过真空,撕裂出漆黑的罅隙,任由这些律者核心从掌间垂落,宛若太空垃圾一般,丢入了这些空间罅隙之间,前往了不知名的地界。 她已经明白,不能用对待玩具和新鲜事物的态度去和对方进行战斗。 这是一场有可能危及到生死的决战,而并非是能给自己留有余地的游戏。 故此,迦娜选择贯彻自己天生拥有的力量与本能,去与之抉出胜负。 她直言问道: “你的身体里为什么没有崩坏能?” 冕下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这个问题。 她瞥了眼手掌心已然复原的伤口,自己固然能将宇宙风暴和玻璃珠的范围概念置换,可却没办法直接的改变两者之间的本质,方才那一揉一捏的举措当中,其实就等于在掌间承载了整道宇宙风暴的量级,并将之湮灭。 这种难度,可比单纯的应对宇宙风暴要困难太多。 哪怕存在着种种要素,符华也不得不承认,在这千百年来,迦娜是唯一能破除自己躯壳外侧防御的存在。 如果对方持续进行着方才的举措,置换这般概念侧的能力也并非能无限次数的进行使用,那迟早会迎来极限。 换言之,她没办法一直守住身后的那方世界。 那么解决问题的方案只有一个,将对方形神俱灭,或是彻底驱逐至量子之海的涡流。 符华对之伸出了手掌,却是彻底失去了回答对方问题的兴致,宛若蹂躏着天地道则般,霸道的揉碎了道道真空,在远超刹那的速度当中,她的肢体划破太空的虚无,制造出无形无色的震波,任由之如洪钟大吕般的轰然爆炸开来。 迦娜并指划过身前,一点星光由此垂落膨胀,制造出了象征着破灭的光炮。 这道覆盖面积极广的光之洋流,变换着比宇宙风暴更为绚丽多变的色彩,与涤荡而来的震波相撞在了一起。 无色的震波扰乱着光辉所铸就的海洋,却是扎入其中的同时,让太多不规则的崩坏能粒子撕裂成更为细碎的片段,自中点缀出道道白昼般的星光,最终如棋盘上落满的棋子连携在了一起,短暂的覆盖了光炮的本色。 下一秒。 整道洋流都不受控制的由此再度膨胀,并如抢夺主权一般,再度覆盖出了光谱之上都难以寻到的无尽斑斓,朝着双方的方向波及而去,掀起了分明无法在真空领域里起效的丁达尔效应,蔓延出种种极为绮丽却危险至极的恐怖现象。 而无论是迦娜,还是符华都完全不受这般余波干扰。 哪怕这个相互接触厮杀的过程,已然引起了破坏远方行星带的巨型风暴,如果进行战争的地带是行星,更是足够把地表破灭至星核暴露,可两者的攻势却依旧还处于前菜的状态。 她们都很明白,想要杀死与自己同级的对手,绝非易事。 故而,大战的前奏才刚刚拉开。 …… …… 此时此刻,北冰洋边缘。 雷电芽衣沉默的驻足在一片破碎的巨大浮冰之上,她望着附近再无生命痕迹的辽阔之地,以及那远方呼啸着互相交叠,引出更大规模的海啸,心下寂寥。 哪怕先用传送锚点跨过了狭窄的白令海峡,抵达了太平洋和北冰洋相通的区域边境,又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但那位冕下还是在那之前撕裂了天降白昼的奇景,踏至了外太空,与那位不知名的行星级妖魔进行开战。 而那数千枚装载着妖魔养殖场的世界泡如游鱼一般在本征世界的空间层当中进行着不规则的移动,在没有相关权限,或是空之律者的权能的前提,别说快速剿灭所有的世界泡,便是连靠近都不现实。 何况,在苏青安没办法获得原本躯壳的状态下,便是找到了想要解决掉这些世界泡也很是困难。 她原本的计划彻底失败,想要提前断掉妖魔养殖场内的鬼祟降临世间的可能,在当今已然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 雷电芽衣有些迷惘。 她最初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回应苏青安的愿景和请求。 可还未等待自己如何想好去帮助两人处理现在的僵局,迦娜便如天外飞仙一般将这一摊死水彻底搅浑,让之更不清楚应当如何去应对现在混沌且糟乱的局势。 海啸所溅起的潮水如黑压压的山脉朝这块浮冰涌来,少女附近的磁力场则如一道排斥着所有物质靠近的无形立场包裹着一整道浮冰,任由之冲刷而过,磁悬浮的自行校准力场让她的足下依旧十分平稳。 雷电芽衣沉默的驻足在原地,她有些不知晓该如何应对这个世界的末世与终局。 如果那位冕下败北了,那苏青安的躯壳还能找得到吗? 而一旦事情沦落到这种程度,自己又如何帮助对方呢? 对于她来说,苏青安给予的委托,其实在获得了相应身份后,就已然完成。 可少女在全城没付出任何行动与代价,只是单方面接受了对方的记录重叠,便算是完成了任务,她没有真正帮助到苏青安的实感,反倒是从对方哪里得到了体贴的馈赠与温柔。 雷电芽衣撕开了层层翻涌的海啸,望着天光染霞又消退的景象,牵着旁边苏青安的衣摆,喃喃低语: “琪亚娜……” 在这个时候,她心中还是留存着难以抑制的思念与情绪。 往世乐土的半年,与独在异乡的寂寥,再加之眼下整个星球都会为此动荡的危局,都使得相应的情绪难以抒发。 而便是无关个人的情感,与之一同来到这个世界的琪亚娜也是眼下罕有能进行合作的伙伴。 只是,到底能从哪里找到对方呢? 若在以往的时候,雷电芽衣只会觉得自己小伙伴藏的真好,对此感到十分安心,这样对方就不会和太虚门专门针对律者的种种手段杠上,生命安全很有保障。 可在如今太虚门自身自顾不暇,整个世界都为之陷入动乱之际,她却开始苦恼对方这种不留破绽的躲藏方式了。 总归不会是跑到那个世界泡里去了吧? 少女心乱如麻,她准备做出决断。 至少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里干等着,以琪亚娜她们的性格,自己和她们一定会在对抗崩坏,救援民众的路上再度相逢。 可一直在这里干耗着,明显就只是在浪费时间的行径。 毕竟琪亚娜总不会直接从海底钻出来,大喊一声芽衣,然后抱住自己蹭来蹭去,就这样完成会和了吧? 那也太不现实又异想天开了。 …… …… 时间倒退至十分钟前,往世乐土。 在和某位粉色妖精小姐告别之后,琪亚娜先行走进了布洛妮娅制造出的世界泡当中,佐藤由乃则是哄着小白由实化虚附着在身躯之上,一边开着未来视,一边走入了世界泡。 其内复刻了祭祀场的规格和样貌,还混搭上了乐土内部的沙发,天穹则可以直观的窥见外界的光景。 而作为这道世界泡的造物主,布洛妮娅能借助着理之律者的权能操控外壳的空间密度,乃至各项参数。 少女在崩坏结束后的几年里,所积累的学识也在如今逐步发酵出了应有的效果。 她遵从着佐藤由乃的指示,配合着琪亚娜对往世乐土外层空间的解锁与里侧的掌控,瞅准了时机直接操控着世界泡穿过了短暂到难以拥有相应体感的空间隧道。 等众人再度眨眼,映入眼帘的已然是一片绮丽又逐步消退的天光。 布洛妮娅所操控的世界泡,配合着琪亚娜的空间锚点拉扯,勉强让众人留在了北冰洋的上空。 佐藤由乃则在这个瞬间敏锐的嗅到了与自己相同核心的味道,她眸中倒映的轴体再度放大,却又是随着一念之下进入了时光无限放缓的上帝视角,由此得到了准确的答案。 小姑娘连忙拽住琪亚娜方才又编回去的麻花辫,将她的脑袋转至一个准确的方向,认真道: “芽衣就在那里!” “琪亚娜,布洛妮娅,我们快冲!” 布洛妮娅闻言直接操控着世界泡朝着所指的方向掠去。 而琪亚娜则中途忍不住直接离开了世界泡,她以空之律者的权能直接闪烁至海面,借着对律者的感应,很快便找到了在海啸当中完好无损的雷电芽衣。 女孩直接以权能忽略了拦在前方的电磁屏障,如一只树袋熊一般分外迷茫的芽衣拥入了怀抱,她依靠在对方的身上,眨巴着眼睛,却是满腔的情绪都莫名柔和了下来,不再激烈,仅是以温柔的口吻说道: “好久不见,芽衣。” 雷电芽衣只觉得心情十分难以言喻。 怎么回事? 她似乎好像除却困在往世乐土的半年里比较受苦受难,一旦脱困过后便一直在被白给。 少女刚刚还在脑壳里想着,对方怎么可能从海里出来,转眼琪亚娜就蹦进了怀里,简直让她心情极为复杂。 而远方的布洛妮娅则笑意盈盈地对之挥着手。 但很显然,她需要再度进行一次自我介绍。 佐藤由乃踏足着海水表面,她瞳内的光晕还未熄灭,却是在还没关掉的观测视野当中,首次窥见了不存在任何轴段的地带。 而显而易见,既然爱莉希雅说了苏青安也和芽衣一同走出了往世乐土。 那这里藏着的也只能是处于升维阶段的对方。 女孩侧着脑袋,趁着琪亚娜拽住芽衣进行贴贴,悄然靠近,一把将进入【藏】状态的小苏拽了出来。 她像是玩赢了捉迷藏的小朋友,看着与之对视,露出懵懂而纯然眼神的少年,唇瓣微翘,掀起了欣然的笑容,轻声说道: “找到你了。” 39.终焉的到来,苏青安的复苏。 佐藤由乃设想过很多两人再度见面的光景。 但这种对方扯着自己衣角从怀里拿住糖果递过来的诡异画面,还是依旧在意料之外。 她抱着双膝坐在浮冰之上,旁边是正在吃水果软糖的小苏,心情复杂却又古怪的明快。 仔细算算过往的回忆里,自己都充当着被对方照顾的那个角色。 而眼下虽然这个立场并未找到彻底倒转的时候,可苏青安所处的状态却很是微妙,该怎么说呢? 虽然依旧是叫自己由乃,看起来也有着认识自己的记忆,但状态和回应却很是奇怪。 有点像是小孩子…… 嗯,不过因为很可爱,所以没关系! 女孩瞥了眼少年沐浴在天光间的稚嫩侧颜,她坐在对方的身旁,吃着苦梅味的糖果,往昔种种化为温暖的清泉,自胸腔间拂过,将那些本存在的郁结与别扭都洗礼至纯然。 真是奇怪啊。 分明之前认为会觉得更加不甘心才对,可到了再度遇见的当下,自己却只能感受得到明快的心绪。 她释然的翘起唇角,一双瞳间亮起的光辉彻底熄灭,一直长久维系的上帝视角也至此溃散开来,让绷紧的灵魂由此得到了歇息。 无论如何,永久的观测轴体都并非升维之下的人类所能承受。 哪怕在最近的观测过程当中,佐藤由乃对此的耐受力也像是通过了体能锻炼一般得到了提升,但依旧不可能将之视为常驻技能。 而当真切的再次与苏青安相遇之际,她总有一种任何问题都能得到解决的安心感,这种不用通过任何言语,便能传递而出的抚慰,乃至心中莫名散去的念想,都让之选择短暂的脱离了观测轴的状态。 可正在这时,远方的海啸则不知为何逐步归于平息,顺着奇妙的引力掀起道道回卷的潮汐,好似吟唱着安然的歌谣。 此刻的琪亚娜正拉着芽衣叙旧,布洛妮娅则进行着自我介绍,但她们的声音也随之慢慢低沉了下来,归于了默契的沉默。 这并不正常。 此前这片海域所掀起的末世之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短暂的几分钟内便彻底平息。 这种倏地高涨至足够平息海啸的引潮力,必然与作为引潮天体的月球存在着联系。 苏青安倏地望向在天穹处显现出印痕的一轮月牙,神情逐步自懵懂转为沉静,他一直以来处于上帝视角的【念】再度充盈了这具意识体,自冥冥间预感到了未来,得出了相应的答案,启唇说道: “终焉。” “在月球之上,正在诞生终焉。” 这个消息究竟有多么重大已经不言而喻。 哪怕只有雷电芽衣知晓这个消息的真正恐怖之处,可单单终焉的存在便足够彻底打破如今稍微舒缓不到三分钟的氛围,挤压出几乎凝固空气的沉重。 佐藤由乃瞳中的红墨自眼白处再度涌现,将眼眸渲染成绮丽的色彩,她在听到这个坏消息的下一瞬,便继续进入上帝视角,在无限拉缓的时间中,望着轴体此后会展现出的种种未来。 而想要了解完全的信息,选择以当初从爱莉希雅那里一次性/交换信息的方案,对芽衣进行了反复的分支问话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佐藤由乃由此彻底理解了如今的状况。 积压几百年之久的崩坏开始大规模反噬。 那位冕下正在外太空与行星级崩坏兽进行着决定人类命运生死的战争。 以及,随时有可能由于两者大战而开始破坏本征世界空间稳定,从而散落在世界各处的妖魔养殖场。 最后则是在这极为糟糕状况之下,却依旧在月球逐步诞生,象征着灭亡与破坏的终焉律者。 她不得不利用着自己唯一的优势,去用这份能力,在漫长无比的迟缓时间当中,殚精竭虑的思量着如何利用手中的牌去对付当下的危局。 这是苏青安所赋予自己的能力,也是必须要为此产生存在意义和理由的赠予。 敌人是行星级崩坏兽、终焉律者、以及大规模从空间裂缝中降落的妖魔巢穴。 而己方的则是那位冕下、苏青安,以及四位律者。 其中苏青安想要发挥出完整的战力,需要拿回属于是自己的躯壳和另一部分灵魂,并不能用来当作常规战力进行对待和使用。 那位冕下与行星级崩坏兽的战争也是不可控的范围。 佐藤由乃所能掌握的确切战力,以及明确需要对付的敌人,分明对应起来就是四位律者VS终焉与数千道妖魔巢穴。 女孩并不清楚终焉的具体强度,但想来与行星级崩坏兽处于类同的层级。 她有着绝对打不过终焉的自信和认知,也有着自己与三位伙伴一起上也没有意义的判断力。 记录的交叠存在着极限。 哪怕对权能的精度和操控乃至利用度,都由此得到了提高和增幅。 可归根结底,常规律者与终焉所运用的核心根本便不是一个层级,她们所获得的增幅与力量都是不得不被约束在原本的极限之内,像是变得更为强壮的老虎和存在于神话里的巨龙一般的参差。 简而言之,凭借着她们的力量击败对方并不可能。 如果想要解除这个危局,就不得不用之外的方法去进行解决。 而就和雷电芽衣那时所想的一样,她也认为唯一的希望在于让苏青安从符华那里取回自己的身躯。 只要让对方变得完整,终焉也未必就真的无可匹敌。 在对最棘手的困难有了思路之后,之后要面对的就是如何去通往这个结局的方法了。 这有些像是在对着杂乱无章的棋盘下棋。 可偏生手中所能拿到,所能利用的棋子都十分有限,对手也强大到让人感到手中的棋子没有落下的必要。 但即使如此,她依旧还是根据各自的权能和力量,进行了不同的任务分配。 关于这点,佐藤由乃也很快得出了相应的执行计划。 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和智慧,只是在用未来视的时候约等于和伙伴们交流了数次,所一同敲定的方案。 于此。 女孩结束了观测,她将提炼出来的记忆通过一直维系着的意识权能分享至了另外两人的意识之间。 而习惯了这个操作的琪亚娜则再度用意识的权能,复制了相应的信息传递给了雷电芽衣。 几人就这样节约了目前最为稀缺的时间,对各自的任务都并无任何异议,并开始了分别行动之前的准备。 布洛妮娅和佐藤由乃的任务是前往月球,尝试能否阻碍终焉的降临,或是拖住对方。 从战力的角度而言,琪亚娜代替单核且没经历记录交叠的布洛妮娅才更好。 可真是因为这个任务极其具备风险,甚至可以说是找死,所以力量反而成为了次要的关键,两者的权能和力量的特殊性是承担这个任务的最好选择。 理解复现的可塑性,时轴观测的容错率。 这两者的搭配,在纯粹的迂回和生存角度上来看,具备着值得挑战的极限。 毕竟,所谓的终焉律者说到底也并非升维的存在。 佐藤由乃能看见终焉的轴体,这无关乎对方的强弱与否,只是本质的层级问题。 而既然如此,终焉的本质便与【诸怀】别无参差。 总之,为了避免让对方直接成为完全体,势不可挡的前来清理地表,让事情彻底不可挽回。 四人当中必然需要分出人手去阻碍终焉的动作,所以在承认两者的权能和力量更合适后,其余的两人对此也无法提出异议。 另一方面,通往月球的方法和路线,中间所需要的装备都由作为科研部部长的雷电芽衣进行安排和操作。 琪亚娜和雷电芽衣继续留在地球,作为发觉空间层有所异动之后,第一时间前往拦截的机动组。 而经过佐藤由乃观测未来得到的信息,雷电芽衣主动对苍玄之书展现了苏青安的意识体,并成功获得了隐藏在太虚门之内,一直为对方预留的最高权限。 那位冕下会进行如此举措,参考一下相应的动机便合情合理。 虽然关于那些妖魔养殖场的掌控权限,由于特殊性依旧在那位冕下的单独掌控之下,但雷电芽衣也由此获得了这些世界泡的即时流动轨道和路线。 再配合上对全世界增幅权能的信号塔进行替换中枢,拦截这些有可能垂落的世界泡,便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刻,四人花费了几分钟进行了短暂的交流,便踏上了各自属于自己的征程。 …… …… 终焉律者是否存在人类素体? 这是一个并不绝对,也难有定论的问题。 在上个纪元,终焉律者的存在便宛若缓缓垂落的炙热太阳,给予着众生无与伦比的压力和恐怖。 哪怕她的身姿与以往的律者并无多少不同,可谁也不能认定那究竟是承载着神明伟力却难以将之全部发挥的凡人,还是如迦娜那般将自我揉捏成概念,以单薄脆弱的人类之资由此降临于世。 在当时,整个文明所汇聚的极限力量,所招致的成果是让之进入了宕机状态。 可便是如此,人类也无法对之造成真正意义上的有效伤害。 所以终焉依旧存在着无法揭开的面纱,人类只能认知到这是起步能对标行星级妖魔的存在,以及疑似是崩坏对文明降下的最终试炼,其余的便都是建立在虚无概念上的揣测和判断。 而现在,终焉与迦娜近乎同时出现,就像是代表着崩坏对人类这样“缺考”行径的惩戒。 当然,假设崩坏是一款匹配机制的游戏,考量到那位能真正意义上和行星级妖魔单对单的冕下,以及本来能发挥出重大作用的【龙庭】,会多加这样一枚砝码似乎也无可厚非。 此时此刻。 布洛妮娅和佐藤由乃通过了传送装置,直接来到了一处于太空围绕着地球进行自转的旅馆式近地轨道空间站。 这道设施与传统的国际空间站并不相同,不仅直径出奇得大,利用自旋产生的离心力模拟重力的设计也让之比国际空间站更加舒适。 另一方面,可能是设计之初便考量到了方便观赏之外的景色,巨大的透明舷窗,以及专门调节视角的设备都为此准备了优良的服务,能让女孩以直观的视角窥见之下那枚蔚蓝而美丽的星球。 真奇妙啊。 在最初成为拟似律者的那个时候,佐藤由乃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她从未想过会成为自己所居住星球的后盾与屏障,就像是在从未奢望获得救赎之时,却被倏地拽出了漫漫长夜。 布洛妮娅的声音自皓腕处的表盘传出: “由乃,我已经接管这座空间站里的飞船,和芽衣说的一样,按照这个配置的话,只要十分钟便能抵达月球。” 佐藤由乃颔首回应: “好,我这就来。” 在这个特殊的时段,附近是随时可能破灭在战争余波的前哨地。 她们必须拽住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尽快抵达月球,阻碍那位曾经毁灭过文明的终焉律者真正降临,又或是……与之正面对决。 佐藤由乃转过首,对着身旁的少年问道: “你现在,怎么样?” 苏青安自道出那句话后,似乎就产生了奇妙的变化。 而最明显的地方在于年龄,他稍微长开了一些,已经不复原本的稚嫩,反倒是很接近佐藤由乃印象里的对方。 这似乎代表着苏青安的意识正在奇妙的趋于完整,他眸内懵懂也逐步被思虑代替,面部的神情则趋于沉静。 所以,佐藤由乃才能放心对方独自前方那片人类禁区般的战场,和与布洛妮娅去一同抗住终焉律者的压力。 事实也正是如此。 苏青安的意识愈发明晰,【念】与灵魂的一部分,正在跨越遥遥之地,遵从着本能进行着回流。 这大约是末那识与念渴求完整的本能,导致了躯壳那边正在产生逆流的现象。 而也许在他的意识苏醒之后,这个回流现象便在缓缓发生,修复着重启将之切割为两部分的BUG。 这本应该是一件好事,可问题在于这个回流现象仅牵扯到了关于意识与灵魂上的部分,却完全对承载的躯壳本身毫无干涉。 那造成的结果就是,苏青安所持有的两道升维之路将彻底从纠缠状态彻底分开,归于两条平行线,没办法再以原来互相制衡的姿态,维系住自我的人格。 而当苏青安的末那识彻底完整,他便将久违的再度迈入完整羽化态,彻底归于另一个维度的宏大和奥妙,将人格消磨殆尽。 除此之外,仅余留下一道空壳的躯壳会发生什么样的异变也完全是未知的事件。 简而言之,即使少年的意识并未好转,他也没有再度陷入此前状态的余裕。 苏青安望着女孩的脸蛋,在进一步接近完整的自我后,眼前的人儿倏地让之觉得有些怀念。 佐藤由乃。 这个在眼前一次又一次成长又屡屡遭受着磨难的少女,在如今却是褪尽了以往恍若将自己都要焚灭的仇恨与憎恶,成长为了如今返璞归真般,既像是最初,也像是很久很久之后的那个她。 少年伸出指尖,拂过她脸颊上沾染的长发,露出了柔和的微笑,轻声道: “好久不见,由乃。” 佐藤由乃怔了一会儿,她回以温润的笑容,回应道: “好久不见,苏青安。” 苏青安望着她眼底的光,压抑住胸腔间的情绪,说道: “我会尽快回来。” 女孩宛若不明白所要面对的会是何等的修罗地狱,她仅是淡淡的笑着,笃定说道: “嗯,我相信你。” 简短的对话至此结束。 佐藤由乃直接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前往了准备起航的飞船当中,她坐在驾驶舱之间,神情宁静而安然,瞳内的虹膜染上红墨,皓腕上的纹章沉默旋转。 在来到了危险的太空之后,【物自体】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 苏青安则是目送着那道飞船朝着能量波形成大型潮汐的月球掠去,沉默着胯过了空间站的外壳。 遂而,少年不再迟疑,顺着本能的感应朝着那愈发遥远的战场,复苏着残缺的【圣痕】如流光般朝着目的地驰去。 假设现在的苏青安处于上次重启的状态,拥有完整【圣痕】的他,足够匹敌终焉,甚至将之战而胜之。 可在【圣痕】都残缺至缺损了部分力量与权限的现在,却失去了相应的条件。 另一方面,末那识彻底回归实在拥有着巨大风险。 这不仅是自身的人格会磨损殆尽的问题,更是多少片叶子世界会由于一位升维生物的暴走而产生破灭的恐怖事件 为此,现在的苏青安和佐藤由乃所想的那样,只有寻回另一部分的自己一途。 只有这样,才能消弭诸多隐患和现状的危局。 至于这个世界究竟因为自己的存在和干涉,变得有多糟糕而扭曲…… 苏青安已经没有了对此进行纠结的余地。 如果整个文明都变得不复存在,那任何过往与历史都没有去在灰烬上讨论的价值。 40.“死亡回档”,倒退终焉三分钟。 月球。 这片被称之为月海的广阔平原之上,古老的斜长岩高地和撞击坑分外醒目,从远方望去,月海的一切都会随着深浅的不同而夹杂出不同的明暗之色。 而此刻,这颗天然卫星的背面,盛大的光辉笼罩覆盖着一道巨大的撞击坑,将黯淡似沥青般的表面拂至辉煌,一种以奇妙的频率正律动出鲜活的轰鸣。 心脏。 这是如巨大鼓点般轰鸣的心跳声。 遂而,以这道心跳声作为媒介与起始,无数道流光自虚无间涌现诞生,它们分别氤氲着十三种别然不同的颜色,像是分别对应着什么的奇妙印记,正依次交叠在这处空洞之中,以不规则的糅杂感,缓缓编织道道符文,又以此塑造出逐步清晰稳定的人形。 ——终焉。 虽然并不清楚以往的终焉律者是否存在人类素体,但此刻出现在月面之上的这位终焉律者,却显然越过了虚实的定义,正遵从着神谕,不借助任何载体,虚空铸就出一位秉持着毁灭之职的最终使徒。 这是很合理的判断,以人类为载体的律者都存在着数不胜数的缺陷与劣处,但以这种形式降临的终焉却再也不需要考虑躯壳的贫弱、灵魂的浓厚、脑域的极限、核心的限制,至此成就完美无缺的无敌之资。 她的存在本质就是十三种权能的具现与实质化,是自整个虚数空间交叠进现实揉捏成人类姿态的概念生命。 这样的存在宛若不死不灭的恒星,便是任由世界往复轮回的荒芜,都不会熄灭自身的璀璨。 终焉律者的存在感愈发强烈,她宛若身处宇宙风暴涡点,变相干涉了这座天体的质量要素,短暂的改变了地球全世界的潮起潮落,更是缓缓掀起从月面扩散至地球大气层的巨型能量波长,碾碎了其上建立的空间站,以及层层卫星。 她的躯壳起初以近似能量体的姿态呈现,妙曼身段在虚空中缓缓勾勒,却又逐步贴合于常规人类的肌肤纹理,蜕出一种极为神圣的赤/裸感,伴随着崩坏能回流席卷,相应的织物随之显现。 少女的眼眸金黄,其内不存任何情感,她承接着冥冥之地涌现的权能与力量,安然地等待彻底凌驾世间的时刻,一如沉默等待大军凯旋而来的君王,是那般高高在上,又掌握着世间权柄。 人类的气息…… 她瞥向月面的一处方向,借助着降临而来的坐标,轻而易举的揉碎了这颗卫星的星核,任由这座休憩的住所,直接中空了百分之二十的部分轰然破碎,就这样涤荡出万般残骸与烟火。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少女,连看都不看一眼那随之湮灭的尸骸与尘埃,更忽略了波及自身的能量波长,事不关己的合上了眼眸。 终焉律者继续驻足在虚无的太空之间,承接着崩坏意识赋予的力量与权限。 而妄图干扰她逐步接近完整的先遣部队,却已然丧失了性命,甚至直到最后都没能窥见对方哪怕一眼。 然而。 此刻,虚轴之上的时间开始倒退。 佐藤由乃瞳内的红墨如血,她望着旁边正在驾驶着小型飞船的布洛妮娅,直言道: “加速。” “我们要提早抵达月面,阻碍崩坏意识落下的坐标彻底绑定月球的星核。” “否则我们连阻碍她一分钟的步伐都做不到。” “哪怕以必然回不去的代价为赌注,我们也要防止那个未来发生。” 布洛妮娅闻言颔首。 她对佐藤由乃的未来视有了绝对意义上的信任,对此仅是翘起唇角,轻声回应道: “好啊,既然本来就是有死无生的局。” “那就别在乎太多,让我们尽情狂欢吧。” 灰发的少女运作着理之律者的权能,接轨了这道载具的控制权,她身后的重装小兔以虚化的状态显现,又是遵从着对方意志融入了飞船的驾驶舱,延伸至整体,直接多构建加载出了以崩坏能为燃料的驱动力。 而这在星际航行当中也过于杯水车薪。 可对于布洛妮娅来说,加速一直是最简单的事情。 ——核反应堆。 ——离子推进器。 ——粒子加速器。 她将学识里所能复现出来的所有科技设备,都矫正至一个轨道,将这座载具彻底变得无比臃肿且可怖,这简直像是被绑住了几吨炸药只为了让一道硬币上天的粗鲁做派,除却加速之外便连基本的生存设施都没了考量的余地。 佐藤由乃望着这位灰发美人的侧颜,忍不住问道: “对于布洛妮娅来说,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布洛妮娅毫不避讳的笑着回答: “是啊。” “由乃,我们的存在本身只是小苏的记录,可作为记录也有记录才能做到的事情对吧。” “我们正在帮他,虽然不知道能帮到多少,最终又能得到什么样的结局,可这样的一场经历本身就很有意义不是吗?” “何况,即使抛却这些……” “对我来说,能再次见到你们,能再度与你们并肩作战就已经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情。” 佐藤由乃轻声回应: “嗯,我也是。” “能帮到他,能还有机会见到大家,对我来说已经是一场难忘的经历。” 她望向远方的茫茫星空,唇瓣翕动: “我不后悔出现在这个世界,哪怕……终将离去。” 布洛妮娅沉默了一会儿,在这个过程当中整道舰船逐步被理解复现的权能改造完毕,她轻声道: “一起吧。” 她说完这句一语双关的话语,翘起唇角,笑着道: “让我们以最快速度的登上月面。” 佐藤由乃颔首应允,她将手掌伸入用于传导的推进环,撬动着权能规则,顺着这道布洛妮娅刻意制造出的设施,让躯壳之内的三道核心涌现出大量的崩坏能,用于驱动粒子加速器的运作。 下一息。 布洛妮娅将推进器拉满。 整座载具如承载了整座核弹井爆发的井盖,蓦然加速出恐怖至极的速度,甚至逐步燃烧着表侧的外壳,如势不可挡的流星般在三分钟后,轰然落在了月面之间,制造出了崭新的坑洞。 哪怕提前以理解复现制造了数道减震内环,以及极为坚韧的外腔,更是用电磁力场极大的减缓了落地的速度和势能,可这道载具还是连带着内部都毁于一旦,两人不得不利用体表的崩坏护罩与电磁屏障来避免受到伤害,直接狼狈的暴露在了月面。 这对于任何人类主导的一场星际航行而言,都是不言而喻的灾厄。 月球作为地球的天然卫星,其质量并不足以产生能将气体分子大量吸附在表面的引力。 但无论是布洛妮娅,还是佐藤由乃,都已经不再是正常人类。 从某种意义上,她们的身躯结构都决定了氧气本身已然没有崩坏能重要,在没有大气层且没有空气的环境下存活,对之并非难事。 而也幸好如此,否则两人在穿戴着相应设备与终焉作战,无异于戴着镣铐跳舞,这种约束重重的限制,只会使得本便渺茫的生机更难寻到,也更何况用着如此冒险的举措抵达月面。 少女瞳间的红墨涌动,她皓腕上的光环纹章安然旋转,灵魂内的【物自体】正眺望着涌现出无数漆黑死亡的未来。 佐藤由乃在立足于月球的那个瞬间,便已经明白自己的结局。 她与布洛妮娅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击败终焉,于月面相依着死去,或是直接干脆的灰飞烟灭,便会是最后的下场。 但女孩却对此并不感到绝望。 她所能观测的轴体,所能看见的未来,都是视野之间的轴体能提供的答案。 而苏青安作为唯一能改变这个结局的要素,却是脱离了轴的约束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佐藤由乃只要将轴体的未来拉远拉长,那无论如何都只能迎来死亡的下场。 这是毋庸置疑的现实,也是不可更替的极限。 她从最初便明白,无论是在月球之上活下去也好,或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与智慧将之斩杀也罢。 这样的未来无论如何也看不见。 可没关系,那本来也并非是自己的任务。 佐藤由乃垂眸望向月面之下的核心,那里存在着一道与之逐步铆合的轴体,她伸出了手掌,像是跨越了维度与时空,就这样逆转了虚实之间的界限。 至此,轴变。 此时此刻,已然初具形体的终焉律者溃散了部分的躯壳,相应的权限与力量都宛若逆流一般朝着原先的状态不断倒退。 少女眸内的金黄黯淡,还未彻底凝聚的神智与自我感到了迷茫,却是立即感应到了自月球上全新的两位来客。 她面无表情的脸蛋浮现出几分疑惑,宛若准备按死蚊虫的孩童般,轻描淡写的操控着整个月面的能量波长涤荡而开。 布洛妮娅挡在了佐藤由乃的身前,她伸出手掌,在几乎瞬间,复现出了伊甸之星,利用这道第八神之键的力量,制造出了一道坍缩的拟似黑洞,将前方袭来的所有能量力场都汲取殆尽。 所谓理之律者,本便是越经过传承越是强大的特殊存在。 如今的她对比起当初在月球对战西琳的瓦尔特,已然青出于蓝。 布洛妮娅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知晓佐藤由乃的轴体控制是这次作战当中的关键核心。 再加之这个能力耗费的是虚无缥缈的精神与灵魂。 故而在大部分的情况下,她都希望是由自己进行对应,为对方节约一定的体能和精力。 佐藤由乃淡淡道: “我将终焉复苏的进度如倒带般退回了三分钟之前,但很显然,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布洛妮娅感知着远方倏地降低又继而升高的高浓度崩坏能波动,问道: “这样的用法,你还能持续几次?” 佐藤由乃感知着灵魂内针扎般的苦楚,她瞳内的红墨时染时褪,抿着唇瓣,回应道: “三次。” “这是极限。” “在九分钟后,我们便只能坐视着终焉逐步恢复完全,并对我们下手了。” “而在这九分钟之内,我们必须彻底打断她与月球星核之间的链接,防止在那之后直接将战场转移至外太空。” “至少这样,她不会轻而易举的将这颗卫星捏碎。” 布洛妮娅身后的重装小兔编织成熟悉的摩托载具,她适宜着女孩坐在自己的背后,任由对方抱住自己的腰肢,朝着能量流的方向行驶而去,一边问道: “只要凭借着那道链接,终焉在九分钟后就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她翘起唇角,沉重的喃喃低语: “真不愧是毁灭了上个纪元的怪物。” 佐藤由乃将脑袋贴敷在少女的背脊之上,合上了眼眸,没了回话的精力。 此刻的她面对着来自终焉的巨大压力,不得不绷劲着神经,长久的维系住观测状态。 虽然从理性的角度来看,暂且退出,等待需要使用之时,再次进入是更为节约体能和精力的方法。 但现在的佐藤由乃并不能保证,自己退出之后,此前累计下来的疲倦是否会一次性席卷而来,将意识压垮。 当初仅是面对着太虚门的山海序列追击,女孩便在事后便直接沉睡了一天,还觉得脑壳隐隐作痛,如今的境遇完全是超越了她本人能承受极限之外,所谓的还能用三次,也只是在乐观的评估自己的极限。 可究竟能否达到,却还是一个未知数。 但不管如何,只要能拖住终焉律者,文明的余火还有着继续燃烧的希望。 而他……便还有弥补自身悔恨与愧疚的余地。 …… …… 地球。 全世界的信号塔都在进行着更替,琪亚娜正在批量制造着能让权能得以链接的能量投影,这种操作有些类似于当初西琳利用自己的力量制造了四位拟似律者。 但由于仅是针对一道能链接着权能的载体,批量制造并不困难。 可问题便在于,她们是否能在足够的时间内将所有的信号塔放入相应的媒介,并及时进行大规模的权能增幅,编织出覆盖世界大部分区域的空间网络。 雷电芽衣短暂接手了苏青安在太虚门内的权限,正在让还能空出手来的部队依次取得诸多承载着权能链接的子核,借助着还保持运行的传送机制,赶往世界各地的信号塔。 其中世界各处的妖魔养殖场区域也存在着信号塔,可这里的顺序自然能朝后排列,并不需要置换信号塔内的羽毛。 她喃喃自语: “预计十分钟能全部置换完成吗?” 而在完成信号塔的大规模覆盖替换后,理论上琪亚娜独自便能有拦截所有的敌人。 可既然雷电芽衣选择了留下,自然有着她存在的必要和理由。 此前的世界之所以能处于心灵殖民的状态,除却这些信号塔作为辅助与增幅之外,最为关键的要素其实还是承载着意识核心作为统筹的【龙庭】。 可如今【龙庭】垂落,以琪亚娜一人的计算量与统筹能力,完全无法担负起这个网络的建立,更支撑不起无数世界泡砸落后将之湮灭的职责。 苍玄之书所掌握的【天网】能负担一部分,可终究还是不够对口,也无法与人脑的意识产生完全的统一,会存在着很多缺漏的地方。 而雷电芽衣作为继承了过往虚拟的百年人生的科研部部长,却能以朝仙空间为基础,借着自身的权能开发,宛若精神骇客一般,潜入其中,脱去躯壳的大半枷锁,辅助【天网】的运行。 至于代价…… 她虽然能在精神空间里获得超越躯壳脑域之外的智慧与计算力,但留在现实世界本身的躯壳却依旧要为此承载相应的压力。 换言之,雷电芽衣有一定可能会在这个途中直接烧脑而死。 另一方面,琪亚娜也冒着类似的死亡风险。 她约等于成为了所有权能增幅的中枢点,整个身躯所处于的状态,就像是两只手都握住电线,任由高压电流以自身为导体流窜而过,必然会遭遇极大的压迫,存在着不低的危险性。 但两人都对此别无意见。 一是这个任务,比起真正去上月球和终焉对线实在算得上是轻松。 二是两人都深知自己仅是一段少年记录交叠的产物,她们愿意为之回馈以往对方所给予的帮助和温柔。 至于最后的理由。 拯救世界这种大道理谁不懂呢? 可唯独真正在望见了城市被崩坏倾轧,看见了万民被妖魔戮杀,看见了沉重的黑灰蔓延至各处角落,才能明白这个看似理所当然的大道理,究竟孕育着何等的重量。 琪亚娜的理念一直以来都是秉持着圣芙蕾雅学园的那句话。 ——为世上的一切美好而战。 她甚至会为此不惜付出性命的代价,与崩坏进行抗争。 对于卡斯兰娜家族的人而言,这兴许是融入骨髓的执念与理想。 而这一次…… 雷电芽衣,想陪着她一起走。 41.苏暮汐得到的答案,重启。 朝仙城,研究所。 此时此刻,距离两个小队分离,已然度过了半小时。 朝仙城内部序列最高的融合战士部队,正在这个期间前往各处应对着刚诞生的末法级崩坏兽,剩余的融合战士带领着机械舰队,遵从着智能数据的安排,分别穿过传送锚点,前去讨伐纷纷如雨落般的审判级妖魔。 全世界的平均崩坏能指数在这个时间中得以翻倍,不知自何处诞生的崩坏源源不断的爆发,将世界各处养殖场内的妖魔都异变至不再弱小,化为蝗虫般庞大的兽潮,对全世界玩起了极为残酷的涂色游戏。 可由于民用肢体的普及和科技的大规模进展,再加之崩坏指标对普罗大众的基因优化和筛选,目前并未被崩坏筛选至死的人类基本都具备着与低级崩坏兽作战的资格和能力。 那篇【不朽决】经过了千百年的迭代,已然是出现在民用课本,融入九年义务教育之中的标准课程。 换言之,但凡是个正常毕业的高中生配合着外附骨骼和魂钢肢体,对标类似战车级妖魔都并非问题。 而被列于太虚门之间的人员都是自内择优从之的优秀人才,几乎修行的都是原版的太虚剑气,队长级的存在都是至少抵达明镜,再加之武装到牙齿的科技设备,每一位都是足够在上个纪元环境下单杀常规帝王级妖魔的猛人。 至于更上面的存在,基本都参与了罪域锚点的计划方案,当前余留下的中上层战力不及完整状态的十分之一。 但即使如此,只要妖魔与人类的数量比例不抵达到一比十的危险程度,配合上大量的构造体和机械大军,当前的状况还能继续持续至僵持的状态。 唯一的问题,便在于那些装载着无数妖魔的世界泡。 一旦当前焦灼的战场上再度多出大量的妖魔援军,那脆弱的支点便将宣告破碎,制造出雪崩式的大规模牺牲。 而此时此刻,拜月楼。 这是朝仙城第二高的建筑,从这道楼的顶层能窥见整个城市的样貌,在千百年前,【朝仙】的创始者曾与爱人常居于此。 到了如今,拜月楼经历了一次重建。 它被记忆魂钢和数据库保留了原来的样貌,至此被改造成了全世界最大信号塔的中枢部分。 这里除却那位冕下之外,自这么多年来是第一次迎来访客。 琪亚娜沉默的位于高楼,她的四周漂浮由蜉蝣纳米符文交叠连携起来的立体圆环,正将之笼罩包围,量子交互能让被增幅的权能抵达百分百的传递效率。 少女穿着贴身的特质服饰,宛若紧身衣般将柔软浑圆的胸脯、纤细的腰肢、优良的臀胯比、修长的大腿、骨感的脚踝归为一道整体感的流畅线条,她窈窕身段的每一丝细节与线条都被勾勒而出,如刚钻出海面的美人鱼,挥发着不可思议的美感。 她的脑袋被一道类似于【黄金之梦】的精致半环悬浮着自行环绕,一如被斩成两半的王冠,那双蔚蓝的眼眸中透出坚定,白发如银华般在背脊散开,落至弧度挺翘的后臀。 此刻,四周的蜉蝣纳米宛若一道被毛笔醮走的墨水,逐步收拢至织物的表面,笔走游龙般在之上游弋浮动,渐渐描绘出鎏金般的纹路。 这些蜉蝣纳米符文是临时搭建出的拟似终端,负责链接全世界各大信号塔,伴随着时间的逐步流逝回转落下,配合着特殊的服饰,让所有被增幅的权能,直达胸腔处核心,最大程度的减少躯壳本身承载的压力。 简而言之,这个方案就约等于借助着科技的力量让琪亚娜短暂成为一位拥有一半行星级层次的空之律者,得以将自身的空间领域与崩坏能感知范围拉升至星球范围,并建立起精准的打击网络。 少女能模糊的感知到世界各地的权能投影正在膨胀,她身上的这些鎏金纹理则好似一道又一道的指向标,辅助着意识的操控,调准具体的精度,就像是让滚圆了一圈的雪球重新回归雪地的怀抱一般,自意识海与核心之间缓缓掀起了一场拟似升华的旅途。 她的躯壳正在燃烧起盛大的萤火,贴身织物间的鎏金纹理愈发灼烫,正随之蔓延扩散出崭新的裙摆与刺铠,最终自余留天地间的光点中,塑出了一身庄重至拖拽在地的礼服裙,浑然没了之前妖精般的惑人,烘托出神圣的肃穆。 这是虚假的进化,是如镜花水月般终将流逝而去的强大,更是迟早会将柴薪烧却殆尽的一场大火。 琪亚娜抬起下颌,那双渲染金黄的双眸望向苍穹,便一如佐藤由乃窥见了天地间的轴体,她也清晰的望见了视野范围内,甚至是所有信号塔面积之内的空间节点与流向。 那宛若整个世界的信息都在脑海里呈现出杂乱无章的模样,将自我和人格变得愈发逼仄,最终如大风里的烛火般归于熄灭。 可宛若头饰的半环则链接着意识与大脑,掌控着【天网】系统的苍玄之书对此链接了位于朝仙城皇宫之间的真正主机。 这道名为【九歌】的超大型量子计算机,便一如上个纪元的普罗米修斯,沿用了相应的技术对苍玄之书的崭新意识进行了根源上的魔改,并截留了一段量子之海的支流,存放在皇宫深处的一枚世界泡。 当然,这与那些附着于本征世界空间层的世界泡不同。 这枚世界泡极为特殊且用相应的空间权能进行了数次加固,除非本征世界的空间层彻底支离破碎,否则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而除却苍玄之书对此进行分离与纠正外,这道还链接着朝仙空间的半环中,存在着雷电芽衣的精神体。 她正将自家的思维模式转为纯粹的理性,无限接近于曾经的那位前文明第一科学家,并逐步随着苍玄之书的放权,代替着虚拟的智能人格,配合着加持的运算量,甄别所有杂乱无章的信息,化为琪亚娜意识最为坚韧的护罩。 琪亚娜合上眼眸,隔绝了所有信息的涌入,让本处于燃烧沸腾的力量平息景致,一如被冻结的火焰。 而她身上的蜉蝣纳米符文也归于死寂的黯淡,暂且告停了对远方力量的链接。 哪怕已然准备好了完全的措施,可在意外真当发生之前,为了保存着精神和躯壳的完好,让真正的危机到来时拥有更多的余裕,现在她只用屹立在此,并不需要时刻观测着整个世界的空间波动。 智能系统观测着卫星画面所传递来的月面,代替着随时监察着相应动向。 琪亚娜能清晰的感知到自身的意识宛若陷入了微暖的温泉,仿佛有潺潺的流水与温声细语在耳畔处响彻,演奏出舒缓的乐曲。 她像是滚落至了丝绒编织的摇篮当中,在漫无边际的呵护下沉沦至遥远的稻田,看到了蔚蓝的天穹,呼吸清新的空气,回到了年幼时无忧无虑的生活。 琪亚娜于寓意着世间美好的景致里一次又一次往复轮回,她恍惚间能看到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 那一如被放入碎纸机里的纸张,仅从零星的碎纸里窥见几道意义不明的字迹。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辨识出了记忆的主人。 ——雷电芽衣。 这位曾与之诀别,走向另一条道路,加入世界蛇的友人,在这场堪称奇迹的旅途之间,和自己奇妙的冰释前嫌,没了以往的半分阴霾。 她与她默契的并肩作战,共同守护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少女感应到如光雨似白昼般涤荡而来的巨型能量波长,以及恍若整个世界都为之战栗的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眸,望向了远方如乱麻般郁结成团的空间节点与线条,唇瓣微翘,轻声低语: “虽然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但……让我们一起面对吧,芽衣。” 自朝仙空间逐步迷失自我的精神体没能给予回应,但那笼罩在灵魂之外,持续不断筛选着信息的防御圈,已然是足够的答案。 琪亚娜的衣裙之上,本来停止运作的终端再度启动,并以比此前更快的速度将其余信号塔给予的增幅灌入胸腔间的核心,她的躯壳仅承受了不到百分之一的逸散,却依旧为此产生高压电流般的苦楚。 律者的崩坏能素养都是免疫级别。 可那就像是能在水中自由呼吸的鱼儿依旧会畏惧海啸,当水以高压的形式汇聚成锋利的刃,那自然便无法再对此进行忽略。 律者的耐受力也许是鲸鱼的级别,可这也无法使之承担起数以万计的信号塔,通过当地整个城市的崩坏烘炉所增幅出的恐怖能级。 哪怕科技设施能极大的减弱对本人的影响,但即便仅是赋予核弹炸开能量的百分之一,也足够造就出惨绝人寰的画面。 琪亚娜能感受自己的身躯正在逐步不适,那像是需要呼吸氧气的人类,在氧气含量与纯度逐步加高的密封环境下生存,逐步被炙热代替了感官,在火焰间被焚烧着身躯,最终死于绝望的挣扎。 她已经能感受到那份微烫的触感。 这是初期阶段。 但随着远方传递而来的力量愈发庞大,涌入躯壳的崩坏能越接近甚至超越无穷瀚海,这个阶段便会不断快速的递进。 直到,死亡。 琪亚娜忽略了这份源自骨髓缓缓攀爬至意识的恐惧,她仅是安然的感知着伴随空间层颤栗而产生动摇的道道世界泡,就这样顺着指引的轨迹对之摊开了手掌,紊乱了相应的空间轨道,任由之迷失在不知名的空间夹层,至此无法再造成任何威胁。 少女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用生命去玩一场世界规模的打地鼠游戏,她需要一点一滴的注视着自身血槽的不断倒退,至到“地鼠”再也不会出现,才能由此选择休憩。 而同一时间。 拜月楼的下一道楼层里,雷电芽衣正浑身赤/裸的躺在仓体之间,她的大脑与灵魂都通过特殊的大型仪器链接着那道独立的朝仙空间,伴随着正式对世界的大规模观测,仓内的液体逐步从冰凉上升至常温,并还在持续稳定的继续被她的体温加热…… 两人的血与魂在沉默的燃烧,直至仅存灰烬。 …… …… 月面。 布洛妮娅开着摩托,这道由重装小兔所变换而成的载具此刻加载着足够驱动星级航行的动力设备,配合着拟似羽渡尘,与佐藤由乃相连视角后的未来画面,进行着躲避和逃亡。 这是抵达月面的第十三分钟。 佐藤由乃在进行第四次对终焉进行操作虚实轴变后,已然抵达了极限,目前只能拼着一股劲的惯性来继续维系着观测时轴的状态,让两人得以苟延残喘。 终焉律者在两分钟前便拥有了独立行动的能力,那场宛若大型核爆般的能量圈也正是在那时从中爆发而开,又往复收束,最终涤荡出干涉了地球大气乃至空间层的大规模能量波。 而现在。 这位最终使徒的目光所及,感知之处,都正掀起灭世般的风暴与光雨。 根据佐藤由乃的未来视可以猜测,只要沾染了其中半分光尘,那便会在一微秒之间遭遇分子加速与分子减速之间的极端循环,并从肌肤、血液、骨骼乃至基因深处不断蔓延破坏。 换言之,哪怕拥有死之律者的完整权能,在这种恐怖的输出力度之下,也未必能来得及对躯壳进行修复。 何况…… 她的身上少了【创生】的部分,也不存在那种微秒级修复的精度操作。 至于与之正面对抗或者博弈…… 佐藤由乃目前赖以生存的时轴操控需要大量的精力与灵魂间的某种物质,她如今已然没了对终焉再度进行拨动时轴的资格和余裕。 而即使忽略掉这个要素,让现在的少女恢复全盛时期,她依旧只能利用拨动时轴进行拖延,却无法对之造成伤害。 理论上而言,时轴拨动的精度只要足够细微,对任何生命体都是无敌的能力。 她能做到让【诸怀】的一部分恢复到还未建造完全的程度,也能让一个人的心脏回溯至儿童的状态,便是律者个体只要年岁不太大,都能被这份能力肆意玩弄,直接完成初见杀。 嗯,所以佐藤由乃从未想过自己能击败那位冕下。 那份年岁积累的厚重是她所扭转时轴的极限之外,可以说那点时间长度对符华完全就不痛不痛。 而抛却这个弱点不谈,从终焉降临的方式便能看出,她不存在确切的肉身,只是一具高度浓缩的概念体,对于这种没有漏洞可钻的存在,拖延是唯一的法子,想对之进行杀伤很难做到。 至于其余能力…… 【泯灭】、电磁力、拟似律者权能的治愈。 两点五核级别的输出想让终焉破防都难,还不如给布洛妮娅的摩托多加一点燃料。 终焉律者的力量正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强大无俦,她变换着数种权能,像是幼稚园的孩童用着数种蜡笔在纸张上肆意涂抹出凌乱的画,就这样对着整个星球的地表进行着改造和破坏。 这位神明的最终使徒,似乎是由于此前的时轴拨动已然将歼灭目标优先级放在了佐藤由乃的身上,故而分明有着直接离开的能力,也并未选择先去毁灭地球。 而是持续的遗留在月面,一边等待着力量降临的完整,一边试图杀死入侵者。 布洛妮娅与佐藤由乃的躲藏在这般情形下愈发无力。 她们的体能与精力都在这种高强度的闪躲下接近着极限,可敌人却还在持续着似乎永无止境的变强。 若不是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充当着吉祥物作用的小白首次用着一手虚实转化的能力,挽回了几次危局,两人已然灰飞烟灭。 但终焉律者所处于的层级对于这头近千年来逐步进化至审判的家养妖魔,实在是凌驾意义一般的地位。 故而在对方学会用空间权能对此进行反制后,这只幼猫又沦为了没什么用的吉祥物。 佐藤由乃沉默地望着月面的满地疮痍,以及远方那枚蔚蓝的星球,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至多在八分钟后,她与布洛妮娅便会死在终焉之下。 而轴之内的未来,已然不可改变。 …… …… 此时此刻。 须弥芥子之间,垂落在逼仄世界的【拜月宫】一如既往的死寂。 苏暮汐沉默的望着自己父亲的躯壳,却是丧尽了组织言语的能力。 自符华将苏青安的身躯放入其内后,女孩便一直处于这种微妙且不知如何自处的状态,她作为天生的意识生命自然不必像是符华那般大费周章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苏青安的真正灵魂与自我并未沉睡在这具身躯当中,而根据以往的经历与对末那识此类升维产物的理解。 她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重启。 42.躯壳暴走,【神国】再演,背刺。 苏暮汐能得出这个答案并不奇怪。 她毕竟拥有着与对方一同经历两次重启的经历,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才是正常的反应。 但换言之,共感了对方所有记忆的符华也必然对此有所猜测。 女孩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一直颓然而忧郁的氛围对方到来后也变得缓和,她如一只小猫般蹭入苏青安的怀抱,鼻尖擦过单薄的白衣,依稀能嗅到清新的海盐、柠檬,以及鼠尾草的香气。 这位殿下修长的睫绒低垂,漆黑的眼眸里似闪烁着星光,她不顾身上烫着金纹的华服起了褶皱,双臂环绕着对方的腰线,指尖搭落至背脊,触及着确凿存在的温度,听闻着清晰入耳的呼吸声,唇瓣翘起,流露出复杂的笑容。 “好久不见,小苏。” 哪怕仅是一具不存完整心智的躯壳,对沉封至此七百年之久的苏暮汐来说,却已然是一份难言的慰藉。 苏青安的眸间盛放着纯白的荼蘼,他残存在这具身躯的意识和自我正在不可逆的回流至主体,已然无法像是在彼时那样倾吐出确切的话语。 但也许是怀里的人儿过于熟悉,又变得这样陌生。 少年残存的意识借此察觉到了岁月变迁所带来的翻天覆地。 那位原本无忧无虑的女孩变得颓然而阴郁,便连微笑都显得浅尝辄止,缺乏应有的温度,像是抽离了魂魄与自我的人偶,透明而脆弱。 这不是他所想要的结局,更不是他所预见的未来。 苏青安瞳内的荼蘼为这份有所波澜的情绪推助了一把,让意识的权能如油般落入零星的火焰,烧出了微暖的温度。 他沉默的将之拥入怀抱,又是僵硬的伸出手掌搭在了女孩的脑袋上,轻抚着对方乌软的发丝,唇瓣翕动,道出难以听闻的喃语,似在道歉。 苏暮汐感到虚无的心脏为之战栗,她本如冰湖般的情感好似被炙热的岩浆涌入,变得浑浊而滚烫,难以言喻的悔恨与心酸贯彻着意识。 她好似站在周边无端的席卷起大风的陈旧房间。 而那在阳光间四散的尘埃,都是不再言语的过往。 女孩用力的抱着同样不再言语的苏青安,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想,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只是本该履行约定和诺言的人都失了约,像是花店里过了时节也无人问津的金黄玫瑰,在潮湿而阴冷的雨季里被丢进了街角,那一片又一片零落破碎的花瓣,都是他人所犯下的谎。 玫瑰没有错。 苏青安也没有。 兴许让世界沦落至此的错误皆是由那位冕下一人所铸。 可在那时没能发觉仙人所处异状的自己,也是放任萌芽成长的罪魁祸首之一。 苏暮汐被囚禁了七百年,却从未生出半分怨怼。 这是赎罪。 这是为自己的轻慢与愚钝所应当去承受的刑罚。 然而在七百年后与之相见的今天,女孩换来了对方的一句抱歉。 苏青安理所应当会给予这样的回应,他向来是这样的人,可她即使早就知道这些,却还是会为此忍不住心头泛酸。 她做不到在对方面前逞强。 哪怕仅是一具空了大半魂魄的身躯,也是如此。 女孩笑着,褪尽了颓然与阴郁,上翘的眼角却滚落了泪珠,染湿了衣裳。 良久,良久。 苏暮汐面上的笑意褪尽,神情空无,唯有若有若无的泪痕,看得出之前流露的几分情绪,她看着到底还是没了下一部分动作的苏青安,轻声喃语: “小苏,你到底在哪里呢?” 她抿了抿唇瓣,像是孩子一般,低声道: “我想你了。” “很想很想。” 可这惹人怜爱的低语终究还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苏暮汐沉默的依偎在对方怀里,她操控着室内转为阳光明媚的景致,又是自眼前拉出一道虚拟屏幕,望着其中播放着唤作《超脱》的电影,神情恬静。 女孩早便习惯于和一只猫儿蜷缩在清冷宫殿里的生活,只是在没了小白的陪伴后,难免会觉得更为孤寂,她喃喃道: “小白现在过得也不知道好不好。” 她与小白有着灵魂上的契约,但隔着一层须弥芥子以及这层约束着意识的枷锁后,也至多只能判断出对方尚且没有生命危险的结论,可对具体的事情却一无所知。 苏暮汐并未被限制对外界网络的链接,本身更是能借助传送装置来到世界上所有主城区的一道奇观散心。 所以,她能通过权限知晓这些苏青安的朋友并未被太虚门捕捉。 女孩想习惯性的拉开今日新闻,顺便看一下符华给自己安排的工作,却发觉虚拟面板上显示的标识,她喃喃低语: “网络,什么时候断开的……” 苏暮汐查阅着网络断开的记录和时间,大约是在一小时之前便已经失去联络,她隐约感到有些不安,蹙眉关掉了电影,在安静无声的环境里,沉默的打开面板间的传送栏目。 在往常,她点进入的瞬间会先看到如大数据筛查一般的建议与提示,从中能看到全球哪一座城市的天气最好、景色最适宜游览、当季的新品如何等等信息,还能看到每一座传送门的阈值与状态,以及相应奇观的全息游览图。 但此刻,里面呈现的是灰色如雾霭的封锁标识。 苏暮汐很了解符华。 那位冕下既然会给予自己这样的权限,便不会无缘无故的收回。 即使她光明正大的帮助了几位出自【异闻带】现象的外乡人,以符华的性格也不会为此封了自己的权限。 最好的证明就是,在当初送几人离开【拜月宫】后,苏暮汐的权限毫无变化。 如果对方想要收回,在那时便会收回,又何必等到现在? 苏暮汐只能理解为外界发生了自己所不知道的状况,甚至到了让那位冕下觉得自己只能待在【拜月宫】才能保持安全的程度,所以直接关闭了所有的传送权限。 当然,也许各大主城的奇观传送点都处于空间层动荡的状态,所以触发了系统命令,自行封锁也有可能。 而无论哪一种才是真相,都意味着事情发生到了很不妙的地步。 只是…… 女孩不知为何并不为此感到讶异,也许是她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变得麻木,也可能是当苏青安的身躯被放入【拜月宫】后,她便冥冥间意识到了些什么,对此有所预料。 但无论自己的心情如何,感想如何,都依旧只能如一尊雕像般存在于这座【拜月宫】静待着结果的出现。 故此,苏暮汐只是发了一会儿呆,便继续让电影播放,与沉默的苏青安一同打发着漫长而又宝贵的时间。 女孩挪了挪被锁住的脚踝,抱住自己的膝盖,又是觉得自己现在变得以前大了些,不方便坐在苏青安的怀里了。 她想了想,溃散为万般光尘,变作了一只依旧袖珍如故的白雀儿,落入了对方胸前的口袋,爪子上则依旧系着随之变小的锁链,一双眼珠眨了眨,一会儿看着电影,一会儿看着少年的下颌。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苏暮汐却慢慢察觉到少年的身躯当中,那枚这个纪元的意识核心所铸就的纯白荼蘼所散发的波动愈发寡淡。 这道明显由符华放入其中的神之键,目的自然是为了让失去大半意识的躯壳还能展现出更鲜活的姿态。 苏暮汐也明白,自己之前所获得的安慰由此才能获得。 可现在这道神之键莫名其妙的开始消失般,那是否意味着这具身躯正在发生着其余的变化? 女孩怀揣着不好的预感,重新化为人形,她与对方的眼眸对视,望见了其内如枯萎般逐步凋零着花瓣的荼蘼,神情趋于沉重。 神之键正在被这具躯壳降解,连携着其内的核心都宛如融入了开水的新雪,失去自身的本来姿态,朝着彻底消失的事态发展。 而最为关键的是,经过这个提示后,她发觉了此前由于进度过于缓慢没能发觉的事情。 即——这具身躯的残留灵魂,正在流逝。 只是因为此前便所剩无多,流逝的速率还极为缓慢,便是作为意识生命的苏暮汐都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危险的情况。 但哪怕提早意识到了这个现状,自己也依旧对此无能为力。 虽然不清楚这个意识的流逝现象,是否逆流至了真正的主体之上,但即使事实真是如此,苏暮汐也无法感受到那个人重启回来被证实的喜悦。 她对苏青安的事情,和以往处于的状态都再清楚不过,所以更加明白这具满载着未知级别妖魔本质的躯壳,失去了对方末那识作为枷锁,究竟是一件多么危险的恐怖事态。 从神之键在末那识的残存部分愈发稀少之后,直接降解便能明白潜在的风险。 苏暮汐是不清楚外界到底陷入了什么云波诡谲的状况。 但她很清楚,即使崩坏再次卷土重来,瞬间诞生七八个终焉级别的存在,也不会有比苏青安的身躯真正暴走来得更加可怕。 无论是迦娜还是终焉,本质上便是存在击碎行星的力量,也只会将之上的文明与地表犁上一遍,也不会真正将世界毁灭至此。 因为那会违背崩坏存在的意义。 崩坏是虚数之树的清道夫,却绝对不是毫无目标和理性的毁灭者。 所以即使出现了七八个终焉,最坏的结果也是人类灭亡,星球却依旧会继续存在。 可苏青安的躯壳暴走那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一尊正前进于升维之路之上的怪物,失去了理性与自我后,到底能造成多大的破坏和死伤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而最让苏暮汐感到不安且迷惘的是,本征世界内部到处都是承载着无数妖魔的世界泡,这些都是符华为了准备让苏青安得以长生而准备的资粮。 如果让对方踏出【拜月宫】,很轻易便能依靠着这些走完升维之路。 到了那时,可就不是一枚星球乃至一枚叶子世界的宇宙所能承载的祸乱。 即便暂且忽略这个问题,另一边彻底失去制衡的苏青安又是否会由于在失去枷锁的状态下恢复完整,从而直接抵达完整羽化态? 若是由于被分割成两半而导致每一部分的自己全都走完升维之路,那会导致什么结局实在是超出想象之外的事件。 可哪怕心乱如麻,苏暮汐依旧无法阻碍这个事件的进程发酵,她望着此刻的对方,抿着唇瓣,却对此完全无能为力。 她开始怀念以往与对方存在着灵魂链接的时候,至少还能清晰的感受到真切的状况,而不会像是如今这样对之一无所知。 此刻,少年的心脏缓缓传递出如擂鼓似轰鸣般的巨大声响,那双漆黑的眼眸间纯白的荼蘼凋零至虚无,斑斓的星河覆盖着虹膜与眼白,原本如雪般的长发似是在重归青春般恢复至原本的乌黑。 这具外壳正在毫无疑问的皲裂,其内最为本质的部分则渲染着作为人类的身躯,所以才能忽略掉原本的寿命极限,让象征着岁月流逝的华发回溯至原初,可这道外相的变动很快便会被更为剧烈的改变而更替覆盖。 那曾经吞吃了整个纪元大半妖魔尸骸的【神国】正在徐徐展开。 苏青安的身姿仿佛缓缓在风中塌陷的沙堡,再也不复原先的美好与神圣,这具躯壳成为了【神国】核心的原初,正在如凋零破碎的繁花,剐去一片又一片的血肉与骨骼,如割肉喂鹰的佛祖,却更像是褪尽凡间污秽的神祇。 而下一息。 苏暮汐再也看不见这一幕的剧烈变化,漆黑与混沌遮蔽了视野,她的意识沉沦在无尽的困厄之间,陷入了永无止境般的沉眠。 未知级别妖魔的本质如帝流浆般自这具躯壳间流淌而出,再造独立于叶子世界之外的【神国】,演变着斑驳而残缺的秩序,那像是一种物种的诞生历史正以不断快进,以须臾之间成长为庞大的姿态。 整座【拜月宫】正在被迷离的雾霭吞没,这枚须弥芥子的边缘与部分也正缓缓陷入同化,其内储存用来给予这位冕下操控权能的崩坏能更被鲸吞般蚕食。 【神国】正在不断扩大。 其内的苏青安也正在经历着诡异的血肉重组,只是区别于第一次经历的基因改造实验,那时的最初还能在开始带有着人类的轮廓,可如今却直接沦为了体积与线条过于庞大且臃肿的姿态。 这头怪物的血肉与不断扩展的【神国】一般生长,并如与之结为一体般贴合,亲密无间。 而在这个极速膨胀的过程当中,祂的血肉正在重复着蜕变与凋零的无尽轮回,最终化为极为接近应对伏羲之际的姿态。 ——斑斓而混沌的不规则星河。 这是未知基因最终郁结而成的胚胎,一如等待着点燃的太阳残骸或神明的遗褪,必须通过吞吃大量的妖魔,汲取其中的概念才能真正抵达升维阶段,破茧出崭新的生命。 【神国】由此再度加速了扩展,在几个呼吸内便膨胀至这枚须弥芥子的边缘,将之同化为了自身的一部分,切断了符华遗留于此的种种信标,最终……真正意义上延伸至了外界。 …… …… 天体破碎,空间荒芜。 女人垂眸间扯碎了那一束蕴含着宛若百万吨核爆的破灭光炮,她的手掌好似存在着另一处乾坤之地,将无形的光与热变换了形状与方向,宛若挤碎了一管牙膏般,将原本朝着远方地球掠去的攻势,转为两处地界奔流咆哮,迈入了无垠的寰宇。 虽然自己一直有意将战场拉长拉远,可迦娜似乎看出了这份意图,每次被转移战场都会通过拉锯战的方式再度将之拉回。 这导致符华依旧要在意对方的攻击是否会波及到身后的星球,哪怕隔着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但这份足够粉碎天体的能量波也足够湮灭一颗行星的生态圈,更会将自己准备给苏青安的资粮熔为灰烬。 但置换的力量终究存在着一定界限。 冕下从最初肆意将对方的攻势范围转为手掌心的玻璃珠,干脆利落地揉捏粉碎,到了如今以更迂回的方式去进行化解,显然是经历了不少的损耗。 在常规的个人战当中,她几乎罕有会这样使用置换的时候,可遇到迦娜却不得不屡屡以此迂回,很不痛快。 而在这样的局面下,符华也不得不将全部的集中力都放在了迦娜的身上,去观测预判着对方的攻势,一边找机会结束这场过分无聊的战斗。 这也让她直到意外发生之际,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 女人瞳内象征着须弥芥子的银华消弭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宛如迷雾般的雾气,以及不断涌现在物质界的庞大【神国】,这位长达近千年无敌不败的冕下在这般形同背刺般的现状下,意识至此陷入了空白…… 终章•至此,重启。 星河烂漫,沧海桑田。 仙人的眼瞳沦为寄宿着妖魔的媒介,她的大脑与灵魂都在极端靠近【神国】的瞬息,被不可名状的喃语和诗篇笼罩缠绕,至此遭遇了降维般的信息侵蚀。 这位冕下练就真空不坏的无俦躯壳依旧无损无毁,可却在这个刹那在【神国】与其内妖魔的同化之下陷入了困厄。 而或许,她本身也未想要进行反抗。 哪怕腰间的十八枚律者核心,正借着几百年前从崩坏意识那里盗取的侵蚀之权能化为纽带,预计跨越无数光年,直接连携罪域锚点与地球之上的数千枚世界泡,在危机到来的瞬息,按照既定的程序去完成此生最为庞大的一次置换,抵达升华之境。 哪怕灵魂与直感都在此前便如沸腾的滚水,提示着最后的结局与破开绝望的道路为何,甚至在这一刻自行借助着千百年来的战斗本能,自行演化末那识,几欲进入羽化态。 哪怕符华分明能借用着真正的后手,去挣脱甚至打败还未真正升维的一道妖魔胚胎。 可她到最后只是低垂着眼眸,翘着唇瓣,就这样熄灭了如火般萃取着锋芒的灵魂,抚平了躯壳之间,以及腰带上总计十九枚律者核心的所有异动,切断了万般纽带。 像是放弃了所有抵抗一般,如虔诚至落入炼狱也无怨无悔的圣徒,任由这具身躯缓缓葬入【神国】。 而即使最初遭遇危机的是眼前的这位逐步消弭在太空之中,被吞入奇异血肉与星河的冕下。 可真正为此感到危机的,却是灵魂与血肉都在为之战栗的迦娜。 她难以理解如今究竟发生了什么奇诡的事态,只能感应到一位敌人的消失,以及倏然出现在眼前的生命反应,便仿若被静止了时空一般,失去了自由。 这具以原本庞大如巨型板块的躯壳所揉捏成的人形少女,在诡异且不讲道理的压迫力之下止不住地进行着溃散与崩落,一如风化的岩石在无限拉长的岁月里趋于沙化。 迦娜的身躯逐步熔炼成虚无,她被迫退出了这般概念侧的状态,又像是不断蔓延生长的枝桠一般增殖着血红的肉块,被迫显现出原本如瀚海般的妖魔之躯。 她挣扎着想要重新将身躯揉捏回概念的量子形态,从而反抗这股透着鬼祟的干涉,可却在对方吞吃概念的恐怖本能,无法控制的遵从着身体的自发反应,重新在须臾之间转为了最初的巨型鳐鱼。 这一幕像极了当初苏青安咬着符华的颈部,为了让食物展现出最上等的鲜美,逼迫着对方不断朝着人为崩落堕化的画面。 而对于这头未知层级的妖魔来说,吞吃其余妖魔的根本缘由便是其中暗藏的概念,所以迦娜的身体本能才会在这份压迫下,强烈渴求着脱离概念化的状态,只有回到真正意义上的本体状态,才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安全感。 此刻的【神国】已然将符华的身躯彻底吞没进虚无的黑暗,斑斓的星河如流淌在太空的湖泊融入了色彩更为缤纷的宇宙,蔓延在难以分辨的空间层,伴随着虚幻的迷雾与尖啸的呢喃,涌动不息。 原本将之囊括的【神国】逐步进行着坍缩,最终如像是继承了那枚须弥芥子的一切特性,融入了“苏青安”的这具躯壳内部,龙归大海一般再也见不到任何踪迹。 当苏青安希望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神国】是压缩着这道胚胎成长与蠕动的外壳。 而在这具胚胎暴走之后,【神国】却反而成为了其内的血肉核心,对标着苏青安由末那识构建出的灵魂殿堂,是独立时空轴雏形,更是升维之路的关键。 “苏青安”正在暴走。 可在某种意义上,他依旧存在着一种很微妙且顽固的底线。 因为无论如何,苏青安的意识与躯壳所走的升维之路,都不可能真正意义上的分割成两半。 理由在于,这道看似只与躯壳有联系的升维路线,其实在当初便在干涉着灵魂,并直接意义上的导致了无数平行世界归一的登神之景。 所以这具看似彻底暴走,褪去末那识与自我的躯壳,本质上依旧留存着苏青安的一部分末那识与自我意识。 哪怕薄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可以视之为不存在。 但另一边灵魂殿堂里给予的约束,依旧能给予着克制的作用。 因为一旦违反了誓约,任由躯壳内最后维系着“正常”的灵魂溃散,那“苏青安”会由于这份残缺,彻底从有望升维的高等生命,沦为只能在轴之内跌摸滚爬的存在。 即使拥有毁灭恒星的力量,一旦失去了【升华】的资格也会被规则所约束。 而这份打断进化的恐惧,就像是苏青安以往无法违背的食欲本能一般,都促使着现在的他不能容忍任何要素干涉升维的本能,从而反过来去克制着贪婪与食欲,让他拒绝去吞吃营养和口感都更为诱惑的符华。 但这样一来,对于这位暴走的恐怖存在来说,迦娜就无疑是感知范围内最为美味的食物。 这头行星级的崩坏兽,能带来远超出以往任何一次吞吃妖魔所给予的进度与饱腹感,并且无需承担任何誓约的克制,他当然没有任何留手的理由。 于是。 迦娜在恢复如初的那个须臾,便见到了漫漫星河裹挟着迷雾朝此奔涌而来,它介于呈圆与菱形之间的躯壳如水波间流线状的波澜,振动着空间,涤荡出笼罩着星河的审判光炮,一边毫无犹豫地朝着后方离去,直接选择了不战而逃。 她的本能反应不可谓不快,甚至果决到一次性把在半人马座汲取几十万年的能源释放燃烧,如阶梯式核爆推进一般,将之如烘炉般轰鸣宣泄,完全不顾及自身是否会为此受创,在转瞬间提速至极限,朝着无垠的宇宙掠去。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毁灭的权能破灭着一路的空间层,引来无数黢黑的夹缝与乱流,并趁机撬开了量子之海的支流,准备一头栽进,至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时间凝固了。 或者说,这是体感上给予的感触。 漫漫迷雾环绕四周,宛若血肉蠕动着贴敷身体的触感蔓延全身的每一处角落,如将之镶嵌在了一道巨型的肉泥般,以古怪且无法违逆的约束力,逼迫着这头行星级妖魔不断朝下沉沦。 实际上而言,“苏青安”仅是将【神国】再度展开。 于是,这道宛若另一个世界的空间,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忽略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将迦娜囊括至了自身的领域,并控制了所有的自由,抹除了一切反抗。 大梵天的基因能力,在如今被升华至了行星级都无法逃离困厄的程度。 迦娜的视野被漆黑与迷雾笼罩,她的躯壳如陷入沼泽的深处的软体生物,逐步被凝固在一片不见天日的绝望当中,在粘稠窒息,于缓缓收拢压迫的困厄之间,深埋在基因内的恐惧反倒无法给予灵魂多少干涉。 她首次恍然的回过神来,才明白一系列的前因后果,不由低声发出不夹杂任何情绪的嗤笑。 这就是被生杀予夺的感触。 哪怕自认为不存在低等生物的情绪,可在本能控制了躯壳的那个瞬息,她还是品尝到了何为恐怖与对生命的渴求。 而在意识重新恍惚主导回归后,迦娜反倒褪尽了那些杂念,她的情感如死寂的湖泊,另一种层级的信息自上而下的渲染铺天盖地,一如当初在挪威所响彻的破灭之歌,萦绕扭曲着意识与自我,施加着畸形的精神污染。 不久之后,这道灵魂便被放逐至冥冥之间的轮回之所。 这具余留下来的巨型妖魔则开始有了变化。 它宽大的胸鳍斑驳破碎,由近吻端扩伸到细长的尾基部似枯萎的花儿凋零,脊部的硬刺与尾部的背鳍蹉跎成灰,躯体腹侧的口与鳃孔如干瘪的尸骸,内部的脏器像是正在被抽干着水分。 其内层层叠叠的空间层,由此消亡了一部分,又释放了一部分,却都无一例外的涌出了难以计量的崩坏能,化为了【神国】的养分。 于此,蠕动着的血肉如潮般退却,取而代之的则是虚幻的迷雾开始包裹着这具大陆板块般的遗骸,蒸腾营造着缥缈如仙境的氛围,环绕风化出的概念,最终凝聚成一枚与以往稍有不同的核状血晶。 而在以前,无论是吞吃蚩尤、【异闻带】世界泡内的妖魔总和,还是其余杂七杂八的崩坏兽,进食的过程都是凝聚成漆黑的圆珠。 这说明作为行星级妖魔的转化物,确实存在着特殊之处。 迦娜的本体在外貌上有些接近鳐鱼,在地球的生态圈之间,全部鳐类都均为卵生,卵又被叫做【美人鱼的荷包】。 如果以这个名字称呼这道血晶,倒也出乎意料的合适。 此刻,迷雾之间涌出蠕动的斑斓,沉默的将之吞吃消化,不存怜悯的咀嚼出渗人的低喃,任由其中的养分堆叠出通往真正破茧而出的道路…… …… …… 地月系之内。 苏青安的步伐戛然而止。 越是靠近便越是会让意识与末那识的回流现象越发严重。 而到了现在,如果说能将末那识的完整度呈现出百分比的状态,此刻的自己近乎占有了99.9%的程度,仅有无法与身躯割舍的一部分还留存在那里。 这使得失去束缚且接近完整的末那识开始无法抑制的自主朝着永久羽化态展开。 苏青安本人对这个进程毫无干涉或者将之打断的手段,只能任由自我的意识不断朝着另一个层次攀登升华,抵达“天人合一,交感万物”的永存之境。 在这个过程当中,少年隐约望见了远方正积累升维资粮的另一个“苏青安”吞吃着迦娜,增进着前所未有的饱腹感和进度。 【未知基因觉醒度:59.82372%】 面板之上倏地增进的指数也在暗示着愈发糟糕的境遇。 苏青安本该去忧虑在那里的符华究竟是否会遭遇不测,可在如今他却连担忧这个的权利与资格都被逐步抹除,不仅没能诞生出任何情绪,也无法利用理智去促使产生行动。 自我的人格、炙热的情感、以往的记忆、积累的观念…… 少年的【念】正在遭受着洗礼与磨损,他意识恍惚的望着灵魂殿堂之内的那座天平,以及随着进入羽化态开始盛开生机的大片白花,却依旧难以借此抵御半分的同化。 在当初对抗伏羲的战场上,苏青安依旧是依靠着另一部分的升维之路勉强维系着僵持,并利用拨动灵魂天平,让独立出来的时空轴,将自身截留在了无限漫长的一瞬,才达成了最后的目的。 可在如今两两分开之后,纯粹的意志力与情感论根本无法发挥出任何余地,甚至连拨动灵魂天平的时机都不存在。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只会招致一切都归于虚无的结局。 苏青安会永久的分离成两个部分。 其中一部分吞吃着大量妖魔走完升维之路,进行着无尽的流浪,像是虚数之树中一道永久存在的自然现象,混沌地吞没着万事万物;另一部分则是升维至磨损殆尽,沦为与伏羲一般的灵魂生命,漠视着天地间的生死轮回,如草木植物般过活。 而无人可挡的终焉会给予毁灭。 无论是文明的坚守,同伴的执着,还是人类的余火,都会在另一个“他”的漠然旁观下破坏殆尽。 可此刻,随之恢复完整的【圣痕】作为个人记录的储存点,却开始以整个寰宇为范围,收敛着逸散的记录,以及所有【异闻带】现象。 …… …… 月球。 佐藤由乃垂眸望着自己逐步透明的指尖,唇瓣微翘。 她抱住布洛妮娅的腰肢,笑着轻声道: “旅途,似乎要结束了啊。” 灰发美人座下的摩托的逐步减速,竟是忽略了终焉的追击,停滞在月面之上,她让重装小兔回归骑士般的状态,将两人一同拥入怀抱,转首对之回以温柔的笑容,说道: “嗯。” “由乃,下次再见的话,来玩玩我制作的游戏吧。” 女孩眸中的红墨褪尽,流露出原初的翡翠色,她望着终焉足以毁灭板块大陆的能量波如幻影般穿过两人的景致,看着两人肢体逐步溃散成万般金辉的画面,回应道: “好啊,在真正玩到之前,我会好好期待的。” “至于现在,让我们一起去帮帮他吧。” 布洛妮娅伸出不成形体的手掌,拂过佐藤由乃的额发,笑容温润,口吻轻淡: “嗯,这一次他不会孤身一人。” 女孩笑着望向已然先行一步溃散成光尘的少女,笃定的重复说道: “这一次,他不会孤身一人。” 遂而,绮丽的光尘奔流向地球。 月面上仅存不知所然的最终使徒,以及一只呼呼大睡的幼猫。 …… …… 朝仙城,拜月楼。 琪亚娜驻足于此的躯壳已然残破不堪,那身拖拽在地的礼服裙与华丽的刺铠,正顺着鎏金的纹理,燃烧起盛大的萤火。 她感受着冥冥之间的召唤,以及自我愈发虚幻的现象,望向了身旁好似以这种形式陪伴在身侧的少女,掀起唇瓣,笑着低语: “芽衣,我在最开始就决定了来到这个世界要做的事。” “我要让那个笨蛋获得自己应有的幸福和结局。” “你呢?” 此刻立足在身旁的少女穿着白色的大褂,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伴随着不断让自己进入绝对理性人格的副作用,存在着几乎漠然的神情,她闻言后沉默的摘下了镜框,轻声道: “我答应他了,琪亚娜。” “我会遵守那个约定。” 琪亚娜闻言唇瓣翘起的弧度愈发上扬,她感受着自身越来越轻,连灵魂连携着躯壳都在溃散的虚无感,说道: “那就,一起。” 少女抬首望向朝拜月楼奔涌而来的光之河流,眼眸内的蔚蓝寄宿着难言的温柔,她淡粉的唇瓣翕动,道出了最后的话语: “不会再把店长,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了。” 雷电芽衣无言的对那份光辉伸出手掌,连带着仓内的躯壳,一同与旁侧的琪亚娜,以及那枚承载着往世乐土的世界泡,一同溃散为了万般光辉…… 旋即,这道汇聚了所有粲然的光之海洋掠过了本征世界的所有角落,势不可挡的将在孤寂寰宇间逐步失去自我的苏青安,拥入了温暖似烘炉的怀抱。 少年眼眸间的斑斓与极致的和谐之感并未动摇,可他的意识却在回收的记录当中体会到了炙热至仿若燃烧着魂魄的温度,由此追溯回了一丝自我的清明。 真是奇怪啊。 这分明仅是一道一道逸散的记录,却在回卷而来之际,泛滥出宛若海洋的情感,汹涌至整个维度灌输的信息,都为之退避了刹那。 苏青安神情怔然,他在恢复明晰的这个瞬息,自接近【合道】的状态,首次感知到了重启机制的存在。 少年翘起唇瓣,触及了相应的开关。 …… …… 至此。 世界重启。 终卷,以及番外 1.我来接你回家。 神州,1165年。 朝仙城,太虚山。 时光如被拉回了原点进度条的视频,倒退至了苏青安刚于冷冻仓之间陷入沉睡的节点。 少年的意识并未苏醒,可无论是吞吃了迦娜所增加的进度条,还是那场宛若幻梦的经历都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 灵魂殿堂之间的白花大片的盛开,彰显着【创生】权能在几百年间的休养,以及于羽化态过程里恢复的进度,也得以完好留存。 遂而,苏青安的个人记录再度交叠现实,使得一阵不可视的光之海,从地下空腔间浮涌而上…… …… …… 仙人坐在拂云观旁的悬崖,她垂眸望向山涧的白雾如潮,瞳底里闪烁着粲然的光弧,胸腔间本来郁结成团的心绪,却不知为何得到了释怀。 很奇妙。 那像是有人在拥抱着自己,给予着一切皆好的确凿慰藉,让那些对未来的不安,对最坏结局的幻想与思虑,乃至太多沉重的负担都随之消弭。 可为什么? 这简直像是冥冥间看见了必然迎来幸福的未来一般,是那样不可理喻且难以理解。 但就连生出这样情绪的余地都没有,心情明快且安然的不可思议。 符华试图用羽渡尘检测着自己的意识,却好似在反复擦拭着干净的镜面,难以翻出一分污垢与外因。 而在无形间,其内的自律人格如凋零的花瓣,悄然逝去,将因此而偏转的漆黑未来彻底抹除。 她对此毫无直观的察觉,只是奇异的感受着如今的心境,不自觉的翘起唇瓣,笑着喃喃低语: “青安……” 少女捏了捏,在手掌心里扬起小脑袋,眨巴着眼睛的白雀儿,又是瞥了眼,蜷缩在自己大腿上正发出咕噜咕噜的幼猫,轻声道: “以后,我们就一直待在神州吧。” “一个只待在神州的【朝仙】,一道只存在于神州的太虚门。” 白雀儿蹭了蹭她的手指,侧着脑袋问道: “小符,觉得这样就好吗?” 符华顺着冥冥间的预感,轻声道: “我想清楚了。” 苍小玄坐在旁边,她眨巴着眼睛,有些疑惑此刻对方的情绪之明快,却还是认真地说道: “赤鸢想的话,那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吧。” “时间还很长嘛,总有机会从头再来。” “所以现在,只要按照现在的想法去行动就好。” 她捏了捏小玄的脸蛋,笑着望向远方汇入漫漫云层的光之海,轻声地重复道: “这样就好。” …… …… 朝仙城,拜月楼。 女人自被窝间逐步恢复着神智,她茫然地睁开双眸,望着窗边投落下来的阵阵微光和百灵鸟,感受着怀中的温软,洒落在胸腔的乌软发丝,以及落于鼻腔的淡香,还是难以回过神来。 李师师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在那场恍若幻境般的世界里,这位曾经的花魁再度从头至尾的过完了这一生,她经历了风华正茂的青春,看见了叫人哭笑不得的过去,直到如周庄梦蝶一般,完整的承接了之后的未来和死亡前的感受。 李师师本以为她已经死了,却又在失去意识的须臾后,再度于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醒来。 女人的怀中是宛若猫儿般乖顺的江溶月,她睡前的记忆也并不混沌,反倒历历在目般跨越回溯出相应的细节。 李师师的眼角翘起,便是由于年岁染上了细纹,也仿若透着岁月的弧光,有着别染的魅力。 她俯下身去,任由睫毛埋在了对方如天鹅修长的白皙颈部,那未涂胭脂也足够红润的唇瓣,放恣的贴敷在了那人浑圆之上的锁骨,贝齿轻轻研磨间,肌肤的细腻都落入口腔,又是清晰的借着骨感的阻力,拉升着胸腔间的施虐欲。 江溶月闷哼着回应,仅是用双臂环绕住对方的背脊,纤细的指尖随之轻颤,她睁开眼眸,轻声道: “心情很好?” 李师师沉默了一会儿,她将唇瓣凑至对方的耳畔,低语道: “我们回一趟太虚山吧。” 江溶月闻言一怔,她体会着这句话里的含义,在良久之后,才轻声回应: “好。” “我们去见师尊。” 而在一阵呜咽与可疑的水声后,红色的被褥再度泛起了浪花。 直到半个时辰后,两人才衣衫整洁的走至了拜月楼的顶层。 李师师依靠在栏杆之上,她穿着一袭青墨色的衣裳,伴随着裙摆在风中摇曳跌宕,织物肆意的勾勒出了柳若扶风的腰肢。 虽然已然是可以被称之为老人家的年岁,但这一刻所展现的缥缈,比之当年也别有韵味。 她还是明眸皓齿的美人,却距离寿命的大限已然仅有寥寥二十几载。 嗯,毕竟现在的这位看似还算年轻的人儿其实约莫八十有余。 圣痕的身体素养与奇异的养生练法,配合上日常的保养,让外壳看起来还并未腐朽,看起来至多也仅有三十余岁。 而更为天赋异禀的江溶月看起来更为年轻,她抿着香茗,望着李师师的背影,唇瓣微翘,白皙的肌肤在柔和的光线中透出软弹,似是抹去了时光留下的印记。 两人彼此都明白自身的大限何时会真正到来。 这是本能给予的答案,修行至止水之境的武人便已然能够对身躯的掌握度很高,经过数十年的锤炼之下,对自身的状态便更是愈发明晰可见。 哪怕是天资平平的李师师也能在晚年知晓自己的寿数大约为何,只是两人一直默契地从未对互相主动提及。 无论是在三十年前,还是在如今,她们对这样的生活都很满足,哪怕明白既定的未来是如凡人般老死,也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好。 可…… 光的海洋于拜月楼间溃散而开。 两人都由此接受了记录的交叠。 哪怕都只是回味了既定且一模一样的人生,但依旧能从中得出诸多的不同与感慨。 江溶月轻声道: “那大约是因为师公吧。” “这世间理应不存在这样的巧合与大梦,除却在万般世界都保持着唯一纯度的师公,我想象不到是出于何处。” 而关于以往的那次【异闻带】现象,苏青安和符华也详细解释过消失几年的真正理由。 毕竟这件事情本身没有多少隐瞒的必要,只是存在一定理解的难度。 但有末那识这种一点通般的BUG存在,理解难度也是一个虚无缥渺的词汇。 所以联想到对方,几乎是必然。 李师师轻声道: “苏苏会在今年进入休眠。” “如果他在前不久便以那种睡着了,会引发些异相也很正常。” 江溶月隐约间明白了对方所要前往太虚山的真正含义,她望向远方的朝阳,轻声问道: “师师是觉得,如今的神州已经逛遍了吗?” 李师师笑着回答: “我们三十年都没逛完一半的地方,这一生也许都逛不完了吧。” “但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想去哪里。” 她张开双臂迎接着拂过的大风,继续道: “溶月不觉得在梦里度过的一生太完整也太真实了吗?” 江溶月回忆起为对方坟前放下花束的画面,睫绒低垂,淡淡道: “那不像是一场梦,倒像是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差当中,真正亲身经历了那一生,便一如师尊当年前往那处世界泡仅不到一天,出来时却已经几载的岁月横渡。” “兴许,我们经历的事情也是如此。” 李师师回应道: “嗯,所以这让我某种程度上像是重活了一次。”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她的脑海了回放着原本被末那识抹除的对话,以及自己彼时的选择。 她笑着低语: “可如果真的重活了一次,依旧像是原来那样做出原来的选择,那怎么想都很无趣啊。” 而且…… 为什么会从一场与以往一模一样的完整人生当中,才能这样清晰的感受到那人彼时的不舍呢? 长生啊。 如果那真当是那么辛苦且疲倦的事情,选择放任着他们在没有尽头的岁月里依偎着行走,选择变相约束着自己便能得到长生的江溶月以凡人的姿态死去,便是不能算得上是自私,也未必是绝对的正确吧。 李师师无意探讨其中的哲学和合理性,她只像是一个走过了一道选择与结局的玩家,在重开了游戏之后,思考着另一种选择所通向结局的可行性。 而最终,女人回眸一笑,轻声问道: “你说,在未来的世界里,我们之间,可以有孩子吗?” 这个答案,需要很多年以后才能得到。 …… …… 命运的潮汐在个人记录交叠出的张力之下,产生了无形的改变。 岁月悠悠,一晃千年。 【朝仙】与太虚门由此在漫长的时间中,并未朝着原本的轨道发展,仅是固守在神州一地与当朝的政权逐步结合出了一套默契的存续方式。 换言之,科技也遵从着正常的模式进行着发展。 李师师受到记录交叠的影响,恢复了当初苏青安问询是否想要长生的记忆,选择赴往太虚山,与之一同接受了休眠仓的冻结,沉睡至今还未复苏。 而本就对当前时代别无留恋的江溶月,则理所应当的遵从了爱人的选择,想要与之一同活在另一个充满未知和光怪陆离的时代。 江溶月由于能力的特殊性,理论上只要自身愿意,便能通过不断替换平行世界自己的身躯,来抵达永生的结果。 但由于符华的示意,她仅是在抵达真正寿尽之前,就主动在休眠仓当中,陷入了悠久的沉睡。 不过由于江溶月的体质特殊,加上【不朽决】的增幅,寿命颇为悠长,她直到接近一百五十岁才预感到了大限即将来临。 此前则一直都在为【朝仙】的后续和未来进行着指引,为下一任继承人的交接做下了良好的铺垫。 而无论是李师师,还是江溶月,在寿命都临近终点的前提下,唯有等待苏青安醒来,用着【创生】的权能与黑渊交织成一道完整的神之键,才能赋予永生的力量。 于是在岁月以年为单位不断流逝的过程中,赤鸢仙人外出了一趟,标记了黑渊的真实所在,随后便像是完全不忧虑积累的妖魔尸骸是否足够一般,就这样以闲云野鹤的方式,带着小玄和苏暮汐在四处游历。 这个期间,势力的发展和收敛妖魔尸骸的方案都不疾不徐的进行。 总体来看,现阶段的本征世界,虽然依旧改变了很多事情,分叉出了细节上与原初有着诸般不同的未来,可比起宛若异闻带般的赛博朋克太虚门世界,却是好上太多。 苏青安的个人记录似乎遵从了【念】的本能,并未将那个已然被倒带式重启抹除的世界线交叠至任何人的记忆当中,至此不复存在。 这导致符华没能真正意义上收获记忆的叠加,可在岁月流逝的过程中,静止在17岁的身体年龄却莫名地开始缓缓成长,并且每逢身段有所变化,身体素养便呈出指数级别的增幅。 很显然。 哪怕赤鸢仙人没获得那位冕下的记忆,但却依旧在几百年间一点一滴的交叠了那位冕下的力量。 而站在符华自己的视角上来看,这一切就很显得很诡异了。 她简直像是打开了人体限制器,通过轻松锻炼便能天下无敌的动漫角色,莫名其妙就好像变得能打得过终焉。 另一方面,符华还朦胧的拥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本能,除却规模极大的崩坏之外,她从此不再干涉神州之外的任何事务,便是拥有着先知先觉的诸多信息,也从未想过借此发展势力,抢夺权利,获得话语权。 只是任由着外界的未来路线,以一种微妙的相似贴合着本征世界不存在苏青安的未来走去。 时过境迁。 当一袭玄衣的仙人走至太虚门的渊地下方,打开了尘封了几百年的地下堡垒之际,却已然是时隔八百余年。 符华看着休眠仓里一如往昔的少年,唇瓣微翘,低声说道: “我来接你回家。” 2.长大的妻子,时隔多年的重逢。 苏青安的意识自行上浮,末那识拂过尘封的灵魂殿堂,让大片的白花摇曳着涤荡,他似是拨开沉重的雾霭,从重重困倦与沉睡的惯性拉扯下,缓缓睁开了双眸,映入视野的是熟悉却又陌生的清冷美人。 她身穿黑色的修身外套,内搭明黄的单衣,圆润的丰盈在明暗色调的反衬间弧度惑人,黑色短裤和穿至其中的皮质腰带在视觉上分割出优良的身体比例,更衬着本便纤细的腰肢愈发显眼,搭落至的外套则恰巧遮蔽了引人遐思的臀胯比。 而本应该裸露出大片肌肤的修长大腿,则在过膝的长筒袜中藏了大半,仅余留下一截与短裤之间的绝对领域,在柔和的光晕间折射出腻人的白皙,勾勒出骨肉匀停的优美线条,最终链接着足下的黑色小皮鞋,完成了织物的色系搭配。 少女微侧着脑袋,一只白雀儿待在之上黑色的渔夫帽中央,也一同侧着小脑袋,眨巴着眼睛盯着仓内的还未散尽的寒雾,以及其中似乎还未清醒过来的苏青安。 她望着对方困惑的眉眼,打着招呼: “现在是1955年,9月21日。” 符华对着他伸出手掌,言笑晏晏: “你睡了八百年,感觉如何?” 苏青安怔然恍惚,似还驻留在主动重启的那个瞬息,眼前的符华有些让自己陌生,她褪去了稚嫩的青涩之感,自八百年的岁月里得到了肉身意义上的长足变化,一如正值风华绝代之际的绝色美人。 无论是身体的哪一个部位都处于最值得采撷的时候,透着增一分过于丰腴,少一分趋于缺憾的微妙之感,浮凸有致的身段兼具着丰盈与纤细,是正常人类所难以获得的模板比例。 这个变化如果发生在真正17岁的少女身上,似乎也不足为奇,至多惊叹着天生丽质,又对身形的塑造下了很多功夫。 可放在身为融合战士的符华身上,却并不对劲。 不提当初苏青安在圣芙蕾雅学园时期,遇到符华时那一如往常的身姿。 哪怕是老夫老妻这么多年间,苏青安也对少女的身段彻底了如指掌,对方外形的时光一直处于永驻不变。 无论是平坦的小腹、脚踝凸出的骨骼、腰涡的深浅、还是各处部位相应的温软手感,甚至是睫毛的长度,都维系着原来的状态。 所以理论上来说,没道理仅是八百年就翻天覆地。 但苏青安回溯了【圣痕】里按照潜意识里溢出的记录,对比了记忆里那条世界线里的冕下版本符华,却发觉…… 两者除却,一位白发红瞳,一位灰发青瞳,乃至气质和举止上的差距外,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苏青安顿时理解明白了前因后果。 虽然他的潜意识里不愿对方走至那样的未来,也不想让对方承担任何已经不存在的世界线的罪孽,却还是希望自己的妻子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以保自身安然无恙,避免矫正过妄,再度变得伤痕累累。 而她眼下的这幅身姿,便是交叠了冕下版本力量后的结果。 少年握住符华的手掌,他顺着温柔的力道,赤着足走在魂钢恒温地板上,望着四周一如往初的环境,低声喃喃: “已经……八百年了啊。” 符华伸出指尖顺着少年面部的轮廓描绘,她与之迷惘的眼眸对视,瞳内的波光涤荡,唇瓣微翘,像是吐出了八百年来积累的寂寥与孤苦,却依旧谴眷而笃定,轻声道: “嗯,你的末那识在八百年里逐步修复的进度,依旧能被体内的妖魔基因制衡,所以为了节约一些时间,中途并未唤醒过你。” 白雀儿飞落至苏青安的手掌里,蹭了蹭他随之弯曲的手指,眨巴着眼睛,说道: “小苏,我好想你。” 苏青安愧疚的用手指揉按了一会儿这个小家伙,那具身体还记得苏暮汐在那个世界线的结局,回收的记录更是将由此诞生的思念镌刻铭记。 他能清晰的记得,由于自己的事情,让这孩子受了很多不应该承受的苦难。 但让苏青安有所慰藉的是,在这一次的世界线里,小羽毛像是还没有长大,一如八百年前般透着懵懂与稚嫩。 而仅此一点,便能从中窥见这次重启干涉过后的未来,按照了原本预想的轨迹运行至今。 白雀儿溃散成金色的灵魂物质,转回女孩的模样,她看起来约莫十三岁的年纪,穿着维多利亚时期如蛋糕层叠的白裙,五官柔和而精致,神情寡淡,举止却透着几分娇憨,衬着很是可爱。 苏暮汐一言不发的抱住了眼前很久没能见到的亲人,她仰着脑袋,乌黑的大眼睛盯着对方的面庞看,像是蜷缩在树洞里的小兽。 少年的心弦被这个动作拨动出杂乱的音符,他像是哭又像是在笑,将世间最重要的宝物都一次性拥入坏中,听闻着两人的鼻息,眸光里的水光潋滟,无声无息的垂落下了泪珠,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住情绪,低声说道: “嗯,我也很想你们。” “很想很想。” 苏青安在沉睡的时间里没有为那个世界线的结局自责的余韵,可到了真切醒来的如今,他看见了一如既往的符华和小汐,以及当下这温馨的画面。 而一旦与之对比起上个世界线的结局,【念】之间的万般酸楚与自责便如潮翻卷,难以止息。 那些从记录里具现的故人都过于了解苏青安的性格,自得知现状后便能猜测到他如今的反应。 但最后看见重启机制的自己,终究是以此避免了那样的未来继续延续。 苏青安明白,打开这道潘多拉魔盒究竟意味着什么样的可能性。 但自己在这世间遗留的事物早就所剩无几,若是为了这个,哪怕被视为高高在上的傲慢神明,滥用着这份颠倒秩序与规则的权柄,一次又一次的去吞吃后悔药,成为以往自己最为厌弃的存在也没有关系。 少女回抱住对方,任由他的脑袋埋在丰盈的胸口,纤手各自摸着两人的乌软发丝,她低垂着睫绒,眸间的青海摇曳,一如往初,脸蛋复现出了恬静而温柔的笑,轻声道: “嗯,我们回家。” …… …… 太虚洲是如今神州的省会。 而朝仙城经历了八百年的繁荣发展,中间曾数次的扩建与改造,规模大小翻了几倍,总计在城内范围的人口抵达千万,在保持了古风古色的原味中,还夹杂着诸多现代化的科技设施,整体昌盛至已然有了当初印象里后时代的雏形。 当苏青安再度回到那座八百年的院落与婚房之际,呈现在眼前的是依旧如故的风景,几乎与当初离开时的模样没有多少区别。 这是由于采用了前文明魂钢技术,记忆了原貌并完美的复现。 但若是愿意,也能随之变换成各式风格。 符华这一次是出于让对方感受到岁月的流逝并未有想象中的那样可怕,也是为了给予几分温馨感,才先行展现出了与彼时一般的建筑和内饰。 至于在平常的情况下,哪怕是为了照顾小汐打游戏,或是方便做饭和娱乐,整体的部分也会趋于现代化。 少女带着两人走至屋内,她随意的将外套脱掉,露出贴敷着身线,勾勒着胸前浑圆弧度的明黄短袖,失去遮蔽的臀胯与腰肢的曲线,则一同蜿蜒出优美的弧度。 从后方看去,大腿那一截绝对领域的白皙肌肤,在黑色系的对比间,具备着鲜明的存在感。 综合起来很能引起世俗的欲望。 苏暮汐欢快地操控着虚拟面板,让房间的内饰随着魂钢的拟态变化开始趋于现代,近乎在几个呼吸间,便塑造出了一派温馨的环境。 她对着角落里睡大觉的小白张开了怀抱,深受奴隶主欺压的幼猫见状十分乖顺,但又隐约带着不甘不愿的傲娇气场,慢悠悠的跳进了对方的怀里。 女孩踩着小碎步抱着猫猫跑了过来,对着苏青安举起小白,任由这只“非牛顿液体”被拉长了身子,看着很是喜感。 她像是夸耀着自己的玩具,说道: “小苏你看,是小白哦。” 苏青安摸了摸这只幼猫的脑袋,他依稀还能记起对方还是大老虎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小白分明是帝王级的崩坏兽,到如今却似乎彻底被驯养成和普通猫猫没了什么区别。 嗯,甚至地位还不如普通猫猫。 毕竟对方完全不能对身为奴隶主的苏暮汐高冷,可谓毫无家庭地位。 苏暮汐见他撸了撸,便满意的将之丢在了地上,小白对这种撸完就丢的作风毫无意外,反倒是有些开心能直接脱离大魔王的束缚,溜回了猫窝里,继续睡大觉。 女孩变化成白雀儿,她搭落在苏青安的脑袋上,小爪子挪了挪,有些赖着不走的味道,很是腻人。 苏青安望着四周的内设,倏地发觉这里的一切都和当初自己在沧海市那座房屋趋于一致,除却一些家具,几乎没有差别。 他环视着这一切,心情颇为复杂。 一方面是此刻本来仅有自己的清冷公寓,已经不同以往的填充进了充足的人气。 另一方面是在升维之后,这个世界自己真正父母的同位体,即使按照原本的轨迹相知相识最终结婚,生下的孩子也不会再是自己的同位体。 哪怕依旧取名唤作苏青安,那也依旧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换言之,他与这个世界父母的联系,变相的彻底断了开来。 至此以后,世上的亲人除却华与小汐之外,便再无其他。 苏青安正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活泼且熟悉的声音却打断了思绪: “苏苏!好久不见呀,感觉身体怎么样?” 小玄眨巴着大眼睛,在半空中飘荡着凑了过来,她的面容上满是欣然的喜悦,颇为袖珍的身体穿着围裙,一只小手还拿着锅勺,看起来像是刚才还在厨房做饭,在看见苏青安的一瞬间,便叽叽喳喳的环绕着对方,像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 少年恍惚间注意到,这只武装人偶坐下的魂钢球体被最初的卷轴取而代之,已然没了心智磨损殆尽的风险。 这也是自己当初所犯下的罪孽。 苍玄之书作为最初只为了陪伴赤鸢仙人,而被创造出来的偏娱乐类型武装人偶,心智模型完全不适用高强度的计算,可当初为了替苏青安的休眠仓进行检索与改造,她却选择了外接了一道魂钢量子计算机,弥补自身不存在的功能缺陷。 但若仅是十几年倒也罢了,毕竟这也是苍玄的隐藏设计之一。 可一旦久而久之,并非专业的心智模型配合着量子计算机的恐怖计算量,便会让武装人偶产生类似寿命消耗的现象,最终沦为一具残存着记忆与逻辑模式,却殆尽了感情的空壳。 苏青安回过神来,他望着拽着自己衣角的小玄,有些亲昵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 “好久不见,小玄。” “身体……” 少年后知后觉的打开面板,看着上面接近百分之六十的基因觉醒进度条,又感受着体内不知何时已然涌上的饥饿,轻声道: “没有大碍。” “但似乎是体内积累的能量消耗完毕了,有些饿。” 小玄闻言眼睛亮了亮,开心的说道: “赤鸢早就让我准备做好饭啦。” “我们一起来吃饭吧,好不容易团圆了,一定要吃汤圆和饺子!” 她板着手指头,信誓旦旦的继续道: “嗯,还有长寿面。” 苏青安没有推诿的理由,他在诸人的簇拥下来到了饭桌前,在一阵鸡零狗碎的烟火气间慢慢地互相在谈天中了解到这些年发生的近况。 符华颇为苦恼的自述着身体上莫名其妙的改变,以及无法再正常运用崩坏能乃至太虚剑气的万般绝技,不得不将羽渡尘交付给苏暮汐把持的现状。 当然,作为不太等价的交换。 她获得了当世无敌,足以匹敌行星级的力量,甚至在最初完整交叠了另一个版本自己完整基因与积累之后,偶尔会畏惧不小心将整个太虚洲的踩碎,引发出地龙翻身或是风暴。 仙人很难理解这种基因自行升华蜕变,不经历任何风险与努力,便直接逾越以往无数年积累和努力的现状。 她为此还不得不再度钻研建立在蜕变至撕裂行星的躯壳上,去全新定义编纂自身的武道体系,去加深对自我力量的极端入微。 这个过程也必须在其余的世界泡,或是干脆在太空中进行,否则很可能会在出现意外时,一不小心把神州的大型板块都撕裂破坏。 至于为何会造成这种结果,只能说是记录交叠完全屏蔽了记忆之后的副作用。 那个世界线的冕下熟悉力量的过程,完全就是在一边成长一边去其余的叶子世界或者世界泡征伐,通过残暴的征服和支配,利用着其余文明的反抗与挣扎,变相磨砺着自身对力量的掌控。 所以若让要交叠出这份熟练度,显然在苏青安的潜意识里并不可取,所以就变成了这种事态。 苏青安不喜欢符华为之难过,所以当面对少女幽幽的目光之际,他选择了面不改色的说谎: “华,你应该清楚我的记录能交叠现实,并产生【异闻带】。” “那本身是一种编纂世界过去和可能性的权柄,可却由于末那识而并不可控。” “而在我沉睡的阶段当中,末那识逐步修复,我的潜意识里可能出于担忧,便让你的身躯交叠出了一种以这种形式变得强大的可能性,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少女垂眸瞥了眼自己胸前的圆润和重量,她唇瓣微翘,伸出纤手拽过了对方的手腕,任由对方的掌心覆盖住了几乎满溢出指缝的柔软,轻声调侃道: “所以,你喜欢的是这种可能性?” 苏青安沉默地瞥了眼自己的手掌,他体会着手指陷入脂肪的软弹,毫无主动拿开的意思,仅是用着淡淡的口吻直言道: “虽然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我确实不讨厌。” 仙人不动声色的继续陈述着过往的一些琐事,直到五分钟后,才主动松开了对方的手腕,她垂眸整理了由于一番动作起了褶皱的织物,继续道: “师师和溶月都还在休眠仓当中,我打算等你拿回黑渊,再准备将她们唤醒的事宜。” 苏青安闻言瞥了眼灵魂殿堂里的白花领域。 【创生】的权能距离恢复完善已然很是接近,这种程度可以说不影响抵达“活死人,生白骨”的效果。 换言之,现在的自己只要凑回完整的黑渊白花,配合上末那识的微操,便拥有了赋予人长生不死的能力。 而值得一提的是,这份长生不死的特殊性也对自己的这具外壳具备着效用。 所以,无论符华是否积累了足够的妖魔尸骸,时间都已经不再紧迫。 这代表现在只有了一个问题。 那把黑渊,如今又在何方? 3.重逢生欢,乔伊斯。 “它在伦敦。” 符华道出了答案,她起身自然地收拾着桌面上的碗筷,将之放入水槽,拿起挂钩上的围裙系在纤细的腰肢,和小玄一起在厨房里慢悠悠地洗着碗筷。 这番举止的存在不单单是由于失去了对崩坏能的操控权限。 而是为了保持人间的烟火气,抚慰着长生所带来的淡漠与寂寥。 毕竟对于仙人的寿命来说,这些杂事所耗费的时间确实可有可无。 少女感受着苏青安存在的气息,以及胸腔间为此浮现的温暖情感,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她看着瓷白的碗筷间跃动的水珠,纤指心不在焉的用着震劲拂去之上的油脂,任由清水的温度沁入心底,抿着唇瓣,回味着与爱人重逢后的每分每秒,睫毛颤动,瞳内有光,心情很是愉快。 符华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这些年,太虚门的发展也止于这片土壤,除却有重大的崩坏波动,我几乎不会踏出过神州。” “所以便一直将黑渊留在了天命。” 苏青安理解这样做的理由,既然彼时的赤鸢仙人不愿时刻承担起神州之外的崩坏事件,那自然没必要直接将作为对抗崩坏的神之键武器取回。 不如说,任由之成为这个时代人类用于对抗崩坏才是正途,能避免一些牺牲的出现,总归是一件好事。 少女继续道: “而且,因为你而得以残缺的神之键,恐怕会对原本的历史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 “所以,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去一趟伦敦。” 苏青安坐在沙发上看着神州的新闻频道,他对未来会由此产生什么偏向没有具体的认知,但依旧对此没有异议,仅是撸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怀里的幼猫,以及它脑袋上的白雀儿,问道: “嗯,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符华将洗好的碗筷整理整齐,她曾经参与过这个时间段的未来,也在其中留下了一定的影子,只是并未干涉过深。 而在提前知晓了一些悲剧后,她当然也尝试过进行阻碍。 哪怕交叠记录后,赤鸢仙人的潜意识里对改变未来路线这一事情有着严重的PTSD,但对于一些会造成大量人员伤亡的事件,她还是尝试着克服了这种莫名的心绪,进行了一定的努力。 比如在三年前的一月份,于柏林爆发的第一次崩坏,期间本应该造成的大规模伤亡,以及一系列悲剧,都被她用着置换的能力,控制到了能控制的最小范围,最后余下的伤亡数量并未超越四位数。 虽然崩坏依旧造成了诸多家庭的破灭,但比起原本三十万人的伤亡,这个数字便趋于渺小,甚至是幸运。 而这个改变,则让原本有三十万柏林居民的亡魂帮助压制律者人格的第一律者,失去了这些助力,只能用独立的人格与这份崩坏的意志作战。 这个重要因素的替换,不仅让他没像历史路线那样顺利的脱离崩坏的控制,还使得没来得及拥有姓名的第一律者险些暴走。 但提前预料到这点的赤鸢仙人,在彼时用羽渡压制了这份潜在的律者人格,将这位年轻人托付给了原本与之有缘的天命下属帝国研究院42实验室。 即,爱因斯坦博士与特斯拉博士。 嗯…… 虽然这一次的第一律者没经历那三年漫长的研究岁月,也失去了那个以后名字由来的编号,但也许是出于什么奇妙的缘分,爱因斯坦博士给予的名字依旧和原来一致。 ——瓦尔特•乔伊斯。 至于为何奥托能放任这个明显情况特殊的第一律者长久待在一处研究院。 符华和他谈了条件。 但在某种意义上,这并不是一个很平等的条约。 可无论是天命最强的女武神,还是目前所能搬出的崩坏裂变弹,别说对现在的赤鸢仙人,便是纯粹没加强过的全盛时期的那个符华,都实在相差甚远,缺乏着足够的砝码。 而两者之间的真正力量并不平衡,谈判本身的优势也自然由此朝着力量权重最大的一方靠拢。 这三年来,乔伊斯在研究院的生活的还算安康。 哪怕偶尔会被某位红发双马尾美少女暴揍,并应付对方的每周起码一次的醉鬼状态,成为了经常挂满购物袋的工具人,还要时不时被看似很正经的爱因调戏。 但这种平淡如水,又夹杂着温馨的生活,却逐步填充进了空白的人生,成为了他独自对抗崩坏控制的强心剂。 不过即使如此,符华也不得不每年都再度用羽渡尘加固对方的意识,防止意外的出现。 毕竟比起原本的路线,现在失去了三十万亡魂碎片与执念的乔伊斯对被侵蚀的感触更为深刻。 少女板着手指算了算,她去年十月份对第一律者的意识进行了一次加固,到了如今也快到一年之期,顺带着相应的日期去似乎更合适一些,仔细算来也就约莫一个星期。 符华念此,轻声回应道: “【朝仙】的专员在监视着相关动向。”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一周后我们再出发吧。” 她解开了围裙,流露出毫不遮掩的身体曲线,用手臂环绕着少年的颈部,让身上的软肉蹭着对方的脑袋,翘着唇瓣,继续道: “在这个期间,我们一起逛逛神州。” 苏青安感受着引起世俗欲望的软糯质感,以及织物随之磨蹭间,响彻在耳畔处的腻人琐碎,沉默的回首,在对方眼眸微睁的讶异下,蜻蜓点水般品尝了一下樱花色的唇瓣。 他抿着这份一触即分的甘甜,觉得有所怀念。 虽然自己妻子的身体是长大了一些,但亲起来的感受和味道还是一样。 苏青安这番毫不避讳自己欲望的做派,引得白雀儿拽着幼猫和小玄转移了阵地,跑到了另一个房间开始打游戏,拒绝成为电灯泡。 少年看到这番画面,有些哑然失笑,他与仙人湿漉漉的眼眸对视了一眼,便揽过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将之抱至沙发,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时隔八百年,确实比小别胜新婚所带来的那种感触深刻得多。 苏青安感受着这份比以往沉了些的软香温玉,敏锐的察觉到曲线弧度最大的部位都趋于丰盈,他垂眸瞥向那双骨肉匀停的大腿上还未褪去的短裤和长筒袜,目光悬停在中间露出的白皙肌肤,伸出了指尖拂过绝对领域。 符华不以为意,她仅是用柔夷抚住对方的手,淡淡道: “要伸进去摸一摸吗?” 少女用着疏朗的态度,问道: “有比以前胖?” 苏青安对比了一下以往记录在末那识里的数据,诚恳的回应道: “有按照原来的比例进行了成长,但不能算变胖,只是根据如今的三围进行了适中的调整,骨骼的密度和长度产生了区别,大概长高了六厘米,所以按照视觉效果,是变得更纤细了。” “至于其他,手感、柔软度都与原先差不多。” 仙人将一件揉成团状的明黄色短袖丢在了一旁,若无其事的说道: “你觉得一起去看看神州的提议,怎么样?” 少年用着鼻尖凑至修长的颈部,他脸颊的肌肤与柔软的发丝擦过,嗅着混杂着冷萃过的淡香,回应道: “蛮好的,这么多年过去,想来仅是朝仙城的变化就已经很大了。” “如果一周后的行程顺利,大概没多久就能够试着唤醒师师姐和溶月,我希望在那之前能更快适应如今的世界。” 她瞥了眼堆积在足边,皱成一团的长筒袜,轻声道: “嗯,一周的时间对你来说,绰绰有余。” “这个过程里,顺便把这八百年为你积累下来的妖魔尸骸都吃了吧。” “虽然不清楚具体能增加多少基因进度,但多一分是一分。” 苏青安看着不远处的黑色里衣,两丸黑水银般眼眸多出了几分温度,他的手掌里是毫无织物隔着的平坦小腹,指尖拂过竖状的可爱肚脐,轻声回应道: “不管多少都没关系了。” “我现在的基因进度和末那识恢复的程度,能让两道升维之路互相平衡的局面保持很久,在找回黑渊后,这具外壳的寿命问题也能得到解决。” “到时,即使能够真正让这道升维之路走至破茧成蝶的那瞬间,在没有必要的前提下,我也不会选择尝试进入下一阶段。” 毕竟,涉及到两条升维之路交织上升,谁也不清楚是否会演变成螺旋式进化的诡异事态。 在以往的时候,选择不断吞吃妖魔满足升维之路的本能,其本质的理由是为了牵制末那识,也是为了在没有黑渊白花赋予长生的前提条件下,谋求另一条抵达这个结果的出路。 换言之,苏青安本人对升维也好,对变强也罢,其实并无执念。 除非再遇到伏羲那种不讲道理的存在,否则他一直保持在只能用【圣痕】的状态也足够无敌,又为何要冒着风险去走至理论上存在的另一重境界? 只要在那个过程当中,原本的理论出现了一些意外,让【神国】无法彻底约束羽化态的合道状态,那结果就是惨淡的失败。 理论上获得了管理员权限,能自主按下重启按钮的苏青安确实还有着这个看似保险的后手。 可谁知道是否会呈现出螺旋式进化的诡异意外? 当初在参加基因改造兼定向计划的时候,他也没想到会直接走到升维的层次。 人很难去预料很多事情的发生,便是末那识的直感有时候也会由于涉及太高的级别,反而在某种意义上变得不准。 苏青安没有冒险的理由,尤其是在自己妻子本身也足够力敌崩坏目前最强敌人的前提下,他不存在那种一定要去为了变强而变强,为了升维而升维的道理。 少女缓慢的起身,她正对着他,对织物之下的妙曼春色毫无遮蔽的意思,就这样坦然的与之相拥,贴敷着对方的身躯,轻声道: “你不想试试看吗?” “升维的欲望,对你的灵魂和身躯来说,应该是常人持有繁殖欲望亿万倍数,那是人类所难以触及的,涉及到更深邃更本质的一场进化。” “无论是你到时接近圆满的基因,还是逐步恢复完全的末那识本身,都会促使着你迈出那最后一步,也许彼时无关乎你本人的意愿,这种本能的渴求,便会自行突破着那道枷锁。” 苏青安闻言,却是提及了与之无关的话题: “华,人类在恋爱的时候,会分泌很多关于爱的激素,其中会让人觉得心动喜爱,产生愉悦的激素叫苯基乙胺。” “这种激素会使你迫切的想和对方在一起,烘托出爱情的滋味,但苯基乙胺的浓度最高期只有六个月到四年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这就是一次恋爱的时长。” 少年轻抚她光洁如玉的背脊,翘起唇瓣,回应道: “人类的天性与基因都代表了这份自私避无可避。” “我想,在我还在没进行实验前,即使有机会遇到这份倦怠,也会认真经营我们之间的感情。” “而在那场实验和战争过后,除却这具外壳,我的本质不再是人类,我是不受人体制约,仅遵从于自我喜好与选择的灵魂生命。” “所以对我来说,能和你在一起,比什么都更重要。” “如果说拒绝进一步的升维是违抗着本能里的欲望,那对我而言,进行升维也是在违背着灵魂里内的欲望。” 苏青安还没来得及说出更腻人的话语,便失去了说话的权利。 少女用指尖抹去唇周刚刚沾染的云津,手臂环住了对方的身躯,瞳里的雾气朦胧,似水墨画描绘出的远山,透着妩媚与澈然。 此刻这道客厅的模样,正回归成最初的液态魂钢,遵从着女主人的意识转为私密的卧室,与其余的房间隔绝了开来…… 4.苏青安渴望升维,朝仙大学。 苏青安渴望升维。 至少在昨天午后与妻子在床榻上弄至清晨之后,现在的他确实有着强烈升维的欲望。 虽然睡不过对方是预料之内的事情,毕竟自己的身体素养比起之前并无变化,有着一道难以突破的枷锁,妻子却叠加了冕下版本的自己,和她原本自身的躯壳强度都不再是一个级别。 在这种前提下,符华继续和并未变化的苏青安进行生殖行为,自然会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不如说,能手撕行星的身躯如何与凡人进行交/合都是颇为微妙的事情。 ——苏青安有理由怀疑对方在那个过程中用置换的能力,封存了一部分自身的常态。 但无论如何,身为一个拥有正常自尊心的男性,在真当意识到完全睡不过伴侣之后,依旧难免会诞生出一点难言的挫败感。 可自己的妻子之所以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又要完全归结于他自己的身上,哪怕对方身段的成长确实很符合男人的欲求,可连这一点成为了交配期间加重弱势砝码的要素。 即使再度复刻灵魂共振,也只能迎来对方满是雾气的眼眸,和用唇瓣啃噬着锁骨,发出闷哼等等一系列叫人酥麻入骨的细腻动作,从而加速着溃不成军的速率,迎来欢愉的败北。 苏青安止住思绪,他抿了抿红肿的唇瓣,清冷的脸蛋在晕开的光线间,被描绘出清晰的轮廓,侧首望向窗外。 风打着旋儿摇曳着梧桐,假山和流水在正午的太阳间反射着细碎的光弧,越过青瓦红木的远方是蔚蓝的天穹,浮动的**如适宜的淡妆,衬得天气格外明媚。 而伴随着不再约束末那识的感应范围后,城内的烟火气与和谐的氛围,都以喧嚣却又温暖的姿态落入耳畔,一如当初于朝仙城大婚时所体会到的温暖,让稍有郁闷的情绪都得以舒缓。 这个世界线,正是自己所想要的未来。 但没让他的心情轻松多久,一直睡在旁侧,整道娇躯都如白羊般剥干净的少女在半睡半醒间贴敷着背脊,压出惑人而夸张的半圆弧度。 苏青安优秀的感知力能清晰察觉到身后的致命柔软,那一如在神州景迈山之上,沾染着晨间露水的茶苞,用肌肤感触便能理解相应的软嫩,身躯的各种感官都会捕捉着相应的所有细节。 而一旦食髓知味,类似的完整体验便会叫人流连忘返,肌肉记忆将逐步深入灵魂和意识,最终宛若巴甫洛夫的狗,只要闻到属于茶苞的清新甜香,便会涌动出相应的情绪和动作。 他沉默的掀开被子,垂眸望向其内的景致。 那是一只修长的纤手,分明的骨节,淡青色的脉络,顺着望下看是修剪整齐的圆润指甲,之上透着靓丽的淡粉,与白皙肌肤互相衬应,又与手指流畅舒展的雅致动作,反差出颓靡的意味。 仙人轻柔地咬了口少年的耳垂,云津沾染着肌肤,将之濡湿,好似一枚羽毛轻抚在整个人的神经脉络,刺激出悚然而舒畅的酥麻。 她收拢着漂亮的手指,眼眸半睁间,曲卷的睫绒透着慵懒,晶莹粉嫩的唇瓣翕动,漫不经心的贴合在对方的耳廓背面,低语出迷糊而沙哑的声线: “还要吗?” 苏青安沉默地拽住她的手掌,将对方的两只皓腕交叠着按在床榻上,让洁白的床单泛起暧昧的褶皱,遂而垂下眼眸,俯视着对方。 少女的身段在午后的阳光间,没遮掩任何一寸白皙的肌肤,任由金灿光晕描绘出弧度饱满又转合至纤细的流畅线条。 那像是一尊象征着美感的冰冷神像,却偏生具备着血肉与骨骼,柔软到能被拽入欲望的漩涡,从神圣变得堕落。 她的眼眸眨动,似含着笑意。 苏青安选择回答了那个问题,轻声反问: “你说呢?” 遂而,又是一阵细腻的琐碎声渐响…… …… …… 当黄昏垂落的时候,远山的黛色在火烧云下趋于模糊。 路边小巷的孩童玩着木质的陀螺,骑着三轮车卖糖葫芦的老人与旁边卖烤番薯的店家悠闲地谈着天,不远处的朝仙大学人来人往,街道的饭店和杂货铺前吹拂着枯萎的落叶,正弥漫出秋的意味。 一位有着如雪长发,身着疑似仿古单衣的少年人,坐在门户前的石椅上,他神情寡淡,看起来没有世俗的欲望,遗世而独立。 苏青安身前桌案的香茗正冒着袅袅热气,他的旁边是正环绕着石桌附近一直绕圈的白色幼猫,看起来十分呆萌而又笨比。 可若注意到这只猫猫脑袋上,宛若大将军一般驻足的白雀儿,便明白一切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少年瞥了眼这似乎会永无止境的一幕,叹了口气,手指捻着幼猫的后颈部,将之提溜到了怀里,又是屈指弹了一下白雀儿的小脑瓜,幽幽道: “你这八百年,就一直这样欺负小白吗?” 小白闻言顿时抬首看向一家之主的下颌,从喉咙中滚动出一阵委屈的咕噜咕噜,以及不敢发出声的呜咽。 白雀儿眨巴着无辜的眼眸,理直气壮的说道: “小白跑一个小时,就有一块小鱼干呢。” “这是小苏教我的等价交换哦。”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教给对方的是这种道理。 什么魔鬼资本家?怎么想这都不是等价交换吧? 而且这孩子如果不被关禁闭的话,就真就在心性上毫无成长。 这未免也太符合意识生命的成长规律,凸出一个唯心论的自由自在,让人有些无力吐槽。 少年倏地有些怀念,那个世界线苏暮汐的殿下版本。 毕竟若是能在抛却那些苦难的前提,看到女儿变得更可爱懂事,还不熊的模样,确实是一件好事。 苏青安转念一想,叹息着瞥了眼这只圆滚滚的雪团子,笑着捏了捏她的小翅膀。 但只要不让自家的小棉袄受委屈,即使一直保持如今的模样和性格也挺好。 苏暮汐奇怪地看着不知为何不说话的家长,她拽住这个对方疑似走神的时机,悄悄用小爪子扯了扯幼猫的耳朵,作为警告,然后便振翅飞到了对坐的少女脑袋上,蹭了蹭冬灰色的发丝,很是黏人。 苏青安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有些无奈地撸了撸小白的脑袋,经历了上次的世界线,现在的自己确实有点舍不得对小汐进行任何说教。 反正小白都辛苦八百年了,那大概也差不多无感了吧。 符华抿了口茶,素白的脸蛋上神情雅致而疏淡,青墨色的汉服裙摆宛若山海水墨,配着手上的书卷,以及任由小动物蹭着发丝的不为所动,气质愈发显得文静。 这幅模样实在很难想象对方之前脸蛋染上潮红,眸中弥漫雾气的可爱景致。 她放下了书卷,抬眸问道: “要一起出门逛逛吗?” 苏青安想了想,回应道: “好啊。” 其实早晨或是午时便应该出门了。 但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理由,多耗费了点时间,才使得黄昏时分都没迈出大门一步。 “说起来,小玄人呢?” 符华闻言,笑了笑,回应道: “小玄?她在附近的朝仙大学里当杂货店的老板。” 苏青安想象了一下,那只武装人偶坐在杂货店里,一本正经的给学生找钱的模样,总觉得有些喜感。 他倒是明白小玄为何会在大学里任职。 这只武装人偶在很多年前就是朝仙城的吉祥物,即使在后面慢慢淡出了民众视野,但以不躲躲藏藏的前提下,长久在附近生活依旧会被人所知。 而为了不让这小家伙太无聊,也有自己的社交圈与生活,上班打工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就涉及到了另一个问题。 ——工作地点。 理论上来说,能让苍玄之书正常打工且建立社交圈的地方实在少之又少。 但朝仙大学却是一个例外,这座大学不仅是整个神州用于培养抗崩坏专员的三十六座学府之一,更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学园长的特殊身份,被称之为其中的第一学府。 所以能在里面任职的人,哪怕是负责扫地的清洁工都清楚崩坏的一些来龙去脉和相关历史,也明白这里名义的学园长是赤鸢仙人,对于与之相关的小玄会在杂货店里当老板,就更是见怪不怪。 而两人所居住的这座院落是附近唯一的居民区,比邻着朝仙大学的笼罩范围边界,周边是类似于后世大学城般繁华的商业区域。 从苏青安的视角,这里更能看见如今被视为文化遗产的拜月楼。 这道江溶月和李师师曾经常居的建筑物,在朝仙大学的范围之内,只不过旁边设立了守卫和禁制,并不允许学生或是外来游客自行参观。 苏青安心生感慨,这一次的世界线与上次截然不同,自己几乎很难再看见太虚门给予世界明面上的任何变化,似乎关于这个组织乃至【朝仙】的一切,都成为了一种潜在的文化,可也有些事情确凿得到了改变,颇给人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感受。 当前的神州与远处的未来路线不太相同,在赤鸢仙人有意经营的前提下,哪怕没有了天命的庇护,这片土壤上的人民也能自己守护自己的家园,抗击崩坏。 苏青安放下了茶杯,起身说道: “那去大学里逛一逛吧。” 符华欣然同意,她轻声道: “那里面用魂钢技术保留了很多古迹,其中有一道唤作望秋阁的地方,是我名义上办公的地点。” 少女说着便走出了门槛,她自然地牵起对方的手掌,迎着微暖的夕阳,以舒缓的步伐,走在散着凉意的青石板上,继续道: “里面有一枚早年间不知为何出现在我身体里的特殊世界泡,用来盛放妖魔的尸骸很方便。” 苏青安看着附近的景致,问道: “很方便?” 符华回应: “嗯,学生出任务时能通过相应层级的尸骸来兑换学分,所以那枚世界泡放在望秋阁,可以直接将妖魔尸骸容纳进去,这也让朝仙大学在这方面上的兑换机制比其他培育战士的学校要便利很多。” 苏青安理解了对方提及这个的意思,既然来这里逛了,自然要顺带把那枚世界泡里积累的妖魔尸骸吞吃掉,夜长梦多。 而符华会为此建立起这种机制,让他感到正常的同时,又觉得有些难以言喻,对于一个常常自我奉献的人来说,被反过来这样对待的时候难免会心生出别扭的感触。 少年体会着这份温暖的关怀,绕过一处小巷,问道: “那这样的大学有三十六座,里面分别也有三十六道世界泡?” 符华颔首道: “嗯,是有世界泡,但和这里的不同,其余地方的世界泡都需要我定期重新捏出来几个,进行替换和补充。” “所以,除却朝仙城里的这道须弥芥子,其余大学里堆积的世界泡加起来大约有四位数。” 这倒是不难理解,毕竟在没有理之律者的权能,也失去了对崩坏能操控权限的前提下,对方能用纯粹力量捏出世界泡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离谱事情,就更别提去指望这些世界泡能有着稳定且空间极大的容纳度。 至于用纯粹的科技? 即使赤鸢仙人适当的用苍玄遗留下来的知识,对神州的科技树偶尔加了加点,但为了防止崩坏加速爆发,一直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度上,自然远不如那个不择手段的太虚门所发展出的科技程度。 想让科研部直接涉及量子之海与世界泡,还有不短的一部分路要走。 但1955年,距离科技发展逐步爆炸的阶段似乎也即将到来,也许没过多久相应的技术便会呈现雏形。 只是在苏青安已经醒来的境遇下,这种技术于符华而言也并无多少意义。 而苏青安本人对这些也并不感兴趣,比起这些,他对这个年代的数字所代表的更浮现于表面的事情才更为在意。 他望着街边飘零的落叶,叹息道: “在1955年,陈师大约还是个孩子吧。” “时光,还真是奇妙。” 少女想了想,回应道: “你想提前和他相遇吗?” “如果是这个年纪的话,这次换你来当他的老师好像也不是不行。” 苏青安有些无言,这种身份的转变实在很难适应。 自己和华之间由于是夫妻,这种角色互换还能算得上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情调和暧昧。 可换做是陈君玄,那就只是一种纯粹的别扭了。 何况,自己没必要去转变彼此之间的身份。 苏青安叹息道: “不了。” 其实于他而言,这种时光错位所带来的烦恼,还是源自最初关系的遗失和落寞,自己很难去复刻当初的遇见和相识,也便很难去与对方建立起当初那般的关系。 想要如以往那般,去带着华去对方的家中做客,瞧瞧江南烟雨,偶尔一同锤炼武道,喝茶谈天,显然是做不到了。 苏青安也许能尝试着用自己的个人记录覆盖掉如今的现实,如嫁接着枝叶一般,将自己所喜所爱的部分都拼凑在一道时光当中,可真的去这样做之后,真的还会觉得愉快和自然吗? 哪怕能偏转万事万物的记忆和过往,但唯独无法进行自我欺骗和掩瞒。 苏青安终究不再是以往的那个自己,他在岁月的磨砺间变得褪去了青涩,也学会了懂得接受一些事物的失去。 那种将所有美好过往和记忆都嫁接于一处的做派,便像是在苦涩到恰到好处的咖啡里不断地放入砂糖,直至甜腻至极,失去本味。 所以,顺其自然吧。 苏青安也许会为了个人的私欲,以自己的能力在这个时代矫正一些事情,改变未来的路线,可却不会再用个人记录的叠加,将世界沦为自己随心所欲的游乐场。 这是应有的底线,也是应该去遵从的规则。 少年倏地想起那柄遗失在记忆海洋当中的【定风波】,更是念起这柄剑器之后,关于陈君玄与妻子之间的遗憾,他唇瓣微翘,轻声道: “如果可以。” “我想陈师顺着原来的路线就好。” 因为…… 那个老人从未对过去抱有多少遗憾,他深爱着妻子,也深爱着此后用于寄情的武道。 苏青安继续道: “只要这样,用黑渊白花将师娘的寿命调节至正常,见到他们白头偕老,我便满足了。” 符华对苏青安这样回答并不意外,她翘起唇瓣,用着指尖挠了挠对方的手心,引得他的目光流连在自己的脸蛋上,说道: “嗯,我会让专员注意相关的信息。” “如果有那样的一天,让我们一起看着他们白头偕老。” 她轻声道: “你不会用黑渊白花让他们永生,对吗?” 苏青安想了想,保守的回应道: “那不是既定的未来,也不是我应该去涉足的领域。” “何况,对于陈师那样的人来说,凡人的一生便已经足够。” 凡人的一生吗? 赤鸢仙人的内心涌现出诸多感慨,她转而提及另一个话题,道: “师师之所以会改变心意,选择在这个时代活下来,大抵也和你交叠的记录有关吧。” 苏青安想了想,猜测道: “嗯,她大概在那道记录里过完了凡人的一生,体验了一次生死的完整轮回。” “而如果是这样,会觉得试试看其余的活法也不错,选择进入休眠仓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那个人的性格一直都很大胆而跳脱啊。” 符华看向远处高高耸立的拜月楼,道: “溶月也随着她的选择进入了休眠。” “现在,她们都在拜月楼的巨型魂钢球体里,我们待会儿可以去一起看一看。” 她说着,倒映着火烧云的清澈瞳底掠过几分迷惘,喃喃道: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没有你的记录干涉,现在的太虚门和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 少女诚实的低语: “如果长久维系着那种不安和恐惧的状态,我没有像度过以往的数千年岁月那样,去安稳熬过这八百年的自信。” “我,也许会变成你和我自己都最为厌恶的那种人。” 符华轻声道: “哪怕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可在偶尔的梦里,我也好像看见了那样的未来。” 在烈火里枯萎的荼蘼、于战争间堆积的尸骸。 崩坏遍布寰宇,无尽的妖魔正在被养殖,亿万的民众沦为一人私欲的奴隶,活在宛若炼狱的世界。 至此轮回也似染了血,文明也不再是文明。 其实在目送着苏青安进入休眠仓之前,仙人的潜意识里便有了扭曲而畸形的一套方案,她深知里面遍布着不符合自我准则和道德观念的污浊,宛若蔓延在神经骨髓之间的致命毒药,足够让整个世界都为之天翻地覆。 可另一方面,少女也深知,只要自己还是自己,那就绝对不会打开这道魔盒。 但无论是谁也不可否认,这道满载着险恶心思的魔盒便盛放在意识深处。 它并非妄念,确凿存在。 这很正常,她也未为此感到羞愧而不安。 人本便是极为复杂的多面体,若连论迹不论心都是一个错误的标准,那世间也不存在任何无垢的圣人。 而符华恰恰认为自己很普通且平凡,她能接受自己会诞生杂念,也能容忍自己的不纯洁与不神圣。 可…… 仙人依旧会害怕,害怕在漫长的岁月里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甚至会打开那道恐怖的魔盒,殃及天下人的未来与福祉。 少女沉默了良久,用纤细的柔夷与对方稍大的手掌缓缓十指相扣,像是从中汲取着暖意和依靠般,彻底熬过了那段需要质疑和幻想不美好未来的日子。 她唇瓣翕动,一字一句的道出轻淡而柔软的音阶: “谢谢你。” 苏青安并未提及那个世界线的一丝一毫,他像是纯粹安慰着对方的八百年来的胡思联系,轻抚着对方冬灰色的发丝,手指拂去垂落的枯叶,轻声回应道: “嗯,不管那是幻想,还是现实,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笃定的说: “未来会更好。” “嗯。” 话题结束。 两人不知不觉间迈入了朝仙大学的范围,里面的建筑都趋于古风,有很多都是承接着八百年前的古建筑群。 当然,除却那些看似古老,其实是被魂钢拟态而成的建筑外,此类的建筑群都被设为了景区,仅供观赏,但不视为日常所用。 但哪怕是只提供观赏游览,也很容易发生当初琪亚娜在清水寺捏碎栏杆,疑似破坏文物的乌龙事件。 很显然,这也是学分存在的意义之一。 苏青安和符华两人并未刻意用任何手段隐藏身影,对于这些在路边与之相逢的学子们来说,这就像是日常生活里遇到了还存世的神话,便是忍不住对之投落下含着惊喜、尊重、好奇的复杂目光,也不敢上前打扰。 赤鸢仙人。 这是融入史书里,以自身的寿命贯彻着神州上下几千年文化的古老存在。 而朝仙大学里的很多学子都是太虚洲地域的本地人,对相关的神话传说更是耳熟能详,其中又以宋朝时期流传下来的《仙人传》为侧重。 天地初开、刀耕火种、九幽蚩尤、长生秘药。 王朝更迭、龙脉破碎、东海倾覆、妖魔祸乱。 这曾经的八卷在后续的几十年间又陆陆续续添了整整十卷,甚至还不包括其中的番外篇章,总共的字数约莫有一千万。 但由于流传极广,无论是什么朝代的官方都从未对此有所禁止,到了如今也保存的极为完善。 这整整一千万字的完整版《仙人传》还不算完,后续甚至还有后人跟风仿写,或是为之完善细节的各种同人小说,已经融入了神州文化的一部分。 所以且不提这“真人传记”里的两位主角。 哪怕是李师师这个作者,都由于相关的名气,被挖掘出过往的历史。 当初李师师为了营业被迫提笔写出的作者简介,在如今也广为流传。 ——她是天下第一斩妖人,是曾经名满京城的花魁,是在百万瞩目下被仙人带离京城收为弟子的天之骄子,更是如今【朝仙】的副掌门。 嗯,人设属于是叠爆了,完全足够撑起一本小说的女主戏份。 尤其是经过多方面考证后,证明确有其事后,便更是如此。 天道轮回,因果循环。 李师师在八百年前写苏青安和符华的同人作品,她自己在这八百年间,却也变成了很多相关作品里的人物。 只能说幸好现在还不是信息彻底爆炸的时代,否则她完全有可能变成什么桃子文里的女主,手游或是卡牌游戏里的稀有角色,电视剧里的常驻人物,甚至是颜***当中的劳模。 当然,距离这个现象诞生的时代好像也并不遥远。 这个绝对会让李师师醒来后觉得羞耻且后悔的事情且先不提。 《仙人传》的影响使得在近代大学内部的文化科当中,还有着老教授偶尔会出几篇关于这片小说的分析,借此揣测着古时的“真实历史细节与相关文化”。 所以,赤鸢仙人旁边出现白发黑瞳的美少年这件事情完全就是一个究极重磅的消息。 可在深入文化血脉的耳濡目染下,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学生都像是进入了吃了炸药也能逼迫自身强制冷静的诡异状态,分明情绪极为激动震惊,但却集体安静的像是一块石头,并未打扰到两人的约会。 苏青安的末那识能被动感知到这里学生看见自己和符华走在一道后,内心所产生的普遍情绪,更能从而推断出对方大概的心理活动。 他的神情复杂,道: “这个年代,也有CP粉这种东西了吗?” 少女对此见怪不怪,反倒是没第一时间回味过来这个词汇的意思,她想了想,回答道: “可能是因为你八百年没出现了,对于知晓我们,并对此颇为关注的人们来说,这件事情确实会引起较为激烈的情绪。” 她沉吟了一会儿,口吻微妙的继续道: “至于CP粉……八百年前不就有了吗?” 苏青安回忆起大婚那年所感受的情绪,他将之对比了一下,觉得似乎有什么细节的不同,却又确实差不多,只能回应道: “你说的没错。” 而可以预见的是,若以后两人再举办一场现代化的婚礼,在这种整个神州一半人都是CP厨,喜欢磕糖的环境下,会演变成举国同庆般的诡异事件。 少年问道: “这里的学生,都普遍修行了不朽决和太虚剑气?” 符华颔首说道: “这些年来,义务教育还在普及的过程当中,我与官方交涉,将你的编纂出的不朽决,拆分简化了几个部分,分别拆入了小学、中学、高中的课本里,到了大学里会有选修课,能系统化的整理一遍此前的篇章。” “而到了稍微特殊的大学里,完整版的不朽决和太虚剑气的简化版都是选修课。” “但毕竟拥有炁决素养的人较为罕见,挖掘出相关人才的大范围设施也很难从技术上获得突破。” “我打算让师师醒来后,担任招生老师。” 少女笑了笑,继续道: “刚好也能让她去逛一逛如今时代的神州。” 苏青安颔首说道: “师师姐大概会很乐意,就是不知道她需要耗费多久的时间才能适应这个时代了。” 毕竟和本就出生在现代都市,后续来回穿梭在各个时代的自己不同,纯粹作为古人的李师师想要彻底融入这个世界,确实还需要耗费一段不短的时间。 少年侧首望向不远处的宿舍楼,轻声道: “这座学园区里有几位还算不错的学生。” 符华回应道: “朝仙大学的年级和实力无关,毕业后则会统一根据给予相应评定,分为甲乙丙丁。” “按照比较好理解的算法,甲级的评定,约等于天命的A级。” “但只要能顺利毕业,最低的评定也足够去当任神州官方的公务员,具体的职位则会按照个人的素养和能力偏向,进行落实。” 从这句话里其实便能理解如今的【朝仙】与官方共存的交互形式。 江溶月彼时创立【朝仙】的初衷是为了让太虚门打开山门更方便招收弟子,是纯粹给自己定义为外门的势力。 但符华自从由于记录影响变得佛系而平和之后,太虚门这个组织其实就从未真正创立和举办。 赤鸢仙人确实是在中间收了一些资质不错的人作为自己的弟子,可这个行为也就是随性而为的浅尝辄止,并未发展成势力的意思。 在上下八百年来,她总计亲自教授过的真正弟子约莫也就不到百人,换算一下就是平均八十年才收一个徒弟的频率,按照凡人的寿命计算约定于一个时代才收一人。 而值得一提的是,这其中也包括了当初曾收过的徒弟,只是由于她早就褪尽了原版神音给予的思想钢印,倒是并未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件。 总之,【朝仙】这个曾经定义为外门的势力则出乎意料的成为了主体。 赤鸢仙人与【朝仙】之间的牵扯和关系也颇为复杂,她像是这道势力的太上皇,又像是里面的一尊神像,更似在里面久居而不扰的世外仙人,便是与之有关,也存在着明确的界限。 符华庇护着这道组织的成长,也通过看护和纠正来使得这道势力不走向歪路,作为基本的等价交换,【朝仙】也会满足她需要收敛妖魔尸骸的要求。 另一方面,赤鸢仙人还承接着一道责任。 即,挑选门主候选人。 可以说,符华的很多弟子都是出于这个缘由才进行的招收。 这对她而言,某种意义上就像是一个固定时期的指标。 毕竟一位合格的朝仙门主,在修行不朽决的前提下,足够保持长达至少四十年的全盛的精力和战力,平均一百年收两位便足够满足条件,何况【朝仙】内部也会物色相关人选,一来二去负担确实并不算重。 苏青安道: “【朝仙】负责对抗神州内部的崩坏,也负责给神州的官方输出相关人才,作为利益交换,同时共享对方的信息渠道。” 符华回应: “嗯,就是这样。” “望秋阁到了,我们先去把须弥芥子里的妖魔尸骸给解决了吧。” 苏青安望着不远处古香古色的一道阁楼,在对方的带领下踏至木质的阶梯。 虽然身体内的基因处于饱腹度过半的状态,不会轻易散发出饥饿的信号,但由于复苏不久后,夫妻游戏便连番败北,使得现在的他很渴望身体素养能在觉醒条拉满后,能有所变化。 仙人对他心底的念头有所感应,只是按捺住唇瓣的上翘,自办公室背后的一处暗格拿出了一枚世界泡,言笑晏晏的递给了对方。 …… …… 至此。 【未知基因觉醒度:68.9741%】 5.终将不复存在的琪亚娜。 苏青安吞吃妖魔的效率一如既往的简洁纯粹,他连进入须弥芥子都不用,仅是通过肌肤触及的媒介,便提取了其内的整体概念,凝聚出了一枚圆珠,消化在了这具外壳的之间,并未掀起多少波澜。 他喃喃道: “加了9%左右。” 少女将须弥芥子放回原位,自窗外眺望着学园的景致,轻声道: “如果后面的进度不会存在变量,也许吃完神州之内的所有储备,就距离盈满进度不远了。” 苏青安想了想,问道: “这枚须弥芥子占据了神州积累的多少储备?” 符华陈述道: “因为会定期将其余地带的妖魔尸骸转入这枚须弥芥子,神州的八百年来的储备这里便占据了一半。” 她顿了顿: “而且在这些年,我时常会带着须弥芥子去量子之海狩猎,所以里面还要算上这部分。这样一来整个神州剩下来的储备,大概也只能给你增加5%的进度。” 苏青安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当初所预计抵达盈满所需要的数据,考量的范围是包含了整个世界的崩坏兽,可即使如此也需要起码以千年为单位的时间。 可现在【朝仙】固守神州一地,岁月也仅流逝了八百年。 如果不是自身记录的影响,冥冥间告知了对方如今便可唤醒自己,那按照这个进度,苏青安便是再继续睡个八百年也并不奇怪。 毕竟按照符华现阶段的实力,足够应对目前认知内的一切意外,她完全能为文明支撑起八百年的时间,硬熬过崩坏的最终试炼。 假设在对此不知情的前提下,末那识也一直从未发出任何警告和提示,符华真有可能为了不出现多余的意外,独自继续熬过漫长的岁月。 而神州如今的积累能给自身总计十分之一还多的进度,可以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当今是1955年,距离第一次崩坏爆发也才刚过了三年,总计的崩坏兽数量对比后世的环境,现阶段完全可以说是稀有动物。 否则世界诸国的人民也不会在未来的二十一世纪,接连遭遇重大的崩坏爆发之后,才得知崩坏的存在。 换言之,人类之间的争斗所造成的伤亡,远比崩坏间接产生的悲剧更加得多。 在这种环境下,想要收集足够繁多且满足质量的妖魔尸骸,只能等待后续接连不断的崩坏爆发,在战争与火之间萃取出足够的养分。 对比起来,那个世界线的冕下以一人之力独自平息了本征世界的战火,选择了以养殖场的形式进行筛选和量产,再辅助以对外的掠夺,确实是更为高级且快捷的方法。 苏青安甚至至今都不知晓,那道世界线的罪域锚点究竟承载着多少量级的资粮,但他明白,只要自己吃完地球空间层之上的妖魔养殖场,即使不吞吃迦娜也足够抵达圆满。 可见其中积累之雄厚之恐怖。 有时候蹂躏底线,确实能抵达一定的成果。 至于结局是好是坏,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苏青安的末那识能预估出来,神州当前一半多的妖魔尸骸库存,都是符华前去量子之海狩猎所攒下的积累。 因为其中蕴含着大量不应该在当前时代的审判级妖魔尸骸。 而换算一下,也许全世界百年间所死去的崩坏兽累计起来,都未必有对方在量子之海里掠杀得多。 少年瞥了眼面板上的数据,对此目前的进度已经感到满足。 虽然若不是吃了迦娜,现在的进度条连一半都抵达不了,但在【创生】接近圆满的状态下,只要找到黑渊,一切桎梏便可迎刃而解。 “这样就够了。” 符华闻言翘起唇瓣,她收回望向外界的目光,走至对方的面前,整理着那顺滑的白色长发。 仙人温柔的动作与专注的眼神,叫人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那张比起以往也有所变化的脸蛋。 少女褪去了属于17岁的青涩后,五官并无多少变化,只是眉眼显得更为清冷。 而似是交叠了那位冕下力量的影响,她分明内心宁静如水,本质上随和且与世无争,气场却在无意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霸烈和傲慢。 这偶尔会让她与常人之间的交流趋于困难,不得不用羽渡尘遮蔽住这种躯壳与精神上相悖的奇妙力场。 符华有时候感觉自己像是套了一层另一个自己的外壳,可即使心生追溯的念想,也只能拽到无形无色的幻影,没能获得任何线索。 后来随着逐步将这份力量掌握之后,不符合精神意志的气场似乎有了逐步转合至正常的趋势。 可到了如今,还是残留着相关的痕迹。 只是在面对苏青安的时候,这种气场却如被吹皱的春水,自然而然地归于明媚,不显露半分踪迹。 苏青安没办法发觉这些微妙的细节,但他倒是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和自身处于私密空间之际,会变得更外诚实而可爱。 她不清楚对方心底的念想,只是问道: “回家要让我给你剪头发吗?” “在这个时代的话,现在似乎显得有些太长了。” 苏青安像是数着对方的睫毛一般,直勾勾的看着那双眼眸,轻声回应道: “嗯,随你喜欢就行。” 符华对着这般目光已经习惯,不闪不避的与之对视,纤细的指尖从发堆间,划至面部的轮廓,又抵在浅色的柔软唇瓣。 少女眨了眨眼,她在对方的唇上蜻蜓点水般点了点,像是亲小孩子般不掺杂半分情欲,又是埋在肩膀上,用白嫩的脸蛋蹭了蹭那如雪堆般发丝,翘起粲然的笑容,开着玩笑: “嗯,我家的小苏真可爱。” 苏青安垂首嗅着对方身上樱花般轻淡的味道,觉得有些好笑,顺势揽过纤细的腰肢,修长的指节贴敷于腰窝,体验着手感软弹的肌肤,稍稍往下便是弧度更甚的区域,唇瓣落至了那光洁的前额。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被评价为可爱。 但依旧不置可否的从鼻腔中回应出一个嗯字,态度乖顺而柔和。 少女感受着两人的体温伴随着这个拥抱贴合为一处,任由白软的浑圆透过织物在对方的胸腔上压迫出惑人的弧度,从对方的视角能清晰的瞥见衣裙领口呈出直线状的沟壑,以及极为细腻的肌肤。 她抬首与对方垂落的视线相对,眼角微翘间,眸中涤荡出细碎的波光,坦然且直白的应对着两者之间的欲望,神情柔和且安然。 现在的自己很享受这种被爱人注视着的感受。 这会让以往多次与之生死别离的符华拥有一种确凿与对方在一起的安全感。 至于相应的羞耻心…… 类似的情感机制则完全在岁月的磨损当中殆尽于无。 例如:若是真正意义上17岁的她,与对方交配的过程与前奏当中,必然会处于极端羞耻,让对方感到十分有趣的状态。 像什么两只手腕都被拽住叠在一起,任由上半身一览无余的姿势,以及类似动作与事情,都是能接受的尺度之外,哪怕干了也会在事后害羞很久。 而在经历了神州几千年的岁月后,赤鸢仙人的心境则趋于寡淡的毫无欲望,与苏青安有关世界线的叠加也只是让她恢复了生气和情感机制,其余的事项不能算是毫不在乎,只是相对其他变得渺小起来。 何况,哪怕不算这八百年,两人也结婚了六十年。 这要是换算在常规的夫妻身上,几乎就是一生互相陪伴对方的总计时长,彼此对彼此之间都了如指掌,想继续产生羞耻心也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少女瞥了眼不远处的办公桌,以及堆积在各个角落的书籍和机密文件,乃至学校曾得过的种种奖项,重新将目光定格在对方滚动的喉结,晶莹粉嫩的唇瓣翕动,说道: “你想在这里吗?” 苏青安听闻着这道有些暧昧的话语,按捺住如温水煮青蛙的奇妙氛围,他无语的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少女的额头,淡淡道: “我们去看小玄。” 少年当然有世俗的欲望,但之前持续十小时的夫妻游戏已经完全超过了这具外壳所能承担的极限,他在那个过程当中都是靠着复苏【圣痕】来驾驭着身躯的肌肉,包括现在也由于告罄的体能,不得不利用着崩坏能来控制着身体行动,不显出异样。 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夫妻游戏失去尊严的可能性是百分百,怎么想都不可能答应。 符华眨了眨眼,倒是对此并不失望。 她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衣衫,笑着道: “好啊。” …… …… 杂货店。 袖珍可爱的武装人偶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她的身前摆着两个大箱子。 一道写着【钱放箱内】。 一道写着【请用箱内零钱,自行找零】。 而学生们似乎对此也见怪不怪,十分乖巧的遵从着这里的“规矩”,井然有序的付钱,自行找零,随后看了一会儿这里的吉祥物,离去。 苏青安看着这一幕画面,有些无语: “这就是,小玄用来拓展社交圈的上班地点?” 且不说这个睡觉的方式究竟算不算是在上班,反正肯定没办法进行社交。 符华走过去捏了捏这只武装人偶的脸蛋,显然是习以为常。 她笑着道: “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苏青安瞥了眼附近的摄像头,以及一道一道被明码标价的贴上标签的商品,只觉得小玄为了安全而不翻车的摸鱼,在某种意义上也进行了一定努力,回应道: “确实。” 少女想了想,问道: “还要继续逛学园吗?还是说去拜月楼看一看溶月和师师?” 苏青安回答道: “不了。” “我们一起去买点菜,回家做饭吧。” “溶月和师师就等到我拿到黑渊的时候,把两人都唤醒后,再正式会面好了。” 符华闻言怔神了一会儿,露出了浅淡的笑容,一起去买菜做饭,听起来分明是那样简单而平凡的日常,可在时隔八百年的相逢之初,却显得那样动人心弦。 少女望着远方逐步垂落的火烧云,像是透过层层色块交叠的云海,见到了远方不灭的星辰,她的手背蹭过对方的手掌,纤巧的修长手指微微弯曲,牵住对方的手掌,表示应允: “好啊。” 只要这样就好。 无论过去究竟经历了多少苦难和绝望,至少现在那一切都已经如湖泊里散尽的波澜,没能留下半分痕迹。 而随之引来的温柔四季,足够抚慰余生很久很久的岁月。 夕阳下。 两人的影子交叠于一处,拉得很长。 …… ……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距离苏青安重新以正常的生活轨迹,展开的新生活已经度过了约莫一周。 在这个过程当中,两人去了一趟神州当前的民政局留下了一份结婚的档案以及相应的证件。 虽然中间也有再举办一次婚礼的想法,但世间举目无亲的现实却使得这个想法似乎并无多少落实的必要。 兴许也唯独只有等到那个存在着诸多熟人的时代,这个想法才有落实的意义。 可便连这一点也是一个微渺的悖论。 苏青安在这一周里逐步意识到了一个从前一直不愿意去马上面对的现实。 即,自己所曾经熟悉的人和物,都会由于自己所改变的未来,变得与之不再相熟,甚至是不复存在。 这完全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例如,为何来自后崩坏时代的布洛妮娅和佐藤由乃不同,没能交叠属于自己在这个时代的记忆和灵魂? 而包括雷电芽衣和琪亚娜也是。 按照当初【异闻带】的叠加逻辑,如果她们也存在相应的时空同位体,那便会和佐藤由乃一样,与之进行叠加和融合。 但是没有。 答案很直截了当。 因为那位冕下对世界造成的大量改变,所衍生的蝴蝶效应如风暴般吹乱了所有的事情,让本该在2014年便上高中的佐藤由乃,以同样的年龄活在了2088年,更让雷电芽衣和布洛妮娅不复存在,或是早早在不同的时代死去。 而琪亚娜…… 这位本便身世极为特殊的女孩,自然也不会诞生在那样的世界线,故而没能出现半分可以叠加的记录。 苏青安知道她的情况和问题。 如果对眼下的世界什么都不管,也许自己所相识的那个女孩依旧会得以存在,可也会导致诸多悲剧和死亡的诞生。 琪亚娜•卡斯兰娜的身世极为复杂,可以说是交织了诸多意外和奇迹所诞生出的存在。 她是天命制造的律者实验体,也是塞西莉亚和齐格飞女儿的复制体。 ——编号K423。 当初的符华之所以会来到圣芙蕾雅学园,其理由便是接下了奥托的任务,去监视对方是否会产生异动。 而这具复制体的灵魂与意识,却又来自于那位2000年出现在西伯利亚,陆续犯下无数罪行的第二律者。 那个女孩在天命的巴比伦实验室中受尽折磨与孤苦,饱受失去友人的苦难,至此在崩坏意识的引导下褪尽凡胎,化为了神明的使徒,就这样引发了这个纪元的第二次崩坏。 可在带来巨大伤亡的同时,这位律者更是决意对整个文明复仇。 最后在天命讨伐战中,与当初最强的女武神——塞西莉亚•沙尼亚特——同归于尽。 这位可怜又可憎,唤作西琳的女孩,在生命的最后却好似褪尽了所有的执拗与憎恶,在潜意识里祈求自己能有不一样的开始。 而苏青安所相识相知的那位琪亚娜,本质上便是应着这个愿望而生的一道意识。 她是西琳渴求的“另一次机会”。 此后的琪亚娜和空之律者人格,其本质上是从西琳的愿望中诞生的两道意识,她们像是同一棵树上生长出来的两根枝条,伸向不同的方向,即使共享了西琳的感情和记忆,却依旧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现在的时间线是1955年。 理论上,以苏青安和符华任意一位的能力,都可以提前阻碍巴比伦实验室的出现,杜绝西琳那样的悲剧诞生,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第二次崩坏的爆发被约束至最小。 至于西琳本人,无论是否会被崩坏选定为第二律者,都没有机会去犯下难以挽回的罪行。 赤鸢仙人的弟子——程立雪——不会死在对方的手下。 塞西莉亚更不会在最终之战间与对方同归于尽,那位陌生却又真正意义上的琪亚娜•卡斯兰娜也能回归属于自己的正轨,在父母双亲的呵护下长大。 这是幸福而美好的未来,是无需质疑便能看见诸多欢声笑语的世界。 可…… 那个穿着围裙叫着自己店长的女孩。 那个在他无所适从时,驱散了相应阴霾,给予粲然笑容,宛若月光般澄澈的少女。 那个反复克服虚幻的人生,逐步获得爱与勇气,最终即使知晓自己的存在仅是一道记录,也愿意对他进行帮助的朋友。 那个被赋予琪亚娜•卡斯兰娜姓名,过往那般虚幻而易碎的人儿,将至此不存于世。 6.决意偏转的未来。 1955年,9月28日。 一架驰往伦敦的私人飞机上。 苏青安瞥向外界的高空,心情沉重。 此番行程会对未来掀起怎样的连锁反应,又将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实在是一个未知数。 他本人并不知晓确切的剧情或者说未来路线,但经历过那一切的符华却能知晓这道旅程当中的故事,以及所引申出的未来为何。 而在大婚那天,经历过对方的所有记忆后,自然也对此了然。 瓦尔特•乔伊斯。 如果他没有与爱因斯坦和特斯拉相遇,后世的逆熵便会不复存在。 换言之,柏林免于一难所招致的一系列后果,宛若蝴蝶颤动着翅膀,在地球的另一面掀起了风暴。 这也是符华会选择干预这件事情,将对方托付给那两人的核心理由,她不愿将未来扭曲至看不见后续前路的程度。 为此,这位第一律者不仅不能死,还需要成功依靠自身的意志,掌控这份力量,才能走回原先的道路,顺着轨迹朝着熟悉的未来走去。 而按照原先的结局,奥托为了解决隐患,会把天命研发出的底牌,崩坏能裂变弹投放至纽约上空,歼灭第一律者。 瓦尔特•乔伊斯则将为了保护平民,在负伤状态下,将自己体内以DNA形式存在的律者核心激活,并强行使用伊甸之星的原理,制造足以保护整个城市的崩坏能护盾,最终牺牲。 而这位人生同样短暂而虚幻的初代瓦尔特,则在逝去前选择将律者核心传给了约阿希姆。 此后,约阿希姆成为第二代理之律者,并自称瓦尔特•杨。 北美支部因此而脱离天命,逆熵成立。 而现在的状况就很复杂了,且不提按照如今已经被改变过的局势,未来是否还会朝着原本的路线走去。 哪怕仅单单考虑少了【创生】权能在其中参与的戏份,便能明白会引发出多么麻烦的事态。 如果苏青安不去为了自己所变相引发的蝴蝶效应进行善后,原本会由于黑渊白花的治疗而长生不老的两位逆熵创始人,将不会拥有那样悠久的寿命。 那可想而知,逆熵这个原本勉强能在天命势力下挣扎,偶尔与之分庭抗礼的势力,将不复既定世界线的规模,甚至在几十年间直接破灭也不奇怪。 而想象的更糟糕一些,若爱因斯坦、特斯拉、乔伊斯,这三人在与奥托的战斗当中依旧受创,那甚至会由于失去了【创伤】的辅助,直接迎来死亡结局,宣告天命的全面胜利也很合理。 换言之,只要两人不参与这件事情,逆熵不存在的世界线将很有可能出现。 至于逆熵这个在后世未来线路里占据部分重要支点的势力不复存在,究竟会对未来造成什么样的改变,就更是一个需要去时刻在乎的问题。 哪怕苏青安认为世间已经不存在能威胁自己生命安全的事物,可只要他还在乎一些东西,便必然无法放任一些要素由于自己而产生,使得大规模的未来偏移,让很多本应该存在的事物至此消弭。 例如,琪亚娜•卡斯兰娜。 例如,圣芙蕾雅学园。 以及一系列以往熟悉且无法坐视任由颠覆的未来,都是如此。 所以即使拥有了这般力量,苏青安也无法随心所欲,他暂且还想不到如何完美解决琪亚娜的诞生,以及防止由于对方的诞生导致悲剧的连锁蔓延。 某种意义上,想要权衡这两者是一种悖论。 至于最简单也最不应该使用的手段,显而易见是【个人记录】的叠加。 那样一来,即使在现阶段的未来路线,忽略未来可能性的消弭与改变,去矫正出前进过程当中不会有人受伤的路线,也能在此后用记录来进行弥补。 但以那种记录交叠状态而出现的琪亚娜•卡斯兰娜,很难再说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独立个体。 那个女孩以往的过去与人生经历了诸多的梦幻泡影,他不愿意让她的存在本身都变得像是一场与世界无关且疏离的虚假之物。 何况,所谓【个人记录】的交叠可不是随心所欲便能控制的能力。 苏青安在用着另一条升维之路约束着完整羽化态的状态下,并不具备去对这份能力进行微操的资格。 时灵时不灵。 微妙而麻烦。 而万一弄出什么意外,演变成诡异的【异闻带】就更是叫人头痛至极。 所以在不能去考虑【个人记录】交叠的前提下,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当前的基础理念很简单。 无论是为了逆熵的存续,还是为了关于那些自己熟悉的人们,他都必须让路线按照着既定的顺序走过,回到原本的轨迹。 在这个过程当中,出于性格和本心的缘故,更是为了那个答应希儿的第四个结局,他还要保证最大程度的去减损悲剧的诞生。 不管是未来即将发生的几场崩坏爆发,还是可知或是不可知的等等悲剧,都是如此。 这种贪婪的完美主义,才是如今烦恼的真正根源。 既想要原来的友人们能安然诞生,也想要熟悉的事物不为此变迁于无,还要遵从着极高的道德底线和对完美结局的定义,便是拥有通天的实力也不免会为此忧心。 此刻,仙人窈窕的身形正下陷在柔软的沙发之间,让人不禁对之下的美好轮廓感到好奇。 她似乎是对苏青安心底的忧虑有所察觉,从身旁的保险柜里,拿出一道纸质的文件放在了桌案上,唇瓣翕动,打开了话题: “蕾安娜•布里甘缇亚。” “黑渊当前的掌管者,天命如今最强的女武神。” “从结论上来说,这是我们此行的主要目标。” 她手背抵着光洁的下颌,继续道: “当然,因为【朝仙】常年固守神州,我们在神州之外可以说不存在势力,即使派遣了几位专员也只是用于检查乔伊斯的动向。” “至于想要让【朝仙】探查到蕾安娜的动向,暂且还做不到。” 苏青安从胡思乱想间回过神来,他知晓对方的言下之意。 根据以往和符华共享的记忆来看,这位当前最强的女武神也会在最近的时间段,与乔伊斯一行人进行接触。 理论上只要在伦敦,跟随着这几人的相关动向,便有一定概率能遇到对方。 比起满世界的用末那识的探知,加上【创生】对另一部分权能的感应来寻找对方,这种方式显然更加具备效率。 苏青安用末那识扫了眼桌案上的纸质文件,上面陈述的信息和脑海里的记忆差不多,只是更为详细且更具备逻辑链。 这位天命最强女武神已经活过了常人的极限寿命。 而从近阶段的照片上来看,她的躯壳看起来依旧如年轻时般的具备活力且美丽,看起来约莫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一位金发碧眸的漂亮大姐姐。 但从后时代的天命也并未掌握基因改造技术来看,目前能假设的相关缘由就很是有限。 事实也正是如此。 当今的天命主教,奥托•阿波卡利斯使用了第一神之键——虚空万藏——在一百多年间,对蕾安娜进行了大大小小一千多次的改造。 这不仅让她获得了悠久的寿命,还成功将之打造成为了最强的女武神。 而这般优厚的待遇,除却让天命能长久的保留一位高级战力之外,还更在于奥托在这具魂钢之躯内留下的后手。 蕾安娜•布里甘缇亚如今的身体,看似隶属于她自己的意识掌控之中,其实本质上已经等同于是奥托的备用躯壳,随时都有被替换掠夺的可能性。 换言之,如果与之接触,那位藏在背后的天命主教也能得到相应的信息。 苏青安问道: “华,你觉得用什么样的方式拿走黑渊比较方便?” 符华想了想,陈述道: “方法有很多,而且都很简单。” “无论是直接和天命谈判,还是干脆的抢过来,或者教唆蕾安娜叛变,顺便把奥托藏在她身体里的后手打掉,从而拿到黑渊,不管是哪一种都没什么难度。” 苏青安倒是不奇怪对方有被策反的可能性。 这些纸质文件里的信息意外的充足,从很多细节都能看出,虽然这位当今天命最强的女武神被视为作为战争机器,但她自身仍然有着自己的想法,拥有着自己的感情,也不认为自己是纯粹的机器。 这是一个即使理解了战争的残酷,明白了和崩坏战斗所需要付出的必要牺牲,但依然抱有在这样的世界当中看到重生、看到救赎、看到一切发自人性的美丽的“天真”之人。 可想而知,对方在如今死气沉沉,守旧刻板的天命当中究竟过得有多压抑。 而在三年前的柏林事件当中,蕾安娜也曾请求出发救援,却被天命以她是“最后的底牌”为由强迫留在总部,选择派遣了没有实战经验的夜蛾小队前往讨伐帝王级崩坏兽。 虽然那时提前知晓会发生第一次崩坏爆发,已然在柏林等候的赤鸢仙人,对夜蛾小队进行了及时的救援,没能招致最糟糕的惨烈下场,但依旧有人在帝王级妖魔的铁蹄下留下了终生残疾和心理疾病。 而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必不可能对天命的命令没有不满和愤怒。 再加上符华在柏林事件里与之结下的善缘,且不提教唆对方反叛,如果在蕾安娜拥有对黑渊处置权的前提下,两人想要将之借走一段时间确实并不是一件难事。 她继续道: “何况理论上来说,我们只需要拿到黑渊用上几次,便可以还给天命了。” “而对于天命,黑渊作为半道神之键的价值,并不足够让这些人担任过多的风险。” 换言之,如果这次的行程只是为了拿到黑渊,其实也纯粹的旅游也没什么区别。 其中真正重要的在于,两人愿意用什么样的形式将之拿来。 苏青安伸出指尖点在文件上的照片上,他轻声道: “我记得原本的未来里,这位女武神也在奥托发射的崩坏裂变弹里牺牲了。” 符华的神情掠过几分阴郁,她叹息着回应道: “嗯,按照原定的轨迹,她会和乔伊斯一同为了守护平民,挡住了天命发射的崩坏裂变弹,最终牺牲。” 那时的赤鸢仙人已经为了神州和奥托达成了合约,哪怕在那时就提前猜到了对方的险恶心思,也没办法与对方直接撕破脸皮。 所以除却给了乔伊斯一道魂钢抑制剂,暗算了一手这位天命主教之外,她并未在其中干涉太多。 毕竟对于彼时的赤鸢仙人而言,奥托确实有着存在的必要和价值。 但蕾安娜和乔伊斯为此而死,也是不争的事实。 而偏生这两人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证明了自己的意志与信念,让如今的她念起,不由为之感怀。 少女继续道: “而在失去完整的神之键后,如今的乔伊斯和蕾安娜也未必能走到护住纽约的地步。” 这也是她一直派遣着【朝仙】内的专员,对瓦尔特进行着监察的真正理由。 比起这位大概率不会发生暴走的第一律者,显然还是由于蝴蝶效应的出现,使得相应的未来路线提早发生,酿成惨剧的可能性更值得关注。 而乔伊斯和帝国研究院42实验室便是这一系列相关事件的漩涡中心,在未来并未产生极大偏转的前提下,只要拽住了这个,便不怕会错过相应的事件。 这样一来,自己便能做出和上次不同的选择。 赤鸢仙人决定遵从着自己的本意,她认为蕾安娜和乔伊斯那样的人,不应该在人类的内斗当中,以这种憋屈而毫无意义的方式死去。 而苏青安显然也与之采取着一样的观点,他轻声道: “他和她都不会死。” “在拿到黑渊后,为了保持原先的部分轨迹,我会让爱因斯坦和特斯拉这两位博士拥有和原先一样的特殊体质。” “至于乔伊斯和蕾安娜活下来后,未来会产生多少偏转。” 少年望向地面逐步拉进的景致,笑了笑道: “就到时候再说吧。” 7.爱茵之死。 伦敦,泰晤士河南岸。 一位年纪约莫二十的年轻人正依靠在玻璃制的大厦表壳,他深蓝色的长发束成马尾,眼眸的色泽则与之相近,白衬衣和西裤中规中矩的衬着纤瘦的身段,外搭的米色中衣则象征着英国十月份的天气。 ——瓦尔特•乔伊斯。 此刻这位第一律者,端正的五官间流露出了几分无奈,他折身瞥了眼大厦表面上照应出来的画面,不由无奈的从唇中吐出叹息。 购物袋。 各色各样的购物袋。 这些以二位数起步累加的商品,正全部被这位可怜的年轻人担负在身上,几乎让人看不清他身上的着装。 乔伊斯很怀疑。 若不是自己在这三年间偶尔会和那位来自神州的世外仙人,学了几手奇异的功法,至此稍微习得一些关于炁的运用,能用身体素养之外的力量负担一下身上的购物袋,那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会被这些大于自身体重的购物袋,狼狈的压趴在地上? 不过仔细想想,爱因和特斯拉其实都有着自己的分寸。 嗯,虽然后者的“分寸”会时常脱轨。 所以,如果自己没学会崩坏能的应用,大抵会被大发慈悲的减轻部分的重担。 那就像是顺手看见了桌案上用来装水的容器,而对方的性子,就是容器有多大就装多少的水。 所以用这个角度思考,即便是没学会炁决,相对现在而言,境遇估计也没什么区别。 乔伊斯瞥了眼不远处的女士内衣店,他分外纯情的压抑住倏地偏移的思绪,将目光流连至大厦表面外的风景。 这里是伦敦的瞩目观景区——碎片大厦。 这座本应该在二十一世纪才出现的地标性建筑,可似乎由于那位赤鸢仙人所造成的蝴蝶效应,却提前了整整接近百年的时间,在十几年前便应运而生。 从外界的方向看去,大厦的每一寸表皮都是被由外向内,倾斜并依次向上生长的玻璃薄片所覆盖,宛若一道晶莹剔透的玻璃金字塔,最顶层则形成一个开放空间,为整座建筑提供一个可以呼吸的开口。 而乔伊斯身前的玻璃外壳,则是搭建出这道建筑物的部分玻璃幕墙,结构精密而复杂,这个极富表现力的建筑表侧能通过独特的立面处理,以及反射光线的幕墙,来让这座大厦的外观能根据天气和季节的不同而发生改变。 可以说很是神奇。 乔伊斯望着窗外的景色,望出了神,不禁开始回忆起这三年的经历。 当初的整座柏林的死伤人数比起整体的居民数量可以说很是寥寥,在这种前提下,这位失去过往记忆,只拥有着空白人生的第一律者也自然失去了原先唯一生还者的光环。 理论上,当初的乔伊斯混迹在无数生还者当中,完全不会引起天命乃至奥托本人的注意。 哪怕身上笼罩着过去人生空白,失去记忆这种隐约透着不正常的信息,可也至多是送到警察局的程度,完全犯不着天命出马监察。 但彼时的赤鸢仙人明白,一旦继续这样下去,乔伊斯原本引起风潮的要素都会变得不复存在,未来更会变得不可知。 所以为了让未来的路线以正常的轨道运行下去,赤鸢仙人明目张胆的将乔伊斯带至了天命组织下属的帝国研究院42实验室。 嗯,可以说是光明正大的在钓鱼了。 随后,一直对这位世外仙人极为警惕的天命主教便成功上了钩。 而所谓的谈判,也是建立在那时才发生的事情。 赤鸢仙人则借助了这一次谈判达成了双重目的。 一是让奥托确实对乔伊斯产生了兴趣,也一如往初的成为了对方的笔友,保证了未来路线继续发生的逻辑底层。 二是通过这次谈判,让本应该在三年后才来到爱因斯坦和特斯拉被天命用各种缘由提前很长时间来到了帝国研究院42实验室。 原本爱因斯坦会在17岁那年才在天命帝国研究院42实验室工作,如今则提早了一年半的时间,在15岁的年纪便与乔伊斯相遇。 而特斯拉倒是借此更早一步脱离了那位上级老板的“大力栽培”,提前转到普朗克的名下读博士,在一年前也来到了这座研究所。 所以比起原本的世界线,现在的乔伊斯和这两位天才少女多出了一年的相处时间,不仅变得更为熟悉,还在亲眼见证了爱因提出了广义相对论并获得了博士学位的过程。 此刻的男人回味着过往的三年,望着蔚蓝的天穹,以及之下立面大气恢弘,常伴有精致塔楼、封闭式花园露台的建筑群,神情恍然,低语道: “一晃而过,都三年了啊。” 瓦尔特记不得自己过去的一切,他的人生就像是被揉捏成团的纯白纸巾,除却偶尔能抚到的褶皱之外,便察觉不到任何痕迹,更不存在任何色彩。 那位来自神州的世外仙人是拥有意识以来,第一次认识到的生命,她用着神秘的力量压抑住了自己身体里暗藏的魔鬼,将自己带到了一座建立在大学旁边的实验室,以看似实验体,其实打工人般的身份展开仅能看得见一片迷雾的生活。 【虽然不太喜欢用天命的代号称呼你,但在遇到应该给你取名的那人之前,就暂且先这样吧。】 实验体编号Ω1。 在仙人遗留下这句叫人似懂非懂的话语后,他便在长达一年半的岁月里以此为名,直到那位唤作丽瑟尔•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女孩敲响了门扉,才真正在对方的口中,获得了瓦尔特•乔伊斯的名字。 此后,乔伊斯便成为了爱因放假期间,设计游玩方案的助理,半年后伴随着特斯拉的到来,他的工作对象自然又多出了一人。 而这也是他们一行人会来到碎片大厦的理由。 毕竟作为伦敦城的著名景点,这里不仅有15层楼高的公共观景廊,还存在着繁荣的商业圈,各式各样的店面在这里都能找得到,就是价格比其余地段要高昂了“些许”。 虽然帮那位疑似在用实验经费大买特买的红发双马尾提购物袋,是一件很痛苦且困难的差事。 但一想到有商业街的地方就避免不了这一环节,乔伊斯便认为刻意规避这个下场也只会遭遇对方的铁拳制裁,不如直接顺从。 而正当这位年轻人在回首过去,欣赏风景之际,一道熟悉声音打破了这一难得的休憩和宁静。 “接着。” 乔伊斯几乎条件反射的伸出手臂,便感受到手臂一沉,他苦笑着转身望向来人,映入眼帘是毫无疑问的美人。 少女鲜艳明亮的红发在两侧各束成一道马尾,她的眼角微微上挑,使得瞳内寄宿的强烈意志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红框的眼镜所营造的知性氛围却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这个印象。 ——芙蕾德莉卡•尼古拉•特斯拉。 她身着黑色连衣裙,搭配白色披肩,配合着单薄纤弱的身躯与姣好的面孔,若是忽略这份气场和递出购物袋的举措,倒像是一位容易引起异性怜爱的贵族大小姐。 但很可惜,这位特斯拉博士的存在感和个人气场都格外鲜明而强烈。 乔伊斯甚至偶尔会认为对方简直就像是“自信”这个词语的代名词。 所以贵族大小姐这个形容,注定与这位博士无缘。 毕竟…… 哪家的贵族大小姐会在喝酒之后疯狂飙车,被苏格兰法院判决,在海格特公墓担任时长五个月的义工? 何况,过于熟悉对方的乔伊斯已经不止一次见证对方乱成一团糟的房间、居家时不修边幅的姿态、时不时发中二病的模样,甚至是喝醉后拉着人话痨发疯的画面,对特斯拉小姐的印象早就抵达了幻灭之后的习以为常。 不如说,这样的人会在穿着打扮上相当有品味才是一种极为诡异的反差。 乔伊斯瞥了眼自己臂弯上密密麻麻交叠在一处的购物袋,幽幽的叹了口气,又是不自觉的瞥向对方的身后,却迟迟没见到另一位从店内走出,他问道: “爱茵呢?” 特斯拉的心情似乎经历过购物后颇为不错,她大方的回应道: “鸡窝头?” “嗯,刚刚有人找她,就是我们的金主在附近配给的那几位保镖之一。” “那听起来不是什么隐晦的对话,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乔伊斯有些无语。 他至今还是很难将金主这个词汇,用来按在那位格外高冷、难以接近、遗世独立,又隐约透出睥睨一切的傲慢的仙人身上。 毕竟比起由于冕下版本的余威所造成的最初印象,这个词汇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特斯拉的形容也确实没错。 虽然不清楚对方这么做的理由,但事实是那位仙人将自己留在这座研究所后,每年都会在研究所的官方账户上打一笔署名他实验编号的大额巨款。 至于究竟这笔钱到底有多少…… 反正天命每年给这个研究所打的数额,还不如其中的十分之一。 这让乔伊斯后知后觉的怀疑,42实验室是不是挂着天命牌子的神州分部,但内部相关的研究报告和实验报表也确实是定期对天命交付。 那位仙人除却打钱和派遣了几个天天在旁边种花养鱼的大姐姐作为保镖,连半点要求都没提过。 根据特斯拉的猜测,对方有可能是和天命内部达成了什么交易。 而从三年前的42实验室人员构成来看,怎么想里面的交易内容也只能和疑似律者个体的自己有关。 可再参考那位仙人每年定期来帮助自己褪去“心魔”的举止,以及从自身拥有意识以来的持续帮助,他并不认为对方会对自己不利,故而一直并未对此进行深思。 比起这个,其实乔伊斯更在乎让眼前的这位博士别乱挥霍那笔研究经费,用来干一些不务正业的事情。 但…… 嗯,他不敢说。 总之,乔伊斯对爱因斯坦被找上门的事情并不讶异。 因为那位仙人确实时不时会借助这几位保镖,和特斯拉或是爱因交流一些学术上的问题和疑惑,似乎尝试要突破什么难关和技术壁垒。 他偶尔也听两人提到过,只是完全听不懂里面到底讲得是什么玩意。 乔伊斯瞥了眼对方的脸蛋,疑惑的问道: “那你这么快走出来干嘛?” 少女挑了挑眉,唇瓣翘起弧度,用着理直气壮的口吻回应道: “因为袋子很重。”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而拽着对方的衣袖,朝着楼梯口走去: “我们先去楼下把东西放车上,然后开过来接她吧。” 乔伊斯的情商在过去的一年内,通过无数毒打得到了有效的锻炼,他几乎是瞬间便看出了这位特斯拉博士正在用委婉的方式,试图让他更早从这种满身负荷的状态下得以解放。 通过与对方一年的相处,大概已经摸清了这位博士的性格。 总结一下就是性格耿直脾气暴,在某些地方还有些别扭。 有时候即使内心里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但说出来的话却总会有一种在欺负人的感觉。 怎么说呢? 这种性格在后世的影视作品里大概会被评价成多少沾点傲娇。 而当直男违背了傲娇的好意之后,往往便会获得一阵迎头痛击。 此刻。 在过去的无数伤疤中获得了经验的瓦尔特先生选择了顺从了特斯拉,没有煞风景的说出“为什么不再等一会儿爱茵”这种疑问,只是如乖顺的小动物般被这位风风火火的美人拽着衣袖朝着下方的楼层走去。 十分钟后。 乔伊斯以整齐且不容易泛起褶皱的摆放方式,用小心翼翼而温柔妥帖的认真态度,将特斯拉的战利品放入了后备箱。 至于装不下的部分,则放在了副驾驶,将车内后面的空间全留给了两位女士。 显而易见。 这位某种意义上才三岁的年轻人,已经在这种方面上得到了千锤百炼。 乔伊斯有些疲劳的半靠在方向盘上,他只感到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痛,陪这两位高强度逛街确实是一件难以习惯的重活。 至于炁的辅助,也由于避免引出体内的律者人格,只能用得极为有限。 在初生的那个阶段,他曾经体验过那种渴求着毁灭一切,彻底脱离人类观念和道德束缚的诡异状态。 虽然几乎没多久便被符华用羽渡尘从这个状态里拖拽而出,但那几个刹那所赋予的感受和印象,却使得这三年间时常午夜梦回,难以忘怀。 哪怕由于仙人每年的固定,使得他至此再也未感受到那种状态下的自己。 但越是与爱茵、特斯拉那样温柔善良的人接触的越近,他便越是畏惧自身陷入那种状态后,可能酿成的惨剧。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乔伊斯逐步建立起的世界观和理念,也与崩坏控制的律者人格愈发背道而驰。 为此,他也偶尔诞生过自己是否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自己活着的意义又是如何,这样毫无意义却格外哲学的念想。 但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人活一世,难免会有经历自我厌恶和自我否定的时期。 乔伊斯能意识到这个问题,经历过这个阶段,只能证明他在这几年里正变得愈发成熟。 而对于希望他走向和原来一样轨迹的符华而言,将之留在42实验室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他休息了一会儿以后,问道: “现在几点了?” 特斯拉瞥了眼皓腕上的表盘,回应道: “嗯,下午一点三十四分,你对今天还有什么安排?” 乔伊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道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看着上面自己手写的字迹,说道: “The Beatles乐队会在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在附近的街道进行巡演,如果有兴趣的话,我们一会儿可以一起去看看。” 特斯拉回味着这个乐队的名字,一双红色的眼眸内流露出几分喜色,她伸手按在了对方单薄的肩膀上,振振有词的回应说道: “The Beatles乐队?我去!” 乔伊斯对此毫不意外,语罢后便是将笔记本翻至了做好标记的一页,继续道: “我记得这旁边就有一家不错的主题咖啡店,你和爱茵已经逛了三小时了,所以中间的时间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会儿。” 这位博士助理三言两语间,将行程安排的明明白白,已经不复当年青涩而手忙脚乱的模样。 特斯拉闻言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对此显然毫无异议。 她再度瞥了眼表盘,心生疑惑。 距离爱茵和那人谈话已经过了十五分钟,这似乎比自己最初所设想的要慢啊? …… …… 此时此刻。 服装店的试衣间。 女孩倒在血泊之间,不省人事。 她洋娃娃般精致的白皙圆脸上,蜿蜒着细碎的紫色裂纹,浅色的天然卷染着血污,那双向来知性的深蓝色眼眸逐步灰暗了下去,已然失去了光辉。 8.奥托的阴谋,暴走的第一律者。 伦敦,主题咖啡店。 AM:下午一点二十三分。 “纪小姐,请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我并不想伤害你。” 这位被【朝仙】派遣至乔伊斯一行人身边,负责监视与保护的少女专员,望向不知何时接近自身的敌人,蹙眉不语。 那是一位金发碧眸的美人,她金色的长发束成马尾,一身维多利亚时代的白色长裙配合着作为装饰的束腰与外搭的黑色外套,实在很难通过外貌猜出,对方正是当今天命最强的女武神。 ——蕾安娜•布里甘缇亚。 此刻的她坐在这家咖啡店采光最好的座位对面,一双被丝质织物覆盖的纤手,轻抚在桌面上的漆黑骑士剑之上。 一缕缕宛若雾气的紫色物质自之中涌出,正像是丝线般缠绕在对座上少女白皙的颈部,配合着前几秒道出的话语,这般行为是显而易见的威胁。 【泯灭】的权能。 只要蕾安娜愿意,这些宛如雾气的物质便将如环状的电锯朝内收缩,忽略完全来不及展开的崩坏能护罩,破灭掉人体里脆弱的生机。 而或许正如对方所言,她并不愿意伤害到自己,所以选择了这种初见便掌控了自身性命的方式,来进行着不对等的谈判,防止正式打斗时出现不可逆的意外。 可既然对方会出现在这里,让作为乔伊斯一行人保镖的自己处于无法行动的状态,便说明天命有着一些自己在场会产生妨碍的举措和阴谋。 换言之,束手就擒是下下策。 另一方面,哪怕在察觉到性命沦落在对方掌控的瞬间,便即使对队友发出了相关的指令信号,可另外两位专员却对此毫无回应。 她作为这次任务的队长,已经是其中武力层面上最为优秀的人。 那么想来其余的两位同僚,大抵也遭遇了类似的境遇,并且无法脱身。 这代表即使此刻的乔伊斯和那两位天才科学家陷入了危险,也仅能依靠自身的实力来保护自己。 很显然,这会招致极为糟糕的事态。 可纪清的太虚剑气仅修行到了无尘之境,她的身上并无任何神之键傍身,也不存在高科技装备辅助。 若是在与之正面交战的前提下,至少有逃脱的可能性。 但在被先发制人,设下权能禁锢的情况下,便没了翻身的余地。 但…… 少女专员感受着沉浮在意识海之中,逐步散发出微光的赤红羽毛,心中古今无波,并无任何被绑架了性命的紧张和危机感,只是直言问道: “蕾安娜小姐。” “我不明白,天命为何会想与赤鸢师祖为敌?” 蕾安娜闻言露出了礼貌的笑容,回应道: “为敌?不不不,我只是在给我的老朋友打个招呼罢了。” “她就要到伦敦了,不是吗?” “而按照你们神州的说法,我作为主人总归要尽一些地主之谊。” 纪清仅知晓这位的面容,却对蕾安娜的性格和柏林事件中的过往并不知情。 故而,她并未发觉对方话语和气质的违和感,只是冷笑说道: “按照我们神州的说法,这种地主之谊,唤作鸿门宴。” 语罢。 意识海内的羽渡尘大放光明。 一道熟悉的声线回荡在除却两人之外,已然空空荡荡的咖啡店: “奥托。” “离开蕾安娜的身体。” 赤鸢仙人的意识体瞬息道破了来人的真实身份。 天命的大主教。 奥托•阿波卡利斯。 符华并不意外会发生眼前的这一幕。 这位天命主教夺走蕾安娜的身躯,本便是原先路线里会出现的事件,会由于自身涉及进去以后产生的蝴蝶效应,提前上演就更是再正常不过。 但问题在于……对方现在这样做的理由和动机。 而伴随着符华的话语落下,这位原本容貌和身段都能算得上是姣好的美人,在转瞬间宛若融化的金属般,锻造出了另一番模样和身姿。 那正是当前天命主教的本相,这位金发的男人摊开手,笑着说道: “恕难从命,我的朋友。” 男人宛若松石的眼眸望向那道投影,他从口中道出的字句寥寥,也还未来得及展现出张扬而浮夸的肢体语言,可所展现出的情绪却足够饱满而热烈,那轻淡的笑容之间,藏匿着足以将整个世界拽入地狱的疯狂。 奥托轻描淡写的低语着,宛若歌颂着一片不朽的篇章: “救世的圣女和您都不会原谅我。” “而哪怕理性和感性都告诫着这是世间的极恶,可小丑般病入膏肓的愚者依旧会前行在自己的道路上,不知悔改。” 他轻抚桌面上的漆黑骑士剑,喃喃自语: “不死不休。” 仙人敛目不语。 她在与奥托对话的这几个须臾当中,不知为何对这位彻头彻尾的恶徒涌上了几分以往不存的理解。 这份微妙的情绪和现状,使得心情趋于烦躁,却是没了与之谈天的余裕和心情。 羽渡尘的光辉当下绵延闪耀,竟是借着灵魂链接,变相使用着【圣痕】的力量,忽略了这道意识之键本身的桎梏,撕裂了纪清颈部的权能之环,先一步对着眼前的天命主教展开了攻势。 那柄黑渊则是扩散出相应的波长,展开泯灭万物的奇异物质,撕裂了涌来的风暴,绞碎了偌大的咖啡厅。 一场由于各种要素而维系平衡的战斗,正式奏响。 …… …… 伦敦,碎片大厦。 AM:下午一点三十四分。 丽瑟尔•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她是天才的化身,是能改变人类认知世界方式的伟人,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 可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女孩躺在血泊之间,单薄的织物在大量的出血中濡湿,娇小而柔软的身躯染满了粘稠而鲜红的液体。 她胸腔处的空洞好似无言的伽蓝,涌出的鲜血一如佛坛前洒落的香灰,寓意着某种事物的凋零与逝去,缥缈却又拥有着确凿的存在感,无一不彰显着这位伟人的离开。 此刻,整道室内都透着温热的铁锈气息,逐步扩散在并不算逼仄的试衣间,蔓延至了那人的鞋底。 “啪嗒。” 这是类似踩至水面的声响,只是比之多了几分粘稠。 一袭黑衣的凶手挪动了一下脚步,她姣好的面孔神情冷漠,漆黑的眼瞳间,投射出的目光空洞而虚无,那只手掌满是鲜红,指尖处还垂落着血珠,滴答滴答的在地面上涤荡出圈圈涟漪。 这位少女与【朝仙】派遣出的纪清在相貌上完全一致。 此刻,她的掌间一枚逐步黯淡的赤红羽毛正缓缓沉浮,投落出一道影像画面。 而影像内部,正是源自神州的世外仙人。 符华的背后似乎是一片灯火酒绿斑斓景色,神情淡漠而疏离,唇瓣勾起时夹杂着几分温润,正伸出纤手以不缓不慢的动作沏着茶,像是浑然没通过羽渡尘望见这一幕惨状。 【朝仙】专员、羽渡尘、投影里的符华。 这里面的要素,几乎无一不预兆着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 可很显然,且不提如今的赤鸢仙人还在私人飞机上等待着迫降,与画面里的场景并不重合。 另一方面,哪怕是冕下版本的符华也没有对丽瑟尔这样的人才动辄产生杀心,甚至直接付诸行动的理由。 无论是忌惮对方对自己有所不利,还是不喜对方不为自己所用,操控羽渡尘进行洗脑都才是最佳方案。 杀人? 爱因斯坦这样的存在是人类历史间难得的瑰宝,毁掉绝对是下策中的下策,甚至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选项。 “纪清”掌间的羽渡尘逐步溃散,由此诞生的投影趋于模糊。 “仙人”露出了微笑,唇瓣翕动: “你待一会儿再走。” 这道经过修正的声线,自一种奇妙的轨道,直接传递至了意识之间,下达了指令。 于是。 这位少女驻足在原地,宛若一道傀儡般恪守着脑内的程序和命令,就这样面无表情的坐视着足边尸骸的肌肤间泛起紫色的纹理,温度愈发冰凉。 而在约莫三分钟后,外界传来了一阵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 瓦尔特拉开了帘幕,可其内里面的光景却让大脑陷入了宕机。 刺目至模糊了视线的鲜红。 浑浊到呛到鼻腔的铁锈味。 在焦距涣散的视野里,那位人儿宛若天地间唯一的质点,将所有注意力吸扯而进,那像是被折断了双翼的天使,至此染满了世间污秽的尘土,被抽离掉了所有美好的要素,沦为了一具空荡荡的遗褪。 那个年仅17岁,还在处于花季年华的女孩。 那个平常稳重而冷静,喜欢调侃人,骨子里透着温柔和善良的丽瑟尔。 那位给予了自己姓名,在空白人生当中占据着大部分色彩的天才科学家。 ——死了。 乔伊斯的意识像是被重锤狠狠的砸了一下,他的大脑昏沉而迷惘,胸腔间似沸腾着足以燃烧着一片荒原的炙热与苦楚。 ——死亡。 男人在无限拉长的须臾间迷惘的思考这一概念,他倏地想起那天和爱茵躺在草坪上看着满天繁星,被对方耐心的指导着如何辨识着诸多星星的名字,被告知了如何找到一些星座的位置。 不知为何,分明过往的回忆数不胜数。 此刻的乔伊斯意识内闪现而过的,还是那人的低语落入耳畔的温润,以及满天粲然的星辰。 如果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他想,假设是爱茵面对这个问题,大抵会先陈述星星是宇宙中的天体,它们离地球的距离远到需要通过反射太阳的光辉,才能闪耀出相应的亮度。 她继而会说一些让人很难弄懂的理论知识,最后又往往会用不像是科学家的浪漫话语,作为答案的收尾。 乔伊斯很了解爱茵,甚至比了解自己还了解她。 可现在那样的人儿被掏空了胸腔,一如再也不会亮起的星辰。 瓦尔特难以分明心中愈发盛大的情绪,他迈着跄踉的步伐,不顾及滑腻的血泊,将那具逐步失去温度的尸骸拥入怀抱。 好轻,好空。 他恍若梦呓般喃喃: “爱茵……” 这位自有意识以来,一直宛若食草动物般温顺而柔和的男人沉默的抬眸,他望向这位相识三年的熟人,目光流连在对方染红的手掌之上。 乔伊斯克制着宛若掀起海啸般浓重的绝望与盛怒,仿佛正与身体里魔鬼逐步达成誓约,浑身都萦绕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气场。 大脑里的理念,以及花费三年建立起的大厦正轰然正缓缓倒塌,那份给予自身的枷锁与羽渡尘的封印,由此接连不断的寸寸皲裂。 噼里啪啦。 一如瓷釉裂开的低鸣。 第一律者颤栗着声线问道: “纪清姐。” “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清”漠然的擦拭着手掌,回应道: “我杀了她。” “还有,她的尸骸快变成死士了,还是就地销毁比较好。” 乔伊斯恍惚间垂眸望去,那人如干草般的天然卷染满了血污,正乱糟糟的贴敷在苍白的脸颊,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瞳边缘,如裂纹般正在蔓延的紫色纹理,象征着对方的所言非虚。 死士? 爱茵会变成那种东西? ——噼里啪啦。 海啸压垮了大厦。 风暴吹熄了理智。 这句话宛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挤压出撕裂神经底线的暴怒,让他与律者人格之间的隔阂彻底破碎。 这位暴走的第一律者,周身的崩坏能刮起了如钢刀般大风,他抱起已然全身冰凉的爱茵,一双眼眸满是死寂如深海的冰冷。 乔伊斯的意识沉沦,本能却依靠着记忆里的学识,执掌着撬动世间规则的权柄,对这道傀儡之躯展开了暴戾的复仇。 而这一切,正如那人所愿。 …… …… AM:下午一点三十七分。 苏格兰西南部的一处半岛。 这座岛屿半环着的一湾海域之间,能望间萦绕着一阵白色雾气的青翠远山,清澈的水面如镜子般将远山倒映。 若待在驶在这处地界的轮船上,不仅能安然的躺在甲板,望着蔚蓝辽阔的天空,呼吸清新的空气,还能偶尔眺望这里两方景致互相结合的美景。 而在这座深山之间,埋藏的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核弹发射井。 极为坚固的钢筋混凝土自山体的内部建设而成,井盖则是厚度毋庸置疑的钢铁铸就,还经过了特殊的方式加固。 这等的防护水平足够防御住绝大多数的洲际弹道导弹搭载的核弹头。 哪怕更危险的危险武器,若无法直接命中发射井,也没办法真正意义上确保完成摧毁。 若有人能接近这里,便能轻而易举的看到,那道厚重的井盖之上,刻印的赫然是天命的纹章标识。 可最为怪异的地方在于,像是这样军事禁地般的区域,却存在着一道藏在深山之间的清冷酒吧。 这里播放着爵士乐,华美的内饰大半都藏匿在黑暗当中,不见踪迹。 那位正对着赤红羽毛的“仙人”,露出了浅淡的微笑,整道躯壳便如融化的钢铁,在须臾内恢复了本相。 奥托•阿波卡利斯。 金发的男人抿了口杯中的红酒,低语道: “这算不算是杀了他心中的卡莲呢?” 瓦尔特•乔伊斯。 这位通过那位世外仙人才得以知晓的第一律者。 在奥托的眼中,这位有以人类之资驾驭律者力量潜质的年轻人,具备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如果可以,他甚至有将天命主教之位传给对方,进行细心培养的打算。 但很可惜。 那位疑似来自前文明的神州仙人,提前发觉了对方的存在,并与之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而通过后续对乔伊斯本人的性格观测,他也逐步知晓对方必然无法为自己所用,甚至任由这位第一律者成长下去,也只会与自身走至对立面,还有很大可能与那位赤鸢仙人站在同一阵营。 在三年前的柏林事件当中,奥托与赤鸢仙人达成条约的过程互相都很克制。 简而言之,在奥托相对谨慎的判断当中,赤鸢仙人的战力等级大概和正常版本的符华全盛时期差不多,并非完全不可力敌,却未必拥有完整的胜算。 故而,两者的合约在不涉及多少利益的前提下,自然可以友好的达成。 可若是那位仙人,再加上一位完美掌握第一律者力量的乔伊斯呢? 男人拥有虚空万藏,也自然知晓其中所蕴含的能力。 此前的那几枚赤红羽毛,便是尝试对意识之键进行模拟的产物。 如果是天然纯生的第一律者,理应当能可以把这份权能,发挥出更为优异且强大的效果。 ——很棘手。 无论是疑似上个纪元战士的赤鸢仙人,还是作为第一律者的乔伊斯,都已经算是足够分量的威胁和权重。 而一旦两者相加,配合上对方的理念和性格,终究有一天会挡在自己迎接圣女归家的道路。 所以,对这两位动手是理所应当的结论。 可那位仙人的极限依旧需要一定的试探,为了避免超出预料,用暴走的第一律者作为试金石,便再好不过。 9.苏青安:我会负起责任。 奥托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 这是展开一系列计划之初便产生的诡异心悸。 可根据前文明也会败给崩坏的现实来推断,那位神州仙人理应当存在着明确的力量极限。 即使比常规的律者个体更为强大,但也终究是血肉之躯,不应该无法战胜。 目前已经如最初预料般暴走的第一律者奠定了战局的砝码正朝着己方倾斜,再加上已经脱离与羽渡尘战斗的天命最强女武神,以及身旁随时准备发射的崩坏裂变弹,便是无法彻底杀死对方,也能让之重伤。 从理论上而言,这已经是很谨慎的判断。 哪怕奥托有意试探符华的力量极限,他的心中其实也已经给对方加上了一层封顶的桎梏。 而在这种前提下,他并不认为对方能够破局。 若是那位完全不受控制的神州仙人,至此被解决便再好不过。 就算解决不了,也能多制造出一些破绽,窥探出一些信息,并彻底毁掉瓦尔特•乔伊斯。 在这位天命主教的心中,真正值得敬畏和忌惮的并不是在崩坏奴役下的第一律者,而是具备着自我意识和智慧,并以此掌握相应权能的乔伊斯。 所以建立在一系列目标和计划的基础上,想要让对方丧失掉这份资格,并且对那位仙人出手,最好的方法便是借助着套个栽赃嫁祸的壳子,用“纪清”的魂钢人偶杀死对于乔伊斯,最重要也是最亲近的人。 ——爱因斯坦。 她会是他的卡莲,是他心中的圣女。 哪怕按照爱因斯坦如今展现出来的天资,极有可能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将之杀死实在过于暴殄珍物。 可对于通过虚空万藏继承了前文明遗泽的奥托•阿波卡利斯,这位天才科学家的存在价值,并未有不可取代的意义。 另一方面,丽瑟尔与乔伊斯过近的关系,也未必能让之为自身所用。 所以,杀死对方并不是多么艰难的取舍。 乔伊斯的反应也如奥托所料,在暴走的第三分钟便让那具粗制滥造的魂钢人偶失去了相应机能。 在一系列的计划当中,这位第一律者的暴走是最重要也最关键的一环。 只要瓦尔特失去了自身的理智,余下的步奏便是算准时间,让那位仙人与之碰面,就能达成所想要的目标。 为此,他明知【朝仙】的专员身上有羽渡尘的分身,利用了那位仙人遗留下来的眼线,算准了两者的距离和时间,对之进行动手,反过来让对方判断出己方的目标,主动去寻找瓦尔特。 而迎接符华的,则会是陷入暴走的第一律者。 奥托相信感情的力量,也认定对于乔伊斯而言,给予自己容身之处的那位仙人,必然也在心底里存在着类似对于长辈般的尊敬地位。 所以为了防止符华出现后,乔伊斯的暴走产生颓势,在此前套上嫁祸的壳子,显然存在着相应的意义。 毕竟以第一律者的角度来看,“纪清”杀死了爱因斯坦,并转眼不久便出现了与之有关的赤鸢仙人,必然会忍不住心生疑虑。 在失去理智的前提下,乔伊斯的潜意识里更将多出对本不存在的心理防线,导致羽渡尘的安抚失去原本效果。 而说到底,意识之键的能力存在着清晰的界限,若真当能肆意隔绝律者人格和崩坏的控制,那此后诞生的每一位律者都不存在相应的威胁。 换言之,两者间的大战几乎已经不可避免。 当然,为了避免意外的出现,他还准备了其余的后手。 即——芙蕾德莉卡•尼古拉•特斯拉。 这也是为何不一次性将另一位与之关系甚笃的特斯拉小姐解决掉的理由。 乔伊斯会发觉爱茵的死自然不是意外。 而与之短暂分离的特斯拉,如今也被天命的部队所控。 愤怒与仇恨往往是摧毁理智的致命毒药。 如果说爱茵的死能成为让他三年堆砌的堡垒破碎的诱因,那特斯拉的死便是效果绝佳的火上浇油,足够让稍微克制的情绪燃烧起盛大的烟火,烧却所能见到的所有事物,将战局溃散至整座城市。 当初的奥托会同意对方建议,将两位天才科学家调至42实验室,便是因为他自己本来就需要几道能够拴住第一律者的羁绊和镣铐。 哪怕符华不主动提及,这位天命主教也会主动进行拉郎配对。 无论是用来威胁和制约,还是如一次性用品般燃尽对方的理智,都是很好用的道具。 崩坏裂变弹会是最后的收尾栏目,到了那时包括蕾安娜的天命部队,乃至整座伦敦,都将成为这场排除异己的博弈中的牺牲品。 这对于这位以个人私欲将整个世界视为筹码的恶徒而言,却无法掀起内心的半分波澜。 奥托打了个响指,爵士乐顿时切换成了乡村的宗教曲调,他静默的聆听着班卓奏响的节歌,碧色的眼眸低垂,喃喃道: “差不多该碰上了吧。” “我的朋友们……” 男人语罢,眸间的光辉熄灭,如一尊沉默的石像,坐在吧台之前,止住了所有动作。 此刻,位于这具躯壳的意识再度下潜,转瞬间将大部分意识转移至了蕾安娜的躯壳。 这具带着小丑假面,一身西装的男人望向附近一片混乱的事态,显然咖啡厅的乱象已经引起了外界的注意。 那位来自神州的专员小姐则在羽渡尘的庇护下离开了原地,大概率是前往其余同僚,或是乔伊斯所在的地带。 虽然羽渡尘身为意识之键,甚至仅来了一道分身能抵抗黑渊的侵蚀,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但对方显然也并无依靠着一枚羽毛与奥托缠斗的意思,仅是先发制人打出攻势后,便离开了原地。 男人感受着这具用虚空万藏耗费漫长岁月,缓缓铸就的魂钢之躯间涌动不息的力量,觉察出了几分陌生的感受。 这具本属于蕾安娜的身体,终究遍布着属于那人的记忆痕迹。 哪怕这些事物的存在,使得这位战士遗留下的战斗本能与技艺都能为之所用,可相对应的代价,便是会产生出疏离和隔阂,以及……被反噬的风险。 【报告主教,距离伦敦远方的上空,正有不明物体朝碎片大厦而来。】 很显然,来者只能是那位赤鸢仙人。 这则消息使得奥托更没了去在乎这些的余地,他必须在赤鸢仙人与第一律者相遇之前,给对方的武力多加一些砝码。 那位赤鸢仙人的战力层级很是棘手,以目前的乔伊斯所表现出的战力实在是过于贫弱,甚至还不如常规的律者个体,与之对标很容易被锤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第一律者的权能是理解复现。 理论上乔伊斯可以复制出自己理解范围内,且知晓相应构造原理的武器及道具,甚至有办法在一定程度上延伸至现象。 可暴走的第一律者,就像是失去了智慧,忘却如何使用武器的智人。 虽然相关的学识会随着融入DNA的律者核心化为本能,但相应的判断和战术的排列组合却会趋于随意而蠢笨,反而变得不堪一击,难担大任。 何况,世界线发生了变化。 现阶段的第一律者并非是原本那位承载着三十万柏林亡魂的瓦尔特•乔伊斯,他不仅失去了对崩坏控制的极大抗性,还失去了诸多对这份权能极为有利的潜藏学识。 换言之,赤鸢仙人导致的蝴蝶效应,使得如今的瓦尔特获得了多重的debuff。 而且,即使是原先的那位瓦尔特,在没拿到伊甸之星这道第九神之键前,也不具备能多么优秀的作战能力。 所以,为了避免对方被符华轻而易举的制服,并拥有逼迫着对方抵达自身极限的力量。 这位天命主教,决定给理之律者送一道武器。 奥托自三年前在黄石公园发现了一则信息,最终在天命的相应部队进行了详细追查之后,于列克星敦发现了1625型浮空储藏室。 而储藏在其中的物件,便是在原本未来轨迹里,在最近时日被乔伊斯一行人找到的第九神之键。 ——伊甸之星。 这道神之键在截然不同的世界线轨迹间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以不同的形式交付给了如今的第一律者。 奥托作为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对此早就蓄谋已久。 乔伊斯的皮下组织埋下了与伊甸之星的相应坐标,只要天命总部接受到相关指令,便能将之投落至对方的身边。 而另一方面,他作为对方的笔友,以及帝国研究所的顶层上司,会以两种方式让乔伊斯完成相关的学术报告和实验报表。 其中,赫然便夹杂着关于这道神之键的种种理论和结构。 简而言之,乔伊斯当了伊甸之星整整三年的研究员,他完全可以用本能驾驭这道神之键,发挥出极为恐怖的力量。 而经过缜密的计算和推断,持有这道神之键的理之律者便约等于披了一层第九律者的壳子,驾驭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权能,足以对那位存在产生一定的威胁。 【主教大人,疑似赤鸢仙人的单独个体已抵达碎片大厦。】 金发的小丑望着远方倏地一暗的天地,以及那道正在分崩解离,朝着地面倾轧而下的庞大建筑,轻抚着手中漆黑的骑士剑,低语道: “见识一下星辰破碎的样子吧,我的老朋友。” …… …… AM:下午一点二十五分。 少女放下了手中满是时尚穿搭的杂志,她陷入柔软沙发里的娇躯,挺直了背脊,认真问道: “青安,人死之后的灵魂能保存多久?” 苏青安想了想,回应道: “因人而异,如果不是被崩坏意志那种性质的攻击,直接将灵魂碾碎至接近虚无,只是正常的躯壳死亡,大抵能在三小时和三天之内保存大致的完好,常规条件下,超过这个数值便会趋于破碎,落入冥冥间的轮回。” 在上个纪元的世界线当中,拥有观测灵魂能力的他对此有着一定的发言权和见解。 那日炎之律者所造就的悉尼惨案,使得满天的灵魂随着漆黑的尘埃漂泊不定,彼时的自己选择了使用那些遇难者的遗骸,铸出了一道宛若铁塔般的慰灵碑。 至此,那些灵魂也在余下的岁月,逐步迈入了不可观测的领域,消失不见。 但是否和自己所建立的慰灵碑有联系,又是另一个未知的事件了。 他继续道: “这个数据也和生前的执念、情绪、信念、躯壳死亡的完好程度、灵魂本质的指数刻度,以及当地的环境有着一定联系。” 苏青安抬眼望向听闻消息后,依旧在等待飞机缓缓降落,毫无动身意思的妻子,笑着问道: “你想知道,在那些人为此而死后,我是否能用黑渊白花,完好无损的让之复活?” 符华颔首回应: “嗯,但我觉得我知道答案了。” 毕竟,如果是不可挽回的局势,以苏青安的性格不会继续待在机舱之间,科普着一些分明都存在于两人记忆深处的琐碎信息。 她继续道: “我们干扰了原本的未来进程,如果现在直接出手解决,以奥托的性格在拥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便会如承认逆熵的建立那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不会有所动作。” “另一方面,由于我的插手,瓦尔特并未像原本的路线那样,经历三年生不如死的研究。” “换言之,如果这一次奥托的出手并未对瓦尔特产生任何威胁和历练,这样的他等于没有经历过任何磨砺。” 苏青安理解了言下之意。 假设两人愿意按照原本的世界线进行推进,那只要坐视乔伊斯的死亡即可,不用关心他本人的任何事项。 可若要迎接一个由对方存活,并大概率由之领导的逆熵。 这位第一律者的成熟和稳定便很重要,他需要承受磨砺意志的苦痛与煎熬,淬炼出足够不借助羽渡尘也能斩去律者人格的锋芒。 而生死之战这样的极端事件,也许可以成为相应的契机。 但赤鸢仙人和奥托预估的量级程度明显不同,目前的她若是愿意,完全能在私人飞机之前处于的高度,便踩碎整个欧洲,也可以在神州区域用几秒直接抵达伦敦的碎片大厦。 换言之,符华不仅能无损的解决掉当前对方施展出的各种手段,在如今指针拨至一点二十五分的时间下,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在下一分钟抵达前,来到碎片大厦,挽回丽瑟尔的死亡。 可一旦这样,以奥托这种性格,完全不可能再对之动手。 除非人工制造磨难,否则未来确实过于一片坦途。 这位第一律者未经历的诸多事件,会使得未来的他也存在着变质的风险。 所以若建立在能挽回任何惨烈局面的状况下,旁观一会儿确实是更好的决策。 苏青安对此没有异议,他回应道: “我刚才通过【圣痕】看见,黑渊就在那道魂钢之躯的手上,只要拿到那半道神之键,复活并不是难事。” “唯一的问题在于,由于我事先与那几人都素昧蒙面,如果尸骸破损的过于严重,会容易横生出不必要的意外。” 赤鸢仙人递出了一枚羽毛,她说道: “这里面有特斯拉博士,爱因斯坦博士,以及乔伊斯身体的全面数据。” “现在的你,仅依靠这个便能凭空塑造出相应的躯壳。” 苏青安将之接过,颔首表示默认。 权能本便是神明的权柄,是涉及规则的力量。 而自两人大婚之前,灵魂本质的数值便已经足够让权能的运用升华至另一种级别。 黑渊白花这样的权能,对于一些战士而言,也许仅是优秀而强大的武器。 可对于苏青安来说,这便是造物主的权柄。 如果说伏羲借助着自己的灵魂具现化,能抵达以己身容纳一个文明的灵魂,铸就无言的辉煌和伟岸。 现在的苏青安也能将所有物种的基因序列化为记录本身,铸就出一人应允,地上神国的恐怖盛景。 但……很无聊也很可怕。 少年的【念】对这种过于不似人类的摆弄规则与力量,拥有着无言的厌恶和不喜,他一如既往的希望能尊重世间的生命,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看待着这样的世界。 而无论是升维,还是权能的过高运用,都是在被迫的将之拉扯至,更高更远的层次和地带。 那一如只手便能覆盖住整道恒星的巨神不会窥探到渺小的生灵,更似人类不会对自己躯壳内细菌的生死而产生喜怒哀乐,是一种镌刻至灵魂里的忽略与漠视。 苏青安不想那样,他不愿让自己逐步变得不再像是自己。 所以,哪怕是人类这个渺小物种里的生死之事,他都会用慎重且认真的态度面对,并努力不将这份能力运用到能被称之为滥用的程度。 苏青安垂下眉眼,他望着逐步远离白云的机翼,轻声道: “如果有意外发生,让本不该死去的人,为此而死。” “我会负起责任。” 10.赤鸢仙人,伊甸之星。 AM:下午一点三十七分。 碎片大厦。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第一律者沐浴在光辉之间,踏足在塔尖之上。 这里是整座伦敦城最高的建筑,三百米的高度足够俯瞰诸多景致。 在往常的时候,站在露天的第72层,便能俯瞰到伦敦方圆六十里的的风景,无论地标性建筑物,还是不远处的泰晤士河、贝尔法斯特号、塔桥都可以尽收眼底。 男人的衣衫随风摇曳,他沉默而哀伤的立足虚空,站在大楼核心筒可用部分的顶层之上,朝下望去是呈现出简洁框架结构,通体宛若锥形的塔尖。 而包括边缘不规则的锋利边缘,顶层锐利的尖棱,都与这位失去了挚爱的第一律者共同沐浴在光辉间,静默的熠熠生辉。 可这般开阔至足够俯瞰满城人间的景致,却无法给予他半分慰藉和安抚。 男人垂眸望向怀中的女孩,高空的大风呼啸着摇曳她的裙摆,拂过那洞开的创口,掠过那双殆尽过往的笑意,满是灰霭的眼眸,又让那曲卷修长的睫绒微微颤栗。 冰凉,柔软。 空洞,易碎。 第一律者自大风里嗅到了糅杂在冷意间的清香,那像是沐浴在一束朝颜花,在夕阳的照耀下,缓缓枯萎在了蜿蜒着血珠的冰桶。 哪怕从女孩的身体里淌出的大片血液已经濡湿了衣袖与怀抱,正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身上干涸成一副猩红的画卷。 可乔伊斯依旧无法再嗅到真实的血腥味,他垂眸望着她脸蛋上缓缓蔓延的紫色纹理,斑驳破碎的理性如在壁炉间滚落的油脂,逐步渗透在木柴的表侧,助长着某种事物的膨胀,展现出熊熊火势。 第一律者毁灭了那道魂钢人偶。 可即使看见了仇敌仅存一滩“血肉”的画面。 在这道被悲哀与苦痛席卷,浑浊至空白的人格当中,宛若海啸般奔流的憎恶与愤怒,依旧无法止息半分。 破坏、杀戮、毁灭、死亡…… 崩坏的意志宛若不断回缩着的镣铐,将潜意识里抗拒的余地渐渐剥离,失去生存的空间。 而与此同时,瓦尔特感受到好似心底里有低语正在响彻,那就好像是千道不同的声音重叠成一线,诉说着人世的美好与温柔。 可这些声音在负面情绪的海洋中,实在渺小至像是一粒砂砾,仅是掀起了阵阵波澜,便没了半点声响。 “爱茵……” “毁灭,人类……” 乔伊斯喃喃自语,他瞥向之下的世界。 在不久前,碎片大厦内部装载的崩坏探测器正由于第一律者的觉醒和逐步失控,直接突破了设定的阈值范围,代表着危险的警钟以火灾警示器的大面积洒水为信号,开始在1到72层的区域分别发出长鸣。 所有游客和来宾,乃至其余人员,都正在被以出现火灾为由,进行着紧急疏散,堆积在两座电梯口,以及其余通道开始尝试着逃离这座美轮美奂的大型“密室”。 只要现在的第一律者愿意,即使不用权能复现出任何危险的武器,这份天然对崩坏能存在着极高操控的权限,便足够让之涤荡出震波或是能量力场,毁灭之下建筑的承重部分,让数以千计的生命都为之消亡。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男人的血液好似沸腾般加速着涌动,融入DNA序列般的律者核心,正自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角落,复苏出独属于律者的气息和立场,不断从虚数空间抽离着大量的崩坏能充盈着躯壳,乃至四周的空间。 这位一直极为良善的食草系年轻人,褪尽了以往的温顺,宛若魔王般挥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此刻的乔伊斯并非在这里傻站着发呆,他正遵从着内心无限膨胀的恶意,打算一次性毁灭掉这座标志性的建筑,并将战火绵延至这座安详而繁华的城市,摧毁所见所闻的万事万物。 这是律者。 这是真正意义上,不受任何道德理念束缚的神明使徒。 男人的崩坏能领域宛若涂抹着天地的色块,扩张出百里左右的圆弧领域,他的视觉与寻常之辈分割出清晰的界限,将诸多的细节都收入眼底。 不管是人群的喧嚣与恐惧,还是明媚的天空与和谐的城市,乃至一张一张面孔都于感知里无比清晰。 乔伊斯沉默的用右手怀抱着爱茵的尸骸,他抬眼望向这座阳光普照间宛若画卷的城市,伴随着视野里色块的变化,崩坏能领域正在朝内飞速收缩,浓烈的天地之炁自左手微微抬起的动作,像是指挥家操控的旋律,乖顺的流向掌间,凝聚成紫色的斑斓球体。 律者的本能告知着自己,权能的应用在这一刻远不如直接挥霍崩坏能来得更加方便。 可在崩坏能浓度急速上升的状况下,男人怀中的尸骸却是倏地加速了异变,紫色的纹理宛若受到了鼓舞与催促,在愈发适宜的环境间,蔓延至女孩白皙的颈部,并有朝着胸腔处空洞,弥补缺失的血肉,凝聚成结晶的趋势。 “爱……茵?” 乔伊斯灰暗的眼眸乍起波澜,他面无表情的面孔闪现过一丝呆滞,本能操控着掌间的凝结物,让之如散去的风暴般,将附近高浓度的崩坏能尽数吹拂殆尽。 但继而更为汹涌的情绪与意志,却将人格里的罅隙再度填补,最终裹挟至漆黑的深渊,再也没办法掀起更多波澜。 男人开始不顾及怀中的尸骸是否会成为死士,再度凝聚出阵阵恐怖的崩坏能波长,在须臾间使得足下的塔楼尖端随着震波的涤荡,直接干脆的破碎开来,自三百米的控制跌落无数玻璃,在明媚的天气笼罩之下,这一幕像是破碎的弧光。 显而易见。 只再过一息,这座大厦内的所有人都将成为第一律者暴走之下的陪葬品。 可在乔伊斯手掌再度汇聚出光波之际,附近的时光好似凝固,乍起兀现的轰然声势,撕扯了他视野里象征着崩坏能领域的大量色块,掠夺了对天地之炁的掌控权,熄灭了掌间的危险气息。 那位仙人的身姿,宛若抽离了世界一瞬的时间轴,就这样以难以理解的速度,站在了第一律者的身前,与之淡漠的平视。 少女的发丝在风中摇曳,褪尽了铅灰,她青色的瞳逐步转为炽烈而霸道的玫红,望向身姿如陷入僵硬般的第一律者,沉默不语。 没有任何崩坏能的气息。 没有任何关于权能波长。 没有涉及到灵魂的运用。 可这位仙人仅是立足在虚空之间,就好似吞没着恒星的远古巨神,睥睨着天上地下,视森罗万象为渺小的尘埃。 乔伊斯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甚至能不顾及爱茵是否会变成死士,继续任由四周的空间充盈着大量的崩坏能,可见那点零星的自我也埋没在了无尽的负面情绪当中,仅留存下了抱住这具尸骸的本能。 但此时此刻,这位已经彻底暴走的律者却诡异的安静下来,像是被定格在相框里的老照片,连呼吸都随之静止,没了半分动作。 压迫感。 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那宛若被摁在流沙深处的鱼虾,被抽干了躯壳内的水分,在流转的沙烁间被研磨着鳞壳和血肉,窒息在空无的漆黑之间,连蹦跶的资格都不复存在。 可给予这种压迫的存在,却仅是温和的轻声道: “好久不见,乔伊斯。” 而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她前来所引发的种种现象,才恍若后知后觉般追了上来。 这一刻,掀起真空白浪的能量冲击波,在天地掠过清晰的轨迹,不偏不倚的席卷了这座别称为摘星塔,足有三百余米高的大厦,使之如遭遇了地震般,发出万般轰鸣,摇摇欲坠。 那五万六千平方米的玻璃幕布正如与音波共振般发出叫人牙酸的战栗,道道触目惊心的纹理,似这座艺术品上逐步被烧开的瓷釉与冰裂,正以枝桠蔓延生长的姿态,自上而下的逐步攀爬。 天地中无数轰鸣交织出来的琐碎,仿佛在为无冕之王的到来进行喝彩。 可符华本人却对此有些不满,这不仅是因为她不愿意破坏公物,更由于这代表着对这份力量的掌控依旧不够圆润自如。 而对于现在的赤鸢仙人来说,掌控力不够完美对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远比常规崩坏爆发乃至出现律者,都更为恐怖的风险事件。 少女垂眸望向了对方怀中的尸骸,其内的氤氲着的色泽渐浓,盛起复杂的情绪,她低语: “丽瑟尔。” 这位本应该在后世参与诸多事件,对现文明人类产生重大作用,甚至疑似上个纪元相识的那位博士转世的女孩,却早早夭折在了1955年的明媚天气之下,褪尽了瞳内的光辉,逐步转为没有意志的死士。 而这样一来,本便失去了三十万亡魂坐镇灵魂的瓦尔特会为此突破了羽渡尘给予的封锁,失去理智,开始暴走,便理所应当。 赤鸢仙人明白,对于过往人生是那般空白而虚无的第一律者,丽瑟尔给予对方姓名的意义,以及长达占据人生大半时间的陪伴,都是支撑起人格成熟的大半砖石,一次性将之抽离自然会迎来雪崩般的倒塌。 再联想到彼时【朝仙】专员被那位天命主教堵在主题咖啡店,以及今天自己刚好来到伦敦的巧合时间点,背后的幕后黑手和动机都很是明显。 那位主教的目标,是让自己和乔伊斯自相残杀,并且算准了中间的诸多因素。 例如,符华原先并不愿意这么早出现在乔伊斯的面前,想让对方自主面对这一次的危机,可奥托选择动手的地方却是人口密集且是天然密室的碎片大厦。 换言之,如果赤鸢仙人不来阻碍对方,这里不仅会出现大量的伤亡,乔伊斯也会身染无数罪孽,彻底失去以往的纯净,很难再以以往的心境去驾驭这份律者的力量,等于变相被毁掉了原本的潜质。 所以,符华在飞机降落不久后,观测到这份崩坏能波动,计算具体坐标,感觉不对后,便直接选择了立即赶来,并及时阻碍了这一攻势。 哪怕苏青安拥有黑渊白花之后,能轻而易举的复活已死之人,可且不提这份能力不愿意进行肆意的滥用,单单是碎片大厦一旦倒塌之后,所造成的死伤数量便是一个很难以挽回的局势。 如果展现给对方三位数的尸骸,并且都对此素不相识,不知晓相应数据,以及有可能大量逸散错乱的灵魂,想要将之一一复活实在是一个极为麻烦的工程。 而且……如今的赤鸢仙人,还暂且不想暴露给奥托己方的能力。 如果只是复活爱因斯坦,对方由于从未得到过完整的黑渊白花,只见过对之能力的相应记载和叙述,至多只会讶异这道神之键恢复完整之后的强大,却不会直接联系到灵魂之上。 可复活大量的人类,就完全不是神之键能够解释的状况。 而在不愿将之杀死的前提下,被对方知晓这个可能性,日后大抵会迎来难以安生的生活。 符华不想以后家门口时常有某位金发小丑前来拜访,来打扰自己和丈夫的婚后日常,更不想承担起由于自己改变世界线而诞生出的诸多死亡。 哪怕能用着苏青安的力量将所有的牺牲杜绝,可对于那些人而言,所经历的绝望和恐怖却依旧是无法粉饰的糟糕体验。 而万一由于一些意外,使得一些不该死去的人为之逝去,就更让之难以接受。 可如何将这孩子打醒呢? 少女罕见的有些犹豫,她现在出手确实有些没轻没重,一不小心很容易把乔伊斯包括对方怀里的丽瑟尔打得灰飞烟灭。 而且物理意义的唤醒,确实对之没有太大意义。 至于羽渡尘…… 符华现在操控羽渡尘依靠的都是须弥芥子与躯壳融合后,以此为媒介变相驾驭的崩坏能,来对之提供能源。 但因为这次有苏青安在身侧,她完全没有对乔伊斯再度使用羽渡尘施加封印的意思,打算直接让前者用末那识渲染,解决掉相应的隐患,故而也未将须弥芥子带上,只是任由之在朝仙大学里当妖魔仓库。 还是小心翼翼的把这孩子打晕吧。 她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这个方法最靠谱。 而还未等待这位仙人真正出手,一直宛若雕像般凝固不动的第一律者产生了变化。 男人的手腕处,埋藏在青白的肌肤内的纳米粒子在此前散发着信号,对接着天命总部提前发射而来的物件,提供了准确的相应坐标。 至此。 这道埋藏在天命总部三年的神之键,就这样如利箭般穿破了远方的云层,静默的落至身旁,它的外表是一道直径约十厘米的深蓝球体,左右有对称的凹纹,以及正氤氲着光辉的浅蓝纹路。 ——伊甸之星。 此刻,这道第九神之键悬浮在半空中,在他的手掌间缓缓旋转,自行改变了稳定器的姿态,向外展开物质,延伸住魂钢,将手掌包裹覆盖。 乔伊斯好似借此脱离了气势的束缚和压制,他潜藏在大脑里的记忆与学识,都随着伊甸之星的装载后,不断涌出并化为了一种镌刻在躯壳深处的本能,如借助着相应的模型,正构建出无数道流畅的轨迹一般,理解复现的力量随之膨胀爆发。 神之键本身的权能。 第一律者对此进行复刻的权能。 在这个瞬间如双子星般交织成画,须臾内自身前迸发出庞大的引力场。 男人沉默的对着眼前的生命体张开了手掌,忽略了常规道理的物理现象凭空叠加,重力正以倍数叠加的数字,在须臾间无限膨胀拉升,在万倍的重力之下,连无所不能的光都会被吞噬殆尽。 而与此同时,伊甸之星内部似乎被提前植入了相应指令,竟是随之再度掀起了另一层叠加的攻势。 瓦尔特•乔伊斯的身前,一道虚无的质点正在引力场中心不断坍缩,正扭曲了时空一般,产生极致的漆黑与恐怖,在对赤鸢仙人远程施加万倍重力的瞬息,任由这道拟似黑洞牵扯着附近的万事万物,朝着对方的方向移动。 可分明是这般足以毁灭掉半个伦敦的量级,却在眼前的这位仙人之前,硬生生展现出了雷声大雨点小的味道。 少女像是完全没有受到重力牵扯的影响一般,就这样不偏不倚的站在原地。 她轻描淡写地探出纤长的手指,点在了前方的虚空。 这道在转瞬便会将碎片大厦都吸附扯碎的拟似黑洞,便在这样如同拂去的尘埃的动作下,像是一道被重重砸在地面上的弹力球,以极快的速度回落至上空。 拟似黑洞须臾内穿破了大气层,直接落至了外空,破碎成原始的崩坏能,余留下几分黑红的轮廓,缓缓消失殆尽…… 11.奥托开始觉得有点不对。 伊甸之星。 这道神之键,加上乔伊斯本身用理之律者权能所复现的力量,其本质便约等于处于双核状态的岩之律者发起了毁灭城市级别的攻势。 哪怕是那位占据了如今天命最强女武神躯壳的奥托主教,面对这样的权能现象也有被秒杀的风险。 嗯,原本的未来路线也证明了这一点。 而对于现在的赤鸢仙人而言,除却终焉之外的所有律者都不具备任何威胁,方才的那道攻势终究只是蕴含了双核的输出量级,她弹指间便能将之击碎。 若非拟似黑洞会干涉到附近的环境,极有可能会毁灭掉诸多建筑物,以符华现在的躯壳强度,即使站在原地不动,任由之进行攻击,也不会有任何损伤。 可少女分明已然将乔伊斯爆发出的攻击湮灭在太空之外,在下一秒自这座大厦的一至七十二层的承重区域,却依次传来如约而至般的巨大轰鸣,随之掀起的层层风浪攀升至建筑物内的每个角落,让本便在蔓延裂纹的玻璃幕布直接宣告破碎。 “轰隆隆——!” 这座伦敦的地标建筑,不可避免的倒塌崩落。 …… …… AM:下午一点四十分。 芙蕾德莉卡现在很慌。 虽然她平常被尊称为特斯拉博士,更是一位敢于喝酒飙车的天才科学家,具备不错的社会地位和人身价值,还是一个偶尔中二的傻大胆。 但就算是这样勇武无畏的特斯拉小姐,在被陌生的歹徒五花大绑,又被挂上一道明显是定时炸弹的危险项圈在颈部后,也无法随随便便的保持冷静。 此刻这位红发双马尾的美少女,正狼狈的蜷缩在不知名的后备箱当中,止不住的蠕动着躯壳,试图挣脱身上的束缚,脱离这种极为拘束的环境。 但很可惜,她周身的装备和奇怪的物件也被全部搜查带走,这样的反抗与挣扎过于孱弱,除却给这具纤细的身躯多带来几分苦楚外,便毫无意义。 而女孩的唇瓣都被胶带封住,只能发出疑似在骂骂咧咧的声响,可谓十分憋屈。 “唔唔唔唔!” 附近的环境一片漆黑,只有她颈部上不断发出时针挪动声响的项圈,正发出危险而恐怖的红光,无时不刻的告知着如今处于的事态究竟多么危险,宛若死神的镰刀在清醒的时刻一点一点的缓缓落下,淬炼至寒冷的锋芒拂过颈部,极为渗人。 开什么玩笑! 今天不是休息日吗! 她宁愿拿着火焰圣剑陪着约阿希姆,在实验室内连续三天三夜去制造奇奇怪怪的东西,或是写一百篇学术报告,再不济回到那个自大傲慢的南希公主身边饱受折磨,也不愿意在这种黄金时间被绑架到乌漆嘛黑的后备箱里,然后被惨兮兮的爆炸成肉块。 而且,先是丽瑟尔用时长到叫人意外的对话时间,又是乔伊斯被人耳语了什么之后,便立即急不可耐的重新朝着碎片大厦跑去,再加上那位本不应该对自身不利的专员小姐,反手把自己控制起来的操作。 这怎么想都已经不是会错过The Beatles乐队的游街演出的事件级别。 虽然特斯拉没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觉得搞不好三人愉快的周末时光,很可能变成一起去地狱团圆的奇妙旅途。 可到底是为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丽瑟尔之前发表的论文吧? 她几乎是马上便排除了这一可能性,爱茵的存在具备着特殊的意义,将之带走或是控制起来,才是能发挥出价值的用法。 而另一方面,她们背后的天命本身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暴力机关,要问谁愿意绕过天命对天命麾下的科学家的动作,那实在很难找出什么有名有姓的势力或是个人组织。 ——瓦尔特•乔伊斯。 这位明面上在柏林事件当中,失去过往记忆,被远自海外的亲戚送至研究所休养,并充当助理的年轻人,是唯一有可能性引起如今危机的要素。 至于理由…… 那笔附上乔伊斯的姓名,每年稳定打到实验室账户的大额款项,以及疑似与天命主教有过直接联系的神州人。 特斯拉与那人见过一面。 那是去年的十月份,符华按照惯例前来,用羽渡尘帮助乔伊斯稳定了律者人格,并在伦敦住了几天,期间也与两人一起吃了几次饭,有过不浅不深的交流。 虽然两人仅相处了几天,加起来对话的时间不超过一小时,但对方的气场还是给予了特斯拉极为深刻的印象。 帝君、王、统领者、冕下、神祇…… 可以说任何有关乎上位者的词汇,似乎对于那位存在来说,都是一种直白的诠释。 但无论是特斯拉,还是爱因斯坦,两人脑回路和接受能力都与常人有着很大不同,故而对方被动扩散的气场,并未影响之间的友好交流。 总体而言,在稍微与对方接触过后,便会知晓那是一位温润尔雅的女子。 她的态度礼貌且疏离,时而会回应有所温度的笑容,也会随着相处时间的变化,趋于真诚,反倒是气质里给予的印象,完全和接触之后,所感受到的行为举止并不接轨。 至少,特斯拉认为对方并未表现出与之相符的傲慢与高冷。 而这位来自神州的客人,在那片遥远的土壤间似乎拥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这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忽略的信息。 特斯拉作为名义上隶属于天命的科学家,深知这个组织的庞大和强盛,几乎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有着这个势力的影子和爪牙,可偏偏对于那片面积极广极盛的神州区域,却没能建立起任何分部与眼线。 听闻那里有着一道与政权世代无关,又会在关于崩坏事件上紧密相连的神秘组织。 名曰【朝仙】。 天命在几百年前尝试过进行东征,当初的圣女卡莲带领的部队却还未深入腹地,便已然折戟沉沙。 其缘由和根源,便与这个组织有着密切联系。 但如果对这件事情有着更深了解的人便会知晓,那位手持犹大的誓约,却依旧败北的圣女卡莲,究竟是倒在了何等存在的手下。 ——赤鸢仙人。 虽然特斯拉确实没有相关权限,但她的黑客技术确实很好,从浅层数据库里提取出的信息足够让之进行很多大胆的猜测。 首先,来盘一个基础逻辑。 那位自称符华的女人与乔伊斯之间的关系,其实只是在柏林事件当中,对之进行了救助。 可问题便在于,当初瓦尔特•乔伊斯所身处的柏林事件,在天命的崩坏能检测器和卫星探查的数据都显示,这极有可能是本世纪的第一场大型崩坏爆发。 然而,这场灾厄却以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果收尾。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没错,避免了大规模的牺牲出现,也阻碍了应当在其中诞生的律者产出。 只是确实太奇怪了。 而一位能命令着神秘的【朝仙】派遣人员前来,并掌控着巨大资金流,且与乔伊斯之前素不相识的少女,就这样恰巧在满是疑点的柏林事件当中,给予了施救,并每年都在固定的时间前来看望。 是不是也很奇怪? 瓦尔特•乔伊斯没有任何过去的痕迹,他就像是从五彩缤纷的世界里倏地蹦出的一块空白,存在着微妙的违和感。 再结合眼下的事件。 假设对方就是当初击败了圣女卡莲的赤鸢仙人。 那无论是柏林事件的疑点,还是对【朝仙】的掌控力,以及疑似堪比南希公主的钱财,都有了很好的解释。 而如果,被对方所放置在42实验室,疑似为此与天命达成协议的瓦尔特•乔伊斯是第一律者。 现阶段自己的待遇也就毫不意外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天命、第一律者、赤鸢仙人。 任何人被夹杂在这三者中间,都显然很难过上平静的生活。 所以为此,一个不小心去世也很正常……吧? 此刻的特斯拉咀嚼着自己猜出的结论,顿时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知道了疑似目前待遇的真相又怎么样? 现在自己从不明不白的走向死亡,变成了清楚相应理由的准备迎接去世,难道就能心满意足了? 这两个无论哪一个她都不想选好吗?! 但一位正常力速双E的文弱科学家在被五花大绑的状态下,想要依靠身体力量撞开一道锁死的车门实在并不现实。 何况,即使撞开车门,迎来光明之后,也可能会顺带着被冰冷的子弹淹没。 无论怎么看,都是彻头彻尾的死局。 这种困境之下,再高的智商也无回天之力。 少女用鼻腔呼吸着喘气,显然是选择了保存体力,停止无意义的挣扎。 在这个唯有滴答滴答声的漆黑世界当中,她也许还应该庆幸对方没有丧心病狂的把口鼻都用胶带封住,否则现在的下场只会更为凄惨。 至少,被炸弹弄死也就是一瞬的痛苦。 而在短暂却极为漫长的几十秒当中的窒息,却足够在死前给予精神莫大的折磨。 特斯拉在心底开始了碎碎念。 可恶,今天刚买的衣服还没好好穿过呢。 在这个时候,连回忆起在海格特公墓担任义工的窘境都显得过于亲切和温柔。 少女叹了口气。 不知道自己死后约阿希姆和埃玛会不会哭,如果鸡窝头和瓦尔特那家伙不会有事就好了。 特斯拉垂下眼眸,任由红光自瞳底晕开,心情郁结的复杂。 往昔种种似乎都在被黑暗拖长的时间里,进行着奇妙的回溯。 喜欢的印度哲学、厌恶的种姓制度、丽瑟尔的鬼脸、乔伊斯的苦笑、前些天松露入口的味道、伏特加滚入喉咙里的炙热、家人的身影与唠叨的话语、导师的嘱咐、友人的欢笑…… 人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通过最先浮上来的记忆和愿望,来判断出什么对自己才更加重要。 她想,如果这次没死,去乡下的老家看看外婆吧。 可这个念想放在如今,显然只是一个奢望。 在天命真想杀死自己以抵达什么目的的前提下,身在伦敦,已经被控制住人身自由的特斯拉并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只是…… 这个目的思来想去,也只能和那个笨蛋有关。 特斯拉并未因为瓦尔特的潜在身份,而对之态度有所变化。 可她也明白如果对方是第一律者,那赤鸢仙人每年都来此一次的理由也就显而易见。 虽然这个纪元还未出现过律者个体,但可以想象,便一如那些崩坏所给予的天灾一般,这种存在的正常状态,显然不会和善到能与人正常相处。 那位仙人必然是在每年的会面当中,对乔伊斯做了一些什么,才使得对方并未展现出任何的异常。 今天是9月28日。 而假设每年的十月份都是让瓦尔特能保持拥有人类之心的关键日期,天命会在这时动手的理由,乃至威胁自己性命的原因,也就显而易见。 特斯拉大脑里的逻辑链瞬间彻底串联,她倏地意识到那时放任丽瑟尔留在服装店的作为,极有可能成为此生最后的诀别。 如果对方的目标是为了让第一律者暴走,那瓦尔特被故意引导回丽瑟尔身边,所能看到的画面也便可想而知。 此时此刻。 少女多希望自己脑内混乱的思绪和揣测都只是在极端环境下的臆想。 但她作为科学家的理性却无法否定其中的可能性,而一旦这份猜测为真,便会出现最为糟糕的结果。 而正当特斯拉心情愈发沉重之时,一缕清风与渐盛的光辉却伴随着车门的打开而涌入。 她的视野已经习惯了黑暗,在这个瞬间反倒觉得有些刺目,来人的身影则在这份光辉当中看不真切,仅能窥见晕出的轮廓。 苏青安看着这位眼角溢出泪花的小姑娘,顿时心生愧疚。 如果不是由于自己,对方想必不会遭这般罪。 他将车门彻底打开,【圣痕】操控着崩坏能微粒,揭开了对方唇瓣上的胶带,扯碎了将之捆绑的拘束带,顺便以类似分子加速的运用方式,在须臾间将对方颈部上的定时炸弹研磨成灰烬。 这个过程几乎不到一秒,短暂到特斯拉还未感受到自己恢复了自由之身。 少年继而用着天地之炁,将之轻柔的托起,缓缓放置外界的天光之下,他望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特斯拉,手掌拂过半空,对之洒落了几分白光,用【创生】给予生理意义上的放松。 随即,用一种平淡又夹杂着几分愧疚的口吻,安抚般说道: “你已经没事了,特斯拉小姐。” 特斯拉回过神来,这恍然的意识到自己脱离了原先的窘境,连身躯都不知为何没了被拘束良久的后遗症,没有半分酸麻感。 她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那是一位陌生的美少年,无论是一袭半现代的古风汉服,还是如瀑般洒落在背脊之后的白色长发,乃至脱离人世般的美好气质都很是引人瞩目。 此刻,这位素不相识的救命恩人,一双漆黑的眼瞳中似是包含忧虑,让特斯拉有些迟疑的问道: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像是什么老套的搭讪方式,但她确实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眼熟。 这位天才科学家的记忆力比常人要好得多,她很快便从繁杂的记忆里掀出那份既视感的准确由来。 ——《仙人传》 特斯拉在一年前,对那位疑似赤鸢仙人的熟人十分好奇,不仅为此悄悄提取了天命的部分不重要的资料库,后续还为此特地去看了一本唤作《仙人传》神州名著。 这是世界上最古早的一部小说文体故事集,在稍微繁盛的国家里都广为流传,那位本名唤作李师师的原作者,还为了考虑大部分民众都目不识丁,亲自提笔作画,发行了图画版本的《仙人传》。 而在其晚年时期,更是为文字版本的小说文集当中的部分场景进行了详细的作画。 可以说,她不仅从字里行间能看得出撰稿人的文采,甚至单单从那些被定义为插画的附赠品里,都能看得出对方的优秀才华。 嗯,特斯拉之所以认为符华就是赤鸢仙人,和那些画作里的赤鸢仙人与对方有几分相似也有关系。 她压抑着复杂的心绪,冷静地将褶皱的衣衫整理整洁,拾起地上的红框眼镜戴上,瞥了眼附近被拧成粉碎的废铁,还没等苏青安回答,便继续问道: “你认识符华?” 苏青安默默从口袋里递出了一道红本,示意对方翻开,轻声道: “初次见面,我叫苏青安,神州人。” 特斯拉沉默的瞥了眼这道明显是结婚证的玩意,看着两人的合照,幽幽道: “芙蕾德莉卡•尼古拉•特斯拉。” “我想你在之前便已经知道我的名字,苏先生。” 她将这道证件递还给对方,继续道: “很好,我已经很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以及你会给予援手的理由了。” 少女望向附近何时黯淡下来的天光,心情意味难言,问道: “所以方便问一下,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苏青安神情自若的将证件放回兜里,轻声回应道: “很复杂。” “但是没关系,他们都会没事的。” 特斯拉的心情意味难言。 她很想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是否如自身胡思乱想的那样鬼扯,可现阶段看起来也不怎么像是能好好交流谈天的时机。 而既然这位苏先生也是自千年前便存在的古人,想必也不会比赤鸢仙人弱上多少,比起让对方给自身解惑,她更想对方去支援不知生死的丽瑟尔和乔伊斯。 少女请求道: “我这里已经没问题了,你能先去帮帮丽瑟尔和乔伊斯吗?” 苏青安沉默的用末那识拂过附近的天地,他体会着那份对身边人而言过于惨烈的现实,心情有些复杂。 这是自己理应当承担起的责任。 而比起直接告知对方这个可以被扭转的悲剧,在心底遗留下无法褪去的伤疤,不如等待解决完一切事情之后再说,到时候无论是直言真相,还是粉饰过去,都由那两人自己选择。 他轻声说道: “嗯,我会的。” 苏青安的神情柔和,他翘起唇瓣,用着轻淡而笃定的微笑回应道: “放心吧,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特斯拉的大脑有些眩晕,她揉了揉太阳穴,打起精神来,却是倏地在对方道出的语调,以及那份和煦的笑容间,不可思议的获得了平静和宽慰,心底的焦躁似是被夏季的大风吹拂而走,仅余留下一片清爽。 虽然仅是初次见面,可与那位赤鸢仙人恰巧相反,对方的气质和氛围都给予想要让人不由自主去信赖、去喜爱、去尊敬的神圣和温柔。 那宛如融化在白昼之间的神明,分明遥远的不可触及,却又浑不在意的走至自身的旁边,任由着自身的光辉温暖着天地。 这个人在整体上透着一种极为诡异的亲和力。 但即便知晓这很诡异,还是忍不住对之心生好感。 这位苏先生和那位赤鸢仙人一样,都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存在。 红发双马尾拍了拍脑袋,努力让自己别一直盯着对方发呆,她说道: “他们现在应该都在碎片大厦里,如果乔伊斯真是第一律者,那不单单是他自己,里面的所有人会很危险。” 轰隆隆——! 一道接连不断的巨响在话音落尽的须臾,彻底迸发开来。 那宛若燃烧的烟火,一刻不停的将所有的潜能燃烧,渲染出璀璨的景致,远方遍布着裂纹的大厦也像是这般,于彻底凋零之前,以极为宏大的气势,带着刺目的滚滚浓烟与火光,宣告着自己曾经的存在,轰然崩塌。 可这一刻。 但凡正在注视着这一幕的人,无论是那位天命主教、赤鸢仙人、特斯拉、附近的民众,还是大厦内即将遇难的受害者,都看见了比纯粹的毁灭与灾厄更为不可思议的一幕。 时间静止了。 碎片大厦的崩落至此止息,那宛若描绘着水杯落地之前的一副艺术画,就这样奇妙的陷入了停止了倒塌。 层层破碎的玻璃幕布、坍倒的大楼中心筒、理应当被殃及的两道电梯,以及这五十万平方英尺的建筑内部的所有人,都好似在神秘的力量之间得以庇佑。 苏青安是第一次这样尝试操控【圣痕】,那好似拼搭着一层堆叠至几米高的方块,随意的触碰便会使得所有的方块猛然崩塌,充斥着易碎感和虚幻的味道,一如挽留着一束无法拘束的光。 但在漫长经历之间,堆叠极高的灵魂本质,以及得以升华的末那识姿态,都使得这样级别的微操对自己来说,已经变得不具备困难。 而所造就的光景,便是这座某种意义上真正名副其实的碎片大厦。 苏青安望向这道由自己支撑的宏伟建筑,蹙眉不语,自己并未嗅到崩坏能的气息,所以造成大厦崩塌的要素,大约是对方提前在大厦内部埋下的遥控炸弹。 很显然,那位天命主教自挑选在这里作为战场的最初,便没有想让这座建筑物里的人活下来。 至于这样做的动机,除却为天命讨伐这位律者找一个直截了当的理由。 大抵还有为了防止对方暴走的同时留存着理性,用这些炸弹作为保底,进行栽赃嫁祸,彻底毁灭乔伊斯立足在人类社会的资格。 另一方面,还有着一定的可能性去助长第一律者的毁灭欲。 但很可惜,这座建筑物确实没能保住,其内的人员伤亡却被控制到了零。 苏青安在爆炸发生前的几秒,便用末那识得以提前预知到了危机的到来。 因为想不到自己和目前的符华怎么出事,他选择给予方圆三十里的所有人都上了一层律者级别的崩坏能薄膜。 在这种准备前提下,哪怕是崩坏裂变弹,以这个纪元的技术和当量也无法破除这个防御,仅是常规的炸药想突破这道防线便更是痴人说梦。 少年朝后瞥了眼,却是直接借助着【创生】对另一部分的感知,拽住了对方的所在,他并未有想直接和对方开战的意思,只是伸出了手掌,对着那半道神之键进行了呼唤。 于是。 那道漆黑的骑士剑,几乎立即发出嗡鸣,震出道道危险至极的黑雾,强制脱离了魂钢之躯的握持,一瞬间如箭矢般掠至天际,穿梭过几千米的范围,乖顺的落至了他的掌间,战栗出清脆的低鸣。 苏青安轻抚刃面,灵魂殿堂内的白花领域由此垂落降临,化为实质般的纯白花瓣,随着指尖的拂过,点缀在剑器的各个角落,最终魂钢也随之产生奇妙的形变,塑造出了一柄更为精巧且黑白相间的双刃剑。 黑渊白花。 这道神之键时隔五万余年,终究还是在他手上回归了完整的姿态。 少年的心情复杂,喃喃低语: “希儿……” 再过几十年,自己大概就再能见到那个孩子了。 而在【个人记录】的影响下,那位死之律者也会随之伴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另一个希儿。 只是岁月变迁,物是人非。 苏青安不愿让那个女孩再度回忆起曾经痛苦的过往,他想埋藏掉曾经经历的那些岁月,唯一抱有的私心,便是用【个人记录】让轮回转世的对方以双生花的形式诞生,让另一个希儿得以留存。 所以到底应该以何种姿态与对方接触,确实是一个难题。 至少这一次,他想让她有着自己完好的家庭,能拥有幸福的童年和未来,是否与之见面似乎比起这些也就不重要了。 而想要精准无误的做到这一点,凭借着目前的【朝仙】还远远不够。 对方究竟何时会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个未知数。 苏青安倒是能用末那识锁定相关的信息,只是很难用这些粗糙的信息抵达上述的那些条件。 所以,这需要常年对全世界人口普查进行准确的筛选和锁定。 换言之,在一定的时间内需要让自己拥有掌控全世界动向的权限,或是干脆与有这个能力的天命进行签订相关的条约。 前者很麻烦,后者倒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至于理由,哪怕无关彼此之间的武力参差,自己的手上也握着一个对方无法拒绝的筹码。 ——奥托•阿波卡利斯这几百年来的执念本身。 在上一个苏暮汐被囚禁在【拜月宫】的世界线里,那位冕下所用的方法是利用一处世界泡里寻到的特殊金属对灵魂进行束缚。 而不知是不是【个人记录】的干涉,在如今的世界线里,几百年前的符华也在量子之海打猎的过程,寻找到了类似的物质。 但这一次,赤鸢仙人的做法不是用它来囚禁自己的女儿。 虽然为了不让未来路线发生极大的偏转,符华选择了坐视卡莲之死的诞生,但出于弥补和有些愧疚的心态,她选择进入了一瞬的羽化态,获得了拽住对方灵魂的资格,将之封存在了那枚特殊金属。 苏青安在醒来不久后,则承接过了这道寄宿着卡莲灵魂的金属,放在了自身的灵魂殿堂之间,以待后续寻找时机,再思考是否用黑渊白花将之复活。 少年念此,瞥了眼手中的神之键。 现在的自己,算是满足了初步复活对方的关键条件。 只不过为了防止奥托达成执念后,与原先的世界线产生巨大的行动参差。 在确保德丽莎•阿波卡利斯,以及两位琪亚娜•卡斯兰娜的诞生之前,他不会与对方直言事情的真相。 何况…… 苏青安并没有帮助对方的理由。 虽然这位天命主教不能算是和自己有仇,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也颇为陌生,加上对方极为混沌的处事作风和种种毫无底线的作为,这个动机便更为混沌。 哪怕未来复活卡莲,理由也只会是这个人拥有着被这样对待的资格,无关乎奥托个人的执念和意愿。 话虽如此。 但既然赤鸢仙人会愿意以那种代价,将对方的灵魂留在人世,便说明在她的心底里,自身的不作为并不能够算得上是正确。 所以…… 苏青安喃喃自语: “再等五十年吧。” 到了一切因果尘埃落定之际,便是为了解开妻子心中的结,他也会将这位天命曾经的圣女复活。 此刻,特斯拉望着那座以奇诡般的艺术画风悬停在天地间的碎片大厦,思来想去也只觉得只有崩坏能可以做到这种明显在技术层面上难以抵达的现象。 但有能力操控这种功率的崩坏能的人,却整个世界都寥寥无几。 她幽幽问道: “苏先生,这是你干的?” 苏青安不认为这个有隐瞒的必要,他一边颔首应允,一边开始用【圣痕】操控着天地间的崩坏能,将碎片大厦内的人员全部以此分序在附近的空地和广场,又以此让建筑的残骸缓缓垂落地表。 虽然在末那识逐步恢复完整的现在,他能试着拨动一下附近的世界线,可这么麻烦且具备波动的事情,并没有尝试的必要。 这座碎片大厦的倒塌,显然是应当由天命负责。 …… …… 而在这边的苏青安继续着让世间难以理解的操作时,所有见证着这一幕的人也正为之感到了魔幻和迷惘。 可且不提附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群众。 奥托作为被莫名其妙抢走了神之键的受害者,正眺望着这个背后意义极为恐怖的场景,心底里不好的预感愈发浓重。 是谁干的? 赤鸢仙人? 原来那个女人已经离谱到一边和持有神之键的律者战斗,一边护住整整三百米大厦倾轧的程度了吗? 众所周知,关于崩坏能的运用和操控都存在着明确的极限和阈值。 在这位天命主教的认知里,即使前文明的战士能肆意的挥洒着这份力量应用在战争当中,可将崩坏能像是念动力一般使用,连爆炸后的每一粒尘埃都将之包裹,使得画面陷入了局部时间静止般的效果,却完全闻所未闻。 不如说,奥托宁愿认为这是某种神之键的权柄,或是融合战士特殊的基因能力。 否则,能将纯粹的崩坏能运用到这种程度,很难想象对方彻底将这份操控力应用在战场上会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金发的男人摘下了遮住面庞的小丑面具,他倏地意识到也许上个纪元的战士远比虚空万藏里的记载还更为恐怖,又或者说…… 她进步了。 在随着文明起始和发展的岁月当中,对方反而有了足够的时间钻研自身的不足与缺陷,进行了弥补与修行,最终获得了远比上个纪元时期的自己更为强大的力量。 而下一息,似乎是为了证明奥托的脑补。 那道锁定着第一律者和赤鸢仙人展开交锋的的卫星画面自意识里开始播放。 12.崩坏裂变弹,复活。 伊甸之星与第一律者的组合如最初所料,具备着极为危险的运用方式,但对于事后便准备发射崩坏能裂变弹的奥托而言,这份理论上存在的威胁在如今也只是一柄好用的刀。 一柄能直至仙人咽喉的刀。 但…… 奥托望着那道无论崩坏能量级足够对律者个体造成伤害的拟似黑洞,被那位赤鸢仙人用轻描淡写的动作,直接弹指般吹拂至云霄之上,无法追溯。 可若仅是如此也便罢了。 但下一帧后,那位第一律者被提着后衣领,已然昏迷的诡异画面,却是让主教陷入了沉默,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计划是不是出了一点差错和问题? 虽然这把斩向对方的刀会折掉,也依旧在意料之内,但他从未想过是以这种荒谬的形式结束。 从两者相遇、展开战斗、结束战斗,总计的时长也没有超过三十秒,甚至更为短暂。 那么问题来了。 他的原计划是让第一律者和赤鸢仙人两败俱伤,再不济也能让前者给予后者一些创伤,并利用蕾安娜的魂钢之躯参与战场,将战局的倾斜度朝着预想的方向扭曲,随后用崩坏裂变弹作为补刀,再以天命的武装/部队进行收尾。 至于中间的计划调度,便纯粹要看能试探出对方的多少力量极限,随之进行切换数种预备方案。 而在最初的计划里,最差的结果也是让赤鸢仙人受到重创,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复全盛时期,从而产生不了多大的威胁,让天命的发展轨迹和自己的夙愿至此无人阻拦。 第一律者则必然会死在这场角斗当中,伊甸之星也会在后续的战场打扫里进行回收。 但现在来看,试探确实是试探出了一些东西,可却远远超出最初的预估极限。 从短暂几秒的视频画面,乃至整座被崩坏能约束的大楼,以及完好无损的民众等等细节来看,这次针对赤鸢仙人的手段并未能逼出对方的极限,甚至没办法让她认真起来。 哪怕放慢了五十倍,她移动的动作还是无法被设备捕捉半分,全程间除却望向乔伊斯怀中尸骸时,眼神和神情有所变化之外,都是一副淡然的态度。 即使是在破解对方攻势,将第一律者打昏的过程,也很难归结于是战斗,说的难听一点,那反而更像是耐心而礼貌的大人在陪着孩童玩游戏。 可若是连持有着伊甸之星的第一律者都在赤鸢仙人面前这样不堪一击,那还未必比乔伊斯强多少的奥托本人也显然没了出现的意义。 目前采集的情报证明,常规的律者个体对之毫无战略价值。 换言之,除却效果未知的崩坏裂变弹之外,天命内部已经没有多少能威胁对方的筹码。 奥托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阴谋诡异除了勉强证明对方的战力层级远比预估的更为强大,就没能起到半分其余的作用。 而方才脱离手掌,自行离去的神之键若是也与对方有关,想来短时间内也没了回收的可能。 金发的男人戴回了面具,他瞥了眼碎片大厦已然被中止的灾厄,神情自若的朝着反方向走去。 既然事不可为,那便尽早离开。 奥托对此毫不觉得羞耻,更未被伤到本便不存在的自尊心,他几乎是在看完视频的下一秒,便开始将寄宿在这具魂钢之躯的意识,朝着另一侧回流。 既然自己的老朋友前面让自己离开蕾安娜的身体,那便如她所愿。 至此,这具蠕动着产生形变的魂钢之躯随着主体意识的更换,转为了一位金发丽人的模样。 这位天命最强的女武神驻足在了原地,只觉得意识一阵恍惚。 她碧色的眼眸低垂,瞥向手中的空空如也,疑惑的低语: “这里是哪里?黑渊呢?” 蕾安娜的意识间存在着一道明显的空白和间隙。 虽然奥托的自主退走让她恢复了对这具身躯的主导权,但那位主教为了避免意外发生,选择覆盖她意志的时机很是无耻,刻意挑选了这位战士沉入睡眠的时候进行代替。 所以,从蕾安娜的视角来看,就等于睡着睡着,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走在大马路中央,一时间实在很难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抛却掉提前一天占据身躯进行待命的时长外,奥托利用这具躯壳行事的准确时间也不到一个小时,在魂钢机体内遗留的痕迹与记忆更是稀少的可怜,难以拼凑出准确的印象和线索。 但很快,这位天性正直且善良的战士便注意到了碎片大厦的异状,乃至那维系着这番景致的崩坏能量级,她喃喃道: “发生了什么?” 蕾安娜蹙眉看着远方。 在这一刻,她忽略了丢失的神之键和自己身体里未挖掘出的问题,先将有可能在城市内发生的灾厄提到目前最高的优先级,毫无由于的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 …… 苏格兰西南部的一处半岛。 此时此刻,位于核弹发射井区域之外的军事基地内,一座在微光中好似摇摇欲坠般的酒吧内部,正抒发着难言的焦躁。 这个男人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一双翡翠般的眼眸低垂,修长的指节或轻或重的落在红木桌面,随着黑胶唱片里的旋律,敲打出略带着几分急促的声响。 这位自中世纪便长生至此,执掌世界主权的天命主教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排除异己,铲除威胁。 在几百年间,这个高傲自负的掌权者,为了将世间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习惯性将任何超脱自己掌控的事物摧毁。 他就像是在花园里殷勤劳作的园丁,将树木和花儿都培育在固定的范围之内,并用着手上的剪刀将之修饰出漂亮的形状,偶尔……则定期的清理一些不太听话的杂草。 奥托•阿波卡利斯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独裁者。 在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故意放任崩坏的发展,仅将天命科技维持在能够压制崩坏的水平。 但因为优秀的伪装和手段,组织内对之不满的成员,大多都仅是反对他对生命的漠视,却并未意识到这位世界上最大抗崩坏组织的领导者,其实完全就不打算消灭崩坏。 在以往的历史里,意识到这个根本问题的人们都会在彻底发现真相之前,便被这位主教用各种手段排除或是干脆的杀死。 这个自我认知极为清醒的疯子是彻头彻尾的恶徒,冷血无情仅是他身上诸多的标签之一。 但这个男人却偏生好似继承了卡莲•卡斯兰娜的意志与愿望,借助着虚空万藏里的一切,用于守护着这个世界不为崩坏所彻底吞噬。 在最初的世界线里,无论是非功过,这位天命主教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可这样本该能如圣贤般伟岸的人类,却又为了那份虚无缥缈的执念,选择将这个世界拖拽进自己个人的私欲之间,犯下了诸多罄竹难书的罪行,染上了再也无法洗褪干净的污垢。 矛盾复杂,可憎可恨。 这样的奥托•阿波卡利斯自卡莲之死后,已经罕有能感受到如今这般情绪的机会。 此刻,他体会着胸腔间反复涌动席卷的焦虑与不安,唇瓣勾起一丝自嘲的嗤笑。 赤鸢仙人。 奥托在最初听闻到这个名字,是在卡莲于对方手下战败后的不久。 而真正意义上与对方见面,则在卡莲去世之后,他前往神州游历之时。 那时的奥托已经年近五十,虽然黑渊白花天生残缺,可通过对虚空万藏里的大量数据,以及作为神之键一半部分的黑渊,他还是成功拟似出了接近原版的创生之键,找到了让身体维持在青年时期的方法。 此后,这个男人带着亲手打造的白色木棺,期望能从那位长生不死的仙人手里得到复活棺中之人的方法。 但在与之见面之前,他便隐约明白兴许这趟旅途无法迎来多少收获。 因为从当地的传言和一本《仙人传》的古籍来看,那位仙人早在三百年前便举办过一次大婚。 可在过了百年之后,赤鸢每逢出世斩妖,身旁都再也见不到另一位仙人。 世人对此议论纷纷,也难以得出真正的结论。 而对于当初抱着想让爱人起死回生的奥托来说,这些流言和消息无疑并不算是一件好事。 一旦赤鸢仙人被证明了并非无所不能,那阴阳相隔的距离似乎也依旧无法追溯。 可在未真正与对方相见之前,奥托依旧认为有着见赤鸢仙人一面的价值。 至于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无疾而终。 虽然奥托确实见到了对方,但除却知晓这位赤鸢仙人和自身的处境差不多外,便别无意义。 可当初分别之前,赤鸢的低语依旧会让偶尔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我终有一天会唤醒他。】 【而你,奥托•阿波卡利斯,如果也会有那样的一天,你会不会觉得和卡莲回到乡野之间,当个与世无争的神父也是不错的未来?】 男人喃喃低语: “无聊的问题。” 如果当初的卡莲没有死,他想必早便会如凡人一般经历了生老病死,化为了一道黄土。 而会对那位赤鸢仙人摆弄什么阴谋算计,也无非是深知对方总有一天会和自己复活卡莲的计划背道而驰。 若是两者之间没有这种根本的冲突,他也不会执行此前的计划。 可即使这个计划几乎已经宣告失败,但奥托心里却更加明白,这会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这些年,天命为了避免崩坏的过分膨胀,一直对科技的发展有所克制。 可那局限于神州之地,唤作【朝仙】的组织也正在以同样的步伐进行着科技树的攀登,几乎和天命目前的科技水平相差无几。 这并不奇怪。 哪怕自己继承了虚空万藏,可身为上个纪元先贤的赤鸢显然也能掌握同样的技术和知识。 而换言之,一旦对方回到神州的领域,崩坏裂变弹这一杀器很有可能在领空便被直接拦截。 可现在的奥托已经展现了对赤鸢的杀意,并通过在碎片大厦埋下层层炸药,以及杀死丽瑟尔的事件当中,彻底暴露了其人格的疯狂和危险性。 在这种前提下,对方究竟会如何作为? 赤鸢仙人的性格从愿意亲自守护神州几千年便能看出一些,再结合神州内部的古籍和诸多事迹,很容易便能用智能分析出对方的人格模型。 简而言之,那是一个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守护者。 但对于一位守护者来说,奥托所表现出来的特质,恰恰属于那种危险到不能忽略,甚至需要剿灭的程度。 所以,现在的奥托•阿波卡利斯已经没了收手的余地和必要,与其等待赤鸢以逸待劳,任由乔伊斯存活,让这两位日后来兴师问罪,不如趁着对方还没有应对崩坏裂变弹的防备,对之进行致命一击。 而一旦有所战果,局面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所以崩坏裂变弹依旧按照原计划准备发射,甚至提前了时间。 此刻,附近的山体中央,厚重的核弹发射井正逐步掀开,处于地下第十八层的操控室则由人工智能代为运行,将这道足够被称之为天命底蕴的战略性武器,对接着各项线路,分析坐标数据,直至层层推进,预备发射。 而在并不漫长的倒计时结束之后,这道长达四十余米,蕴含着足够将整个伦敦夷为平地吨量的崩坏裂变弹,一如拉满了弓弦般蓄势待发,在下一息迸发出可怖的动能,伴随着轰然的地动山摇,掠至天穹,朝着既定的目标飞驰而去。 奥托沉默的看向视频里导弹发射的画面,又瞥了眼另一边疑似疏散附近人群的蕾安娜,以及提着第一律者与丽瑟尔尸骸,走至一旁的赤鸢仙人,胸腔间的心悸与不安愈发浓重。 这很奇怪,由于黑渊白花的残缺,以及拟似神之键的极限,他早在很久之前,为了保持不死和全盛的战力抛却了血肉之躯,以魂钢铸就的躯壳为更替,活到了现在。 在一百多年前,他更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战斗力,自无数前文明的遗产中挑拣,对彼时天命的首席女武神进行手术改造,在漫长的岁月里,用魂钢陆续替换对方体内的部件,成就了一道亲手为自己打造的机械身体。 理论上,奥托完全不会产生由于人体的激素和各种要素产生多余的情绪,更别提这种本便不存在的器官传递来的预感。 “灵魂吗?” 男人耐心的咀嚼着这道肮脏不堪的灵魂之间,如脓液般腐烂的情感,却是倏地陷入了更大的迷惘浪潮当中,反倒是对这种源自本能般的奇怪预感进行了搁置。 奥托自从替换魂钢的躯壳之后,便开始思考【灵魂】这一世人仿佛用来慰藉自己的虚幻定义。 如果人体的思维和自我,乃至所有的情感都是由于以往的肉身和大脑,那早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可奥托•阿波卡利斯依旧继承着过往的执念,他那份充盈着理性与感性的自我,依旧鲜活如初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宛若以交替着躯壳,承载着灵魂的方式,一次又一次的重获新生,永垂不朽。 如果是在以前,这位天命大主教还会为此进行一系列的辩证和尝试,并在这个探寻的过程当中制造出琥珀与德丽莎,变相延伸出了之后圣芙蕾雅学园,也为了后续克隆琪亚娜,让西琳的灵魂入替埋下了技术伏笔。 而大概是由于苏青安对上个纪元的记录叠加,在虚空万藏里留存的技术与知识都确认了灵魂这一概念的真实存在。 所以某种意义上,现在的奥托已经不会去想着通过克隆出完整的卡莲,来抵达将之真正意义上复活的目标。 未来,已经在苏青安悄然不知的前提下发生了改变。 …… …… 伦敦,碎片大厦。 苏青安瞥了眼上空正怀抱着一具尸骸的符华,对着身旁的特斯拉说道: “特斯拉小姐,你先站在原地待一会儿。” “我看见你朋友了,她现在需要一些帮助。” 特斯拉望着附近已然彻底倒塌,但却最终没能掀起多少声息的大厦碎片,和广场上乌泱泱的人群。 至少在能力上,她对这位初次见面没多久的人十分信任,当下便认真道: “你快去吧,苏先生。” 比起现阶段毫无大碍的自己,显然是先一步遭遇危险的丽瑟尔,和处于阴谋漩涡中央的乔伊斯更值得帮助和关注。 苏青安闻言不再回话,只是在眨眼间,踏上虚空,穿破了云霄,来到了赤鸢的身旁,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对方怀中的那道尸骸。 丽瑟尔的胸腔空洞,心脏缺失,并且还有死士化的征兆。 但整体来看,灵魂尚且完整,还未彻底脱离身体,这具尸骸的残缺也并不严重。 简而言之,复活并非难事。 而或许在他的视角当中,现在的爱因斯坦甚至还不能算是彻底死去。 13.苏青安:“方便找茬。” 少年的眉眼低垂,他修长的指节轻扣刃面,任由一阵绮丽的光辉氤氲开来,这道归于完整的创生之键正在末那识的引导下,萃取出足够起死回生的伟力,将已然逝去的人儿笼罩,给之渡上了一层莹白。 丽瑟尔像是再度从孤魂野鬼的姿态,回到了鲜活且饱含生命力的身躯,本来趋于混沌与漆黑的意识正在逐步回拢。 女孩的记忆似乎还滞留在心脏被洞开的那个刹那,可残留的苦楚与迷惘却正在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所抚平完整,一颗在权能的力量下重新铸就出的心脏,顺畅的链接着躯壳内的血管,最终被延伸出的白皙肌肤与血肉掩埋,缓缓启动般安然跳跃。 苏青安并未刻意将附近的血迹用崩坏能褪去,否则大约会看见一些自己刚塑造出来的女性特征。 符华借着【圣痕】的崩坏能让爱因斯坦和昏迷的乔伊斯都悬浮在身旁,她空出手来,将身上的卡其色风衣脱下,遮住了相应的春光。 少女瞥了眼丽瑟尔的脸蛋,上面还未褪去的紫色纹理证明着对方依旧在遭遇崩坏能的侵蚀,她轻声道: “丽瑟尔染上了崩坏病,你帮她一次性剔除好了。” 苏青安颔首道: “嗯,而且事情已经演变成了这个程度,后续大约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件,原本她获得长生的契机也只有在这里补全比较合适。” 至于另一边的特斯拉博士,待会儿直接用黑渊白花埋下一道改变体质的权能种子,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渐变成长生的体质好了。 此后对方察觉到不对,理由也可以在复活丽瑟尔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只要在彼时解释,爱因斯坦的身上自带关于黑渊白花的奇妙辐射,与之一同久居的人会产生一定的身体变化,便能糊弄过去。 不过按照这个理由的话,干脆顺便给乔伊斯的身体也改造成一样的体质吧。 否则破绽过于明显,很难不被揣摩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动机。 而另一方面…… 苏青安在用末那识抹去了乔伊斯意识内的律者人格时,清楚的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和心绪。 在复活丽瑟尔的过程中,也为了牵引对方的灵魂与肉身的契合比例不产生差错,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引导,从而被动得知了一些心思。 这两个人的关系在一年半的相处间,已经算是外人看破不说破,本身却趋于不自知状态的情侣。 所以对于和妻子便经历过寿命论的苏青安而言,能顺带给予对方脱离这个桎梏的机会,并不算是多么忌讳的事情。 毕竟,第一律者理论上也能拥有存续寿命的方法,只是比起这样高纯度利用黑渊白花的赠予,要更加麻烦且平添更多限制。 但从结果来讲,只要将乔伊斯救下来,对方都一样能抵达长生。 苏青安沉默的将创生之键的光辉洒落至自身,乃至其余的两人的躯壳之内,他分别调节改造着三人的机体与细胞,赋予逐步趋于不增不减般恒定的状态,加持通向长生的资格。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用【圣痕】顺势彻底抽离了丽瑟尔体内的崩坏能,让创生的力量增殖出相应缺失的细胞和血肉,彻底治好了崩坏病。 现在的苏青安,即使还并未升维,也很接近普世所定义的神明。 赤鸢仙人望着这样的他,以及在白光中氤氲不定的两人,唇瓣微翘,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这样就好。 只要继续按照这个步伐走去,一点一滴的接近所想要的未来,就能获得所想要的结局。 半分钟后,苏青安的指尖轻扣刃面,宛若为正在进行演奏的音乐画上了休止符,纯白间夹杂着几分漆黑枝桠的剑器表面收敛的光辉,让附近宛若白雾般的权能现象逐步散去,他感受着体内活化的器官与愈发勃发的生命力,长叹了口气。 这样一来,寿命的桎梏对自己来说也算是解脱了。 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将未知基因的觉醒度填满,以后便完全不用着急,徐徐图之即可。 而除却这一点之外,重新拿回创生之键,还能将江溶月和李师师唤醒,此行的目标也算是完好达成。 苏青安下意识思索着创生之键的其余作用,倏地联系到了奇怪的地方。 理论上,在上个纪元世界线时期的自己,便能利用黑渊白花来反复重塑身躯的每一处部分。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不知不喝,还是忽略足够带走生命的物理创伤,都能轻而易举的办到,像是彻底脱离了躯壳的桎梏和束缚,拥有着自由自在的权柄。 换言之,不管是缺乏了血液、水、果糖、蛋白质、多肽外、无机盐、有机小分子,乃至肌肉酸痛和血肉破裂都不成问题。 苏青安面无表情的捏了捏自己的脸蛋,自从最近被某只仙人连续缠着的一周后,自己的脑子似乎也开始变得奇怪了,在拿到黑渊白花才做完正事不久后,就开始思考诡异的用法,确实很不对劲。 符华看着他的动作,眨了眨眼,也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 少年的肌肤随着机体的改造和变化,似乎变得更有光泽且嫩白,看起来年岁仅刚刚成年,摸起来的手感也很好。 嗯,很有让人揉捏的欲望。 苏青安没有阻止对方的欲望,反正这种事情有来有回,他叹了口气,轻声道: “把这两人送到特斯拉博士旁边吧。” 他瞥了眼之下的逐步在疏散人群,并且开始建立起禁行带的部队,继续道: “附近的天命部队也在帮他们的主教处理烂摊子了。” 符华轻声道: “嗯,奥托大概用卫星观测了我和乔伊斯之间的战斗,认定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选择了从蕾安娜的身体里退走了。” “所以,刚刚恢复意识的她看见这样的场面,会有这样的行为也很正常。” 苏青安回应道: “退走了吗?” “但想必以奥托主教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 假设奥托真当窥见了符华击败乔伊斯的场景,所能推算的战力极限也依旧并不明确。 在这种前提下,对方之所以会走,只是认为蕾安娜的身躯对自己的目标已经失去了相应价值的判断,但出于可能没设立自毁系统,或是认为还能回收的缘由,才不得不选择了退走。 换言之,若那位主教自认为还有着能够使用的筹码,必然会直接毫无犹豫的用出。 至于在这个时候收手? 奥托•阿波卡利斯绝非如此天真之辈,他此前的作为已然展现出了自己的态度和目标,中途收手也不会妨碍受到狙击的乔伊斯和符华等人对此进行复仇。 哪怕这两人也许并没有这样的意思,但将希望和主动权放在对方手中,对于上位者而言,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苏青安并不够了解对方,他只能根据以往知晓的剧情、自己和对方寥寥无几的交集和对话,以及符华记忆里对那个人的印象交织出相应的判断和结论。 可只要是上位者,是统领者,在大部分情况下,便都有着无法抹去的共性。 即——掌控欲。 而在念此之际,末那识也随之传来细碎的信息,让苏青安冥冥之间知晓了伦敦即将迎来的灾厄。 此刻。 少年漆黑的眼眸染上纯白的光尘,他抬眸望向远方,心情意味难言,淡淡的低语道: “是崩坏裂变弹。” 符华笑了笑,说道: “意料之中。” “我们的存在本便是异数,是因为升维层级的干涉才出现的节点。” “奥托•阿波卡利斯所能借助虚空万藏理解的事情,所能用内部的知识库作为凭依,进行想象的极限,使得他很难理解一个源自上个纪元的战败者,为何能轻而易举的击败律者,甚至是在崩坏裂变弹之下无伤。” 毕竟…… 符华与他所知晓的那位【救世】并不是一个人,更从未将对方的极限拉高至那种程度。 当然,奥托迟早会知晓逐火之蛾里的英桀曾经存在着多少怪物。 但在1955年,被虚空万藏卡主索引权限的奥托显然比起六十年后的自己在各方面上还要更为“青涩”,也没能在月面上发现那个重大秘密,再加上失去了赤鸢仙人作为麾下的女武神后,苍玄所遗留下的学识也没能被天命所掌控。 此消彼长之下,对方的认知存在着极限很正常。 苏青安轻声道: “让他试试看吧。” “想要让那样的人安分一些,总归是要证明一些东西的,比起让你把这道大陆板块踩碎,或是把天命总部摘下来,接一道崩坏裂变弹反而要方便得多。” 少年的口吻顿了顿,幽幽道: “而且,接了以后就方便找茬了。” 其实他在苏醒后没多久就想去找对方谈谈心了。 毕竟自己所相识的很多人和事,乃至一系列事件的存在,以及机缘巧合所促成的种种意外,最终堆叠成的未来,这其中有三分之二都与这位天命主教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而想要保证对方会朝着原本的轨迹行走,又在这个过程当中少沾一些不人道的罪孽,避免多余且没有必要的牺牲出现,不亲自来到奥托的面前,用末那识作为矫正器简直毫无可能。 可苏青安的性格比较柔和,这种直接找上门为了个人私欲便扭曲对方意志的霸道事情,他干起来很是别扭。 但如今对方给自己找了一个正当理由之后,这种有可能诞生的愧疚感和不自在便不复存在。 符华缓缓降落至地表,她将爱茵和乔伊斯放在一片草坪之上,问道: “还有多远?” 虽然叠加了冕下版本自己的战力,但苦于没有合适的靶子和威胁作为磨砺,她对失去崩坏能后如何以崭新的优势进行弥补的一些细节,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那就像是人类不会在走路的时候躲避一粒尘埃,哪怕拥有着深入本能的超直感,身躯自行对崩坏裂变弹进行判断为没有威胁后,也不会反馈到意识。 苏青安也差不多,只是末那识所能延伸的广度和范围,以及预知的精度都会随着【念】之间的衡量标准进行判断是否有必要进行提示,这个标准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仅包括是否会伤害到自身。 所以崩坏裂变弹这种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自然会被列为“危险”的评价。 苏青安的崩坏能领域很广,他在与李师师相识的那个世界线便能以一己之力在整个神州蔓延出奇异的天象。 而在末那识恢复大半的状态下,【圣痕】也趋于完全,这个范围也随之翻了数十倍,感应到崩坏裂变弹这样极为显眼的目标就更是轻而易举。 “嗯,出乎意料的快,大概只有不到五百里了。” 符华想了想,问道: “需要提前击落吗?” 苏青安摇了摇头,他瞥了眼朝这前来的某只红发双马尾,轻声道: “如果直接在这么远的距离将之损坏或是控制,只会让他觉得不明所以,或是感到诡异,不够直观。” “既然是为了吓唬人,便等到抵达伦敦上空的时候再打回去吧,那样看起来更具备冲击力。” 少女挽起抖落在胸前的红发,她颇为狼狈的掐着腰,看着一脸淡然的两人,呼吸有些紊乱,注意力很快又转移至在草坪上看起来别无大碍的两个朋友,勉强松了口气,说道: “好久不见,华。” 符华回以愧疚的笑容,轻声道: “抱歉,我来晚了,芙蕾德莉卡。” 特斯拉闻言,顿时理解自己之前的猜测大概都是真的,她叹息道: “这种会影响学术和人类进步的利益纷争一向很无聊,我相信你也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 “要怪就怪那位主教吧。” “除了他,我也想象不到有什么人有这个胆子和能力干这种事。” 她不待对方否定或肯定这道猜测,口吻顿了顿,继续问道: “丽瑟尔和乔伊斯,没事吗?” 符华想了想,回应道: “嗯,虽然经历了一番磨难和波折,但在用黑渊白花治疗过后,已经无碍了。” “不过丽瑟尔之前受的伤比较严重,为了将她救回来,权能在里面遗留的力量大概会对她的身躯造成一些未知的影响。” 假设是在正常情况下,黑渊白花这个陌生且容易引发起科学家好奇心的词汇,必然会引来特斯拉小姐的诸多追问,可在友人处于这般状况之时,她显然没了立即去探究的心情。 少女的心中一悸,她连忙跑到丽瑟尔的身边,观察起对方现在的状态。 女孩的肤色透出健康的白皙,呼吸的频率也很正常,在掀开风衣后仔细检查也未见到任何创口和伤痕,只是那浅色天然卷的边缘,以及毛衣与黑色西装外套上的大量血迹,乃至胸腔处空洞了一块的衣物,都证明了此前处于的凶险。 特斯拉怀抱起娇小的爱茵,却是怔然的发觉对方背脊处的织物也产生了胸腔前一样的空洞,她喃喃道: “丽瑟尔之前到底受了什么伤?该不会心脏都被挖掉了吧。” “可她现在分明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这就是……权能?” 特斯拉在感到后怕之余,却又是倏地在意起符华之前说的后遗症,她刚想发问,却瞥见到自丽瑟尔的身躯之间涤荡出阵阵白光,揉住对方肩头的手掌感到一阵温暖,意识便不受控制的逐步下沉,最终在瞬息陷入了漆黑。 苏青安瞥了眼这位已然昏睡过去,倒在草坪上的特斯拉小姐,对方的身躯也在接受影响寿命的改造。 两人的伦敦一行,似乎在到来这里的十分钟便解决了所有的目标。 少年想了想,收回了降临在神之键上的白花领域,他修长的骨节敲了敲归为骑士剑姿态的黑渊,发出几道清脆的低鸣,也被收回至灵魂殿堂,躺在其中的白色花圃之间。 现在的他若想使用死之律者的权能,完全不用将神之键拿在手上,直接在灵魂殿堂内便能完成操作和运用。 苏青安望向天空,他蹙眉说道: “他怕你走。” “所以在崩坏裂变弹之前,便有其他的东西更先要到了。” 这并不难理解,奥托的性格便是这样,可能在他想来,比起远在芬兰发射而来的崩坏裂变弹,让自建立在英国本土内的核弹发射井中发射出的数道导弹先行抵达,更能防止赤鸢仙人直接离开伦敦。 毕竟,哪怕想要拿捏这位守护者的性格,前提也必须是对方知晓伦敦城会发生危机才行。 而以赤鸢仙人此前表现出来的机动力,那位主教大概还真担忧对方在崩坏裂变弹到来之前,便直接选择离开。 苏青安伸出手掌,意识操控的崩坏能领域,在这一刻宛若席卷天地,将之涂抹成无数渐层的浓重色块。 这些覆盖在另一层世界的色块,或浓或淡、或扭曲或和谐、或膨胀或缩小,就这样将锁定在伦敦城的几枚导弹尽数捏成了粉末。 14.符华:这样就好。 崩坏能领域。 这道在其余人手中,仅用于延伸感官,辅助崩坏能塑形操作的辅助技能,可对于在灵魂本质未及现阶段十分之一时,便能微操出崩坏链式反应的他来说,所能借此抵达的成果与现象,却绝不仅是于此。 苏青安的崩坏能领域范围的极限是以这颗星球为最初的圆心展开,以地月系的总体光年为直径,所划出的一道大圆领域。 他能在不持有任何权能的前提下,纯粹使用灵魂具现化的力量,让这个范围内的任何一道崩坏能微粒进行链式反应。 理论上,只要全世界都遍布着崩坏能,那便没有能逃脱这份领域的事物。 而在经过了第一次崩坏爆发之后,相应的能量潮汐便是被符华用概念侧的置换阻止了爆发,也终究只是消弭了本该集中在柏林的爆发现象,可那份庞大的崩坏能量级却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换言之,以平息柏林灾厄为代价,整体消弭的崩坏能都随之流落至了世界各地,提高了整体的崩坏能指数浓度。 现在的本征世界,崩坏能粒子几乎已然融入氧气之间,区别仅是浓淡与多寡。 所以假设现在的他选择毁灭世界,连打个响指都不用便能清除掉地表的所有风景,引爆地壳之下的星核。 而若是反过来,若选择守护这颗星球的每道生命每寸土壤,也能代替掉所有的执法部队和抗崩坏组织,以一人的意念剿灭所有罪孽与疾病,至此抵达裁定万物,延伸出神国圣域般的未来。 但对于还未彻底升维的苏青安来说,展开整个地月系乃至这颗星球的领域都太累了,末那识自行处理过滤的繁杂信息,就像是杀毒软件里烦不胜烦的自带软件,便是不会对主机造成真正意义上的负面影响,积少成多也会造成卡顿。 所以在正常情况下,苏青安的崩坏能领域仅会展开至方圆十里,甚至干脆不展开,任由末那识的直觉代管,这样方便纯粹的日常和谈恋爱,以及和小汐玩捉迷藏,逗自己的女儿开心。 而为了提前拦下那位天命主教发射出的导弹,他的领域已经延伸至这座国家的每处角落,甚至能在导弹发射之初,就借此顺藤摸瓜的知晓相应的发射地点,锚定几道以马赫为单位前进的飞行物便更是轻而易举。 少女坐在草坪上,她瞥了眼上方被链式反应提前引爆,又在死之律者权能间灰飞烟灭的导弹残骸,对此并不关心。 仙人纤巧柔软的手掌里是一枚不知从谁哪里掉落的红色发卡,上面镶嵌着廉价的碎钻,还贴着卡通人物的贴纸,大概是某位小朋友的心头好。 她垂下眼眸,望着这枚方才在草坪上捡到的一道饰品,睫绒眨动间,剪碎了几道流光,漫不经心的问道: “还有吗?” 苏青安回答道: “还有八道。” “但当他通过卫星画面看到效果以后,大概除却那枚崩坏裂变弹之外,便不会再有了。” 奥托的本质是用感性主导了理性的恶徒,可在此类的细节判断上,他的决策又往往会充斥着理性,做出明智之举。 这种毫无意义且浪费资源的攻势,在抵达了拖延时间的目标之后,便会戛然而止。 而事实也是如此。 在苏青安逗弄着手掌心里蜷缩的白雀儿,和妻子讨论是否事后直接回神州的过程当中,伦敦范围的地带所发射而来的导弹数目已经不再产生变化。 可天空之上的动静却还是引得附近的蕾安娜颇为不安,作为实力不俗且抗崩坏经验长达百年之久的战士,她是这片范围内除却参与者之外,唯一能感知到崩坏能连续剧烈波动的人。 这位战士丰富的战场经历,让女人嗅到了还未散尽了硝烟味,那细微到用魂钢的躯壳才能听闻,并自主用以往的认知结合出的数据库,综合了直觉做出判断。 这很可能是某种类似于导弹,甚至就是导弹的杀死型武器。 但为何会有疑似导弹的杀伤力武器,朝着这般繁华且人口极为密集的城市驶来? 而且直到降落至城市天空附近时,才被一股有别于官方之外的神秘力量进行阻碍? 理论上,欧洲是天命这个盘恒了长久岁月的古老组织的基本盘,像是英国这般在其中也算繁茂的国家显然在其麾下的保护范围,任何逾越境内的导弹攻势应该会在第一时间被提前拦截破坏,并对敌方进行反制。 无论如何,今天乃至眼下所发生的事情都实在太过荒谬了。 这位金发丽人不再犹豫,也没有余裕去顾忌来到上空是否会遇到危机,当下便借着这具魂钢之躯与崩坏能的操控,如风般穿破了云层,在几分钟后,亲眼见证到了让人难以忘怀的一幕。 一枚刻印着天命标识的洲际导弹,撕裂了云层如鸟儿的羽毛般飘落,又似撕裂风暴的箭矢般穿梭而来。 可还未等待蕾安娜试图对此进行反制,这道导弹便在更远的地带被扭曲了空间般的浓郁立场揉捏成粉碎,最终近乎无声无息的在漆黑的雾气间归为灰烬。 女人金色的长发在大风中吹拂散乱,那张五官立体的漂亮脸蛋,在此刻神情僵硬,英武而习惯性笔直挺立的身躯动作也随之停滞了下来,她怔然地喃喃: “是天命……” 在此前,蕾安娜看见碎片大厦倒塌后,便立即不顾及自身的异样,先行选择了对总部进行相应报告,并开始请求援军和卫星权限,想要及时查明问题的源头出在何方。 可理应当在天命拥有一定权限的她,却在这种事关民众性命的重大事件当中,迟迟没得到任何回应。 如果说在此前还能幻想出任何借口和假说。 那在联系上这一幕后,所有的迷惘和困惑都好似拨云见日般得到了答案。 而细数整个天命当中,议会和各大支部都不存在任何能行驶这般权利的裁决者,唯一能任性至此,肆意疯狂的施行如此暴行的存在,便唯有那位执掌这道古老组织,接近五百年之久的主教大人。 ——奥托•阿波卡利斯。 虽然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但这位主教显然是想毁灭了整个伦敦。 这是莫名其妙到让人难以理解的行为,她以往对那位主教的了解并不深刻,却在这时通过这般作为,反而能借此回望过去对方的种种行径,明悟了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傲慢的掌控欲。 这座伦敦城里必然存在着被那位主教认为自己所无法掌控的人或事。 为了消弭这个要素所有可能给自身带来的风险,便是任由这个区域的经济与文化倒退至无,牺牲整个伦敦城百万之众,被能看穿事情真相的所有人视为残暴的恶徒与疯子,对方都在所不惜。 疯子、暴徒、恶人、神经病、独裁者…… 蕾安娜的大脑内瞬间闪过无数对那位主教的评价,又是倏地理解了自己为何会突兀来到伦敦城。 一旦结合碎片大厦的倒塌、瞄准这个区域的复数导弹、此前在附近爆发的恐怖崩坏能量级,便能将逻辑串联在一块,将失去接近一天记忆的罪魁祸首定义在那位主教大人的身上。 此前的自己并不愿意朝着这方面去思考,也由于事发突然没有多少进行回想的余地。 可在所有线索都指向奥托•阿波卡利斯的时候,蕾安娜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着太多能被对方操控躯壳的破绽,她之所以能保持全盛时期的战力跨越百年的岁月,都是那位主教亲自对这道身体进行改造后的结果。 而换言之,蕾安娜其实很难去辩证这具身躯是否能彻底属于自己,更无法判断这具身躯能否完整的在自身意志的掌控之下。 只是在以往,她没有理由去怀疑那位看似颇为和蔼而优雅的主教,会谋夺自己麾下女武神的身体。 但在如今,答案也显而易见。 虽然不知晓为何自己脱离了控制,但这接近一天的空白期却毋庸置疑证明了很多。 况且,那柄本该随身的黑渊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便是对总部发起将之传送的指令也毫无回音。 可从自己恢复了自主权、碎片大厦的倒塌并未造成任何伤亡、那一道又一道的导弹在自己发觉之前便被湮灭殆尽等等迹象来看,事情并未发展到最糟糕的程度,甚至可以说恰好相反,那位主教的计划无疑正朝着脱轨的方向驶去。 而在蕾安娜心中,也有了一些被奥托如此针对的人选。 ——赤鸢仙人。 她瞥向下方的恍若方格子般渺小的城市,倏地念起这位对自己有所恩惠的陌生人。 如果是曾在柏林熄灭了第一次崩坏爆发,并凭借一己之力在短时间清楚所有崩坏兽群的那位世外仙人,确实会引起主教的忌惮和杀意。 可还未待蕾安娜试图与对方会和,了解一下如今到底处于什么状况,她心中的警钟便发出长鸣,莫名的预兆让身体似乎都随之迸发出刺激神经的压迫感,使得思维被迫断开。 女人倏地回望后方,一双碧色的瞳仁间有着一道黑点正无限拉进。 那是一道更为轰然且裹挟着炙热风暴的不明飞行物,正以25马赫每秒的恐怖速度,横向撕裂了上层的云海,提前开始释放融化万物的光与热,并大规模扰乱附近几十里区域的崩坏能粒子,扭曲郁结出让信号失效,磁场紊乱的种种现象。 洲际导弹? 不,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如果是那种程度,在方才类似的立场蹂躏下便大概会灰飞烟灭了。 她只能理解为总部释放出了,那道被视为底蕴且只会在面临绝境时,通过会议投票使用的崩坏裂变弹。 这道在几年间才研发出来的新式武器,拥有着通过物理上的连锁反应,人为将虚数侧的大量崩坏能以极短的时间内聚合并释放,从而毁灭附近一切物质的恐怖效果。 理论上来说,这是人类目前用于对抗律者和崩坏兽的最终底牌。 可在如今,却被那位主教用于人类之间的内斗,就这样不讲道理的降临在了伦敦城的上空,在不久后更将毁灭任何视野内可以望见的生命与物质。 蕾安娜几乎在瞬息,便想出了一系列能够通过自我牺牲,来大规模减损这座城市受到的创伤。 但下一息,更叫人感到出乎意料的事情出现了。 那道即将沉入城市,并已然释放出光与热的恐怖武器,像是落入了沸水的雪粒,瞬息没了自我的形体,在无俦的透明力场与冲击波间破灭成如水银涤荡开来的柔软光圈,并在下一秒,带着万千烟火的溃散,被极致的力量研磨成更为细微的粒子。 这个往复轮回的流程,宛若无限拉升的螺旋梯,就这样以极为荒谬且无法理解的形式彻底解除了这场危机,简单到像是一场预先便设定好的表演。 可蕾安娜没能注意到的是,将崩坏裂变弹彻底撕裂成灰烬的物件,仅是一枚随之一同化为尘埃的红色发卡。 此时此刻。 符华瞥了眼草坪上昏迷的三人,她毫不在乎天穹上涤荡出的阵阵余波,只是叹息说道: “所以,磨难是有了。” “但因为乔伊斯直接被崩坏控制,反倒等于经历到一半,便由我们收尾,希望不会对他的性格和信念产生什么变化吧。” 毕竟在那种情况下,两人也实在很难去继续袖手旁观。 这位失去理智的第一律者,干脆被绑在后备箱的特斯拉小姐,以及直接被杀死的爱因斯坦博士,都等于被奥托分别算计背刺了一次,完全没有翻盘的余地,也就很难称得上去努力经历磨砺和正面意义的战斗了。 何况,若是继续任由对方乱来,便是用黑渊白花毫无节制的进行复活,也实在过于浪费时间了。 对于才醒来没多久,只想好好过着悠闲生活的苏青安,以及才迎来与爱人时隔八百年重逢的符华,将时间浪费在没必要发生的事情上,确实需要扼杀。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奥托的算计和谋划确实还蛮成功,只是他铺垫了半天的前奏,所引来的主体却完全超出了这道网络的极限,才导致了毫无意义的结果。 人力有时尽,天意更难违。 对以往的苏青安来说,伏羲便是难违的天意。 而对现在的奥托主教而言,这两人也等同于此。 只不过区别在于,他没有灵魂天平。 苏青安瞥了眼乔伊斯的睡颜,走至对方的身旁,替他整理了一下被妻子扯皱的衣衫,笑着道: “没事的。” “有时候失而复得,也是一种叫人成长的方式。” “我已经断开了他和崩坏意识之间的链接,之后未来的喜怒哀乐,就交给他自己好了。” 少女眨了眨眼,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 “我还以为你接近无所不能之后,会变得想要所有的人都变得幸福,多出很多的挂怀。” 她唇角微翘,笑着道: “看来,是我想多了?” 苏青安摇了摇头,轻声道: “华觉得,能力越大,责任就要越大吗?” “对我来说,被道理和规矩束缚并不是一件坏事,可成为一些理念的信徒也并无必要。” “我只想去做我认为是对的事情。” “我会改变一些悲剧,会去拯救一些人,会随性而为的试图扭转一些事情的到来和发生,去维护所应该去维护的道理和规矩。” “可这一切,我都希望是以一个人的角度和视野去做。” 少女摘下草坪上迎风摇曳,正在盛开的白花,她认真地注视着对方清美的脸蛋,将之别在与之相衬的漆黑发间,笑着轻声道: “嗯,这就够了。” “你不想成为神,人类也不需要神。” “我们只要维持住这样的状态就好,世间的喜怒哀乐,红尘的悲欢离合,这都是自然的道理,也是不应该被【神明】干脆抹除的事物。” “我们去一起慢慢见证好了,去见证那些需要人类一同努力开拓的未来。” 苏青安颔首道: “嗯,这样就好。” 他不愿成为神明,也不愿成为领航世界的灯塔。 所谓力所能及的付出,也不过是限定在心中所愿的禁锢。 可能算得上自私,或许在其余人的眼里更称得上是愚昧。 但对于这颗星球,这个人类的族群,这道叶子世界本身来说,这位升维生命选择的画地为牢,以及自我约束,兴许才是最大的幸运。 而对于苏青安本人,以及符华来说,想要维系住留在人间的烟火气,还有心底里那份接近原初的情感和生活,这份约束和禁锢却必不可少。 当视角和思考的层次无限拉升,曾经所视若珍宝的事物也终会被逐步抛下。 所以,这样就好。 …… …… 此时此刻。 奥托•阿波卡利斯沉默的关掉了酒吧的爵士乐,将酒杯推至桌前,双手交叉着抵在下巴上,望着视频里呈现的画面,久久不语。 15.虚空万藏,对话。 崩坏裂变弹没能取得应有的成效,某种意义上在预想之中,早在亲眼窥见了那位赤鸢仙人一部分的真实战力后,奥托•阿波卡利斯的内心便有所预兆。 实际上,他通过虚空万藏的资料记载,以及世界各地的前文明遗迹,从而得知,崩坏裂变弹是上个纪元便存在的武器。 而如今被天命视为底牌的终极武器,在那个时代却除了在最初的几次律者讨伐当中,发挥出了确凿的战略价值,此后便只能逐步落入幕后,将接力棒交接给融合战士与后续的律者进行抗争。 但在奥托之前想来,崩坏裂变弹之所以会沦为无用,有很大一部分缘由是因为律者的权能各异,机动性极强,稍有智慧后便能有保全自身的方法,故而才失去了战略意义。 可赤鸢仙人不同。 即使对方拥有轻而易举击败序列前位律者的战力,也兴许有着自己所不知晓的基因能力。 但这位守护者明显与那种对崩坏裂变弹所造成伤亡毫不在意的律者个体,存在着明显的选择参差。 所谓崩坏裂变弹,便是在这个条件下能发挥出重要意义的杀伤力武器,理应当能给予对方诸多创伤。 可眼下的结果证明了,对方不仅能任由崩坏裂变弹当靶子打,保持安然无恙,还能以更为轻松的方式提前剿灭这一危机。 而那全程都保持着云淡风轻,浑不在意的态度,更是意味着那人明显还留有余地。 奥托对类似的结果有所预估,他总会在内心里预演好最坏的打算,在见到赤鸢仙人击败第一律者的画面后,所预想的结果便已经朝着如今的局面倾斜。 这导致真当到来之际,他的心底里也奇妙的没能翻起多少浪花。 当人类遇到不可思议事件之后,会发觉自身的认知存在着局限和空白,由此会陷入莫名的震撼与无言当中。 奥托•阿波卡利斯也是如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认知存在着缺陷。 男人的心中倏地冒出一个念想,兴许虚空万藏至今都并未给予自己的索引权限,便是为了自身陷入这般的境遇。 而下一息,伴随着这份猜测,一道满溢着金灿光弧的立方体由此呈现而出,在不远处的吧台表侧,静默的旋转。 他抿了口杯中的酒液,问道: “老朋友,我很好奇。” “这是否是你为我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一?” 虚空万藏的声音自立方体间传出,那是与奥托相差不远,夹杂了几分电子模糊后的声线: “你不觉得这是个无聊的问题吗?奥托•阿波卡利斯,你心里明白,答案到底是什么。” 它顿了顿,嗤笑道: “不过我确实对你如今所处的窘境感到有趣,如果说这其中能让我出一分力,我想,我会乐意至极。” 奥托听着立方体内的笑声,讶然失笑,回应: “是啊,你所拥有的知识库应当只限定于当初第一律者的所见所闻,那仅是这份权能所导致的遗泽。” “而关于融合战士,你知道的也不比我更多。” “那想来,按照神州的古语,这次的失败仅是出于我的夜郎自大。” 虚空万藏的内部是无限延伸的知识空间,里面存放着理之律者收集的上个纪元的文明知识,由于权能的特殊性,在律者核心之间得以保存。 而虽然奥托并不知晓其内是否还被这道神之键的制造者添加了其余的知识库。 ——毕竟索引权限被卡的前提下,五百年的岁月对比起其内宛若迷宫般无穷无尽的图书馆,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但他通过种种试探和揣测,可以明白便是存在相关的额外记录,也无关乎眼下的危局。 奥托毫无疑问失态了。 虚空万藏将这一切看得明白,它被这个男人囚禁在意识当中度过了五百年的岁月,在这个被视为工具的漫长时间当中,他们彼此都对之间有着深刻的了解。 互相憎恶,互相怀疑,互相了解,互相共存。 这段扭曲的关系,自卡莲死去的那一天便由此展开,直至今日也未曾断绝。 它淡笑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从那处视频来看,赤鸢仙人能通过一道材质普通的发卡作为媒介,将崩坏裂变弹重新回归至原子排列,并且肆意的通过像是北欧神话里中泰坦般的力量,卷起歌颂着史诗的风暴,熄灭所有的余波,以及……” 虚空万藏的笑声真诚了不少,它淡淡的补充道: “当前这个世界的掌权者,所拥有的一切野心。” 这道神之键当中的意识倏地变得话痨起来,像是孜孜不倦的穷酸教师,对着愚钝的学生不停卖弄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学识,以此获得几分慰藉和自信: “你不觉得可惜吗?奥托•阿波卡利斯,且不提那位先行者是否会对你出手,你复活那位圣女的计划都必然会遭到那个人的阻碍。” “一直以来借助着没有底线的算计和我这个工具,无往不利的你,是不是第一次明确的感知到,被超出计划之外的恐惧?” 虚空万藏的口吻悠远起来,这份语调与声线,就恍若另一个奥托•阿波卡利斯正在对自己进行着嘲讽与自问: “是的,你知道的,那是一个不会被允许展开的计划。” “而不仅如此,只要在这场博弈中迎来失败——哦,原谅我的用词错误,是已经失败了——你所为了迎接那人归来的手段,会受到诸多的限制与束缚。” 聒噪。 难得的,这位天命大主教的心底里为对方的话语蔓延出了几分不悦和焦虑。 虚空万藏。 这道神之键与其余神之键的最大不同,便在于拥有着自我意识。 奥托知晓对方的本质是第一律者和普罗米修斯的分身结合的产物。 这样的虚空万藏必然在上个纪元被铭刻了相应的指令与约束。 而自己的诸多行为和做派,也许与其中的指令有所违背,所以才一直拿不到索引权限。 【我只服务于人类这一概念。】 这是这位老朋友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语,想来在它的核心与微电子信息中,便铭刻了“从崩坏手中拯救人类”的终极使命。 可对于内心魔种深种的奥托而言,这个所谓的使命,显然并无卡莲有可能回到人世万分之一的权重。 故此,他在五百年来走至如今间,总能看见这位老朋友处心积虑设计出的各种陷阱。 而在大部分情况下,对方也确实乐意见到自己气急败坏的场景,如果真表现出过于失态的样子,那对于虚空万藏来说,想必是足够回味几十年的有趣事情。 奥托显然不会如他所愿,仅是念此,便打了个响指,让爵士乐的婉转乐曲由此再度响彻,他轻声道: “或许吧。” “但赤鸢仙人拥有着自己的原则和信念,否则无论是五百年前的东征,还是后续天命的发展,都逃不过对方的限制和扼杀。” “她是完美的守护神,更是秉公职守的先行者。” “即使是神州内部与之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朝仙】,也不能算是她的直属势力。” 虚空万藏沉默了一会儿,它似乎也觉得没趣,只是顺着这个话题,回道: “赤鸢,她像是在害怕着什么,自这个文明初开以来的岁月,作为先行者的她便固守在神州,罕有迈出那片土壤的时候。” 害怕? 若是任何人见到方才那段视频后,都不会认为这样的存在还会对什么事物产生畏惧之心。 可奥托却流露出了复杂的情绪,叹息着对这个评价表示了认可: “是啊,赤鸢仙人,她怕作为先行者的自己过分干扰这个纪元的人类自己的选择,也更怕承接过执掌整个世界的权柄之后,会迷失在失去爱人的恐惧当中,变得不再像是自己。” 【朝仙】。 这个组织在他对之有所认知以来,便持续不断的收敛着天地间的妖魔尸骸,除了赤鸢之外,没有谁能知道那些尸骸究竟用于何用,又究竟存放于何处。 可配合上那日与对方的谈话,以及从神州的史实记载和传闻当中,听到仙人开始收敛妖魔尸骸的时间,却能猜测出来,这大约是关乎对方的爱人是否能重新复苏的要素之一。 而若要以最快的方式去收敛极大量的妖魔尸骸,最好的方式明显不是固守神州,而是以全世界为范围。 换言之,早在天命诞生之前,对方就有了控制整个世界的明确动机和理由。 但……她没有这样做。 虚空万藏说道: “那个人不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与毅力。” “或者换句话说——她不愿意将世界的未来赌在自己的意愿上。” 它嗤笑了一声: “为此,便是将掌控世界的权柄交付在你这样蔑视一切的恶徒身上,也在所不惜。” “人类,真是矛盾。” 奥托笑着道: “屠龙者终将成龙。” “虚空万藏,她害怕成为我。” “——成为一个由感性而主导理性,为了个人私欲而去凌驾众生福祉与人类未来的恶徒。” “所以赤鸢仙人不会干涉天命的权柄,这是她的执念与坚持。” “当然,她也许会试图找人代替我执掌天命,可这世间除却你之外,谁能真正接管这个庞然大物呢?” 虚空万藏淡淡道: “可那位先行者不会知晓我与你之间的关系。” “所以无论拥有着多么出人意料的力量,她都依旧被限制在自己的圆圈之内,你是这样想的吗?奥托•阿波卡利斯。” 它笑了笑: “诚如你所说,屠龙者终将成龙。” “如果赤鸢真当想要复活那个人,你也许还能以帮她加快效率为由,以这个为筹码,和她进行合作,从而冰释前嫌。” “毕竟,【朝仙】至今都没放弃收敛妖魔的工序。” 奥托沉默了一会儿,他望着卫星画面里已然消失的那位赤鸢仙人,低语道: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我们都有些羡慕彼此。” 虚空万藏顿了顿,道: “羡慕?或许吧。” “如果那位先行者能如你这般不存底线,将除却在乎之人以外的一切,都用着蔑视和傲慢的态度进行对待与使用,可能她早就成功复活了所想要复活的人。” “而你,奥托•阿波卡利斯。” “你会羡慕她的什么呢?是这样能将一切阴谋诡计砸碎的力量。” 奥托笑着道: “虚空万藏,你能想象那位先行者的配偶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 “如果要和那样的赤鸢仙人建立起世俗的关系,那想必和她性格相差不远,或是用更标准的话来说,至少会是一个守序善良,甚至不在乎自身是否能获得长生的人。” “而对于这样的人而言,她如今的做法和坚持,显然是在贯彻着对方的信念与意愿。” “可相较之下,我却早与卡莲的愿望和执念背道而驰了。” “所以,我当然会羡慕。羡慕……坚信着能用这样的手段,就一定能见到自己心爱之人的赤鸢。” 虚空万藏沉默了一会儿,还未发出嘲讽的嗤笑,上层的防御圈便震荡出道道如雷鸣般的回响。 它道: “看来我们的对话也将到此为止了。” 奥托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吧台处悬浮的金色立方体则已然消弭不见,他起身走至酒柜的身旁,将灯光全部打开,浑然没有将自己的意识转移至其余躯壳的意思,只是轻声道: “来得比我预想之中的还要更快。” 男人望向自灯光打开后,宛若抽帧般抵达在身旁的少女,幽幽喃语: “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 可在话音还未落尽之前,奥托才倏地意识到这位有一阵时日没见的仙人身旁,还多了一位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那像是倏地从视野间冒出,展现出奇妙的存在感,让道出的口吻都不自觉有了变化。 男人沉默的望向苏青安的面容,似乎有所猜测,叹息说道: “看起来,我似乎是在你才重逢时,便送了一份大礼?” 16.修改认知,关于逆熵。 苏青安是第一次与这位天命主教见面。 那是一位温文尔雅的金发男人。 他的面容俊秀,唇边带笑,碧色的眼眸低垂间,染上金箔般的睫绒也在灯火里分外明晰。 这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那个傲慢而蔑视着整个世界的恶徒,更安静而礼貌的不像是一个忽略世间伦/理道德的疯子。 奥托•阿波卡利斯仿若真当在迎接着自家好久不见的友人,浑然不在意自身之前的所作所为,以及两人进来此处的粗暴方式。 男人的笑容真诚而和煦,配合上落至肩膀的长发,做工考究而雅致的正装,恍如一位近代的诗人。 若让不明真相的人见到,只会觉得这是一位热爱和平生活,疑似对艺术有所造诣,平常待人温和的西方贵族。 可在场的两位都明白,眼下的这位天命主教绝非这般表里如一。 何况在苏青安的眼里,对方的真实性格与思想都会透过表象,在灵魂观测的能力,以及末那识的直感中,转为模糊的印象,仿佛剥去了万般表相,直指核心。 ——色彩。 少年能窥见以色彩的形式交织而成的心象画面。 奥托•阿波卡利斯给予的印象,便像是诸多漆黑的火焰涌动出的混沌。 万般杂色在漆黑的火焰边缘泛滥跳跃,一如污浊不堪的河流。 可越是朝着中心涌去,便越是纯粹澈染。 而在抵达一定范围后,便都和谐而温柔地簇拥在那一束白光的附近,不再靠近半分,宛若虔诚的信徒。 那是眼前人心中最后的净土,里面满载着自五百年前为了守护民众而死的圣女。 哪怕这位主教的心底里和种种作为都泛滥着卑劣的恶意,可唯独与有关卡莲的事情,这份恶意就像是被彻底隔绝,不复存在。 真是……矛盾。 苏青安没能真正意义上见过那个世界线的冕下,可他也明白那时的符华也走向了类似的道路,并且展现出了极为恐怖的潜能,以另一种形式给予了本征世界的人类更大的创伤,制造了更多罄竹难书的罪孽与不可饶恕的历史。 所以,在此时此刻。 苏青安虽然不会认为可以与之共情并进行原谅,但依旧能理解对方疯狂的缘由和根源。 而说到底,他所经历所接受,所想要迎来的那个未来,大半都是自这位天命主教的疯狂和执念间得以诞生。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苏青安其实并不对奥托•阿波卡利斯的所作所为感到生气。 此刻的他与之前的想法一样,仅是认为拽到了一个可以堂而皇之为难对方,并用末那识加上枷锁和束缚的理由。 少年回忆起当初在走婚桥与对方的那通电话,这似乎是两者之间唯一的交集,其中的因果与仇怨都难以言明,但至少那并不算是一场很不愉快的对话。 苏青安止住了回忆,没有直接提及那场“大礼”的意思,轻声道: “初次见面,奥托主教。” 奥托并不对这般文明而礼貌的开场感到意外,可对方给予自身的印象,却让他的内心感到了几分沉重。 这与出众的外表无关,对于能用魂钢捏造出任意躯壳的他来说,任何皮囊都没有值得在乎的意义,任何与之有关的赞美都是虚伪的社交辞令。 可这种连自己这种人都不可避免,对之感到亲近的诡异气场,却实在很是恐怖。 奥托并不擅长应对这种人。 或者说,苏青安身上过于神圣而温柔的印象,实在容易让他联想到自己的所爱之人。 而在上个纪元资料里明确知晓灵魂存在后,这份相似就更显得意味深长。 当然,奥托•阿波卡利斯并不是认为对方是卡莲•卡斯兰娜的转世,作为赤鸢仙人的丈夫,这位在《仙人传》里有所记录的存在,与之显然并非一人。 但这种与卡莲相似的神圣,总会让他幻视到对方看见了自己至今的所作所为,那像是关押在监狱里的囚徒被心底里仅存温柔的爱人所瞩目,腐烂的良心与人性再度鲜活了过来,经受着拷问与煎熬。 奥托看着苏青安,心境难得涤荡出了几分波澜,表面却是一如往常的回应道: “初次见面,苏先生。” 男人大方的露出了微笑,说道: “两位远道而来,作为战败方,你们理所应当有权索要赔款和道歉。” “当然,我对此也感到乐意至极。” 这位天命主教厚颜无耻的淡笑说道: “我们之间的友情从五百年前延续至今,想必此后也会长长久久。” “嗯,我看两位久别重逢,也曾听闻过八百年前那场让整个神州都共赴的婚宴,若是我的老朋友有意,不妨由天命做东和【朝仙】合作,再举办一次全世界范围的婚礼?” 而还未待两人回应,奥托不紧不慢的准备继续丢出下一道筹码,作为在战力上确凿无法与之抗衡的弱势者,想要主导一定的局面,便只能在对方开出条件,或是一时冲动,心生杀意前,阐明唯独自身存在才能给予的价值。 “天命在几百年间对崩坏兽尸骸的处理一直采取焚烧和销毁,唯有一小部分会遗留到各大研究所进行相应研究,听闻【朝仙】在长时间都收敛着此类物件,想必对这些“废品”都有着自身的收容方式。” “我想,在我统治之下的天命很乐意与之建立起相应的合作渠道。” “如果能为彼此都省却一些麻烦和心事,还能为这个世界的环境少被崩坏兽的尸骸侵蚀几分,那就是皆大欢喜。” 这位天命主教分明蔑视着世界,是那样傲慢而卑劣,可却偏生能毫无心理障碍,甚至真正意义上真情实意的放下姿态,展现出诚恳的谦卑,他的微笑并不僵硬,甚至没能在心底里翻起半分屈辱和不甘。 奥托•阿波卡利斯。 这个男人拥有着在任何环境和处境下,都从容不迫,不惧失败的笃定。 当然,他也畏惧着死亡。 可究其本质,这也只是畏惧着那无法迎接圣女归来,便碌碌无为的死去的一生。 而为了避免走向那样的结局,哪怕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野狗对着路边的行人卖乖也没什么顾忌。 说到底,当年的奥托为了试图保住即将被处以极刑的卡莲一命,对着自己的姐姐所展现出来的姿态,可比眼下更为谦卑而无助。 只不过那位血亲到了最后,也只是给了彼时的奥托一把通往死亡的铁锹,任由他挖出自己的坟墓,落得了一片狼狈而空无的下场。 少女握住旁人的纤手挠了挠对方的手心,她想了想,问道: “需要我把他的魂钢脸蛋捏碎吗?” 苏青安沉默的摇头,回应道: “不需要,没有以此解气的必要。” “只要将他的认知和记忆修改,一会儿就能回家了。” 虽然多费口舌和威逼利诱在眼下的局面有所意义,但他所要提出的要求终究还是太麻烦了,麻烦到对方便是听命,也很难完全遵守的地步。 故而,从最初他便没有与奥托谈判的兴致。 少年抬起了手掌,似即将有所动作。 而奥托•阿波卡利斯的内心则在这个刹那疯狂拉响了警报,潜在的危机本能刺激着这具魂钢之躯产生了波动,他的瞳孔微缩,面上的笑容也随之淡去。 修改记忆和认知? 这位天命主教自然是知晓羽渡尘存在着这样的能力,可若在以往的时候,他完全不会认为对方拥有着轻而易举将自己的意识修改蒙蔽的可能性。 但在见证了赤鸢仙人远远超出想象之外的力量之后,他却不得不承认赤鸢仙人完全可能将那道意识之键提炼出这份颠覆人性的恐怖权能,对自己进行干涉。 奥托对赤鸢仙人和她的伴侣在人品上十分信任,他知晓对方不会剥夺自己的权柄,也不会给予自己精神上的折辱,但却极有可能将自身颠覆成什么绝世善人,甚至从此遗忘关于卡莲的执念。 因为……这才是他会毫无底线作恶的真正根源。 可这对于奥托•阿波卡利斯而言,这个下场却无疑于迎来死亡,所以他在听到两人毫无避讳的话语之际,就已然不顾仪态的开始上传意识。 哪怕是意识之键也没办法针对一具空荡的魂钢之躯进行追溯操控,而只要离开这具身躯,天底下所储备的备用躯壳数不胜数,他完全有办法和对方进行持续的拉扯,最终达成互相谈判的目的。 但…… 末那识早在这个男人即将有所反应之前,便如囚禁着鱼儿的渔网,将之硬生生封锁在了这具身躯之间,无法离开。 苏青安似是不愿听到对方道出难堪之言,就这样在轻描淡写间,冻结了这位天命主教的思维和意识。 而对于此刻毫无反抗之力的奥托来说,那一瞬的禁锢与揉捏,便那像是自古生存在黢黑山洞里的野兽见到了破碎天地的神明,随后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沉沦在无尽的光亮之中,没了自我。 苏青安望着宛若雕塑般呆滞的男人,心生了几分对这般行径,和此后要执行之事的不快。 哪怕是对恶贯满盈的恶徒,他也认为比起修正对方的人格与自我,还不如直接将之杀死来得更加温柔。 但这次,自己总归不是在彻底扭曲对方的意志,仅是在让奥托还是奥托的前提下,加注一些作为保险的指令。 而这种指令与规则,偏生是无法通过谈判和交流所达成的结果。 少年念此不再犹豫,他伸出指尖缓缓点在了对方的眉心,唇瓣翕动,宛若给予了神谕般,缓缓低语: “奥托•阿波卡利斯,遵从你原先的意志,追寻复活卡莲•卡斯兰娜的道路。” “在这个过程当中,与人体实验有关的牺牲,你可以与我进行合作,黑渊白花能代替不必要的牺牲。” 苏青安的口吻顿了顿,他竟是从对方的意识里见到了关于灵魂的确凿定义和相关资料,看来【个人记录】的部分覆盖所引起的蝴蝶效应确实表现在了方方面面。 而这也佐证了自己前来,用末那识稳定住这一最关键要素的行径并无错误。 如果只是静待着时间的流逝,那如今的奥托会给予未来完全不一样的答卷。 德丽莎与琥珀都不会诞生。 此后引发的世界线变动便更是无需多言。 苏青安想了想,决定对此打个补丁: “在直至诞生出你认为与卡莲所相似的个体前,你不会再思索关于灵魂的定义,以及这个概念对复活卡莲的意义。” 这便等于给奥托加了一个逻辑死角,只要没有外人对此进行强烈的提醒,任由对方如何聪慧都无法从这个桎梏脱出。 而在做了这一切后,他还对奥托进行了一系列的暗示和印象加固,保证未来的路线不崩掉基本盘。 虽然现在未来发生改变是注定的事情,但有些东西依旧需要进行保留。 符华瞥了眼十分安静的奥托,只觉得心情愉快了不少,她问道: “这样就够了吗?” 苏青安回答道: “嗯,他挣脱不出这个桎梏。” “在大约此后的几十年间,大概都会按照原本的轨迹走下去吧。” “而关于崩坏兽尸骸和其余的一些琐碎的东西,也算是一次性单方面交流完毕了。” 符华问道: “他什么时候会醒。” 苏青安回应道: “大概十分钟后,他会坐回吧台前喝着红酒,然后对方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会记得我们之间进行了一场友好却又不失威胁的谈判,建立起了互不妨碍的“友邦”关系。” 少女扯了扯大腿上泛起褶皱的丝袜,点了点下颌,说道: “那我们是回伦敦陪那些孩子吃个饭,讲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在英国旅游一阵,还是直接回神州,把师师和溶月唤醒?” 苏青安想了想,说道: “先回伦敦吧。” 对于两人这样的寿命长度来说,像是特斯拉、丽瑟尔这种原本命运支流里便预定会长生的人物很适合当朋友。 如果有机会的话,多认识交流一下,建立起信赖的关系,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而且,此刻的那三人所经历的危机如闪电般霹过,又转瞬便消失不见,目前的局势也与以往并不相同。 而那位本来应该在此类事件里崩坏兽化又彻底量子化的薛定谔,以及被奥托暗算最终抱着月光王座的原型反应堆在外海上空得以牺牲的南希,乃至约阿希姆的父亲,都安然无恙。 这无疑也会产生极大的历史变动。 其中最为关键的角色,便是这位某只红发双马尾关系颇为古怪的南希小姐。 这位外号唤作南希公主的少女,其全名为南希•托马斯•阿尔瓦•爱迪生。 她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产业家之一,通用集团的大小姐,标准意义上的“创造出现代世界的人”。 在双亲因崩坏事件过世之后,年纪十七的南希便独自挑起了通用公司董事长的重担,至此致力于消灭崩坏,并为此不惜以整个公司为筹码和天命组织合作,换取对方的支持,建立实质上听命于自己的北美支部。 而她出色的经营头脑,使得公司不但没有被天命组织榨干利润,反而在不断地投资中愈发强大。 在北美支部的势力方面,也网罗了以普朗克,薛定谔为首的一系列人才,大有和总部分庭抗礼的意思。 某种意义上,这才是奥托会在死海文书上做手脚,任由南希以此研发出月光王座失败的原型反应堆,将之算计至死的真正理由。 很显然,这位天才也是被主教大人归类于难以掌控,只能剿灭的类型。 只是在眼下,奥托准备针对这位的计划还没展开,便提前惹上了赴往伦敦准备以逸待劳的符华和苏青安,变相提前结束了这一事件。 所以现在的爱迪生小姐还活着,并且也变相没了性命有所危机的隐患。 换言之,假设逆熵会按照原计划建立,按照目前的势力和能力来讲,当家做主的人大抵也会是这位大小姐。 当然,考虑到明面上的战力威慑。 瓦尔特作为拥有自我的第一律者,配合上伊甸之星也具备着相当的份量,他大抵会成为明面上的领袖,实际的操盘手和掌控人则会交付给爱迪生。 至于特斯拉和丽瑟尔,继续安心原本的日常,进行着研究即可。 所以哪怕是为了让这个未必成立的组织,两人也应该去伦敦走一趟。 而到了现在,苏青安其实也很纠结是否要让这些人为此跳反,按照如今自己和符华的干涉后,北美支部其实没有跳反的理由,更何谈直接建立逆熵了。 苏青安叹息道: “到了伦敦再说吧。” 他的话语落尽,却是打了个响指,将奥托意识深处里,一直悄悄躲藏,并未受到影响的虚空万藏也遭遇了同样的待遇,失去了关于这场谈话的记忆。 17.事毕,唤醒。 1955年,10月8日。 神州,朝仙城。 苏青安穿着围裙,站在厨房之间,他手持着刀有条不紊的将土豆削去表皮,又将之切成丝状,显然是在做饭。 不远处的灰色沙发上,苏暮汐和小玄正在看电视,里面的内容是从上个纪元的资历里拷贝下来的动画片。 概述一下就是正义的伙伴为了拯救日益被恶徒剥削的世界,开始与各项规则和势力进行斗智斗勇,最终功败垂成,却还是获得了阶段性胜利的儿童益智故事。 而目前的剧情大概进展到了正义的伙伴被审核怪人爆杀,在对方的大招囚笼里努力挣扎的低谷期。 苏暮汐看得津津有味。 小玄则有些昏昏欲睡。 其实这只武装人偶更想要打电玩,可旁边的这孩子过去了八百年也感觉一点变化都没有,让她实在暗暗担忧,所以才刻意换了一套系列的动画片,希望能让对方的智商和心境稍微有所成长。 当然在这个方面上,苍小玄有着自知之明,她没有去吐槽小汐的资格,故而才选择了这种迂回的方式。 此刻,另一边的书桌旁,少女正穿着一身居家的真丝睡衣,她白皙挺翘的鼻梁挂着一副金属勾边的银框眼镜,青色的眼眸则专注着看向通过镜面投影出来的文件,看起来像是在批阅着关于大学里的一些事项。 【朝仙】的组织是不用她来操心,自有当代的门主来进行烦恼。 可若是八百年来一直没什么事干,轻松是轻松了,但也确实会觉得无聊透顶。 赤鸢仙人以往的几千年都能以久居太虚山,或是持续斩妖除魔的工作消遣时间,但且不提这些工作和宅家本身都很无聊且反人性,是情感机制与自我逐步消磨的根源之一。 在【朝仙】逐步成立起一定独属神州的武学体系之后,相关的巡逻与部门机制都逐步完善。 这些出自【朝仙】的门徒,时常在各个时代混入锦衣卫、血滴子、悬镜司、天机阁等等暴力机关,借助着官方机构的情报网络,行斩妖除魔之举。 而到了接近现代化,历经历史变革的现在,除却审判级和棘手的帝王级妖魔,其余的场合更是罕有需要仙人出手的时候。 可在第一次崩坏爆发才度过三年的阶段,抵达那种级别的妖魔简直是少之又少,甚至能称之为百年难得一见。 那曾经被江溶月所杀死的烛九阴,已然是在这八百年岁月里有数的大妖魔,还由于那一剑沉江的事迹,更是被流传至今。 李师师的名号也借此依旧活跃在这个时代,时常有只知其故事的游客,或是不清楚事实真相的【朝仙】弟子,在那一片长江流域进行瞻仰,在漫长的岁月里还建立起了一座与之有关小镇。 而到了现在,也能算得上是神州有名的旅游城市。 总之,赤鸢仙人早便没了整日行走天下,提剑斩妖的必要。 可符华也不愿意在等到苏青安醒来以后,变成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所以便尝试着找些事做,这也是她时不时偶尔会去其余的国家,尝试一些有趣的职业和生活的根本理由。 在以前伦敦还被称之为雾都的时候,她还兼职过侦探的行业,并对此掌握了相关的业务和技能。 朝仙大学的前身是朝仙书院。 而早在这道书院开启的几百年间,她便担任了管理的职位,至于为何会给自己找上这样一个担子,也或多或少是为了在打发时间的同时,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赤鸢仙人的个人文化水平,便是照着年龄折半个十分之一都算得上极为渊博,哪怕是整个世界都很难再找得出她这般全才的教师,自然足够担任这个职位。 只是由于她的身份很特殊,所以罕有去进行授课的时候。 少女瞥了眼投影当中新跃出的邮件。 署名是丽瑟尔•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承蒙您上次的关照,我现阶段的身体安康,但如你所言,黑渊白花的权能物质似乎对我的身体造成了一些奇异的影响,转述成结果来看,我的生理机制似乎由此陷入了停滞,大约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维系在17岁的样貌。】 【神之键的不可思议确实在人类目前学识的理解范围之外,但能留得性命也算是幸事,对此也别无所求,妄论从目前的结果来看,这并无多少副作用。】 【特斯拉博士和乔伊斯似乎也由于我的辐射,对身体产生了一些不可逆的变化。】 【目前还不清楚这份生理机制的改变是否是一种永恒的状态,也就难以辨别会不会对后续的寿命造成影响,为了避免更多的人受此影响,我暂且蜗居在家。】 【另一方面,我的两位朋友为了解决基本粒子物理学中的混乱,引入了非交换规范场论,决定构建将核子绑在原子核中的强互相作用的模型,目前相关理论正在梳理与验证,实验也在继续展开,有关文件已经传输过去。】 【最后,帮我对苏先生道声好。】 符华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后面附件上的学术报告。 虽然丽瑟尔和特斯拉等人随着这一事件叛出了天命,如今随着通信集团的大小姐加入了刚成立没几天的逆熵,但由于此前和奥托的交流,几人目前还待在原本的帝国研究所42实验室,并未立即转移阵地,来到算是大本营的北美支部。 当然,估摸着再过一阵子,乔伊斯一行人也会陆续搬到纽约。 其实在当初和奥托交涉完毕后,两人在回伦敦的路上还在想逆熵是否还会按照原本的轨迹建立。 如果不会,又是否应该引导着几人建立,或是直接将之带回神州。 但无论是哪一种,在对奥托进行了认知修正后,对未来的干涉影响其实都已经在可以允许容错的范围之内,逆熵的成立与否对后续一些人的诞生和存在,都并没有什么直接性的逻辑关联。 只不过北美支部负责挖掘史前遗迹的南希,则由于被提前告知了死海文书之上被动了手脚,彻底对天命总部失去了任何幻想,断定这个组织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消灭崩坏,只是一个臃肿而腐烂的利益集团。 至于她会这样认为的理由也很好理解,死海文书上所记录的月光王座反应堆公式,在理论上确实能抵达消灭崩坏的结局。 但天命对里面蕴含的美好未来与真正价值视而不见,却用来算计自己,其秉性也就可想而知。 所以在得知了几人在伦敦的遭遇后,这位大小姐正式对作为第一律者的瓦尔特•乔伊斯发出了邀请和合作的信息,由他来补足高端战力的不同,一起建立逆熵。 而乔伊斯在经历过爱茵之死后,不仅对奥托的恶感拉满,还拥有了以往不存在的危机感,为此几乎没有犹豫多久便应允了下来。 另一方面,知晓了自己的身躯都具备着奥托烙印的蕾安娜,显然也没了继续待在天命的理由。 苏青安有意帮她一把,便将对方魂钢身躯里的后门手段全部清除。 至此,这位天命最强的女武神在彻底恢复自由身后,由于无处可去也顺势被南希拉拢至了逆熵这一新建势力。 可以说以目前的局势,哪怕没有赤鸢仙人和苏青安的存在,对于天命而言也毫不占据任何优势,甚至在高端战局上,由于此消彼长的轮换后,还趋于着劣势。 只不过两方都顾忌着彼此,以一种相互克制的态度进行着各自的发展,想必不会开启真正的战争。 苏青安将油放入锅中,匀了匀后,撒入花椒煸炒出香味,他将之取出,后又将提前准备好的辣椒、葱、蒜末都倒入,炒了一会儿后,旁边沥干水分的土豆丝也放入锅中翻炒。 虽然能用崩坏能操控进行全自动炒菜,但对于长生种来说,太方便就意味着琐碎的生活将难以为继。 这也是前往伦敦时,两人会选择乘坐私人飞机的理由。 否则单论效率的话,直接飞过去显然要更快得多,完全用不了几小时,一分钟内便能跑个来回。 符华摘下了眼镜,她将发丝挽至软白的耳后,束起一道低马尾,轻声道: “今天要去拜月楼吗?” “我已经让人准备好溶月和师师的衣物了,她们以前的房间也用魂钢拟态出了原本的样子,等过一阵子熟悉之后,再换也很方便。” 苏青安不紧不慢的将锅里的土豆丝放入盘子,轻声道: “现在是中午,等吃过饭后,我们一起去准备一下欢迎她们醒来的晚饭,然后再去拜月楼吧。” 小玄眨巴着眼睛,说道: “那我也要帮忙!待会儿带我一起去菜市场,我和那里的摊贩老板可熟啦。” 这只武装人偶作为朝仙城里叫人见怪不怪的吉祥物,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到菜市场那种地方就更是不用带钱,就能白嫖到一堆远超过自身体重的赠礼。 苏暮汐闻言顿时将注意力从动画片的身上转移过来,她开心地将怀里正在睡大觉的幼猫举高高,认真说道: “我也要去!我好久没见到小李姐姐和小江姐姐了。” 嗯,准确来说,得快九百年了。 毕竟当初的李师师和江溶月在苏青安进入休眠仓之前,就已经与之分别了约有几十年的时间,仔细想想这确实是连苏暮汐这样的没头脑都能意识到算得上是极为漫长的岁月。 小白面对着这般暴行,也只是喵呜了一声,便懒洋洋的任由对方把自己拉长,一双猫瞳眨了眨,就困倦的合上,一副摆烂了,随便奴隶主压榨的模样。 苏青安有些无语,他总觉得这个孩子的态度像是陪家长接人放学一样的轻快,毫无任何时隔多年的感动和沉重,只有着明镜如洗的清爽与随意。 但…… 苏青安回忆起自己刚醒来不久时的心情和心态,认为也许小汐这样的态度才是最合适的应对。 至少,溶月和师师看到也会被带入这样的情绪节奏,从而将岁月变迁的厚重一笔带过,避免了生出很多没必要的感伤悲秋。 此后只要卷入新时代的变化,感到其中的趣味性,后续所产生的感慨也就不会在有多少负面的情绪。 毕竟,仔细算算无论是她们,还是自己都已经不再孤单。 若是以后都在一间宅院入住,算上苍小玄和小白,都有七的数字,对于彼此而言,能伴随着前往未来漫长岁月的家人显然算不得少,反而很是热闹。 苏青安的神情恍惚了一瞬,他倏地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身边逐步变得越来越热闹了。 如果以前所相识的朋友和家人都在,那似乎已经是一副足够算得上是人物繁多的画卷。 若是在这时回首,那些所积累的因果、缔结的关系、互相给予的善缘、人与人传递的薪火、彼此意志的延续,都早已经堆积如山,仿佛在夜色里才会展露而出的满天星辰。 可到了如今,一直与自己相濡以沫的人,还是如今的妻子,往昔种种到了现在,像是埋藏在了遥远的在半人马座的星璇里,古老到仿佛不曾那样刻骨铭心,可到底还是会在偶尔回溯在脑海里,勾兑出彼时的情感与青涩。 在黄昏的海岸沐浴着潮汐、在走婚桥与之携手、在那座东方小城里度过日常、在临近终末前给予白花。 而到了本该故事结束,未来不存的尾端,却再度延伸出了新的未来。 在一次又一次的遗忘与相逢中,轮回破碎了束缚,记忆如潮水涌来,曾经所有的约定和爱恋都由此开花结果。 大婚六十年,沉睡八百年。 虽然其中有所波折,但也还是于今朝醒来,往后已然是一片坦途。 苏青安望着女孩白嫩的可爱脸蛋,和旁边小玄眨巴着的大眼睛,笑着回应道: “嗯,待会儿我们一起去接她们回家吧。” 两只小家伙互相击了个掌,欢呼道: “好耶。” 无辜的小白则在这个过程中被得以抛弃,获得了在猫窝里继续睡觉的自由,但几乎没过多久,它就再度被提溜出来,被迫看着十分难懂的动画片,猫瞳迷茫。 …… …… 下午四点,拜月楼。 这座被封存了数百年岁月的古建筑,在还未染红的辉光间屹立不倒,悬挂在檐角的铜牌在风中摇曳,上面刻印的字迹则在日复一日的风吹雨打间趋于模糊,看不真切,仅能嗅到时光流淌的味道。 苏青安推开了大门,伴随着吱呀声渐响,其内的灯火随之通明,其内保存的很是完好,若是只看里面的部分,很难看得出这里的每一寸砖瓦和家具,其实都历经了接近千年久远的岁月。 小玄漂浮在半空中,她坐在卷轴里,漆黑的发丝各在一侧扎出了羊角辫,配合上白皙的肌肤和袖珍的身体,看起来分外可爱。 苏暮汐穿着白裙子,柔顺的乌发搭落在裸露的肩头,精致又稚嫩的脸蛋上神情寡淡,她牵着手中的绳子,身前是不情不愿的小白,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四周的光景。 这里定期有着仪器前来洗尘打扫,所以一眼望去不见尘埃,也嗅不到异味,很是整洁而淡雅。 为了预防有可能出现的天灾人祸,两人的休眠仓都在这座古楼的地下层,这之下空间的穹顶都是用目前有限的活性魂钢所塑成,在踏至相应环境之际,便宛若看见了水银滴落成天幕的景致。 而似乎是由于感应到了来人,四处的场景开始随之变换,所见之处都是开始滴答落下,宛若活物的金属球体正以极快的速率,交织塑造出一道通往中心点的隧道。 苏青安一路顺着指引走至终点,便看见了自休眠仓内还在沉睡的两位女子。 无论是李师师,还是江溶月,都比分离之初的留给自己的印象要成熟了很多,便是依旧都称得上是美人,可无论是肌肤的状态,还是五官的气质,以及身形的变化,都证明了岁月流逝的痕迹。 所谓武人的局限性便是如此。 陈君玄那般武道已然是世间罕见,可也仅能难以在外貌上保持鹤发童颜的绝佳状态。 而李师师和江溶月之所以能在这个年纪还保持这般状态,纯粹是因为圣痕觉醒者的优异性,还有苏青安所编纂出的《不朽决》在养生法上,已然比起初版的太玄流要青出于蓝。 可某种意义上,两人其实在武道层面上依旧不如苏青安曾经的武道老师。 但到了末那识逐步能运用的现在,他其实也有想过创立出以灵魂干涉细胞,改变躯壳韧性与潜质的玄幻武道。 如果能真正意义上编纂出这般能普及的武学,那崩坏能素养的问题或许能得到根本上的解决。 少年垂眸不语,手中则盛开出黑白相间的花儿,莫名的大风吹拂,将之剥落出无尽的黑白花瓣,就这样把两道休眠仓埋葬了一般,绮丽的光辉由此氤氲…… 18.日常,德丽莎。 黑渊白花撬动着虚无的规则,庞大的崩坏能自虚数空间内被汲取而来,置换成凡人此生难求的青春永驻与长生不老。 此时此刻,黑白相间虚幻花瓣将休眠仓拱卫在中央,其内的两具身躯在如流星般粲然的火光里熠熠生辉。 整个室内都沉溺在这样的绮丽而奇幻的海洋里,徜徉着摇曳。 那两位被休眠仓停止了时光的美人,正在逆反先天般回溯着时光,朝着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前的般逐步渐进。 虽然由于各自衰老的程度都在一些细节,以及内部的脏器之间,但外界依旧能看见她们正在肉眼可见的变回年轻时的样貌。 而由于一旦固定了长生态后,基因与细胞都会处于一种微妙的轮回循环,所呈现在那一刻的样貌会长久恒定不变,苏青安选择用末那识勾兑出了两人心底里,最想要留在的年岁与样貌,以这个蓝本为最后目标。 这个过程持续了短暂的五分钟,便已然宣告结束。 苏青安走至仓前,相应的舱体则随之自行开启,解除了冷冻休眠的功能,仿若晨雾般的白汽涌出,他的目光先流连在了江溶月的身上,这位身上缠绕着奇异现象的后辈,在这时倒是有可能出现幺蛾子。 但直到女孩的睫绒颤栗,睁开了那双让人印象深刻的桃花眼,用着纤细的手臂支撑起看似柔弱的身躯,抬首望向眼前的景致,都并未发生意料之外的量子纠缠。 江溶月的眼底里满是熟悉的人儿。 那是不知在何时褪去了华发的师公,是在疑似过去了漫长岁月后,身段有所变化的师尊,还有正在叽叽喳喳,对着自己问好的小玄前辈,乃至很久未见却毫无变化的小汐。 而这一霎,师尊在将自己送入休眠仓前,所说的话也好似就在昨日。 【我会接你回家。】 江溶月起身行礼,她的意识里回荡着那天的承诺,望向满是花瓣与光尘的世界,唇瓣微翘,对着众人轻声道: “好久不见。” 苏青安替她整理纷乱的发丝,轻声道: “嗯,好久不见。” 小玄凑了过来,欢呼雀跃: “哇,溶月,你变回我们最初遇见的样子了哎。” 苏暮扯了扯她身上由纳米交织成的衣袖,扬起脑袋,眨了眨眼,说道: “小江姐姐,很好看。” 赤鸢仙人眉眼柔和,笑着道: “嗯,家里有新衣裳,到时候换上看看。” 江溶月一一回应,但她又像是倏地想起了什么,神情凝固了几分,一双随着笑意而上翘的桃花眼里掠过焦躁,却在定格于身旁之时,趋于温润和宽慰。 李师师的身体和适应力要比自己差上一些,她正困倦地揉着眼睛,似乎还没能彻底清醒,那如画般精致的眉眼,则在倦怠与迷惘里渲染的愈发可爱,翕动的唇瓣未染胭脂,却粉嫩惑人。 此刻的爱人,正是处于最好的年纪。 唯独在亲眼见到李师师之际,江溶月才彻底放下心来,也真正意义上感受到了身体仿佛经历了时光回溯的实感,她伸出纤巧的手掌,轻抚对方的额发,唇瓣吻在鬓发,在耳畔处轻声低语: “我说过,会来陪你的。” 李师师恍然出神,她反握住对方的皓腕,神经反射般自然的错过原本的身位,将对方纤弱的腰肢揽过,拥入自身的怀中,那双秋水剪瞳似染着迷雾,还尚存着一线的不明晰。 少女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只是比起那次覆盖记录的清晰,这一次的梦境显得那样模糊而冗长,仿佛一直行走在望不见尽头的甬道,飘荡在暖洋洋的海面,又倏地睁开眼,看到了混沌之外的世界。 这里更为温暖,也更为真实,耳畔处有爱人的喃语,不远的地方看见了时隔很久都未曾相逢的故人。 李师师的眼眸逐步清澈,所有的声音都似温柔的蜂鸣,舒缓着心冰里的水波,驱散着意识的迷雾,她嗅着江溶月身上的味道,喃喃低语: “我们,一起来到未来了啊。” 江溶月回应道: “嗯,大家都在的未来。” 李师师轻声应允了一声,便缓缓松开了臂弯,她瞥向许久未曾蒙面的少年,展颜微笑,说道: “苏苏,好久不见。” 苏青安望着这位曾褪去风华,走完了凡人一生的故人。 在那道世界线里【龙庭】以她的尸骸提炼拼凑出了【同道人】的能力,对之加以增幅后,至此所有具备资质的人类便从初生起,开始接受关于性命与思想的严格统治。 可在如今,这位已逝之人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仿佛冥冥间预知着只要放宽对【个人记录】的使用,便能抵达所想要的一切结果。 少年的心思复杂,他回应道: “好久不久,师师姐。” 苏青安拽住想要上前打扰情侣贴贴的小汐,笑着宽慰道: “慢慢来吧,我们会陪你们熟悉这个变得陌生的世界。” …… …… 1955年,10月23日。 秋末的天色颇为清爽,宅院外落满了金灿的银杏叶,路边的野猫趴在屋檐的一角,偶尔伸展一下腰肢,很是惬意。 苏青安坐在石桌上喝着玻璃杯里的可乐,他的神情悠然,怔怔的望着远方的天空,似是发呆。 自从唤醒了李师师和江溶月后,他拿回黑渊白花所需要借此解决的事件也都已告一段落。 此后,迎来的便是除却几个节点之外,一路平坦且毫无波澜的日常。 李师师几乎没用多少天就成功融入了这座变化极大的朝仙城,她目前在一边接受这个时代的教育文化,一边拽着想要好好学习的江溶月,在四处乱逛。 而在这中间,其本人对《仙人传》还留存至今感到大为震撼。 另一方面,无数人对着她当初的脑补与胡编乱造进行研究的论文和学术报告,更是让之感到无比羞耻。 这还是在这个电脑手机都没普及发展的近现代时代,要是等到网络发展之后,想必这位千年之前的古人,便能体会到当代网友的言论恐怖,更妄论此后极有可能以此开发的IP作品。 但到那个时候,江溶月估计会对此抱有更微妙的心态。 毕竟由于政策和一系列的问题,她这位曾经的朝仙门主,反倒是没李师师一半的有名,真实战力和本领在世人眼里就是一个病弱系的神机妙算,估计以后就算是被组CP,也依旧是处于受的一方。 李师师这里叠的BUFF是:花魁、仙人弟子、天下第一斩妖人、一剑沉江、《仙人传》作者。 江溶月的人设标签则变成:病弱美人、多智近妖、朝仙门主、轮椅代步、越女剑。 这要是以后还出FGO,怎么想都是前者的宝具和数值比较强。 但要是真出了这种游戏,总感觉会演变成互相抽对方的角色卡来养成的诡异画面。 而且不提这些未来有可能发生的生草画面,李师师和江溶月分别作为【朝仙】曾经的领导者,在最近的时间里并未有对之进行直接的接触,显然是对相关的权柄毫无兴趣可言,只想好好摸鱼放松。 不过由于符华并未想隐瞒这件事情,毕竟想要帮两人获得合法的身份,神州官方和【朝仙】内部对此也有所耳闻会更加方便。 【朝仙】方面即使出于尊重和敬畏,并未派遣相关人员前来进行接触,但还是将一部分的资产转移到了两人的名下,主动将两者的权限提到了最高。 神州官方则在次日便送来了相关的特殊证件,由于考虑到归来的两人都拥有了漫长的寿命,证件上的出生年龄可以自行调节。 嗯,永远的十八岁和永远的十七岁。 所以,李师师和江溶月倒是不缺钱了,她们的居所则仍旧在原先的拜月楼。 可由于这处古楼已然成为了当地人眼中不可触碰的古建筑,不愿太过惹眼的两人则选择入驻在了符华的家里。 这坐宅院的面积很大,理论上再住十几人都很宽敞。 故而,认为这不会影响夫妻游戏,还会让家里更热闹的苏青安没有拒绝的必要。 说起来,当初的这座宅院还是李师师为两人准备的地段,在外貌上与八百年前倒是并无参差。 而里面的内设基本都是魂钢拟态出来的一砖一瓦,便连家具也能以此作为代替,只要在操作面板上进行设计,这种金属能很方便的拟态出各种样式。 当然,在大部分情况下,直接套用继承上个纪元的部分数据要更省时省力。 总之,这两人复苏后的生活逐步回归正轨。 苏青安也对此放下心来,没有什么一直盯着的必要。 而想必再过一阵子,李师师会成为朝仙大学的招生老师,在肩负着这个职责的同时,顺理成章的在天下间旅游。 至于江溶月,某种意义上很适合当朝仙大学的武术指导,但陪伴着前者去游历的概率要更大一些。 另一方面,逆熵那边的发展在南希的领导下迅速膨胀。 可由于领导人的理念较为纯粹,目标和信仰都是将崩坏驱逐剿灭,并非关乎于利益,所以并未与天命发生直接的摩擦。 苏青安对此的关注都浅尝辄止,他明白自己的存在和动作,都必然会对未来产生一定的改变和扭曲。 可若选择去顾忌细微至每个人的命运偏转,却明显过犹不及,只要大体的脉络不朝着错误的方向走去,便没有必要进行过于关注。 至于天命,发展和前进的方向和原来相差无几,只是最近正与【朝仙】展开一部分关于妖魔尸骸的合作,即使以往并未刻意收集,可现阶段的天命库存里也存在着相当数量的实验素材。 但由于基因觉醒度的进度所需要的量级过于庞大,他并未有立即动身前往全部吞吃的必要。 而对于苏青安个人来说,最值得关注的还是那位天命主教的动向。 虽然让那位主教遗忘了灵魂的概念,按照原本的轨迹进行制造合成人,但现阶段是1955年。 可原本的命运路线则是在1972年时,奥托才会用卡莲的DNA和帝王级崩坏兽毗湿奴的细胞制造一系列的合成人。 在这场实验或是求证的过程当中,所有的合成人都由于不明原因,在肉身年龄成长至12岁就不再成长。 其中更是只有编号A-310的个体拥有完整的意识。 这位彼时还未得到姓名的女孩,便是日后创立了圣芙蕾雅学园的下一代天命主教,德丽莎•阿波卡利斯。 只不过在这位初生不久的A-310迎接这样的未来之前,她还经历了奥托所安排的试炼。 而也正是在这场试炼,她展现出了让奥托为之怔然的温柔与强大。 ——A-310像极了卡莲。 这是这位主教于实验日记里所遗留下的叹息。 女孩由此依托着这份莫名的既视感,被这位天命主教收养为了自己的孙女,以【神的馈赠】为寓意,取名为德丽莎。 至于为何会了解的这么清楚,纯粹是因为那时为了彻底清楚整个事情的全部流程,刻意在对奥托进行认知修改的过程里,用末那识在灵魂殿堂内进行了记录截取与推演。 苏青安将最终得到的答案和细节存放于脑海,却发觉这一次实验极有可能确实如奥托所言的那般,是独属于是神明的馈赠,是无法再度复制出的奇迹。 灵魂。 这是德丽莎所确凿拥有的事物,也是个人意识与自我的根源。 可究竟要如何复刻那一次实验当中铸就而出的成果,让原本的德丽莎承接着原本的轨迹诞生,确实是一个困难而麻烦的问题。 在经历了很多,也看到了很多死亡后,他对灵魂的存在和转世轮回都有了一定自己的见解。 轮回与转世并不平等。 或者说,对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人死如灯灭是一句确凿的实话。 在上个遍布着死亡与战争的纪元当中,苏青安见过很多灵魂的消弭与溃散,那是远比物质结构当中的粒子更为微小,更难以辩证的灵魂物质的尘埃,所交织成的一片薄雾与光海。 只是在大部分时候,漆黑的尘埃与崩坏现象足够遮蔽这一切,让死亡显得更为纯粹。 苏青安在以往的时候,认为那也许是通往轮回的一种方式。 在神州古老的传闻里,死亡也分外多种意识形态,像是永无止境的层叠游戏。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那时的自己与编纂这些的人一样,都潜意识里信任着死后还存在着什么,都下意识的出于某种畏惧,粉饰着死亡所带来的一切,希望能通过这些来让人终究会通往的归宿显得不再冰冷。 可后来在与伏羲的一战当中,他的维度与自我无限拉高拉远,由此理解了很多以往一生都无法理解的事情,明白了凡人思考一生都难以得到的答案,也真正望见了所谓的轮回,看见了世界机制的本我。 死就是死。 对于世间绝大部分的人类,死亡之后的灵魂会逐步湮灭,化为另一个维度的物质,那就像是鲸鱼死亡后落入深海形成的生态系统,成为了深海生命的【绿洲】,构成了另一种所无法触及,却确凿存在的生态链。 而少数运气极好的灵魂会由于在湮灭之前,便进入了另一个维度,并在这个过程中筛入了世界机制的记录,随机编排在了时空轴的一道无限久远的序列之间,得以降生。 当初的苏青安将故人送入轮回的操作,就等于是主动为那组漫长的序列里直接添加了几位,避过了前奏的重重考验。 换言之,轮回转世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是一个奢望,每个时代的人都像是汲取着上一代人的灵魂鲸落,在另一个维度所构建出的生态圈里,汲取着相应的物质,最终成为了不一样的图案。 灵魂独一无二的性质,便是由此而来。 那些合成人之所以不存在意识,理由在于胚胎培育的流程并不自然,所经历的时间不够长远,相应的技术也可能有所欠缺。 而德丽莎初生便存在着颇为饱满的人性光辉,也预兆着她即使并非某人的转世,也必然是一个通过汲取灵魂物质,而全新谱写出独属于自己诗篇的完整灵魂。 可问题就在于…… 苏青安不太能判断,自己的那位学园长是否是转世之身。 所以哪怕他能帮助这场实验进行作弊,保证那一批合成人当中有一位能汲取到足够的物质,编织出完整且热烈的灵魂从而成功降生,也没办法直截了当的选择这样行事。 为此,少年目前选择的方案是等待。 即使由于蝴蝶效应会发生很多未来的改变,可除了保证实验的日期和准确时间与原本的路线完全一致之外,他确实也没有其余的方法能够保证德丽莎还是自己所认识的德丽莎。 而在这一点,对方能否让奥托认可似乎才是最大的明证。 19.二十年,即将诞生。 苏青安倒是能用灵魂观测来断定,那是否是自己所相识的德丽莎学园长。 毕竟,灵魂图谱独一无二。 可若是能得到那位主教认可,并愿意收养为孙女的合成人,与自己所认知到的那道灵魂图谱有所差异,自己又当如何自处呢? 如果对方拥有着让奥托为之惊叹的温柔与强大,最终也能成为和德丽莎学园长一样的人,又是否需要纠正这样的【错误】? 假设以最理性的态度选择,答案是无需纠正。 那就像是彼时的死之律者与希儿一样,忽略了灵魂图谱的差异,完全是一模一样的人。 可此刻依旧还是人类的苏青安,无法只做出“正确”的选择,他必然会为感性而倾斜,无法纯粹被理性所主导,会为种种变量感到动摇而哀伤,从而影响到决策,反馈到行动之上。 而在这一点上,那位天命主教无疑是这方面的集大成者。 哪怕是另一个世界线的冕下,也是出于复苏爱人的立场才犯下了诸多恶行。 虽然从结果上,造成的伤害和最终招致的终末都更为无法原谅,但这只是能力的参差。 可奥托在卡莲的生前并未得到任何明确的回应,也没能建立起真正的情侣关系,这位天命主教所度过的五百年生涯,不过是一个男人的一厢情愿。 而一旦念此,苏青安又不由为自己身上的限制加上了一片更重的砝码,他有时候会想,自己果真无法免俗。 人的欲望就像是高山落石,一旦开始便无法停下。 在最初的时候,他认为第四个结局是人类战胜了崩坏。 这无关乎自己的性命,也无关乎幸福的未来。 可抵达升维之后,战胜崩坏似乎已然唾手可得,在逐步恢复记忆,想起自己的过往后,他认为与符华一起持续着这样平淡的生活,便是第四个结局。 但在大婚至今,苏青安又想希望着世界以自己的意志,维持着某种意义上的不变,他想要建立在不发生那些悲剧的前提下,让以前所相识的人们都成功顺着命运的轨迹,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在自己的庇护下度过美好幸福的一生。 但在那之后呢? 到了完成所有目标的那一刻后,是否又会诞生新的欲望,又会产生更多不切实际的渴求? 现在的他仅是涉及到未来的德丽莎是否还是德丽莎的悖论,便会有所动摇。 苏青安不得不承认,他一直以来的意志与韧性,乃至骨子里的狠劲,都只能针对自己。 这在少年自身看来,并不能归结于坚强与勇敢,只不过是某种程度的自暴自弃和放纵毁灭,他无法对自己产生此类方面的信任。 但…… 他已经并非孤身一人。 苏青安从灵魂殿堂间拿出一包自小汐房间里找到的薯片,一边将之拆开,一边叹了口气: “还差二十年的时间,没必要提前多想。” 此刻,原本在柔顺的黑发上睡大觉的白雀儿福灵心至般醒莱,她有些不开心的炸毛,用小爪子挠了挠对方的发丝,转瞬便变回了女孩的样貌,坐在对方的怀里,仰着脑袋,鼓着腮帮,不开心的说道: “小苏,坏人。” 苏青安将第一片薯片塞进了这孩子的嘴里,对这般反应完全见怪不怪,只是轻声问道: “晚饭想吃什么?” 女孩的注意力顿时被这句话全部引走,她安静的吃着薯片,吃完了以后,眨巴着眼睛,说道: “吃肉。” 苏青安对这般言简意赅的回答有些头疼,幽幽说道: “那就是随便的意思,对吧。 苏暮汐作为意识生命,如果纯粹是为了口腹之欲,完全能从早吃到晚都不觉得有问题,为了避免她浪费粮食,两人对这孩子的食欲姑且也存在着一定限制。 而某种意义上,符华和自己也差不多,小玄更是不用通过饮食便能获得能源的武装人偶,家中真正需要一日三餐以此供求身体需要的只有江溶月和李师师。 但除却这两对夫妻外,剩余的两个小家伙都是吃货。 女孩半懂不懂,只是颔首表示没错。 反正只要好吃,她什么都吃,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苏青安见状揉了揉她的脑袋,觉得这孩子一直长不大,蠢一点也蛮好的,至少很可爱,能惹出的事情也最多是欺负一下胡同里的其他熊孩子和小猫小狗,小玄就能帮忙善后了,完全不用自己和华操心。 尤其是在符华为了不让小汐无聊,刻意先复现出了上个纪元的部分娱乐设施后,她在大部分的时候,连粘着两人的兴趣都没有,平常不是在看动画片就是在打游戏,甚至还怕自己来找她递过来一本奥数题,完全不会打扰夫妻游戏。 苏青安想了想,问道: “小汐在这八百年来,就没有规划一下未来吗?” “比如说,以后想要干什么啊,去学习一些什么东西,去干一些对世界对社会有用的事情。” 苏暮汐吃了口薯片,掰了掰手指头,认真的说道: “有啊。” “我七十八年前为自己规划了未来,要把那台魂钢电视里的动画片全部看完,现在已经看完里面的八十九万分之一啦。”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这个目标是不是太长生种了一点,等到这孩子看完,是不是都得是十几个世纪之后了。 这个数字对他来说,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冲击性。 毕竟,现在的苏青安理论上清醒度过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七八十年,按照这个逻辑,怀里的小棉袄年纪都比自己大了十倍。 他问道: “那你这么多年,没有交到好朋友吗?” 苏暮汐眨了眨眼,轻声道: “有啊,在好久好久之前,我在太虚山下和庆阳镇里的翠翠会一起猜粽子呢,只是没多久,她就不和我一起玩了。” 她的睫绒低垂,白嫩的肌肤在光辉间宛若温玉,瘪了瘪唇瓣,说道: “小苏,交朋友很累的,交到好朋友就更累了。” “大家总有一天都会死掉,还不如看动画片呢。” “动画片里的角色一直都不会死,想念了以后还能返回来多看几次,一点也不会叫人觉得难过,只要拖动进度条就能永远在一起,不用担忧分离。” 苏青安将一块薯片喂到她的嘴里,笑着道: “但你还记得那些人,不是吗?” 女孩回应道: “是啊,我又不是笨蛋,肯定记得住的。” “但就是记得住才会觉得难过嘛,要是随随便便就会忘掉了,就不会不开心了。” 苏青安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说道: “记得住是好事。” 他似是忆起了当初记忆模糊,剑心临近破碎的经历,继续道: “总有一天,你会由衷的感觉到能记得住这些真是太好了。” “你拥有着我的记忆,也有着华的记录,可总有些事情,有些东西,还是得需要自己去经历去选择去面对,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偶尔也试着实现一下个人价值吧,我还没试过呢,也许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也不一定?” 苏青安想了想,那位未来成为游戏制作人的布洛妮娅显然也找到了战斗之外的生存方式,他开玩笑道: “小汐不是很喜欢玩游戏吗?” “反正你时间很多,完全可以自己试试看,学习一下美术、编程、剧本策划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自己做游戏,给大家玩啊。” 苏暮汐想了想,回应道: “小苏说得对。” “我再看个一百年动画片,就去问小李姐姐怎么写书,让她教我。” 苏青安对这种诡异的时间观念无言以对,但还是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忍住了吐槽的欲望。 反正也不是真的让这孩子去做游戏。 说到底,那种画面还满诡异的。 而另一方面,一位衣食无忧且没有多少欲望的长生种,能通过看动画片来以并不乏味无聊的感受,度过漫长的岁月,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这种赤子之心的纯粹,能使得她在漫长的岁月里保持着心境的无垢与圣洁,也由此不会出现精神上的问题。 所以,苏青安决定以放养的态度面对自家的小羽毛,当下只是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 “嗯,看你自己吧。” …… …… 岁月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间逐步逝去,二十多年的时间似是终会留尽的沙漏,在极为漫长的寿命中划出微不足道的刻度,宣告着未来的渐渐逼近。 但除却李师师和江溶月彻底融入了这个时代之外,其余零零碎碎的事情变化似乎都不值一提。 虽然时代依旧在进步,身旁的人世在变化,可对于那座宅院的人而言,时光还驻留在某一刻,似乎永久都不会熄灭。 李师师正式成为了朝仙大学的招生老师,她对《仙人传》的盛名已然有所习惯,想必日后遭遇了尺度更加激烈的事情,也能不至于由于太过超模而直接大脑空白。 江溶月则偶尔会去大学里客串《不朽决》的武术导师,可更多的时间是陪伴侣一同游览着这个耗尽此生都没能好好逛完的神州,以及之外更远的国度和大地。 苏暮汐和小玄一如既往。 至于世界格局上,逆熵与天命的动作一直没停过,可也都保持着相对克制的形式。 而由于苏青安有意无意对整体世界崩坏能的汲取和控制,双方其实都逐步能将崩坏导致的意外伤亡降低至比常规的意外死亡更低。 逆熵当今的领袖是乔伊斯,那位通信集团的大小姐身上也拥有着有别于圣痕与融合基因之外的力量,以黑渊白花与魂钢之躯以外的方式,留住了自身的青春,看样子似乎也拥有非同一般的寿命。 如果爱迪生的理念和手腕方式在几十年后都仍不会变质,那类似可可利亚那样的激进派想必无法在她的手上翻出任何花浪。 虽然二十年的岁月已经逝去,初生年龄在千禧年的希儿•芙乐艾还未诞生,但距离德丽莎•阿波卡利斯诞生的日期却愈发靠近。 少年驻足在一片原野之上,他身着漆黑风衣,眺望着远方的景致。 在泛着星辰光辉的夜色之间,年代不算古旧的蒸汽火车正顺着铁轨的方向,朝着前方以哐当哐当的驶去,映入瞳底,渲染出一片亮色的是在前行过程中喷出的粲然火花,那宛若一阵烟花,是那样热烈又静谧。 苏青安轻声道: “还挺好看。” 符华瞥向那道蒸汽火车之上的标识,很快就会有天命的部队前来接应埋藏在其中的事物。 她道: “你确定要用自己身上的毗湿奴基因,让奥托融合卡莲的DNA?” “即使你刻意剥削压制了很多的部分,但也很难说是正常的帝王级基因,被评级为末法级还更为合适。” “这种变量很有可能会让她的诞生,出现意料之外的异变。” 苏青安的神情流露出几分无奈,回应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们无法否定她是某人转世的可能性,而一旦她的灵魂真当是转世轮回,那比起身躯的构造,时间才是更为决定意义上的要素。” “我们目前所改变的未来,应当远远影响不到另一个维度的灵魂物质循环生态。” 苏青安的目光复杂,叹息道: “而且……毗湿奴基因的概念也随着我升维的时候一同被唯一化了,这三种以三相神为代号的崩坏兽从此不会诞生在这个世界。” “假设我不主动给奥托毗湿奴的基因,从躯壳构造的方案基础都将发生颠覆性的变化。” “末法级的层次是勉强麻烦了一点,但从打算用黑渊白花辅助那些胚胎的融合和培育开始,这一层就终究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偏差。” “我会试着在这个过程里,尽量矫正回最初的模板。” 少女白色衬衣搭配着黑色喇叭裙,漆黑的丝带系在领口,随着裙摆的摇曳一同摆动,她的神情凝重,显然也有些在乎这位老熟人是否还能成功问世。 只是比起德丽莎本身的安危,符华更在意苏青安是否会因为这个事情出现意外,以此觉得难过。 但她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方法,比起直接换一种基因,现在的做法至少保住了最初的基本盘。 “还有多久开始。” 苏青安回应道: “明天就开始吧,提前把胚胎和基因的融合以正常的步奏代替,黑渊白花负责辅助好了,否则融合的太完美也容易出现意外。” “灵魂图谱的构建和身躯是否存在关系,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无法辩证的谜题。” “我只能做到常理上能够控制的要素,至于那之外的选择……” 少年瞥了眼这些年通过全世界供养后的进度条。 【未知基因觉醒度:74.8923%】 哪怕不提以【个人记录】干涉世界的操作会让心境出现变化的问题,在未拥有进入完整羽化态时保持自我的能力前,关于升维的操作对自己而言一旦有所失误,都会导致难以挽回的结果。 若是非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意以此满足自身的私欲。 赤鸢仙人面露浅笑,她大方的将之拥入怀抱,在耳畔处轻声低语: “放心吧,会成功的。” 苏青安轻声回应,表示不用担忧: “嗯。” 两人一同目送着蒸汽火车的远离,心情都有些古怪的复杂。 虽然确实有些担忧德丽莎学园长是否会好好诞生在这个世界线里,但目前的心境和所处的地位,乃至辈分,都实在很难让他们与之建立起原本的关系,甚至直接被拽着衣袖叫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很正常。 只不过在这时,相关的诡异情绪都由于还未尘埃落定被压制了下去,不再浮现。 …… …… 1972年,3月28日,下午3点38分。 一座培育仓间,白发的女孩沉浮在泛着气泡的液体当中,她雪般的睫绒低垂在眼睑之上,青涩娇小的柔软身躯,以不着丝缕的姿态展现于世,稚嫩的肌肤在光线的折射中夸耀着朦胧的魅力。 而在更远处,相应的身躯还存在着几十具,都是经过奥托提供的技术与实验,以及苏青安执掌的黑渊白花一同调试而成的躯壳。 至于为何要这样做,理由在于尽量让原本的变量保持着相同。 为了防止意外要素的出现,他还尝试着观测了其余世界泡的德丽莎诞生的数千种可能性和画面,以此筛选出了和本征世界最相近的一种路线,详情的复刻了相应的数据,完美的复现出了这一次的实验。 哪怕是原本末法级的毗湿奴,都在一次又一次的调试下削弱回了帝王级的层级,符合了原本的定量。 此时此刻,这些还不能算是生命的合成人都缺乏着最完整的要素。 这也是为了瞄准相同的时间线,将之以精准到分秒的程度,让所有的合成人能被定义为生命。 而其中能最快描绘出灵魂图谱的存在,就是德丽莎•阿波卡利斯。 20.灵魂、诞生。 苏青安与金发的男人一同站在培育仓之前,他眼底里倒映着昏黄的光辉,淡漠地扫视过这些自己亲手培育出来的诸多躯体,灵魂殿堂内的白花摇曳,正与黑渊交织成完整的权能,亟待着稍后的使用。 奥托则观测着虚拟面板上的数据。 根据分析显示的结果来看,如今的合成人都仅是一道又一道拟真的碳基玩偶,还无法被定义为真正意义上的生命。 可这些合成人的器官与身躯的各个部位都在黑渊白花的帮助下,都培育的相当完好,便连最精密的检测数据都无法判断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导致胸腔的心脏迟迟并未跳动。 男人对此保持着颇为复杂的态度,这便是掌握着生与死的权能。 ——黑渊白花。 只要自己旁边的那个人愿意,这些合成人都能以极为健康,毫无缺陷的状态降临人世。 虽然不知晓对方为何对此并不抱有完美主义,甚至在很多实验的过程中,都宁愿让当前有限的科技水平,代替权能的增殖运作,但奥托本人对此并无意见。 形势比人强。 此刻被修改了部分记忆,遗忘了灵魂关键的奥托依旧不免对这一次实验有着零星的美好寄托,这对他而言是一条有必要走过,以此来进行佐证一些事物的道路。 所以苏青安愿意用黑渊白花进行辅佐并不是一件坏事,至于对方在中间偶尔放手不管也是其本人的自由。 当然,这只是奥托在表面上所不得不表现出来的态度。 这位天命主教终究只是被末那识抹除了部分关于灵魂的认知,同时固定了一下朝着原先轨迹的步伐,可他的性格与智慧却依旧不会为此得到改变。 而不管是原本的世界线,还是如今正在演变的路线,奥托会想到以卡莲的DNA制造克隆人的很大一部分理由在于,他认为卡莲的基因里寄宿着强大的力量,配合上一定的科学技术也许有望将对抗崩坏的力量执掌在自己的手中。 至于复活卡莲? 这当然是他毕生的执念与愿望,可仅仅是复刻出与卡莲一模一样的躯壳又能如何呢? 无论是否拥有关于灵魂的认知,在没能拥有真正意义上观测的手段之前,奥托•阿波卡利斯都依旧不可避免的陷入这个哲学般的辩证问题。 但以这般手段复刻出来的人类,都不可能是当初那位自己所相识的圣女。 换言之,奥托制造出这些合成人的核心目标是为了打造出强大的战士,其中的美好寄托也只是类似于睹物思情之际,忍不住诞生的妄念与幻想,不存在真正意义上能立足的凭借。 而早在苏青安送来毗湿奴基因之前,这次的实验便经历了两次失败,他已然将思维转向以卡莲的DNA融合崩坏兽的基因,准备进行下一次实验,就连相关的各种帝王级崩坏兽基因都已经安排到了实验室。 但在那之前,便于苏青安的要求下不得不直接以毗湿奴的基因作为主体。 当然,从实验的进展和毗湿奴这一基因展现出来的能力来看,这个选择似乎远比其余的帝王级崩坏兽基因要更加优越而完美。 只是苏青安的干涉和帮助,对于这场实验展开的核心目的显然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就像是一个弱国真打算研发核弹这种战略性武器,以此用来改变国际地位,进行咸鱼翻身,结果另一个强国知晓了这一则消息后,不仅没有阻拦,还派遣了相应的技术人员前来辅助开发,顺便提供了资源。 那想必那个国家的首领在得知这个事情的第一时间肯定不是很高兴,而是觉得诡异的渗人,即使武器成功研发了出来,也不会认为它能完全属于自己,更不敢拿着这道对方参与研发的武器与之进行展开战争。 现在奥托的心态便是如此。 即使黑渊白花只主导了部分的这些合成人的部分培育过程,可没人能证明里面是否存在着对遗留下的后手。 这意味着无论这一次的实验有多么成功,他的目标都已经失败。 奥托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还依旧不放弃继续进行实验,或是选择敷衍应对,只是想在这个过程里积累一下相关数据和经验。 这样一来,必可活用于下一次。 另一方面,他也可以通过与苏青安共事的时间里更深刻的了解到对方的信息与能力。 《仙人传》里的记载几乎都是编纂出来的虚无事件,里面满是玄幻修仙的醍醐味,以此来揣测两者的真实能力显然并不可靠。 而在史实材料有限的讲述中,则更衬托着对方的来历背景更为神秘。 最开始,奥托揣测对方也和赤鸢仙人一样是来自上个纪元的先行者,可通过以往的对话和一些信息当中,他推翻了这个结论。 但若说是本世纪的人类,对方身负另一半神之键的缘由,乃至强大到能以那种形式定住碎片大厦的能力也显得很不可思议。 ——神秘。 越是思考越是探究,便越是觉得神秘。 奥托将目光转移至培育仓,问道: “还差多久的时间。” 苏青安按部就班的掐着命运轨迹里的时间线,回应: “快了,只需要再等待一会儿,实验便会出现你所想要的结果。” 这位主教对此次实验的热情和态度已然并不高涨,他对这位“合伙人”这般像是玄学般的做派别无意见,仅是淡笑道: “好,我很期待。” 苏青安对奥托的态度别无意见,换做是他自己在这个时候也不会觉得多么开心,同时现在的他也无暇顾及这一点,当下只是拽准了时机,汲取着律者核心内的崩坏能,在室内复现出大量的白雾,涌入了培育仓内的每一具身躯。 至此,在精准到分秒的时间线上,所有的合成人被弥补了最后一直压抑的环节,拥有了迈向完整生命体的资格。 苏青安聆听着复数的心脏跃动而起的声音,轻声道: “开始了。” 奥托看向分析的仪器与数据,上面正显示着每一具合成人的目前状况,对方的动作像是给实验正式按下了开启的按钮,让原本一片死寂的寒潭化为了活水。 可这位主教所理解的开始,却和苏青安本人所言的开始有着一定的参差。 此刻,奥托仅能看见培育仓里合成人细微的变化,以及相应的数据报表所产出的大量分析。 而若是站在苏青安的视角里,便能看见满天宛若萤火般的物质自虚无的介质间穿透而出,缓慢的涌入各大培育仓里的身躯当中,试图编织出完整的初生灵魂。 这是这些合成人想要成为人类,所想要跨过的真正难关,可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到底是什么条件,他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 不过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似乎没有转世的灵魂前来降临在某道躯壳里,这说明要么在原本世界线的德丽莎不存在转世,要么就是自己所引起的蝴蝶效应导致了失败的结局。 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这都还没有明确的定数。 奥托问道: “你认为,这里面多少位合成人能成功诞生出自我意识。” 苏青安观测着十几道汲取萤火物质的培育仓,其中已经有四五道在短暂的汲取中失去了继续描绘灵魂图谱的资格,将所有吞吃的物质散出,任由它们涌入其余的培育仓。 少年见状斟酌了一会儿,说道: “目前还不清楚,但能诞生出自我意志的寥寥无几,甚至只会有一两个,或是全部都没有。” 奥托对这样的回答并未多少感想,他仅是叹息道: “苏先生觉得人类的意识构成究竟取决于什么,是源于神经元的电信号和化学反应,还是一些更为虚无缥缈而又不切实际的东西。” 男人望着培育仓间一道又一道疑似正在诞生着意识,产生着脑电波与电信号的数据,轻声喃语: “比如……宗教意义上的一个概念,灵魂。” 奥托曾在过往的几百年岁月里认真的探究过这个问题,他如何才能辩证灵魂的存在,又如何才能否定灵魂的存在? 苏青安并不介意对方探讨这个问题,他轻声道: “你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你如今的存在形式吗?” 奥托•阿波卡利斯,他自很久之前便借助着传输意识,以魂钢之躯存世,抵达了永生的结果。 如果是在以当下时代的认知里,借助这种方式的存活并无意义,人类的大脑不是一台冯诺依曼计算机,内部不存在专门储存意识,储存记忆的硬盘分区。 而是由860亿个神经元和22.5亿亿个神经突触链接所构成而出,复杂到超出理解范畴的的奇妙结构,其中极为浩瀚的电信号传递的总和构成了记忆和意识。 在目前除却魂钢量子计算机之外,其余设备无法模拟或者储存这个结构的运行状态,更无法存储人的意识和记忆。 而神经元不可再生,因为大脑这种精密机械的停机必然导致没法逆转的损伤,更没有办法在让大脑这个极为精密的器官在停机的情况下转移至某个培养皿从而实现永生。 奥托在最初得到永生是借助了魂钢量子计算机,以及黑渊白花定格了神经元后的产物,可到了如今,他赫然能够随意进出其余为自己准备的后备身躯,明显已经脱离了其中存在的束缚和桎梏。 可这也就招致了一个问题。 如果存在着灵魂,那是否每一次的替换身躯都是在转移着名为灵魂的物质。 如果不存在灵魂,那将自己化为一则复杂到极致的魂钢数据的奥托•阿波卡利斯又还是奥托•阿波卡利斯? 奥托回应道: “也许吧。” “但比起我本人,我更在乎执念的继承,只要我没能遗忘最初的目的和情感,那奥托•阿波卡利斯就依然存在。”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并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想要复活真正的卡莲,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有着追溯的必要。” 苏青安明确而笃定的回答道: “灵魂存在。” “而若你真愿意相信这个答案,你又会想以什么样的方式复活她呢?” 奥托没想到对方会给出这般直接的回答。 而偏生苏青安的氛围过于特殊而神圣,仅是稍微听出对方口吻里的认真,便像是亲眼目睹着对方的灵魂一般,叫人不由自主的便能对此产生信服。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回应道: “无论答案是什么,我的目标都不会有所改变。” 奥托仿佛知晓了对方看穿人心的能力,毫不避讳的笑着说道: “至于方式?如果世间拥有能让时光回溯五百年的方法,想必即便代价是献祭了整个世界,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执行吧。” 苏青安的神情不变,对此也毫无意外,只是目光游离在仅余下寥寥数道还在汲取着灵魂物质的培育仓,说道: “即使她归来之后会为你所犯下的一切罪行进行漫长的赎罪?” 奥托仅是意味难言的回应道: “若是真有那个时候,为了避免这一点,我会选择合适的退场机会。” 苏青安没有继续回应,在两人对话的过程当中,培育仓内的合成人已经有几道在最初的预设里迈入了基因崩溃化为灰烬。 这是在最初便预设的机制,明确没能诞生的合成人仅是一道不曾活过的尸骸,当场以这种形式处理掉是最好的方法。 而相对着这些空荡荡的培育仓,其余的合成人则分润着更多的灵魂物质,在短暂的时间内演变着生命的奇迹,又一位一位的在半途中迎来失败,被预留在躯壳内的【泯灭】权能所清理。 在漫长的十分钟后,预留下来的两道培育仓则在他的瞳底里闪烁着粲然的光辉,灵魂的物质在其内描绘着不可复制的图谱,一点一滴的迈向完整,点燃出意识与智慧的火光…… 21.拒绝成为教父的苏青安。 苏青安是首次见证着灵魂图谱的诞生。 人类正常诞生所培育的胚胎,会在漫长的十月怀胎中缓缓描绘着初生的这份图谱。 而合成人并非自然的生命,她们的黄金时间仅有寥寥的几十分钟,甚至更短。 这导致了大规模的失败,也使得其中寥寥的成功者,将本该在接近一年的岁月里的灵魂图谱描绘过程,被放大了数以万倍的速率,呈现在了苏青安的眼前,告知塑造出生命的核心密码。 虽然这并不是苏青安参与这次实验的理由,但他确实由此被动的理解了如何完美复现出这一幕的方法,并拥有将之真正落实的能力。 对升维生物而言,存在于另一个维度的灵魂物质生态圈并非是无法撬动的规则。 即使不直接上手帮忙描绘出独一无二的灵魂图谱,也能如自虚数空间里抽离崩坏能一般,从那个维度的生态圈里带出诸多灵魂物质稳定住在场的所有合成人,让之如正常的生命拥有生成意识的漫长时间。 换言之,现在的自己配合上黑渊白花,已然能凭借着一点身体组织塑造出一个能被称为完整的人类,并且几乎可以无限重复这个流程。 不过比起这个此后大概率产生不了多少作用的收获,一道灵魂图谱的诞生,以及它所传递而来的熟悉气息,才更让他感到欣然。 此时此刻,整批合成人当中仅有一位在短时间内完成了完整灵魂的诞生,另一位则还在缓慢的描绘出细节的纹理,大体的轮廓则已然降临,也会在不久的未来归于完整。 德丽莎和琥珀。 苏青安不由松了口气,他轻声道: “实验成功了。” 奥托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对此也产生了一定的兴趣,他瞥了眼仅存两道培育仓间,仍旧未掀开眼皮的女孩,回应道: “嗯,看样子,她们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醒来。” “不过刚好,这些时间能用来准备一下相应的场地和设备,测试一下她们作为兵器是否合格。” “你有什么建议吗?”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他很怕如果在这里留的太久,见证到对方顺着原本的轨迹被这位天命主教收养为孙女,自己也会被德丽莎认定为什么长辈。 还有,奥托要是直接让自己当德丽莎的教父怎么办? 毕竟这次对方的诞生确实有着自己在旁出力。 在这位主教的视角里,苏青安不仅提供了崩坏兽的基因,还负责了大半的胚胎养成,极为适合担任这个称号。 而且这个操作还能顺便加深一下友好的纽带,何乐而不为。 苏青安毫不怀疑这位主教能看出类似的事情,估计不是让自己当德丽莎的教父,就是当干爷爷。 但这个画面稍微一想就实在太过诡异。 另一方面,德丽莎醒来以后要是看到自己也很麻烦。 苏青安思量想去,觉得自己还是不掺和之后的事情比较保险,当下便回应道: “她们都是珍贵的实验样本,不能涉及生死,至于其他,按照你想来的方式就行。” “我这边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语罢。 少年仅是瞥了奥托一眼,便如幻影般散去,消失在了室内,不知前往了何方。 金发男人沉默无语,对苏青安这般讳莫如深般直接转身离开的态度有些无法理解。 苏青安是主动给实验提供帮助和崩坏兽基因的一方,奥托之前还能对这般行为的动机,归结于对方也对此类实验有所兴趣。 可现在到了验证成果的时候,对方直接转身离去的做派却又证明了并非如此。 但这样一来,对方的真正动机就又变成了一团迷雾。 奥托蹙眉,喃喃自语: “是监视?警告?还是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或是单纯的失去了兴致?” 男人瞥了眼培育仓里的两位女孩,心中诞生了危险的念头。 既然存在着不受控制的风险,干脆直接处理掉好了。 苏青安所提供的黑渊白花与毗湿奴基因本便不是必需品,再加上后者在进行完实验后,还残存着不少,连替换另一道基因作为底子的必要都没有,那为什么不再制造出一批合成人? 天命不缺乏资源也不缺乏时间。 哪怕作为实验样本颇为珍贵,可在数量的堆积下,成功复刻并不是难事。 而若去除未来兵器的潜在风险,所付出的代价仅是金钱与并不漫长的时间,那这笔买卖无疑很划算。 但…… 男人面无表情,一双眼眸里的波光不定,迟迟没下达将之毁灭的命令。 奥托•阿波卡利斯不是听话的鬣狗,更不是什么良善而宽厚的好人,在还未与德丽莎建立起亲属的羁绊之前,他不会因为处理掉对方产生半分情绪的波动,制约他这么做的阻力仅是源自更强者的威胁。 只要一天没弄清楚苏青安和符华,究竟是如何在短暂的几分钟直接赶到自己身前的理由,并找到对此进行防范的方法,那他就一天没办法去除掉悬挂在自己脑袋上的达摩利斯之剑。 在这种前提下,自然无法轻举妄动。 而哪怕忽略掉对方锁定自己的方法,单单是那种恐怖的机动性就需要拿出给予桎梏的枷锁,否则完全没有与之站在同一个战场上较量的资格。 奥托甚至不得不承认,自己需要感谢对方的良善与底线,这才使得在处于战败地位之下的自己,依旧以几乎没发生任何事情一般,继续掌握着天命的权柄。 可这个执念极深,几欲疯魔的天命主教,若是如此简单的愿意将完成毕生追求的权利,放在明晃晃的阳光下,任由对方判断是否可以为之,却绝无可能。 奥托•阿波卡利斯经过上次的事件,已经对赤鸢仙人将警戒线拉至最高,直接将之当成了足够比拟终焉的敌人。 至于苏青安,目前的信息极为缺乏,暂且将之定义为未知。 但这个揣测建立在上个纪元的尸骸和遍地遗迹的惨状之下,显然不合逻辑。 可一方面,确实不能排除赤鸢仙人经历几千年岁月后,独自修行到了这一步。 另一方面,奥托如今的境遇便是自己小看对手的水平与极限,才惨遭败北,这般沉痛的代价足够让他更为小心谨慎,为此不惜过分预估。 而如果要将对付赤鸢仙人,和应对终焉这种本是面对世界迎来末日之际才需要去真正面对的最终考题,显然过于强人所难。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他的目标从来不是击败对方,更是不杀死对方。 奥托喃喃道: “量子之海,虚数空间。” “还有……祂。” 只要将所有要素利用得当,进行设局,就能绕过这一点,达成自己的目标。 但目前的筹码太少,不管是总结出来的信息,还是发展的科技都远远不够。 在等到准备充足的时刻到来之前,自己不应该去触动对方的神经。 ——蛰伏。 奥托念此,熄灭了将之毁灭的想法。 这些合成人所带来的意义,远不及一些隐藏的风险。 何况,苏青安的行为虽然奇怪,可在现阶段对方没有必要以这种形式来进行制约。 男人叹了口气,他打了个响指,四周的光晕随之黯淡,直接踏出了这道实验室。 合成人的意识苏醒还需要一段时间,希望她们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意外的惊喜吧。 … … 那是漆黑无垠的海,所有的一切都好似远离世间的浮木,唯有混沌的纯白在边缘泛滥成灾,逐步照亮着对世间一无所知的的意识。 女孩倏地睁开双眼,恍惚间仿佛还沉溺在在水中漂浮的滋味,可抬首一看是水晶灯饰所折射入瞳底的光辉,环伺四周是颇为堂皇的大厅。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陌生又让之感到好奇,可对于初生却拥有了不俗智慧的孩童而言,便连胸腔里正跳动着鲜活的心脏都值得探究与困惑。 她舒展着幼嫩如竹笋的手掌,目光流连至身上柔软的织物,蔚蓝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好奇,侧首间皎洁如月光的白发垂落肩侧,稚气的脸蛋上神情纯然,唇瓣翕动,道出了音调不准而难以听闻的低语: “这…是…哪里?” 女孩的话语变得更为清晰,她起身望着四周的环境,喃喃道: “我,又是谁?” 男人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递而来: “A-310号实验体苏醒,生命体征正常,崩坏能适合度78%,已经超出及格线了,很好,很优秀。” 女孩疑惑的望向四周,没能看见半道人影,出言问道: “A-310?是我的名字吗?你又是谁?” 奥托喃喃自语: “意识首次复苏接触外界,便能辨析语言并进行对话?” 他饶有兴致的斟酌道: “还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比起另一位实验体,她的自我意识显然凝聚的更为成功。” 这多少让这位主教心不在焉的态度变得趋于郑重,他临时起意般,笑着说道: “A-310,如果你能通过我给你安排的试炼,我便会告诉你的名字。” “嗯,准备来说,应该是给你取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名字。” 此刻,还未获得姓名的女孩有些茫然: “试炼?给我取……名字?” 奥托道出这句话似乎便失去了兴趣,仅是淡淡道: “记住A-310,通过战斗才能赢得一切。” 语罢,便再无回应。 下一息,将其取而代之的声响落入耳畔。 女孩所处的大厅处,疑似图书架的空旷家具纷纷折叠挪移,一道又一道苍白的狰狞巨兽迈着振动地表的步伐,从一片漆黑当中展现出了自身的形态,几乎第一时间锁定了这里唯一的生命体,嘶吼着朝对方奔跑而来。 而远在监控室的奥托对着这番画面毫无担忧。 一是因为对他而言,这不过是在测试着兵器的锋利程度,会由于这种程度就折掉的兵器没有存在的必要。 二则是,女孩身上的服饰是活性魂钢,在真正要命的危急关头足够保住她一命,更妄论作为合成人的对方具备着超越人类极限的强大自愈能力。 所以,在抛却掉会引起苏青安不满的风险,他的情感不会对此有所动摇。 只是这位主教并不清楚,某位看似早已离开的家伙其实就待在自己监视的那片区域。 此刻。 苏青安依靠在墙角,神情淡淡。 【藏】足够忽略电子设备与人类的感知,能让他以一种无需与对方接触见面的方式,观察并保护着原有轨迹的发生与建立。 少年心情复杂的望着这位尚且还不谙世事的熟人,对方与印象里一样的灵魂图谱放在如今似乎有些叫人感到意味难言。 在自己所度过冗长到有些失真的一生里,这位以往的长辈在印象里的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极为久远的记忆。 圣芙蕾雅学园。 沧海市,吼姆主题乐园,那座小镇。 苏青安回忆着过往,沉默的看着女孩依靠着本能与崩坏兽缠斗,最终弄得伤痕累累,满身狼狈的可怜模样,就这样继续见证着对方迈过那位主教所设下的道道试炼,又如原本的命运般展现出了拒绝杀死琥珀的温柔。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生来不凡,也总有些人生来就具备着体现在意志上的温柔和强大。 德丽莎所拥有的灵魂图谱,宛若璀璨的火光,确实和自己灵魂殿堂之内卡莲的灵魂有所相似。 如果说这是命运,那想必也是上天给予奥托的一份赠礼。 苏青安望着那个男人为之编织姓名的画面,知晓了这件事情终于尘埃落定,轻声道: “愿你能如初贯彻自己的信念,德丽莎学园长。” … … 1982年,神州,朝仙城。 初阳高升,清风徐徐。 苏青安推着购物车,他瞥了眼印着吼姆图案的可口可乐,拿了六罐装的放入了推车,又在脑袋上白雀儿的挪爪下,把旁边海苔味的薯片也推入了车里,似乎是由于最近超市里才卖这玩意,小汐对之很有兴趣。 虽然之前也有用家里的魂钢数据模拟了相应的仪器进行薯片的加工,但很显然这个东西在家长的管控之下,并未满足泛滥的欲望。 而这父女逛超市的温馨一幕则由于一个极为碍事的家伙变得有些诡异。 这个样貌不俗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外搭着镶上金边的紫色外衣,采用着披肩的设计,以及领口处十字架的纹理颇为亮眼,加上挺拔的身高与深邃的五官,在人群当中极为瞩目。 此刻,奥托的唇瓣翕动,笑着道出字正腔圆的中文: “苏先生,今天是德丽莎的10岁生日,你作为她诞生的见证和参与人,以及部分基因的提供者,没有兴趣前来参加一下吗?” 白雀儿眨了眨眼,问道: “有好吃的吗?” 苏青安一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家的小棉袄必然遭不住诱惑,没等这孩子继续问下去,便将之从脑袋上拿了下来,放在口袋里,进行了封印。 怎么可能真的去德丽莎的十岁生日会啊? 这样自己十年前躲在一旁,看了整整三四个小时的做法不就白费了吗? 苏青安明白自己成为德丽莎的长辈恐怕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他姑且希望这个长辈也只是那种从未出现在对方幼时生活的类型,这样以后见面不说找回以往的相处模式,至少不会被叫奇怪的称呼。 所以,奥托的邀请注定没有结果。 他回应道: “等她五十岁生日的时候,我会去的。” “所以,你这次来神州就是为了说这个?” 奥托对眼前人的拒绝感到了一些遗憾,但他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将之翻篇,笑着道: “苏先生不觉得,你妻子所创办的朝仙大学有很多值得天命的借鉴与学习吗?无论是在极为成熟的现代化教学方式,还是太虚剑气的理论总纲,以及各种关于人体修行的方式体系。” “如果天命的战士能在类似的环境下进行培育,我想在对抗崩坏的过程中也会减少一定的伤亡。” 苏青安问道: “所以,你想来和朝仙大学进行合作?” 虽然这位主教说的话里蕴含的人文主义关怀都是谎言,但他对此别无意见。 太虚剑气也好,不朽决也罢,本便是应该在一定范围内广泛传播的东西,以往之所以不去思考这些,完全是因为崩坏的萌芽和发展一直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中,所造成的牺牲比起最初的世界线已经少之又少。 但若是天命愿意,他也不介意这些成为对方的资粮。 奥托不置可否,回答道: “差不多。” 男人俨然一副大学校长的做派: “我可以拟定一个章程,可以定期交换学生互相学习,也能彼此进行资源互换。” 苏青安其实很想问对方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华来谈,但考虑到自己的妻子对奥托确实有所不喜,还是没能问出这个问题,他放开了对口袋的封印,任由白雀儿的脑袋钻了出来,回答道: “都行。” 22.圣芙蕾雅学园。 奥托得到了答案,露出了笑容。 他并不意外对方毫无抗拒的态度,也清楚太虚剑气与不朽决之间并不涉及对方的核心秘密与强大至此的理由,之所以会刻意前来谋取这些东西,也并非为了自己。 至于那些对麾下女武神充满了人文主义关怀的话语就更是不沾任何关系。 只是这个理由,暂且还不能直言告诉眼前的人。 他说道: “既然你没意见那就再好不过。” “嗯,如果可以这种事情还是越快落实越好,不是吗?” “所以我会将方案发给你,至于具体如何合作的一些细节,到时候派遣【朝仙】的人来进行对接就好。” “那么苏先生,我就先行告辞,不打扰你和女儿的相处了。” 奥托语罢,便直接选择了离去。 苏青安没有挽留,仅是瞥了眼他的背影,有些疑惑。 少年有些弄不明白对方亲自来诉说这件事情的理由是什么,即使这个时代的通讯设备还未普及,但对于都掌控着上个纪元科技的人来说,发个邮件却是再简单不过,断然没有只身前来的道理。 但…… 他喃喃道: “没将灵魂转移过来,只是用魂钢量子计算机复现出相应的表情肌理,远程通过设备进行操控对话吗?” “真是有够谨慎。” 不过考量到几十年前那一战给予的威慑,按照对方的性格来讲,变得有些惊弓之鸟也很正常。 而从现实来看,奥托虽然并不确定苏青安拥有着看穿人心和阅读他人记忆的能力,但依旧由于这个谨慎的手段使得旁人无法窥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只是站在苏青安的角度上来看,末那识偶尔确实会被动的得知对方的心理想法,奥托的做派倒是不能算得上是错误,他本人对之的心理活动也不感兴趣。 白雀儿从自己家长的口袋了钻了出来,不开始的用小爪子踩了踩对方的脑袋,气鼓鼓的说道: “小苏真坏,为什么要把我放在口袋里。” 苏青安幽幽道: “因为我觉得你会被拐走。” 苏暮汐眨了眨眼,却是注意到柜台旁边的商品,说道: “我要吃猪油渣和烤肠!” 她等到对方将这些放入购物车里,才后知后觉的回应: “我又不是笨蛋,才不会被拐走。” 苏青安显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进行纠结,让自己的小羽毛承认自己很蠢也不算什么好事情,只是问道: “今天做火锅,你喜欢吃什么底料的,是香辣、清汤、麻辣,还是番茄?” 白雀儿顿时不再纠结之前的问题,仅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鸳鸯!” 苏青安秒懂,随意将两袋火锅底料放入了购物车,继续问: “虾滑吃吗?那边的牛肉好像也很新鲜,我记得隔壁集市的小张姑娘是你以前欺负过的孩子是吧,现在她好像在哪里卖鱼,听说口碑也不错,带会儿要去逛一下吗?” 苏暮汐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虾滑吃的,牛肉也要吃,小张都三十七岁了肯定忘记我把她寒假作业弄到井里的事情了,但是就算那里没有优惠也还是可以去看一看的。” 苏青安拿起一瓶麻酱,说道: “我听说她家的孩子也开始上小学了,你可别欺负玩人家,又跑去欺负她孩子。” 白雀儿抖了抖翅膀,化作女孩的模样拿走了一袋草莓干,她瘪了瘪唇瓣,说道: “我才不呢。” “上次那是不小心的,而且后面不还被你逼着帮她做完了寒假作业嘛。” 苏青安揉了揉她的脑袋,毫无愧疚的说道: “不也挺好。” “反正你八百年都没做一次寒假作业,偶尔体验一下不是很棒吗?” 苏暮汐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她嘟囔道: “那你不用末那识封印小华的记录,我就做作业。” 苏青安笑了笑,幽幽道: “那和让你直接抄答案有什么区别。” “谁让你这么久一直不学无术,连一元二次方程式都要解半天。” 女孩有些垂头丧气,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都好似要泛出水雾,但她悄悄瞥了几眼对方,发觉完全没被注视后,便收敛回了眼泪汪汪的神态,只觉得自己的前途无望。 可恶,她的地位什么时候落入和小玄姐姐差不多的程度了。 苏青安感受到目光的收回后,瞥了对方一眼,不由感叹这孩子是越来越笨了,自己让她做那些小学生题目的时候可不仅仅封印了符华留在那里的记录,还把意识生命的各项水准都封印在和心智一个层面。 否则即使失去了记录,稍微看看相应的书籍,做作业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但苏暮汐完全没发现这一点,这只能说明她除却在那几次被逼着做作业的时间里以封印状态下翻过书以外,此后完全没看过那些书哪怕一眼,不然都会发现前后学习速度的巨大参差。 呵,懒鬼活该。 苏青安倒是很好奇,这孩子到底需要多久时间才会发现自己做作业的时候其实被封印了智商。 可在苏暮汐看腻了动画片之前,她大概会坚持以往的生活作息,每天不是在吃饭就是打游戏看动画,想要去主动让对方翻开教科书简直难如登天,大概率等到德丽莎五十岁生日的时候,依旧会对初中的数学题感到苦恼。 当然,如果自家的小棉袄太过喜欢学习的话,估计也会是一件麻烦事,无尽悠久的寿命配合上意识生命天然具备的过目不忘,与极为优秀的理解能力,导致的结果便是在百年之内大概就对世界上的任何事物没了新鲜感。 大可稍微想象一下,当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能被划入自身的认知圈,都对此有这极为深刻到没必要去探究和观察的理解程度,自生的寿命却依旧恒久而悠远,是否会觉得趋于无趣? 这对于仅拥有无尽寿命的人类来说,是一个需要耗费漫长光阴才能抵达的壮举,甚至在抵达之前便会有以往习得的学识被遗忘在了脑后。 可对意识生命这般特殊的存在而言,却并非如此。 苏青安一直限定着自己的认知范围与知识库,便一如他克制着自己能力所能抵达的极限。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一眼便能望穿人类从出生到死亡的升维生物,想要毫无违和的融入柴米油盐的生活,必然要进行一定的自我限制。 而苏暮汐身为意识生命,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确实也容易在漫长的寿命里逐步与如今的生活脱轨。 只不过按照目前的这个趋势,他大概是不用替对方操心这方面的问题。 苏青安的念头刚转到这里,就感到自己的衣袖被某只小手拽住,回首一望便是女孩眨巴着的大眼睛,以及正扬起的可爱脸蛋,她说道: “小苏,我要吃冰淇淋。” “家里的冰箱不是已经放满了吗?你什么时候又吃完了?” 女孩心虚了一瞬,又马上理直气壮的诚实回答道: “……决定出门去超市的时候,我把冰箱里的冰淇淋全部吃完了。” 苏青安一时之间,竟是对这种极为真诚的态度感到了无语,他的弯下腰,双手穿过女孩的腋下,像是拉长着猫猫一般,将之举高高。 小汐对这般状态没能产生半分羞耻,她只是侧着脑袋盯着对方,修长的睫绒眨动,黑白分明的眼眸很是无辜,神情纯然而可爱。 苏青安不为所动,幽幽说道: “装可爱是没有用的。” “这招只对师师姐和溶月有用。” “下次再这样就把你送到别人家里当小孩。” 女孩瘪了瘪唇瓣,说道: “这是理屈词穷的大人才会说的话,小苏你学坏了!” 她溃散成满天的星芒,便化为白雀儿的模样振翅飞落在对方的脑袋上,与漆黑的发丝滚作一团,似乎在逃避没有冰淇淋吃的残酷现实,蜷缩成毛茸茸的雪球。 苏青安戳了戳这只小动物柔软的翅膀,叹息道: “只能吃十根哦。” 白雀儿闻言顿时精神了起来,欢呼道: “好耶!” “小苏最好了!” 于是十分钟后,购物车里被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结账时将符华给的零花钱用了大半。 苏青安将这些齐齐放入了灵魂殿堂之间,仅预留下几袋的蔬菜用手提着,另一只手则牵着抱着零食袋子的小汐,慢悠悠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 … 傍晚时分,暮色渐沉。 夕阳垂落间,天地都好似被洒落了一层金纱,风儿拂过拜月楼檐角的铜铃,摇曳出阵阵悠扬的脆响。 哪怕在岁月如梭间,更变了许多事物,可这座城市依旧保留了大半的古老建筑,透着历史悠久的韵味,几乎在大街小巷的随意一处地界,便能瞧见时间遗留下的痕迹。 如果没有【朝仙】的限制,国家的阻拦,想必到了信息更为繁荣的时代,此处会成为一处人群拥挤的名胜之地。 而在现阶段,恰到好处的人流量总能在一年四季里展现出冷清与热闹的景象,外界的世界恐怕很难理解这里的生活节奏之慢。 那就一如老人耐心雕刻出的一串木珠、打着盹儿的小贩手中不知何时被顽劣孩童拿走的糖葫芦、日出与夕阳之下青黛色的屋檐与朱红色的建筑…… 唯有将这所有的要素混淆为一处,才能品尝到这座仙人久居之处的氛围。 至于那位被太多人心心念念的赤鸢仙人,却比这里的居民维系着更为不变的生活,便是居所的样貌都几十年如一日般,似是一粒尘埃都没有变动过相应的位置。 此刻,这具别院里颇为亮堂。 所有人都坐在庭院处的竹椅上,将一道偌大的圆桌围得严实。 女孩认认真真地顶着桌上一处凹陷的空洞,其内是将之填充般镶嵌在里面的热锅,她的眼眸里倒映着恍若太极般分为了番茄汤底与红油汤底的鸳鸯。 这些看起来无比鲜艳的色泽,足够让人为之食欲大开,嫩薄的羊肉卷只需要在里面滚上个几秒便能熟透,光是想象便能脑补出那份极为鲜美的滋味。 苏暮汐的视线随着在辣椒里泛着油渍的各类美食而移动,一会儿看向肝蹄筋和牛蛙,一会儿把注意力放在蟹肉和鱼丸上面,似乎在精准着分析着它们熟透的时长,以便第一时间动筷夹走。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这位理论上仅是模拟了人类的味觉乃至躯壳的意识生命,为了以更高效更稳健更隐晦的方式进行抢食,选择了将所有横在火锅前的食客面前的第一道大关——烫嘴——以不着痕迹的方式抹除。 只要自行调节口腔与嘴唇对温度的耐受力,便能在尝到完整口感与美味的同时,用着极快的速度消灭着食物。 再配合上这无底洞般的食量,现在的苏暮汐简直是火锅克星。 一旁的江溶月显然没能发觉对方在餐桌上使用了这种招数,她只是不缓不急的夹走食物,帮一旁正在拿着游戏机玩俄罗斯方块的老婆填充着碗碟。 而另一边的小玄作为一样能忽略烫嘴和食量这两大桎梏的存在,则可以称之为与苏暮汐同级的敌人。 卧龙凤雏,不外如是。 苏青安放了一盘毛肚和黄喉下去,又是用漏勺捞起刚好熟透入味的鸭肠,将之倒入了妻子的碗里,里面还顺便混入了几道脆口肠和鹌鹑蛋,若是再点缀上碟子里的麻酱便更是芬芳四溢。 嗯,很显然。 在场的食客在进行了初次的配对后,唯二没人给夹菜的就是这两个小家伙。 那为了自力更生,也无怪乎使用这种作弊般的手段。 另一边的幼猫虽然没能参与这场露天火锅的饭局,但它却有着苏青安用【圣痕】捏出来的崩坏结晶配合着质量上乘的猫饭,吃得津津有味,已然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头大老虎。 两对夫妻完全忽略了两个小家伙的动作。 苏青安倒是发现了她们的作弊方式,但对此已经很是习惯,有一种懒得阻止也懒得说教的怠惰感。 符华的态度也差不多,颇有些听之任之的感觉,自获得了这份莫名的力量以来,她就好像冥冥间有一种本能,不由得就对小玄和小汐愈发溺爱和放纵。 少女的长发束起,露出细腻的颈部肌肤,神态安然的对着辣度颇高的食物,细嚼慢咽,又是抿了口温度爽口的可乐,残阳的余晖晕开了一层在那白皙的肌肤上,微风拂过间吹散的淡香也透着温柔。 她一双青色的眼眸望向远方,唇瓣在油脂的沾染下颇为红润,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 “奥托想要和朝仙大学合作,你怎么看?” 苏青安想了想,回答道: “他在尝试着更了解我们,不管从哪一方面都是如此。” “毕竟无论是你表现出来的力量,还是我的存在,本身都是一件超纲的事情,他很小心敬慎也很狡猾,所以仅是这件事情上来看,并不会怀揣着恶意。” 符华侧首瞥了眼腮帮子被食物撑得鼓鼓的女孩,伸出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又是笑了笑,轻声道: “嗯,他很聪明。” “所以既然主动来邀请,那就不会有事。” “但仅是从这件事情展开来说,会是一件好事。” 苏青安问道: “他已经把拟定的方案都发给你了?” 符华说: “嗯,很详细也很具备建设性,想来是早有准备。” “其中还提到了交换生的方案,但你也清楚,按照天命目前的布局和女武神的培育习惯来看,所谓的交换生方案根本就不成立。” 因为现阶段的天命所培育女武神的机构只能说是一道又一道规矩森严,训练严酷的军营,与学校那样的象牙塔简直是一天一地。 在这种情况下,朝仙大学要与之进行交换学生,那简直和让前往交换的学生卷入战壕没什么差别。 苏青安想了想,回应道: “所以奥托既然会将这个方案写在上面,说明他想借此改变以往培育女武神的模式,或者说至少弄出一个类似学园一般的先行试点。” “否则交换生就无从谈起了。” 如果是在世界线没能变动的路线当中,全世界的崩坏指数会随着岁月飞速上涨,天命这个最大的抗崩坏组织也没有余力去推行这种培育战士的缓慢方式,可在被【圣痕】控制着全球崩坏总量的如今,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不如说是在原本的时代里诸多人所梦寐以求的结果。 可问题在于……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 “这不等于是提前建立起了一个圣芙蕾雅学园?” 换言之,这个计划一旦展开,当下年仅十岁的德丽莎很难再去如原本的轨迹那样建立起圣芙蕾雅学园。 因为早在几十年前的今天,类似的方案便已然展开。 符华流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从客观的角度上来看,大概是没什么区别。” “但,我们没有阻止的理由。” 23.苏暮汐的青少年模式。 苏青安吃了口配合着蘸料的柔嫩虾滑,将之吞咽下去,又夹了口鱼丸放在妻子的碗里,他沉默了许久,发散的思维趋于绵长。 无论多么想要未来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发展,按照目前稳定改变着诸多事项的步伐进行,都终将会造成许多事情的改变。 而指望着自己心中所怀念的事物继续存在,其本身就是个人的私欲。 苏青安和符华当然有资格追求个人的私欲,可前提是不成为以个人私欲而凌驾一切,将所有权利与发展的道路封锁在自身手里的独裁者。 ——道德标准与心里的尺。 这是当下生活能以这般舒缓与澈然的方式进行的根本。 苏青安轻声道: “我不反对。” “但既然如此,干脆就让他把名字定为圣芙蕾雅吧,好歹也算留个纪念。” 符华将碗里的食物吃完,她回应道: “嗯,我的想法和你差不多。” “但事情未必会像我们如今设想的这样顺利,即使对于奥托来说,天命如今没有了继续按照原先军事化培养的必要。” “可反过来讲,他也终究不是德丽莎学园长那样天真又良善的人,没有将之打造的如真正的象牙塔那般的美好的理由。” 她沉吟了片刻,说道: “如果决定要用这个名字的话,我有让【朝仙】入股参与建设的意向,顺便把逆熵的也拉过去,加上天命,成立三角形的董事会,各自派遣各项包括人力物力的资源。” “其中包括教师,我们这边可以让师师和溶月去打打工,逆熵那里无论是丽瑟尔还是芙蕾德莉卡都不缺时间,相关的人才也很多。”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政治嗅觉很差,可依旧能从这句话里感受到暗藏的前景与未来。 朝仙、天命、逆熵。 如果是这三者共同举办主导的一所学园,那在这里获得栽培的学生们在毕业后的工作安排应该如何处理? 这般诡谲难测的局面势必会使得本应该清澈无比的湖泊变得无比浑浊,可偏生由于里面存在着全世界抗崩坏战士最优秀的教育资源,各大势力都会朝内输送着自家的鱼苗,等待着回流和反哺。 换言之,三个势力便有着三个势力标签类型的学生派系。 再加上对有资质的孤儿进行开发的渠道,还会存在着一片身世清白,随时有可能朝着其中一方势力倾斜的现象。 这种情况,稍微想象一下就会变成一团乱麻。 说白了,逆熵与天命的关系便是不算水火不容,但也远没有到那种相敬如宾的程度。 如果不经过一些特殊的钳制和处理,这种学校只会产生更多的悲剧。 例如本来在圣芙蕾雅学园里是好朋友的几人,却由于各自的派系身份,在毕业后分配至敌对的战壕,不得不面对自相残杀的残忍事实。 虽然这个例子有些极端,但也是最能表现出这个操作会带来的负面结果。 可提出了这个方案的赤鸢仙人,不可能不清楚一系列接踵而来的可能性,她会说出这个极为乱来的方式,便说明有了预防这个结果诞生的方法。 苏青安问道: “你想借此,结束天命和逆熵之间尚且还在萌芽之间的敌对关系?” “不算较为特殊的【朝仙】,天命与逆熵如果能建立起同盟战线,那这座学园产出的战士完全可以是像选择公司渠道般进行自由的选择分配,只是会根据各自的特长和能力在三方势力里担当有所不同的职位。” 符华回应道: “应该反过来说,这座学园的诞生完全可以成为世界有所规模的抗崩坏组织形成同一战线的一个契机。” “只要顺势在这个过程里提议建立雏形的联盟,自【朝仙】独立出去的你和我可以成为仲裁人,防止无聊且没有意义的内斗事件再度发生。” “而对于现阶段的你来说,借助着黑渊白花的力量,完全能让这座象牙塔不再出现你自己以前身上所经历的悲剧。” 苏青安琢磨了一会儿,说道: “因为我的【个人记录】干涉到了上个纪元的历史,圣痕的存在更早被提出,而由于最初的研究雏形便是天命的人工圣痕,并未呈现出倾向于人为崩落的风险,所以如今的魂钢数据里应该存在着更为成熟的圣痕技术。” “假设学园真当按照这个方案展开,其实可以将相应的技术进行公布,当成一定的【扶贫】制度或是奖励。” “关于风险的问题,如果能在每一场实验里都以黑渊白花的权能作为辅助,那无论是排异性的问题,还是适应性的优越与否,都能得到很好的改善,核算下来也等同于无,不会出现姬子姐和我当初那样的状况。” 少女拿着瓷筷的动作一滞,她用手托着脸蛋,侧首抬眸望向远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打算每次实验都在场?会不会太累了?” 苏青安刚欲回答,末那识便发出了警示。 于此,未来预知般的通透世界展露瞳底,令之明白了答案。 虽然妻子目前的话语里也有担忧自己的负担太重的要素,但现在的她更在乎大部分的受试者都是年轻女孩的现实。 而在移植圣痕的过程当中,显然需要保持着不着丝缕的状态,否则无法进行刻画与植入。 苏青安并不是妻管严,只是认为这种没必要产生的误会,多少还有着澄清的必要,他神情淡淡的回答道: “不会太累。” “包括你所说的给学园里的学生时常去除崩坏能侵蚀的事情,都可以通过研究相应的固定功率,由此来制造出权能的固体凝结物来进行解决。” “这部分的工序可以用末那识在灵魂殿堂里进行推演,等到学园真正建立起来的时候,大概就已经会有所成果了。” “到了那时,我只需要定期维系其内的崩坏能就行。” 符华不置可否,她的眼眸里波光流转,浅笑着说道: “嗯,那我这边就准备一下资料,和【朝仙】谈一下,这对全世界和神州都是有益的事情。” 苏青安想了想,道: “奥托会同意吗?逆熵那里也应该需要进行协调。” 符华回应道: “天命方面不是问题,对于那位主教来说,唯一值得在乎的是复活卡莲,只要不剥夺他暗中所潜藏的亲信与势力,阻碍他在这条道路上的探索,这座学园和联盟本身都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毕竟,这座学园的诞生只代表了这块区域无法蓄养独属于自己的势力,却不代表天命要将原本的培育机构完全废弃。” “在奥托的角度上,这是为了更了解我们,得到相应信息与知识,所付出的一个长期代价罢了。” “这个项目或许需要持续的投入资金与人力物力,可从大局上来看算不上什么,并不是真正动摇了世界格局的方案,只是一个能通往初步战线的原点,距离真正意义上的整合还差很多。” 苏青安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奥托是在乎自己手里的权柄,可这要看是立即到来的危机,还是后续有可能存在的危机,以短期现状来看,建立这座学园付出的代价其实与当初拨款,让德丽莎在极东之地建立圣芙蕾雅学园的操作也差不多。 而另一方面,这位天命主教手持大权的核心目标也不过是为了复活卡莲,他自认为是注定会迎来毁灭的人,长远的危机与威胁便是了然于胸,也会由此进行一定的权衡,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少女拆开一袋章鱼丸和各色的食品,将之倒入鸳鸯锅,一边继续说道: “至于逆熵那边,丽瑟尔是一个很善良且聪明的人,她能理解到这个举措的意义所在,另一边的乔伊斯也是如此。” “至于南希,她的初衷是要消除崩坏。” “虽然逆熵现阶段处于拒绝培养女武神这样的战士,选择通过上个纪元的技术结合这个时代人类的智慧,进行开发机甲的道路,可她们拒绝培育女武神的真正缘由你也应该很清楚。” “如果能呈现出优质圣痕的效果和黑渊白花的作用,说服对方并不困难。” 苏青安认同这样的观点。 既然阻碍不了类似的学园提前诞生,被迫截断了圣芙蕾雅出现的道路,那就让这座学园成为更好的圣芙蕾雅学园。 而目前所设想的蓝图,无疑符合着这一条件。 李师师咽下蛋黄馅的年糕,终于将目光从按下了暂停键的俄罗斯方块上移开,望向前不久还在讨论正事的夫妻,幽幽说道: “所以,我和溶月已经内定要去其余的学园打工了吗?” 苏青安瞥了眼对方手上很符合这个年代气息的游戏机,淡淡道: “圣芙蕾雅学园有着天命和逆熵的注资和技术支持,在内部大概很快便会对教职工和学生公开虚拟战场的技术。” “在那样的技术里随便用上个纪元的魂钢数据便能复现出很多比俄罗斯方块要好玩一万倍的游戏。” 正所谓,打蛇就要打七寸。 对于好奇心极强,又很喜欢体验新鲜事物的李师师来说,这两句仅是浅尝辄止,不再继续深谈的话语已然足够诱惑。 她当场便转移了态度,眨巴眼睛,拽了拽旁边老婆的衣袖,认真说道: “苏苏,游戏不游戏的什么倒是无所谓,我只是觉得一直在这里当招生老师有些惋惜,能在优秀的学园里获得这样教书育人的机会确实很难得。” 江溶月瞥了眼自己过了八百年变得更加可爱的老婆,说道: “你过去教导那里的学生怎么对《仙人传》进行阅读理解吗?” 李师师闻言,脸蛋染霞,顿时有些羞恼,她戳了戳对方纤细的腰肢,还染着油脂的唇瓣,似是要咬住江溶月的耳垂般,在极近的距离,恶狠狠的吐出威胁: “你再提这件事情,我晚上就要给你带上眼罩和口球了!” 江溶月斟酌了一会儿,回答道: “如果你觉得这样比较容易兴奋的话,我可以接受。” 很显然,这个“威胁”对于逆来顺受和观念清奇的她来说,并不算什么有利的筹码,放在天命上完全引不起半分波澜。 此类表现让李师师很是丧气,但她对自己伴侣的德行极为了解,当下也只是在内心里盘算着一定要弄出让对方惊慌失措的“威胁”,并未觉得不开心,只是沉溺在《仙人传》的羞恼情绪当中,幼稚的捏着对方的软肉。 江溶月则欣赏着对方介于气急败坏和羞耻的神情,对此感到很有趣且可爱。 嗯,在相濡以沫的几十年当中,自己大概也被传染了一些奇怪的爱好。 不过就现在来看,这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虽然长久的夫妻游戏与日常生活以来,她都是逆来顺受的那一个,但仔细想想时间久了,偶尔反着来不是也挺好玩的吗? 江溶月确实还没试过把某只花魁的皓腕用白绢锁住,将眼眸与唇瓣的自由都用道具封锁,在这种情况下,进行自由把玩的游戏。 今天试试吧。 此刻,浑然不知道极有可能迎来攻受逆转的李师师脱离了原本的情绪,她开始思考圣芙蕾雅学园建设完全后,在里面不务正业的打游戏的光景究竟会有多么快乐。 而另一边的苏暮汐则成为了没有被钓,却主动上钩的笨蛋,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里面像是闪着小星星般,对游戏的渴望展露无疑,当下便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筷子,咀嚼完嘴里的食物,扯了扯苏青安的袖子,说道: “小苏小苏,我也要去圣芙蕾雅学园。” 苏青安震惊了一瞬间,遂而马上反应过来自家的小棉袄不是因为脑袋开窍,诞生了对知识的渴望、对学习的热情、对学校的期待。 这个笨蛋只是被自己忽悠师师姐的话术一同带进沟里了,纯粹的想要玩更好玩的游戏。 可小羽毛殊不知【朝仙】当下不是没点出类似的科技树,只是夫妻两人都默认了不能让她除了动画片之外,还有更能打发时间的娱乐设施。 否则…… 这孩子大概再过两千年也不会学习。 为此,李师师被殃及池鱼,连带着无法触及这种设备。 当然,对于这只还停留在对连连看和俄罗斯方块都觉得极为有趣的花魁来说,太早接触虚拟场景反而会失去对很多游戏的乐趣。 苏青安对此觉得毫无拒绝的必要,当下直接说道: “好。” “等到时候建成了,我第一个带你去报名上学。” 至于那个时候能不能玩到虚拟场景里的游戏且先不提,反正数十门选修课、无数的作业、数不胜数的小测验、日常训练、课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年级考、后续的各项任务指标,肯定一个都少不了。 此刻,一向对之极为宠溺的少女心情复杂,她想再给这个孩子最后一次机会,幽幽道: “小汐,你真的要去上学吗?” 苏暮汐想都没想,就眨巴着眼睛说道: “去!” 赤鸢叹息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 “希望你到时候别哭哦。” 苏暮汐不是笨蛋。 但在这孩子的认知里,正常的学校和圣芙蕾雅学园这种专门对抗崩坏的学校,课业肯定很轻松且毫无负担可言,这是自“父母”双方传来的记录所显示的结果。 可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无论是彼时拥有常人三倍灵魂本质的苏青安,还是活过漫长岁月积累了大量学识的符华,在圣芙蕾雅学园的学习时常都只需要保持不到常人的十分之一,甚至如果愿意可以更短。 而在【记录】和意识生命的特殊都必然会被家长封印的前提下,用常人的智慧与体能在圣芙蕾雅学园,确实不能算得上是轻松了。 至于对于苏暮汐这种天天吃吃喝喝看动画,维系了八百年的小懒鬼,则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噩梦。 但…… 这个傻乎乎的孩子对此毫无逼数。 当下,她只是信誓旦旦的回答道: “不会哭的,只有幼儿园小朋友才会因为去上学哭呢。” 苏青安附和道: “嗯,小汐说得对。” “她哪里有这么幼稚,到时候一定会在学校里玩得很开心的。” 而在这个人神情淡淡的道出谎言之际,已经在想着到时候一定要封印了对方的【记录】和各方面指数,再想办法【圣痕】给小羽毛绑定一个锚点,塑造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系统面板,监督一下对方的日常,给一个努力读书就加各种属性和奖励的设定。 嗯,所谓的自由属性点,其实就是一点一点帮她解除部分封印。 至于任务嘛。 比如:认真学习三小时,得到一点自由属性点。 又比如:交到多少朋友时会完成什么成就,得到相应的属性点或是零食。 反正这种青少年模式一开,自家的小棉袄就能体验到游戏式的上学生涯,想一想似乎还挺快乐。 24.学园建成,世界蛇。 苏暮汐浑然不知道自己被算计的明明白白,只是继续开心的吃着火锅。 此刻,无论是江溶月还是李师师,甚至是一边胡吃海塞的小玄,都好似幻视到了对方到时眼泪汪汪的画面,却都十分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嗯,大家都是有工作的。 哪怕是其中最摸鱼的小玄,好歹也当了朝仙大学几百年的杂货铺收营员。 即使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和打游戏,可工作时长却刷得很满,拥有着八百年来只在看动画片的苏暮汐完全无法企及的华丽履历。 所以! 凭什么就你这么摸鱼! 嗯,至少小玄确实是这么想的,其他人则是抱着孩子年纪大了也该上学的想法,都对此毫无阻止的意思。 于是在苏青安的三言两语间,这件事情的基调就被定了下来,没了反悔的余地,他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倒是开始有些期待圣芙蕾雅学园建立起来之后的生活了。 在一个小时后,诸人饭饱酒足,苏暮汐和小玄一如既往的在沙发上打游戏。 李师师和江溶月则在朝仙城附近的夜市闲逛,赤鸢仙人担任起了与天命和逆熵交涉的任务,对着这一企划的落实进行着推进。 至于苏青安,他为了防止被妻子怀疑心思不纯,已经在灵魂殿堂内用末那识推演着黑渊白花的崭新用法。 而为了掌控到足够的数据,使得届时不容易发生意外事件,他正在随即借助自己的部分血肉延伸出各种不同类型的人类躯壳,拿来当作权能结晶的试验品。 虽然理论上灵魂殿堂便是独立的一道时空轴,无论多漫长难解的谜题都能通过拉长岁月来进行推演,但被封禁了完整羽化态的他暂且没办法主动对时空轴进行准确的干涉。 所以像这样别开生面的权能用法,确实需要一阵不短的时间。 毕竟无论是给学生们褪去体内的崩坏侵蚀,还是在圣痕移植实验当中借此加强两者之间的适应性,以抵达寿命没有影响,正面效果放到最大的结果,黑渊白花所要在其中进行的精度都难以度量。 苏青安能单独对一个人使用,也能一次性给大规模的人群使用,但那都是基于末那识的扫描与辨识,再配合对神之键的极高精度操控,可以肆意的并行操作。 这个过程需要一次性消亡掉所有被崩坏能侵蚀的部分,再借助没被侵蚀的部分血肉为蓝本进行复现回溯,完成一次生死轮回,接受馈赠的人在这个过程当中灵魂图谱都会有所律动,多汲取一分源自另一个维度的灵魂物质,从而意志都受到了洗礼。 而这是曾经的苏青安没纳入认知的事情。 因为唯有在获得升维的位格后,这份观测灵魂的力量才能脱离冥冥的束缚,看清灵魂图谱与另一个维度的生态圈。 所以在以前,他对这方面的认知存在着一定匮乏,只是认为成为融合战士的【形变】,导致了情感的剧烈波动,引导着灵魂自行振动,从而与血肉更为紧密,最终让灵魂有所变强。 可却忽略了“生死轮回”这一宛若卡BUG般,获得加强灵魂本质的过程。 所以话回过头来,这种褪去崩坏病的方式其实是很粗糙也很暴力的,这些人会在“复活”的过程中获得一些灵魂物质,洗练意志,就等于是被世界机制认同了之前的死亡,证明这几乎是一位新生命。 换言之,苏青安完全是借助着自身的强大在为所欲为。 试想一下,让一个人被世界机制认同了死亡,又玩一样的让之复活了过来,只是为了褪去其中的部分崩坏能侵蚀,已经都不能用大题小做来形容了。 而建立在只预留下一道权能结晶,不用亲自分神费力的前提下,自然没办法用这种干脆利落的方法。 毕竟,一枚权能结晶又如何完美的记录下学生原本的一切身体数据,甚至细腻到知晓那一瞬间内体内的所有细胞的形状与大小? 苏青安认为这非常简单。 可就现实情况来说,哪怕把权能结晶对接到最高级的魂钢量子计算机上,都没办法如他本人那样肆意而为,还保证绝对不会出现半分差错。 所以想要用权能结晶做到那些事情,必然不能按照原来的思路和方式进行延伸,否则只会得到错误的结果。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随意做到的事情。 嗯,他也不认为有在一朝一夕就完成的必要。 哪怕自己的妻子和逆熵的关系不错,天命的主导人也不太敢违抗她的意志,可建设出一座符合三大抗崩坏组织要求的高级学园,确实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规划进行具体的筹备。 这种事情要是放在原本的世界线,光是统一战线就够扯了,甚至可以说,大部分的风波与事件都能被归结于人类的内斗,更别提其他的东西。 … … 灵魂殿堂,白花领域。 苏青安站在天平之前,他轻抚着这道自与伏羲一战之后,依旧还未变回原貌的事物,神情复杂。 这道器物的表面满是斑驳,正被黄金熔炼出荆棘缠绕锁住,上面滚落着鎏金的火与圆润的珠子,持续上演着虚幻的画面。 末那识的修复进度自那一次之后,便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进行着推进,现如今比起全盛时期也只差了三分之二。 这上面的荆棘是另一条升维之路的纠缠体现,无休无止的异相则是末那识还未恢复完整的后遗症。 这是极为苦楚而恐怖的炼狱之路。 但苏青安的个人意识无法感知自己正处于的苦楚与悲痛。 理由在于,“祂”作为升维生物的本质早就凌驾了自我的意志,现阶段的人格和思想都是被判定需要溢出的事物,那就像是被挤出容器里的液体,无法替容器本身遭遇的煎熬而感到共情。 可就现实情况来看,“苏青安”类似于被挤压在一道尘埃里的巨神,血肉的密度与灵魂的重量都被迫压缩地极轻极细,正处于极为痛苦的熬练状态。 自我折磨。 自我剥削。 自我压制。 一枚有望在多元宇宙里发芽破壳的神祇胚胎,正竭尽全力的想要永久蜷缩在这座壳里,只为了自己还是自己,多么可笑又多么滑稽。 苏青安喃喃自语: “灵魂殿堂,灵魂天平。” 这并不是每个人都天然具备的事物,可自己却似乎与生俱来就拥有着这一切,只是需要历经一定的磨难,抵达一定的条件,才能自我认知到它们的存在。 “神明的试炼、重启的按钮、阿特洛波斯、击败崩坏的通关条件。” 这些也是至今无法弄明白的谜题和存在。 苏青安轻声低语: “你听得到吗?阿特洛波斯。” 没有回应。 看来局限于末那识姿态的灵魂维度,还无法触及对方的存在,更无法与之建立起对话。 可即使与对方进行交流,似乎也很难得知有用的信息。 苏青安并不后悔蜷缩在壳里,也并不认为这样的选择有所错误。 但…… 未知终究是恐惧的来源。 对于神明那样的存在来说,所有在这之下的生物都只是跌宕在时光重影里,被无限拉长,宛若虫子般的存在,一眼便能看透一道灵魂图谱曾经历过的所有记录。 换言之,在没彻底升维之前,理论上自己所有的结果和结局都是被提前看在眼里的事情。 可苏青安到底还是在用自己曾经站在的最高视角去揣测对方,他也并不清楚对方是否能看到更为本质的东西,又或是所窥见事物的角度又是另一个难以理解的层次。 但对方能看见升维之下的所有前生过往,已经是一件既定的事情。 如果从这个思路深挖,当初那些恶趣味的话语,又是否只是一个烟雾弹? 因为理论上神明能提前看见自己手中角色的所有剧情,这甚至是祂的本能,只要一眼便能得到所有的经过与结果,更别提产生好奇心,给予死亡回档的能力,降下试炼。 从核心驱动力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悖论。 可……要是祂真的看不见呢? 少年走至白花领域之间,他就这样躺在了这片柔软的花圃里,身旁是逐步凋零成漆黑花瓣的黑渊,望着满天斑斓的星海穹顶,末那识自行开始编织起权能结晶,又于另一侧远边的地带开始塑造一具又一具的躯壳,展开了并行的实验。 他喃喃道: “不重要了。” “只要这样就好。” 为了维系现在的生活,很多事情和秘密,浅尝辄止的探寻即可。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通关了又能怎么样? 说到底,现在这样就够了。 … … 1984年,夏季。 两年的岁月如弹指逝去,圣芙蕾雅学园初步定在了原本的那座远东岛屿,陆续展开了建设,天命与逆熵的关系由此在表面上趋于和缓。 世界的官方政策上也初步对崩坏的存在开始透露,想必在二十一世纪到来之后,相应的知识与历史都会趋于普及。 苏青安坐在满是蝉鸣的院落里,望着远方如碧洗的天穹,咬着吸管喝了口港式奶茶,在这段时间当中,他已经逐步完成了对外置权能的再编写,大约在三个月前天命逆熵也正式掌握了圣痕技术。 故而,他借此在圣痕移植手术的过程当中测验了权能结晶的效果。 总体来说,和最初预估的能力指数和达成目标没有区别。 虽然远不如自身用黑渊白花进行洗礼和辅助,可它方便在于只要充入足够的崩坏能,就可以进行一次洗礼。 三方势力初步将之定义为学园福利。 这倒不是仅限定于圣芙蕾雅学园内部的人员使用,只是学生与教职工除却定期的洗礼,以及申请移植圣痕的权限外,还能分别通过学分与绩点对此进行额外兑换。 现阶段那座学园的建设也差不多到了竣工的状态。 朝仙大学这边需要派遣两位习得了《不朽决》与《太虚剑气》的教师,具体人选挑来挑去也只能选择本就趋于游离的李师师和江溶月。 毕竟就算是在朝仙大学内部,同时掌握这两门武学,并都练就到不俗层次的教师也十分罕见,可以说一只手数得过来,是难得的稀有资源。 如果苏青安和符华不想亲自上前授课,那就只能让李师师和江溶月去顶锅了。 天命那边招募教师的方式就多了,女武神罕见有寿终正寝的机会,基本侥幸退伍之后也会由于战场遗留的恶疾和崩坏感染,很难活到正常人的寿数。 而圣芙蕾雅学园的教职工能享受黑渊白花的权能洗礼,至于物质上的条件就更不用说,这个待遇加之本就不算繁重的工作,招募退伍的女武神简直不要太简单。 谁不愿意活得更久一些呢? 何况还是这般教书育人,培育下一代的职业。 逆熵那边则在开发什么机甲课程,在承认了人工圣痕配合上黑渊白花的权能洗礼确实能抹除人类与崩坏作战的副作用后,除却原本的泰坦机甲依旧正在研发外,那帮科学家对人类驾驭机甲的设定似乎燃起了奇妙的兴趣。 嗯,特指某位红发双马尾。 另一方面,这个组织会派遣的教师大抵都会是科学家。 可参考以往世界线圣芙蕾雅学园的模式来看,对于里面的学生来说,单单是训练和正常符合年纪的学习就已经算是颇为沉重的负担,妄论还有残酷的任务机制了。 所以这些科学家来了,也都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大概只会设立一门艰涩难懂的选修课,任由学生们自己选择。 至于如果一直没课上怎么办? 至少对于特斯拉来说,在哪里研究都是研究,在圣芙蕾雅学园里研究还能多白嫖一份工资,完全不亏。 苏青安倏地念起一件事情,他轻声说道: “世界蛇对此的态度怎么样?” 世界蛇比起【朝仙】、天命、逆熵都更早建立在这个世界上,其背后的尊主是上个纪元的先行者。 ——凯文•卡斯兰娜。 比起一直在守护神州一地,并未建立起半分势力的赤鸢仙人。 这位承载着救世之铭的男人,却早在三千多年前,甚至更早之前就创建了相应的抗崩坏组织。 其名为曰:世界蛇。 而在目前能可以考究的历史里,世界蛇在公元前十世纪前,便诱惑了万王之王佐哈克执行暴政接近千年。 在公元前五百多年,促使了查拉图斯特拉与拜火教的诞生,于之后的几百年里支配了古埃及托勒密王室与法老政权。 可在1453年期间,作为世界蛇尊主的凯文•卡斯兰娜却不知为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疑似是进入了量子之海,不知前往了何方。 这件事情由于符华当初所延伸到的未来时间线并未涉及,所以并不了解其中的隐情,只是通过苏青安的【圣痕】范围,揣测这位战友,包括SU都不在本征世界。 但世界蛇作为对方遗留下来的组织,却依旧蓬勃发展,疑似还掌握着与凯文交流的手段,更是在1821年浸透了英国政权,进行了一系列颇为隐秘的行动。 如果圣芙蕾雅学园建立的目标真是为了世界上所有的抗崩坏组织形成战线,那资历最为古老的世界蛇无疑也在此列。 虽然赤鸢仙人并无意直接以暴力整合,但以她同为先行者的身份,对于世界蛇来说,天然具备着一层神圣的地位。 世界蛇和天命一样,是宗教组织。 可比起天命随着时代的日益变化,世界蛇却依旧如它古老的年纪一般,承载着古老的规矩,上个纪元的事情,乃至逐火十三英桀,若是不从往世乐土里看见,只是通过内部记载的文献来了解,那就等同于在看着一片史诗与神话。 换言之,对内部的干部和成员来说,对尊主的态度几乎可以被称之为虔诚,是一种提纯极高的宗教信仰。 而赤鸢仙人虽没能参与这一组织的建立,可本质上与对方的尊主却是一个辈分的存在,她与之进行交流和谈话,所迎接而来的态度无疑会比其余人前去好上太多。 少女斟酌了一下言辞,回答道: “怎么说呢。” “虽然对方没有直接派遣人员来当教职工,但却让一座唤作神城医药的公司为名义,对圣芙蕾雅的建设进行了一定的投资和赞助。” “可你也清楚,对于有着三大势力注资的学园来说,金钱和资源恰恰是最不需要的东西,这只是用来表面一个态度的意思。” “至少目前,我们之间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 苏青安叹息道: “那他们对自己尊主的消失与目前的所在有没有头绪?” 赤鸢仙人熟练的批改着文件,一边回应道: “既然没有主动对我提问,也没有从我这里得到更多信息的意思,就说明世界蛇对凯文的处境有一定了解。” “我想,大概再过不久就能见到这位老朋友了。” 25.利用修正力的计划。 苏青安琢磨了一下这句过不了多久,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去量子之海看一看,尝试一下能不能用直觉寻找到对方的确凿踪迹。 因为上个纪元交叠了【个人记录】,所以无论是世界蛇之下的往世乐土,还是凯文本人,乃至整个世界的构成与历史,都会发生诸多细微的改变。 而上个纪元的有所改变,反应到这个时代所能掀起的风暴也就可想而知。 至少单单是那位天命主教对灵魂的定义理解,便足够导致很多东西的消亡与改变。 换言之,【个人记录】所干涉的种种细节变化,导致未来扭曲是必定的环节,可作为始作俑者的苏青安却由于将自家限制在壳当中,无法真正全知全能,也就只能按照自己的记忆与相应的信息,来对此进行一定的推测。 虽然理论上自己的妻子也应当是被覆盖了【个人记录】的一员,能从而知晓很多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但此前也说过,【个人记录】所导致的【异闻带】是一个不确定事项。 符华作为屡次接受了重启之外记忆的存在,又交叠了冕下版本的力量方面的记录,已经算是极为特殊。 而似乎也是这个缘由,她对苏青安所在的前文明世界线的记忆,只能停留在看到日记本的那一个刹那,此后的记忆并行了原初世界线的轨迹,没有参考的价值。 换言之,两人都不清楚上个纪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青安对上个纪元的记忆滞留在了让伏羲陷入沉睡的那一瞬,理论上在此后人类所需要面对的敌人只剩下了会被选中成为侵蚀之律者的玲,以及一位权能未知的律者,以及终焉律者。 伏羲的诞生变相阻止了约束的惨剧,人类的有生力量由此保存完好,但相对存在的劣势则是留给他们发展的时间比原来更为短暂,并且还要耗费很大一部分精力与时间应对如何延长伏羲的复苏。 虽然最后都通往了文明败北在了崩坏之下的下场,但其中的事件与惨烈程度则大不相同,很多人物的命运也一如原初的死去,可所经历的事件与过程还是有所差异。 例如Mei博士原本的结局是由于此前身穿空白之键灭杀了大半的千人律者,最终积累成疾,在崩坏感染之下簇拥着白花在棺中永久的陷入沉睡。 现在的结局本来由于苏青安对黑渊白花的极高操控性,乃至【圣痕】能力的特殊,已经让Mei提前离世的可能性从根源抹除。 可偏生伏羲的出现,使得这位科研天才不得不牺牲自我,以凡人之身涉及神域。 Mei链接普罗米修斯主机进行大型演算的代价实在太过沉重,再加上苏青安的死亡让白花的【创生】权能随之殆尽。 这位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将生命奉献到最后一刻的科学家,药石无医,只能顺着原本的轨迹溘然长逝。 但…… 这是猜测,却并非一定是事实。 唯一能确定的只是人类败给了崩坏。 但其中的过程和细节都是未知数,只能大概猜到大概率还是卡在了终焉那一关。 至于Mei博士到底死了没有,原本的玲是否按照原来的轨迹暴走,人类究竟在为后世添加了多少筹码,逐火之蛾的先行者又是否会因此变多,目前都是一个未知数。 因为说到底,【个人记录】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它未必会完全覆盖,也有可能仅覆盖了一部分的因果。 所以想要到底发生了什么,通过己方的信息进行推测是一件不靠谱的事情。 这让苏青安不太想老老实实的等着凯文自己回来,他比较倾向于提前把这位熟人找到,问问当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确定一下【个人记录】的影响范围,顺便看看对方的处境是否需要帮助。 苏青安轻声道: “我想提前找到凯文。” “世界蛇那边的信息有什么关于这个的吗?” 符华斟酌了一会儿,回答道: “我并非是世界蛇的建立者,那里的干部对我的尊重也仅是出于“尊主的战友”这一标签。” “所以有关自身尊主的信息,对方不会选择透露半分。” “但通过一些的线索,我大概猜的出来,凯文并非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他更像是在主动在本征世界之外,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事物。” “而建立在这个之上,为了肩负起守护这个文明的职责,他会定期与世界蛇进行交流,确定当下的情况。” “可具体到底是出于什么缘由,还是一个未知数。” 苏青安揣测道: “英国的主权有着世界蛇的干涉,所以在几十年前伦敦的异动,他们应该看得很清楚。” “虽然从常规设备的检测上看不见我的身影,可世界蛇无疑也清楚我的存在。” “如果长期与凯文保持联络,即使是以年为单位,他也应该知晓了我还活着的事情。” 而凯文若是为了寻找对抗崩坏的力量才离开了本征世界,在清楚知晓苏青安还存活的现实后,也理应当回来一趟。 哪怕是为了找寻一些东西,苏青安作为升维生物的特殊性,都足够给予对方更多的帮助。 现阶段有两种可能。 一是【个人记录】的覆盖趋于残缺,对方并不认识自己。 这样以来,在凯文的印象里这就是故友结婚,按照他的性格显然不会为此就回到本征世界。 二是在早年间也许对方还与世界蛇有定期联络,但近阶段却由于什么原因断了开来。 少女从清冽的井水里捞出了沉入其内的西瓜,将之放在石桌之上,沉静的用洁白的瓷刀缓慢的将之切成块状,她抬眸望向对方,轻声问道: “这重要吗?” “上个纪元的事情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深挖早就没了意义。” “凯文有着他想做的事情,如果当他回到本征世界,无论是需要我们的帮助,还是单纯的叙旧,都会前来相聚。” 仙人白皙的纤指蹭过唇瓣,她抿了抿西瓜的汁液,尝到了几分甜味,将其中一块推至了对方身前,继续道: “随着距离二十一世纪越来越近,你开始变得有些焦躁了,青安。” “在现阶段的趋向之下,巴比伦事件已经不会诞生,那位唤作西琳的女孩便是再度被选中为第一律者,其原本的灵魂与人格也不会对人类心生恶念。” “只要将西琳与崩坏之间的链接切断,故事就到此结束,她也能获得幸福,这不好吗?” 符华的神情认真里透着探究与思考,青色的眼眸在夏日里摇曳着光弧,她轻声道: “你所想要让之继续存在的琪亚娜,本质上是以西琳的牺牲与悲剧所演变成的一场意外。” “可她还是西琳,她们只是一道灵魂里所衍生出的不同意识。” “如果你想刻意塑造出原本的未来路线,仅是为了让那位你所相熟的琪亚娜存在于世,那和为了私欲去操控他人的一生,有什么区别?” 她放下了瓷刀,低语道: “而无论是西琳本人,还是你所认识的那个琪亚娜,都无法将这个定义为救赎。” 苏青安对这般沉重的话题并未流露出任何的不悦与不喜,他仅是沉默许久,似在认真地思考些什么,并未直接回应对方的话语,反倒是道出了一种可能性: “Mei博士和芽衣的灵魂图谱完全相似。” “换言之,如果她的灵魂没进入轮回,而是随着休眠仓一同沉睡了几万年,锁在了原本的身躯里,那雷电芽衣也不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符华轻声道: “或许吧。” “但是即使Mei博士真当脱离了原本的死局,在休眠仓当中沉睡至今,凯文是为了寻找着能复活她的方法才去本征世界之外的地带流浪。” 少女抬起眼眸,其内的波光潋滟,透着冷静与克制: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最好的处理方式是用着黑渊白花复活博士,让她在新的时代里不需要在那样辛苦了。” “从此博士可以不再去当一个承担起所有压力的领袖,可以和凯文像是一对正常的爱人,去在余后的时光里找回那些正常人都能获得的幸福。” “而一旦凯文回来,世界蛇也不会再与我们为敌,所有具备价值的抗崩坏组织都能站在一线。” “我们已经可以击败崩坏,世界后续的秩序能维系着上个纪元所渴求的和平。” “而其中不算代价的代价,就是由于命运轨迹改变之后而不再诞生的雷电芽衣,可她的灵魂图谱依旧存在于世,她也不能算上真正死去。” 符华维系接近千年的安然心境不知为何在这一刻有些焦躁,她分明知晓着这些对自己爱人的意义,却依旧无法抵御自灵魂深处里传递而来的恐惧与阴影。 苏青安能通过末那识理解对方的情绪,也更清楚那究竟是为何而诞生。 【个人记录】的叠加遵从了自己的愿望,仅让自己的妻子获得了相应的力量,并未获得相关的记忆。 可那时的苏青安潜意识里不愿再看见对方迎来那样的结局,他也畏惧在剥夺了隐患之后,还会发生一些其余的意外,这使得符华拥有了好似经历过那些最坏结局的超前预感,以及笃定爱人必然会醒来的暗示。 以保险措施来看,这些预感与暗示无疑都起到了不错的作用,成功使得目前的未来路线很正常。 但这也使得符华潜意识里不愿见到与那个自己类似走向的可能性出现,比起还没来得及相识多久的琪亚娜、杀死自己曾经爱徒的西琳、互相之间关系普通的雷电芽衣,她在情感上更认为另一侧的权重要高得多。 故此,仙人说道: “青安,你想改变什么呢?Mei博士和芽衣的情况,注定了她们两人只能同时存在一位。” “这和琪亚娜与西琳的情况一样,比起主动追寻答案,安静等待结果才是更好的选择。” 苏青安沉默以对。 这是一个恒古难解的电车难题。 而如今自己所提出的这个可能性和问题,就无疑是在主动朝着电车即将遭遇灾厄的现场走去,并逼迫着自己进行着相应的抉择。 可只要这个抉择一旦出现,便代表了只要不去叠加记录,注定会有一方消失不见。 妻子目前所言的话语,是让他无需去面对这一未必会存在的电车难题,没必要将事事都纳入掌控与救赎的范围之内,让一些轨迹与命运顺着自然的流向归属于应当的结局。 这毫无疑问并不是错误的选择,甚至很正确。 因为那都是自己的猜测,Mei博士也有可能早便死在了上个纪元,仅余留下那位肩负起一切的白发战士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至此心湖成冰,眸如寒潭。 这是原本的轨迹,也会让未来拐至既定的方向。 而琪亚娜的问题也在于此。 如果苏青安的目标是让所相识相知的对方,以不会影响到原本性格、三观、自我等等条件的前提下,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他就不得不让一些悲剧再度上演,或是强制以末那识控制所有的关键人物,让世界为之编排出一道舞台剧。 但显而易见,这不仅是他自己的禁区,也是妻子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苏青安自在醒来不久之后,便为此陷入了烦恼。 两全其美的方法真当就不存在吗? 到了距离苏醒已经度过几十年的现在,他对此初步有了一定的答案。 苏青安轻声道: “本征世界,乃至任何被纳入虚数之树系统的叶子世界都接轨着其内的规矩与法则,无论是崩坏落下的考题也好,还是轮回里的存在也罢,本质上都依托于虚数之树而存在。” “所以在那些被剪除的世界泡当中,所蕴含的一切崩坏能都是曾经降下试炼余留下的灰烬,并不会自主诞生崩坏能。” “同理,由于世界泡脱离了虚数之树的系统,与另一个灵魂物质维度的轮回失去了接轨,世界泡内的生灵除却要担忧外侧量子之海的侵蚀,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陷入一场永恒的轮回。” “因为那里的灵魂物质有限,充盈逸散在天地之间,兴许一万年以后与一万年以前,能看到无数似曾相识的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 “华,你认为如果在哪里叠加我身上的记录,会存在能将之修正的力量吗?” 符华意识到对方的潜台词,她回答道: “按照你之前的说法,世界泡里脱离了虚数之树的接管,它之内的规则仅是以往的惯性,是一道失去推进力量的火车。” “而所谓的修正力则是控制火车朝着既定轨迹驶去的力量,它能在意外发生时对火车进行着调试,或左或右或加速或减速,以确保抵达的结果无错,可世界泡的轨迹只有前进或停止的选择,不存在着修正的资格。” 少女低语间,口吻放轻放缓,她逐步明白了其中的真正含义,喃喃道: “但本征世界存在着修正力。” “你想借用着这个?然后在绕开所有悲剧的同时,给本征世界的修正力创造机会,让她们绕过重重逻辑与因果的变化从而诞生?” “是,她们都是律者,还是都有希望掌控律者权能的人类,也许虚无缥缈的修正力真当会对此进行扭曲。” 但这是一个太过于想当然的方法。 符华能通过此前的【异闻带】需要两人亲自去抹除看出,修正力的规则无法束缚升维生命制造出的因果,这是一种明确存在着极限的力量,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上面,实在像是一场异想天开的豪赌。 可苏青安既然主动在这个时候提出了修正力,那他的心中应当已经有了如何建立在这个上面,进行展开的一系列计划和方案。 苏青安吃了口西瓜,他听着院落里的蝉鸣,轻声说道: “前阵子在见证德丽莎学园长诞生的过程中,我见到了灵魂图谱的编织模式,也理解了如何利用升维的本质,利用其中的机制和生态圈,自行编织出崭新灵魂,甚至复刻出相同图谱的方法。” “修正力存在着极限,它是虚数之树机制的一部分,自然没办法违背虚数之树的规则之外,但它没办法违背的机制所导致的逻辑缺失,我却能帮之弥补完整。” 即——与原本轨迹里完全一致的灵魂。 少年望向妻子的眼瞳,继续道: “所以……” “我希望Mei还活着,即使这样的局势会让很多事情变得更不确定性,但至少让我有了在成全凯文的同时,还能不抛弃掉其余事物的可能性。” “而这个计划是否要进行展开,首先要确认的便是Mei的状态。” “如果她还活着,我会初步尝试在相应的时间对雷电芽衣的诞生进行干涉,试探是否能利用修正力让事情变得简单。” “如果成功,此后的困难也就能迎刃而解。” 26.还未逝去的故友。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道: “如果世间真当存在着修正力,那雷电芽衣依旧会是雷电芽衣,她会接受和从前一样的教育,会在相同的生活环境里耳濡目染,会被修剪成你我都相识的那位女孩。” “而区别,也仅在于灵魂图谱并不相同,可若是是外貌、性格、年龄、认知都与雷电芽衣并无参差。” “那就像是希儿和死之律者,其中的参差在有时候并不重要。” 符华的口吻顿了顿,她并没有要反对苏青安施行这个计划的打算,不如说她对此也保持着不无不可的态度。 但绝望的开端往往便是心怀希望。 她不愿对方再次重蹈覆辙,陷入以往的轮回当中,不见天日。 故而才借用修正力的说法,先给有可能迎来的失败铺垫了心理预期。 而提炼出来的意思,大约就是这个方案可以一试,但别太执着于是否能够成功。 苏青安即使不用末那识,都能理解自己妻子的言下之意,他颔首接受,轻抚了她额前的碎发,骨节轻触着柔软的面颊,露出了浅淡的笑容,轻声道: “别担心,没事的。” “我会在能力范围内对想要的未来进行努力,也会约束在我所认同的理念与道德之下,可无论结果是怎么样都没关系。” “对我来说,有你在身边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多余的部分,都像是游戏里的DLC,是在完成了主体脉络之后,才会进行追求的事物。 可说到底,那些真正触动心灵的悲欢喜乐都已经结束,余下的都是此前的遗泽与灰烬在扰动人心。 苏青安看过了那个世界线的终末,比对方更明白这份道理。 当前的他即使任由感性的放纵,决定利用修正力,利用自身能力的部分极限,去尝试编织出两全其美的未来。 但为了守住更重要的东西,理性会建立在这之上存在着克制。 符华抿了抿唇瓣,她垂下睫绒,纤白的手抚在了对方的手掌上,回应道: “我相信你。” 苏青安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 “嗯,所以在十年之内,最好还是确认一下凯文出走的动机吧。” 这是必要的行动,虽然他记得所有熟人的灵魂图谱,但如果不知晓Mei的真实状况,对修正力的实验就等同于没有参考物,得不出任何结论。 但很显然,目前的两人似乎除却对世界蛇内部进行顺藤摸瓜,尝试获得一些有意义的线索之外,便没有其余的捷径可走。 苏青安的崩坏能领域在【圣痕】的能力延伸下足够囊括至漫漫星海,可无论是位于空间夹层的世界泡,还是本征世界其内的无垠宇宙,或是叶子世界之外的区域,乃至更为下沉的量子之海,都是无法利用这一领域直接探知到的地界。 而且,即使凯文便存在于自己崩坏能领域的范围之内,在无法将末那识配合着领域感知进行延伸的前提下,他也未必能发觉到对方。 假设没有任何线索,想要找到那个男人的踪迹简直是在大海捞针。 此前的符华对凯文的踪迹其实没什么兴趣,对此也一直处于稍微思考便放下不管的状态。 但在苏青安提出具备建设性的方案后,她也认为确实有尝试的意义。 至少,无论成功与否,都能问心无愧。 符华推测道: “以常理来讲,如果将动机锁定在消灭崩坏与复活Mei上面,从根源入手,去试图让自己更了解虚数之树是最直观的方法。” “所以……他是不是去摸树了?” 苏青安蹙眉道: “虚数之树里存在着Mei的记录,可如果她已然死去,或是处于仅能被吊住一口气,灵魂残留大半的状态,都只能倒流至五万多年前的时光。” “即使凯文触及到升维的部分力量,想要借助虚数之树的力量拽回漫长至五万年的时光依旧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让整个世界五万年的光阴截留下来,与之进行等同的置换,但那个时间点太敏感了,即使再度相逢也没有意义。” “况且,如果真要这么做,他早在五万多年前就应该进行尝试,没必要到了现在才折返回去这样做。” “奥托倒是会去干类似的事情,毕竟五百年的光阴和那个地点的危机,综合算下来大概只要和崩坏意识达成交易,确实具备着一定可行性。” “而以凯文的性格,哪怕再痛苦不舍,他也会选择继承Mei的意愿与信念,将那个人所求所想的未来贯彻至实现为止。” 赤鸢仙人回答道: “嗯,凯文和奥托不同,即使他们都深爱着心中的那道剪影,所选择追逐的事物也截然相反。” “总之,具体的答案,世界蛇内部大抵会有一些定数。” 苏青安轻声道: “嗯,先不提这个了。” “今年那个孩子也六岁了吧,你有还有将她收为徒弟的打算吗?” 程立雪。 这位本该在一年前父母双亡,失去家庭被赤鸢仙人收养的女孩,在此前在她的授意下,被【朝仙】提前关注。 而似乎是由于一系列因果堆积出的蝴蝶效应,即使并未刻意进行干涉,她的家庭依旧美满而和睦,并未迎来以往的那些悲剧。 如果按照这样的轨迹度过一生,想必也不会像原来那样,在第二次崩坏爆发的一次战争中,被第二律者所杀,于风华正茂的年纪被立下墓碑。 所以对符华来说,是否要重新与这位曾被自己遗忘的最后一位弟子,建立起以往的联系和关系,确实是一件值得斟酌的事情。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神情里流露出了几分怀念与复杂,道: “那个时候的我很忙,和立雪相伴的时间很短。” “她是一个很缺爱也很努力的孩子,理应拥有完整的家庭,度过美好的一生,能在如今见到一切重来,看到她能获得曾经失之交臂的一切,我很满足。” “至于收徒……” “再看吧,如果她选择像是常人一样度过一生,那继续维系在如今的状态就好,假设立雪还是接触了与崩坏有关的事情,也许重新收徒,让她有自保的能力也不是一件坏事。” 苏青安想了想,回答道: “简而言之,随缘吗?” 话虽如此,对于天资并非绝世,血脉并不特殊,更没能觉醒圣痕的人而言,在年岁较小的时候便打下武道的基础,分批修行《不朽决》与《太虚剑气》才是最好的选择。 以程立雪的个人状况来看,若不是自幼待在符华的身边继承了相应的衣钵,想要成为A级女武神需要经历更多的波折和磨难。 而理性看待这件事情,不如直接早早的建立起师徒的缘分。 至少,符华让【朝仙】看着那一家子的作为,就证明了她显然还是放不下这在漫漫岁月间也算得上较为特殊的徒弟。 崩坏这玩意本身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趋于被大众所知。 程立雪的资质放在常人当中算是优异,到了那时也有一定可能会对此有所兴趣,进入相关的组织进行学习和培养。 这些都是一眼便能看到的未来。 何况【朝仙】与天命不同,世界遭遇崩坏危机的程度也与当时不同。 程立雪便是接触了崩坏,也很难有着去真正意义上加入绞肉机级别的战场的机会,大概率会成为国内特殊部门的执法人员,危机也就自是无从谈起。 至少在神州这片地区里,帝王级妖魔一旦诞生,便会在一分钟内被【圣痕】领域覆盖,从而抹除,顺便吃掉。 比这个级别低的妖魔也不是不能即时清理,只是为了拒绝让神州国土上的人类对自身的依赖太重,他一般不会选择进行剿灭,而是留下来让这片区域不要彻底沦为让人失去警惕与爪牙的温室。 所以在苏青安看来,妻子如今的犹豫只是趋于一种“近乡情怯”般的心态,她的心中有所愧疚,潜意识里还藏着几分对失去的畏惧,在纠结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 但…… 没有点破的必要。 一向清冷而没什么情绪的仙人,偶尔露出心神摇曳的神情,也是一种不错的调剂。 嗯,要不要等程立雪准备上高中的时候发一封圣芙蕾雅学园的入学通知书呢? 其实干脆在妻子犹豫的时候,偷偷教导程立雪,等待着对方知晓后的表情,似乎也很棒。 而抱着这样的坏心思的前提,苏青安的神情却没能表露出分毫,他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西瓜,又撸了撸正在蹭自己腿部的幼猫,笑着轻声道: “这样也挺好。” “反正那孩子现在才六岁,还没到需要练武的时候。” … … 次日。 少年人立足于疑似图书馆的建筑之间,正翻阅着古旧的书籍,他颀长的身段挺直,乌发黑瞳,眉眼柔和,与四周的寂寂无声似融为了一体,透着一股自然的味道。 粲然的光辉随着斜面设计的木窗,洒落至了室内,落在他修长的骨节处,于泛黄的纸张上留下了浅淡的阴影。 远古的篇章,古老的史实。 血与火的残酷,天地崩落的过去。 苏青安从这些年岁古旧的书籍里看到了曾经所经历的那个时代,也看到了那些让自己感到熟悉却又趋于陌生的名字和事件。 那像是以神话载体延续至今的一段历史,经历了后人的想象,又透着历史的严谨,叙述的方式一如庄重的散文和诗歌,需要细细咀嚼才能透过辞藻当中看到其中的事实。 这些穿越了漫漫时光,斑驳了曾经模样的故事集,对于其中的主演人之一来说,确实在看起来的时候,有着别样的趣味和新奇的感受。 但话说回来,逐火十三英桀里面除了爱莉希雅,其他人是不是都对看这些没什么兴趣? 苏青安念此合上了书本,他面不改色的将之放了回去。 怎么说呢?他有点不太想在这种地方和那位粉色妖精小姐扯到一起去,毕竟自己姑且还记得曾经被对方抱在怀里,以及一直捏脸的事情。 这里就是最后一站了。 今天的他耗费了一部分精力,将世界蛇存在于本征世界的大部分据点都游览了一遍,其中除却米高扬中央设计制造局和神城医药之外,藏着往世乐土的总部也被成功寻到。 在伦敦的一处教堂下,还埋藏着圣痕激活重组的实验地,期间还能看到被改良成了可以显著提升人体崩坏能抗性的特殊活化剂,乃至通过符华在人类历史上的行动轨迹,分析她对特定地区文化产生的影响的秘密档案。 而在这个过程里,苏青安不仅通过世界蛇内部所流传的文献,还通过黄金庭院里的诸多记忆体,确认了【个人记录】覆盖的趋于完善。 他能在里面看到一道唤作【灰烬】的记录编号,这是自己曾经遗留在上个纪元的记忆体,可随着升维后似乎也被回拢了因果,至此在乐土里失去了踪迹。 苏青安喃喃道: “从早晨吃完饭后到现在,一晃而过都是中午了啊。” “倒是有一种在逛史记博物馆的感受,还算不错。” 虽然对于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来说,世界蛇都是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但对于拥有着末那识,能随意查阅人类灵魂的苏青安而言,找到对方的据点并不困难。 只要寻到了一位干部,便能借助阅读其中的记忆,从而顺藤摸瓜的知晓一切,其中包括了一些世界泡的位置坐标。 可到了这个时候,比起凯文的现状,他反倒更在乎从书籍里得知的事情了。 苏青安神情复杂的喃喃自语: “梅比乌斯还活着,爱莉希雅也是,樱和玲疑似没死在最后一战,还有一些不怎么认识的融合战士更是如此。” “那这个世界线的历史没乱成一团乱麻,还真是……幸运。” “可她们跑哪里去了?” 27.疯子才不会牺牲自己啊,博士。 从理论上来讲,当逐火十三英桀不再仅是一座象征着上个纪元的丰碑,而大部分都成为了遗留在现文明的先行者,那如今的世界线必然会掀起翻天地覆的变化。 可不是所有的英桀都会像符华那样,选择固守神州一地,尽量不干涉文明的任何进程,甚至连创立自己的组织都会感到心有隔阂。 换言之,排除掉符华、樱、玲这种较为安分的老实人外,其余类似梅比乌斯、爱莉希雅、千劫这种的麻烦人物如果还存活于世,那自己所见到的路线不应该与原本的重合至此。 而当上个纪元的一切似乎完好无损的全部流传下来之际,他也不得不承认沉静已久的内心乍起了诸多波澜。 这似乎无一不在证明,曾经的因果真当完好无损的承接了下来,那名为伏羲的天生神圣也真的存在于那个时代。 可一旦如此,不管梅比乌斯和Mei到底对那位存在执行了什么样的计划,五万年的沧海桑田都有一定的可能性让之挣脱枷锁,重新归来。 苏青安此前之所以没去在乎过这一危机,是因为理论上他的【个人记录】只能复现出升维之下的级别。 伏羲那种层级的因果不增不灭,是他巅峰时期的同一生命层次,更比之走到了更远的道路尽头,并非自己的【个人记录】能干涉的级别。 而在与符华大婚的那个世界线里,对方之所以会消失,完全是因为神明的重启机制抵达了颠覆虚数之树与量子之海的多元结构的级别,也自然可以抹除伏羲的诞生因果,让世界线重新归于中央有限曲线的最中心。 但重启的机制决定了只能做减法,却无法进行加法。 无论如何重启,那位以人类整体概念为基底的天生神圣,近神之人都是处于无限曲线之外的可能性,不应该出现与之有关的因果。 当然,苏青安能用【个人记录】覆盖,进行建立在原初世界上的加法。 但连完整羽化态都没能迈入的自己,不存在去回溯伏羲诞生因果的能力。 所以在恢复完整的记忆,明白这一点后,他就没有担忧过这位曾经面对的敌人会重新归来。 可在这一刻,苏青安倏地想起在上个世界线里,从梅比乌斯那里看到的一段回忆,哪怕那段记忆古怪的暧昧不清,似乎在那次迈入完整羽化态后便翻卷至了【念】的最深处,可他也依旧记得是关于伏羲的事情。 那个世界线里的梅比乌斯似乎确实经历了存在伏羲的时代。 【苏青安,你不想知道我和Mei最后对伏羲干了什么吗?】 【那是蚂蚁杀死猛犸的伟业。】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愚蠢的叫人觉得好笑。】 少年的脑海里回溯着那人引入眼底的蛇瞳,以及涤荡在耳畔的清晰字句,那在当初用末那识阅读的相关记忆,也随之如剪辑视频般回放在意识深处,让他理解了来龙去脉。 但这些大概率仅是无关乎事实本身的时光截流,往世乐土也只是一种信息的集合,是一道不涉及总体世界历史的【异闻带】。 它不会真正对世界进行覆盖,也未必是真实有效的信息。 所以从梅比乌斯里得知的“真相”,更难以判断其中的真实程度。 苏青安喃喃道: “这里面的文献有我,也有我所干涉影响的事件,对伏羲虽然只字不提,却疑似有很多暗示她的字句出现。” 少年沉吟了一会儿,末那识转瞬间再度扫过了这座设施的所有书籍,并整合提炼了相关信息,传输到【念】之间,进行着深度理解与解析。 这份灵魂波长继续涤荡,来至了祭祀场之后的黄金庭院,掠过了其内所有的记忆体,筛选了其中有用的记忆。 此前为了方便,他只选择以【凯文】为关键词检索到了关于这些的相关信息,可现在显然需要知道的不止于此。 苏青安在稍微把英桀们遗留下的记忆体内的信息都接收完毕后,发觉了一个由于死亡顺序的靠后而产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这些英桀似乎大部分都活到了最后,故而遗留下的记忆体也都即时更新到了迈入休眠仓之前,可以说对上个纪元的来龙去脉了解的很是完整。 而这也变相说明了,先行者的数量不再少数。 虽然这次来明明只是为了找凯文,确定一些事情,可目前看起来却似乎找到了更多的麻烦事。 方舟计划、多元锚点、薪炎王座、荆棘圣朝、世界升维、降维计划…… 苏青安陷入了沉默: “……” 这不仅是因为他无法理解伏羲会违背了应有的逻辑而存在于世,更关键的却在于这位梅比乌斯的记忆体里的诸多关于后续的记忆。 首先可以确认一点,两位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天才科学家确实在最后的一段光阴间,携手设定了一系列足够将伏羲封存五万年之久的弑神计划,并成功落实,让如今的文明得以蓬勃生长。 而Mei博士和梅比乌斯之所以能在那样有限的时间里,设立出了极为完善而严密的诸多后备计划,甚至远超了原本世界线里的遗泽成果,全都要归结于那台大型演算机制。 如何才能想要抵达反人类的效率,创造出不可思议的奇迹? 答案是,付出比常人数十倍的努力,拥有比常人数十倍的天资,牺牲旁人所无法想象的代价。 众所周知,Mei博士的崩坏能素养与个人体质都很普通,她所进行一次大型演算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半条命。 但效果则是,成功的寻找到了对付伏羲的方法。 哪怕Mei博士是举世无双的天才,可这份天资建立在应对那位宛若神明的伏羲身上,还能起到作用却无疑需要经历诸多的时间和灵感。 而一场借助着量子之海的支流作为冷却剂,并以普罗米修斯的主机为核心,再加上其内蕴含的诸多承载着相应数据和记忆的世界泡,乃至无数Mei的复制人大脑,才能成功达到启动条件的大型演算,便是足够抹除漫漫光阴的加速器。 准确来说,这道大型演算其实就是在逼迫着演算人潜在的所有可能性,并让之在看似短暂的时间里度过无数虚幻的海量岁月,直到筛选出一条可行的完整道路,最终将此类的记忆和数据都刻入在一枚世界泡里,转接进普罗米修斯。 换言之,例如Mei这样的绝世天才若能忽略其中付出的代价,便能无限次的在短时间内压榨自己所能抵达的可能性,替人类保留下宝贵的财富与未来。 常理而言,这并不可能。 但…… 当初的逐火之蛾里,却偏生还真当有一位满足能豁免相应代价,还拥有着不比Mei差上多少的天才科学家。 梅比乌斯。 这位穆大陆的著名学者,Mei加入逐火之蛾的引荐人,在原初世界线研发出圣痕雏形的疯狂科学家,以及……拥有不死能力的融合战士。 从往世乐土的记忆体内的信息综合来看,梅比乌斯在苏青安死后不久,便用要测试不死的能力极限为理由,在普罗米修斯的主机内部,以己身再一次开启了大型演算,接替了Mei所趟出的道路,将对方未竟之事,彻底补完。 这两位各自具备独立实验室,在正常世界线里,几乎不可能以这般团结姿态进行高强度共事的天才科学家,却在那个特殊时期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抛却万般杂念的合作。 而这汇聚起来的智慧与潜能,在一次又一次的修缮补完相应的方案后,竟然真当让她们抵达了近乎于弑神的伟业。 那时的苏青安在凝固的时间轴段当中,给Mei灌输了所谓的升维生命意味何物,其中包括了存在形式、世界机制、虚数之树的规则等等,站在那个视角才能清晰得出的信息。 所以无论是她,还是梅比乌斯,都很清楚正常的手段根本不可能对拥有着独立时空轴的伏羲进行任何干涉,更妄论延缓对方苏醒的时间。 可升维生物之所以那么特殊,说到底便是因为脱离了虚数之树的记录机制,从此不再屈居于之间的桎梏与约束。 而反过来讲,只要将升维生物重新拖拽住虚数之树的记录夹层,让之被纳入这道庞然大物的一部分核心机制当中,祂就有可能在沉睡的过程中,被强制同化在记录当中,再度烙下印记。 这一系列的原理,便是降维计划的核心。 其实在正常情况下,梅比乌斯和Mei都明白这个计划并不具备可行性。 升维生物是脱离过一次虚数之树机制的存在,祂独立的时空轴与特殊的生命本质决定了【降维】是无稽之谈,那就像是把一道铁块沉入海洋之间,期待着它在短时间内破碎成水一样的可笑。 可伏羲并不是正常的升维生物,她准确而言是以人类整体概念为基地诞生的天生神圣,自我的意识也是通过那十几亿人类的灵魂统合而出。 所以在没能彻底融合完本征世界的所有人类,让这个概念的整体彻底补完之前,她其实并不如苏青安那种纯粹依靠自我破格的存在,来得更为完整。 当然,这并不影响伏羲能吊锤刚抵达升维的苏青安。 只是建立在特殊的情况下,她具备着完整升维生物所不存在的破绽。 即——世界机制当中没能抹除的十几亿烙印。 这很好理解,伏羲的生命基底里全是再平凡不过的芸芸众生,这十几亿各自都独一无二的灵魂图谱,都刻印在虚数之树的记录机制当中,她的特殊仅源自于本质是将之整合为一体的概念侧生命。 理论上在补完全人类的灵魂后,这位天生神圣会真正意义上洗尽铅华,整体都进行了概念意义上的升维,把数十亿的烙印都一次性抹除,到时候真打崩掉虚数之树的崩坏机制也并非没有可能。 可理论终究不是现实。 苏青安拨动灵魂天平暂时阻碍了伏羲的升华之路,梅比乌斯和Mei则借此能拽住她存在的致命弱点,举行了降维计划。 这个过程极为艰难而困厄,中间为了定位到那层记录机制的维度,多元锚点的计划应运而生,经历了试炼般的阻碍后,伏羲才被成功送入了记录之海。 对于记录之海而言,身上存在着十几亿烙印作为突破口的升维生物,完全能借着对方身上的媒介绕过独立的时空轴,将之进行同化。 如果说完整的升维生物落入此处,像是铁块落入水中,那彼时的景象就宛若一枚泡腾片落入了海里,激荡起了诸多泡沫,便逐步失去了形体。 ——弑神。 只可惜在抵达了这一伟业后的不久,崩坏意志仿佛掐准了人类把伏羲搞定的时间,在降维计划的落实完成后,便紧跟着派遣出了终焉律者,不愿给予对方半分喘息的余裕,结束了上个纪元的文明。 可当初的Mei通过迟迟不出现的最终试炼,提前揣测到了崩坏意识这样做的用意。 这位代表着崩坏机制本身的意识,似乎比人类要更加不愿意看见伏羲能安然复苏,宁愿停止使徒的降临,推迟崩坏浓度的上涨,让对文明的试炼延缓,也要借着她们的手,结束这位升维生物的未来。 换言之,人类完全能取这两者的中间值,进行卡BUG一般的操作,来争取更多的时间。 但Mei也明白,崩坏所给予的时间依旧有着限度。 因为对方的本质是机制的意识,只能在规则之内进行放水,所以她虽然刻意延缓了降维计划的落实,但也放弃了在这个文明彻底战胜崩坏的希望,在这个过程里提前准备了将火种传递给下一个纪元的措施。 最终,大规模的幸存者逐批借助着多元锚点计划当中的经验,跨越了叶子世界与叶子世界的界限,抵达了一道提前通过观测,适宜人类居住的区域进行生存。 这种等同于弃考的操作,并不能算是违背崩坏机制的规则。 但对于崩坏意识而言,人类的这个操作就等同于在抹除自身对付伏羲的必要性,动摇了两者原本心照不宣,同在一道利益战车上的默契。 故而在这期间,传教士这一仅存核心的角色被祂复活,在造成了一定伤亡后,又被开着精神免疫的凯文开着无双成功爆杀。 崩坏意识遂而顺着命运轨迹将玲选定为了侵蚀之律者。 可由于苏青安剧透的逐火之蛾,则提前埋伏了例如阿波尼亚、SU等精神型融合战士,配合着当初进入过一次羽化态的符华,使用意识之键在出现危机的十分钟后,便抹杀了崩坏链接。 此后再度经历了诸多波折后,降维计划随之展开。 终焉来临时,唯有逐火之蛾内最为核心的存在,乃至不愿离开本征世界的人们,选择陪伴着这个世界一同迎来消亡。 而Mei则在这之前的时候,便陷入了诡异的昏迷,在这种情况下被送入了提前特质的休眠仓当中,不知现在的去向。 至于其余的熟人,包括梅比乌斯也都进入了休眠仓,来到了这个纪元的时代。 苏青安在理清楚这一切后,大概能猜到这些人为什么会不知去向。 首先,其中的一部分人会在清醒过来之后,按照Mei博士昏迷前的发配的任务,前往那道被选定为逃难之所的叶子世界,查看相应的情况,并进行判断经历漫长的岁月后,那里是否还能成为人类的后路。 这就是方舟计划的分支。 另一方面,梅比乌斯博士不止一次在大型演算机制里死去,她所推演出来的诸多方案和计划,有些极度疯狂而突破人类底线,有些却存在着尝试的必要。 而这也需要分配一波人去前往执行。 所以换算过来,留守在本征世界的先行者当中,除却梅比乌斯外,大部分都是一些不会去刻意搞事,性格温良的好人。 嗯,例如其中的佼佼者——符华。 换言之,由于留给后世的底蕴和拯救世界的方案变多,反而中和了这些多出来的人手,让本征世界的未来路线没有大规模脱轨。 ——世界修正力。 苏青安不得不承认,假设这个时代没有自己的干涉,所有的未来路线和安排都会朝着既定的轨道驶去,唯有本质是升维生命的自己,才能轻易的跌宕出蝴蝶效应,让世界线扭曲偏转。 少年望着远方投落进室内的粲然阳光,神情复杂的喃喃低语: “梅比乌斯……” 此时此刻,他不知为何倏地忆起当初分别的一幕。 那个女孩的瞳里倒映着灼烧云海的晚霞,笑着道出了那句语调意味深长的话语: 【只有疯子才会愿意和怪物依偎取暖。】 苏青安的唇瓣微翘,回应低语: “疯子才不会牺牲自己啊,博士。” 28.蛇,是不会屈服于死亡的生物。 苏青安从未想过,那位除却【不死】与【无限】什么也不在乎的博士,会去选择了为人类牺牲自我。 在上个纪元的逐火之蛾当中,除却了渐渐察觉到其余副作用的Mei之外,其余人都对梅比乌斯进行大型演算所给出的说辞深信不疑。 “蛇,是不会向死亡屈服的生物。” “大型演算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对蛇蜕而言没有意义,为了争取有更多的时间窥探前往【无限】的道路,应对伏羲是必要的取舍。” “嗯~你问我为什么?真有趣,你听过梅比乌斯做事需要理由吗?” “弑神,很值得纪念。” “所谓登神之景,就是从树与海的国当中抽离所有己身的概念,我想知道抵达那个节点的答案。” “克莱因,我没事。” “无限,到底有多远呢?” “死亡……并不可怕。” 或沉静、或放恣、或傲慢、或虚假、或叹息。 少年的脑海里倏地满是那人的低语。 大型演算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只能从梅比乌斯的记忆里才能看到真相。 ——灵魂超频。 这是能复原所有物理意义上损伤,甚至从尘埃和肉块中复苏的她也无法免疫的代价。 当初的Mei在搭建这一大型演算机制的时候,大抵也没能想到当功率抵达极限之际,不仅是身躯与大脑本身,连灵魂都会随着演算的加速被波及至超频的程度。 可由于单是身躯上的副作用便足够繁多,彼时的少女博士并未第一时间发觉涉及到灵魂的副作用,直到她的记忆与思维产生了大脑损失程度之外的缺失和混沌后,才勉强察觉到了大型演算机制的致命缺陷。 可拥有着蛇蜕的梅比乌斯不同,她能在第一次演算结束之后,免疫所有关于躯壳上的损失,从而马上筛选出这一潜藏在内部的副作用。 灵魂超频。 这位博士是在明知代价为何的前提下,依旧选择了继续进行不止一次的大型演算。 至于代价…… 从梅比乌斯遗留在往世乐土的记忆体能够看出,对方在首次参与大型演算之后,便将一月进行同步记忆体的机制,给改成了一个星期将记忆传输给记忆体一次,不仅加速了赋予记忆的时间,还拒绝了原本的同步机制。 这一做法的理由,自然是为了让记忆体能保持“梅比乌斯”这一人格的纯度,避免和本体一样在漫长的大型演算当中,逐步剥落了自我的碎片,变得不再像是梅比乌斯。 至于这位博士最后的下场,往世乐土的梅比乌斯对此并不知晓,她只清楚自己的本体在万物休眠之前,并未选择上传最后一次记忆。 换言之,她如今的去向未知。 而到了梳理完这份记忆后,苏青安也明白了为何Mei博士会在后续的时日里陷入昏迷。 梅比乌斯拥有着【不死】的能力,也是经历了最大【形变】的融合战士,更天生便具备通晓语言的智慧和超强记忆。 她的灵魂质量与韧性都很是非凡,经历一次超频状态也许对之还不能算极强的副作用。 可既不是融合战士,还身体格外孱弱的Mei便是拥有也算是特殊的灵魂,可在一系列连锁反应下,也只能倒在超频后陆续萌发的副作用当中,陷入昏迷。 那凯文现阶段的不知所踪也就能够理解了。 在这位战士眼中,还未死去的Mei不需要自己完全继承对方的遗志,更妄论以对抗崩坏的角度上来看,将这位博士救活也是重中之重。 本征世界里有其余的先行者进行兜底,崩坏的进展如今也才是第一次爆发,对方如今的行径确实也不能算得上是失职。 毕竟,也许Mei在昏睡之前交付给了凯文什么特殊任务,需要这位当前仅存的最强战士进行执行。 而比起大概率在凯文身旁的Mei,遭遇了更多灵魂超频副作用的梅比乌斯才更值得叫人担忧。 当前的世界蛇创始人当中并没有梅比乌斯,但其中的干部却有着她的造物,与之有着深刻的关系。 苏青安根据其中一些干部的记忆,以及诸多的信息进行分析揣测,这位博士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并未选择死去,而是在休眠仓进入了沉睡,在这个过程里也在寻找着克服这份副作用的方法。 最终的结果是,梅比乌斯成功于世界蛇创立之前苏醒,并在一位干部的记忆里留下了明确的身影,但从此便又消失不见。 在最初看到这段记忆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位博士大概在沉迷着什么古怪疯狂的实验,可现在看来…… 梅比乌斯极有可能仅是苏醒了一段时间,便不敌压制已久的副作用,陷入了长久的沉眠,或是干脆的真正死亡。 否则没办法解释为何整个世界蛇都不清楚对方的去向。 Mei博士,梅比乌斯博士。 她们以人类的智慧,杀死了等同神明的升维生物,却都落得了如今的下场。 虽然伏羲这个名字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线完全是在意料之外,但他依旧为自己此前几十年间从未对上个纪元的事情感到了愧疚。 苏青安喃喃道: “试试看吧。” 只要灵魂超频造成的恶劣后果没彻底将灵魂图谱的主体扯碎,那配合着【圣痕】提供的机动性,以及末那识的观测,只需要十分钟便能初步扫描完地表,完全一圈巡逻。 而若是用这样的方式都找不到梅比乌斯,那要么是她已经魂飞魄散,要么是她本人并不在本征世界的范围里。 下一息,这座盛放着世界蛇历史底蕴的室内便空无一人,仅余留下一片洒落在地的粲然光弧。 原本驻足在那处地界的身影,则转瞬间抵达到了另一侧的大陆边缘,如穿越了云霄的信鸟,涤荡着无声无息的波长,寻找着被寄出邮件的门户。 苏青安在短暂的几分钟内便翻阅过了地上诸国,在一个小时后探知到了地下千米与所有海域,在颇为漫长的黄昏垂落之时,一次又一次的趟过了本征世界附着的所有世界泡和空间夹层,以及容易出现量子波动的诸多端口…… 夜色沉沉,又是数小时流逝而过。 而这一次虽然依旧没能直接找到梅比乌斯,却在大西洋南岸深处的一座岛屿为坐标,寻到了一道刻印着【无限】标识的基地,认为其内暗藏着一些线索的苏青安选择尝试着用【个人记录】进行了反向推演。 最终,得到了一道信标。 这道数据极其复杂,混合着大量的参数,重叠了不同位置的空间坐标,以及难以用当前科技进行解析的一套量子坐标公式,需要特殊的解码器才能复原回原先的姿态。 梅比乌斯本人大约没有捉弄,或是为难寻找者的意思,或者说她自己也不会认为后世会有谁大费周章的来寻找自己。 苏青安之所以能得到这道信标,完全是因为这处基地曾经是梅比乌斯离开本征世界时用来传送的一道跳板,而他自己则截留了一段这处地界的光阴,用末那识复刻了彼时的传送波动,糅杂成数据便是一道极其复杂的信标。 这是他首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利用升维生物的性质,来做到常理而言根本无法获得线索的奇迹。 而在这个过程里,需要全神贯注的防止【记录】延伸出多余的分支,否则整个世界都可能会变成一团乱麻。 但在苏青安的眼里,若没有对方的帮助,眼下自己所要面对的便是那位不可力敌的近神之人。 哪怕不提这份恩情,梅比乌斯最后的选择也让之觉得心情很复杂。 总体来说,对方值得自己像是程序员一样重新编写着这个名为世界的代码,便是中间因此出现了BUG,需要反复确认无误的修正也没有关系。 而以结果来说,截留的这段历史凝结物似乎并不影响大局,没产生一系列需要弥补的错误。 少年坐在岛屿的边缘,任由剪碎了月光,涤荡出一片波光粼粼的潮汐没过白皙的脚踝。 满天的繁星随着月华洒落,远方的海鸟余留下孤单的影子逐步飞远。 苏青安的眼眸低垂,瞥了眼正悬浮在手掌心的莫比乌斯环。 这道与梅比乌斯的耳饰完全一致,正散溢着淡淡萤光的物件,便是费了诸多风险抽离出来的信标。 至少通过这件事情,能知道那时的梅比乌斯确实还没死去。 但她这个直接将自己投落至未知地界的操作,要么是明知必死,不愿让人看见这般狼狈的样子,给自己找了一处永远不会有人来到的坟地;要么就是前往了一处能帮助自身抵御这份恶劣状态,有望起死回生的地界。 只能说,希望是后者。 苏青安正用末那识解析着它的用法,由于里面还涉及一下高端的学识才能解析,他在这个过程里还需要进行高强度的自学,可谓两种进度条一同朝着满溢状态挪动。 这种对常人而言十分苦痛的时光,对于在抵达了大脑没有任何限制,灵魂算力逾越量子计算机的他来说,却就和陪妻子看电视剧一样的轻松。 苏青安操控着崩坏能丝线,翻开了卫星手机,喃喃道: “大概还需要十分钟。” “和华发个消息再去走一趟吧。” 屏幕上弹出信息: 【在哪里?不回来吃饭?】 苏青安打字回应: 【我去找梅比乌斯了。】 此刻,远在神州的符华倏地回忆起当初并不美好的回忆,她怀揣着古怪的心情,回了一个字符: 【?】 苏青安看着这个问号,觉得自己有必要进行解释: 【这是一个存在着伏羲的世界线。】 【Mei博士和梅比乌斯付出了一些代价,成功让她降维消失,目前两人都生死不知,我找到了后者的坐标系,去确认一下她当前的状况,所以大概会晚点回来。】 符华敲字: 【好,路上小心。】 苏青安回应: 【嗯,很快回来。】 两人之间的网络交流和以往一样,公事公办里透着简短。 不过这也是由于苏青安和符华近乎几十年都没分开过一天以上的时间,基本没有用这种道具交流的必要,自然也无需倾吐过多的话语。 至于以往的灵魂链接,由于末那识逐步完整后,无法再通过苏暮汐与符华进行共建对话通道。 末那识自上而下的渲染力量过于强势,作为意识生命的小羽毛也仅能在苏青安刻意的温养下在里面栖息游弋,但建立起链接便需要无时不刻的自我克制,过于麻烦且没有必要。 但即使没建立链接,苏青安也能轻易的看穿对方极为单纯的心理活动,有时候站在家长的立场上,他很怀疑布洛妮娅八岁的时候,大概就比这个八百岁的家伙要成熟了。 “叮当。” 那道莫比乌斯环在这时颤鸣出清脆的声响。 “解析完成。” “试试看用【圣痕】直接朝着信标投落锚点,然后直接传送到那里去吧。” 苏青安喃喃自语,将悬浮在半空中的莫比乌斯环握拢在掌心,恍若萤火的光海由此盛大,与远方涌来的潮汐呼应般,用着舒缓的频率律动。 这幅像是极光的景致,在他逐步朝着前方走去的过程当中,愈发式微,缓缓朝着光源的中央蜷缩,宛若化作了砚台间的墨水,铁笔银钩般于海面的上方画出了光圈。 苏青安探出了手掌,指尖触及着其内的无垠,【圣痕】的领域范围收敛为一,在这一刻好似一柄直刀般朝着单独的方向无限延伸蔓延,抵达了所想要的彼端之所,遵从着他的意志埋下了锚点。 于此,本征世界的量子波动涤荡迸发,海面上的光圈随着人影的扭曲一同熄灭,仅存下宁静悠远的潮汐声,继续周而复始…… … … 时空倒悬,世界变换。 少年好似来到了繁花似锦的国,里面盛满了月季和玫瑰的芬芳,漆黑的眼底里染上了奢靡的金箔,他看见了远方的鲸鱼游弋在深海,嗅到了茶馆里的烟火气,听闻到了魔幻时代的街道喧嚣,感知到了冰冷而柔软的温度…… 到处都是虚伪的诗篇,哪里都是真实的过往。 ——灵魂信息。 ——铺天盖地,漫无边际的灵魂信息。 苏青安拨开层层赋予着诸多画面的迷雾粒子,目光流连至这处正在宛若抽帧般每时每刻都在变换成万般姿态的空间,理解了这里究竟是为何地。 另一个维度。 或者说,距离另一个维度颇为接近的小型生态圈。 这里承载着灵魂物质,可与更深处那些纯粹无暇的灵魂物质不同,此处的灵魂物质都并不纯净,余留着大规模的记忆残渣,会让来者沉浸在无数世界生灵的过往画面。 苏青安缓缓顺着末那识的指引朝着那道熟悉的气息走去,他在几个呼吸间,已经理清楚了这里的秘密,和那位博士会选择来到这里的理由。 ——多元锚点。 梅比乌斯在生命来临到最后一刻之前,选择了利用在这一计划里得到的技术,刻意寻到了这样一处的特殊地界。 这是极为巧妙的选择,若继续深入便会抵达将自我洗礼回原初的灵魂生态环,要是在其余的地方会被莫名的规则熬练,一旦失败便是灵魂破碎的下场,至此分解为无数不再有任何联系的粒子。 而对于灵魂疑似在数次超频下受创严重的梅比乌斯来说,这依旧是毋庸置疑的取死之道。 于是,卡BUG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众所周知,在游戏里比起制造BUG,发现BUG并将之利用才是更方便也更现实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梅比乌斯用了什么手段,但她确实成功找到了一处,似乎不受规则束缚的地界,这里的灵魂粒子恒定在碎片状态,蕴含着前世的诸多信息。 而与其余基于机缘巧合,通过无数例外的奇迹抵达这一处地界的灵魂粒子不同,主动以完整之身前来的梅比乌斯,若是在这里迎来死亡,有一定概率会卡住这个BUG,锁住完整的灵魂。 再加上,她拥有极为特殊的躯壳,不仅有着极为漫长的寿命,还自带着极为强大的不死性。 综合一下,直接卡在了死与不死的边缘。 哪怕还未见到梅比乌斯的真身,但能感知到她的灵魂图谱,就可以断定这个操作确实得以成功。 可到底遗留给这位天才的时间太少,她所能依托的便是灵魂存在着自愈力,或是蛇蜕在漫长光阴的循环里,最终得以进化至豁免这份负面状态。 而从此前五万年的休眠也只是延缓这份伤势,灵魂却没能半分自愈便能看出,这个寄托过于虚无缥缈,后者的基因能力也存在着极限,想要涉及灵魂领域起码也要进行数次特殊的基因再定向。 梅比乌斯本人想必也很清楚。 但…… 蛇,是不会屈服于死亡的生物。 29.符华:玩的挺花? 苏青安行走在这片神秘的世界,这里的空间维度很奇妙,是虚数之树的主干深处,若没有特殊的手段和方法,想要抵达此处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哪怕是作为升维生物的自己,在现阶段半封的状态下,也没办法不通过复制梅比乌斯的成果,来直接抵达这处地界。 “多元锚点……” “不知道苍玄遗留下来的技术里面,是否有关于这个的数据。” 那些魂钢球体里存放的大量数据,涵盖着各行各业的无数信息,依次分级后也依旧能看到三位数的数量。 所以对于一直习惯当甩手掌柜的苏青安来说,里面即使有着这一计划的数据也不会知情。 在这光怪陆离的维度里,一枚灵魂粒子的信息释放,便会导致整个空间的灵魂物质随之演变成信息里的画面,造成几乎与真实无异的世界。 而苏青安每踏出一步,每呼吸一次,便能望见眼前的画面随之更替改变,偶尔还有复数的灵魂粒子释放信息,使得四周混沌的物质将信息交织出来的古怪画面,以扭曲的姿态复现而出。 这并不是纯粹的幻觉,也不是单纯的虚假。 可也正因如此。 前后左右,东南西北。 这些人类得以辨识方向,用双足丈量大地的关键要素,都趋于混沌晦涩,难以让他抵达所想至之处。 即使末那识无时不刻都在指引,可梅比乌斯的灵魂气息却随着世界的更替而扭转移动。 苏青安喃喃道: “简直就像是魔方。” 只要稍微动上一格,便距离所想要触碰的格子更为遥远。 可魔方尚且还存在着公式和规律,这里的一切却不存在任何规律,只是一片混沌的无序。 这片维度的大小也是一个极为抽象的概念,有时一眼望得到尽头,有时像是看着无垠拉升的地平线。 长、宽、高。 所有衡量距离与空间的词汇,在这里都好似被塞进了碎纸机的教科书,不再具备任何意义。 而另一方面,其内的崩坏能也很淡薄,甚至可以说是不存在。 这导致【圣痕】不再具备绝对的支配力,便是能用链接着本征世界,乃至这几十年间在量子之海一些区域的锚点,来汲取着大量的崩坏能,可借此增幅的速度和力量,以及深奥的技巧都没有了意义。 苏青安很清楚一件事情,对于灵魂物质来说,崩坏能本便是建立在另一个维度依存的物质,除却有着特殊的权柄或技巧,将之当作燃料和驱动力,否则变相干涉这处地界是不现实的事情。 换言之,当世间除却升维生物外,谁也不可能进入这里,更妄论带这位固执的博士回家。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停下。” 末那识的波长涤荡而开,宣告着自身的意志,宛若一圈凝固了时光的波纹,让这片维度的灵魂粒子都归于静止,防止这一麻烦的奇妙现象继续周而复始。 于是,眼前的画面停滞在了话音落尽的那一刻。 少年趟过一望无际的似锦繁华,路过宛若汪/洋般辽阔的花海,最终在一颗极为茂盛而庞大的榕树下找到了蜷缩在地面上的女孩。 梅比乌斯。 这位不知多少年前抵达此处的人儿,就这样侧躺在绿草茵茵的地面上,像是玩累了,便睡在家附近的小姑娘。 女孩略微蓬松且曲卷的长发在微风间拂动,一缕随之粘在唇瓣的发梢,让人有用手指拨开的欲望。 她的睫绒很长,仿佛剪碎了流光,那张稚嫩的脸蛋透着纯然,秀眉微蹙间,似有所心事,惹人怜爱。 他说: “梅比乌斯。” 没有回应。 女孩瓷白的肌肤遍布着黢黑的裂纹,窈窕的身线被已然接近风化的织物遮蔽了大半,她像是一具没了生机的尸骸,更像是一尊鲜活的雕像。 苏青安沉默的单膝跪地,已然无法从这具身躯里感知到舍沙基因的活性,所谓的【不死】也存在着自己的极限。 这份崩坏兽基因,乃至后续的定向实验,所开发出来的蛇蜕也终究需要依托着崩坏能才能存在。 她的【不死】并未抵达可以忽略能量守恒定律的程度。 所以当梅比乌斯进入这道几乎不存在任何崩坏能的地界,便是注定了即使能护住灵魂图谱不再破碎,也无法长久的保持身躯不坏。 但想必这也在梅比乌斯的意料之外,毕竟在那时她的情况已经很是糟糕,能保持正常的思考,定位到这种特殊的地方,并成功进入就是极为勉强的事情,想要准备更为周到的万全之策并不现实。 否则,多带点高纯度的崩坏结晶或许能多支撑一些时日。 可总体来看,这依旧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即使梅比乌斯的身躯残存了大半,但以黑渊白花的权能,将之回溯至最初的活性并非难事。 但要是灵魂破碎,散于天地,想要将之复活就不太现实。 至于现在的情况…… 苏青安觉得很复杂且棘手,灵魂超频的副作用和他猜想的差不多,会让灵魂逐步斑驳破碎,让原本完好的结构图谱趋于溃散。 梅比乌斯到这处地界的时候,大概就处于强弩之末的状态,接近灵魂崩溃的边缘。 而在来到这里的几千年间,余留在这具尸骸上的也只不过是零星的灵魂气息,勉强能让苏青安观测到这具遗褪的所在。 换言之,现在说是她彻底死干净了也并无谬误。 但对于苏青安来说,对方又确实还有所生机。 这片维度是接近封锁的区域,里面的灵魂粒子会以万年为单位的流逝,外界也有一批灵魂粒子也会接近万年的岁月里,偶尔涌入此处。 虚数之树的机制之所以允许这里的存在,本质上便是因为这里并非彻底截留了作为生态圈养料的灵魂物质,只是一处渠道稍微狭窄的池塘,但对于人类这种寿命短暂的物种来说,这种地界也足够算是特殊,并能拿来利用。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以理论而言,梅比乌斯溃散的灵魂粒子还存在于这片地界。 所以只要将原本属于对方的灵魂物质全部筛查而出,最终按照原本的图谱结构,牵引的拼凑回原本的形状,便有让对方复活的可能。 但也仅是有一定复活的概率罢了。 苏青安是能够用末那识统御这里的灵魂物质,做到这种像是在大海里捞着湖水的离谱事情。 可将之拼凑起来,组合成原本的结构和灵魂,却是经验范围之外,他并不清楚是否这样做,便能让对方的意识苏醒。 另一方面,梅比乌斯的灵魂物质必然不够完整,他大概率还需要从维度更深处的生态圈里取出一些空白的灵魂物质补足缺失的部分。 而这样一来,到底会导致什么意外发生,就更是一个未知数。 虽然会是一个很浩大且麻烦的工程,但恰巧也能验证关于这片空白领域中的一些经验。 其中的问题在于,根据【圣痕】投落在本征世界的锚点计算,这里的时间与外界有着一定差值,用末那识随便预估一下,大概也要用上个一年半载。 即使对长生种来说,并不算多长的时间,也不会影响到自己原本的计划。 但没提前和妻子讲述这一事情,却总感觉会有些微妙。 苏青安倒是想过现在走出这里,然后先与符华打个招呼,再继续进行复活对方的流程。 可谁知道梅比乌斯来时,距离上一个灵魂潮汐的来回是否已经过了整整一万年? 所以为了不因为这点时间差值,导致了回来时梅比乌斯的灵魂内核散落不见,信息缺失大半,彻底失去了复活的可能性,还是直接进行操作比较稳妥。 可话又说回来了,谁也不清楚这片区域里是否还完整的保存着对方的所有灵魂信息。 苏青安的垂眸望向格外乖巧的梅比乌斯,喟叹道: “试试看吧。” 黑渊白花于灵魂殿堂内交织完整,死之律者的权能在大量的崩坏能涌入下得以撬动,纯白的海洋盛开在这个奇妙的世界,先行复苏了这具身躯的生机。 梅比乌斯作为融合战士里都比较特殊的类型,复活躯壳的速率很是快捷,只需要让其内的舍沙基因复苏,灌注足够的崩坏能,再辅助她身躯本能的自愈能力,便能让之恢复如初。 而在这个过程中,末那识以这份灵魂气息为基准,开始于广垠的世界里检索着类同的气息,并按照以往记录里的灵魂图谱开始从无至有的构建…… … … 1984年,夏末初秋。 朝仙大学,望秋阁。 符华处理完桌面上的公务,走至窗台之前,从这个视角能看见还未染上金黄的银杏树,来来往往的学子忽视了岁月的变迁,偶尔有常居在这附近的猫狗慢悠悠的散步,让眼底里的这番景象显得并不孤寂。 虽说如此,可她的心情却算不得明快,反倒是有些担忧和郁闷。 少女瞥了眼手机屏幕上,对方在三个月前遗留的最后一句话,叹息道: “大概是梅比乌斯博士所在的地方时间流速和本征世界不同吧。” 即使很明白对方不会有生命安全,也不会和梅比乌斯博士有着多余的暧昧。 可尝惯了山珍海味,就习惯不了粗茶淡饭,便是度过了八百年没有苏青安的生活,但在与之相逢了几十年后,分离数月对她也难免会在心湖里引起波澜。 再加之,梅比乌斯这个人有过对苏青安下药的前科,确实在此类方面上并不值得信任。 所以,她也确实会有些胡思乱想。 但考虑到梅比乌斯博士生死不知的现状,符华偶尔还会为自己的小情绪感到有些没有必要。 事实上,她确实很少会感到吃醋这样的情绪。 若是一定要回首过往找到类似的案例,那大抵也就只有未成年的时候还有过几次。 一次是苏青安盯着林心禅多看了一会儿。 一次是那场希儿所设计,满是美人的舞会。 一次是打游戏时,自己的男朋友被下了药。 再往前的话,两人的关系还未到这种程度,稍微靠后一些,便是这一次世界线。 而里面唯一有让符华产生这种情绪可能的是先捡走对方的李师师,可这只花魁好看是好看,但威胁度就和村里的大鹅一样的微渺,后面还被自己的弟子彻底扳弯,全程都不足为惧。 换言之,几千年里也就产生过三次的情绪,证明了她确实不太喜欢吃醋。 当然,这也有苏青安比较宅,两人又基本都在一起的缘故。 少女的目光流连了手机屏幕一会儿,便将之收了回去,喃喃道: “圣芙蕾雅学园的装修也差不多完成,该考虑一下学生的招募机制了。” 可就在符华从微妙的情绪拖拽而出,继续思考工作之际,她虚幻如烟的心湖当中,有一枚赤红的羽毛游弋落下,并涤荡出一阵声响: “小符小符,小苏回家了唉,而且还有一个绿头发的大姐姐抱着他不放。” 回家了?是好事。 这就回去,顺便买点菜好了。 等等…… 抱着不放是什么意思啊? 符华的心情在一句话里从喜悦到扭曲,她的身躯如抽帧般消失不见,仅留下倏地剧烈晃动的窗帘,以及桌面上随风纷飞的文件。 … … 苏青安不得不承认,灵魂复生是极为高难度的操作。 即使是升维之后,想要随意扭转操控虚数之树体制里的法则,终究还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情。 虽然就现实来看,自己确实让梅比乌斯得以成功复活。 可和最初所设想的一样,想要让那位天才博士完整意义的彻底归来,并不现实。 哪怕将灵魂图谱重新拼凑回了原本的模样,将身躯恢复为崭新如初生的姿态,可其中缺乏的部分原初物质,以及黯淡混沌的灵魂信息,乃至只是跟随着对方复苏的基因本能而修复出的大脑,都决定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梅比乌斯的记忆,以及人格都出现了谬误。 不,用谬误这个词汇来形容不太准确。 她的过往,与用这份过往来塑造出的自我,都宛若支离破碎的玻璃,洒落在深海之间,难以拼凑出原本的模样。 而如今的梅比乌斯,就像是这些玻璃在微光的照耀下,所折射出的淡淡微茫,与之有着亲密联系,但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简而言之,现在的梅比乌斯和刚初生的那个自己没什么区别。 女孩年幼的身躯在漆黑的礼服长裙里勾勒出窈窕的弧度,她的腰肢似乎由于基因改造变得格外纤细,稚嫩而可爱的脸蛋上,神情有着与生俱来的冷漠,可那双森绿色的眼眸里,粉蓝色的竖瞳却透着懵懂。 梅比乌斯身上的那种魔性与疯狂褪得一干二净,现在的她就像是放空着一切,对什么都透着一股子好奇与漠视的孩子,正毫不介意的蜷缩在苏青安的怀里,任由圆润纤细的大腿和弧度饱满的柔软蹭在对方的身上。 她红润的唇瓣轻抿,神情与眼眸里都不夹杂着半分玩味与欲望,像是被山泉洗礼过的雪莲,有些怯生生,却又好像骨子里夹杂着一股傲慢,强自盯着不远处目光幽幽的少女,小手则紧握着胸腔当作吊坠的莫比乌斯环,看起来很是可爱。 女孩问道: “父亲,她是谁?” 苏青安已经对这个称呼感到绝望,他习惯性的反驳道: “我不是你父亲,梅比乌斯博士。” 在回到现世后,他为了防止梅比乌斯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灵魂再度破裂,先对之调试稳定了三天。 而这个过程中这位博士首次苏醒,却由于褪去了所有记忆和情感,像是幼鸟效应般,认定了这层极为诡异的关系。 于是苏青安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再度耗费了三天时间用于纠正对方的错误认知。 但结果是宣告失败。 苏青安中间有过尝试将往世乐土里的梅比乌斯记忆体,与这位本体进行一次同步,让对方恢复原本的人格,以达到曲线救国的目标。 可是刚一开始,好不容易将梅比乌斯粘合好的灵魂就有了再度破裂的趋势,让他不得不被迫停手。 而对于约等于刚出生的梅比乌斯而言,她就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孩子,不抱住自己的家长就会觉得浑身不安,就演变成了如今的诡异事态。 梅比乌斯闻言抿着唇瓣,她对过往的记忆毫无认知,只能明白到自己的存在是对方塑造创生而出,以人类的常识定义,这就是应该被称之为父亲。 她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那造物主?神明?主人?” 苏青安面无表情的捂住了她的嘴巴,防止叫出更离谱的称呼,当下就云淡风轻的跳过了这个话题,介绍道: “这是我的妻子,和你同组织的战友,符华。” 赤鸢仙人坐在沙发上,她抿了口咖啡,幽幽道: “玩的挺花?” 30.梅比乌斯:她是坏人。 苏青安一时语塞,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一向冷静淡然的他在此刻,难得显出了几分狼狈,无奈的说道: “华,这是意外。” “相关的信息你刚才应该也接受到了。” 少女瞥了眼依旧环抱住对方腰肢的梅比乌斯,她臀部边缘的织物泛起褶皱,浑圆纤细的大腿蹭着自己的领地,娇软的身躯更是紧紧的贴敷在他的胸腔,我见犹怜的脸蛋上还被一只手掌捂住了唇瓣,一双纯净的眼眸由此疑惑的眨动,看起来很是可爱。 而建立在这个过程上,那双裸露出所有肌肤的白皙玉足,配合着面料雅致的漆黑织物,尤其显得格外纯欲。 ——呵,绿茶。 但说实话,比起这种似绿非绿的诡异感触。 那位梅比乌斯博士会叫苏青安父亲所造成的冲击力更为恐怖,甚至让她的脑袋空白了一瞬,没了诞生醋意的余裕。 虽然那位博士一直没什么节操,对人类的道德观念和贞操都趋于淡漠,但对方也毋庸置疑是极为傲慢且拥有尊严的人。 为了捉弄人或是恶趣味,便喊出这种称呼并不现实。 所以,即使苏青安不用末那识传递的信息解释,她也能猜到梅比乌斯现在的做派不是演技也不是绿茶,而大概率是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 再结合一下,苏青安在本征世界消失了三个月的时间,也能猜出一部分的来龙去脉。 符华的性格决定了不会对此无理取闹,便是闹别扭也这种事情也很难在她身上发生。 此刻的仙人与梅比乌斯的眼眸对视,心生无奈和一股脱力感,又是觉得脑壳发麻,她稍微理解了苏青安这几天经历的心理路程。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想必对方也不愿意把这只野生的“女儿”给带回家。 但现在带是带回来了,可问题还没解决啊。 她叹了口气,不再纠结疑似所有物被占便宜的状况,幽幽道: “那现在怎么办?” “虽然我没有怀疑你是不是为了满足这份奇怪的性癖,多出一个处理欲望的奴隶,所以才故意把梅比乌斯的灵魂洗成空白,但目前的麻烦并没有变少。”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即使不考虑性格和道德水准的问题,就以单纯的身体能力范围来看,这个假设也确实不可能成立。 符华的身体素养在自己当初的一念之差下,已然不能用碳基生命来形容了,换算成动画片里的级别,大概都属于一拳超人那种设定极为随便的恐怖程度。 战斗力方面还好说,但随之带来的附加值,则导致以正常人的素养,便是用黑渊白花重置一万次状态,也没办法与之真正意义上的同台竞技。 即使一次算短一点,以半个小时为单位,那一万次都够换算成五千个小时,五千个小时换算成两百零八天,究竟要有多旺盛的繁殖欲望才能连续这么漫长的时间干那种事情。 换言之,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色批,也会被迫整成一位贤者。 所以现在对梅比乌斯,他确实毫无邪念可言。 哪怕被这种敏感的词汇进行称呼,也只是感觉生草,没有任何悸动。 嗯,倒不是妻管严,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苏青安放开了捂住女孩嘴巴的手掌,回答道: “养着吧。” “如果不考虑她以前的性格,现在不是还蛮可爱的吗?” 赤鸢仙人看着对方的脸蛋,陷入了沉默。 嗯…… 不得不承认,若不是以前的印象作怪,现在的梅比乌斯确实不是一般的可爱。 而对于一些很吃反差萌性癖的人来说,只要一联系到原本的她是多么疯狂多么傲慢多么冷漠,眼下的女孩所表现出来的纯然与无辜、懵懂和柔弱就都是致命的毒药,很有让人欺负蹂躏的冲动。 但对于符华而言,她只觉得眼下的梅比乌斯不是一般的诡异,这种诡异远远胜过这份外貌上的可爱,让人很难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个设定。 梅比乌斯面对着这般长久的注视,如幼鸟般把脑袋埋在了苏青安的怀里,连莫比乌斯环这个她莫名就很喜欢的饰品都被小手松了开来,以便手臂彻底环住对方的腰,显然那种骨子里的傲慢也抵不过新生儿的怕生。 苏青安的末那识能明确的感知到对方的不安和害怕,当下像是撸猫般顺着质感柔软的发丝,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 “华只是觉得你长得可爱,就多看了几眼。” “不是讨厌你,也不是不喜欢你,别怕。” 少女抿了抿唇瓣,她敛下目光,没有否认这句话,只是幽幽道: “我们不会真的要把梅比乌斯博士当女儿养吧。” 苏青安用末那识建立起了两人交流的桥梁,道: 【我也觉得很怪,但目前梅比乌斯的灵魂图谱并不稳定,如果不用末那识随时负责维护,她很有可能突然灵魂崩溃。】 【而一旦这次灵魂崩坏,即使将之救了回来,她也彻底回不去原初的人格了,到时候只会比现在更麻烦。】 符华不得不承认,苏青安说的很有道理。 至少现在,还有希望用时间让梅比乌斯恢复正常的灵魂强度,此后再用往世乐土的梅比乌斯人格进行同步,就能摆脱目前的窘境。 可若是为了这份古怪感,从而导致照顾不周让对方干脆去世,或是人格再无希望恢复,那也太过分了。 符华的性格本就比较善解人意,又趋于正直。 少女无法否认梅比乌斯对如今和平生活的诸多功绩,也由衷的希望这位博士不要迎来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她自认为没有对苏青安生气的立场,也没有对一个心智目前的小孩子的梅比乌斯吃醋的余地。 可情绪却依旧有些奇妙,怎么说呢…… 她的理智在涉及关于苏青安的事情上,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容易蒸发。 符华起身走至苏青安的身前,轻声问道: “她不给其他人抱吗?” 苏青安幽幽道: “会害怕到炸毛。” 少女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熄灭了代替苏青安抱着对方的打算,吐槽道: “从蛇变成猫了呢。” “那晚上怎么办?我们和她一起睡?” 苏青安想了想,回答: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符华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虽然心智变成了孩子,但理论上她的身躯被你修复回了原本的状态吧?” 苏青安说: “嗯,如果正常发挥,一般的律者大概打不过她。” 但显而易见,现在的梅比乌斯要是能正常发挥才有鬼。 赤鸢仙人想到了办法,表示道: “那理论上,我们找一个很无害的人来陪她睡觉不就行了。” “那种能让她用本能就察觉可以随意碾压的生物,总不会让她觉得害怕了吧。” “小白和小汐都行。” 语罢,且不提另一边在猫窝伸懒腰的小白,以及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看家庭伦/理剧的小汐。 苏青安只感到自己被抱得更紧了,这种力道甚至让他不得不用【圣痕】给表侧贴一层崩坏能护罩,否则骨骼和肌肉都有可能被揉碎。 ……破案了。 除了会害怕之外,现在的梅比乌斯还很粘人。 “咔嚓,咔嚓。” 符华沉默的聆听着崩坏能护罩破碎又修复的声响,只觉得这个提案还没落实,就已经宣告失败。 虽然现在的梅比乌斯博士没有让她感觉自己被绿,但却在无形间争夺了苏青安的使用权。 而这种让人没有立场进行发作的奇妙事态,才是让心情愈发难言的主要诱因。 苏青安加强了【圣痕】的加持,让表侧的崩坏护罩不再破碎,他示意怀中的女孩放松一下力道。 梅比乌斯不情不愿的抬起脑袋,她稍微放松了臂弯,悄悄瞥了眼一边的赤鸢仙人,微微起身,抿着唇瓣凑到了他的耳畔处,认真的说道: “父亲,这个女人很危险。” “如果我不抱紧你,肯定会在之后被她捏成粉碎的。” 苏青安沉默无语。 梅比乌斯没有说谎,至少在她的基因本能和战斗直感里,目前的妻子所给予的印象确实极为恐怖而骇人。 那就像是亲眼目睹着陨石自瞳底里愈发放大的盛大压迫,生理机能与灵魂意义上都会为此感到畏缩。 这很正常,符华交叠的是上个世界线自己的记录。 而那位冕下体内的崩坏兽基因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升华定向,具体的级别早在漫长的岁月里变得不可名状。 至少从【置换】这一概念能力来看,常规的行星级都未必能够企及。 毕竟在她与迦娜的一战里,还没来得及用全力便可将对方锤得节节败退。 所以,梅比乌斯会觉得现在的符华可怕也很正常。 虽然理论上,苏青安体内的基因会让她觉得更为恐惧,但由于被冠上了一系列奇怪的关系,她对之极为信任,所以能够轻易免疫,可对完全陌生的符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赤鸢仙人沉默无语。 即使梅比乌斯的口吻极轻极淡,对于身体素养和五感都非人类的她来说,这么近的距离,完全能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回事,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少女不太清楚自己力量的本质,体内反复的崩坏兽基因也【置换】当中换取了纯粹的身体能力,所以她本人反倒是察觉不到任何【人为崩落】的风险,也由此对梅比乌斯的态度感到困惑。 苏青安垂眸看向女孩的脸蛋,对纠正这个称呼的欲望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里熄灭,他叹息道: “放心吧,华不会欺负你的。” 梅比乌斯瘪了瘪唇瓣,她悄悄地瞥了眼少女清冷的脸蛋,像是在看着浑身萦绕着恐怖黑气的大魔王,一双蛇瞳里氤氲着水光,小声说道: “呜…好吧。” 赤鸢仙人望着这样的小姑娘,已经难以想象对方恢复正常以后,应当去如何直视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虽然这样的梅比乌斯确实很可爱,但不知为何,她却开始怀念以前那个没品又狡猾,疯狂而理智,追求着无限与真理的那位博士了。 而一旦念此,少女叹了口气,却是没了此前的那些小情绪。 不管以前的博士是怎么样的人,至少现在的她和孩子没什么不同,和一个孩子又置什么气呢? 符华伸出纤巧的手掌在她眨动着眼睛,有些畏缩的注视下,用修长的手指替对方梳理了额前的碎发,再摸了摸脑袋,轻声说道: “我是符华。” “虽然博士你可能已经忘记了,但我们曾经算是战友,在你想起以前的记忆之前,就暂且住在我的家里吧。” 她望着女孩想要躲闪却又强自盯回来的眼眸,低语道: “请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梅比乌斯盯了她一会儿,闷闷的回应道: “哦。” 于是,一场不算修罗场的修罗场,在无声无息间得以平息。 苏青安把梅比乌斯放在沙发上,递过一只手柄,让自己的小棉袄来陪这位绿头发的大姐姐打游戏,他姑且认为只要让她和目前这座宅院里的人都混熟,至少在这个区域范围内就不会有事没事就炸毛。 梅比乌斯最开始很不乐意,只接受坐在苏青安的怀里来玩这些无聊的东西。 但符华无言的注视则让她感知到了一些压力,眼泪汪汪的开始不情愿打起了游戏。 对于这位生而知之的天才来说,玩游戏确实是一件没多有趣的事情。 另一边的苏暮汐则已经很清爽的把这位曾经对小苏图谋不轨的大姐姐给遗忘的一干二净,所以对她来说,这和对方差不多是初次见面。 可由于目前世界还没普及在网络上匹配联机的条件,这些游戏只能来回和家里的几个人互相对决,所以这孩子倒是很乐意多出一个游戏玩伴,毫无反对的意思,还会分享般拽起在猫窝里睡觉的猫猫,放在梅比乌斯的怀里,给她撸。 时至如今,小白依旧是这个家庭里地位的下水道。 看来梅比乌斯的到来也没能改变这一残忍的现状,反而在它的食物链之上又添了一层恐怖的敌人。 苏青安看着这分外和谐的一幕,心中稍微松了口气,但仅是刚和妻子走至另一侧的魂钢房间,他就被按在了墙面上,堵住了呼吸的渠道。 少年的睫绒低垂,他的胸膛处正被绵密的柔软紧密贴合,形变的雪白与随之破碎的织物映入眼帘,可对方的手指却不知何时落入了尾椎骨附近,微凉的指尖如羽毛般拂过,带起一阵电流般的酥麻。 “还没到晚饭时间。” “已经到了。” 两人的对话结束,四周的魂钢则蠕动着封闭了所有外界通向的空间…… … … 夜晚。 苏青安疲倦的躺在沙发上,听闻人类在满足了所有身躯上的欲望后,所迎来的便是一阵虚无的幸福感,以及逐步沉入海洋般的深邃思考。 但很可惜,无论是坐在怀里的梅比乌斯,还是跑到脑袋上的白雀儿,或是在大腿上侧躺着的幼猫都很妨碍这一份灵魂通往静谧之所的宝贵时间。 这几只小家伙简直把他的身躯当成了沙发的代替品,一个比一个粘人,却还都十分聚精会神的操控着崩坏能丝线打着格斗游戏。 窗外的蝉鸣式微,风吹拂窗帘的声响盛大,主机里的游戏格斗音效,混杂着宅院外的人间烟火,营造出让人感到安逸与悠闲的氛围。 少年的唇瓣微翘,笑了笑。 虽然眼下的光景大抵不是这位博士所愿,也超出了自己最初的预料,但就如今看来,也不能算得上是太坏。 至少,总比让她继续待在那片时光凝固的寂寥之地,要好上太多。 可就现实来看,梅比乌斯的情况确实很麻烦。 这是自己首次拼凑完整的灵魂图谱,在此前他就明白想要让一个灵魂完好如初的复原,除却用【个人记录】覆盖世界线,或是完整羽化态后波动时空轴,直接倒流时光之外,其余的方法都很不稳定。 结果也确实证明了这个判断的正确性。 梅比乌斯的灵魂既然崩溃散落,那即使将她所有的灵魂信息与物质全部收集起来,也不可能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恢复如初。 苏青安如今处于的永恒末那识,倒是具备不死不灭,自我再生的特性。 但普通的灵魂显然不可能,毕竟真当拥有这样的自愈力,那这位博士也不会狼狈至要寻找到如坟茔般的维度了。 所以即使费劲千方百计找到了梅比乌斯的所有灵魂物质与信息,也必须找到一种将之重新归于整体的粘合剂。 而想要修补灵魂这样虚无缥缈的奇妙存在,只能是通过薅灵魂生态环里的羊毛,来尝试用这些最为纯净且空白的物质,用末那识分解成更深层的微粒,如粘合着一道以纳米级为单位,长达百米的拼图般,将之耐心的粘合牢固。 这也是为何以末那识的算力都要耗费不短时间的理由。 31.膝枕,卡莲。 苏青安瞥了眼正在运用着融合战士反射神经,生而知之的极高智慧,把自家小棉袄连败数次的梅比乌斯,只觉得此后的生活会变得更热闹了。 至于那只眼泪汪汪的小汐,他就全当没看到。 理论上作为意识生命的对方,在自己擅长的游戏领域上没有输的可能性。 但很可惜,由于圣芙蕾雅学园招生的时日渐进,某个人已经趁着对方不知不觉间降低了她的思维速度和反应智商,归于比常人稍微强几倍的低频状态,自然不会是梅比乌斯的对手。 虽然苏青安确实蛮过分的,可作为被降低无数倍思考速率的当事人却毫无察觉,才是更过分的事情。 这说明苏暮汐在八百年里完全没用过几次脑子,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自行进入低频状态,否则不可能会对此毫无察觉。 所以,苏青安对此毫无愧疚可言,他自认为只不过是把女儿不用的东西保存了起来,没有什么值得被苛责的地方。 而此刻,对此毫无察觉的女孩瘪着唇瓣,告状道: “小苏,她欺负人!” 梅比乌斯闻言睨了她一眼,淡淡的评价道: “不如小白。” 一边的小玄义正言辞的落井下石,以报复自己没下过对方一次的五子棋之仇: “小汐,输不起是不行的!” 苏青安则是默默的用崩坏能控制着桌面上的手柄放回小白的控制下,让这只更强一些的猫猫陪梅比乌斯继续战斗。 少年幽幽的瞥了眼不开心的拆开薯片,开始给杯子里加可乐和冰块的苏暮汐,将目光转回至梅比乌斯的侧脸上,她一脸认真的盯着主机屏幕,如竹笋般嫩白的手指以手柄的传递速率为下限,打出一连串极为华丽的操作。 ……他以前从不会想象这位博士会和一只猫猫大游戏,还打得很认真。 但说实话,在将对方的灵魂拼凑至一半的时候,苏青安的心底里对眼下的境遇就有所预料了,只是彼时还抱着也许不会这样的侥幸心理,期望对方能以正常的姿态复活。 而从结果而言,即使耗费了诸多的精力和时间,将梅比乌斯的灵魂拼凑完整,所得出的成效也不尽人意。 苏青安作为一步一步将对方拼凑回来的始作俑者,对此有所猜测和理解。 虽然成功将灵魂图谱粘合成了原本的结构和姿态,用末那识对比后也能发觉毫无不同,相关的灵魂信息和记忆经过筛查发觉也只缺失了不到千分之一,不应该会影响人格。 可里面有一个极为关键的要素。 为了将之粘合起来,每一枚灵魂粒子中间的链接处全都是空白的灵魂物质。 即使理论上来说,这不会干涉整体的记忆流通和人格塑成。 但以结果来看,现在的梅比乌斯不仅像是断线的电路板,让其内存在的电子元件没了用武之地,还像是泡水生锈了般十分脆弱。 苏青安猜测,这并非是自己没有粘合好,只是因为其内所有原本不属于梅比乌斯的灵魂物质都正在适应着彻底融入这道主体当中,可这个过程就像是一次又一次通电链接,随之一次又一次失败的轮回。 换言之,磨合期。 梅比乌斯刚被末那识捏回正常的灵魂,需要一定的时间用来度过这个阶段,此后记忆和人格才会渐渐浮现回意识。 但这其中涉及的计算变量实在太多,他很难算出来具体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摆脱这只不算麻烦的麻烦。 而且中间也许会突然卡壳,随便就是几十年过去也不动分毫也很正常。 苏青安也不是没想过要不要特地找一个保姆照顾一下现在的梅比乌斯,恰巧在那道记忆体里得出的信息里,似乎确实有合适的人选。 可一是对方还要负责往世乐土的正常运转,贴心的苏青安也希望少点熟人知道梅比乌斯博士的黑历史。 二是自己要随时用末那识确认梅比乌斯的灵魂状态,被迫与之绑定在了一起,不如干脆担任起这一职位。 但现在看了看自己妻子得知后就差点把自己弄废的态度…… 苏青安开始犹豫要不要去往世乐土拉人了,否则如果和梅比乌斯过于亲近,自己大概会反复在这种一天要用几次黑渊白花的状态里被剥夺诸多时间,这对于很想单纯晒太阳睡觉的他来说,确实是一种坏事。 毕竟夫妻游戏是很好玩,可频率不对劲的时候,就是另外一回事。 可把那只负责维护往世乐土的武装人偶拽出来,那片大型仪器又应该怎么办? 想想就很麻烦。 如果可以的话,苏青安真想把这只梅比乌斯丢到往世乐土里,让名为克莱因的武装人偶代为照顾,自己则是对此不管不顾。 但哪怕梅比乌斯的灵魂不需要末那识进行稳定,他只要思考一下里面有着名为爱莉希雅的记忆体,就顿时不太忍心将对方丢在满是熟人的黄金庭院。 否则,日后的她即使恢复了正常,大概也没有继续活在这个世界的欲望。 另一方面,里面的那只梅比乌斯记忆体,看见了本体变成了这种模样,估摸着也会打起奇怪的小算盘。 害……好麻烦。 少女端着满载着零食和饮料的托盘放在了桌面上,其内有着刚煎好的五块汉堡肉、被挤上川辣酱的金黄鸡块,配合上番茄酱的炸薯条,以及放了几片薄荷叶与冰块的橘子汁。 虽然不太健康,但考虑到几人都不正常,这样的夜宵很对劲。 而一直吃猫粮的小白,还有极为贪吃的苏暮汐和小玄且先不提,梅比乌斯博士以前也很喜欢吃这种垃圾食品。 所以这对于刚打完游戏的四只小家伙来说,简直是高级诱捕器,几乎是瞬息就都从苏青安的身上离开,围在了桌面旁,并开始用石头剪刀布的幼稚游戏争夺多出来一块的汉堡肉的享有权。 仙人不着痕迹的瞥了眼那多出来的一块汉堡肉,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苏青安空出来的旁边,圆润软弹的大腿微微蹭过他的脑袋。 她垂下睫绒,望向那张脸蛋,露出了笑容,纤巧的手掌拍了拍被哑光黑丝裹住的大腿,示意对方躺在自己的大腿上,遂而看见苏青安乖顺的靠过来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少女的纤指揉按着他的耳廓,俯下身去,恶作剧般从唇瓣内吐出温热的吐息,在其内掀起阵阵酥麻。 但这种感触转瞬即逝,符华的面庞便已经随之远离,她笑了笑,拿出一根棉签擦拭着本来便很是干净的耳朵,低语道: “所以,你找到和凯文通讯的方法了吗?” 苏青安闭上眼眸,任由棉签擦过耳廓的摩擦声回荡在意识里,在神经中带起颇为奇妙的感受,他回答道: “世界蛇里有与对方通话的方法。” “但准确来说,那只是单方面的通过量子技术以每百年为单位,固定的进行传递信息。” 符华想了想,回答道: “那凯文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回来的消息。” 苏青安回应: “嗯,世界蛇有自主判断是否要逾越过这个时间周期,进行提前回报信息的权利。” “但前提是事关崩坏的演变与重要发展。” “那种程度的第一次崩坏爆发,确实不值得世界蛇提前对他们的尊主进行报备。” 少女用清水浸至湿润的细腻布料擦拭着耳廓,仿佛在保养着一道随时会入口的餐具,举止和动作都分外温柔,精致的眉眼在室内的灯火里也晕出难言的母性,她低语道: “嗯~~所以你悄悄用了这道沟通渠道?” 苏青安回答道: “是,在带梅比乌斯回到本征世界后,我顺便用世界蛇那里得到的方法给凯文发了一则消息。” “但他具体什么时候会看到,又是否会因为这个而回来,却又是一个未知数了。” 仙人收起布料,又是用棉签磨蹭着其内的耳壁,说道: “如果是在本征世界之外的地方,传输信息的方式大概只能用量子纠缠那种比较麻烦的手段吧。” “那无论是精准性,还是到达的时间,又或是对方何时会查看量子之海里的“邮件箱”都是一个未知数。” “如果不去找他的话,发送的信息短时间内不被看到也很正常。” 苏青安盘算了一下,回答道: “正常情况下来讲,以凯文的责任心只要不是出现意外,多少都会关注一下本征世界这边是否传递来了信息。” “距离芽衣出生的时间还有十几年,我觉得他大概是看得到吧。” “即使看不到,现在的我也没办法去本征世界外漫无目的的寻找。” 毕竟,凯文的行踪和梅比乌斯那种传送到某个维度以后不动不同,对方大概率是在各处地带行动,用记录推演截留出来相应的踪迹会格外的麻烦和繁琐。 另一方面,梅比乌斯这只拖油瓶也得随身带着,便是放在灵魂殿堂里也怪麻烦的。 所以,现在的苏青安和三个月前不一样,几乎已经熄灭了寻找对方的心思。 反正迟早都能确认Mei博士处于什么状态,自己只要照常跟进见证雷电芽衣的出生,并在对方生母怀胎的一年里参与其灵魂图谱的勾勒就行。 至于修正力是否存在。 其实从那一次德丽莎在自己不懂如何参与塑造灵魂的状态下,依旧以原本的状态完整降世,便能看出一些细节。 而如果一次是巧合,那雷电芽衣若在世界发生了诸多改变后,依旧忽略了蝴蝶效应在原本的年份甚至是日期出生,那就可以彻底确定其中存在着修正力的引导。 换言之,是否找到凯文并不影响这个计划。 苏青安想找到对方,纯粹是早点让有可能还存活的Mei活过来。 但假设Mei也陷入了和梅比乌斯差不多的状态,自己还需要帮对方的灵魂图谱拼凑会原貌…… 可得要提前思考一下,防止陷入现在这样窘境的方法。 头疼。 苏青安稍微想象一下,就觉得有点心累。 哪怕是自从升维后无往不利的自己,用这种极为务实的方法充当女娲也很需要消磨耐心,更别提救活之后的种种附带效应。 但妻子的按摩舒缓了几分回忆起拼纳米级拼图的焦躁,她温凉的指尖拂过唇瓣与脸颊,时不时摸着乌发,轻声道: “那就慢慢来吧。” “反正也不急,不是吗?” 苏青安侧望着几位正在利用小白没办法出完石头剪刀布的猫爪,从而对之进行压榨和欺负的模样,心境安然,他道: “嗯,师师姐呢?” “今天回来没看到她和溶月。” 符华露出了意味难言的笑容,顿了顿说道: “师师不知道为什么,直接悄悄一个人去旅游了,看起来似乎是在和溶月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赌气。” “溶月那孩子你也知道,肯定是跟着她身后一起去了。” “我估计按照她们的性格,后面会变成双人旅游吧。” 苏青安想了想,觉得有些诡异。 李师师会赌气到离家出走也不奇怪,毕竟这个人对着亲近的人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幼稚的劲头,离家出走几乎可以全当成你追我赶的情趣来看待。 不过……这理论上是这个人16岁的性格了吧? 哪怕现在不算沉睡的年龄,活过的岁月也可以说的上是老人家了。 为什么感觉反而比以前更跳脱了? 江溶月反倒是那种性格曲线一直毫无波动的类型,几乎是一眼望到头,另一种层面上的直女。 但仔细想想,这件事情还蛮有趣的。 苏青安说道: “你说,以后帮师师姐和溶月举办几个有趣的活动怎么样?” 符华想了想,手上的动作不变,继续回答: “活动吗?哪种类型的?” 她建议道: “说起来,她们是不是还没试过结婚啊,倒是可以往这方面发展。” 苏青安表示赞同: “嗯,我说的就是这种类型。” “还记得学园长当初弄得那些活动吗?当初我们没玩完那一堆路线,现在我们两个的情况,玩这种活动也比较无聊,但倒是可以给她们两人设置几个有趣且无法用武力突破的游玩路线。” 符华补充道: “那种玩完以后就可以和对方结婚的活动类型?” 苏青安回答: “虽然有点像是给人互相画饼,但总要给点动力吧。” “结婚这个就不错。” 赤鸢仙人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目前大概只能揍帝王级妖魔的李师师且不提,以江溶月的实力,她若是勉强维系在不爆体的登楼态,便是不用手上的支配之键都能暴揍目前的瓦尔特。 所以要玩那种紧张刺激的活动,又不能让她和苏青安主动出手过分干预的话,大概可以玩那种寻人游戏? 什么世界泡叠叠乐,量子之海刮刮卡,虚数之树游乐园…… 嗯,好像逐步偏转到奇怪的方向里去了。 她放弃了思考,道: “到时候让奥托帮我们设定计划好了。” “我觉得德丽莎学园长会染上那种恶趣味,肯定和他离不开关系,而且我们以前去沧海市也被他整过,所以他肯定对这种事情手到擒来。” 苏青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 “不过你不提奥托,我都快忘记卡莲的灵魂还在我这里了。” 符华有些无语,她道: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位圣女还回去?” 苏青安沉思片刻。 此前不将卡莲复活的缘由,是为了让德丽莎的诞生不受阻挠。 至于现在,则是因为琪亚娜的诞生,有很大一部分缘由,都是来自奥托对空之律者的兴趣与执着。 可这份兴趣与执着,又都偏生是为了想复活卡莲。 所以为了不破坏这份因果和动机,按兵不动显然更为方便。 但问题在于,现在的他不会允许对方建造起巴比伦实验室。 虽然抗崩坏药剂等成果对于这个时代确实有所帮助,但其实这一切,完全能通过建立在前文明的技术来避免牺牲。 奥托之所以要用那种手段,完全是由于虚空万藏卡住了索引权限。 另外,即使碰巧获得了相关方面的知识,他也需要将之理解学会,才能带出图书馆。 这种限制导致不得不用牺牲的堆砌,来换取宝贵的药剂和其余的实验成果。 可现在不一样,苏青安所干涉的上个纪元世界线里,科技的发展在大型推演机制的加速中顺带点爆了诸多的副产品。 此类数据也完好无损的保留至了现代。 虽然奥托是拿不到,可己方这边却有着相关的技术,那自然没必要付出多余的牺牲。 而随之带来的雪球效应便是,估摸着现在的奥托会进行克隆实验,都是在末那识的引导下所产生。 可既然末那识都能引导这一结局,那卡莲是否提前复活,让她与之重逢,似乎又已经是一个不重要的事情了。 不过…… 苏青安幽幽道: “他欺负过琪亚娜。” “所以让他多等个十几年吧。” 32.灵魂共振。 符华闻言颔首道: “你说的对。” 虽然她所经历的世界线进度都没演变至被对方背刺的时间节点,可此前对这位主教所作所为的见闻,却都记得分外清楚。 即使这个世界线的奥托主教还并未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也都是被她本人此前进行矫正和引导的结果,到了最近几十年间更是用暴力才能让对方配合安分下来。 以论迹不论心的角度上来看,对方也是数次犯罪未遂的惯犯。 所以,如果说没有卡莲的世界对奥托和坐牢没有区别,那让对方多坐十几年牢也很正常吧。 总比无妻徒刑来得好。 毕竟按照原本的世界线走向,这两个人注定不会有好结局。 她念此,问道: “那枚矿石,有把卡莲的灵魂好好保存下来吗?” 苏青安回答道: “嗯,保存的很好。” “所有的灵魂信息、数据、物质,乃至结构本身,都像是定格了一样,即使不放在我这边,继续存放于此也不会出问题。” “我想,对于卡莲来说,这五百年来大概就像是在睡觉,只是经历了一场没有知觉也不会有意识的大梦,醒来以后的记忆还会滞留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真正意义上的恍若隔世。” 符华问道: “你觉得……她喜欢的是谁?” 苏青安思考了一会儿,道: “奥托肯定在卡莲的心里有一席之地,好歹也是青梅竹马。八重樱的话,更像是为后世留了一句慰藉,可那到底是不是喜欢,我也不清楚。” 卡莲那时是奥托的未婚妻。 虽然这是两大家族所绕过两人意愿进行牵线的结果,可两人一直对此保持着默许的态度,对于当初的贵族圈里,这件事情并不算是小众的逸闻。 而建立在这一立场上,她依旧选择在审判庭上说出了那种大逆不道且离经叛道的话语。 这一举措牺牲的可不止是她作为圣女的荣誉和名声,连带着的影响还有她背后的卡斯兰娜家族。 可被牵扯最重的,还是她的未婚夫。 ——奥托•阿波卡利斯。 昔日的未婚妻沦为天命的叛徒,要被处以绞刑,甚至在接受审判的时候宣称在异国爱上了其他女人。 这对于彼时的奥托而言,肯定算得上一次沉重的打击。 只是比起这个,他更在乎对方可以免除一死,故而没有余裕表现出来这份情绪。 当初的卡莲已经因为对人体实验的观念问题,和奥托初步分道扬镳。 可即使如此,若没有实质意义的必要,她也没有明知会造成连锁反应,还道出那种话语的理由。 卡莲终究是那个在封建时代里也会反思东征的正确性,反对天命兜售赎罪券的圣女,便是对奥托的选择感到心灰意冷,也不会在这种方面上进行打击报复。 苏青安评价道: “但考虑到卡莲最后的选择,她大概是谁都不喜欢吧,或者准确的说比起这些,卡斯兰娜的家规和她心中的信念,都凌驾于这些情感的重量。” 而又或许,那个人直到最后也没能明白自己在一些人的心中具备着多大的权重。 苏青安倒是很好奇,对方假设知晓了奥托长达五百年的执念与坚持皆是由她而生,会产生什么样的感想,他想了想,说道: “我记得,天命和逆熵都在筹备登月的计划吧。” 符华回答道: “嗯,算算时间,他们确实该发现那里的东西了。” 苏青安打了个响指,一枚玛瑙般的宝石便落在了手掌,道: “我不喜欢让奥托•阿波卡利斯对我感恩戴德,那会让我觉得很奇怪。” 赤鸢仙人理解了言下之意,道: “所以,你想让他以为是自己将卡莲复活?” “那如果提前在月面埋下东西的话,确实可以引导出这样的结果,可是编出这样的方法好麻烦。” “为什么不直接用末那识插入一段虚假的记忆。” 苏青安沉默以对。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随便对人用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啊。 但看妻子口吻淡淡,理所应当的态度,对奥托的不满似乎未曾由于时间的流逝而殆尽。 苏青安睁开了眼,室内的灯火似是被帘幕笼罩了一般熄灭不见,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在谈话的过程中,附近的地板化为了原初的活性魂钢,正蠕动着将沙发囊括替换。 此刻,外界的几只小女孩背后已经是全新的红丝绒沙发,对此浑然不觉,还在开心的吃着夜宵。 他幽幽道: “这个话题我们下次再谈。” “所以,你把沙发挪到主卧干什么?” 少女面不改色的将他的脸蛋固定在自己的大腿上,轻声道: “大人谈正事的时候,不能让小孩子听到,难道不对吗?” 苏青安的面颊被温凉的手指轻抚,他被迫在哑光黑丝的柔软质感里嗅到微潮的香气,这是对方刚出浴不久,还没擦拭完水珠便穿上裤袜的结果。 可比起这个,符华的回答则让他更为在意。 “倒不是不对……” “但距离我们从卧室走出来,不是才过了两个小时吗?” 少女的唇瓣微翘,漫不经心的解开了对方衬衫的扣子,瞥向清瘦的锁骨,修长的手指蹭过他的鼻尖,淡淡道: “怎么?腻了是吧。” 苏青安回握住她的腿弯,幽幽道: “我只是不想老是以奇怪的理由使用黑渊白花。” 符华感到脚踝和小腿上逐步被羽毛拂过般的力道,神情未变的脸蛋上染了粉霞,她抿了抿唇,说道: “这有什么所谓,希儿知道了也会很开心的。” “而且,我也不是这种事情很有兴趣,只是……” 苏青安猜测道: “吃醋了?” 少女毫不遮掩的回应道: “一点点,但不是因为这个。”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指尖拂过马甲线和竖状的肚脐,似轻扣着其内的腔腹,淡淡道: “你有没有算过,在里面填充了几次。” 你会记得自己吃过几块面包吗? 虽然这是苏青安的第一反应,但末那识则自行追溯着记忆在眨眼间得出了结论,他道: “一万三千五百六十一次。” 符华难得流露出了困扰的神情,她秀眉微蹙,那张清冷的脸蛋上浮现着沉思,认真道: “可是还没有怀孕……” “是不是因为还不够多?” 少女理性分析: “虽然有可能再来一万次说不定就能够好了,可按照我们以前的频率还要过一百年,这实在太慢了。” 苏青安只觉得妻子话里面的逻辑层很微妙。 正常情况来讲,既然一万多次都没能结合出生命胚胎,那只能说明两人之间的身体都不正常的缘故,再怎么加量都无事于补,只能从根源上去解决问题,可对方却提出了再加一倍的量…… 哪怕有黑渊白花用来保底,但怎么想都很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工程量。 他安慰道: “孩子的话,我们不是有小汐了吗?” “而且,如果只是单纯想要这个,我用黑渊白花也能用我们两人的基因培育出一道胚胎,放在你的体内,结果也一样。” 当苏青安逐步成为灵魂生命之后,他对血肉繁衍的形式已经不再像是以往那样在乎,尤其是在最近领会到了生命诞生的秘密后,就更是如此。 而相较之下,苏暮汐那种由两者意识所交织诞生的生命,才更符合灵魂生命对子嗣的定义。 符华回答道: “小汐啊,她有点笨。” 当然,这个并不是重点。 仙人扯开他的衣衫,叹息道: “而且那个时候小汐诞生灵智和形体的时间太快了,这个孩子也直接度过了人类正常的婴儿时期,让我完全没有当妈妈的感觉嘛。” “至于黑渊白花,总觉得把神之键用在这种地方很奇怪。” 苏青安沉默了。 那为了这种事情用来给我重置身体状况就不奇怪吗? 是不是有点双标了! 而且如果是两人所结合诞生出来的存在,想要像是正常人类一样的成长,明显不可能。 换言之,便是多出了一个女儿或者儿子,妻子大约也不会有什么当妈妈的感觉。 当然,如果她追求的是那种怀胎十月的仪式感,也确实不是不能理解。 苏青安说道: “我觉得,我们应该相信科学。” “到时候让逆熵的那些科学家们帮忙测验一下我们的身体数据,大概就能知道准确的理由,和相应的解决方案了。” “盲目的增加量变,毫无意义。” 现在的苏青安内心古井如波,他好似在沉思着宇宙的奥秘和人类的起源,淡漠的神情不需要克制便透出冷静的气质。 可这番做派,加上那被解开大半衣衫的锁骨边缘上还未淡去的红印与咬痕,以及红润的唇瓣,让耐心听着他说话的某人兴致更足了。 少女的眼角微翘,眸内水波涤荡,她的纤手挽起发丝,俯下身去,唇瓣贴敷在了耳廓的边缘。 于是,下一息。 苏青安的唇瓣一抿,他感到湿润的软体正在耳腔里缓慢地来回移动,仿佛正以舔舐的状态吃着雪糕,在大脑里涤荡出阵阵让背脊流电般的声响,在这个过程当中,对方的手掌还在逐步作怪,让原本彻底熄灭的欲望开始萌发…… 这番完全不听人话的行径,使得又是房间里又是除却一堆琐碎的水声外,一夜无话。 当晚因为找不到对方而趋于眼泪汪汪的梅比乌斯,则和苏暮汐还有小玄在一间房间里睡觉,三个小家伙混熟了以后,毫无怕生的迹象,在一阵打闹后就在大床里睡得歪扭七八。 而很想在自己窝里睡大觉的小白因为被梅比乌斯赢了好多局游戏,不得不兑现承诺当对方的抱枕。 嗯,但小白对此并没有不开心,甚至还有点感动。 因为好歹梅比乌斯是光明正大的和自己有赌约,这是愿赌服输的结果。 可另一边的苏暮汐却是完全的资本家,想撸就撸,不想撸的时候就丢在一边! 简直是渣女。 还是那种真正意义上没心没肺的天然渣女。 所以对比起来,梅比乌斯的做派就显得堂堂正正,和蔼可亲。 整个家里除却苏暮汐之外,其他人对小白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一本正经的江溶月,基本上撸它的时候都会规矩的递上类似小鱼干的零食作为报酬。 李师师虽然会白嫖,可手法很温柔,说话也好听。 小玄作为朝仙大学的小卖部主人,偶尔还会带些自己的报酬——零食——回来和小白一起分享。 而且由于两个小家伙都差不多大小,她对撸猫的兴趣不是很大,这让深受被来回撸之苦的猫猫感到很是放松。 另一边的苏青安和符华就不用说了,两人负责轮流给它做猫饭,前者还是赋予自己长生的根源,都是大好人。 … … 次日,清晨。 苏青安依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在其背后的纯白大床上,满是褶皱的被单和流露出大半白皙肌肤的人儿还在安然入睡。 黑渊白花的光晕自身躯上散去。 少年望着初升的太阳,心情复杂,发出了感叹: “好想升维啊。” 如果不是由于睡了八百年,末那识恢复了部分,已然能建立在强行剥离自己的感官的前提下,对符华使用了高强度的灵魂共振,顺便用神之键作了弊,调节了对方的身躯敏感度,他已经输的一败涂地。 等到末那识再恢复一些,干脆试试看在结婚前所设想的特殊武道吧。 这样即使不用升维,也能使得身躯的强度开始进行指数上升。 苏青安甩掉那些奇怪的心思,转身走至了隔壁房间,看着还在睡觉的几个小家伙,将目光驻留在梅比乌斯稚嫩的脸蛋上,她的睡姿有些不安分,怀里还抱着一只发着咕噜咕噜声音的猫猫,漆黑的裙摆散在床单上,泛起了诸多褶皱。 看起来,似乎昨天玩的还挺开心? 嗯,灵魂也没有什么变化,没有破碎的趋势就是一件好事情。 但还是和之前那几天一样嗜睡啊,是因为还在磨合期吗? 苏青安倒是对这一点感到了庆幸,否则真按照融合战士的生活作息,恐怕会变成极为难以管控。 尤其是梅比乌斯博士这种对人类定义十分灵活的融合战士,人类的本能机制无法对她进行多少干涉。 “继续睡吧。” 苏青安放下了心,便走进了厨房准备做饭。 虽然李师师和江溶月出去玩了,但家里多了一只贪吃蛇,冰箱里的食材作为早餐来说,都还未必会够。 少年熟练的烤着吐司、摊开鸡蛋、温热着牛奶、煮着水晶虾饺,又在这个过程中打开了院落的大门,接过了附近早餐店每日固定送来的汤包与油条,慢悠悠的走回厨房开始煎着烤肠与培根。 这些动作行云流水的不需要思考,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融入了身体本能,他由此能在这份时间里干脆的什么都不去思考,或是偶尔想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 仔细回忆,发觉在这几十年的岁月里,似乎从早晨到夜晚都是一场除却琐碎细节之外,几乎在不断周而复始的轮回。 苏青安笑了笑,挽起了稍微搭落回来的袖口。 这是自己最初所向往的生活,也是最初所渴求抵达的结局。 可唯有到真当获得之后,他才能真正发觉到这种生活,就像是品尝着一颗难以化掉的糖果,一层又一层拨开的甜味逐步沁入了心脾。 他想,距离对这样的日子感到腻味,似乎还有很远的一段路途。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希望有人能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今天的早餐看起来还不错。” 苏青安的背脊被柔软贴敷,腰线上则是两只交叠起来的纤手,来人慵懒里透着一些沙哑的话语传入耳畔,引得他露出了笑,说道: “起床了?” 少女将娇躯依靠在他的身上,白嫩的鼻尖蹭过对方的肩膀,似还有些困倦,她将对方昨天耍赖皮的事情抛到脑后,问道: “嗯……要我帮忙吗?” 苏青安轻声说道: “都快好了,你帮忙把那几个一起睡的家伙叫醒吧。” 少女闻言垂眸瞥了眼自己衣衫不整,甚至只穿着一件衬衫的模样,有些不乐意的松开了手。 符华将胸前没扣的扣子缓缓扣好,中间的动作使得手指偶尔会陷入白皙的软肉,一双雾气朦胧的眼眸则在这个过程里逐步恢复了神智,显然是才从灵魂共振的后遗症里挣脱而出。 她的神情恢复回原来的样子,慢悠悠的回应道: “嗯,我会监督她们在早餐凉了之前起床。” 语罢,便先回了一趟卧室,再将几只赖床的小孩拽至了桌前。 梅比乌斯则飞快跑到苏青安背后将之紧紧抱住,直到看见苏暮汐和小玄以睡眼惺忪的姿态,扫荡着桌面上的食物后,才克服了和坏女人同桌的恐惧,一起参与了这项活动。 苏青安坐在桌旁,望着这一幕,目光安然。 … … 太阳照常升起,时光还在流逝。 总有一天,结局会不期而遇。 33.十年没毕业的苏暮汐。 1997年4月13日。 远东之地,长空市。 苏青安从一家由逆熵控股的私人医院当中走出,心情颇为复杂,在长达一年间断断续续的引导下,雷电芽衣以原初的灵魂图谱成功诞生。 虽然此时还不清楚Mei是否存活,也无法确定其中修正力和自己产生的作用,但终究是过了一个微妙的节点。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顺便用黑渊白花调理了对方生母的身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作为升维生物的自己对世界线进行的干扰,无法被修正力轻易抹除,所以她也应该能有着比原来更温馨和睦的童年。 苏青安驻留在车辆稀疏的街道一角,他瞥了眼附近的咖啡店,在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里投落了几枚硬币。 “哐当。” 少年聆听着金属罐头碰撞的脆响,将之拿出,撬开拉环,喃喃道: “再过几年,就能看到世界的修正力对【主线】是否存在着定义了。” 在原定的世界线里,2000年的1月12日,空之律者适格体——西琳——会因为在人体实验中被注射过量崩坏能而导致不完全律者化。 可当如今,虽然奥托仍然铸就了巴比伦实验室,可却并未在其中施行惨绝人寰的人体实验,而是用来分析【朝仙】与之共享的部分数据,进行对抗崩坏药剂乃至疫苗的正常研究。 西琳也应当不会作为实验体,遭遇那样痛苦的经历,被注入崩坏能,从而直接律者化,造成大量的伤亡。 所以,假设对方依旧在近似的时间点律者化,便证明修正力对【主线】存在着强烈的矫正意愿。 而以上,只需要等待短暂的三年便能得出结论。 苏青安望着远方的高楼大厦,心思感慨万千,在度过了十几年的时间后,距离原本的时间线与之彻底贴合也不再遥远。 可诸多历史与细节都由于自己的干涉和【记录】的叠加,变得有些面目全非,如今崩坏的概念与相关名词,已经陆续成为了世界民众都逐步众所周知的常识。 在这个接近二十一世纪来临的时代,崩坏素养指数是每一位新生儿在固定年纪以后,都要接受的测算,抵达了相应的指标还能拿到当地政府的补贴,即使未抵达指标也会有一定的鼓励机制,放在神州就是经典的油粮米。 而圣痕这一能直接性衡量指数标准,起步便抵达A级女武神中间线的关键标识,无论是在纯粹的补贴上,还是在诸多的政策方面都有着诸多的不同。 虽然这隐约有点划分阶级的意思,可在真正意义的大崩坏来临之前,此类指数与天资并不能真正意义的折现,也并未拥有特权,在民众真正意识到崩坏的恐怖之后,她们又都是前线预备役,拥有优待和特权变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故而在世界各大抗崩坏组织的引导下,相关的教育普及和政策变动,所掀起的风波并不是很大。 这毕竟和外星人来访地球那样的机械降神不同,崩坏这一灾厄其实自古以来都潜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当前的时代也并未经历信息爆炸的洗礼,让民众对鬼神毫无敬畏。 现阶段全新定义和编纂的历史事件,其实只是把以前从未官方站台的实例搬到了明面上来。 而对于祖辈乃至自身都对崩坏有所见闻的人来说,这样的发展并不会对之产生多少动摇。 在配合上这些的前提下,天命在西伯利亚所建立的巴比伦塔,其内结合了它自身与逆熵朝仙的顶流科学家,正在延续着五万多年前那两位博士所用大型演算装置遗留的知识瑰宝,试图复现出真正意义上的抗崩坏疫苗。 目标的预期效果是普及世界上所有人类对崩坏风暴的抗性,且不提将大众的崩坏素养拉升至不会被崩坏轻易侵蚀的程度,至少要抵达让民众不会在崩坏爆发的辐射浪潮当中直接化为大量黑灰,或不可挽回的成为死士。 只要能成功研发出这样的疫苗,并真正能大规模的普及,那崩坏所造成的百分之九十伤亡都能在根源上被杜绝。 还有一件与之有关的事情,梅比乌斯约莫在三年前恢复了人格记忆。 苏青安很贴心的帮助她删除了部分极为羞耻的记忆,用绯红之王让对方叫自己父亲的回忆都强制抹除。 这个以往他本人不太喜欢用的操作,却能让两人的会面不趋于古怪和社死,同时他以让对方回报人情为理由,使得这位博士也参与到了研究疫苗的计划。 而另一方面,当初的Mei由于提前知晓了终焉的到来,并利用伏羲对崩坏意识的威胁,把控了一定时间的关键,对人类整体基因库的编写彻底补全。 所以现阶段的世界里,男性的圣痕拥有者也不再是个例,只是不知为何,对比起女性依旧趋于稀少。 总之,这一次的世界线准备面对崩坏到来的姿态要更为完善。 苏青安抿了口饮料,望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喃喃道: “这么算一算时间,由乃是不是也快要出生了。” “要不要给她捏一个圣痕出来呢。” 毕竟在现在的时代里,无论是拥有圣痕,还是拥有优秀的崩坏抗性与适应性都并不是一件坏事。 即使检测出了拥有这样优秀的天资,也没有被强制入伍,就这样走向对抗崩坏道路的规矩。 说到底,这还是一个和平的时代。 除非快进到终焉降临,全世界崩坏指数一次性翻个几百倍,规矩和人权都具备着一定的重量。 苏青安的心思千回百转,他喃喃道: “顺其自然吧。” 如果佐藤由乃还会再度拟似化,用黑渊白花编写出的圣痕也没有多少意义,直接白嫖崩坏意识加强的素养也一样。 而且虽然政策上日本政府大概会让她的家庭变得极为富足,可也会让她的环境与待遇变得让性格与以往过于不同。 可对于苏青安来说,照顾一下她的家庭变得比原来更富裕,可比用黑渊白花捏圣痕要更加轻松。 这个操作的难度仅次于拼凑起梅比乌斯的灵魂图谱。 而比起是否给予圣痕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之前的苏青安还思考过对方的父母是否会牵手成功,这个重要问题。 只不过几乎不需要任何干涉,佐藤夏之就与原本的妻子成功结婚,考虑到自己能连续在几个世界线里见到佐藤由乃,这想必也是被修正力“青睐”的征兆。 所以,苏青安之后就对此采取了顺其自然的态度,便未再对之多加干涉,而提及这个,他在几年前还参加了塞西莉亚和齐格飞的婚礼,顺带与年纪尚浅的德丽莎擦肩而过,估摸着这对夫妇也快到了有孩子的时候了。 琪亚娜•卡斯兰娜。 这位真正意义上拥有这个名字的孩子,按照原本的世界线会在一年后的12月份成功诞生,并在后续随着父亲逃离天命的途中不幸自高空垂落,失去以前的记忆,继承了黑渊白花,成为了天命最强的女武神。 ——比安卡•幽兰戴尔•阿塔吉娜。 但根据现在的发展来看,真正的黑渊白花一直都在苏青安的手上,塞西莉亚所使用的则是他本人在前些年的研发品。 其本质是重新复刻了神之键的外壳,赋予其内一枚拟似的律者核心,以【圣痕】为锚点在虚数空间里刻印下抽离崩坏能的权限,再埋下死之律者权能的信标,最终塑造而成的完美复制品。 还能根据主人的相性,让魂钢自行演变成其余的样式。 塞西莉亚使用这柄神之键,所展现出来的姿态便是骑士枪。 这道复制品唯一的缺陷是能操控的权能具备着上限,但这种“有限”即使对于塞西莉亚来说,也能被归结于无限。 所以神之键真正归属的影响等同于无。 真正巨大的改变是原初的琪亚娜•卡斯兰娜。 她已经不再会经历那些坎坷的人生,由此改名换姓,可以过上与父母和睦相处的童年,还能在那位现阶段的天命最强女武神的见证下,代替母亲的位置,也完成其自身的梦想。 这是毫无疑问的好事。 可随之到来的便是,世界线的剧烈变动,以及所熟悉之人姓名的变化,甚至是诞生的意义。 苏青安无法去目睹原本既定的悲剧上演,可也确实对自己所认识到那位琪亚娜所仅拥有的一点事物再被逐步剥离的现实,感到了一阵惆怅的悲哀。 但……没有关系。 这一切只有己方会知晓。 而从最初的时候,他就对那个人说过。 【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这和你的名字,你的人生,你的过去都无关。】 所以,即使这一切都颠覆了也没关系。 这并不意味对方的消亡,只是拿到了一次人生的修正券。 苏青安亲自用末那识考察过塞西莉亚和齐格飞的性格,他明白只要让自己所认知的琪亚娜成功诞生,再将对方交付给这个家庭,那无论她会被冠上什么样的代号,都能获得比以往更为真实而幸福的人生。 而在抛却了这些微妙情绪后的唯一阻挠,就是如何才能在以抹除第二律者作恶萌芽,并且不放任对方去死的前提下,让所熟悉的琪亚娜降临世间。 西琳和琪亚娜,Mei和雷电芽衣。 这对组合都是理论上不可能在一个时间线各自独立存在的人物。 但在只要验证了这世间允许两道灵魂图谱完全一致的变量,便能拆掉电车难题,用极为暴力的方式破开局面,最终抵达全部存在的共赢局面。 苏青安揉了揉眉心,他将喝完的金属罐丢在垃圾桶里,叹息道: “快了。” 无论是真琪和一系列熟人的陆续诞生,还是第二次崩坏的爆发,以及空之律者的出现,这些需要他去在乎关注的事件都将在十年内结束。 只要度过这段岁月,后续的未来便是任意编织也没了所谓。 苏青安倏地念起一件事情,大约在几年前自己刻意来过一趟这个国家,特地让无量塔姬子的母亲脱离了病弱的体质,防止了日后病死的命运,他幽幽道: “算一算姬子姐也八岁了啊。” 这种稀奇古怪的倒错感,注定让原来的关系无法维系。 但如果这一次的世界线重置能让对方抛却原本的缺憾,拥抱一些对很多人而言理所应当的幸福,这样的代价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而仔细想来,自己所相识的那些人当中,似乎大部分家庭都并不圆满。 如果给她们一次时光倒流的机会,想必也会选择苏青安如今为之铺垫的未来和道路。 无论是希儿,还是布洛妮娅,他都希望她们能拥有完整的家庭。 只不过后者由于信息不少,去执行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可前者在没了未来信息的指引下,很难快速的定位到相关人员,从而避免对方流离失所的结果。 但不管如何,这都会是一个比原来更为温柔的世界。 “结果如何?”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苏青安的思绪,他朝着来人望去,正是穿着一袭流苏白裙的妻子。 她窈窕的身线在微风中于织物的勾勒下愈发明晰,冬灰色的长发散在臀后,足下是露出晶莹脚趾的凉鞋,在明媚的蓝天下显得很有意境。 符华纤巧的手正提着几道牛皮袋,里面都是当季的新品衣物,在结婚之后,她似乎不比以前,对类似的穿搭和品位变得更为讲究和在乎。 若是在以往,这些在赤鸢仙人的眼里只是浩渺如烟的学识当中微不足道的一环,现在却变成了时刻落实的一个部分。 少女的笑容浅淡,唇瓣泛着一层漂亮的哑光,透着粉嫩,她挽起耳侧的几缕发丝,瞳底里倒映着对方的面孔,犹如清澈的湖水。 苏青安替她拿过手中的袋子,回答道: “嗯,如预料的那样,很顺利。” “只要在顾虑一下后面的事情,我们就可以真正放手了。” 仙人大方的任由对方接过,自己留了一袋,放在臂弯,轻声回应道: “顺利就好。” “我们回家吧。” “还是说,去圣芙蕾雅学园一趟?” 圣芙蕾雅学园。 这座学园已经陆续有了接近十年的历史,在这段岁月里,无论是学生还是教师都少不了更新换代,也确凿的为世界和平奉献了一部分的力量。 德丽莎•阿波卡利斯。 这位原初世界线上圣芙蕾雅学园的创始人,却成为了这座学园第一届毕业的学生,现阶段是正在天命服役的S级女武神,估摸着再过几十年也许她会回来继承这座学园的学园长一职。 而现在…… 至少在名义上,苏青安是学园长。 虽然他本人有一定的意向在交付给德丽莎,给原本的历史画一个圆圈,可现实层面来讲,现阶段的她还不太适合这一职位。 不过时间终究会给出正确的答案。 在改变了诸多历史后,苏青安对原本的熟人是否还是原本的定位,已经不再抱有那种天真的期待。 这是将自我囚笼在过去的回忆里的行径,没有强行维系回原本模样的必要。 苏青安回想了一下今天的行程,道: “还是先去一趟学园吧,姑且还是先把小汐接回家好了。” “毕竟立雪还在等着呢。” 符华叹息道: “这孩子为什么过了十年还没毕业啊。” 苏青安想了想,觉得这口锅大概要甩在自己身上,当初用末那识封印了这孩子大半智商的是自己,原本预定要用【圣痕】捏出一个虚拟面板,玩一个青少年模式加加点流游戏作为平衡的也是自己。 可由于被奥托甩了一个学园长的职位,再加上捏这个玩意好麻烦,原本用【圣痕】捏出一个加点面板的计划就报废了。 但话虽如此,自己用末那识也只是将对方封印至了常人偏高的水平,又不是把这孩子变成了憨憨。 苏暮汐之所以没毕业,怎么想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学习的问题。 他幽幽道: “好问题。” “大概是因为她的时间观念和正常孩子不太一样吧。” “我上次看见小汐在看英语书,她大概翻了一页,看了五分钟就关上了。” 符华问道: “然后呢?” 苏青安继续说: “然后我问她为什么不一次性背完,她说在一年里背完三十个单词就很勤奋,不能太卷了。”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小汐对长生种应该如何度过一生的合理解法。” 苏青安欲言又止。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这种态度,所以那孩子才会肆无忌惮的持续十年考试都不及格。 毕竟…… 每次对方考试不及格,回家吃得饭和零食都还是很多,家长对此也毫无苛责,尤其是某一位还十分温柔。 这种溺爱方式使得苏暮汐完全没意识到没毕业是一件需要被惩罚的事情。 34.永恒的友谊。 苏青安觉得有必要让这孩子在最近的十年内赶紧毕业,否则仔细想想,让她成为布洛妮娅、希儿、琪亚娜、芽衣的大龄学姐实在很容易演变成奇怪的画面。 “回家就让她好好学习吧。” 符华拿出手机刷了刷信息,她对此保持不看好的态度,说道: “那这次,你想用什么方法让她努力?” 苏青安思考了一下,淡淡道: “很简单。” “既然小汐以自己的一套长生种的思维对待学习效率,那惩罚措施也可以顺从着这套思维去进行落实。” “一门不及格,就封印掉她的味觉十年。” 他顿了顿,幽幽道: “按照她的理论来说,这个时间怎么想都很短吧。” 符华沉默无言,大为震撼。 这个惩罚对小汐而言,简直和地狱没什么区别。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自己确实对那孩子过于溺爱,而且还由于对方是意识生命,很多常人所需要在乎的禁忌对之都不应该存在明确的拘束,故而一直对之处于放任的态度。 嗯,例如不喜欢吃蔬菜、喜欢熬夜打游戏、总是过量饮食、偶尔还会翘课…… 苏暮汐在各种意义上都度过了极为自由的九百年,偶尔也要对她稍微展现一下家长的风范,降低一下她对幸福的耐受阈值,仔细想想封印个十年的味觉才去吃涮羊肉,肯定和天天吃到爽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这也是好事嘛! 另一方面,虽然苏青安作为学园长很是神秘,基本上学园里的学生都不知晓他的存在,可姑且他依旧担当着这个职位。 所以在这种前提下,学园长的女儿连续十年毕不了业,放在一些剧本里已经能算得上是需要刻意遮掩的惊天丑闻。 而且这是世界上所有抗崩坏组织都有所参与的一座学园,不管是那位天命主教,还是逆熵里的老朋友,或是【朝仙】当中的一堆后辈,都对此门清。 她主动提及这件事情后,才回过神来发现,似乎这孩子十年没毕业这件事情,还蛮给自己和苏青安丢人。 所以,符华姑且不太想任由那只笨蛋继续浑水摸鱼,她确实要让对方知晓学校的规章制度和学习的快乐,然后试着去外面打工当一个996的社会人,这样回味起从前九百年的生活就会感觉曾经无比的幸福。 她回答道: “那就这样吧。” “立雪都从圣芙蕾雅毕业五年了,确实不能太惯着小汐。” 程立雪。 这位九年前被自己收为徒弟的孩子,在时光茬苒中,一个恍惚过去,已经二十一岁。 她的资质算不得太好,便是没了原本世界线的心魔阻挠,在接近十年的修行后,也仅有无尘之境。 但胜在乖巧刻苦,在武学上也颇为灵性,更是作为苏青安的“试验品”修行了全新版本的《不朽决》,在当今这个第二次崩坏都未曾爆发的时代里,自保无虞,现阶段在【朝仙】的部门中当职。 程立雪的存在也是符华惊觉不能再让苏暮汐摆烂的重要诱因,否则再过十年按照女武神以往的平均寿命和服役时长,基本都是可以退役的年纪了。 换言之,万一到时候这孩子跑到母校来当教师,发觉某只小羽毛还没毕业,恐怕会对师公师母的教育方式产生质疑。 苏青安对此深以为然,心里已经在思考如何给对方断网断电断粮,然后督促至这孩子成功毕业。 他以前之所以不在乎苏暮汐毕不毕业,完全是因为他最初天真的认为这孩子能在学园生活里受到毒打,感受到生活的艰辛与学习的困难,从而奋发图强。 但很可惜,苏暮汐选择了摆烂,还由于长得很可爱,被几乎是女校的圣芙蕾雅学园当成了吉祥物,过得很滋润。 不过只要没有了味觉,就算再多的零食上供给苏暮汐也毫无意义,那种瞬间从天堂沦落到地狱的感受,一定会让她感到记忆犹新。 一旦念此,苏青安便对无聊的日常感到多出了一丝乐趣,当下握住了旁人的手掌,瞥了眼不远处风铃摇曳的咖啡厅,轻声说道: “我们走吧。” “嗯。” 话音落尽。 两人像是跌落了云深不知处,身影至此消弭不见。 … … 此刻,远方的私人医院。 雷电龙马拾起堆散在室外的花篮,里面满是纯白的荼蘼,正散出清淡而美好的芬芳,他遗忘了这道礼物是谁所赠,只感到初为人父的恐慌与对失去妻子的畏惧,都不知在何时无影无踪。 所余留在胸腔间的仅有一份绵绵不绝的欣然与开阔。 窗外的阳光正好,明媚的蔚蓝天色点缀着几缕云絮,似乎在寓意着美好的未来。 此刻便是连风也显得自由,从窗外打着旋儿落入室内,吹拂起花篮里的荼蘼,几枚纯白的花瓣随之起伏,又跌落至他的掌心,柔软而温润,叫人怔神。 门户打开。 其内几位身穿手术衣的医生走出,笑着告知了喜讯: “雷电先生,您的妻子和女儿都没事。” 男人恍惚间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色,他对之道谢,便走至了室内。 一向身体并不算好的妻子,在这时精神却不知为何没有半分颓势,那张染上母性的面庞上满是温柔,竟是半靠在病床后的墙壁,抱着怀中的孩子,在阳光里的面颊透着几分红润。 她抬首望向自己的丈夫,唇瓣翕动,笑着说道: “龙马。” “这个孩子,就叫芽衣吧。” 雷电龙马小心翼翼的凑上身前,想极力看清刚初生的女儿的面孔,他流出了微笑,将手掌上的那片荼蘼花瓣放在了婴儿那只小小的手掌心里,轻声说道: “好啊,以后她的名字就叫芽衣。” “雷电芽衣。” 时光的刻度,正缓缓流转消逝。 … … 饭桌上。 灰发灰瞳的少女沉默不语,她瞥了眼师公师母互相夹菜,师姐正在和师姐贴贴,小玄前辈正抱着小白打游戏的一片热闹,又将目光转回至在远方沙发上怀疑人生的苏暮汐身上,识趣的什么都没说。 大约就在五分钟前,苏青安将美味佳肴堆满桌面,对苏暮汐道出了极为残酷的惩罚机制,并为了让她尝试一下大概的滋味暂且封印了三小时的味觉,便演变成了对方如今眼泪汪汪的模样。 但…… 有一说一,活该! 程立雪作为五年前便与之一同在圣芙蕾雅学园学习的后辈,深知对方在学园里的摸鱼方式和懒狗程度究竟有多么可怕。 她的性格颇为正经,虽说对此也并无微词,但在看见师公师母对之进行好好教育后,内心仅是浮现出几分怜悯,紧随而上的便是一阵宽慰。 做得好啊,早该这样了啊。 不然小汐姐姐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大型不可回收垃圾,至此要很久很久才会发觉自己其实对社会和人类乃至家庭都毫无益处,不得不怀疑自我存在价值,却发现浪费的光阴已然无比庞大,即使对此感到无比悔恨也已经不可挽回。 于是,她会在强烈的觉醒与自我否定和承认当中,选择放弃思考,开始了和从前混沌的摆烂完全不同的崭新阶段。 即——大彻大悟的摆烂! 最终,彻底成为了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程立雪早就在五年前看到了这样的未来。 但很可惜,她也觉得一直从来不会改变相貌的苏暮汐过于可爱,很适合当成吉祥物,单单是从这个层面上来讲,自己就不太舍得对之进行稍微严厉的说教,再加上辈分的关系就更是如此了。 所以少女一直没能说出内心的真情实感,对此还怀揣着如果因为自己没有坦诚直言,而导致苏暮汐变成大废物的犹豫和愧疚感。 而现在,苏暮汐成功受到了制裁,程立雪不免松了口气,觉得师公师母的教育还不算是失败的很过分。 当然,她自己也清楚这只是个人的潜意识与常识作祟,无法真正去衡量于这一桌子上的大部分人。 程立雪对自己师傅的身份门清。 赤鸢仙人。 这位常居太虚洲的不老真仙,又被誉为是自古守护神州的史诗,更在义务教育里的历史课程当中时常出现,在整个世界都具备着不俗的超然地位。 而说实话,这样级别的大人物会选择资质平平无奇的自己作为徒弟,实在是包括父母亲戚乃至身边友人,以及自己都有些捉摸不透的事情。 毕竟,无论是比崩坏能抗性,还是崩坏能适应性,都应该是那些拥有着天然圣痕的天才更为优秀。 虽然她的崩坏能抗性在未经过系统锻炼与修行之际,便抵达了600HW的数据,可圣痕持有者自出生的指数便能逾越1000HW的门槛,后续的弹性增长也在【朝仙】内部分享的科学报告当中明确指出具备着不再一个层级的不同与差异。 除此之外,在崩坏能适应性和操控性上都有过与之。 其中最为关键的还是圣痕有一定概率自带的特殊能力。 而再参考一下,以往这位仙人所名义上指点过的人物,这种微妙感就随着年纪渐涨愈发的大了。 简而言之,那全都是【朝仙】的历代门主,几乎各个都在某个领域具备别然不同的优秀才能,甚至纵观历史长河里面有三分之一都是圣痕持有者,其余的三分之二也都是在二十岁前抵达明镜之境的天才。 可即使如此,程立雪也偶尔在【朝仙】的一些文献与前辈的口中知晓,师傅对那些门主的态度也并未有过如此优厚和亲昵。 这样一对比下来,她总觉得自己有些一无是处,甚至产生自卑。 只不过这些会妨碍修行太虚剑气的自我怀疑,都在过往两人的悉心教导和培养下洗礼殆尽。 但疑惑,姑且还是存在。 程立雪猜测,这大约有一部分的原因是眼缘的问题。 师傅所站在的视角是自己所无法衡量也无法想象的地方,她所在乎所看到的东西,也并非自己所能揣度分析,安然接受即可,无需思虑过多。 当然,在与之熟悉到时常来这座宅院吃饭习武后,她又有了崭新的猜测,师傅收江师姐为徒的那个时代,与师公举办了婚礼,听闻当时整个神州都见证到了那天的景致,与之同喜。 而此后师公似乎由于什么缘由沉睡了很久的时间,直到最近的百年里才真正复苏。 程立雪算了算时间点,自己便是这百年内师傅唯一收的弟子。 另一方面,从江师姐到师公醒来的空档期,这中间所收的弟子都像是例行公事的完成任务,与其说是师徒关系,不如说是为了【朝仙】的门主质量,所进行的一场试炼与教导。 所以,这是否意味着与师公的重逢让师傅的心境出现了变化,故而才演变成了现在的景象? 总之,对于这两位能长生不老,甚至连带着两个师姐都一起永葆青春的仙人来说,也许这样的教育模式确实没什么所谓,漫长的寿命总能弥补诸多浪费时间的代价。 但对于一年都比一年成熟稳重的程立雪而言,苏暮汐的不变有时候总能引起感慨万千。 她并不讨厌这样一直维系着青涩与任性模样的师姐,不如说很喜欢。 只是…… 每当明显感知到彼此之间的寿命参差之际,还是难免忍不住会心生寂寥。 程立雪明白,即使再过数百年这里依旧能是一副和睦而温馨的画面。 可彼时的自己,大抵不再人世。 她并非叹息自己与师傅们的不同,也并非艳羡所谓长生的欢愉,仅是倏地意识到了,那些会几乎永恒存续在世间的生者们,必然需要承担着故人的离开与远去。 哪怕是看起来最没心没肺的小汐姐姐,曾经想来也经历过这样的苦楚吧。 一旦念此,程立雪便对师傅此前对待一些弟子的态度感到了理解,对于不老的真仙而言,沉浸在人世间的烟火气兴许不算坏事,可若过多的沾染红尘里的羁绊,迟早会引起内心的钝痛。 赤鸢仙人只需要拽住那些注定不会断开的丝线即可,又为何要去招惹迟早会磨损消失的因果呢? 那终究是得不偿失的事。 可既然师傅选择了受自己为徒,甚至将自己视为家人看待,那她没有去怀疑自己是否值得对方这样选择的必要,只需要努力去证明对方的选择并未有错就好。 “立雪?” 旁人的呼唤让少女飘远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望向那双望来的青色眼眸,露出了微笑,轻声说道: “没事的,师傅。” “只是发了一会儿呆而已。” 这个插曲在热闹的饭桌上无声无息的逝去,一会儿后被苏青安解放了味觉封禁的某只女孩也参与了吃货比赛当中,让画面更为欢乐。 … … 1998年,12月7日。 天命总部浮空岛第一空港,琪亚娜•卡斯兰娜在下午一点正式诞生。 同年同月,苏暮汐从圣芙蕾雅学园里正式毕业,成功避免了“拔舌地狱”般的酷刑。 夫妻二人对这个结果并无多少意外,毕竟这孩子终究不是真正的笨蛋,只是直到毕业那天都没发觉自己被封印了意识生命的大半能力这一点,还是叫人感到忍俊不禁。 苏青安一如既往的在门口送了一道花篮,就这样在无人觉察中离开了天命总部,他计算着愈发临近的时间,心中总有种进度条濒临99%,即将抵达圆满的感慨。 只要再过一年的时间,大约就是布洛妮娅的生日了。 因为以前送给过这个孩子礼物,所以对此依旧记忆犹新。 2000年8月18日,她会在西伯利亚诞生。 根据雷电芽衣和真琪的诞生时日与记忆里的完全一致能够看出,修正力大抵依旧会让布洛妮娅忽略诸多被改变的因果,以近乎相同的时间降临这个世界。 但如果按照原本的世界线,布洛妮娅和希儿的父母都会由于第二次崩坏的爆发丧失生命,后续两人则会陆续流落到可可利亚所创办的一家孤儿院,结识下对彼此之间的羁绊。 而换言之,只要自己阻碍了第二次崩坏爆发造成的大量牺牲,便能让她们早年凄惨的人生得到扭转,获得美满的家庭与未来。 苏青安对此存在着极为严苛的完美主义,他认为时光的倒流与逆转,就应当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驱改变一些本可以不发生的悲剧,让所相识所相熟的友人能拥有对很多普通人来说,触手可及的幸福。 此刻,西伯利亚的一处街道。 少年透过窗户,在橘红色的灯火间,看到了那个女孩自身近乎素未蒙面的父母。 如果按照原初的世界线,这位名为阿列克谢的俄罗斯军方上校,会为了养活妻子和女儿,将军队的物资卖到黑市,以谋求生存。 但在被过度改变了未来的现在,这个国家的政体已然不至于造成如此状况。 为此,他仅是提前在这对夫妻家中的桌面上,遗留下了一道礼物,便转身离开。 … … 外界的风雪摇曳着火炉间的光辉,那道白银与水晶交织构建而出的精美吊坠正安然的呈放在咖啡杯旁,背面还有着一道不知由何人所镌刻的字迹。 ——вечный. 永恒。 35.西琳,不想被妈妈讨厌。 2000年1月4日。 俄罗斯,西伯利亚。 对于这片时代在白皑覆盖之下的土壤而言,冬季已经是文化里不可缺乏的一部分,它被记述于民间的故事和诗歌当中,一如乐曲里潜藏的复调,吉他声里的和弦,像是馈赠。 这里的雪景蔓延至天地的边缘,将万事万物洗礼至犹如童话般的澄澈而温柔,在这处永久冻土带间,不远处的雪林仅参差着极为少量的绿色,那些高耸的树木上挤压着白雪,黑褐色的枝桠交错,如通往古老城堡的信标。 女孩空洞的眼眸倒映着这幅景致,她染满了鲜红的轻薄衣物在大风里摇曳,**的双足陷入了柔软而又坚硬的雪地,如一头摇摇欲坠的幼年雪狐,随时都会彻底倒在零下几十度的酷烈环境当中,再也无法醒来。 可她对此无法产生任何恐惧,便是肌肤与双足冻得通红,似也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就没了对感官的共情。 往日的记忆像是残破的诗篇,过去的经历仿佛斑驳的镜面。 ——西琳。 这是在混沌的意识里最先浮现出的记忆。 即,她的名字。 女孩紫罗兰般绮丽的发丝随风摇曳,她的眼眸里伴随着自己姓名的忆起,让如黄金般的眼瞳间点燃了几分薪火,似是破除了其中晦涩的混沌。 而随之到来的,是如搅拌机般剐痛着灵魂的强烈情绪。 ——憎恶。 哪怕仅是一个简单的词汇,却足够容纳诸多悲剧的起源。 可自己到底是在恨着什么东西呢? 她迷惘间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岁月,家庭的贫穷、父亲的酗酒、赌徒的欢笑,以及那个勇敢面对世间之恶,将年幼的自己保护在身后的母亲。 破碎的玻璃珠、扯坏的玩具熊、堆满了垃圾的壁炉、动辄打骂的暴戾与轻蔑…… 可那个背影单薄,性格温和,分明那样病弱的女人,就这样将让孩童无法欢笑的一切都努力的独自揽过,竭力的让她也能拥有对其他孩子来说,稀薄到微不足道的爱。 西琳并不知道,她所在的村落是一处几乎远离外界律法束缚的偏远之地,这里的民众愚昧而残忍,没有学校也没有警局,唯一与外界有所牵扯的是当地的一家邮局。 可那个不配被称之为父亲的恶人的动辄打骂间,年幼的女孩却还是意识到自己的母亲是被迫拐卖到了这个“家”。 她在长达十余年的岁月间被囚禁被侮辱被欺凌,还不得不为仇人生下了一个女儿。 但分明是这样会恨屋及乌的扭曲关系,母亲却依旧对自己很温柔。 她会耐心的教自己读书写字,会在有空的时候读一些睡前故事,会悄悄讲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会偶尔露出少女般的笑容夸赞自己很可爱。 她说: “迟早有一天,妈妈会带西琳离开这里,我们会去一个坏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所以,妈妈会悄悄攒钱,只要给外地寄出邮件,就有人会来救西琳。” “到时候……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她说: “妈妈已经把邮件寄出去啦,西琳记得要拿好这个包哦,里面有一些钱和吃的,你这几天要乖乖藏在这里知道吗?” “这里太小了,妈妈会藏在其他的地方,所以你要好好待在这里不准出去,最多一个星期,就会有人来接我们了。” 妈妈说的信誓旦旦,面上的笑容粲然,像是真当见到了离开地狱的希望,为此感到喜不自胜。 西琳信任着母亲的话,选择了留在那间地下室。 可是漫长的封闭空间让时间逐步模糊,她的心情愈发焦躁不安,到底还是没有听妈妈的话,在第三天的夜晚打开了门户,趁着那个酒鬼父亲呼呼大睡的时段,选择了悄悄回到了那个家。 然后呢? 记忆至此戛然而止。 可愈发汹涌的憎恶却像是在啃食着全身上下的骨骼,在胸腔之间烧着一场永不熄灭的大火,层层重影与鲜红在视网膜里闪现而过,代替过去言说着由此诞生的情绪。 女孩感觉不到冷,她也不在乎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只有纯粹的仇恨与怒火淬炼着意识,引导着血肉之间逐步扩散的天地之炁,就这样在一点一滴的缓慢改变着这具孱弱不堪的躯壳。 西琳喃喃低语: “好大的雪。” 这简直就像…… 无论是什么样的污浊,都会被这望不尽的白皑埋藏在辽阔的土壤里,化为陈旧的历史,至此不曾存在。 可怎么会呢? 那些污垢从来就不应该被掩埋,它应当堂而皇之的在世人眼中被大火烧成灰烬,去还掉所有欠下的债。 女孩恍惚间想到这些,所有郁结在意识里的情绪,便似乎要借着这个契机,即将化为实质,去彻底链接沟通上那一道冥冥之间的伟大意识。 可不知为何,妈妈在温暖橘灯里读着诗集的画面,回溯在脑海当中,久久不散。 无论是她温润的眉眼,还是轻抚在书页之上的指尖,或是眼眸低垂间逸散着光,都仿若夜色里不熄的星辰。 她说: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西琳沉默地望着视野尽头的那座白塔,胸腔里的火溃散着熄灭,在更为炙热的情感间为之颓靡。 女孩的潜意识里深知着这些迟早会卷土重来,却还是坚守着不知为何坚守的事物。 “西琳,不想被妈妈讨厌。” 她喃喃自语,步履蹒跚的走至满是云杉的树林。 西琳依靠着一颗树木坐下,阖上了眼眸,准备在毫无篝火的环境里,休憩着疲倦的身躯与意识,她的耳畔里传来妈妈用来哄睡的歌谣,意识逐步陷入了混沌,像是回到了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沉沉睡去。 次日,晨光温柔。 女孩好似雪中的精灵,她的四周满是不一而足的动物,有雪原里的狼、有体型幼小的雪狐、有足够将之抱在怀里的白熊、还有可爱的兔子和松鼠。 她笑着与这些眼眸空洞的动物们互相依偎,对其中的真相一无所知,仅是满足而开心的低语: “西琳,还有朋友。” “还不是……什么都没有。” … … 2000年1月14日。 西伯利亚A-81军事补给站。 风雪呼啸间,站岗的军人们正身穿厚重的大衣,沉默的持枪屹立在附近的区域。 这里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军备要塞,位于巴比伦塔附近的关道之上,负责对其中的研究院进行物资的输送与兵力支援。 主要任务是筛除偶尔由于实验泄露的部分崩坏能诞生的怪物,并驱赶一些有可能被崩坏能侵蚀成妖魔的野兽靠近四周,同时防止信仰崩坏神的教徒与无意间来到附近的民众进入此处。 此处进行的研究具备着一定风险,再加上其中有一位喜欢做奇怪实验的博士,所偶尔造成的恐怖现象就更为严重且多变,故而将巴比伦塔建造在这种在西伯利亚里都算得上是偏远的地带,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决策。 而为此,这里的军人对崩坏能抗性具备着极高的要求,至少要抵达300HW才能长期驻扎在这种环境里才不受到严重的崩坏侵蚀,避免成为失去自我的死士。 每逢一个固定周期还会进行轮班体检,并注射最新型的抗崩坏药剂,防止内部出现破解防线的裂纹。 罗蒙洛索夫将沉重的枪械换了只手掂量了一下,扶了扶脑袋上的保暖帽子,他蔚蓝的眼眸眯着望向远方,一座恍若直通云霄的白色巨型方塔不偏不倚的屹立在远方。 这里象征着人类的希望。 这个如熊般强壮的男人在心里念叨着这些,挺直了一些背脊,从兜里拿出高度数的伏特加抿了口,冷冽的酒液入喉却似烈火般灼烧着腔腹,将温度蔓延至全身,让这具长时间于风雪里伫立的身躯感知到了暖意。 罗蒙洛索夫强制逼迫着自己,让这份自乏味时光里麻木的精神,再度集中起来,注意着附近茫茫大雪里是否存在着异物。 虽然在日复一日的风雪间基本罕有会出现崩坏兽或是其余的敌人,军备设施的检测仪器也能及时发出警报,但那座巴比伦塔里所正在萌发的研究成果对整个人类都具备着重大的意义,不容任何放松和懈怠。 ——抗崩坏疫苗。 只要这一项研究成果真正发芽,那此后便是天生崩坏能抗性极为薄弱之人,也能借此抵达不被崩坏潮汐直接化为黑灰的底线数据。 而这些有资格在这座补给站担任职位的军人们,都知晓着那被冠名为崩坏的天灾究竟有多么恐怖。 当崩坏真正爆发,所席卷的所有地区都将面对苍白的洪流,以及那宛若中世纪黑死病般可怖的崩坏侵蚀,大片的黑灰会由此覆盖蔚蓝的天穹,化作乌泱泱的天象,宣告着死亡的信使已经到来。 可现在巴比伦塔里的实验团队所意图攻克的难关,便等同于当初试图结束中世纪黑死病大面积扩散的治疗试剂与方法。 罗蒙洛索夫每当念此,便会诞生出一种特殊的使命感。 天命之所以会选择告知巴比伦塔里的部分实验项目,想来也是为了让这些士兵在严酷的环境下不至于精神麻木。 而这种使命感也确实让刚将伏特加放回兜里的男人,时刻绷紧着神经,由此在几分钟后成功自茫茫白雪之间窥见了更为苍白冷冽的未知存在。 罗蒙洛索夫的心脏猛地一抽,他猛然砸下身旁遵从另一道运行逻辑的传感器,拉响了军备警报。 这个男人的体格如从冬眠里复苏的棕熊,动作却十分干脆利落,体现了军队里的专业素养。 此刻,四周的士兵闻风而动,纷纷手持着武器蓄势待发。 虽然不知为何外层的崩坏传感器没能提前发出警报,但有崩坏兽袭来却是毋庸置疑的现实。 但在场的所有士兵都并不慌张,这座军事补给站为了避免此类状况的发生,在建立之初便在构造和对敌上足了功夫。 那些足够供给十个机械化团队进行作战的弹药储备且不用提,相关的军备更是数不胜数。 无论是当前世代最为先进的崩坏能感应设备,还是远方雪地里层层通过信号指令控制是否爆炸的特质地雷,都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那些不知何时于辽阔雪原之上诞生的苍白巨兽,几乎没一会儿就倒塌在了枪林弹雨之下,最后的挣扎与无力的嘶吼也淹没在了紧随而来的输出当中,彻底失去了生机。 但在茫茫的风雪间,更多的怪物林立而起,它们的模样形形色/色,近乎大多都是用本地的动物为原型所侵蚀魔改成的妖魔,其体征已然被转化为了硅基生命,脱离了碳基生命的大部分弱点与束缚,展现了极为恐怖的力量和速度。 可这些总数不超过一百,崩坏能量级无一抵达1000HW,连一具圣殿级都不存在的兽潮当中,没有一位具备着汇聚崩坏能释放远程攻击的存在。 而在这样的前提下,即使妖魔们的身躯各个都宛若钢铁铸就,也依旧只能在现代化的部队训练有素的进攻下得以饮恨,逐步散尽了体内的崩坏能,任由之游离在天地之间,为后续的灾厄埋下更深一层的诱因。 这样的一场小型战争于巴比伦塔的四周平均九个月里都不会发生一起,可终究存在着不在少数的先例,所以大多数的士兵都只是在心底里嘀咕着运气不错,并未对此感到有何危机。 毕竟比起漫无边际,似乎随时都会被埋藏在雪堆里的站岗生涯,偶尔能让手里的家伙听个响,到夜色沉沉的换班之际,多出几分喝酒吃饭时的谈资,自然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这种杀戮妖魔所带来的感受颇为解压,足够抒发内心的情绪,让那些堵塞在胸腔深处的沉甸阴霾散去不少。 36.【世界以痛吻我,我将报之以矛。】 于茫茫大雪之间,一架特质的无人机随着总部的命令飞出,它们盘旋在半空中,扫描着雪地里大量的崩坏兽尸骸,检索着相应数据对比,得出了结论: “根据现场判断,大部分尸骸都堆叠于一处,疑似在热战过程中,准备采取一些战术,进行突进,疑似其中拥有智能等级略高的崩坏兽。” “检测报告,总计十八头崩坏兽都是由当地动物所侵蚀演变,从残留的崩坏能功率逐步下跌,预计在十分钟后会低于100HW的数据判断,已无幸存者,可以尝试人工搬运排除。” “收到指令,危机解除。” A-81军事补给站的警报由此停息,在补给站外侧的军人们纷纷将枪支放下,解除了戒备。 罗蒙洛索夫望着远方雪地里的一片残骸,再度拧开了酒壶抿了口其中的伏特加,他抬首将目光垂落在远方如湖水洗涤过的明净蔚蓝。 那拨开风雪,逐步洒落的阳光,正宣告着一场好天气的到来。 这放在附近的地理位置,确实颇为难得,便是温度没有随之回升,趋于明晰的视野也不由让人为之心生愉快,连带着有些寒冷的身躯似都倾注了不少暖意。 只要再这个补给站驻守三个月,他长达三年之久的驻守生涯就能结束,到时候带着妻子和父母一同找个温暖适宜的国家久违的旅游一次吧。 男人倏地忆起以往院落附近的山林里时常路过的黑熊,以及自己被对方揍得头晕目眩的狼狈画面,咧嘴笑了笑。 三年了,不知道那个家伙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 罗蒙洛索夫在军伍之间经历了极为严苛的训练,中间还为了家里新房的装修费,主动申请了风险中等的圣痕移植手术,成功增幅了本就极为强壮的身躯,乃至崩坏能素养。 只要那头棕熊没被崩坏能侵蚀成妖魔,那他们还能来一场男人之间的摔角游戏和快乐对决。 嗯,这里有一点值得一提,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是梅比乌斯。 虽然碍于和苏青安约定的情面,不会像从前那样乱来,但某种意义上在这个女人的手下进行实验和鬼门关走了一遭也没什么区别。 毕竟除非黑渊白花的权能随时在旁侧辅佐,否则此类的移植手术难免会有一些伤亡。 所以,即使是苏青安也无法对梅比乌斯提出绝对不允许出现牺牲,这种强人所难的限制指标。 另一方面,从那份颇为优厚的补贴就能看出其中的潜藏风险。 而大难不死的罗蒙洛索夫却对此毫无逼数,只觉得自己不愧是能与黑熊搏斗的强壮男人,除却经历了亿点点最初痛苦的排异反应外,后续身躯仅感觉充斥着活力与能量,可以和七八头黑熊一起玩摔角。 这也让男人足够对站岗这一工作消耗的体能忽略不计,他直挺挺的伫立在原地,望着眼前注定会在一会儿后便被风雪重新覆盖的景色,直到一声微渺的呼喊自远方传来…… … … 十五分钟前。 大雪纷纷,云杉树林。 女孩蜷缩在一道树脂堆建起来的简陋房屋里,她的衣衫依旧单薄,已然凝固在织物纤维里的血迹,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分外刺目。 十天的不吃不喝。 十天的驻足不前。 西琳冥冥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处于极为微妙的状态,她从未试图回忆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也从未想过要从这片寒冷而孤清的世界离开。 而兴许,在女孩的意识里,那些鸟语花香的温暖,以及宛若童话般美好的生活,早就与自己分割出了鲜明的界限,有着一层触不可及的隔阂与陌生。 她不仅逐步发觉了自己正在缓缓沦为褪去人性的怪物,还正在失去接纳爱与被爱的勇气和能力。 所以,只要留在这里就好。 哪怕一直孤零零的生活下去也没有关系。 至少…… 她还有着那些和自己特别亲昵的好朋友,它们会乖顺的蹭着自己的脚踝,任由沾染着雪粒的皮毛给自己抚摸,每逢愈发严酷的黑夜降临,还会集体来到身边进行着陪伴,一同在风雪里沉沉睡去。 对现在的西琳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但即使处于这样的状态,她也发觉了自己的朋友们都在逐步变得奇怪,无论是雪原狼,还是庞大的白熊,还有其他的各类动物都在慢慢变得不正常。 它们身上柔软的皮毛渐渐化为更苍白的硬壳,兽吻里的牙齿愈发狰狞锐利,躯壳的体型和形状都在缓慢的变大,一双双眼眸也染上了漂亮又妖异的紫色,整体的形象与之以往认知的模样南辕北撤。 可小女孩受限于家庭环境的特殊,见识十分浅薄,再加之目前怪异的心理状态,她也只是觉得有些奇异,并未生出其余的情绪,甚至还会对那些改变产生好奇心,对着那些变化仔细观察和抚摸。 而这些“朋友”们则依旧如最初那般的乖顺而温柔,在这般特殊的环境里,西琳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她认真的给着每一位“朋友”取名,沉浸在这种来之不易的友谊与照顾下,填满着胸腔间愈发绞痛的空洞。 西琳撸了撸怀里的幼年雪狐,一双眼眸眨了眨,透着可爱的稚气,她观察着这只除却眼眸染上紫色外,别无任何变化的好朋友,忍不住蹭了蹭对方毛茸茸的耳朵。 这只雪狐的皮毛干净而柔软,模样与体型几乎也与之前没有区别,可那双满是妖异紫色的瞳仁,以及那轻盈到任由孱弱的女孩都能随意抱起的重量,都很是意味深长。 如果经过专业的解刨分析会发觉,这头动物的腔腹间的所有五脏六腑,以及大脑部分的血肉,都在浓度极高的崩坏能中化为以透明纤维编织成的丝状网络,其内储藏着极为不自然的崩坏能量级。 而这份已然远超当地环境能培育出极限的崩坏能量级,却还在随着与西琳的朝夕相处愈发可怖,亟待攀升至更高的HW功率,逐步逾越了圣殿级的大盾骑士,正朝着帝王级的妖魔演变。 这是唯有律者的权限才能做到的事情。 可历代的律者们似乎从未有过主动让麾下的崩坏兽进行晋升的习惯,眼下的西琳分明还没彻底接通与崩坏意识的轨道,却已然拥有了属于律者的部分能力。 而她之所以会倏地来到西伯利亚,恐怕也是不稳定的空之律者权能所造就的一场意外。 但考虑到西琳的身世、经历、出生点、人际关系乃至一系列的要素都经历了大幅度的变量,她还能在这种“巧合”与“意外”下遵从着原本世界线的轨迹来到西伯利亚,甚至抵达了巴比伦塔附近的区域,肯定与修正力脱离不开关系。 “呦呦——” 雪狐倏地用脑袋供了供女孩的下颌,它发出了急切的叫声,柔软似没有骨骼的身躯脱离了对方的怀抱,四肢如棉花般落入雪地,环绕在四周,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信息。 西琳似懂非懂的连连颔首,她能用律者的本能理解麾下崩坏兽的意志,这些被之认为是“朋友”的妖魔能与之进行交流并不奇怪。 可这一幕奇诡的地方在于,崩坏兽本身大部分都不存在自我意识,它们所拥有的都是最基础的本能,连情绪是否存在都是一个很难被定义的未知数。 哪怕是律者这一崩坏侧的顶层上位个体,能轻易的对麾下的崩坏兽进行发号施令,可后者所能进行的回应也仅是沉默的执行或是几声意义模糊的吼声。 即使是审判级的崩坏兽也是如此。 而其中的例外,不是出于人类内部所进行的研究产物,就是被律者赋予拟似律者核心,化为人形后,拥有了与之近似智慧的崩坏兽。 但这头雪狐分明不存在拟似核心,也不是出于人类的实验产物,却在这时展现出了疑似不下于人类的智慧,显然非比寻常。 可若是有人能回顾这十天的时间,便能发觉无论是眼下的雪狐,还是其余的动物们都能与她进行简单的交流,皆具备着不俗的智慧。 其中这只雪狐尤为特殊,它甚至还会如西琳的妈妈那样,给她念诵着睡前故事与泰戈尔的诗集。 若是说这其中毫无隐情与阴谋,实在不太现实。 可女孩不存在此类的常识,她本人不仅不对这些感到疑惑或是奇怪,还会对能互相进行交流的“朋友”感到倍加珍惜和欣然。 这也是西琳会为所有动物进行取名的理由。 而眼下这头最为特殊的“朋友”,西琳为之取名为艾琳娜。 这与她妈妈的名字发音相似,里面大概也寄托了特殊的情感。 女孩从用树枝搭建的简陋房屋中走出,白皙的双足踏入雪地,紫色的长发随风飘扬,她蹲下来看着雪狐手舞足蹈的模样,歪了歪脑袋,说道: “你说,它们跑到其他的地方去玩了吗?” “然后,让我也陪它们一起?” 大风吹拂过云杉的枝叶,摇曳而下的积雪惊走了几只尾巴毛茸茸的松鼠,这里的气温足有零下二十摄氏度,哪怕是俄罗斯的成年壮汉,如果是在毫无装备和外物辅佐的前提下,身穿这般单薄的衣物也会在风雪间沦为一具尸骸。 可目前的西琳已然在悄无声息间接近完整的律者化,那枚本应该链接着意识,埋藏在胸腔间的核心,则如那位第一律者般,正以DNA的形式融入血肉深处,所以现阶段的她无法再按照正常的稚龄孩童来看待。 哪怕是持续蜗居在这种环境,并毫无饮食的意图,体内的崩坏能也会维系着这具身躯的健康和气力。 但话虽如此,西琳也不是全然不觉得寒冷或是饥饿,她的潜意识里还将自己视为普通的人类,躯壳的本能也按照着这份潜意识给予着相应的信号和枷锁。 可在这般严酷的环境之下,唯一能获取的食物,几乎能她的那些“朋友”们划上等号。 为此,女孩一直在忍耐。 在这种前提下,西琳自然渴望有除却堆雪人、和“朋友”说话、听艾琳娜讲故事之外的娱乐来分散注意力。 于是,白狐闻言后人性化的颔首,让她展颜露出了欢喜的神情,笑着回应道: “好啊,它们在哪里啊?” 雪狐蹭了蹭她的手掌,从口中道出了几声低鸣,遂而如雪中的精灵一般,在绵软的大地上遗留下一串足迹,朝着远方走去。 西琳刚想跟随着它的步伐走去,那只窝在那栋房屋背后沉睡的雪原狼便缓缓起身,乖顺的跃至她的身前,俯卧在地面上,像是示意对方坐在上面。 而它与其他的“朋友”们类同,都经历了体型上的重大改变,无论是血肉结构,还是骨骼密度,乃至皮毛的材质与构建方式,都有了脱胎换骨的不同,简直无法与之前的模样被称之为同一物种。 这头白狼足有两米多高,柔软的皮毛也被替换成了厚重的一层胶状质,其上混杂着如钢铁般坚硬的纯白鳞甲,通体四周都蔓延着紫色的纹理,一双垂下的兽瞳空洞而透着顺服,威风凛凛而颇为漂亮。 当然,正常人若与之相逢,所产生的第一反应肯定不是这头妖魔的外貌多好看。 “哇,洛卡。” “你是让我骑在你身上吗?” 白狼低声道出回应,背脊上坚硬的鳞甲如羽毛般自行散开,营造出一道让孩子的体型足够舒适的环境,侧腹的鳞片则自行以平行的姿态展开,宛若阶梯般,提供对方能够轻易上来的落足点。 女孩眨巴着眼睛,好奇的踩了上去,旋即便轻快的落至顶端,如乳燕投林般扑在了那道柔软的地带。 “好耶!” 西琳颇为活泼的在这片奇异的小天地打了个滚,又被白狼控制的鳞片小心翼翼的推了回去,在被分散了注意力,玩了一会儿之后,她才突然想起艾琳娜所言的游戏,当下抓住了附近的鳞片当作缰绳,说道: “我们走吧。” “只是顿了一会儿,艾琳娜都跑没影了呢。” 白狼低啸一声作为回应,并控制着背脊上的鳞甲层层堆砌,以西琳处于的地方为轴心拱出一道凸起的圆周堡垒,挡住了外界的风雪,又刻意留下了一道不大的孔洞,方便这孩子的小脑袋钻出来,观察四周的风景。 西琳对这一变化感到很是新奇,她摸了摸冰凉的手臂,开心的说道: “好暖和啊,早知道之前就在你背上睡觉了。” “我们快去找其他的朋友玩吧。” 白狼耐心的对女孩的每一句闲言碎语进行回应,它庞大的身躯于雪林当中迈步,在逐步的加速后,一如流风般自由自在的穿梭于天地之间,引得偶尔探出脑袋的西琳被吹乱了头发,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而大约在几分钟后,那只身段娇小轻盈的雪狐便映入了眼帘,女孩兴奋的对之呼喊着自己给予的姓名。 她眺望着远方的景致,只感觉离那座遥不可及的白塔更近了一些,那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城堡,具备着天然的浪漫与奇幻色彩。 在这颇为浑噩的时间当中,这座与风雪融为一体,几乎要上接苍穹的建筑物,便宛若一座海上的灯塔,作为一种信标,偶然会让她意识到自己并未彻底远离人类存在的地带。 所以和这些“朋友”们差不多,白塔本身也是一种让她感到并未彻底与世隔绝,稍微抹去几分寂寞的特殊存在。 可在潜意识里,西琳又有些惧怕那座白塔。 因为比起世界上还活着的人类,似乎动物都待自己更为温柔。 谁知道那里会不会有坏人呢? 而即使不是,现在的她也不愿意轻易的再与同胞相见。 女孩望着四周飞速倒退的景致,指尖好奇的抚摸了一下附近透明的护罩,她感到迎面吹拂而来的大风都随之被过滤,只能扰动着额前的碎发,本如刀剐般趋于刺痛的烈风不再会对面颊造成伤害。 这显然也是来自洛卡的照顾。 西琳抿了抿唇瓣,对这场出行的兴致更足,她联想起妈妈以前说的睡前故事,那些童话里也总有类似于艾琳娜、洛卡、贝尔这样的神奇动物或是精灵,会对乖巧的好孩子进行帮助。 那远方的白塔是不是呢?也许里面没有坏人,只有用巧克力塑造的温泉、用糖果达成的房屋、有更多可爱可亲的朋友、有温暖而漂亮,没被堆满垃圾的壁炉、有摆满了美食佳肴的餐桌…… 她倏地对此蒙上了几分不应该出现的期待,却转瞬被眼前的景象拉过了注意力,那是其余正在一同奔跑的“朋友”们。 西琳可以一一唤出它们的名字。 而这些彼此生态链冲突,掺杂着一堆互为天敌的动物们,正朝着远方白塔的方向奔跑,像是进行着一场有趣的竞赛。 女孩坐下的白狼低啸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她理解其意,眨了眨眼睛,问道: “你们原来是想要去一起探险,洛卡也不知道那座白塔里面是什么吗?” “所以也很好奇啊。” “那我们一起去吧,说不定里面有很多好吃的呢。” 白狼兴致高昂的长啸以作回应,一同与同伴们加速了步伐,彻底穿过了另一道云杉雪林来到更为广阔的雪原,肆意的奔跑在大自然当中,它的四足犹如踏在云朵般轻快,每掠过一层地界就好似挣脱了一层枷锁,愈发的自由自在。 西琳过往的经历很是压抑,她是首次在这般放恣的环境下拥抱自然,所为之感受的情绪,被“朋友”们渲染出的感动都无比真切。 女孩的眼角微翘,她任由发丝在大风中吹拂散乱,像是褪尽了十天前刚来到此处的迷惘与阴郁,胸腔间的仇恨和苦楚也仿佛随之舒畅了部分,露出了笑容。 那座美丽的白塔愈发靠近,如同印证着自己即将与某种事物达成和解。 而在风雪交杂间,动物们比起白塔先行接近了其余的建筑物,那像是一道关口或是监察处,远方屹立的士兵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如容易被忽略的一颗颗黑点。 西琳的潜意识里,倏地发现那座白塔不是那般美好的产物,自己对之肆意涂抹上的期待与想象,都是一种愚蠢的错误。 女孩攥紧胸腔前的衣襟,心脏跳得厉害,竟是压抑不住这莫名诞生的不安与恐慌,她急忙拽着身旁的鳞片,示意座下的白狼停下步伐,又是呼喊道: “洛卡!艾琳娜!” “我们回去吧!” 白狼与雪狐瞳底里的紫意掠过,仅是朝前再度走了几步,便慢慢遵从着对方的意志,停下了步伐,它们各自发出低啸之音,让其余的动物们也随之顿足。 而还未待西琳露出放心的笑容,远方军事补给站的警报便猛然响彻,几乎是在所有动物准备折身离开的前一个呼吸,将之归类为了需要清除的崩坏兽,并直接发起了热战。 她看见那只名为贝尔的大熊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它坚硬如铠甲的鳞片被重武器轰成焦炭,露出之后本应该雪白的柔软皮毛,伴随着如长矛般霸道的热武器将之贯彻,如血液般的物质蜿蜒流淌。 白熊的身躯残破的像是破洞的麻袋,满是渗人而可怖的空洞,可它依旧站在原地,像是在守护着比死亡更为重要的事情。 “……” 这头被取名为贝尔的崩坏兽就这样继续注视着西琳,那双温柔的紫色眼眸逐步空洞,失去了焦距,它发出了一阵呜咽,用出最后的气力,拥抱着身前白狼,变相以自己的尸骸,将西琳护在身下。 那只雪狐的身躯被覆盖式的打击,洞穿的破破烂烂,它迈着蹒跚的步伐,从兽吻里自茫茫风雪间吐出几道低啸,便后一步依偎在了尸骸的旁侧,逐步失去了生机。 其余的动物们也纷纷效仿,拖拽着身躯挡在了她的身前,以自己的尸骸作为最后的盾。 那实在是过于残酷而狠厉的一幕,枪林弹雨淹没了对童话的希冀,将一位又一位被她取名的朋友们撕扯成粉碎,纷纷扬扬的尸骸与火焰就这样点燃了她小小的世界,将仅存的美好烧却的一干二净。 女孩的意识一片空白,在头顶上延伸蔓延的鳞片保护之下,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迷惘的听到枪火的咆哮与一道又一道作为告别的哀嚎。 “不要,不要,不要……” “为什么?我只有它们了,我只要它们就可以了。” 西琳眸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抚摸着身下正在渐渐寒冷的柔软,紧攥着那坚硬到割破了掌心的鳞甲,浑然不知苦楚,任由鲜血淋漓落下,执拗的在无望的漆黑与轰然的喧嚣当中,哀嚎着请求。 可哪怕等到外界的兽吼都如白日里隐去的星辰,远离至彻底熄灭,这份脆弱而卑微的请求都无人能够听闻,更没有任何回应。 她蜷缩着身躯,抱住脑袋,像是想要竭力的从这般境遇里抽离而出,可失去唯一能紧攥之物的绝望,却将心灵的船舟彻底打翻,落入了无涯的苦海,视网膜间晕开点点漆墨,将之缓缓吞噬。 西琳沉默着停止了哭泣,似泪水都流至干涸。 她嗅到了血盛开的味道,枪火里有玫瑰凋零,红泥如雨纷纷落下,冰凉的气流从外界涌入胸腔,泛滥出更刺骨的痛楚,那些崩坏兽尸骸里的崩坏能正被这具年幼的身躯缓缓汲取,酝酿着一场海啸。 当所有的期待抽离而去,当一切的情绪沉如寒冰。 这位年幼的第二律者,便收获了名为绝望的果实。 至此,再也无法抑制的悲伤与仇恨似在骨髓里发痛发痒,蒙尘的记忆也随之逐步破壳,盛开出了凄艳的花儿。 …… “西琳,妈妈把小熊缝好啦,别哭了好不好?” “……嗯,谢谢妈妈。” “你看,破掉的玻璃珠成为小熊新的眼睛了嗷,很可爱吧。” “嗯,很可爱!” …… “我们以后会住进大房子的,到时候妈妈重新去工作,努力给你买糖和巧克力吃。” “到时候我就能去上学了吗?” “是啊,一定可以的。” “好唉!” …… “听说了吗?莱瓦娜那个疯女人一把大火把那个酒鬼和他的狐朋狗友都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那她自己呢?也在里面烧死了?” “那栋屋子被提前封的一个缝隙都没,消防队来的时候也费了好大的劲才撬开的门户,死肯定死了,但到底是被烧死的,还是被那些人临死前杀掉的,就不太清楚了。” “……我记得,那家里还有个孩子。” “可不是吗?我猜她这样干和她女儿有关系,毕竟那些人不死,邮局永远也不会送掉那些被扣下来的邮件。” “……唉。” …… 那天夜里,西琳没有遵守约定。 她抱着那只破旧的玩具熊,望着那栋烧至仅存残骸的房屋,瞳底里倒映着逝去良久的火星,神情怔松。 旁人的言语似冷刀入喉,残酷的真相如冰锥钻心。 妈妈,不见了…… 妈妈,死掉了…… 可怎么会呢?她们不是约定好了吗? 女孩倏地站在冷风里屹立了良久,失魂落魄的在愈发浓重的夜色间,走至了一处空旷荒芜的坟茔。 她找了很久,来到了一道简约至惨淡的墓碑之前,四周没有簇拥白花,里面埋藏的尸骸也只是一捧余灰。 ——Lewanna。 这里除了妈妈的名字,没有妈妈的任何痕迹。 可死亡就是这样,死掉了就会什么也没有了。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那样温柔的人会这样死去呢? 女孩把破旧的小熊放在了墓碑旁边,她轻声说道: “妈妈,我不要小熊了。” “你回来好不好?” 念念不忘,没有回响。 西琳低垂的眼眸空洞,似萃取着憎恶的火,将泪水都蒸发的一干二净,有天地之炁随之呼啸出风暴,肆虐着交织成破碎的空间层。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沉溺在逐步崩溃的精神世界里,在被崩坏意志掀起的负面情绪里积累着足够扭曲自我的果实。 下一息。 空之律者的权能遵从着这份逃避自我的意志,将她带离了那座小镇。 唯有那只孤零零的小熊依靠在墓碑旁,玻璃珠制作的眼球折射着凄清的月光,在纹理间开出了花儿,似代替着寓意着月亮的名字,诉说着什么…… … … 女孩的意识浑噩,那些不愿想起的回忆如走马灯般一次又一次的闪烁而过,她越是贪恋着过往所依赖的那份温柔与爱,便越是为如今的现状感到憎恶和哀伤。 妈妈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那些不被律法和规则所束缚的人渣,以拐卖人口谋取利益,满足自身的私欲,控制当地对外的交流渠道,扼杀着别人的梦想与人生。 这种人就应该死掉不是吗? 可为什么他们的死,需要让妈妈来陪葬? 可为什么自己的幸福,需要让妈妈让主动牺牲才有可能实现? 有太多的为什么在脑内盘旋,有诸多无法解释的疑惑在胸腔里郁结。 西琳的脑海掀起了混沌着自我的风暴,她的灵魂正随之完美的接洽着一道伟岸的意志。 此刻,那作为肉盾的内侧鳞甲,随着崩坏能被汲取大半后自然溃散,其余交叠之上的尸骸也如细沙般崩塌大半,顺着斜坡滑落而下。 女孩脚步跄踉的站起身,她呆滞的望向外界,风雪在不知何时戛然而止,粲然的阳光从外界洒下,在雪白的荒原上折射出道道光弧,如涤荡着涟漪。 这里遍地遗骸,宛如修罗之景。 那些与之相伴十日的朋友们魂归故土。 她再一次一无所有,一如上次那样没有任何缘由。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西琳的意识里再度掠过那人温柔的低语,可这一次崩溃的绝望将所有倾轧。 至此,崩坏的意志与之彻底搭建起坚固的桥梁。 祂说,神来给予救赎。 祂说,我的使徒,你要用矛。 37.梅比乌斯:你会来的,不是吗? 天地之炁如乌云绵密,西伯利亚的风雪如海啸般随之蔓延涤荡。 女孩立足尸骸堆积的血丘顶端,她的眼眸空洞,望向远方在白雪里愈发朦胧的世界,那面目可憎的军事补给站像是于风雨里飘摇的船舟,在意识里趋于渺小,唯有远方的白塔依旧耸立。 这位年幼而善良的孩子,在经历了诸多阴谋算计,提前十余日的打磨后,终于按照着崩坏意志所安排的道路走到了这一步。 那以基因形式埋藏的律者核心似乎是在戒备着被外界的力量强制剥夺一般,正遵从着最初的形式,继续于血肉之间圆转如意。 虚数空间的锚点与灵魂嵌合,空之律者的权能随之相伴。 可不仅如此,相应的学识也同步进了脑海当中,只为了让这位使徒能最大程度发挥出自己所掌握的权能。 此刻,西琳的躯壳如成为了神明行走世间的代言人,在陡然暴涨的崩坏能量级当中如鱼得水。 她双足逐步远离地表,身上破旧的衣衫在高浓度的天地之炁环境当中得以消融,化为了紫色的光尘与星点,溃散在风雪当中,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以崩坏能锻出的柔软织物。 “——!” 不远处的军事补给站正警笛长鸣,显然意识到了这份迅速攀升至律者级别的崩坏能反应,正尝试向各方总部发出相应报告。 西琳瞳内的薪火点亮了金灿的色泽,多出了一层较为其余颜色更为深厚的圆圈,柔软的紫色长发如波浪般飘散落下,稚嫩的脸蛋褪尽了惶恐与迷惘,化为沉沉的冰冷。 女孩沉默垂眸,那一身完全由权能与崩坏能结合,转换了虚数力量,在须臾间锻造出来的律者装束贴合着青涩的身线,逐步延伸的亚空之带则如王座般自腰肢后沉浮环绕。 西琳伸出了手掌,虚数空间的力量层层推进,于现实扭转规则,降临物质界,化为了几道亚空长矛,它们如蛇类般互相纠缠依偎,螺旋环绕至更为狰狞的武装,强烈的空间波动由此涤荡,危险至极。 她望着那随着强烈崩坏能而被扭曲了天象,从而愈发盛大的风雪,轻声低语: “神说,要用矛。” 于是,仿若神谕。 女孩的背后开启了密密麻麻的空间裂纹,无数由虚数凝结而成的苍白之手从中探出,分别持握着一道又一道的亚空之矛。 这个现象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无限蔓延,直至风雪和天穹都被漆黑的裂纹所弥漫,直至视野里满是苍白如纸的手掌与还未落下的森森长矛,直至远方的巴比伦塔有所异动,才幽幽停歇。 天地轰鸣,虚数颠倒。 军事补给站里的热武在第一时间对之展开反抗,诸多足够灭杀圣殿级崩坏兽的火炮和弹药都石沉大海。 这是量级不同导致的绝对参差,即使确凿无疑的击中了虚数凝结的苍白大手,也只能在空间的权能下得以迷失,不见任何效用。 这一系列的变故来的太快也太恐怖,最初的防抗几乎都由其内的人员与人工智能发出指令,才能立即完成。 罗蒙洛索夫作为站岗的士兵,最先受到影响,他几乎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仅是注意到刚刚放晴的世界,再度被席卷了满天风雪,遂而四周疯狂攀升的崩坏能就压迫着体内的人工圣痕产生了些许的排异现象。 若非体表间特质的纳米服饰在关键时刻,直接通过既定指令注射了抗崩坏药剂,他体内的圣痕确实会在一段时间内影响身躯的机能,从而变相干涉大脑的运作和反射神经,抵达昏迷的结果。 这个自认为能与黑熊玩搏击的男人,此时在这份崩坏能汇聚而成的威压下,颇为狼狈,他竭力恢复着理智,又是自朦胧的环境当中望见了遮蔽着光线的苍白手臂,神色僵硬了一下,道: “草。” 罗蒙洛索夫环伺四周,一位又一位的袍泽都出现了明显的奇异症状。 士兵们只感到头晕目眩,哪怕都进行过针对性的地狱级特殊训练,可在这一刻以往所付出的汗水与努力,却毫无意义可言,大脑像是被放在滚筒里的仓鼠,在跌跌撞撞的奔跑里失去了思考的余裕。 这是空之律者强制打断过多空间层,让附近环境的磁场为之强烈扭曲后,所引发的一场连锁现象。 崩坏能素养越是低下的人类便越是会遭遇到负面影响。 可此刻的女孩并无此意,她目前只是在让虚数之手间的亚空之矛继续积蓄着力量,想直接引爆其中数百吨的油罐和崩坏动力炉,彻底摧毁掉这整个军事补给站,让所有的污秽从世间离开,为自己的友人献上礼拜。 换言之,这位初生的律者无意间引起的权能现象,就抵达了能让B级层次的人员直接丧失大半战力的程度。 这很可怕。 这代表西琳与权能的契合度比原本世界线还要更高,仅是初次使用便抵达了极为奇妙的境界层次。 再考究到她还未完全蜕变成功的现状,这般数据就更为让人意外。 显而易见。 因为世界线叠加了伏羲与苏青安存在过的历史,再加之上个纪元的遗泽过于强大豪华,崩坏意志主动选择拽住了空之律者这一最为特殊的存在,从初生之际便展开棋局,想要将之叠加至足够对抗任何要素的强度。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想必后续的律者个体也会直接按照上个纪元的强度,甚至比之更高的级别进行降临。 罗蒙洛索夫咬着牙,如怒熊般咆哮道: “全体成员!自行采用智能的最优先方案!” 这里驻扎的士兵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优秀战士,都配给着先进的纳米装甲,随着男人用怒吼,以队长权限让所有认证忽略了原本宿主的意念,直接通过。 下一息,纳米物质强制刺入肌肤,以从背部脊椎渗透的形式,开始以搭载智能来辅佐意识,控制全身的神经脉络,延伸至每一块肌肉,进行统一的指挥作战。 至此,所有士兵再度恢复了作战能力。 而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哪怕是此刻勉强能自行作战的罗蒙洛索夫也选择了让纳米战甲进行辅佐。 男人的心中已然猜测了己方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级别的对手,可那份使命感在心脏里注射了一记兴奋剂,胸腔间没能诞生出丝毫畏惧,生命之水所流淌过的区域开始发烫发热,背脊的朱红圣痕随之散出光辉。 如果在这里阵亡,那也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而战。 罗蒙洛索夫鼓舞着士气,怒吼着说道: “战斗!我们的身后是人类的希望!是巴比伦塔!” 罗蒙洛索夫手中的枪械正随之重组改装,在须臾内交织成极具科技感的武装,他的躯壳在智能计算的轨道下进行校准,肩上正在汇聚能源的银白色武装内,橙蓝交织的能源疯狂郁结,在轰鸣迸发之间,直接锁定了崩坏能反应最高的地区。 “——!” 这道湮灭了路过风雪的能量束撕裂了阴暗,在智能的轨道锁定下,忽略了所有的苍白之手,干脆的锁定至了作为源头的敌人。 ——空之律者。 所有的士兵都以自身的崩坏能与机械里搭载的能源,对同一区域发起了攻势,数百道能量光束如逆向的流星,吞没了所有恐惧,孤注一掷的飞驰而去! 此刻,军事补给站内部,有与风雪融为一色,高达十余米,宛若巨神的白色泰坦军团齐齐迈步而出。 它们挪步站定,那足够捏死圣殿级大盾的机械手臂,在须臾间用伽玛粒子塑造出鲜红如血的长矛,以投掷标枪的姿势,配合着全身的动作,集体抬起,最终流畅的霸道掷出! 这一霎时,有万千流火,有星辰冲霄。 女孩沉默的俯视着一切,她像是在注视着人类美好品质的凝结,却更像是在面对着全世界飞驰而来的恶意。 真可笑,也真无聊。 现在的她站的太高太远,无法与任何事物达成共情,只能意识到这是仇人正欲积极的将之灭杀,那在意识里尚存的良善和犹豫也随之彻底熄灭。 西琳的唇瓣微翘,露出了嗤笑。 她眼里闪烁着不知为何诞生的泪光,用力的挥下了手,那万千苍白的虚数之手也随之持矛落下。 那份权能的力量也随之涤荡四野,数千道圆圈自半空中划开,将所有的攻势都吞没进了空间隧道,最终与所有的亚空之矛,一同折射返还至那道规模宏大的军事补给站。 可这里到底是世界几大抗崩坏组织一同助资的地方,便是律者也无法干脆利落的将之随意击溃。 在检测到高浓度的崩坏能急速靠近之际,一道大型防护罩如天幕般须臾展开,以其中的崩坏动力炉乃至其余能源为支撑,并开始激活埋藏四周空气当中的蜉蝣纳米,嫁接出诸多桥梁,汲取着防护罩之外的崩坏能转为己方能源。 此消彼长之下,便是西琳刻意经过了一定的蓄力,甚至返还了军方所有的攻势,也没能一次性将之打崩。 可足够轻易承担千万级HW功率的护罩,却还是在无数亚空之矛,乃至空间权能的压迫下,在几秒的僵持下展现出了肉眼可间的裂纹,士兵与泰塔们的大量攻击也精准的折返至裂开的区域,如狂兽般撕扯着薄弱点与破绽。 震耳欲聋的轰鸣接连响彻,与基地内长鸣的警笛混为一色,远方的巴比伦塔依旧屹立,似乎对之还未真正反应过来。 但……这终究是对第二次崩坏爆发早有预料的世界,西琳第一次于那座小镇展现出的空间波动或许很难捕捉,可西伯利亚和巴比伦塔作为原本世界线最初的灾厄起源,却一直处于严密的监视状态。 在西琳刚与崩坏意识建立起链接后,所诞生的律者反应便已然传递至了各大抗崩坏组织的核心层,掀起了一场海啸。 … … 神州,朝仙城。 苏青安望着天边垂落的细雪,他坐在街边的一角,用细长的竹条耐心的编织着朱鹮状的小动物,旁边的桌案上摆着一杯热茶,任由簌簌雪花于当中融化,涤荡出几分涟漪。 这附近是早餐店,露天的桌椅旁围满了食客,碗里是芝麻馅的白汤圆,热腾腾的香气飘散着四溢。 炊烟袅袅,行人不息。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大雪绵延不绝,这座城依旧和平安好。 少年的乌发沾染了几枚雪花,他垂眸望向手中编织完成的作品,将之递给旁边一直蹲着的孩子,眉眼温润,口吻轻淡: “相逢是缘,赠你也好。” 岁月变迁,仙人不朽。 这几年的逝去,与之仅等同于河流里翻起的浪花,并不能对性情造成任何影响,他的身上依旧透着神圣而让人想要亲近的奇妙氛围。 “谢谢哥哥。” 小女孩将之接过,礼貌道谢,她继续盯着那人无暇的面庞,似是反倒对手中的玩具并无多大兴趣,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似是挪不开来,颇为灵动。 苏青安替她拭去发丝里的雪花,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轻声道: “不用谢。” 而几乎没多久,这只孩子便被有些尴尬的家长牵走了。 苏青安瞥了眼明镜如洗的天穹,喃喃低语: “2000年,一月。” 自几年前,他便利用了天命的渠道寻找一位唤作西琳的孩童,最初的筛选点是在西伯利亚。 毕竟按照上个世界线的发展,对方的母亲是西伯利亚一处小山村的普通妇女,结局是病重而死,此后的西琳由于符合崩坏素养的标准,被巴比伦实验室抓走,也变相导致了第二律者的诞生。 所以理论来讲,只要找遍西伯利亚,便能提前锁定对方的位置,还能让西琳的母亲得以改变原本的结局。 可现实是,自西伯利亚展开的搜查工作从1990年到2000年都持续一无所获。 这曾一度让苏青安怀疑,是不是由于自己引起的世界线变动,让原本应该会诞生的西琳被扼杀了诞生的未来,又或是对方将会比原本更晚诞生,再不济就是因果的剧烈变动,使得她的出生地也产生了意料不到的变化。 所以在第一年搜查无果后,这项针对的搜查工作便放眼至了全世界,根据性别、发色瞳色、崩坏能素养、以及有可能没变的姓名等信息进行定位,也确实让天命找到了一些符合要求的人选。 其中还有着外貌特点完全吻合,也恰巧唤作西琳的女孩。 虽然这些人被苏青安用灵魂检测过后,断定大概率不是原本世界线会成为空之律者的西琳,但为了保险起见都对这些人进行了严密的良性监视和培育,以防止出现不必要的意外。 而到了越发临近第二次崩坏即将爆发的时间点,现在的他除却加强西伯利亚这一原初爆发点的监视外,也只能用很笨的方法对全世界进行灵魂检测,来将对方提前找出。 但这一工序进行了长达几年,也依旧一无所获,属实有些叫人感到不正常。 如果以正常的思维逻辑来判断,这要么是对方真当还未出世,要么就是这个人在蝴蝶效应下直接消失了。 但苏青安认定世界的修正力不会允许让西琳这样关键的节点随意消失,再参考布洛妮娅的父母已经怀孕、雷电芽衣按照原本的日期降生、最初的琪亚娜也在天命总部诞生,他认为西琳也差不多是如此。 这样一来,现阶段的搜查无果就很不合理。 为此,苏青安曾经建立过一个假设。 ——崩坏意识。 若是在经历过伏羲和自己曾存在过的世界,祂确实有一定的可能会刻意做出与以往不同的举措和选择。 毕竟,按照世界线的融合发展,这个世界线经历了自己所存在的上纪元,也经历了自己和华大婚的神州古代,再加上上次亲自切断过乔伊斯和崩坏意识的链接,对方肯定知晓了苏青安还活着的现状。 而崩坏存在的意义是考验文明,是筛选文明,更是一道清理机制,像是苏青安这种以个人伟力直接忽略所有要素,带着本征世界通关的可能性,并不被对方所允许。 这就像是一款游戏的管理员不会允许超模的BUG长期存在,甚至打崩游戏本身,崩坏意识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怎么阻止却是一个很玄学的问题了。 毕竟在终焉都不是对手的前提下,本身能进行的操作就很有限,起码不能再将律者个体作为随意能兑掉的棋子,需要整合所有能掌控的有生力量,尝试加强一位律者素体,去超脱原本的极限。 而空之律者的权能与当初月面上终焉的存在方式,似乎存在着某种奇妙的联系,若是说西琳刻意被崩坏意识遮蔽了灵魂图谱,再加之对方的出生环境较为特殊,那考虑到天下之大,便是搜查迟迟无果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苏青安对此也只能选择等待,在这些年里他的基因觉醒度提高了不少,可距离升维的话,便是不提其中的风险,也还差着诸多门槛。 所谓不完全的升维,便是不完全的全能,在勉强还能被定义为人类的现在,自己的能力终究存在着某种界限。 但考虑到无论如何,西琳的生命安全都有着基础的保证,他对此保持的态度也是尽人事,听天命。 另一方面,崩坏意识大概率会选择在最近爆发第二次崩坏。 并且,祂只要想培养西琳,让她汲取足够的崩坏能成为合格乃至更强的律者,那必然就掩藏不住相应的崩坏能波动。 “滴答,滴答……” 苏青安瞥向手腕上亮起红芒的手表,以及随之点亮的坐标系,他的神情微怔,却在不断迸出的信息当中,明白了现状。 西伯利亚出现了律者反应。 疑似第二次崩坏即将爆发。 巴比伦塔前的军事补给站岌岌可危。 少年心情复杂的放下竹篓,他的身影在大雪当中如泡沫般淡去,却是须臾之间乘风万里,来到了茫茫无涯的天际,掠向西伯利亚。 在各种意义上,他都不担心那里的士兵或者巴比伦塔会出事。 反过来讲,西琳的生命安全倒是很值得担忧。 毕竟……那只在前些年恢复正常后,又开始对自己身体做奇怪实验的梅比乌斯,便一直常居在附近,她完全能第一时间接受到律者反应,护住麾下的士兵。 至于她会不会这样做? 在梅比乌斯的眼里,这些有可能志愿报名参加实验的士兵都是潜在的小白鼠,具备着一定的价值,放任他们被律者直接捏死确实没必要。 当然,但也不排除对方会故意让这些士兵去死,然后观察苏青安用黑渊白花将之复活过程的可能性。 但这个操作是否会出现且先不提,至少她对作为律者的西琳没有任何留手的余地。 而刚诞生的空之律者是否能敌得过上个纪元的英桀之一,确实是一个值得考量的问题。 … … 时间拨回正轨。 巴比伦塔顶端。 梅比乌斯坐在落地窗的沙发里,她的身体年龄在长期不使用蛇蜕的前提下趋于增长,饱满的胸脯在单薄的织物里随着呼吸浮动,腰肢则于合身的鲤鱼裙间愈发纤细。 少女的脸蛋则似还残留着几分稚嫩的青涩,让本来就很禁忌的气质,整体看起来更为瑟情。 她翘着那双比例优良的双腿,仅露出部分雪白的玉足在特质的黑丝里蜿蜒出漂亮的弧度,正随着漫不经心的动作一晃一晃,颇为惑人。 此刻,远方的天际满是苍白的虚数之手,以及随之掷出的亚空之矛,浓烈至影响方圆十余里天象的崩坏能反应更是预兆了敌人的量级。 梅比乌斯的那双蛇瞳似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猎物一般,弯出漂亮的月牙儿,她打了个响指,隐藏在身后阴影里的怪物穿透了强化的透明墙面,却是比本人先行一步,抵达了那处战场。 少女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她舒展着成熟的身段,喃喃道: “律者啊,真是久违的味道。” “不过看起来还很青涩呢,刚好可以给实验品称量一下器量。” 梅比乌斯躺回了沙发,她微侧着脑袋,淡漠的瞥向远方随之搅动的风雪,蛇瞳困倦的半阖,其中泛起了些许生理性的水雾,纤长的睫毛眨动,唇瓣启合,叹息道: “……一不小心玩坏就没什么意思了。” 虽然很想直接在附近看戏,但萎靡如冬眠之蛇的精神状况却使得这一举措有着重重困境。 自从恢复过往的人格和记忆以来,这位博士的精神状态就一直颇为差劲。 这大约是被以这种“粗暴”的形式捏回原貌的后遗症,现在的她比原来更畏惧精神性的攻势,原本用来应对这种类型融合战士与崩坏兽的手段,都由此变得聊胜于无,没有意义。 而之所以会常居巴比伦塔,很大程度是为了借助这个纪元的势力和资源,辅助实验来找出帮助自己加速恢复的方法。 另一方面,她对复刻当初苏青安成功接近【无限】,甚至抵达【真理】的升维实验也很有兴趣。 当然,梅比乌斯作为世界蛇的创始人,之所以不直接回到那个古老的组织里潜藏身形,进行与世无争的实验,百分之九十的缘由,还要归结于苏青安把她从几乎彻底死亡的绝境当中拉回的操作。 纵使是她这样的性格,也无法对此毫无触动。 但某种意义上,在理解到对方还存活于世之后,梅比乌斯就对自己如今的境遇并不意外,也能猜到那人会做出的选择。 至于为什么…… 因为是苏青安,所以不奇怪。 少女侧首望着那逐步在微阖的眼眸里模糊的画面。 那两头人造的实验怪物勉强维系住了战局,可律者的强度却随着时间愈发膨胀,她的攻势不仅将整个军事补给站囊括,甚至延伸出了更为巨大的虚数之手朝着巴比伦塔而来。 大规模的空间层被强制振动,由此干涉天地间的风雪,掀起了如潮般涌动,正奔袭而来的暴风雪,其中还混杂着大量的虚数结晶,一旦触及巴比伦塔的表侧便足够借此发挥对空间的控制,将之切割而开。 西琳对权能的操控精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拉升,她分明才刚刚诞生不超过十分钟,可却已经在崩坏意识的疯狂加强下,获得了远比六核状态的那个自己更为恐怖的破坏力。 权能精度。 这一衡量战斗要素的条件,在如今展现出了它的重量和意义。 而那个世界线的第一律者能以一己之力与六核西琳对抗,也是由于这个变量的不同导致的参差。 这里是巴比伦塔的最高处,便是影响天气的风雪也无法遮蔽良好的光线,却于西琳这一发泄般暴虐的攻势下被风暴来临的阴影所淹没。 可梅比乌斯依旧没有动手的意思,她的唇瓣微勾,瞳里闪烁过几分促狭,遂而便轻淡的彻底闭合,竟是打算沉沉睡去一般,如梦呓般低语: “你会来的,不是吗?” “我的……父神。” 38.但……它们还在。 苍白。 那是胜过大雪的苍白。 虚数的力量犹如没有止境,抽离着虚数空间的崩坏能,以空间的规则展现出不讲道理的霸道和恐怖,借助着自然的天象加以操控,使得远方的雪山崩塌,自然的风雪汇聚,以倾轧森罗万象的姿态,朝着军事补给站乃至巴比伦塔的区域袭来。 这是极为巧妙的运用手段,单单是这一手的精密操作,便足够超过此前认知里的九成律者个体。 此刻的西琳分明已然拥有了毁灭一国的力量,却依旧选择借助了天地自然的伟力,这份脱离了自矜和傲慢的智慧,几乎都来自于崩坏意识的引导和调教。 只要让这一律者个体摧毁巴比伦塔的实验结晶,顺便完成这份仇恨的连锁,那她与人类之间的立场便将彻底不可逆转。 此前的那位第一律者已经给祂上了一课,想要不重蹈覆辙,便必须提前打下最为坚固的思想钢印。 这就导致象征着彻底烙印上崩坏痕迹的投名状,成为了祂如今的核心目标。 否则引导使徒登上月球,拿到月面五枚核心,借此提前投影终焉,试图力抗升维的繁杂计划,极容易出现种种意外。 毕竟这中间一旦出现“反水”的现象,后续的战争和试炼甚至可以直接提前宣告结束。 所以,必须以雷霆之势灭绝了这附近的所有生命,此后直接空间传送,随机在世界各地搞破坏,或是干脆的立即登月,进行一波史诗级强化,再多召唤几个牛逼的使徒,来进行辅助,共同研究如何打团。 西琳的自我已然蒙上漆黑的尘埃,兴许破坏掉整座军事补给站因为此前友人的死去,导致诞生的憎恶与怒火,可远方的巴比伦塔,在她的脑海里显然并未与之建立出紧密的复仇逻辑。 但在放纵着这份力量肆意膨胀爆发之际,女孩的意识却逐步迈入了崩坏意识的节奏。 她的身躯正在祂的控制下分泌着影响神智和情绪的种种激素,灵魂也随着链接的建立而被传输进历代律者所余留下的情绪记录,由此让被扭曲的人格愈发暴虐,使得原本适可而止的攻势,直接迸发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最先感受到这幅压强的是军事补给站的外侧天幕,原本还能与之抗衡一二的蛋壳状护罩直接在轰然间倾轧下的厚重风雪,以及诸多山石所造成的动能下,迈入支离破碎,疯狂崩塌。 可偏生这份极为恐怖的动能,还在空间门转换的巧思下变成了无限的循环攻势,整个基地的能源站在霎时间进入超频状态,勉强支撑完第一波的轰炸后,却还要再度迎来无尽如浪涛般的人造雪崩。 女孩的赤足雪白,裙摆在大风里猎猎作响,似是没有主动用崩坏能作为防护的欲望。 那头会用皮毛和鳞甲给自己挡风的白狼已经死了。 所以她不觉得冷,只是沉默的睥睨着那份将与雪原归于一色的补给站,将目光放在了更远处。 于是,这份欲掩埋大地上所有事物的苍白,继续朝着天际的白塔蔓延。 权与力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无论是被剥夺被欺凌被侮辱,还是发生在身边的惨剧与悲哀,都源自于没有资格改变现状的孱弱。 如果她拥有着直接离开小镇的权利和地位。 如果她拥有着直接杀死那几个人渣的勇气和力量。 如果…… 女孩发出嗤笑,她掐灭了那些延伸的念想,低语: “没有如果。” 而话音落尽之际,天地间的风雪却不知为何陷入了静止,那像是有神明自山海里走来,让时光被挽留至了这一关键的节点。 苏青安行走在云絮之上,俯瞰着那想要覆盖所有建筑的苍白,天象伴随着这份目光的投落而凝固。 这是使用【圣痕】反向控制了对方的崩坏能权限,以精密性远超常规极限所抵达的奇异现象。 而正如梅比乌斯所想,西伯利亚和神州的距离,于现在的他来说,便宛若一个弹指般的短促,便是不用自身出手也能来得及防止意外发生。 “啪嗒。” 苏青安打了个响指。 这道声音仿若着号令山河的律令,所有的风雪和冰岩都以时光倒流般违背物理的姿态,回溯至原本的区域。 远方崩塌的雪山随之恢复原貌,军事补给站依旧保持完好无损,巴比伦塔则还未被真正触及,四周便归于常态。 哪怕崩坏意识机关算尽,也依旧在即将达成目标的关卡前遭遇了历史上最大的阻碍。 ——升维生物。 这不是应该被试炼的级别,也不是被清扫的范畴。 哪怕对方似乎并未完全升维,可表现出来的战力,初步分析也足够与律者理论上能开发出的上限持平。 可便是终焉没能抵达那种理论的尽头,又妄论眼下这个还未真正培育起来的律者个体? ——跑路。 这是唯一的选择。 西琳的思维没能陷入静止,可身躯却如被描绘在纸张里的火柴人,在翻到下一页之前都不允许拥有半分动作。 她血肉之间的崩坏能粒子如潮汐般涤荡,金色的眼瞳愈发暗沉,那链接着灵魂的伟大意志正赐下更为浩大的权能与力量,几欲分割开这般不讲道理的禁锢,展开空间权能,直接离开西伯利亚。 理论上,即使【圣痕】拥有控制崩坏能,并汲取其产生现象的能力,也没办法提前截留掉对方展开这一权能。 可现实就是,埋藏于基因链内的律者核心,竟是在这几个呼吸间,失去了操控空间的权能,再加之被禁锢的身躯,她顿时陷入了只能任人鱼肉的窘迫状态。 而知晓上个纪元相关记忆的崩坏意识,却能理解现阶段出现这般状况的缘由。 对方自伏羲开战时,曾使用过一种特殊的能力封锁了【净化】领域,所以能封锁住较之【净化】更弱的空间权能,也并不值得奇怪。 当然,只有苏青安本人才明白,灵魂具现化的完整能力有着自己的限制。 如果要维系住【圣痕】的另一部分能力,让之不为此直接失效,那这层封印的概念能力就无法抵达绝对的囚禁。 可这也足够。 苏青安选择了削弱其中能力的1%,换取了这1%所能抵达的封印力度,所呈现出来的结果是一种近似影响信号的长期干涉。 只要西琳的灵魂本质的数值不破百,那将永久被囚禁在这种诡异的状态,一如被折去双翼的鸟儿,没了翱翔天际的气力。 少年缓慢的走至女孩的身旁,观测着那份熟悉的灵魂波动,神情复杂。 ——琪亚娜。 答案很明显。 崩坏意识为了预防自己选中的使徒被发觉,提前针对了这份能力遮蔽了对方的灵魂波长。 这使得长达十年的寻找,都沦为了没有意义的大海捞针。 但祂终究无法将预定的律者素体一直压抑着出世,崩坏的机制本身不允许这种层级的放水,作为第二律者的西琳迟早会出现在世界某处的战场上,展露出自身的踪迹。 可一旦出现相应的崩坏反应,便会陷入被“扼杀”的悖论。 崩坏意识想要脱离这个螺旋纠缠般的悖论,为此千百算计,百般争渡,可还是没能跑过这份被天下无敌的力量所收束的“命运”。 是的,命运。 这个在以往总被苏青安踩踏过的既定之路,却在世间没了任何对手后,让牵引着前行的丝线都烟消云散,仅留存了几缕系在灵魂里的迷雾,作为到最后才能揭开的礼物。 少年望着那人燃烧着憎恶的黄金瞳,末那识扫过意识里的种种记忆。 至此,理解了为何天命也没能找到西琳,和自己最初预料的可能性差不多,对方所处的环境导致了西琳的姓名并未录入司法系统,再加上灵魂波长的遮蔽,确实很难找到对方。 可她到底还是出现在了2000年的西伯利亚。 如果是为了纯粹的遮蔽踪迹,崩坏意识所引导的这份操作多少有些不智,所以其中大约有着修正力的作用。 苏青安摇了摇头,对其中的来龙去脉剖析干净后,这道崩坏意识与西琳建立的链接已然没了继续存在的意义。 灵魂具现化的指定封印能力在这一霎时转移了目标,将那道链接能传输过来的宏大意志无限低迷,无法再进行精神与物质界面的直接干涉。 因为以前的部分经历,在真正动手切除链接之前,他选择了以更为稳妥的方式防止崩坏意识狗急跳墙,以玉石俱焚的姿态毁灭掉西琳的灵魂。 此前的惨剧历历在目。 现在…… 无论是谁都没办法从他手里夺走握持之物。 苏青安低垂眉眼,望着那双逐步黯淡下来的黄金瞳,露出了宽慰而温柔的笑容,轻声道: “散去吧。” 仿若神谕,又似言灵。 西琳只能感到那道给予自己“矛”的神明瞬间远去,她燃烧着满腔负面情绪的意识,在没了推波助澜的刺激和暗示下,奇妙的抽离了大半,仅存下充盈着冰冷与悲哀的伽蓝。 空落,寂寥。 像是什么都散落在地,无法拾起……也疲倦的不愿拾起。 苏青安揽住了女孩纤弱的腰肢,他垂眸望去,与那充斥着迷惘与死寂的眼眸对视,黑渊白花的权能自灵魂殿堂内跌落而出,自臂弯间扩散着温润的白光,给予清淡的抚慰与暖意。 与此同时。 死之律者那足够识别一切生物图谱编码的能力,无声无息间以极为恐怖的精度,轻而易举的破解了那最后顽强的藏在血肉之间的律者核心,以更高一层的权能操控,把空之律者的权能以宝石的形式抽离至手掌。 这本该是极为让原宿主感到痛苦的大型微操手术,可于白光的涤荡间却仅留下让人为之回味的温暖和舒畅。 至此,崩坏意识所顽抗挣扎留存的最后一分意识也没了承载的凭依,彻底回归了另一个维度。 西琳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便从掌控神权的使徒,彻底回归凡尘,除却被强化过一次的身体素养,以及更为优越的崩坏能素养外,现阶段的她与同龄的稚童别无差别,那虚数力量所构建的服饰也随之崩裂。 苏青安将那枚宝石丢回了灵魂殿堂,伸手揉了揉这孩子的脑袋后,拂过她纤细的皓腕,一道纳米圆环随之覆盖,随着检测的微波扩散,自行编织出了厚实的冬装,把这道清瘦到过分的幼小身躯包裹的分外严实。 此刻,方才那个憎恶着整个世界的恶徒,已然变成了一只眼里溢出泪花的雪团子。 而西琳本来便是这个年纪的小女孩。 若非崩坏意识的苦心算计,便是遭遇了命运的重重坎坷,她也决然不会化为朝着无辜者发泄怒焰的恶鬼。 至少以苏青安的视角来看,那些自十天前便环绕着这只小家伙的“朋友”们,都是崩坏意识所刻意催生出来的产物。 否则,具备灵智的崩坏兽很难烂大街的批量出现,更不会恰巧在这种时机陪伴着孤身一人的西琳,并在她习惯了它们的陪伴后,不约而同的集体朝着军事补给站来送死。 而假设没有遭遇这些事件,按照末那识所阅读出来的记忆,西琳甚至拥有着莫名敏锐的直感,为此还选择了自我克制,就这样待在了这样孤清寒冷的雪林之间,堪称得上是很乖巧懂事了,也自然不会轻易走到这般地步。 但…… 这终究是苏青安自己的视角,他很难让西琳这样有些不谙世事,三观都没有真正成熟,从小都没有机会接受教育的孩子,去马上理解这其中的曲折和真相。 对于西琳来说,那份情感的源头无论是否掺杂着阴谋,彼时所给予的温暖和感动都并不作伪,她只能明白自己真切的失去了朋友,在这世上又举目无亲,四顾茫然,任由情绪的大坝崩塌,造成恶果也是无可奈何的必然。 不过好在,自己来得并不算晚。 至少在当下,现在的西琳并未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恶劣的影响,也没能真正的伤害甚至杀死此处的战士。 所以只要替怀里的小家伙解决一些心结,并没有什么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西琳的眼眶里流着泪,可她的神情分明那样麻木无神,便是在几分钟间经历了掌握世间权柄与一无所有的空落反差,也没能挤压出多余的情绪。 这是崩坏意识所压榨出那份浓烈情绪的后遗症。 现在的女孩在恍惚间失去控制与引导后,反倒倏地没法诞生相应的情绪,或者说其实她正在难过,也正在迷茫,却由于意识梦游般的空白,无法去理解自身的情绪与处境。 直到…… “别哭。” 苏青安温柔的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以后,对着那双逐步产生焦距的眼眸,张开了空无一物的手掌,说道: “要看魔术吗?” 西琳疑惑的眨了眨眼。 她不认识这个从天而降,好看到过分的大哥哥。 可在对方亲和力Max的氛围下,女孩眼眸里淌下的泪珠似乎也流得慢了一些,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这时在想些什么,就这样鬼使神差的点了点下颌,表示同意。 苏青安的手掌握拳合实,灵魂殿堂内的荼蘼种子递送而入,被遮得严实的指节里隐约溢出微光,在下一瞬张开手掌后,便奇妙的多出了一捧纯白亮丽的花儿。 女孩眼泪汪汪的瞳底里倒映着那与落雪别然不同的独特白色,柔软的花瓣随风摇曳间,蹭过了面颊。 她麻木的神情有了变动,却是真被这极为神奇的魔术引出了注意力,眨了眨眼。 哪怕此前的西琳还拥有着能掌握撬动世界的权能,可在失去这些后,她到底还是一个只在妈妈讲述里知晓魔术表演的稚嫩孩童,依旧会被这般神奇的操控降维打击。 苏青安见状明白“魔术”的效果不错。 虽然是对佐藤由乃那里学来,专门用来哄小孩的简单伎俩,甚至没能进行多少变形和改造,可各种意义上对单纯的孩子一如既往的好用。 苏青安几步之间落至了茫茫雪地之间,他把怀里的小女孩放了下来,将这捧盛得艳丽的荼蘼递送至她的怀里。 西琳迷迷糊糊的将这些柔软而芬芳的花束抱住。 她垂下眼眸,有些愣神。 这是自己第一次收到能算得上是礼物的东西。 白嫩的花瓣沾染了雪花,似垂落着露珠,与墨绿色的枝叶相逢轻触,发出细腻而琐碎的低语,像是童话照进了现实,给予了有别残酷之外的温度。 但……谁也无法摆脱自己的过往。 随着大脑的混沌逐步抽离,那些记忆如回溯的潮汐,一同开始填补上缺失的空白,将稀薄到无需计算的一生再度复现,如噩梦般的漆黑沼泽胜过严寒的大雪,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 妈妈、艾琳娜、洛卡、其他的朋友们…… 那给予自己矛的神明。 那剥夺了神明与矛的少年。 她的大脑很乱,浓重的情绪以空白的迷惘为底色,勾兑出大片的孤寂和惶恐,竟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抱着这捧柔软的花束,任由泪水继续从眼眶流出,抿着唇瓣,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苏青安沉默的瞥了眼附近堆积成山的妖魔尸骸。 ——这是西琳所认为的朋友们。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 “别哭了。” “想要让你的朋友回来吗?我可以帮你。” 西琳吸着鼻子,这般极少体验到的安慰与抚摸,却莫名让眼眶更红了,她的心底里像是有一道装载着酸涩的容器被陡然打翻,便是竭力的深呼吸也无法控制住情绪的汹涌。 她问: “你是……谁?” 苏青安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望着那些不能被称之为常规生物的硅基尸骸,伸出了手掌。 黑渊白花的权能自灵魂殿堂内再度投射而来,自物质界涤荡出阵阵如水波般扩散的光晕。 从理论上来看,纯粹以硅基形式存在的崩坏兽,依旧能被死之律者的权能所干涉复活。 毕竟说到底,融合战士本身就是借着崩坏兽基因而抵达另一条生命之路的产物,它们的存在形式变是脱离了碳基生命,却依旧能被死之律者的权能识别归类至相应的权限图谱。 如果当初的苏青安能直接动用死之律者的权能,小白也不需要经历九死一生的改造手术才能活至如今。 而现在,根据西琳的记忆,对眼下仅存碎肉的尸骸堆进行分类和对比,最终成堆的复活也并非难事。 于是,在女孩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间,那些破烂不堪的尸骸在风雪里泛着弧光,如慢悠悠的回溯着时光,在呼啸的大风中,渐渐编织出了熟悉的身影。 无论是那只雪狐,还是白狼,或是大熊,乃至其余的动物都在权能的重塑下,从冰冷的尸骸成为了鲜活的生灵,它们发出各自不同的呼啸,如大狗般尽皆奔来,簇拥在女孩的身旁,蹭了蹭她的脸蛋和小腿,散发着扰人的温度。 西琳有些茫然,她的怀里的荼蘼花束被一只欢快的雪狐撞散,急忙接住对方后,所传来的柔软触感是那样熟悉而不可思议,让胸腔间郁结的悲伤都逐步溃散。 她摸着动物的脑袋,低语: “艾琳娜?” 可这只雪狐明显不像原来那样聪明了,它只是“呦呦”的叫着,一双黝黑的眼眸有着灵性也有着懵懂,但仍然对西琳十分亲昵,像是家养许久的宠物。 而其余的动物更是都褪去了硅基的生命形式,没了那些苍白的铠甲与鳞片,腔腹之间的密集纤维丝线重新化为了血肉,原本异化的庞大躯壳也随之缩水,竟是全然都恢复了没被崩坏侵蚀之前的状态。 女孩抽泣着露出笑容,她摸了摸大熊和白狼,低语道: “洛卡,贝尔,你们都变回正常的小动物了啊。” 苏青安望着这和谐而温馨的一幕,轻声道: “嗯,魔法是有期限的。” “所以即使复活了你的朋友,它们也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没有以前那样聪明了。” “但……它们还在。” 39.你觉得,Mei还活着吗? 但……它们还在。 而这就够了。 无论是从西琳的视角来看,还是从苏青安的能力极限进行考量,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这些被她取名的崩坏兽们,之所以会诞生灵智其本质都源自于崩坏意识的引导。 可这份引导本身就并不纯粹。 如果说,苏青安想要赋予一具空壳灵智会去借助世界机制,创造独一无二的灵魂图谱。 可崩坏意识不同,祂没有为一出具备时效性的无聊戏码,进行大费周章的必要。 那些动物之前所展现出的超高灵智,近似于以往对崩坏兽习性的谈判和研究所展现出的结果,它们只是多给予了一些权限的高级AI,并不能算是自发性的拥有了自我意识与智慧。 而祂之所以拟似了几道灵性的动物人格,又在其中施加了各种能打动西琳的要素。 最终的目的却只不过是为了让她堕入更深的渊地。 所以从基础逻辑来看,苏青安即使将之复活,也无法将这种“灵智”追回,选择费力的将之都回溯成原初的动物,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为了防止崩坏意识轻易的卷土重来,末那识已然将之彻底断联,并同时抹除了一切残留的联系。 而在这种前提下,复活了作为妖魔的它们,找回的也只会是几十具听从律者个体的冰冷傀儡,并且还有二次被崩坏意识当成工具人的可能性。 反倒是直接复活成最初的动物,还能通过末那识的微操保留下它们对西琳的亲近度,让她顺利成章的与之告别,也可以防止原本的心理创伤继续扩大。 至少现在看来,效果确实不错。 苏青安能用末那识感应得出,现在的西琳已经逐步摆脱了原本的阴影,那份失而复得的欣然与喜悦,再次弥补了胸腔间的伽蓝,使得趋于偏激的性格逐步扭转,让崩坏意识有可乘之机的负面情绪也殆尽了大半。 嗯,将小天使重塑回原貌的计划,所面对的最大困难已经移除。 此后,对于这孩子来说,唯一的心理创伤大概就源自于已逝的母亲。 女孩不知旁人所想,她只是用力抱住这些曾作为心灵支柱的朋友们,搓揉着它们的脑袋,分别低声说着那些在雪地里各自为之取的姓名,像是在进行着一场隆重的告别,认真而虔诚,不舍却又欣然。 魔法是有期限的。 西琳对苏青安的这句回应深信不疑。 那就像是童话里点燃了最后一根火柴的小女孩,她所能见到的美好,所能感受到的温暖都存在着清晰的时限,只要那点星火彻底被寒风所扑灭,曾拥入怀中的确幸就会烟消云散。 可能艾琳娜和洛卡它们都是如此。 那些超出普通动物所拥有的温柔与智慧,都源自于一场存在着期限的魔法,所以它们才能在自己最寒风刺骨的时候,倏地出现在茫茫如山海的雪林里,代替妈妈离开所造成的空洞,给予着抚慰和温暖。 这是恍若天赐般的赠予,更是迟早会醒来的梦境。 所以当西琳看见了这些殆尽了原本灵性,不再会像是以前那样进行鲜活交流的朋友们,已然不会觉得难过。 她确实会感到心底里涌上了一种极淡的怅然。 可眼前的陌生人所赠予的这场死而复生,到底让失而复得的欢喜将这份情绪彻底压过。 虽然在经历了崩坏意识的算计后,女孩稚嫩的观念一如往常,但对情绪的耐受力却被动提高了很多,在同龄的孩子里算得上很成熟。 她能抛开情绪的影响,理解之前的自己做了很坏的事情,也明白现在的她被外面的人发现后,不可能继续待在这片雪原里,更知道对于这些曾经变成过奇怪模样的动物们来说,与自己分离,不再引起其余的注意,才是一件好事。 所以……认真的告别就是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苏青安能明白西琳的想法,但他并没有直接澄清的意思,通过养成上一只小棉袄可以得到经验,溺爱和纵容只会让孩子的性格越发骄纵,肆意的随便给予爱和好处,反倒不利于观念的塑造和心境。 苏暮汐这种意识生命已经是特殊情况,她到底有着两人的记录,便是走偏也走偏不到哪里去。 可对正常的孩子来说,教育却并不是可以那样随意而为的事情,而是一门需要仔细思考经营的学问。 苏青安当然可以说西琳无罪,能马上告诉她并没造成多少实质的损失,也可以陈述她以后会拥有怎么样美好的未来。 但……对于一个手握世间权柄的孩童而言,反省与自审是一个必要的过程,是一条不能去绕弯去逃避的道路。 这也是为何要取走律者核心的直接理由。 不管是为了避免西琳以后的道路过于曲折,还是为了琪亚娜诞生于世,这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但……西琳此前与律者核心的融合度过于恐怖,一如乔伊斯的血脉里都能流淌着伊甸之星的能力,现在的她理论上也能再现一部分空之律者的权能,再加之媲美律者的崩坏能免疫,这份威胁度确实客观存在,无法忽略。 所以这个孩子依旧很难被正常对待。 在这种前提下,对心理上的引导,对三观上的养成,自然就很有必要。 这也是为了避免日后崩坏意识再度卷土重来,彼时一旦有什么意外,便是以苏青安的能力也未必能完好收尾,提前未雨绸缪,打好防抗的基础是重中之重。 西琳浑然不知旁人老妈子般的心态,她只是依依不舍和最后一只可爱的松鼠告别,撸了撸怀里还未离去的雪狐,蹲在地上将之放走,直至目送着动物们彻底远离,才望向这位奇奇怪怪的陌生人,小声的说道: “我以后……会被关在很黑很黑的地方吗?” 苏青安望向背后恢复了秩序,有士兵正朝这看来的军事补给站,瞥了眼女孩红扑扑的脸蛋,回答道: “为什么这么说?” 西琳嗫嚅的说: “因为……妈妈说过,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做错了事情都要遭受惩罚,我刚才做了很坏的事情。” 可与此同时,也有一道残留的阴影自胸腔涌现。 她诉说着自己的软弱无能;嘲讽着做错就应该受到惩罚的理念;控诉着过往那些分明犯下了罪行,却依旧逍遥法外的坏人;陈述着法律与制度的不公,道德和现实的反差…… 这都是小女孩潜意识里所疑惑、所不解、所无法接受的事情,可妈妈以前所灌输的理念和教育,却足以在正常时将之压抑忽略。 但终究也确凿存在。 苏青安对此一览无余,他知道这都是需要慢慢引导,才能逐步不再偏激的念想,当前只是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轻声道: “那一山的积雪和岩石都被我拼了回去,无论是这座军事补给站,还是远方的白塔都没有受到多少损失,大概只是损伤了一些仪器。” “当然,你有你自己应该承担的罪责,可引导你那样做的存在,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西琳懵懂的颔首,不再说话。 可她终究对崩坏一无所知,当下心里还是有些疑虑,没办法直接将那位关键时刻赋予【矛】的“神明”视为仇敌或是坏家伙。 毕竟以小女孩的视角来看,是她自己没办法控制住情绪,才滥用了那份宛若魔法般神奇的力量。 即使祂确实有所教唆,也是在某种程度上贴合了当时自己的心境。 苏青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用末那识直接传输完相应的知识与信息,只是轻声道: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现在积累的疑惑与问题,总有一天能在未来获得答案。” 少年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语,便不再多言,而是带着西琳来到了巴比伦塔,对之进行安顿。 虽然这里面的建筑风格和各种设施,对于孩童来说都过于单一,不算明快,但为了确保是否还有一些历史遗留问题,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是必要的事情。 而这个过程,苏青安本人先行抵达最高层,想要与梅比乌斯交流一些事情,陪伴西琳防止这孩子不安的任务,则交给了外貌上与之年龄相近的苏暮汐。 另一方面,军事补给站的动乱则由其余的上级人员和智能系统进行安排抚平。 而由于损失的只是天幕的部分系统,以及一定量的能源,其余的士兵和泰坦并未遭到实质性的伤害。 这导致空之律者的出现,以及发起攻势的事情,就宛若一段掠过的插曲,没能再掀起多余的波澜。 当然,天命逆熵乃至世界蛇这种组织,大抵都在西伯利亚发出律者反应之后,陆陆续续的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全世界都开始拉起警戒,准备应对大概率即将要到来第二次崩坏爆发。 但作为灾厄源泉之一的律者个体已经被剥夺核心的前提下,想必人类所需要面对的最大威胁,也不过是愈演愈烈的崩坏浓度和环境。 而关于这一点,巴比伦实验室当中的研究成果,大抵能在这场风波里起到一定的作用。 虽然相关的疫苗还未彻底成熟,可算上真正危机到来的日期,时间还并非很是紧迫。 毕竟,苏青安的【圣痕】在逐步解放,接近完整的阶段下,其实已经有了直接守护一国范围,让其内不诞生丝毫崩坏能的权限。 只是为了不让文明与人类过度依赖一位单独的个体,他一直都大力推进着其余方面的发展,其中也包括邀请梅比乌斯加入巴比伦实验室。 所以除非在必然会造成大量伤亡的危机下,【圣痕】不会启用到那种程度。 只不过这一后手,对于不清楚的世界民众而言,等同于不存在。 这使得所遭遇的危机感一直真实无虚,各个组织也都承担着不快速发展,研发相应技术就会迎来毁灭的巨大压力。 哪怕是立于世界顶端的抗崩坏组织,也并不清楚崩坏机制的极限究竟能抵达什么结果,更无法保证未来是否能战而胜之。 因为在奥托和乔伊斯看来,那样强大的赤鸢仙人都会在上个纪元败下阵来,本身就已经能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而巴比伦塔这般集结了几家组织资源与人力,进行共同研究抗崩坏疫苗的特殊实验室,也是在这般巨大压力下所催生出的产物。 此刻,这位巴比伦塔名义上的掌舵者,正半趟在沙发上,她柔美的身段在漆黑的鲤鱼裙中显露无疑,圆润纤瘦的肩头则仿若打上了粉底,于温暖的室内染上淡霞。 可偏生其余表露出的肌肤像是遵从着冷血动物的特质,展现出犹如玉石般冷感的白皙,反差出奇诡的魅力。 这样的人儿大大方方的任由来客进入私密的地带,那双透着知性与温润的蛇瞳半阖,迷离的水雾从中蒸腾,泛着困倦与促狭。 梅比乌斯纤长的睫毛低垂,唇边的笑意温润,就连胸腔前的织物都没能整理雅致,显得散漫而蛊惑。 她望向许久不见的熟人,淡笑道: “父神,好久不见。” 苏青安: “……”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 “梅比乌斯博士,好久不见。” 虽然这种情况已经维系了几年,但在最初谁也没能想到会演变成这种诡异的事态。 末那识分明已经删除了这部分理应当会让对方感到极为羞耻的糟糕记忆。 当初的他为了避免尴尬的情况出现,甚至稳妥到先是以【父亲】这个关键词用羽渡尘锁定,再将这一部分关键词与自己有关的部分进行了一次强制抹除。 可梅比乌斯却在两年前不知用什么手段找回了缺失的记忆,还超出旁人意料的没展现出任何恼羞成怒的情绪,反倒是古里古怪的选择了欣然接受。 而对于苏青安来说,这一状况显然比最初预料的尴尬和反目来得更加不好应对,他倒是想再度将对方的记忆删除一遍,可出于性格的问题,以及两者之间的合作者立场,这种操作显然不能轻易复刻。 当初连对奥托动手都需要对方自己上门挑衅才能理直气壮,更妄论面对这种性质的事情。 何况,梅比乌斯既然能找回来记忆一次,那谁又能保证她无法找回第二次? 堵不如疏,不如以理服人。 但两年的时间过去了,效果显然有些不尽人意,甚至他本人都对这种称呼逐步没了波澜,一如最初被失忆的对方这样称呼那样,一点一滴的失去了纠正称呼的欲望。 苏青安坐在了她的对面,侧颜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中,像是藏在云里的金弧,朦胧出温暖的意味。 窗外是初晴的蔚蓝天穹。 从这里的视角望去,那一如游龙蜿蜒的山脉都仿佛落在棋盘上的白子,能被只手攫取。 此刻,散去的风雪复而吹息。 智能机器人熟练的沏茶,放在两人各自的桌案之上,让袅袅的热气扩散,晕出写意的慵懒。 少年本能的用末那识探查了一下杯中的液体,确认无误后才毫无异样的抿了口温度适宜的茶水,他瞥了眼附近的布局。 这里的生活气息很浓重,纯白的大床上泛起带着温度的褶皱,跌落在地的时钟发出嘀嘀哒哒的声音,整体的装修风格透着简约,色调则偏向高级灰,外围将之环绕的透明墙面却给人一种奇异的落空感。 此刻,不远处的投影仪显示着读到一半的论文,办公桌上的资料摆放的乱七八糟,里面还混着一包没来得及拆封的烧烤味薯片和已经喝到一半的速溶咖啡,旁边弹出的虚拟屏幕正在并行演示着各个项目的进度。 虽然立于世间罕有的高楼之上,难免给予一种遗世独立之感,但这些人世间的烟火气却还是驱散了这份难言的寂寥。 苏青安将茶杯放回桌案,轻声道: “身体报告。” 梅比乌斯道: “那个小家伙的还没出来,不过经受了黑渊白花的洗礼,她其实已经没了被检测的必要。” 苏青安的指节轻扣桌面,清脆的低鸣回荡室内,犹如丝竹,末那识的干涉随之渗透,抚平了她灵魂上涌现的倦怠和疲劳,他轻声道: “我说的是你的身体报告。” “你灵魂里的裂纹疑似进入了高速的愈合期,最近大概会一直伴随着严重的并发症,可后续是否会遗留下病根,还是一个未知数。” “如果想这种情况的发作变少,最近就别再对自己做危险的实验。” “你应该清楚,蛇蜕会对精神层面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 少女慵懒的支起身子,曲卷如波浪的森绿长发,随着胸腔前的浮动而起伏,她捧起茶杯,小口的吮着茶水,那双瞳底里的倦怠褪尽,抬起间望向对方的目光也不复迷蒙。 梅比乌斯笑着回答: “我知道。” “不过没有大碍。” “到了现在能让我使用蛇蜕的实验已经很少了。” 她放下茶杯,对自己的事情避而不谈,转而说道: “既然第二律者已经出现,那想必距离第二次崩坏要爆发也就在近期了,你来是想问疫苗的进度如何?” “虽然长期且稳定安全的抗崩坏疫苗还在实验当中,但那种仅会在人体循环一月左右的短期疫苗目前已经能够量产。” 少女拿起了桌面上的平板,习惯性的滑动着屏幕,游览着上面的信息,说道: “如果没有意外,天命在知道律者出现的消息后,大概会先选择量产这种疫苗,保证不出现大规模的死伤。” 苏青安不置可否,问: “嗯,那生物装甲的计划呢?” 生物装甲。 这是当今最前沿,准备运用在军用装甲上的特殊技术,目前还在试错的萌芽阶段,其根源在于黑渊白花克隆出足够彻底免疫崩坏能的血肉。 而按照目前数据的推测来看,若是能成功与弑神装甲的计划结合,以理论极限的结果阐述,这一装甲能让一位崩坏能素养中等的人类无伤装载,并在这个过程中完美发挥出媲美律者个体的力量,且事后不损失寿命。 至于最基础的理论根基,类似于专门针对崩坏能的绝缘层。 但理论只是理论,里面涉及很多绕不过去的门槛和限制,目前以现实的情况估计,能普遍的提高抗崩坏装甲对宿主的保护性和侵蚀度,就已经很不错了。 梅比乌斯露出了笑容,她幽幽道: “你想问的到底是生物装甲的计划,还是我有没有对施展这一层计划的原材料都动手脚呢?” 苏青安已经用末那识得到了答案,淡淡回应: “那些原材料是采集了诸多数据所综合编织出来的基因序列,和我本人并没有直接关系。” “所以在合理的范围下,我不会干涉你对实验材料的用法。” 这个某种意义上很诡异的话题,经过了一番习惯性的拉扯,便被默契的告一段落。 梅比乌斯丢过了一道漆黑的结晶体,她望着那人将之接过,打了哈欠,似是又觉得困了,轻声说道: “这是凯文现在的坐标。” “我估计他大概遇到了一点麻烦,即使用了世界蛇的渠道,依旧耗费了不短的时间才拿到手。” “所以要去找他的话,尽快吧,但要挑好时机。” “我想就算是你,以这种状态下前往能困住凯文的地方,也多少会觉得有些麻烦。” 苏青安用手掌摩挲着这份冰冷的质感。 这里面有类似于西琳使用权能的气息,大约是梅比乌斯用仪器和数据铸就而成的一次性产物。 只要将之捏碎,便能像当初找到梅比乌斯那样,找到凯文的踪迹。 这位博士在前不久就发来了这则好消息。 所以理论上,即使西琳不出现,他迟早也会来到巴比伦塔。 只是……大约不会以这种状态前来赴约,甚至会让人代拿也不奇怪。 因为自从发觉梅比乌斯对这层“关系”坦然接受后,他就不太愿意与之进入单独的私密空间。 少年摈弃杂念,低垂眉眼,轻声问道: “你觉得,Mei还活着吗?” 终章•结局 这是一个值得质疑的问题。 虽然Mei的才情比起梅比乌斯毫不逊色,甚至隐约还更高了一层,但她终究是一位没能接受融合基因手术,体质还偏弱的普通人。 而即使是在融合战士里被称之为最不可能死去的梅比乌斯,也一度在漫长的岁月里在那番代价下逐步殆尽了魂魄,不得不锚定在虚数之树的一部分夹层当中,苟延残喘,落得了与死亡无异的下场,更妄论这样的Mei。 苏青安内心明白,延续那个世界线的未来,所推演出来的最大可能,便是Mei还未来得及等待这个纪元的文明萌芽,就已经魂飞魄散,仅存一道封存在休眠仓里的尸骸。 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结果。 那个人将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了文明,交付给了那个或许无法亲眼见证的未来,直到终焉来临前的最后一刻,都在推进着还未完善的火种计划,又如何有闲暇给自己留下后手? 梅比乌斯淡淡道: “我不知道。” “但自我醒来后,Mei休眠仓里的脑电波就已经归于停止,仪器也只能检测到极为细微的灵魂波动。” “虽然她的身躯还保存完好,在设备的优化和改善下,还保持着当年的年龄和生命力,甚至由于岁月的抚平,使得当年身体上付出的代价好去了大半,与常人无异。” “但一旦计算进精神上的问题,很难不去联想现在的她和植物人有什么区别。” 她顿了顿,继续道: “当然,从概率学角度来看,她有着存活的可能性。” “那个时候我和凯文做了个约定。” “如果我找到了让自己活下来的方法,并判断这也许对Mei有着一定意义,会通过世界蛇来将这份信息交给他。” 梅比乌斯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已经明白后面发生的事情。 这位博士费尽千辛万苦抵达了那处神秘的地界,可在没真正进入那里之前,她都没有把握和足够的证据去证明这是正确的道路。 所以当下只是在那处海岛的实验基地里遗留了世界蛇才能破译的空间坐标信息,决定只身前往判断后,再传递相应的指令,将之交付给凯文。 而当时的她精神状态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几乎到达那处夹层没多久就不得不陷入漫长的昏迷。 实际上,梅比乌斯在被无法抗拒的困意吞没后,便已经明白了这就是自己的终末。 她积年努力的结果只是给自己找了一处不错的坟地,后续会演变成如今的未来,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苏青安道: “但你一直没能出现,他也在千年间从未回到过本征世界。” “凯文可能也认为你死了,所以那处坐标的信息,世界蛇也一直没能破译是吗?” 梅比乌斯摇了摇头,轻声道: “世界蛇破译了这份信息。” “只是以当时的技术力,除却凯文能凭借个人能力外抵达,其余的组织成员没有进入的可能性。” “我猜测凯文可能来过,但事实上那里只能延缓灵魂的死亡,保留住灵魂信息的完整性,只能算是一处大型的坟茔,称不得是什么希望,所以他猜测出这个结果后,大概就离开了。” 苏青安说道: “如果凯文在后来真的来过那处地界,又选择了离开。” “那只能证明,要么他已经选择了放弃,要么是他找到了确认Mei灵魂现状,并将之维系不变的方法,所以才会有另谋他法的余裕。” 梅比乌斯想了想,道: “可能和你几年前让我研究的那道特殊金属有关。” “既然你是在量子之海寻到了这些能锁住灵魂的金属,那在这些年宛若幽魂般在量子之海游荡的凯文没道理找不到这样的金属,也许……他还找到了更便利的方法。” 她漫不经心的笑着: “但这些只有见到他才能知道了。” “不过几千年都过来了,我相信现在的Mei要么是已经死了,要么是恒定在了一个微妙的状态,所以从这点来看,你也不用太着急。” “毕竟抛却掉Mei的要素不看,那个男人至少有时间回信息,说明生命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苏青安颔首道: “我会自己考量决定。” “至少,等最近的这个节点过去吧。” 梅比乌斯有一点说的没错。 既然是凯文都能困住的地方,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前去估计也会浪费不少的时间。 可偏生本征世界的时间流逝与量子之海那种地方的流逝速度,往往很难衡量出一个准确数字。 如果不将琪亚娜的事情先行铺垫,并手捏出相应的灵魂图谱,他一旦离开错过相应的时机,哪怕后续努力弥补,还是会引起很奇怪且麻烦的蝴蝶效应。 但无论如何,在获得凯文的位置坐标后,苏青安多少有些放心了,这比起以往完全不知道那个人在量子之海的何方要好上了太多。 即使后续凯文离开了那处地界,他也能用这处坐标推演出对方的真实所在。 梅比乌斯瞥了眼平板上跃出的信息,她将之放在桌案上,道: “那个孩子的身份数据和身体报告都在这里。” “不过关于前面那个,我估计你都从她的记忆里知道的差不多了。” “至于身体方面,有点骨质疏松和营养不良,回头配点实验室的钙片,吃几个月就行。” 苏青安游览了平板上的相近信息,却是对这个人的后面几句话有着莫名的既视感。 而良好的记忆则负责追溯出这种感触的源头,让他一瞬间幻视到了当初在圣芙蕾雅时和西九条沙罗的场景。 少年的情绪有所起伏,又随即止住了这个念头,他继续看向其余的资料,认真的记下了西琳原本的家庭住址,以及相应的情况。 如果可以,他想用相应的法律来制裁那些给予西琳不幸过去的施暴者。 虽然对方的记忆显示那些人有很多都死在了那场火灾里,但西琳的母亲终究能力有限,她能制造出的密室条件和在场人数都不够完善,其中必然还有很多漏网之鱼。 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即使之前满世界都没能找到西琳,可当天命这样的组织注意到了这处地带,想要查清相关事件进行清算,却是再简单不过了。 只需要让麾下的势力组织通个气,当地政府就会全力而为,还给西琳母子一个公正的交代。 而说到底,会演变成这种悲剧的根源,还是在于司法机构的漏洞,以及人贩子猖獗的现状。 苏青安并不愿意成为神明,可既然知晓了世间存在着相应的漆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下,他也不会反对运用如今所掌握的人脉和权柄。 无论是什么事情,过犹不及都并不正确。 而不管是过分利用权柄与力量,还是过分忽略这份权柄与力量,都是如此。 在这些年里,他一直都学着如何衡量中间的尺度。 虽然成果未必多么优秀,但他至少能明白眼下所想要去做的事情,并不能被称之为错误。 而这就够了。 苏青安敛下心中的想法,认真说道: “嗯,麻烦你了。” 梅比乌斯瞥了眼他身前空掉的茶杯,轻声道: “不用介意。” 她的眉眼柔和下来,翘起的唇瓣流露出几分狡黠,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先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这里就不留你了,我的……父神。” 苏青安一噎,却也只是习惯的笑了笑,自行屏蔽了这个称呼。 他将那束用来给西琳变魔术的白花放在桌上,说道: “那下次再见,梅比乌斯博士。” 语罢。 苏青安走出了房间,余留下回躺在沙发上的人儿怔怔的发呆。 少女百无聊赖的刷起了平板上的工作数据,心情奇妙。 她之所以能恢复那些记忆,说到底还归结于对方的顾虑与温柔。 那时梅比乌斯的灵魂处于极为脆弱的状态,无论如何用末那识和羽渡尘进行双向控制和封锁,都没办法去选择直接将相关记忆真正意义上的删除。 因为这般暴力的做派有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灵魂崩落,远比几年前情绪失控造成的结果要更加麻烦。 虽然记忆封锁的力度也很高,可对于时刻在密集愈合的灵魂裂纹,这种封锁本质就会随着治愈而变得薄弱,再加上一些奇奇怪怪的实验,逐步察觉到奇怪的既视感,最终主动研究,从而破解迷障也就不是难事。 父神。 这一看似玩笑的话语,却在某种层面上并不作伪。 梅比乌斯明白,她毫无疑问的真正死去了一次,这与以往实验蛇蜕,复苏血肉身躯的过家家不一样,是意识、精神、躯壳、记忆、因果等等层面的凋零与更迭,是沉溺在【无限】与【真理】怀抱的绝对意义上的死寂。 那些残留的灵魂碎片,那些还未散去的过去信息,那些还能留存于世的零星痕迹……都只不过是被暂停在视频一帧的画面,迟早会被按下播放键,被翻篇至陈旧的过去,埋藏进一如往常的天光,洒落在继续轮回的人世。 可这位本应该消失在五万年前的熟人,却逾越了更为庞大的绝望,更为本质的死亡,在说不清过了多久岁月的一日,站在那颗繁茂的榕树之下,触及了她斑驳破碎的面庞,自如星辰繁多的灵魂粒子里,开始了大海捞针的漫长寻觅。 苏青安成功将那个真正意义上的梅比乌斯带回了人世,却也在被动的那个过程里于她的灵魂图谱中埋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父神。 梅比乌斯念叨着这一理应当被以往的自己嗤之以鼻的奇妙称谓,联想到了那遥远到难以分明的过去。 她自幼便与常人不同,从初生的那一刻起便拥有着清晰的自我意识。 而首次让之对人类这一概念趋于模糊的存在,却正是她的亲生父亲,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总会让年幼的孩童心生质疑和困惑。 ——那样的人,真当能被称之为人吗? 当时的她无法得出明确的答案,却也由此定下了未来思想的最初基调。 可说来奇妙,直至新生的文明都形成了源远流长的文化和民族的现在,梅比乌斯反倒是借助了那个人一点一滴拼凑灵魂图谱的过程,理解到了近似的情感与厚重。 但梅比乌斯到底是极为特殊的天才博士,她这样的人对心理学和生理知识都研究得极为透彻,对自我的剖析和审视也就更能超脱世俗的理念与拘束,所以对当前自身的心态把握的很恰当,也有在逐步消化这份经历所带来的影响。 只是…… 少女拿过那人刚抿过的杯子,其内摇曳的茶水倒映着眸光晦涩的眼瞳,唇瓣不知为何翕动了几下,又抿了抿,颇有些意味难言。 想要忘掉,暂且还有点难。 现在的她处于一种既欣然接受,也尝试回归原初的矛盾状态,也幸好对方的道德标准很高,否则……总感觉现在的自己很可能会任人摆布到一种不可言说的程度。 梅比乌斯拿起了那束放在桌案的花儿,默默的摘下一道白瓣,开始玩由单双数决定以后要不要刻意避开对方的游戏,自言自语道: “避开。” “不避开。” “避开。” “不避开。” 虽然某种意义上她自己都对这个结果不太在意,但却古怪的对这种幼稚的作法情有独钟。 不过考虑到这个人好歹也在毫无记忆的状态下和苏暮汐当了几年的好朋友,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负面影响也很正常。 而等到少女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后,目光幽幽的打了个响指,洒落在地面的花瓣和手中的花枝都融化成漆黑的影子,被淹没在如潮涌动的特殊崩坏能之间,消失不见。 梅比乌斯叹了口气,习以为常的调出实验日记,开始继续记录自己日益展现出与以往不同的奇怪举动,并进行逐次分析,寻求解决方案。 … … 岁月如梭,转眼已经到了2003年。 此时是4月7日,恰逢春季。 但对于在高空如巨人之眼俯瞰世间的天命总部,季节的流逝似乎显得并不明朗。 苏青安位于第一空巷的机密实验室中,四周是满是沉浮的纯白光晕,疑似黑渊白花的力量随之涤荡。 少年并未将注意力持续的放在那些培育仓里不着丝缕的青涩身躯,他只是一边按照原计划进行催动着权能,一边神情淡淡的翻阅着几年来奥托遵从着末那识暗示所记录下来的实验日记。 … … 天命机密记录K423。 【2000年1月4日,空之律者于西伯利亚出现,据悉他在17秒后解决了战斗,并抽离了那枚核心,带走了恢复了人类意识的律者素体——西琳。】 【事发当天,那枚空之律者核心被朝仙作为礼物赠予天命,这本是我设想复活卡莲的方案中,不可缺少的一环,这让我不禁怀疑对方是否猜出了一些东西。】 【次日,西琳的母亲,这一在天命调查下毫无疑问已经死去多时的女人,在黑渊白花下得以重返人世,根据严密的检测和问卷调查,她的记忆也并未有所缺漏。】 【这与丽瑟尔•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失去生命反应后,不到半小时的“复活”不同,是真正意义上的让逝者归来。】 【可死之律者的权能应当存在着界限,如果这是真正意义上保留了精神与自我的复活,那是否证明那位仙人已经掌握了观测并复苏灵魂的方法?】 【又或者说,我对死之律者的权能一直有着误解,它其实不仅拥有操控细胞的能力,还能让已经逝去的灵魂真正归来?】 【而若是这样……也许除却那个方案外,还有其他能让卡莲回来的方法,尝试夺走黑渊白花,或与那人直接交涉,这是目前待定的预案。】 【可那人选择带走了西琳,又将空之律者的核心交付给了天命,说不定他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更多。】 【但不论如何,我都需要一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空之律者,即使那位仙人疑似拥有着与之相关的能力,但将带回圣女重返人世的愿景,无法寄托于任何人身上。】 … … 【2000年3月7日,我选取好了最适合承载这枚核心的素体——琪亚娜•卡斯兰娜。】 【但逆熵和朝仙的出现,让天命担不起S级战力再度流失的风险,为了不影响到那个计划,不能让世界格局的权柄再次失衡,为此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以琪亚娜的基因进行克隆实验。】 【我相信,集结了卡斯兰娜与沙尼亚特血脉的优秀基因,有资格承载空之律者的核心。】 … … 【2001年3月6日,第二次崩坏正式爆发,巴比伦实验室的成果提前于西伯利亚铺开,持续对抗的环境侵蚀,按照现阶段估计,三月后这场漫长的鏖战便将趋于稳定,告一段落,人造律者的计划还在破冰期。】 【2001年6月9日,第二次崩坏爆发的余裕彻底抚平,曾经的律者素体——西琳——则于圣芙蕾雅学园正式就学。】 【那个人似乎对这个女孩格外看重,从这点来看,尝试制造实验体确实是明智的选择。】 … … 【2002年1月9日,A到J系列的562具实验体尽皆宣告失败,承载律者核心的崩坏素养与不逊色常人的智慧与灵性,这两者想要兼具还需要攻克一些麻烦和难关。】 【从目前看来,在德丽莎那里得到的实验经验,很难套用在人造律者的计划当中,实验的进展依旧缓慢。】 【我想,德丽莎的诞生是一个奇迹,而或许……现在的实验也还需要等待着下一个奇迹的到来。】 … … 【2003年4月3日,编号为K423的实验体完美接纳了空之律者的核心。】 【如果将制造实验体的过程称之为一位画家的漫漫征途,那或许K423便是至今为止,将所有灵感和运气耗尽所绘画出的极限之作,她的崩坏素养与琪亚娜的波动值完全相近,唯一欠缺的……便是画龙点睛般的灵魂。】 【我需要奇迹,一个能让黄金般的灵魂自污垢卑劣的偏执里诞生的奇迹。】 【唯有这样,改变过去的最初基石才能得以铸就。】 … … 苏青安关上了实验日记。 这位主教三年的历程与自己所设想的大差不差。 但值得一提的是,这具能完美承载空之律者核心的身躯,与他自身毫无关联。 为了试探世界修正力是否会对琪亚娜这一原本意义上的“主角”继续产生作用,他刻意选择了放任奥托自主进行实验,并且没对之进行任何干涉。 而结果,从合适个体的代号会是K423便能得知答案。 换言之,即使西琳本身的灵魂和意识并不在这枚核心当中,世界纪录里的剧本曲线依旧选择朝着原来既定的结果驶去,尝试着将那位自己所熟悉的人儿接引世间。 其中的信息量很大,不过对于现阶段的他来说,却都算是一个好消息。 虽然不畏惧逆流向前,但能顺风而行,自然没必要大费周章。 苏青安瞥了眼旁边的金发男人,这位天命的主教大人正坐在办公椅上,似乎正在闭目养神,看来即使是魂钢之身,在日积月累的心力耗损下,也依旧会感到疲倦。 事到如今,他需要这位主教走完的剧本和因果都已经走完。 换言之,此时即使让奥托的执念得以释然,也并不会影响自己所希望抵达的世界线发生不可逆的变动。 苏青安念此垂眸,他手中是一枚刚从灵魂殿堂里拿出的奇异金属,上面的色泽正氤氲着金灿的光弧,里面是卡莲正在沉睡的灵魂,再加上这位圣女的身体数据和血肉基因都在天命当中有所保存,复活已经并非难事。 他轻声道: “好好睡一觉吧。” “用卡莲的复活,作为末那识屡次蛊惑意识的赔偿,也算是大差不差。” 少年语罢,顺手捏碎了手中的金属,任由那道沉睡了五百年之久的灵魂逐步从蒙昧的混沌中挣脱,开始恢复原本的智慧与灵性。 另一边,本就已然展开的权能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温柔的白光笼罩一道银色的方盒,其内存放的基因信息与冻结的血肉,随着规则的催生而如枝桠般探出,相应的编码和结构在奇迹的光辉里自行舒展。 这一幕好似演义着物种的进化和轮回,将一切快进至结果的到来,近乎是几个呼吸,一具形成雏形的妙曼身躯就在与相应的灵魂初步融合,并随着身躯不断生长的过程,彻底归为完整的生命体。 “差不多了。” 苏青安喃喃自语,复活卡莲并非难事,对比起拼凑出灵魂图谱的工序,就更是能用轻而易举这四个字来形容。 所以此时的他如女娲般给奥托把老婆的雏形捏的差不多后,便几乎放手不管,任由基因序列和血肉形态随着定下的框架进行野蛮生长,将所有的注意力重新放回培育仓里的克隆体上。 此时距离K423诞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具体融合了空之律者核心的时间则是三天,灵魂图谱的自然描绘则在最初便已经展开,却在最近几天陷入了某种僵直状态,进度缓慢到约等于零。 苏青安在半小时前就在用黑渊白花徒手捏出符合生命规格的克隆体,并通过这个规则接引出纯净的灵魂粒子,主动用这些作为素材,参与了对方意识萌芽真正诞生的过程。 那无形的修正力辅佐着这一钻规则空子的举措,让完整的灵魂图谱逐步降临人世。 时间流逝。 一个小时后,这位刚刚复活不久的圣女处于半睡半醒的混沌,她窈窕的身线与白皙的肌肤被实验室内的白大褂所遮蔽,一双蔚蓝的眼眸还未睁开,纤长的睫毛却是微颤,疑似随时都会醒来。 苏青安瞥了眼,将卡莲的意识清醒时间设定在奥托睡醒前的三十秒。 他转而望向培育仓里成功孕育出熟悉灵魂的身躯,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从几十年前如履薄冰的算计至今,所熟悉的人也终究由此如期而至。 此后,便会是真正的未来了。 培育仓里的女孩迷惘的睁开双眸,她透过朦胧的萤光与涤荡的水波,看见了驻足于前的苏青安。 那张面庞看不真切,却依旧赋予了极大的安全感和抚慰。 此时的女孩执着的望向那人的面庞,不知为何在心中笃定了一件事情。 他在笑。 那人的唇瓣翕动,给予了这道空白的灵魂对此世最初的印象。 “阿尔忒弥斯。” “这是你以后的名字。” 少年垂眸斩去了心中对过往的惦念,与那双纯净的蔚蓝眼眸对望,末那识的波随之涤荡,让女孩不由困倦的眨动着眼皮,迟缓的再度陷入了沉睡。 而在最后的最后。 那人的低语如春雨落入心湖: “我还是很喜欢你的白发。” “以后再见吧。” … … 这是一场很离奇的梦。 男人好似回到了五百年前的那个夏天,粲然的阳光自榕树的树冠间投落而下,洒在面颊的边缘,远方是一望无垠,随着大风起伏的草原,一家手工制作的飞机玩具如断线的风筝,脱离了束缚,在蔚蓝的天穹下肆意翱翔。 奥托依靠在这颗曾经伴随着自己度过春夏秋冬的榕树,宛若微醺般打着瞌睡,他久违的感受到了沉溺的滋味,直到风吹拂起旁人的发丝,让白色的发梢掠过耳侧,制造出阵阵酥麻,才后知后觉的睁开了眼眸。 这位年幼的男孩垂眸望向自己稚嫩的双手,鼻腔里还萦绕着泥土和草地的芬芳,他的神情僵硬,缓慢的侧首,却是看见了那早死在五百年前的圣女。 现在的她还是个孩子,娇憨的脸蛋透着稚气,殷红的唇瓣泛着晶莹,纯白的发丝编成可爱的麻花辫,纤长的睫毛剪碎了光弧,仿若打碎了记忆和时光的瓶子,让流年崩落在无涯的海里,诉说着不朽的诗篇。 男孩的神情莫名,他想伸出手触及她的长发,却在半路止住,宛若松石的眼眸低垂,有波光摇曳,只是低语: “卡莲……” 但……梦碎了。 奥托福灵心至的望向远方跌落在草地上的玩具飞机,明白了这个答案。 于是,盛大的光映入眼帘,剥夺了那人的样貌与温度。 他明白,自己终究需要耗费余生的所有,才能弥补曾经所铸就的罪行和错误。 男人从这场奇异的梦里苏醒,他沉默的睁开眼眸,望向依旧停在那一页的实验日记,神情里糅杂进了复杂与怀念,却是迟迟没能回过神来。 “奥托。” 奥托的身躯如被电流掠过陷入了僵硬,他在电光火石间只能认定这道熟悉的声音是虚幻的残留,是思念的幻相,却还是与梦境里幼年的自己重合了一般,缓慢的侧首。 至此,那位在五百年前离开人世的圣女,再度映入了眼帘。 少女的笑颜是那样明媚,皎洁如月光的白发与蔚蓝的眼眸都一如往常,透着温暖人心的坚定与执着,又流露出了难言的温柔,她笑着念着,为时隔五百年的重逢,加上了故事的逗号: “好久不见,我的……大发明家。” 这是圣女与愚者,还没能结束的故事。 … … 当天。 天命支部,一栋别墅。 苏青安与齐格飞和塞西莉亚夫妇道别,他瞥了眼那只在白发女人怀里沉睡的雪团子,没能道出多余的话来,仅是摸了摸这孩子的白发,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他都并未对这对夫妇使用末那识,对于心善正直的这对夫妇而言,只需要将部分真相告知,让当今的天命主教背锅,就能毫无障碍的达成此行的目标。 至此,阿尔忒弥斯正式被这对夫妇收养,并对外宣称是琪亚娜是一母同胞的妹妹。 而以他们的性格和品行,综合进与正常世界线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来看,这对姐妹想必都能拥有完整的童年。 少年明白,即使换了姓名,可对于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琪亚娜来说,被重启至此的世界线已经比原先的人生经历要温柔太多。 而另一边,布洛妮娅的家庭环境也被持续监控,按照现阶段的发展来看,由于第二次崩坏爆发的规模被大幅度缩小的蝴蝶效应,那对夫妇的生命安全已经不会出现问题。 苏青安走在江南小镇的岸边,他望向蔚蓝的天际,不由感到心胸开阔。 那像是了却一桩心结和束缚后,真正推开了岁月流动的门户,从此再无挂怀之事。 【未知基因觉醒度:97.191%】 少年瞥了眼那道随着岁月渐进,不知为何正在虚化个人面板,恍惚间意识到了一些问题的答案,他喃喃低语: “升维吗?” 苏青安唇瓣微翘,没再对之投落过多的关注。 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只需要融入当前的生活,与妻子一同沉浮在红尘之中,看潮起潮落,便足以热爱着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岁月。 至于其他的事情与答案,早就已经不再重要了。 “小苏,那边有卖棉花糖哎!” 少年捏住在脑袋上开始用翅膀打自己脑袋的白雀儿,流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轻声道: “好好好,我给你买。” 但转瞬,一道相似却又陌生的声线传来: “君玄,那边有卖棉花糖哎!” 苏青安怔然回首,却见一对拉着年至中年,却依旧显得稚气的璧人,在漫漫山海间走来,又在说说笑笑间,与之擦肩而过。 少年望着他们的背影,胸腔间浮现出奇妙而难以言喻的情绪。 喜悦、悲伤、怀念、怅然、释怀…… 事到如今,他已经主动或者被动的改变了很多事情的路线。 这导致自己能在圣芙蕾雅学园里,看到此时还是学生,演技和行事风格都颇为稚嫩的西九条沙罗;也能见到家庭和睦,以物理学博士为目标,砥砺前行的无量塔姬子。 而此时此刻,他亦在江南的烟雨当中,见到了与青梅竹马成婚已久,正与之和睦游街的陈君玄。 苏青安的心中五味杂陈,可这些复杂的情绪又在陡然间融化,让他驻足的脚步有了前行的动力。 少年在白雀儿的催促下,走向了卖棉花糖的摊子。 他想, 时光漫漫,故人依旧。 即使关系与情感错位,也总能有弥足珍贵的事物留存。 此后山高路远,只求热爱不减。 … … 2005年3月16日。 日本,神奈川。 这正是樱花盛开最绚丽的时刻,簌簌落下的粉白花瓣落入少女的耳侧,又在旁人用手指为之耐心梳理的动作下,飘远在吹拂的风里,显得温柔。 她澄澈的眸里糅杂着笑意与温润,看向在远边樱花树下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轻声道: “看到你想看的东西了吗?” 苏青安默数着那些曾映入脑海的姓名。 神原修一,神原夕,北原信…… 他轻声道: “嗯,没有侵蚀之律者遗留下的力量后,他们免遭崩坏的灾厄,过得很好。” 在这个世界线里,未曾死去的樱和玲去另一个世界执行未知的火种计划,侵蚀律者的遗泽和干涉,从过去的根源便被抹除。 这个纪元没有八重樱也没有八重凛,神原村的活人偶和愚昧的祭祀也自然失去了生存的空间,相应的悲剧在时间长河里被扼杀。 那个曾拿着御神刀,愿以己身改变宿命的男人,终于有资格以另一种方式,去当一个合格的父亲。 符华知道这里面的故事,也清楚身旁人心中的释怀,她同样为此感到了几分欣然,却又在看到终端突然传来的信息时,露出了更粲然的笑容: “凯文说,他会在一个星期后和Mei博士结婚。” 她问: “你是不是和他说了什么?Mei博士才刚恢复意识不久,我总觉得进度不应该这么快。” 苏青安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口吻淡淡的回答道: “这是帮他从量子之海脱身,和让Mei醒来的代价。” 自从在梅比乌斯那里得到对方的准确坐标后,他心底里就有些类似的想法。 那两人横竖都拉扯了五万多年,以往是人类文明的灭绝危机在前,当下却是难得的太平盛世,没了以往的阻碍,也自然没必要对关系的升级,感到优柔寡断。 所以在一年前,去将对方带回本征世界后,他便提出了这种颇为诡异的交易条件。 凯文选择了答应。 所以只要Mei那边不成问题,这场婚礼的进度自然会出人意料的快捷。 而现在看来,兴许那位博士也对这一幕期许已久。 符华继续问道: “希儿呢?” “我听立雪说,你已经找到她了,不接她回来吗?” 苏青安翘起唇瓣,笑着道: “我很想念她。” “但完整的家庭是以往的希儿从未得到过的宝物,所以我希望她能在自己的血亲怀里度过童年。” “至于之后,我会在她到一定年纪后,把圣芙蕾雅学园的录取通知书发过去。” 少年接过一瓣樱花,释然的垂眸轻语: “未来,总有会再见面和接触的机会。” 风起花落,婆娑之音如潮起伏。 而树下的两人却不知何时,消失了踪迹。 远方, 神原修一牵着妻子和女儿,福灵心至般回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随风凋零的樱花,他奇妙的感到那里曾留有过温度,不由恍了神,一会儿后才笑着说道: “今天晚上有烟火大会,我们一起去吧。” 那里有好看的烟花,有可爱的金鱼,有会让孩子牙坏掉的金平糖,也有……能让人幸福很久很久的未来。 … … 2005年6月11日。 无量塔姬子眨巴着惺忪的睡眼,远边是逐步亮起,透出深蓝的明净天穹。 少女与朋友们一同眺望着旧金山初生的日轮,瞳里倒映着蔚蓝的海水,与远边随着朝阳而蒙上渐层光弧的地平线。 现在的她十八岁,正逢最好的年纪。 不知为何,在见到日出的那瞬,刚醒不久的困倦如烟淡去,一瞬间好似过去和未来的美好都正如白马纷至沓来,在奇异的分界线里互相交织,像是送上生日的祝福。 无量塔姬子忆起朗伯德街上蜿蜒起伏的道路。 她曾骑着父亲赠送的机车,在那里将夏日的气息拥入怀抱,也曾于最高处瞥向远方的海湾大桥和科伊特塔,对着那里的车水马龙露出笑容。 她曾在维多利亚广场下遇到了展翅高飞的白鸽,素白的裙摆随之在清凉的泉水下濡湿,透明的水珠顺着美好的腿弯垂落;也曾在教室窗外的白桦树下,对着阳光举高那封母亲邮寄的信纸,眉眼弯弯的汲取着里面的温暖与爱意。 ——现在的我,很幸福。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会如此。 无量塔姬子在记忆的洪流里预感到了自己的未来,她身旁正说笑的友人都不知为何逐步在心里淡去了轮廓,仅存心底里愈发盛大的回响,不知在对着何人给予认真而虔诚的承诺。 “姬子,你毕业要去哪里呢?”有人在这时问道。 少女的红发在光弧的折射下愈发艳丽,她想了想,翘起唇瓣,说道: “谁知道呢?也许会加入逆熵继续当前的研究课题,也许会参加一个月后的检测去天命当个预习女武神。” 她望着升起的日轮,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道: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更想去那座叫作圣芙蕾雅的学园,在那里当一个老师。” ——就好像,有人在那里等我一样。 她对着自己本能赋予的回答感到了一阵无厘头,却又是认真的想到,无论如何,未来会给予答案。 … … 2013年12月6日。 日本,长空市,一家咖啡店。 苏青安一如往常的研磨着咖啡豆,一只雪白的猫儿依偎在他的足边,从落地窗外投落的光斑为这般画面镀上了一层金灿的光弧。 少女在不远处耐心的制造蛋糕胚,她嫩白的脸蛋似是被人用面粉抹了部分,印着粉色猫爪的围裙倒是分外干净,一双青色的眼眸低垂,纤浓的睫绒在柔和的光线中分毫毕现,恍若隽永的画卷。 良久。 符华将还未制作完成的蛋糕胚送入烤箱,沉静的等候着时间的发酵,她对一直很安静的旁人眨了眨眼,说道: “这些够吗?” “今天会有很多人来吧?” 苏青安在心中算了算人数,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提前做过一桌的菜,放在灵魂殿堂里了,即使是多来七八个卡斯兰娜也吃不完。” 他语罢。 门口的风铃摇曳。 这家宁静许久的咖啡店迎来了诸多宾客,温暖的喧嚣打破了原本的氛围,衬着窗外的阳光愈发粲然。 “生日快乐。” 而下一息,伴随着诸多礼炮的拉响和小姑娘们的欢呼,整道室内都洒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条。 琪亚娜推搡着雷电芽衣的腰肢,蔚蓝的眼眸注视着远方的少年,唇边泛起的笑意真诚而温柔。 西九条沙罗习惯性的拿出香烟,却又被从她背后探出脑袋的神原夕拿走了打火机,旁边的佐藤由乃揉了揉正义使者的小脑袋,左边的臂弯还照顾着一只年纪与之相近的灰发女孩。 布洛妮娅的小手正捏着那道银质的饰品,她认真的调试着手机里的画面,准备随时播放大战无数工会后才得到的统一祝福公屏。 程立雪捧着手中的白雀儿,正一本正经的将手中的金丝木盒放在了桌面,显然对师公难得举办的生日会十分重视。 江溶月有样学样的将自家老婆最近出版的签名书放在了旁边,旁边的李师师对此感到猝不及防,她咬牙切齿的捏了捏对方的腰肢,玉容染霞。 无量塔姬子将带来的礼物放在桌面,神情如沐春风。 这个世界线里,她不再是天命的战士,却依旧是圣芙蕾雅的教师。 此时,从另一片遥遥之地回到本征世界的铃拽着自家姐姐的衣袖,走入了咖啡店,她的另一只手则拿着礼品袋,神情在望向那人许久不见的面容后,明显流露出了喜悦和怀念。 另一边,卸任了主教之位的奥托则带着卡莲与德丽莎,宛若一家三口般,在后续不久后,来到了场地。 凯文和Mei则最后迈入了场地,两人望着这般画面,唇瓣微掀,却又在见到远边正在红茶里加白砂糖的梅比乌斯,笑容顿时失去了几分真诚。 而在生日会演变至中期时,不请自来的女仆小姐对另一只气质更为凛然的白毛团子献上了草莓蛋糕,让氛围更为热烈。 苏青安望向希儿,她正对着这边展示着捧在双手上的蛋糕,纯然的脸蛋上神情笃定,眼里藏着笑意与祝福,绀蓝的发丝摇曳间,夹杂着几分黑红,却是通过圣痕存续的死之律者也在与之一同见证。 符华站在这孩子的身旁,一同望来的眼神温软,青色的瞳仁里似有波光起伏。 此时的他有些恍神,眼下的画面与第八律者所赠予的梦境几乎完全一致,像极了一场与现实正交错相逢的虚幻。 但…… 这不再是终将逝去的梦。 苏青安笃定着这一事实,露出了柔和的笑容,轻声说道: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都在我身边。 完结感言 完结了。 虽然后续大约会有系列番外,但更新不定期甚至会年更。 不过说会出番外,姑且也算是留种念想吧。 嗯,仔细想想接近两年真的是很漫长的时间,对我来说,这个故事写到后面,尤其是最后一卷,已经是一个没有激情和欲望的阶段。 这也是上个月说不稳定更新后,就真的很不稳定的理由之一。 当然,其中更新和不更新之间的订阅几乎一致的数据,也是促进结局到来较慢的理由。 但主要原因还是没热情了。 毕竟想写的恋爱和结婚,能发的刀子和糖,都在结婚的那一卷已经完成大半,本来在后面会直接接逆熵完结。 可那时的我思考了一下,按照剧情发展,逆熵篇也很难和那些熟悉的角色和苏青安恢复以往的关系和日常。 所以,赛博朋克加黑化上仙,往世乐土和世界线大乱炖的一卷出现了。 它的存在本身是一个即兴的脑洞,没有大纲,脑子里也没有主线,只是纯粹的想拉出这些熟悉或者成长的角色出来,所以收尾的时候也只是勉强平稳落地,没什么特别让人惊艳的剧情。 黑化上仙这一卷也算是耗尽了我最后的热情,这导致后续的逆熵线也有点像是走流程。 但苏青安从两卷之前就已经天下无敌,剧情冲突和情绪起伏都没办法再轻易走低或走高。 或者说,这样做会让这本小说更加尾大不掉,有着更多不应该出现的水分。 所以,到这里完结,我个人觉得已经很完美。 其中的缺憾是有,比如没写希儿和苏青安的重逢,没仔细写小苏继续在圣芙蕾雅学园的日常;也没有写升维之后,乃至关于神明试炼的坑。 关于前者,我觉得番外篇能对之进行弥补。 关于后者,我认为这本就不是本书的主题。 这本书的雏形我曾经在上架感言里写过,本质上是当初S/F网站和蹦蹦蹦联动出的一个活动,写几千字崩坏同人开头就能拿三百水晶,所以水了个几千字,过了几个月因为疫情无聊才在刺猬猫开始了更新。 而那个时候的女主还是琪亚娜,但后续因为很多理由。 比如uuz的粉丝说什么琪亚娜单女主只看天命舰长。 ——于是后面变成双女主了。 总之,这本书写到几万字后改成了单女主符华,为此开头换了,中间曾给琪亚娜插的旗拔了。 ——其实我是琪亚娜单推人! 陆陆续续演变成了呈现在你们眼前的模样,没有大纲也在最初没有主线,所以难免会有漏洞和不好的地方。 这是我的第一本书,前面的文笔和后续的脉络明显呈现出青涩、模仿、改变、迈向成熟的迹象。 我想我应该还会继续写小说,只是像这本完全贯彻自我,不顾市场和成绩的一本,大约很难再有了。 总之,喜欢请全订。 苏青安的故事则于2022年3月7日,落下了完结的帷幕。 新书再见! 后记•最好的未来。 英国伦敦,三月初,春天。 女孩对着橱窗折射出来的画面,伸出纤长的手指梳理着发丝。 ——她的眼瞳清澈而明亮,长至肩膀的发丝在漆黑间渐变着几分深蓝,流露出的皮肤白暂而细腻,宛若洋娃娃般的可爱而精致。 希儿•芙乐艾,十七岁。 圣芙蕾雅大学一年级生。 现阶段在威斯敏斯特市区内的一座商场里,第四次确认仪表是否出现错漏。 她拿出了一枚银质的漂亮怀表。 ——这是哥哥最近送的生日礼物。 时间观念很重要,今天是陪小华姐姐看婚纱的日子呢。 希儿喃喃自语: “嗯,大概还差五分钟。” 因为在前几年还在念高中时便夸口说要当哥哥的伴娘,所以她不仅要帮着符华参谋一下婚纱,自己也试着挑一下伴娘专用的礼服。 说起来,这样的事情估摸着还会在不同的地方反复重复不少次。 虽然很久以前两人便在各自家长的见证下订下了婚约,可在一些长辈看来,这种人生大事自然是多举办几次不一样的才更完美。 德丽莎学园长和姬子阿姨分别还在极东与神州思考着根据当地的风俗和服饰进行成婚,听说以前在里面与哥哥较为熟悉的几位老师也有参与。 比如以前教导剑道的八重樱老师,以及作为校医,却又兼职教导马术课的西九条沙罗老师。 总之,似乎有很多人都对两人的婚礼很上心。 想来这和以往学园论坛里大批出动磕糖的CP厨分不开关系。 而一旦念此,希儿就觉得便是苏青安和符华都没多少亲戚,婚礼的场景上依旧可以弄得热闹非凡。 “希儿?怎么提前就到了。” 小姑娘听闻到这道熟悉的声线,瞥向怀表的眼眸抬起望向来人,一边将之收入怀中,笑着说道: “因为学校里这里有点远,就提前先打车过来了。” 少女约莫一米七的身高,她穿着圆领的黑色短袖,发育良好的胸前被织物的起伏勾勒出大约的轮廓,外搭的短款同色外套则遮蔽了美好的线条,显得隐约,一双修长的腿在深灰色的长款百褶裙遮蔽下仅流露出一截白皙的纤细小腿。 整体的穿搭趋于渐进色调。 简约,平淡,雅致。 她的年岁约莫十九,精致清冷的脸蛋上流露出几分笑意,眼眸在望向对方时显得温和,其内的青色都在光线的照耀下恍若水波涤荡,樱花色的唇瓣翕动: “那我们走吧,由乃估计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 希儿眨了眨眼,回应道: “嗯,由乃姐应该比我们更懂这些呢。” 符华笑着道: “由乃就是这个专业的啊,服装设计要学的总是很多嘛,这次去参观的店面似乎还是她以前实习过的地方。” “这次与其说是过来预定婚纱,不如说是挑选合意的款式与风格,然后让由乃更好的发挥设计。” 如果是纯粹的挑选婚纱,那今天的这趟队伍大约会变得十分庞大。 苏青安且先不提,琪亚娜、布洛妮娅、雷电芽衣,甚至是神原家的那位大小姐都会参与进来。 毕竟...... 这种热闹确实一生里都凑不了多少次。 希儿露出了艳羡的神情,说道: “服装设计真好啊,虽然我是很喜欢现在海洋生物的专业啦,但在这种方面上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嘛。” 少女笑了笑,她忍不住捏了捏对方的脸蛋,轻声道: “专业归专业,希儿也是到时候的伴娘啊,这就够了。” 希儿颔首,握紧了小拳头,给自己悄悄打气。 她最近也在开始逐步学习化妆和穿搭了,偶尔也会去大学里公开的瑜伽课进行学习,还养成了在周末去游泳的习惯,就是为了锻炼身材,能当一个合格的伴娘。 毕竟...... 除了自己之外,也有好多熟人要来当伴娘。 这些大部分都出于圣芙蕾雅的熟人都是风格迥异的美人,对自己外貌并非很是自信的小姑娘自然会暗自努力进行较劲。 她认真道: “我会好好当伴娘的!” 符华则回以温润的笑容,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 少女依稀记得他将这孩子带回沧海市,说让父母代为收养时,让之作为妹妹时,她面上所流露的怯怯与不安。 约莫在六年前,苏青安在弗罗里达州陪着陈君玄教授一同进行学术交流时,举报了一道贩卖儿童的国际组织,在中间出于因缘际会与之相识,就顺带着直接将之带回了神州,态度颇有一种在路边捡到小猫小狗的随意之感。 总之,希儿•芙乐艾就这样在十一岁那年跌跌撞撞又颇为平淡的成为了对方的家人。 自幼与苏青安相识的符华作为对方的青梅竹马,对这个人的操作已然习以为常,经常不得不去为了对方收养的猫猫狗狗定期去采购一堆杂物。 但在少年把一只小女孩带回来时,她还是觉得印象分外深刻,只是为了不给希儿遗留下不好的印象,并未对之说教。 而现在看来,这个选择也算是不错。 至少,像是多了个妹妹的感觉确实不坏。 尤其是在对方很可爱还很听话的同时,就更是如此。 “好啊,我期待着希儿当天的装扮。” 希儿眨巴着眼眸,笑容温暖,欣然说好。 此刻的阳光粲然,那两道纤弱的背影在商场里人流里并不起眼,却诠释着人世间最平凡的美好。 她们不会知道,有人为了抵达现在的结局,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但这份幸福的无知,却是最为温柔的加护。 可虚幻的伪物,终将有破灭的那一天。 ... ... “第一章,完。” 李师师打出一个句号,熟练的在温暖的日常尾端埋下了伏笔,顺畅的断了个章,她摘下了防蓝光眼睛,双手从那道可爱的粉色键盘上拿开,双脚踩在椅子上,伸着懒腰,任由滑轮滚动。 少女抓起旁边的手机开始摸鱼,对着旁人说道: “这章这样写没问题吧?” 江溶月凑过来,仔细的斟酌字句,顺便帮对方改了几个错字,评价道: “我觉得问题不大,勉强写出了师尊的几分美貌和温柔。” “但《仙人传》转到现代篇,对比起以往的篇章,风格是不是有点太过不同了。” 李师师眨了眨眼,用小手扶正了脑袋上的粉色猫猫发箍,说道: “没办法,毕竟时隔八百年哎,要是沿用以前的文风和字体,以及题材,肯定不会受市场欢迎的,而且也不真实嘛。” “现在的这个虽然也是架空,但内核上还是很符合那两个人的对不对?只是为了避免泄露苏苏和赤鸢姐姐的隐私,才进行了一点艺术处理和加工。” 江溶月瞥了眼这章的字数,道: “嗯,这点我是不否认。” “可这一千多字就是你两周的累加更新吗?是不是有点太摸鱼了。” 李师师顿时横眉,她掐了掐对方纤薄的腰肢,理直气壮的说道: “日更四千是那种寿命一百岁左右的作者的常态。” “那寿命比一百多不知道多少倍的我,就算两周只写两千字也很合理啊!” 江溶月神情淡淡的纠正: “是1857字,不是两千。” “而且你的艺术加工里存在着不必要和不真实的东西。” 她指着最后几行字,幽幽道: “这种明显是埋刀的伏笔,压根不需要存在。” 李师师有些心虚,但旋即又是大声说出一阵让人难懂的话,什么“不这样怎么抓住读者的期待感”,“纯粹的糖毫无意义,BE才是yyds”,“就要玻璃渣!就要玻璃渣!”,“在刀片里找糖吃才是最快乐的!” 江溶月对此完全辩不过,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这只越说越有底气的作者,伸出指尖点住了对方的脑袋,笑意盈盈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在未来的签售会上也这么对读者解释吗?” 李师师思考了一会儿,只觉得那样的场面似乎会很糟糕,顿时放空了大脑,逃避现实,回答道: “艺术是不需要解释的!” 江溶月用鼠标点开电脑里的大纲文档,看着里面寥寥无几,杂乱无章,全部加起来不到一千字的灵感碎片,目光更为幽幽,口吻淡淡的反驳道: “可你看到别人拿你写黄文画本子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 李师师不高兴了,她道: “那怎么能被叫作是艺术呢!” 她似乎联想到了不好的回忆,目光都趋于混沌,嘟囔着零零碎碎的话,“八百年后的世界简直太奇怪了”,“人与人之间的性癖果然无法共通”,“N/T/R和纯爱为什么能结合?”,“花魁这么可爱,为什么总是BE!” 江溶月对这般大型双标现场已经习以为常,她决定不再听自己的老婆继续碎碎念,将话题扯回原点,说道: “所以,你的伏笔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熟练的藏刀法,究竟是要刀走谁,师公吗?还是师尊?或是希儿?还是出现在旁白里的几个角色?” “提前说好,这个文现实里都有原型的,我觉得你写到的人物到时候都会翻翻看,如果你写的很过分,可能会被揍。” 李师师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反问道: “你不是看了我的大纲了吗?” “为什么还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江溶月沉默了一会儿,道: “你的大纲里面只有那些意识流的片段和堆砌辞藻的描写,至多扯了扯后面的大概剧情是划船比赛加婚前预热,哪里有关于这个的?” 李师师继续刷手机,理直气壮的小声说道: “对啊,所以我自己也不知道嘛。” “到时候当然是顺着剧情结构自行推演,谁适合谁挨刀啊。” “大纲和后续剧情这种东西,都已经忽略更新速度了,为什么还要一次性想出来啊,反正写的时候一定会有办法的!” 江溶月归纳总结了一下这种态度。 大概就是“全部交给那时努力码字的李师师不就好了,和现在的李师师有什么关系。” ……好屑。 她淡淡道: “所以,你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时候会被谁揍。” 什么特色的盲盒大礼包。 李师师被点醒以后,也开始忧虑这个问题,她苦思冥想,说道: “我觉得,希儿很温柔,肯定不会说我不好的!” “还有苏苏,就算怎么刀也没事!” 江溶月:“……” 柿子挑软的捏是吧? 什么坏女人! 她善意提醒: “可是希儿昨天才送你了一袋曲奇饼干,冰箱里还放着她早上刚做完的草莓蛋糕。” “师公前年开的咖啡店,你仔细算算也白嫖了九十七次。” “师尊还帮你的公司规划了一系列的计划书,顺便让【朝仙】的人工智能代替你进行运营,让你能懒狗的在家里摸鱼,防止由于过于怠惰再次破产。” 李师师的手指捻着那块曲奇饼干,她悄悄的将之塞进嘴里,眨巴着眼睛,一张盛世美颜显得很是无辜,微鼓的腮帮都透出不谙世事的味道。 咳咳,确实都有这回事啦。 可是当事人应该都不会在意啊,有什么关系嘛! 这里顺带一提,李师师之所以要创办公司,表面的理由是为自己找事情做,真正缘由却是因为不能容忍自己的老婆被奇奇怪怪的IP在二次元里制造出奇奇怪怪的故事,甚至被不认识的人拉去当CP被磕。 但完全杜绝对历史人物的再创作和魔改,是一个过于霸道且不现实的事情,所以她干脆亲自操刀整了一个李师师X江溶月的百合向IP,其中涉及番剧、电视剧、电影、手游、主机游戏、小说文体。 其中的核心思维就是,既然无法杜绝迟早会出现的二次创作和伴随而来的磕CP,那就干脆按照自己的意愿先引导风向。 嗯,事实证明,这确实有先见之明。 可在最初获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奠定了这组CP广为人知后,反而由于知名度的拉高,让网络里多出了一些邪道组合。 换言之,她的这波操作只是奠定了彼此的正宫地位,但“N/T/R”的同人却反而因此变得更多了。 毕竟从来没人规定CP厨只能磕一对CP,各个IP领域的演出和戏份剧情分配,都会导致出现不同的反响,会出现这种事态也很正常。 而中间由于太摸鱼,再加上IP辐射的各个领域又过于注重质量,配合上一点也不资本家,没薅大众多少羊毛的笨蛋操作,【朝仙】在几十年前给的那笔《仙人传》业务的股份早霍霍完了。 李师师个人对此抱着无所谓的心态。 但架不住苏青安和符华联手出资,顺便打造了一套合格的营业方案,还把赤鸢仙人加进了游戏卡池,屡屡骗氪。 于是这份事业就被动推进了下来,至今在老板本人几乎只负责出剧本的摸鱼行径下,依旧维系着营业。 她幽幽道: “希儿不会在意的,她圣痕里的人格强烈表示,在现实没机会于八百年前当伴娘,能在书里当伴娘也是好的。” “至于刀不刀,那完全是其次的事情嘛。” “咚咚咚。”这道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遂而从门外传来了轻柔的声线,“江姐姐,李姐姐工作结束了吗?” 江溶月打开了门,看着小姑娘绀蓝的眼眸,神情柔和,笑着说道: “早结束了。” 她瞥了眼对方手中正拿着的托盘。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杯其内悬浮着冰块的饮品,玻璃的材质在光线中折射着其中通透的色彩,其上还点缀着清新的薄荷叶,看起来分外漂亮。 一旁是刚炸好不久的小酥肉和金黄的薯条,一叠用熟鸡蛋和美乃滋打发的酱料,以及一叠番茄沙司都贴心的放在旁边,作为蘸料,结合起来很能引起食欲。 江溶月难得流露出了歉疚的神情,她接过对于娇小的女孩来说,有点太大的托盘,轻声说道: “希儿又做了零食啊?太客气了,明明是我们应该照顾你才是。” 小姑娘的穿搭很清凉,像是海边的穿搭,不仅露出了纤瘦的肩头与锁骨,连比例优良的腿部都暴露大半,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折射下很晃眼,她眨了眨眸子,眉眼弯弯的笑着道: “没关系啊,这里的厨房设备很好,还能直接看到外面的海景,光线又很棒,所以在里面做饭很开心。” 李师师闻到香味,悄悄凑了过来,她先是瞥了眼托盘里的食物,又将目光锁定在了希儿的身上,那张明艳无双的脸蛋,顿时展出惑人的笑颜。 少女撸猫般摸了摸希儿的脑袋,开心的说道: “希儿真好!” “我们一起去客厅吃吧?” 希儿暗戳戳的躲开对方的撸猫行为,绀蓝的眸底有黑红闪掠而过,她如绸缎的发梢在阳光下划出漂亮的弧线,那可爱的脸蛋上,原本无辜的纯然隐去,流露出几分公式化的浅笑,毫无异样的切换了口吻,幽幽说道: “警惕神州女同打直女牌。” 她语罢,看向江溶月,认真道: “江姐姐,你老婆对我图谋不轨,你看着办。” 江溶月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师师显然不怕这个威胁,她鼓起了腮帮,说道: “快把另一只可爱的希儿还给我!” 死之律者冷笑,她眨着黑红的眼眸,微抬下颌,毫不退让: “希儿的头发只有我和哥哥能摸!” 而就在硝烟味逐步加重之际,两只手各自按在了两人的脑袋上,氛围顿时陷入宁静。 “不准吵架。” 苏青安觉得有些好笑,他弹了一下李师师的额头,说道: “师师姐,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能和小孩子闹脾气。” 希儿瘪了瘪唇瓣,小声说道: “我才不是小孩子。” 李师师义正言辞的说道: “长生种的心智怎么能由年纪决定呢,你这是在说小汐的不好,我不允许你这样说!” 苏青安被这道理直气壮的回答噎住了。 少年从口袋里将还在睡大觉的雪团子拿出来,将之残忍的摇醒,他神色郑重的指着李师师,对这孩子说道: “小汐,师师姐在骂你是笨蛋。” 苏暮汐:ヽ(o`皿′o)ノ 李师师:Σ(っ°Д°;)っ 江溶月:(*゜ー゜*) 希儿:╰(*°▽°*)╯ 于是,这番闹剧直至符华买完冰西瓜回来后,才宣告结束。 一行人坐在采光极好的客厅,西瓜被刀刃缓慢切开的声响,与落地窗外正随风起伏的海浪混为一色,显得治愈而宁静。 少女低垂眉眼,她耐心的将西瓜切成等分一致,分发完毕后又将之切成了小块,放在了瓷盘。 苏青安看向那双纤长的手掌,目光落在那沾染着水光的指尖,他迎着她望来的目光,神情不变的拿过柔夷,擦拭去泛着光弧的水渍,像是把玩艺术品般,轻捏指腹和骨节。 虽然手法很不正经,但却莫名有着一种像是在护理古希腊雕像的肃穆感。 她盯着旁边因为没手而吃不到的西瓜,问道: “你在干什么?” 苏青安回答: “驱散霉运。” 符华刚想反驳,却发觉有块西瓜抵在了唇瓣。 她选择了吃掉,暂且不说话,只是眼神一眨不眨的望着对方,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此刻,苏暮汐刚吃完一块小酥肉,唇瓣还沾着蛋黄酱,眼眸亮晶晶,显然对希儿的手艺颇为满意,她一边继续享受美食,一边认真的说道: “小符确实抽卡抽不到角色唉,我看网上说这样的人都被称作非酋。” 李师师闻言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她将口中的西瓜咽下肚,漫不经心的说道: “哎,我记得上次公司里负责手游涉及的策划,因为一些玩家拔高了人类对概率的理解,所以增加了很多保底机制。” “这么说,赤鸢姐姐就是……呜!好痛!” 江溶月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捏老婆腰肢的小手,开始疑惑这个人是不是宅久后,以前的情商全喂狗了。 希儿维持着甜美的笑容,没有说话。 她倒是记得小华姐姐抽自己的卡池抽歪了七次的场景,但除了哥哥外,其他人提及这个就都是不识趣的笨蛋。 关于这点,圣痕里的死之律者和希儿本身能达成一致,只是外显的态度确实会截然不同。 苏青安望向很安分的小姑娘,问道: “希儿最近有在写假期日记吗?” 希儿乖巧的颔首,回答道: “有啊,姬子老师颁布的作业我一直有在好好完成的!” 虽然目前她在圣芙蕾雅学园就读,可相比于事关崩坏的战斗任务和作业,所接受的文科教育反而要更多一些。 这是由于整体的大趋势如此,伴随着苏青安的觉醒度满值,以及末那识的修复完整,崩坏所能带来的灾厄被蔓延全世界的【圣痕】领域所完全掌控。 崩坏的屡次爆发都被操控在可控的范围。 无论是不久前在长空市爆发的第三次崩坏,还是曾经于西伯利亚爆发的第二次崩坏,所对全球崩坏能指数的拉升提高,对比以往的世界线都是一个平缓的曲线数字,并没能造成多少人员伤亡。 当然,长空市的第三次崩坏之所以几乎没诞生任何死亡数据,几乎和苏青安个人的私心有着直接联系。 为了让这个世界线的佐藤由乃能脱离原本的命运,他在那几年一直于远东的岛国居住,几乎是在守株待兔,等候着崩坏的爆发,并在瞬息将之拦截汲取。 这让人类政府一直为之胆颤的重大危机,就这样轻飘飘的消弭在了一个祥和的午后,没能掀起半分波澜。 所以在长达几十年的和平岁月里,女武神这份职业已经有些类似和平时期的义务兵。 虽然职业门槛颇高,但进入之后几乎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薪资、报酬、福利乃至各种政策待遇,都很是丰厚,风评都有了微妙的转变。 程立雪的父母曾经对她进入【朝仙】这样的组织感到担忧,随着时间流逝却几乎没了这个顾虑。 希儿倒是参加过一些实战,可死之律者上个纪元部分力量,却以圣痕的形式留存,导致她对崩坏兽挥舞镰刀的光景,几乎和割草没什么区别,更别谈遇到危险了。 女孩真正苦恼的,反倒是较难的数学题,和比较难背的诗词与课文。 但在苏青安看来,曾经的希儿没有前往学校的机会,当前又正是需要读书好好学习的年纪,所以这种苦恼也只是幸福的苦恼。 而深知如此的黑希儿与白希儿,自然也不会对此有所怨言,她们于此世共为一人,宛若双生于彼岸的花儿,为这份满是温暖的新生感到由衷的欣然。 自圣痕觉醒,共享彼此记忆之后,希儿•芙乐艾便对上一世的经历感到遗憾,她还能记得灵魂被并入伏羲之间的浑噩,也能忆起那人宛若斩开整个世界的一剑,仅为了将自己送入轮回。 ——苏青安。 这个名字,便是重新投胎转世,有了真正的双亲与家人后,依旧都难以在灵魂深处磨灭,直至黑希儿觉醒后就更是于心里添上了褪不去的伤疤。 虽然并未有血缘关系,但对希儿来说,苏青安的重要程度却远胜过眼前的幸福。 可……那到底是五万五千年前的事情了。 无论是彼时仅存一道时光投影的少年,还是时雨绮罗、卡萝尔、符华……都湮灭在了过往的历史,不复存在。 但似乎是上天垂怜,希儿自八岁那年觉醒记忆后,便发觉自己家附近搬来的邻居是和时雨绮罗同名同姓,甚至外貌、性格、爱好都完全一致的少女。 而后更是在要上初中的前夕,受到了一家名为圣芙蕾雅学园的邀请函。 虽然署名是德丽莎•阿波卡利斯,可举荐人却是极为熟悉的名字。 ——苏青安。 此后的事情无需多言。 她时隔五万五万年再度见到了哥哥,也等到了他微笑说出的那句话。 【我遵守了违约的惩罚,这就是……第四个结局。】 这样的重逢与相遇,远远超过了最初的妄念与遐思。 哪怕错过了两人于几百年前举办的婚礼,可希儿已经觉得足够满足和美好。 女孩想着念着,望向落地窗外蔚蓝的潮汐和天际,绀蓝色的眼眸里是温润的笑意。 她的身旁是世间最亲密的一对爱人,四周吹拂的是夏天的海风,沐浴的是清澈的阳光,聆听的是鸡零狗碎的闲聊。 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样温柔。 希儿吃了口西瓜,忆起五万五千年的那个夏天,露出了笑容。 她想, 没有比这更好的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