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游记 作者:军神骑士 泰拉世界是一个多灾多难的世界,预警天灾的信使们组成一个庞大的网络,让整个文明在灾难降临之前能先一步跑路。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林逸总觉得自己这个“天灾信使”干得有些不太对劲。 为什么预防天灾到自己这里就变成了干死天灾了? 真就穿越者工具人说? 林逸不知道多少次狐疑地看向同行的旅人。 "莫斯提马,你真的没有搞我吧?" ======== 一个穿越者在明日方舟的世界里生活的故事。 为了创作方便,部分设定ooc,无法保证与明日方舟以后放出的设定相同,请谅解 序章:琥珀色的相遇   泰拉世界里,天灾信使是一个庞大的职业系统。   有负责预警的信使,也有进行灾后搜救的信使,而预警的信使也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种是在固定的移动城市或者地区工作的信使,另一种则追随天灾的脚步,与成因不明的天灾一样,足迹遍布整个世界。   莫斯提马就是这样的旅行家。   旅途中任何新的发现都会成为日记中新的一笔,可是这一次莫斯提马却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一次相遇记录在笔下。   黑色的法杖顶端点亮着脆弱的光芒,无光的溶洞微微照亮。   “我还真是找到不得了的东西了。”   莫斯提马轻轻抹过墙壁上的灰尘,看着面前巨大的“琥珀”,忍不住啧啧称奇。   面前的是一块巨大而精纯的源石矿,高纯度的矿石与常见的漆黑源石矿不一样,呈现出暗金色半透明质感的矿石犹如一块巨大的“琥珀”挡在莫斯提马的前方。   法杖点亮的光芒甚至照不到这块“琥珀”的边缘,不过能借着光,看见被冻在这块“琥珀”中的阴影。   那是一个人类,但也不是人类,至少与泰拉世界上流行的“人类”概念并不一样。   换成其他人来说不定就真将“琥珀”中的人当成是泰拉上千奇百怪的种族之一,世界那么大,谁也不敢保证认识所有的种族,可是莫斯提马就不一样了,她虽然也认不全泰拉大陆上所有的种族,但她恰好认识面前这个在源石矿中裸飘的男性的种族。   或者说,拉特兰的人应该都认识,毕竟作为一个宗教信仰浓厚的地区,一些必要的典籍就算没兴趣,作为日课还是多少会翻一翻。   而这些经卷中的主角都是来源于一个叫作“人类”的种族,与现在泰拉大陆的“人类”这个词语泛指的各种兽耳娘和兽耳爷不一样,那似乎是一个独立的种族。   莫斯提马将法杖用魅魔一样的尾巴卷起来提供照明,然后从挎包里翻出来一本古朴的教典。   她将教典翻到熟悉的页数,出现在纸页上的是从古籍上拓印下来的图画,简易的线条构成充满宗教风格的同心圆,同心圆的中央处两个重叠的人体,一个呈现大字型,一个把自己摆成十字架。   这就是过去的人类。   小时候第一次看见这图时,莫斯提马还以为人类是两个脑袋四只手,四条大腿没尾巴的怪物,不过实际上画的只是两个人重叠在一起。   根据对于古籍的翻译,这似乎是过去人类用来介绍自己种族的明信片之类的东西,至于向谁介绍,为什么要介绍,至今没有一个靠谱的答案。   莫斯提马到现在仍然觉得过去的人类似乎脑子有些问题,先不说经卷上的人类常常是被主规劝,或者在神迹面前大喊“666”的配合装逼的角色,就这个自我介绍的明信片,难道他们就不担心看见的人升起自己小时候那样的误会吗?   仔细比对着画面上的人类和被困在源石矿中的影子,莫斯提马大致上可以确定那就是古籍中的人类。   这个发现要是传回拉特兰,大概会让那些吃饱了没事干跑教堂顶上边晒翅膀边唠嗑的高层们集体炸锅吧。   虽然那也是挺有趣的展开,不过莫斯提马也没有打算立刻把这个发现传回拉特兰,一来是这附近是乌萨斯帝国边境的崇山峻岭,没有什么可以联络到拉特兰的手段;二来她也懒得那么做,反正等到监督她的改名怪从拉特兰述职回来,那家伙自然会把这个消息传回去。   “不过现在要怎么做?”莫斯提马将教典放回挎包,看着面前的巨大源石矿皱起眉头。   她手里并没有开掘源石矿的工具,而且这么大一块高纯度的源石矿,别说开掘,就是像她现在这样站在旁边都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毕竟作为矿石病的传染源,源石既是人类的文明得以运转的根本,同时也是数百年来夺去无数人性命的元凶。   记下这个地点后直接离开?   目前来看似乎只能这样了。   莫斯提马有些不甘心地抬起手拍了拍面前的源石矿,那真的只是轻轻一拍,最多带着点连懊恼都算不上的小脾气,可是这一拍之下,她突然听见“咔嚓”一声。   犹如一块琥珀的巨大至纯源石在她的手里出现一丝开裂,进而以那一丝开裂为中心,整片源石如同被惊起涟漪的水面般抖动起来。   那只是一个刹那,等莫斯提马听见开裂声看向自己手掌时,面前巨大的至纯原始已经轰然一声,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碎渣。   糟糕!   莫斯提马的第一反应就是“琥珀”中的人类完蛋了。   她见过自然界中的琥珀。   在卡西米尔地区,那一片在十几年前还保持着骑士的古板与偏执的地区旅行的时候,同行的行商人会带一些这样的小玩意儿;这些关着倒霉虫子或者小动物的琥珀往往会让乡下的孩子们产生极大的兴趣,将这些小玩意儿送给孩子们的话,无论多么偏僻而排外的村庄也会对落脚的商人露出一丝善意。   得到礼物的熊孩子们在满足好奇心后往往会想办法“解救”石头中的倒霉蛋儿,可是往往撬开了琥珀的同时,那被凝固在琥珀中的虫子也会与琥珀一起碎掉,长久的时间早已让琥珀内的事物与琥珀融为一体,被琥珀封印的并不是生命,而是时间的遗体,过去的剪影。   抬起眼的那一刻,莫斯提马以为自己会看见同样碎成残渣的人类。   可是这一眼她才却看见被源石矿封印在里面的人类就那么摔了出来,与周围的源石碎片一起从五米左右的空中向下坠落。   “怎么可能!”   声音留在了原地。   说话的同时,莫斯提马已经下意识冲进源石碎片的雨幕,冲向那个人类的落点。   这无疑是自杀性的行为,矿石病的传染途径虽然不甚明确,可是一旦被源石划破皮肤,嵌入血脉,那么就很有可能成为感染者,不过莫斯提马已经顾不上这一点,只有拉特兰人才明白“人类”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   等她意识到这么做的风险时,已经站在源石的雨幕中,接住掉落下来的人类。   “好重!”   被手里的人类拉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莫斯提马惊讶地发现看起来单薄的人类躯体比想象中重许多,可是肌肤与肌肤的接触所感受到的肌肉密度远远不应该有这样的重量,她疑惑地看向怀里的“遗体”,却更为震惊地看见怀里的男人鼻翼微微翕张。   活着?   他还活着?   这个人类还活着?   莫斯提马忍不住张大了嘴,任何一个熟悉她的人如果看见她这时候的表情恐怕都会忍不住揉揉眼睛:   什么时候只会在脸上戴着“笑容”这块面具的莫斯提马也能有这么丰富的表情了?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过来,莫斯提马刚想起自己应该检查一下怀中的人类,一种异样的嗡鸣却径直钻进她的大脑,透过漂亮的脑壳,像是要拉着她的脑髓一同起舞。   不如说脑髓已经跳了起来,一瞬就跳嗨起来的脑髓差点直接要了她的命。   好在终归是差点。   异变发生的同时,被尾巴握住的黑色法杖就立刻亮起光。   借由法杖的增幅,莫斯提马的源石技艺一下子拉高到相当的强度,只见昏暗的洞窟内亮起苍蓝色的光芒,无数如同钟面般的虚像聚了又散,而被这异象包裹的莫斯提马周围,数道从洞窟深处刺过来的凶器如同时间静止一般停在即将撕裂莫斯提马身体之前。   那就像是从深渊中伸出来的触手,大概是赛博风入脑,这些从黑暗之中袭击过来的机械臂通体呈现黑亮的光泽,显然是某种特殊的合金,而合金之间能看见至纯源石的暗金色光芒,应当是某种源石机械的一部分。   只看了一眼,莫斯提马就抱着怀里的人类向洞窟外跑去。   苍蓝色的光芒离开这些机械臂的刹那,机械臂的源石结构亮起金色的光芒,它们没有继续追击,而是立刻以肉眼不及的速度抖动起来,贯穿性极强的超声波立刻将整个山洞结构撕裂。   崩塌的山洞追上莫斯提马的脚步,这一次莫斯提马周边的苍蓝色光芒并没能让崩塌停止下来,她被崩塌的山洞拉进深渊,不过头顶原本暗淡的光轮微微一亮,简单的天使光轮一时间呈现出复杂的十字构型,同时莫斯提马背后也闪烁出怪物的身影。   那个瞬间的堕天使展现出难以想象的身体能力,竟是踩着崩塌的碎石,一步步将自己和夹在肋下的人类拉出深渊。   光明重新刺入眼帘的刹那,从崩塌的山脉窜出来的莫斯提马舒张开破碎的光翼。   虽然现在的萨科塔人(天使族)已经不能借助退化的翅膀的飞翔,可是稍微控制一空中姿态还是没什么问题。   她在半空中转过头,隔着崩溃的群山看向山脉另一侧的巨大身影。   “狼?”   崩碎的山丘溅起的尘烟遮住那行于山谷中的影子,莫斯提马收回眼神,没再去管那个灾厄的身影,重新看向怀中的人类。   刚才逃出来的时候她没法一路上公主抱,也不知道夹在肋下甩来甩去对人类有没有什么影响。   这一低头,她立刻发现不对。   人类的是没有尾巴的,这一点是古籍中的人类与现在泰拉世界的大部分种族最明显的外观区别。   那她手里握着的东西是个啥?   没有想那么多的莫斯提马将肋下的人类翻过来。   “啊——”   一声短促而错愕的惊呼,空中的人影坠入了林海。 第一章:天灾信使   当嘴里呼出来的白气融散在星夜下的密林时,林逸终于对现状做出了判断。   “好吧,看来自己真的是穿越了。”   手心里亮着朦胧的光芒,从掌心展开的全息投影是从林逸现在所在的经纬度本来能看到的星空,可是对着星图找了大半个小时,别说群星出现在正确的位置,他就没发现一颗熟悉的星星。   妈耶,这怕不是克总得睡死在深海。   天体运动是最为稳定的运动,以亿年为单位存在的星空不可能突然之间完全变得陌生,既然错的不是世界,那么就只能是自己身上发生问题了。   自己大概是穿越了。   不过让林逸都感到有些意外是,确认这一点后,他心里竟然没有产生动摇,担心害怕之类的更是连影儿都没,反倒有一种跃跃欲试的雀跃。   嗯,与无聊的生活告别,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林逸没有父母,或者说他生活的时代,并没有父母这种概念。   毕竟要是按照传统的“父母”概念,他大概要对把自己组装起来的生产线叫妈,管生产线上组装自己的自动化机械臂叫爸,逢年过节的时候提溜两三斤机油去给咱爸咱妈除个锈抛个光啥的,隔壁2号生产线大爷过年也不发红包,直接发一个仿真娃娃的骨架,还告诉你去可以去找3d打印机大婶去镀一层纸片人老婆的皮……   虽然并没有发生过这种混沌的对话,不过林逸的时代就是这样的时代。   自从源石这种特殊的矿藏被发现以后,鉴于源石和生体组织的特殊相性,用源石工业制作的义体取代人类的身体成为可能,而这项技术的持续发展使得人类得到类似于机械飞升的机会,不过由于身体机能被源石机械替换,人类也不再拥有生物一样的繁衍方式。   林逸自己就是从生产线上被“制造”出来的。   没有生物特有的童年或者成长期,睁开眼的那一刻起,林逸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   基因上的调整使他远离各种病魔,生产力与生产资源的大丰富也让他不需要工作,植入身体的功能芯片组可以直接从中央数据库下载各种知识,学校早已成为历史的名词……   对于人类这一物种而言,生命的意义似乎就是在无人机械的照顾下度过无忧无虑的一生,直到不想活了申请死亡,然后就是下一个生命的诞生。   林逸倒不至于抱怨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只不过现在失去了也并不会怀念。   反正纸片人老婆都下载在脑子里的个人数据库了。   他比较忧愁的是现在要咋整。   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这人是穿越了,可是既没有什么系统在他脑子里蹦出来给个主线任务,也因为不是魂穿,不存在啥身体的原主人的执念或者身份带来的任务。   日了狐狸了,为什么小说里的穿越者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应该做什么,可是放到自己这儿,咋感觉人生没个奔头呢?   就算生存下去是第一要素,可是一时半会儿林逸也不愁吃喝。   毕竟现在他还有一口软饭可以吃。   “算了,先回去吧。”   望着嘴里的白气再次消失在空中,林逸收起掌心投影的星图,从空旷的岩石上跳下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沿着林子里的兽道走了一会儿,昏暗的林子中亮起篝火跳跃的光芒,绕过林林总总的雪松,旅行者建立的小小营地就出现在眼前。   数块石头围着小小的篝火,篝火上搭建的简易支架上挂着一个有些风霜的铁锅,从锅里蔓延出来的炖菜醇香判断,大概是将树林里收集起来的山珍混合着野味一块炖了,而正在看着火的旅行者拿出一个折凳坐在一旁。   或许是听见踩碎落叶的声响,在林逸看见她之前,她就已经向这个方向抬起视线。   旅行者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性,不过说是漂亮却与传统意义上的女性美没什么关系,硬要说的话应该和“帅气”这个词挂钩的比较多,服饰上也显得有些随便:   上半身是旅行者常见的厚重外套,在林间穿行时能够有效防止被树枝划伤,下半身是方便行事的热裤。   令人有些在意的是明明上半身做好防刮擦的应对,可是热裤下面却是修长白皙的双腿,虽说树林里的行动的确不适合穿丝袜,可是连丝袜都不穿真的不会冷吗?   还是说女性果然是防寒物种?   或者说,是面前的旅行者的特殊天赋?   林逸盯着旅行者头上的光圈,那悬浮在旅行者头上的黯淡光圈怎么看都像是传说中天使的光环,而且光圈下还有小巧的漆黑双角,自然界的动物应该没有那样的双角,硬要说的话,就像那光圈属于天使那样,那双角也与传说中恶魔的双角一般无二。   莫斯提马。   自我介绍的时候,旅行者用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假名来称呼自己。   林逸虽然对于宗教学没有什么研究,不过体内的数据库记录有各种各样的杂学,因此听到“莫斯提马”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个名字的出处。   《圣经》的官方指定同人作品《禧年书》中出现的堕天使的名字。   从天使堕落成恶魔的个体,这个名字倒是十分适合面前这位有着天使光轮和恶魔双角的旅行者。   自己的世界与这个世界的文化似乎有相通的地方。   这一点老实说挺奇怪的,不过穿越自身就是无法解释的事情,林逸也没打算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深究下去。   莫斯提马就是林逸暂时的旅伴,也是林逸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女人。   按照莫斯提马的说法,她是在这片森林里发现昏倒的林逸,只不过林逸自己不记得有迷失在森林中的经历。   他最后的记忆里,自己应该是在做定期的身体检查,然后眼睛这一闭一睁,就发现自己被捆在厚重的行李上,让莫斯提马背着走在林间的小道,就像是被蜗牛扛起来的蜗牛壳。   林逸冲着莫斯提马打了一声招呼就向篝火边走去,旅行者从篝火边站起来,她从散发出醇厚香气的铁锅里舀出来一碗汤,伴着筷子一起向林逸递过来:“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被森林的主人给吃掉了。啊,对了,你会用筷子吗,还是说给你刀叉汤勺会比较好?”   “森林的主人?”林逸接过炖菜汤喝了一口,温热的流质润进肠胃,暖和的感觉瞬间流进四肢百骸。   见到林逸熟练地使用筷子,莫斯提马也就没多说什么地坐了回去:“嗯,森林的主人,在这一带流传得十分广。大人们常常会用它来吓唬小孩子,比如‘如果你再不睡觉的话,森林的主人就会吃掉你哦’之类的。”   吓唬小孩子的床边故事吗,这样的传说一直都不曾少。   或许是全世界吓唬熊孩子的方法都一样,森林的主人可以变成狼外婆,可以变成杀人鬼,可以变成任何一种时下有热度的怪物,反正怎么方便怎么来,只不过没有一个是真的就是了。   应该是看出来林逸脸上的漫不经心,莫斯提马接过林逸递回去的空碗时,笑着说道:“林,你觉得这只是床头故事吗?”   不然呢?   林逸撇撇嘴,不过他注意到莫斯提马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好奇地问道:“难道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说是森林的主人,被生活在偏僻地方的人们当作土地神崇拜的森林之主,湖泊之主之类的东西,其实大体上只不过是‘稍微’突破生物界限的生物罢了。”   莫斯提马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稍微”的手势。   林逸困扰地看着那个手势,习惯沙雕网友的沙雕图之后,他一时也分不清这个姿势究竟说是“一点点”还是“亿点点”。   莫斯提马用清水洗了洗碗后给自己盛了碗汤,她的行李里并没有第二套餐具,不过她看起来也并不介意林逸使用过她的餐具,说来有些羞耻,事实上林逸现在身上的衣服也是莫斯提马备用的衣物。   微妙的羞耻感和衣服上微妙的香气都让林逸在静下来之后,感觉有些坐立难安。   如果穿上女装的时候还醒着,他肯定不会穿上这东西,可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当场脱下来总感觉哪里不对,总不能光着身子在树林里乱转吧?   “在意衣服的话,前面有一个小村庄,明天应该就能到达,在那里应该能就能找到男性的衣服。”   莫斯提马是一位很敏锐的女性,就算林逸没有说出口,可是她仍旧看出来林逸的尴尬,将炖菜汤递过来的时候特意提了一句。   只是嘴角噙起的笑容总是让林逸觉得这女人压根是在调戏自己。   “谢谢。”   再次接过莫斯提马递过来的炖菜汤,林逸避开莫斯提马的眼神,为了缓解尴尬而开口说道:“对了,莫斯提马,呃,莫斯提马小姐?你就是为了那个森林之主而来的吗?”   “叫我莫斯提马就行了。”   莫斯提马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任何尴尬,仍旧是那一副和善的笑容,她捣着篝火,眼神在林逸身上一转,那古怪的眼神让林逸不由得猜测是不是自己脸上沾着些什么时,她又转过头看向林间深处,“至于我的目的嘛,你听说过天灾信使吗?”   林逸老实地摇摇头,等着莫斯提马继续说。   “那是我的职业,为茫然无知的羔羊们带来天灾的预告,让羔羊们得以从天灾中存活。无论是火山爆发,还是大地撕裂,又或者是天火坠落,大水倾覆。”   莫斯提马脸上仍旧挂着浅浅的笑容,她顿了顿,火光打在她脸上明灭了一瞬。   “现在或许还要加上癫狂的神明。”   “癫狂的神明?”   林逸下意识重复过她的话,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悠远的呼啸从森林深处传来。   呜——   狼嚎,但是绝对不是狼能发出的声音。   一时间,林逸甚至以为那只是穿越林间的风,因为当这一声呼啸传来时,莫斯提马正在拨弄的篝火差点因此而熄灭。   穿越森林后还能有这样的威力,   如果这真的是狼嚎,很难想象究竟得是多大尺寸的狼才能发出如此巨大的声音。   林逸一下子站起身,体内的生物感应雷达顺势激活,可是感应范围内只有因为刚才的呼啸而乱作一团的小动物们,并没有找到足以发出那种悠久长啸的巨大生物。   “这一带有这样的风俗。”   莫斯提马用树枝拨弄了几下篝火,让差点灭掉的火焰重新燃起来,刚才的呼啸完全没有影响到她,她脸上仍旧是那一副从来没变过的笑容,如同一幅精致的面具。   “附近的村庄将感染者视为被神灵诅咒的结果,所以一旦发现感染者就会举行祭祀森林之主的仪式,简单来说就是将感染者驱逐到森林之中,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这些被驱逐者大都被森林里的野兽吃掉了,而根据毒素的富集现象,无法消化的毒素一定会集中在生物链的最顶层,也就是说等同于森林之主将那些感染者给吃掉了。虽然生活在这里的乡下人不一定知道毒素的富集现象,可是这里的村庄都有将森林之主当作吃掉邪祟的神灵进行崇拜的习俗。”   篝火“噼啪”一声地炸开几个火星,拨弄篝火的枯枝停了下来,莫斯提马笑着看向林逸,眼神中闪烁着篝火的亮光。   “他们不会想到,神灵大人其实也会消化不良。” 第二章:前面的尾巴   异世界的第一个晚上过得很平静。   林逸原本以为那一声狼嚎之后森林会骚动起来,可是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一声狼嚎似乎就是夜晚的一阵风,过去了就没了。   晚饭后,林逸提出来自己守夜,毕竟白吃人家一顿饭怪不好意思的,可是莫斯提马也许是看出他的疲惫,也笑着拒绝了这个提议,让他好好休息。   森林中的事情,比起自己这种只有知识的门外汉,莫斯提马这种旅行家更具经验,所以林逸也没有固执己见,先去睡了。   他确实很累,准确点说是很饿。   莫斯提马准备的晚餐其实很充足,她应该是考虑到不清楚林逸的胃口大小,所以实际准备的晚餐足足有三人份那么多,但那也仅限于从生物的角度来判断。   食物的摄取能够满足生体组织的需要,可是对于林逸身体内的源石结构来说,这么点东西可不够塞牙缝。   正常情况下,除了正常摄取食物以外,林逸会通过摄取源石中的能量单元来满足源石结构部分的能量所需,说通俗点就是累了就磕俩源石,不过这都穿越了,他也说不准这个世界有没有这样方便的高能量矿物,如果单纯依靠食物进行补给,至少需要十人份。   他是开不了口让莫斯提马再去准备八人份儿的食物,而自己一个人在黑灯瞎火的森林里狩猎也不是什么好主意,一来二去只能早点休息,明天提出来自己来准备食物的时候,想办法给自己开个小灶啥的。   就这样一夜无话。   再次睁开眼,晨光已经穿透密林,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投射到绑在两颗乔木上的吊床,斑驳的影子在睡着的两人脸上左摇右晃,一道阳光晃过之后,林逸眼睛微微一抖,慢慢睁开,刺进眼睛的阳光有些晕眩,他偏过头避开阳光,看见在头顶枝条上筑巢的鸟儿也歪着脑袋看向自己。   这犹如童话一样的场景让林逸担心自己是不是被鸟屎给淋了一晚上。   讲道理,鸟类都是直肠子,吃完就那啥,早期的鸟儿也虫吃,自然也会那什么不是?   “啧,应该再加一个顶棚的。”   林逸想要从吊床上坐起来,可很快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一人用的吊床有些过度的拥挤,自己的右半身像是被什么压了一晚上,已经完全没了知觉,他有些纳闷地转过头,一个浅浅的呼吸猝不及防地混进他的呼吸。   “莫斯提马???”   精雕细琢的脸庞近在咫尺,苍蓝色的秀发贴在光滑的脸蛋上,一缕发丝贴在微微翕张的嘴唇,脱下来的外套当成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看到将两人盖在一起的两层外套后,林逸才重新意识到外套下的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贴在一起,贴在一起……   嘶!   林逸夸张地吸了一口冷气。   他敏锐地觉察到心脏搏动周期开始失控,内分泌开始失调,特别是雄性荷尔蒙还是不正常地分泌,进而影响到其他生体组织的运作,所有的生体组织的部分都绕开大脑开始朝一个共通的目的进行着准备:   繁衍。   妈耶,身体自己下克上了还行。   林逸当机立断地介入身体自发产生的反应,通过旧人类难以想象地对于身体的控制力重新取回身体的控制权,将繁衍的生理冲动扼杀在摇篮,甚至还让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去“造反”的生体组织挨个敲门检查细胞,警告各组织别跟没见过女人一样。   虽然他是真没见过。   将造反的身体镇压之后,林逸想要将发麻的身体从莫斯提马的身体下抽出来,可是失去知觉的右半身不怎么听话,抽动了几下,伴随着一声绳子绷断的声音,从后背传来一阵剧痛。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林逸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怀里的莫斯提马。   虽然昨天和这个女人的相处就知道她不是那种拘小节的女人,可是姐姐你这也太无防备了吧?   还是说我这么有魅力?能让第一次见面的女人投怀送抱?   别吧,这人设,他不尬吗?   从吊床上摔下来的震动已经惊扰到睡眠中的少女,当林逸摇了摇她的肩后,那双苍青色的瞳孔带着一些没睡醒的懵懂缓缓睁开。   “嗯~~~啊,已经早上了吗?”   醒过来的莫斯提马坐在林逸身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外套从她肩上滑落,单薄的里衬因为伸懒腰的动作露出小小的肚脐和光滑的小腹,大大咧咧的女人毫无防备地按着林逸的胸膛揉了揉眼睛,倒是林逸觉得不太合适而主动移开眼神。   “那个,莫斯提马小姐?能问问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难道我在自己也没有注意的时候失身了吗?   莫斯提马从林逸身上站起来,捡起自己的外套后就看见被拉断的吊床:“诶,吊床拉断了吗?真奇怪啊,吊床的材料是高碳纤维,应该没那么容易拉断才对。”   “不,比起那种事情,为什么我们会睡在一起这个问题更关键吧?”   “这件事情很奇怪吗?吊床只有一张,自然只有挤在一起了,放心吧,我没有做什么。”莫斯提马用一种惊讶的表情一边说着,一边捡起林逸的外套递过来。   不如说我倒是希望你做了什么……   不对,我是说现在我们的台词反了吧?   林逸看着莫斯提马穿好衣服,凹凸有致的身材被厚重的外套遮住虽然有一些可惜,不过他还是站起身,接过莫斯提马递过来的另一件外套:“不是这个问题,如果你早说只有一具吊床的话,我可以自己做一套寝具。”   数据库里有野外生存的相关资料,制作一个简单的吊床并不算难。   “放弃吧,这个吊床是特制的,普通的吊床就是那样的结果了。”   莫斯提马一边说着一边朝周围指了指,林逸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这才发现营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完全破坏,凌乱的爪痕到处都是,将这些爪痕通过体内的数据库进行比对之后,数据库立刻找到留下这些痕迹的主人。   森狼。   林逸有些惊讶:“这些是狼群留下的痕迹?”   不合常理。   狼是一种非常狡猾的生物,就连狩猎的过程中也会优先确认自身族群的安全再展开狩猎,这种无意义的破坏如果是野猪一类喜欢在泥地打滚的生物或许还有的解释,可是狼群怎么会无意义地展开破坏?   “那是染上矿石病的森狼,大多数染上矿石病的动物都这样,会毫无道理地展现出自身的攻击性,我昨天说过吧,我是天灾信使,传达灾祸之人。”   “传达灾祸之人?”   莫斯提马说过今天就能到达附近的一个村庄购买给自己用的衣服。   这边能在一天之内到达的话,也就是说这些变得狂暴的狼群也可以抵达,莫斯提马说的天灾原来指的就是这些染病的狼群。   “我带的吊床是特制的,材料中混杂有一些特殊的香料,能够让野生动物的嗅觉变得混乱,否则它们就不会只是这么随便破坏一番就离开了。”   莫斯提马从树上拿下行李,取出洗漱用具,她看了若有所思的林逸一眼,略微皱起眉,想了想后说道:“抵达村庄之后,你可以直接离开,留在这边多少会有危险。这些狼群只是先锋,癫狂的声明还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呢。”   癫狂的神明。   大概是说昨天听到吼叫声的那个“森林之主”,一声长嚎就能变成席卷森林的风暴,如果连那不知道有多大的生物也变得这么具备攻击性,那的确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不过就这样离开吗……   林逸看了一眼莫斯提马,在心里坚定的摇摇头。   先不说难得有这么一个了解异世界的窗口,都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详细状况就离开未免太过愚蠢,单纯从个人的角度,林逸也不想离开。   以先前被镇压的繁衍冲动为证,莫斯提马各种意义上都戳中了林逸的好球区。   他当然不会像是只发情的动物一样缠着莫斯提马求交尾,那是变态。   林逸当然不是变态,他只是觉得能与这样一位女性一起旅行,别的不说,至少对眼睛是有好处的。   典型的没有实践经验的空想主义者才会有的怂包思想。   林逸的思考没有超过一秒钟,接着莫斯提马刚落下的话音,他就大义凛然地开口:“我是不会离开的。”   莫斯提马转过头看着林逸,脸上还是那浅浅的笑容,不过眼睛中却流过一丝奇异的神采。   经卷中记载,大部分的人类虽然愚蠢,可是里面却也有能成为救世主的存在。   “为什么?”她迎着林逸的视线,轻轻地问道。   “这好歹有一食一宿之恩,哪儿能听到点危险就跑了不是?放心吧,莫斯提马小姐,我会保护你的,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应该还是有点儿实力。”   林逸也没有乱说。   他这一身源石结构要是全功率运转,完全可以把自己当成小号高达,不说在异世界大开无双,至少带个人走应该是没问题的。   “保护我?”   莫斯提马微微一愣,她很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   萨科塔人(天使)不会长出恶魔的双角,因为这异端的特征,她也没少受到过排挤,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那份疏远也让她习惯性地戴上名为“微笑”的面具,久而久之,自己和世界之间仿佛隔着一道墙,自然不会有人对她说出这三个字。   也许只有这从矿里挖出来的家伙才会这么说吧。   莫斯提马回过神来,嘴角一扬:“对了,林,我觉得有一件事还是和你确认一下比较好。”   “什么事?”   “昨天帮昏迷的你换衣服的是我。”   “嗯?啊,我能猜到。”   啥意思,你给我套上女装还要我谢谢你啊?   “所以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   不是,莫斯提马小姐,你该不会趁我关机睡觉的时候把我解剖后又缝上了吧?不然怎么知道可能知道我的秘密?   林逸张张嘴,心里想的差点就没把门直接飚出来。   莫斯提马当然不能从三个问号看出来林逸心里的具体想法,实际上她连三个问号都看不到,看到的只是林逸脸上有些懵逼的表情。   她很认真,至少看起来很认真地对林逸说道:“所以为什么你的尾巴会长在前面。”   “啊?”   尾巴?前面?啥意思?   林逸眨眨眼,顺着莫斯提马的视线将视线下移,然后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前面的尾巴,这不就是指那个吗!   不,等等,莫斯提马竟然不认识那个吗?   不是,她竟然看见了?   这特么要我怎么解释!   顺着尾巴的说法糊弄过去成吗?   数据库,回答我,尾巴长在前面的生物到底有哪——诶?   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林逸突然注意到莫斯提马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那一双深湖般的瞳孔里荡起的只有玩味与好笑。   这个女人哪里是不认识什么“前面的尾巴”,根本就是在耍自己玩!   “莫斯提马小姐!”   “都说了不用加小姐,林,还有想要追求我的话,至少在刚才就不应该脸红哦,虽然我不觉得这样的事情有什么意义,不过请加油。”莫斯提马将洗漱用具扔过来,“快去收拾自己一下,今天之内我们就要抵达目的地的村庄,还是说你真的很喜欢穿我的衣服?”   “我才不喜欢女装!”   …………   抵达莫斯提马说的村庄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   那是一个典型的与世隔绝的山村,位于群山与绿林之间,过着自给自足,靠山吃山的生活。   村落本身比林逸想象中要大上不少,总共大概有两百多户人,从房屋的规模来看,村里可能有个七八百人,通向村内的唯一一条泥地路两旁是不知道经过多少代开垦出来的广阔田地,现在种着耐寒的作物,能看见还是有一些农民在侍弄这些作物。   “果然是异世界啊……”林逸小声地自言自语。   他有注意观察那些田地里劳作的人,发现这里的人都像莫斯提马一样有着人外的特征,不过莫斯提马是有着天使和恶魔的象征,而这里的人的人外特征不过是一些动物的耳朵和尾巴。   不像是愚人节玩笑,也不是什么要全村人戴上动物耳饰的特别民俗,那些耳朵怎么看都像是真的。   “莫斯提马,那些人……”   林逸看向莫斯提马,正准备问那些耳朵究竟是不是真的,可是却发现莫斯提马也停下脚步,目光严肃地看向某个方向。   循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林逸看见一家人户前簇拥着几个人。   其中有两人用仿佛某种制服的白色外套将自己罩的严严实实,兜帽完全盖住了脸,厚重的白色坎肩下挂着仿佛是武器带之类的东西,大概是什么组织的成员吧,而正在和他们说话的人应该就是那户人家的主人,穿着平民的衣服,身形瘦削,令人在意的是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分布着一些看上去就十分不祥的黑色结晶。   “那是?”林逸问道。   莫斯提马敲了敲身后带着两柄金属长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感染者。” 第三章:淦,老兄你的xp真奇怪   感染者,感染了矿石病的人类。   矿石病就是那些破坏营地的野狼感染的病症,关于那些狂暴狼是怎么回事,这一路上莫斯提马给林逸稍微解释了一下,其中就说到过矿石病。   这是一种基于矿石产生的特殊病症,对于目前发现的所有生物都有效果,没有治愈手段,现有的药物连治标都做不到,只能起到类似于镇静止痛的效果。   患上矿石病的患者会从内而外的发生形体上的改变,从身体内部开始,形成特殊的结晶体,并对患者的精神也产生相应的影响,如同感染矿石病的野生动物会因为痛苦而变得狂暴,表现出毫无道理的攻击性一样,人类的患者也常常会因为病症的痛苦而诱发精神上的疾病,偏执,狂暴,不易相处等等。   虽然这些并发症状不会出现在每一个患者身上,很多感染者也能凭借意志力做到理智的思考,而非感染者中也有无惧于矿石病带来的形体改变的人,可是关于矿石病的传染可能性却让感染者与非感染者注定撕裂开来。   理论上矿石病是因为长时间接触特殊矿物质才会发生的病症,而这个结论等于是承认矿物本身具有传播矿石病的可能性,感染者身上的结晶体与诱发矿石病的矿物属于同样的矿物,所以各个国家或者移动城市对于感染者的态度在大方向上保持着惊人的一致:   采取强硬措施,将被发现的感染者与非感染者进行隔离。   一部分国家强硬得过了头,单方面将感染者认定为感染源,采取“发现即收押,反抗即击杀”的铁血手段,这样的举措加剧了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之间的撕裂,而这种撕裂不仅仅是出现在各个国家与移动城市,就连偏远地区也不例外。   矿石病带来的形体改变在很多地方被视为不祥的征兆,如同莫斯提马说的那样,在这一带,乌萨斯边境的群山之地,矿石病感染者被认为是邪祟附身,村子里会在发现感染者的时候举行祭神仪式,在仪式中将这些感染者驱逐到森林之中,任其自生自灭。   这种情况其实也并不少见。   麻风病在过去也被认为是恶魔附身,大多数会引起形体改变的病症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越是偏远的地方越是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一个从不吃海鲜的大陆调查员要是来到一个盛产痛风战士的海边渔村,保不齐以为自己来到了深潜者的部落,掏出自己的人物卡就准备大干一场呢。   不过也正因为这种愚昧的仪式,这附近的村庄应该没有感染者才对,更别提这里的感染者已经到了身体表面浮现出大规模结晶体的程度,瞒都瞒不住。   感染者还不止那一家。   莫斯提马去和这里的村长交涉,将狼灾的情报进行转达时,给了林逸一些钱让他自己去置办衣服。林逸敲开了几家门,开门的人无一例外都能在身上找到结晶化的痕迹。   嗯,也无一例外地,没人愿意把衣服卖给他。   “所以现在怎么办呢?”站在路边,林逸不由得叹了口气。   事情和想象中有一些不一样。   正常来说拿钱买一两件衣服不是什么难事儿,如果是个热情好客的村庄,说不定还能免费拿到一两套衣服,可是如果居住在这里的都是感染者的话,那么自己一个看上去没病没灾的外来人突然提出要买矿石病患者的衣服,被村里人警惕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没办法,只能等莫斯提马回来再说吧。”   如果莫斯提马和这里的村长谈话顺利,由村长出面帮忙买一两件衣服应该没啥问题。   至于买来的衣服会不会导致病症传染,林逸自己倒不怎么担心。   先不说由于基因调整,他已经免疫迄今为止人类史上的所有疾病,就算有部分生理组织发生病变,也随时可以通过体内的纳米机械进行细胞等级的切割与调整;至于身体内的源石结构部分,反正没有听莫斯提马说过矿石病还诱发无机物的病变。   “那边的小姐,你就是村子里的人说的怪人吗?”   村里的怪人?   林逸向周围看了看,这天冷了,村里唯一一条大街上就找不到人影儿,没看见像是怪人的人,他朝手里哈了口气搓了搓,收回自己的目光。   “喂!外乡人!和你说话呢!”   先前的声音跑到近前,林逸抬起头,看见两个穿着跟个雪人儿似的家伙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愣了愣,随即想起来这是在村口时见到的和感染者说话的那两人,他好奇地看了这两人的衣服之下,大衣下果然是绑着武器带的防弹衣。   这玩意儿肯定不会是偏僻山村的特产。   “呃,和我说话?”林逸从防弹衣上抬起视线,迎着雪人儿皱起眉头,“等一下,你先前也是在叫我?”   “嗯?是啊,有啥问题吗?”   “那边的小姐?”   雪人儿被林逸不善的语气弄得一愣,想了想,改口道:“呃,那边的夫人?”   你特么越来越过分了啊!   林逸忍住自己想揍人的冲动,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男的!”   无言的沉默突然降临了。   俩兜帽人把脸都盖住了,看不清表情,不过林逸确实从两个陌生人的兜帽下感受到一种令人火大的“温暖”视线。   “唉,真可怜,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就得病了呢。”   “啥?”   “吃了很多苦吧,听说性别认同障碍的人活得挺辛苦的。”   “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才会辛苦。”林逸下意识吐槽一句,随后觉得有点不对味,“不对,我根本就没有性别认同障碍!”   就在林逸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把这俩兜帽人拉到小巷子教育一下的时候,面前的兜帽人突然抬起手,也不见他怎么动作,空气中的水气就自然凝结成一面冰镜,落在他的手心。   这是什么技术?   透过体内的侦测单元,林逸很容易就捕捉到空气中的热量莫名地流失,违反自然规律的现象将热力学定律给干了个爽。   “你看,这还不是性别认同障碍?”   兜帽人将冰镜拿到林逸面前,镜子中的身影有一点模糊,不过能看得出来倒映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黑色的长发被随意地束在脑后,革制外套里的内衬有一些松松垮垮,可以跑马的平原再往下是从包住臀部的热裤下伸出来的长腿,一直没入厚重的登山靴之中……淦,我的xp竟然是我自己?   林逸被自己的发现震惊到了。   “你们在做什么?”   莫斯提马的声音让林逸回过神来,转过头一看,去和村长交涉的莫斯提马已经走到近前。   视线在兜帽人身上一转后,蓝发的天使注意到兜帽人手里的冰镜:“这可不是山里人能自己学会的技艺,我听村长说一直有人给他们提供土里刨不出来的物资,例如针对矿石病并发症的药物,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情呢?”   “你看你这说的。”面前的兜帽人收起冰镜,兜帽下响起没什么笑意的笑声,“救人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或许是因为莫斯提马有些找茬的意思,兜帽人的态度也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   “是啊,救人的确不需要理由。”莫斯提马仿佛没有察觉到兜帽人表情的变化,或者说她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事情,仍旧笑着说道,“那么就麻烦你们去说服村长同意我的提议吧,否则这个村庄谁都活不下来。”   “什么意思?”   兜帽人的语气变得冷冽起来,林逸甚至感觉四周的温度也降低了一些。   另一个兜帽人上前一步,听声音是个女人:“拉特兰人,你不是感染者吧。”   “嗯,我不是感染者。”   “那感染者的事情就与你无关。”拦下了似乎准备动手的同伴,一开始向林逸搭话的兜帽人看了林逸一眼:“我会和村民解释,让你们能在村子里补给,然后你就带着你的同伴一起从这里离开吧。这里的事情不劳您操心,有这闲操心的功夫,您还不如操心操心您朋友的病。”   “病?林,你生病了?”   莫斯提马立刻转过头看向林逸,林逸怎么也没想到话题又特么饶了回来,有些尴尬地开口:“别听他胡扯。”他转向兜帽人,“还有虽然我们不是感染者,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吧?马上就有灾难要到来了,我们就是来提醒你们的。”   “灾难?”兜帽人迟疑了一下,“你们是天灾信使?”   听见兜帽人发问,莫斯提马这才从林逸身上收回视线,她从随身的挎包里翻出来一份纸质文件:“只有我是,这是关于天灾信使的职业证明。这里的村长不知道什么是天灾信使,不过你们的话应该明白天灾信使是什么吧。”   兜帽人没有答话,接过文件后翻了翻,气氛明显变得凝重起来。   确认过莫斯提马的职业证明,兜帽人将文件还来,态度好了许多:“我为先前的态度道歉,信使,能告诉我你预估的天灾有多大规模吗?”   莫斯提马细长的眉毛挑了挑:“如果我说是小型天灾,你们就打算硬抗吗?”   “这边也有这边需要考虑的事情,过来谈谈吧。”兜帽人侧过身打算带路,不过注意到林逸后又停下脚步,他犹豫了一下,脱下手套后向林逸对伸出手,“整合运动,雪怪小队成员,雪怪七号。”   兜帽人的手掌上有着黑色的结晶体。   他也是感染者。   这是雪怪七号的一个小小的考验。   很多口口声声关心感染者的人,其实一辈子也没有接触过他们为之发声的感染者,只不过是利用弱势群体的话题来炒热自己而已。   歧视感染者的人绝对不会不做防护措施接触感染者,实际上就算有防护措施,他们也不会。   但这和他林逸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犹豫,林逸直接脱下手套握上那只手:“林逸,叫我‘林’就行了。”   林逸的手很稳,握得很有力,雪怪七号沉默了一会儿,收回手后有些闷闷地说道:“小哥儿,给你提个醒,这个世道在外面还是别用真名活动比较好,特别是你们信使要和各种势力打交道,其中不乏有一些因为看中你们的能力而心生歹意的家伙。”   “那雪怪七号先生是那样的人吗?”   兜帽人愣了愣,随后摇摇头。   他戴上手套,一把勾住林逸的肩膀:“老子才不是那种魂淡呢,小哥儿,能喝酒吗?这大冷的天儿就该来一杯伏特加暖身子,走走走,老子藏了几个月的好酒也该拿出来招待客人了!” 第四章:关于天灾   雪怪们的落脚点距离村子稍微有一点距离,是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带着别院和一个小小的仓库。   院子里摆着一些锈迹斑斑的废铁,一辆中型卡车停在院子里,那和林逸记忆中差别不大的卡车让林逸产生一些兴趣。   莫斯提马的衣服材质明显就是合成纤维,所以林逸大致上能猜到这个世界的化工业应该发展到一定水准,而出现在这里的卡车更是证明这个世界没有想象中那么原始。   穿越到中世纪种田吊打全世界的剧本宣告破产.jpg   来到雪怪们的小屋后,雪怪们就弄了一个小小的欢迎会,雪怪七号拿出来自己珍藏的伏特加,而他的同伴,自称雪怪九号的家伙则去厨房随便弄了几个下酒菜。   脱下外套的两只雪怪也与其他人一样有着动物的特征,七号有着熊的力量,九号有着鹰的眼睛。   好吧,其实就是七号有一簇短粗的尾巴和耳朵,而九号在兜帽下的头发有一种鸟羽的顺滑。   一开始林逸觉得这两个大白天把自己打扮得像是个雪人的家伙一定是那种人狠话不多,生活中充满仪式感的不装逼不舒服斯基,然而两瓶伏特加下肚以后,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听我说啊,林,我已经有73天21小时41分钟没有见到大姐头了啊!是啊,我知道这边的事情也很重要,必须要让乌萨斯那边活不下去的感染者有一个能落脚的地方,可是啊,这该死的工作不是一个月一轮换的吗!现在我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吸到大姐头元素了!不行了,我要死了!”   林逸一脸嫌弃地看向喝醉了的雪怪七号,不着痕迹地向沙发边上稍微移了移。   这些自称雪怪小队的家伙其实年龄也并不大,与林逸差不多,二十来岁的模样,不过年龄并不同等于阅历,两只雪怪身上都有一种饱经风霜的气质,这样的气质或许来自于他们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并没有刻意遮挡的伤痕。   伤痕是战士的勋章,而他们荣誉累累。   咚!   从二楼下来的雪怪九号怀里抱着一身雪白的制服,走过来一把将挂在林逸身上的雪怪七号拎起来随手一丢:“抱歉,你不用管这家伙,如果觉得烦了的话,像这样直接扔地上就好了,那家伙比你想象中要结实,摔不疼的。”   然后她把怀里的衣服扔给林逸:“这是七号备用的衣服,拿去穿吧,不过没想到你真的是男孩啊,看上去比我要漂亮多了。”   林逸看了一眼脱下外套的雪怪九号。   九号是一位女性,老实说,相貌并不是很出众,或许是因为在冰原长大的原因,五官也像是刀砍斧凿一样充满雕塑的层次感,配合上蔓延到表面的矿石结晶,就算是恭维也难用上“漂亮”这样的词汇。   不过“漂亮”这种轻飘飘的词儿本来就不能拿来形容战士。   林逸接过衣服:“谢谢,不过我想现在该说正事了吧?其实昨天晚上我们已经遭遇了感染矿石病的狂暴狼群。虽说狼群没有固定的目标,不至于径直扑向这边,可是最晚也不过数天之内就会摸索到这边。”   吃饭的时候,关于灾难是感染矿石病的狼群迁徙这一点,莫斯提马已经简单地提过了,不过面对莫斯提马让村庄立刻撤离的提议,当时两只雪怪都面露难色。   “首先,十分感谢两位信使提供的情报。”雪怪九号端起甜辣汤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我还是想问一下狼群的规模以及感染程度,你们有狼群攻击性与组织度方面更为确切的情报吗?”   林逸和莫斯提马对视一眼:雪怪们并不想撤离,他们还是想直面狼灾。   外面的院子里有一个靶场,进入小屋前,林逸还在那个小小的靶场上看见挂在树上的大约一个小孩那么高的特制弩箭,再加上先前雪怪七号展现出来的那种特殊技艺,以及两名雪怪成员那明显久经锻炼的肉体,林逸可以很肯定如果是这样的两名猎人,完全有可能驱逐普通的狼群。   自然界的动物都很忌讳受伤,因为受伤往往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食物,很容易就成为被自然界淘汰的一方,因此狼群在狩猎时往往会衡量风险与收获,一旦判断无法在保证族群安全的情况下完成狩猎,狼群往往会选择放弃。   但那是自然界的狼群。   莫斯提马在林逸的视线下摇摇头,肯定地说道:“你们不可能挡住狼群的。”   断定的语气让雪怪九号扬了扬眉:“说得这么肯定?像您这样并非驻扎在某地,而是四处颠簸的信使耳朵应该很灵吧?这里距离乌萨斯并不算太远,我以为你听说过我们的传闻。”   “嗯,我听说过,不管是整合运动,还是雪怪小队。就算没有听说过,我来到这边后,当地的信使组织也提起过你们,说是最近整合运动的活动似乎越来越激进,让我最好不要和整合运动扯上关系,还有就是不要去管冰原上的事儿,说是游荡在那边的雪怪小队已经疯了,专门找乌萨斯军队动手。”   “诶,传得这么恐怖了吗?倒不是我们想对乌萨斯的军人动手,而是因为那些对感染者实行非人道矿役的地方往往有不少军队驻扎罢了,这因果关系倒过来,说的我们好像是坏人一样。”雪怪九号也没生气,似乎也习惯这样的名声了,她转着手里的空碗,看向莫斯提马,“所以知道这样的情报下,信使大人还是认为我们没有办法带领村子里的人扛过这次狼灾?”   “不可能。”依旧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雪怪九号皱起眉头,而林逸忍不住插了句嘴:“莫斯提马这么说是有原因的,这一带流传的‘森林之主’,不知道你知道多少?”   “森林之主?怎么会扯到这神神叨叨的东西。”雪怪九号想了想,答道,“是那个吞噬邪祟的地方神吧?乡下人的无稽之谈罢了,不过是为自己驱逐感染者的行为找借口。这个村子里生活的感染者也有不少是从其他村子里驱逐的人,他们在森林里可没有遇到过什么森林的主人。”   “但是森林之主是实际存在的,并且十之八九,就是被感染的狼群的头狼。”   林逸的话让雪怪九号眼神一亮:“等等,林,你的意思是被感染的狼群还保留有自然狼群的结构?”   自然狼群的结构指的是头狼与狼群之间的统领关系。   “嗯?应该是吧,如果狼群的组织结构已经完全撕裂,那么它们就不可能集体行动了。”   营地是被狼群破坏的,而破坏现场的狼并没有自相残杀,那么还处于一个统一意志之下的可能性相当高。   “既然狼群的结构还存在,那么只要我们击杀掉头狼的话,剩下的狼群会不会也如同自然狼群那样散去?”   问得好,林逸不知道。   他的数据库里可没有感染矿石病的狼群的行为模式。   林逸看向莫斯提马,后者还是摇摇头:“放弃这样的想法吧,那是不可能的。”   “我说这位信使大人,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唱衰,这不太好吧?真就一点拼搏的精神都没有呗?”   “我见过那个森林之主。”   莫斯提马没有理会雪怪九号的挑衅,自顾自地说道:“发现第一个被狼群毁灭的村庄后,我就顺着狼群的痕迹展开调查,如果方便的话也想顺手解决一下天灾,毕竟一个个村庄跑下来其实挺费时间的,要是能直接按死天灾就方便许多了,可是在我看到它之后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雪怪九号吹了个口哨,大概是在嘲笑莫斯提马的胆小。   “那是身长大概一百九十米,肩高在七十米以上的异常个体。”   雪怪九号的口哨直接吹岔了气。   林逸也抽了抽嘴角,不可思议地看向莫斯提马。   这个尺寸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自然界最大的生物——“蓝鲸”的全长通常也不过30米左右。   而蓝鲸之所以能长到这么大,是因为海洋内的食物比陆地丰富,同时海水的浮力也使得蓝鲸有长这么大的资本,否则近百吨的体重能把蓝鲸自身活活压死。   现在莫斯提马说的这个尺寸,仅仅是长度就有六条蓝鲸那么长,这前肢一伸,后腿一蹬的,客串一把平地摔的哥斯拉都没问题,体重至少千吨起步。   这就是所谓的“稍微”超过了自然界的限制吗?   你们拉特兰人对于“稍微”这个词儿是不是有什么奇妙的误解?   “咳咳咳,莫斯提马小姐?你先等等,我确认一下哈,虽然我没有读过书,但还是知道米和厘米的区别的,你确定你没有用错量词?一百九十米长,超过七十米高的狼?先不说它吃什么长大的,真要长到这么大个儿,身体的自重都能直接压碎它的骨架吧?”   面对九号的质疑,莫斯提马还是那副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变化的笑容:“你可以选择不信。”   要是莫斯提马的反应更加夸张一些,或许雪怪九号真就不信了,不过莫斯提马摆出这种“爱信不信”的表情,她反而有些迟疑。   天灾信使的证明文件没问题,雪怪九号也想不到对方要骗自己的理由,可是这附近能有那么大的狼?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只剩下喝醉的雪怪七号的呼噜声。   继续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回事儿,林逸想了想,主动开口:“说起来,为什么你们会这么执着于这里呢?”   听见林逸的问题,雪怪九号抬起头,她在犹豫要不要说,不过一边的莫斯提马却先一步开口了。   “我想外面院子里堆着的那些古代机械就是原因吧。因为整合运动的激进,听说一些与他们有联系的感染者支援团体已经停止对他们的援助,所以他们有必要开拓新的资金来源。那些从地里刨出来的古代机械,莱茵生命或者雷神公司之类的都会有一定兴趣,虽然明面上和感染者进行联系会有不少问题,不过那样的大公司本身就有很多摆不上台面的事情。”   古代机械?   林逸眼睛一亮。   这就有穿越小说那味儿了啊。   穿越,狼灾,先古遗物,接下来是啥?   天选之人,魔潮,黄昏之龙?   得,种田流主角当不成了,难不成自己还能捞一个冒险流主角来当当?   一时间各种小说从林逸脑海里流过,他双眼炯炯有神地看向雪怪九号。   被林逸盯得心里发毛,九号挠了挠脑袋:“不是那样的,是我们先在这里建立聚居点,后来才发现这一带的山洞里能挖出来古怪的东西。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都是些各地的矿洞里经常能挖出来的破烂货。”   “我能去看看吗!”林逸举起手。   “嗯?行啊,就在旁边的仓库里,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能帮我们分辨一下那些玩意儿是什么就好了,到时候也不至于被人往死里压价。”   雪怪九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信使们想看,她也乐得做个人情:“至于天灾的事情,抱歉,这件事情我们做不了决定,我会通过紧急线路联络大姐头那边,但是得到回应之前我们不能带着村民们迁徙,还请谅解。”   没等林逸说话,莫斯提马将手里的杯子转了转,抿了一口热水,脸上仍旧是那副面具一样的,波澜不惊的笑容:“不用道歉,天灾信使只是传达天灾之人,至于被传告者要怎么做是他们的自由。”   经卷中也有这样的故事:   天使警告被选中之人不要回头,可是最后愚昧之人还是因为回头而变成盐柱。   每一个天灾信使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信使仅仅只是信使,不是救世主”,学不来的家伙们,早就随着那些愚蠢的人一起葬送在天灾之中了。   不过说起救世主,记得那些古老的故事之中,也不是没有记述类似的存在。   莫斯提马看向跟在雪怪九号后面出门的林逸背影,眨了眨眼,将水杯放下,拿起法杖也跟了出去。 第五章:圣遗物……才怪   冬越村并不是为了从地里挖奇奇怪怪的东西才建立的村庄。   这里是因为雪怪小队不能带着没有战斗意向的感染者行动,而乌萨斯全境都对感染者采取高压政策,所以才越过乌萨斯边境,为那些被救出来的感染者找到一个能安静生活的偏僻地方。   实际上对于这一类感染者的善后工作,过去雪怪小队一直是交给整合运动代为安排。   那个时候的整合运动还是一个为感染者发声的组织,虽然被主流社会排斥,但是与主流社会的沟通渠道却没有完全断绝,将一些感染者送到对感染者政策相对宽松的国家或是城市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近期内整合运动逐渐激进的行动让这样的事情变得困难起来。   所以从几个月以前开始,雪怪小队也只能尝试自己包办这些救人之后的善后工作,建立在乌萨斯边境外的这个冬越村就是成果之一。   “本来是整合运动筹备物资,由我们带来这边,不过这些被救下来的家伙们也真是闲不下来。几个月就开垦出像样的田地,男人们会去山里打猎,女人们会简单地鞣制皮毛做一些手工品。我们第一次来这边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村子里拿出来不少东西交给我们,说是对我们的感谢。皮草山珍什么的,都是乌萨斯的雪原上不常见的东西。”   从小屋来到旁边的仓库,雪怪九号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用钥匙解开仓库的锁,将卷帘门一把拉了起来。   “一开始是进山的猎人避雨找到的山洞,后来他们发现那似乎是不知道什么时代留下来的矿洞。这里的居民除了少数从森林里捞出来的当地倒霉蛋,大都是我们从乌萨斯冰原的矿坑里捞出来的另一批倒霉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病犯了,居然想着自己去挖矿,两个多月前来这边看见他们拿出来的矿物,我直接动手揍人了。”   说着说着,雪怪九号的声音都变得不爽起来,她在仓库墙壁上摸了摸,下一秒仓库里就亮起灯光。   林逸抬起头,发现这个铁皮搭建起来的仓库上拉着裸露的电线。   以毛子特有的粗犷风格乱糟糟地绕成一团,从头顶罩下来的白炽灯光照亮一排排垒起来的箱子,令人在意的是箱子外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个圈,似乎是提醒其他人不要进入圈内。   “那些就是挖出来的矿石,真是一群不要命的蠢货。你不是感染者吧?那就注意不要靠近那边,虽然用箱子封住了,不过鬼知道还会不会染病。”   林逸点点头,跟在雪怪九号身后沿着白线绕开那一堆箱子,同时宽慰九号:“村民也是想要做一点事情,至少矿物应该比这种小山村的产物要好卖许多吧。”   “我们可不是为了得到回报才对他们伸出援手的。”   “可是人总是有感恩之心,如果你要否定他们的感恩之心,不是相当于不把他们当人看了吗?”   雪怪九号一下子停了下来,她看了林逸一眼,生气倒算不上,不过表情变得有几分古怪。   “林,你这家伙还挺会扯歪理的啊?反正对我来说,看到从矿坑捞出来的倒霉蛋们又去挖矿,总觉得自己白忙了一场。对了,我说的那些古代机械其实就是从矿坑里找到的,以前我在乌萨斯的矿坑也看到过古代机械的残骸,不过这里的却要完整许多。”   来到仓库的里处,林逸看见所谓的古代机械。   那是一条匍匐在地面上的猎犬。   逼仄的空间内匍匐着金属的野兽,全长大约有两米,如同鸟雀般的锥形脑袋安静地紧贴地面,从脑袋后有如同脊椎一样的漆黑金属连接向胸腔;   本应该封闭的腔体破开巨大的洞口,能隐约看见里面风化破损的电路板;兽型的四肢收在身躯下面,均是三指结构,两指在前,一指在后,便于紧抓地面:   从尾椎骨向外延伸出九个接口,其中三个接口接着尾巴,每一条尾巴犹如缩紧的弹簧,尖端部分连接着三个不同的奇异结构。   林逸没记错的话,那三条尾巴应该分别对应着三个功能模块:   高频切割,热切割,以及源磁吸附。   他认识这东西。   不是什么古代机械,而是最新投入矿物采掘用的多功能自律采矿机械。   由Arduino公司进行设计,提交中央数据库下放到各个生产线生产的,“Monster”系列的最新锐产品,产品代号记得是……   “九尾。”   “什么?”雪怪九号眨眨眼,她没听清林逸说的什么,乌萨斯语里没有对应这个发音的词语,她有些拗口地重复道,“kyu kyu什么来着?”   “九尾,传说中有九条尾巴的一种怪物。”林逸回过神来解释了一句,随后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说这个是古代机械?”   “嗯?是啊。”   这怎么可能是古代机械!   这是和自己同一时代的产物,利用源石工艺建立起来的半永动机械,如果说这是古代机械,那自己算是什么?   山顶洞人?   他还真会一手钻木取火。   考虑到文化上的共通性,还有他们使用的乌萨斯语与数据库中的斯拉夫语有所对应——这也是为什么林逸能和莫斯提马交流的主要原因,在这靠近乌萨斯边境的群山里旅行,莫斯提马使用的也是乌萨斯语——林逸其实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只是睡过了头。   可是这完全无法解释星图的错位。   如果自己真是这个世界的山顶洞人,距今过去的时间长到足以让群星脱轨,那么少说也该过去了几十亿年。   这么长时间别说文化上的继承,这颗类地行星早就寿终正寝了。   果然,这玩意儿应该视作自己穿越带来的蝴蝶效应?   可是雪怪们说这样的机械在其余各地的矿洞也有被发现……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认识这些机械吗?”   莫斯提马的声音惊醒了林逸。   林逸回过头,看见拿着法杖的莫斯提马走到近前,蓝发的堕天使直言不讳地说道:“你的脸色很差。”   林逸大致上能猜到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不像平时那样嬉皮笑脸。   没有回应莫斯提马,林逸看向陪同的雪怪:“九号,能商量一件事情吗?”   “你想要这个古代机械?”雪怪九号一下子就猜到林逸的心思,耸了耸肩说道,“我没问题,反正这东西都是废铁价,就当做是你们带来的情报的谢礼吧。”   “十分感谢。”林逸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脸,“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尝试修复它,能让我借用一下这边的工具吗?”   自律采矿机械都有相应的活动记录,虽然面前的“九尾”破坏严重,也不知道活动记录有没有保存下来,可是如果能读取出活动记录,那么现在自己心中的“???”也许就可以变成“??”了。   “没问题,别去碰那边装矿石的箱子就行,其余东西你随便用。”雪怪九号大方地拍拍林逸的肩膀,“别这么拘谨,感觉怪怪的,我态度可能不怎么好,但是其实挺喜欢你们的。哪怕是天灾信使,能来通知感染者避难的非感染者也没几个,不过我就不奉陪了,我还要去将这边的消息告诉大姐头。”   林逸再次表示感谢,而雪怪九号提来一个工具箱之后就离开了仓库。   莫斯提马在一旁没有说话,林逸也失去说话的兴致,拿到工具箱后他看了仓库内的破铜烂铁们,提着箱子就走了过去。   ……………………   机械的检修是一个枯燥的过程,林逸也没有维修机械的经验。   数据库对于这种新锐机械的记载有限,说到底,除非专门去下载,中央数据库也不会在新生个体的个人终端里塞进八竿子打不着的采矿机械的资料,林逸也只能比照个人数据库里的类似资料临时抱佛脚。   活像一个翘了大半学期课,期末时候不得不泡在图书馆死记硬背的大学狗。   林逸觉得这种随着学校一起消失的,传说中的生物很适合形容现在的自己。   “果然,躯体的主干没有问题,原本就是考虑到需要在极端环境下进行源石的开采,构成主躯干的特殊合金没那么容易脆化损坏,问题的关键是内部的源石器件丢失导致无法启动。”   为了保证活动记录不被物理性的销毁,采矿机械的活动记录直接储存在主躯干之中。   通过专用的读取机器可以从躯干的合金中直接读取出来,又或者将机械开机后也能进行导出,林逸手里没有专用的读取机器,只能想办法将这“古代破烂”启动。   也不是没有办法。   仓库里的其他破铜烂铁里能扒拉出来还算完好的替补板件,只不过不管是面前的机械,还是找到的替用电路板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   板件上的源石结构不见了。   作为基于源石工艺开发的半永动采矿机械,源石结构是必不可少的部分,失去源石部分,找到的电路板也不过是刻着奇怪纹路的金属板罢了。   “要是手边有源石,说不定还有办法修好这玩意儿。”   林逸有些丧气。   他昨天就是因为没有源石磕才为了节约能源而早睡,现在上哪儿去找——   视线落到被白线圈起来的箱子时,林逸愣了一下。   “九尾”是采矿机械;   “九尾”在山洞里被村民们发现;   村民们认为那是废弃的矿洞;   村民们挖出来了矿石想要送给雪怪;   ……   “不会吧?不是,没听说过源石会让人变石头人啊。”   林逸嘟囔着走到箱子旁边,他想要打开箱子看看这些箱子里的矿石究竟是不是源石,可是又想起自己答应过雪怪九号不乱动这些箱子。   还是去打声招呼比较好。   左右望了一眼,莫斯提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了,林逸从仓库里走出来,想要去找雪怪们要许可,不过走出仓库之后,他才发现天色已黑,群星闪耀的天空中有月亮洒下清冷的光。   仓库里一直亮着白炽灯光,他竟然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仓库里呆了几个小时。   难怪莫斯提马不在。   林逸摇摇头,正准备去主屋找雪怪们,可是视角的余光却发现黑夜中有两个影子滑出院子。   太过矫健的动作让林逸下意识打开夜视模块看向那边,他一下子就看清那两个流向村外的影子:   雪怪七号和雪怪九号。 第六章:林间低语   冬越村四周的森林哪怕到了冬天也充裕而茂盛。   这里因为靠近乌萨斯帝国,从冰原上吹来的冷气流虽然有群山遮挡,使得这群山之间的溪谷之地不会像是乌萨斯的冰原那样一到冬天就变成纯白的世界,但是冬天的寒冷却与乌萨斯一脉相承,能在这片土地成长起来的森林都是常绿之木,一颗颗圣诞树一般的雪松簇拥在一起,如同一柄柄扎向天空的长剑,而那细长的针叶上也如同真正的匕首一样,挂起血色的冰挂。   森狼的血。   “我觉得我可能病了。”   听见同伴的话,九号好奇地转过头,雪怪七号坐在石头上,四十五度斜仰着脑袋看着天空中的月亮,一脸文青似的哀婉。   “发什么神经?”   九号骂了一句,理都不想理他,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手里感染矿石病的森狼被她从腹部剖开,他们没有检查矿石病的仪器,判断这些森狼的染病程度的方法简单而血腥:直接将它们剖开,看看里面的生体组织有多少已经变成黑色透明的矿石。   四周影影绰绰地躺倒不少森狼的尸体,进入森林后遭遇的第一波狼群已经全部被解决掉,战斗就像是夜晚游过森林的一阵风,意识到起风的时候,风已经消失在森林之中。   “那是名为思乡的不治之症,最近天越来越冷,冰冷的仿佛大姐头的肌肤,我按捺不住这颗炽热的心,现在就想要翻越那无情的山脉,飞到敬爱的那个她的身边。”   雪怪九号冷眼看着突然跳到石头,站起来冲着月亮唱起拙劣戏腔的同伴,想了想,摸了根爆裂弩箭放进滑槽,要是七号再特么逼逼,她决定给这位突然发病的患者来一发人格修正弹。   “说实话,你真觉得你这憋得跟个屁似的抒情,和那些在大城市的剧院里上演的贵族老爷们的享受,是一回事儿?况且那种东西和我们这种感染者可没什么关系,难不成你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蹩脚演员?”   “怎么会,活跃下气氛而已,什么时候感染者有了选择生活的权力?”石头上的雪怪七号跳了下来,飘飞的斗篷间露出两柄已经收入鞘中的弯刀,“还不是看你和大姐头通讯后脸色一直不怎么样,那边发生什么了吗?”   “切尔诺伯格已经毁了。”   “什么?”   雪怪七号回头看向身后的群山,埋在夜色中的山脉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线条,犹如蛰伏的黑龙,而那弯曲的线条背后是乌萨斯的领土,移动城市切尔诺伯格就在那片土地上按照既定航路移动,一日如此,年年如此。   他们来到冬越村前,雪怪小队就已经从乌萨斯帝国腹地向边境移动,目的是配合整合运动执行在切城的某项作战。   七号皱起眉头:“行动失败了?大姐头他们没事吧?”   “不,行动成功了。”   “啥?那切尔诺伯格怎么炸了?乌萨斯人丧心病狂地给移动城市装了个自爆按钮,然后有逗比没忍住一拳头砸下去了?哈,我就说自爆按钮不能弄得那么明显,手贱是人类的本能,不分种族。”   “炸了切尔诺伯格就是那个女人的目标。”雪怪九号没有被同伴的拙劣笑话影响,平静而冷漠地说道,“大姐头很生气,杨格偷偷告诉我大姐头想要去找那个女人理论,不过后来被大家劝了下来。”   杨格是跟在大姐头身边的雪怪小队精锐。   团结是雪怪小队能在乌萨斯腹地存活下来的理由,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内部的互相攻击,这是雪怪小队共同的老爹,“爱国者”对他们的教诲。   冲突可以避免,然而裂痕却不可能弥补。   雪怪们很清楚大姐头的为人,大姐头既然开始质疑整合运动,那么就不会再信任那个女人。   大姐头大概会开始单独行动,而外面不比熟悉的乌萨斯冰原,天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收起嬉皮笑脸,七号走到九号的身边:“怎么样,信使的话是真的吗?”   大姐头对于这边事态的回应是:确认信使所言的真假,如果确定是冬越村没办法应对的灾难,就带着村民按照给出的路线进行撤离到指定地点,雪怪小队会在那里与他们会合,接收村民。   “狼灾的事情是真的。”九号将完全结晶化的森狼内脏丢给七号,“身体组织有超过百分之十都已经结晶化,并且狼群的数量不对劲,还记得我们在冰原遇到过的狼群吗。”   “记得,狼肉并不好吃,又硬又臭。那些狼群小的只有三五只,大的可能十几只。”   雪怪七号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周围。   铺满落叶的林中之地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冰幕,从一匹匹被撕碎的森狼身体流出来的鲜血在林间低于零度的温度下渐渐变成一层蒙着血色的冰。   堆砌在一个个树桩旁,石头边,针叶下的尸体何止十几具,从斩杀第一批森狼开始,明明没有森狼来得及发出死亡前的长嚎,可是附近的森狼就好似听见同胞的悲鸣,一匹接着一匹从黑暗中窜出来。   直到割开最后一匹森狼的喉咙,地上已经倒下五十以上的尸体。   “没有在攻击的狼群里找到类似头狼的存在,如果这只是狼群的先锋,那么整个狼群可能已经超过三位数,自然界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狼群。”   “所以既然出现这么大的狼群,那么也许也有可能那么大的头狼?”   两百米长,七十米高的狼吗……   九号代入这个尺寸想了想,发现自己脑容量不足,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她也不在意,反正不是她笨,而是鸟类的脑子天然比较小。   “我要亲眼看见才会相信,既然那个女人的整合运动已经不值得信任,那么由我们建立起来的这个村庄就不能这么轻易放弃。”   “为了有朝一日,老爹,大姐头,还有兄弟姐妹们能有放下武器,过上普通人生活的地方?”   “那是我的梦想。”   丢着这句话,九号重新检查了一边自己手里的弩还有备用的箭矢,径直地向森林深处走去。   望着同伴隐于夜色的背影,七号耸耸肩,眼神塌开一片柔和。   “那是大家的梦想。”   ………………   越是向森林深处走去,遇见的森狼就越来越多。   一开始还只是几条,十几条陆陆续续地冲上来,后来就变成一旦被发现就是几十条狼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窜出来。   狼群的规模并不是九号判断的超过两位数,而是整个森林,甚至可能附近整个生态圈的森狼都聚集到这片森林,完全违法自然规律的迁徙让夜晚的森林成为一个噬人的野兽,任何小瞧森林的人注定有去无回。   例如现在的雪怪七号和雪怪九号。   血的味道成为最好的引子,每有一条森狼死去,它的亡魂就似乎缠上这些闯入森林的旅人,引导着其余的狼追逐着这些夺去它们性命的凶手。   “情况不对劲。”   九号一边说着,一边蹲伏在雪松的树枝上,她伸手向腰间一掏,却掏了一个空。   弩箭用完了。   “我希望能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听到你这么说。”   涂黑的匕首在夜晚的森林中舞动,七号手里的匕首挥舞之间找不到任何痕迹,唯有每一次挥舞时倒下的森狼才能证明确实有死神在这里收割生命。   “数量太多了,而且狼群的反应不正常,而且彼此之间的合作太紧密了。”   信使提到过一个异常:森林里感染了矿石病的狼群还保持着族群的结构。   保持着族群结构,也就是说它们还能彼此配合,但是当时九号认为这种配合只是动物之间的配合,然而实际遭遇之后,刚刚进入森林时还好,一进入森林的腹地,似乎确认他们无法逃跑之后,狼群的行为模式立刻发生改变。   不再像是动物之间的合作,倒像是被一个站在更高处纵观全局的某种存在指挥着来围剿他们这些闯进森林的入侵者。   “说不定是那个森林之主什么的做了什么呢。”   树下的声音逐渐拔高,原本在树下的七号借助身上的勾索爬上雪松,只有借助狼群上不来的高处,他们才能与百倍千倍于自己的狼群周旋,不过这样的周旋也注定持续不了多久,他们的体力有着上限,而树下的狼群似乎无穷无尽。   “可以确定了,这种数量的狼群如果冲出森林,村里的自卫力量不可能抵抗,我想我们可以回去了。”   七号说的是事实。   狼群的数量已经超过阈值,迁徙村庄已经成为无法质疑的选择,可是……   九号咬咬牙看向森林的更深处,不甘抓着她的心,“不要”这个回答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这一抬头,借助夜晚的微光,视野的余角里她看见有矫健的黑影爬上七号所在的雪松。   “下面!”   九号迅速地抬起弩箭,空空如也的滑槽对准那个黑影时,她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箭矢放进滑槽。   一种冰凉浸透五脏六腑。   九号看见七号晚了一步才意识到有东西顺着树干爬了上来,他低下头时,那本来不应该爬上树的森狼已经冲他的脑袋张开腥臭而致命的嘴巴。   七号低头看见那近在咫尺的死亡时,脑子里一瞬间想起远在冰原上的女性身影。   自从拿起武器的那一刻起,其实他们就没有奢望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正如大多数雪花在春天来临前,都会化成脏乱的水渍,消失在天地之间。   如果能选择死亡的时间和死亡的地点,他至少希望是能在死在大姐头之后,让大姐头到最后都不会感到孤独,希望死在大姐头身边,让大姐头死后也不会孤独。   不过世事难料,对吧?   七号知道自己的动作已经慢了,挥舞刀锋时,他已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嗷呜——   凄惨的声音从窜上来的狼嘴里窜出来,像是一条被踹了一脚的野狗,那窜上来的黑影哀嚎着掉了回去,落进黑暗,融入它那簇拥而来的同胞们组成的浪潮之中。   自己活下来了?   七号猛地转过头,看向一脚把那狼踢下去的人,隐隐约约的星光中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白色的身影,穿着雪怪小队的制服,安静得好像它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大姐——”下意识发出的声音在看见这个身影的脑袋上没有卡斯特族标志性的兔耳朵时愣了一下,“——头?”   “小姐,夫人,现在是大姐头吗?”   突然出现的身影拉下兜帽,露出林逸有些不满的眼神。   “我特么在你眼里究竟是个什么鬼形象,七号?” 第七章:这波啊,这波是死歌开大   “林,是你?”终于认出来白袍人的七号瞪大眼睛,“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为什么自己会被人无声无息接近却没有发现?   没有防备上树的狼是因为没想到这里的狼会上树,可是这个突然就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为了应对乌萨斯军警的追击,追踪与反追踪是雪怪小队必要的学习项目,七号虽然不是学得最好的那一个,但是也学得不差,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直到被人站到身边才反应过来。   林逸从七号脸上的震惊读出来他在想什么,不过对于这个问题林逸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开着光学隐身避开视野侦测,激活微反重力模块无声行走,热源遮蔽能让自己不被红外探测发现,雷达干扰能使超声波探测找不到他的位置……   这要是你都能发现,那你还说你没开挂?   这些话当然不能说出来,林逸没接这个话头,转而说道:“那什么,从仓库里出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往森林里走,就去换了衣服跟过来看看。”   “从村子里跟到这里?”   七号回过头看向村子的方向,可是林立的森影已经将村庄完全遮挡。   他们已经深入群山与绿林的腹地,直线距离都超过了八公里,更别提这其中大部分是崎岖的山路和兽道,这家伙就这么跟了自己一路?   自己还一点儿没发觉?   要不是没有从林逸的态度上感受到敌意,七号觉得自己现在就要被吓得心脏停跳了。   他在树枝上站起来,有些蛋疼地看向穿着雪怪小队制服的林逸:“不是,你干嘛不和我们打招呼?”   “呃,看你们训练有素的样子,总感觉要是自己贸贸然出现的话,说不得会落得一个‘你知道的太多了’的下场。”   七号稍稍思考了一下才明白林逸的意思,于是变得更加蛋疼了。   “我和那边的女人哪一个看起来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家伙?”   “都不像,所以我这不是跳出来了嘛。”   林逸笑着拍了拍身边身上挎着的箱子,七号这才注意到箱子的存在,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把你们从这里救出去的关键道具。”   “救出去?刚才是多谢你了,不过那只是一个意外,只要从树枝上走的话,狼群就没什么威胁,继续深入是没什么办法了,想走还是挺简单的。”   “这可说不准。”   林逸摇摇头,体内的生物感应雷达已经将五百米范围内的所有的生命反应进行了标记。   植物或者小到无法被感知的虫类除外,捕捉到的生命反应一共有四百五十七个,从行动模式判断,其中超过四百应该是围向这里的森狼,数量绝对不正常不说,雷达捕捉到的反应是立体的。   也就是说,它们不止从地面包了过来。   “七号!周围!”   雪怪九号的声音让七号警觉地看向周围,这一看立刻让他心凉了半截。   夜晚如同水墨画一样的漆黑树林剪影间,摇曳着一只只翠绿的“鬼火”,爬上树的森狼幽幽地看向这边。   他们以为自己上树就可以避开狼群的追杀,可是事实却正好相反,狼群刻意诱使他们上树,等到树丛间的包围形成的这一刻,他们已经插翅难飞。   “陷阱?”   虽然不愿意相信,可是这却是唯一能想到的结果。   相比于地面,树枝上很难闪转腾挪,上树的森狼也不需要在树上咬死他们,只要在他们移动的过程中进行干扰,雪怪们就会落到下面嗷嗷待哺的狼群之中,眨眼间就会被死亡的浪潮吞没。   “就是这个意思,从一开始这些森狼就是故意不上树,让你们相信树上是安全地带。”   发现这些狼群能上树时,就连林逸也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莫斯提马特制的吊床能够混淆狼群的嗅觉,恐怕他们大大咧咧在森林里睡觉的时候,这些异常聪明而残酷的狼群就已经摸上来将他们撕成碎片了。   意识到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两只雪怪对视一眼后立刻做出决定,七号直接对林逸说道:“林,我不知道你怎么跟上来的,但是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你跟过来,你比我们厉害,所以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啊?”   “带着村子里的人离开,屋子的一楼有一个放杂物的隔间,翻开那里的墙壁后可以去地下室,地下室有一台源石通讯机器进行联络,相关的暗码本可以在我房间里的书柜第二层,一本叫作《乌萨斯通史》的书里找到,不过暗码本本身也有一个简单的加密,我现在把——”   “那样太麻烦了吧?”   没等七号说话,林逸直接打断了他:“再说这种交代后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站出来?难道是为了救你一命后看你们去死?”   “现在的情况——”   “现在的情况我比你更清楚所以你就闭嘴吧!”林逸不由分说地一拳头砸在七号的脑袋上,然后从肩膀上卸下箱子,“再说既然我都知道森林里有不正常的狼群了,没做点准备怎么敢跟进来?”   狼群的嗅觉会被干扰而找不到睡在吊床上的莫斯提马和自己,也就是说就算被矿石病感染,这些狼群感知世界的方法与普通生物并没有多少区别。   考虑到这一点,林逸在决定跟上来之前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为了弄好箱子里的玩意儿,林逸可是浪费了不少时间,否则在雪怪小队进入森林之前他就可以和雪怪小队合流,结果背着箱子找到两只雪怪时,正是他们干净利落猎杀狼群的时候,那时候的气氛倒让林逸觉得错过了打招呼的时机。   打开箱子,林逸从里面取出长鞭一样的玩意儿,他有些牙疼地拿起“鞭子”的一端,如同超大号针管一样的金属刺让他感觉浑身不适,不过想要解决现在的困境好像也没啥其余的办法了。   只能自己插自己了。   林逸双眼一闭,将铁针刺入自己的肩膀,异物穿透皮肤,深入血管,触及骨头,身体传来疼痛之前,大脑信号就隔绝神经信号的传递,让林逸保持绝对的清醒接到来自于体内源石结构的报告:   检测到未知源石设备以非正常手段接入,请求处理方案。   “进行对接,我要这个源石机械的控制权。”   “你在说什么?”   七号只听见林逸嘀咕了一句,不过他问了一句就没有再问,而是睁大眼睛看向林逸。   被金属刺刺入地方亮起暗金色的光芒,随后插进林逸身体的长鞭也一节一节地亮起,宛如长长的城墙上次第点燃的烽火。   随着“烽火”的点亮,每一节“烽火”也随之拉开,“烽火”与“烽火”之间出现细长的束状线连接彼此,不到一米长的“鞭子”仿佛要将牛顿抽得死去活来那般凭空立起,于空中摇摆的“鞭子”长度已然超过三米。   “这是什么!”   宛如异形一般不祥的影子让七号不由得叫出了声,倒是九号在一瞬间的迷惑后认出这是什么。   “这是古代机械的尾巴!”   正是林逸从“九尾”身上拆下来的尾巴。   作为采矿机械,九条尾巴原本就是用来针对不同环境的应对工具,具备可拆卸结构,现在林逸做的只是将这条尾巴拆下来接入自己的身体,重新激活尾巴部分的源石结构,将这一部分结构纳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源石结构被激活的光芒似乎让狼群开始不安。   无论是树下的群狼,还是从树枝上包围的狼群都立刻行动起来,生物感应雷达捕捉到的所有信号都向这个方向扑过来,视野不能及的森林里,死亡呼啸而来。   林逸舔了舔嘴唇:“七号,九号,等下千万别掉下去了,这狼群密度,掉下去可就中奖了。”   “你想做什么!”   林逸没有回答,体内的数据库已经完成对于这条尾巴的解析,控制权交到林逸手里的那一刻,他轻声说道。   “一尾,高周波切割矿刀,以设定频率启动。”   话音落下的瞬间,尾巴理解弹出无数细薄的银刃,月光下犹如夏蝉的薄翼,也正如蝉翼那般以肉眼难及的速度抖动起来。   无形的刀刃一瞬间将整座森林斩断。   工作在无人区的采矿机械不会过多考虑安全性,通过高频震动切割矿石的矿刀会形成相应频率的声波向外扩散,当这个频率足够高就会形成穿透性极强的超声波,透过生物的骨骼直接引起脆弱的内脏或者脑髓产生共鸣。   矿场周围不会有任何野生动物存在,聪明的早就在第一次遭罪的时候就溜了,笨的来上几次也就死了个干净。   森林刹那间安静下来。   生物感应雷达中的所有生体反应都停止动作,原本呈现立体反应的狼群也混到了一起,树上的袭击者全部掉到地面,而地面的狼群也一动不动。   不过数秒的时间。   狼群倒没有因为超声波而灭绝,就算是盖住天穹的层叠枝叶让这里成为一个相对封闭的场所,使得声音不会像是在空旷地带一样直接发散,但这里也不是正在运作的矿场,一条尾巴形成的超声波强度总归有限。   更何况林逸也有刻意控制震动的频率,毕竟超声波可不是会分别敌我的技能,要是把雪怪们的脑子一块儿煮熟了,那就本末倒置了。   一个影子从身边向下摔落,林逸一探手,抓着要摔下去的七号将他拉了回来,翻过来一看,这家伙果然两眼转着圈圈,一看就知道被超声波误伤,怕是一时半会儿只能当个植物人了。   “九号,你没事吧?”   或许是因为不同种族对于超声波的耐性也不同,九号看上去比七号要好上许多,她撑着雪松,勉强能稳住身体:“嗯,还好,刚才那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用超声波让狼群的脑子起来嗨而已。”   “超声波?那是什么技艺?”   这个问题让林逸愣了一下,超声波算是技艺吗?话说什么是技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林逸也没有慢慢解释的意思,他呲了呲牙,直接回道:“你就当成死歌开大吧。”   那什么是“死歌开大”?   这个问题九号没有再问,权当是源石技艺的名字记下来了。   林逸抱起七号从树上跳下去,站在失去意识的狼群中间对树上的九号说道:“好了,趁现在走吧,这一带的狼群不会只有这么一点,继续逗留在这里的话,超声波范围之外的狼群就该聚拢过来了。”   林逸并没有开玩笑,事实上生物感应雷达的边缘范围已经有新的反应冒出来,整个森林已经变成狼群的巢穴,久留无益。   雪怪九号点点头,她也从树上跳下来跟紧林逸,两人身影在林中窜过,于雪松与雪松之间的月光中,留下两抹雪白的剪影。   注视着那窜过的影子,立于雪松顶上的蓝发天使吐出一口白雾,松开捏紧的黑白法杖。 第八章:Sirius?我特么还巴巴托斯呢!   从森林里逃出来之后,林逸和雪怪九号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再被那么多森狼围住,就连林逸也会觉得头疼了。   要驱动从“九尾”上拆解下来的尾巴,需要使用到林逸自身的能源储备,可是今天一天泡在仓库里摆弄那倒霉玩意儿,他都没怎么吃饭,刚才那一记广域超声波他觉得自己能瘦三斤,要是再吼个几嗓子,他估摸着自己怕是能把自己人给吼没了。   “这次真的多亏有你,林。”   远远看见村里的灯火,九号拉下白色的兜帽,她看了一眼林逸抱着的七号,轻声说道:“林,麻烦你把七号带回小屋那边吧,我必须去和村长商量关于迁徙的事情。这事情不能再拖,不知道狼群什么时候会找到这里。”   九号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影影绰绰的森林,那压成一片的漆黑中仿佛有死亡与鲜血的味道飘出来,她心事重重地收回视线,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雪怪小队终究是停不下来的。   这个原本有可能成为“家”的地方,结果也只是泡影而已。   林逸看出来九号脸上的复杂,不过站在他的立场也没办法说什么,他抱起七号,手臂上的机械尾巴代替不好活动的左臂将七号护在怀中。   机械尾巴暗金色的节状结构引起九号注意,如同荧光石一样的暗金色结构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手臂与机械尾巴的接口处。   以插入身体的铁针为中心,虬结在一起的皮肤表层如同一个凝固的漩涡,看着都觉得疼。   “你那个伤,没关系吗?”走向村庄时,九号还是忍不住问道。   “伤?”   一开始林逸没明白九号说的什么,直到九号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后才恍然大悟。   林逸想了想,指挥着手臂上的机械尾巴摇了摇,轻松地说道:“没事,痛觉神经已经屏蔽,值得担心的可能就只有细菌感染,不过就算生体组织被细菌感染,细菌拿源石结构也没有什么办法,等下回去村里包扎一下就好,不碍事的。”   没有人告诉过林逸“源石”在这个世界的读法,说起这两个字时,林逸使用的是斯拉夫语中“源石”的读法。   黑暗中他仔细观察着九号听见这番话的反应,是会一头雾水,又或者是……   “源石结构?身体内?”九号眨眨眼,突然犹豫着开口,“你也是感染者吗?”   林逸的脚步微微一停。   语言相通了。   乌萨斯语中的“源石”和斯拉夫语中的“源石”拥有近似的读音,十之八九,林逸认知中的源石与这个世界的源石,其实是同一种事物。   九号会从“体内的源石结构”联想到“感染者”,那么源石果然是矿石病的成因。   仓库里的那些箱子,装的应该是源石矿。   可是林逸从来没有听说过源石会导致这种如同石化魔法一样的奇怪病症。   极度精炼后的至纯源石与生体组织有非常好的相性这一点他倒是知道,正是利用这一点,人类才能用源石机械替换体内的大部分器官,做到近似于机械飞升的奇迹,如果源石会导致变石头人,那人类早就玩完了。   林逸没有回答自己是不是感染者,九号也没有追问,只不过当林逸表示自己想要使用仓库里的源石矿之后,这一次九号没有询问为什么,也没有阻止。   两人在进入村庄后分开,九号径直去了村长家,而林逸则抱着七号来到雪怪们的小屋,还没有走进院子,他就远远看见背着灯光,站在院子门口的蓝发天使。   “看样子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很多事情啊。”莫斯提马看了一眼林逸怀里的七号,还有缠在林逸手臂上的机械尾巴,“发生了什么?”   “去森林里看了看狼。”林逸随意说了一句,他将怀里的七号递给莫斯提马,“屋子里应该有急救箱吧?抱歉,莫斯提马,能帮我看看七号的状况吗?”   “你呢?”   “我这边有些私人的事情。”   莫斯提马接过七号,看着向仓库走去的林逸,突然开口:“林,这里的人都是感染者,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就算这样,你也想要救他们吗?”   不是,感染者不感染者的,这和我有半毛钱关系?   林逸脚步停都没停,他现在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自己终于有办法启动“九尾”调查究竟发生了啥。   对于莫斯提马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林逸脑子都没过,直接回道:“救,都可以救。”   林逸一头扎进仓库,没注意到莫斯提马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了几分。   蓝发的天使抱着七号在原地静了静,她转过头看向黑夜下寂静而安详的村庄,一时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   咔擦。   用撬棍起开箱子后,林逸看见了她们说的源石矿。   没有精炼的源石矿呈现出一种紫黑色的结晶构造,与感染者身上的结晶体十分相似,只不过不是根植于感染者皮肤,而是与石头混在一起。   这是林逸第一次看见未经提纯的源石矿,他记忆中的源石是一种呈现出暗金色的半透明矿物,大部分源石机械使用的也都是提纯后的至纯源石。   包括雪怪们所谓的“古代机械”。   林逸犹豫了一下,他不太清楚这些未经加工的源石矿能不能代替至纯源石加工的源石结构,不过也只能试试。   他将源石矿敲开,拣出源石的部分一点点磨碎,然后将碾碎的源石粉末放进一个碗中,随后他切开自己的皮肤,任由血液流进这个碗中,以血液为调和剂,趁着血液凝固之前将源石粉末调成浆糊状。   正常用于源石工业的调和剂自然不可能是人类的血。   不过自从源石工业成熟以后,现代人类为了实现族群的进化,早就将自身的骨骼与神经系统替换成源石结构,通过功能模组的加装获得自然的人类不具备的各种能力。   而为了能够实时保养植入体内的源石结构,活跃在体内的纳米机械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在源石结构和生体组织之间起到润滑作用的血液系统。   源石液的调和完成以后,林逸找到替换用的电路板,将完成的源石液按照资料中的线路涂上源石结构已经脱落的电路板,原本需要经过特殊手法进行凝固,不过现在林逸找不到专门的凝固液,好在室温已经低于零度,可以等待源石液的自然冷凝。   就这样将需要用到的电路板全部涂上源石液,等待源石液结冰时,林逸听见村子里敲响了警钟。   九号似乎已经说服村长,正如她说的那样,这事儿拖不得,恐怕就在这个晚上,村庄就要进行迁徙,以免拖下去被冲出森林的狼群淹没。   林逸张望了两眼,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要加快了,村庄的骚动很快会波及到这边,到时候他们也要准备离开。   带着完成好的临时装置来到仓库的最里面,只剩下两条尾巴的古代机械趴在那里。   它维持着林逸离开时候的样子,损坏的电子元件已经被彻底掏空,只剩下黝黑坚固的主躯干被千斤顶高高地顶起,能清晰地看到形似动物的肋骨结构,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放上千斤顶的狐狸骨骼标本。   林逸从下面钻进去,将临时装置依次装好后,从古代机械上导出一根连接线,他把数据线的另一头借口拔掉,将散乱的金属线搓成针状,轻轻刺入自己的动脉。   咕——   能量从自己体内导向古代机械的同时,肚子立刻就发出抗议的巨响。   林逸立刻被饥饿感抓住肠胃。   会感到饥饿,就说明古代机械的启动已经成功,正在向林逸索求运行所需的能量;他向千斤顶上的黝黑骨骼上看去,黝黑的骨骼开始流出暗金色的光辉,这正是与主躯干的合金混合在一起的源石结构被激活的证明。   伴随着主躯干的启动,关于“古代机械”的信息也流进林逸的脑海。   机械的名称,生产单位,生产批号,配属矿区,检修记录……   所有的情报一一流过林逸的脑海,他跳过大量微不足道的情报,直接跳到“九尾”的活动记录,想要从中找到关于这片地区,或者是自己“穿越”这件事情的有关线索。   不过什么都没有。   “活动记录被删除了?”   林逸惊讶地看着脑子里显现出一片空白的活动记录,他愣了一下,重新调回“九尾”的检修记录,果然在检修记录中找到相应的删除报告,而上面显示活动记录的删除操作来自于中央数据库,删除的时间是——   “差不多是我穿越的那个时候?”   林逸不由得叫了出来,活动记录被删除的世界与他穿越前的时间只相差数天。   巧合?   不,可是……   ——嘀嘀——   林逸的思绪被接入信息的信号打断,启动后的“九尾”主躯干也一并开启了其余的功能,其中信息终端直接接收到了一个信号。   “这附近难道还有其他人在发送信号?”   林逸眼神里亮起了光。   他一时以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的穿越者带着能用的发信器穿越了,于是立刻调出接受到的信号,而这个信号转移过来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各级单位前往以下坐标,回收目标——Sirius   “Sirius?天狼星?什么玩意儿?巴巴托斯天狼座帝王型吗?”林逸抽着嘴角吐槽一句,不过他将附带的坐标进行换算后,脸色猛地一变,“这个坐标,这不就是这儿吗!”   林逸豁然站起身。   下一刻,宛如夜晚中的狂风,吞日噬月一般的宏亮狼嚎在群山之间爆发,化作难以想象的灾难席卷这乌萨斯的边境之地。   “难道!”   ……………   “妈妈,这么晚了要做什么?”   村里的广场,被母亲抱着的小兔子看向突然变得忙起来的村庄,揉着惺忪的眼睛,闷闷地开口。   “没事的,只是要搬家而已,继续睡吧。”   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焦虑地看着丈夫在屋子里忙进忙出,将食物和衣服堆上板车。   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忙碌景象。   就在刚才,村长敲响警钟,说是要连夜从这里转移,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消息是那些将他们从乌萨斯军警手里救出来的雪怪们带来的,所以大家没有多犹豫,就开始进行迁徙的准备。   “可是妈妈,晚上出门不会被森林里的狼吃掉吗?”   “没事的,别怕,那些故事都是骗人的,有爸爸在呢。”路过的男人捏了捏小女孩的脸,在女人额头上轻轻一吻后就又进了屋子。   女人抱着孩子叹了口气。   他们这样的感染者本来就很难有立足之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远离倾轧,可以安全生活的地方,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短暂的梦。   女人拍着小女孩儿的后背,不让小女孩儿看见脸上的愁容。   她在原地转着步子,当面朝群山之间时,她仿佛变成灾难中盐柱,一下子僵硬了身体。   “妈妈?”   小女孩儿抖了抖脑袋上的兔耳,好奇地看向母亲望向的方向。   村庄的外满,群山与绿林的方向,无数绿幽幽的眼睛如同一只只飘摇的鬼火,而这些“鬼火”在奔跑,在黑夜下向村庄的方向疾驰。   “狼!” 第九章:狼来了(上)   悠久的狼嚎穿透黑夜,锐利的叫声撕开静寂。   狼来了。   林逸已经收起惊讶,他平静地看着将信号转移后的那简短的命令,他已经意识到“Sirius”指的是什么。   森林之主。   全长超过一百九十米,肩高超过七十米的“狼”,自然界不可能孕育出来的怪物。   不过如果不是自然界孕育出来的呢?   林逸的记忆里并没有“Sirius”这个名字,不过信号能够被“九尾”直接转译,那么多半那也是所谓的古代机械之一。   莫斯提马说过神灵也会消化不良,她见过“森林之主”的全貌,应该是发现这头巨大的生物身上存在源石结晶,所以才有这样的判断,不过如果那并不是消化不良,而是原本就有的源石结构呢?   这附近的村庄一直持续着将矿石病感染者送入森林自生自灭的习俗,森林里的狼群并不清楚什么是矿石病,狩猎时见到落单的人类自然会发起袭击,而感染矿石病的狼群在集体虚弱后又会被其他动物袭击。   正是因为这样的循环,矿石病以生物链的方式迅速扩散到整个群山之地,最后导致这一带的所有狼群都产生程度不同的矿石病。   林逸生活的时代,源石工业已经是相当成熟的工业体系,通讯方面自然也有所应用,如果所谓的“Sirius”具备通信控制中枢的功能,那么它完全可以将矿石病严重的狼群改造成自己的子机,通过源石通讯对这些森狼进行最为直接的控制。   所以森林里的那些狼群行动才会那么怪异。   这样的改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完成的,不过让这潜伏在森林中的异样狼群暴动起来的原因已经显然。   “我和你,你觉得是哪一个?”林逸拍了拍“九尾”的脑袋。   信号解译后的坐标就是这个仓库的位置,无论是“九尾”的启动引来狼群,还是说因为自己躲在这里才引来狼群都说的通,林逸也并不想要做这么细致的区分,因为不管是哪一个原因,都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导致狼灾会比预计中更早地袭击这里,没有给村民迁徙的空隙。   那么他现在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了。   林逸倒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什么事儿都要往自己肩上扛的白痴,不过这事儿的确算是因他而起,最主要的是——   砰!砰!砰!   仓库的卷帘门传来夸张的声响,合金的门帘上撞开一个个狼头状的凹陷,这些没脑子的森狼头是真的铁,丝毫不减速地撞上来,卷帘门大概也撑不了几下。   “现在也跑不了了啊。”   林逸叹了口气,拿起从“九尾”背脊上引出来的数据线,这一次没有再往手臂上插,而是拉起后背的衣服,将数据线的另一端接入脊椎。   数据联通的那一刻,林逸的双手掉下来垂在裤腿边,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儿的僵尸一样立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千斤顶上的黑色骨骼浑身的源石结构亮起更加明亮的金色光芒。   三角形的脑袋上,带状的光学侦测模块仿佛睁眼的高达那般,“叮”的一声亮起金色的光。   拖在地上的三条尾巴——被林逸卸下来的尾巴又重新装上了——如同苏醒的多头蛇一样慢慢立起,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摇晃两下,其中一条尾巴猛地向卷帘门方向刺了下去。   古代机械的尾巴一下子洞穿卷帘门,尾巴的尖端破开金属,穿透狼群的肉体,刹那间就将五匹狼穿透,尾巴尖儿在第六匹狼的脖子上一卷,拉着那匹狼高高飞起,然后向下猛地一砸!   两砸!   三砸!   第四次将那匹狼扬起时,已经变成烂肉的尸体远远飞出,一边掉着血肉烂骨,一边飞向不知道多远的阴影之中。   院子里多了三滩血肉,然而狼群没有因为瞬间失去九匹同伴就退却,这些脑子早就变成源石的森狼已经不算是动物,失去对于生命的珍惜与对死亡的敬畏,更多的狼群涌进破开卷帘门的仓库。   嚓啦一声,无数看不出原貌的血肉飞出仓库的破洞。   更远处,狼嚎不灭。   ……………………   杂乱的声音化为尖锐的利剑刺进小屋,刺入正在小屋里休息的雪怪七号梦境。   在那梦境中的一切化为狼爪下的废墟时,七号猛地惊醒,一个翻身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敷在额头上的毛巾滑过眼前,七号下意识一抓,捉住这温软的毛织品。   看着手里的毛巾愣了两三秒,他才向四周一望,熟悉的壁炉里跳着焦木,这里正是雪怪小队在冬越村落脚的据点。   自己被带回来了。   七号怔了怔,立刻想起先前发生了什么:他和九号去森林里查看狼灾的情况,然后被狼群围困,结果被林给捞了出来。   “妈的,拿珍藏的伏特加来招待林还真是值了,值回来一条命。”   想起那些行动间完全不像自然生物的狼群,七号不由得一阵恶寒。   他翻开盖在身上的薄被,摸索着从沙发上下来,只不过刚刚踩到地面,眼前一花,身子一歪,不着力地靠着沙发跪倒在地。   “不要勉强自己比较好,你伤到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这可不是凭借意志力就能解决的伤势。”   扶着沙发爬起来的七号听见有些熟悉的女性声音,他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站在窗口的蓝发天使,嗡嗡作响的脑子稍微转了转,七号才想起来这是与林逸一起到来的信使。   “莫斯提马小姐?”   七号试探着喊了一声,见到莫斯提马平静的目光看向这边,他稍稍松了口气,好在没叫错名字:“你在看什么?”   七号扶着家具向窗边靠过去,莫斯提马见他没有再摔,就没过去扶,转而看向窗外。   “狼来了。”   平静的三个字让七号脚步一停,悚然一惊。   他这才发现莫斯提马手里已经拿出一根法杖,非感染者释放源石技艺需要使用法杖增幅,她这显然是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   狼群已经到这里了?   那么村子里!   七号心里一急,他抓着家具着急地想要去窗边看看村子里的情况,刚刚路过正门,却听见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来?   求救者?   两个想法在脑里交错,七号方向一拐,一瘸一拐走到房门前,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   血腥气扑面而来,呕吐的冲动中,一袭白色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印入七号的眼眸。   那宛如尸体般安静的氛围让七号心脏微微一抽,不过没等他叫出来,借着月光他却认出来这一袭白色的身影正是雪怪小队的衣袍。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林?”   “我很高兴这一次你没有再把我认错。”   熟悉的声音流进耳中,七号却拧紧眉头。   声音不对劲。   林是一个比较跳脱而活泼的家伙,而这用林的嗓音说话的家伙却死气沉沉,还有打开门后这不正常的血腥气是怎么回事,简直就像来到屠宰场,仿佛能看见鲜血的气温氤氲成一层朦胧的雾。   他下意识想要抓住衣袍下的武器,不过一掏掏了空,他才意识到武器可能在他昏迷时就已经被卸下了。   “林逸”似乎没有看出来他的戒备,白色的身影依旧用那不疾不徐,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你们没事就好,那我现在就去村庄那边了。”   村庄?   对了,狼!   七号因为超声波伤害而变得有些迟钝的脑子这才想起莫斯提马说过的“狼来了”,他抓着房门想要出去一看,却看见面前的白色身影微微一矮。   他有些错愕地看向“林逸”,这才发现后者只是向后坐下去,坐上一直匍匐在地的什么东西的后背。   那是一具漆黑的骨骼,粗看之下像是狼或者狐狸,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任何动物。   漆黑的主干散发着金属的光泽,暗金色的光芒嵌在合金中犹如呼吸般明灭,感染者对于源石反应的敏感让七号从这轻巧的躯体内感受到巨大的能量流动,与曾经躺在仓库里的破铜烂铁完全是两种事物。   这东西,原来还能用吗?   七号惊讶地眨眨眼,突然瞥见从古代机械上有机械结构没入“林逸”的白色战袍,那链接线般的节状线条上不住有源石结构闪烁不定,仿佛是有什么信号正在传递。   “你——”   刚刚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黑色的机械野兽四足在地上一抓一蹬。   迎面而来的风压让七号忍不住虚起眼睛,陡然变成一条缝隙的视野中,他只看见那漆黑的野兽在月光下的三条尾巴一甩,有什么东西“啪嗒”一下地被甩到自己的脸上。   古代机械背负着“林逸”消失在通向村庄的黑暗中,七号愣愣地用手指揩下脸的污渍,他用手一捻,粘稠的血腥味立刻从手指中散开。   血?   七号愣了一下,随后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而抬起头。   失去林逸的遮挡,借助冷淡的月光,七号看见无数肉块铺满院子,散在通向院子的小路,不知道有多少的森狼在这里变成更加难以数清的肉块,若不是冬日的清冷将这份血腥封冻一时,恐怕就算关上门,缩在屋子里的最深处,也会被这血腥的浪潮淹没。   狼来了。   狼来过了。   狼群第一个袭击的地方就是这里,然后便没了然后。   “这是林做的?”七号回过神来,震惊到反而变得无表情的脸恢复成普通人的震惊,他看向莫斯提马,声音中带着对于力量的敬畏,“他打算做什么?”   莫斯提马仍旧站在窗边,看向奔向村庄的林逸。   “大概是打算成为救世主吧。”   就像是经卷中描述的那些人类一样。   莫斯提马没有把后一句话说出来,她提起法杖,从窗子直接翻了出去。   “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么我也算完成林的嘱咐。你就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随处走动。”   “你打算做什么?”   七号的声音追上来,莫斯提马没有回答。   做什么?蠢问题。   这种事情不是显而易见吗?   正如经卷上说的那样,人类的身边时常有天使守护。   那是自己发现的人类。   所以当然是我的。   不看着点要是他跑了怎么办。   莫斯提马没有第一时间追上林逸的脚步,而是来到仓库,看见被林逸打开的源石矿箱子后,她直接跨过那警告人不要靠近的白线,对源石矿的箱子伸出手。 第十章:狼来了(下)   幸运的是,从群山之中冲下来的狼群没有第一时间从正面冲进村子。   它们前进的方向微微有一些偏差,九号认得那个方向,它们大部队冲锋的前方应该是自己的小屋——雪怪小队的小屋也在冬越村,但是位置上稍微有一点偏僻,落在村子的一角。   狼群的主力绕着村子跑了一圈,这是幸运的;   它们中有小股狼群分出来袭击村子,这是不幸的。   几个月前才建立起来的冬越村并没有准备栅栏或者陷阱来防备冬天找不到食物的野生动物袭击,实际上就算准备了多半也没有用,因为偶尔一两只来找食儿的动物和成群结队冲击村庄的狼群是两回事。   “碍事!”   锋利的匕首切开扑上来的森狼喉咙,沐浴着腥臭的狼血,九号看向此时的冬越村。   奔逃的人群,哭泣的孩子,燃烧的房屋,染成橘红宣告破灭的天空……熟悉的场景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乌萨斯帝国的冰原腹地,回到那些回响着感染者哀嚎的地狱般的矿场。   明明是为了逃出那样的生活,才会有这建立在乌萨斯边境的聚居点的,现在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一瞬的走神带来的是灾难的后果。   虽然九号让村民点燃房屋照亮周围,避免被阴影中无声无息地狼群偷走性命,可是哪怕是点燃的房屋也没办法将夜晚照亮得如同白昼,因为火焰而更显得黑暗的阴影中,潜伏在内的森狼突然窜出来。   森狼动作的那一刻九号就已经听见动静,可是反应过来时却还是被森狼死死咬住握着持有匕首的右手。   厚重的衣服挡住致命的獠牙,九号却在森狼的冲击下摔倒。   她将右手的匕首掉到左手捅进森狼的小腹搅动,可是森狼却像是仿佛感受不到生命的流逝,仍旧咬住她的手。   更多的狼从阴影中冲出来。   致命的危机中,九号倏忽冷静下来,如果前方只剩下死亡的话,那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死亡前多带走一匹森狼。   能多带走一条,村子里说不定能多活下来一个人。   她观察着冲过来的狼群动作,却陡然听见一种难以言喻的尖锐呼啸,就像是有人使劲吹着漏风的笛子。   那呼啸由远及近,最后一道看不清的影子从空中砸落,直接击穿冲锋最前的森狼,将那足足有两米长的粗壮身躯砸成两截不相连的碎肉。   “林!?”   继承于鸟类的敏锐视觉让九号在那一道黑影停下来的时候立刻看清那是什么。   拉长的机械结构,暗金色的源石鞭节,不是古代机械的尾巴又是什么?   九号只看见过林逸让这些东西动起来。   可是林现在应该在小屋那边,而那边不是狼群主力冲击的方向吗?   几乎忘记自己的右手还被一条死去的森狼死死叼住,九号下意识向小屋的方向看去,只不过那里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正感到奇怪的时候,那奇异的尖啸将九号拉回神,她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那从天而降的尾巴又动了起来,仿佛活物一般在地上蜿蜒,在狼群反应过来前将附近的森狼捆起来高高竖起,如同一颗结出来无数森狼形状果实的钢铁之树。   望着那被缠起来的群狼,九号一下子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下意识一闭眼,立刻听见什么东西被搅碎的声音,脑海里应着那声音,浮现出机械尾巴瞬间收紧,将“树”上的群狼勒成碎片的景象。   零碎的血肉掉落在地的“啪叽”声里,九号突然听见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   “没事吧?”   她睁开眼,看见自己身边有黑色的钢铁之兽绕着自己踱步,一条机械尾巴从它身后伸出来,小心翼翼撬开咬住自己右手的狼尸,将那尸体甩飞出去。   声音来自于这只漆黑的猛兽上方,雪怪小队的白袍人安静端庄地坐在其上,一条暗金与漆黑交汇的机械带链接着彼此。   “林?”   九号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虽然兜帽下的脸是林逸的脸,可是她印象中的男人应该更活泼一点。   “不用看上面,现在的话,下面这个才是我。”   声音从白袍人嘴里落下来,可是说出的话却让就好摸不清头脑,她愣愣地低下头,看见那只剩下机械骨骼的猛兽冲她点点头。   基于鸟类的敏锐,九号一下子明白过来林逸说的是下面这只野兽现在才是他的本体,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逸也没有过多解释,为了更好地让“九尾”动起来,他让自己的意识沉入这个机械的身躯,以自己的意识代替驱动程序来控制“九尾”。   这样可以很好地跳过机械单位的死板,不过对于没有完成机械飞升的雪怪小队而言,林逸觉得很难解释意识的传输。   况且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九号,没事的话就动起来,把其他人聚集起来准备离开,我这个样子不方便做这种事情,你们来做最合适。”   远远来到村子里之前,林逸就发现村子里的人依托着房屋在抵抗狼群,这里的人,或者说亚人们身体素质都非常不错:一个成年男人面对一两匹狼也不落下风,加上侵入的狼群还没有到达直接平推的程度,暂时陷入某种僵持的局面。   不过这样的僵持在燃烧的房屋熄灭之后就会被打破,失去明亮的视野,无法确定群狼的位置,亚人们的防御很快就会被瓦解。   他来的还算是时候,但是也没有太多时间浪费。   从地上爬起来的九号听见林逸的话面露难色:“可是一旦大家聚集起来的话,反而没有办法顾及到每一个人。”   冬越村一共有七八百人,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不能像是两三个人那样,躲在狭小的空间防备群狼的偷袭,很容易就会被偷袭的狼群冲进来拖走不小心的家伙。   “我知道,不过没必要,没有森狼会袭击你们。”   九号还想在问,却看见黑色的野兽突然仰起脖子,身上原本暗金色的源石结构突然变得更加明亮,从尾巴到脑袋,一节节源石结构被点亮,那传递的光最终变成黑色野兽嘴里的一声狐狸的长号,将长夜撕碎。   一时间,冬越村突然失去所有而声音,只剩下房屋烧得噼啪作响。   潜行于黑暗中伺机偷袭的狼,正在与村民厮杀的狼,游走在光暗边界给猎物施加压力的狼……所有的森狼在同一时间停下动作,幽幽的眼神穿透无数燃烧的房屋,盯向那一声长号发起的方向。   一个未知的意志游过所有森狼的源石内脏,虽然脱离目标来袭击村庄的森狼是感染程度较低的狼群,可是当那一个意志变得更加严厉时,所有狼群都舍弃原本的目标,向那唯一的一个点冲了过去。   “其他事情就交给你了。”   丢下这句话,林逸转头向村外跑去,九号刚刚对林逸的背影伸出手,突然浑身一阵恶寒。   更多的阴影从她身边窜过,最近的一匹森狼擦着她的裤边追向林逸的背影,她垂在裤边的手甚至能摸到森狼那硬邦邦的毛发。   群狼追逐这那一个身影,从村子里窜出来的一匹狼,十匹狼,百匹狼……   “千。”   九号呆呆地吐出这个字。   侵入冬越村的狼只是一小撮,并没有上千匹狼冲进这个村子,否则这个村子早完了,让九号说出这个字的原因是林逸冲出村子的方向正对群山与绿林。   那个方向,第二波狼群已经翻山而下。   ……………………   这种感觉该怎么去形容呢?   林逸一直觉得自己在感情模块上差那么点意思。   现在的人和过去的人不一样,旧时代的人类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体内内脏,器官,腺体等等结构,正是基于这种不可控,过去的人类会显得非常情绪化。   这样的情绪化反应到人类的行为上就是冲动。   冲动的原因多种多样,可以使基于欲望,可以是基于愤怒,可以是基于恐慌,追溯冲动的原因没有什么意义,而冲动的结果往往并不怎么美好。   这种不可控被视为旧人类的缺陷,得益于身体的源石机械化,这种缺陷现在已经被完全克服。   就像是林逸可以直接掐死对莫斯提马不经意的冲动一样,实际上由于体内的生物组织完全可控,所以理论上现在的人类几乎不会产生能用“不可抑制”这种词语去形容的情感,或者情绪。   所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呢?   奔驰在机械身躯内的这种高昂感,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飞溅的狼血,四散的躯体,奔驰的群狼,停不下来的死亡……来回碾过围上来的森狼群时,林逸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一面鼓,咚咚咚的敲个不停,并不会显得难受,反倒是有一种颤栗的快感从与狼群的厮杀中悄然溢出。   快感?   发出奇异尖啸的尾巴钉穿面前的森狼,于狼群中屠杀的漆黑机械突然停了下来。   是啊,这是快感,我现在难道很高兴吗?   就在这里,因为屠杀狼群?   林逸稍微一愣的功夫,四周的狼群觉得抓住时机。   凶狼从黑暗中窜出,不过“九尾”的另外两条尾巴却同样从阴暗中窜出,一条环绕着林逸,将跳起来的狼群拦腰打下,另一条则向黑暗中直刺而去,径直穿透沿路的森狼躯体,绷直后足足有七米长的尾巴挂起鲜血淋漓的尸体,染着腥臭狼血的尾巴尖儿就那么停在因为长度不过而侥幸活下来的森狼鼻尖儿。   那是一匹矿石病程度并没有那么高的森狼。   瞳孔里映着同胞被那机械尾巴钉穿串起来的景象,生物求生的本能压过来自那个莫名声音的控制,它发出呜咽的声音夹着尾巴就要转身逃跑,不过在那之前,捋直了的尾巴尖儿突然蝉翼一般的刀片。   下一刻,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刀锋直接斩进森狼的脑子。   这里不是密林,空旷的地方会让超声波的强度衰减的十分厉害,可是这至近距离下,超声波的衰弱可以忽略不计,周围也不存在友军单位,林逸将超声波的频率直接拉满。   骨骼被撕碎,脑髓在沸腾,望着那脑袋瓜儿爆成一团血浆的森狼,林逸再次确认到快感游过全身。   比XX的一百倍还爽!   连林逸都有一点吃惊自己竟然会从这种事里感受到快感,他玩过的浸入式游戏也不少,感官拉满百分之百的游戏也试过,可是他的情感模块如同其余更进一步机械化的同胞一样缺乏刺激。   难道这就是虚拟游戏和真正赌上性命的战斗之间的区别?   这就是所谓的,活着的实感?   林逸转过头,向前踏开一步,犹如阳光驱散黑暗那般,他向前这一步,面前游离在黑暗中的群狼却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感染矿石病最深的那一批狼群冲锋在最前面,已经被林逸屠杀殆尽;   这剩下的,眼看着要被林逸硬生生把失去的求生本能给杀了回来。   这场面甚至让林逸有一种就这么将这里的狼灾全部杀光也如同呼吸般简单的错觉。   不过踏出第二步,林逸就有了难处。   来自内部检查的警告让他停下脚步:内部线路出现多处接触不良。   激活的源石结构会产生热量溢散,而自己用作凝固剂将源石结构黏在电路板件上的血,正在溢散的能量下慢慢化开。   看样子是没时间探究自己究竟是不是变态了。   林逸有些遗憾,不过他原本的目的就不是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变态,他知道虽然自己炼铜,ghs,喜欢开车,可是自己还是一个好人,他只是打算出来拉一波仇恨就走,只不过被那异样的快感留住,这才多留了一会儿。   三条尾巴从空中收回,静静贴在漆黑猛兽的尾椎。   那漆黑的兽静静看了黑暗中的群狼一眼,转身没入黑暗。   群狼没敢阻拦,直到那漆黑的兽消失良久后,它们才在那个莫名的声音下重新迈开脚步,低头嗅着黑兽离开的足迹,缓缓缀了上去。 第十一章:雪怪的恩返   七号跌跌撞撞来到村子里的时候,骚乱已经结束了。   大部分森狼追随离开的林逸而去,只有十几匹狼留在附近,一开始觊觎着村庄,不过很快这些清醒过来的森狼就意识到已经没有机会,夹着尾巴便去了。   七号走进村庄时,看见人们脸上的惊恐已经只剩下余影。   大家沉默着从房屋的残骸中找到食物,衣物,药品,将迁徙所需要的补给搬上一辆辆翻出来的板车,几个在村子里说得上话的,没受什么伤还有精力的人来来回回做着指挥,其中就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操着粗壮的嗓门嚷个不停。   那是雪怪九号,七号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不过他没有看到另一个白袍身影,没看见林逸,也没看见扛着俩箱子就离开的莫斯提马。   他心里微微一沉。   村里不具备抵抗狼灾的力量,现在没有看见家家缟素,没听见户户悲歌,只能是林逸和莫斯提马做了什么。   泰拉世界是一个天灾不断的世界,没有选择驻留在某地,而是踏上旅途,追随天灾脚步的天灾信使大都十分强大,只不过无论多么强大的个人都不可能独自对抗天灾,否则泰拉世界又怎么会发展出移动城邦这种独特的城市结构来规避天灾的风险?   狼灾过去了,但也许带走了那两人。   七号忍不住握紧拳头,他在想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按照信使们的嘱咐开始准备迁徙,有大半天的转移时间,是不是就能避开这样的结局,是不是就能让那两人不用做出这种无谓的牺牲。   “伊万!”   听到自己的名字,七号猛然惊醒,他回过头,看见九号一脸惊喜地向自己走过来。   “大爹保佑,太好了,你没事!我看见狼群向小屋的方向去了,还以为今天又会少一个兄弟。”   九号狠狠地抱住自己,那力气,七号一时间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和她究竟谁特么才是熊的力量,这家伙虽然是乌萨斯人但是并不是乌萨斯(熊)族,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乌萨斯族乌萨斯人啊。   不过他没有将心中的吐槽说出口,九号逐渐变得哽咽的声音像是一团火烧进他心里,将温暖化开,流进身体各个角落,然后从眼睛里涌出来。   “嗯,没事,我还活着,林救了我,他把冲着小屋去的狼群全杀光了。”   七号轻轻拍着靠在自己肩膀上哽咽的九号,等到后者平静下来之后,他才将九号从怀里拉开,轻声问道:“我最后看见他向这边来了,林呢?”   九号僵住的身体回答了这一切。   已经有心理准备的七号微微一闭眼。   伤心倒也说不上,雪怪小队已经习惯了分别,这种发生过无数次的事情已经很难在他们心里凿开太大的涟漪,平静中只有一种淡淡的不甘游过心头,就像是吹过乌萨斯冰原,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的冰风暴。   “林,他可能没有死。”   九号的一句话让七号突然瞪大眼睛。   “林用古代机械将村子里狼引走,正好碰上山里的狼又出来,他们在村外厮杀了好久,最后林杀出一条血路,向着远离村庄的方向逃走了。狼群被他杀的狠了,也跟了上去,只剩下一些孤狼在周围徘徊,所以我们才能活下来。”   那个男人还有可能活着?   七号猛地看向村子外面,黑夜已经遮掩住村外的所有死亡,可是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狼血汇成的一条条河流在这乌萨斯边境的寒冬结成血色的冰,将清冷的月光染上一片不祥的血影。   村外的几十亩田仿佛都变成了封冻的池塘,   七号一瞬间屏住呼吸,不敢想象究竟有多少森狼折损在这里,难怪剩下的狼群会死死追上去。   有这样的力量,林就算负伤逃走,或许也有办法能够苟下来。   他救了这里的人,那么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大姐头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九号抬起头,她看向张望着村外的七号,这个男人的脸色逐渐犹如刀削斧凿般坚定。   七号转过头,眸子熠熠生辉,“我们必须将这里的人带出去,但是雪怪小队有恩必报,我想让大姐头帮帮忙。”   九号收起心中泛滥的情感,她擦了擦眼睛,一样坚定地点点头。   “有恩必报。”   ……………………   “太好了,我果然不是心理变态!”   林逸按照脑子里旧人类的社会科学总结下来的,对于心理变态的测试题给做完一遍后,欣喜地发现自己距离心理变态还有0.0001个百分点。   数学是一项严谨的科学,哪怕只是一个小数点后不知道多少位的“1”,那也能说明他不是变态。   看样子自己在战斗时候的高昂状态是一种正常现象。   虽然他不知道旧人类的心理变态能不能用来定义牛泰普,但是新人类压根就没有心理变态的说法,因此他也只能相信这个旧人类的测试。   “这下安心了。”   林逸站在“九尾”的身躯上,大大地伸了一个拦腰,全身的骨头噼里啪啦的作响,长时间保持着僵坐在“九尾”上的姿势,身体都快变雕塑了。   漆黑的野兽“生长”在在一处峭壁凸起的小平台上,峭壁也算不上高,上下大概只有七八米的样子,算是群山之地常见的地形断层,近乎垂直上下,导致上面的狼下不来,下面的狼也上不去。   就在这峭壁上,林逸让“九尾”挂在一处凸起上,一条尾巴钻进峭壁内固定,勉强制作出来一个立足点。   “所以你纠结这么久,就是在测试自己是不是变态?”   调侃的声音从身旁吹过来,林逸不由得回过头看向说话的莫斯提马。   说实话,他本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先溜了的,毕竟那个森林之主摆明了是冲自己来的,自己能拉稳狼群的仇恨也间接证明了这一点,他怀疑在确认狼群拿自己没办法之后,说不得那个森林之主会亲自出马,因此在对前路的危险理解理解的情况下,他也不觉得自己未来的状况会很余裕余裕。   所以他本来没打算将其他人卷进来。   他在村子里撇下莫斯提马,可是这天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然找到带着狼群绕圈圈的自己,肩膀上还扛着两箱子源石矿。   林逸可以不馋莫斯提马的身子,但是不能不馋源石矿。   经历过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洗刷,“九尾”早就只剩下一条主躯干和三条结构最为简单的功能尾,其余功能模块早就烂完了,自然也包括内部半永久性质的源石反应炉。   那玩意儿可以持续抽取源石内部的能量单元转化为机械的动力,活动中的“九尾”有一套自动寻找源石矿开采的程序,只要开采工程中随便嚼两颗源石就能在驴子,不对,炉子的转化下保证持续活动。   炉子没了的现在,供能就只有林逸身体内的源石结构。   将自己的意识完全沉入源石机械代替原本的驱动程序操作源石机械活动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大量计算资源的调用伴随而来的是支持这庞大计算资源的额外能耗,这可比只操作一条尾巴要棘手多了,现在林逸的肚子干脆都不叫了。   饿得实在是没那力气。   普通食物满足不了这样的能耗,也只有源石矿能缓解这种饥饿了。   林逸原本是打算带着狼群绕个几天,等到村子里的人都安全离开后,自己再去废弃的村子里找找有没有遗留下来的源石矿。   在他看来,源石矿虽然对于普通人有一定的经济价值,可是又不能当成食物,逃难中的人不会带上这些不能吃的玩意儿,他有很大可能找到被遗弃的矿物。   现在莫斯提马主动带着源石矿来了,他倒是想板着脸将莫斯提马赶走,避免莫斯提马也卷入危险,可是这源石……   它太香了啊!   当然,林逸会这么做还有个原因是莫斯提马应该能保护自己。   先前没想那么多,不过看见莫斯提马提溜着两箱源石矿就找到自己,林逸又不傻,自然能想到自己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地恰好被莫斯提马给“捡”到,不过目前为止对方也没有展现出来什么恶意,现在又有了一点“不打算演了”的意思,所以林逸也乐得和莫斯提马一起行动,等她自己说出秘密。   绝对不是因为“天使”这个种族戳中林逸的好球区。   绝——对不是!   林逸瞧了一眼靠在墙壁上巧笑嫣然地莫斯提马,眼神飘过热裤下面光滑的双腿,哼哼着裹了裹袍子,啥也没说就在这峭壁上凸起的黑色野兽上坐了下来。   一条机械尾巴裹着一句狼尸拉到近前,林逸从身上雪怪小队成员的战袍里摸出来一把匕首,在莫斯提马诧异的视线下熟练地破肚剥皮,然后直接割下一块血淋淋的肉。   莫斯提马曾经与放到泰拉世界里也显得有些异类的萨弗拉族(蜥蜴人)也有过同行的经历,这些蜥蜴脑袋的家伙们秉承古老的习俗,生活在被人遗忘的荒泽密林之中;传言他们自我放逐只为守护神秘的遗产,是荒野上最勇敢的战士,不过就算这样,莫斯提马也没见过那些蜥蜴人如此茹毛嗜血。   相反那些蜥蜴脑袋其实挺聪明并且现代化的。   虽然萨弗拉族以部落的形式分布于泰拉世界的文明边境,但是也有不少蜥蜴人选择走进文明的火光,他们从自然中带出来的独特哲学与古老智慧让他们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被主流社会接受,不少组织也愿意接受这些外形上有些异样的蜥蜴人。   当然,不排除是为了看新奇和政治正确。   就在莫斯提马以为林逸会就这么将那块拉着血丝的肉塞进嘴里的时候,空出来的另一条尾巴悄悄地绕过来,三条尾巴的主体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尖端部分稍稍有一些不同,这一条尾巴尖端张开后是约莫成年人巴掌大小的薄片,就那么摆在林逸面前,薄片刹那间变得通红。   林逸把狼肉放上去,呲啦一声,一缕白汽冒起来的同时,烤肉的味道腾的就起来了。   莫斯提马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一幕:“这是什么?”   “这个?”林逸将尾巴上的肉块翻了个面儿,若无其事地说道,“二尾,热能切割矿刀,利用超高温切割矿石的,上个几万摄氏度轻轻松松,不过如你所见,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控制好温度它也可以用来烤肉,很方便的,来点儿?”   用来切割各种矿石的热能烤肉当然小事一桩,可惜林逸身上没有香料,不然照着数据库内的菜谱,他可以现场表演一下什么叫作特级厨师,什么叫作会发光的料理。   不就是整个LED灯嘛,有啥难的?   虽然这里没有现成的灯串儿,不过把源石片儿塞进肉里激活内部的能量单元也是一回事儿。   林逸一边切着狼尸身上的肉一边烤着,时不时还从莫斯提马带来的源石箱子里捡两个源石矿敲碎了拣着结晶片儿塞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碎了吞下去。   这掉san的一幕映在莫斯提马眼里,后者也没有过多的表示,也许这就是人类吧。   她抬起头看向峭壁正对的远方,黑暗笼罩下是一片洼地,越过这一片洼地应当有丘陵起伏,而那延绵的小山丘中,有一个山头却在前不久被“癫狂的神明”撕碎。   “关于森林之主,你打算怎么办?” 第十二章:来自雪原的访客   第二天睁开眼,林逸浑身腰酸背痛。   插在峭壁上的落脚处并不大,满打满算可能也就不到两平米,“九尾”一条尾巴钉进悬崖的深处,四肢向上张开,失去大部分功能结构的腹腔形成一个V字型的凹槽,林逸就躺在这里面,狭窄逼仄的空间伸不直身体不说,各种裸露在外的电子器件也咯得人十分不舒服。   但也有意料之外的好处。   林逸有些无语地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莫斯提马。   天使小姐像是只幼猫一样在林逸怀里蜷缩着身子,双手圈在胸前,轻轻抓住林逸胸前的衣服;三角形的恶魔尾巴绕着林逸的大腿儿缠了一圈又一圈,勒得紧紧得,尾巴尖儿还像是说梦话一样微微摇晃;厚实的外套一如既往的当成被子,内里的衬衣因为侧身睡着从领口处拉开一条小口子,隐约能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林逸抬起头看向蓝天白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说这个地方就这么大,没两个人分开睡的地儿,可是这位天使小姐,你这是在高看我的意志力还是在小瞧您自己魅力呢?   你要是真觉得我什么都不会做,那可就——   猜对了。   林逸呲了呲牙,有些丧气。   或许这就是处男吧。   撸色图我重拳出击,大保健我唯唯诺诺。   林逸直接叫醒莫斯提马,后者坐在林逸身上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对林逸道了早上好。   莫斯提马的早安挺特别,是这样说的:“诶,昨天晚上你什么都没做啊。”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拉起松松垮垮的衣领子嗅了嗅。   不是,天使小姐,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   林逸脸颊一抽,觉得啥都不说自己就输了,于是闷闷地回道:“原来你是在期待我做些什么?”   “怎么可能,如果你打算做什么我会反抗的。”   哈,你看,果然我什么都不做是对的!   “当然,反抗也会有失败的时候,你说对吧?”   林逸嘴巴一张一张的,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看着笑嘻嘻的莫斯提马,被调戏的悲愤在心中来回冲撞。   你等着,下次一定让你比剪刀手!   没有继续刺激林逸,莫斯提马很快就收拾好自己,她站在这一处小小的立足处边儿上向脚下看去。   一晚上过去,悬崖下面已经变得非常热闹。   乌萨斯边境的这片群山与溪谷之地与骑士盛行的卡西米尔地区同样,是少有的不被天灾眷念的地域。   只不过这里走两步就要上山,再走两步就下山的地形不适合大城市的建设,再加上位于炎国和乌萨斯的边境地段,政治上有一定的敏感性,所以才只有零星的开拓村落于这里,但是这儿人是没几个,野生动物可不少。   一路尾随林逸到来的森狼群还没散呢。   这一晚上,峭壁下的林子里又来了不少身上长石子儿的动物。   兔子旁边挨着狐狸,狐狸旁边蹲着狼,狼旁边的棕熊挠起爪子挠了挠屁股,眼巴巴地看着峭壁上的两人,放眼望去,林子里影影绰绰,也说不清这林子里的树和树下的动物,到底哪边儿更多。   至少比起昨天林逸杀出来的狼群数量要多得多。   矿石病已经彻底污染掉这片地方的生态系统,而现在整个生态系统的第一目的,就是抓住林逸。   “你应该想过现在这样的情况吧?”   莫斯提马回头看了一眼林逸,并不对现在的情况感到担心。   这份冷静并不来自于她自己。   当然,莫斯提马很强。   强到可以直面森林之主还完好地逃出来,就算是面对昨天的狼群,她也有自信做到和林逸同样的事情——在狼群中硬生生杀出来一条血路。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挑战这个世界。   虽然“世界”这个词在这里仅仅指的是这一片地区,可是她也没办法将这一片地区的所有感染生物杀个通透。   但是她相信林逸有办法。   这种莫名的自信既是来自于经卷中对于人类的描述,作为拉特兰的一个比较特殊的公民,她熟知那些被列为禁忌的神话;   同时也来自于古代机械的启动,哪怕是致力研究这些老东西的莱茵生命与雷神公司都没能直接启动这些古代遗产,然而林逸却能够在简单修复之后就启动这些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古董。   当尘封的黑色野兽亮起源石的光芒时,莫斯提马仿佛看见命运的书册翻过一页。   被天灾困扰的泰拉世界已经成为过去,一个新的故事正要开始。   将要书写这个故事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这就是她一直跟在林逸身边的理由,她想要成为这个故事的第一,也是最近距离的见证者。   林逸倒是没想这么多。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在莫斯提马的脑补中已经变成了新时代的敲钟人,命运的书写者,讲道理,他现在都在犹豫要不要去开“森林之主”这个boss,他挺担心自己一站到“森林之主”面前就得表演一出原地爆炸。   讲道理,那是近两百米长的怪物,手里没有四十米长的大砍刀你敢去招惹?   又不是怪物猎人里的变态,拿根不到两米长的牙签就能修脚修死什么霸龙崩龙老山龙一票几百上千米长的古龙种。   “放心,这点程度还在预计中,不如说我算是故意留在这里吧,让这一带的感染动物都聚集过来,这样村子那边的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就会小一些。”   林逸用匕首切开自己的手腕,重复昨天的过程将有些化开的源石电路板重新凝固起来,然后启动“九尾”,通过内部自检来判断是否还有接触不良的部分。   “但是这样一来,你的处境就比较危险了。”   作为一名常在野外之地旅行的天灾信使,莫斯提马对于距离有着十分敏感的本能,她想了想说道:“五天,至少要有五天时间,村子那边的近千人才有可能迁徙到这片生态系统以外,也就是说你必须要在这里和下面那些玩意儿周旋五天。”   甚至还有可能要直面“森林之主”。   这才是昨天莫斯提马问林逸怎么处理“森林之主”的原因。   那位神灵虽然大部分躯体已经源石化,活动上应该并不方便——这一点也可以从周边村落并没有“森林之主”的目击记录证明——但是谁也不清楚普通的感染生物无法将林逸抓回去的话,它会不会从那片源石溪谷中走出来。   “你要是没来,那的确是我要和这些东西周旋五天。”   林逸确定所有部分运行正常后,伸出一条尾巴将缠上莫斯提马的腰际,轻轻一提,就将没反抗的莫斯提马拉到自己的身后。   莫斯提马坐在林逸身后,脸上还是那副名为笑容的面具:“那现在呢?”   林逸声音有点闷:“现在就变成要带着你和这些东西周旋五天了。”   莫斯提马贴在林逸的后背,看着这穿着雪怪小队衣袍的白色背影,嘴角翘起的笑容似乎又多了一分真实:“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当诱饵来保证村子那边的安全?”   林逸没有说话,他总觉得要是自己承认的话肯定会被莫斯提马调戏,可是不承认的话……   他也不想撒谎。   代替回答,四足的野兽在峭壁上重重一踏。   全力运转下的机械出力直接踏碎这一方八九米的峭壁,岩石崩碎的声音惊醒附近徘徊的感染生物,不同动物的目光共同看向那窜入云空的身影。   刹那间,无数影子在林间穿梭。   为期五天的捉迷藏,   开始了。   ……………………   “已经四天了,大姐头,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回去了?”   林间篝火,围着火焰的雪怪看向静静坐在一旁想事情的霜星,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自从接到冬越村的同胞请求之后,大姐头就选出一支精锐部队先一步出发来到这边,不是为了去接应冬越村的流民,而是响应请求,来群山之地搜索那个让冬越村从狼灾中活下来的英雄。   说实话,这个搜索很大程度其实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雪怪小队并没有足够的人手能铺开整片群山之地进行搜索,而这一带基本上都是无人区,想要凭借一支精锐小队,依靠这七八个人就找到在其中乱窜的家伙,简直是异想天开。   “说不定我们的英雄大人已经不知道死哪儿了呢。”另一个端着杯子喝热水的雪怪小队笑着说了一句。   刚说一句,这雪怪小队成员就看见霜星向这边看过来。   那是如同乌萨斯冰原一般的女性,与构成乌萨斯帝国的主体民族乌萨斯(熊)族不一样,霜星是卡特斯(兔子)族,她拉下兜帽,一双兔子的耳朵如同雪原上的白松,带着那片冻土特有的倔强。   作为“雪怪们的公主”,很难以置信的,或许是得益于那强大的源石技艺,虽然总是冲锋在比其余雪怪们更靠前的位置,可是迄今为止霜星却是雪怪小队中受伤最少的人。   只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横过鼻梁,却不损那俏丽的脸庞半分,反倒是洗去柔弱,点缀出从冰霜之土走出来的一种坚强。   当那双似乎泛着寒冰的灰色眸子看过来时,先前说笑的雪怪小队成员笑声像是要被冻起来一样越来越尴尬,最后他投降似的举起手里的杯子,表示自己就那么一说,你们也可以不信的啊。   看那怂样,篝火旁的其他成员不由得打趣起来,一时间这寒冷的林间也算是有了些快活的空气。   霜星倒也没生气,或许第一印象给人的感觉十分冰冷与疏远,可是霜星本身并非不近人情,雪怪小队也从不是依靠冷漠的上下关系来维持的部队。   它甚至不是部队,而是一个家庭。   “玩笑适可而止,那是救了伊万和苏芳,还有冬越村八百三十一人的英雄,把你们那破嘴儿收一收。”霜星摇摇头,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塞进嘴里,有些含糊地说道,“而且那两人应该没死。”   “不会吧?这都四天了啊。”   “就是,这林子里还有个怪物,大姐头,还记得我们这几天到处都能看见的屠宰场吗?乖乖,不知道啥玩意儿的东西将这林子杀了个遍,那些被切碎的动物碎块儿到处都是,噫,提起来我都觉得想吐。”   “我们这四天都没有发现野炊之类的痕迹,他们总不可能不吃不喝吧?只听说过美少女不会拉屎,没听说过美少女不会进食。”   “你特么能不能别在吃饭的时候说屎尿屁!”   ……   望着逐渐吵起来的沙雕们,霜星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也没去管,反正这都是日常了。   乌萨斯人谈之色变的雪怪小队其实是一群普通中略带些沙雕的家伙,这说出去都没人信,只能说距离果然产生美,高冷美也算是美吧。   她觉得那两人没死的原因很简单。   这几天和冬越村移民的通信中可以确定冬越村没有再次遭遇袭击,现在回想一下,或许那两人引开狼群的原因不是将狼群杀得狠了,而是狼群本就是冲着他们去的。   冬越村的流民没有被袭击,说明这片地区对于那两人的追杀还在继续,他们很可能还活着。   只不过如果狼灾是冲着他们去的,那他们还能算是冬越村的英雄吗?   这一点霜星不知道,她也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但如果第五天,等到冬越村的人抵达安全地带还没有找到那两人的线索,那么霜星也不会继续滞留在这片地区。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片群山与绿林之地,藏着什么令人心悸的秘密。   雪怪小队的其他人都没有这种心悸感,她也没把自己的直感告诉其他人。   霜星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幅身体内部几乎已经完全源石化,这是她与其他雪怪的区别,或许也是她会有这种预感的原因。   有时候,她甚至都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还能活着,也许是还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事情没有完成吧。   她曾经以为命运给予自己的任务是帮助塔露拉实现她的理想,但是撕裂的切尔诺伯格就是那个女人的答案。   那不是感染者向往的救赎,仅仅只是在宣泄恶意。   不是反抗,而是加害。   塔露拉骗了雪怪们,或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救世主,至少对感染者来说是没有的。   那么伊万和苏芳说的那个,拯救了冬越村的英雄,是否也只是戴着伪善的面具?   她很好奇。   “大姐头!”   林间响起的呼喊让霜星回过神,清冷的眸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担任斥候在周围探路的雪怪回来了,其中一个人冲她招招手。   “这边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 第十三章:虫子   霜星很快就看见了雪怪们说的“奇怪东西”。   穿过密林,高大的乔木与乔木之间,从叶层缝隙泄进来的阳光将那个碎在林草之间的物事照亮。   那是某种机械构装物。   大体上像是放大后的甲虫,大约有一米长,背着一个钢铁的外壳,六条细长的肢脚,一条脊椎状的节状尾巴无力地垂在地上,了无生息。   已经死了。   用“死”来形容机械或许有些奇怪,但这的确是霜星的第一感觉。   一个破洞出现在外壳上,似乎是被某种尖锐的刺状物大力地凿了进去,连带着里面的结构也变得一团糟。   “这是什么?”   霜星奇怪地看着这怪东西,她嗅嗅鼻子,突然闻到一股淡薄的血腥味,她向林子里看去,隐隐能看见密林的草地上碎了一地感染生物的血肉。   “这里也是屠宰场?”   霜星向身边的雪怪问道,发现这里的雪怪小队点点头。   “屠宰场”是雪怪们对这片森林里某种特殊现象的称呼。   自从进入森林以来,他们时不时看见大量的感染生物奇怪地聚在一起,然后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全部肢解,手段之残忍,完全不像是为了进食而进行的猎杀。   雪怪们管这些血腥地叫“屠宰场”,而展开屠杀的未知生物,则是他们最为戒备的危险。   “那么,这玩意儿也是被那林中boss给干掉的啰?不过话说回来,这里怎么会有这种机械虫子?”一旁的雪怪小队成员一拍脑袋,然后用手肘拱了拱身边另一个同伴,“熊大,你说说为什么?”   同伴反手就把这倒霉孩子拍进地里:“你特么才熊大,你全家都是熊大!”   那雪怪也不恼,站起来拍了拍灰,扶着同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雪怪小队是一个大家庭,你们都是我的家人,你都说了我全家都是熊大,那我叫你一声熊大怎么了,是不是,熊大?”   “#乌萨斯粗口#”   看着手下的沙雕们又闹了起来,霜星按了按眉心,觉得有一点心累。   “好了,不要闹了,有谁认识这些机械虫子吗?”   霜星的问话迎来一片摇头。   就像外界认为雪怪小队特别高冷,实际上却是一群沙雕那样,外界虽然将雪怪小队当成是一群游离于文明边境之外的野蛮人,可是实际上雪怪们都有经过系统的学习,特别是为了配合霜星的源石技艺,他们还开发出由普通雪怪携带的,能够强化霜星能力的源石机械。   但是这么一批精通源石机械的人却都不认识面前的机械虫。   发现机械虫的雪怪已经初步查看过,机械虫的工艺风格与他们认识的都不同,至少不是乌萨斯这边生产的东西。   “莱茵生命或者雷神公司搞出来的新玩意儿?”   “别傻了,就算是他们搞出来的,那俩公司都在哥伦比亚呢,没事儿把新锐机械丢乌萨斯边境这鸟不拉屎的深山野林里干嘛?”   “我咋知道。”   “那就闭嘴。”   “诶,等等,你们说这玩意儿,是不是有一点像是矿洞里的那些废铁?”   “矿洞?”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那种感觉。”   说着说着,闲散的意见竟然逐渐统一起来。   雪怪小队都是从乌萨斯的矿场中救出来的感染者,大多数人都发现过散在源石矿场内的那些古怪玩意儿,乌萨斯军警会回收这些废铁,然后赏发现了这些东西的感染者一顿鞭子:   有时间挖这破玩意儿,你咋不去挖矿?   霜星没有加入雪怪们的讨论。   她走到机械虫近前,已经有雪怪将机械虫的外壳拆了下来,霜星一眼就看到那被截断的主轴。   一根由至纯源石做成的主轴。   至纯源石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见到的东西。   自然界开采的矿石基本是一种黑色半透明的结晶体,需要经过相关工业加工之后才能得到至纯源石,它们之间的关系类似于原油和航空燃油,后者的附加价值与加工程序使得后者的价格往往远高于前者。   价格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这荒郊野岭的,哪儿来加工源石矿的地方?   霜星蹲下来,伸手摸向那根主轴。   她自身就是感染者,并且身体内部几乎快要完全源石化,自然也不担心被感染,只不过刚刚触碰到主轴,她就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大意。   与霜星的手指相碰,主轴的源石立刻亮起暗金色的光。   它被激活了。   看着那光,霜星感到自己体内源石化的脏器与这根主轴产生一种奇妙的联系,似乎正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   许多矿石病患者都说过自己似乎能听见某种声音,可是最后的检查要么证明这些患者脑部存在物理性病变,要么就是由于矿石病诱发精神方面的疾病,至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确实有这么一个声音的存在。   可是这一刻,霜星脑子里的声音变得逐渐明晰,虽然仍旧听不出来声音在说些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向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大姐头!”   身边的雪怪发现霜星的脸色不对,立刻拉起霜星离开机械虫,而回过神来的霜星没有回应雪怪们的担心,她一把推开身边的同伴,抬手向着森林的方向一指。   一面冰墙立地而起。   几乎就是冰墙立起来的同时,林中窜出来虚影“笃笃笃”地撞在冰墙之上,抖下簌簌冰渣。   其与雪怪们一愣,立刻叫了起来。   “敌袭!”   雪怪小队沙雕归沙雕,可是这群沙雕是正儿八经击溃过乌萨斯矿场戍守部队的,遇到袭击的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慌乱,在最短时间内就做好面对各个方向袭击的准备。   冰墙后的黑影很快饶了过来,雪怪们这才看清,黑影的正体就是他们发现的机械虫。   只不过这些机械虫是活的。   这些黑影移动速度相当快,像是真正的活物那般自由地在林间穿梭,而比起自然界的生物,钢铁的身躯则赋予它们比起自然生物更加强大的攻击性。   刚一接触,久经战场的雪怪小队们就判断出这些东西的危险。   虽然这些东西还不能突破雪怪小队的防线,可是不知道这片诡异的森林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继续待下去说不定会出现更加危险的敌人。   “保持阵型,撤退准备!”   代替有些难受的霜星,一名雪怪小队立刻做出指示,训练有素的沙雕们立刻向来时的方向撤退。   这一动落在机械虫群的眼里,仿佛是打开了某种开关,机械虫一下子改变行动模式,开始不计损失地开始冲击雪怪小队们的阵型。   雪怪们的压力陡然增大,开始有雪怪出现轻伤。   见到这一幕,霜星推开扶着自己的雪怪,微微吸了一口气。   绿林慢慢染上霜白,骤降的温度让空气中的水汽凝结,逐渐变得纯白的世界里,一道道漆黑的冰锥在空中凝结,随后出现在那些机械虫运动的路线,在它们路过的瞬间落下,将这些钢铁怪物钉死在地面。   “大姐头,不要勉强自己。”   身边的雪怪担心地看着这一幕,霜星点点头,正准备回应,手上的动作却比嘴唇更快地,将身边的雪怪用力向旁边一推。   砰!   雪怪踉跄着推开的刹那,他站立的位置有漆黑的长鞭穿透地面,那鞭子落空之后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对准正在引导法术的霜星猛地刺下。   灰色的眼眸里映着倒刺而下的死亡,霜星没有任何慌张,一面晶莹剔透的盾牌横在她与鞭子之间。   这是一面薄冰的盾牌,可是却比任何金属都要坚硬,但那鞭子并没有抽上来证明这一点,而是停在这面盾牌之前。   “怎么回事?”   霜星微微一愣,细长的兔耳突然察觉到四周变得安静下来,视野的余光向周围看去,她发现所有机械虫都停下动作。   下一个瞬间,所有的机械虫丢开雪怪小队,向着共同的地方涌去。   连冒出地表的鞭子也猛地缩回地里,霜星向机械虫涌去的方向看去,只看见林间有白色的衣袍骑在漆黑的野兽上穿梭不止,几个起跳就消失不见。   “大姐头,那是?”被推到地上的雪怪站起来,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不过我想有人应该能告诉我们那是什么。”   霜星摇摇头,兔子耳朵微微一摆,折下来指向某个方向。   雪怪们向那个方向看去,发现一只苍蓝色秀发的天使正站在树枝上看向这边,笑盈盈地向这边挥着手。   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第十四章:兔子和天使   莫斯提马对雪怪小队高看了一眼。   她倒是没有想到那只领头的兔子竟然这么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明明自己缀着林逸的时候,那家伙完全没有察觉来着。   当然,也有可能是林逸当时的注意力都放在更前方的雪怪身上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只兔子,不差。   要不是自己反应够快对他们挥挥手,营造出一种“我早就知道你能知道我站在这里看着你们”的高手氛围,那么现场的画面就会变成一只蹲树上看戏的天使被现场抓了包。   那多尴尬不是?   雪怪小队很快收拾好了现场,负伤的雪怪得到紧急治疗,而剩余的人则继续警戒,一切有条不紊,并没有出现医疗大失败打死自己人的场面。   没有出现重伤或者死亡,霜星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不用这么戒备也行。那些玩意儿只要抓住林的踪迹就会一直追下去,直到自己全军覆没,或者丢失目标,这期间不会对其余任何目标产生兴趣。”   霜星转过头看向走过来的莫斯提马,表示感谢地点了点头:“我是霜星,多谢你们的支援。您就是那个叫作莫斯提马的拉特兰信使吧,感谢您及时提供天灾的信息,让冬越村的村民得以成功逃脱狼灾,不过你们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白兔子的语气里带着一些戒备,不过这也不能怪她。   这片森林太过异常。   无论是那些随处可见的“屠宰场”,还是先前遇到的机械虫,这些都是寻常的森林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东西;这种时候莫斯提马表现得越是轻松写意,霜星越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连带着蓝发天使那和蔼的笑容,都变得有些神秘。   “我们?”莫斯提马想了想说道,“你要说什么状况的话,应该是为了让那些村民们顺利逃跑,所以林决定在这个地方徘徊五天。这片森林把他当成第一目标,这样一来,村民们就能更好地撤退了。”   霜星听莫斯提马说完,脸上一片愕然。   就因为这种理由,就决定在这片森林里徘徊五天?   冬越村和这俩人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就算这俩人拥有在这片森林里自保的力量,可是为什么要为第一次见面的人做到这个地步?   那些村民可都是感染者啊。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怔忪,不过莫斯提马很好地捕捉到霜星的惊讶,她嘴角继续挂着营业式的笑容,说道:“我也问过林同样的问题,你猜那家伙是怎么回答的?”   “怎么回答的?”霜星下意识问道。   “‘救,都可以救’。呵呵,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是相当随便的语气,那家伙恐怕根本不在意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区别。当然,他也并非是觉得感染者可怜才决定救他们,没有高高在上,被冠以美德之称的同情,不过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平等和尊重。”   莫斯提马看着霜星笑了笑,清澈如潭的眸子里泛着说不清的神采。   “同情和尊重,你们感染者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霜星一时间沉默不语。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面对这种问题。   冰原上的生活很简单,遇见被压迫的人就去救,遇到来杀自己的人就杀回去,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思考这些问题,生活反而十分纯粹。   可是亲眼目睹感染者的怒火将切尔诺伯格焚毁殆尽,霜星却产生一些动摇。   雪怪小队之所以能在冰原上来去无踪,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着那些从来不和他们说一句话,但是会在窗口边,木桶上放上一些食物干粮的乌萨斯人,而没有被抓去矿场的这些人,都是非感染者。   而切尔诺伯格陷落以后,哪怕是从未对感染者产生过任何交集的非感染者,也卷入那仇恨的漩涡,被感染者的愤怒撕碎。   无辜的鲜血溢满切尔诺伯格的每一个角落,一如她在雪原上的矿场看见的那些场面。   那些非感染者压迫感染者的场面。   只不过在切尔诺伯格,双方的立场互换,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残忍的不只是非感染者。   感染者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霜星不知道。   “那啥,就不能全都要吗?大家又不是小孩了。”   沉浸在思维的泥淖中时,一旁的雪怪走了过来,随口应了一句。   霜星和莫斯提马的嘴角同时一抽,两个女人一起用不善的目光盯着走过来的雪怪,让后者不由得一哆嗦。   雪怪成员当即一拍脑袋:“大姐头,你们聊,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儿,我先走了。”   “回来!”霜星没好气地看着在外人面前也这么沙雕的同胞,“有什么事要报告?”   “也没啥,我来就是问问,我们要不要去支援那个谁。”   霜星愣了一下,她这才想起自己要来救的是两个人,而其中一人带着那些怪东西跑远了。   乌萨斯人不会抛弃朋友。   虽然霜星不是乌萨斯族,而是一只白兔子,可是冰原上长大的她与其他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一样,将这样的信念刻进了自己的DNA,当下她就准备分出一支三人小队和自己一起去支援林逸,不过却被莫斯提马拦了下来。   “你们去了只是添乱。放心,那家伙能够对付那些东西,这些天他可是将这片森林的生态系统彻底杀崩了,逼得那溪谷里的神明大人不得不派出这些机械的爪牙。”   莫斯提马望向林逸离开的地方,沿着一条远去的直线,不断有飞鸟从林中惊起,间或有若有似无的爆炸声传来。   她眯了眯眼,对林逸充满了信心。   那可是真正的人类。   我挖出来的。   “感染生物?”一旁的雪怪瞪大了眼睛,他一下子就联想到这些天遇到的那些掉san的屠宰场,“你是说那些血迹斑斑,像是屠宰场的东西都是那个人搞出来的?”   作为专业人士,并且是脱离了炮灰等级的高级战斗人员,雪怪小队接受过系统而严格的战斗训练,可是那仿佛要将林子里的所有活物都给杀干净一样的屠宰现场,雪怪们自认是整不了这个活儿的。   除了大姐头和老爹,其他雪怪成员有一个算一个,遇到这样的兽潮都得死。   那个人却直接杀穿了?   这岂不是和大姐头还有老爹是一个级别的人物了?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心直口快的雪怪被霜星一瞪,立刻焉了,改了口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的英雄,冬越村的拯救者,感染者的救星,无私者,屠戮森林之人,天灾的克星,林·牛逼·逸究竟是何方——”   啪!   还没等雪怪皮完,霜星就一个巴掌拍在雪怪的后脑勺,将这贫嘴的同胞直接拍到地上,然后看向眉头直跳的莫斯提马说道:“他的意思是想知道救了我们的林逸究竟是什么人,听名字像是炎国那边的人?”   “他不是炎国人。”   莫斯提马摇摇头,她不可能告诉霜星林逸的身份,不过她也能理解霜星的好奇,因此想了想,她尝试着开口:“霜星小姐,你知道叙拉古流传的一个叫作‘牧狼的少女’的传说吗?”   叙拉古?那个黑帮盛行的地方?怎么一下子扯那么远?   霜星的耳朵卷成一个问号,摇了摇头。   一看霜星摇头,莫斯提马心里就有谱了:不知道好啊,那不是由得自己编?况且这个是有原型的,只能算是戏说,不能说是胡说。   “不知道也正常,这个传说来源于已经覆灭的德克萨斯家族。我正好认识一个,嗯,知晓这个家族秘辛的家伙,所以才有幸得知这个传说。这个传说讲的是德克萨斯家族的前身,鲁珀(狼)族的先民们于叙拉古开拓居住地时,曾受到一匹古狼的帮助,他们——”   霜星打断莫斯提马,有些疑惑地说道:“你想说那个牧狼少女的传说和林逸有关系?可是我听伊万他们说,林逸是一位男性吧。”   莫斯提马愣了愣,随后笑容灿烂地拍了拍霜星的肩膀。   “那肯定是那位伊万先生被骗了啊。”   ……………………   “阿嚏!”   林逸站在一堆破铜烂铁中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他狐疑地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怀疑是莫斯提马又在讲自己怪话。   四天的时间,他和莫斯提马日夜相处,连她的洗澡水都是林逸烧的,因此多多少少算是混熟了。   混熟了的后果就是这只蓝天使不演了。   什么知性美人,高岭之花,这家伙从骨子里就是一个喜欢说谎和搞事儿的事儿精。   这几天林逸找她了解泰拉世界的常识,愣是被那一个又一个真真假假的故事骗的一愣一愣的,要不是他记忆力好——准确来说是数据库的记忆力好——发现这家伙讲故事讲重了,恐怕到现在还被这家伙骗得只会喊666,就跟圣经中那些被天使带上天,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圣人先贤一个样。   “那家伙不会在那些雪怪面前乱说吧……”   林逸嘀咕了一句,有些担心,但是也没打算现在就回去。   他转过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视野的前方是一片低洼地,群山之间的溪谷本来应该是翠绿葱郁,绿色的棋布上点缀着苍蓝色的棋子,象征生命的湖泊零星地点缀其中,可是从林逸的方向看去,前方却只是一片不毛之地。   光秃秃的溪谷里生长着无数漆黑的结晶矿,犹如利剑一般的源石矿将刮过溪谷的风撕裂成无数尖锐的嚎叫,仿佛有无数幽魂盘桓其中,警告世人这片土地已经死去。   天灾的主人就栖息在这片山谷之中。   狼结晶之地。   这名儿他自己取的,山寨的。 第十五章:关于人类的二三事   混在林间的这四天,林逸也没有闲着。   准确来说,“森林之主”也没让他闲着,整个被源石污染的生态系统在同一个意志下被整合到一起,成为那尊癫狂神明手中的利刃,向林逸兜头斩了下来。   Duang的一声,这刀就断了。   这感染生物虽然会展现出比正常情况下更加强烈的攻击欲望,就跟某魂玩家看见ass就想捅一样,狩猎不再是为了生存需要,而仅仅是为了破坏与杀戮,可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些感染生物的攻击能力会发生质变。   它们也不能突然掏出来4000M旗舰炮告诉林逸:大人,时代变了,“原地爆炸”已经退环境了,请您表演一下“原地蒸发”吧。   事实上感染生物还是那些生物。   攻击欲望和战斗能力是两码事,林逸又不怕感染,操纵“九尾”把这些感染生物当矿采了也不费什么事儿。   正因为有这些专业陪练,与四天前刚刚和“九尾”链接时不一样,他现在已经能够熟练操控这具躯体。   熟练到什么程度?   熟练到他都有些担心要是哪天自己想伸个懒腰,会不会直接四肢着地,后退捋直,像是只大猫一样压低身子,翘起屁股。   然后被莫斯提马一顿笑。   对于“九尾”各个模式与出力,以及这具机械的躯体能够做到的所有事情,林逸已经心中有数,继续磨蹭下去,在战斗方面也不会有什么显著的提升。   也许是时候做一些冒险的事情了。   现在莫斯提马那家伙也被雪怪小队缠住,不用担心那家伙会跟上来,然后被一同卷入危险之中。   林逸看向前方的狼结晶之地,稍微有些无奈。   这几天他发现其实只要自己关闭所有源石模组,仅仅以生物模式进行活动的话,那个“森林之主”似乎就没有办法再锁定自己的位置。   他原本打算就这么混过五天,然后直接关闭所有源石模组走人,可是在两天前,或许是附近一代的感染生物被林逸人为降低了一个数量级,他开始遇到那些雪怪小队遭遇过的机械虫,而在调查这些机械虫时,他发现这一片狼结晶之地。   虫子是从狼结晶之地深处跑出来的。   自然界不可能产生这些机械虫,而林逸检查过这些构造简单的机械虫的耗损情况,发现耗损最严重的个体,从耗损进行推断大概已经活动了3到4年。   这并不一定意味着那只机械虫是3年多以前生产的单位,也有可能是3年前进行过全面检修。   但不管是哪个答案,都指向一个事实:狼结晶之地的深处,或许有一个正在制造并维护这些机械虫的工厂。   事情,比林逸想得要更加麻烦。   林逸不知道那些机械虫究竟叫什么,但是他能猜到那些机械虫是做什么用的。   那应当是一种自律式辅助机械。   这种辅助机械通常用于对于大型无人工程机械进行维护,由这些机械虫负责给大型机械收集资源,进行日常保养与维护,而大型机械则会持续生产这种机械虫,并且为它们提供活动的能量。   出现这种支援类的辅助机械,那么一定意味着这附近有制造它们的母机。   那多半就是通信中那个标记为“Sirius”的存在。   如果林逸就这样离开乌萨斯边境的这片群山之地,那么除非是他一辈子不打开源石结构,否则只要确认到林逸的反应出现在群山之地外,很难判断聚集在狼结晶之地内的这些机械虫,以及那位“森林之主”会不会从群山之中迈出脚步。   一旦“森林之主”携带浪潮一般的机械虫从廖无人烟的地方走出,那么对于周边地方,对于乌萨斯帝国以及炎国而言,那才是真正的天灾。   相比之下,什么感染狼群,连前菜都算不上。   老实说,其实林逸可以不管这档子事儿。   “森林之主”有可能会走出来,但不代表一定会那么做,就算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林逸也大可以在灾难波及到自己以前,直接关了源石反应继续跑路。   没有必要一定要在这里想办法解决掉天灾的源头。   但他还是站在了这里。   倒不是出于什么救世主的自觉,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是救世主,以前的歌怎么唱的来着?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好像是这样。   他想要进入狼结晶之地的原因其实很单纯:   一个是想要再一次体验在狼群中屠戮时候所感受到的那种,令机械的线路都感到战栗的高昂感;另一个是单纯的不想看见天灾从群山中走出,将毁灭与绝望带给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比他原本的生活有趣。   将身体替换成源石机械以后,有一个议题一直是争吵的中心:既然已经完成身体的更新换代,那么属于旧人类的思维模式,需要不要进行数据上的更新。   社会的主流看法是需要更新。   所以新时代的人类拥有绝对理智的思考,拥有无比庞大的计算能力,拥有不会出错的完美思维模式,同时也抛弃了旧人类那不可控的情感,自然,林逸所处的社会也并不存在旧人类的社交活动。   旧时代认为“人”的存在是社会关系的集合,可是到林逸的时代,这个社会本身已经瓦解。   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完全可以充当垃圾数据删掉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看不到尽头。   林逸算是一个例外,或者说成是非主流也没问题。   他没有进行思维模式的更新,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妈耶,对着色图你们都冲不起来,还算个G2的人类。   林逸是社会的异类,而异类就意味着孤独。   他曾经试过将自己的思维平分成两千个相互独立的线程,按照古老的时代流行的叫什么“QQ”的社交软件建立起来一个两千人的QQ群,扮演两千个沙雕网友天天自己搁那和自己表演人类的本质。   现在终于不用自己演自己。   莫斯提马虽然大概藏着什么秘密,但是这是林逸第一次尝试与人同行,虽说那家伙喜欢开玩笑捉弄人,可是却很谨慎地守着底线,让玩笑仅仅只是玩笑;从结果上来说,和莫斯提马相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林逸很喜欢。   这就是相遇的美妙之处。   从这群山之地走出去以后,自己大约还能遇到更多的人,各种各样的人,可以预见,这种美妙的相遇也会接踵而至。   那么就不能让天灾走出面前的溪谷。   大不了,打不过就跑呗。   他头又不是铁做的,反正塞进去的合金没有铁元素。   林逸低头拍了拍正在自己的裤腿上蹭蹭的黑兽,随后想起这孽畜就是特么自己在控制的,他脸颊一僵,回头看了一眼链接着自己和黑兽的数据线,苦笑着摇摇头。   他其实,还挺怕寂寞的。   比死还怕。   ………………   “比起死亡,叙拉古的古狼更害怕孤独。”   “所以在德克萨斯家族的先祖,鲁珀族的先民们于叙拉古,那片古老的土地站稳脚跟之后,回归应许之地的古狼与德克萨斯家族立下约定。”   “它将继续庇护那片满是遗迹的古老之地,而德克萨斯家族必须让祂选中的少女走进古老的废墟,与祂相伴,这就是‘牧狼少女’的来历。”   “据说德克萨斯家族会让被选中的少女继承德克萨斯之名,意为整个家族将与狼同在。”   莫斯提马心不在焉地结束了自己的故事。   她已经带着雪怪小队来到这四天以来,她和林逸居住的地方:一个林间的小屋,林逸搭起来的。   那家伙像是将开拓与种田刻进DNA了一样,明明只是五天的时间,随便对付对付就过去了,但他还是在林间搭起来一个林间小屋,甚至用雪松做出来一个精致的木桶当成是洗澡桶。   效果不错,莫斯提马让他给自己也整了一个。   小小的房屋仿造猎人小屋,入山的猎人常常有可能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当日返回,所以有村庄依托的林子里常常有这种小小的屋子:几块木板那么一搭,中间挖个坑置放篝火,屋子里留一些干粮以备不时之需,没什么豪华的装饰,可口的饭菜,温软的床铺,但好歹是一个落脚的地方。   雪怪们在小屋里生起火,静静听莫斯提马讲了一个多小时的故事。   必须指出的是,莫斯提马其实没打算讲这么长。   她有故事,这些雪怪也有酒,但是她不想讲。   她会这么唠嗑几句,只是因为她其实也不算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并不擅长应对各种各样的人,她讲故事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反正林逸应该马上就要回来。   到时候将接待雪怪小队的工作扔给林逸,她就可以在一旁偷偷观察只存在于经卷中的人类,在待人接物上与泰拉世界上的人种是否存在某种差异性。   她就没有想过林逸会迟到。   那些并没有什么攻击能力的机械虫,这几天林逸杀了不知道有多少,他不可能被那些东西绊住手脚。   一个多小时过去,林逸没有回来。 第十六章:“他冲白发”   林间小屋的篝火灭了一次。   那是在莫斯提马讲完她那个添油加醋的“牧狼少女”的传说后的第四十分钟,守着篝火的雪怪成员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然后渐渐微弱的火苗就慢慢隐在焦黑的木柴里,变成正在呼吸的余烬。   雪怪小队本来不会这么松懈,不过进入森林的这四天,察觉到异常——主要是被林逸搞出来的阵仗给弄得有些疑神疑鬼——的雪怪们一路上保持着高度警惕,本来算上霜星一共就八人的小队白天搜索,晚上还要分批守夜,平均下来每天精神高度紧绷超过十八个小时。   这么折腾下来,跟着莫斯提马来到这安全的落脚点后,自然有些扛不住积累的疲惫。   火焰的炙烤让小屋像是冬日里的空调房,开始意识到眼皮子打架时,其实身体已经睡了过去,篝火旁的雪怪小队伸手碰了碰靠在椅子上的铁签,似乎是想要挑一挑篝火,可是惫懒的身子动不起来,他只是碰了一下铁签,那签子就向一旁倒了下去。   霜星接住倾倒的铁签,在那签子撞出声音之前。   她拿着签子站起来,代替睡过去的篝火看守者挑了挑残红的火堆,让细小的火苗高兴地从中跳出来;她又加了几根干柴,看着那火焰的精灵高兴地啃食起林逸为它们准备的食物。   然后她就站起来,看向窗边。   莫斯提马紧紧地站在木窗前,脸上不知道什么起,已经收起那面具一样的笑容,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世人将这样的表情称之为“担心”。   一个会让所有认识莫斯提马的人吓一大跳的表情。   事实上,莫斯提马脸上出现笑容以外的表情都会让那些人吓一大跳。   可是霜星不懂这个,白兔子不认识蓝天使,她走向莫斯提马身边,第一句话就让莫斯提马小小地吓了一跳。   “你在担心那位牧狼的少女吗?”   霜星是这么说的。   这傻兔子还真信了林逸和已经完蛋的德克萨斯家族有什么关系。   不过莫斯提马倒不是因为这个而受到惊吓,她向来不习惯被别人看出来自己心中所想,所以一直戴着名为“微笑”的面具,但是看样子经过这几天与林逸的相处,这个面具有些裂开了。   莫斯提马摇摇头,甩开无聊的想法:“嗯,按照时间,他应该早回来了。”   “也许是被什么东西耽搁了。”   “这片森林里不存在可以拦住他的东西,只有那家伙自己想不想被拦住而已。”   霜星诧异地看向莫斯提马,她没有想到莫斯提马对林逸的评价会这么高,这个结论的语气并不强烈,但却不允许任何人质疑。   “那她应当是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这一次莫斯提马没有说话,霜星点点头:“看样子,莫斯提马小姐心中有数。”说完,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在小屋里睡着的雪怪小队,“是因为顾虑到我们,您才没有出去寻找吧。我们所有人都经过同样严格的训练,系统的学习,可是最后我意识到我们中只有一个‘雪怪的公主’时,我就明白有些力量可能是与生俱来。”   莫斯提马略微疑惑地看向霜星,不太明白这只白兔子想说什么。   霜星看向莫斯提马,语气不疾不徐:“他们留在这里,我和你一起去寻找牧狼的少女。”   莫斯提马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她没想到自己被看穿到了这个地步。   她的确能猜到林逸去了哪里。   两天前他们就发现了那个被林逸叫作“狼结晶之地”的地方,那个时候林逸就有些想要进去看看,只不过被莫斯提马拦下来了。   她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游历到乌萨斯边境的这片地方,她从一片被毁灭的村庄里察觉到天灾的迹象,顺着线索进行查找之后,她找到的就是那片满是源石矿的溪谷。   在那片溪谷里,她在一个小山丘的山洞中发现了林逸,而在她将林逸挖出来之后,整片溪谷就“活”了过来。   先是从地底钻出“蠕虫”,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机械虫”。   她好不容易带着林逸从那片地方逃了出来,之所以这些天她那么嗜睡,很大程度其实是在那个时候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源石技艺的控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点对于莫斯提马来说尤其如此,因为她的源石技艺与其他人相比,稍微有些不同。   拉特兰人理解中的“稍微”。   如果让雪怪小队跟随自己过去,那么她可以断言,雪怪小队必然全军覆没,包括面前的霜星。   哪怕只是刚刚见面,只要看到雪怪小队的相处模式,她就知道这只蠢兔子不可能舍弃她带来的这些同胞。   而就这么丢下雪怪小队,她独自一人去寻找林逸的话,也不知道这些有点实力的雪怪们会不会满森林乱窜,这里距离狼结晶之地也不算远,他们自己找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直接告诉他们自己要离开一会儿,让他们留在这里莫要走动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莫斯提马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去要多久,那溪谷里的是天灾的源头,自己就算是死在那里面也不奇怪。   就算对这些雪怪们直言溪谷里的危险也没用,既然这些家伙能为了素不相识的林逸和自己踏进这片森林,那么它们就不是会因为死亡的风险而后退的人。   就像现在站在她面前的霜星一样。   莫斯提马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霜星,她心里有一个天平,天平的两端放着林逸和雪怪小队,犹豫四十分钟之后,现在这充满私心的天平毫不犹豫地倒向林逸。   “有可能会死的。”   莫斯提马提醒了一句,她并没有拒绝霜星想要同行的请求,因为她能从霜星的身躯里感受到巨大的能量。   这个人与其他雪怪不同,掌控的力量天差地别,不过能这么直接地从对方身体里感受巨大的能量反应,多半那个身体内部已经几乎完全源石化。   说得通俗一点,这只白兔子距离死亡只差临门一脚了。   霜星笑了笑,她比莫斯提马更清楚自己身体的状态,多使用一次源石技艺,她距离死亡就更近一分。   她原本想把这最后的时间献给整合运动的事业,可是现在用来拯救一个能舍身拯救感染者的少女,她觉得自己会更加开心。   “那跟我来吧,那家伙应该会很喜欢你。”   霜星听见这话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她也觉得自己也能和那位“牧狼少女”聊得来。   “高尚的灵魂会彼此共鸣。”   霜星整理行装,留下让雪怪小队在这里待命的便签后,对莫斯提马笑道:“这是乌萨斯的谚语,虽然我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高尚,不过我想我和那位少女之间应该也能够共鸣吧。”   “哦,那倒没有,那家伙冲白发而已。”   “???”   ………………………………   林逸差点在敌人的大本营打了个喷嚏。   第一次的时候他觉得是莫斯提马在编排自己,可是这第二次他就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虽然机械人不会感冒,就像是青春猪头少年不会梦到兔女郎学姐,可是说不定是什么异世界的新型病毒呢?   他思维有点发散,没办法,潜入实在是……太特么无聊了。   林逸当然不会傻到直接从正面杀进狼结晶之地,他给这个地儿取这么个名字就代表了他的态度,肯定不会像是斯巴达刺客一样冲进去来一出无双信条,当然,这谷里倒也不像他取的名字那样有很多的恶意,没有躲在黑暗中时刻想着阴你一手的怪物。   林逸直接关闭所有的源石结构反应,将九尾收纳起来扛肩上就直接走进去了。   溪谷内部并没有什么监视系统或者防卫机制,有的只是一些感染矿石病的树木如同远古守卫一般矗立在溪谷之中,以感染生物的形式承担起预警的任务,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警戒系统,就连明暗哨这种基本的警戒都没有。   从这些疏散的定点监视中找到一条不被发现的道路并不难,只不过比较浪费时间,通过远超常人的计算资源找到整个监视网络的破绽,规划好前进的道路后,林逸就那么大摇大摆走了进去,没有激活任何警报。   大约走了两个小时,林逸从溪谷外来到溪谷的最深处。   然后,   他看见了癫狂的神明。 第十七章:森林之主   林逸终于看见了莫斯提马所说的,癫狂的神明。   他其实一直在猜测那是什么东西。   一开始他真以为是超越了自然限制的狼;发现狼群诡异的行动模式之后,他一度以为那可能真的是异世界的特殊生命;然后发现了源石,他又觉得那应该是与“九尾”同样的,某种古代机械;直到发现狼结晶之地,他开始怀疑那是不是就是一个小型的工厂……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是什么。   “还真就是一匹狼啊。”   站在一处高台上,林逸不由得落下一声感叹。   高台的远方是一片位于洼地之中的树林,说是树林,其实已经几乎完全源石化,不同于那些未经提炼的源石矿,这些树木呈现出淡金色的光泽,那种颜色正是林逸熟知的,至纯源石的色泽。   这些黄金的树木彼此勾连在一起,形成一圈环形的,内径和外径差足足有七百米的防护带,而在这金灿灿的森林之中,远远看去细小如蚂蚁的金色虫子在森林中徘徊不止。   那些虫子像是蜗牛,可是背着的却不是自己的房子,而是一簇簇暗金色的矿石,与四周金色的树林交相辉映。   源石虫的游荡让整个防护带的警戒系统变得更加立体,而越过这一层防护带,“森林之主”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是狼的骨骼。   仿造自然狼的模样,黝黑的金属构成主要的躯干,无数机械虫爬满那具躯体,将各种机械配件与源石结构安装上那光秃秃的骨骼,使那躯体逐渐丰满,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剖开的腹腔之中的一个巨大的球型构装体。   那是一个直径大概在四十米左右的镂空球体,源石与机械在这个镂空在其中交错成复杂的结构,机械虫在这些结构中爬上爬下,仿佛正在完成最终的调试,更有从地里钻出来的机械臂撑起巨大的弧形金属板,似乎是要完成这个球型构装体最后的封装。   封装完成后,这个球型构装体将成为巨狼的心脏。   等到机械虫完成巨狼的建造,将那剖开的腹腔缝上,给光秃秃的后腿加上源石的肌肉,那么这一匹两百多米,仿若从神话中走出来的巨狼将走出狼结晶之地,追逐林逸的脚步。   “先前只是让狼群来追我,是因为自身的载体还没有建造完成吧。”   林逸看向那个巨大的建造现场,防护带内部其实还有一些停止建造的“露天车间”,那些“露天车间”内有一些武器或者部件的雏形,不过已经没有机械虫在继续建造。   想来是出现了什么意外,让这位“森林之主”放弃武器以及配属部件的建造,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到自己载体的建造。   “森林之主”指的不是正在建造中的巨狼,而是那一颗正在封装的“心脏”。   “IV型矿场控制中枢。”   林逸惊讶又不那么惊讶地叫出那颗“心脏”的名字,与“九尾”一样,那也是林逸认知中最新锐的自律式矿场部件。   如果将完全无人化的矿场看成是一个个移动的蚁群,那么现在那些在巨狼身上爬上爬下的机械虫就是最基本的工蚁,而像是“九尾”这样的半永动多功能自律式采矿机器就是高级工蚁兼兵蚁,而整个蚁群唯一的蚁后,则是负责统筹矿场所有源石机械的,统合矿场一切机能的控制中枢。   过去的矿场控制中枢虽然说是完成无人化,可是真正运作的时候仍旧需要人类进行远程操作,而Arduino公司设计的“IV型矿场控制中枢”完成源石工艺上的革命,使矿场中枢能够脱离人类的监控自行处理各种事宜,林逸还记得这种矿场控制中枢投入运行后引起过不小的话题。   因为这意味着Arduino公司的研究有了阶段性结果。   Arduino公司,或者说设计局在中央数据库的主导下一直在进行机械生命体的研究,如果说林逸他们完成的机械飞升是将生命变成机械,那么Arduino设计局的研究就是如何让电路板成精。   与单纯的人工智能研究不一样,他们想要做的是创造一种全新的生命形式,其中最著名的就是“Monster”系列的机械开发。   这个系列正式对外公布的时候,推出的是一款叫作“Mon3tr”的寄生型辅助机械,能够完美对接宿主的思考,不需要下达细致的指令,只需要一个念头,这一款外形仿佛《星际争霸》里“刺蛇”一样的机械,就会自动完成宿主的想法。   而以这个脸滚键盘的名字为开端,相关研究进行到“Mon5tr”之后,Arduino设计局的后续研究进入非公开模式,同时他们开始用旧时代的神话怪物为名,设计出多款投入社会生产和运行的无人机械,其中“九尾”是林逸记忆中的这个系列的最新锐产品。   由于Arduino设计局的研究被认为关系到全人类的精神升华,所以就算是林逸也不免有所耳闻——他主要负责和那些支持这项计划的人吵架,因为精神升华的目的就是消除人类在情感上的不可控。   而对于看着色图也冲不起来的未来,林逸一向起手“CNM”,结尾“NMSL”。   他甚至把Arduino设计局的logo做成了靶子来打。   设计局在象征无限的符号中,左边填入“-”号,右边填入“+”号,意为万事万象都可以用机械的算法来解释。   呸,还解释万事万象呢,去论坛匿名留个言“XX语言天下第一”,他们自己都能把脑浆子打出来。   林逸从令人蛋疼地往事中挣脱出来,望着防护带中的巨狼皱起眉头。   他有些庆幸自己来看了一眼。   巨狼会停止其他配件的建造来加速躯体的组装,很显然应该是和自己有关,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机械脑袋对自己这么执着,可是要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这么一头两百米长,七十米高的钢铁加鲁鲁兽骑脸,那林逸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得打出GG。   现在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   巨狼的建造还没有完工,那颗关键的心脏——IV型矿场控制中枢,甚至以裸装的姿态在进行自我调试,如果这个时候先发制人,说不定有办法直接把这玩意儿掐死在摇篮里。   只是,自己要怎么越过那一层防护带?   林逸皱着眉头看向那一层金色的丛林。   与狼结晶之地外侧的疏忽防备不同,这一层防护带由完全源石化的树林以及树林中密度极高的源石虫,一起构成一道不存在任何死角的警戒线。   一般的潜行是不可能绕进去的,恐怕只有斯巴达刺客潜行流才有用,可惜的是林逸觉得自己这细胳膊嫩腿冲进去也开不了无双。   “九尾”终究是采矿机械,可以依靠的武器也就只有作为“矿刀”的九条尾巴,现在只剩三条了,而这三条尾巴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神器,要说尾巴的数量,防护带后面的车间现场要多多了。   从地里钻出来的,一些工程机械虫身上装着的,巨狼身上自带的……单纯从数量上来说,林逸满打满算也就四条,显然根本比不了。   就算不说这些机械臂,就是那些在黄金树林里游荡的源石虫都是一个麻烦的点。   这些虫子背上的源石矿达到一个能量平衡的极限,也就是说一旦进入战斗,这些虫子很有可能会因为冲击而发生连环爆炸,跟个毒爆虫似的,聚集起来来一出红尘滚滚,管你什么高级单位都是一波带走。   “要是能飞就好了。”   林逸观察了好一会儿,脑海里不断将观察到的信息置入自身的处理系统,在脑内模拟自己潜入的路径,可是无一例外地都会在进入防护带时被发现,他唯一找到的能够绕开防护带进行入侵的路径也就只有天空。   可惜林逸脑子里虽然有制作简易飞行器的方法,可惜无一例外地,他都超重了。   就在林逸思考着怎么要怎么做的时候,防护带那边突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一队机械虫带领源石虫向狼结晶之地的外围流去,他顺着这金色的潮流向尽头一看,隔着弯弯绕绕的峭壁与源石,林逸也看不到溪谷外围发生了什么。   他皱了皱眉,有一瞬间以为是莫斯提马追上来了,可是想了想又摇摇头。   这几天的相处,他算是对莫斯提马有一个比较清楚的了解,那家伙虽然总是戴上“微笑”的面具把自己与世界隔开,对待任何人都恰好地站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但是本身却并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性子。   这一点从莫斯提马会选择成为旅行信使就能明白,一般而言,这一类的信使往往接到的都是最危险的任务,因为泰拉大陆并不是一个适合旅行的世界。   她不会抛下雪怪小队不管,也正是因为知道有雪怪小队能让莫斯提马留下来,林逸才会出现在这里。   否则的话,按照莫斯提马的性子,肯定是会追着他来这片溪谷。   这是与自己相关的事情,林逸没打算将莫斯提马也卷进来。   大约是向溪谷之外增派人手,想要找到自己的踪迹吧,这几天外面的感染生物都快被自己杀干净了,为了保持搜索队伍的密度,增派人手也不是不可理解。   林逸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防护带。   这意外的变化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及时雨般的好消息,聚集在防护带的源石虫和机械虫密度下降之后,他在脑内找到一条穿越防护带的路。 第十八章:论反派的自我修养   源石是个好东西。   自从背上长了这玩意儿,这腰不痛了,腿不酸了,也不用担心被什么天敌咬去吃了,不如说那些大个子的动物还要绕着自己走,不然自己这一炸,谁都跑不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脑子也没了。   一只源石虫在金色的树林下悠闲地散着步,这些本来就没有什么脑容量的虫子在被源石感染之后就更不用思考了,甚至在源石的能量供应下都不需要吃喝,悠闲地按照“那个声音”安排的路线在树林里打着转儿。   本来一直一成不变的路线难得出现了一些变化,因为之前出去了一批虫子,所以每一只源石虫的巡逻范围都大了一些,这只懒散的虫子晃荡着来到另一颗一生都没有靠近过的黄金树下,被源石强化的感知系统突然之间捕捉到一个影子。   那是一个骑着黑兽的白色身影,如同行于林间的少女,不过源石虫才不管你是男是女,按照事先安排好的程序,它就要将这个发现直接通过源石的网络上报上级单位。   只不过在那之前,一根黑色的尾巴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源石虫,暗金色的源石结构彼此接触之后,那个身影蓦地从源石虫的感知系统中消失无踪。   脑容量为零的虫子做不到自主思考,晃了晃背上的金房子,自顾自地去了。   …………   林逸看着那只源石虫绕过几颗黄金树,慢慢没了踪影。   黑色的尾巴悄无声息地收了回来,邀功似地在林逸身边摇了摇。   黄金树林与黄金树林中的虫子构成一个动态的监视网络,让整片防护带在地面上没有任何死角,不过当大量虫子离开这片树林之后,这一片网络出现一个只有林逸能够利用上的“漏洞”。   森林之主并没有让树林里的虫群衰减到无法兼顾防卫任务的地步,事实上无论从哪个方向侵入,如果不想被黄金树林捕获,就一定会被这些虫子撞个正着,只是虫群调出去以前,可能会同时与十几只虫子撞个正着,而现在却只会同时与三四只撞个正着。   这就没事了。   三条尾巴能同时捕获发现自己的源石虫,而只要在源石结构贴贴的情况下,透过源石结构干涉这些虫子的思维模式,将自己从它们的感知系统中删除掉并不是什么难事。   谁叫这些虫子没脑子呢。   这些虫子本身的思考已经完全被源石侵蚀,现在支持它们行动的不过是一段程序,与清扫机器人算是一类货色。   如果不是因为林逸担心整片黄金树林是一个统一的整体,自己可能无法在它发出警报之前完成对黄金树林的干涉,他甚至都不需要等大批虫子离开后再行动。   止步在黄金树林的边缘,林逸站在树下的阴影中观察着近在咫尺的施工现场。   黄金树林的内圈的这片土地被划分为几个区域,不同的区域有在建造不同的部件,只不过现在大多数区域已经停工,那些机械虫子将资源全部投入到正在建造中的巨狼躯体,以迫害密集恐惧症患者的方式铺了一地。   林逸的视野中,这一片工地变成立体的网格,所有的移动目标都在这个网络中被标记为独立的个体,然后在计算资源的支持下,林逸推演着每一个被标记目标的行动线路。   这里有一个窥伺未来的小技巧。   在一个绝对封闭的环境内,如果拥有所有的情报并代入一个拥有无限计算能力的机械,那么这个封闭环境的未来是可以被计算出来的。   现在林逸面前的加工现场并不封闭,他也没有关于这个现场的所有情报,不过对于自身的计算能力,他还算有一些自信。   毕竟作为一名社会的非主流,在网上口吐芬芳的时候是少不了的,而在网上和他互相吐口水的主流们,都是不仅完成身体的机械飞升,也完成了脑子的机械飞升的新新人。   这些理论上绝对冷静的新新人只是不具备不可控的情感,又不是不会下黑手。   他们觉得和你讲不通道理之后就会直接黑了你的终端禁你言,然后直接把“尼玛炸了”刻进你的每一个计算单元,让你以后没事儿说话说着说着就蹦出来一句“我马没了”。   被这样搞了几次林逸也学乖了,不就是拼计算力谁先黑掉对方的计算核心就算胜利嘛,那就来呗。   大家的区别只是对着色图冲不冲的起来,又不是有什么硬件上的不可逾越的差距。   林逸发狠了几年,整个网上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会和他对骂了,那种被黑了计算核心只能看着别人满嘴喷粪,自己别说还手,就连拔网线不看都做不到的经历,是真的不太好受。   林逸眨眨眼,立体网络从视野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通向核心的道路直接标记在他的视野内,就跟地图导航似的。   这条道路当然不会是畅通无阻,但是却可以保证每一次发现林逸的单位不超过三个,并且都是在尾巴能够捕获进行干涉的范围。   他就这样沿着一条少有机械虫的小道漫步而行,如同滑过花间的一只蝴蝶,在所有虫子的眼皮子底下,和一只机械虫同乘一部升降梯来到位于巨狼腰腹的控制核心,却没有任何虫子察觉到不对。   “这玩意儿还真特么大啊。”   这是林逸第一次见到IV型综合控制中枢的实物,虽然资料中有标记出这类控制中枢直径足足有四十米,可是真正看见又是另外一种壮观。   那简直就是一个吊在空中的球型宫殿。   林逸瞧了一眼那封装中的空中宫殿,没有从升降平台通向控制中枢的物理性道路,这空无一物的空中有明黄色的道标浮现,道标的中间是一条反重力带,仅仅在道标以内形成的反重力场构筑出一条通向控制中枢的无形道路。   毫无疑问,所有进入道标范围内的物体,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控制中枢察觉,并接受身份验证。   这是最后一道认证措施,也是最没有死角的认证措施。   当然,一般来讲如果有人侵入到这里的话,直接操起RPG冲着几米开外的控制中枢来一发就完事了,可是林逸没有那种从远古时代一直改造到现代还在使用的大杀器。   他绷紧神经,漆黑的野兽身上泛起暗金色的光,然后就向前方迈开脚步。   脚步落在反重力带上时,一圈涟漪泛起。   仿佛有风带着某种声音吹向四面八方,一时间,整个施工现场的所有物体都停止了运动,无数机械虫同时看向巨狼的身躯,看向那个走在空中栈桥的身影。   短短十米的距离,走过去的十三秒时间里,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   “九尾”的四肢落在控制中枢的出入口边沿,林逸不由得挑了挑眉毛:直到最后,控制中枢都没有取消重力场,让他从几十米高的空中掉下去。   他都做好了开打的准备,现在看来这准备是木大了。   对方不可能是没有察觉到林逸的侵入,会这么放他进来大概是精读了《反派的自我修养》,也就是就算自己家特么被打爆了都要在主角面前装逼,如果自己登场了自己的部下还没有被主角削完,那么一定要自己亲自削一顿,然后和主角来真男人大战,结果就被主角不讲道义地一拥而上的那一本。   本质上,这是一种轻蔑。   林逸嘴角抽了抽,有些想骂人。   他看了一眼出入口通道中犹如某种仪式一般次第亮起的灯光,仿佛能看到这个空中宫殿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自己。   链接向“九尾”的数据线一闪,黑兽乖巧地自己抬头挺胸,仿佛一只黑猫一样优雅地迈开脚步。   半分钟后,他走进控制中枢的核心房间。   那是一座黄金般的殿堂,至纯源石构筑起这个辉煌的空间,一个在环状结构中不断滚动的机械球体立于这个球型空间的正中,而那颗球体之下,一个被黑袍包裹的身影如同宫殿的主人一样坐在那里,叠着腿,只手撑着兜帽下的侧脸,正对林逸进来的这个出入口。   林逸眼神稍微在男人身边的投影仪上一转,立刻意识到这是全息投影。   IV型综合控制中枢并没有自己的人格数据,头顶那个球不可能是Sirius,而这个全息投影或许才是要求回收自己的天狼星。   只是林逸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根本没有在这片地方,只能通过全息投影的方式来和自己见面。   还是说是这个反派过于慎重,所以才有这样的选择?   林逸什么也没说,他轻轻抚摸着黑兽的脑袋,让它无声地踏上能倒映出影子的源石地面,向那个身影走去,而林逸自己在纯白的衣袍下噙起娴雅的笑容,并腿坐于黑兽之上的身姿,娴静得如同林中的圣女。   不就是比谁更能装吗?   黑袍人显然没有Get到林逸的想法,看见林逸靠近,兜帽下的嘴角裂开一条缝,那条缝像是没有脸颊的狼一般直接开裂到耳根。   一个笑容,莫名令人感到温暖,却又似乎森寒的笑容。   “看看我等到了什么客人,你好,琥珀,我是——”   没等黑袍人说完话,林逸扬起一条尾巴,直接冲那家伙抽了下去。   “装尼玛逼呢,起来说话。” 第十九章:“德克萨斯”   鞭子一般抽下的尾巴穿过黑袍人的虚影,Duang的一下钉进黑袍人身后的源石地面。   那巨大的动能砸下去,让尾巴尖儿都直接穿进地面,似乎就连构成这地面的至纯源石的地面都因为这一击,变得如同水面般泛起涟漪。   一瞬间,无数鲜红的警报层层叠叠地亮起。   林逸看见无数机械臂从球形空间的顶腔垂下,大有将他控制起来的意图。   不过这一切在那个黑袍人抬起手之后就没了动作,警报消失,伸出来的机械臂也默默缩回阴影。   “你可能不理解,琥珀,这里的我并不是现实存在的事物,仅仅是将远方的我投影到这边的一个剪影,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质量投影这个概念,毕竟就连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中性的声音中,黑袍人保持着被尾巴贯穿的姿势,不疾不徐地轻笑。   它似乎根本不在意林逸的攻击,从言语到举止都透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犹如俯视万民的神灵。   对此,林逸白眼一翻,直接说道:“投尼玛逼。”   黑袍人嘴角下的笑容一僵。   林逸可没管黑袍人的对话体验,实际上他现在心情很糟。   从踏入反重力通道却没有被攻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被人当猴耍了,走进来看见一个黑袍人跟游戏CG的反派那样坐在那儿用看猴子一样的眼神看他,他就更不爽了,然后现在这人还和自己解释“质量投影”?   他忍不住想要嘴臭。   你解释尼玛逼啊,玩烂了的玩意儿有什么好解释的?   这属于火上浇油,不过这些油都是后来浇的,而林逸心中的那团火却是在村子遇袭的时候点燃的。   他做了自己能为村子做的所有事情,可是他到现在也不能确定那些背井离乡的村民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他在这片树林逗留了四天,理论上能够为村民们分担风险,可是现实呢,那些村民真的没有遭遇袭击?   会不会就像被自己斩杀的感染生物那样,也成为迁徙路上的一捧血,一堆肉,一地骨?   当莫斯提马问起自己是不是要救村民时,自己说过“救,都可以救”,虽然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但是承诺终归是承诺。   现在见到引起狼灾的罪魁祸首,他话都懒得说,直接开启了自动嘴臭模式。   黑袍人:“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如此无礼。”   林逸:“无礼尼玛逼。”   黑袍人:“原来如此,无礼就是你们的文化的话,那么我还真是产生了一些多余的期待。”   林逸:“期待尼玛逼。”   黑衣人:“那副被源石封印的姿态,我原本以为你可能是和我们一样的存在,结果真是扫兴,你和外面那些劣等种也没有什么区别。”   林逸:“区别尼玛逼。”   黑袍人嘴角优雅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它认真地看向林逸,思考着要怎么才能和这个自动嘴臭机器进行交流。   它并不想放弃这个交流的机会。   发现封印在源石里的这个雄性是一个偶然,那甚至不是它发现的,而是它的同胞。   大概五年前,自己那个喜欢打铁和炼铜的同胞来到叙拉古时,说起在乌萨斯边境的群山里发现封印着未知生物的源石。那时的它正好因为“失恋”了而无所事事,于是就让那个笨蛋将自己保管的遗产带到这个地方,在这里建立起新的狼群,想要看看这颗巨大的琥珀是否会有什么后续。   生命感应装置能够检测到源石中的雄性仍旧保持着生命体征,他不可能是泰拉大陆上的那些小人儿,那些小人儿千年来都没能摆脱源石带来的梦魇,更别提在源石中还能保持生命特征,但是它也可以确定这被封印的雄性,绝非它们的兄弟姐妹。   所以这个雄性究竟是什么东西?   有一段时间,它甚至猜测这会不会是人类,至少从外表上的描述与记载中的人类十分相像。   不过这种无稽的猜想很快就被它舍弃:人类是一种概念,而非现实存在的种族。   人类可以是拉特兰的宗教信仰核心,万民的导师,世界的拯救者;也可以说成是炎国哲学中玄之又玄的道;甚至可以说成是谢拉格地区,代表人们心中所憧憬的希望之乡,喀兰圣域……但人类绝对不可能是某一种切实行走在泰拉大陆上的物种。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它接触过真正的人类。   正因为无法解释这源石中封印的生物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以它才会一直关注着这边,些许的无礼其实并不会让它有多么生气,但是……   “傻吊。”   再次听到那纯白而美丽的声影口吐泥石流,它眉头一跳。   虽说它觉得自己脾气算是比较好,可是对方这种单纯明快的口臭,以及“我不想和你说话,就想朝你喷粪”的态度,让它觉得自己必须采取一点措施。   至少要让这个雄性明白现在的上下关系。   球形空间的天穹,源石结构闪烁着暗金色光芒的机械臂慢慢垂了下来,犹如吐着信子的蛇,将林逸围了起来。   “如果你现在道歉,我还能原谅你,虽然由我自己来说或许有一些自卖自夸,不过大体上我也许算是一个比较好说话的神灵。”   林逸撇撇嘴:“傻吊。”   嗖!   十几只机械臂同时射下,整齐到只能听见一声破空的尖锐。   从天空刺下的机械臂完全遮住林逸的身影,不过黑袍人却微微皱起眉头,因为那个嘴臭的声音还在继续。   “说你是傻吊不是骂你,这只是一个形容词,对你的智商表示出具有个人风格的关切以及进行了准确的形容,家都要没了还装逼呢,你不是傻吊的话——”   刺进地面的机械臂慢慢抬了起来,露出毫发无伤的林逸。   白袍的林逸仍旧坐在漆黑的野兽背上,一动未动,只有四周的地面被机械臂凿出来十几个深不见底的孔洞。   抬起的机械臂尖端有炽红的钢钎,是与“九尾”的热能切割矿刀同样的设备,瞬间提高到足以融化源石的温度,刺入这源石的大地不比刺入一块儿冰冻的黄油难多少。   热量微微扭曲林逸身边的空气,林逸面无表情地看向黑袍人,说完后半句话。   “——那为什么没有察觉到我一直在入侵控制中枢?”   林逸的话让黑袍人一愣,随后它猛地转过头,看向最开始被林逸的尾巴刺入的地面。   在那里,林逸的尾巴如同呼吸般闪烁。   这里就是IV型矿场控制中枢的核心控制室,连这里的源石地面实际上也是整个结构的一部分,就如同林逸可以用源石贴贴侵入源石虫的思考回路截断警报那样,他自然也可以用这里的源石地面作为跳转,侵入IV型矿场控制中枢的控制程序。   虽然作为一个计算力丰富到可以同时控制数千单位的大型控制中枢,林逸无法直接攻陷它的核心控制层,不过在核心控制层没有做出反应的情况下,绕过核心控制层,黑掉一些外围设备的控制权那是轻而易举。   其中包括这些攻击他的机械臂,也包括质量投影的相关设备。   “好了,让我来看看你是谁?”   说话的功夫,林逸直接侵入远程质量投影设备,果然在这一套远程设备里找到使用者的登入资料。   ——登入者姓名:Sirius——   ——登入者类别:Monster系列验证机——   ——登入者权限:甲等A级权限——   ——权限认定来源:Arduino设计局——   ——使用虚拟形象:德克萨斯(由登入者自行提供并命名)——   ……   更多的资料流入进脑海时,林逸感觉到脑袋一阵刺疼,相关资料自然地被删除。   在那股刺疼逐渐变得壮大之前,林逸排除了来自外侧的影响,他抬起头看向这个球形空间的中央,知道这是IV型矿场控制中枢的核心层终于反应过来,开始组织防御程序来夺还被抢走控制权的外围设备。   他撇撇嘴,低下头看向黑袍人。   说是黑袍人已经不准确了,因为在控制质量投影设备时,林逸顺手解除了那一层黑袍的伪装。   现在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浑身赤裸的狼耳少女,大约十八九岁的模样,青春而娇嫩的肉体上,从身后绕过来的尾巴轻轻遮挡住私处;顺着充满弹性的小腹往上,横过来的右臂轻巧地遮住微微隆起的胸前;顺着柔顺的黑发爬上精致而性感的锁骨,一张冷淡的面容上,红玉般的瞳孔带着一种森寒正看着林逸,眉目含霜。   林逸一边调整了一下姿势,一边嘲笑道:“这就是那个叫作‘德克萨斯’的虚拟形象?宁就是新世纪的Vtuber?”   “德克萨斯”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控制中枢已经拿回质量投影的控制权,它给自己重新披上一层黑袍,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再遮住自己的面容,连带着声音都变成适合这个年纪的清脆。   “这是我伴侣在五年前的形象,有什么问题吗?”   伴侣?   林逸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年头连机器都能有老婆了?   那我呢? 第二十章:我那么大一个……   林逸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作为一个社会的“非主流”,新人类中的童贞保持者,别说老婆,女朋友,他连女人都没见过。   这也不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   生物式的繁衍既然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么两性的区别自然也没有存在的意义,如果想要体验一下交尾的快感,中央数据库建议您尝试自动控制脑内腺体分泌相关激素刺激神经产生快感,省时省力,但请勿频繁操作。   事实上,大多数更新了思维模式的新新人也都更换过躯体,将两性方面的器官删除掉换上别的计算单元,某种意义上就像是《圣经》中描绘的天使那样,大都没有具体的性别。   社会如此,林逸能有什么办法?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全人类唯一一个有性别的男人了。   不过精神上的伤害归伤害,林逸还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的。   他望着那犹如从色图中走出来的女人——当然,只是虚拟形象是女人,谁知道皮下面是个什么样子呢——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Sirius,Arduino设计局关于Monster系列研究的验证机,这说的就是你吧?”   林逸表情没有什么特别的起伏,但是心中却满是疑惑。   他没有听说过这个“Sirius”代号。   从文化上他知道这个单词对应的是天狼星,也就是大犬座α星,除开太阳外能够观测到的最亮的恒星,可是他并不记得Arduino设计局的开发系列中有这么一个验证机。   事实上,在他的认知中,“九尾”就应该是这个系列的最新锐机型。   而且验证机这个说法也让他有些在意。   因为这个词通常会用在理论架设完毕,投入实际生产验证的环节中,也就是说,Arduino设计局关于机械生命的研究有了最终的成果,而这个成果,或者说成果之一,就是面前裸穿黑袍却面不改色的色图女孩?   那这家伙怎么一副非要和自己过不去的样子?   从传承关系上来说,林逸可以说经常和它爸妈谈笑风生了,虽然这谈的内容会十分恶臭。   林逸的表情没有暴露自己的想法,除非侵入到林逸的处理核心,“Sirius”也不可能读出来林逸想要隐藏起来的疑惑,它只以为这个琥珀中的雄性读取了投影设备里的资料,才会知道它的身份。   虽然这样的见面方式不在它的预料之中,也的确让它感到十分火大,但还不至于为此就打算拆了林逸这个让它感到好奇的事物。   “嗯,那说的就是我,不过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特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吗?”   嘴臭似乎是会传染的,“Sirius”的语气也不如先前那么平稳,它看了一眼林逸屁股下的钢铁之兽,虚起眼睛说道:“还有你坐着的,那个是旧世代的原型机之一吧,你从哪里刨出来这种古董的?”   它不认识“九尾”?   林逸稍稍有些错愕,他一度以为“九尾”是这一个矿区的配属采矿机械,可是看对方的反应,它似乎也并不清楚这边的地下埋了这么一具还算完整的古代机械。   这是林逸无法想象的事情。   人类社会的所有生产活动都交给中央数据库进行统一控制,那个莫得感情的计算机器绝对不会犯下将不同矿区的机械混在一起的低级错误,说到底,如果中央数据库还在的话,就不可能有古代机械曝尸荒野。   所以,我那么大一个中央数据库哪儿去了?   “这片矿区是你开拓的?”   林逸的话让“德克萨斯”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他知道这里本来是应该是矿区?   IV型矿场控制中枢,字如其名的是一片矿区的核心,可是事实上现在已经没有开采源石矿的必要了,它让年带着控制中枢过来也没想过要开拓矿区,根本不可能从地理环境上看出来这里是矿区。   这个雄性先前还能绕过控制中枢的防火墙直接黑掉外围设备,他似乎对矿场控制中枢的相关程序也有所研究。   这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德克萨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片矿区是五年前建立的,有什么问题吗?”   “五年前?那中央数据库的认可呢?”   “中央数据库,那是什么?”   林逸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面前的“德克萨斯”只是虚拟的形象,他也不知道可能远在千里之外的“Sirius”现在究竟是表情。   真的不知道中央数据库是什么?   还是说只是一次试探?   都有可能。   林逸按下心中的急躁,其实仔细想想,如果中央数据库还在的话,自己根本不可能被这么一匹狼给守“尸体”给守了五年吧。   但中央数据库没了的话……人类呢?   林逸的身体僵了一下,他微微吐出口气,略过那个猜想:对方既然不知道中央数据库,或者故意隐瞒的话,那么这个问题也肯定不会给出自己想要的回答,已经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林逸摸了摸黑兽的脑袋:“我还有一个问题。”   “德克萨斯”皱起眉头:“你问题可真多,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逸也不恼:“那来一场公平的交易吧,问题交换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我是什么人,但是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狼耳的少女没有立刻吭声,它警惕地看向面前的雄性,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林逸瞄了沉默的黑袍人一眼,拱火道:“怎么,怕了?”   怕?   黑袍人脸颊一抽,它在这边只有一个质量投影,本体还沉睡在叙拉古,这边就算打破头也对它没有任何损伤,它会怕?   况且——   黑袍人看了一眼球形空间的天穹蠕动的机械臂,随着控制中枢重新构建自身算法,清除来自于外部的干涉,现在大部分的机械臂都已经重新回归控制。   现在的局势对它比较有利。   “好啊,你想要问什么?”   “是你让这里的各级单位回收我的吧?这个命令会导致周边村庄里的居民背井离乡,运气差点就是村毁人亡,你是在知道这一点的前提下,做出这种命令的吗?”   黑袍的“德克萨斯”愣了一下,那张好看的狼皮露出一丝不可抑制的困惑。   它原本以为对方这么郑重地提问,肯定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听见这个问题之后,它第一反应是:   就这?   就这种蠢问题?   “那又怎么样,只不过是活在这片大地上的劣等种,那种东西允许它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种仁慈。千年以来什么都学不会,执着于无聊的纷争,什么感染者非感染者的,简直笑死人了。如果不是因为其中还有一些有意思的个体,我都想要亲手毁掉他们了,又岂会是——”   没等它说完,天穹就有一尾机械臂刺落,不过在洞穿它的躯体前,更有两尾机械臂从斜刺里刺出,高热的尖端直接将那袭击黑袍人的二五仔给切成几段。   隔着那掉落在地的废墟,“Sirius”看向林逸:“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琥珀内的雄性,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有一瞬间犹豫,黑兽动起来的同时,林逸直接丢过去一句。   “我是你爸爸。”   黑袍人愣了一下,它完全没有想到在这里还会听见垃圾话。   有那么一瞬,林逸平静的语气让它甚至顺着这个回答思考了一下,而等它意识到这不过是又一次的侮辱时,天穹回应着它的怒火,无数夺回控制的机械臂向地面的林逸刺下。   林逸第一时间就计算出这些机械臂进行攻击的轨迹。   庞大的计算力支持下,在就在它们动起来的那一刻,林逸就已经看到它们在两秒,乃至三秒后的未来。   这样的未来,改写起来并不困难。   处于林逸控制下的机械臂后发而至,从天穹落下的机械臂准确地切入到关键的节点。   机械臂与机械臂交错而过,火花迸溅的同时,追着林逸而来的所有机械臂的轨迹都变得混乱起来,一条机械臂撞上另一条,就像是抽去积木塔的关键一块,整个积木塔轰然倒塌。   笃笃笃笃笃!   不断有机械臂刺入林逸奔跑的地面两旁,可是唯独那一道离开的通道,却畅通无阻。   “你以为你跑的掉吗!”   愤怒的怒吼从身后传来,林逸链接上他所控制的所有外围设备,在控制中枢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夺回那些设备控制权的同时,下达了最新的指令:   指令输入:2887。   林逸控制下的外围设备执行了自毁程序。   巨大的巨响与光火吞没了身后的所有声音,那燃烧着的风吹出来的同时,林逸骑在黑兽背上,从球型宫殿的出入口高高跃起,尾巴捋直了钉进上方的一处结构,像是林间晃荡的猴子一样,它在那交错的合金钢铁中左右跳窜,一直窜上巨狼的后背。   沿着从后背到头颅的脊椎,黑兽肆意狂奔,或许是受到设备自毁的影响,这一路上没有任何阻拦,直到黑兽奔上巨狼的狼头,才有后知后觉的机械臂追上林逸的脚步。   不过晚了一些。   黑兽一直冲到巨兽的鼻梁,仿佛看见空中有一条无形的道路,没有丝毫停留地跃入空中。   没有喷进系统,没有滑翔的羽翼,那么有跃起的一刻,就注定会有落下的一刻。   面对这从“神灵”的躯体上高高跃起的叛逆者,濒临爆炸极限的源石虫已经在下方汇聚成一片闪烁的海洋,而在林逸身后,无数机械臂已经尾随而来,宛如美杜莎怒张的蛇发。   林逸回头看着追上来的死亡,而一条尾巴却从身后悄然卷上他的身体,卷上跃起到最高点的黑兽,尖端犹如花苞一样的结构突然张开,露出四片硕大的“花瓣”,朝向黄金树林之外的群山。   如同先前说过那样,这是狼结晶之地,一片源石的溪谷。   “三尾,源磁吸附式矿刀,以最大功率启动。”   言语与精神的命令流过上面和下面的躯体,盛开的“花朵”绽放出金色的光芒。   犹如无形的勾索抓住防护带外侧的群山,林逸与黑兽一起被拉向远方;前方那裸露的山壁已然全是漆黑的矿石,而现在则倒映出一颗黄金的星辰。   那星辰由远及近,最终化作一颗流星冲进整个山壁。   轰!   山体崩落的烟尘中,衣衫凌乱的林逸骑着黑兽跳出来,落在高台。   他落在崩坍的山头高处,看向数百米外的防护带,看向防护带之后的巨狼,正巧,那还没有完工的神灵的躯体也转过头颅,看向这边正在崩塌的山头。   “看尼玛呢。”   林逸向身旁吐了口口水,骑着黑兽向着溪谷外围奔去。   他会从控制中枢的核心房间跑出来并不是为了逃命,也不是处理不了对方的防护措施,而是在侵入控制中枢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先前大量源石虫和机械虫离开黄金树林的原因。   那些虫子失去歼灭敌人的。   而这片地区能被这位“森林之主”当成敌人的,林逸脑海里只能想到一个名字。   莫斯提马。 第二十一章:peko?   狼结晶之地外围,爆炸延绵不断。   缄默的群山,阴冷的溪谷,一切冷色的形容都已经变成过去,现在这里已经变成好莱坞的片场,爆炸爆炸还有爆炸。   无尽的光与火之间,奔逃的两人的身影,以及围追堵截的无数危险。   直到那烈焰封冻,一道直入天际的寒冰栈道将溪谷的两边串连一起,那两人从危险种奔逃出来时,这荷里活的追逃剧才有了一点点日本动漫的影子。   而这动漫影子来自于那逃出来的两人颜值。   无论什么时候,纸片人一样漂亮的人总能将画面点缀成动画一般的虚幻,只不过现在那两张脸都有一点点凝重。   变化总是能把计划按在地上摩擦个爽。   按照莫斯提马的设想,她和霜星的潜入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雪怪的公主”,这个称呼在她还滞留在切尔诺伯格的时候就听那边的信使组织说起过无数次。乌萨斯的信使会用“极度危险”“人形天灾”“不可接触之霜”这种词汇来形容霜星,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莫斯提马认为霜星有能和自己一起行动的能力。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她们一进入狼结晶之地,立刻像是被锁定了一般遭遇机械虫与源石虫的围攻。   无论是机械虫还是源石虫,单体的战斗能力都十分低下,可是浪潮般涌过来的数量则让人十分头疼,特别是那些背着源石矿的源石虫,一旦生命体征消失之后,背负的源石矿就会因为能量失衡而爆炸,这使得霜星和莫斯提马只能在运动战中寻找消灭敌人的机会,而这一动起来,往往就意味着会被虫群驱赶到更为危险的地形。   没办法的呀,面对提速狗毒爆,是不能站桩输出的呀。   如果林逸站在这里,大概会这么说。   机械虫与源石虫之间达成一种绝妙的配合,作为纯粹的机械体,机械虫完全不怕爆炸形成的感染,可是莫斯提马和霜星却不一样,两人在保存实力的前提下面对这种攻势,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它们追上来了。”霜星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   莫斯提马回头看了一眼,寒冰的栈道上已经有机械虫向这边爬过来,这些六条腿儿的虫子在地上爬的飞快,不仅仅是从冰桥的上面,更是从桥的下面,用尖锐的肢脚凿进冰块儿就爬了过来。   莫斯提马抓住霜星的手将她向前方一丢,随后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跟进的虫群,她抬起一根犹如《哈利波特》中的魔杖那样的制式法杖,法杖内部的源石结构被激活,刹那间,追上来的机械虫同时被法术击中,复数的机械虫冒出黑烟,寒冰的栈桥立刻出现一堆机械的路障。   看都没看法术的结果,莫斯提马转过身抓住霜星的手继续跑。   她知道这片溪谷里最危险的其实不是这些虫子,最危险的是自己远远瞥见过一次的狼影。   接近两百米,犹如亘古的雕像般立于黄金树林的狼影。   那个东西要是真的活过来,或许也只有移动城邦配备的城防主炮才能对其产生伤害,可是现在她们去哪儿找这玩意儿。   这些虫群或许就是那东西即将苏醒的一个预兆。   她从溪谷里逃出来的时候,这些虫子还没有这种准确定位入侵者位置能力,是它们的主人即将苏醒,所以给予了它们特别的力量……   还是说,林,你已经见到森林之主了吗?   莫斯提马咬了咬牙,哪怕她知道林逸很可能就是经卷中描述的人类,可是她更清楚林逸的武器只有那被他复苏的古代机械,她实在想不到到底要怎么用那种东西来对抗天灾的主人。   想到现在可能就站在巨狼身前的渺小人影,莫斯提马眼里闪过不像她的焦急。   不能让那个笨蛋去冒险,干脆现在就解放力量,想办法冲到最里处将他带出来?   只要拔出身上的黑白法杖,发挥出全部的实力,莫斯提马有着突破虫群,进入溪谷最深处的自信,可是“黑锁”和“白钥”的解放会引起拉特兰那边的注意。   特别是现在自己那位亲爱的监视者不在身边的情况下,没有许可的前提下进行解放,很可能等她抵达龙门,来自拉特兰的教宗骑士们已经先一步在那里等她了。   这一次说不定连企鹅物流也没办法继续袒护她,毕竟是她背誓在先。   得与失的衡量在脑海中盘桓了一秒,随后莫斯提马手里的制式法杖被她打着转收回套子里,纤细的十指一滑,她已经摸到挂在腰后的黑白法杖。   没等她拔出来,牵着手的霜星突然挣开她的手。   她微微一愣地回过头,看见回过身的霜星,也看见身后的天空,无数黄金的源石虫如雨幕般落下。   在更远的地方,寒冰栈桥连接的两处峭壁,她们来时的那一片峭壁之上有无数机械虫甩着尾巴,将源石虫直接扔了过来。   攻击方式变化了?   这些机械虫不是固定程序运行,攻击方式是能够进化的吗?   “天上!”霜星的声音如此响亮。   空投的“毒爆虫”已经近在咫尺,莫斯提马勾出“白匙”直指天空,不过在法术产生作用以前,空中立起一面面冰晶的盾牌,投下来的源石虫撞在冰晶的盾牌,纷纷落下。   没能直接命中目标,但是明明还存在生命体征,可是落下的源石虫后背却亮起光芒。   爆炸就在眼前,而莫斯提马眼角却有白袍的影子闪过。   霜星挡在她面前,只有清冷的声音传回来:“你往后退,我是感染者,没关系的。”   什么叫没关系的?那种随时可能暴毙的身体怎么可能没关系?   莫斯提马摇摇头,手里的白色法杖亮起光芒,一层层光环以“白匙”为中心向外闪烁,触碰到这一层光环的所有事物都停止了移动。   每一道光环闪过,落下的源石虫身上就出现一丝裂痕。   长达7秒的光环结束时,投过来的所有源石虫都变成了飞灰散落,被溪谷流过的风带向他处。   “溪谷内出现了变化,还是不要留手,全力找到那个笨蛋然后直接带出去吧。”   面对诧异看过来的霜星,莫斯提马抽出另一根黑色的法杖,但是她刚刚将法杖抽出来,就看见霜星的耳朵动了动。   她晚了一秒才听见那个声音。   那是流星破开大气的尖啸。   她溪谷深处的方向开去,正好看见有什么东西从溪谷深处飞来,犹如一颗炮弹般射进她们来时的峭壁。   崩塌的山体吹起四散的风,当莫斯提马迎着吹过来的烈风睁开一条缝的眼睛,发现那崩落的山体间窜起漆黑的剪影,三条尾巴高高地竖起。   一条缝的眼睛猛地睁大,任由倒灌进来风吹过干燥的瞳孔。   “林!”   那家伙没事!   ……………………   看见连接两边峭壁的寒冰栈道,以及栈道上的小小人影,林逸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四天的同行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现在看见莫斯提马,他心中却涌现出来一种安定感。   雏鸟的印随现象?   林逸想起这种幼鸟或者哺乳动物会把第一个见到的移动物体当妈的行为,但是又想了想,他好像并没有将莫斯提马当妈。   该怎么说呢?   知道可能不是自己离开了群体,而是群体离开了自己的那种恐慌?不,不是恐慌。   寂寞?也不是寂寞。   哀伤?不对……   林逸找不到很好的词语来准确定义现在心中的那一种朦胧的情绪,他对于情感的察知远没有旧人类那么敏锐,只不过他能明白那种朦胧而缥缈,仿佛脚不着地的莫名感情,在看见莫斯提马的时候就消失不见。   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理由,可是在看见莫斯提马,他切实产生一种“我就在这里”的实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迷茫在大海上飘摇不定的船只突然看见耸立的灯塔,摇曳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仔细想想,之所以睁开眼睛,发现世界完全变得陌生之后,他还能保持冷静,或许也是因为莫斯提马在身边。   自己并不是独自一人。   飞舞的尾巴在虫群中乱杀,源石的引爆对林逸来说并不是致命的危险,虫群的危险对于他而言,远没有对栈道上的两个女人那么致命。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虫群很快选择了放弃,如潮般的虫群从峭壁上撤退,隐入四周的岩石的缝隙,源石矿的阴影。   林逸也没有去追,通过雷达确定虫群确实离开,没有回马一枪的打算之后,他驱动着黑兽踏上冰封的栈道,来到两个女人面前。   他更加好奇地看着那个兔子耳朵的女性,从衣饰上来看似乎是雪怪小队的人,年龄嘛,看上去似乎比莫斯提马更有故事一些,白发安然地垂下来,眼睛上的刘海被漆黑的质朴发卡别再一边,露出灰色的瞳孔。   那双眸子看向林逸,摇着好奇,不知道是不是林逸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一丝好感。   不过要怎么和兔子打招呼?   林逸从黑兽上翻下来,心里有些犯嘀咕。   他的数据库里有人类使用过的所有语言,可是却没有兔子的语言,这一点他也和莫斯提马确认过,当莫斯提马用一些种族的方言说话时,林逸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兔子怎么叫的来着?   林逸在兔耳雪怪面前站定,伸出手,在数据库里搜索一圈后,面色古怪地说道:“Peko?”   那女人表情一怔,随后林逸就看见视野里有一个精致的拳头在不断放大。   咚! 第二十二章:我们需要技术支援,大当量的   狼结晶之地,内圈。   林逸顶着一只熊猫眼,有一些无语。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句“peko”会让陪着莫斯提马来这里的白兔子突然激动起来,然后自己这个救美的英雄就被美给揍了。   他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而那只白兔子似乎又是下意识的反应,之后一个劲儿的道歉,倒是让林逸觉得如果自己抓着这事儿斤斤计较未免太小气了,毕竟白兔子也不是故意的。   “那是你的错哦,这个词在卡特斯族有着特别的意义。一般来讲,前往卡特斯族聚居的地方旅行时,当地的导游或者旅游手册上都会专门指出这一点,免得外来的旅客被本地的兔子给打了,影响风评。”   莫斯提马从挎包里翻出来一个小巧的急救包,她老驴友了,挎包里少不了这些东西,从急救包里翻出来消肿止痛的药水,用棉签沾湿以后,一手扶着盘腿坐地上的林逸的脸,一边用棉签滚过林逸的熊猫眼。   林逸有些闷闷地说道:“所以,peko这个词在卡特斯语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具体的意义也说不好,因为这个词本身没有什么具体的意义,不过用乌萨斯语进行类比的话,大约相当于当着那帮熊瞎子的面大吼‘苏卡不列’吧,冲出来三五十个人把你按在地上摩擦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啦。这种时候你该感谢卡特斯族大体上只是一些会耍小聪明,但是本质上很胆小的兔子,所以反应也不如那些熊瞎子强烈。”   擦好药水后,莫斯提马收起棉签冲林逸解释起来,不过看她一脸高兴,林逸就知道最好一个字儿都别信。   于是他转过头看向霜星:“喂,白兔子,这家伙说的是真的吗?”   霜星耳朵都耷拉了下去,被这一问,惊得耳朵又竖了起来。   对于帮自己解决困境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她的性格来说相当自责。   本来她也想帮忙给林逸处理一下伤势,可是自从林逸和她们汇合之后,林逸就不让她从黑兽上下来,不仅如此,还一直用一条黑色的尾巴卷着她,漆黑的金属上镶嵌的暗金色源石结构亮着微微的光。   按照林逸的说法,她们会被虫群察觉到位置,就是因为霜星体内几乎完全源石化的关系。森林之主只要侦测到这个移动的源石信号就能定位她们的位置,所以为了避开虫群的最终,他才会用尾巴缠住自己,替她屏蔽掉这会被森林之主察觉的源石反应。   霜星也不知道林逸具体怎么做的,不过被这么一条尾巴卷上来之后,体内源石化的脏器带来的那种若有似无的呓语,倒是确实变得朦胧了许多。   白兔子的耳朵抖了抖,迎着林逸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吧,虽然是没有什么具体含义的单词,可是就像是特定动物遇到特定行为会产生特定的反应那样,卡特斯族听到这个音节往往会变得比较,嗯,比较激动。卡斯特族俚语里就有一个词专门引用了这个音节,读音是‘pekora’,特指因为嚣张被吃瘪的兔子。”   林逸望了望天,这特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个世界和自己熟知的世界有一定的文化继承关系这一点已经十分明了,可是你们特么就不能继承些好的?为什么会继承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难不成你们的创造主创造你们的时候一不小心打翻了自己的DD之心?   林逸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被尾巴绑起来的霜星还有收起急救包的莫斯提马,开口说道:“话说你们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一定会留在林间小屋那边呢。”   “还不是因为某位救世主大人自己一个人想要解决这一切。”   莫斯提马收起挎包站起身,林逸没有带着她们冲出狼结晶之地外,而是带着她们来到靠近核心处的山头,站在这里能够很容易看见那一片黄金的树林,还有被黄金的树林围住的机械神灵。   挖出林逸的时候,莫斯提马只来得及在烟尘中远远看了一眼。   那时候她将那个身影认为是两百米的巨狼,而现在没有那遮挡视线的烟尘,她才发现那巨大的身体是机械的构造,而自己认为是源石化的部分,更是由那些虫子故意镶嵌上的至纯源石。   那就是这次狼灾的源头吗?   莫斯提马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是心里面却涟漪不断。   泰拉大陆上的天灾,其实大多数有迹可循。   正因为有一定的征兆,所以才诞生出天灾信使这种预知天灾,提供警惕的行业。   大多数的天灾无非是地震,海啸,大火,陨石坠地等等,事后的调查队经过调查后可以确定天灾只是某种自然现象,成因可能是大量源石聚集产生的能量场,导致局部地区出现异常的天象。   可是泰拉大陆历法计数以来的千余年,信使组织本部所在的拉特兰记录的众多天灾之中,也有相当的天灾并非是单纯的自然现象。   越是古老的记录中,天灾越是会以某种实际存在的事象为载体出现,例如炎国传说中的年兽,乌萨斯的冬将军,卡西米尔地区的影骑士……   虽然拉特兰的信使组织对外宣称,这是由于以前科学结束不发达,特别是连历法都不存在的先民时代,由于文明的蒙昧,所以先民出于对自然的敬畏,往往会对天灾做出的宗教化描述和修饰,但作为拉特兰监视的“异端”的一员,莫斯提马多少知道一些内情。   比如这些记录大多不是先民们的妄想,那些曾经被冠以“神灵”之名被人们敬畏的东西,很有可能真的存在。   只不过那些“神灵”可能并非是真正的神灵,而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拉特兰整理过迄今为止的所有天灾记录,从中研究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   这些存在一旦出现,很有可能会诱发难以预料的天灾。   为此,拉特兰人专门将这一类存在列出一个禁忌的列表,十二个禁忌的天灾之影中就有提到一尊狼型的神灵。   那是在叙拉古,在已经遗失的那段先民的开拓史中,人们用诗歌记录下祂的身影。   “祂的一只眼睛里放着月亮,另一只眼则装着太阳;   祂从海上来,见到先民们,因为这些小小人儿的行为而滞留;   祂轻轻挥动爪子,地面便出现三道深深的沟谷,先民们半年的努力化为乌有;   小小的人儿生气了,指着天空的阴云骂道,‘嘿,该死的天灾,为什么要带走我的房子’;   那片阴云也回道,‘我不是天灾,你可以叫我希琉瑞斯。我在这里睡了三千年,小小人儿,你又是谁’   ……”   听见莫斯提马的絮絮叨叨,林逸不由看过去一眼,不过这时候莫斯提马像是提前察觉到林逸的视线,转过头对林逸说道:“叙拉古神话叙事诗,《锄头与狼》,第二幕第三节,讲的是叙拉古的开拓者与一匹巨大的狼之间的故事,那边的剧院现在偶尔还会排上这样的戏剧。”   “巨大的狼?”   林逸稍稍提起兴趣,他看了那机械的狼躯一眼,好奇地说道:“不会说的就是这个吧?我先提醒你一句啊,这匹狼大概是最近几年才开始修起来的。”   这片矿区就是为了监视林逸才设立的,至今应该只有数年时间,这巨大的机械巨狼也不会超过这个年纪。   林逸偷偷瞄了莫斯提马一眼,自己大概就是被莫斯提马从这匹狼手里给抢走了。   于是,森林之主才开始加速躯体的建造。   严格来说,这一场天灾算是他和莫斯提马两个人搞出来的,不过林逸觉得这锅也不能让他们俩背起来。   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里的天灾都是客观存在的,这片狼结晶之地总有被发现的一天,只不过到时候会换一个人将天灾引爆而已。   而那个人可能不像他们一样,拥有将天灾掐死在摇篮中的可能。   “这不可能是那匹狼,先民的时代距离现在本就遥远,这首诗歌还是从叙拉古遗迹里挖出来的石板记录的歌谣,被当作是研究先民生态的重要参考。”   莫斯提马摇摇头,她重新看向远方的巨狼,皱起眉头:“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那东西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对象,将相关情报通知切尔诺伯格或者龙门那边吧,恐怕只有移动城邦上装载的主炮才能对这玩意儿形成伤害。”   林逸摸了摸脑袋,有些尴尬地开口:“那啥,我想我们在弄死那玩意儿之前,是没办法离开了。”   “为什么?”莫斯提马眨眨眼,随后狐疑地看向林逸,“你做了什么?”   林逸摸了摸后脑勺,装作云淡风轻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嘴臭了那匹狼,说它就是个傻吊,还说了我是它爸爸。”   “……”   莫斯提马摸了摸自己的恶魔角,第一次露出无奈的表情;“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你把它骂了一顿,这头机械畜牲接下来大概会不顾一切地加速自身的建造,甚至可能在躯体没有完全完工的情况下就跳出来,争取提前给自己亲爸送终?”   林逸想了想,小小地纠正了莫斯提马的说法:“这爸应该不是亲的。”   莫斯提马白了林逸一眼,没接这个相声。   不过既然事态已经变成这样,那么就不能只顾逃跑,得想办法彻解决了天灾的源头;万幸的是那东西看起来还没有完全竣工,他们多少有一点时间做准备。   “其实我有办法摧毁那东西。”林逸举起手说道,“只要我能突破到那颗球里,就能让那东西停止活动。”   林逸指了指IV型矿场控制中枢,并没有解释那是什么,也没有说自己准备怎么做,不过听见林逸这么说,莫斯提马也没有任何怀疑,她摸了摸自己的头上的恶魔角,观察起巨狼旁边的情况,最后摇了摇头:“不行,虫子太多了。”   从林逸突围出来以后,防护林就加强了戒备,更多的机械虫和源石虫封死了潜入的路径。   这一点林逸其实比莫斯提马先算出来,自从他突围出来之后,很显然的,IV型矿场控制中枢已经针对他潜入的方式做出了针对,就算是他,也没办法像先前那样偷偷摸过防护带。   “如果有当量足够大的技术支援就好了。”林逸感叹了一句,“会爆炸的那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见林逸这么说,霜星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她犹豫着开口:“如果是会爆炸的技术支援的话,也许我能想想办法。” 第二十三章:群山内外   林逸和莫斯提马一起转过头,看着被捆绑play中的白兔子。   那眼光充满了惊讶,就好像霜星那白色的衣袍下藏着一吨重的爆炸物似的。   被两人盯得有些毛骨悚然,霜星赶紧说道:“我指的是切尔诺伯格的城防炮,按照莫斯提马小姐的说法,那东西应该就能打开缺口了吧?”   切尔诺伯格的城防炮?   莫斯提马有些错愕地看向霜星,没想到她说的技术支援会是这个。   切尔诺伯格是乌萨斯的边境城市,与泰拉世界的大部分城市一样,为了避免天灾的侵袭,切尔诺伯格是按照移动城邦的规格建立的边境要镇。   这座城市每一年都会按照固定的线路游走在乌萨斯边境作为补给点存在的几个中转都市之间,同时也承担这些中转都市之间的物资流通,硬要说的话,那还是面向炎国的一面墙,与炎国将移动都市龙门放置在这一带是同样的道理。   彼此防备,彼此警戒,又彼此沟通,彼此交流。   正因为这样的关系,无论是切尔诺伯格还是龙门的城防炮较之内陆城市的城防炮要稍微地超出规格。   一般城市的城防炮是为了防备大型源石生物的出现,例如源石蠕虫什么的,因此备弹大都是穿透性较强的实体弹,而这两座城市储备的则有源石加工的特殊炮弹。   这些黑钢安保普遍采用,由雷神公司大量生产的源石弹药能够在击中目标之后引发大范围的爆炸,算是两座城市为了应对国家之间的冲突而准备的攻击手段。   也正因为是对抗移动都市的最终手段,两个城市对于城防炮的保护可谓是无微不至。   莫斯提马还在切尔诺伯格滞留的时候,本来想要去看看这些只有在边境城市才能看到的凶暴家伙,结果差点就被乌萨斯的秘密警察给抓了起来,要不是当地的信使组织给她作保,恐怕她到现在还没办法离开切尔诺伯格。   雪怪小队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切尔诺伯格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林逸对于周边的情况了解没有莫斯提马那么多,他听到霜星说有办法,就立刻问道:“那个城防炮就在附近吗?”   林逸有些担心时间上来不及,从他嘴臭那个晒老婆的之后,巨狼再一次加快了建设速度,两到三天内,那一头机械的巨狼就该能动起来了,而它动起来的时候,那些现在正爬上爬下进行施工的机械虫群也会得到解放。   他自己倒是不怎么担心,关掉源石反应溜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那样一来,这只钢铁巨狼大概就会去附近撒野了。   听莫斯提马说,这一带虽然是乌萨斯帝国边境,少有人烟,可是群山之地的两侧分别靠近切尔诺伯格和龙门的固定航线,这个时期差不多是两个城市最靠近的时候,而这一片群山之地正好处于两个城市之间。   无论巨狼向哪个城市靠近,都可能引发巨大的灾难。   能在这里按死它,还是就在这里按死它比较好。   对于林逸个人来说,他对于控制中枢内的活动记录也有一定的兴趣。   虽然这片矿区是在近些年才建立起来的,但是也许它在监视自己的同时,也有从这片群山之地挖出来什么与自己相关的东西,至少林逸自己是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被封印在一块巨大的源石之中。   还有,人类的社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其实有些后悔,见了那只狼之后,一些事情反倒压在心里,让他感觉十分难受。   这种难受不是生理性的难受,而是精神上的,与痛苦也有相当大的差异性,准确来说,这种难受就像是上完厕所发现没纸。   “嗯,就在群山之地外面。”霜星一边思考,一边说道,“我们就是从那边来的,虽然在山林里行走了四天,但是由于是山地加密林,直线距离并没有那么远,这个地方应该还在城防炮的射程以内,只不过有群山遮挡,无法目视确认目标的话,炮击的准头就……”   毕竟是没用过的东西,霜星也不是专业人士,所以不敢做出专业的判断。   林逸替她做出决定:“没关系,直接往大概坐标炸特么的就行,剩下的我来弥补。”   语气中的坚定让霜星重新打量起面前的“牧狼少女”,她看见白袍的“少女”目光坚定地看向远方神灵的剪影,那副表情恍惚中与她脑海中另一个在篝火旁跟她分享糖果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塔露拉……”霜星轻轻唤道。   见到面前的“少女”疑惑地回过头,霜星惊醒过来。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仿佛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失态般,略显慌乱地说道:“没什么,我是说那我们这就回猎人小屋吧,通讯工具留在那边了,还有,你的衣服也需要换了。”霜星笑着对衣衫褴褛的林逸说道,“这一次因为考虑到任务的危险,所以和我一起来的都是男性,幸好我准备了备用的衣服,回去之后,你就穿我的衣服吧。”   林逸眨眨眼,张张嘴,愣是说不出话来。   不是,你们雪怪是有毛病吧?   怎么不是把人认成女的,就是给人递女装的?   干!   …………………………   乌萨斯边境,群山之地之外。   来自乌萨斯的冷气流绕过被群山环绕的溪谷,将一场大降雪带往炎国的方向,乌萨斯和炎国的交界处只是一个开始,这一股冷气流将吹过移动都市龙门,给炎国的新年带来银装素裹,一直等到立春之后,这寒气才会慢慢散去,然后便是春天的开始,万物的复苏。   冰天雪地的世界内,钢铁的野兽蛰伏在这里已经超过四个日夜。   那是从已经毁灭的切尔诺伯格分离出来的城区,虽然那个巨大的移动城邦已经在天灾下变成冰冷的历史,可是每一个移动城邦都是由无数城区合并而成,某种意义上就像是一节一节的列车,所以中央城区毁灭之后,仍旧有不少城区脱离链接,作为难民逃向四面八方。   或者作为某种诱饵,被驱赶向炎国的方向,比如这里的14区,27区,37区。   “真是的,明明我们还有向龙门靠近的任务,结果现在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多少时间?继续滞留下去,说不定会影响到塔露拉的计划的。”   切尔诺伯格37区的顶层,白发的少年拍了拍自己立起来的雪人,仿佛舞台上的演员一般夸张地叹了口气。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霜星是为了去接应我们的同胞才选择停留在这里的,况且对于龙门的作战计划预留有行进途中发生意外的时间,这一点耽搁不会影响大局。”   白发少年的身后的地方,如同白发少年影子一般的黑发少年安静地伫立在雪中,说话的声音一如他的身影一般安静。   他看着白发少年一点点地将那冰冷的雪铲上面前的雪人。   那是活生生的人。   曾经切尔诺伯格的居民,对于感染者充满绝望的生活不管不问的非感染者。   被冰冷的雪逐渐夺走温度,一点点地感受着自己正在死去,那无限放大的死亡带来的恐惧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担的重压,那被埋在雪人里的人儿涕泗横流,拼命地摇着脑袋,被塞进口塞的嘴里发出哀求的呜咽。   浮士德看着这一幕,瞳孔里露出一丝不忍,可是落到正兴致勃勃地将一铲铲白雪泼上去的梅菲斯特,想要说的话最终还是变成一如既往的欲言又止。   “两位还真是对这种残忍的游戏情有独钟,是我打扰了你们的约会吗?”   房顶闯进另一个压抑着怒火的讥讽声音,浮士德看向那边,穿着雪怪小队衣饰的人推开37区顶层的门,望向他们,或者说望向梅菲斯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擦不掉的脏东西一般,充满嫌恶。   梅菲斯特像是没看出来那样,冲着来人高兴地说道:“是杨格先生!你看你看,我堆得这个雪人好不好,有没有你们的感觉?”   嗖!   过来的雪怪抬起手的同时,一枚弩矢插进他脚边的白雪。   浮士德犹豫了一下,在那只雪怪看过来的时候,移开了对准雪怪脚下的弩——他并不想对同为整合运动的同胞动手,可是如果他刚才不做出警告的话,面前的雪怪大概已经对梅菲斯特动手了。   人们都说雪怪是冰原上的梦魇,可是浮士德知道,这些只生活在那片雪原的同胞们一如那片雪原般纯粹,容不得任何污点。   有时候他在想塔露拉为什么会让梅菲斯特还有自己,与霜星率领的雪怪小队一起行动。   塔露拉曾经跟随雪怪小队生活过相当长的时间才得到他们的认可,也正是她那毫无底线的“温柔”才造就了梅菲斯特现在扭曲的性格,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   梅菲斯特身上的白衣和雪怪小队的白袍,并不是同一种白色。   浮士德:“雪怪,你来这里做什么?根据我们和霜星的谈判,第14区由我们管理,37区则是你们的阵地,而27区则由我们共同管理。”   既然不能相容,那就互不相见,这是双方在理智下做出的共同决定。   “我们接到了大姐头的消息,大姐头想要使用城防炮,所以来取得你们的许可。”   “城防炮?”浮士德想起在14区的那个大家伙,立刻皱起眉头,“你们想要用那个做什么?那是在潜入行动失败后用于攻陷龙门隔离墙的最后手段,就现在城区内那些反抗分子有必要用到这东西?而且——”   “可以哦,我可以给你们权限。”   浮士德猛地回过头看向梅菲斯特,白衣短裤的少年仿佛察觉不到冬雪的寒冷,拄着铲子的握柄,一脚踩在铲子上看向雪怪:“大家都是同胞,我相信霜星小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所以我同意你们进入14区去摆弄那个大玩意儿,放心,配套的源石弹药也会准备好。”   “……你有什么企图?”   面对善意本不应该有这样的疑问,可是面对梅菲斯特的“善意”,雪怪却不得不多问一句。   “怎么会有什么企图?说的我好像是什么坏人一样,难道同胞之间不应该互相帮助吗?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帮助同胞,那要怎么和这个可憎的世界战斗?”   梅菲斯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拍了拍雪人中恍惚的非感染者的脸,然后似乎想起什么似的,高兴地说道:“对了,我明天大概会在27区展开一场行动,动静可能会闹得有点大,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行动?”雪怪的声音扬起一个疑问,不过梅菲斯特没有再说什么,雪怪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我会通知27区的雪怪。”   “十分感谢!”   梅菲斯特笑容灿烂地转向浮士德:“浮士德,你带他们去操弄那个大家伙吧。”   浮士德张张嘴,他本来还想要在雪怪离开后问问明天的行动是什么,不过听到梅菲斯特这么说,也只能先带着雪怪们去城防炮那边。   对于城防炮的维护,一直是他的部队在负责,那东西的启动有漫长的流程,他必须一一和雪怪们说明。   挥手送走两人后,梅菲斯特转过头看向被冻在雪人里的非感染者,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   “好了,关于27区一直不断煽动非感染者进行反抗的学生团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你能告诉我答案吧?切尔诺伯格学生运动的精神导师,弗拉索夫先生。” 第二十四章:守护铳   莫斯提马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杯子从一侧的岩石绕上山顶后,就看见林逸坐在一块裸露的岩石上,望着远处在黑暗中还在施工的巨狼。   黑兽蹲伏在他一旁,男人裹着雪怪小队的衣袍——当然,是男性的——不时伸手在旁边的箱子里摸索,偶尔摸出来一两颗源石矿放进嘴里,咔吧咔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有些响亮。   她走了过去,将一个杯子往林逸脸颊在一贴,在后者吓了一跳的同时笑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怎么样问的是机械巨狼的情况。   自从霜星说自己有办法搞到大当量的“技术支援”之后,处理机械巨狼的方针就基本确定下来。   先炸他丫的,然后再去补一下尾刀。   霜星去联络技术支援的这段时间,林逸一直在近距离地观察机械巨狼的反应,而莫斯提马一直在这里陪着他。   间或有雪怪小队从狼结晶之地外的林子里猎到什么东西,杀了,煮了,切了,做成简易的食物送过来时,顺便报告大当量技术支援的进展。   一开始林逸还担心雪怪小队进入狼结晶之地会不会被袭击,可是后来他很快就发现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   整个溪谷里的机械虫为了加速巨狼的建造已经全部完成回收,从这里望向犹如珊瑚礁一样在夜晚也撒发出朦胧光芒的黄金树林,可是看见那些机械虫在黄金树林外围开始建立防御工事,壕沟,路障,铁丝网……   好像下一秒林逸就会带着人海冲过去似的。   将所有生产力投入到巨狼的与工事的建造,现在的狼结晶之地倒是变得谁都可以进出了。   “不怎么乐观,建造速度比起预计中要快。这样下去的话,4到6个小时之内,那玩意儿应该就能动了。”   林逸从莫斯提马手里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温热的咖啡香气让他眼睛微微一亮,舌头在嘴唇滑过,抿了一口:“哪儿搞来的?”   “谢拉格地方产的咖啡豆,我搜刮来的。”莫斯提马也抿了一口,站在林逸身边说道,“雪怪中有年纪未成年的家伙,霜星不准他们喝酒,所以有个小家伙就带了些这东西,当作提神的替代品。”   林逸点点头,随后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古怪地看向身边的莫斯提马,声音逐渐拔高:“不是,雪怪小队拿酒来提神的?”   莫斯提马抿着咖啡,耸了耸肩。   艹,还真就战斗民族啊,是不是以后开飞机也要先灌一瓶伏特加?   林逸呲了呲牙,抱着杯子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的繁星。   还是不认识的天空,星辰没有一颗出现在熟悉的位置。   但是这个世界大概并不是他一开始所想的那样穿越到了异世界,自己很可能只是一觉睡过了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霜星去联系大当量技术支援的这一天一夜的功夫里,林逸其实想了很多,他的计算能力一直可以的。   可是推算没有结果。   未知的事情实在太多,能够想到的无非是什么意想不到的灾难使得文明发生断层,人类的时代过渡到了亚人的时代,可是这个灾难究竟是什么灾难?   除了自己以外有没有其他人活下来?   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   这个世界再建起来的文明是怎么回事?   亚人怎么来的?   ……   越是去思考,问题就像是烧不尽的杂草一样不停生了出来,最后林逸只能放弃思考,免得自己脑袋变成了大草原。   顺其自然吧。   “我是在那边发现你的。”   莫斯提马的声音让盘腿坐下的林逸抬起头,夜幕下,身边的蓝发天使看向远方,呼吸的白汽与杯子腾起的热汽混在一起,慢慢遮住了她的表情。   “那边?”   林逸顺着莫斯提马抬起的手指看过去,被黄金树林微微照亮的阴影中,有崩塌的山体安静地躺在指尖的前方。   林逸笑道:“不是在森林里捡到我的吗?”   “那是谎话,其实是在一个山洞中发现你的。”莫斯提马收回手抱住手里微热的水杯,脸色倒是没有坦白谎言的尴尬,“顺着狼灾的痕迹找到这边,在山洞里发现了你,那时候你被冻在一块巨大的至纯源石之中,像是只被树脂凝住的倒霉虫子。”   “是吗,难怪那个家伙会叫我琥珀。”   “那家伙?”莫斯提马眉毛一扬。   林逸将在控制中枢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或许这里瞒着比较好,因为不清楚这些东西说出来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可是林逸并不怎么想在莫斯提马面前说谎,而且在他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瞒着的。   不过林逸说出这一切之后,莫斯提马神态变得凝重了许多。   “你看上去是想起了什么。”林逸有些好奇地问道。   “有一些,你确定那个人使用的虚拟形象,叫作‘德克萨斯’?并且是一位有着黑色的长发与红玉般瞳孔的鲁珀族少女?”   “什么是鲁珀族?”林逸愣了一下。   “狼。”   林逸恍然地点点头:“那的确是狼耳的少女,十八九岁的模样,按照那家伙的说法,似乎是五年前的形象。”   莫斯提马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看见那巨狼机械的身躯时她就有所猜想,现在猜想变成现实,那一头机械巨狼的背后,果然是与已经灭亡的德克萨斯家族关系匪浅的古狼,拉特兰天灾记录中的十二禁忌之一,天狼希琉瑞斯。   她认识真正的德克萨斯,而那个人生赢家一样的女人总是说过去的阴影总有一天会找上她。   那你倒是找德克萨斯去啊,找都能找歪的?   莫斯提马看向远方的机械巨狼,想到真正的德克萨斯可能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龙门,与一些愉快的小伙伴过着愉快到每天都炸开的生活,莫斯提马就有些哭笑不得。   她在龙门的企鹅物流挂着名,而企鹅物流正是德克萨斯现在栖身的地方,德克萨斯那些愉快的小伙伴中还有自己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人,能天使。   莫斯提马的思考顿了一下,她看向林逸,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将这个“唯一”改成“唯二”。   这与她对能天使的感情有一些不一样。   她在能天使身上寄宿的,是自己那为数不多的感情,可是在这个被自己挖出来的人类身上寄宿的,或许应该命名为“信仰”。   对于人类的信仰,一直是拉特兰的信仰核心。   正如《创世纪》所说那样,这个世界一度被大洪水淹没,人类在主的启示下建造起巨大的方舟,收容先民们避开那盛大的灾难;   灾难过去后,先民们从方舟中走出,人类引导着先民们在大陆上开拓出文明的雏形,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先民们失去了人类的踪影,失去统一的引导。   世界四分五裂,无法共存的先民们背向而行,于是便有了泰拉万族。   为了证明自己才应该是文明的领导者,先民们互相攻伐,鲜血一度溢满整片大陆,那份愚蠢终于让隐于暗处的人类彻底失望,于是真正的灾难就开始蔓延。   矿石病。   拉特兰的信仰中,这种根据现代考古学家考证,几乎是与历史一起出现的病症被认为是针对泰拉万族的愚蠢而降下的神罚,而这也构成了拉特兰赎罪论的核心:   只有当泰拉的所有种族洗清自己的罪孽,人类才会回归,这个日益衰颓的世界才能获得真正的救赎。   当然,这种老掉牙的宗教论其实在源石工艺建立起来以后,已经没多少人当回事儿了。   现代科学已经证明矿石病的发病是因为长期接触源石矿导致的结果,某种意义上,拉特兰的宗教信仰与乌萨斯边境之地这些将感染者赶进森林的愚昧思想,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莫斯提马也是这么想的,大多数拉特兰人都是这么想的,所谓信仰只是精神上的依托,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真的相信那些找不到任何实证的荒谬传说。   直到她把林逸从那源石里“挖”出来。   她第一次,有些相信“命运”这个词。   巨大的源石就因为她并不着力的一碰而碎裂,里面封存的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肉体就在她怀里睁开眼睛。   然后她就看着他启动了从没有人启动过的古代机械,为了素未谋面的感染着们引走狼群,徘徊在危险的森林里只为了一个让村民们能够安全离开的可能性,现在……   他选择直面天灾的源头,并想要按死它。   或许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理由促使林逸这么做,可是比起这种理性的猜想,莫斯提马觉得自己似乎更愿意相信浪漫一些的说法,比如命运和救世主。   “林。”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叫出了声。   莫斯提马看着有些诧异望过来的林逸,稍微顿了顿,她还是接上自己先前的话:“林,你想要成为……天灾信使吗?”   “天灾信使?”林逸愣了愣,“就是和你一样的职业吧,追逐天灾的脚步,为其余人示警?”   莫斯提马点点头,她等着林逸的回答,扭着杯子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地捏紧了。   “好啊,反正我也没什么想做的事情。”   林逸的回答没有多少犹豫,他重新回过头看向狼影,“而且如果天灾都是指的那种家伙的话,我想我也必须要做点什么吧。”   林逸想的很简单。   如果所谓的天灾都是由这些与自己有关的东西引起的话,那么想要弄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追寻天灾的脚步或许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   但这样的回答落在莫斯提马耳中却是另外的回响。   正如她从小听见的那些床边故事那样:回归的人类将给泰拉世界带来希望的未来,灾厄将从此远去,万物终将得到救赎。   “那么我可以做你的引路者。”   林逸抬起头,莫斯提马正好将她的杯子塞了过来,林逸一把接住后,就看见莫斯提马从随身挎包里摸出来另一样事物。   那是一柄银白的左轮手枪,容弹量六发,造型古朴,看不出型号,比起武器倒更像是工艺品,从手枪边角的磨损程度来看,这把手枪是有一些年头的东西了,保养得却还很不错。   “这是?”   “天灾信使的规矩。”   看见林逸脸上的疑惑,莫斯提马面不改色地说道:“就像是卡西米尔的骑士会准备长剑交给自己的后继者,作为意志传承的象征那样,天灾信使也有自己的规矩。放心吧,这东西对我已经没用了,我是术士,不是射手。”   林逸半信半疑地接过那柄手枪,他熟练地摸开弹匣,发现里面竟然还上满了子弹。   不多不少,正好六颗。   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过头,正好看见霜星带着另外一个雪怪走了过来。   雪怪背着一台类似无线电的装置。   林逸将手枪收了起来,甚至忘了问莫斯提马这把手枪有没有名字,他迎向霜星走过去:“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吧?”   霜星还有些愣愣的,她古怪地看了莫斯提马一眼,又看了一眼林逸。   萨科塔人的守护铳对于大多数萨科塔人来说都是比生命更加宝贵的东西,比起物质上的享受,据说大多数守着老旧信条生活的萨科塔人更加追求精神上的依存,而守护铳往往被视为灵魂的象征。   将守护铳交给某人,往往意味着那将是他灵魂的归宿。   可是这蓝天使怎么不说清楚?   白兔子狐疑地看向蓝天使,兔子耳朵比较好使,从下风处走来的她正好听见蓝天使的话。   害羞?   霜星古怪地看了莫斯提马两眼,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她直接对林逸点点头:“随时可以开始。”   林逸呼出口气,安静蹲伏在身边的黑兽慢慢站起。   “那就开始吧。”   ………………   十分钟后,一十四颗流星跃过群山;   一十四次爆炸之后,黄金的树林坠入火海。 第二十五章:猎狼   从天而降的十四次怒火蹂躏了大地。   源石弹药的爆炸原理与源石虫类似,都是通过引爆源石内蕴的能量单元来得以实现,但是这个过程中经过特殊的加工技术,使得同样单位的源石可以更为完整地释放能量,也就是说,爆炸会更为彻底。   坠入狼结晶之地的源石弹药很好地诠释了为什么源石这种矿石会成为支撑泰拉世界文明的能源,几乎是瞬间,溪谷内的地形就变了风景,黄金的树林成为过去时,连带着机械虫与源石虫,还有它们搭建的工事一起变成飞灰。   一时间,溪谷腾起的火海甚至将巨狼的身姿吞没。   不过矿场中枢并没有摧毁。   通过与“九尾”的链接,林逸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友军单位”的反应就在那边火海之中,很显然,炮击虽然扫清了障碍,可也只是扫清了障碍而已。   “它要来了!”   林逸话音刚落,火焰突然一矮,有什么东西从那里面窜了出来。   就像是山峰自己跳了起来,当那两百米长,七十米高,体重超过千蹲的怪物从空中落下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座山峰砸了下来。   只不过这座山峰的样子并不算好。   风暴中林逸稍微瞥了一眼,炮击引发的爆炸,还是有聚集在它身边的源石虫带来的二次爆炸都让这机械的身体遍体鳞伤,大量的源石结构被直接摧毁,残缺的机械结构在一跃之下洒了一地,在它落下引发的震动中,紧急完工的右后肢更是因为没有加装任何防护,爆炸中本就开裂的结构在落地的震动中彻底断裂。   宛如跳进了泥淖,一跃就从溪谷深处跳到众人近前的巨狼身子一矮,站在峭壁顶上的众人一下子失去了它的身影。   “来了!”   伴随着霜星的声音,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   林逸负责监视机械巨狼的动静时,雪怪小队也没有闲着,霜星在联络技术支援,而闲下来的雪怪小队则在这附近开始架设他们自己开发的源石装置,用以增幅霜星法术的威力。   虽然谁也不能保证机械的巨狼一定会跳进这个陷阱,也无法保证陷阱一定有用,可是做了总比没做好。   空气中浮现出雾状的冰霜,源石机械增幅的范围内,世界如同被无形的蜘蛛爬过一般,留下一丝丝白霜凝结的“蛛丝”。   峭壁下的机械巨狼抬起眼睛,那足足有一人高的瞳孔映入峭壁上三人的身影时,霜星的源石技艺也已经引导完毕。   没有什么响亮的名字,但是引导完毕的那一刻,巨狼的瞳孔与众人之间多出一道透明的墙。   那是纯白的冰。   林逸呼出一口白气,不可思议地看向被完全冰封的巨狼,这种变魔术一样的手法他在雪怪七号身上看过一次,可是与霜星比起来,仅仅是凝结出一面冰镜完全不值一提。   这种魔术似乎被称作源石技艺,是林逸完全没有印象的技术。   “林!”   不用霜星提醒,林逸也已经乘着黑兽向被困住一时的巨狼跑去。   那是钢铁的身躯,就算被完全冰封也不会有任何损伤,顶多是因为从极热到极冷导致出现材料损伤,但不会致命。   证据就是在黑兽跑起来的同时,扬起的无数机械臂。   每一条机械臂都进入过载的模式,源石结构溢散的热量让冰霜变得脆弱,一条条漆黑的长鞭如同破冰而出的怪物,吐着高达数万度的“舌头”咬向朝巨狼奔去的林逸。   “很遗憾,我可不能让你碰到我的义人。”   荒野上亮起象征时间的钟盘,朦胧的蓝色光芒盈满整个悬崖,所有刺入光芒之中的机械臂一瞬间静止在原地,所有的源石结构一并暗淡。   莫斯提马的源石技艺。   与时间无关,而是与神经信号的传递有关,可以自由加速或者减速目标神经信号的传递,形成主观上的时间加速或者减速,而这一技艺可以延伸到源石这一种介质之上,当停止源石信号的传递之后,刺入空中的机械臂就僵直在那里,无法动弹。   寒冰之后的狼眼,微微一动,看向引导术式的莫斯提马。   蓝发天使头上的光环已经变成十字形的辉冠,她双持黑白的法杖,让两柄法杖触碰到一起,令人无法忽视的异象从她背后升起,能量倾泻形成的扭曲中,她身后仿佛张开一道门,而那门中有可怕的怪物正在渐渐凝实,宛如神话中的恶魔一般的庞大之物,令人为之侧目。   就连林逸也看到那个东西,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艹,打架归打架,你怎么还带替身的?   他没将吐槽说出来,迎面已经有巨大的阴影砸了下来。   源石信号会被截断的话,那就停止源石信号好了。   关闭所有源石模组的一条机械臂直接如同鞭子般向林逸劈了过来,它没办法像是有源石控制时候那样随意在空中转折,然而巨大的惯性带着它直接闯进蓝色的光幕,向着林逸兜头砸下。   轰!   整个悬崖在那一击之下塌了一半,涌起的烟尘将一切事象吞没。   “林!”   霜星紧张地看向那翻涌的烟尘,没有回应,她忍不住转头看向莫斯提马,却看到莫斯提马脸上也仍然无动于衷。   “没什么好担心的。”莫斯提马平淡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不会有事的。”   霜星一滞:这种毫无理由的自信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像是在回答她的这个问题,一个身影从烟尘中冲了出来,就顺着那甩下来的机械臂,漆黑的猛兽承载着纯白的身影一路疾驰。   莫斯提马的光辉下,林逸惊讶地发现源石信号的传递加速之后,自己的计算能力也有大幅提升。   他看向那些在莫斯提马的光芒外扬武扬威的机械臂,观察着它们的每一个细节的同时,脑海里已经预演出未来的画面。   从“他冲出莫斯提马的光芒”这一个事实为基点,象征未来的线条便向外延伸,每一条机械臂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让这名为未来的线条分裂成两条,然后便是四条,八条,十六条……   这里有无数机械臂,每一条机械臂做出的选择可以有无数多种,未来裂开成难以计数的可能性,其总数已经超过能够计算的范畴,可是在莫斯提马的加持下,林逸却已经看到其中99.99%的未来,都是自己被那无数机械臂串成串串儿的结果。   从不同的未来中看到自己的死亡,知道这是事实上九死一生的选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游走在机械的身体里的高昂感就越发壮大,最终汇聚成一种冲动,让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走吧。”   黑兽冲出了莫斯提马那可以屏蔽源石信号的光芒。   那一瞬,所有待机的机械臂都动作起来,从四面八方,在精准的计算能力支持下无死角刺过来的机械臂没有给林逸留下任何突破的机会。   看得到的未来突然看不到了,失去莫斯提马的加持,凭借现有的计算力,林逸只看到死亡的结局。   他更兴奋了。   死亡的威胁在心中游走,害怕的情绪在神经里膨胀。   死亡在前,从每一个细胞里泛起来的求生的冲动!   还有那想要大声叫喊的懦弱!   这些人类一样的情感在这一刻填充满他的身躯,所有的这些感情汇聚在一起,那就是活着的实感!   躯体!灵魂!思想!   计算的结果只剩下死亡的未来后,所有的一切都想要阻止他奔向死亡。   “但是,我拒绝!”   黑兽的眼睛亮起金色的光,林逸不躲不闪,任由包夹而来机械臂如同合拢的水仙,将他穿刺与那一个点。   交错到一个点的机械臂再次交错而过,而那一个点上挂着林逸的尸体。   本应该挂着他的尸体。   对于林逸和“Sirius”来说,战斗只是计算力的比拼。   因为两者都拥有超出常人的计算能力,说得通俗点,他们只要看见敌人肩膀一动,就知道他要抬那只手,打哪个位置,招式本身对他们而言不具备任何意义,因为一个人的肌肉反应不可能作假,就好比一个人前倾着身子就绝对不可能倒着走路那样,只要能计算出目标的所有反应,那么对方在自己眼中,不过是按照固定程序做事的NPC罢了。   谁的计算能力更强,谁就能在战斗中占尽先机。   单纯以计算能力来说的话,是IV型控制中枢更强,那是一片矿区的控制中枢,统合数千计算单位的超级计算机,就算林逸侵入了外围设备,一旦 IV型控制中枢采取反制措施,林逸也只能让那些处于他控制下的设备自毁。   所以林逸本来应该如同IV型控制中枢演算中的未来那样,成为尸体挂在天空。   然而“Sirius”并不认识“九尾”,它不知道这台古代机械的所有秘密。   情报上的疏漏让林逸在莫斯提马的加持下,看到99.99%的破灭以外,唯一一个活下去的可能性。   ………………   “怎么可能!那是人形?那个原型机,竟然具备人形?”   IV型控制中枢的核心,因为机械臂的自爆而狼藉一片的球型宫殿里,“德克萨斯”忍不住叫出声。   监控视野里收入机械臂窜于一点的画面,而本应该将那个嘴臭的男性贯穿的机械臂,却彼此交错而过。   目标的形态改变了,以至于机械臂出现毫厘之差。   黑兽托起的纯白圣女,变成了骑士怀抱的公主。   以腰椎为轴,那机械的野兽上下半身倒转一百八十度,反弓形的野兽后肢变成人类的膝盖关节;四肢的尖端,三指的手掌里,向前的两指从中裂开,三指变成五指;而尾椎上的三条尾巴顺着脊椎向上一滑,一条尾巴接上后脑翘起,两条尾巴顺着四肢滑到双手之间。   以源石结构延伸的尾巴一节节锁紧,六米长的尾巴变成两柄一米二长的长剑,黑锋为脊,一柄金色为锋,一柄血色为刃,正是三尾的源磁吸附矿刀,而二尾的热能切割矿刀。   纯白的身影双手抱住那漆黑的骑士,然后它就看见黑骑士对准自己,举起金锋的长剑。   脚下的源石地面亮起微微的光,它立刻意识到,那是源磁吸附模式将这里的源石地面选取为目标,打算直接冲锋而来。   为了封堵住所有对方可以逃脱的视角,先前的一击已经让大多数机械臂参与进去,现在那些机械臂交错而过,竟是没有一条来得及回返。   剩下用作放手的机械臂刚刚想要刺向空中那蓄力的身影,可是空气中的温度却再一次降低。   霜结的“蛛丝”牢牢抓住剩下的机械臂,而蓝色的光芒更是从峭壁蔓延而来。   时间上,来不及。   它突然有些讨厌这庞大的计算,IV型控制中枢在它给出应对方案之前,就已经自己计算出结果。   监控画面中,漆黑的骑士举起另一柄红锋的长剑。   ……………………   源磁吸附的蓄能已经完毕,林逸让“九尾”抬起加热到数万摄氏度的热能矿刀。   作为一台采矿机械,“九尾”不仅就被兽型模式,也具备人型模式,人型模式是为了更好地使用一些工具,毕竟一个以人类为主的社会,以人类为对象设计并投产的工具还是占据大多数。   虽然实际上人类已经不参与生产,可是比起将各种工具设计成奇奇怪怪的形状,设计师们更愿意给使用这些工具的机械设计出一个类人的形态。   这一点,不认识“九尾”的“Sirius”肯定不会知道。   最危险的死亡已经过去,在逐渐冷却下来的冲动中,林逸看着仰头看着自己的狼头,再次舔了舔嘴唇。   “好想抱紧你啊,神明大人!”   话音似乎成为一个开关,蓄势到最大程度的源磁吸附功能猛地解放,怀抱林逸的“九尾”如同一道闪电从空中落下。   那是一条笔直的线。   从一人高的狼眼中穿透,破开头颅,断掉脊椎,刺入腹腔中那在源石轰炸中伤痕累累的球型外壁。   红色的刀锋深深埋入球形空间中心的球体,林逸从骑士的怀抱中跳下来,看向全息投影的位置。   “德克萨斯”还站在那里,身影闪烁不定,它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后却像是坏掉的黑白电视一样,猛地消失了身影。   失去核心响应,远程投影中止。   所有的内部照明设备停止工作,林逸抬起头,无人的球型宫殿里一片黑暗,犹如外面的黑夜那般,唯有清冷的月光从破口流入,于流动的光尘中拥抱着捅穿核心的黑骑士。 第二十六章:打怪之后一定有升级   哪怕是有群山遮挡来自乌萨斯的寒流,但是当气温降低到一个程度,群山之地依旧会飘下纯白的雪花。   或许是炮击引起的山火带来气温上的变化,群山之地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在猎狼后的第二天降下,比群山之地外晚了许多,但是这一下便是挥斥方遒;整片地区裹上银装,就连狼结晶之地内的狼藉也被这大自然的温柔掩盖,露天的狼尸蒙上一层白衣,厚厚的一层雪衣上只留下一长串紧密的足迹。   那是一只漆黑的野兽留下的足迹。   这像是狐狸的钢铁之兽比起在冬越村里时要丰满许多,它灵活地在犬牙交错的钢铁结构中左蹦右跳,如同一只真正的狐狸般在各处嗅嗅。   时不时挥舞着尾巴探进厚厚的雪层,然后扒拉出一些比较完整的机械零件,欢快地在原地绕着尾巴跳了几下后,便将那机械零件放进背上的背篼,在这两百米的狼尸内部左绕绕,右绕绕,就不见了踪影。   林逸从走远的“九尾”那边收回眼神,生理组织依旧能感到寒冷,他朝手心哈了一口气,一边搓了搓,一边看向这安静躺在狼结晶之地深处的巨大狼尸。   有些可惜。   如果可以的话,林逸其实挺想把这样一具狼尸运出去的。   他没有什么打怪就能获得经验升级的游戏系统,可是这么一具巨大的狼尸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宝藏。   虽然由于远程的炮击,导致黄金树海内的施工现场被炸了个稀烂,基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是机械巨狼本身却由于被霜星封冻,然后被林逸一举贯穿核心,相对来说,保存得比较完整。   雪停的第三天,林逸就开始在机械巨狼的身体里寻找可以用在“九尾”身上的零件。   这一找还真找到不少东西,毕竟IV型控制中枢是与“九尾”同一个时代的产物,IV型控制中枢进行设计并制造的巨大机械狼之中,也能找到与“九尾”同一规格的零件,于是林逸就用这些零件将“九尾”翻了个新。   这就是“九尾”变胖的原因。   原来只是一个火柴人一样的干瘪骨骼,现在到真像一只胖狐狸了。   “九尾”的内部元件已经不是林逸用自己鲜血充当调和剂与凝合剂的临时装置,而是加装了制式装置,稳定性与先前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做一个对比的话,以临时装置进行兽型变为人型的切换,体内的临时装置大多会由于变形带来的形变压力而出现破损,事实上如果不是切换成人形后的一分钟之内,林逸就切断了IV型控制中枢的核心,一旦拖上一段时间,他很可能会因为内部元件的崩毁而陷入“动啊,九尾,为什么不动!”的状况。   现在更换成制式元件后就不用担心出现这样的尴尬,因为元件的强度已经足以支撑人型与兽型的切换。   除此之外,林逸还用热能矿刀进行切割,将IV型控制中枢的封装合金板用来给“九尾”做好了封装,让它不再那么露骨,好看了许多,而林逸的个人数据库内有一句名言:武器好看就一定有战斗力,有战斗力就一定会好看。   不过最大的收获,还是从IV型控制中枢核心里复原出来的远程控制协议。   这一份协议原本是IV型控制中枢作为矿场中枢控制下辖单位的特殊通讯协议,也是它用来控制那些感染生物以及虫群的根本协议,林逸将这份协议复原之后进行了改写和再加密,现在这份协议代替物理上的链接,使得他可以通过这份协议来远程控制“九尾”。   没有干扰的情况下,以他为中心的五公里范围内,他能自由控制“九尾”进行活动。   可惜的是林逸没有找到源石反应炉,一定活动时间之后,“九尾”还是需要回到林逸这边,由林逸进行能源上的补充。   这也没有办法。   机械巨狼自身有一套属于大型机械的源石能源提取系统,而类似于机械虫这样的单位又没有进行半永动的设计,它们会聚集在机械巨狼附近完成充电,然后外出活动,也就没有小型源石反应炉的设计需求。   就在林逸在这机械的宝山中搜索可以给“九尾”当尾巴的机械臂时,一个声音滑过飘下的轻雪,在林逸耳边停了下来。   “从这里出去以后,林,你最好还是将那个古代机械藏起来比较好。”   林逸回过头,看见莫斯提马走了过来。   以自律模式行动的“九尾”绕着一深一浅走过来的莫斯提马蹦蹦跳跳,时不时跑开两步后,蹲在原地,抬起前肢对莫斯提马合手作揖,活像一只讨喜的狐狸。   那傻狍子样儿让林逸眉头一挑。   他虽然将莫斯提马将设置成与自己同级别的可信任单位,但是这傻狐狸的表现也太舔狗了一些吧?   “为什么?”   林逸停在原地等着莫斯提马,后者难得地将全身都包裹了起来,修长的双腿隐在雪怪小队的袍子里,让人不由心生遗憾。   “因为在你之前,没有人能让古代机械动起来。”   莫斯提马看向白雪下的狼尸,嘴角飘起一串白雾。   “外面的世界可不比这群山之地,特别是我们要去的龙门,像是莱茵生命实验室与雷神工业这些大型公司在龙门都设有分部,而我说的这两个公司都是在源石工艺上有相当研究的公司,而他们的研究不仅是在现有基础上进行开发,同时也有复原古代技术的项目。如果他们知道这里有一个能让古代机械动起来的家伙,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林逸想了想,突然露出一副市侩地表情开口:“哥们,支票随便你填,女人随便你选,只要你能来我们公司,我直接划你百分之十干股拿分红?”   独一无二的技术人才嘛,如果招揽这样的人才能打破现在的商业平衡,让自己公司获得技术上的革命以及独占技术革命带来的庞大利润,林逸觉得这个价肯定值啊。   当然,他也知道莫斯提马想提醒自己的肯定不是这个。   虽然诚意地开高价招揽的确是最正常的第一选择,可是一个大公司必然也会做好招揽失败的准备;既然莫斯提马在这时候做出这样的提醒,想来这第二手的准备大概就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了。   可是他就想皮一皮,莫斯提马经常戏弄自己,他也想看一看莫斯提马惊讶而尴尬的表情。   莫斯提马只是一愣,随后依旧笑吟吟地看向林逸:“那要我帮你联系他们吗?”   这女人,无懈可击!   林逸撇撇嘴:“算了,我也没打算进公司坐办公室,那多无聊。”他转头看向被白雪覆盖的狼尸,“况且我已经答应你成为天灾信使了,不是吗?”   他掏出来随身带着的银白左轮晃了晃:“礼物都收了。对了,这把枪叫什么名字?”   莫斯提马在那左轮上定了一定,随后看向林逸的双眼,平静地说道:“它叫作莫斯提马。”   这个名字让林逸愣了愣,随后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要我用莫斯提马打手枪?”   莫斯提马的表情第一次僵住,不过林逸这话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两个人瞪着眼尴尬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莫斯提马首先移开视线。   她看向巨大的狼尸,语气不那么平稳地开口:“我认识德克萨斯,我想我应该能确定那时候和你交谈的‘德克萨斯’究竟是什么东西。”   林逸转过了头。 第二十七章:天狼希琉瑞斯与十二禁忌   对于那个和自己晒老婆的家伙,林逸一直很好奇。   通过对于投影设备的侵入,林逸知道那是Arduino设计局的产物,是“Monster”系列的最终验证机,可是就像它并不认识林逸那样,林逸也并不知道这样的验证机。   林逸和“Sirius”就像是一个时代的首尾,身处同一个时代,但是中间却相隔一个时代。   不过比起这个陌生的世界,那也许是最接近林逸的东西,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因此听见莫斯提马说她认识“Sirius”时,林逸一下子就看了过去。   “天狼希琉瑞斯。”   莫斯提马对于“Sirius”的发音稍显古怪,但是林逸并没有打断莫斯提马。   “传说正是因为祂的帮助,鲁珀族的先民们才能开拓出名为叙拉古的土地,叙拉古至今仍然将天狼希琉瑞斯视为当地的神灵。”   “不过不同于谢拉格那样封闭的地区,叙拉古一直是一片开放的土地,传统的信仰已经在现代工业的侵蚀下支离破碎,虽然至今仍旧保留有祭祀天狼的传统,但其实也不过是每年一次的消费狂欢罢了。”   “叙拉古本土的考古发现中有很多提及‘巨大的狼’的记录,横穿各个时代,虽然描述不一,但是现代考古学认为这些‘巨大的狼’的源头都是叙事诗——《锄头与狼》里提及的天狼希琉瑞斯,而拉特兰对于叙拉古地区的天灾记录进行整理后发现,叙拉古地区的天灾很多时候都有天狼希琉瑞斯的影子。”   “地震,海啸,火山爆发……将出现希琉瑞斯身影的天灾与其他已经判明只是自然现象的天灾进行对比后,拉特兰的信使总部发现这些天灾都存在反常的地方。”   “不在汛期的海啸,没有预兆的强烈地震,又或者是死火山的爆发,一次也许是巧合或者误判,可是八成以上的天灾都存在反常现象后,拉特兰的信使总部决定不再将天狼希琉瑞斯当作一个宗教符号,而是实际存在的,能唤起天灾的特殊个体。”   “这就是拉特兰天灾记录中的十二禁忌之一,天狼希琉瑞斯。”   莫斯提马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她看向林逸,猝不及防地开口:“你还记得你见过的‘德克萨斯’吗?”   林逸正沉浸在莫斯提马说的故事里,他下意识地说道:“记得,胸不大,屁股翘,我很喜欢。”说完后他猛地意识到说错话,立刻定神看向莫斯提马,后者的眼神果然变得不对劲起来。   “你们……”莫斯提马眉头紧皱,“……是怎么见面的?”   坦诚相见!   当然不可能这么说!   先前和莫斯提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林逸没有说过自己当场就扒了“德克萨斯”的衣服,现在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心里闪过一个“危”,然而直到这个“危”变成了“死”,他都没有想到忽悠过去的方法。   于是只有摸摸后脑勺,老实交代。   “这其实是一个误会。主要是它和我装逼,我气坏了,就把它衣服扒了,谁知道它用的是那个什么德克萨斯的皮,我就看了那么一眼,而且它有遮住重要的地方,我保证当时的情况最多是十六岁以下禁止观看,肯定没到十八岁。”   见到莫斯提马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林逸赶紧转移话题说道:“对了,当时那个晒老婆的说德克萨斯是它的老婆,这是怎么回事?”   这粗糙的转移话题的手段当然被莫斯提马一眼看穿,不过天使小姐什么也没有说。   硬要说的话,她虽然对于那句“胸不大,屁股翘,我很喜欢”的发言有些在意,但是看见林逸慌张的解释,更多的倒是觉得有趣,说穿了,莫斯提马的在意也并不是纯粹的生气,真要计较下来,似乎还有莫名的高兴。   毕竟莫斯提马和林逸一样,也可以胸前跑马,顶多比林逸胸前忐忑一点。   “准确来说,不是老婆,而是伴侣。”   莫斯提马开口后,林逸悄悄地松了口气。   天使小姐当然看见了这个小动作,不过她也没说破,继续解释道:“德克萨斯家族从叙拉古建立起来就是叙拉古的统治者,根据《锄头与狼》的记述,当初就是德克萨斯家族的先祖与天狼希琉瑞斯成为朋友,共同开拓出叙拉古的雏形。”   “那以后德克萨斯家族就成为那一片地区天然的领主,而根据他们与天狼希琉瑞斯的约定,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女孩在成人礼之后被送入只有德克萨斯家族才知道的应许之地,让少女与天狼为伴。”   林逸一下子想到这附近的仪式,这周边的村庄似乎也是将感染者当成祭品赶出森林,献祭给森林之主。   他充满厌恶地开口:“祭品?”   莫斯提马点点头,又摇摇头:“性质上或许差不多,但是结果却十分不一样,被选中的少女将继承德克萨斯之名,成为德克萨斯家族名义上的最高权力者,不过由于要伴狼而行,实际践行这份权力的,却是少女选中的代族长。”   “也就是说哪怕是为了权力,家族的其余人也不会迫害被选中的少女吧。”林逸突然一顿,抬起头,“等等,你说你认识德克萨斯?不会就是这个德克萨斯吧?”   “就是这个德克萨斯。”   莫斯提马的回答让林逸一时哑然,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可是你不是说德克萨斯要伴狼而行吗?”   “是的,但是德克萨斯家族的嫡系血脉在五年前已经覆灭了,这个传统自然也随着家族的覆灭而消失。”   “覆灭了?”林逸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那头狼不是罩着德克萨斯家族吗,怎么会覆灭?”   身边这两百米长的机械巨狼只不过是天狼希琉瑞斯力量的一端,说成是冰山一角也不未过。   机械的巨狼只是它对林逸感兴趣,才丢过来监视林逸的一个种子,可是就算是这样一个随手丢过来的种子,如果不是林逸他们及时发现并排除,也可以成长为一场席卷乌萨斯和炎国两国边境的巨大天灾。   有这样的存在庇护,德克萨斯家族怎么可能覆灭?   “具体发生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只不过德克萨斯家族的覆灭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现在的叙拉古十二家族取代了曾经德克萨斯家族的地位,秩序井然。一个庞大家族的覆灭竟然没有引起丝毫波澜,只能说这里面或许有一些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秘密。”   林逸顺着莫斯提马话语里的引导,说道:“所以必须要找到德克萨斯,才有可能追踪到天狼希琉瑞斯,是这个意思吧?”   莫斯提马点点头。   那么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就决定了。   林逸抬起头看向群山之外的方向,望着那从天空拉到地上的雪帘,仿佛能看到在遥远的土地上,一个硕大的现代化都市正在大地上奔腾,卷起尘烟滚滚。   炎国,龙门。   莫斯提马奇怪地看向林逸:“林,你望着乌萨斯的方向干嘛?”   “……”   不好意思,人刚穿越,搞不清地理位置。   林逸在心里吐槽了一下,为了掩饰尴尬,他向莫斯提马问道:“对了,你先前说拉天狼希琉瑞斯是十二禁忌之一,那样的东西还有十一个吗?”   如果天狼希琉瑞斯是Arduino设计局的验证机的话,那么与它并列的其余禁忌,有可能也与Arduino设计局,或者是别的什么林逸熟悉的东西有关。   莫斯提马犹豫了一下,关于拉特兰天灾记录中记录的十二个禁忌,其实算是拉特兰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   这个秘密无关乎什么宝藏和传承,只不过说出去有可能引起国际上的一些问题。   就如同叙拉古的信仰——“天狼希琉瑞斯”被认为是禁忌一样,其他禁忌或多或少也与一些地区信仰有关。   不是每一个地区都能像叙拉古那样,不在乎自己的信仰被称之为禁忌。   换作是谢拉格那边,要是他们知道拉特兰将喀兰圣域内的存在称之为禁忌,那么恐怕就是直接一纸战书加一句CNM,宗教战争嗨起来了。   如果是其他人问,莫斯提马就敷衍过去了,不过既然是林逸发问……   “嗯,通过对于各地的天灾记录进行总结,拉特兰一共整理出十二个如同天狼希琉瑞斯这样会引发天灾的存在,不过为了避免胡乱命名导致产生先入为主的观念,拉特兰至今只对资料比较详细的四个禁忌进行了命名。”   莫斯提马竖起四根手指:“叙拉古的天狼,炎国的年,乌萨斯的冬将军,以及卡西米尔的影骑士。其余八个则是由于记录不完整,或者是天灾记录出现矛盾的地方,拉特兰的信使总部只能从资料中确定有这样的存在,可是无法断定祂们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   见到林逸似乎还想在问,莫斯提马却先一步说道。   “十二禁忌是拉特兰内部的称呼,林,这些事情在其余人面前,你最好不要提起。”   林逸点点头,他突然向一个方向望去。   视线远方,霜星正带着雪怪小队向这边行来,就在雪怪小队的身边,一只机械虫懒散地翻了个跟头。   那不是IV型控制中枢控制下的机械虫,而是林逸通过改写的控制协议下控制的机械虫。   这些平均一米长,没有被炸毁的机械虫,也算是林逸打怪后的收获。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林逸回过头看向犹豫着开口的莫斯提马,他有些惊讶,因为迟疑这种表情出现在莫斯提马脸上,那是真的少见。   “什么事?”   “你是人类。”   林逸一愣:这特么不是和“人被杀就会死”,“我是母亲的儿子”一样的废话吗?   我不是人类还能是啥?   “泰拉大陆,这个世界,大概只剩下你一个人类。”   ……………………   那究竟是什么种族呢?   远远看见林逸的时候,霜星忍不住这么想。   那个算不上多么威猛的身影就站在覆雪的狼尸一旁,绝不算是魁梧,可是三天前的战斗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却是这个操纵者古代机械的男性。   她和蓝发天使都只是在辅助而已。   如果拉开阵势打,无论是她还是蓝发天使,甚至两人加起来都会被那巨狼碾过去,她们都只能延缓巨狼的攻击一时,却并没有给巨狼致命一击的能力。   当时给予巨狼致命一击的,正是这个为素未谋面的冬越村村民引开狼灾的男性,那从天空坠下的一击,犹如划过夜空的一笔红线,印在所有人的眼里,脑里,心里。   现在闭上眼,霜星似乎都能看见那一道红线从巨狼的瞳孔穿过,破开头颅,断开脊梁,刺入那机械的心脏。   天灾就这样,在还没有发生前散去,如同未曾存在一般。   就在他们解决掉巨狼之后,霜星也得到消息,冬越村的村民们被等在外面的切尔诺伯格分城区成功收容。   无人死亡。   这是一个好消息。   但……   霜星眉头微微锁紧,想起与村民顺利抵达的消息一同传来的另一个消息,她忍不住咬紧嘴唇:   梅菲斯特带领精锐小队在27区内与非感染者的反抗团体发生冲突,雪怪小队介入时,死者逾千,伤者过三千;   27区非感染者与感染者之间的冲突彻底激化,雪怪没能顺利平息事态,情况恶化后,梅菲斯特的牧群以维持秩序的理由介入,等到事态平息时,27区已经被梅菲斯特纳入控制。   27区是切尔诺伯格分离出来的这三个城区中,非感染者难民最为集中的区域。   没能阻止塔露拉用天灾毁灭切尔诺伯格的霜星,原本想要尽可能多地庇护那些不应该遭到惩罚的非感染者平民,但是现在……   一旁的雪怪似乎看穿霜星的想法,有些犹豫地问道:“大姐头,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感染者不应该是加害者,我会听从‘爱国者’的吩咐,保持团结,不对同胞动手。”   霜星看向远方向这边挥手的林逸,还有站在他身边的蓝发天使,深吸一口气。   冬日的寒冷让她的话语也变得犹如坚冰。   “但是他没有说过,不让我们给好管闲事的英雄们,带带路。” 第二十八章:小心莫斯提马   霜星是来告别的。   进入群山之地五天,滞留在狼结晶之地三天,再算上返程的路程,这一来一去就是小半个月的时间,就算整合运动的计划在切尔诺伯格与龙门之间预留有应对突发状况的时间,这么拖延大半个月的话,仍然会造成整个计划脱节。   霜星自身对于袭击龙门的计划并不感兴趣,有切尔诺伯格的前车之鉴,她也并不认为塔露拉袭击龙门的计划对于感染者而言是一种救赎,可是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坐视感染者的同胞撞碎在龙门这块巨大的礁石之上。   她仍旧会参加整合运动针对龙门的行动,不过目的并非是完成这项作战,而是打算在整合运动败退的时候,为感染者开辟一条退路。   哪怕是在霜星自己看来,这也是一种怯懦的选择。   因为这样做并不能挽回什么,龙门仍旧会受到感染者的攻击,而不管是感染者还是非感染者,众多的生命都会在这一次无意义的斗争中逝去。   她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揪着整合运动的领袖——“塔露拉”的衣领质问她为什么要把同胞的生命填入这种徒劳的作战,或者干脆旗帜鲜明地反对这次作战,而不是努力让一个错误的选择看上去错误得不是那么彻底。   当然,这些都是她自己的决定以及整合运动的内情,她向林逸提出的请求也与龙门的行动无关。   “你想让我们想办法救援切尔诺伯格分城区的非感染者?”   狼结晶之地之外的猎人小屋内,林逸惊讶地重复过霜星的请求。   小屋里,雪怪小队们已经整理好行装。   他们从狼结晶之地之地回来之后,霜星就表示今天就要离开。   她告诉林逸村民们已经安全抵达,让林逸不用担心,而说完这一切之后,霜星对他们提出了同行的邀请,以及一个在林逸看起来,有些古怪的请求。   “是的,我希望林逸先生和莫斯提马小姐能再次成为英雄。”   霜星点点头,认可了林逸这对于人类本质的展现。   “可是我没有误会的话,霜星小姐你所在的整合运动,应该是一个敌视非感染者的团体吧?甚至为此攻陷了乌萨斯的边境重镇,切尔诺伯格。”   林逸说的是在霜星为了联络大当量技术支援的时候,莫斯提马告诉他的事情。   移动城邦的城防主炮,这样的大家伙是不可能通过常规途径搞到手的东西,黑市上也不可能。   打个比方就是二战时期的古斯塔夫列车炮,那种全场四十多米,需要配套的铁轨和超过四千人伺候的大家伙怎么可能流通到黑市?移动城邦的规格还要在这种列车炮之上,根本不存在“私人购买”这种可能性。   而排除“购买”这种可能,也就只有攻陷切尔诺伯格之后才有可能拥有城防炮了。   林逸不清楚“整合运动攻陷切尔诺伯格”之中的含义,可是作为泰拉世界的一员,甚至才从切尔诺伯格进入群山之地的莫斯提马怎么会不明白?   那意味着整合运动正在挑战整个世界的秩序。   联系上信使组织“整合运动近期内越发激进,建议所有信使避免接触”的警告,莫斯提马大致上能猜出来切尔诺伯格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她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拥有完善军事防卫的边境重镇会被整合运动攻陷,但是考虑到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有史以来的对立,她大致上能想到切尔诺伯格在被攻陷后会是什么样的地狱。   某种意义上,这算是乌萨斯这个对感染者采取强硬措施的帝国自己受到的惩罚,可是整合运动的行为却彻底将自己隔绝在世界秩序之外,留给整合运动的结局只有一个:   被世界秩序碾压成历史的尘埃。   很简单的道理。   整合运动或许是代表了受压迫的感染者,可是感染者自身却不是泰拉世界最广大的阶层,一个世界如果超过百分之五十的种族都得了死亡率百分之百的疾病,那么这个世界早特么完蛋了。   感染者的总数相对于整个世界是小部分,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生产力的代表,也不是这个世界资本的代表,大多数精密的技术岗位也不会让感染者插手,甚至就连感染者自身,这些罹患矿石病的患者也根本没有未来可言——没有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会乐意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暴毙的患者领导自己。   可以说,当整合运动向世界露出獠牙的时候,它就已经注定了灭亡。   那时候莫斯提马就提醒过林逸:   小心整合运动。   而在林逸心里,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可是整合运动还是选择这么做,只能是他们已经对世界彻底绝望,根本没有考虑未来,就打算轰轰烈烈报复一场。   这种状态下的整合运动应该会非常敌视非感染者才对,但霜星似乎……没有这样的疯狂。   “嗯,所以这不是整合运动的请求,而是我私人的请求。”   霜星和林逸隔着篝火,相对而坐,再次开口的霜星向林逸深深地低下头,两只耳朵也服帖地耷拉在脑后,这似乎是卡特斯族表示诚意的方式?   “我们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请求。”   林逸还没有说话,抄着手靠在门口的莫斯提马已经开口:“霜星小姐,你说的事情和冬越村这边的情况不一样。冬越村的村民只是天灾下的受害者,我们要做的只是击退天灾就好了,可是切尔诺伯格那边的事情却不一样,你能告诉我到底谁是加害者,谁是被害者吗?是被感染者屠戮亲人的非感染者?还是被非感染者迫害的感染者?”   “善与恶,黑与白,正义与邪恶,一切对立的概念在那里根本找不到清晰的界限。你说要我们成为英雄,那么这个英雄到底要向谁举起屠刀?他所斩杀的人真的可以称之为邪恶?你怎么能保证从那个混沌的大锅里走出来的我们不会变成和你一样,成为一个逃避善恶的懦夫?”   “这是你们自己的问题,这是你们自己的罪,当是需要你们自己洗清的东西。”   “还是说,你想要用那个混沌的染缸来污染林吗?”   林逸惊讶地看向莫斯提马,虽然还是没什么强烈情绪的语气,但是莫斯提马的这一番话可以说是非常严厉,甚至都有些不留情面了。   不过这最后一句话怎么回事?   怎么一股想当我妈的趋势?   这流向有些不对啊。   一旁的雪怪有些听不过去,可是刚刚从霜星身后站出来,却被霜星拦了下来。   白兔子还是耷拉着耳朵,听见这话后也没有反驳,反而向前匍匐身子,额头贴着被篝火烤得有些暖意的地板,缓缓开口。   “拜托了。”   林逸微微张大嘴,他不由得想要站起身,可是肩膀却微微一沉。   莫斯提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林逸身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林逸看向莫斯提马,后者看了他一眼,投过来的眼神叫作“稍安勿躁”。   不得不说这眼神让林逸有些生气,他其实对霜星很有好感,倒不是因为他冲白发,呃,不单纯是因为他冲白发,还是因为霜星为了部下的一个请求,就直接带着人来这危险的森林搜救林逸,虽然没有必要,可是这份性情林逸却很欣赏。   再加上面对机械巨狼的时候,大家也算是战友一场,因此当霜星开口时,他就决定帮霜星一把。   现在霜星的姿态都放低到这个地步了,林逸觉得再推辞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可是按着他的是莫斯提马,他想了想,觉得莫斯提马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于是最终还是让莫斯提马将自己按了回去。   “不惜做到地步,你也要想让我们卷进那个仇恨的漩涡之中吗,霜星小姐。”莫斯提马盯着霜星,仿佛被霜星的行为打动,有些不忍地开口,“好吧,那么这边也有一个要求。”   “只要我力所能及。”霜星的回答很简单。   “放心,这肯定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情。”莫斯提马盯着抬起头来的霜星,“这次的事件结束之后,请你脱离整合运动,与我们同行。”   林逸:???   霜星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不明所以,而雪怪们更是一片哗然。   “妈耶,竟然有人要大姐头?”   “得回去告诉大爹要煮红豆饭了。”   “大爹会煮吗?”   “红豆在哪儿买?”   ……   眼看身后的窃窃私语越来越离谱,霜星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可是她刚回过头,身后的雪怪们却像是在木头人游戏一样,回过头看见的只是七个站得笔直的雪怪标兵。   这帮家伙……   霜星心里恨得牙痒痒,不过还是转过头看向莫斯提马和林逸,她对于这种要求其实并不怎么反感,因为哪怕是短暂的相处,她也明白林逸和莫斯提马并不是那种馋人身子的家伙,所以对这样的要求,反而充满不解。   “能问一下,为什么是这样的要求吗?”   “生命是平等的,既然我们的任务是拯救那些非感染者,那么你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这不是很公平吗?”   当着面说谎也真是敢。   霜星苦笑了一下,没有说穿莫斯提马这堂堂正正的谎言。   整合运动,自从切尔诺伯格被塔露拉毁灭之后,霜星就对整合运动失去信任了。   她想了想,最后点点头:“我可以答应这个要求,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成为英雄的过程中,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的牺牲,至少,我希望你们手上不要沾满鲜血。”   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莫斯提马挑起眉头,不过她从霜星的眸子中看到的却并不是刁难,而是一种仿佛是小孩子看待世界一般的纯真。   眉头松开,莫斯提马看向林逸,将最后的决定权交给自己的义人。   林逸站起来,越过篝火对霜星伸出手。   “让我们一起努力吧,霜星小姐。”   林逸一边笑道,一边给自己的备忘记录中写上一句话:   小心人贩子。   ……………………   “霜星小姐他们回来了,太好了,看样子他们没有出现任何伤亡。”   两天后,群山之外,切尔诺伯格分城区滞留的地方,梅菲斯塔迎在城区之外,看着那翻过最后一个山头的十个身影,笑着说道。   那笑容是纯粹的,是真心的,梅菲斯特是真的在为霜星安全返回而高兴,正如他杀戮那些非感染者时,也同样由衷的开心。   一旁的浮士德看着那翻过群山的身影,有些忧虑:“可是27区那边还差最后的收尾。”   “没关系啦,弗拉索夫先生干的很不错,他不是已经打进学生团体之中成为他们的领袖了嘛,接下来就等他们boom的一下,自己炸掉就行了。”   梅菲斯特拉着浮士德,欢快地上前,不过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下脚步。   “咦,浮士德?我没记错的话,霜星小姐他们出发的时候,是八个人吧?” 第二十九章:迎接(上)   “那就是切尔诺伯格的分城吗?”   翻过围绕群山之地的最后一座山,林逸就看见了那蛰伏在皑皑白雪之中的钢铁之城。   切尔诺伯格是乌萨斯面向炎国边境的重镇,是沟通整条边境线多个定点城市的核心城邦,哪怕只是从这一座城市分离出来的三片城区,接连在一起之后,远远看去也是一头匍匐在大地之上的黑曜石怪物。   漆黑的高塔,茫茫的白雪,高楼的指示灯闪烁不定,那就像是这个怪物的一只只血色瞳孔,隔着轻飘飘的雪花,审视着这走出群山之地,即将进入它身体之类的行人。   林逸也看向那边。   与常人的视力相比,通过视野的自主调焦,林逸可以看到更远,站在这最后一个山头,哪怕与群山之外的切尔诺伯格分城之间的直线距离有接近两公里,他也看见那血色瞳孔之上的风景。   有一个女孩正站在那高楼的顶端。   “咦?”   林逸停下脚步,轻咦了一声。   那是一个与雪怪七号有些相像的女孩,当然,不是说容貌,而是说种族,都是乌萨斯族的族人。   乌萨斯族是乌萨斯帝国的主体民族,拥有熊的力量,熊的耳朵,熊的尾巴,林逸看见的就是那飘扬的棕色秀发上存在一对可爱的圆耳。   他好奇地将焦距对准那对圆耳下的脸,才惊讶地发现那似乎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学生。   那是一张稚气的脸庞,还有象牙塔的学生们该有的天真,然而比起真正的学生,那张脸庞又多了一分这个年纪不应该存在的冷漠,那种矛盾的感觉就像是少女的秀发,棕色的披肩长发中独独挑出来一处秀发染上鲜红的色彩,像是染上的血,可是却又比鲜血更加明艳。   少女穿着符合年纪的打扮,似乎是某处高校的白色校服外披着一层毛绒的外套,厚实的红色丝袜包裹着双腿,一柄金属的伐木斧竖在地板与手掌之间,在少女掌心不断打转儿,似乎等待着战斗的发生。   “怎么了,林?”   莫斯提马停下脚步看向落到最后的林逸,她顺着林逸的视线看向切尔诺伯格的分城,可是除了一片茫茫的雪花,就只能看见一片漆黑的剪影。   突然,那片漆黑的剪影中,无声地炸开一团小小的火花。   莫斯提马愣了一下,意识到那可能是一次爆炸,规模应该还不算小,毕竟隔着几公里都能看见。   “那边就是27分城区,现在三个城区中最为混乱的区域。”   霜星同样看见了远方的火花,她一边示意林逸和莫斯提马跟上,一边说道:“三个城区其实都有不少切尔诺伯格的难民,基本上都是非感染者。梅菲斯特占据14区,我们驻留在37区后,三个城区的难民大都流向了27区。先前的一段时间是我们和梅菲斯特进行共同管理,虽然暗流涌动,但多少算是相安无事。”   莫斯提马跳过一个有些险的坎儿,回身对林逸伸出手,同时接上霜星的话。   “然后因为梅菲斯特在27区遇到袭击,事情就开始失控,针对领袖遇袭,感染者们采取了报复行动,进而演变成大规模的混乱。死伤过万后梅菲斯特接管27区,而27区的反抗运动转入地下,至今未曾停止,是这样吧?”   霜星点点头:“这样的骚乱在抵达龙门之前必须得到解决,梅菲斯特的解决办法只会有一个,那就是杀光所有非感染者。”   “所以,你就拜托我们想办法带领非感染者们夺回27区的控制权,从三片城区中脱离,就像是切尔诺伯格的分城区一样,远离这个漩涡。”   林逸搭着莫斯提马的手跳过去,松开后重新看向切城的方向,他说着说着,突然皱起眉毛。   视野中,那站在楼顶的少女抄起了伐木斧。   十五六岁的少女以一个狂放不羁的姿势跃下高楼,爆风撩起的发丝下,那双嘴唇嗫嚅不止。   这个距离当然听不见声音,但是林逸却读出那稚嫩的嘴唇说出的话语。   “力量和荣耀,胜利或死亡。”   少女的身姿坠入楼层中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会就那么摔死,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准备。   这个距离下什么都做不了,林逸低下头,跟上了队伍。   “那句话是乌萨斯的街头俚语。”   见到林逸跟上来,霜星继续说道:“你能在乌萨斯任何规模的街头火拼中听见这句话。冰原上走出来的人必须拥有比冰原更坚硬的心灵才能活下去,脆弱的心灵只会被冰原撞得粉碎,所以乌萨斯人绝不退让,而这两句话就是这种态度的写照,无关正义,无关种族,它客观存在。”   哪怕是那些在乌萨斯矿场上虐杀感染者的矿警或者驻军,实际上被雪怪小队吞没时,也很少有后退或者投降的举动。   就像霜星说的那样,只有比冰原更坚硬的心才能在冰原上活下去,好人,坏人,在这一点上,乌萨斯人都一样。   林逸摇摇头,意识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中要麻烦。   连那种未成年的孩子都被卷入27区的混乱,想要保证夺走27区的控制权并不杀害任何人,这种成就放到游戏里,那就是狗日的策划故意刁难玩家。   不过挺有挑战性的。   “关于27区,有什么具体的情报吗?”林逸走到霜星身边,从半山腰望去,能看见有一行黑点停留在山底,那是来迎接的车队。   霜星要林逸和莫斯提马做的不是抢了27区就跑,她的原话是希望林逸和莫斯提马成为英雄。   虽然是中二的发言,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是希望林逸和莫斯提马辅助并引领学生运动去夺回27区的控制权,并在这个过程中保护学生运动的安全。   之所以要弄得这么麻烦,当然有原因。   第一是分城区的移动不是开车,抢了驾驶室一踩油门就能飙到七十码;   这么一片城区动起来是需要多个部门通力合作才能完成的大工程,所以必须要与非感染者进行接触,借助非感染者的人力才能完成对27区的控制。   第二则是考虑到这些难民的以后;   由于感染者在切城的暴行,许多家庭都已经变得不完整,27区的学生运动中,众多的学生要么与父母失联,要么就干脆目睹了父母的身亡。   霜星比任何人都清楚乌萨斯帝国的本质,“灰色牲口”从来不是指的乌萨斯感染者,而是乌萨斯的平民。   帝国只会给逃出去的难民们一个聚居地,极少的物资,如果这些难民沉溺于被保护者的身份,那么死在这里,活着走出这里,其实区别不会太大。   他们必须以破局者的身份跨过这次难关,而破开这个困局的信心,能让他们有勇气面对以后的艰难。   “关于27区的话,你们可以尝试与一位叫做萨莫伊·格列维奇·弗拉索夫的人接触。”   林逸记下这个名字,但还是问道:“他是谁?”   “乌萨斯学生运动的精神导师。”   见到林逸还是一头雾水,霜星多解释了一句:“学生运动是乌萨斯的传统,不过近年来受到哥伦比亚还有维多利亚等地区的流行文化影响,学生活动逐渐变质,变成了群聚斗殴,嗑药,开趴。”   “这位社会活动家提出了‘新学生运动’的概念,受其思潮影响,切城这边许多学生社团开始自发的抵抗来自其余地区的文化侵蚀,虽然各个学生团体都有自己的领导,可是大家都将这位弗拉索夫先生视为共同的精神导师。”   一种思潮的代表,这可是大人物啊。   林逸啧啧称奇。   “我在切城的时候也听说过他。”莫斯提马跟着说道,“切城本来就是乌萨斯在边境之地的教育中心,这里学院林立,弗拉索夫的思想深入人心, 不过他居然也在这里吗?”   “他就在27区,实际上在冲突爆发的时候,据说正是由于他的领导,才使得27区的非感染者得以几次击退梅菲斯特的牧群,给了反抗运动从地面转入地下的机会。不出意外,现在他应该是27区学生运动的实际领导人了吧,你们要和学生运动接触的话,少不了与他打交道。”   说着说着,众人已经从山峰行下,迎接队伍从一行行黑典变成一个个人,看着站在迎接队伍中的一个白色身影,霜星止住话头,肉眼可见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   林逸顺着霜星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正看着一个白发绿瞳的小男孩。   那孩子在大冷的天穿着长筒袜与白短裤,形似制服的上衣扣着大大的金属扣,一手拄着奇怪的手杖,一边冲这边高兴地挥着手。   小脸儿冻得红红的,竟然还有几分可爱,大概打一拳能哭很久吧。   “那是谁?”   林逸微微皱起眉头,他本能地从这个人身上感到一种异常感。   他确实是在笑着,但是怎么说呢,你看,疯子的笑容也是真心实意的吧?   可是疯子的笑容却总让人有一种扭曲的不协调感。   林逸从这小男孩身上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违和。   “梅菲斯特,一个毫无荣誉感的杀人狂。”   丢下这么句话,霜星带着队伍走了上去,而那个叫作梅菲斯特的小男孩也走了过来,还没等霜星开口,那个小男孩就看向罩着雪怪小队衣袍的林逸和莫斯提马。   他眨眨眼,突然对林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杀了他们。” 第三十章:迎接(中) 群 4⑧87④97⑨9   梅菲斯特是一个疯子。   虽然从群山之地走出来的这两天两夜里,霜星没有详细描述过梅菲斯特的模样,可是她却一直在强调这样一句话,而现在林逸非常认可这句话。   “杀了他们。”   听见这句话,林逸是有一些懵的,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一点交流都没有,就直接打算动手杀人的人。   你好歹说清楚你为啥要这么做啊?   哦,疯子啊,那没事了。   不过就在林逸以为会爆发冲突时,却发现前来迎接的人并没有随着梅菲斯特的话就直接杀过来,这些人看上去比林逸还要懵逼,直接把询问的视线投向梅菲斯特身后的另外一人。   林逸顺着那视线才发现梅菲斯特身后还站着一人。   该怎么说呢,其实那是一个不应该在第一眼就被忽视的人,黑发绿瞳,头发有一些凌乱,虽然整体穿着冷色调的,如同迷彩服一样的装饰,可是那林间的迷彩在雪地中反而会很显眼,但就是这样一个十分特别的人,林逸在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愣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而且看周围人的投过去的询问视线……   这人才是这群人真正的头领吧。   还是说他是这个梅菲斯特的外置思考回路。   浮士德。   林逸脑海里浮起这个名字,这一路上霜星也提起过不少次的名字,梅菲斯特的搭档,双人组中负责干人事和说人话的家伙,霜星对他的评价还不错,除了眼睛比较瞎加上舔狗倾向严重,基本算是一个正常人。   当然,或许是因为这俩人过去发生过什么才不离不弃,但是这和现在的梅菲斯特是个疯子,浮士德是个瞎子并没有什么冲突。   “十分抱歉,霜星小姐,梅菲斯特只是很好奇这两人的身份,你知道梅菲斯特有办法分辨感染者和非感染者,这两人都不是感染者吧。”   浮士德的眼神飘过林逸,在莫斯提马头上的光圈和背后浮游的破碎光翼上定了一定:“而且拉特兰人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也是比较少见。”   这番话,说的也算是妥当。   现在的整合运动已经与非感染者彻底撕裂,27区的混乱,说白了也是三个城区收容的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对立。   而要说这三个城区为什么会有非感染者滞留,那是因为切尔诺伯格是一个大型城市。   就算天灾把中心城区给砸了个稀烂,暴乱的感染者又随后屠了一批人,可是这过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怎么可能就这么被屠戮一空?   特别是在雪怪小队负责的区域阻止了整合运动对于非感染者的虐杀,于是导致三片城区的非感染者,加起来足足有三四万人。   某种意义上,梅菲斯特和浮士德的部队被派过来,也是因为雪怪小队满打满算也就几百人,加上他们领导的整合运动成员也就几千人,考虑到数量的对比可能会出问题,梅菲斯特的牧群和浮士德的幻影弩手才会与雪怪小队一起行动。   虽然现在看起来,就算合流了,这该出的问题还是出了。   非感染者和感染者之间的对立因为前几天的事情彻底激化,眼看着就要向不死不休的方向演变,这些事情都是在与霜星的无线电交流中说清楚了的,所以这个时候浮士德对林逸和莫斯提马的非感染者身份表示质疑,也算是情理之中。   “他们是我的客人,有什么问题吗?”   霜星倒是一点配合的心思都没有,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解释,冰原上的生活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她并不擅长冰原之外的勾心斗角,更不喜欢。   “当然有问题。”   梅菲斯特仿佛忘了自己的命令被无视,插进来欢快地开口:“现在这个情况如果让他们进入城里,霜星小姐打算将他们安排到哪里呢?”   话中有话似的表情,宛如已经猜到霜星的心中所想。   “当然是我们的驻地。”   “那如果他们又出现在27区呢?”   霜星沉默下来,紧盯着梅菲斯特,四周飘下的雪花突然停在空中,若有似无的冰丝连接起每一片雪花:“你想说什么?”冰丝逐渐壮大,话语落完,已经凝成托起雪花的冰晶树枝。   “在对于27区的调查时听到一些有趣的传闻,我知道霜星小姐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可是为什么这份温柔会面向非感染者,就让我很想不明白了。”   没有被霜星的怒意吓到,梅菲斯特看向林逸,但还是对霜星说道:“没有人能够凭空理解其余人的痛苦,非感染者永远不可能体会我们的痛苦。那居高临下的同情与针对我们的迫害都是源于相同的心态。”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完整的’,‘我们是高贵的’……都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当他们发现我们有能力伤害到他们时,那虚伪的善意就会立刻变成恶意的尖刀。”   “霜星小姐的温柔迟早会变成害死你我的毒药,我只是想在那样的未来到来之前,阻止它。”   空气中的冰晶蔓延到梅菲斯特的身躯,慢慢连梅菲斯特的衣服上都浮起冰霜,而梅菲斯特身后的浮士德,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举起手边的弓弩。   浮士德的动作似乎是一个信号,前来迎接队伍中,有一些人隐于空气,而另外一些人则摸上自己的武器。   就在霜星身后的雪怪们也慢慢散开,眼看着一场冲突似乎不可避免,霜星却突然抬起视线看向城区的方向。   稍微慢了一步,浮士德也转过头。   雪地中,一行车队从城区方向驶来,像是卡着这个时间点一样,闯进对峙的现场。   “大姐头,我们来接你了!”   一个让林逸觉得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为首的车辆里传来,他想了想,在脑子里翻出“雪怪七号”这个名字。   林逸恍然,这个车队才应该是来接自己等人的车队。   也对,就看霜星和梅菲斯特之间的对立情绪,霜星也不可能把自己回来的消息专门通知梅菲斯特。   应该是后者不知道从哪里搞到消息,然后带着人先一步等在这边,不一定是为了制造冲突,很可能只是想要弄清楚霜星这几天在群山之地里究竟在做什么。   车队停下来,还没等车辆停稳,一个身影就从车上窜了下来,那道雪白的身影穿过众人,直奔林逸这边。   林逸刚想要做点什么,不过却又停下手,任由那个身影紧紧抱住自己。   “你特么真的没事!林!你真的没事!”   林逸感觉迎面撞进什么温软的东西,那软软的丰硕果实一下子把他嘴巴和鼻子赌得死死的,从物理上让他感到窒息。   他赶紧拍拍九号的后背,可是这女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一边的莫斯提马眼神没什么笑意地笑着说道:“九号小姐,你再不松手,这里就要发生胸杀案了。”   被莫斯提马的眼神一激,九号终于回过神来,她拉开林逸,帮有点蒙圈的林逸揉了揉通红的鼻子,声音仍旧激动:“太好了,你真的活着!当时大家都看着你引走那些狼,大家什么都能做,这些天在山地间跋涉,大家越想越后悔,村里近千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帮上忙,后来又听说大姐头说你为了不让我们遇到危险,一个人在森林里乱转,我们,我们真的……对不起。”   林逸有些惊讶地看见九号的眼睛变得有一点点湿润,他的印象中九号是一个战士一般的女人,并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毕竟林逸觉得自己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其实不管是在森林里吸引危险,还是狩猎天灾的源头,他本质上都是自己想这么做才去这么做,现在看见九号这副模样,他心里高兴是高兴的,可是同时也有一种惭愧。   “那个,九号小姐——”   “苏芳,苏芳·米哈伊洛芙娜·乌特金,叫我苏芳就行了。”雪怪九号冲林逸眨眨眼,“这是我的真名。”   在外行走,最好不要使用真名。   这是当初雪怪七号对林逸的提醒,事实上他和两只雪怪的相处不到24小时,而这短暂的时间里,从相遇到分别,两只雪怪都没有告诉过林逸的真名。   直到现在。   林逸有些奇怪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在刚才奇怪地跳快了一下,与和莫斯提马相处时那种急促而慌乱的心跳有一些不一样,刚才的心跳中有一种称不上是情绪或者感情的暖意在胸膛溢开。   暖和和的,很舒服。   林逸一愣,随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苏芳小姐,我其实没做什么,那些事情只不过是,只不过是路边捡到一块钱交给警察那样——”   说到一半,林逸有一些尴尬,因为他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是在说冬越村的人加起来就值一块钱,他一下子又想要为自己的话道歉,可是又担心自己这一道歉,原本没想到这茬的苏芳被自己这么一提醒反而想到了。   一时间,林逸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见林逸那可怜又无助的模样,雪怪苏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将群狼带走的林逸给她留下的印象是一个无敌的英雄,可是现在她才发现,这家伙简直像是乌萨斯的冰块堆砌起来的人儿,纯粹得可爱。   她忍不住捏了捏林逸的脸蛋儿,笑着说道:“乌萨斯有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只想要赞美的英雄不是真英雄’。如果你是为了成为英雄才拯救冬越村,那么我们只需要献上感谢,给出谢礼,那什么就都两清了。就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把那当成是英雄的行为,所以大家才不想让这样一个傻家伙被人欺负。”   苏芳回过头,看向沉默的梅菲斯特,这位整合运动干部的脸上,第一次不见笑容。   “如果梅菲斯特想要杀害这个人的话,那么请将冬越村八百三十一名感染者,还有我和伊万的性命一起拿走好了,因为这个人而活下来的生命,理所当然应该为这个人而消散!”   梅菲斯特皱起眉头,而一个声音更是从他身后的车队响起。   “当然,这八百三十一人外加两个笨蛋雪怪肯定会反抗,您是乌萨斯人就应该明白吧?乌萨斯人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任何事物,无论那是严苛的自然环境,亦或是想要夺走自己性命的凶人。”   梅菲斯特回过头,看见另外一个雪怪从车上扶下一个老人。   那老人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硬要说特别,那就是浑身上下被源石的结晶覆盖,是一名感染者,而感染者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这位大人,老头子是冬越村的村长。”   那身体已经被源石掏空,唯有精神还算矍铄的乌萨斯老人看向梅菲斯特:“老头子一辈子活在矿区里,没人和老头子讲过什么规矩,老头子连天灾信使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老头子在矿区中也明白一个理,那就是乌萨斯人不会抛弃自己的朋友,更不会抛弃自己的英雄。”   “那是非感染者。”梅菲斯特面无表情。   乌萨斯老人像是没有梅菲斯特的话一般,絮絮叨叨地说着:“扎伊采夫家的小兔子问老头子,那个引走狼群的大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缅拉瓦耶夫家的小子说以后要成为大哥哥一样的人;舒宾家的夫妇在进城的前一天,围着篝火决定给英雄做一件皮袄,如果他回不来,就一并烧了……”   听见乌萨斯老人那说不完的唠叨,梅菲斯特忍不住大声说道:“那是非感染者,迫害我们的元凶!”   乌萨斯老人一顿,浑浊的双眼看了一眼林逸,又看向梅菲斯特:“可是大人,我只看到我们村儿的英雄啊。”   “所以这个人就是非感染者,他们绝不会理解我们的伤痛,这一切不过是出于卑鄙的图谋而出现的伪善,说不定天灾本身就是他们引起的。”   这句话倒算是擦了边,林逸微微咬了咬下唇。   乌萨斯老人这次似乎听清了,他“哦”的点点头,然后问道:“是这样啊,大人,我明白了,原来这叫作伪善啊。”   “你明白了的话就——”   “可是大人,您的伪善呢?”   “什么?”   “大人,您的伪善呢?”   梅菲斯特眨眨眼,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的英雄将伪善带给我们的时候,您的伪善在哪儿呢?”   梅菲斯特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没文化的村长怕不是将“伪善”当成一个单纯的名词,他一时觉得无法和这个村长沟通。   “什么伪善!作为感染者的一员,我是真心实意为了感染者的权益而奋斗!我们甚至不惜为此挑战乌萨斯的强权,将众多感染者从这迫害的国度里解放出来,你怎么敢说这种崇高的行为是伪善?”   乌萨斯老人听完这番话,他困惑地摇摇头,对于一辈子呆在矿区,最后被雪怪们救出来的老人来说,他的人生没有丰富到能理解梅菲斯特话语的含义。   他只是困惑地说道:“大人,但是,您没有来救我们啊?”   梅菲斯特张开嘴想要说话,可是却一下子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乌萨斯老人甚至不是在跟他胡搅蛮缠,而是真的不理解他说的话,最关键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反驳这个老人的话语。   大人,您没来救我们啊。   梅菲斯特能够想到,不管自己说什么,这个回答都能将他的长篇大论彻底堵死。   隐于空气的幻影弩手又现出身形,摸上武器的整合运动成员也放开了武器,这里的人都是生活在乌萨斯国土上的人,而乌萨斯老人说的话,却是这片不被神灵眷顾的土地上,最通俗易懂的道理。   这样的变化被梅菲斯特看在眼里,良久后,他收拾起心中的愤怒。   “我们走。”   他这样说道。   “那个,我能说一句话吗?”   有一个声音弱弱地响起。   梅菲斯特回过头,看见躲在雪怪女人后面的陌生人从背上卸下箱子,“咚”的一声把箱子砸进地里后掀起兜帽,露出一张年轻而俊秀的面容。   不夸张地说,换一个和平的地区,换一个和平的年代,这年轻人靠那张脸都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而现在,那个年轻人举着手,见到没人反对,欢快地开口:“诶,大家不说话,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发言了?”   林逸放下手,深深吸了口气。   他对梅菲斯特竖起中指,开始了自己的传统艺能。   “卧槽尼玛的司马玩意儿,你爹妈双炸才能生出你这么个脑瘫废物吧?找完茬啥都不留下就特么想这么走了?走你麻痹啊,老子话就放这儿,今天不把你屎打出来,老子特么就和爽哥一样处男一辈子!”   “艹!” 第三十一章:迎接(下)   老实说,林逸这番话,听懂的其实没有几个。   他骂的比较抽象,而且话语里还有一些无法理解的名词,比如“爽哥”,这样的词儿你让梅菲斯特这些人怎么明白?   就连林逸自己都不明白,只是对于旧人类文化的研究中,这似乎是一个固定句式,所以他也说习惯,就这么蹦出来了。   不过这份骂娘的心意,却是届到了。   梅菲斯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林逸。   他没有想到林逸会这么说,但不得不说,他心里也盘着一团火,既然对方不知好歹地想要找死,他也愿意成全对方,唯一的问题是……   这个人强吗?   冬越村的狼灾,当那些村民来到城里时,关于群山之地内爆发的天灾其实也成为一份报告递到梅菲斯特的案头。   梅菲斯特看过那份报告,终究只是一些被感染的森狼而已。   矿石病会让自然生物变得暴躁,但是攻击能力不会有质的改变,给梅菲斯特足够的时间,他也能利用自己的源石技艺拉起一支上千单位的感染狼群,那种程度的东西能毁灭一个村子,但也只不过能毁灭一些没什么武备的村庄而已。   况且乡下人就喜欢夸大,什么无法计数的狼群,恐怕充其量也就只有几百匹狼罢了。   不过就算是几百匹狼,能引开狼群并活下来,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面前的非感染者也应该有些实力。   只不过那终究是非感染者。   矿石病患者的身体会由内而外地开始源石化,这个过程十分痛苦,并且会引起多种并发症,然而源石化本身却使得矿石病患者在源石技艺适应性这一方面,比起非感染者更具天赋。   非感染者必须要有内置源石的法杖才能施展源石技艺,而感染者则不用,这就是这种差距的体现。   矿石病是巨大的痛苦,而这份痛苦则会催生力量。   梅菲斯特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犹如马戏团的小丑那样做出夸张的表情:“你想要揍我?”   林逸点点头,捏了捏拳头,从放在地上的箱子边向前走去。   “林!”   林逸停下脚步,看见霜星有些担心地看过来,准确来说,她看着的是林逸留在身后的箱子:“你不用那个吗?”   箱子里装的是团成一团的“九尾”。   从群山之地返回的雪怪小队,包括莫斯提马和林逸在内,十个人都背着一个箱子,除了林逸之外,每一个人的箱子里装着的是经由林逸改写控制协议后的机械虫。   既然“九尾”不是那么能在人前拿出来用的底牌,那么林逸也必须考虑到以后发生冲突时,自己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本来有些麻烦,不过拿到IV型控制中枢针对源石机械的控制协议之后,也就迎刃而解了。   操偶师。   这就是林逸对自己的定位。   通过在源石机械中写入控制协议,以自身的庞大计算力来进行操控,这就是林逸找到的答案。   “九尾”也许不好拿出手,可是他能设计战斗机械,直接在泰拉世界的相关企业下单进行建造,然后由自己控制进行战斗,这样就可以完美解决问题了。   他甚至想好了一套方案。   自己可以设计一套二踢脚,然后升级为黑火药二踢脚,无烟炸药二踢脚,C4二踢脚,核子炸药二踢脚,量子二踢脚……   等到我二踢脚神功大成,天下当无处不去,无物不降!   不过那不是现在。   “没关系的,霜星小姐,虽然我是一位操偶师,但是有时候也会怀念拳头的触感。”   林逸一边对霜星说,一边挑衅地看向梅菲斯特。   操偶师是他给自己设计的职业,可是自己现在这具身体能够在泰拉世界做到什么程度,也是他十分好奇的事情。   泰拉世界的“人类”与林逸所知的旧人类相比,身体素质有着绝对的差距。   在冬越村的时候,一个普通成年人就能应对两到三匹成年的森狼,这要放到旧人类身上,那就得写进地方县志里好好吹一波了。   自己现在的这一具身体与泰拉世界的“人类”相比有多大的差距,趁着机会搞清楚也算是林逸的目的。   梅菲斯特看着林逸那一副轻松的模样,胸膛里的火焰越燃越旺,忍不住出言嘲讽:“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非感染者都是这样的自大,就这么有优越感吗?”   “难道不是越自卑的人,越会将过错丢给其他人吗?”   呵,比阴阳怪气,我能怕你?   梅菲斯特眼角一抽,抬起那奇形怪状的手杖指向林逸:“干掉他。”   四周的人看向浮士德,后者只说了一句:“不要杀人。”   幻影弩手与浮士德一起隐于空气之中,而同时,整合运动的成员已经向林逸冲了过来。   林逸站在原地,没有摆出任何架势。   不是他不想凹姿势,而是他真不会。   这个身体没有经过任何战斗训练,林逸自身也没有下载战斗方面的程序,不过就在整合运动的成员动起来时,世界在在林逸眼中已经变成一张网。   将自身感官的敏感度拉到最大值,敌人的呼吸在空气中形成的波纹,衣服因为肌肉的收缩而形成的褶皱,薄雪上留下的足迹,挥舞拳头时手臂的高度,奔跑时身体的协调性……   一切的信息在那短短的瞬间被林逸录入计算核心,随后冲向他的每一个人在他的脑海里都被剥光衣服,剔除外皮,分离肌肉,身体的每一个器官的运作情况都被计算核心根据这些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细节,“看”得一清二楚。   林逸将这样的能力叫作“洞悉”。   敌人的进攻方向,进攻意图,每一拳的力道,每一次攻击之后的动作……所有的发展已经在林逸脑海里完成预演,当脑海中的线条淡去,林逸重新抬起头时,一个高出他两个头的壮汉已经挥舞着拳头揍了过来。   至少四十公斤的力量,旧人类需要经过天赋与汗水才能达到的程度。   一边想着,林逸向斜后方小退一步,那拳头擦着他右脸而过,被他抬起的右手抓着小臂微微一转,然后左手向上一撩。   咔嚓。   只听得一声脆响,从翻转的手肘处撩上去的左手让那粗壮的手臂变成奇怪的形状。   “啊!!!!”   惨叫响起时,林逸拉着那支断臂一扯,将壮汉扯过身旁,同时以右半身为轴,左半身向后一滑,藏在壮汉身后的一个矮小身躯刺到空处,林逸看也没看,抬起手直接向那滑过身边的人影脖子砸去。   砸到一半的时候,他修正自己的一个失误,减轻了力道。   原本可能将颈骨直接打断的一击,只是让那汉子捂着脖子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然后他再退了一步。   叮的一声,两只从空气中透出来的箭矢在他面前撞开,一点点的火星溅到脸上,让林逸微微一皱眉头。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林逸的反应一点都不像是受过专业的战斗训练,举手投足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章法,可是该怎么说呢,那种完全洞悉一切,仿佛将整个战场支配的气场,却让人感到一种望峰息心般的震撼。   “怎么了,不来了吗?”   林逸奇怪地看了其余人一眼,这突然的冷场倒是在他的计算外:“那就退下,别挡着我去揍那白毛小鬼。”   这句话总算是惊醒其余人,左右为难的整合运动成员看了梅菲斯特一眼,最终还是冲了上来。   林逸耸耸肩,随后一步踏前,第二步直接踩碎正前方一名整合运动成员的脚趾,那人疼得弯下腰,却被林逸抬手猛击下巴,随后双手扣住那人半张脸,抬起来,狠狠掼进雪地之中。   自己和这些人的差距,林逸差不多明白了。   单纯论身体方面的素质,就力量方面应该有两个乌萨斯族成年人那么强,速度与反应则更胜一筹,五感由于有机械调整也更加敏感,简单来说,以乌萨斯族成年人进行对比,身体素质是这边有全方位的优越性。   不过差距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能够表现得这么碾压很大程度是对于计算力的依赖,还有就是这些整合运动成员,似乎也就是一些经过粗糙训练的普通人。   如果遇到那些专精近身搏斗,或者是身体素质比乌萨斯族更强的家伙,那么过于相信自己的身体能力的话,自己可能会吃亏。   果然还是以操偶师为目标进行努力好了。   血肉苦弱,林逸心中想道。   既然得出结论,林逸也没有继续拖延的打算,他一改先前任由整合运动成员攻击的做法,从防守变为攻击的那一刻,冲上来的人群中不断有人被抛飞空中,惨叫延绵不绝。   要不是现场没怎么出血,只是听这声音,还以为来到人间地狱了呢。   梅菲斯特一下子握紧手杖,他一瞬间想要利用源石技艺给整合运动成员加个buff,可是又迟疑要不要这么做。   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那雪地上的白色身影已经穿过整合运动成员的方向,如同一道纯白的闪电,一个拳头在眼前豁然放大。   “梅菲斯特!”   浮士德终于忍不住了,叫出声的同时,一道紫色的电光直接冲着林逸射了过来,其中蕴含的能量在林逸的感知中相当于一门至少203毫米口径的榴弹炮,根本不可能是用弓弩能够射出来的攻击。   林逸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拳头速度不减地冲向梅菲斯特。   冰霜的盾牌出现在林逸的身侧,紫色的电光撞在纯白的盾牌之上,双双破碎。   霜星放下手时,林逸已经一拳头走上梅菲斯特惊慌的脸庞。   “叫你跟我装!”   ……………………   “叫你跟我装!”   整合运动的靴子狠狠踩在躺在地上的机械师身上,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乌萨斯人,27区的一名机械维修师。   这种专精于某一领域的人才对于整合运动来说是很稀缺的人才,而要维持三片城区的运转,这样的人又必不可少,整合运动有命令不准杀害这样的人,所以哪怕是这人面对搜查时反而在哪里将什么人生的经验,整合运动成员也只是觉得晦气,将这个汉子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妈的,这里没人藏着,真是绝了,那些学生究竟特么藏哪儿去了。”   从里屋出来的整合运动成员骂骂咧咧地走出来,路过刚刚准备爬起来的维修师时,又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然后与同伴一起从这个破烂的维修铺子里走了出去。   等到那些人走了之后,汉子沉默地照出急救箱,自己给自己包扎好,他掏出一杆烟枪,点了撮烟草抽了抽,大约两个小时后,他回到里屋,来到一堆废铁旁。   这些废旧的钢筋看起来是组成一座镂空的垃圾山,可是由于里屋没照明,实际上经由巧妙地搭配,里面被隔出来一个小小的空间。   维修师用烟枪在钢筋上敲了敲,不一会儿,一个身影从钢筋中爬了出来。   如果林逸在这里,一定能对比照片认出来,这就是他看见的那个跳楼的学生少女。   “阿列克谢,十分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协助。”   少女没有去擦脸上恶心的机油——机油的味道能掩盖住鲜血的味道——而是诚恳地对维修师道谢。   维修师点点头,没有说话。   少女也不以为意,她知道维修师并不喜欢说话,只是深深鞠了一躬,就准备离开。   “你们究竟打算做什么?”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追了上来,她回过头,看着黑暗中维修师的双眼,目光幽幽。   “我们打算反抗那些毫无人性的感染者。”   维修师摇摇头:“我是在问,你们打算做什么。”   少女目光逐渐变的疑惑。   “连需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的斗争怎么可能成功。”维修师摇摇头,“你走吧,路上注意点。”   少女没有立刻动身,实际上,她心中也有疑惑。   弗拉索夫先生说他们需要斗争,她也觉得在感染者的恐怖统治下,他们必须要进行斗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越是反抗,事情却越是向更糟糕的地方滑落。   每一次斗争之后,总有无辜的非感染者被处刑,他们的斗争,似乎正反过来成为整合运动杀人的借口。   自己究竟打算做什么呢?   学生社团时候那个提着伐木斧,将周边社团都打服了的自己好像变成很久很久以前的人儿,现在她连拿起斧子,都感觉迷茫。   少女咬紧嘴唇,再次冲维修师一鞠躬,拖着疲惫的身子就走了。   维修师摇摇头,他叹了口气,坐在这早就无人问津的破旧的厂子里发起呆。   夜色渐浓,他正准备收拾收拾去睡觉时,走到门口,习惯性地向一处窗户上一瞥,却看见一朵雪花正卡在窗户前的栏杆上。   他微微一愣,随后犹豫了一下,回到房间里拿出一个水桶,和集中管理地的整合运动讨了个饶,花了点钱获得一个出门打水的机会。   他没有立刻去生活用水管理处,而是绕着27区的小路,来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   那里正站在一个一身白袍的人。   雪怪小队。   维修师心中十分复杂。   这也是摧毁切尔诺伯格,摧毁所有人家园的罪魁祸首,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些白衣服的感染者,这三片城区的非感染者,才一直没有遭遇大规模的屠杀,就连他,也是被这些雪怪们救下性命。   “请问您是阿列克谢·波罗卡维奇·萨卡科夫先生吧?”   雪怪拉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那张脸让机械师恍惚想起几个小时前被他保护的那个女孩,或许这个雪怪在年龄上要大一些,但在机械师看来却同样年轻。   要说不同的话,大概就是这个年轻人脸上没有少女的迷茫。   阿列克谢:“您是?”   “我是林逸,啊,抱歉,咳咳,我叫作巴巴托斯。”年轻的雪怪向机械师伸出手,笑着说道,“是来帮你们逃离这个城市的!”   这人看着挺漂亮的,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维修师心里吐槽一句,他看着雪怪伸出的手,上一次见到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还是在切尔诺伯格陷落以前,那时候人们还叫他一声阿列克谢大匠,现在别说是感染者对他们不会有这样平等的尊重,就连非感染者之间,也出现彼此的对立。   他突然想到一个恶作剧,但是又有些胆小,可是触及到年轻人的眼神,那双清澈的眼神怎么也不像是会再把他打个半死的样子。   他心一横,干脆拿自己满是机油的手误握上少年干净的手掌。   感受到掌心的黏糊,林逸也没有在意,他握着维修师的手,脑子里却忧心忡忡。   妈的,到底还是没能把梅菲斯特的屎给打出来,都把他揍成猪头了都不行,他该不会消化器官萎缩了吧?   自己要是以后没老婆怎么办? 第三十二章:侵入者与变态与平底锅   林逸对梅菲斯特的毒打没有引起后续的问题,至少没有当场引起。   进入切尔诺伯格分城后,霜星大致上给林逸说了一下安排。   她准备让林逸以雪怪小队成员的身份暗中进入27区,因为在27区的暴乱爆发以前,这里是梅菲斯特与雪怪小队共同治理的区域,现在留在27区的一部分感染者与非感染者,都与雪怪小队有比较良好的关系。   毕竟感染者也并非人人都是杀人狂,也有一部分成员如同雪怪小队一样,认为不应该将屠刀伸向非感染者的平民,而非感染者中也有一些是受到雪怪小队的庇护才得以活命。   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绝对对立,却又因为这些源自人心本能的善意,而出现一丝丝矛盾的破绽。   霜星给林逸选出来的这个接头人,就是这破绽的一丝。   阿列克谢·波罗卡维奇·萨卡科夫   切尔诺伯格原工业设计局副局长,重工业园区第一责任人,数个大型工厂的技术顾问和工会委员。   硬要说的话,倒退个四五年,这人也算是切城的一号人物,只不过搞技术的似乎脑子都有点僵,这人身为技术官僚却在公开场合对乌萨斯针对感染者的政策大肆抨击。   于是嘛,技术人才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你闲话这么多,大家很难办啊。   要是哪天被上面的人听见了,那大家都有麻烦,所以他就被找了些理由革除革除官身,丢去27区的一个工厂当负责人了。   而这算是救了阿列克谢一命。   整合运动在切城爆发之后,首当其冲失去联系的就是中央城区的领导层。   降临的天灾让核心城变得一片狼藉,而骚乱从核心城蔓延到边缘城区时,其实烈度已经慢慢降了下来。   最关键的是,雪怪小队到了。   霜星虽然在雪怪们的劝阻下没有直接去找塔露拉开片,但是也利用自己的地位开始组织整合运动的暴行,当然不可能完全阻止下来,可是雪怪小队在27区也变成人间地狱之前,总算是接管了这片区域。   阿列克谢就是那时候被救下来的。   这之后,由于感染者在乌萨斯会被剥夺一切权利,其中也包括教育权,所以其实整合运动这能够能鼓捣移动城邦这种大家伙的人并不多,而让城邦的移动和维护需要依靠城邦原本的技术型人才。   阿列克谢作为曾经的切尔诺伯格大匠,自然也就被委任了维护27区移动设施的任务。   当然,这也不是说他就成了整合运动的官儿,这每天上下班都有几个人拿刀子看着他呢。   但是有这么一层关系,整合运动对他,其实还算好,就算打人也挑着打不死人的地方打,比起其他动不动就打死了丢焚烧炉的同胞,也的确是好了。   霜星的意思就是让林逸通过阿列克谢混进27区,以助手的形式参与对于移动设备的维护,想办法联系学生运动的同时,为夺取27区的控制权做准备。   计划的思路倒是简单,只不过操作起来,不可控的地方太多,连一个详细的计划都制定不出来,结果上也只能依靠林逸的随机应变。   这一次,林逸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莫斯提马没有跟来。   原因倒是很简单,莫斯提马头上顶着灯泡呢。   就算她把亮度调低变成灰蒙蒙的一圈,那特征,也忒好认了。   脱下雪怪的外袍,露出早就穿在里面的,有些油污的乌萨斯平民服装,林逸在阿列克谢的带领下回到感染者对于非感染者集中管理的地方。   那是27区的工业区,工厂接着工厂,仓库连着仓库,为了方便大型货车来往,房屋之外是大片大片的车道与空地,一览无遗。   绿化树早就被整合运动清除,现在这里拉起铁丝网,架起路障,整合运动的成员有模有样的建立了检查站来监管人员的出入。   “都是虚的。”   在林逸问起在这些检查站会不会让自己的暴露时,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露出一丝罕见的轻蔑。   “这些感染者玩起乌萨斯对感染者的集中管理倒是有模有样,他们怕是被管理的多了,就有样学样,但是无论什么样的制度和设施,执行它们的都是人,这些字儿都不认识几个的家伙们,你能指望他们有什么纪律?”   正如阿列克谢说的那样,他带着林逸回到管理区时,那些凑在检查站聊天的整合运动只是向这边看了一眼,随便问了几句就让他们进去了。   林逸看了一眼检查站内,本来应该用来登记人员出入的表格,发现上面一个字儿都没。   “况且我们是进去,也不是出去,这些人才懒得管这么多,在他们看来,反正进去了就跑不掉了。”   一路上阿列克谢絮絮叨叨的,似乎终于找到一个说话的人儿,想要把心里的抱怨倾泻一空那样说个不停。   只是让林逸觉得稀奇的是,这个男人言语中对于感染者满是厌恶与轻蔑,可是那种感情更像是洁癖症看见脏东西,强迫症看见没对齐。   十分单纯的厌恶,但是算不上仇恨。   这让林逸有些不能理解,因为在霜星的介绍中,这位汉子应该是目睹了感染者在工业园区的暴行,在雪怪小队救下他的时候,鲜血一度蔓延到他的办公室门外。   好奇归好奇,林逸也没有多问,他和阿列克谢还没有熟到这个份儿上。   这一路上,阿列克谢给林逸说明了现在非感染者的生活。   大体上,接近四万的非感染者的都被收容到这片工业区进行集中管理,食物之类的必须物资,每天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会有感染者的车队送进来,只不过与雪怪小队控制时候相比,这些食物要少了很多。   其余方面,例如医疗,住宿,衣服之类的事情,感染者是一概不管的。   食物的减少诱发了矛盾,于是感染者选中一些非感染者成立自查队,这些人等获得更多的物资,但是也要管理好工业区的非感染者,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必须上报,说白了,就是类似于伪军的那一套。   而为了维持城邦的运行,每天早上8点,感染者会分批押送非感染者中的技术人才去各个节点维护设备,也会押送一些拥有劳动能力的人去其余地方做一些活,例如操弄温室农业什么的。   完事了再将非感染者押送回来,乍一看,除了整合运动自身的素质良莠不齐之外,单纯从管理制度上来说,倒还算完善。   林逸倒是越听越觉得不对。   “你是说,从五天前的暴乱之后,就在这五天的时间里,整合运动就拿出来这么一套管理方案?”   您这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吧?   雪怪小地与梅菲斯特共同管理的时候还没有采取这种集中营式的管理,也就是说就这五天之间,梅菲斯特就解决暴动之后的胡乱,建立起这样一个集中营制度?   就算有乌萨斯管理感染者的作业可以抄,这也未免太快了。   简直就像是早有准备。   “实际上是三天时间,一开始混乱还持续了两天呢。如果再算上拉起那些铁丝网,两天时间他们就弄好了,这里面没点古怪,谁信?”   阿列克谢哼哼着走向自己的栖身的那个车间工厂,不过在进去之前,却被林逸一下拉住肩膀。   有人。   林逸做出这么一个嘴型。   阿列克谢一愣,就这一愣的功夫,他就看见身边的年轻人像是幽灵一样无声地滑向车间,他立刻意识到这个“有人”说的是车间内,藏着什么人。   可是感染者并不会在这种深夜来搜查啊?   就算他们发现自己有包庇那些学生,也不应该藏在里面,直接把自己拖出去打死的可能性更大。   该不会——   阿里克谢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藏在车间里的可能是什么人。   他一时想要叫住林逸,可是刚提起声儿又想起自己这么一嗓子,怕不是得把感染者给唤过来。   他赶紧迈着双腿向车间跑过去。   甫一进车间,阿列克谢就听见“叮铃哐当”的响,他立刻从身上摸出一个手电筒,打起来向着传来响动的黑暗中照去。   一边照,一边压低声音小声叫道:“巴巴托斯!巴巴托斯!那是友军,别捶了!”   “啊?”   黑暗中传来林逸的回答,手电筒的光赶紧打了过去。   阿列克谢就看见那个年轻人骑在一个金发的少女身上,一手将少女的左手拉直,另一只手则死死按在少女的胸前。   果然是认识的人。   阿列克斯心中一急,正好说话,却听见林逸有些尴尬的声音。   “艹,搞反了。”   什么搞反了?   阿列克斯愣了一下,他如果能看见林逸的思考,那么就会明白林逸现在的尴尬。   摸进车间,利用热成像仪找到潜入者的位置,林逸原本想将对方按倒在地,控住对方的右手,压死对方的背心将侵入者死死制住。   可是……   搞反了。   这光一照过来,打在少女的脸上,林逸就尴尬了。   他看见少女橙色的瞳孔内,害怕而委屈的泪光这打着转儿,而自己手心的触感,的确稍微地,真的只是稍微地,有那么一点柔软的触感。   “呃,我可以解释?”   林逸话尾上扬,而这句话像是触碰了什么开关,林逸看见少女眼睛泪珠一滑,嘴巴一张。   靠,这时候你叫出来,我们不都得完蛋?   眼疾手快地,林逸用另一只手按住少女的嘴巴,“呜呜呜”的闷声中,林逸正松了口气,却突然听得耳边劲风骤起。   他转过头,视野内,一面平底锅圆如大日。   Duang!   清脆的闷响在车间里回荡时,林逸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神特么平底锅! 第三十三章:诸君,我喜欢贫乳   平底锅者,神器也。   林逸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切尔诺伯格分城区受到的第一次真实伤害,竟然来自于一面平底锅。   原本在林逸的构想中,自己压着侵入者的背心,这种姿势下对方是不可能用空出来的手进行反抗的,可是结果在热成像显示下,他把少女的前后给搞反了,这下人家空出来的那只手,抄起平底锅就捶了上来。   于是林逸就找到了又一个血肉苦弱的理由。   双拳难敌四手。   他当时一只手按着少女的另一只手,一只手捂着少女的嘴,压根就没法挡这一下子。   所以以后自己还是好好干自己的操偶师吧,别想整些奇怪的操作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望着面前不断鞠躬的熊耳少女,林逸摸了摸鼻子上打的巴子,闷声闷气地说道:“算了,没事儿,说到底也是我的问题。”   林逸其实挺有些郁闷。   夜视模块的原理其实与猫眼类似,通过调节眼球结构来更多地获取微光,从而达到夜视的目的,这在冬越村那种月明星繁的郊外很好用,可是这车间里的大顶棚直接把星光隔绝在外,没丁点儿光,这种时候热成像仪就比夜视模块好用了。   讲道理,一般来讲,女性的热成像色块和男性还是有区别的,林逸能看出来这是一名女性,可是他愣是没看到胸前的脂肪色块儿。   这特么搞反了也能怪他?   但凡前面有一点脂肪,我都不可能搞错前后!   “那个,你的鼻子真的没问题吧?”金发的少女抬起眼,有些怯怯地看向林逸。   林逸没说话,将被打出来一张人脸的平底锅递了过去,在金发少女呆愣愣地看着从平底锅被打成面具模具的平底锅的时候,他看向阿列克谢:“大叔,这丫头,谁啊?”   “她叫,呃,你叫她古米就行了。”   四十岁的汉子古怪地看着这两人。   他其实已经猜到来这里的人就是金发少女,而这个叫作古米的女孩,其实也是现在处于地下活动中的学生团体成员11之一。   阿里克谢虽然没有直接参加那些学生们掀起的反抗,可是他几次为逃到这里来的少年少女们提供庇护。   那些学生们知恩图报,就像今天这样,他因为庇护凛冬被整合运动狠狠揍了一顿,然后晚上古米就会偷偷摸摸背着急救箱来这边,帮他检查身体。   不过这件事,他其实没有告诉雪怪小队。   雪怪小队救过他的命,他承这个情,所以也愿意为雪怪小队做事儿,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把这些小娃子的事情告诉雪怪。   因为再怎么说,雪怪小队也是整合运动的一份子,而这些小妮子们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反抗整合运动。   暗杀,袭击,绑架……“反抗”这个词儿没有应在言语上,而是应于行动。   已经有不少人命填在里面,感染者的,非感染者的,他也不知道如果雪怪小队一旦知道学生运动的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在场三个人当中,就这个快半百的男人最是紧张了。   “嗯,我是古米,现在正在乌萨斯学生自治团中做事,现在应该是,咦,那个什么来着,哦,对了,后勤保障委员,嗯,后勤保障!”   四十岁的汉子听见这话,看着少女阳光而爽朗地伸出手,他心脏当时就停了。   “哦,我是巴巴托斯,雪怪小队派过来的——嗯??”   古米的握手太特么自然了,说话的声音里一点而心虚都没有,林逸也就这么握了上去,然后他马上就意识到这个自我介绍有点问题。   后勤保障委员?   整合运动的集中管理下,哪儿来这种奇葩的职位?   而且乌萨斯学生自治团?   这名字——   林逸当时眼神就变了,握着少女的手上下打量起来。   这时候,古米也回过味儿来,倒不是她聪明,而是林逸先前将她也当成是阿列克谢的助手之类的人,也就是知道内情的自己人,顺口就把雪怪小队的名字爆出去了。   况且巴巴托斯这名儿,听着也不像是正常人。   古米表情一呆,橙色的眼睛眨了又眨,可爱的脸上僵硬着可爱的笑容,在林逸的审视下冒出细密的汗珠。   她试着抽了抽手,没能从林逸手里抽出来,于是那汗珠变得更多了,就连一双大眼睛也逐渐盈满水润。   “那个,我要死了吗?”   宛如遗世前的笑容,她笑得很勉强,嘴角一拉一拉,定不下来。   “诶?”   林逸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这人的思考速度。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保持完完整整地去世呢。”   “喂!”   “我知道的,学生运动的人员落在整合运动手里会怎么样。能有一具完整的尸体就算是好的了,他们为了震慑其余人,甚至会公开进行处刑,火烧,斩首,我看见过的,有一个学生被砍了一刀,头没砍掉的样子,他就那么瞪着眼睛,就——”   一开始林逸还以为是这小女孩在开玩笑,可是当那悦耳的声音逐渐变得颤抖而紧密,连成一线的声音挤出来一丝恐慌的时候,他终于察觉到不对。   手心在抖,被林逸握在手里的小手正在失去温度。   林逸猛地抓住小女孩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喂!你醒醒!”   “诶?”   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古米愣了愣,她看向林逸担心的眼神,那双热情的橙色瞳孔眨了眨。   随后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啊,抱歉抱歉,我有些走神了,诶嘿☆~”   望着调皮地吐出舌头的古米,林逸稍稍有些沉默。   被他握着的手不再颤抖,温度似乎也回到小小的手心,可是先前那一刻对方展现出的恐惧与无助……   错觉?   怎么可能是错觉。   林逸松开手,而古米则瞪大眼睛:“你不抓我吗?”   “我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再说抓你这么个小屁孩对我有什么用?”   林逸摊了摊手,而这时候古米沉默着打量起林逸,少女的直觉让她本能觉得面前这个自称是雪怪小队的哥哥与大街上那些可怕的人似乎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   她抬起手摸了摸刚才被林逸抓住的肩膀,她被叫醒的那一瞬,好像,的确有从面前的哥哥眼睛里看到没有掩饰的关心?   关心……吗?   古米眨眨眼,突然调皮地笑了起来,冲林逸促狭地笑了笑。   “古米可是大家都喜欢的女孩子耶,抓住古米可以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哟?”   林逸看了看突然又变得活泼起来的少女,他很奇怪为什么少女竟然会对这么一个刚认识,甚至算不上认识的人开这样的玩笑,特别是与先前的那种胆怯相比,现在的少女表现得简直像是两个人。   刻意表演出这样活泼的性格,来消除心中的恐惧?   林逸不是很确定,不过既然这个少女不知天高地厚地来挑衅,他也就顺着古米的话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实不相瞒,其实在下一直认为生物对母乳的渴望才会造就对于大奶的追求,唯有贫乳控才能证明那是真正的爱,所以我一点都不介意你这样的尺寸哦,不如说,我很高兴!”   说着说着,林逸就站起身,抬起手,似乎就要向古米扑过去。   而林逸这发自真心的发言吓了一跳,古米护着胸前,熊耳的少女像是卡特斯族的兔子一样往后跳了两三步,警惕地看向林逸。   呵,暴露了吧,终究只有这点水平,如果是莫斯提马的话,绝对会笑盈盈地说‘好啊’,然后主动脱下外套。   那时候落荒而逃地就会变成自己了。   和莫斯提马比起来,你这点道行根本不够看啊。   林逸心里第一次充满了在调戏中胜利的得意,他重新坐下来,看向一旁脸色复杂的男人:“阿列克谢先生,我能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你竟然在于学生运动的人接触?”   阿列克谢一个哆嗦,他差点就要以为林逸是想要来一次清算了,可是触及到少年的眼神,对方眼里却只有好奇。   他突然想起刚见到少年的时候。   那时候少年也毫不在意地伸出手,一点也不在乎现在他们之间身份的差别,甚至也没有在意他身上那令人恶心的油污。   这个人,和整个城市的整合运动,有什么本质的东西,不一样。   阿列克谢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我没有帮助学生运动,只是,他们都是孩子,我怎么能看着这些孩子去死?”   林逸盯着这个一句话后又变得沉默的男人,他低下头,看见阿列克谢将拳头握得紧紧的,那拳头搁在膝盖上微微抖动着,或许就连阿列克谢本人也没有注意到。   林逸抬起视线:“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帮学生运动呢?”   “疯了吗,那些学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每一次对于感染者的报复,都会让感染者有借口对其余非感染者进行报复,而且他们每一次行动之后,一些对于我们本来不算那么严厉的感染者,也逐渐变得严厉起来。”   “你根本不清楚,他们的每一次行动,都在让整个事态变得更糟!”   空旷的车间内回荡着男人低沉的声音,这件事其实阿里克谢心里憋了很久。   这样的质问他没有办法对将性命堵在反抗运动之中的少女们明言,可是作为被羁押的非感染者中的一员,他有分明能感觉到,学生运动的结果,只会是带着大家一起灭亡。   他们看似猛烈的反抗,其实除了营造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对立之外,没有任何实际性的结果。   伤了一两个人,杀了三四个人,那有什么意义?   无辜的非感染伤死得更多!   况且至今为止,城区的所有关键设备都还处于感染者的控制中,那些学生就像是一只只无头的苍蝇,正在肆意浪费自己和他人的生命!   一旁的古米惊讶地看向四十多岁的男人,她来到这边给阿列克谢检查身体已经很多次了,却第一次从这位被凛冬称为“可靠的同志”的大叔,说出这样的话。   她一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要去安慰大叔,可是好像正是她们的存在,才让大叔这么痛苦?   好在这时候一个声音叫到有些手足无措的她。   “古米。”   少女转过头,看向那个自称“巴巴托斯”的哥哥。   “能介绍我加入你们的运动吗?” 第三十四章:sir,this way   加入学生反抗运动?   古米眨眨眼,这句话对她的冲击比和林逸见面的冲击来得还要大,她一时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要加入反抗运动,和他是雪怪小队的一员,反正总有一句肯定听错了。   “呃,你是雪怪小队的一员吧?”她迟疑地问道。   林逸也是一愣,他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把自己是雪怪小队一员的事儿说出去了。   他其实一直不当自己的雪怪小队的一员,因此倒也没有那种自己和面前的少女誓不两立的自觉,对于自己自报过身份这事儿,也没那么敏感。   林逸嘴角一歪,至少看起来是很认真地说道:“这个,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不是。”   还能这样?   古米一呆,不过随后也意识到林逸这么说还是承认了雪怪小队的身份。   这就让小小的少女有点纠结了。   阿里克谢大叔是“可靠的同志”,面前的大哥哥没有隐瞒身份也可以算是诚实,那双诚恳的眼神里也没有虚假,哦,这个不算,就算有虚假,自己也多半看不出来,自己没有真理姐那么聪明。   不过总不能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当一个带路党吧?   古米一边将凹成人脸的平底锅一点点拗回来,一边纠结地问道:“巴巴托斯先生,你为什么要加入反抗运动?”   “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林逸想了想,并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目的,这终究是是对城区内所有非感染者都有利的事情,没必要藏着掖着。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么一说,反抗运动肯定不会就这么相信,但是雪怪小队在27区的风评还算不错,共同治理的时期也有努力在维持秩序,如果这份努力能够让他有一个与反抗运动接触的机会,那么林逸也并不介意冒一下险。   反正再险也险不过直面天灾。   古米很犹豫,少女的视线一直在阿列克谢大叔身上飘,她突然想起先前这位救过凛冬好几次的大叔低沉的咆哮。   反抗运动的每次行动都在让局面变得更糟。   这样的情况其实不止是一般的非感染者有所察觉,反抗运动的学生们自己也有所意识。   好像有一张网静静地抓在他们身上,不管他们做什么,这张网都死死黏在他们身上,不断收紧,那种仿佛看着倒计时数秒却无能为力的焦躁感盘桓在每一个人心里。   作为后勤保障委员,古米能够最明显地感觉到这种变化,因为每个人都在渐渐变得暴躁起来。   也许,应该有一些改变?   古米迟疑着开口:“这件事情我不能决定,我也不能带你去我们的秘密基地,不过我可以和其余人商量商量。”   古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在乌萨斯学生自治团中担任“政委”的真理姐,当然,“政委”只是个说法,真理姐和她们一样只是高中的学生而已,只不过学生团体总是喜欢学着大人那样在团体内安上各种奇奇怪怪的职位,而真理姐那细致认真的性格,也符合“政委”给大家的印象。   这样的回答已经是林逸期待的最好的回答了。   他也没指望自己这边一说,古米就“好呀好呀”的答应下来,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了。   这之后,古米仔细给阿列克谢先生检查过身体,帮白天被狠狠揍了一顿的老男人正了正骨,活了活血,确认阿列克谢的伤势没有什么大碍后,这个背着急救箱,不知道为什么还带着个平底锅过来的少女就带着她的急救箱,和坑坑洼洼的平底锅回去了。   林逸也没有想过跟上去,他在车间留下来,按照古米留下来的吩咐那样继续给阿列克谢做着推拿,并和老男人聊着27区的近况,想要尽可能快的掌握这里的大致情况。   ………………   27区作为整个切尔诺伯格的工业园区之一,这里的工厂区十分大,加上守在这里的整合运动成员也不是什么尽心尽责的家伙,整体上的封锁其实有许多漏洞。   大规模的人员外逃当然会被发现,可是如同古米这样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进出,其实很难被发现。   摸出工厂区之后,古米在已经基本无人的城市里绕了很久,这是弗拉索夫先生教给他们这些学生的防止被跟踪的方法,不仅刻意绕了远路,一些街口还有学生运动的暗哨,这些暗哨的目的也是为了查看有没有缀着返回秘密基地的外出人员。   古米绕了好几圈,在第三次从同一个路口路过时,终于看见一座开裂的楼房窗户里,挂出一条被撕烂的床单。   她松了口气,那就是表示“无人跟踪”的标志。   “没想到那家伙还真没有跟上来啊。”   古米拿出还勉强看得出来人脸的平底锅,觉得自己真是遇到一个奇怪的人,这位奇怪的大哥哥还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请求。   反正也没有什么强制力,或许干脆忘记这件事情更好,整合运动这些日子对于非感染者的暴行落在众人的眼里,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火,就算是雪怪小队,那也是感染者,也是整合运动,而弗拉索夫先生说过,感染者是大家的敌人。   说不定自己反而会因为遇到雪怪小队却安全活下来的事情,而卷进不必要的指责。   最近,反抗运动的大家真是越来越暴躁了,也不知道弗拉索夫先生打算怎么处理。   对于那位领导大家反抗的弗拉索夫先生,古米还是很尊敬的,因为凛冬姐姐相信他的领导,不过就像是学生怕老师那样,尊敬归尊敬,古米还是有点怕那位不苟言笑的精神导师的。   按理来说,与雪怪小队的成员发生接触这种事儿,其实她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弗拉索夫先生。   但想到会被那双严肃而认真的眼睛质问,古米就觉得有点紧张。   她一时想要就这么把林逸的事情压下去,可是想起林逸将她从惊惧中唤醒时的关心,她又觉得自己可以试着相信一下那个奇怪的大哥哥。   “古米啊古米,你该不会是被摸了小熊才会这么想的吧?”古米一边拍了拍胸前平坦的平底锅,一边提高声音,“古米还可以成长的!古米才十六岁嘛!”   街上自然没人附和,不过古米倒是做出了决定。   先不告诉弗拉索夫先生了。   先去和凛冬姐姐还有真理姐说清楚这事儿,如果她们觉得没问题,凛冬姐姐自然会去报告弗拉索夫先生,那就不用自己去面对那位严肃的导师了。   做出决定的古米很快迈开脚步向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秘密基地走去。   那是一处高楼的地下车库。   古米进去之后就看见裹着睡袋倒了一地的学生们。   今天白天的时候,反抗运动为了获得足够的武器而策划袭击了整合运动驻守的27区警察总局,然而行动最后一如既往地失败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其他作战都还算顺利,反抗运动却总是在抢夺武器之类的关键行动上遭受挫折,只能说整合运动或许也意识到不能让反抗运动获得武器支援,在这些关键地方的防备,一直没有疏漏。   失败的行动虽然在凛冬姐姐的努力下面没有出现太多的伤亡,可是大家却很疲惫了。   古米小心翼翼地从地下停车场的睡袋草原中向地下车场的管制室——也是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指挥部——走去。   她走走停停,不时给一些睡袋拉开的家伙们拉好睡袋;又去找了一些毛毯给一些没有睡袋,累到不知不觉睡着的学生们搭上。   见到一些受伤的学生在睡梦中不自觉地哭出声,她又绕过去轻轻拍着那些学弟的后背,哼着乌萨斯的儿歌,直到对方的哭声慢慢止息后,才重新站起来继续向前。   短短的几百米,她愣是忙碌了两三个小时才走过去。   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现在是反抗运动的中坚主力,就连这里的学生们,精神和体力都已经快濒临极限,也不知道其余团体的学生们现在究竟是什么模样。   也多亏是现在大家还有弗拉索夫先生这样的成年人可以依靠,否则恐怕大家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古米悄悄地推开指挥部的房门,不经意听见里面飘出来的惊讶声音。   “先生打算在近期内夺取27区的控制权吗?”   真理姐的声音。 第三十五章:乌萨斯学生自治团   古米刚推开门就听见一个惊讶的声音。   “先生打算在近期内夺取27区的控制权吗?”   古米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这惊讶的声音竟然来源于真理姐。   视线落过去的地方,一双蓝色的熊耳抖了抖,一顶贝雷帽之下,蓝色的秀发被绑成一个质朴的发辫从颈子 边垂落,嗯,就是那种看上去很危险的发型,那危险的发型旁,一只大号的单片眼镜下,两只蓝宝石般的眸子映着其余人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白色小西装式的高中女生制服,不过在那一层校服外面盖着比本人大了至少两个号的革制大衣,那是反抗运动的学生们在城里找到的一些防护服,对一些简单的切割伤害能有一定防御能力,只是这些衣服都是对标成年的乌萨斯族体格,相对于少女来说,就至少大了两个号。   而且只有衣服,稍显瘦弱的双腿从女高中生的制服裙摆下伸出来,勾到小腿肚子的棉袜下,一双胖头皮鞋遮住小巧的双脚。   那就是现在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政委”,代号:真理。   代号是弗拉索夫先生的建议。   说是如果使用本名的话,如果有学生被抓住,熬不住刑罚,有可能会牵连出其余人的名字,而顺着这些名字,整合运动有可能找到学生们的家人。   参与反抗运动的学生,有一些父母死于切尔诺伯格的骚动,有一些与在骚乱中与父母失散,但也有部分人是这三片城区的本地居民。   这些血液因为乌萨斯的冰冷而更显炽热的孩子们悄悄离开父母,加入这一场伟大的斗争,那么自然不应该让他们的家人因为这英雄的行为而受到伤害。   弗拉索夫先生的这个决定获得所有人的拥戴,特别是本地的学生,而古米她们自然也从善如流地使用了代号代替本名。   古米的“古米”,也是这样的代号。   推开门的动静让说话的真理谨慎地闭上嘴,不过她看见是古米走进来之后,却又松了口气。   那表情的变化很是细微,如果不是仔细看,只觉得真理根本就没有表情。   古米私底下觉得真理姐上辈子可能是一张考试试卷,因为不管怎么装可怜,试卷都不会感动半点,而在无表情方面,真理姐已经抵达了这种无机物的境界。   “古米,你回来了。”   说话的是房间里的另一个位少女,乌萨斯学生自治团实质上的领导者,凛冬。   如果林逸在这里,就会惊讶地发现这是他早些时候的看见那位操起伐木斧,就从至少三十层楼高的地方往下跳的少女。   一双红色裤袜与古米如出一辙。   凛冬:“我们那位可靠的同志怎么样?”   “阿列克谢大叔的伤没什么事儿,我怀疑大叔都被打习惯了,有很好地自己避开要害。基本就是些皮肉伤,我给他活动活动了筋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古米应了一句,她本来想要把林逸的事情说出来,可是开口却变成了另外的话。   “凛冬姐姐,真理姐,你敢刚才在说什么呢?怎么真理姐一副惊讶的样子?”   古米偷偷瞄了一眼真理。   作为这个小小社团的三人领导组,她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很好,也都知道彼此的一些事情,比如真理的父母其实是切尔诺伯格的政府雇员,而这一类人,其实是当初切尔诺伯格陷落之时,整合运动的第一攻击目标。   直到现在,真理姐仍旧没有得到父母的消息,而自从切尔诺伯格陷落以来,她就一直很小心地将自己的情绪装进心里。   或许是害怕一个个小小的情绪因子,就将那深埋在身体内的恐慌与悲恸引爆?   反正古米的印象中,真理姐虽然不是一个无口的姐姐——相反,由于要负责自治团的日常事务,真理和团员的交流非常多——但却是一个不会轻易表露情绪的姐姐。   刚才那样的惊讶,可以说是十分的罕见了。   绝对有什么大事情发生。   凛冬和真理对视一眼,这件事终归是要公布出去的。   于是凛冬撑着房间里摆放着27区地图的桌子,组织了一下措辞:“是这样的,今天针对警察总局器械库的行动结束后,弗拉索夫导师召集了各个团体的领导者,告诉了我们一个消息。”   “消息?”   古米走了过去,凛冬已经脱去外衣,连学校的制服也脱掉了。裸露的肌肤上裹着绷带,走近后一股药水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古米忍不住说道:“凛冬姐姐,你该不会就抱着这样的身体去参加会议了吧?”   “我还能动,那就没有问题,况且弗拉索夫导师不是一个喜欢乱开会议的人。他既然召开会议就是有这样做的必要,我不去的话可能会造成消息上的延误,为这个延误付出代价的,说不定就是参与反抗的学生们,既然如此的话,那还不如我来忍一忍。”   凛冬拍了拍古米的肩膀,然后将话题绕回正题。   “这次会议上,弗拉索夫导师向大家说明了这段时间城区会在这里停下来的原因,似乎是雪怪小队的那位公主大人离开去处理什么事情了,现在那位公主大人已经回来,很快城区就会继续移动。”   已经听凛冬说起过这个消息的真理没有表示,倒是古米听见“雪怪小队”的名字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看了凛冬一眼。   不过凛冬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她盯着桌子上的城区地图,以及一旁由真理整理成表格的自治团的现状,眉头锁得很紧。   “以前的行动中已经确定,这三个城区在整合运动的控制下正向龙门方向行驶。虽然不清楚他们具体打算怎么做,可是很显然,他们想要让龙门变成下一个切尔诺伯格。”   “抛开停留在这边的小半个月,我们从切尔诺伯格的遗址开始行驶已经有二十四天,真理计算过两个城市以往的固定航道记录,如果龙门没有更改行动路线的话,那么从切尔诺伯格遗址触发,朝龙门的预定航道行进,四十一天后,两座城市就应该能看到彼此。”   “现在这个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四天,就算考虑到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停下来,而龙门继续在运动,这个接触时间会被拉长,但最晚也不过二十天左右,我们就会与龙门遭遇。”   “整合运动绝对不会在行动前留下隐患,恐怕在接近到龙门的一定范围内之后,就会开始肃清活动,那时候他们很可能再次掀起一场在切尔诺伯格内的屠杀。导师认为这样的屠杀,可能会在十天之后,毕竟肃清运动之后,整合运动也需要时间来清理城区内的狼狈。”   “为了避免那样的惨剧发生,导师认为我们有必要在十天之内,夺去27区的控制权,逃离整合运动的控制。”   古米有些呆呆地听完凛冬说完这些。   说实话,她有些跟不上,她比较擅长的其实是技术性的东西,比如战场急救,战场烹饪,以及一些野外生存的手段,而凛冬说的话在她脑海里大概只能简单地变成这样一句话:   整合运动会在十天后发起屠杀。   古米下意识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现在这么做?”   这个问题让凛冬的表情晦暗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漏出有些悔恨的声音:“今天的会议上,弗拉索夫导师向我们道歉了。”   “诶?”   “他说可能正是因为反抗运动,才让整合运动觉得收留的非感染者是一个威胁,需要排除,而且我们的存在让整合运动举起屠刀的时候更加方便。”   只要打着搜查反抗学生的名头,自觉与反抗运动无关的非感染者就会放松警惕。   就算有其他人被杀,人们也会下意识觉得轮不到我,因为我不是反抗学生。   正是利用这样侥幸的心理,这几天内,整合运动虽然天天都有从非感染者控制区内抓人,但是却并没有激起非感染者的大规模反抗。   三片城区的非感染者加起来有近四万人,而整合运动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万人左右,其中数千人还要分散在三个城区的各个关键区域。   整合的人手在管理这四万人上就已经很捉襟见肘,正常情况下,根本没有条件执行这种会激起这四万非感染者激烈反抗的杀戮计划。   可是这些天,整合运动以抓捕反抗学生的名义削减非感染者人数,煽动矛盾,制造对立……   在大家都没有注意的时候,那种血腥的计划竟然已经出现了执行的前提。   凛冬捏紧了拳头:“如果不是导师指出来的话,大家恐怕现在还蒙在鼓里。”   “但是就算现在指出来,道歉了,这个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   真理的声音让凛冬微微一愣,她歪着头,看见抱着书本的真理面朝她,蓝宝石的瞳孔内,古井无波:“我有个问题,为什么弗拉索夫先生会知道雪怪们的公主回来了?”   “真理,你还在怀疑弗拉索夫导师吗?”凛冬有些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同伴,“你也见过导师的吧。他是真正为我们着想的人,每一次战斗他都与我们并肩而行。”   “可是他却是受伤最少的人。”   真理摇摇头:“凛冬,我没有怀疑弗拉索夫先生的意思,我只是单纯地反对这个愚蠢的计划。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我们现在连警察总局的防备都没办法突破,连将所有学生武装起来的武器都没有,学生们的体力与精力更是消耗到一个拐点,这样的情况下发动所有学生去争夺27区的控制权……这可不是电影,乌拉一声就可以成为英雄。”   这些情况凛冬当然清楚,不过什么都不做的话,难道就静静等着十天后的屠刀落下来吗?   当然不行!   凛冬吐出口气:“导师受伤少,但不是没受伤。他受伤最少只是因为有我们在一旁保护,至于消息的来源……”她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其余社团探知到的情报。”   参与反抗运动的并不只有“乌萨斯学生自治团”,许多学生团体都参与进这一场血性的斗争,不过由于大家聚集在一起的目标太明显,所以在弗拉索尔导师的建议下,各个团体还是以各个团体为单位活动。   凛冬也不太清楚其余团体的具体情况,不过她倒是知道有团体负责情报的收集。   兴许是从那些团体里得到的消息。   让各个团体分散隐匿,也是弗拉索尔导师的建议。   托此之福,上一次整合运动忍无可忍发动大规模搜索时,他们才能灵活地进行转移,在那之后,为了避免一旦自己暴露牵连到别的团体导致集体暴露,团体的领袖们自己提出来减少彼此之间的联络,改由弗拉索尔导师进行召集式会议。   “团体的分散意味着沟通的困难,这里面存在情报操作的可能性与可行性。”   “真理!”   “这只是一个客观的陈述。”   见到凛冬和真理有吵起来的意思,古米赶紧插进去:“对了对了,我这里也有一件事情需要报告,那个,我今天在阿列克谢大叔那里见到一个雪怪小队的成员,他叫作巴巴托斯,说是雪怪小队的那位公主会帮助我们脱离27区。”   这一句话成功让房间安静了下来。   真理和凛冬一起眨着眼,随后同时露出同样古怪的表情。   “雪怪小队?”   古米挠着脑袋,尴尬地点点头,然后赶紧帮林逸说了一句话:“我觉得那个人还挺可靠的,而且他和阿列克谢大叔也有关系。”   阿列克谢救过自治团很多人,今天凛冬也被他救过,因此当古米说出阿列克谢的名字后,真理和凛冬对视一眼,倒是没有立刻把这当成是一个陷阱。   凛冬看向真理:“你怎么看?”   真理:“陷阱的可能性很高,我们并不能保证阿列克谢叔叔的可靠性。”   凛冬摇摇头,这时候倒笑了起来:“他救过我几次,也救过其他人。”   “你知道,我不会信任你和古米以外的任何人。”说到这里,真理顿了顿,“对不起,我不是想说弗拉索夫先生一定是坏人。”   “嗯,我知道。”   凛冬突然伸手揉了揉真理头发,随后看向古米:“古米,你说了他是和大叔在一起的吧?”   “嗯,怎么了?”   “那么城区开始移动后,他应该会和大叔一样,被整合运动安排到27区的驱动部门进行工作。”   凛冬顿了顿,说道:“正好,弗拉索夫导师希望我们能在明天,或者后天,对27区的驱动部门进行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借此来判断整合运动在相关部门的防备力度。”   “我会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那位巴巴托斯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   第二天,早上8点,27区,非感染者集中管理地带。   一辆敞篷的卡车摇摇晃晃地开出检查站,林逸和阿里克谢坐在货架上,肩靠着肩。   霜星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城区决定开始移动。 第三十六章:另一种蠢货   正如我所说的,党卫军从集中营或新到的囚犯中仔细挑选特遣队员的候选人,并且毫不犹豫地当场消灭任何拒绝或看起来不适合其职责的囚犯。   党卫军对待新囚犯,正像他们在所有囚犯(特别是犹太人)面前一贯的表现——蔑视和冷漠。他们早已被灌输的理念:这些人是卑鄙的生物,德国的敌人,因此并不配拥有生命,最好应该强迫他们劳动,直至劳累而死。   但他们并不这样对待特遣队的新队员——在一定程度上,党卫军把他们看作是自己的同类,现在,和他们一样是非人的牲畜,在强加的同谋中,依靠罪行的纽带,绑在同一条船上。   ———《被淹没与被拯救的》,第二章 灰色地带,[意]普里莫·莱维 著   .   .   .   林逸在自己的数据库中找到了最适合形容现在状况的文章。   运泥送土的小卡车,大约十平方米左右的敞篷货箱里,十六个人分坐在两旁,年龄不一,身份和职业或许在切尔诺伯格陷落以前也各不相同,但是现在却有一个统一的身份:   前往27区机关部进行日常维护的非感染者。   霜星返回的第二天,城区就决定移动,而一个庞大的城市开始移动并不像是汽车踩踩油门,或者海上的邮轮掌掌舵那样简单。   路面情况的复杂使得城市移动的速度往往只有十多节——每小时20到30公里左右——不说,一丁点剧烈的震动,都有可能在能量的传导下,导致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零件的耗损。   比起静止下来的城市,一个移动的城市往往需要更多的人手来进行维护。   按照阿列克谢的说法,在过去的切尔诺伯格,这样的维护其实是由非感染者监督,感染者动手,毕竟涉及到城区移动的能源和驱动结构,机关部的工作区域会有很多涉及到能源供应的大型源石机械,长期接触这些裸露的源石结构,感染矿石病的可能性相当高。   依照乌萨斯人对于感染者的迫害,与其花大价钱进行安全方面的防护,倒不如把感染者丢进去废物利用。   而现在角色互换,整合运动做的事情,倒也不比乌萨斯人做的更加残忍。   林逸和阿列克谢相邻而坐,他们手上都靠着铁铐,那铁铐由厚重的链子牵连在一起,绕一个圈儿,将十四个人的手铐在了一起。   唯一没有被铐住的是坐在车尾两端的两名“特遣队”成员。   那就是整合运动为了管理人数远超自身的非感染者,而从非感染者中甄选出来的人员。   这两个人穿着体面的制服,袖子上挂着红底黑字的袖章,当然,黑字只是一个说法,那袖章没有字,只有整合运动的图标,一个,或许在先入为主的影响下,在林逸看起来有些像一个扭曲的斜十字的纹章。   两个人的腰间挂着金属的警棍,说起来,林逸也是昨天向阿里克谢了解情况的时候才了解到,这个世界并没有枪械。   他们将枪械称作“铳”,一个比较古老的称呼,而铳的发源地算是拉特兰,并且至今没有大规模普及。   这些从非感染者中选出来的管理人员唯一的武器就是腰间的金属警棍。   他们的任务其实也不是一旦出事儿就用那警棍敲翻所有人,而是分化与监视车上的非感染者,避免非感染者趁着这个机会彼此勾连;一旦车上发生剧烈的冲突,与卡车并行的护卫车辆中,整合运动的成员就会用会爆裂的源石箭矢射爆这辆卡车。   当然,是连带着车上的特遣队一起全部炸掉。   林逸其实很好奇,在明知道这个结果的情况下,特遣队的这些“叛徒”,“没卵蛋的玩意儿”,“乌萨斯的耻辱”究竟是什么心情。   “你在看什么?”   被林逸一直盯着,两人中的一人感到有些不舒服。   那是一个年轻的乌萨斯男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模样,脸上还带着点年轻人的稚气,他不像他的同事那样抄着手眯起眼睛假寐,而是双手放在膝盖上握成拳头,正襟危坐地坐在那里,脊梁挺得笔直,仿佛以自己的职业为傲,又或者那是过去的习惯。   “不能看吗?”林逸有些惊讶地反问道。   这算什么回答。   年轻人一时有些无措,他从感染者和非感染者那里接触到各种各样的目光,可是这样单纯的疑惑与惊讶,反倒是第一次。   他一时间甚至觉得这是这个第一次见的年轻人在耍自己,可是那双眼神又不像。   不得不说,外貌的优秀有时候就是会带来额外的便利,换作是一个歪瓜裂枣,年轻人可能根本就不想说话,但是面对林逸,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你最好别这么看别人,那很不礼貌。”   这就是APP18的好处.jpg(注)   “哦。”林逸应了一声。   林逸倒是没有再说话,不过年轻人倒是主动开口问道:“你是哪儿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这个问题林逸早就准备好了。   他倒是不担心因为新面孔而暴露,为了防止非感染者私下里做些什么,送去机关部工作的人每一天都不一样,负责押送的特遣队没见过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我叫伊万,伊万·特列沙耶夫·萨联科,现在和阿列克谢叔叔住在一起。”   巴巴托斯是代号,他说的这个名字却是一开始准备好的伪装名,雪怪七号的名字。   那年轻人听见这名字,惊讶地说道:“你是男的?”   林逸嘴角一抽:我特么就那么像女的吗?   真特么就熊瞎子啊?   “抱歉,我不是恶意的,只是有些惊讶。”注意到林逸脸上的郁闷,这年轻人倒是主动道歉了,他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慌忙说道,“我叫列夫,全名……”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顾虑,最后说道,“你叫我列夫就行了。”   林逸好奇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这种态度和他认知中的“狗腿子”应有的态度却不太一样。   “好了,到地方了。”   林逸正好奇的时候,一边的阿列克谢拍了拍林逸的肩膀。   押送劳动人员的车队已经驶入27区的机关部,车队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在明黄的指示灯的引导下,最终停在隧道后的一个宽阔的广场。   穹顶封闭的半圆广场,后续的车辆也慢慢停了下来。   车上的人一个个跳下货车,然后监督者解开他们的手铐,让他们去广场集合,然后整合运动会给不同的人不同的巡视任务——他们的任务其实就是按照整合运动划定的路线,带着检测仪和记录装置巡视机关部,检测有没有自检程序忽略的损伤。   这其中倒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林逸他们这一车的人,有人在另一个监督者解开镣铐时对那监督者吐了一口吐沫。   那监督者抄起警棍就打,最后还是先前和林逸搭话的年轻人用一句“你们想把整合运动招来吗!”劝住了两方,然后那个年轻人跑去注意到这边骚动的整合运动成员那边解释,回来的时候,清净的脸上多了一个巴掌的印记,肿了好大一块。   “他是谁?”   监督者随着车队回去的时候,林逸悄悄捅了捅阿里克谢的肩膀。   他其实也不指望阿里克谢认识对方,毕竟非感染者的数量接近四万,哪儿有那么巧。   不过或许那年轻人挺有名的还是什么的,阿列克谢脸上露出一丝复杂,说道:“列夫·安格列耶维奇·托卡列夫,一个理想主义者,没脑子的蠢货。”   “什么意思?”   “他父亲是一个勋爵,原本27区的管理者之一。”   林逸有些恍然,这接下来的剧情就比较好猜了,无非就是“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的那一套。   仔细想想,没有内应的话,切尔诺伯格这样的边境重镇也不太可能直接从外部给攻陷。   “他们家在整合运动暴乱的时候被找上了,父亲,母亲,还有一个五岁的妹妹都死在那场惨剧中。”   “嗯?”林逸错愕地抬起头。   “那家伙运气好活了下来,托卡列夫家的老勋爵是个好人,他们家在27区的本地人心中印象不错,后来雪怪小队找到了他。”   “他就这样投降了?”   “他信了雪怪小队的话,觉得一个稳定的秩序,能更好地保护非感染者的市民。”   林逸倒不觉得雪怪小队在骗那个年轻人,可这是骗不骗的问题吗?   “不是,那他……”   林逸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家的那些呢?”   “所以说那是一个没脑子的蠢货。”阿列克谢的声音有些闷,“你指望一个理想主义者把自己的事情放在理想的前面?”   林逸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没有太多惊讶的时间,因为这时候整合运动已经开始分组。   同样是为了防止非感染者之间的私下勾连,整合运动不会让同一个车的人一起进行巡视,所以会有一道随机点名的程序,点到的两人组成一个巡视队伍。   “伊万·特列沙耶夫·萨联科!”   听到自己伪装的名字,林逸埋下心中的疑惑走上前,和他组队的另外一个人已经被点出来了,正站在队伍外等他。   那里站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   看见那个身影的时候,林逸直接从数据库中调出来翻过最后一个山头,看见这片城区时,那个拿着伐木斧从高楼楼顶飒爽跳下去的少女。   她是学生反抗运动的人!   林逸小心翼翼地藏好惊讶走过去,他发现少女也在打量着自己。   昨天古米回去的时候,林逸让古米把“伊万”这个名字带了回去,如果古米与面前的少女相识,又有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对方的话,那么对方也许会知道自己。   “我是伊万。”   林逸走过去,主动对少女伸出手。   少女收回审视林逸的目光,突然打开林逸的手,一言不发地走向更衣室。 第三十七章:算了,不知道起什么标题了   进入机关部工作,是需要换衣服的。   正如前文所说,机关部内部的由于布设有大量的源石结构,很多地方甚至是加固的至纯源石做成的轴承,大片大片源石裸露在外,所以进入机关部巡查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很容易诱发矿石病,就算是感染者,也很有可能加速矿石化的进度。   所以,这进去就必须换衣服。   按照乌萨斯帝国对于感染者的尿性,这衣服也就甭想是什么保护措施了,这衣服反而是用来监管感染者的一种措施。   衣服也不是正常穿戴的衣服,准确来说,那是一套外骨骼辅助设备。   这外骨骼设备当然不是为了增强感染者身体能力而准备的,它加装有两套设备:   一种是信号发生装置,信号发生装置发出的信号能让控制中心定位现在外骨骼的位置,借此来判断穿着外骨骼的感染者有没有按照预定路线行进;   而另外一套设备就是一套360度的摄影装置,这套装置会拍摄下穿戴者沿途的风景,然后将图像发送到控制中心,由那边通过图像判断这一路上的设备有没有出现损坏,一旦出现问题,就远程指挥感染者进行修复。   正是通过这样的装备,过去切城的非感染者才能在不进入危险区的情况下对于机关部进行日常检查和维护,至于感染者在危险区会怎么样,那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现在,这一套系统仍旧在运行,不过是大家换了位置,唯一没换位置的可能就是阿列克谢这样的技术人员,他们在以前坐在技术分析的位置,现在还坐在技术分析的位置。   林逸跟着少女走在寂静的廊道之中。   整个27区的机关部其实并不小,作为城区的驱动部分,这里有些像大型的矿洞,里面有通向四面八方的通道,偶尔也有爬上爬下的扶梯,让林逸抬头低头间偶尔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风景。   机关部的环境很差,通道封闭,很多地方其实都没有像样的路,这种危险区域是不会有人为了收拾路况出入的,偶尔还能看见脱了靶的锈蚀把手,断了一截的爬梯。   再加上城区开始移动时,整个机关部的能量流动造成的能量溢散,每一条“矿洞”都像是在蒸桑拿那样,环境温度冲着五十度往上就去了。   一条直径大约有十米的巨大源石轴承正在两人头顶缓缓滚动,能量的洪流在这黄金般灿烂的轴承中游过,溢散的能量犹如太阳的辉光,将轴承下面两个小小的人儿照得透亮。   林逸看着靠在栏杆上休息的少女。   他从各个角度对比了同行的少女和自己截下来的照片,这果然是那天看见的少女,只不过她把头上那一抹鲜红的挑染弄成了其余发丝一样的颜色。   这个发现让林逸很是惊奇。   染了个头发,都不用换发型都能混进来,难不成自己以后的世界其实是一个靠打牌毁灭世界或者拯救世界的世界?   不过自己该怎么和她开口?   古米那边还没有回应,林逸也不知道古米究竟把他的消息告诉了谁,现在这种情况是等古米消息,还是再发展一条和反抗运动产生联系的道路,说实话,林逸有些犹豫不定。   他能够感受到同行少女对自己的防备。   她和古米不一样,或许是因为阿里克谢的关系,古米对自己并没有过多地设防,然而面前的少女就差把自己当变态了。   林逸觉得这绝对是环境问题才有的防备,   为了顺利穿戴上外骨骼,需要先换上一层贴身的胶衣,然后才能通过胶衣与外骨骼对接的借口进行穿戴,而这一层紧致的胶衣会完美描绘出穿戴者的身体曲线,同样是十五岁左右的身体,古米或许是天涯绝壁,但是面前的少女却有杨万里的七言绝句《小池》的风采。   林逸对于这种状况下的警惕已经完全理解了,事实上,他自己也对里面就穿条裤衩,外面就拉紧胶衣的装扮感到有些羞耻。   “那个……”   林逸想着还是由自己来打破这同行快两个小时的沉默,不过他刚一开口,就看见面前的少女靠着栏杆,一只手探到喉咙处,“哗啦”一声将胶衣的拉链给拉开一条缝,露出灰色的胶衣下白皙嫩滑的肌肤,和诱人的熊瞎子锁骨。   从发丝滚落到下巴的汗水汇成一滴,趁少女不注意,滴进那就硬挤出来的沟谷。   那一双蓝宝石一样的瞳孔安静地看过来,里面就一意思:啥事儿?   林逸从那裸露的胸口移开视线,有些尴尬地说道:“呃,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我们才见面两个小时,要是坦诚相见的话未免有悖世俗伦理。”   “你在说什么废话。”   清冷中带着一些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林逸转过头,看见那少女已经皱起眉头。   “你就一点都不热吗?”   林逸眨眨眼:“不热啊。”   他早在测定到外界温度身高的时候就打开体内的体温调节系统了,他甚至可以自豪地宣称自己现在就是个中央空调。   那少女一愣,随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咂了咂舌,挑衅般地看向林逸。   “不愧是雪怪小队的人,这就是你们被称作雪怪的理由吗,巴巴托斯。”   这下林逸真的惊到了。   “你认识古米?”   只能是这样的解释,这个同行的少女刚好就是古米通知到的反抗运动成员之一,不过这也太巧了吧?   “你还在装什么,能这么精准地让我和你一起组队,这难道不是你授意整合运动做的?”少女充满戒备地笑了一笑,“怎么,你还想说你不认识我?”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jpg   林逸感觉头有些疼,他不知道该这么解释这个巧合,而很明显这样的巧合让面前的少女更加的戒备起来。   林逸的沉默在少女眼中变成一种犹豫,她觉得自己猜到林逸在担心什么,于是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对话被控制中心窃听。”   她竖起手指,指着横过天穹的,在厚厚的金属结构中缓缓转动的巨大源石圆柱。   “这种规模的能量溢散下,通讯会暂时失效,他们不会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虽然少女完全猜错林逸的犹豫,不过这么一打岔,林逸也作出决定,他开口道:“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我想我应该不用介绍了,你呢?”   少女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林逸认为对方可能不会开口时,她轻轻说道:“凛冬。”   多余的信息她一点没说,看得出来,仍旧对于林逸没有任何信任。   “既然是古米告诉你关于我的事情,那么我想她也有说过我找你们的目的吧?”   “雪怪小队想帮我们掌控27区。”少女说出来林逸的目的,不过随后又摇摇头,警惕地说道,“你怎么证明这不是一个陷阱?”   这要怎么证明?   林逸挠挠头,他原本的设想其实是隐匿着身份和反抗运动接触,与他们有过共同行动之后再摊牌身份,这样就有了信任的基础。   结果这一上来就聊爆了,让他拿出证据证明自己不是心怀歹意,还真有点难度。   想了想,林逸决定开诚布公:“我没有办法给你证据。”在凛冬挑起那一双精致的眉毛时,林逸补充了一句,“不过既然您在知晓我是雪怪小队成员的前提下,还愿意与我接触,我想应该是我有能帮上你们的地方吧。”   凛冬闭上刚张开的嘴,眼神复杂地看向面前的雪怪。   这个男人的话,直接切到要点。   与雪怪小队接触有不可控的未知风险,正常情况下为了规避这样的风险,自然是将这件事忘在脑后,完全切断与雪怪小队的接触才对。   而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些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冒险的地步。   武器,物资,食物,药品……学生的反抗运动只是学生的反抗运动,一腔热血战胜不了现实,现在他们几乎什么都缺,而偏偏针对这些资源的行动,却大半都因为敌人的严密守备而失败。   寥寥无几的物资只不过刚刚够学生们活下去,却连饱腹都做不到。   空着肚子的兵是打不了仗的。   凛冬不懂怎么打仗,但是这和领着社团打架却也是一个道理,她比谁都更清楚以反抗运动现在的状态想要控制27区,只有将所有人的命都向里面填,才有一点点星火般的可能。   如果能通过雪怪小队获得物资补给的话……   凛冬捏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她看向自称巴巴托斯的男人:“我可以将你介绍给弗拉索夫导师。”   “但是?”林逸表情没变地问道。   “但是我要你接下来参与我们的行动。”凛冬直接说道,“按照计划,我们会尝试攻击这里。”   攻陷机关部?   林逸稍微一愣,这里算是控制整个27区的重要节点之一,整合运动在这边驻扎的人员并不少,现在的反抗运动能攻陷下来吗?   而且不同时攻陷所有节点控制27区的话,单独某个节点的陷落并不会导致控制权的易手。   除了平白无故消耗自己的实力以外,林逸一时想不到这样的行动有什么意义,就算是为了试探这里的防备力度,但是你都试探完了,敌人还会傻着不进行重点布防吗?   这又不是游戏,只会在固定关卡固定位置刷固定的怪物。   不过作为外人,这话林逸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况且既然凛冬都已经混进来了,那么想必这个作战计划本身已经进入执行的阶段,和希望之花一样,是停不下来了。   唔,那自己也许要想办法保护好这些莽得一匹的学生。   “我要你保护好战场的学生们。”   凛冬的声音让林逸抬起头,略微有些困惑地眨眨眼。   他心里就俩字儿:就这?   凛冬没看出来,她以为是林逸对此感到犹豫。   她为此有一些急,或许是今天刚刚复工的原因,她这一路上看见的整合运动数量,比预计的要多,如果没有外力介入,那么说不定今天又会重复昨天的失败。   与警察总局的器械库不同,机关部只要封住关键的道路,撤退会变得十分困难。   现在唯一的外力,或许就是面前的巴巴托斯所代表的雪怪小队。   当然,这也可能是另外一个陷阱。   她忍不住走向林逸,想要知道他的答案,不过就在她走过去的时候,整个机关部突然发生剧烈的抖动。   天穹下的源石轴承突然一暗,而凛冬则停在原地。   逐渐黑暗的世界里,那双越发明亮的蓝宝石之中,慢慢升起不安与疑惑。   机关部停机。   这不是自治团的袭击计划。   发生了什么?   “好,我答应你。”   黑暗中的声音让凛冬有些错愕地低下头,蓝宝石一样的双眸里,另一双眸子犹如晨星般闪耀。 第三十八章:大人,这是编程   27区,机关部,控制中心。   喧闹因为一个命令一下子就铺开了。   阿里克谢紧张地看着面前的整合运动成员,壮着胆子开口。   “大人,机关部的停机会给设备造成非常严重的损毁。现在三个城区联动前进,如果我们这边擅自将机关部停机,那么可能也会对另外两边的城区造成影响。就算城区间的链接结构足够牢固,城区之间不会被强行拉开,但是拉扯形成的冲击对于三个城区来说,不亚于一次烈度在6级以上的单次地震。”   就在刚才,控制中心进来一支整合运动的队伍。   他们直接要求控制中心让技术人员让机关部紧急停机,而这个命令得到现场的整合运动成员认可,只是在转达到技术人员这边时,所有人都看向了阿列克谢。   这帮整合运动并没有接受过什么高等教育,觉得城市就跟开车一样,阿列克谢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解释这么做的危险性。   “没关系,你们只管照着做就行了。”   阿列克谢面前的整合运动成员淡淡地应了一声,比起其余整合运动,他的态度要好很多,但是阿列克谢却一点都不敢放松。   一柄足有成人大半身高的东国刀具收在鞘中,安静地靠在一旁的桌子上。   刀锋没有出鞘,可是阿列克谢却从那刀具中感到一阵血气,仿佛直视死亡一般,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就变得战战兢兢。   而拿着这刀的战士,领头的整合运动成员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黑色的兜帽风衣,红色的长领巾,这种黑红相间的装扮,在整合运动之中正是队长之类的证明。   “可是……”   “没有可是,阿列克谢先生,我不懂技术,但是我有另一种方法让除你之外的人执行命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红刀队长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淡然,阿列克谢却感觉脖子一寒,原本就冒着细汗的额头,这下更是汗如雨下。   他一下子就明白这人的意思。   你可以选择不执行命令,我也可以杀了你,让下一个人来执行。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阿列克谢佝着身子点点头,他立刻回去招呼其他人开始执行机关部的关机命令。   不一会儿,一阵剧烈的摇晃中,整个机关部进入关机模式,正在前进的27区一下子失去速度,拉的另外两片城区一个趔趄。   阿里克谢自己也在控制中心里摔了,他正打算去报告情况,这一摔直接滚到红刀队长的脚下。   “……可以定位位置,停下来之后,你们就可以进去杀人……”   话听到没头没尾的半截,红刀队长收住话尾,随后一双慑人的视线就落到阿列克谢后背。   他赶紧爬起来,对红刀队长说道:“大人,机关部已经停下来了。”   红刀队长审视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嗯,你可以回去你的位置了。”   阿列克谢松了口气,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等一下。”   他的心脏差一点被吓得一停,还没等他缓过来,就听见身后的声音继续说道。   “现在给我定位机关部内一个小组的位置,小组的两人分别是伊万·特列沙耶夫·萨联科,另外一个是个小丫头,叫作……”   阿列克谢根本没有去听红刀队长后面的话,他心里就徘徊着一个念头:   他们在找巴巴托斯和凛冬!   机关部关停之后,内部需要能源驱动的升降梯和移动平台都会随之停止运行,原本四通八达的内部通道会因此而变成一个个孤岛,或者是单向的通道。   如果被堵上,基本上没有逃跑的可能,而通过控制中心,这边还能定位那些穿上外骨骼的人员位置。   为了防止感染者逃跑,过去切尔诺伯格对这些外骨骼装备的设计是,只能在固定的更衣室进行穿戴,当然,也只能在那里脱下来。   这么周全的布置,不可能是出于什么善意。   红刀队长想要杀了他们!   “怎么了,我的要求有什么问题吗?”   淡然的声音让阿列克谢猛地回过神,他转过头看向红刀队长,声音有些抖:“没,没什么,我这就去。”   说完,他就向自己的位置走过去,脑子里一片乱。   他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显然,巴巴托斯和凛冬已经毫无防备地踏入对方的陷阱,不,或许这才是巴巴托斯的目的?   他是来抓反抗运动的?   不对,他根本就不认识凛冬,也不知道凛冬会在今天来这里,他是被卷进来的……   阿列克谢脑子有些乱地坐下来,他机械地调出对于所有外骨骼机械单位的信号,并从中分别出属于林逸和凛冬的信号。   信号没办法进行隐瞒,每个信号都有固定的标号,而谁穿着什么标号的外骨骼,整合运动早就在他们进入机关部的时候就做好登记。   难怪今天的整合运动比以前要负责许多,就是为了现在吗?   阿里克谢一咬牙,他伸手准备打开通向外骨骼的通讯频道。   他们技术顾问有时候要负责对进入机关部的人进行技术指导,好教那些人去对机械的一些简单损伤进行修复,所以技术分析台上有连向各个外骨骼单位的通讯手段,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远程遥控外骨骼。   可是他刚刚摸向开关的按钮,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一个人影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手一僵,停了下来,带着一些困惑回过头,却看见一个同样拿着东国刀具,却不是红边的整合运动成员,就站在自己身后。   “队长让我看着你。”那人直言不讳。   阿里克谢讪讪一笑,回过头继续将林逸和凛冬的位置信号转到红刀队长的终端。   拿到实时信号的红刀队长立刻走出指挥中心,阿里克谢用后脚跟都能想到他是去做什么的,一时间,悔恨与愤怒伴随着焦躁,盈满这个四十多岁男人的胸膛。   “你在做什么?”   阿里克谢身后的整合运动成员看见这个老男人突然在技术平台上飞快敲击什么,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   “大人,这是编程。”   阿列克谢一边敲,一边认真地说道。   “我这边要把信号传导大人的队长那边,由于队长可能要进入机关部,这里涉及到一个信号衰减的问题,这属于硬件方面的问题,没有办法彻底解决,但是如果有一个更好的程序架构,那么或许可以保证信号能够更准确地进行传递——”   整合运动的眼睛随着阿列克谢的喋喋不休逐渐冒起圈圈,他很快就不耐烦起来,用刀鞘打了阿列克谢一下。   “好了,我当然知道这是编程,你做你的吧,别想耍花招。”   “是是,我怎么敢,怎么敢呢。”   转过头,阿列克谢手指飞快在控制面板上敲击,那是对外骨骼直接进行的一些控制指令,而控制的对象正是林逸的外骨骼。   …………   黑暗中,凛冬看见打着外骨骼上的照明设备,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凛冬一下子警惕起来。   就算男人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可是她对这个家伙也没有一丁点的信任。   特别是现在。   机关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直接被关停了。   这样的变化并不在自治团的袭击计划中。   真理设计的袭击计划其实很简单。   考虑到这只是为了试探机关部防卫力量的攻击,所以自治团并没有投入大量人力的打算,总共有二十名学生会以劳工的名义穿上外骨骼送进机关部,然后这些劳工会在整个巡视过程结束的时候,也就是脱下外骨骼服装,在押送的车辆来接他们时,发起袭击。   一天的劳动结束,正是整合运动最有可能放松警惕的时候。   通过短暂的袭击来观察机关部对于袭击的响应速度以及防备力量,而当整合运动反应过来,作为袭击者的自治团成员会抢走迎接他们的车子,直接冲出机关部的隧道。   真理会带着一些人在外围接应。   自治团没有在巡视的过程中进行袭击的准备。   因为机关部内部通道十分复杂,他们又没有办法买通整合运动,所以二十人肯定是随机分配到不同的小队,这个时候发起袭击,被分散击破的可能性实在太大。   现在出现这样的意外,她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面前的雪怪做了什么。   不过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男人竟然跳起了古怪的舞蹈,手舞足蹈,也不知道在跳些什么。   “你到底在做什么?”她皱着眉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我想这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林逸的声音飘了过来,不过却意外的严肃。   这话让凛冬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声调。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这应该是示警。”   “示警?”   “你站到我前面来,不出意外,这有可能是你们乌萨斯的手语或者别的什么通用肢体语言,我没有相关知识,你来认一认。”   林逸的声音没有开玩笑。   跳起古怪舞蹈的不是他,而是身上的外骨骼。   外骨骼在林逸没有动作的时候自发动作起来,这只能是来自控制中心的远程控制。   整合运动不懂具体的技术,技术分析台上坐着的,都是非感染者的技术人员。   这些非感染者不可能没事儿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   联系到刚才的机关部所有设备的突然关停,还有凛冬脸上的惊讶,阴谋的味道已经扑面而来,而现在这来自于整合运动以外的遥控,这一支奇怪的舞蹈,说不定就是有人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林逸甚至能猜到是谁在遥控自己。   凛冬半信半疑地站到林逸的身前,她仔细看着林逸将那奇怪的舞蹈跳了一遍又一遍,竟然真的从那重复的舞蹈中找到一些熟悉的姿势。   “陷阱,危险,血,刀,年长者,跑……”   凛冬并不会手语,可是林逸摆出来的姿势也不是手语,那夸张的样子倒像是两个不会手语的聋哑人在交谈,也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才能辨认。   “不行,最后的一串瞎比划看不懂。”   这时候林逸的瞎比划也停了下来,凛冬看着这个男人蹲在地上,摸到一块金属块儿就在地上写写画画。   她有些紧张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巴巴托斯?这里有危险,让我们逃跑吗?”   就算是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领袖,凛冬也不过是一个连高中都没有毕业的孩子。   她并不惧怕危险,也不会对任何困难屈服。   可是当面前没有实体的敌人,阴谋与不安如同阴影中盘桓的蜘蛛,逐渐支起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向她的时候,那种有力使不出的无助,逐渐缩紧的紧张,还是让她表现出这个年纪避不开的软弱。   她下意识想要依靠更年长的人,需要长者的帮助。   她看向了林逸。   林逸头也没抬地说道:“还能是什么意思,你们的行动计划不知道在什么环节暴露了,整合运动应该是准备了一出瓮中捉鳖。血,刀,年长者,这三个词大概是说下来剿灭我们的整合运动十分危险的意思,也有可能就是字面意思,红刀哥。”   林逸耸耸肩,倒是看不出有多么紧张。   行动暴露了?   这怎么可能。   今天的作战计划由真理制定还之后就直接提交给弗拉索尔导师了,是传递的环节出了什么问题吗?   凛冬捏紧拳头,她看着林逸还在地上画着画,忍不住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说完,她觉得这话有点软弱,于是又改了口,“你在做什么?”   “地图。”   “地图?”   “嗯,最后的那一串比划,你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右手比划的轨迹,有些像我们先前的行动路线。”   什么?那左手画龙,右手彩虹是这个意思?   凛冬抱着疑惑看向林逸在地上画出来的图,她的记忆也一向不错,当比划的线条变成可以看见的白痕时,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那正是他们先前走过的路线。   凛冬瞪大眼睛,满是惊讶地看向林逸:“真的是!你怎么感觉出来的。”   林逸没有说话。   难不成直接回答这是计算中心对比后得出的结论?   见到林逸没有说话,凛冬也没有生气,先前不安的情绪倒是因为林逸的镇定而消减许多,她悄悄吐出口气,看见林逸在他们先前的行动路线上又画出许多支线。   “这个呢?”   “应该是机关部的紧急出口。”   “紧急出口?”凛冬的表情有些茫然。   她一个本地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乌萨斯腹地走出来的雪怪会知道?   林逸也不知道,但是能大致猜出来。   机关部的危险区域虽然通常会让感染者进来巡查,可是这些感染者都没有经过高等教育,如果出现一些感染者无法修复的损伤,结果还是只能由非感染者做好相关防护进来,那么为了这些非感染者的安全考虑,危险区布置一些紧急出口,理所当然。   当然,这些紧急出口肯定不可能告诉“死不足惜”的感染者,然而坐在技术分析台的人肯定清楚。   “阿列克谢大叔,您还真是一块儿宝啊。”   地图完成后,林逸不由得笑道。   他望着地上的简易地图,心中有一点暖意,也有一份焦急。   右手画出来的是他们之前的行动路线,左手是从这条行动路线出发,最近的一些紧急出口,而能告诉他们这些事情的,也只有坐在技术分析台的阿列克谢大叔了。   大概,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在警告他们。   不知道大叔现在是什么情况。   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警告自己等人,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也只是现在没有生命危险。   必须去确认大叔的情况。   林逸将地上地图烙印进记忆,随后伸手将地上的地图一抹,站了起来。   凛冬也跟着站起来:“我们现在怎么做,想办法脱出吗?”   其实凛冬想说的是,自己还有同伴同样困于机关部危险区,她必须去救他们,可是对于林逸,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对于能不能信任林逸,凛冬其实已经有点混乱了。   感性上想要找一个可以依靠的大人,理性却又告诉她这个人也许会有问题。   不过凛冬从来都是一个感性大于理性的人。   犹豫了不到一秒,她的话就脱口而出。   “我不能抛弃我的同胞。”   “我们不是还要去救你的同伴吗?”   重叠在一起的两句话。   两人都是微微一愣,随后林逸摇摇头,下意识地摸了摸凛冬的头。   愣住的凛冬没来得及打开林逸的手,而当那比起叔叔,更像是哥哥一样纤细的手掌压过熊耳摸着脑袋时,从中感受到的暖暖的善意,却让凛冬的手只举起一半儿,就慢慢放了下去。   “不用担心,我不会放弃你的同伴的。”   林逸并没有想那么多,他一开始就不准备自己一个人逃。   雪怪小队的编外成员一拳头砸碎肩膀上的360度摄像仪,电花四溢中从里面牵出来一条电线,将电线虬结的铜丝搓成一条尖刺,直接刺进自己脖子上最嫩的皮肤。   鲜血溢出,凛冬震惊地看见导过的电流让那皮肤变得焦臭,而巴巴托斯却无动于衷。   “你在做什么!你的伤——”   凛冬的嘴唇被伸过来的一根食指按住,而男人的另一根食指则按住他自己的嘴唇。   “放心,交给我吧。”   他这么说道。   凛冬的瞳孔映入微微笑着的男人身影,插进他脖子的电线闪着电火花,但男人的表情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   明明没有乌萨斯人魁梧的身躯与硬朗的性格,却比她见过的所有乌萨斯男人,都更像是乌萨斯男人。   ……………………   “这又是什么!”   机关部,控制中心,技术分析台。   守在阿列克谢身后的整合运动成员看着荧幕上突然弹出来的窗口,被兜帽遮住的脸上,满是无语的表情。   他是识字儿的,这一点就比大多数感染者要强,所以才会来看着这些技术员。   可是识字儿归识字儿,他是真看不懂那个弹出来的窗口上,一排又一排莫名其妙的字母。   准确来说,他认识那一个个单独的字儿,可是摆在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但阿里克谢认识。   那是第二代机器语言,通常会用一些字母或者短语来代替一段机器指令,比起第一代计算机语言单纯的0和1,它最大的区别里面编入了便于理解的文字。   “大人,这是编程。”   阿列克谢一本正经地说道。   他隐约听见整合运动成员低骂了一声,不过骂了一声之后,那人就什么也没说了。   人们总是对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充满敬畏。   而实质上,这突然弹开的窗口不涉及任何实际上的指令,那就是一张试卷,每一道题目的答案会给出一个指令的代码。   什么指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列克谢在脑海里解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将这些指令代码连接起来后,得到这样一句话:   阿列克谢大叔,告诉我以下名字的人员所在的位置——巴巴托斯   四十岁的老人猛地握紧拳头。 第三十九章:大人,时代真的变了   机关部,源石危险区。   凌乱的脚步声破开甬道的寂静,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成员们的慌乱,宛如那窜过一个又一个间隙的影子,在若有似无的源石光芒的照耀下,不断拉长,又不断消失。   此起彼伏,有高有低,但是始终散不去。   冲出一个门口的少年脚下一空,他慌忙抓住身边的护栏,赶在身体被重力抓下深渊之前,他吊在断掉的钢铁栈桥上,任凭身体在空中摇晃不止。   摇晃的视野中,巨大的齿轮与轴承宛如奇怪世界中的钢铁之城一般裸露在少年的眼中,齿轮与齿轮间的缝隙甚至注意吞没他的身体,那就像是一道钢铁的深渊,而巨大的至纯源石镶嵌在这钢铁深渊之中,宛如一颗巨大的龙眼,正匍匐在深渊中注视着这注视深渊的少年。   干脆,就这么放手好了。   一瞬间,少年游过这样的念头。   凭借一腔热血加入反抗运动,想要对抗那些屠戮切尔诺伯格居民的侵略者,可是到头来,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就这么放手,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看不到希望而痛苦。   “快,拉住我,爬上来!”   逐渐松开的手被同伴一把抓住,少年猛地惊醒过来,反手抓住空中栈桥的地面。   凭借乌萨斯族优秀的体力,他愣是在同伴的帮助下把自己拉回了空中栈桥。   这里是机关部的一处动力传导室,硕大的空间内充斥着各种巨大的齿轮结构,这些缓慢旋转的结构会把能源区的能量转化成机械的动力传导向四方,最后带着整个城区的巨大机构进行复杂的动作。   传导室的两壁,每隔五十米就有一座空中栈桥连向对面,不过少年们运气不好,他们走上的这条桥在很早以前就断掉了,一直没有人修复。   无路可走,后有追兵。   缀在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也注意到这边的绝境,那簇拥而来的脚步声慢慢散漫,最后停在阴影里。   “你们自己跳下去吧。”   阴影里,有人这么开口。   少年愤恨地看过去,阴影中尽是些身穿白袍,头戴面具,看不见表情的人影。   整合运动的成员!   少年与少年,其中一人咬牙切齿地叫道:“这么喜欢跳,你们倒是自己来跳下去啊。”   “这是给你们的仁慈。哪怕是我们也并不愿意对小孩子动手,你们自己跳下去,大家都乐得轻松,你们也不希望死在我们手上吧?”   “你们这些刽子手,还真敢说!”   “嘿,刽子手,我们遭难的时候,你们倒是一个个喝着茶,晒着太阳,压迫者的子孙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是刽子手!”   黑暗中的人似乎一下子被激怒,他们从阴影中就要走出来,可是领头那人刚刚跨进光明,一只手就拉着他的脖子带了回去,然后就是……   啪!   啪!   啪!   一群拳脚相加,或者说单方面报以老拳的声音让正准备战斗的少年们一愣。   然后他们就看见一个和他们一样,穿着同样的胶衣和外骨骼的大哥哥从黑暗中走出来。   “这就是最后的了吧,不过你们可真会跑。”   林逸看见戒备着自己的少年们,那年纪甚至比凛冬还要小一点,大概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满是稚气的戒备让他不由得摇摇头。   从阿里克谢大叔那里得到其余少年少女的位置之后,林逸就和凛冬在危险区域内寻找这些自治团的成员。   有一说一,行动其实挺顺利的。   毕竟那个时候整合运动才刚刚关闭机关部,让成员们进入机关部来猎杀分散的自治团成员,因此只要林逸和凛冬的行动够快,就能比整合运动更快地接触到这些成员。   有凛冬在,说服这些孩子就变成很容易的事情,他们聚集了十六人之后,才逐渐遇到来搜索猎杀的整合运动。   然后就被林逸捶了个遍。   成人对少年,有武器对没武器,再加上整合运动有控制中心的情报支援,从一开始,整合运动就没有把这当成什么困难的任务,进来的也就是一些普通成员,平均实力还不如林逸放翻过的梅菲斯特的亲卫。   这样的杂兵遇上林逸,战斗场面如果写超了三句,那就叫水字数。   “你是什么人?”   虽然被林逸救了,可是少年们的眼睛里还满是警惕。   林逸挠挠头,正准备开口,能量感应雷达突然察觉到一阵不正常的反应。   他回过头,只见黑暗中一抹红光如血。   “伊万·特列沙耶夫·萨联科,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一抹红光下,一个犹如从地狱般传来的呼唤缓慢说道,“为什么你会在反抗组织头领的身边,情报中可没有你这样的人。”   情报?   林逸微微一愣,随意也恍然过来。   看来情报泄露是真的了。   如果单纯是整合运动挖了个坑,自治团就白给地掉进去,那么也有可能是一边太聪明,一边太傻,不过既然都说了“情报”两个字,那么只能是反抗运动之中有情报流入整合运动。   内通者。   能量雷达给了黑暗中那个身影挺高的评价,林逸也没再和少年们说话,而是转过身,看向黑暗中那一抹血色的光芒。   “你又是谁?”   “吾辈?吾辈无名。”   黑暗中那一抹血光骤然旺盛。   血色如火,照亮黑暗,林逸骤然看见黑暗中的锋芒,那是一柄形似大太刀的武器,一点火光在刀中跳跃,将锋芒晕染出一片如同鲜血般的火色。   那样的武器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狭窄的空间施展开来,然而那人将大太刀一摆,刀锋却轻易切进旁边的钢铁,润开鲜红的金属汁液。   林逸眉头算了算两人之间的距离,眉头微皱。   “给你一个机会,回答我,你和凛冬在一起,究竟是有什么目的,谁的指使。”   那片血红的火光身旁,一只眼的位置拉开血红的光,那异样的瞳孔之下,兜帽人开口说话间,仿佛能让人听见死神在张嘴窃笑。   林逸嘴角一歪,右手手摸到腰后:“屁话多,你上不上?不上我上了啊?”   简单明白的挑衅证明了林逸的态度,袭击者不再言语,只有火光一耀,那一层灼热的光芒沿着甬道的前后,掀起火浪翻涌。   扑面而来的火光中,林逸不由得抬起左手遮挡在额前。   “吾辈,参上!”   一声低喝,那刀便斩断所有火光。   “吾辈”在二十米外,“参上”却已近在咫尺。   断腰一闪,无人可及!   砰!   疾驰中的袭击中大腿穿了一个血洞。   大腿骨被打断,失了平衡,整个人像是个滚地葫芦一样滚到从腰后掏出“莫斯提马”的林逸跟前。   银白的左轮,吐出淡淡的硝烟。   这年头枪械不普及,切尔诺伯格压根就没有检查是否藏有枪支的设备。   那人滚到林逸脚下,还有余力站起来,林逸当时就把左轮一收,一拳头在那人后脑暴扣,直接把他打趴在地,然后骑了上去。   “叫你装逼!”   “装尼玛逼!”   “浪费我时间!”   “早冲过来早特么结束了!”   “大叔说Boss下来单刷我了,这边赶时间跑路呢!”   “艹!”   一顿老拳将穿红袍的武士哥打得人事不省后,林逸站起身,朝一旁吐了口唾沫:“呸,花里胡哨的。”   昨晚一切的林逸对身后看呆了的少年们招招手:“过来,带你们去找凛冬了。”   或许是先前武士哥也说过林逸和凛冬在一起,也有可能是单纯被林逸的暴躁模式吓到了,两只少年乖乖地跟在林逸身后。   没多一会儿,林逸就带着他们来到和凛冬约定的会合地点。   其余少年已经等在那里了,还有一些因为和少年们组队,而被波及进来的成年人。   林逸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正在和其余人说明情况的凛冬。   “喂,凛冬,最后两个人给你带过来了!”   听见声音的凛冬猛地抬起头,她向这边看来,注意到林逸后脸上一松,再看见林逸身后的小不点们,更是脸上一喜。   “太好了!你们没事!”   凛冬立刻冲了过去,而两只少年真的看见凛冬,确定林逸没有骗他们之后,心下也是一松。   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哪怕是男孩,生死之间走了一遭,这一松立刻呜咽起来,乳燕投林地向可能也就比他们大个一两岁的凛冬冲了过去。   看着抱在一起的三人,林逸微微摇摇头。   都是些孩子,自己印象中由孩子们组成的战斗团体,最后结局都不怎么好。   点名批评停不下来的铁华团。   同样是由微弱的希望串联起来的团体,如果放着不管的话,或许等待这些孩子的结局,最后不会比黑色轿车追尾好多少。   要说为什么的话,林逸能感到恶意的存在。   这一次整合运动的行动太不自然,肯定已经提前获知自治团的情报,事实上如果不是自己和阿列克谢大叔,这里的三十人不出意外,都会被猎杀干净,包括凛冬。   再加上阿列克谢大叔说的,每一次学生们的行动都让情况变得更糟,还有现在这些学生们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以及凛冬承认的物资缺乏……   虽然只是一种没有实际证据的预感,但是林逸直觉地认为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之中,操纵着这些少年少女们的命运。   林逸决定给这个未知的干涉源取个暂定代号:冈O磨里。   “好了,没时间给你们感伤了,凛冬,你还记得紧急出口的路线吗?”   林逸拍拍手,将其余人的视线拉了过来。   他看见凛冬也点点头,于是说道:“那么就由你带着这些人离开吧。”   凛冬再次点点头,没有察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听从林逸的命令,但是她倒是很快察觉到林逸话语里的不对。   “那你呢?”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这么走了恐怕有一点麻烦。”   “麻烦?”   “整合运动有百分百把握的计划失败了,那么肯定会追查原因。虽然他们不懂技术,但是经过内部排查,很大可能能够圈定是技术人员在搞鬼,所以我必须帮阿列克谢洗清怀疑。”   阿列克谢大叔,可靠的同志,救过不少自治团人的好心人。   凛冬一点也没迟疑地说道:“算我一起。”   咚!   林逸想也没想地一拳头敲上凛冬的脑袋,这一下他没怎么留手,打得凛冬脑袋一低。   四周想起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人惊讶地看向敲了“凛冬将军”的林逸。   自治团的成员们都不知道林逸是谁,不过他们很清楚凛冬并不是会向任何人低头的人。   不少人已经开始犹豫要是凛冬对大哥哥动手,自己要不要去帮大哥哥拉住凛冬。   毕竟他们之中不少人是林逸找回来的,另外一部分是凛冬找回来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凛冬没有动手,只是捂着脑袋,朝林逸愤怒地叫道:“干嘛打我!”   那语气怒归怒,但是却没有一点没火气。   奇了!   少年们面面相觑,都偷偷看向凛冬,又看向大哥哥,几十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不知道有多少奇怪的东西在这些小脑瓜里发酵。   “笨蛋,你是这些小家伙的领导吧?那就给我负起责任,把他们一个不少地带回去!”   林逸声音有点重:“别告诉我你没想到。控制中心能追踪我们的信号,就能追踪整合运动其余人的信号。他们肯定已经察觉到行动失败,要是他们中间有聪明人想到去查查有没有紧急出口,进行封堵怎么办?现在不是在乎我的场合吧!”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招过来其余人。   他一个个抓住外骨骼的囚锁结构,在周围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将那粗壮的金属直接拗断,好叫其余人能把外骨骼给脱下来。   之所以不提前拗断,是因为林逸想把整合运动都吸引到这边,然后自己闹一出大的。   大到足以让整合运动转移注意力。   他们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自治团的人就能更安全地离开,至于怎么洗脱大叔的嫌疑,他心里也有个草稿了。   “可是这样的话,你——唔唔!”   没等凛冬说完,林逸突然伸出手捏住凛冬的脸蛋儿,他扯了扯,凛冬的声音就变成岔气儿的言语。   自治团的领袖怎么会是没脾气的人?   被林逸这么捏着脸蛋儿,连话都说不了,她一把打开林逸的手,怒气冲冲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捏我脸!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表情。”   将最后一个人的囚锁拗断,林逸对疑惑的凛冬说道:“这样的表情才是反抗运动领袖应该有的表情吧?先前那种小鸟依人一样的担忧是怎么回事?没有我你就走不了路了?”   小鸟依人?   我?   开什么玩笑!   凛冬刚想要反驳,可是她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   那可不是一副担心林逸回不来的扭捏吗?   想到这里,凛冬先是一愣,随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平复下因为种种意外而波动的心情,那双恢复平静的蓝宝石看向林逸,最终只是平淡地吐出一句话。   “别死了,晚上我会来找你。”   一句话后,凛冬没再说什么,带着其余学生,还有被裹挟的几个大人就去了。   林逸笑了笑,随后揉揉脸,反身向他们进入危险区的通道走去,整合运动也应该正是从那个入口里涌过来。   将听力放到最大,他甚至已经能听见汹涌的脚步声在封闭的甬道中放大,变成滔天般的巨响。   “好了,红刀哥,就让我来会会你吧。” 第四十章:我莫斯提马没有待机   “队长倒了!”   “进入危险区的成员出现异常,信号超过十分钟未移动,疑似被击倒!”   “那些小鬼的信号仍旧集中在第41变电室,他们可能已经脱下外骨骼了!”   “他们怎么脱下来的?”   “我不知道!”   “检测到有信号反应逆行,进入第五层区域,上行中!”   “第三支队与第七支队与其相——艹,支队信号消失!”   “敌人吗?数量!”   “只有一个!”   从二十分钟前开始,属于红刀队长的信号突然消失的时候,控制中心一下子变得吵闹起来。   阿里克谢看着留在控制中心监管他们的整合运动一下子慌乱起来,这些犹如死神一样的施虐者,在这时候却展现出和普通人一样的无措。   至于原因。   阿里克谢看了一下控制台的屏幕,上面显示有一个信号已经从危险区深处,向第一层的主出入口开始移动。   作为信号的识别和区分,信号旁边有一个简单的标识:   ASW-G-08   这套外骨骼的标号,今天对应的名字是,伊万·特列沙耶夫·萨联科。   假名的背面,是那个自称巴巴托斯的雪怪。   他从危险区域的深处打上来了。   一个人。   凛冬的信号反应和其余人呆在一起很久了,没有任何移动。   合理的猜测是他们找到把外骨骼脱下来的方法,然后通过自己告诉他们的地图尝试从紧急出口脱离危险区。   那为什么巴巴托斯要一个人往回走?   难道是自己传递的信息在解读上出现了错误?   不对啊,这之后巴巴托斯通过汇编语言与自己的隐秘交流,很明显他对自己告诉他的信息,已经完全理解了啊?   “喂!”   一声怒吼让阿里克谢回过神,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觉身子一轻,愣是被人给提到空中,然后一下子掼上操作台。   他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锋利的刀刃就已经横上他的脖子。   “是你这家伙在搞鬼吧!”   先前监管阿里克谢的整合运动成员大声说道:“那些人的行动方式突然变了,他们肯定是中途知道了什么!就只有你那时候在键盘上敲敲敲敲敲!就是你在通风报信吧!”   刀刃拉开脖子上的皮肤,阿里克谢一时连呼吸都不敢放重。   “我没有,大人,那是编程,我说过了,那是为了让队长能够实时——”   没等阿列克谢说完,一个拳头就把他从控制台上揍到地上。   “去尼玛的!”   整合运动成员骂了一声,拳打脚踢,但终究没有杀人。   倒不是他好心,又或是没有实证所以不下手,只是因为如果真是这人在报信,那么审讯之后或许能得到更多的情报。   “它到第一层了!”控制室有人惊慌地喊道。   整合运动的成员猛地抬起头。   控制中心就在第一层,就在林逸下车的那个半圆形的广场,正对着的是出入机关部的狭长隧道,而那一条隧道的两边则分别散开六条通道,共计十二条的隧道就是进入机关部危险区域的主出入口。   那个怪物上来了!   谁也不知道机关部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又一个消失的信号在整合运动的脑海画出一个可怖而抽象的怪物,他们不知道恐惧会从哪一个出口走出,甚至不知道恐惧的模样。   “7号出口!”   一个声音在控制室里叫了出来。   控制室里的所有人都向右侧第一出口看了过去,而越过控制中心的玻璃窗,半圆形的广场上,三台钢铁的巨人也朝那个出口走了过去。   说是巨人,这些钢铁傀儡大体上也只有三米高而已,配合圆滚滚的身子,看上去甚至有一些矮胖的错觉。   “铁卫-II型”武装类外骨骼,这是机关部原本就配备的,乌萨斯人用于镇压有可能暴乱的感染者的武装力量。   感染者能够在没有法杖的情况下施展术式,因此常规意义的武器检查收到的效果有限,而乌萨斯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所以为了防备感染者可能的反抗,才会有这些军用的铁罐头配备在这个地方。   现在不用说,穿戴这些武装类外骨骼的,已经是整合运动的成员。   由于拉特兰铳器在乌萨斯并不流通,这些仿佛洋葱骑士一样的铁罐头配备的武器大多是制式的高压电棍,缠绕在金属棍上的电流能瞬间烧穿生物的躯体。   同时左手经过统一改装,手臂内侧是一个大功率的打桩机,而手臂外侧则固定有四根削尖的金属长矛,它们穿过小臂上一个隆起的结构舱,灰白的杆身在小臂后高高竖起。   结构舱内部是一个源石能源击发装置,瞬间放出的能量能够转换成动能,让这些长矛样的武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射出;每一根金属长矛长度达到了120厘米,直径20厘米,以泰拉世界的人类,哪怕是魁梧的乌萨斯族为目标,中了也是绝对的致命伤。   只是这些钢铁的卫兵,也无法让整合运动的成员们安心下来。   他们与这样的东西战斗过,红刀队长一刀一个,可是进入危险区的红刀队长在于敌人发生接触的第一时间就失去信号反应。   虽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现实,可是队长真的起了,秒了。   那这些铁罐头又能顶什么用?   在所有人担心与不安的目光下,7号通道的门在内部机括的运转下缓缓打开。   一台过于紧张的钢铁巨人扣下扳机,四枚金属长矛钉进正在缓缓张开的门扉的时候,浓郁的黑烟随着打开的门扉泄了出来。   “烟雾弹?不,火灾!?”   门后有火光闪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烟雾中的火光吸引,这一个恍惚的瞬间,那蔓延出来的黑烟里窜出来一个人影。   先一步蔓延出来的烟雾已经爬出门扉好远,这藏在烟雾中猛然窜出的人影,让任何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落在最后的机械回过神从火光中拉回眼神时,第一台武装机械不知道为什么就跪倒在地。   那个身影绕到第二胎机械的背后,手里拿着也许是从危险区带出来的撬棍,他用那东西直接拗开机械背后的一块金属板,伸手进入就抓出来一捆电线,一把扯断。   撕裂的电火花之中,第二台机械也倒了下去。   唯一留下的整合运动成员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家伙在破坏武装机械的能量传导系统。   三米高的武装型外骨骼,不比林逸他们穿戴的轻便,这些大型的机械的重量足足有一吨,没有电力驱动的话,凭借人力根本无法让他们动起来。   但是他怎么知道能量传导系统的位置在哪儿?   他怎么知道用于维修检查的窗口,就开在武装机械的身后?   整合运动成员望着冲过来的人,想要扭转身子避免被对方绕到身后,可是他刚动作,却发现那人将手里的撬棍向这边一扔。   乒!   撬棍撞在回挡的手臂上高高飞起,整合运动成员低下头,却没看见敌人的身影。   极度紧张下,他心里游过一阵奇异的直觉。   钢铁的巨人猛地抬起头,正好看见高飞的撬棍被人握住,随后跃上天空的黑影,向这边直刺下来。   重力的陷阱被机械挑起的手臂更快,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那人就砸到圆滚滚的武装机械面前。   撬棍的起子就这么卡进封闭式防护的边缘。   林逸在圆滚滚上站起身,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踩上卡进去的撬棍。   “所以说!”   砰!   “为什么!”   砰!   “学毛子!”   砰!   “这圆滚滚皮实耐操!”   砰!   “但是内部结构!”   砰!   “太简单了啊!”   哗啦!   第六脚的时候,撬棍断掉了,而封闭式的防护也被掀开一个缺口。   透过那个缺口勉强能伸进去一只手,透过这口子,林逸还看见里面的整合运动成员,正一脸崩溃地看着自己。   “Surprise?”   林逸招招手,然后将手探了进去。   乌萨斯人那战斗民族一样的粗犷风格与毛子如出一辙,外部防护还好,内部的电线连基本的封装都没有,就像是他在冬越村雪怪们的仓库里看见的裸露电线一样,乱作一团。   随便摸了摸,林逸就从线路的尺寸分辨出来主数据线,他在感染者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将它扯断,一如既往地直接接入自己的身体。   林逸的舌头在嘴唇上一滚的功夫,就完成对这老掉牙玩具的破译和接管。   他将计算力运转到极致,“洞悉”的世界中,任何人的细微变化都只能成为林逸计算中的数据。   圆滚滚的独眼监视器亮起光芒,武装机械抬起手臂,满装的四发金属长矛在剧烈的爆破音之下,直窜控制中心!   墙壁的崩塌声,玻璃的碎裂声,人们的惊慌与叫喊中,林逸回过头,透过撬开的缝隙,对里面惊慌失措的感染者笑了笑。   “任务完成,好了,小哥儿,送我一程吧。”   没等感染者回答,武装机械一个漂亮的回转,带起蔓延到这边的火灾浓烟,一溜烟窜向通向机关部外侧的隧道。   ………………   烟雾散去之后,阿列克谢在人们的咒骂中慢慢抬起头。   四枚金属长矛直接贯穿控制室的落地窗,窜进控制台,将整个控制中心弄得一片槽。   纷乱的纸屑中,还能看见一些被摧毁的控制台蹦出来狂乱的电火花。   不过意外的,却没人死亡。   受伤的倒是不少,无论是慌张下自己伤了自己,还是被四根金属长矛射进来时的碎石割伤身体,控制中心内的感染者和非感染者都受到同样的波及,但却没有人直接被金属长矛命中。   扩散的攻击,密集的人群,这精准的描边儿简直是一个奇迹。   不,大概不是奇迹。   阿列克谢看向被长矛撕裂的墙壁。   落地窗外有一层金属的框架,而从四根长矛最终的落点来看,它们似乎在撕裂金属框架的同时,被金属框架磕得微微往上一偏。   被瞄准时,所有人都下意识放低身子,这一来二去,结果长矛就从所有人头顶错过了。   幸运?   阿列克谢摇摇头,他本能地觉得这应该是巴巴托斯故意的举措。   不然没办法解释他这逆行而上的举动。   可是这么做的意义在哪儿?   阿列克谢没想明白。   他听见一声呻吟,随后看见身后的监视者也从废墟下爬出来。   大叔犹豫一下,还是去搭了把手,他将监视者拉出来,声音哀求地说道:“大人,我真的没有通风报信。”   那感染者看了阿列克谢一眼,一把将他推开,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我特么现在倒希望你是卧底了,艹,刚才我还以为要死了。”   这发自内心的叫骂让阿列克谢一愣。   他瞄了一眼打偏了的金属长矛,若有所思。   ………………   从机关部出来之后,林逸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把自己偷的武装机械给扔了。   某种意义上,林逸刚才的行径,其实就是他给自己定义的职业——“操偶师”的体现。   控制钢铁的傀儡,让它们在自己手中获得生命,变成自己手里的武器,自己的仆从,自己的军队。   也就是他xp正常,不然套层皮,还能是自己的老婆。   不过乌萨斯的这些玩意儿太原始,根本不能用来替代“九尾”的存在,而且最重要的是……   太丑了。   是真的丑,就那么一个圆滚滚的肚皮,加上一个锅盖似的顶,眼神儿差的还以为是电饭煲成精上大街了呢。   抛下丑陋的机械,和机械中三观崩溃的人儿之后,林逸绕了一下路,确认没有人跟踪自己后,他回到工厂区,在外围找到感染者的监视漏洞摸了进去,打算就在阿里克谢大叔那边等待凛冬来找自己。   有共同作战的经历,那么见面时就能多一分信任,林逸对于今天的事情还算满意。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满,那就是他没有碰到那个在阿列克谢大叔的描述里,十分危险的“红刀哥”。   倒头来,最强的一个似乎还是被他一枪撂倒的装逼怪。   或许是那位红刀哥明明很强却过于慎重吧。   林逸也没有太在意,他来到阿列克谢大叔的废弃车间,准备进去时,脚步却在外面一停。   有一束光刺进车间的顶窗。   斑驳的光影中,蓝发的天使静静地坐在废弃的钢铁里,起舞的光尘中,灰暗的天使之轮下,堕天使两指捏着书页的一角,轻轻翻开命运的下一页。   哗啦。   纸张翻动的轻微声音让林逸回过神来,他面色古怪地悄悄退了出去。   连林逸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想的,总之他抬起袖子闻了闻上面的硝烟味,皱皱眉,脱下来有些嫌弃地抖了抖,然后理了理一路飙车,不对,飚武装机械而有些凌乱的头发。   整理得差不多之后,他才揉揉脸,用平常的表情走进去。   刻意装出来的平静表情其实一点都不平常,而坐在废墟里的天使则抬起视线,似笑非笑地看向刚刚走进车间的义人。 第四十一章:我想开始了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不知道为什么,林逸总觉得自己有点怕莫斯提马。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不可控的情绪,不过这样的“怕”倒是与恐惧之类的词汇完全不沾边,不仅不会让林逸想要远离这种“害怕”的源头,倒是有一种想要接近危险源的作死冲动。   人类的感情是比人类的语言更加丰富的一种数据库,林逸也是第一次产生这种古怪的情绪。   他尝试解析这样的“害怕”,觉得可能是源于他无法知道莫斯提马在想什么。   作为一个对比的话,他能很轻易明白古米和凛冬在想什么,两位少女没能超越年龄的成长,会下意识地依靠比自己更年长的人,特别是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很容易就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实而放下戒备;   他也能明白霜星的想法,从雪原走出来的雪怪公主如同冰块一样清澈,她从不说谎,所行所言皆为所思所想;   只有莫斯提马,林逸有些看不明白。   能够明白的是莫斯提马对于自己没有恶意,可是莫斯提马为什么会决定跟在自己的身边,这一点却是林逸想不通的事情。   蓝发的天使总是能很好地藏起自己的想法,那张面具一样的笑容,只要她愿意,林逸甚至无法通过微表情分析来判断她的心理活动。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肯定不是正常生物之间的情爱。   莫斯提马似乎在自己身上追寻着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才一直眷念不去,不过林逸一直搞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追寻的地方。   硬要说的只有唯一的“人类”这一点。   可是说到底,人类也不是什么高贵的存在,单说力量的话,或许自己还算有一点实力,可也仅此而已。   “所以,这就是剧情展开不能福利向展开的理由吗!”   废弃的车间里,把清洁室当盥洗室洗了身子后,换上衣服之前,林逸摇摇头,重重一叹气。   一般来讲,自己在洗澡,莫斯提马就在外面,那么妥妥该发福利了吧?   至少林逸的数据库里对旧人类的文学作品进行统计时:这种时候应该有色图。   不过说到底,要是莫斯提马真的进来,那时候急到不知所措的恐怕反而是林逸自己。   对于两性之间的接触,他是真的没有经验,一点都没有。   换好衣服后,林逸捧起自己的长发一点点挤干。   林逸的头发作为男性而言其实有一些长,已经过了肩头,落到腰际上面一点点,平时会笼统地束成一束挂在脑后,不过洗澡后就比较麻烦,他也往往没兴趣去仔细打理。   随便压了压,他就直接走出清洁室。   废弃的车间在空间上十分广阔,可是却没有什么生活用品。莫斯提马没有找到椅子,就干脆坐在车间里锈蚀的机械上,她现在已经放下打发时间的书本,手里把玩着“莫斯提马”。   听见林逸靠近的时候,她头也没回地问道:“林,你已经射了一发吗?”   ghs?   林逸狐疑地看向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的莫斯提马,没看出来这句话是不是别有深意。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正向莫斯提马带来的箱子走过去的林逸,小心翼翼地问道。   莫斯提马这一趟似乎就是为了将“九尾”还有那九只机械虫给带过来,不过在装备齐全之前,林逸自己倒是先打了一波团。   “倒是没什么。”   莫斯提马对面露惊讶的林逸笑了笑,突然招招手,让林逸过去。   “只不过弹药的补充会比较麻烦,虽然在大城市之中,雷神公司的下属商店会提供一般源石弹药的贩卖,黑钢公司也有相关服务,不过那恐怕至少要等我们到龙门之后才有可能进行补给。”   林逸有些恍然。   这个世界的铳器与林逸认知中的枪械除了在普及程度上的不同外,还有一个巨大的不同就是弹药。   泰拉的世界并没有发展出火药,不过这里具备类似的替代物,那就是源石。   源石内部的能量溢散形成的爆发与火药近似,而所有铳器的弹药都是经过特殊加工生产出来的源石产物,可以说源石弹药的价格与生产的复杂性,才是导致铳器没能普及的最重要原因。   “那就要节约着用了。”   林逸挠挠头,突然看见莫斯提马朝她面前指了指。   谨慎的处男一点一点地蹭了过去,看得莫斯提马一阵好笑,她干脆站起来,拉着林逸走过去,然后将他按在自己面前坐下。   “怎,怎么了?”   林逸背对着莫斯提马,有些不自然。   视野的余光中,他看见莫斯提马从挎包中拿出制式法杖——类似于哈利波特魔杖——然后掌心轻轻一缕半湿头发,另一只手捉着法杖慢慢压过那一缕发丝。   法杖的轻微能量溢散像是烫过织布的熨斗,一下子就让湿润的黑色长发变得顺滑起来。   林逸啧啧称奇:“源石技艺还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吗?”   “能量的操纵,算是基础中的基础吧。”   莫斯提马笑了笑,一边帮林逸梳理着黑色长发,一边随意地解释起来。   “源石技艺的本质是对于源石内部能量的调用,所以源石技艺的基本形式往往会表现为热量的变化,火焰或者寒冰,这是能量最容易转化的形式,而一些比较特殊的会演变成电力或者磁力,而更特殊一点的也许能够干涉星球的引力,又或者成为放射性的能量直接影响人体。”   “细分下来,源石技艺的种类多种多样,不过究其根本都是对于源石能量的一种利用方式,像这样的基本生活运用,任何术士都可以做到,不过能够将源石技艺发挥到什么程度,就往往与术士的天赋和源石适应性有关了。”   林逸想起霜星那足以拉住机械巨狼身躯的寒冰,那应该就是源石技艺的一种展现了,而自己就做不到那样的事情。   他不免有些好奇那样的源石技艺在术士之中算什么程度。   “中之上,这样的感觉吧?”莫斯提马想了想,最后给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   “那位雪怪的公主如果想,应该能更进一步,不过她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全靠自身的天赋以及源石感染在施展源石技艺,换句话说,如果源石技艺更进一步,也就意味着她的矿石化程度也会更进一步,那样的状态,再进一步的话,前方就只剩下死亡了。”   林逸转过头,看向捧着自己发丝的莫斯提马:“所以你才要霜星在这次行动结束之后跟我们一起旅行吗?”   莫斯提马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笑而不答。   她将林逸的头发在白皙的大腿上摊开,双手包住林逸脑袋转回去,继续帮林逸干着长发。   “整合运动这次攻陷切尔诺伯格,其暴行等同于为乌萨斯近年来对感染者的迫害政策反向洗白,以后感染者的生存环境会变得更差吧。霜星小姐又是那样正直的性子,什么时候为了什么人而牺牲了自己,也不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林逸点点头,霜星的性子真的是“士为知己者死”的性格,不,应该说是“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如果前方有自己坚守的信念,那么就算前面有个坑,她也照跳不误。   某种意义上,还真是守株待兔故事中的傻兔子。   “对了,莫斯提马,你的源石技艺也是这样吗?那天我看见你使用替身了!”   “替身?”   “就是那个长得贼特么帅的怪物!”   林逸的头顶,莫斯提马微微一怔,她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帅气来形容那个怪物,她都习惯因为那个怪物而来的疏远了。   “那不是什么替身,也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东西。”   莫斯提马微微皱起眉头,她感觉话题朝一些比较危险的方向滑了过去,她不是很想谈到那个怪物的事情。   并不是不能对林逸说。   这是自己“信仰”的归处,持有守护铳的义人,那么除了已经交给能天使的感情,自己的一切都应该为义人而生。   只是提起怪物就必须提起她随身的两柄法杖——“黑锁”和“白匙”,而这又会牵扯到拉特兰的一些隐秘。   现在对于自己的义人而言,最危险的或许就是拉特兰了。   那些面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的老家伙们,可是比自己这种原本不怎么在乎信仰的异端,要虔诚多了。   最关键的是老家伙们皮的不行,谁也无法预料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她稍微顿了顿,挑着说道:“一般来讲,泰拉大陆上的种族在锤炼自己到某个程度之后,全力出手就会有那样的异象。拉特兰对此进行过研究,认为是一种比较特殊的返祖现象,通常来说,也就是说异象本身就是本人在先民时代的模样,不过我的异象,嗯,稍微有那么一点特别。”   先民的概念莫斯提马在和林逸的几天几夜朝夕相处中说过,那是遥远的时代,那时候的泰拉万族比现在保持着更多的动物特征,而那就是先民。   “稍微,是指拉特兰定义中的稍微吗?”   莫斯提马将烫好的头发捧在手里,翻出来一把梳子轻轻梳理,笑着说道:“嗯,拉特兰定义中的稍微。”   “好吧,那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嗯?”   “总感觉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你似乎会很为难的样子。”   听见林逸的回答,莫斯提马怔了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从来都不擅长应付感知敏锐的人,她习惯保持面具在人群中当个混子,而当有人察觉到她那看似温和,实则疏远的本质时,她的第一反应总是悄悄地逃走。   不过这时候听见林逸这么说,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却并没有想逃走的冲动。   “怎么了,莫斯提马?”   “不,没什么,你的头发顺滑得让我有些羡慕了。”莫斯提马将自己的愣神轻轻揭过,不着痕迹地说起另外一件事,“林,这次你为什么会卷入战斗?”   林逸没多想,就将今天的发生的事情一说,而听完之后,莫斯提马突然开口:“操纵学生们命运的恶意吗……我这里或许有一些你会感兴趣的情报。”   “嗯?”   林逸仰起头,后脑枕着莫斯提马的膝盖,看向若有所思的莫斯提马。   “因为你和那个梅菲斯特的冲突,所以你在这边的时候,我通过雪怪小队的途径稍微收集了一下梅菲斯特的情报。”   “有发现什么吗?”   “本来是没有的,因为雪怪小队和梅菲斯特的关系并不好,所以情报上也互相独立,雪怪们也不会把梅菲斯特当成敌人那样刻意去收集情报,最后得到的消息,也就只有来自那边的一些协防的请求。”   “协防?”   “嗯,请求的次数相对于两边队伍的恶劣关系来说,稍微有些多。”   莫斯提马思考的眼神已经沉淀下来,她已经想到什么。   同样的,林逸也想到了。   学生们的反抗总是会在关键的行动中失败。   请求协防后,那些被雪怪们替代的整合运动兵力,究竟去哪儿了呢?   “原来如此,没想到代号‘冈O磨里’的正体这么快就暴露了啊。”   “冈O磨里?”   “一个代号,指的是那些让小孩子们走向破灭结局的坏家伙。”   林逸对莫斯提马调皮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来形容试图让反抗的学生们都去死的梅菲斯特?”   ……………………   凛冬没有等到晚上。   她带着人逃出来,带着其余人前往下一个预备据点后,她就抛下所有事情来找那个雪怪的男人。   她不知道那之后巴巴托斯做了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活下来,急躁的情绪就在心脏下面点起一把火,让她一刻都呆不住。   她想要第一时间确认那个男人没事。   所以逃出去五个小时后,她就来到阿列克谢大叔的废弃车间。   太阳落下去之前,连阿列克谢大叔都还没有回来的时间里,她就已经摸到车间外面。   为了防备这时候有人因为机关部的事情而来调查这个车间,她小心翼翼地摸到一个窗口,偷偷的举起自制的简易潜望镜。   或许是幸运,方形的狭窄视野第一时间就照到那个男人。   他躺在那一堆垃圾山前面,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发丝散落,微眯着眼睛,睡得倒是很安详。   那仿佛啥事儿都没发生的睡姿让凛冬心里咬牙切齿。   早知道你没事,我这么急干嘛?   一句“苏卡不列”憋在心里,凛冬正准备收起潜望镜去打醒这个崽种,可是潜望镜稍微拉开的时候,她却注意到巴巴托斯身边还有一个身影。   潜望镜微微拉远,巴巴托斯安睡的一旁,苍蓝色的天使嘴角噙着娴静的笑容,似乎正微微哼着安魂的鼻歌。   凛冬猛地缩到窗角,眼睛眨了眨。 第四十二章:老女人与坏老女人   凛冬躲在窗下的墙角,愣愣地眨了眨眼。   她其实想过很多自己可能看到的画面,比如巴巴托斯压根没有回来,比如有整合运动已经发现巴巴托斯的关系,正在搜查这里,比如她刚刚走进车间,阿列克谢大叔就焦急地来抓住她的手,告诉她巴巴托斯被抓了……   可是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看见巴巴托斯在这里睡午觉。   旁边还有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谁?   凛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刚刚看见那女人的时候,她被吓得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也是奇怪。   那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画面,可是有那么一两秒的样子,心脏确实有些不知所措。   凛冬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她突然想起自己安顿好其余人之后,将其余事情全部抛给真理跑出来时,自己那平静的政委小姐吐槽了一句:   先是古米,然后是你,那个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见面几个小时就能让花季少女坠入情网?   什么坠入情网,不着边际。   总不能放着救了自己的人不管吧?   想起真理的吐槽,凛冬倒是冷静下来,她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突然躲起来的行为算什么?   自己可是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团长,如果连自己都不能为了反抗运动献上一切,还保留有这种小女生一样的反应,那么怎么以身作则?   世界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和平的世界了。   凛冬靠在墙角看出去,隔着这个废弃车间的院墙,广阔的工厂区里,非感染者如同一只只待宰的羔羊,生活在惶恐与绝望之中。   她拍了拍脸,收拾心情从墙角站起来,不过刚站直,就听见一个声音。   “只有咖啡,可以吗?”   柔和得如同圣歌一般的清澈声音,不过吹着耳朵的话语还是让凛冬吓了一跳,她猛地捂住差点叫出声的嘴,“噔噔噔”地后退好几步,见鬼似的看向那扇窗户。   那个蓝发的天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正笑着冲她晃着手里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这咖啡她从哪儿搞来的?   集中管理区怎么会有这样的奢侈品?   被吓得有些发散的思绪逐渐被凛冬找回来,她放下手,紧皱着眉头问道:“你特么谁啊?”   混在街头的熊耳少女嘴上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蓝发天使倒是一点没有因为凛冬的话生气:“莫斯提马,你就是凛冬吧?”   “你知道我的名字?”凛冬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去,充满防备。   “林告诉我,晚上或许会有一个挑染的小丫头来找他。”莫斯提马望了望还是一片洋红的天色,“不过比想象中,要早上不少啊。”   小丫头……   这个称呼让凛冬眉头一挑,不过从年龄上来说,她现在只不过是高中生的年纪,十七岁,从面相和气质上来看,面前的蓝发天使大概要比自己大个四五岁的样子。   哼,老女人。   凛冬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林?”   似乎是才想起这么一回事儿,莫斯提马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啊,对你来说应该是巴巴托斯吧?抱歉,我忘了他告诉你的是假名。”   明明是抱歉的笑容,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揍这只天使呢?   你是在炫耀吧?什么告诉我的是假名。   你就是想说你知道他的真名吧?   凛冬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莫斯提马眨眨眼,思考着要怎么回答。   林逸被她调戏得午睡遁了,正觉得有些无聊呢,现在倒是送上来一个有趣的玩具。   不过守护铳与义人的事情,她甚至没准备告诉林逸,自然也不可能对凛冬说明,于是她想了想,竖起手指,笑着说道:“被命运束缚在一起的两人,这样的?”   果然,这话一出口,她就看见熊耳少女的表情黑得像是锅底,一副想要骂娘的表情。   在凛冬真骂出来之前,莫斯提马抢先说道:“好了,你来这里也是有事情了吧?听林说,你们那边的状况似乎不怎么好,那就进来说话吧,正好林也醒了,对吧?”   最后两个字,莫斯提马是突然转过头对林逸说的。   这时候林逸正偷偷睁开眼看向窗口,被这猛然一回头瞧见,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最后又在莫斯提马温柔(?)的注视下,尴尬地爬了起来。   “啊,午睡真舒服啊。”   棒读的声音从里面传到外面,凛冬冲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看见窗口的天使将咖啡留在窗口消失到里面去了,嘴里张了又合,心中无数低俗的街头叫骂特别想要冲开一切束缚,可是又担心被巴巴托斯听见。   “哼,坏女人。”   熊耳少女最终灰溜溜地,不痛不痒地骂了一句,她觉得有些不行,于是又加了个字儿。   “坏老女人。”   ………………   其实凛冬靠近车间的时候,林逸就已经醒了。   他的休息与生物意义上的休息有一些不同,只是让思维进入沉眠模式,然后身体进入自检程序和日常维护。   这个过程不同于关闭所有模组睡觉,他同时有打开预警系统,当生物感应雷达捕捉到有人进入车间院墙时,他就自然被唤醒,联系上对方偷偷摸摸的动作,他立刻意识到那就是凛冬。   既然是友军,他就没怎么在意,正好也是一个让莫斯提马和对方接触的机会。   莫斯提马自带特效的种族特征不适合在这里光明正大的行动,不过蓝天使单独行动的经验十分丰富,可以担当这边和雪怪小队之间的联络员,那么让学生领袖之一的凛冬和她熟悉一下,对于今后的行动也有好处。   然后,呃,就搞砸了。   走进车间的凛冬那眼神,都快把莫斯提马定义为阶级敌人进行斗争了。   互相交代了一下分别以后发生的事情,凛冬正式邀请林逸前往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秘密基地,说是可以通过他们那边将林逸,以及林逸代表的雪怪小队介绍给反抗运动的领导者——弗拉索尔导师。   林逸也有心与这位导师接触一下。   梅菲斯特在反抗运动中钉下了一个桩子。   他在被莫斯提马调戏到午睡遁以前,和莫斯提马仔细比对过这些天,反抗运动的袭击——相关情报是昨天林逸向阿列克谢大叔了解的情况——以及梅菲斯特请求协防的时间点,可以确定的是每一次梅菲斯特通过协防请求腾出来额外兵力时,反抗运动都发起过袭击。   而这些袭击正是针对诸如警察总局器械库之类,为了获得武器与物资的行动。   按照凛冬的说法,几乎全部宣告了失败。   情报精准到这个地步,只能说梅菲斯特安排在反抗运动中的内应恐怕拥有相当高的地位,足以直接参与决定反抗运动行动的高层会议,换言之,内应就应该在那位弗拉索尔导师周围。   这件事,林逸并没有对凛冬说明。   不管内应是谁,大概都是在这段时间与学生们一起行动的人。   自己的话和内通者的话谁更有分量,至少在林逸看来,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雪怪小队的成员”,会更加可疑一点。   当然,他倒不是不放心凛冬。   只不过反抗运动并不只有凛冬的乌萨斯学生自治团,比起冒然提起这事儿,不如进入反抗运动进行甄别,有了一定实证之后再说明情况。   一直等到阿列克谢大叔回来之后,林逸放心和凛冬离开。   虽然从概率学上的计算来说,自己对控制中心的攻击之后,阿列克谢大叔被怀疑的可能性已经很小,可是人心是多变的,也存在着为了推卸责任或者宣泄愤怒,整合运动将阿列克谢大叔推出去背锅的可能。   面对那样的情况林逸倒也做好准备,现在看来事情倒是没有演变到那么麻烦的地步。   从回来的大叔嘴里,林逸得到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整合运动并没有查到自己的身份。   或许是为了诱敌深入,当时机关部的整合运动对于他们的搜查是很松懈的,林逸就借此把莫斯提马(守护铳)带了进去;   那里的监控设备也不完全,林逸又有意识避开那些存在死角的摄像头,结果一来二去,事后竟是没人能准确描述出林逸的外貌。   虽然“伊万·特列沙耶夫·萨联科”这个名字暴露了,可是这个名字本来就是假名,在非感染者间也查不出来什么。   再换个名字,林逸又是一条好汉。   这倒是让后续的行动选择丰富了起来。   帮阿列克谢大叔处理完皮外伤之后,林逸和莫斯提马就随着凛冬摸出集中管理区,向着秘密基地而去。   .   .   .   几乎同一时间,关于机关部行动失败的报告,已经摆上梅菲斯特的桌头,   包的和木乃伊一样的梅菲斯特翻阅着手里的报告,寻找着导致行动失败的关键因素。   这应该是百分之百成功的行动才对。   反抗运动的学生们体力和精力都已经过了极限,根据报告,甚至部分学生已经出现自灭的倾向,他们的战斗能力与战斗热情,已经与一开始不可同日而语。   为了确实地让最后的收尾作战成功,这次更是让反抗运动中意志最为坚定,目前还抱有一定战斗能力的乌萨斯学生自治团来执行作战。   按照目前反抗运动的状况推断,一旦凛冬以及还能行动的学生们被剿灭,那么反抗运动将彻底沦为乌合之众。   为此,梅菲斯特甚至专门让在切城攻略中战果累累的红刀队长过去,就是为了确保凛冬的死亡,可是从结果来看,凛冬没死,学生们的尸体一具都找不到,反倒是红刀队长和自己一样住进了医院。   整合运动的成员不认识红刀队长身上的伤,他们拍了照片和报告一起提交过来。   梅菲斯特一眼就注意到红刀队长大腿上的贯通伤害,大腿骨被打断,整条腿都废了。   “铳器……”   梅菲斯特若有所思。   那时候回来的雪怪小队,除了揍了自己一顿的操偶师,还有一名拉特兰人。   “操偶师。”   梅菲斯特将报告翻开到一页,上面写着一句话:   一台铁卫-II被敌人使用未知手段夺走,后在被发现遗弃在市区,穿戴者无伤。   梅菲斯特的眼神逐渐变得森寒,肿成香肠的手指滑过那一句话,有些漏风的声音从大了一圈的脑袋里漏出来。   “第二回合?” 第四十三章:小熊组第三人   地下车库的角落里,真理抱着一本厚重的书,冷眼旁观着正在地下车库里忙碌的男人。   差不多三个小时前,凛冬就带着雪怪小队的联络人回来了。   两个人,一个看不出明显的种族,一个令人惊讶地是来自拉特兰的萨科塔人。   本来真理已经准备好一些问题来交流,尝试最低限度地甄别对方的身份,可是那两个人,准确来说,是那位巴巴托斯先生,却没有急着来找她了解情况。   来到这个刚刚转移的秘密基地之后,那个漂亮的男人就一转辅助,撇开其余事情,对自治团的伤员们表现出格外的关心。   演技,或者是刻意的奉迎,这一点并不清楚,但是男人在医疗方面展现出过人的本事。   虽然由于药物的缺乏能够施展的治疗手段有限,可是无论是按摩,包扎,又或者是一些紧急医疗的手法,都表现出比古米更加高的熟练度,他甚至用一些清洁过后的替代工具完成一起小小的外科手术——替一位学生取出来嵌入身体里的铁片。   反抗运动里没有专业的医生,说得更贴切一点,是缺乏在各方面拥有任何专业技能的人员。   这里是学生们发起的运动,在弗拉索尔先生的精神指导下,他们为了不连累大人们,同时也为了让“斗争更为纯粹”,孩子们从来没有向非感染者的成年人们进行过求助,而这样的结果就是很多方面都是学生们自己在强撑着。   例如医疗方面,就是一些在童子军——并非是少年兵,而是类似于夏令营一样的儿童活动——训练中接触过战地急救或者野外生存的学生们勉强担起责任来。   其中古米是他们之中手艺最好的,因为童子军训练中,古米一度在这两个项目中拿到过第一,并在当届的童子军比赛中,总积分一直是亚军。   不过就算这样,十个古米加起来,也不如一个有着正式执照的蹩脚医生。   这就是现在学生们的生存环境。   所以当那个男人从头开始给自治团的所有人进行过诊治,给大家减轻病痛带来的折磨之后,真理能够很轻易地感觉到人心的朝向发生了宛如施加魔法一般的变化,自治团的百多号学生短短数个小时内,都对这个男人产生某种依赖。   这就是一个幼年群体中突然出现成年人后的变化吧,不由自主地依赖,就像是反抗运动的大家,都依赖着那位弗拉索尔先生一样。   想到那个名字,真理眉头微微一挑,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团长。   凛冬正用一种猎食者的凶险表情看着给巴巴托斯打下手的蓝发天使呢。   说起来,“医生先生”身边的这位“护士小姐”也十分不凡。   自称莫斯提马的拉特兰人对于人心的掌握十分透彻,在面对一些心理防线严格的生徒时,她总是能几句话就化解对方的警惕,轻轻哼着的圣歌带着一种舒缓人心的力量,与负责动手却不怎么说话的巴巴托斯倒是绝配。   就是自家的团长,这大腿儿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真理想了想:算了,想特么的,老子上了。   “那就是一个小时内攻陷你,把你心都偷了的巴巴托斯?”   “噗嗤!”   烦躁得拿过来一瓶瓶装水刚喝了一口的凛冬直接喷出来。   在其余人的惊诧下,凛冬回过头直接两手抓着真理的脸蛋儿向外扯:“你在说什么鬼话!”   真理眨眨眼,将自家团长的手扳开,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冷静地指出凛冬的变化:“以前先不论,这段时间的你是不会做出这种小女生打闹的行为的,而且听返回的同志们说,你在机关部那边也被那位巴巴托斯先生捏了脸吧?”   凛冬愣了愣,随后别开脸咂了咂嘴:“这还是两码事,我只是——”   “——只是因为发现有个人可以依靠,所以稍微有些放松了,对吧?”   真理抢过凛冬的话,随后说道:“不过你和弗拉索尔先生一起行动的时候,每次回来倒是精疲力尽呢。”   “真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凛冬有些无奈,“导师和巴巴托斯先生不一样,他没有经过战斗训练,所以需要我们的保护。”   真理点点头,与上次一样没有在话题上继续下去。   她认为弗拉索尔先生在反抗运动逐渐式微的情况上具备客观的责任,可是也不认为那位精神导师有做错什么,硬要说的话,就是那个擅长演讲与话术的男人,并不适合战场罢了。   两人的话题结束时,林逸也完成对于最后一名患者的治疗。   自治团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原本以为既然能拿出来三十人的有生力量执行作战,那么自治团的内部应该还可以,可是他却忽略了这些都不过是不到二十岁的学生。   这个年纪的学生思想不够成熟,思虑往往不周全,他们容易被煽动,被引导,同样也比成年人更加奋不顾身。   治疗的过程中,他遇到由于没有得到完善的诊治,被金属切开的伤口已经引发炎症,逐渐化脓的学生,可是那年轻的孩子却和林逸说笑,表示自己还撑得住,就是不能再上前线帮到同志们而觉得可惜,并在清理完创口进行包扎时,询问林逸他什么时候可以再去战斗。   这就是林逸渐渐不说话的原因,好在身边还跟着莫斯提马。   结束基础的治疗后,林逸绕过开始休息的学生们,来到凛冬的面前,还没开口,他就看见凛冬身边,抱着书的另一头小熊向他微微欠了欠身子。   “感谢您对自治团成员的治疗,我们虽然一直想给大家提供安适的环境和完整的治疗,可惜受限于外部环境和自身的不足,一直没有完成,这次您的救治对自治团意义重大,十分感谢。”   无可挑剔的场面话,仅从这一点就显示出少女与古米和凛冬的不同。   但是林逸摇摇头,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听这些场面话的。   他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告诉我你们都缺什么,我会尽快让人准备,还有告诉我你们接下来是否准备移动?你们这儿有几位破伤风患者,需要尽快进行系统治疗,这边不行,我需要将他们送到雪怪小队那边。”   真理脸色没有变化,不过嘴上倒是不饶人地说道:“这是人质的意思吗?”   林逸愣了一下,随即直视着真理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我没有开玩笑,也请您不要用自己的同志开玩笑。”   这话让一旁的凛冬有些紧张,她有些担心这话会激怒真理,不过这份僵持的最后,她却看见真理拿下贝雷帽,按在胸前低下头。   “我为我的言行向您道歉,我的确不该拿同志的性命来试探。”   “真理?”凛冬惊讶地叫道。   连道歉都看不出表情的变化,而重新将帽子戴上后,真理仍旧用那一副平静的表情说道:“如果没有进一步的命令,自治团近期内不会移动。就算移动的话,我们可以将伤员提前移动到备用基地,这个地点我可以提前告诉你。”   凛冬松了口气,她正想要说话,却又听见真理继续说道。   “但是请您理解,这是基于自治团成员的生命安全做出的考虑,并非是代表我信任您的证据。关于为什么雪怪小队会对自治团提供援助,我想我有得到一个详细解释的权力。”   松气变成了叹气,凛冬盖住额头,有时候真理说话是真的不留什么情面。   这种将一切摊开进行讨论的风格倒是让林逸很喜欢,他才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人进行尔虞我诈,虚与委蛇的谈判,而如果这么做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他就更要怀疑这个世界堕落到什么地步了。   “关于这一点,其实最开始霜星放任非感染者集中到27区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你们一个自治的环境。当度过切城陷落的恐慌,非感染者重新组建起秩序后,考虑到双方的人数对比,霜星就可以用‘为了防止非感染者聚集成为后续行动的隐患’这一理由,说服其他人主动将27区分离出去。”   林逸说的正是霜星原本的计划。   一个稳定的秩序会让非感染者有时间反思自己的处境,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人数远远超过整合运动时,对于整合运动的恐惧就会消失,而恐惧消失之后,就轮到整合运动犯愁了。   整合运动的下一个目标是龙门,面对另一个庞然大物,他们是不会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浪费时间与精力的。   切城陷落的时候,由切城市民控制,从切城脱离的分城区也有很多,也不差这一个。   只不过在霜星离开的这段时间,原本正常进行的计划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以梅菲斯特于27区遇袭为开始,整个事态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于霜星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急转直下,等到霜星回来,事态已经快要发展成梅菲斯特可以用同样的理由,来要求彻底清除这些隐患了。   切城的暴行在前,对于很多整合运动成员,特别是梅菲斯特的部下来说,又一场屠杀只是又一场狂欢。   林逸将整合运动内部的区别,与近期内的局势变化缓缓说出来,一旁的凛冬听得像是一直坐不住的猴子,脸色几变,抓耳挠腮地想要说点什么,倒是真理从头至尾都很安静。   只是在听到“几天内事态就因为反抗运动的活跃而急转直下”这一点时,似乎想到什么而走了一下神。   “你没有提供任何实际上的证据,只是在行为逻辑上完成自洽,抱歉,我无法信任您。”   听完林逸的话,真理的回答让林逸和凛冬齐齐一变。   前者保持沉默,后者倒是比林逸更急地抓住真理的肩膀摇了摇:“真理,可是他救过我们,我们的同志,一共三十条人命!”   “所以他收获了一位十七岁花季少女的芳心,我觉得这很公平,但并不是可以交付信任的理由。”   真理面无表情,并且残忍地击沉了凛冬。   林逸从少女们的玩笑中回过神来,他看向真理,脸色认真地说道:“那么需要怎么样,你才能信任我?”   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小孩儿糊弄。   从林逸的眼神里,真理察觉到这个事实,不过这个事实倒也不至于让她心里升起太大波澜,她和其余两人不一样,没那么白给。   真理很快就思考着该怎么利用这一个机会为自治团的大家带来更有利的结果。   然而在她再次开口以前。   外面戍守的自治团成员高兴地冲进秘密基地,兴奋地喊道:   “同志们,导师他过来看我们了!” 第四十四章:摸头杀防御   关于萨莫伊·格列维奇·弗拉索夫此人,是必须要说两句的。   林逸在来到27区以前,就已经读过雪怪小队整理的资料。   作为现在反抗运动的领导人,哪怕他活跃的这段时间霜星正和林逸一起下10人副本,拿到一个精英野怪boss的全球首杀,但是留在城区内的雪怪小队还是有尽职尽责地收集这位反抗运动领袖的相关资料。   弗拉索夫在少年时代与青年时代,就是一颗耀眼的明星。   那个时代的切尔诺伯格还没有受到来自西方文化的潮流冲击,在“童子军——学生社团——青年社会组织”的传统乌萨斯青少年三部曲中,这个人一直扮演着领头羊的角色;   虽然不是以某一方面的技术专长闻名,但从那时候起,弗拉索尔就展现出不菲的组织能力与领导能力。   只不过属于学生们的荣光在步入社会之后,就显得有些过于黯淡。   作为一个封建主义的君主制国家,乌萨斯虽然在世界局势的变化下完成近代化的改革,其平民被允许参与具备政治意义的社会活动,可是其政治核心仍旧是旧时代的贵族共议制度,如果没有贵族的血统,是不可能被允许接触乌萨斯政治的真正核心。   踌躇满志想要改变这一切的弗拉索夫就因为自己平民的出身,导致在整个中年阶段郁郁不得志,然而就在曾经的天才快要被人遗忘时,来自西方——主要为哥伦比亚和维多利亚两个地区——的文化输出,让他的生涯焕发出第二春。   与那些已经习惯乌萨斯那传统而死板的生活方式的成年人和老年人相比,乌萨斯的年轻人缺乏足够的自制力,接触到来自西方的另一种生活方式与生活理念后,很多学生陷入物质上的享乐主义,进而诱发不少的社会问题。   这种“新时代”的生活方式又引起广大守旧的成年人不满,甚至乌萨斯的学生中也有不少人看不惯这种不劳而获的享乐主义。   时代需要一个人站出来,而弗拉索夫抓住了这个时机。   新学生运动。   由弗拉索夫倡议的社会活动,以“拒绝西方文化的精神侵蚀,恢复乌萨斯荣誉的传统”这样的理念为核心,他立刻得到了切尔诺伯格成人阶层的支持,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今后变成一个嗑药斗殴,无业啃老的废物。   受到切城真正的生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共同支持,弗拉索尔一时间又成为报纸上的重点人物。   那一日,弗拉索尔重回精神导师之境……这样的感觉。   舆论的造势,切城的支持,加上新学生运动本身也是阻止学生们堕落的正义事业,弗拉索尔在短时间内就聚集了巨大的人望,而当这人望浓厚到足以撬动切城政局那封闭的传统时——   天上掉下来一个塔妹妹。   整合运动的领袖——“塔露拉”率领被认为只是乌合之众的整合运动成员,攻陷了作为乌萨斯帝国边防重镇的切尔诺伯格,弗拉索尔的辉光在变得耀眼以前,就被塔露拉给一刀切了。   切城陷落后,这位精神导师的下落无人知晓。   直到几天前,由于梅菲斯特的遇袭引起的27区的混乱中,这位精神导师又站了出来。   凭借出色的口才与领导能力,弗拉索尔聚集了当时慌乱的一批学生,并且成功击退急于镇压混乱而分散的梅菲斯特部队,带着所有学生撤离。   曾经的切城风云人物,击退整合运动的实绩,一票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里独一无二的五十多岁长者……   这样的人要是不能理所当然地成为反抗运动的领袖,林逸可以当场就把切城给吃下去。   不过真正见到这位导师时,林逸还是有一些小小的失望。   在他的理解中,类似于这种某项思潮的代表,时代的风云儿都应该是自带光环的,不说头顶光环,背生异象,至少也得有那么一点异于常人的非凡之处。   可是这位披着薄雪,在自治团成员的带领下走进地下车库的精神导师,看上去只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普通乌萨斯人。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普通人走进来之后,整个地下车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热情。   除了一些不方便移动的学生以外,其余学生都冲向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边,留下几个在白天的骚动中被卷进来的成人们,彼此面面相觑。   林逸看见凛冬也一脸激动地跑了过去,心里对于这位精神导师在反抗运动中的声望,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等下与弗拉索尔先生交谈的时候,注意不要被他的言论带着走。先生说的话从逻辑上进行思考,是找不到任何破绽的,但是不要因此就交付你的信任,那样我会很困扰的。”   变得喧嚣起来的地下车库中,林逸身边,真理的声音差点就淹没在这份热闹之中。   林逸低下头,惊讶地看向身边面无表情地真理。   这只小熊不仅没有像是其余同伴那样露出激动的神色,而且刚才这偷偷的一番话也让林逸惊奇不已。   宁就是二五仔?   “难道你觉得这位弗拉索尔导师有问题?”   与雪怪小队那边的情报进行印证之后,基本可以确定反抗运动中存在一个层级相当高的内通者,只不过林逸认为这个内通者可能是弗拉索尔周围的人,却没想真理却这么大胆,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在怀疑反抗运动的领导人就是最大的二五仔。   那你们这反抗,还有什么奔头?   “不是怀疑,而是从结果上来看,反抗运动在弗拉索尔先生的领导下走进了绝境,是客观的事实。”   真理瞄了一眼宛如领导视察工作一样安抚着其余通知的弗拉索尔,蠕动的嘴唇加快了速度:“让你保持警惕是因为反抗运动现在被迫分散,我们无法掌握全局的信息。弗拉索尔先生掌握的情报完全覆盖我们,我们不可能从现有情报中发现任何不对,但是你们可以。”   弗拉索尔没有办法封锁雪怪小队的情报来源,或者说一个反抗运动的领袖如果能做到这个份儿上,那么除了这个人有问题,就没别的解释了。   不过……   “你就这么相信我?”林逸诧异地问道。   真理翻起眼睛,雪一样清冷的眸子里看不出来任何情感:“这种毫无道理的自信,就是你攻略古米和凛冬的武器吗?”   “什么攻略,别说的我好像萝莉控一样!”   “难道不是吗?超过五岁的年龄差,四舍五入一下,你上小学的时候那两个笨蛋还只是受精卵。世间就是将这样的行为称之为萝莉控,还是说果然世间的道理和萝莉控理解的道理,是不一样的?”   “不不不,虽然我没上过学,可是一般上小学的年纪不是七岁吗?你这给我们的年龄差至少往上给拉了两岁啊!”   “原来如此,不过拉长了两岁的年龄差距,对于萝莉控来说不应该更高兴吗?”   “所以说我才不是萝莉控!”   林逸低声抗议,他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快要被真理给绕进去了。   小孩子家家的,学什么不好,学莫斯提马调戏人干啥?   心中想法这么一转,林逸不由得偷偷瞄了身边笑吟吟的莫斯提马一眼,然后赶紧转移话题:“你对我坦白这些难道不是相信我吗?”   “怎么会,只不过是告诉你也没什么罢了。还是说你想要和大家说,‘哎呀,大家听我说,真理是潜藏在队伍中的反动分子’,你觉得会有人相信你的话吗?”   林逸表情一滞。   真理的话还真没说错,不管是真理还是弗拉索尔,只要林逸将矛头指向这些过去与反抗运动同生共死的人,最终被排斥的只会是他自己。   “那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和弗拉索尔先生站在同一阵营的概率最低,那么通过你得到的情报就算有所隐瞒或是虚假,也可以用来与弗拉索尔先生提供的情报进行对比,进而分辨我们究竟有没有被故意引导向破灭的结局。”   这个小家伙,意识到了梅菲斯特的存在吗?   林逸这一次真的被惊到了。   不同于他这个身在局外的旁观者,他没想到身在棋盘中的人还能察觉到在棋盘外布局一切的梅菲斯特,而且察觉到这一点的还是一个高中生的小孩子。   或许真理不知道策划这一切的是梅菲斯特,但是她已经意识到了有人在刻意引导反抗运动,让学生们一腔热血的正义在舞台的最后,成为一出迟早被人遗忘的悲剧。   真是厉害啊。   林逸不由得抬起手想要摸摸真理的头。   这是他数据库告诉他对待小孩子最好的方法,可以表达安慰,鼓励,关心等等等等情感,除了棒棒糖之外的最大杀器。   只不过手放下去之后,林逸却从掌心感到一阵古怪的触感。   硬硬的,没有秀发的光滑,倒像是直接抓到了头盖骨。   妈耶,这真理该不会小小年纪就脱发了吧?   聪明绝顶可还行。   林逸面色古怪地定睛一看,却看见真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抱着的厚重书本在头顶摊开,自己刚才那九阴白骨爪直接抓到了书本的厚皮封面。   书本下,真理瞄了尴尬的林逸一眼:“你刚才,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想假发的事情呢。”   “……”   “……”   糟糕,说漏嘴了。   林逸别看眼神,不过却听见真理的声音依旧平稳的说道:“以后注意一点,不要用手来摸我的头。”   尴尬散去,林逸松了口气,赶紧在冷场之前道歉:“抱歉,果然都高中的年纪了,会不喜欢别人摸头吧?”   “不,只不过如果真的被摸到了,说不定就是真理即堕的展开,所以为了避免那样的结局,这边才做出防御。”   即堕?   你在胡说什么,想让我这辈子在局子里度过吗!   林逸嘴角一抽,他认认真真地朝真理脑袋上看了一眼。   要不是只能看见熊的耳朵,没看见天使的光圈,他都要怀疑面前的熊少女是不是拐着弯儿和莫斯提马有什么血缘上的关系了!   怎么都这么喜欢调戏自己?   “看你们谈的很开心,我没有打扰你们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小真理对陌生人这么健谈。”   一个爽朗的声音插进来的时候,林逸差点以为是警察叔叔要来拷走自己。   不过他抬起头,却看见那位弗拉索尔先生在凛冬的带领下走了过来,他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和真理,许是看见先前自己抬起手想摸头,却被真理用书本挡住的那个场景。   五十多岁的老人,精神还算不错,两鬓斑白,熊耳耷拉,眉眼间挤着睡眠不足的疲惫,走路的样子也有一些虚,与凛冬说的那样,没有经过系统的战斗训练。   “我是萨莫伊·格列维奇·弗拉索夫,十分感谢您今天救了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三十名学生。您这正义与荣光的行为,必将铭刻在我们的心中,无关阵营,无关身份,雪怪小队的巴巴托斯先生。”   弗拉索尔向林逸深深地弯下腰。   林逸眉头一挑,看向扶着弗拉索尔的凛冬,后者有点尴尬地挠挠脸,应该就是她向弗拉索尔介绍林逸的时候说漏了嘴。   这倒也没什么,林逸本来就准备主动自报身份。   自己说出来,总比隐瞒后被人揭穿要来的好。   “没什么,总不能看着孩子们去死。”   林逸走前两步,浮起弗拉索尔,脸上堆起热情的假笑:“我这次来是代表雪怪小队想要给你们提供帮助,如果弗拉索尔先生不介意我的身份,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介意不介意,怎么会介意呢?雪怪小队的帮助可谓是雪中送炭啊!”   弗拉索尔双手用力地抓住林逸的手摇了摇,随后脸色又有点犯难地说道:“就是不知道雪怪小队那边准备的怎么样?如果是现在才开始准备的话,那么时间上,我怕有可能对不上。”   “怎么了?”   嗅到一丝不好的味道,林逸微微皱起眉头。   弗拉索尔沉吟了一下,面色有些凝重地说道:“是这样的,今天的行动失败后,我就去组织其余学生团体进行转移,避免被整合运动抓住踪迹,同时也和大家沟通沟通了想法。”   “我们打算在两天后,执行夺取分城区的作战。”   弗拉索尔紧握林逸的手,目光炯炯,而林逸平静的表情下,心里只画出来一个字:   哈? 第四十五章:舐犊   莫斯提马当夜就按照林逸的指示,返回37区,抢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边的信息告诉霜星。   反抗运动疯了。   听完弗拉索尔的计划,林逸心中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他还是不能确定弗拉索尔究竟是不是内通者,但是按照这个计划执行下去,谁是内通者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计划的最后,大概所有人都要死。   交流的时间比较短,弗拉索尔告诉林逸的计划只是一个梗概,而这个计划充满了外行者的异想天开,以及投机主义的想当然。   由于今天对于机关部的袭击,弗拉索夫认为整合运动的反应明显是预料到这边的袭击行动,所以加强了防御力度,可是整合运动的兵力总归是有限的。   因此可以利用整合运动的防备心理,动员学生们所有的力量做出要强夺27区的准备,迫使整合运动将大量兵力调往27区的关键区域。   一出声东击西,一曲暗度陈仓。   在反抗运动正面冲击27区各个区域时,这时候可以发动集中隔离区的其余非感染者,让他们反过来前往整合运动兵力空虚的14区。   没错,夺取分城区的控制权,指的并不是27区,而是梅菲斯特的据点,切尔诺伯格第14分城区。   真就一切战术转换家呗?   一旦非感染者们抢夺到14区的控制权,反抗运动就可以撤退到14区,而一旦三个城区完成分离,整合运动面对一片脱离的城区,也不会有任何追击的方法。   唯一能攻击脱离城区的城防炮还就在14区。   怎么说呢,如果一切都能按照纸上谈兵那么走下去的话,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是经过理智思考,就能明白这样的计划建立在空想的楼阁之上。   怎么确定整合运动的兵力调配?   如何发动集合管理区域的非感染者群众?   现在的反抗运动真的能够拖住集中到27区的整合运动兵力?   是否有足够的武器来武装民众?   ……   不涉及行动的具体细节,随便想想,就能想到无数需要讨论的计划前提。   但是就是这样的计划,在林逸的面前通过了。   狂热,崇拜,美化的牺牲,正义的诱惑……   一切让理性分崩离析的情感,自弗拉索尔出现在那个地下仓库之后,就盈满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秘密基地。   自治团的成员们不是笨,不是傻,然而那样的氛围,在“必要的牺牲”这种美妙词汇的诱导下,就算林逸有粗壮的道理,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插进去的地方。   那已经不是理智的斗争运动,而是形似于邪教般的无理取闹。   林逸在那时候理解了真理的沉默。   就像他和真理之间,反抗运动会无条件地相信真理那样;真理和弗拉索尔,其余人也会无条件地相信弗拉索尔。   或许只有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大家,会犹豫一二。   如果行动真的在两天之内发动,那么霜星得到情报或许也做不了什么,这么短的时间来不及做任何准备,雪怪小队也无法在整合运动内公开支持非感染者。   回到集中管理区的废弃车间,林逸一个晚上都在调试九尾与九条机械虫的状态。   如果雪怪小队无法行动的话,那么就只能他自己来想办法了。   可是办法是什么,他一时也找不到头绪。   .   .   .   第二天,在阿列克谢大叔醒过来之后,林逸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了这个四十多岁的机械维修师。   或许是因为昨天机关部的暴动,让整合运动决定增加机关部的防备,或者做些别的什么,三片城区在今日之内暂停移动。   一觉起来的阿列克谢大叔静静听完林逸说出反抗运动的计划,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就是一直是犹如雕塑一般的沉默表情。   “大叔,你怎么说?你们真的会同意?”   最后还是林逸自己打破了沉默。   反抗运动之所以要在两天之后才执行这个自寻死路的计划,就是因为反抗运动需要在这两天内接触集中管理的非感染者,说服他们参加两天后的行动。   明明过去的任何行动都没有知会过管理区的非感染者,不如说学生们一直以来的行动所引发的整合运动的愤怒,都是集中管理区的非感染者在承受。   对此,反抗运动至今没有任何表示。   现在学生们突然来和大家说,“请大家把性命交给我”,林逸觉得这道理是没法讲的。   “会同意的。”   良久后,阿列克谢叹了口气,给出一个超出林逸计算的回答。   林逸靠在垃圾山上,在胸前抄着双手,惊讶地看向阿列克谢:“等等,为什么你们会同意?”   阿里克谢沉默了一下,他伸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像是要把那张皮给搓下来一样,然后就那么把脸埋在双手里,只有闷闷的声音漏出来。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看着那些孩子们去死吗?”   林逸稍微一愣,却听见大叔的声音有些疲惫地继续说道。   “巴巴托斯,你知道吗?迄今为止,每一次那些孩子行动之后,整合运动就会在管理区抓走一批人进行审讯,或者当着大家的面进行毒打,酷刑,他们甚至搬出古老的刑罚,将奥克赛家的男人给斩首示众。”   “那脑袋在广场上挂了34个小时,后来反抗运动在广场上与整合运动冲突,死了十几个孩子,才抢走了头颅。”   低沉的声音慢慢抹平林逸脸上的惊讶,林逸轻轻说道:“所以,你们其实对反抗运动心怀怨气,是吗?”   “怎么可能没有怨气,怎么可能没有。”   阿里克谢从双手里抬起脸,有一根根青筋从发根爬向额头,那双浑浊的瞳孔看着林逸,却又没看着林逸。   “但是你知道吗,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对整合运动吐露过那些孩子们的行踪。”   阿里克谢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逸,直到林逸在沉默中缓缓点头。   从古米和凛冬可以轻易找到漏洞摸进集中管理区这一点来看,整合运动对学生们的潜入是疏于防备,毫不知情的。   学生们在集中管理区接触的不会只有一个阿列克谢大叔,甚至他们至今为止赖以生存的物资,有可能也是在管理区收集的。   如果管理区内的大人们有谁对整合运动屈服,暴露出学生们的联系,那么设一个局来瓮中捉鳖的方法多不胜数,然而这些都没有发生。   “他们做的,也不是错误的事情。”   阿里克谢大叔收回眼神,他长长吐出口气,语气梦幻,犹如在说服自己。   “就像是家里的熊孩子,他不懂事儿,你很生气,你打他,骂他,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那些终究是切尔诺伯格的孩子们,是乌萨斯的孩子,要我们把这些还没长大的熊崽子们一个个从地洞里揪出来,看着他们被残忍地杀害吗?”   “做不到的,巴巴托斯,做不到的。”   “你或许没有孩子,但也是有父母的吧?想想你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是不是在你做错事儿的时候气得像是要杀了你一样,但是最后你在外面出了事儿,一边骂着,一边给你擦屁股的是谁?”   阿里克谢吸了吸鼻子,他微微一笑。   “我会同意的,他们能找到的人,大概都会同意,消息会在集中管理区内传递,最后不管是为那些熊孩子擦屁股,还是单纯的从众,我想到时候大家都会尝试呼应孩子们的行动。”   “但是啊,巴巴托斯,大家其实,其实都是怕死的,你知道吗?”   “那些整合运动是要杀人的,而我们呢,我们之中有多少人杀过一只鸡?我们会从这个笼子里走出去,可是要我们去争夺14区的控制权?要我们战斗?我们怎么战斗?”   “这里的人不是战士,有的人只不过是普通的上班族,有的人只是二十多岁的程序员,但是苍老得却如同五十岁,有的人干脆就是家庭主妇。那些孩子都还有一腔热血,可是我们,就比如我,我有什么?”   “巴巴托斯,站在你面前的男人曾经是切尔诺伯格首屈一指的工匠,是工业管理局的副局长,但这个男人因为非议迫害感染者的政策而丢了自己的官儿,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不再相信什么梦想,什么正义。”   阿列克谢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无尽的自嘲。   他伸手在身上摸了摸,似乎想要翻出香烟来抽,可是那汗黄的白衬衫里什么都摸不出来。   然后他又拉下肩膀上的毛巾甩了两下,也不知道在甩什么,重新批上肩头,叉着腰在空无一物的地板上转了转。   最后他停了下来,对林逸伸出手,似乎想做出什么手势,可是最后却只是徒劳的划了两圈。   剩下来的,还是只有颤抖的自嘲。   “巴巴托斯,你要知道,没有死在那场骚乱,现在特么还在那帮子整合运动的管理下苟延残喘的,都是特么的懦夫!”   “懦夫!”   “看着孩子们去死却特么什么都做不到的懦夫!”   “呸!”   林逸看着阿列克谢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然后就叉着腰转过去,他抬起一只手揉了揉脸,但最终整个人却蹲了下去,仿佛要将自己揉成一团废纸般,缩成了一团。   像是呜咽,又似乎只是幻听的声音传了过来。   林逸静静听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或者过去后自己要说些什么。   他甚至……不是很理解阿列克谢现在的绝望。   他没有父母,没有儿女,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现在唯一有的,或许只有莫斯提马。   失去莫斯提马,自己会像面前这个四十岁的男人一样,蹲在地上压着眼泪吗?   林逸不清楚,他想象不到那样的画面。   因为如果会出现那样的局面,自己大概已经变成一坨怎么都修不好的废铁了。   最后,林逸终于决定走过去时,却在步入阳光之前抬起头,然后缓缓退入阴影。   大约十秒钟之后,一个人影出现在车间门口,来人穿着笔挺的制服,肩膀上还带着整合运动的袖章。   “阿列克谢大叔,你怎么了?”   门口的青年看见将自己团成一团儿的男人,赶紧快步走过来,他蹲在阿里克谢身边,从身上掏出一团纸递过去:   “阿里克谢大叔,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言语中的关心不似虚假,而躲在阴影里的林逸也认出那张脸:   列夫·安格列耶维奇·托卡列夫   亲人死在切城的暴乱中,却依旧帮助整合运动管理非感染者的理想主义者,阿列克谢大叔嘴里没脑子的蠢货。   他怎么会来这里?   不,等等。   前一天的行动中,整合运动在慌乱中没人能描述出自己具体的容貌,可是和自己同行一辆押送车的这个男人却关心过自己的面容。   他知道“伊万·特列沙耶夫·萨联科”这个名字!   他还知道在押送车上,自己就坐在阿列克谢大叔的旁边!   林逸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在阴影中慢慢伏低身子,犹如捕食前的猎豹。   另一边,大叔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他在列夫的帮忙下站起身。   避开列夫的所有问题,大叔反问道:“你来做什么,托卡列夫家的小狮子?”   年轻的叛徒犹豫了一下,迎着阿里克谢的视线,声音很轻地问道:“大叔,伊万·特列沙耶夫·萨联科,在哪儿?”   林逸窜出阴影,骈指如刀,比风更快地刺向年轻人的后脑。   “有什么,是我能帮助你们的吗?”   身影顿下,而后有风撩起年轻人的袖章,轻轻卸了开去。   .   .   .   27区机关部袭击过后第36小时,切尔诺伯格第14分区,梅菲斯特驻地。   “乐曲终章”的准备如同预料中那样,得以按时完成。   已经取下大部分绷带的梅菲斯特拄着奇怪的手杖站在高楼的屋顶。   从屋顶看下去,原本是中心花园一般的区域在四周已经竖起金属的隔离墙,而这些隔离墙之内,纯白的人形生物在里面徘徊不定,   那是已经不具人形的人形生物,只是活动的傀儡,移动的感染源。   除了强大之外,什么都没有。   “作为补足兵力用的弃子来说,倒是正合适。”   梅菲斯特露出满意的微笑,他遥遥看向27区的方向,脸上尽是癫狂的笑。   “将准备时间被压缩到两天之内,雪怪小队已经不可能给你们任何物质上的支援,而个人的武力更是在群体的战争中毫无意义。”   “真期待你会在我的棋盘上怎样起舞啊,操偶师。” 第四十六章:启明星(一)   反抗运动准备执行作战的那一天,下了雪。   薄薄的一层雪,从昨夜下到了清晨,一直到现在,天空中仍旧挂着蒙蒙的灰,落下点点的白。   列夫推开窗户,锈蚀的窗户扫开窗台的积雪,房子里滚出去的热汽让凉薄的雪衣慢慢化成清澈的流水。   从窗户望出去是寂静一片的工厂区,明明反抗运动的学生们在这两天已经完成了联络,可是越是接近行动发起的时间,整个世界就变得越发安静。   集中管理区内,一般的非感染者只能睡在仓库里,而像是阿列克谢那样的技术人员则被安排到有清洁室的废弃车间;   至于从非感染者中选出来协助整合运动进行管理的自查队,则被允许住在工业区内的工人宿舍,其中像是列夫这样有背景,又提前“弃暗投明”的非感染者,甚至能够有一个条件还算不错的单间。   他就站在房间的窗口,看向被雪原覆盖的工厂区,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镀金的怀表:   9时21分34秒,距离反抗运动展开作战,已经过去一个小时21分钟。   按照巴巴托斯告诉自己的计划,反抗运动会同时袭击27区的控制塔,机关部,能源区三个重要设施,通过对这些重要设施形成威胁,来迫使整合运动对反抗运动进行集中围剿。   确认到整合运动的调动之后,会有“启明星”升起。   那时候弗拉索尔会带着一支队伍来接应集中管理区的非感染者,并指导非感染者向14区移动,进行对14区的接管作战。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带着人从那位精神导师的手里接过非感染者的控制权,将他们引导向雪怪小队控制的37区。   弗拉索夫的声望在学生们中如日中天,但是对于集中管理区的非感染者来说,也就是过去报纸上的一个名字。   屁都要响一点儿。   啪嗒。   镀金的怀表被列夫扣上,年轻人握着怀表转过身,看向静静坐在沙发上的白衣人。   “那位弗拉索尔先生真的是叛徒?”   两天前,知道机关部的袭击事件之后,他就意识到袭击机关部的“伊万”可能与阿里克谢大叔有关系。   所以他找了过去,却没有想到直接在那里就碰到了“伊万”,或者说雪怪小队的巴巴托斯。   从巴巴托斯那里,他知道反抗运动的计划,并且从那个男人那里得到一个任务。   一个或许能让自己完成愿望的任务。   而这个任务在三天后的现在,变成坐在沙发上的一行人。   雪怪小队。   沙发上的雪怪听见年轻人的话,兜帽下的嘴角笑了笑:“这已经是你第四次问起这件事情了。我的回答也不会有变,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弗拉索夫是潜藏在你们中的叛徒,但是从逻辑上来说,他的嫌疑很大,所以为了最大限度的规避风险,巴巴托斯才拜托你这个任务。”   如果林逸在这里,就能听出来这正是雪怪七号的声音。   只有两天时间,雪怪小队提供物资支援反抗运动已经来不及,可是就连林逸也没有想到霜星会这么果断。   既然没时间进行物资上的支援,那么直接让人过来就好了。   雪怪小队出于自身的立场问题,仍旧不会参加学生们的反抗运动,可是却可以参与集中管理区非感染者的防卫,负责将他们送到雪怪小队的37区,然后霜星会主动放弃对于37区的控制,将那片城区交给非感染者。   至于怎么将非感染者平安地送往37区,这正是林逸交给列夫的任务。   列夫的手指滑过腰间的长剑,那是托卡列夫家族的藏品,一代传于一代的荣耀,因为还需要列夫来帮忙稳定非感染者,整合运动并没有从他手里夺走这柄家传的长剑,而这也是他给林逸的答案。   “其实我很好奇,巴巴托斯是怎么说服你的?   等待“启明星”升起的沉默中,雪怪七号突然开口问道。   列夫看了这位雪怪一眼,眼神缓缓飘到壁炉上摆着的相框,在那里,他在切城暴乱中逝去的亲人们正对他露出柔和的微笑。   他也笑了笑。   “你见过黑暗中亮起的第一束光吗?”   “光?”雪怪七号奇怪地看向这个站得笔直的年轻人。   列夫摇摇头:“你一定不知道每天被押去机关部做活的非感染者,有着什么样的眼神。”   他离开床边,走到壁炉旁,轻轻扣下那张照片,然后将自己的怀表留在上面。   “千篇一律的麻木不仁,每一次看见那样的眼神,我都能听见父亲在质问我,这就是你抛弃荣耀与血仇也要做出的选择?”   笃!笃!笃!   敲门声让房间里的雪怪瞬间警觉,而还穿着自查队制服的年轻人则在雪怪们的注视下,应着敲门声走到门口。   他打开木门,很快,从门扉外涌进来十几个同样穿着自查队制服的年轻人。   雪怪七号注意到他们那双靴子上凝固冬日的血,一串凌乱的红色脚印一路从门口蔓延进来。   为首的人大约三十多岁,也许是军人退役,方正的脸上充满棱角。   他对列夫低下头,抬起拳头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胸膛:“爵士,自查队的肃清已经完成,我们送叛徒们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雪怪七号微微一愣。   他有些恍然地想起面前的年轻人背后的家族,曾经是27区的管理人。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勋爵,但在贵族至上的乌萨斯帝国里,这不仅代表着血脉的高贵,也意味着乌萨斯政治体系允许的私有武装。   先前霜星想要让这个年轻人来管理非感染者,除了想要借用托卡列夫家在非感染者之间的人望,这个家名下的力量也是衡量的条件之一。   可惜最后却是雪怪小队失言在先。   “雪怪先生,我的家人被你们杀死了。”   七号抬起头,看向年轻人。   “我看着我的父亲被利刃捅穿胸膛,看见我母亲被棍子敲开脑袋,我与我五岁的妹妹在燃烧的宅邸内分开,直到我的骑士们抱着一块焦炭找到我以前,我一直坚信她还活着,因为那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她甚至不懂什么是善恶。”   年轻人的声音很轻,轻到雪怪七号张张嘴,却自己没办法发出声音将其打断。   “您应当知道复仇的火焰有多么灼人,你们正是用那火焰将切尔诺伯格付之一炬。在我也快被那火焰吞噬时,是霜星小姐找到我,她给了我一个重拾家族责任的机会,告诉我只要我能完成对于非感染者的整合,那么数量不足的整合运动就只能放我们走。”   雪怪七号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关于这一点,大姐头其实并没有说谎,她——”   雪怪的言语被竖起的手掌打断,年轻人还是一副温和的表情。   那表情安详到似乎不应该出现在活人脸上,而应该变成一张油画,挂在贵族的大厅中,微笑着面对每一个走进别墅的客人。   “我知道,雪怪先生,如果霜星小姐骗了我,那你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从未怀疑过霜星小姐的话,她是一个真正有信念的人,那双眼睛中的意志我只在我父亲眼中见到过,与我这种只是对父辈的伟大进行拙劣模仿的人,完全不一样。”   年轻人顿了一下,随后清爽地笑了笑:“但是我的确诅咒过她。”   “当我发现事情坠向另一种未来,我从秉承父辈的遗志,即将带领众人逃出这片地狱的赎罪者,变成民众口中的叛徒,整合运动的帮凶,托卡列夫家族代代积累的人望在我的选择中化为泡影之后,我诅咒过她。”   雪怪七号安静地听着年轻人的自述,七号的脚边有一个普通的箱子,箱子里面装着已经启动的机械虫。   “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具行尸走肉,因为我的祖父告诉我贵族应该保护治下的平民;我的父亲告诉我强者应该成为弱者的盾,弱者的剑;我的母亲告诉我男孩子就应该庇护女孩子;我的妹妹希望她的哥哥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所以这具尸体还没倒下。”   “但我做了什么?”   “我成为整合运动手里的工具,看着那些未成年的学生们发起斗争却什么都做不了;看着我们的同胞被整合运动拖走,我还要将试图抗争的人们打回去;我亲自送他们走进机关部的危险区,哪怕我明知道进去的人很大可能会染上矿石病。”   “车上的每一双眼神都是对我的煎熬,所以你猜,我在他们之中看到一双没有染上绝望的眼神时,我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雪怪七号没有回答,年轻人的故事也停止于此,因为有光从窗户外泄入这个被昏黄的室内灯照亮的房间。   年轻人身边的自查队队员冲到床边,看见控制塔的方向,有一颗璀璨的明星闪耀在高空中,缓缓坠下。   那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代表着反抗运动的学生们已经牵制住整合运动的兵力,需要集中管理区的非感染者们配合行动。   窗外,薄雪的世界里,由浅到厚,喧嚣汇成浪潮,灌进自查队的宿舍。   年轻人没有再言语,他推开门走出去,自查队的其余人紧跟在后。   黑衣的队伍从一个个渗血的房间前走过,走到宿舍下的大厅时,正好有几名整合运动成员驾着车停在外面,骂骂咧咧地走进来。   “喂,你们几个还不快去检查站帮忙?艹他奶奶的,那些杂碎都特么疯了!竟然想要冲击检查站,早知道就不该对这些畜牲仁慈,早点弄死也没这么多事儿。”   走进大厅的整合运动成员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警惕地看向领头的年轻人,目光落向年轻人腰间的长剑。   “等等,你特么带的什么东西,不是告诉过你们只能拿警棍吗?其他人——你们做了什么!”   正要喊相熟的自查队员名字,整合运动成员却话风一转,他警惕地嗅了嗅鼻子。   在冬日的寒冷下被压下来的血腥味终于钻进他的鼻子,浓烈得令人作呕。   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在他脑子里炸开。   “你们把这里的人都杀——”   话没有说完,向前走的年轻人突然加速,眨眼间跨过十几米的距离,仿佛步行的骑士冲进整合运动成员的怀抱。   一柄长剑从那人后背长了出来。   “你,你,你特么,反——”   年轻人轻轻推开挂在身上的尸体,其余的自查队成员也解决了另外的整合运动成员。   列夫走出大厅的阴影,望着那颗在灰蒙蒙的雪日中也显得格外明亮的“启明星”,在那光芒下回过头,笑着看向跟上来的雪怪们。   “雪怪先生,你见过黑暗中亮起的第一束光吗?”   .   .   .   “这个,算是告白吗,林?”   “启明星”下,莫斯提马看向沉默不语的林逸。   机械虫偷听到的对话,通过通信协议,一字不差地传到这边。   让雪怪七号带着机械虫是林逸的主意。   他的想法很简单。   如果弗拉索尔是内通者的话,他一定不会同意非感染者转向雪怪小队的37区,那么一定会和托卡列夫家的小狮子起冲突,那时候的争执或许能暴露出他的真面目。   只不过没想到在捕捉到弗拉索尔的真面目——如果他真是内通者的话——以前,倒是先听见这么一出“告白”。   “黑暗中亮起的第一束光,他们怎么这么文艺的?”   林逸微微一撇嘴,他是这么没有想到当初在那辆卡车上这么一对眼,竟然会让那个年轻人产生这样的误会。   真就APP18魅惑众生?   “不过既然都被这么称呼了,那就做一些符合这个称呼的事情吧。”   林逸叹了口气站起身,一旁一直匍匐的“九尾”也欢快地站起来,用脑袋使劲蹭了蹭林逸的裤腿儿。   “莫斯提马,你看见那些被照出来的人影了吗?”   不怎么令人惊讶地,这属于反抗行动最后的作战,果然也被对方提前知晓了。   林逸站在最高处,视线从天空中燃烧的照明弹缓缓低下去,望向飘雪的街道中逐渐靠近的队列。   第一阶段的行动十分顺利。   通过无线电的沟通,正在与乌萨斯学生自治团一起行动的林逸,在凛冬他们完成对控制塔的制压后,也同时得知其余部队的进展顺利:   一部分学生们攻占了能源区,而进攻机关部的学生们则通过紧急出口绕过正门的防卫,给了整合运动一个措手不及。   行动顺利得似乎他们随时能拿下这三个关键的节点。   然而在“启明星”升起来之后,无线电通讯就被切断了。   未知的信号源干扰让反抗运动花了大功夫准备的通讯手段,立刻没了作用。   暂时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情况,仅仅是乌萨斯学生自治团所在的控制塔,四面八方的所有街道,都有漆黑的身影慢慢从薄雪中走出。   那些掌握乌萨斯的武装,拿着防暴盾牌,挥舞着制式兵刃的整合运动,如同漆黑的浪潮,正一点点从外面压过来。   事先侦查完全没有察觉到的,异常精妙的埋伏,就好像是现在才被照明弹照出来的阴影。   这种剿灭战的兵力配置,只能认为是整合运动一早就知道反抗运动会攻击这里。   “嗯,当然看见了,所以我才有个问题想问你,林。”   “什么?”   “你打算在这里花费多少时间。”   林逸白了一眼,翻身骑上漆黑的野兽:“我一秒都不打算浪费在这里,这边交给你了,我去机关部和能源区那边救其他人。”   丢下这么句话,莫斯提马看着那个身影跃出高楼,在控制塔附近的高楼中几个跳跃,身影渐渐没于飘飞的薄雪。   “真是个急性子的家伙,你和能天使大概会很合的来吧。”   莫斯提马摇摇头,看向身后的留下来的机械虫。   无线电被干扰,不过这些超出时代的自律机械自带的通讯装置,却没可能被那原始的手段干扰。   “没办法,既然义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偷懒了啊。”   莫斯提马抽出身后的法杖,刹那间,天空落下的薄雪裹上苍蓝色的火焰,眨眼间将行于雪中的军队吞没。 第四十七章:启明星(二)   切尔诺伯格第27分城区,能源区。   整个切尔诺伯格的五十个分城区,每一个分城区都有自己的独立能源中心。   虽然当所有城区整合为一个切尔诺伯格的时候,其核心动力来自于核心城,但是由于巡回路线有时候会因为天灾出现一些相对狭窄的地形,这时候就需要分散成相对较小的城区通过。   正是由于这样的需要,切尔诺伯格设计之初,就对所有分城区的能源区进行过统一设计。   因为只是备用中的备用,分城区的能源区整体上呈现出乌萨斯式的粗糙,一个巨大陷坑位于能源区的中心,而这个陷坑里则是堪比山岳般巨大的至纯源石。   仅仅是露出陷坑的高度就有三十多米,而如果按照冰山一角的理论,那么算上深埋入陷坑的体积,则更是大的不可思议。   比包住林逸的那块儿“琥珀”要大多了。   这样巨大的至纯源石自然不可能是自然界生成的东西,而是源石工业提纯后的产物。   至于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山岳,只是因为乌萨斯人一贯的粗犷。   他们直接将液化的源石液倒进陷坑,结果后来在切尔诺伯格建立以来的百多年里,这日复一日的浇灌就形成这样的奇景。   陷坑内部,有无数特殊的采集轴深入源石,这些经过特殊处理的采集轴能够直接吸取源石中的能量单元,将这些能量导入围绕源市中心建立的发电厂,而从发电厂的电网铺设出去的终端,就是整片城区的日常用电。   另外,还会有能量直接通过源石机构导入机关部,形成让这个巨大的钢铁怪物动起来的动力。   因为那如同山岳的巨大源石存在,为了防止矿石病的扩散,能源区一直是自动化程度最高的区域,也是所有区域中最安静的地方。   这份安静,一直持续到今天为止。   说的更加准确一点,持续到“启明星”升起为止。   反抗运动的学生们突破没有多少防守的能源区,占领了这里的控制中心,将胜利的喜报通过无线电告诉他们之中最具有战斗力的乌萨斯学生自治团之后,他们高兴地看见那颗明星在市区内升起。   然后一切就变了。   “他们又上来了!”   “无线电通讯还是没有反应!”   “不行,没办法突围!”   “团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会死吗?”   “我们可以撤退了吗!大人们现在到哪儿了!”   “妈妈——”   杂乱无章的嘶吼,甚至是童音的哭喊萦绕在激烈的战场。   无数幼小的身影拿着简易的燃烧弹,或长或短的钢棍,或好或坏的铁门借助能源区复杂的地形层层设防,可是统共只有两百多人的学生,从初中到高中不等的年纪,而他们的敌人则是装备齐整的整合运动。   为迫害者们的准备的乐章,已经来到终曲。   梅菲斯特的计划中不再有反抗运动存在的必要,从集中管理区的非感染者开始行动的那一刻起,他就可以将其定性为针对整合运动的袭击,那么将袭击者全部剿灭也成为理所当然的选择。   这可是他对于同胞们,特有的“温柔”。   要不是为了照顾雪怪们的感受,他也不至于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设局,不过为非感染者们准备的乐章也到此而止。   所以这一次整合运动面对这些学生时,整合运动也没有再次藏起自己的毒牙。   “那是什么!”   躲在简易工事后的学生们诧异地看着退下去的整合运动之中行出一个庞然大物。   明黄色的履式机械仿佛一座行驶的高楼慢慢走到阵地前,高高的主桅杆下,紧紧贴着一颗巨大的金属球,球面上用白色的油漆标记着——10t   拆迁用的工程车。   既然学生们依托地形的优势展开阻击,那么就干脆将地形连同这些小鬼一起抹消好了。   一瞬间,整个战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就在那诡异至极的安静中,只看见行出整合运动人群的五辆工程车里面的人拉下扳手。   紧贴在主桅杆上的铁球被松开,五颗十吨重的铁球摇晃着向反抗运动这边摆了过来,那球摇过中线,主桅杆上的铁索在一片火花中被工程车主动截断。   失去撞球的工程车翘起来向后滑了几步,五颗铁球就像是古典RPG游戏中的滚石陷阱,高高抛弃,向着学生们重重落下。   “跑!”   一声凄厉的哭喊成为了学生们共同的动作。   十吨重的铁球砸出来五个浅浅的坑,在惯性的作用下碾过学生们原本的方向,留下五道畅通无阻的进攻路线。   后续的整合运动已经拔出刀刃,红火耀着冷刀,已经顺着这五条路线杀了进来。   失去工事的依托,战斗变成面对面的厮杀,排除一切外在因素,力量强的人胜,技艺高的人胜,装备好的人胜,心肠狠的人胜……   反抗运动的学生们一个不占。   甚至就连那看似坚不可摧的信念与勇气,也因为那天空砸下来的十吨重的铁球,砸出丝丝裂缝。   那是过去整合运动从来没有用过的东西,很显然,是专门为了应对学生们的防御工事准备的手段。   然而过去的袭击中,反抗运动的学生们采取游击作战,连一个值得防守的据点都没有,怎么可能有需要用到这种东西的时候?   人在致命的危险面前,要么变傻,要么变聪明。   已经有不少人猜测到这是一个陷阱,而他们则是大大咧咧踏进这个陷阱中的傻瓜,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连勇气都被击溃的话,反抗运动的学生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们在做什么!”   一触即溃的战斗中,有嘹亮的怒吼突然响起。   一柄伐木斧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扔了出来,正对着一名向学生举起屠刀的整合运动成员,那成员反应也是机警,拉过武士刀横在胸前。   刀碎,人被十几公斤重的伐木斧给凿穿胸膛。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这幅不像样的姿态是怎么回事!当初在我面前说要保护这个城市的人是谁!是这里哭着喊妈妈的宝宝吗!”   少女走向自己投掷出去的武器,她一边走,一边怒喝。   声音如同战场响起的集结号,那声音盖不过整个战场的喧嚣,却以一种奇异的形式被所有人从杂乱的声音中分辨出来。   不止是学生们,整合运动也看见那个从战场外走进来的少女。   少女的身后,大约有二十名左右的学生加入战场。   这些学生展现出难以置信的战场嗅觉和战斗能力,成群结队的找到战场上学生们几个行将崩溃的点,硬生生将即将全面溃散的防线给撑了起来。   凛冬,以及她领导下的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精锐。   整个反抗运动的学生们中最为硬的一根骨头,硬到梅菲斯特想要在“终曲的乐章”发动之前,将这块骨头先行碾碎。   凛冬走到自己的武器旁,一把将它从整合运动的尸体里提了起来。   她站在战壕之上,回过头看着抱着武器,在战壕内瑟瑟发抖的学生。   那是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少年,已经在战场的恐怖下尿了裤子。   凛冬转过头,只有平静的声音绕过她的后脑勺。   “丢人,你马上给我退出战场。”   被吓哭的少年听见这话,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看见凛冬扛着斧头,向正前方的整合运动走过去。   她脚步不急不缓,比起其人,宛如战吼般的质问先一步横扫战场。   “告诉我你们都在做什么!”   “你们这样还算是乌萨斯的子民吗!我只看到一群试图把后背亮给敌人的懦夫!”   “这就是你们意志的重量?这就是你们在加入反抗运动时候拍着胸膛的保证?”   “不值一提!”   “你们面前的是破坏我们家乡的敌人,杀死我们父母的凶手,千载难逢的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们却只想要逃走?你们这样还能算是战士吗!”   “力量和荣耀哪里去了?还是说那只是你们口头的空谈!”   言语有着力量。   支援的自治团成员成为支撑起防线的最后一根支柱,而在这片刻的喘息之中,凛冬那宛如乌萨斯战吼一样言语,从所有人的耳朵灌进心灵。   不管是觉得羞愧,还是因为凛冬的侮辱而愤怒,又或者是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凛冬嘴里的懦夫……纷杂的理由让一度濒临崩溃的学生们停下逃跑的脚步,他们犹豫着站起,因为意想不到的攻击而产生的动摇,竟是在凛冬的战吼下慢慢消失。   战场的异状立刻被整合运动察觉,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的整合运动向独自一人走出战线的凛冬发起攻击。   领头的整合运动成员挥舞着巨大的武士刀,这些拥有特制东国刀具的成员是这片战场上,整合运动中精研杀人技巧的寻仇者,他们三人一组,以一个熟练的配合角度向凛冬绞杀过来。   凛冬紧盯着最前的那人。   她没有停下来摆出架势,更没有后退,而是拖着伐木斧,脚步越来越快,疾走变成狂奔,那伐木斧一路上在地板磕磕绊绊,最终被一块石头磕得高高扬起,在凛冬手里画出一个凛冽的圆,直接兜头砸向当前的寻仇者。   这毫无美感的动作让凛冬胸前门户大开,寻仇者知道只要自己刀锋向前,一定能洞穿那平坦的草原。   然后自己大概会被斧头的惯性劈成两半。   气势上的怯懦让寻仇者失了性命。   脑袋与武士刀一起被劈成两半;凛冬看也没看那飞溅的红白,倒是从右边袭来的敌人被血污泼了一身,愣了一秒。   这一秒中,凛冬任由左边的敌人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伤痕,左手反过来抓住他握刀的手,右手捏成拳头直接砸向那人的面庞。   那人抬起手一挡,然后自己的手背将自己的鼻梁砸碎,他吃痛放开,接着便是第二拳,第三拳地砸下。   第四拳抬起时,那张面孔已经没了五官,只剩下浆糊。   凛冬收回手,勾起地上的伐木斧,单手拎起这十几公斤向右边一横,便斩飞一颗震惊的头颅。   汹涌而上的整合运动一下子止住脚步,不到三秒钟,三条人命。   人心古怪,这个时候整合运动心里升起的一个古怪的想法:她杀光我们,需要多久?   答案其实是不可能。   凛冬再怎么天赋异禀,也是一个没有经过系统战斗训练的十七岁少女,她甚至没有成年。   所以面对被震慑的整合运动士兵们,她没有莽撞地冲上去,而是将伐木斧从右手换到左手,将砸碎敌人脑袋的拳头高高举起。   “我是凛冬,乌萨斯学生自治团团长。”   战吼让将睡过去的战场惊醒。   准备冲上来的整合运动在现场指挥的命令下暂时撤开,于是大家都听见了那个小小的胸膛里,迸发出来的巨大的战吼。   “现在,所有人听我号令!”   凛冬深吸一口气,拳头举得笔直。   “懦夫退后!战士向前!”   余音缠绕战场不去,整合运动撤开的寂静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乌拉”。   那就像是一个信号,宛如惊起一片虫鸣的蛙声,接连的“乌拉”响彻战场的天空,随后此起彼伏的吼声渐渐统合到一起,变成胜利的呼喊,冲锋的号令。   然而这浪潮般的欢呼中也有杂音。   “凛冬姐姐,小心!”   凛冬猛地看向整合运动的方向。   越过撤退的人群,明黄色的工程车缝隙中,躲在工程车背后的铁人-Ⅱ型武装机械举起手臂,四枚金属长矛,全部指向站在所有人之前的凛冬。   凛冬一瞬间缩紧瞳孔。   砰!   源石击发装置的轰鸣中,四枚金属长矛以不可见的速度射向凛冬。   三枚金属长矛刺穿凛冬脚边的地面,穿透大地,翻起如雨的松土。   正中凛冬的一枚长矛则撞上一面盾牌。   那与其说是盾牌,不如说是金库门扉的厚重金属门斜斜挡了一下,金属长矛在其上留下一道泛红的沟壑,随即便不知道飞向何处。   “古米!”   凛冬转头看向与盾牌一起被击飞的人。   身后七八米的位置,一个小小的身影推开盖在身上的金库门,古米呸呸呸地吐出一嘴巴泥土,用另一只手冲凛冬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凛冬心中猛地一松。   她再次转向整合运动时,一线的整合运动还在撤退,而那五台工程车已经从两边散开,露出后面总计十台的钢铁巨人。   十台铁卫-Ⅱ型武装机械,总计三十六枚金属长矛已经指向失去防御工事掩护的,学生们的阵线。   凛冬咬紧牙关。   ——   这边就交给我和真理,能拜托你们去支援能源区方向的学生吗?   巴巴托斯?   啊,你说林吧,他先去机关部那边了。   放心吧,如果你们遇到什么处理不了的状况,他一定会赶去救你们的。   因为那个人是破开黑暗的第一束光嘛。   ——   脑子里响起莫斯提马让她们过来这边时说的话,凛冬看向即将到来的死亡,拳头渐渐握紧。   那么,巴巴托斯,我已经在这里了。   你在哪儿?   ………………   “真是讨人嫌的小鬼。”   能源区,整合运动的现场指挥官抹了一头的虚汗。   他是真没有想到这群学生会这么难缠。   前几天的失败不过是遵从梅菲斯特的命令,刻意诱导的结果,他满心以为这次只要全力出手,歼灭这些小鬼也就是喝杯咖啡的功夫,可是却没有想到需要动用到最后的底牌。   那些工程车先不说,切城的军警在切尔诺伯格陷落时进行过彻底的抵抗,整合运动收缴的军用机械数量极为有限,也就是有生力量被主要安排在控制塔的方向,为了弥补兵力上的不足,这些军用机械才会加派到能源区和机关部的战场。   一开始指挥官还觉得这是多此一举,现在看来幸好有这样的安排。   不过那个凛冬怎么会在这里?   乌萨斯学生自治团不是应该被钉在控制塔那边了吗?   “控制塔那边怎么样了?”指挥官不由得问了一句。   一旁的联络员有些尴尬:“那个,大人,从先前开始,我们和控制塔还有机关部那边就联络不上了。”   “联络不上?”指挥官一愣,随后一骂,“艹,这无线电干扰还能干扰到我们自己的无线电通讯吗,真是绝了。”   指挥官骂骂咧咧地重新看向战场,九台钢铁巨人已经完成瞄准,他阴鸷的视线钉在那一面站在最前线的旗帜上。   反抗运动的旗帜?   呵,棋子而已。   “准备!射——”   轰!   命令还没有说完,一道电光从整合运动的后方窜了过来。   那一道漆黑的身影像是锋利的箭矢,直接射穿一台铁卫-Ⅱ型的双脚。   钢铁的巨人扬天倒下,一片慌乱中,所有人惊愕地看向整合运动的阵地腹心,那个坐在漆黑野兽上的白色身影。   它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对着不知道谁开口:“啊,抱歉抱歉,机关部那边比我想象中要麻烦一点,没想到十分钟处理不完。”   机关部?十分钟?   整合运动的现场指挥官怎么也没办法理解这两个词儿的意思,不过他倒是明白了面前的家伙就是敌人。   “杀了她!”   简洁明了的命令让四面八方的整合运动立刻涌向这个突然出现在中心地带的身影。   被整合运动淹没前,指挥官还听见那个声音有些苦恼地说道:   “那个,我是男的,十条尾巴的男人哦?”   那句话语落下,九条钢铁的长鞭刺穿战争的浪潮。   .   .   .   凛冬有些愣愣地看着那一边倒的战斗。   她其实一直以为自己很强。   她对于西方传来的文化其实持无所谓的态度,作为一个花季的少女,她甚至有些喜欢那些西方的潮流杂志,但是对身边自甘堕落的学生们,凛冬却怎么也看不惯。   所以在她的身边,麻烦也始终不断。   街边的混混,高年级的压迫,同年的欺骗,后辈的陷害,当她意识到拳头可以解决这所有的问题后,她就用拳头揍翻了所有人。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称呼为“凛冬将军”。   “将军”这样称呼冠在一届学生头上只是一个嘲讽,但是“冬将军”则有另外一层含义。   那是过去乌萨斯与卡西米尔地区常年的战争中,活跃在西方之地的天灾的名称。   乌萨斯经历过数个王朝,有的王朝强健,有的王朝衰弱,而那唯一的姓氏至今仍旧能统治这片古老土地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古以来,所有侵略进乌萨斯冰原的侵略者,都被“冬将军”带走。   那是超越自然原理形成的庞大雪灾,不知道将多少乌萨斯帝国的敌人埋葬。   “冬将军”,这个名字在乌萨斯的词源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这样的含义。   凛冬曾经以此为傲,不过现在她觉得这个称呼有更适合的人。   两分钟,异形的机械搅碎了九台铁卫-Ⅱ型武装机械;   四分钟,超过三百人的整合运动被击倒;   五分钟,总计大约有千人的整合运动陷入总崩溃;   就好像那五个十吨重的铁球压碎学生们的心理防线一样,那个突入进整合运动中的小小身影,也将整合运动的心理防线压碎。   “横扫”这个词用在这里,恰如其分。   “那个是,巴巴托斯先生?”   一旁的古米到现在还不敢放重声音,就好像大声说话会让那超越人力的怪物看向这边一样。   不过在赶走整合运动之后,那九条尾巴的野兽却自顾自地跑到能源区中心。   在那块山岳般巨大的至纯源石旁,它用六条尾巴插进其中,舒舒服服地在一条管道上躺下来,像是一只懒散的黑色狐狸。   凛冬回过神来,她脑子有些乱,但不至于像是古米那样被力量所慑。   “古米,你去联络其他学生,让他们赶紧完善防御工事。整合运动只是被击溃,还不能确定他们有没有放弃。以他们会再次进攻为前提,这次要好好地做好防御准备。”   凛冬看着古米点点头,跑向其他同样失声失神的其余学生,而她自己则向整合运动留下的残骸走去。   巴巴托斯正站在一台铁卫-Ⅱ型武装机械身上。   那台机械面前的防护板被那九尾的怪物轻巧地切开,凛冬走上去的时候,正看见巴巴托斯将双手放在脑袋两边,做出一个饿虎扑食的超凶模样,朝向防护板里面——   “哇!”   他突然张嘴,怪叫一声。   巴巴托斯不是乌萨斯人,没有乌萨斯那种棱角分明的脸,过于清秀的面庞做出这样的表情,与其说是超凶,不如说是可爱。   这沙雕的行为,让凛冬有些漂浮不定的心,一下子落了回去。   “你在做什么,巴巴托斯?”   她走了过去,好奇地向武装机械内部看了一眼,却惊讶地看见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孩翻着白眼,竟是被吓晕了过去。   小孩子?   整合运动中也有小孩子?   凛冬有些愣。   “如你所见,我可不怎么会哄孩子,干脆吓吓他好了。”   林逸挠挠头,他看向有些愣神的凛冬,大致上能猜到对方心中所想。   在凛冬的心中,整合运动大概十恶不赦,坏事做绝,这样的组织中就算是有小孩子,也不过是被强迫参加的少年兵。   七八岁也好,十五六岁也好,孩子们的善恶有时候分得太清楚。   而当他们意识到善恶不是那么分明的时候,又往往容易将善当作恶,恶当作善,这正是这个年纪最麻烦的地方。   “别看了,凛冬,是莫斯提马让你们过来的吧,正好,有一些事情你们也应该有旁观的义务。”   没让凛冬在善恶的思考中沦陷,林逸一把将凛冬拉进怀里,双手一抄,就把这位学生们的领袖之一,给公主抱了起来。   后者立刻从纠结的思考中惊醒过来,不由却又陷入另外一种僵硬。   凛冬呆呆地不知道做什么好,只能任由这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抱着她,从武装机械上跳下来,向能源区的控制中心走去。   …………   能源区作为核心区域之一,这里的控制中心拥有直接连通控制塔的有线回路,无线电干扰无法干扰有线通讯,林逸在控制中心破解相关权限后,很快就连通控制塔方面。   “我等很久了,巴巴托斯先生。”   真理的声音响起时,脸上一片烧红的凛冬终于回过神来。   “等等,你和真理——”   她刚想问清楚,却看见巴巴托斯在嘴唇上竖起手指。   她张张嘴,望着男人温和的表情,想起先前一路的公主抱,不知道为什么,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那边的准备呢,真理?”   “全部ok,已经联通27区的各个街头广播装置了。”   泰拉世界没有卫星,电视的发展也因此受限,为了在紧急时刻拥有通知全城的手段,城区内各个地方都安排有紧急广播装置,而这些装置的统一控制台,就在控制塔内部。   “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那位弗拉索尔先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吧。”   导师?   凛冬从有些粉红色的幻想中挣脱出来,她看见一条奇怪的机械虫爬上控制中心的操作台,一条数据线从中牵连出来,接上控制中心。   随后,控制中心内的紧急广播响起一个声音。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托卡列夫爵士!”   凛冬瞪大眼睛:是导师的声音! 第四十八章:启明星(三)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托卡列夫爵士!”   弗拉索尔从流向14区的非感染者队伍中向前,找到在前方引导路线的列夫,忍不住大声地抱怨。   从切城分离出来的这三片城区,14区,27区以及37区并不是如同火车那样连成一列,行动时为了尽可能地保持整体的稳定,链接结构互相咬合,呈现出三角形的稳定构筑。   不过三角形也不一定就是稳定,有时候总会遇到究竟是这边比较好,还是那边比较好的问题。   比如现在。   从27区的工程区出发的非感染者队伍就陷入这样的问题。   从这里有两条岔道,一条通往以农业为主的,被雪怪小队和部分感染者控制的37区,而另一边则是梅菲斯特与另一部分从切城解救出来的感染者,现在理论上兵力空虚的14区。   “我们决定前往37区。”   看着被一些小孩子簇拥着从队伍中走出来的弗拉索尔,列夫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实际上见到弗拉索尔之后,列夫就理解了巴巴托斯的难处。   弗拉索尔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为了对抗集中管理区负责监管的整合运动成员,他带着一支反抗运动的学生们一起过来,不过那时候列夫已经借着自查队的身份绕开路障,混进整合运动的队伍,然后与阿列克谢大叔里应外合地突破了检查站,让弗拉索尔没有插入战斗,收获人心的机会。   只要看见围绕在弗拉索尔身边的那些小孩子,那些盲目的崇拜,列夫就已经明白氤氲在孩子们眼中的狂热已经超越了善恶。   如果弗拉索尔真的是感染者的内通者,那么他的身份必须要揭破。   “37区?”   弗拉索尔露出惊愕的表情,随后着急地说道:“为什么?我们应该前往14区,现在孩子们正在关键区域努力,正是14区空虚的时候。我们需要立刻拿下14区,这样孩子们的牺牲才有价值,他们才能从战斗中撤退。爵士!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每一秒钟,在那些发生战斗的区域就有孩子们正在死去啊!”   弗拉索尔的声音很着急,那藏在声音中的急迫,感染了周围的人群。   他们并没有找一个单独的房间细谈,这里正是队伍的最前方,列夫带领的自查队与一些血性还没有散去的乌萨斯人正拿着武器开路,弗拉索尔的声音很容易就被这些人听见,不少人脸上露出一丝羞愧。   列夫没有疏忽这样的情绪变化。   这里的人正是为了支持孩子们才从集中管理区走出来,当弗拉索尔提起孩子们的战斗,自然也能引起更多人的共鸣。   “所以我们才必须前往37区,弗拉索尔先生。”   列夫一句话堵住弗拉索尔的激动。   他秉持着家族的淡然,语速平缓,但却十分有说服力地说道:“我们没有14区的任何情报,关于整合运动的兵力部署也只是纸上的推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14区没有陷阱等待着我们,况且就算没有埋伏,整合运动也不可能将全部兵力调往这边,留下空城。”   “所以这里正是需要大家一起努力的时候!大家是为了什么聚在这里的?难道不就是为了救援那些努力的孩子们吗?孩子们已经最大限度地吸引了整合运动的注意,14区就算有敌人也是最少的了,孩子们为了我们在努力,我们就不能为了孩子们努力吗!”   弗拉索尔的表情痛心疾首,那样的表情让他身边的孩子们义愤填膺,可是却对一个“活死人”没什么效果。   列夫还是摇摇头:“弗拉索尔先生,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我们已经和雪怪小队取得联系,只要我们能够抵达37区,霜星小姐愿意将37区的控制权交给我们。比起抢夺14区的控制权,这样会快很多。”   雪怪小队?   那位霜星小姐吗?   周围的人听见这个名字,露出意外,但却似乎有些情理之中的表情。   切城暴乱的时候,27区的屠杀正是被雪怪小队制止下来的。   而后的集中管理,其实也是霜星小姐的主意,那位雪怪的公主管理着27区的时间,整合运动并不会怎么干涉非感染者的生活,主要由当时的自查队进行管理,每天运来的物资也能满足基本的温饱。   现在想来,这明明是不过一个星期前的事情,但已经变得似乎有点遥不可及。   这几天雪怪小队离去之后,集中管理区的环境越来越糟,现在列夫提起雪怪小队的名字,倒是让人们想起过去,那还算过得下去的时光。   记忆会不自觉地变得美好,也可能是这些不是战士的平民本能地想要避开战斗,一时大家对于前往37区的选择,颇为意动。   人群中,只有弗拉索尔突然脸色苍白。   他向前急走几步,而列夫拦住其他想要上前的自查队员,任由弗拉索尔颤抖的手抓住自己的臂膀。   “雪怪的消息,那位霜星小姐的消息,是,是不是一个叫作巴巴托斯的男人告诉你们的?”   来了。   列夫眼睛深处闪过一丝遗憾与厌恶的光芒。   事情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如果这位弗拉索尔先生真的是为孩子们着想的话,会是高兴中夹杂着警惕的表情,而不是这种仿佛被什么人背叛的惨白与绝望。   他演得倒是很真。   “你怎么知道?”列夫也恰到好处地露出意外的表情。   “你们被骗了,你们被骗了啊!”   弗拉索尔露出十分的悔恨,他紧紧抓着列夫的手,脸上一片惭愧:“他的确是雪怪小队的人,可是雪怪小队根本就不是为了拯救我们而来,他们是为了杀我们来的!他们就等在37区,等待我们自投罗网!”   “你在胡说什么,你有什么——”   “我有证据!”   列夫的话被弗拉索尔截断,这位反抗运动的精神导师松开列夫的手,环视周围疑惑的目光,大声地说道:“我有证据!就是这个男人诱惑了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领袖,导致三天前自治团针对机关部的作战功亏一篑!”   没有注意到列夫,以及自查队员们冰冷的视线,弗拉索尔密切关注着四周惊疑的平民们。   他用那颤抖的,惭愧的,仿佛恨不得回到以前,纠正这个错误的声音,近乎哭喊般地娓娓道来。   “三天前,为了今天的作战,我们策划了一次针对机关部的袭击,想要试探整合运动的防御力度。”   “这本来应该是一项绝密的计划,只有我和自治团的人才知晓,可是行动的当天,行动却不知道为何暴露了,深入危险区的孩子们遭受整合运动的围剿,死伤惨重。”   “三十个人,三十个孩子,三十条活生生的性命啊!最后只有凛冬活了下来,她告诉我是那个叫作巴巴托斯的男人救了他。”   “不知道大家中间有没有三天前有没有前往机关部做苦工的人?如果有的话,那么请站出来,请告诉大家,我说的并没有错,那一天在机关部真的发生了袭击!”   弗拉索尔用真诚的目光看向周围,最后看见一只粗壮的手臂缓缓举起。   他露出一个惊喜的微笑走过去,人群给他散开一条道路,露出站在人群之中的阿列克谢大叔。   弗拉索尔一把握住弗拉索尔的手,使劲握着摇了摇。   “我为你们能从那场灾难中活下来感到由衷的高兴,同志,请您告诉大家,那一天机关部真的发生了袭击!”   阿列克谢大叔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精神导师”,最终古怪地说道:“有一说一,确实。”   虽然语气有些古怪,但是弗拉索尔没有在意,他知道自己现在说的事情对于不知道内情的人来说有多么巨大的冲击,因此在阿列克谢大叔这么说了之后,他使劲摇了摇大叔的手臂,露出感激地笑容后就松开手。   他回到人群的中央,如同过去在各个学校课堂演讲那样,用感染力极强的声音继续自己的表演。   “巴巴托斯是一个很俊美的男人,俊美到连天上的星辰都会为之失色,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俊美才迷惑了凛冬,说到底,那也只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女。”   “我在这两天,我趁着乌萨斯学生自治团准备今天的作战时,悄悄调查了巴巴托斯的底细,才发现他是雪怪小队的成员。他一直瞒着所有人,还有什么是比隐瞒更加恶劣的欺骗吗?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他绝对不好好意!”   “但是我没办法向其余人说明这一点,同志们!”   “乌萨斯学生自治团是反抗运动的核心,大家的偶像。要是我告诉学生们他们的偶像每天躺在那个男人的床上任其肆意妄为,我不知道大家好不容易从绝境中积攒的勇气会崩溃成什么模样,所以我才一直把这个消息压在心中。”   弗拉索尔的情绪似乎已经完全崩溃,在周围人不忍的视线中,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缓缓在雪地中跪了下来,双手滑到膝盖上,痛苦地看向身前的人群。   “我不忍心啊,同志们,求求你们,请你们相信我,那个男人肯定还会做些什么的!如果我们不加紧速度前往14区的话,那么孩子们,孩子们的未来就没了啊!请大家为了孩子们,加油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两鬓斑白的老人涕泗横流地跪倒在地,那嚎啕的大哭似乎流进所有人的心中,不少人不忍地扭开视线,还有人望着列夫,准备开口。   但当人们将视线落到弗拉索尔身后的年轻爵士身上时,才发现这个狮子一样的年轻人目光冰冷。   “你说谎!”   一个声音在人群中炸响。   跪倒在地上的男人身形一颤,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先听出来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不是凛冬。   不过也相差不远,那是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后勤委员,古米。   “你说谎!凛冬姐姐根本没有背叛反抗运动!”   怎么……   可能?   跪倒在雪地里的男人正掩面嚎啕,而那声音响起时,哭声戛然而止。   被双手盖住的,是一张震惊而慌乱的脸庞。   “你怎么能这么侮辱凛冬姐姐!我们正在能源区流血!我们直面十吨重的铁球!我们直面军用武装!我们九死一生!你怎么敢!”   那声音仿佛少女混不讲理的哭喊,甚至到最后已经没了叫骂,只有那呜咽声。   弗拉索尔的确不敢,他不敢抬起头。   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怎么会是能源区?   乌萨斯自治团应该在控制塔啊!   人群中有裹着兜帽的人走出来,在他身边放下一个箱子。   古米的哭声随着那个箱子的接近而接近,在箱子放下来之后,却又被拉远,然后换上一个弗拉索尔有些印象的声音。   “我们之间,有三天没见面了吧,导师。”   巴巴托斯!   弗拉索尔的眼神陡然放大。   “复杂的事情我就不说了,没时间。这里有些声音,我想问你是否熟悉。”   一句话之后,那箱子没出声了。   隔了好一会儿,有稚嫩童声从那箱子传出来。   “这里,这里是风暴学生会,我是会长伊凡,我们负责进攻机关部,被数倍敌人围困,巴巴托斯先生救了我们,现在只有十三人轻伤。”   “这里是学生社团,勇气的殿堂,机关部,我们被巴巴托斯先生所救,九人轻伤,一人重伤。”   “这里是学生社团,第三新文学部,我们负责占领能源区,被凛冬学姐所救,六人轻伤,两人残疾,是古米学妹帮他们包扎的。”   “这里是……”   ……   弗拉索尔听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声音。   他的记性一直很好。   他记得每一个学生的声音,相貌,喜好,追求……   所以他才能成为大家心中的依靠,可是他却第一次听见这些相处小半个月的声音,用如此虚无而平静的语气在叙述一切。   仿佛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里是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真理。”   一个声音让弗拉索尔的身体再次僵在原地。   “很遗憾我们的废物团长现在处于大脑无法工作的状态,敬请理解,然后我要说的事情很简单。”   真理的声音很轻,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掺杂任何情绪,但却直指人心。   “去死吧,导师。”   那声音让弗拉索尔的脊背爬上一层冰寒,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   看都没看身边的箱子,弗拉索尔冲着面前震惊的平民,大声叫道:“请等等,这都是陷害!这都是事先的录音!现在这里已经被整合运动的无线电干扰覆盖了,无线电通讯不可能传过来!这是一个陷阱,大家,请相信我!”   “那么,你为什么会知道整合运动的无线电封锁呢,弗拉索尔先生。”   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弗拉索尔的声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下子没了声儿。   他没有转过头看向列夫,而是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冲向阿列克谢身边,抓住大叔的手高高举起。   “这位先生是认同我的!他亲身经历了对于机关部的袭击,他能证明我没有说谎!”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阿列克谢,而维修师大叔点点头,在弗拉索尔惊喜的目光下说道:“那一天,机关部的确受到自治团的袭击,然后整合运动也早就对此有所准备。”   “你们看!我没有说谎!”   弗拉索尔激动地挽着大叔的手,指向默不作声的列夫:“是他,是这个托卡列夫家的耻辱,投降整合运动的余孽想要陷害我!这都是——”   “但是最后在巴巴托斯的帮助下,自治团三十人全部安全撤出。”   就从身边响起的声音让弗拉索尔身体一僵,阿列克谢从老人怀里抽出手。   “所以我一直很困惑,弗拉索尔先生,既然计划只有你和自治团知晓,那么究竟特么的是谁出卖了切城的孩子!”   “我——”   弗拉索尔刚转过头想要说什么,一个拳头就已经走上他的脸。   脆弱的导师踉跄几步,跌倒在地,他环视周围,这才发现四周的人眼神已经变得,变得如此憎恶。   那憎恶的眼神深深刺进男人的心里,让他一瞬间明白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死亡。   一如梅菲斯特在城区的顶上,用厚厚的雪将他埋葬,让他缓缓体会的那种绝望。   他不想死。   当时在梅菲斯特手里不想,现在,也不想。   “我没错!我没错!为什么你们不肯听我的!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和乌萨斯那顽固的贵族体系一样,听不进一个伟大的声音!我没有错!没有说谎!”   弗拉索尔从地上爬起来,他走一步摔一步地爬向列夫,想要拉住年轻人裤腿。   一只脚在面前放大。   额角的疼痛中,他头昏眼花地摔在地上,一个冷漠的声音如同空中落下的薄雪,盖住他的身躯。   “你更适合跪在地上,弗拉索尔先生。队员们,将他压下去。”   他感到有人向自己靠近,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你该庆幸还有学生们的审判等着你。”   审判?   五十岁的老人突然想到那些用绝对信任的纯真眼光看向自己的孩子们。   当那崇拜的视线反转,那会有什么等待自己?   那个凛冬,宛如冬将军一样的少女,他会怎么对自己?   他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想要逃走,可是却被身后的自查队员压倒在地。   弗拉索尔挣扎着反抗,最终只听见“呲啦”一声,他那为了和学生们保持一致而刻意做旧的衣服,竟是被彻底撕开。   干瘦如柴的身躯上满布伤痕,其中最令人注目的,是身上大大小小的黑色结晶。   “感染者?”   列夫一愣。   在弗拉索夫还是切城风云人物的时候,他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如果是感染者的话,绝对不可能在切城出头。   然而看那矿石化的程度,分明应该是罹患矿石病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啊。   “啧,梅菲斯特的源石技艺。”   列夫听见雪怪七号在身边砸了砸嘴,他看过去,伪装成自查队员的雪怪七号眉头紧皱:“小狮子,没时间浪费了。梅菲斯特玩得比我们预计的还要认真,他可能不会在14区乖乖等我们——”   七号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拉着列夫向一旁扑倒。   一道紫色的闪电射进一旁的大地,随后的爆炸让四周高楼的积雪,为之一抖。   ………………   远远注视着街头情况的浮士德,安静地在弓弩的滑槽中放上新的箭矢。   十字的准星锁住爬起来的雪怪和年轻人。   他顿了顿,稍微移动准星,对准两人一旁的空地,再次扣下扳机。 第四十九章:启明星(四)   正如雪怪七号的后知后觉,梅菲斯特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认真。   从集中管理区出来,浮士德的部队——“幻影弩手”就一直在高楼间穿梭,以一个俯视的视角监视着人群的流向,而当非感染者们在岔路口停下来时,他在远处的观众席上,完完整整得旁观了这一出审判。   躲在高楼上的浮士德静静地看着人群中的男人揍了那位导师一拳,他默默地通过收缴的乌萨斯军方无线电联络上还在14区待机的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你的内线暴露了,他们要前往37区。”   “什么?”   仍旧受到干扰影响的声音有一点失真,但是能听出来梅菲斯特的震惊。   “我先前报告过,你的人没有成为这些乌萨斯人的中心,那个带着这些人走出来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揭穿了那位导师的身份。”   望着在雪地中翻滚的导师,浮士德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你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他们马上就会前往37区。等他们安全后,负责牵制的学生们也会撤退,取消计划吧,已经没有执行的必要了。”   浮士德是一直到梅菲斯特的计划执行到最终阶段,才知道整件事的始末。   不如说,直到梅菲斯特找到他,让他带着幻影弩手来监视这四万人的乌萨斯平民动向,他才知道原来27区的事情是梅菲斯特一手策划的结果。   这些天,浮士德除了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被揍成猪头的梅菲斯特以外,一直忙得脚不沾地。   反抗运动持续不断的小动作,让整合运动的成员们逐渐变得不耐烦。   不少原本还算理智的成员因为自己的战友被杀,或者听说了反抗运动面对感染者同胞时的残忍,对于非感染者的仇恨情绪一下子就被煽动起来。   “将死不悔改的非感染者杀光”这样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就成为主流。   为了安抚这样的情绪,后来的这些天,浮士德都没有时间去看望14区收容的那些,从切城解救出来的感染者。   他隐隐有所怀疑,但是没想到这真的是梅菲斯特刻意的布局。   现在看见梅菲斯特的谋划被人撕开一条口子,不知道为什么,浮士德却松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薄雪中填满整条街道的平民。   虽然知道这些人或许在感染者被迫害时无动于衷,可是这些人在雪中瑟缩的样子,也让他没办法生起如同梅菲斯特那样的仇恨。   就这样让他们离开吧。   “不,还没有结束!”   无线电通讯中,梅菲斯特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   “浮士德,你的部队不是正在监视他们吗!杀了他们的领导者,用爆炸截断他们的队伍,让那四万人混乱起来!给我拖延时间!”   浮士德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良久后,他缓缓说道:“梅菲斯特,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士兵了。大多数士兵正在控制塔,能源区,还有机关部和反抗运动进行拉锯战,14区的士兵最多只能抽出来几百人,他们没有防御工事的依托,不可能和这里的四万人抗衡,就算我引起混乱,拖延时间,但是——”   “我还有士兵!”   无线电中,梅菲斯特的回答让浮士德一愣。   梅菲斯特是战术上的天才,可是本身却不擅长日常事务,梅菲斯特部队的所有日常事务基本上都是浮士德在处理,但浮士德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哪里还有冗余的兵力。   就在这个时候,他隐隐听见雪中传来的一阵惊呼。   他的位置距离雪中的非感染者有些远,能隐隐听见惊呼,只能是那边有不少人惊讶出声。   浮士德不由得向那边看了过去。   他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那被围在人群中,被撕掉外衣的导师,看见了瘦骨嶙峋的躯干上遍布的黑色结晶。   几天前,在梅菲斯特把这位导师脱光了埋雪人儿的时候,浮士德可以确定,弗拉索尔还不是感染者。   他突然想到了梅菲斯特所说的“士兵”会是什么。   “梅菲斯特,我问你,14区的收容的感染者居民现在怎么样了?”   浮士德瞪大眼睛,拳头捏得死紧。   “……”   “梅菲斯特,回答我!那些不愿意加入战斗的同胞们怎么样了!”   “……”   “伊诺!”   “……他们以另外一种形式,加入了我们伟大的运动,萨沙。”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   “我们必须在这里杀光他们,萨沙!”   梅菲斯特的声音盖了回来。   “不能让这些满怀仇恨的非感染者活着出去,一旦他们活下去,复仇的火焰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地迫害我们的同胞!他们在这里多死一人,我们就能在未来多救下一个同胞,这是救赎!”   无线电中,熟悉的声音,而且这样因果颠倒,逻辑全无的疯言疯语,浮士德并不陌生。   “我们绝对不能在这里停下来!”   梅菲斯特一直是这样,他一直这样,自己早就知道的,明明知道的……   “拜托你了,萨沙,帮帮我。”   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浮士德将耳朵里的耳麦取下来,丢到一边。   他抬起头无神地看向天空。   灰蒙蒙的天空压着灰蒙蒙的雪,明明是大白天,别说星星,连太阳都看不见。   浮士德低下头,慢慢蹲下来,他举起弩箭,冲着十字准星内的那个年轻人扣下扳机。   准星里,年轻人身边的家伙将年轻人猛地扑倒。   .   .   .   “浮士德手下留情了。”   躲在高楼里,雪怪七号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向房屋里神情严肃的年轻人。   意料之外的射击让整个乌萨斯平民的队伍陷入巨大的混乱。   如同阿列克谢大叔说过的那样,这里的人都不是战士,他们没有面对突然袭击的经验,求生的本能让队伍在延绵的爆炸中四散。   大家躲进附近的房屋之中,想要避开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出来的爆炸弩箭。   “那个浮士德是什么样的人?”   列夫在部下们搬来的桌子上摊开一张纸,一边在上面勾勾画画,一边随口问道。   “一个活着的普通人,没什么追求,没什么理念,没什么坚持,只不过是因为梅菲斯特在这里,所以他也在这里。”   雪怪七号耸了耸肩,随后补充了一句:“不过梅菲斯特是一个疯子,所以浮士德也只能是一个疯子。”   “他就不会反抗那个梅菲斯特的命令吗?”   “你的骑士会反抗你吗?”雪怪七号瞧了一眼年轻人身边的其余自查队员。   “我小时候扒掉同伴女同学裤子的时候,米哈洛伊叔叔把我吊在白桦树上抽了一顿。”   年轻人看向桌子边的那个三十多岁,军人退役的男人,后者闷声闷气地说道:“爵士先生,那时候老爵士给我的命令是,‘如果没抽死那个魂淡,就带他去找医生’。”   列夫嘴角一抽,接了一句:“他的下一句话是不是‘阉了这个魂淡’?”   沉默的男人点点头,然后说道:“然后老爵士被爵士夫人抄起平底锅,从前院揍到了后院。”   七号眨眨眼,有些好奇地看向这对还有心思说相声的主仆。   他听见房屋外传来一声爆炸,然后一直在窗口观察的自查队员走过来,在年轻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年轻人又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圈。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白纸以最简洁的形式画出来周围的地形。   作为27区的管理者家族,列夫对27区的城区构造烂熟于心,根据自查队员观察的结果,他立刻在这简单的战术地图上圈定了那些远程攻击可能的发起位置。   “你有应对的方法了吗?”七号从地图上抬起视线。   “办法说不上,但是有个想法,不过需要七号先生和巴巴托斯先生的协助。”   年轻人看向一旁懒散地趴在桌子上的机械虫,后者的身体里传来一个回答。   “你说。”   林逸的声音。   “很简单,既然七号先生说那位浮士德手下留情了,我们姑且可以认为对方的战斗意愿并不强烈,那么只要我带着自查队抵达足以威胁那支幻影弩手部队的位置时,对方很可能会选择与我们进行交战,来避开对于平民的屠杀。”   这个计划立刻让七号皱起眉头:“你可能不知道幻影弩手是什么概念,我们一般只会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只部队:怪物。就算他们战斗情绪并不高涨,但是我说实话,收拾掉你们并不是难事。”   “我知道,所以我没打算在战斗中取胜,只是想要拖延时间。趁这个时间,我希望七号先生能聚集分散在这片区域的民众,将他们带向37区。”   七号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时间上来不及。四万人因为爆炸分散,就算这些人不怀疑我的身份,个个都愿意听我的,但是幻影弩手歼灭你们的速度,绝对要比我将四散的民众聚集起来的速度要快。”   “所以我们需要巴巴托斯先生的协助。”   列夫的声音让桌子旁的所有人将目光投向机械虫,年轻人没有继续说明,他似乎很自信巴巴托斯能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   林逸当然明白列夫指的是什么。   非感染者的四万人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孩子们提出了请求。   弗拉索夫以“属于我们的斗争”这样甜美的词汇迷惑了学生们,让本应该是联合各阶层的斗争,变成学生是学生,大人是大人。   学生们于战斗中饱受创伤时,大人们也在为学生们的胡闹而付出代价。   但是他们一声不吭。   他们因为孩子们的战斗,选择忍耐来自整合运动的死亡威胁;   因为孩子们的要求,冒着生命危险冲出集中管理区;   那么自然也可以因为孩子们的呼唤,获得从躲避弩箭的房屋中走出来的勇气。   只不过孩子们自己呢?   林逸准过头看向房间里的凛冬,后者自从听见弗拉索尔的生意那之后,就抱着双腿蹲在墙角,无论什么人说什么话似乎都听不进去。   控制中心外也安静一片。   击退整合运动带来的鼓舞早就消失不见,一个个娇小的身躯沉默地准备着简易的防御工事,数百人的现场,竟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连叫痛声都听不见。   谁又有心思,在这个时候来一出激动人心的演讲?   林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列夫,或许应该拜托真理来进行一番战前动员?   真理看着就像是文学少女,而且作为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政委”小姐,她应该很擅长这种鼓舞激励的定型文。   可是真的能行吗?   林逸不是很确定,他对于情感的认知,一直就很迟钝。   “情感的共鸣”这种现象不是能通过计算力算出来的东西,正是因为情感的不可控,所以机械飞升后的新人类才会更新自己思维算法,直接将这种不可控的功能给删除掉。   虽然林逸是新人类中的一朵奇葩,可是那样的社会中长大,他对自己关于情感的判断,一直很不自信。   他只是隐隐觉得,真理那平静的声音,或许会被战场的喧嚣淹没。   “巴巴托斯先生,那个控制台,是不是接通了全城的广播?”   林逸犹豫间,一个轻飘飘,梦幻般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凛冬撑着墙壁从那里站起来,耷拉的刘海遮住她的眼神,一旁的古米下意识过去扶住有些踉跄的凛冬,却被凛冬抬起手阻止下来。   “嗯,列夫那边,呃,你可能不认识他,总之现在另一边的情况出现了一些变化,也许需要你们来进行一次演讲。”   那边距离能源区这边有两个小时左右的行程,以九尾的脚力的话,也要个八分钟才能赶到。   当然,这个时间并不长,可是先前击溃的整合运动已经在能源区外完成重整,蓄势待发。   他们一旦看见正懒洋洋在至纯源石旁吸收能量的“九尾”不见踪影,无法确定他们会不会立刻发起进攻,那不是现在的学生们能够抵挡的攻势。   林逸的计算中,有雪怪小队的护航,四万人的非感染者那边是最不可能出问题的环节。   梅菲斯特没有多余的兵力来拦截这四万人,或者说拦截了也没有意义,根据雪怪小队提供的准确情报,他们的兵力在客观上是不足的。   可是现在最不可能出现拦截的方向出现了拦截,林逸怀疑梅菲斯特可能还准备了什么后手。   源石技艺。   林逸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他没有相关资料的词汇。   “让我来吧。”   凛冬走到林逸身边,林逸惊讶地看着身边的少女。   从那嘶哑的声音里,林逸就能听出来凛冬并没有走出弗拉索尔带来的打击,他摇摇头:“不行,我不放心你,你不能再勉强自己了。”   “勉强自己吗……”   凛冬似乎笑了笑:“我从导师嘴里最常听见的话倒是‘再加把劲’‘只要我们再努力一点’这些……放心吧,巴巴托斯先生,我没事。你能,你能出去一下吗,还有古米。”   林逸还是不放心,他正准备说话,袖口却被拉了拉。   回过头,古米正看着他。   那双眼睛与其说是小熊,不如说像是一只惊慌的兔子,水盈盈的,似乎随时会有晶莹剔透的珍珠从脸边滚落。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林逸摇摇头。   林逸沉默了下来,他能明白古米的意思,但是……   他看了一眼凛冬,闭闭眼,最终吐出口气,将古米和凛冬一起抱进怀里。   “我是个笨蛋,情感方面迟钝的大笨蛋,所以我无法明白你们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们记在心里。”   林逸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道。   “我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在这里,在你们的身边。”   “这是我作为一个‘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誓言。”   “我绝对不会,背叛你们。”   无声中,有湿润的痕迹润湿林逸雪怪小队的衣袍。   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林逸松开两人,牵着古米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控制中心。   “吱呀”的一声,那门扉合上了。   凛冬在安静的房间里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她伸出手,推开控制台上的通讯开关。   “我是……凛冬,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团长。”   ————   “我是……凛冬,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团长。”   紧急广播里传来不加掩饰的,脆弱的声音。   在幻影弩手的爆炸射击下躲进周围房屋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个声音。   透过铺设在整个城市的紧急广播系统,抱着婴孩的母亲听见了,来回踱步的男人听见了,抱着脑袋诅咒不已的混混听见了,握着武器随时准备战斗的勇士也听见了……   所有人都听见了。   “我想说的事情,只有一个,不,两个。”   婴孩在爆炸声中停止哭泣,踱步的男人停下脚步,抱着脑袋的人抬起头,拿起武器的勇士也看向那从紧急的广播系统中流出来的脆弱。   “首先,对不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地让大家陷入危险,真的……对不起……”   “然后,如果可以的话,可以的话……”   颤抖的吸气声忠实地透出广播系统,就连那水滴碎在控制台上的声音,也如此清晰。   “……请,救救我们。” 第五十章:启明星(五)   能源区,控制中心门外。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并排坐在一起,古米和林逸都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头顶的紧急广播装置。   “凛冬姐姐,真坚强啊。”   古米已经没有哭了。   其实作为后勤委员,她这不上不下的位置倒是让她与弗拉索尔的距离,远不像凛冬那么亲近。   她对弗拉索尔的崇拜可以说是基于一种从众的心理,一个叫作“精神导师”的形象在无数人的交口称赞中,自然而然地在她心里落下一个虚影。   对于导师的背叛,她有迷茫,有愤怒,可是这一时的情绪还能慢慢缓过来。   因为大哥哥说了,他会在自己身边。   古米偷偷看了林逸一眼,从走出控制中心开始,他就真的与自己一起蹲在房门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直到心中的迷茫与不安慢慢散去。   可是她能这样简单从背叛中挣脱,不代表坚定地站在导师一侧的凛冬也能。   对于凛冬姐姐来说,这一次背叛犹如信仰的崩塌。   但凛冬还是站了出来。   虽然广播里的话连演讲的边儿都算不上,可是那断断续续的话里,古米却觉得凛冬姐姐比先前在战场的时候更加坚强。   怎么说呢,大概对于所有孩子而言,最勇敢的时候就是向大人认错的时候吧。   “是啊,坚强到让人心疼了。”   林逸和古米靠在一起,他从广播上收回视线,对着通道里招招手。   一只机械虫爬向他,被他抱起来,笼在怀里:“不能让凛冬来承担这一切,我也要加把劲才行。”   古米好奇地看向身边的大哥哥:“巴巴托斯先生?”   “叫我林逸就行了,这才是我的名字。”   林逸一边让机械虫有尾巴在地板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一边通过机械虫的通讯频道呼叫控制塔:“莫斯提马,听见我说话吗?”   仿佛早就等待着呼唤一样,林逸话音刚落,就听见那个从苏醒开始,一直陪伴身边的声音。   “嗯,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所以,有什么吩咐呢?”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林逸想起先前对孩子们说的话,他有点害羞地挠了挠脸,调整了一下心情才说道:“你那边可以准备突围吗?”   “……”   这一次莫斯提马沉默了一会儿。   这其实和计划稍稍有些不符合。   原本的计划是林逸和莫斯提马护着学生们与整合运动对峙,好让另外的乌萨斯人撤离,现在已经形成对峙的局面,再让莫斯提马那边突围,林逸也觉得可能有些强人所难。   “我这边没有问题,不过,林,你做好准备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林逸觉得莫斯提马就在自己身前,那双仿佛能看穿自己内心的眸子,就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犹如一片清净的湖泊,荡着自己的影子。   他知道莫斯提马说的是什么。   迄今为止,因为与霜星的约定,所以不管是林逸还是莫斯提马,都有控制攻击的力度。   哪怕是面对感染者,他们也不准备杀害任何人,而先前的计划也正是以此为基础进行制定的。   换言之,这超出计划的请求,意味着莫斯提马或许没有办法继续那么精妙地控制伤害。   林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与霜星的‘交易’,我打算放弃了。”   莫斯提马没有说话,她等着林逸给出解释。   “还记得我们进入城区时候的事儿吗?因为冬越村的村民来帮我撑场子,那时候我心里暖暖的,那种感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但是我想要再一次体验。所以我才想,如果能够如同霜星所说在这里成为英雄的话,大概就能再次感受那样的暖意。”   “‘不想成为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只想要赞美的英雄不是真英雄’,这好像是乌萨斯的谚语。”   “虽然在我的角度来看,这句话有点东拼西凑的意思,不过我的确没能如同霜星所说,在这里成为英雄。这个交易早就已经失败了,如果继续纠结这样的事情,那么能救的人可能也救不了。”   梅菲斯特不会无意义地让人阻拦那些感染者,他一定有什么后招。   到现在为止,林逸都不知道梅菲斯特的源石技艺是什么,但如果那是足以颠覆局势的源石技艺,那么说不定梅菲斯特能变出来一只无敌的军队。   没有情报,林逸也无法计算这支存在于可能中的军队具体有什么强度。   假设它强到能在自己的保护下伤害到学生们呢?   “我明白了,我会带着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新成员们突围,在什么地方汇合?”   莫斯提马的声音清澈得没有任何犹豫,仿佛她早就猜到这样的选择,又或者是这个要求来自于林逸,所以没有思考的必要。   哪怕这个要求会让生命在她手中消逝。   “抱歉,以后你如果遇到什么事儿,我一定会来帮你的。”   林逸挠了挠头:“我会将汇合的地点发给你那边的机械虫,你跟着它走就是了。我也会带着这边的人与藏在机关部那边的孩子们汇合。我们先一步将他们送去37区,然后我就去接应大叔他们。”   “一切将如您所愿。”   莫斯提马最后的话让林逸品出来不同的味道。   他已经有些习惯莫斯提马那用玩笑话掩盖真实想法的作风,可是刚才的这句话却没有任何莫斯提马式的插科打诨,林逸甚至觉得能从其中听出来某种虔诚。   他摇摇头,甩开脑海里不着边际的联想,然后看向一旁拉着机械虫的尾巴,正一拔一拔的古米。   两个蹲在地上的萌货彼此对视一眼,古米眨眨眼:“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巴巴托,额,林哥哥?还是逸哥哥?”   “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林逸摸了摸古米的脑袋,“古米,等下凛冬出来后,你让凛冬去组织其余人准备突围,另外,我的身体就交给你了。”   “嗯?”   古米先是一愣,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一时没能体会出林逸这句话的意思。   她仰起脑袋想了一会儿。   然后就想歪了。   “诶诶诶诶!这这这这,这样不好吧?我我我我还是个孩子啊,而且而且而且,再怎么说这种事情也应该大当家和二当家过了之后才轮到三当家吧?”   古米小脸发窘,霞飞双颊,两只手在面前胡乱挥舞。   林逸脑袋微微一歪,就算他计算力远超常人,也愣是没明白古米的脑回路。   他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就像他在冬越村时候一样,将自身的思维核心,或者说,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九尾”内部。   以前需要物理连接才能做到,不过现在,有Ⅳ型控制中枢里找到的控制协议,他也不用再用奇怪的东西插自己。   这与普通意义的操控不同,硬要说的话,这样的技能更加像是“凭依”或者“附身”。   林逸也没有和古米解释——技术上的东西他解释了也没人懂——就完成思维核心的转换,而古米就看见身边的男人闭上眼睛,整个人向自己盖了过来。   诶?   诶诶?   诶诶诶?   古米两只眼睛转着圈圈看向倒下来的林逸,终于在心里认命。   闭上眼睛对着倒下来的林逸献上嘴唇时,还没来得及感受那一抹压在嘴唇上的温润触感,她就被林逸的身体推倒在地。   接近半吨的重量下,古米发表了被林逸推倒的感想。   “好重……”   ————   林逸并不知道控制中心发生的事情,他的意识在离开原本的身体后,就已经沉入九尾的身躯。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进入“九尾”的身体。   以前虽然也有通过物理上的链接进来,可是当时除了九尾的整体框架,其余所有的功能部件基本上都是由林逸自己的身体来提供,控制上的反馈与平时也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没有了自己的身体,差距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好紧。   这是林逸的第一感受。   说到底,“九尾”就是个矿车,内部的计算资源远没有林逸自己的身体丰富,这一进入“九尾”的身体,林逸感觉处处都受到压迫。   花了好一会儿,林逸才适应了“九尾”的身体,然后慢慢动了起来。   六条插进能源区那块山岳般巨大的源石中的尾巴,突然之间拉满抽取功率。   源石内的能量单元流进机械的身躯,一节节点亮“九尾”身上的源石结构,像是点燃的烽火。   这六条尾巴是从机械巨狼尸体上摸出来的工程用机械臂,结构简单,除了皮实耐操以外,最大的用处就是内部的能源汲取装置,以及相应的储能结构。   “九尾”本身的反应炉丢失不见,为了保证活动时间能超过光之巨人的挨打时间,这六条尾巴功不可没。   提高到最大功率的能量汲取下,与“九尾”相连的巨大源石突然散发出灿烂的金色光芒。   这一异象立刻引起整合运动的注意。   一度被林逸击溃的他们发现没有死人,便壮着胆子直接将能源区围了起来,慑于“九尾”的存在不敢进攻,可是也没有离去。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山岳的崩解。   27区的能源区核心,设计标准是能够供给27区全区域,十年满额能源消耗的至纯源石,就在上千双眼睛下慢慢裂开,最后崩碎成无数金色的光粒,被那不知名的怪物吸收进身体。   那漆黑的兽整体泛起金黄的光,九尾的怪物踏前一步,四足的身躯人立而起,腰身一转,已经成为一名接近两米高的黑骑士。   九条尾巴收束成九柄长剑,七柄围绕在腰际,两柄在手。   过剩的能量在躯体上游窜,黄金般的光芒逐渐压缩成一种妖异的红色。   如血般的颜色让整合运动的人群变得躁动不安。   动物往往比人类更加敏锐,而整合运动的成员也具备动物的特征,他们本能地意识到那人立而起的野兽,是难以言喻的危险。   一种犹如面对天灾的脆弱感,抓住所有人的心脏。   “你们在慌什么,巩固防线!那怪物还在几百米之外呢,而且它的操纵者,那个该死的女人也没在!”   人群中,整合运动的现场指挥官嘶吼着让人们冷静下来,可是仍然有人颤抖地指着远方。   “指挥官大人!”   指挥官警觉地转过头,看见那骑士的铠甲向外打开,宛如气压门开封的声音后,大量的白气从内而外地敞开。   那纯白的烟雾之中,一枚血色的星,仿若启明。   怪物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指挥官脑子里就蹦出来这么一个想法。   而那个怪物,已经盯上了自己!   “护——”   声音感刚刚出口,远方传来一声炸响。   红色的启明星拉开一条血色的线,从数百米外直连他的身侧。   剧烈的风将指挥官的兜帽刮下时,指挥官吞了口口水,僵硬地转过头。   他所在的指挥车多了一个客人,那钢铁的骑士犹如站在远处一样,站在这里。   他的身旁。   黑骑士身上的一柄长剑软化成尾巴,那尾巴刺进被踩烂一半的车体,直接刺进车上的通讯设备。   下一刻,能源区附近所有整合运动成员都听见一个机械的声音。   “通告整合运动全军,这是最后的警告。”   “退下。”   “或者,死。”   .   .   .   战场流向改变的那一刻没有逃出浮士德的观察,他看着那些原本慑于爆炸,担心生命安全而躲在楼层中的乌萨斯人从楼层中走了出来,仿佛幻影弩手的威胁变得不再可怕。   想要杀害那些手无寸铁的人很容易,可是扣下扳机却变得很难。   幻影弩手都在等待他的命令,而他的准星里锁着一位抱着婴孩的母亲,食指压在扳机上,中指却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堵在扳机的后面。   或许这就是犹豫,不过好在很快他就不用犹豫。   来自部下的报告让他意识到有人趁着乌萨斯人冲出楼层的时候,隐秘地摸向其余弩手的位置,大概是通过先前的射击推测出狙击的位置。   对方有一个不错的指挥官,不错到连浮士德也松了口气。   他将准星从那位母亲身上移开,对准身后毫不犹豫地扣下。   箭矢被一个年轻人打飞,而浮士德则在对方惊讶的视线中隐入空气。   脱离很容易,杀了那个年轻人也很容易,但是浮士德却做出第三种选择。   他暴露位置,对年轻人进行并不致命的射击。   当一追一逃的游戏持续到乌萨斯人们整合到一处,向着37区前进之后,浮士德在一处楼顶停了下来。   列夫也停了下来。   气喘吁吁地年轻人看向仍旧有点走神的敌人,眼神有些复杂:“你有无数次机会杀了我。”   “没必要,我杀过的人不少你一个。”浮士德答了一句,他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道,“倒是你,你没有必要追我追出这么远。”   列夫没有说话,他举起长剑。   “你在求死。”浮士德淡淡说道。   “我没有求死。”年轻人摇摇头,“我只是想和家人团聚。”   两人之间一时有些沉默,一阵风吹过天上的薄雪,列夫看见那卷起的雪花中似乎有什么浅浅的灰屑。   他突然觉得身上有一些痒。   “怎么会?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这么快!”   列夫突然听见一直如同蛇一般冷静的少年惊呼出声,他抬起头,见到那张平静的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   寂静的雪日里,年轻人突然听见“沙沙”的声响。   那声音从一旁的楼顶外传来,他一边戒备着震惊的少年,一边靠到楼顶边上,向外一望。   楼层之下,无数纯白的怪物正从大大小小的巷道中涌出,那些怪物拥有四肢,但却完全背离人类的模样,只有脑袋的位置上还能看到一张张痛苦扭曲的脸庞。   一支怪物的军队。   列夫一下子缩紧瞳孔:非感染者的民众还没有走远!   “那是我们的同胞。”   怔忪的声音随着风吹进列夫的耳中,年轻人一下子反应过来“同胞”指的什么。   “它们都是感染者!?” 第五十一章:启明星(完)   梅菲斯特的源石技艺并不适合个人的战斗。   虽然大多数源石技艺的本质都是基于能量的操纵与转换,可是视施术者自身与源石技艺的适应性不同,很多时候往往能产生一些独特的技艺。   梅菲斯特的“牧群”就是其中一种。   “牧群”的通常表现形式为对于人体的干涉。   利用能量刺激细胞的分裂与再生速度,使得被施术者获得常人难以想象的再生速度,说白了,就像是四水龙魂开团,血掉的还没有回的快。   而这种能量刺激的能量,本身却来自于源石。   关于源石内部的能量单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能量,泰拉世界至今没有定论,只是将这种可以随意转化成电能,热能,动能,化学能,生物能,种种能量形式的能量单元,认定为一种更加高级的能量。   同时,这种能量的副作用,很可能就是矿石病的成因。   一旦梅菲斯特将自己的源石技艺催发到极致,他能让没有矿石病的人感染上矿石病,而已经是感染者的人,感染程度将会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恶化。   但是偏偏感染者又不会因此而死,因为他们的身躯已经在梅菲斯特的源石技艺下异化,细胞的分裂与再生已经突破形体的限制。   那就像是小孩子涂鸦时不小心将水彩画出了框。   失去约束的细胞在人体上隆起一个个肿瘤,伴随着黑色的源石结晶,让原本的人变成了活着的怪物。   唯一值得庆幸的恐怕只有这样的细胞增殖不仅仅是作用在肢体,神经细胞会比肢体的细胞更先发疯,而当大脑开始增殖时,这些感染者的意识就已然泯灭,留下来的只有无知无识的躯壳。   行走的怪物。   一支机械虫呆呆地抱住一个消防栓,看向面前六车道的宽广地段。   这是27区通向37区的街道,怪物的追击比预想中要快,它们表现出如同外表一样的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从14区一路追过来,眼看着就要咬上撤退的乌萨斯人的尾巴。   一些乌萨斯人主动留了下来。   不可思议的,明明面对幻影弩手的袭扰就差点崩溃的队伍,这一次在看见隔壁更加恐怖的追杀者之后,却展现出令人难以理解的坚韧。   他们让女人和更小的孩子先走,留下来的却也不是精壮的青年,一些头发夹杂着银丝老人们站了出来。   没有老到动不得的份儿上,却又没有年轻到可以加入社会生产。   这些平日里的活动就是在大街上晒晒太阳,三五成群地凑一桌麻将的老人留了下来,在自查队的帮助下建立起简易的阵线,可是就连阵线中负责指挥的年轻人身上都已经出现了黑色的结晶。   没有远程武器支援,没有重火力洗地,没有个人武力足以打破局面的英雄单位,当棍子或者钢钎敲上这些怪物的身体,却反过来被增殖的肉体将那异物包裹时,所有人都对自己的结局心知肚明。   “不要想着能打倒这些怪物!闹出响动,吸引他们的注意!等到我们的人抵达37区后,那边断开接驳处的链接桥就安全了!”   年轻人厚实的声音穿透空中轻薄的雪。   他从那个自称浮士德的少年嘴里得知“牧群”这个名字,而在那之后,浮士德似乎没有战斗的意愿,他也没有再看见那些能够隐身的弩手。   也许是不需要了。   “爵士!”   低沉的怒吼让他从略微的怔忪中回过神。   列夫看见牧群中有怪物高高地跳起来,而当他瞳孔中那骤降的死亡变得如此清晰之时,他听见一种奇异的鸟鸣。   列夫其实没有见过太多鸟雀。   切尔诺伯格行动的路线游离在乌萨斯边境,这里虽然已经远离乌萨斯深处的雪原,可是天灾频发的地段并没有像样的生态系统,切尔诺伯格与龙门其实都常年行走在一片荒漠之中,比起只在自然图鉴上见过的鸟雀,倒是荒漠中生活的源石蠕虫在他脑海里更加深刻。   但是那一瞬他的确想起那些在自然图鉴中描述的飞鸟,自由,高远,让人忍不住对天空中伸出手,想要把那份无拘无束攥在手中。   那奇异的鸟鸣声,他似乎看见有红色的羽毛坠落。   轰!   重物坠向远处的声音将列夫恍惚的精神拉回来。   自己视线的落点有血红的雷霆缓缓消散,列夫才意识到自己捕捉到的是一闪即逝的光芒。   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年轻人慌忙转过眼神,看见那高高跃起的怪物被一只黑色的野兽死死压在身下,那野兽像是一只钢铁的狐狸,但是却有九条一节节张开的尾巴犹如美杜莎的蛇发,高高扬起。   其中一条尾巴高高扬起,弹出无数薄如蝉翼的刀刃,刺入地面。   列夫又听见那种奇异的鸟鸣。   那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回响,但很快又有山崩的声音从四周挤进双耳。   山,真的崩了。   以刺入地面的尾巴为起点,那奇异的嗡鸣产生时,六车道的地面,延伸向怪物军势的方向爬满无数裂纹。   一条蛛丝延伸出无数蛛丝,从地面一直到两侧的高楼,最后那蛛丝变成切断的痕迹,切断。   年轻人的眼中,面前的城市沿着那无数裂纹切开,再切开,最终眼前的世界变成一捧废弃的灰尘,与天空的薄雪混成黑白的双色。   满是蝉翼的尾巴从已经不存在的地面中抬起来时,前方扇形区域的地面已经全部坠入27区的基础支撑层。   基础支撑层是撑起整个城区地表的承重结构,坠进这里的怪物正缓缓推开身上的残骸,还能动的怪物望向站在天空边缘的钢铁怪物,发出无声的咆哮。   列夫看见那黑色的怪物回过头,有猩红的眼睛盯向他。   “住手!”   在身边的自查队员对那野兽举起武器时,年轻人举起手拦下身边的人。   他咳嗽两声,看向钢铁之兽的瞳孔里泛起奇异的光。   “你是,巴巴托斯先生?”   身边的自查队员猛地一愣。   他们是知道与列夫联系的那位雪怪“巴巴托斯”,可是那明明是一个俊美的男子,而面前的野兽却从铁之躯里溢散出一种毁灭的氛围,又哪里和那个男人有半点联系?   硬要说的话,这是天灾。   有自查队员看向面前那崩毁的世界,他们曾经是乌萨斯的正规军人,对于刚才发生了什么有比较清楚的认知。   埋入大地的超声波源引起整个城区的震动,固体传导的能量直接将大地,包括大地之上的所有建筑撕碎。   这恐怖的能量传到甚至以他们无法理解的技术完成定向的扩散,以那怪物为分界,被撕碎的世界只有那怪物身前的另一种怪物。   没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不可能有人能做到这种事情。   数十年形成的理智拒绝接受正在发生的现实,如果真要给这种力量定下一个名字,所有人的理智在自保的同时,给面前的钢铁之兽冠上同一个名字:   天灾。   一条尾巴抬了起来。   这个动作立刻激起人类最本源的恐惧,那对力量的敬畏让他们止不住想要抬起武器。   “住手!”   第二次同样的命令。   年轻人在所有人战战兢兢的注视下,迎着那怪物走上前,而那一条尾巴并没有如同所有人想象中那样撕碎年轻人的身体。   它缓缓落下,宛如舔舐一般轻轻落在年轻人脸颊上蹭了蹭。   年轻人的脸颊上有一片漆黑的结晶,如此醒目。   梅菲斯特的源石技艺,能让人变成感染者,让感染者变成怪物。   “我要死了。”   年轻人迎着沉默的黑兽,笑着说道:“这不是您的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无比高兴在我被仇恨撕碎之前,您能带给我完成自己使命的机会,巴巴托斯先生。”   年轻人抬起拳头轻轻捶在胸口,单膝跪下,他将断掉的长剑放在身侧,说话的声音十分安静。   “但是人类总是这样贪心的,巴巴托斯先生。我的软弱,不管是身体的软弱,还是精神上的软弱,都已经不能让我完成托卡列夫家的使命,为这四万人的民众在未来披荆斩棘。请问,我可以期待一个高尚并且足够强大的人,成为引领大家前行的启明星吗?”   视野里只有沥青的地面,不过很快,另一只尾巴闯进视野,在地面上留下一行文字。   为什么会知道是我?   年轻人微微一笑。   “的确,形态与生命形式与我曾经见过的您已经完全不一样,不过巴巴托斯先生听过这样一句乌萨斯的谚语吗?”   “高尚的灵魂会彼此共鸣。”   “我绝不是高尚之人,但是我绝不会忘记您灵魂的光辉。”   年轻人安静地说道:“纵然灵魂的存在至今无法证明,可是我仍然愿意相信一位能让我抬头挺胸与家人再会的人,会是一位高尚的存在。”   视野中的那条尾巴没有动弹,良久后才缓缓写下另一串文字:   你们先回去吧,它们上来了。   ————   望着那些已经变成感染者的殿后队伍慢慢消失在街头,林逸抬起机械狐狸的脑袋。   天空还是盖着灰蒙蒙的云,飘下来的薄雪混合着一种奇异的飞灰,而在林逸的视野中,那些飞灰与那些怪物是同一种结构。   异变的细胞。   一旦沾到正常人身上,会导致矿石病的传导,并以一种夸张的速度进行催化。   梅菲斯特的源石技艺。   十分奇妙的,本来已经进入机械躯体之后,林逸原本以为自己能从那种奇怪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自从他见到大人们的忍耐,见到孩子们的软弱,看见贵族的坚持,看见平民的牺牲,一种古怪的情绪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从情感模块仍旧完整的躯体,一直蔓延到现在这具,根本没有情感模块的采矿机器。   或许正如列夫说的那样,灵魂是存在的。   感情这种东西或许并不是生物腺体的异常分泌导致的冲动,而是没有被正确认知的另外一种依附于灵魂,切实存在的事物。   否则林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机械的躯体里汹涌的情感。   黑色的兽转过头。   前方的废墟里,已经有怪物从基础支撑层沿着碎裂的残骸往上爬。   这些梅菲斯特制造出来的怪物,全身细胞都具备异常的活性,或许在支撑细胞分裂的能量被耗尽之前,它们不会真正的死亡。   采矿机器的视野与单纯的人类不同。   除开光学的视野,为了更好地寻找到源石矿藏的位置,“九尾”的视野可以直接观测到能量场的存在。   就好像红外视野可以看到事物的热量一样,“九尾”的眼睛能直接窥见能量的“形状”。   在林逸眼中,那一个个从基础支撑层爬起来的怪物身上都有一个这样的能量场,那些不知道成因的小型能量场里拘束着古怪的能量。   那些能量仿佛一个个看不出五官的小人儿,也不动,也不叫喊,仿佛只是自然地存在那里。   什么灵魂的光辉。   列夫那家伙,还真会吹彩虹屁,灵魂哪儿来的光辉。   林逸想笑一笑,可是“九尾”却没有这个功能,于是他抬起尾巴。   三尾的源磁吸附向外张开,犹如一朵盛放的金色花朵。   27区十年份额的能量作用下,超功率运转的源磁吸附矿刀慢慢吸附起整个城市的残骸。   高楼,大厦,道路,车辆,支撑地面的钢铁,维持能源的源石……   这个城市能找到的一切都向高高举起的尾巴集中,彼此压缩,凝固,又互相排斥,最终在三尾的上方,一柄只有剑刃的大剑缓缓成型。   长一公里,宽两百米,由无数漂浮的模块组成的破碎的大剑。   林逸的眼前飘出一连串的红色警告,这可不是矿刀的用法,对于尾巴的损伤也非常严重,不过他也不在乎,他一时找不到梅菲斯特藏在哪儿,那就干脆将整个27区拆掉好了。   巨大的剑锋朝爬出基础支撑层的怪物们斩落。   轰然一声,半个27区应声,一分为二。   四溅的尘埃中,有尖锐的超声波横扫四方,那指向天空的超声波穿透烟尘,穿透天空的云海,与灰暗的世界中,夺下一束照亮这个地狱的光。   超声波衰减的声波扫过四海,宛如一种奇异的鸟鸣。   .   .   .   一直到鸟鸣声散去,整片27区成为过去时,在物理意义上已经不存在之后,   霜星才安静地吐出一口气。   “那就是天灾其物,我在想当时就算没有会爆炸的技术支援,林一个人也能拆了那机械的巨狼吧?”   虽然已经从收容的学生们嘴里知道27区那巨大的至纯源石已经被林逸吸收掉了,可是目睹将人类最伟大的造物——“移动城邦”撕碎的那一股力量,霜星还是升起这样的想法。   乌萨斯人的四万人已经完成收容,而学生们在乌萨斯人收容之前就已经在莫斯提马和林逸的护送下,先一步来到37区。   这是一片农田成野,风轻水美的农业区,不过或许正是这宛如中世纪一般的田园风景,站在这边遥望那远处的毁灭,更能感觉到那份力量的遥不可及。   37区已经与27区完成脱离,距离那片废墟超过三公里。   可是站在这边,仍然能看见那尘烟蔽日,以及尘烟中不肯停息的红色明星。   “差不多结束了,那么控制权的交接就交给你了,霜星小姐。”   霜星身边,蓝发的堕天使看向那逐渐安静下来的废墟,她向前一步,沿着接驳处边缘凹凸不平的钢铁就跳了下去。   在她刚刚落到第二层上的接驳口上时,有声音从头顶追了下来。   “你对那样的力量,没有什么感触吗?”   莫斯提马抬起头,看向眼神有些复杂的霜星。   她大概能猜到霜星的想法。   正如拉特兰将那能够引起天灾的十二个特殊存在称之为禁忌一样,当一个人展现出堪比天灾的能力,正常人无论如何都很难保持平常心,敬或者畏,总会滑向一边。   不过自己嘛……   莫斯提马笑了笑,突然冲霜星喊道:“霜星小姐,你知道信仰的本质是什么吗?”   信仰的本质?   霜星一愣的功夫,就看见莫斯提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莫斯提马落到城区外的荒漠前,顺手在最底层顺走了一套沙地用的摩托,她按照过去在企鹅物流向那些愉快的小伙伴们学会的那样,踩实油门,摩托在荒漠中卷起通向27区的尘烟。   拉特兰对于信仰的哲学探讨中,最终认为信仰的本质是伪装成理智的疯狂。   或许在自己与“信仰”相遇时,自己早就已经疯掉了。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该去接自己的义人了。   .   .   .   林逸将梅菲斯特留到了最后。   他摧毁了梅菲斯特的怪物军队,摧毁了整个27区,也许还摧毁了那一个不时躲在空气中,却在红外视野中分外明显的弩手部队,但是他把梅菲斯特留到了最后。   就在这里。   废墟之中,危墙之下,两个人。   望着在废墟中,精神似乎已经崩溃,抱着脑袋不断嘀咕着“不可能”的梅菲斯特,林逸稍稍陷入了苦恼。   他不知道还怎么样才能抱住梅菲斯特的性命。   别误会,这并不是圣母,也不是看到那坨所在墙角中颤抖的烂肉起了什么怜悯之心。   林逸的思考回路十分单纯。   梅菲斯特只死一次是不够的,真的不够,他太脆弱了,脆弱到一不小心将他杀掉的话,这满腔的愤怒该怎么办?   啊,愤怒。   肆虐的后半程,他突然明白了机械的身躯汹涌的感情是什么。   他的情感一直很迟钝,对于愤怒的描述在数据库中的表现词汇是“怒发冲冠”“不可抑制的破坏冲动”“炽烈如火的情感”……   但是破坏的冲动倒是有,不过林逸却没有感受到“炽烈如火”。   相反那样的感情十分冰冷,就好像是现在天空正降下的薄雪,冰冷地贴在已经冷却下来的机体。   高周波振动的尾巴插进一旁的地面,以27区的残骸代替自己现在并不存在的声带,林逸让震动的废墟替自己说话。   “站起来。”   梅菲斯特的身子一缩,却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一条尾巴找了一个角度刺进梅菲斯特的肩膀,钢铁的金属沿着破碎的墙壁向上划出火星,将梅菲斯特拉了起来。   “我放弃了。”   大地用沉闷的声音淡淡地说道。   “‘九尾’太废物了,连生命延续装置都没有,所以我不能杀了你,复活你,再杀了你,直到你死亡的次数与这里消逝的生命持平,虽然我不觉得那样会显得公平,但是我会很快乐。”   “你真是坏的透彻。”   “连我这仅剩的乐趣都要抢走。”   听见这样的话,梅菲斯特突然激动起来,他盯着林逸,大声吼道:“你这个疯——咳咳,呕!”   一个尾巴刺进梅菲斯特的嘴里,“九尾”,现在是黑骑士的计算力一直很好。   尾巴只是粉碎了梅菲斯特的牙齿与舌头,却没有洞穿他的脑。   “你说你要不是一个疯子多好。那样我们就可以让现在更加有仪式感一点,你喜欢小丑式的复仇剧,还是神圣的审判?其实我都可以,只是演对手戏的如果是一个疯子,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哦,对了,疯子用不上嘴巴,也用不上眼睛和鼻子吧?”   摊薄的刃片贴上那张脸,林逸看着突然滚红的刃面焦了面皮,瞎了眼睛,割了鼻子。   “但是你的耳朵还有用,人类都有倾诉欲,所以拜托你听我说说心里话吧。”   又有两条尾巴钉了出去,穿过正在挣扎的梅菲斯特的双腿,将他钉在墙上。   “我呢?”   “很喜欢这个世界,不夸张的说,为了这个世界,我连神灵都可以杀哦?还真干掉过对方的一个分身。”   “现在想想我真运气还真是好。如果不是那边没有建造武器部件,如果不是霜星的支援比对方的建设速度快,如果不是对方为了加快建造,身上挂着的都是没什么卯月的工程用机械臂……少一个如果,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大约是想要表达自己的遗憾吧,梅菲斯特的身体开始抽搐。   林逸也没管,继续着自己的倾诉欲。   “你知道我什么喜欢这个世界吗?”   “啊,这个说起来就有些话长了。这么说吧,你玩过网络游戏吗?过去我有弄过一个网游哦,奇幻风的,骑士与领主,贵族与责任,其中还夹杂了一点蒸汽朋克的风格,画风是贼特么帅。”   “可是没人玩啊。”   “我一个人在游戏里晃荡了十年,打开世界频道,里面的小广告都是我上一年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我尝试黑了中央数据库向全人类打广告,可是等我从局子里出来,那游戏还是特么的没人玩。”   “我在所有人眼里只是一个异类,我的存在只能证明感情的不可控果然是旧人类的缺陷。只要如同他们一样删除彻底删除掉多余的感性思考,那么近乎永恒的孤独又算什么?”   “他们大概是对的吧,从进化的层面上来说,我的同胞们比我走的更远,可是我舍不得。”   弥漫在整个27区的尘烟缓缓散了开去,天空的薄雪也终于停了下来。   被超声波的尖啸刺穿的那一道圆形的洞口还在,而洞口四周的云层,却也开始出现丝丝裂缝,有光一瞬间照亮27取得废墟,但也许是出于不忍,云又遮上那光。   任由一个机器人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絮絮叨叨。   “仔细想想,我特么可能是被小说给毒害了啊。”   “哦,也不对,那不能叫小说,官方的定义是旧人类史。对我来说,那些隐藏在文字下的激昂,理性上无法解析的选择,逻辑上可以批判的愚蠢,没有实际形体的理想,站在未来回看显得如此简陋的旧人类对于未来的畅想,都特么是让我舍不得丢弃的宝藏。”   “不过那样的世界只存在于文字里,不存在于我的世界中。”   “直到我被莫斯提马挖出来。你知道吗,其实离开莫斯提马,我也能活下去。单纯要活下去的话,要多少办法有多少办法,可是睁开眼看见莫斯提马的那一刻,我就直接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我选择和一个明显对我藏着秘密,并且敌友未知的人一起旅行。”   “也许看见莫斯提马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吧。”   “那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和我一样,有用感情的人,虽然她总是很巧妙地将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起来。”   “然后我又碰见了许多人,七号,九号,霜星,阿列克谢大叔,凛冬,古米……我正想要融入这个世界中的时候,你却特么一棍子给我把世界敲碎了。”   黑骑士低下头,看向挂在墙上的身影,鲜红的血从白色的身影上缓缓淌过,一滴一滴的,在他脚下汇聚成一个血泊。   有一会儿没再滴了。   “我血马怒啊,你知道吗?”   有风吹过只剩下一人的废墟,却没有吹起任何回答。   好一会儿,林逸才听见别的声音。   “他已经死了。”   不用回头,林逸也看见那个慢慢跋涉上废墟之山的身影,他有着墨绿的乱发,已经丢掉了一条手臂,但眼里却古井无波。   愣了一会儿,黑骑士点点头。   “对哦,他死了,你们不像我,血流干了自然就死了。”   然后,那木讷的黑色身影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列夫也死了。虽然好像是那家伙自己的愿望,但是我一开始不是为了让他死在这里采取拜托他的,还有,为了抢时间,我杀穿了整合运动的防线,我自己有数数,143个。”   浮士德拖着残缺的身体慢慢爬上最后的高台,站在黑骑士的身边,看着那被黑骑士的尾巴钉在墙上的身影。   “我杀人了。”林逸再次说道。   “嗯,杀人很不好受,我第一次杀人难过了很久,感觉整个人生掉进了无可挽回的深渊。”浮士德点点头,“抱歉了。”   黑骑士转过头,还抬起手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也要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浮士德向墙边一拐一拐地向梅菲斯特走过去:“炎国的谚语。”   他走到梅菲斯特的身边,尝试着将尾巴拔出来,却拔不动。   “能帮个忙吗?”   黑骑士愣了愣,“哦”了一声。   然后有另一条尾巴穿刺过来,凿穿了墙上尸体的脑袋与胸膛后,最后才将所有尾巴拔了出来。   “补刀。”黑骑士说道。   浮士德没有说什么,没有做什么,连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用唯一的手臂抱起地上残缺的身体,然后看向黑骑士的瞳孔里,没有任何可以说得上是“仇恨”的情感。   “能再帮个忙吗?”   他话说得很随便,仿佛在说“兄弟,能借个火吗”那样。   这一次黑骑士愣了一下,他摇摇头:“其实没必要。”   浮士德也摇摇头:“一只手有点难。”   两个人的对视间,沉默盘桓了一会儿,爬开了。   染血的尾巴缓缓举起来,截断两人的视线。   嗖!   噗嗤!   缓缓将尾巴重新收回来,望着地上两具无头的尸体,黑骑士将地上的尾巴拔出来,连带着拔出来一块没有完全碎开的墙壁,朝那高台上的两具尸体上一扔。   盖住了两人的尸体。   林逸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看什么,但是就是这么缓了一会儿后,他摇摇头,走下废墟的高坡。   一道阳光照亮脚尖时,林逸停下脚步。   他抬起头,将那凄惨的光景遮住之后,天空的太阳终于怯生生地露出头,透过那被超声波吼开的云层,不断有光线撕开薄雪的云层,一点点照亮天灾之后的灾景。   也一点点照亮黑骑士身上凝固的血影。   就像是警匪片中的警察那样,姗姗来迟,当个背景。   林逸低下头,正准备迈开脚步时,却又一次停住。   那巨大的“启明星”下,第一束光刺穿的黑暗后,他才看见废墟之下安静地立着一抹蓝色的身影。   就好像自己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自己挖出来的一样,这次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那脸上还是噙着仿佛面具一样的笑容。   莫斯提马就站在那里,似乎愿意一直等下去。 第五十二章:世界名画——《林逸在码字》   龙门是一个伟大的城市。   她开放,包容,自强,和谐,巴拉巴拉,甭管事实是不是这样,反正旅游手册上是这么说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龙门,最近也遇到一件棘手的事儿。   这事儿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那就是距离龙门最近的乌萨斯移动城邦——“切尔诺伯格”突然咽了气儿。   一个月前的某天,龙门这边收到切城杂乱无章的呼救,还没得弄明白发生了啥,就失去了和切城所有的联系方式。   同一时间,信使组织探知到切城方向上有一次大规模的天灾爆发。   然后就是大概一个星期以前,龙门边境防卫队发现从切城方向流过来的难民,经过接触之后,从难民口中了解到切城已经被整合运动攻陷的事实。   虽然没人愿意相信军备充实的切尔诺伯格会被一个民间组织给攻陷,但是有难民流浪过来却是事实,而从各种渠道收集到的情报推测,龙门说不定会是整合运动的下一个目标。   于是龙门近卫局立刻做出一级响应,开始甄别难民,区别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在贫民区划地方当成是临时收容所,同时防务部门将警戒等级拉到最高。   就在这种紧张无时无刻地环绕,却又没的发泄,宛如来了月经的更年期妇女一般的焦躁持续一个星期之后……   龙门近卫局悲哀地发现:   整合运动似乎鸽了。   龙门的实际领导者——“魏彦吾”从战略与情报部门那里拿到这个结论时,当场就把自己的龙须给揪下来一根。   这位过去的龙门近卫局英雄心疼得大发雷霆,拍桌子要所有人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由于不知道整合运动到底是怎么把切城搞没的,考虑到最坏的情况,老魏都准备施展炎国的传统艺能——诱敌深入。   他都准备好付出近卫局本部被炸,富人区被攻陷,中心广场遭受袭击,贫民区全灭,龙门隐藏力量曝光,监察司年度差评,全国十大独立城邦领导人落选等等代价来迎击整合运动……   现在你咕咕咕了?   我这边不要面子的吗?   这半个月的提前疏散和商业活动的禁止造成的几亿龙门币损失谁来负责?   还不是他老魏!   所以必须搞清楚整合运动到底怎么回事儿,不然他哪儿来材料去应付监察司针对这几亿损失的询问?   监察司“代天巡狩”,虽然只来了三个人,可是却真的能上达天听的,还不带延迟那种。   龙门核心城,市政中心的最高办公室内。   龙腾虎跃的红底屏风前,一只老龙咂巴了咂巴嘴里的烟管,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了。   这只老龙就是魏彦吾。   龙门的主体民族就是龙族,而这个龙,是五爪金龙的龙,   泰拉大陆的“人类”都有动物的特征,而这种特征有的多,有的少,像是林逸见过的霜星,就是小兔子,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除了一双兔子耳朵和兔子尾巴之外,就没有更多的动物特征;   当然,也可能是林逸没发现。   至于魏彦吾则更像是《山海经》记录的叫作“计蒙”的山神,龙首人身,却并不会令人觉得不协调,与他那身马褂外搭现代外衣的装扮一样,明明应该有一种剧烈的冲突,去给人一种诡异的协调感。   魏彦吾吐出一个烟圈,烟枪在桌子腿儿上敲了敲,抖下来的烟丝落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后,他又抓起一抓烟丝,慢腾腾地塞进烟枪。   那圈老烟散在房间里,烟枪味儿冲,就算不是冲着人喷过去的,这味儿一散开,办公桌对面三位红袍人中,便响起一声清脆的咳嗽。   “咳咳,魏大人,你能别在说正事儿的时候抽烟吗?”   说话的是三位监察司红袍人中个子最矮的那位。   听那声音,英气却清脆,还带着些无奈与抱怨,似乎也就是个二十代的少女。   魏彦吾有些惊讶地看向说话的人。   监察司是天子亲兵,其中“红袍”更是由监察司派往各个移动城邦的使者,说的现代化一点,那就是中央纪委外派到各个城市明查暗访的巡查小组,极端情况下甚至有权利直接下了封疆大吏的乌纱帽。   有这样的权力,这红袍自然也就不是谁都能穿的起来的。   实力,家世,忠诚……等等条件衡量下来,一般能穿得上那红袍的人,大都是一些处事圆滑,逐渐开始秃顶的中年人。   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能穿上这一身,要么是有泼天的本事,要么就是有泼天的家世了。   魏彦吾向那少女露在兜帽外的角,那形似鹿角的麒麟角让他有点恍然。   “惊蛰,闭嘴。”   红袍之中最为高大的牛角人低喝一声,对魏彦吾执了一礼:“魏公勿怪,惊蛰年幼,不懂规矩,此番乃是上峰之意令其随我等增长见闻,先前言语,当非恶意。”   也就是说熊孩子不能打咯?   魏彦吾倒也没有那么小气。   他那当女儿养的小丫头都有这“惊蛰”这般大了,与其为这种小事儿生气,还不如为那妮子嫁不出去犯愁呢。   让他比较在意的是,为什么监察司会因为整合运动来找自己。   说实话,整合运动这样的暴乱,从国家层面上来说,其实挺不够看的。   以目前情报来衡量的话,这些感染者的确有可能对龙门造成一定程度的威胁,可是还不至于惊动面前的“天子耳目”,然而这几位几个月前就在龙门赖吃赖喝的红袍监察使,还真就因为这小事儿来找自己了。   他将烟枪放在一旁,有些严肃地说道:“诸位大人,有一个问题,魏某始终想不明白。自龙门开埠以来,天子御笔圈定,龙门独立于六部,自治自事。整合运动以我龙门为敌,自当有龙门相迎,何以惊动京师诸公?”   红袍人似乎早就知道魏彦吾会这么问,领头的红袍人看了一眼那个叫作“惊蛰”的少女。   少女微微一咋舌,竖起一手,捏过几个法诀,一阵电气以少女为中心炸开,随后房间内的所有电子设备在无声无息中便失去作用。   魏彦吾眉头一挑,没有说话,他认得出这是监察司独特的源石技艺。   “兹事体大,不得不防隔墙之耳,望魏公海涵。”   领头的红袍人一拱手:“好教魏公知晓,整合运动之事非是六部诸公之命,实乃‘令出钦天监,天子加印’,故而我等不敢怠慢。”   令出钦天监,天子加印。   短短九字,哪怕是游历西方诸国,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魏彦吾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钦天监,测算大道之所;   天子,炎国千古一人的统治者;   无论哪一方都是炎国筑国之基。   炎国历史之所以源远流长,可以和国际上的其余国家吹逼“我祖宗XXX的时候,你家祖宗还是染色体呢”,或者“自古以来行天下,明天你家变我家”地耍流氓,就是因为有此二者庇护这片土地。   从古至今,亘古不变。   哪怕是炎国自身早已完成现代化改革,天子旁居,诸事交予六部共议,钦天监也隐身于暗,不为常人所知,但两者的命令仍旧是炎国至高无上的权威。   就好比龙门之所以能够在炎国享受堪比独立城邦的待遇,就是因为有天子御笔圈定,于是六部数十年来,从不插手龙门之事。   上一次的“令出钦天监,天子加印”还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那时候也正好是印在了龙门。   那件事儿被列为最高机密,就算在事发地点的龙门也删除了所有的相关记录,不过当事人,多多少少还是能记得的。   魏彦吾就是当年那件事的亲历者,而那件事是:   抽年。   不是抽卡的抽,是抽人的抽。   简单来说,就是将流窜到龙门来的,据说是年兽的怪物给抽一顿,往死里抽那种。   魏彦吾当时就在龙门近卫局工作,负责给执行任务的天子禁军擦屁股。   就是将英灵打架说成是煤气爆炸那种。   那时候年兽闹出来的动静不小,情报封锁根本不可能,而魏彦吾在关键时刻选择将情报混淆,将骚动说成是想要给钢铁的龙门带来一个属于自身的节日,在试运行环节中出现了一些差错。   于是龙门从那一年开始就多了“安魂夜”这样的节日。   同时为了配合魏彦吾的说法,天子禁军在撤退时顺带开发了用合成玉制作烟花的技术,好让魏彦吾能够解释那夜晚延绵的巨响。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细节上魏彦吾已经有些记不得了,不过当时的近卫局一般社员在二十多年后能成为“龙门之主”……   虽然魏彦吾倒也不会妄自菲薄地认为这里面没有自身奋斗原因,可是来自于六部之上的钦定,或许才是历史进程的磅礴之力。   老魏有点想拿起烟枪,不过瞥了一眼那金发的监察使,摸到烟枪的手停了下来。   他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说道:“这事儿,有这么严重?”   “魏公且看。”   红袍人中,一人上前,摸出一块盘子放在魏彦吾的案头,那牌子非金非玉,红袍使在上面一点,那牌子放出金光,竟是自成一方世界罩住众人。   老魏有点郁闷:不就是AR投影吗,弄得这么玄幻干嘛,拉特兰都不兴这套了。   炎国什么都好,就是比较喜欢自己独特的文化,比如他们会将源石技艺说成是“道法”,就算炎国内部的科技含量实际上比龙门还要高一截,但是有时候和炎国内部说话,脑子总得拐好几个圈儿才能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十分蛋疼。   但是也就疼了一会儿,看见AR投影内的东西后,老魏就来不及顾着这事儿了。   AR投影将魏彦吾的办公室变成另外一番风景,魏彦吾一眼就看出来乌萨斯的建筑风格。   那似乎是切尔诺伯格的一个分城区,他刚打算细看,就看见铺天盖地的巨剑砸了下来,他下意识想躲开,可是脑子里却先一步算出来那剑的尺寸。   CNM,一公里长的大剑还躲个屁!   反正是AR投影,老魏光棍本性一上来,干脆就看着那剑砸下来,凿穿这个城区,然后一头黑色的野兽奔出烟尘,在血色的光芒缠绕下,它展现出毁灭的本质,如同捏碎饼干一样地将已经成为废墟的城区逐渐撕扯成齑粉。   肆虐的影响大约五分钟,等到这AR投影收起来之后,魏彦吾揉了揉太阳穴。   “那玩意儿是古代机械吧?”   “魏公天慧。”红袍人平静地拍了一个马屁,“这是钦天监于大道之上拓印下来的影像,钦天监于司书库进行查证之后,找到了这古代机械的名字。”   “叫什么?”   “出自《异兽志》,作者无名,其文如是:‘古有奇兽,其名九尾,名为其形。擅道法,通言语。伐山而采玉,食土而出石。其行无远弗届,其寿无可计。’”   “九尾吗……”   魏彦吾敲了敲桌子,他突然想起来先前那一柄砸下来的破碎大剑。   他曾经看见过同样的大剑,在二十年前,远远旁观天子禁军那些强到变态的人与被称为“年兽”的怪物战斗的时候,那只“年兽”也用过同样的攻击。   这么一想,他立刻明白钦天监的担心了。   “上面认为,这一只‘九尾’就是这一代年兽的载体?”   “然。”   魏彦吾揉了揉额角:“那上面这次怎么不直接将天子禁军派过来?”   “回魏公,此乃天子之言,‘大道隐晦,天象不明,此间事多有蹊跷;年兽不复昔年之威,或有变数,禁军不可擅动’。”   这倒是,和二十多年前的那只年兽比起来,这只九尾的确太弱了。   上面大概是担心这只是声东击西的把戏吧。   年兽并非是蒙昧无知的野兽,那是炎国还没有建立就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的存在,闹不好,炎国的人从野兽变成人的整个过程都被年看在眼里,就算过去的无数次猎杀中,年兽都不喜欢用脑子,但是谁来保证这一次祂起床时也忘了带呢?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进行调查的,你们呢?”   “请魏公给惊蛰安排一个身份。”   魏彦吾看了一眼那个明显矮一截的小丫头,点点头,也没有反对,这种事儿要是监察使不派人盯着反倒奇怪了。   他琢磨了一下,对那个叫作“惊蛰”的少女说道:“把你的道法收了吧,我心里大概有点数了。”   那五分钟毁灭的场景中,魏彦吾有看见坍塌的城区淹没的人类,而那些人肩膀上绑着整合运动的袖章。   这或许就是自己被放鸽子的原因了。   沿着龙门到切城的路线反向调查,应该就能找到那一片残骸,至于行动的人选他心里也有了主意。   龙门近卫局还需要戒备整合运动的袭击,那叛逆的丫头还要看着那个神特么的制药公司。   她是走不开了,不过可以让诗怀雅家的那只小猫咪动一动,那位大小姐可没有别的富二代的精神洁癖,她一点也不在乎将家族的力量用在自己的事业中,加上本人也很有能力,是个不错的人选。   只不过就是不知道和这位“惊蛰”小姐合不合的来了。   魏彦吾看向监察司的大小姐,却发现后者抬起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呃,那什么,魏大人,我们监察司做事儿一向管杀不管埋的。”   “???”   “道法是一次性的,所以我是摧毁了所有电子设备,不是屏蔽了所有电子设备。”   “!!!”   你特么知道龙门最高领导人的办公室光是呼救装置都要多少钱吗!   我刚亏了十个亿!   魏彦吾龙眼圆瞪,不过正准备骂人的时候,他似乎想到什么,川剧变脸似的换上一副心平气和的面容:“哦,没事,那等下我亲自带你去和诗怀雅接洽吧。”   少女微微一愣,随后抬起手,在胸前捏了一个道家礼节,心悦诚服地说道:“那便多谢魏公了。”   魏彦吾大度地一挥手,心里直哼哼:   呵,电子装置被毁了都没人发现,看我不拿这假冒伪劣产品敲死诗怀雅家的大大猫。   十个亿,有着落了。   .   .   .   切尔诺伯格分成,第37区。   距离27区的崩毁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本来应该向龙门行驶的37区却因为一些问题,一直徘徊在龙门与切城之间的荒漠。   阿列克谢拿着厚厚的文件找到正在水井边,用旅途中学会的一些小小魔术逗小孩子玩的莫斯提马。   大叔询问现在林逸在哪儿时,莫斯提马正好从空无一物的手中编出来一只白鸽,白鸽被纤纤玉手像是捏管子一样捏住脖子,还“咕咕咕”的叫呢。   “林?啊,他在码字呢。”   莫斯提马笑着答道。 第五十三章:钦定的领主   切尔诺伯格分城区的标号都有着自己的意义。   50个分城区,其中0到19位核心城,主要为该城的政治中心,涵盖各国大使馆,切城首府,富人区等重要区域,20到29区域则是工厂区,30到39位农业区,40到49则是外围商业区,或者说是码头区,空运货物或者移动城邦与各个固定补给点进行的城邦贸易,都会集中在这最外层的区域。   现在林逸所在的37区就是一个典型的农业区。   这里山清水秀,水路繁复,农田成野,袅袅炊烟下点缀着座座中世纪般的红砖别墅,每一片庄园之中甚至还有仿古的磨坊,高高的风车在城区行进的威风下缓缓转动,在复古的圆木下带动风车下的磨盘。   丰收的时候,会有林间的风带着如歌的林音滤过田野,泛起的麦浪中当有黄金的飞絮飘起,犹如文艺复兴时期那浓墨重彩的油画中的一笔,浸入润满苍蓝的高远天空与缓缓舒展的白云;   然后那一抹金色当化成吵闹的鸟雀,叽叽喳喳地落向田边的村落,呆呆地转过脑袋看向在田间小路上大脑的孩子们,还有抱着捆起来的麦穗走向仓库的大人。   不过那也要是收获时才能看到的景象。   现在田间的小路上没有玩闹的孩子,也没有说笑的大人,只有提着装有厚重文件袋子的四十岁大叔,以及将微笑固定在脸上的蓝发天使。   两人沿着田间小路,慢慢走向配合这农园风光,在外部建设成城堡样式的城区控制塔。   莫斯提马一边走,一边看向一旁的农田。   这里不是温室农田,而是裸露在外的水田,本来在这个时节下正是休耕养土的时候,可是现在却一片吵闹。   活下来的四万人,大多是27区或者14区的居民,这些人中有擅长金融专业的精英,有熟悉各种生产线的工人,不过会侍弄农作物的人却比较少,所以在真正的春耕农忙开始之前,有必要进行事先的练习。   莫斯提马看见冬越村的感染者们指导着乌萨斯人怎么操弄那些农家机械,怎样才能在农田中更好地移动,怎么插秧更快,插秧又要插到什么程度……   感染者在指导非感染者。   这种奇异的景象,或许也只有在这被人遗忘的小小城区,才有可能出现了。   莫斯提马看了一会儿,突然对身边的阿列克谢大叔问道:“他们都决定留下来了吗?”   37区的这四万人去留是到现在为止,这片城区仍旧盘桓在荒漠之中的主要原因。   梅菲斯特的源石技艺,那最后与天空的薄雪混在一起的飞灰给活下来的四万人带来一个难题:   比起徒步行走的怪物,这些不为人注意的飞灰乘着风,更快地追上乌萨斯人的脚步。   喧嚣的战斗结束后,林逸就立刻让阿列克谢组织幸存者之中的医生,给所有人做过一次粗略的检查。   结果不怎么尽人意。   四万人中,大约有三千人的身体内部出现阴影与杂音,虽然还没有到达内脏矿石化,或者是体表出现结晶的程度,但也可以确定为患上矿石病。   前往龙门的计划,或者是向乌萨斯政府求助的计划,一下子因为这个发现而被迫中止。   乌萨斯对待感染者的暴行已经到达了整合运动揭竿而起的程度,如果以流民的方式向政府请求援助,那么等待这三千人的就是至死为止的矿役;   而就这么去往龙门的话,先不说龙门对于感染者的态度问题,由于37区是切尔诺伯格的一部分,而上面的所有人又都是乌萨斯公民。   可以想象到,龙门的处理就是暂时进行人道主义收留,然后与乌萨斯政府取得联系之后,直接将这四万人给丢给乌萨斯政府。   从结果上来说,这数千的感染者还是一个死。   感染者的生死,对于过去的切尔诺伯格居民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看不到的迫害与死亡与不存在没什么区别,可是经过切城的暴乱,看着身边的一起走过绝望的同胞变成感染者,大家的心境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没有人想要看着身边一起走出地狱的人,又一次踏进地狱。   阿里克谢大叔从田野上喧闹收回视线,有些复杂地看向身边的蓝发天使:“嗯,说明情况之后,大家都决定留下来。乌萨斯人从冰原上走出来,大家都不缺乏重新开拓家园的勇气,况且托卡列夫家的那头小狮子留下来的方法,大概是唯一能从乌萨斯法理上将这些感染者保护下来的方法了。”   想要保护这些感染者,就只能依托于乌萨斯帝国那数个王朝积累下来的,没能成功改革的贵族体系。   有一句最能体现封建主义本质的名言:   领主的领主不是我的领主,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依照乌萨斯帝国的规矩,如果有一位正统乌萨斯贵族承认感染者在自身领地内的人身权利,那么在乌萨斯帝国把这个贵族给料理掉之前,帝国的法律在当地的执行优先度上,会低于封地贵族的律令。   当然,实际上在执行过程中并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既然皇室还在,那么自然,违抗皇室的贵族家系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阴暗面,不过如果真出了这么一个二愣子,帝国皇室也只能先去处理那个二愣子贵族。   “正统贵族家名继承人的承认,超过3万民众的签名认可,以及一块已经失去主人却又不归皇室所有的土地。我记得这是乌萨斯贵族纹章院在近代化改革的时候,为了确保贵族的权力不会因为皇室的改革而被削弱,与皇室做出的利益交换吧?”   莫斯提马轻易指出这一继承法的来历,她的足迹遍布泰拉世界各处,对于这种公开写入乌萨斯教科书的历史,自然也不陌生。   近代化改革之后的乌萨斯帝国,其政治分为“官”与“吏”。   把握国家各个部门的“官”来自于各个贵族家系,实际上执行命令的却是不计较出身的“吏”,而“吏”则只能由皇室进行任命。   贵族们也不都是蠢货,自然能够预见长久之后,“吏”才会是实际上控制国家的主体。   一切权力都会随着这样的发展倾向归于皇室。   到时候皇室只需要打出贵族游戏中永远不会退环境的基础卡——毒酒与匕首,就能让贵族们毫无波澜地退出历史舞台。   为了针对这样的情况才会有了莫斯提马提起的“高尚的延续”。   虽然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实际上却是贵族们防止家系断绝的手段。   就算皇室毒死了某个家系,只要随便找到一个同样是贵族圈子里的人,捏造一份灭绝的贵族家系提供的继承证明,再花钱找三万个“灰色牲口”在请愿书上签个名,就能让这个人继承灭绝家系的土地和官身,避免皇室的侵占。   这也是列夫·安格列耶维奇·托卡列夫,那个年轻人在27区拜托林逸的事情。   托卡列夫的家名,四万人自愿成为其领民,37区这一块已经失去其管理家族的土地……   庆贺吧!   满足纹章院的所有条件;   超越时空;   通晓过去,开辟未来的唯一人类。   其名为乌萨斯贵族,林逸,   此刻正是其诞生的瞬间!   虽然是想要这么说,可是当大叔与蓝天使从田间小路走进城堡,于质朴的古堡中乘坐电梯,从地表层向基础支撑层下降的过程中,阿列克谢的声音却有一点沉重。   “其实,我感到很对不起你们。”   莫斯提马看了大叔一眼,只见后者挠了挠头:“他和你,其实都只是路过的旅人,我们的事情本来不应该压在你们的身上,可是我们无力而软弱。想要对抗来自帝国的压力,需要一位强硬的领主,而我们中的任何人都没有那样的力量。”   阿里克谢虚起眼睛。   四十岁的大脑里回放着摧毁27区的那宛如天灾般的力量,正是那样的力量令他最终决定支持托卡列夫家那只小狮子的遗愿,说服滞留在37区的幸存者们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旦林逸决定继承托卡列夫的家名,成为我们的领主,那么他要面对的就是来自乌萨斯皇室的压力。就连乌萨斯贵族的天然盟友——贵族纹章院,也不见得会支持一位不在他们控制下的领主,到头来,我们还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将所有的压力都推给仅仅是路过这里的你们。”   大叔的声音带着一丝愧疚。   莫斯提马一直保持着笑容,没有安慰,也没有嘲弄,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   对于她而言,虽然能理解阿里克谢的心情,可是却觉得没有去思考的必要,林逸做出的选择才是她唯一需要在乎的事情。   如果林逸愿意成为这里的领主,她也不介意把自己光圈擦了一擦,给翅膀镀层膜,客串一下守护天使;   如果林逸打算离开,那么她也会带着林逸一起逃离这里,如果有人阻挡,如果有必要,她也不在乎练习一下许久没吹过的小号。   不过在莫斯提马看来,林逸大概会留下来吧。   …………   电梯在目标层停了下来。   莫斯提马和阿里克谢走在基础支撑层的钢铁丛林之中,这里一般也是仓库区,核心城的仓库区里会有囤积的应急物资,工业区会有各个工厂冗余的产品,而农业区一般就是收获的粮食。   一般来讲,这些以吨计数的物资会通过地下铁路来完成运输。   比起地表复杂的建筑,地下的货运列车可以无阻碍地将粮食和各种产品运往港口贸易区,然后将港口贸易区交换的物资反过来运往各个区域,再通过各个区域的货运电梯抬上地表,投入居民们的生活之中。   莫斯提马他们沿着地下铁路向货运区走去,那里有一片广阔的平整地段,而林逸就在那里码字。   嗯,按照林逸自己的说法是,“给那些机械驱动的洋葱骑士们写一个OS(操控系统),这样才能操控它们”。   现在的37区没有像样的武装力量,考虑到遇到突发情况的防卫,林逸在完成对于37区的控制之后,就开始改造37区找到的铁卫-Ⅱ型军方武装,打算像控制“九尾”那样地去控制它们。   莫斯提马很快在货运区找到林逸。   五台铁卫-Ⅱ型打开圆滚滚的肚子,里面各种古老的拉杆式操作系统已经被卸了下来,从肚子里掏出来的各种电线随意地散在地面,奇怪的是却没有在这些大块头面前看见林逸的身影。   莫斯提马走了几步,然后猛地停住身形。   她看见了林逸。   林逸正坐在货运区一旁堆叠的一条钢筋上,嘴里咬着一个手电,手电的光芒照亮一块白皙的小腹,而小腹的主人则是一位脸颊飞起羞红的少女,白色的秀发上熊耳都快羞得藏进齐耳的短发之中。   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松开黑色的围巾,拉开皮革的外衣,解开热裤的纽扣,撩起微微润汗的里衣,眼睛里都要润出来羞耻的泪水,却任由林逸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小腹上的黑色结晶。   莫斯提马突然回过头,对正准备出声的大叔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阿里克谢一愣,他突然觉得自己第一次看懂莫斯提马那笑容的真谛。   望着莫斯提马悄悄走过去的背影,大叔看向林逸眼神充满怜悯。 第五十四章:不要你钦定,我要我钦定   平坦,光滑,摸上去如玉一般的冰凉触感。   指尖反馈的触感良好,仅仅是触摸上去,林逸就感到自己身体深处升起一种渴望,想要将触摸到的东西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它消化那样放入身体最深处。   “果然是源石啊。”   感受着身体内的饥渴,林逸确定了这些从人类身体内部透析到外侧的矿石,果然是最基础的源石矿。   黑色的结晶,如同完全没有加工过的源石矿,与林逸身体内部的至纯源石加工而来的源石机械完全是两个概念。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自己身上的生体组织不会被源石同化,但是泰拉世界的人种却会罹患矿石病的原因之一?   可以当成是一种差异性记下来,不过认为这就是主要原因就太随便了。   如果有能够完整探知并分析人体数据的装置就好了,可惜37区只是农园区,这里的医疗机构不像是核心城区的高级医院那样完善。   硬要说的话,其实比起面向人类的医院,这里面向兽医的措施还要多一下,毕竟养殖业也算是农业区的产出,防疫工作自然需要做好。   林逸取下嘴里的手电,旋了一下将其关掉:“可以了,米沙,你把衣服放下来吧。”   听到林逸这么说,撩起衣服的少女红着脸将衣服放下来,整理好打扮后,像是抗议一样,小声哼哼:“下次,下次至少不要在室外吧?”   说什么呢,不是你看见我在那些大家伙里面镶嵌源石后,好奇地问我能不能看一下矿石病吗?   林逸白眼一翻,瞧见少女的羞意,他有些无奈。   不是,这乌萨斯族的未成年少女都什么毛病?   这几天真理还好,古米见到他就霞飞双侠,跑得特么和真霞飞一样快,还没打招呼就没影儿了;   凛冬也是,有事没事儿就往自己跟前凑,自己停下手问她啥事儿,嘿,这丫头像是没听到一样,哼哼着又走开了,感情就是来逗自己玩儿的?   现在船新版本的银发乌萨斯少女看自己的表情跟看一个随时会一口把她吞下去的大灰狼似的,你们难道都是法盲吗!   还是说乌萨斯对未成年少女动手动脚是合法的?   或许就是闲的,等腾出手来给他们编一揽子高中教材把学校重新开起来,或许就没这毛病了。   心里的吐槽当然不能说出来,林逸拍着少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米沙,我国,啊,不对,人类,嗯,人类有一套完善的道德约束标准,我要是对未成年少女做些什么,别说做些什么,我就是想点什么,我人都要没了。况且霜星将你托付给我时,我就说过你把我当成哥哥就是了吧,至于这么害羞吗?”   霜星与雪怪小队,在骚乱结束之后选择了离开。   原因似乎是幻影弩手的部队并没有被全歼。   浮士德在梅菲斯特的牧群入场之后就解散了部队,大部分幻影弩手遵照浮士德的命令找到霜星,而这些袭击过乌萨斯人的弩手们,是绝对不会被乌萨斯人欢迎的。   最后,霜星还是站了出来,她将整合运动的残兵收拢,登上14区后离开了。   原37区的感染者,还有冬越村的人则留在了这边,经历过不少事的切城幸存者,也没有排斥这些感染者的加入。   米沙就是其中的一位感染者,不过她有一点不同。   霜星离开前,专门带米沙找到林逸,十分郑重地希望林逸能够将米沙带在身边,说是希望林逸能保护好这个孩子。   至于具体的原因,霜星自己也说不很清楚,只是说了米沙本人可能是整合运动袭击切城的原因之一。   霜星没有办法脱离整合运动,自然也无法带着米沙到处走,而如果将米沙就这么留在37区,那么对于米沙,对于37区的所有人,都是一种危险。   她思前想后,觉得只有林逸身边,米沙才能安全。   嘿,那只白兔子倒是看得明白,将自己和37区的难民们区分开来。   与之相比,或许是刚刚走出灾难的后怕,阿里克谢大叔倒是没这份敏锐,他仍旧选择当一个被保护者,一如霜星担心的那样。   林逸揉了揉面前米沙的头发,在后者的抗议中扬起声音:“不要躲了,大叔,我可是听见你的脚步——卧槽,莫斯提马,怎么是你?”   林逸回过头,满心以为会看见抱着文件过来的大叔,可是这一回头,巧笑嫣然的莫斯提马。   那个笑容的弧度,嘶——   自己刚才的动作绝对被她看见了!   林逸猛地窜起来,一个箭步从米沙身边绕过,站在米沙身后,对从阴影中降临的莫斯提马竖起手,阻止危险的接近。   “等等,我可以解释!”   “喔?原来光天化日之下在野外让小姑娘解开衣服,露出肚子,伸出手摸来摸去的行为还能有解释的吗?”   莫斯提马从柱子后面走出来,仍旧是那副礼貌性的微笑:“这可真是了不起啊,林,我都有点想要听听这样的行为究竟有什么正当的理由了。”   都有点想听,那就是不打算听了?   林逸嘴角一抽:“其实就是有点想研究矿石病的想法了。你也知道因为梅菲斯特的关系,37区不少人不是感染了矿石病吗?所以我也有在想能不能对这病做点什么。要真说源石化就得死,那我早就无药可救了,所以我想或许可以从我这边出发,找到什么办法。”   “所以,办法呢?”莫斯提马还是那副笑容。   “呃,研究的本质是反复的实验?”   望着林逸支支吾吾的模样,莫斯提马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心里倒是有一些好笑。   有时候的林逸,纯粹得仿佛一个没长大的男孩。   她游历过泰拉大陆几乎所有的国度,从未见过拥有这样的力量,却保持着这份纯真的人。   泰拉大陆从来不是一个安稳的世界,正如乌萨斯帝国对于感染者的剥削那样,在其余的地方,莱茵生命进行着合法的人体实验;叙拉古的黑帮可以在光天化日下进行谋杀而逍遥法外;哥伦比亚少年兵盛行,未成年的佣兵比比皆是……   力量与纯真宛如对立的两面,此消彼长,要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似乎只能抛弃那份纯真。   而林逸却给出另外一个答案。   她一下子没有了继续打趣的心思,将自己调戏停止在也许会让林逸尴尬的边缘。   “好了,其实不是我,是阿列克谢大叔来找你。”   莫斯提马侧开身,将林逸的视线引到自己的身后,四十多岁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林逸脸上的不好意思变成一种无奈,他看向大叔,挠了挠脸颊:   还是来了啊。   林逸轻轻推了米沙一下,少女十分懂事地向莫斯提马走过去,而他则对阿里克谢说道:“大叔,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既然你现在过来,也就是说我让你做的事,你已经做完了吧?”   一个星期前,差不多就是骚乱结束的时候,阿里克谢大叔就找到林逸,说起希望林逸成为他们的领主这回事。   那时候林逸没有给大叔答复,只是告诉大叔如果他能拿到每一个人的同意,那么自己就会给他答复。   “嗯,老实说花了不少工夫。”   阿列克谢大叔走了过来,将那一叠厚厚的资料从袋子中掏出来:“其实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你在一个星期前的那场骚乱中做了什么,我和他们一个个说明,最后拍着胸脯做保证,他们中的一些人才答应签名。”   林逸接过那些象征着37区居民签名的文件,一张张翻过去,同时说道:“没想到大叔你的面子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迈入秃顶之域的大叔呢。”   神特么秃顶之域!   阿列克谢大叔气得一瞪眼,嚷嚷着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阿列克谢以前好歹也是一号人物好吧!大匠这样的称号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27区的工人哪个不知道我?哪个不服我的技术?就算是后来集中管理区,我条件好点,所以也经常接济其他人好吧!有一说一,这四万人里认识我的人,比认识你的人要多多了!”   大叔说的没错。   林逸已经翻完那些写满名字的文件,这个乌萨斯男人如同所有做出承诺的乌萨斯人那样,完成了自己的承诺。   四万一千二百已七十一个姓名,以及画押。   这些人里,甚至还有与阿列克谢大叔没什么交集的,原本在37区接受霜星照顾的感染者。   林逸合上那些文件,对大叔伸出手:“那么把领主的就职文件给我吧。”   这下,阿列克谢倒是犹豫了一下,他拿出那份厚达40页的文件,却没有立刻递过来。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种仿佛胁迫一样的举动,可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带给37区的人未来。   感染者会被处死,非感染者的只能得到微薄的救济,或许还不如死去。   在乌萨斯的法律下,这近乎一个死局。   迟疑了大概十多秒,他还是拿出纸笔,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地,准备递给面前的少年。   “笔就不用了,大叔,我不需要。”   听见这话,阿里克谢疑惑地抬起头,却看见林逸接过文件,转了个圈儿。   他将文件递了回来,还伸手指向本来应该由他签名的地方。   “在这里写下你的名字吧,大叔。”   阿里克谢愕然地看向林逸,就连一旁的莫斯提马脸上的笑容也变成惊讶。   好一会儿,阿列克谢才猛地跳了起来:“这怎么行!我怎么可能!巴巴托斯,你才是大家的英雄啊!”   老男人一下子着急起来,而林逸则笑得很狡猾。   “为什么不行?大叔,这四万人可都是你一个个亲自联络才肯留下名字,他们可不知道什么雪怪小队的巴巴托斯。之所以会愿意在这里签下名字,只是因为是你敲开他们的门”   “那只是因为他们和我熟!”大叔的声音有些急。   “霜星保护下的37区的感染者也和大叔你很熟吗?大叔你路子挺广的嘛。”   “这不一样,那是我承诺他们会建立一个让感染者和非感染者都能平等生活的领地!”   “那承诺是假的吗?”   “乌萨斯人怎么会说谎!我和他们掏心窝子说了心中的想法,他们才同意在这里签名的!”   林逸一摊手,学着莫斯提马那样,仿佛洞察一切般地笑道:“所以你看,和你不熟的人最后也认同你了,不是吗?”   “我!”   阿列克谢声音猛的一滞,他刚想反驳,但猛然抬起的眼睛却注意到林逸清澈的视线。   如同初见时那般清澈,漆黑的宝玉中没有任何的犹豫与迷茫。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阿里克谢一下子明白过来:面前的男人让自己去收集这些签名时,恐怕就已经做好决定。   这个男人,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打算拒绝了。   “那为什么还要让我去收集这些东西?”   阿列克谢苦笑着接过林逸递回来的文件,他看了看那四万人的签名,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忙上忙下,虽然倒不至于抱怨什么,可是却也觉得自己这几天的努力似乎没有了意义。   “人们在困境中总需要一个领导的,无论说成是领主也好,或者是领导也罢,有一个信任的人行在前方,跟随的人就能忘记恐惧,找到方向。我只是想让大叔你明白,大家相信的其实不是我,而是你。”   “可是我就是一个普通人。”阿里克谢苦笑一声。   “我也是普通人啊。”林逸说道。   阿里克谢看林逸的表情就跟见鬼一样。   那副表情让林逸罕见的犹豫了一下,他想了想,收回半句话:“好吧,我的意思是相对于整个帝国来说,我也是一个普通人,相对来说,相对来说。”   “就算我能摧毁一片城区,可是那样的城区,切尔诺伯格就有五十个,整个乌萨斯帝国又有多少个切尔诺伯格?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反抗乌萨斯帝国的制度,建设一片让感染者和非感染者都能生存的土地,那么就不应该依靠其余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阿里克谢沉默了很久,林逸没有打扰他,任由这片沉默行过。   好一会儿后,他看见阿列克谢大叔拿起那些文件,不过没有签字,大叔拿出一支打火机,点燃了这些文件的边角,看着那火逐渐变得旺盛。   “既然您不愿意成为这片土地的领主的话,那么这片土地就不需要领主了。”   林逸讶然地看向阿列克谢,却发现这位四十多岁的大叔一改先前心事重重的表情,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贵族也是乌萨斯的一环,既然乌萨斯的法律没有给我们留下生存的空间,那么我们也没有必要再遵守乌萨斯的制度。我们会自己建设自己的家园,如果有谁想要从我们手中夺走家人,我们会选择举起武器,无论他是谁!”   还没等林逸说话,这位大叔跨过脚下的火焰,欢快地拍了拍林逸的肩膀。   “其实我特么一点都不想让你为难,让朋友为自己付出,那不是乌萨斯人的性子!今后的生活大概会很困难,但是我向你保证,林,如果有朝一日你的旅行再次回到这片土地,我们会让你看到一个和泰拉大陆所有城市都不同的城市,这里不会有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分歧,而它将永远是你最可靠的盟友!”   林逸看向开朗起来的大叔,他眨眨眼,指了指货运区的五台圆滚滚:“那我可以带走这五台机器吗?”   “拿,都可以拿!”   “那我可以用这里的零件来修复九尾吗?”   “修,都可以修!”   “那我可以预支你未来十年的收入来买零件组装机器人吗!”   啪!   林逸肩膀上被猛地一拍,阿里克谢大叔的脸凑了上来:“别太过分了啊!”   两人对视着眨眨眼,突然都笑出了声。   笑完之后,阿里克谢深吸一口气,他退后几步,挺直后背地,冲林逸深深折下腰。   “您给予了我们未来,我们,不,我无法代表其余人的想法,但是至少我愿意将未来交予您。如果以后您遇到什么困难,请记得在大陆的东方,乌萨斯的边境,有一个叫作阿里克谢的老男人,随时愿意为您付出性命。”   .   .   .   米沙静静地看着带着重重心事过来的老男人,轻松爽快地走了出去,那一抹文件的灰烬留在地上,似乎连同老男人的怯懦也一柄烧成了灰烬。   一双银白的眸子落向重新鼓捣起那些圆滚滚机械的男人,米沙突然想起霜星将她交给林逸前,对她说的话。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或许能拯救你的悲剧。   自己的悲剧吗?   米沙嘴角微微一翘,但那笑容却有一些苦涩。   她亲眼看到一个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和谐相处的城市在男人与男人的承诺中诞生,可是她唯一的弟弟却早在数年前成为感染者的那一刻,就被强行带走。   阿历克斯,如果你还活着,该多好?   没有人注意到米沙的表情,就连莫斯提马也没有,蓝天使注视着脱了上衣抡起扳手的林逸,一双藏着故事的眸子在林逸的背影中,泛起如水的笑意。   她已经猜到林逸的回答,但还是笑着开口。   “我以为你会答应阿里克谢。”   “怎么会,我不是都答应你要成为天灾信使了吗?”   说了一句,前方的男人突然警觉地转过身:“你该不会是说着玩的吧?我和你说,我这拒绝终身制铁饭碗都赌你身上了,你可不能坑我啊。”   莫斯提马抱着米沙,还是那副笑容。   .   .   .   “那就是霜星说的非感染者的城区吗?”   37区缓缓行过的荒漠中,一亮荒野的吉普车静静地停留在沙脊之上,望远镜收入那边明亮的灯光。   “啧,自己都收容了幻影弩手,结果还要我来攻击这座城区,霜星究竟在搞什么鬼……”   拿下望远镜,银发银眼的少年带起护目镜,拉起兜帽罩住自己的脸。   代号“碎骨”的整合运动干部从沙脊上滑下去,对等待在沙丘背后的部下说道:“已经确认37区的位置了。那是一个完整的移动城区,我不想你们徒劳送死,所以要想个办法,我记得这附近是源石蠕虫活跃的地段吧?来几个不怕死的,跟我一起去给37区准备一份大礼。” 第五十五章:乌萨斯人的最终方案与“该用户名已被注册” 群 4⑧87④97⑨9   或许是林逸的拒绝让阿列克谢终于意识到不能一直是被保护者,第二天,大叔就开始与各个方面接触,尝试建立一个进行自治的领导班子。   先前一个星期的走动让阿里克谢被大家所熟悉,这原本是林逸为了让大叔代替自己成为37区领主所做的准备,不过现在却成为信任的根基。   在大叔的走动下,37区的临时自治班子很快就建立起来,一共有十四人受到民众推荐,成为临时的指导者,其中冬越村的村长还以农业方面的指导者加入了进去。   于列夫·安格列耶维奇·托卡列夫的黑曜石墓碑之下,林逸见证这一十四人,以乌萨斯人的身份许下神圣的诺言。   随着这一十四人将自己的名,用自己的血刻印上纪念切城死难者民众的慰灵碑,乌萨斯的边境之地,一个允许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并列,不计较出身与血统的议会,开始了自己蹒跚学步的旅程。   也许有一天,这个新兴的城区会引来乌萨斯帝国冰冷的目光,不过就现在来说,当人们终于有了开辟前路的英雄之后,一直盘桓在荒漠中的37区终于找到前进的方向。   炎国,龙门。   第一次议会讨论的结果还是先与龙门进行接触。   37区作为农业区倒是有足够的存粮,但是其余物资却支撑不了太长时间,与龙门进行相关贸易势在必行,抵达龙门前的时间里清点完37区的所有物资,甄别出可以用于贸易的物资,估算相应的价格,统筹缺少的物资与制定抵达龙门之后的购买计划……   不少在学着种田的专业人士被召回,整个37区陷入一种百废待兴的忙碌之中。   但是这样的忙碌,却与学生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37区,划给与父母失散的村庄之中,刚刚揉好面团的古米瞪大眼睛,看向回家的凛冬,浑然不顾白一杠花一杠的脸蛋儿,惊讶地说道:“所以说,等抵达龙门之后,林逸哥哥就要走了?”   “嗯,可靠的同志是这么说的。”   凛冬也微微皱起眉头,她也是刚刚去找阿里克谢大叔询问关于学生们的安排时,才得知这个消息。   心里仿佛突然落了一块儿。   就连凛冬也不太明白这样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它没有少女的恋爱那么酸涩,却也与她曾经寄托在导师身上的敬仰,好像有很大的区别。   这古怪的感情盘桓在胸口,让她浑浑噩噩地回到与古米和真理一起住的房子。   她已经习惯自己替团员们承担一切,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却是忍不住想要告诉古米与真理,想要让她们来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办?   “阿里克谢大叔这么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米一下子放下手里莫斯提马让她做的苹果派,捞起围裙擦了擦手,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可是林逸哥哥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们吗?”   凛冬没有说话。   她抬起头看向这一栋二层别墅的二楼,她们在搬进来的第一天,收拾完这个新家,分好房间后,她和古米专门把房间的主位专门留给了林逸,为此还被真理给调戏了好长一段时间。   结果两个小家伙谁也没好意思去给林逸说起这事儿,都打算当鸵鸟等着林逸完成手里的事儿,找地方睡觉的时候再装作不经意地提前一句“其实我家还挺大的”,然后把林逸给骗进来。   不过现在看样子,怕是古米练习的红茶的四十八种泡法,完全成了无用功。   “所以我才说你们该主动出击,结果明明一个两个在战场上撒欢撒的厉害,但是这方面却一个比一个从心。”   真理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穿着家具衣服的真理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一边翻页,一边抿着咖啡。   “可是,可是这涉及到少女的矜持之类的。”古米对了对手指,刚说一句话突然又觉得不对劲,“两个?”   她看向凛冬,后者也似乎想到什么地看向她。   两个人对视着眨眨眼,若有所悟的同时,真理的声音飘了过来。   “两位都是小笨蛋啊,你们喜欢上的难道是一个会对未成年人发情的潜在犯罪分子吗?上一个打算利用未成年人的导师现在坟头都,哦,不好意思,忘了他没坟,我的我的。”   真理又翻过一页书,说道:“总之,那个人的性子就不可能对未成年人做什么,所以只能这边进行主动攻击才行。”   “才不是喜欢!”   两张嘴同时说道,然后两双疑惑的眼睛,又同时落向真理。   “主动出击?”   “血峰战役里大放异彩的乌萨斯著名将军,赫拉格阁下曾经说过,‘唯有进攻才是获取胜利的捷径’。”真理放下手里的书本,推了推自己的单片眼镜,平静地说道,“所以,那家伙不上你们,你们就不会去上了他吗?”   “???”X2   从未设想过的道路.jpg   太过惊世骇俗的言论让两双眼睛里堆起明悟的同时,古米红着脸,忍不住说道:“可是我们还是孩子啊。”倒是凛冬摸了摸下巴,望着真理若有所思。   “这不是正好吗?”   真理抬起手里的书,好让两人看见书名——《乌萨斯近代法实用案例:未成年人篇》。   “从乌萨斯的现行法律来说,对于成年人,特别是成年男性的保护十分薄弱。不管是从理论还是到具体的案例参考,我都可以给你们提供完美的法律支援。”   那一瞬,凛冬和古米似乎看见了真理眼镜边上,似乎有闪过睿智的光芒。   这下连古米都若有所思起来。   “不过说到底,就算你们不在苹果派里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想那个人也不会抛下你们一个人离开。既然他说会一直在你们身边,离开时自然也会问你们要不要一起走。那个人的旅行箱里,不至于塞不下三只无处可去的小熊。”   小熊三人组的头脑都怎么说,其余两人心里也安定一些,不过……   “三只?”凛冬耳朵微微一抖,疑惑地看向真理。   真理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们俩都走了的话,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不是吗?”   凛冬沉默下来,切城的事件对于真理的伤害,其实比她与古米都要来的深刻,现在的真理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家”了。   “那真理姐要不要一起来?”   古米重新回到属于自己领地的厨房,一边料理起半成品的苹果派,一边高兴地说道:“那等我做好莫斯提马姐姐定制的苹果派,我们就去找林逸哥哥玩吧!”   凛冬点点头,不过真理拒绝的声音则飘了过来。   “我就算了,等一下还要去看一看炎国方面的法律条文,毕竟视作案地点而定,也许会涉及到不同国家的法律。”   作案……   凛冬古怪地看了一眼真理:“你还真打算这么做啊?”   “不,只是需要一个最终方案而已。”真理耸耸肩,十分平常地说道,“乌萨斯的习俗,最终方案一定要简单明了,一劳永逸。”   ………………   等古米带着莫斯提马要求的苹果派找到林逸时,林逸正在林间猎场实验自己刚刚搞好的大玩具。   以37区内找到的铁卫-II型为原型,经过一个星期的改装之后,五台机械中的四台,成功完成减肥。   考虑到自己身上并没有传说中小说主角必备的空间装备,钢铁傀儡的体型就成了必须考虑的问题。   林逸最后干脆抛弃铁卫-II型的全面防护的设计体系,由于不需要人坐在里面进行操控,操作室也自然没有留存的必要,三米高的机械到最后,只有一米八高的主要骨架保留下来。   重新设计了内部线路的铺设,进一步节省空间之后,在其余地方塞进了从37区能源区敲下来的至纯源石。   这些至纯源石经过林逸特殊的加工,他将IV型控制中枢的控制协议同样刻录进这些至纯源石,让这五台骨感的机械也成为自己的傀儡,不过林逸的命令能够传达到至纯源石之中,却无法进入冰冷的钢铁。   IV控制中枢能够控制感染生物是因为生物自身就有一套成熟的神经系统,通过对于神经的控制就能控制到每一条肌肉;能够控制“九尾”是因为九尾自身的骨架就是从元素表上推演出来的人工元素与源石的结合,又长,又黑,又硬的同时,也能完美地接受控制协议的控制。   但是铁卫-II型就不同了。   科技含量上差的太远,构筑起这些骨架的钢铁,仅仅就是钢铁而已。   为此林逸在这一个星期专门以这些骨架为基础,从头至尾地编写了一套OS(操控程序),将操控程序与源石结构内的控制协议进行对接之后,才实现对于这些大家伙的远程操控。   现在一切都有了回报。   四台近两米高的骨感,或者说只剩下骨架的机械在伐木场外的广场上两两捉对地进行厮杀,巨大的机械展现出难以想象的机动性。   钢铁的身躯激情澎湃地撞在一起,交错而过的时候,同时弹开手臂收纳库的高碳剑装,以正常人类根本无法做到的转身速度,猛地刺向对方的要害。   两柄高碳剑装犹如刺客的袖剑,并不长,但却胜在无声无息。   这是骨架内自带的两柄短剑,除此之外,林逸还委托阿列克谢大叔在打造了另外的武器。   就算37区是农业区,但是也有生产农机的小工厂,而林逸订购的武器也并不复杂,仅仅只是为每台机械配备一柄大剑,两柄长剑,两柄投掷用匕首,配合手臂格纳库的两柄袖剑,其名为——   七剑系统。   然后理所当然地,这代替“九尾”将成为林逸在龙门的武器的新一代钢铁傀儡就叫作——   能天使!   才怪。   虽然林逸是想要这么叫,但是莫斯提马却告诉林逸一个悲剧的事实:该用户名已被注册。   “真特么绝了!这种事儿都能碰上抢注用户名!”   一边分神操控着四台机械进行乱战,林逸一边在心里再一次诅咒起那一个抢了自己的名字的“能天使”。   最后林逸决定将新的钢铁骷髅叫作“剑舞者”,不过他发誓等到了龙门,自己一定要找到那个叫能天使的,好好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没太阳炉,没七把剑,他凭什么取这个名字!   作为胶佬的一员,林逸义愤填膺。   “林逸哥哥!”   就在林逸测试“剑舞者”的性能时,古米活泼的声音在这距离村庄农田都有些距离的伐木场响了起来。   林逸压着伴随战斗的风压飘起的头发回头一看。   古米从一辆吉普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正冲自己使劲挥着手,凛冬也坐在车里,不过开车的却是阿里克谢大叔。   林逸微微一扬眉头:十四人议会现在才刚刚成立,正是忙碌的时候,大叔应该没有那么闲才对。   果然,在古米拿出车里的小桌子和小椅子,为野外就餐做准备时,林逸也得知了阿里克谢大叔过来的理由:   来自龙门近卫局的一支调查队,向37区提出了登船申请。 第五十六章:大猫与天灾   诗怀雅是一只大猫,按照泰拉大陆的种族划分来说,是菲琳族。   龙与虎是龙门的主题,如同螺旋的双子,一直保持着龙门这个城市的话语权。   如果说龙门政治上的领导人——“魏彦吾”就是这个主题中的“龙”,那么诗怀雅所在的家族就是龙与虎中的那条“虎”。   富可敌国放在这个家族身上只是一个普通的形容词。   涵盖地产、无人机开发、餐饮、远程贸易以及各种各种实体工商业的复合型财团在整个泰拉世界各个地区都有广泛投资。   据说这位大小姐小时候学习的金融业课程内容,不是枯燥的书本知识,而是直接拿着天文数字的龙门币对哥伦比亚的上市公司进行投资操作。   砸钱,就硬砸钱,把股市相关技能给点满了。   从小到大,亏了不知道多少之后,现在哥伦比亚证券所已经成为这位大小姐的小金库。   就在周围的人以为这位在商业上颇具天赋与魄力的大小姐会继承家族产业时,这位大小姐却选择加入龙门近卫局,稍微挑战了一下龙门内部秩序的默契,放弃商业上的发展参与到防务工作。   近卫局是龙族的传统领域,哪怕诗怀雅小姐背景如何丰富,家族的财力也只能绕几个圈子进行支援,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位大小姐仍然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升迁到高级警司。   与特别督察组组长的高级警司——“陈”,堪称一时瑜亮。   不少人怀疑这可能是“龙”与“虎”在背地里的某种交易,意味着龙门内部秩序一次小小的洗牌,而这次洗牌放到明面上的风声,就是这诗怀雅在龙门防务中的出头,不过只要近距离接触过诗怀雅的人就会明白……   她真的给的太多了啊!   公事上的账面,这位诗怀雅小姐洞察秋毫,不允许有半分的浪费与贪污,然而私下里的人情世故,这位大小姐向来不吝惜钱财,她的小组每次出行动回来,除非是任务失败,甭管有没有立功,反正都有庆功宴。   诗怀雅的请客吃饭也没有贵族小姐的娇气,你要去龙门最高级的酒店开尝尝鲜她就去填个单,你要去龙门贫民窟里吃最正宗的撸串儿,她也乐得多要几罐劣质的啤酒,她甚至干出过开着限量版纯手工跑车去给夜班执勤的同事买螺蛳粉的事儿。   啊,当然,据说后来那位明知道诗怀雅不清楚螺蛳粉是什么,还故意下单的作死部下,家里被诗怀雅大小姐邮寄了五十箱味道加强版鲱鱼罐头,谢拉格原产,光是运费都超过六位数,保证那味儿纯正浑厚,臭破苍穹。   然后,大家知道了那家伙被街坊邻居追杀了三天三夜,,从此便表示唯诗怀雅大小姐马首是瞻。   只要这位大小姐有过相处,就能很清楚的明白,她的梦想很不可思议地,就是为了成为近卫局的一名警员。   她为此付出的不仅仅是财力,还有努力,而这份努力的结果,就是在近卫局中也出类拔萃的个人能力。   “二选一的赌局,看来是我赢了,惊蛰小姐。”   37区的控制塔,仿若中世纪城堡样式的建筑内,头戴贝雷帽,穿着近卫局黑色制服的诗怀雅坐在会客厅的椅子上,笑着看向站在窗边的副官。   窗边站着的人也穿着近卫局的制服。   以副官的身份随同而来的,正是曾经出现在魏彦吾办公室的监察司三人组之中的惊蛰。   以麒麟的角为轴,充满质感的金色长发绑成有些卷翘的双马尾,惊蛰听见这话转过头,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   从龙门出来,乘坐直升飞机向切城失联的方向飞了大概两天左右,搜查队伍就找到了画面中的废墟,而从那个废墟向外延伸出两道城区离开的轨迹。   惊蛰的意思是分头行动,而诗怀雅则表示直接向这边来就行了。   现在看来,诗怀雅是对的。   从直升机降落区行来,惊蛰看见的是忙碌的居民,与她在龙门见到过的那些切城难民相比,这里的人已经没有灾难中的惶恐不安,取而代之的是开辟新生活的决心与信心。   宛如风雨过后,横跨天际的彩虹。   会有这样的变化一定有原因,联系上这一座城区正是从那一片天灾后废墟启航,那么不说这份变化一定与“九尾”有关系,但至少他们不会一无所知。   “为什么你会这么肯定是这边?”   “很简单啊。”   诗怀雅翘着腿,粗壮而华美的虎尾被她放在黑丝之上轻轻撸着,尾巴尖儿一摇一摇的,显然很高兴。   “分开的两片城区,一片城区直接返回乌萨斯腹地,而这一片城区则既不向乌萨斯,又不向龙门靠近。前者有明确的方向性,而难民不可能有这样的组织性。况且与其返回乌萨斯,不如前往龙门求助,所以那一边不可能是难民,多半是整合运动的残存部队。”   “我们在废墟中找到了整合运动的尸体,其实知道这次的行动可能会涉及到整合运动的成员,我就向罗德岛的那只小兔子要了一份整合运动的干部资料,对比后发现死在那里的是浮士德与梅菲斯特。”   “从现场来看,梅菲斯特的尸体被破坏得非常彻底,而浮士德则没有什么破坏,可以认为在那个时间点,‘九尾’非常人性化的停下报复的举动。”   “它不可能跟着整合运动离开,所以只能——”   诗怀雅停下话头,她斜过眼看向这个会客厅的木门,而惊蛰也似乎感受到什么,规规矩矩地在诗怀雅身后站得笔直。   吱呀——   原木的门扉从内向外拉开,一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作为近卫局警察,诗怀雅扫过进来的一个个人,没有漏过每一个人的细节,而她注意到跟在最后的年轻人时,却微微一愣。   好漂亮的人儿。   星眸皓齿,肤白如玉,眉眼如黛……一下子脑子里转过很多词,但是落到这人儿身上却又有几分古怪,她脑子里转了几转,竟是没有找到能够形容那份魅力的词儿,只剩下最本质的感叹:   哦呼~   然后她手臂一疼,回过神来,看见身边的惊蛰默不作声地,悄悄掐了她一下。   小老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最后看了那人一眼,站起来看向走过来的人,笑着伸出手:“龙门近卫局高级警司,诗怀雅,您是阿里克谢先生吧?”   伸出手与诗怀雅握了握,阿里克谢颇为惊讶:“诗怀雅小姐认识我?”   “切尔诺伯格著名的机械大师,您的名气可能比您想象中还要大,我怎么会不认识?”   顺着诗怀雅的话,双方好一阵马屁互拍之后,众人也就在会议桌旁坐下。   诗怀雅有些在意的漂亮人儿却没有自我介绍,而是在大家都落座后,坐在了秘书位。   女秘书吗?可恶,乌萨斯人的底子就是好,可惜保质期太短。   诗怀雅心中摇摇头,脸上却笑容不变继续和阿列克谢寒暄,她也有注意到与会的人士中竟然有人出现非常明显的矿石病症状。   感染者出席高层会议,这在任何地方都难以想象,不过诗怀雅只是微微一挑眉,心里记下这事儿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阵“你好”“你吃了吗”“你吃了啥”似的毫无营养的对话后,阿列克谢终于有些受不了这言语上的太极,开口问道:“请问诗怀雅小姐来这里有什么目的?恕我直言,这一片荒漠是属于乌萨斯与炎国边境的公共地段,我想诗怀雅小姐应该不是来这里旅游的吧?当然,如果是什么机密事项,就当我多嘴了。”   “也不是什么机密事项。”   诗怀雅假装思考了一会儿,随后仿佛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终于做出决定:“是这样,龙门近卫局因为切城的事情进入紧急事态,对于乌萨斯难民采取严格管理——”   她说道一半抬起眼睛,捕捉到对方脸上有些为难的表情。   这些人的下一站是龙门。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便知道要怎么说了。   “——同时魏长官命令我前往龙门之外查探整合运动的动向,不过现在人手有限,如果方便的话,希望贵方能够提供方便,当然,这一次的行动过程,我会详细地提交给魏长官,想来魏长官也会记得贵方的援手。”   她这一番话说得巧妙。   先是说龙门对乌萨斯难民采取严格管理,提高了众人对于抵达龙门后龙门情况的担忧,同时又告诉他们浙西行动是“魏彦吾”授意,那么对方自然会想能在“魏彦吾”面前留个好印象,这样以后在严格管理的龙门,也能落个方便。   宛如诗怀雅想得那样,话语中无形的推手让面前的大叔没有多想就开口:“请问具体是什么事情?”   那语气已经是倾向于与自己合作了。   诗怀雅对惊蛰伸出手,后者走上前,在会议桌上放上那块曾经摆在魏彦吾桌头的牌子。   “咦?”   正准备说话的诗怀雅听见一声轻咦,她看过去,却发现那个漂亮的人儿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从她笑了笑。   被打断话她正有些生气,不过见到那个笑容,这气又散了,她摇摇头,让惊蛰启动了牌子。   一台漆黑的钢铁野兽投影到会议桌上方,一头,九尾,浑身缠绕着血色的光芒。   “这是九尾,我们在找它。”   这一瞬,诗怀雅密切盯着所有人的眼神。   所有对话其实都是为这一下做准备,已经打算与龙门合作的对方会放下心里戒备,而如同他们真的知晓“九尾”的去向,就一定会在猝不及防下将心中所想反馈到脸上的表情。   那一瞬,诗怀雅看见与会的人士中,有些人面露茫然,有些人表情惊讶,而有些人则似乎打算看向身后。   虽然这些人很快收拢表情与动作,但是他们打算转身的方向,只有一个人。   诗怀雅看见那个宛如手办一般的漂亮人儿,只见“她”反应比谁都大地,将嘴巴张开成一个“O”字形。   .   .   .   就在林逸因为发现自己被尾行还被偷拍陷入震惊的时候,莫斯提马却带着米沙要了一辆吉普车驰骋在荒漠中。   米沙面色煞白地握着车窗,安全带已经不足以让她感到安全了。   莫斯提马的车技学自老司机——德克萨斯,可是德克萨斯那张哥伦比亚驾照就是特么的假证儿,她活到现在就没去过哥伦比亚!   当然,德克萨斯会开车,她是一个老司机,可是她的车技不是飚小车,也不是飚大车,更不是通向幼儿园的校车。   而是专门突破防线而训练的特种车技!   你能指望这样的车技有多么安稳?   企鹅物流的改装车经得起这么操,但是37区的这些越野吉普就那么回事儿,莫斯提马愣是在荒漠上把这车开成了蹦蹦车,越过一个沙丘就蹦的老高,砸下去后车轮陷在沙子儿里,半天刨不出来。   米沙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林逸哥哥说过,“等到彻底完成“剑舞者”的改装之后,就想办法从头到尾地给你检查一遍身体”的原因。   许是这话让和林逸哥哥形影不离的莫斯提马姐姐心生杀意?   不然为什么要这样开车车?   莫斯提马倒是没那意思。   她这样开车,只是因为德克萨斯是这样教的,而带着米沙出来,则是因为霜星说过米沙可能是整合运动袭击切城的关键。   这几天林逸铺在那一坨钢铁上就没了别的心思,她觉得既然林逸没空,那么自己就需要代替他照看米沙的安全。   虽然现在米沙都快心肌梗塞了。   飞跃巅峰的吉普车在半空中停转,还没落地就踩实了刹车的莫斯提马在吉普车重重一砸后,她调了调光圈的亮度,代替不知道为什么不亮了的车内灯照亮室内。   “到地方了。”   “诶,到了?什么到了?天堂还是地狱?”   脸颊还挂着两行清泪的米沙完全没反应过来。   “当然是观察天灾的地方。”   莫斯提马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车门下车,她举起右手,左手压着右手伸了一个长长的拦腰,舒服到虚起的眼睛看向远方的地平线。   天与地接成的那一条线上,沙尘滚滚。   延绵的震动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传来,连莫斯提马脚边的沙子儿都在颤抖,仿佛整片荒漠在警告世人:   灾难在前。   源石蠕虫的迁徙掀起的巨大沙暴,龙门与切城的荒漠中,最常见的天灾。 第五十七章:危 莫斯提马 危   移动城邦的建立是为了在天灾频发的地带能够更好地规避天灾带来的风险,不过之所以要在天灾频发的地带建设城邦,一来是因为稳定的居住地已经逐渐支持不了人口增长的压力,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源石矿常常会出现在天灾肆虐之后。   这种“天灾带来源石,源石满足社会发展”的古怪关系从古代的神秘学到近代的共生关系,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正因为这样的现象,建设在天灾频发地带的移动城邦,往往也会就地收集天灾后裸露的源石矿。   这也是切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感染者,龙门为什么会有贫民窟的原因。   源石矿的开采是十分危险的工作,让已经感染矿石病的人去开采,总比将健康的人丢进地狱比较好,两者做法上的区别大概就是切城会建立集中营来进行管理,而龙门多少算是提供了贫民窟这样的生活区。   切城到龙门的地段,生态系统早就因为频发的天灾而毁灭,不过顽强的生命却也没有就此屈服:   地上无法生存的话那就转入地下,没有足够的食物的话,那就去吃源石。   “恶劣的环境造就了极端体型的生物。源石蠕虫活跃在天灾频发的地段,以源石矿为食,它们会摄取源石矿之中的能量单元满足自身活动所需,然后又会反过来被源石污染,最终在寿命将近时,boom的一下,把四周的东西一起给炸没了。”   莫斯提马在指尖顶起一朵小小的蓝色火花,那一朵火花迎着莫斯提马的话语炸开,将刚刚把无线电从车上提下来米沙,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那boom的一下,就是源石蠕虫成为天灾的原因吗?”   银发的小熊看着莫斯提马熟练地将声波定位仪与地震测试器等器材拼接好,短短数分钟内就搭建好一个简易的地震测试营地,两只眼睛里全是崇拜的星星。   “不,这倒不是。源石蠕虫实际上是一种群居生物,大限将至的源石蠕虫会离开族群,离开地下,前往偏僻的地方等待死亡,而移动城邦一般也会避开那些深山溪谷,所以大体上是不会被那一下给炸到的。”   让所有地震相关的简易测定仪器都开始工作后,莫斯提马从挎包里掏出一个记事本,拿出一支钢笔,咬掉笔帽后就开始记录仪器上的数据。   “被称为天灾的是源石蠕虫集体行动时产生的地震与沙暴。移动城邦会在天灾过去后返回天灾现场进行源石矿的开采,而源石蠕虫的食物也正是源石矿。正常生物是有极限的,当源石蠕虫不做正常生物之后,它就获得了力量。”   “一般来讲,源石蠕虫的个体长度接近三十米,直径通常在七米到八米左右,一个群落的源石蠕虫能有两位数,这种体型的生物聚集在地下移动时,很容易就能引起频繁的地震,而由于源石蠕虫生活的地带都是天灾过后的荒漠,移动的同时也会诱发巨大的沙暴。”   就像现在这样。   莫斯提马微微皱起眉头看向天际线滚过来的沙尘暴,脚下延绵不绝的轻微震感让整片沙丘都快变成按摩椅。   这还是相距至少有上百公里距离的结果。   一旦源石蠕虫的群落接近,就连37区这种重达万吨的钢铁怪物,也会变成沙漠上一叶随波逐流的扁舟。   不过源石蠕虫本身是一种很慵懒的生物,一般只会在天灾发生后准备进食时才会大规模移动。   最近发生的天灾只有摧毁切城的那一次天灾,就算源石蠕虫的群落开始移动也只会向切城方向移动,怎么会向着龙门的方向移动?   不,不对,方向不是龙门。   半个小时,通过对于震源移动的持续追踪,莫斯提马微微皱起眉头,望向天际那一道变得更粗的线条眯起眼睛。   源石蠕虫的方向是37区。   为什么?   “莫斯提马姐姐!有人围过来了,整合运动的人!”   米沙略微有些紧张的惊呼在耳边响起。   银发的小熊不像莫斯提马那样对于泰拉大陆上的各种天灾都有所研究,所以在莫斯提马鼓捣那些专业仪器时,她一直拿着望远镜向四处张望。   望远镜中,距离两人并不远的地方,有整合运动的部队正向这边靠拢。   整合运动?   莫斯提马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吉普车,拿过米沙手里的望远镜向外面一看,依靠部队行进间拉起的烟尘规模,大概估计出对方的数量。   并不是什么大型部队,满打满算,可能也就只有一百来人而已。   比起27区的战斗,这点人数压根算不上威胁,但是为什么整合运动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那不可能是霜星的部队。   然而这么一支队伍也不可能横跨整个荒漠并准确找到他们的位置,这支队伍应该与霜星有过接洽,从14区那里得到补给。   霜星显然隐瞒了情报,否则来得不会只有这么一百多人;但霜星又显然透露了情报,否则整合运动不会这么准确的定位到37区的位置。   不过37区里有什么能让整合运动感兴趣的目标吗?   莫斯提马停了一下,她拿下望远镜,那双青色的眸子,饶有兴趣地映出银发少女不安的身影。   “米沙,霜星将你托付给林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什么话?”   .   .   .   与龙门调查队之间的会议,以没有达成任何合作协议的前提下结束了。   当然,作为地主,37区还是同意为龙门的调查队提供必要的物资补给,以及相应的驻留地,不过关于对于“九尾”的联合搜索,37区则表示现在百废待兴,对于是否有分离人手帮忙搜索需要进行检讨。   究其根本,那位叫作诗怀雅的大猫人掏出来的影像资料,让所有人都有一些措手不及。   其中最惊讶的就是林逸本人了。   从那块牌子被掏出来的时候,林逸就觉得那东西有些眼熟。   等到那牌子投影出“九尾”的影像,林逸才猛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   他认识那块牌子。   准确来说,是认识那块牌子的材料。   非金非玉的牌子是利用失去所有能量单元后的至纯源石,配合元素周期表中后位的人工元素加工而成的特殊信息存储装置。   这是属于林逸那个时代的产物,而不是泰拉世界的工艺水平能够生产出来的东西。   林逸在改装“剑舞者”的时候,由于不想让“剑舞者”超出泰拉大陆的工艺水平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向阿列克谢大叔请教过关于泰拉大陆的材料学水平。   作为机械工艺方面的大匠,阿列克谢也许不知道一些顶尖实验室里研究的实验性材料,可是对于通用工艺却如数家珍。   D32钢,双极纳米片,聚合剂……   详细了解这些泰拉世界机械工艺中最珍贵的材料之后,林逸可以肯定泰拉大陆的工艺水平还没有抵达能够量产人工元素的地步;   而人工元素——也就是不存在于自然界,但是却可以从元素周期表推导出来,并进行人工合成的元素——则是林逸认知中的材料学基础,各种合成元素制作的空想材料被广泛应用于各个领域。   这不应该出现的东西被拿了出来,再加上对方竟然知晓“九尾”的名字。   两件惊讶的事情重合在一起,得到的就是像梦境一般难以置信的时间……   要知道就连天狼希琉瑞斯,那头晒老婆的狼都只是猜测“九尾”是它的原型机之一,甚至叫不出“九尾”的名字。   龙门调查队怎么知道的?   会议结束后,林逸留在了人去楼空的会议室,他敲着桌子,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年?”   这个从嘴边漏出来的单词,就是林逸心中不敢肯定的答案。   叙拉古的天狼,炎国的年……   两者都是莫斯提马提起过的十二禁忌之一,而天狼希琉瑞斯既然有可能是在自己“穿越”之后被制造出来的某种机械,那么年呢?   它会不会也如同天狼希琉瑞斯一样,与自己所熟知的世界息息相关?   就像天狼希琉瑞斯可以掏出来IV型控制中枢一样,这一块非金非玉的牌子,会不会也是年锻造出来的装置?   是不是有这么一个可能:   年所处的时代,比起天狼希琉瑞斯,更接近自己所处的时代?   所以年才会知道“九尾”这个名字,那么它是不是也有可能知晓……   自己的穿越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逸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他虽然并不想要回到过去的生活,可是对于一觉醒来,自己家boom的一下给炸没了这一点,要说他一点想法都没有,那就只能“此乃谎言”了。   他拒绝阿里克谢的邀请,执意打算成为天灾信使,固然是因为对莫斯提马的承诺,但同时也是为了前往叙拉古调查自己“穿越”的真相。   现在,似乎在更近的位置,有了一个更好的询问对象。   林逸一下子想到在会议上紧盯着自己的大猫,不过却有些头疼。   他能确定通过众人的反应,那只大猫已经确定自己和“九尾”有关系,对方必然会来调查自己……这是要自己去和那只大猫演对手戏,上演一出《史密斯夫妇》?   自己是不是还要牺牲一下色相去套话?   但是……如果自己要真被办了找谁说理去?   他又不蠢,当然能看出来对方眼中那一副猎食者的表情。   虽然被吃了好像也轮不到自己喊吃亏,可是这有悖自己的原则啊!   人类从动物时代开始就一直未曾摆脱一种本能,对于后代成长是否有充足营养的担忧,让他们本能地追求“大就是好”,但那只是动物的本能,身体的冲动,只有对贫乳的喜爱才能证明爱情的存在啊!   想起诗怀雅那在近卫局制服下也能看出来轮廓的坚挺,林逸就感到无比惆怅。   正惆怅着呢,林逸突然听见一点响动。   身在37区他就没有开那么多预警模块,所以直到听见那声响之后,林逸才回过头,却正好看见一只大猫干净利落地爬上会议室外的阳台。   林逸愣愣地看着诗怀雅用一套特种装备打开落地窗的玻璃门,悄无声息地进来之后,反手将玻璃门关上。   “啪嗒”一声,那门反锁了。   大猫人笑吟吟地看着林逸,尾巴和小手轻轻而欢快地摇着,看的林逸在心里写了一个“危”。   自己要不要,就当被猫咬了一口? 第五十八章:猫科动物都是猎食者   “那啥,诗怀雅小姐?这个会议室有正门儿的。”   收起自己的呆滞,林逸看了一眼距离自己大概有十米远的大门,然后看向距离自己只有三米的诗怀雅,抱着以身饲虎的大义凛然留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当然,这么做的时候,他已经叫了“剑舞者”来护驾,四台连衣服都没穿,骨感非常的机器人一有不对,随时可以破门而入,来一出英雄救……   呃,英雄救英雄?   像是没有听出来林逸的讥讽,诗怀雅站在原地打量了林逸两眼,然后直接踩着椅子,走上桌子,从桌子的那头走到这头,又跳下来,拉过一把椅子就坐在林逸面前。   “我当然知道有正门儿,但是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最好是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我想这对你我来说都是比较好的选择吧?”   林逸叹了口气。   果然来了。   他就知道这只大猫咪肯定已经猜出来自己与“九尾”有很深的关系,阿里克谢大叔他们的反应做不得假,而那一场会议更是从头至尾都在面前的女人掌握之中,她就是为了探明37区与“九尾”之间的关系才那么说话的!   不过林逸也很好奇龙门的调查队怎么会用“九尾”来进行试探。   会这么做说明龙门可能知晓了“九尾”在27区的战斗,可是林逸能肯定那时候自己没有被人监视;   别说肉眼监视了,就算卫星监视,当时都还薄雪覆天,一层厚重的云层挡住所有卫星视野了呢。   林逸倒是知晓不少能远程探知的方法,可是那无一不是与泰拉世界展现的科技水平脱节的技术。   “好吧,那么诗怀雅小姐打算谈什么呢?”   这么一想,林逸也不打算装作一无所知,让对方对自己保持一定的兴趣,也有助于他从诗怀雅嘴里套话。   至于“九尾”,放着不用就是了。   反正自从27区的战斗之后,由于吸入了超出规格尺寸的源石能量,长时间超载模式砸烂了整个27区之后,内部的主要电子元件也报废个七七八八,回到了林逸在小仓库里见到它时的状态。   现在有了“剑舞者”作为替代,短时间内也没有使用“九尾”的必要。   等到了龙门,以“九尾”的人形骨架为核心,配合一些泰拉大陆的通用零件进行重新设计,给“九尾”换上新皮肤,涂成个银骑士啥的,保证没人认得出来再拿来用也不迟。   林逸的坦然让诗怀雅眯起眼睛,她笑了笑,掏出来纸和笔,随口问道。   “姓名。”   “林逸。”   “性别,哦,这个不用,一看就知道。”随手写了一个“性别:女”之后,释怀也继续问道,“出身呢?”   “乌萨斯边境地方?”   “年龄?”   “三万四千……诶,不是,你问这个干嘛?”   林逸回过神来,这特么口供一样的问题是什么鬼?   他设想中的画面应该双方关于“九尾”的问题进行一番唇枪舌剑,阴谋套着阴谋,话术接着话术的讨论,彼此交锋的频率能让负责投骰子检定的KP手指抽筋,可是怎么这就录起口供来了?   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问我喜欢吃什么啊?   诗怀雅瞄了林逸一眼:“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   妈耶,你还真问了。   林逸瞬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那种心情就好像西门吹雪在紫禁城上等到叶孤城,后者开口就是“你吃了吗”“吃的啥呀”“给我也整点儿”一套三连,还比尼玛的剑,一起下馆子去吧!   “不是,咱们,不是该说‘九尾’的事儿吗?”   就算这是大猫人想要让自己主动说起“九尾”,林逸也认了,他总不能真让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一起去下馆子吧?   诗怀雅看了林逸一眼,那双眼睛似乎闪过一丝遗憾,她变魔术一样地将手里的纸笔一收,那外放的憨憨气质一收,立刻又变回了绝代剑客。   “既然你也提起了‘九尾’,那么你们果然是认识那台古代机械的吧?”   诗怀雅的表情变得正经了许多:“并且是那台机械帮助你们从整合运动的魔爪下逃离出来,我想这个过程中感染者们也出了不少力,又或者是原本的非感染者在与整合运动的战斗中遭到什么样的袭击,所以变成了感染者吧。”   林逸一愣一愣地看着用指尖绕着橘色卷发的诗怀雅,不得不说,认真起来的大猫人有一种别样的魅力,那就像是猫科动物捕猎时的专注一样,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能感受到一种属于猎食者的美学。   不过作为被捕猎的一方,林逸就有些蛋疼了。   你怎么跟亲眼看见似的?   “不是亲眼所见,只不过是依照目前掌握的情报进行简单分析而已,算不上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诗怀雅认真地盯着林逸,“分析还告诉我,你就是‘九尾’。”   林逸无辜地眨眨眼。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诗怀雅轻轻咂了咂舌:“切,果然这个猜测还是不靠谱吗,不过如果不是救了所有人,你到底是做了什么,让阿列克谢在细节上表现出对你的尊敬的?”   林逸松了口气。   他要想控制身体,能直接控制到每一条肌肉,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要有这个想法,让别人读错表情信息十分简单。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懂装傻!   不过诗怀雅的敏锐也给林逸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这大猫人还真敢想:他就是“九尾”,正常人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还是说炎国有这样的先例?   林逸松开表情,抗议似的说道:“这是隐私,诗怀雅小姐。”   “也是,秘密总是让女性更有魅力。”诗怀雅随意地说道,接着问道,“那么,林,你们到底与‘九尾’有什么关系呢?”   林逸这一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地看向诗怀雅。   “这是审问,还是交易呢,诗怀雅小姐。”   诗怀雅默不作声,似乎在衡量林逸这句话的意思,最后她将尾巴放上大腿撸了撸,笑着说道:“当然是交易,所以,你想问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追寻‘九尾’?”   “还真是不客气的问题啊。”诗怀雅想了想,说道,“具体原因我没有权限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九尾’。”   “那是什么?”   林逸下意识一问,随后便看见诗怀雅微笑不语的表情,他愣了愣,随后说道:“‘九尾’与37区并没有直接关系,只不过先前的正是由于‘九尾’将脱离出来的27区破坏,杀死整合运动的干部梅菲斯特与浮士德之后,37区的人才能从那片地域逃出来。”   情报能够互相咬合。   诗怀雅点点头,不过也看向林逸:“你隐瞒了一些东西吧?如果只是这样的关系,这里的人不至于因为‘九尾’的存在而放弃与我们合作,所以‘九尾’在这个过程中一定与这里的人有过能够互相理解的交谈,甚至在一定时间里是站在同一阵营。”   诗怀雅看向又眨着眼睛装无辜的林逸,宛如下结论一样开口。   “‘九尾’有自己的意识,对吧?”   你都说完了,我说什么?   林逸没有理会诗怀雅的问题,这个女人的猜测逐渐逼近事实,这意味着林逸手里用来交换情报的砝码越来越少。   他还是不太习惯这种不带脏话的交谈,也没办法直接黑掉对方的计算核心,他干脆挠挠头,直接说道:“下个问题到我了,你们是因为年来的吗?”   诗怀雅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她在一瞬间反思过迄今为止的所有行为,还有与面前的“少女”说过的所有话语,却没能从中找到对方能够猜到龙门调查队的最终目标是“年”的契机。   但是如果没有理由,对方是不可能在这里提到“年”的。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还是说,果然“九尾”就是“年”?   诗怀雅的眼中,原本以为只在第二层的漂亮少女一下子似乎进入了八奇的领域,反倒是先前自己打算施加压力的话术,好似成了班门弄斧。   一瞬间的错愕后,诗怀雅笑了笑,看向林逸的眼神倒是更加欣赏起来。   丑陋与美貌,正常人当然喜欢后者,而如果这份美貌还有足够的内容物,那么岂不是双份的快乐?   正是因为喜欢美貌与实力并存的人,所以在连魏叔叔都不认为她的脾气和惊蛰能相处好的情况下,她和那位监察司红袍使却处的不错。   也是同样的原因,她其实也很欣赏自己那位死对头,要不是那头扑街龙老是对她指指点点,加上官面上“龙”与“虎”走得太近会生起不必要的猜测,她也很愿意拉着那扑街龙一起去逛街。   现在,笔记本上值得追逐的猎物(朋友)可以多写上一个名字了。   诗怀雅微微一舔嘴唇,这是她在兴奋时的小习惯。   “嗯,龙门调查队正是为了年而来。”   先前自己的表情已经出卖了答案,所以诗怀雅也没有隐瞒的打算,不过她也没打算在这里认输,既然对方主动将话题引入危险的领域,她也一舔嘴唇,直接说道:“‘九尾’就在37区,对吧?”   他就在你面前呢,咋地?   林逸到底是没能把心中的吐槽说出来。   这个问题,他回答是就等于承认,不是则是欲盖弥彰,不回答形同默认。   无论怎么反应都感觉会被诗怀雅抓到把柄。   这时候林逸分外怀念起莫斯提马来。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少女,莫斯提马会默不作声地站在你的身边,她从不闯进你的领域,只站在最边缘的位置,当时只要你想起她而抬起头时,她总在你的身边;   诗怀雅则丝毫不会顾虑到你的感受那样闯进你的生活,真的是一只大猫,不是要成为你的宠物,而是要成为你的猫主子。   面对这样的进攻性,林逸觉得自己有些架不住。   莫斯提马,苟苟我!   砰!   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撞开,冲进会议室的小熊三人组看向会议室里坐在椅子上的林逸,还有整个人快扑到林逸身上的大猫,愣了一下。   “可耻,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呜哇哇!”   “会议室.avi?”   三声汇聚在一起的不同声线让诗怀雅表情一散,撑住林逸椅子的手收回来揉了揉乱发,她有些遗憾地说道:“看样子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呢,我期待下一次的‘交易’哦,林。”   林逸感激地看向怒气冲冲的凛冬,赶紧转移话题:“你们怎么来了。”   凛冬被林逸的话一堵,闷闷地说道:“莫斯提马好像遭到整合运动的攻击了。”她的“莫斯提马”后面,是从来不带姐姐的。   莫斯提马?   诗怀雅刚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一阵风就从身边吹过。   她微微一虚眼睛,看向身边的风时,那里只有一张椅子慢慢滑远。   “林?” 第五十九章:莫斯提马的背景   不得不说,梅菲斯特让林逸对整合运动有点PTSD。   源石技艺这种林逸没有见过的技术使得整合运动有时候会做出超出逻辑判断的事情,比如梅菲斯特的源石技艺,那让三千多人直接感染矿石病的源石技艺一直让林逸耿耿于怀。   虽然林逸知道莫斯提马很强,可是万一呢?   万一整合运动又蹦出来一个使用奇怪源石技艺的敌人呢?   所以在听见莫斯提马被整合运动缠上时,林逸立刻窜出会议室的阳台,从窗户跳下去后的同时,绕到外面的“剑舞者”用肩膀抬住林逸,钢铁的四肢抓住城堡外复古的砖石,沿着城外的壁墙直接爬向位于更高位置的管制塔。   这个控制塔在37区呈现出复古的中世纪城堡风格,而管制塔则如同法师塔一样是一座矗立在城堡之中的白塔,林逸直接通过“剑舞者”从外墙爬了上去,爬到位置后,他透过钢化玻璃看见里面的人都是一副紧张凝重的脸色,还有人急匆匆地跑出去,不知道是去通知谁消息。   简直就是一副天灾即将降临般的严肃。   整合运动的高层出马了?   心下一急,林逸直接让“剑舞者”拎起拳头往钢化玻璃上一砸。   只听见“哗啦”一声,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中,林逸顶着玻璃渣子从窗户外翻了进来,走到管制塔的无线电通讯旁,一把抢过接线员的耳机。   “莫斯提马,能听见吗?”   “林?”   无线电对面的声音有一些失真,隐隐能听见爆炸声与米沙的惊呼,莫斯提马的声音还算冷静,这让林逸心里安定一点。   至少莫斯提马暂时没事,不过听上去正在被整合运动追击?   “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我马上就来,注意保护好自己。”   林逸话音刚落,就听见无线电中的声音变得有几分古怪。   “林,这是担心?”   “什么担心不担心的,告诉我你的位置!”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捉弄人?   林逸都快被莫斯提马给气着了。   “不用哦,林,我想你可能误会了,虽然我的确是遭遇了整合运动,不过现在并不是我被整合运动攻击,而是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而是我带着他们在绕圈子。”   “什么?怎么回事?”林逸一头雾水。   “霜星那边……算是出了一些状况吧,这件事还是等我们见面再说,比起整合运动,现在天灾的事情更加优先。”   还真是天灾?   林逸先是一呆,接着一紧。   他对天灾的认知来源于天狼希琉瑞斯,如果又是那种层次的存在引起的天灾,这次林逸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足够的运气将对方掐死在摇篮之中。   “不用担心,禁忌之所以是禁忌,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它们并不常常出现,只是一次普通的天灾而已。”   也许是隔着无线电也意识到林逸在想什么,莫斯提马的声音微微泛起笑意,令人心安。   “普通的天灾?到底是什么。”   “源石蠕虫。”   莫斯提马将源石蠕虫的生态及其影响稍微说了说,着重提起了源石蠕虫造成的沙暴与地震范围会十分广泛,如果37区想要绕道而行,那么将花费大量时间,并且也不能排除源石蠕虫也会跟着绕道的可能性。   “如果源石蠕虫一直追着城区的话,最坏的情况当然是直接相遇,可是就算规避掉最坏的情况,也得要花上两三个月与源石蠕虫你追我逃,城区的物资恐怕支撑不了那么久。”   37区终究有四万人的日常消耗,而切城本身是一个复合型城市,各个城区互相配套在核心城的统一调配下进行生产,换言之,任何单独的一片城区都没有办法做到面面俱到,短时间依靠物资储备或许没问题,但是长时间没有进行商业活动,就会陷入诸如“冰箱里堆满了甜点,可是上厕所却没纸”之类的窘境。   “也就是说逃跑是没用的,只能直面天灾了,是吧?”   林逸简短地做出结论,他也听出来莫斯提马语气轻松,而米沙的惊呼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兴奋,也就是说两人面对的整合运动并没有他脑补的危险。   他也就放下心来,忍不住吐槽道:“我记得某人告诉我天灾信使是传达灾祸之人,怎么搁你这儿就是要想办法按死天灾了呢?”   “按照炎国的说法,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林,第一个干死天灾的不是你吗?况且源石蠕虫引发的天灾,消灭其源头的源石蠕虫一直是非常正常的方法哦,龙门现在的最高领导者,魏彦吾在近卫局工作的时候就就领导近卫局歼灭过源石蠕虫,这可以说是这片土地源远流长的活动了。”   “嘿,合着你这是把主意打到龙门调查队身上去了啊。”   林逸摇摇头,他哪里听不出来莫斯提马的意思是让他去找龙门调查队进行协助,不过也不用林逸跑这一趟,虽然比林逸晚了一会儿,但是管制塔外面已经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掐着门外的脚步声,在诗怀雅一脚踹开管制室的大门时,林逸转过头正准备打招呼,却听见大猫人的声音气急败坏。   “莫斯提马人呢!”   ???   不是,五分钟前你还让我以为我可以不用再努力了,为什么五分钟之后就变了个样?   为什么会直接来找莫斯提马?   你们很熟吗?   林逸脑袋上冒起一连串的问号,而诗怀雅已经一脸难看地走进来,直接从林逸手上抢过话筒,几乎是咆哮般地吼道:“莫斯提马!你什么时候来到龙门周边的!为什么没有通知近卫局!你的那个监视者呢?终于被你忍不住干掉了?”   “这个声音,是近卫局的小猫咪吗?好久不见了,原来这次龙门调查队的负责人是你啊,又升迁了?”   为什么莫斯提马的话听上去,她们好像很熟悉?   怎么回事?   这种好像只有我在状况外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林逸退后两步,摸了摸脑袋,自己也没戴帽子啊?   诗怀雅也没看林逸的动作,直接吼道:“我没和你开玩笑!想想你在拉特兰的身份!你能被允许自由活动可不只是那头企鹅在保你,龙门近卫局也有监督之责,你特么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国际性的外交纠纷!你想要引发战争吗!”   眼看着诗怀雅都快咆哮成真飞鸟了,林逸也对莫斯提马的身份好奇起来。   到目前为止,林逸没有见到过比莫斯提马更强的人,莫斯提马甚至可以点评霜星的强弱,在面对机械巨狼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可是在27区她却能够以一人之力拦下近千人的整合运动攻势,甚至还留有余力。   林逸能从莫斯提马的两柄法杖上感受到古怪的能量波动,那显然又是一个秘密。   这些秘密莫斯提马没有主动说,林逸也不会主动去问,有时候过于了解彼此反而会让两人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从而掌握不好相处的分寸,所以不管是林逸还是莫斯提马,都没有对于彼此的秘密做过多的探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林逸不感到好奇。   “战争就说得太夸张了吧,我只是小小的物流公司的小小员工而已。”   “去特么的小小物流公司!”   一直秉持着贵族般优雅的诗怀雅大小姐直接骂了出来。   “史无前例地拥有八柄守护铳,拉特兰有史以来最快进入中三级的天使,如果留在拉特兰可能就会被按照炽天议会的一翼进行培养的超级天才!”   “疑似与叙拉古古老信仰有关的德克萨斯家族幸存者,几乎每年都有来自叙拉古,背景复杂的‘游客’因为那狼崽子的事儿而莫名其妙的‘失踪’!”   “然后是本来有机会成为龙门近年来最为火热的偶像!那丫头在一次波及到演唱会的恐怖袭击中为了观众们直面危险,奇迹般地在近卫局赶到之前就终结了混乱的事态后不知所踪,现在从不知道什么渠道流出的新专辑,都特么快成为一部分人中的圣物了!”   “更别说把你们这群怪物收集在一起的那头帝企鹅!”   诗怀雅看样子是憋了太久,又或者是吃了这个物流公司太多的亏,一副咬牙切齿的凶狠模样看得人瑟瑟发抖。   “你特么告诉我这就是一个小小的物流公司?你特么还小小的员工?不要以为近卫局什么都查不到!我们还没有那么无能!”   “你是不是以为没人知道你堕天以前是上三级的天使,炽天议会直属的终极力量之一?”   哇,这物流公司听上去好牛逼呀。   林逸眨眨眼,他虽然不知道炽天议会是什么,可是听起来莫斯提马像是这个炽天议会的双花红棍,能打得一匹。   “可是我们有好好遵纪守法地讨生活啊,而且你是不是漏了一个人?”   “你管三天一小炸,五天一大炸的生活叫作遵纪守法?”   勃然大怒的诗怀雅刚想骂人,突然因为莫斯提马后面的话愣住了:“等等,我漏人了?”   “应该是漏了一个,我记得算上老板应该是有五个人来着?”   “五个人?”   诗怀雅收起怒气,摸着下巴想了想,最后一锤手心。   “哦,还有面包人。”   林逸正屏息凝神打算听听这位“面包人”又有什么光辉事迹,不过却又看见诗怀雅直接略了过去,直接狐疑地在通讯里问起莫斯提马在做什么。   然后就是“天灾?”“源石蠕虫?”“企鹅物流nmsl!”等等气急败坏的粗口。   等到诗怀雅将通讯断了,林逸都没有明白面包人是什么。   “那什么,那个面包人是什么?”林逸给气呼呼的诗怀雅端了杯水,小声地问道。   “什么面包,哦,你说可颂啊,企鹅物流业务员,可颂,你该知道可颂是一种面包吧?”   林逸点点头,正等着诗怀雅继续说,但是却发现没了下文。   “呃,诗怀雅小姐?你能介绍一下这个可颂吗?”   诗怀雅奇怪地看了林逸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道:“我介绍了啊?可颂,企鹅物流业务员,面包人。”   半天,林逸憋出来两字儿:“就这?”   “就这。”   诗怀雅将空杯子放回林逸手里,看向管制塔的大门,接到消息赶来的十四人委员正好走进来。   啪!   诗怀雅猛地一拍手,吸引过所有人的注意后,先声夺人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现在请让我向你们展现龙门近卫局的力量吧!”   .   .   .   十分钟之后,诗怀雅向龙门近卫局申请的城防主炮的调用被驳回,原因:射程不够。   十一分钟,林逸从又羞又气,满脸通红,并且不懂城防主炮具体参数的诗怀雅小姐那里得知龙门近卫局的简称是L.G.D   林逸一下子明白为什么这龙门近卫局硬实力很强,却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了。   算了,靠自己吧。 第六十章:化解天灾的方法(物理)   L.G.D,Longmen Guardian Department,龙门近卫局对外的正式简称与完整名字。   虽然也许只是一个巧合,但是这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的举动,某种意义上与林逸熟悉的一些老梗中的“LGD”如出一辙,比如“去特么的冠军”和“老子就是不开bkb”之类的。   当然,实际上龙门近卫局倒还没有抵达这种气死无数人的程度。   城防主炮无法动用的原因主要还是诗怀雅不了解城防主炮的具体参数,她在直升机上飞了两天多的时间,就算减去找到27区的残骸再折返的时间,算下来龙门距离这里保守估计也得有个近千公里,龙门主炮口径再大也是炮,不是有助推的导弹,是真的打不了这么远。   于是龙门近卫局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不过那边也非常重视源石蠕虫的情况,从无线电了解这边的情况后,立刻组织了近卫局内部的专业人士进行远程的技术支援。   不会爆炸的那种。   “从结论上来说,一般意义上处理源石蠕虫的方法就是想办法击杀群落中的个体。”   无线电中,自称“雪稚”的支援组组长用脆生生的声音继续说道:“因为长期吸食源石,源石蠕虫体内多多少少有些矿石病,并且为了更好地疏导源石内部的能量,内部生体组织已经大幅度偏离正常生物,变成一种,一种,唔唔唔,大概可以理解成每时每刻都在输送着原油的管道。”   说到这里,那个声音顿了一下,有些怯生生的,但也有些着急地说道:“我这么说,你们能理解吗?”   由于天灾横行,利用固定设施进行开采的原油在泰拉世界的工业上算是比较稀罕的东西。   通用能源大多是源石矿转化的电力,就连汽车也是电力驱动居多,烧油的都是高档品,如果不是工业相关的从业人员,可能还真不知道什么是原油和原油管道。   “也就是说,只要来点动静就能烧起来吧?”   阿列克谢接了一句,这位原切城工业设计管理局的副局长自然是知道的,也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想要说明的状况。   “对对对。”   无线电背后的声音高兴地扬了起来,轻快的声调还真像是一只小鸡仔。   “一旦源石蠕虫失去活性,内部负责监管能量流动的器官就会失去控制,到时候溢散的能量失去管控便容易产生剧烈的爆炸。这样的爆炸会反过来击杀周围的蠕虫,形成一个循环,让它们炸一会儿,最后就全没有啦!”   你说的这么高兴是怎么回事?   林逸狐疑地盯着管制塔的无线电通讯,通讯另一边的人在他脑海里都快变成某战记里的颜艺萝莉,踩着尸体叫嚣起火与血了。   “谢谢你的讲解,雪稚。”等待雪稚说完之后,诗怀雅一脸凝重地说道,“我想再次确认一遍,龙门确实无法对我们进行支援了吧?”   “诶诶诶?我这就是在支援啊,我我我,我弄错什么了吗?”   “不,我不是说这种不会爆炸的支援,我是说会爆炸的那种。”   “哦,那就没有了。”   “谢谢。”   没等雪稚回话,诗怀雅直接掐掉了通讯。   看得出来这位大猫人的心情很差,屁股后面的老虎尾巴都快变成一根又粗又壮的棒子了。   她吐出口气,转过头看向集合在管制塔的37区高层,语气严肃。   “情况正如雪稚说的那样,源石蠕虫的解决办法很简单,只要击杀其中一只就没事了,但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们现在有两个问题。”   她竖起两根指头。   “一是我们没有足够的杀伤手段,人类尺寸的冷兵器对于长度普遍在30米左右的几乎难以致命。”她压下一根指头,接着说道,“第二点,我们没有办法定位源石虫群的具体位置。”   这一点就很明白了。   集群行动的源石蠕虫在地面地下起起伏伏,扬起的沙暴以平方公里计数,其沙尘浓度足以遮住所有人的视线,无论是声波定位仪还是地震测试器都只能圈定一个比移动的沙暴更加广阔的范围,想要圈定虫群的具体位置,只能凭运气,概率大概比单抽出六星还要低。   “移动手段的话,龙门调查队过来的两台直升机可以带领我们安全的前往源石蠕虫的上空,但是我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事情了。”   诗怀雅脸色阴沉,一点没有一开始的从容,她声音沉重地说道。   “我,诗怀雅,吉祥物。”   “啊?”   林逸没想明白这女人突然说什么呢,下意识就“啊”了一声。   诗怀雅正不爽着呢,听见这声“啊”就狠狠瞪了过来,看见是林逸那敌意消了,变成一脸无奈。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我在正面战斗中帮不上太多的忙。战术规划,临场指挥才是我比较擅长的事情,不然而这次的事件已经超出指挥的范畴。足够瞬间击杀一条源石蠕虫的手段,以及如何精准地在沙暴中定位源石虫群的所在,这两个问题我只能寄希望于贵方有解决手段了。”   诗怀雅也只是这么一说,其实她对37区也并没有抱太多的希望,这只是一群难民而已,连龙门都必须要用城防主炮进行范围轰炸来解决的天灾,只是一片城区,还是农业区的难民们能做什么?   “第一个需要检讨,但是第二个或许有办法。”   但是出乎诗怀雅的预料,紧接着她的话,林逸就若有所思地看向同样想到什么的阿列克谢:“大叔,还记得深入机关部要穿戴的外骨骼吗?”   林逸想到的是外骨骼上的定位装置,那个时候他和大叔联手坑了整合运动一次。   如果有办法将定位装置给源石蠕虫装上,那么这边就有办法在沙尘暴中源石蠕虫的位置了。   阿里克谢显然也想到一起去了。   他抓了抓胡子,有些犹豫地说道:“但是那个发信器没有检证过能否在沙尘暴环境下正常通信,而且也必须要确保那东西能挂在源石蠕虫身上才行。”   “发信器的防沙工程就交给大叔了,至于怎么确保挂在源石蠕虫身上,我想我有办法。”   林逸想的是通过“剑舞者”甚至是“九尾”突入普通人不可能生存的沙尘暴,给源石蠕虫挂上发信器。   不过林逸这番话却让诗怀雅误会了,她紧皱眉头看向林逸,一时间以为林逸是要自己深入沙尘暴。   “不行!”   诗怀雅的声音让所有人诧异地看向她。   “你们在想什么!怎么能让普通人进去沙尘暴?就算你们不在乎牺牲,可是这样的计划可行性太低了!如果要往里面填进去无数性命,还不如大家一哄而散,我想想办法动用家族的手段来满足城区的日常补给。”   满足一个城区的日常补给?   林逸被诗怀雅的富有给震撼到了,一个人养一座城?   你到底是有多富啊!   不过林逸不可能答应让诗怀雅来养自己,倒不是他不想,而是无法确定源石蠕虫会不会追上城区,就在这里将对方消灭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详细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职业——“操偶师”。   这个职业被更多的人知晓,也方便他以后伪装自己。   “机械的控制?怎么听着这么像莱茵生命那边的源石技艺?”   诗怀雅皱皱眉,她看了一眼从窗口穿进来半个身子,和林逸玩着“石头剪刀布”来展现高度的可操控性的“剑舞者”,心中十分惊讶。   她是见过莱茵生命的高端产品的,毕竟钱多,可是那些号称一定智能的高级机械也就那么回事,她的专属无人机指挥系统就是花钱在莱茵生命定制的,可以在一定程度理解自己的命令,但是却做不到窗口的机器人那样,和林逸像是两个傻子一样玩得开心。   比莱茵生命更加尖端的智能机械制造与操纵……   诗怀雅望着林逸舔过嘴唇:秘密让女性更有魅力,这句话还真没说错。   不知道为什么,林逸突然感觉浑身一寒,他警觉地看向四周,百分之八十的注意力放在诗怀雅身上,却看见后者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贵方有信心的话,那么第二点暂时可以视为有解决的方案,可是第一点要怎么解决?”   这才是她想要向龙门申请大当量支援的原因。   没有移动城邦的城防主炮,以冷兵器为主的泰拉世界基本上不存在能够杀死源石蠕虫的手段,当然,一些个人实力突破天际的个体还是能够击杀这样的怪物,例如莫斯提马将两柄法杖的力量完全解放,可是那样引发的问题不比眼前的天灾小上多少,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可能击杀源石蠕虫的存在……   27区的残骸在诗怀雅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几乎可以确定“九尾”就在37区,但是她的立场却不能在这时候提起这件事情。   37区明显是要庇护“九尾”,自己这个时候提起它,如果被37区认为是一种恶意的试探,那么反倒会影响彼此之间的合作。   还有什么办法呢?   “我有一个问题。”   就在诗怀雅思考的时候,一个淡然的声音那突然从另外的窗口飘了过来。   大家望了过去,只见诗怀雅的副官站在那窗口前,金发如瀑,呃,头发卷的太厉害,姑且说成是逆行瀑布吧,那金发如逆行之瀑的身影向内一侧,露出窗口的半抹风景。   窗户正对着的是一汪蔚蓝的人工湖,从湖水引流的水路在水田间画出规整的井字格,正是附近千亩良田的水源所在。   金发的女人一本正经地举起手,像是好好学生那样开口:“为什么移动城邦会有湖泊?”   这个与现在议题完全不相干的话题让所有人一愣。   最后还是阿列克谢大叔看了看诗怀雅,见到对方没有说话,于是一头雾水地说道:“因为比起铺设机械水路从蓄水层引水,将蓄水层分成数个露天湖泊摆在表面的维护难度和维护费用都更低啊。”   “人工湖吗?”   那副官似乎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儿,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问道:“那要是发生沙暴的话怎么办?湖水会被污染的吧?”   “要穿越沙暴的时候就把人工湖给收起来啊。你看着的是一个湖泊,实际上你可以理解为那是一个内嵌进去的大水塘子,下面有一个升降梯的。如果与到湖泊的自净体系无法处理的状况,那么提前将湖泊沉入城区内部,封上天窗就可以避免污染了。”   “也就是说,那个湖泊其实是一个大水球?”副官抬起手,做出一个投篮的动作,“可以抛出去那种?”   阿里克谢彻底跟不上这副官的思路了。   理论上是可以这么做,但是人工湖下面可没有足够大的抛石机,而且就算把人工湖抛出去又有什么用?   直接砸死源石蠕虫吗?   如果能命中倒是说不定能砸死,可是如果有这么简单就能命中,切城和龙门过去应对源石蠕虫的方法就不会是源石弹药的狂轰乱炸了。   安装好的发信器只能定位源石蠕虫的位置,又不是给抛出去的湖泊开个锁头挂。   倒是诗怀雅看向自己名义上的副官,实际上却是监察司红袍使的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地皱起眉头。   “惊蛰,你该不会是想那样做吧?”   那样做?   所有人好奇地看向头发翘起来的惊蛰,而惊蛰点点头。   “嗯,我如果将雷法催动到极致,应该能一瞬将那块湖泊的水分彻底分解成氢素和氧素。”   大当量的支援有了。   包括林逸在内,所有人齐齐脸颊抽筋,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只不过这可能有些太大了。 第六十一章:比生命更重要的事物(误)   有了基本的想法后,诗怀雅迅速敲定了整个行动的流程。   不得不说诗怀雅也并不是完全的吉祥物,如同她自己所说,她虽然在正面作战上只是一个吉祥物,但是在战术规划上却有独特的天赋,整个作战计划囊括了针对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的应对预案,虽然无法肯定计划一定就能够完美地执行下去,可是那细致的方案却让人心中变得安稳下来。   直升机的桨叶卷起的风压中,林逸虚着眼睛看向原本人工湖的位置。   那镶嵌在农田之中的蓝宝石在巨大的轰隆声响中缓缓下层,两边的“大地”抬了起来,大约三十米左右的泥土层下面是巨大的钢铁结构托起的结构层,这两块“大地”缓缓向两侧倾斜,大地便如同泥土的暴雨一般洒向四周,随后那光秃秃的钢铁盖住那一只水蓝色的眼眸,早就等在旁边的感染者施工队已经带着从能源区起出来的液化至纯源石冲向那片钢铁之地。   以一人之力将一片湖泊完全分解,那已经是非人的领域,惊蛰其实是做不到的。   她说的全力包括了她提供的一些特殊源石技艺,那些被她称作“道符”的东西林逸看了一下,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源石线路铺设方案。   说的玄幻一点,就是用源石液构筑一个巨大的阵式,这个阵式能够大幅增强惊蛰的源石技艺;   说的科学一点,这东西与林逸用自己的血混合源石随便在电路板山写写画画一样,通过铺设不同的源石线路来满足不同硬件的结构所虚,而惊蛰给出的“道符”,其实就是一个起到电流放大效果的硬件,她要做的就是将盖住人工湖的板子变成这样的硬件。   有一说一,惊蛰给出的这个电流放大效果的源石线路,或许是因为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林逸也觉得有几分眼熟。   “东西都装上去了吗?”   林逸正看着人工湖热火朝天的景象,肩膀上却被拍了拍,他回过头,看见大猫人凝重的脸色。   进入工作状态的诗怀雅倒是没再用那“色眯眯”的表情看向林逸了,大猫人一旦遇到事情后态度拿的很正,林逸有些能理解为什么诗怀雅会是这支龙门调查队的队长了。   “可以了,我随时可以行动,不过在直升机上我要怎么和你联系?”   林逸看了一眼直升机洞开的货舱,四台“剑舞者”整齐的坐在里面,另外由阿里克谢大叔改装的发信器也在里面堆了四箱,将直升机的舱室堆得都快没坐人的地方了。   也不需要坐人,人数在天灾面前没有任何意义,一架直升机只会有林逸一个乘客。   如果不是考虑到龙门不比荒山野岭,林逸不太想暴露自己可以骇入直升机操控系统的能力,他甚至想要一个人过去。   “没那个必要,我和你一起走。”   听见林逸的回答,诗怀雅点点头,先林逸一步钻进直升机的货舱。   林逸大惊失色,跟着进去后,在货舱慢慢收拢时惊讶地说道:“等等,你也一起来,你不是吉祥物吗?”   诗怀雅大怒,她其实很讨厌“吉祥物”这种将她的能力与努力完全否定的称呼,于是就在林逸坐在身边的时候一把抓起林逸的手,狠狠咬了一下。   倒不是很疼,app18终归还是起了效果,诗怀雅也没有很用力地咬。   就那么轻轻一咬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诗怀雅舔了舔咬出来的牙印,将林逸的手丢了回去,轻哼一声:“作为现场指挥,不去第一线算什么现场指挥,我可还没有到坐镇后方当混子的年纪。”   留在37区根本没有什么她可以派的上用场的地方,无论是将人工湖变成一个巨大道符,还是发挥乌萨斯人那粗犷的风格建造一个将人工湖投射出去的钢铁抛石机,两者都不是诗怀雅能够插手的项目,反倒是跟着林逸前往第一线,如果遇到什么紧急状况,自己能获得第一手信息进行补救的指挥。   很多突发状况是来不及转述的。   “说起来,你背着的那个箱子是什么?”   诗怀雅瞧了一眼林逸,看见林逸将背后的箱子拿下来抱在怀中,一副死也不肯撒手的模样。   箱子里的是“九尾”,是林逸为了当成是保险而带上的。   “剑舞者”的主要结构终归是泰拉世界的构造,而“九尾”的主要结构则是林逸所熟知的技术,两者之间的强度差距比量产机骨架和高达骨架的差距还要大得多。   但是这事儿肯定不能向警察坦白啊。   林逸抱紧了箱子,认真地说道:“这是和我生命同等价值的东西。”   ………………   源石蠕虫掀起的沙暴距离37区只有不到两百公里的距离,按照源石蠕虫时速大概40公里左右的速度,5个小时不到就能和追上为了建造巨大抛石机而停下来的37区,实际上就算37区全力全开的“尼给路达哟”,也不过将五个小时延长到10个小时作用,所以当确定源石蠕虫选定37区为目标之后,消灭源石蠕虫就成为必要的选择。   不过对于时速200公里的直升机来说,不到一个小时,林逸他们所在的直升机就已经来到沙暴的外围。   那是排沙倒海的毁灭。   源石蠕虫行于地下,可是掀起的沙尘却溶于荒漠中常年呼啸的狂风,随着不断有沙尘被源石蠕虫掀起,轻易地便形成通天彻地的沙尘暴。   远远望去,那犹如传说中的通天之塔,一道道直卷长空的龙卷在沙海中交错,可是就算这无尽的龙卷也没有办法将无尽的“海水”吸干,更多的沙尘犹如滚滚红尘,目所能及的世界都变成一片蠕动的黄昏,似乎连神灵在这里也要陨落。   何况人类?   望着机外摄像头收入的这犹如“诸神黄昏”一般景象,诗怀雅的脸色有一些发白。   天灾就是这样的东西,当它只是报纸上的一张照片,新闻中的一个名字时,你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然而当你直面天灾时,才会感受到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类似乎永远是那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但是孩子总会长大的。”   林逸按住诗怀雅的肩膀,在后者转过头来时笑了笑:“请下达命令吧,指挥官阁下。”   那笑容里的平静与淡然似乎有某种感染力,诗怀雅也放开屏息,她吸了一口气,拿过耳麦对驾驶室做出指示:“打开货舱,准备抛货。”   然后她抬起手按住林逸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认真地问道:“林,后面的事情拜托了你,到了这个地步,我不想听见你和我说无法完成任务,可以吗?”   “当然,我的指挥官。”   林逸回过头,封闭的货舱打开一条缝隙,哪怕是背着狂风,仍然有黄沙从外面涌进来,扑了林逸和诗怀雅一头一脸。   猝不及防的诗怀雅朝向一边,“呸呸呸”地吐着黄沙。   “没事吗?”   风沙小了一点的时候,温和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诗怀雅抬起头,看见林逸解开安全带,就那么稳稳地站在货舱晃动的甲板,替她挡住从货舱外涌进来的风沙。   “笨蛋,你在做什么!解开安全带你想干什么!要是被甩出了这么办!”   诗怀雅叫出声的功夫,货仓里的“剑舞者”已经解开困住发信器箱子的固定带,一人抱着一个箱子就那么从货舱跳出去,没入滚滚黄沙。   林逸看着逐渐合拢的舱门,悄悄解开“九尾”箱子绑在自己身上的带扣,同时和诗怀雅开开玩笑,转移这位调查队长的注意力。   “没事没事,战术人形保护指挥官嘛,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在说什么鬼——”   诗怀雅被这林逸满不在乎的语气一气,她说着话,同时死死拉住林逸的衣角,生怕林逸被风压给抓了出去,不过说话间,她视野的余角注意到绑在林逸身上的绑带一松。   那个带子绑住的应该是那个箱子。   这是和我生命同等价值的东西。   脑海里想起林逸这句话时,诗怀雅下意识向前一抓,想要抓住那林逸似乎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绷断的带子,可是前倾的身子却被安全带一扯。   见到林逸那单薄的身子都在风中屹立,诗怀雅也没多想,解开安全带就向前一抓。   这一抓还是抓了个空,更危险的是从林逸的背影下探出来时,诗怀雅立刻意识到林逸挡住的并不是小小的风压。   就好似有一个无形的恶魔一直蛰伏在周围,却一直绕不开林逸的守护,现在终于瞅准一个空隙,一口直接咬住走出林逸守护的自己。   不到一百斤的体重在那风中宛如不存在,整个人从货舱地板上飘起来时,诗怀雅脑海里就一个念头:   完了。   “诗怀雅!”   一道厉喝在货舱内炸响,就在诗怀雅要飞出货舱时,突然一个影子从视野里冲出来,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那影子抱在怀里。   飘在空中的身子一下子撞在货舱的地板上,她头昏眼花中只听见一声刺耳的脆响,随后整个人被那么一扯,就从滑向货舱外的过程中停了下来。   货舱合拢前的最后一眼,诗怀雅看见那与林逸生命等同的箱子追着剑舞者们落入沙尘之中。   “林,你的箱子——”   她抬起头刚想要说什么,却被落到脸上的血渍弄得一愣。   向头顶更高的地方看过去,她这才发现林逸的五指直接拍穿了直升机的第一层铝制地板,五指嵌在金属地板里生生在这钢铁之物里挖开大约两厘米的爪痕,而与金属作对的五指,现在已经扭曲成很难在称之为五指。   “你是白痴吗!自己解开安全带,你到底在想什么!”   似乎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五指废了,在自己快要飞出去时跳出来抱住自己的“少女”怒吼出声,盛怒之下,那声音都有些男女莫辨起来。   这时候关闭货舱的直升机终于在风压下稳定下来,诗怀雅从被林逸抱着挂在货舱地板,变成被林逸抱着躺在货舱地板,缩在林逸怀里,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林逸的愤怒,只能有些尴尬地别开眼神。   “你说过,那是和你生命同等的东西……”   这特么怪我咯?   林逸气得都快笑了:我特么一开始就准备把“九尾”给扔下去的啊。   “那个箱子其实……”   一时没想那么多,林逸差点把“九尾”的事情说漏嘴,好在他反应够快,截住话头换了个说法:“白痴,那玩意儿哪儿有你的生命安全重要。”   诗怀雅看着林逸放松下来的侧脸,一瞬间尾巴绷得紧紧的。   好一会儿,那尾巴才软下来,诗怀雅低下头,也忘了从林逸怀里爬起来,脸上有些烧地小声应了声。   “哦。”   …………………………   坠入沙尘中的箱子从内而外的解体,九尾的钢铁之兽在坠落的过程中完成转换,九柄长剑的黑骑士以屹立之姿坠落沙地。   大地开裂,直径长度超过两层楼的“蚯蚓”钻开大地,鱼跃般的身姿再度从空中坠落,犹如坠落的卫星向黑骑士砸下时,黑骑士抬起头。   头盔的缝隙中,黄金的光芒拉开一条金色的线。 第六十二章:追加奖励?   你见过鲸鱼吗?   那从苍蓝色的一线上跃出的庞大身影,带着宛如某种神秘仪式一般的呼声,黑色的身影将破开白浪,它会在苍海之上扭转身躯,如云朵般的肚皮与天空映为一色,然后重重地砸进海水中,在溅起的浪花中带着调皮的愉悦再次潜入海水,回到属于它的世界。   生命的跃动便由此而来。   那巨大的生物展现出来的小小的游戏,能让所有围观的人清晰地感受到何为生命,仿佛“自然”这个词语不再是书本上单调的两个字眼儿,而是一首正从眼前流过的蔚蓝色的歌。   不过鲸鱼玩的是抒情,面前的源石蠕虫玩的大概是死亡金属。   艹尼玛,怎么运气这么好一下来就遇到了?   有这运气拿去抽卡豹跳不好吗!   落到沙地上的第一时间,林逸(九尾)就看见面前的黄沙中钻出来一个大家伙,那张着菊花嘴的玩意儿当头就向他罩了下来。   几十吨的重量,这已经不是开不开坦克的问题了。   根本没有经过思考,脊椎反射地,林逸就控制着九尾高抬腿的向外跑,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深恨自己没有一双翅膀,靠两条腿儿跑路根本就有些来不及。   的确来不及,源石蠕虫就在“九尾”身后钻进大地,掀起的波澜直接将这不到一吨重的小家伙给抛飞空中。   视野中彻底失去源石蠕虫的影子,沙尘暴胡乱撕扯着“九尾”的身体,如果是普通的肉体早已经被沙暴中的碎石撕碎,也只有钢铁的身躯才能从容不迫地进行观察。   光学视野被沙尘遮蔽,完全没用,不过红外视野与能量视野却能捕捉到潜行于地下移动中的巨大能量反应。   林逸稍微确认了一下“剑舞者”的位置,因为不具备飞行能力,也没有加装推进装置,包括九尾在内的五台机械全靠林逸对于沙尘暴中乱流流向的计算,依托空气的流动来矫正自身在空中的位置,而四台“剑舞者”中的一台由于被乱流卷向龙卷的方向,现在像是抽水马桶里的一张纸,被卷起来抛向天空,去与太阳肩并肩了。   确认过剩下三台机械的位置后,林逸立刻做出安排,沙尘暴里肉眼无法观察到的乱流通过四台机械的数据观察,在林逸的本体完成计算,变成清晰的通道,所有的机械立刻就在林逸的指挥下向沙地中正在浮起的能量反应落了下去。   轰!   犹如天地初开一样的巨响,哪怕是在沙尘暴这混乱的环境下也如此清晰。   巨大到令人窒息的生物破开大地,黄金的鳞片就算没有阳光的照耀也在熠熠生辉,来自内部源石能量的溢散使得这头大大大蜥蜴如同披上一层黄金的甲胄,如同刚刚从神话中走出来一般,于毁灭的世界中却充斥着一种平静柔和的神圣。   早就等着这一跃了!   围绕在神圣的蠕虫身边,三台“剑舞者”立刻举起手,原本裸装的机械为了这次的行动特地加装了铁卫-II型的源石击发装置,只见三台机械如同弩臂般伸直手臂,装有发信器的箱子压在源石击发装置上,在内部的齿轮运转间已经将四枚圆棒塞进源石击发装置。   “九尾”的尾巴一甩,淹没在沙暴中的十二声闷响滑过,十二枚金属长矛准确命中源石蠕虫的身躯。   然后,   全数被弹开。   .   .   .   “什——”   直升机中,诗怀雅正拿着急救箱有些手忙脚乱地给林逸包扎伤口,却听见林逸的一声惊呼。   “怎么了?”   诗怀雅立刻意识到事情出现了变化,有些紧张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源石击发装置的贯穿系数穿透不了源石蠕虫的外皮,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那虫子有这么硬?”   “硬?这怎么可能?”   诗怀雅的表情有一些错愕:“龙门回收过源石蠕虫的残骸,那些没有被爆炸撕碎的结构具备很高的能量传导性,以及耐磨损和耐热性能,是源石推进装置隔温层的最佳材料,有价无市,但是对于穿透攻击却没有什么——啊,你说外皮?”   诗怀雅说到一半,突然明白了为什么。   迄今为止针对源石蠕虫的解决方案都是远程炮击,事后回收的源石蠕虫的残骸其实都是内部的脏腑组织,而表层的外皮则是在内外两边的轰炸下被彻底炸碎,而且诗怀雅看见过源石蠕虫的现场回收报告:   由于现场散落大量结构紧密,强度远超工业用至纯源石的特殊源石结晶,因此现场工作建议交由感染者进行。   那些特殊的源石结晶难道不是源石蠕虫的内部结石,而是表皮被炸碎的残片?   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搞错了一件事情的诗怀雅咬紧牙关,她脑子里迅速思考着发信器无法挂靠在源石蠕虫身上要怎么办。   一个想法是直接由林逸的机械挂在蠕虫身上打开发信器。   可是源石蠕虫会进入地下,在地下行动的过程中,挂在源石身上的机械很容易就被甩下去,而让机械举起发信器追着源石虫也不现实,源石蠕虫时速在20公里向上,而林逸控制的机械无法在剧烈的沙尘暴影响下中达到这个速度。   诗怀雅下意识咬了咬拇指指甲,然后就听见身边的林逸用一种奇异的语调开口。   “等等,你刚才说这源石蠕虫的掉落物是什么?”   “什么掉落物?”诗怀雅有些茫然。   “就是那个什么隔温层材料。”   “你说源石推进装置的隔温层?”   诗怀雅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林逸会提起这个,不过既然林逸问了,她也就顺嘴解释了一番。   “源石推进装置是很早前以前就有研究的移动手段,至今仍然是各个高端实验室的研究项目之一,目前最普遍的源石推进装置是利用源石导引的能量单元进行放射从而获得反向的推动力,不过由于放出的能量形成巨大的热量,所以隔温问题一直是研究中的重点。”   “目前市面上的材料都不足以长时间隔绝源石能,推进装置长时间运行不但容易出问题,还需要频换进行大修更换零件,所以喷射装置的设计虽然早已完成,却由于材料的困境导致只有一些特种部队会定制单兵喷射装置进行特种作战,因为那样小型的装置便于检修与更换,龙门近卫局就有这样的装备。”   “一直到源石蠕虫被击杀,其残骸被回收之后,切尔诺伯格首先发现回收的源石蠕虫的生体组织所具备的特性可以完美地解决推进装置的困境,于是喷射装置才有了大型化的可能。现在国家之间的空中交通,那些源石空艇都会装上喷射装置对桨舵结构进行辅助,实现空艇的更快的转向,并且在最大航速上也有显著的提升。”   “有小道消息说雷神公司在打造全新的空中交通体系,他们似乎想要摒弃传统的空艇运输,打算利用喷射装置搞一个大新闻,可是没人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其实关于源石推进装置,你们的领导人,那位阿里克谢大匠或许比较清楚,我没记错的话,他就是因为相关研究得到‘大匠’这个称号的。”   一大番话,其实说出来也就一分钟不到,林逸更是直接塞记忆核心里,等有空再翻出来听,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番话中的一个词儿,双眼为此闪闪发亮。   源石推进装置!   能量喷射推进!   空中强化背包!   虽然最后一个有点远,不过如果能给“剑舞者”或者“九尾”加装上这样的移动手段,他就可以摆脱交通基本靠走的窘境,距离人形高达又更近了一步!   不就是源石蠕虫吗!   林逸心中一横。   为了高达,就算是神我也杀给你看!   .   .   .   诗怀雅不知道林逸把“九尾”也放了下去,所以对于林逸来说,虽然惊讶于源石蠕虫的皮糙肉厚,但是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林逸的兴奋传递到沙暴中的“九尾”,黑骑士眸子一亮,坠落大地的过程中,骑士变成野兽,追逐着视野中那即将跃起的巨大能量反应。   轰!   又一条源石蠕虫从沙漠中跃起,却不是先前那一条。   这些蠕虫在沙暴中的移动速度远超被风暴影响的机械,但是好在它们不止一条,失败了一次,还有第二次尝试的机会。   这一次林逸没有再立刻进行射击,“九尾”尽可能接近到源石蠕虫近前,在被风压吹开之前,九条尾巴死死抓住蠕虫表面的棱角,将自己牢牢吸附在上面。   稍远处的“剑舞者”已经完成二次装填,十二枚内含发信装置的长矛再一次射到蠕虫表面,不过这一次却被“九尾”的尾巴尽数接了下来。   一跃而起的时间转瞬即逝,“九尾”刚刚接住发信装置,蠕虫就向下一落,带着“九尾”硬生生撞进沙地。   落地的冲击,长达二十分钟的地下行进带来的磨损,如果是“剑舞者”,甚至是任何泰拉世界的工艺生产的机械单位都难免被破坏,或者出现相当程度的损伤导致无法运行,可是在二十分钟后这一条蠕虫再次从沙地中跃出时,蛰伏在鳞片中的“九尾”像是只蠢狗一样抖了抖身上的沙子,扬起其中一条尾巴。   二尾的热能刀贴上蠕虫的身子。   该说不愧是传奇生物吗,即使是热能刀切进去也感受到一点阻塞,不过好歹在一跃的过程中,热能刀将表皮融化出一个小洞,“九尾”顺势就将一根发射装置插了进去。   一次起跃,“九尾”就插进去三根;   九十分钟后,十二枚插进源石蠕虫的发信器,同时点亮。   .   .   .   “确认到发信器信号!”   37区管制塔,阿里克谢听见控制台上的操控员发出惊喜的叫嚷。   他立刻冲到控制台前,看见网格状的显示屏幕上出现三个信号源,而那三个信号源重叠在一起,正在向37区的方向以时速23公里的速度行进!   阿里克谢松了口气,他看向窗外。   在那里,一个浑身洋溢着乌萨斯人粗犷气息的现代抛石机耸立在人工湖旁,而已经封闭的人工湖正在城区自身的机械轴臂作用下,缓缓放上抛石机的抛物盘。   那宏伟到如同史诗一般的机械造物上,一个身影立于风中。 第六十三章:R!空!了!   说是人工湖,其实用作弹药的人工湖并没有大得夸张。   37区的人工湖,放到那些工业园区之中,其实是会藏在城区内部的蓄水层,而由于37区是农业区,所以蓄水层就抬高外放,分成数个湖泊均匀地分布在城区各个地域,满足所有农田的用水所需,原本的蓄水层则被改装成大型仓库,用来储存粮食,以及别的城区没地方放的各种产品。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仓库,37区才能找到各种龙门吊之类的零件,硬生生用现代钢铁打造出一个巨大到难以描述的复古扭力抛石机,并将封闭的人工湖放上抛物盘。   37区分割开来的人工湖其实体积很小,标准存水量在一千吨作用,而考虑到现有材料的问题,最后放上抛物盘的“弹药”全重约四百吨,抛开将湖水给装起来的一百多吨机械结构,实际上盛水量只有小三百吨。   这已经是37区能做到的极限,也得亏37区是乌萨斯人的城区,切城的建造风格极为粗犷,将机关部拆了以后能找到许多超大型的零件可以完成抛物机的组装。   不过虽然就这么一发,但是四百吨的“石头”砸中谁都是个死。   只是没有谁认为依靠没有任何制导装置的抛石机能够命中五十公里外的目标。   没错,抛石机的射程其实只有五十公里,这相对于真正的古代抛石机,那些只有两三百米射程的抛石机来说,这当然是一个十分夸张的数字,可是对于源石蠕虫与天灾来说,这个距离意味着一旦没有完成目的,37区的所有人甚至都没有补救或者逃命的机会。   四万人的生命系于一人之上。   “好重。”   望着远方的烟尘,惊蛰悄悄地吐了口气,手心冒汗。   当计划摆在计划桌上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感受,可是当一切完成准备,前面的人也完美地完成任务,现在轮到自己时,心脏就有些不争气地跳得厉害。   就好像是接力赛跑的最后一棒,需要的也许不仅仅是体力。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   身为监察司的官员,自己的任务应该是追查“年”的行踪,以及监督龙门调查队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隐瞒之举,结果怎么就成了要为拯救乌萨斯人而行动了呢?   “雷电是公义的象征,至少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惊蛰叹了口气。   她望向四周,“道符”的改装已经完成,钢铁的大地上铺满黄金的文案,龙飞凤舞般地勾勒出古老的铭文,这却是炎国代代相传下来的“符咒之法”,用现在的话语来说大概是一种十分高效率的源石能量导出线路,而这“符咒之法”的源头可以追溯到铸造九州之鼎,创造炎国大统的异兽。   年。   现在炎国在国际上的标识,正是以年兽之面为旗,下设十九星,意为炎国十八州并一城。   九州倍之,其中经历的时间何止沧海桑田。   就算没有人在背后进行操作,这漫长的时间也足以让神话被遗忘,传说被扭曲,曾经九州共唱的“巧手开天地,天工是为年”的创世神话,现在却已经无人所知;唯有司书库还留有数千年前的典籍,却也只允许持钦天监之符方可进入,更不准抄录或带走任何书卷。   直到二十多年前,依靠龙门魏彦吾的灵光一闪,“年”这个名字才逐渐流行起来。   只不过从炎国的创世神,变成了一头过年过节被人抽着玩儿的谐兽。   也不知道洞察这样的时间演变,“年”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惊蛰大人,源石虫群已经快抵达射程了。”   无线电的声音让惊蛰从无意义的思维发散中惊醒,她定了定神,看向从远方压来的红尘滚滚。   实际上什么也看不见。   通过发信装置捕捉到源石虫群接近到五十公里时,实际上沙尘暴的先锋已经吹了过来,那一层烟尘并不显得太强烈,但是扑面而来的风沙仍旧让人难以视物,只不过一直处于激发状态下来的惊蛰身边不断有电光闪过,形成的一片磁场竟是让扑面而来的风沙从两旁扫开,但也仅此而已。   “不用叫我大人,我与贵方并没有统属关系,没有必要加上尊称,发射的时机交给你们,等到我被射出去以后,你们尽可能往后退,虽然没办法逃远,但是终归挣扎一下吧。”   “好的大人,没问题大人。”   似乎是并不喜欢自己务实但是听上去有几分唱衰的说法,无线电对面的人故意重重地咬了“大人”两个字,那有些捋不清楚的炎国话发音,倒是显得有几分滑稽。   无线电断掉,惊蛰看见抛石机上亮起指示的火灯,她立刻做好准备,脚下的电流将自己牢牢吸附在钢铁大地。   这样的技巧她很熟悉,毕竟小时候玩飞剑的时候经常这么做,只不过后来私自改装飞剑的小鬼多了,出了几次重大交通事故之后,刑部最新的《空中交通管理办法》内对飞剑相关的违法加重量刑,现在倒是不会时不时听见空中一声爆响,然后衙门的捕快们行着飞舟气急败坏去抓人的场面了。   一连串的红灯闪过之后,最后的绿灯亮起时,惊蛰一沉气,整个人工湖炮弹就要被抛飞时,惊蛰突然听见一声刺耳的嘎吱声,整个抛飞过程在一阵令人心慌的停顿后,才将炮弹猛然射出。   接近四百吨的重物向上直窜,猛地脱出烟尘,但是惊蛰心中却猛地一沉。   角度不对!   本来应该直直射出的“炮弹”,却在突破烟尘的时候产生微妙的弧度。   惊蛰不认为这是37区调整角度的尝试。   “管制塔!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沙尘卡入击发装置,弹射出现意外!”   几乎同时传到彼此耳中的话让两边都是一愣。   惊蛰咬着牙,她踩在旋转飞出的炮弹上,这滚啊滚的眩晕对于经历过各种训练的监察司红袍使不算什么,她宛如扳机社主角一样双脚往地上一插,任由自己随着那球不断旋转,比起这点眩晕,管制塔的回答对她的打击更大。   “偏差呢?”   惊蛰沉着的声音似乎让对面找到一个主心骨,对面之前的沉默似乎就算计算现在的弹道,就在惊蛰话音刚落就给出答案。   “你会落在原定目标东北方向7公里范围内!”   7公里!   太远了!   原本就无法奢望抛石机的射击精准度,但是由于惊蛰可以分解水分引发氢氧爆炸,所以只要误差在三公里之内,根据过去龙门与切城击杀源石蠕虫的例子进行推算,都能对蠕虫形成致命的杀伤,可是这个偏差达到7公里以上,那么爆炸的威力会衰减到难以对源石蠕虫形成致命伤!   就因为沙尘暴的风沙渗入击发装置,所以计划就要失败了?   甚至都不是自己的错,这四万人都要死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银牙紧咬后,惊蛰突然吐出口气,无垠的天空下,她和一个球一起转啊转,同时有清澈的声音透过无线电传回去。   “事情我知晓了,你们按照计划撤退,我来想办法补足。”   “补足,你要怎么——等等,你难道打算让湖水完全分解?”   补足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爆炸的范围更加宽广,宽广到足以弥补落点偏差。   原本的计划中,为了留出撤退的空间,惊蛰并不需要将湖水完全分解,将爆炸半径控制在自己能在“炮弹”彻底炸开前离开的程度,就可以了。   可是如果她如果全力出手,将这近三百吨湖水彻底电解,让爆炸变得更加彻底,那么自然也能够增加增加爆炸的半径。   “你疯了,你会死的!”   “聒噪!”   惊蛰直接电坏了腰间的无线电,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人之死,万民之福,我们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想起司书库那记载的,于不同年代对于年兽的击杀记录,惊蛰仿佛是给自己打气一样说道。   “神明大人能做的事儿,人类又为什么做不得!”   惊蛰高举只手,一瞬间,她所站立的“大地”立刻变得明亮起来,“道符”如同呼应那指尖闪耀的电光一般,一阵清净的能量波动扫过四周,竟是汇聚成风,天沙尘也被拦腰斩断。   乌云汇聚,天公咆哮,过于浓厚的能量汇集引起宛如天灾般的天象变化。   只听得,这天地间有清音通天地,其音如是: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   斩妖缚邪,度鬼万千。   中山神咒,元始玉文。   持诵一遍,却鬼延年。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   魔王束首,侍卫我轩。   凶秽消散,道气常存。   ……   古老到就算是炎国内部也已经摒弃的发音,如同跃出海面的鲸鱼的呼声那般,这声音带着一种远古的余韵,声有奇异。   每一句话,惊蛰身上的雷光都亮上一分,而勾连在钢铁大地之上的“道符”更是将受到电光的牵引,一瞬间将源石内部的能量单元全部引出。   如果有任何工业设备在此检测,恐怕会非常惊讶地发现:   源石能衰减为电能的过程中,能量近乎完全没有流失。   百分之百的源石能被转换成百分之百的电能,比起一般意义上“源石能—电能”之间不到百分之二十的转化率,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来自炎国的神秘力量。   浑身快要被那电光淹没的惊蛰擒起电光向脚下一拍!   “一气白雷正法,纵贯方圆三化!”   缠绕着电光的“炮弹”一下子消失不见,依附在表面的电流以违反物理规律的形式,那白色的雷光向内一缩,齐齐透过“炮弹”的表层,没入内部近三百吨的湖水之中。   几乎是立刻,“炮弹”内部翻滚不止的人工湖水立刻腾起无数气泡。   惊蛰在旋转中看向地面的世界,她看不见源石蠕虫的位置,可是却能看见被射出来的自己即将亲吻大地。   全力施为下,内部的湖水已经完全分解。   而完全分解的结果就是残存的电光直接点燃了膨胀在“炮弹”内部的氢气与氧气。   原本如果还有湖水,那么多少能有一点缓冲,可是现在惊蛰却已经看见有炽红的光撕开“炮弹”的表层,犹如大地吐出怒火,整片钢铁的大地已经抵达崩溃的边缘。   自己已经没有力气逃跑。   惊蛰突然对自己的选择感到有一些好笑,如果是自己的同事,同为红袍使的前辈们怕是会有更好的选择,唯独自己一般办法都没有,只能按照诗怀雅的计划来,最终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   与他们比起来,自己果然是需要增长见闻的那一个。   无聊的感叹间,惊蛰突然察觉到一个影子不知道从哪里爬了上来。   她敏锐地看过去,正好看见一只漆黑的野兽在撕裂的钢铁大地上遥遥看着自己,九条尾巴在空中微微摇摆。   九尾?   年!   惊蛰一瞬间瞪大眼,还没等她说话,就看见那头漆黑的野兽一下子就传到身边,那畜生向前一跃,身体猛然变得人形,那人形直接打开身体,就像是张开嘴巴的怪物一样,一口将自己给吞了进去。   装甲合上,内部零件如同针刺一样让惊蛰十分不舒服,她一下子想到西方名为“铁处女”的刑具,可是没等她思考发散到小薄本之上,外面就传来巨大的冲击。   摇晃中,惊蛰一头撞上铁板。   很明显她的头没有林逸硬,所以本就疲惫的身体与精神,当即失去了意识。   .   .   .   “九尾”被爆风吞没   一朵蘑菇云缓缓从荒漠中升起,斩断龙卷,驱散沙尘。   远远避开没有被直接波及到的直升机中,诗怀雅看见林逸松了口气,但是没有去问为什么,她因为驾驶室传来的一个消息,几乎咬碎银牙:   经37区确认,没有发生二次爆炸。   源石蠕虫,没死。 第六十四章:R空了?那就补个刀呗   “冚家铲!!!”   砰!   诗怀雅一拳头砸在直升机的内壁,十分没有淑女风度地骂出了声。   甚至懒得打码。   37区观测到的爆炸只有一次,那一次就是歪了的炮弹本身。   一旦源石蠕虫死亡,内部能量会失去控制,溢散的源石能量会诱发巨大的爆炸,其烈度不会比先前炸开的“烟花”要来的小。   可是37区没有观测到后续有这样的爆炸。   结论只有一个:源石蠕虫没死。   通过与37区的沟通,诗怀雅已经知道先前的爆炸是惊蛰将牺牲自己造就的爆炸,已经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她并不知道林逸偷偷用“九尾”将惊蛰救下来的事情,这事儿现在37区都不知道,所以满心因为付出了牺牲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在自己失败的指挥下,无辜地损失了一条性命。   然后另外四万人的性命。   如果当初自己对自己没那么自信,坚持让37区撤退的话,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不,选择已经做出了,后悔只是无用的自虐。   林逸惊讶地看见诗怀雅没有在任何人的安慰下收起那副狼狈的脸色,宛如应了“越漂亮的的女人就越会骗人”那样,冷静下来的诗怀雅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激动。   她抄起耳麦:“驾驶室,立刻前往源石蠕虫现在的位置!”   “诗怀雅长官!不行的,现在爆炸引起的乱流十分危险,过分靠近的话——”   “不准不行!”   诗怀雅直接打断,吼了出来:“你是男人还说什么不行!37区监控的源石蠕虫暂时没有移动,说明先前的爆炸多少对它们产生影响,如果我们不马上确认源石蠕虫现在的状态进行补救,那么我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为了来泡妹子的吗!”   什么泡妹子,这里哪儿有妹子给你泡。   林逸偷偷地在心里吐槽了一下。   看得出来诗怀雅已经快被气昏头了,这直升机里四个人,两个男的驾驶员,一个自己,除了她,谁是妹子?   话说你不是女的吗,怎么还要泡妹子?   林逸心里其实倒并不是太紧张。   “九尾”救走惊蛰后被爆炸淹没,那样的爆炸还不至于将九尾摧毁,只不过被吹飞老远,里面的惊蛰可能有点遭罪。   而在飞自己的过程中,他有确认到爆炸的范围将源石蠕虫吞没。   虽然可能是由于只是爆炸的边缘,导致杀伤力有所不足,不过毫无疑问的是惊蛰的努力没有完全木大。   现在剩下的只是去补个尾刀的问题,他准备先让九尾带着受伤的惊蛰去找带着整合运动在沙漠沟谷中打转的莫斯提马,将惊蛰托付给莫斯提马后再回来补这个尾刀。   毕竟源石蠕虫这玩意儿会一手尸爆术,除了九尾之外,谁去好像都会被它极限一换一。   就算是九尾,林逸也做好了它再次被炸个稀烂的准备。   反正27区之后就该大修了,也不差再炸这么一次,到了龙门终归是要大修的。   不过他也没有阻止诗怀雅,毕竟“九尾”这事儿吧,是真特么没法说,人家就是来调查“九尾”的,自己玩个狼人总不能当场自爆不是?   直升机在诗怀雅的强令下闯入爆风的乱流,这一趟行程没有来时安稳,有几次直升机都被卷进乱流差点坠机,最后吓得林逸不得不以“其实我会开飞机”的理由混进驾驶室,然后借助诗怀雅的信任——虽然这信任连林逸都觉得来得莫名其妙——强行将两位驾驶员赶出来,然后偷偷黑了直升机的操控系统,装模作样的拉着驾驶杆控制直升飞机。   换了老司机(?),在“洞悉”的计算力支援下,飞机总算安全地突入乱流,收获两位专业人士的匪夷所思,以及诗怀雅更加坚定的信任之后,直升机终于来到发信器的位置。   先前的爆炸掀起的爆风彻底把沙尘暴而炸没了。   当然,爆风炸出来的蘑菇云正在掀起新的沙尘,不过短暂时间内,隔着一层不薄不厚的风沙,还是能够看见源石蠕虫的景象。   如同林逸猜想的那样,源石蠕虫已经残血了。   沙漠中,横七竖八的巨大虫子或是压在沙丘之上,或是半身暴露在外,没有一只虫子还留在地底,因为固体传导的冲击远比空气中要来的大,先前的爆炸让埋在地下的虫子受创颇重,于是现在都爬了出来。   源石蠕虫的血是金色的。   这是因为大量摄入源石产生的变异,它们的血液系统为了适应体内的源石能的传导,血细胞内也渗入了源石结晶,而高纯度的源石结晶便呈现出一种黄金的色彩,令那一汪填满沙沟的血液泛起一种富贵的色彩,犹如传奇生物,黄金血脉。   十一条源石虫就那么横七竖八地趴在那里,奄奄一息,其中不少虫子体表仿佛奥特曼那胸前的那口灯一样闪烁不停,这是源石蠕虫已经无法管理自身能量的证明。   是真的能量失控的证明,这一点就很不奥特曼了,因为不是“对不起,我该装逼了”的意思。   “撞上去。”   林逸的身边,诗怀雅咬着拇指,最终做出让林逸浑身一抖的指令。   “这……没必须要吧?”   你放着这尾刀我来补就行了啊?   “不行,莱茵生命对于源石蠕虫的基因进行过解析,认为源石蠕虫与蚯蚓在广义上可以认为是同一种生物,也就是说这些虫子的生命力同样顽强到令人生厌。”   诗怀雅的表情很平静,可越是平静越是能说明她的认真,熟悉这只小老虎的人都知道,当她吵吵闹闹的时候其实反而是心情好的时候,就比如她和特别督察组的陈组长互相喷口水就是心情好,而如果心情不好,她大概会面无表情地直接一杯水泼过去。   而当大猫人做出这种平静表情时,意味着她已经做出决定。   “没能一击致命就不可能等着它们自己去死,我们不清楚它们的恢复速率,而且也不知道这些理论上没脑子的生物会不会记仇,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我没在这里每聊一分钟,直升机爆炸的伤害就可能越不致命。”   诗怀雅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熟练地拿起耳机,打开货舱的广播频道,平淡地开口:“准备好降落伞,我们准备弃机。”   林逸估计两位驾驶员一拍手能拉出来一串问号。   外面风暴可还没有完全止息呢,再加上源石蠕虫的爆炸,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了解。”   货舱简短的回答让林逸一愣,他古怪地看向诗怀雅,突然对大猫人在部下之间的信任度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诗怀雅掐了广播,转过头平静地对林逸说道:“林,你先用直升机返航,抵达安全地点后,你和外面的人一起跳出去,剩下的我来操纵。”   林逸瞪大了眼睛。   似乎是猜到林逸会说什么,是诗怀雅身后的尾巴干脆地绕过来,在林逸张口的时候就塞了进去,然后继续说道:“我是现场的指挥官,一切都依照我的命令来,不管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你面前的只是近卫局外派的一个高级警司而已,我需要为我失败的作战计划负责,相反,你是平民,外面两个是被抓包的倒霉蛋儿,你们都比我更有理由活下去。”   诗怀雅没有在开玩笑。   意识到这一点,林逸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这龙门调查局过来的人都是笨蛋吗?   副官为了弥补意外造成的失误把自己给炸了;   主官为了弥补计划不足也打算把自己给炸了;   不是,你们都是炸弹人吗?   炸弹人也只是炸屎,不是炸自己啊!   林逸一把将塞进嘴里的尾巴拔出来,吐出一嘴猫毛后,有些纠结地说道:“其实也没必要这样,我们可以四个一起跳的。”   “九尾”的事情还是不能说。   龙门认为“九尾”和“年”有关,而“年”作为拉特兰记录的十二禁忌,正如同叙拉古的天狼在过去一直是叙拉古的信仰一样,林逸也无法确定“年”在炎国的地位,轻易扯上关系,可能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大国的直接关注,那样并不符合林逸的打算。   但是林逸觉得,面对这样的诗怀雅,或许自己可以暴露另外一个秘密。   “那什么,让这直升机自己撞过去就行了吧。”   林逸不演了,直接从身上摸出来一块板子——他用来给“剑舞者”进行程序调试的板子——然后从操作台拉出来一个数据线接上,随后就在诗怀雅惊讶的目光下“噼里啪啦”地开始编写远程控制的程序。   自动驾驶无法突破爆炸的乱气流,所以哪怕是直升机有自动操纵系统,诗怀雅也决定留下来确保直升机能准确撞上目标,但是林逸将其改写成远程操控之后,就能像是操控无人机那样让直升机直接撞过去。   诗怀雅惊讶地看着林逸毫不费力地骇进直升机的系统,打开底层程序,从头开始编写操控程序,熟练得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除此之外,林逸写入的程序也十分古怪。   诗怀雅其实不是很懂程序方面的事情,可是她学识渊博,能够认出来林逸在板子上写入的文字并不是泰拉世界现行的任何主流语言。   虽然泰拉世界也有许多使用人数不多的小语言,然而这些小语言不可能出现在程序编写中。   诗怀雅眼睛闪烁了一下,她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猜出来这可能就是林逸藏起来的秘密之一,不过现在发现这个秘密之后,林逸带给她的神秘感倒是更强了。   从天儿降的神秘“少女”?   她突然看见林逸嘴角的猫毛,有些心虚地看了看自己的尾巴,莫名的觉得脸上有一点烧。   完成远程控制程序的编写之后,林逸让直升机的操控系统与自己对接,然后就与诗怀雅来到货舱,穿上驾驶员准备的降落伞——林逸自身在开启体内微重力模块时,可以将重量控制在最低10kg。   直升机向东北方向,靠近莫斯提马所在的沙漠溪谷飞去,在哪里洒下四枚“种子”之后,绕了一个圈,如同扑食的雄鹰一般向源石蠕虫直冲而去。   挑选出伤的最重的一条蠕虫,直升机在远方撞出来一朵小小的火光。   金色的光芒破开源石蠕虫的身体,   下一瞬,   华光万丈!   .   .   .   接连不断的爆炸在山洞里抖下无数碎石,米沙脸色苍白地牵着莫斯提马的手,两人在山洞中停下脚步,唯有法杖的光芒在黑暗中微微点亮。   “看样子,林那边算是结束了呢。”   延绵不断的爆炸,这只有源石蠕虫接连引发的殉爆才有可能。   这也意味着,林,应该来这边了。   想到那个身影,莫斯提马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觉多勾起来一分。   她竟然有一种“很久没见到林了”的感觉。   “莫斯提马姐姐,林逸哥哥会来救我们吗?”   米沙的手有一点冰,莫斯提马看着害怕的熊耳少女,想了想,做出一个以前的她绝对不会做出的举动。   她蹲下来,轻轻抱住米沙,让自己的平静缓缓包裹住少女。   “嗯,林会来救你们的。” 第六十五章:偷家了   一溶洞,一篝火,一条鱼,一把刀。   莫斯提马哼着安魂曲的调儿将那生活在地下河系统中的怪鱼给剁了鱼头,然后娴熟地开膛破肚,内脏一掏一扔,掀开两片肉就飞起鳞来,另外一边的米沙则站在地下河浅浅的水流中,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偶尔圆圆的耳朵一动,便是一巴掌扇在水里,拍出来好大一条鱼落到岸边的石头圈里,还蹦跶个不停。   知道的知道她们正在被一支整合运动追逐,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外面野炊呢。   不过其实吧,和野炊也没差太多。   在观测天灾时被提前埋伏在周围的整合运动发现,随后莫斯提马她们被追了一路,但是就论实力而言,莫斯提马完全有能力正面击溃那一只只有百多人的部队,而不这么做的理由是察觉到一些不对。   那是霜星故意放过来的一队整合运动,大约是霜星想让37区收容的一支部队,那只白兔子是知道林逸的性子的,纵然林逸在27区的战斗中埋葬了不少整合运动成员,可是对于林逸来说,只要有更好的选择,他也不愿意让自己双手沾满血腥。   一支没有什么威胁的部队,林逸的做法肯定是会想办法全部打昏了事。   但这终归是莫斯提马猜测中林逸会做出的行动。   蓝天使并不想要用自己的想法去干涉林逸的决定,所以她带着米沙将整合运动引开,打算等到林逸过来,将所有情况告知林逸,等待林逸的决定。   却说两人现在栖身的地下溶洞,原来却是一片山脉,只不过被天灾砸了上百年,山脉变成荒漠,峭崖变成戈壁。   而这原本山脉养起来的地下溶洞,倒是因为有山脉挡了灾,勉强还保持着过去的结构,七弯八绕的,一百来号人撒进去,跟没来人差不多,走着走着,这就找不到人了。   就是借助这样地下溶洞,莫斯提马才暂时脱离与整合运动的接触,也是因为这地下溶洞的庇护,才避免被地面的爆炸波及,也就是前面震了几震,让本来就有些怕黑的米沙更加害怕了些。   “莫斯提马姐姐,你说林逸哥哥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赤着脚从冰凉的溪流中走上来,米沙在篝火照亮的光芒下要平静许多,她抄起一块石头将石圈儿里活蹦乱跳的鱼一一砸晕,然后抱着递上莫斯提马的砧板。   作为泰拉大陆资深的旅行家,莫斯提马的料理手艺说不上是很不错,可是能就着身边的材料整出来一锅还算不错的东西这种本事,却是一般酒店里的大厨没点过的技能。   那种直接穿上签子拿去烤的烤鱼做法她是有些看不上的,档次太低。   她将米沙抱过来的鱼去鳞剔骨,切成鱼片晾在洗净的鹅卵石上,同时从一般的篮子里抓出来一些散发着微光的发光苔藓,用白净的双手合在掌心一压一磨,米沙立刻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   “光苔,一种生活在地下的植物,为了防止被生活在地下的动物啃食,它们会散发出特殊的味道驱散动物,不过地下环境下的动物大都退化视觉,嗅觉变得敏锐,所以这里说的味道对于地下生物来说十分浓郁,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是刚刚好的调味作料,唔,味道上有点类似于没有那么辣的芥末吧?”   用光苔的汁液打了个底,莫斯提马有变魔术一样地拿出来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溶洞的哪个地方抠下来的石块。   她用短法杖在上面戳了戳,将一些粉末敲进用两块合适大小的石头挖出来的石碗中,随后用尾指沾了沾,轻轻抿了抿,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是岩盐,光苔毕竟不是真正的芥末,吃进去的味道特别淡,所以需要专门进行调一下味儿,然后就是这个……”   莫斯提马走到溪流边,在那里她用石头堆了一个小小的池子,里面有一些阴影拥挤在一起。   等到莫斯提马抓起里面的阴影走回来,篝火的光芒下才能看清那是形似章鱼的一种动物,不过这生物却生活在地下淡水系统之中,只见莫斯提马抓着那“章鱼”微微一挤,那章鱼就喷出来一些白色的汁液。   “咦,淡水章鱼的汁液原来是白色的吗?”   莫斯提马有些惊讶地看着那白色的汁液。   过去她在旅行中与一些自称深海猎人的赏金猎人打过交道,从那些擅长水中战斗的阿戈尔人手里,她学会了怎么用章鱼墨汁来调味儿,刚才在地下水系统中看见那类似章鱼的生物时她就留了个心眼儿,却没想到这里的章鱼却是口吐白沫。   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用生鱼确认没有毒素之后,莫斯提马才尝了尝,与深海章鱼的墨汁差不多,有一股独特的腥味儿,并且舌头会微微发麻。   这是墨汁特有的毒素,不过却对人体基本无害,阿戈尔人常常用这样的墨汁代替香辛料。   按照记忆中的仿佛进行处理后,莫斯提马将调好的佐料交给米沙,两个人将盛有鱼片的鹅卵石抱过去围住篝火,慢慢地,鹅卵石变成鹅暖石,上限鱼片也与篝火上的鱼汤一起,散发出一种诱人的醇香。   “你刚才在问林到哪儿了吧?”   望着夹起鱼片涮着作料,露出一片幸福模样的米沙,莫斯提马笑了笑。   乌萨斯的料理不能说不好吃,不过由于乌萨斯常年冰天雪地,这样的环境下产生的料理自然以高脂高糖,多油重味为主,很多时候就是一口大锅一盆油,什么东西都往里面丢,与莫斯提马现在做的料理,又是十分的不同。   就连她让古米尝试做的苹果派都是同样的风格,味道意外得倒是十分不错,只不过可能能天使看见那造型宛如融化的大锅一般的苹果派,不仅不会接受这样的贿赂,还会以“侮辱苹果派”的理由抄家伙吧。   这就伤脑筋了,她愿意是打算用苹果派镇压能天使,不然让能天使知道自己把守护铳交给林的话,怕是要炸。   她自己倒是能做苹果派,只是总感觉要是能天使得知自己给她做苹果派是为了让她不去找林的麻烦,事情会变得更加爆炸起来。   嗯,物理意义上的爆炸起来。   “嗯,林逸哥哥现在应该在这边了吧?他知道这里有整合运动的事情吗?如果他碰到那些整合运动怎么办?”   提到这件事儿,米沙就有一些担心。   她是看见那个追逐她们的整合运动干部的,拿着似乎是拉特兰铳械的榴弹铳,配合特殊的源石技艺产生古怪的范围爆炸。   源石技艺,很强大;   整合运动干部,真的很厉害;   碎骨,令人敬畏;   如果是地下溶洞怎样的狭窄地形,榴弹铳根本避不可避,如果林逸哥哥什么都不知道的正面撞上,米沙担心会吃亏。   “放心,没事的,不如说,如果林能够直接撞上落单的那家伙,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米沙疑惑地看向轻笑着的莫斯提马,她并不像是林逸那样能看懂莫斯提马的一些表情,只当是莫斯提马在安慰她。   担心归担心,米沙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选择相信林逸。   嗯,这鱼真香。   .   .   .   啊,这鱼没了。   同样的地下溶洞,同一条地下水系,林逸和诗怀雅相对而坐,大猫人和石中人都抱着自己的膝盖,顶着被风沙染黄的衣服,看向面前升起来的篝火,双目无神。   好奇怪啊?   明明是按照动漫里那样捞起鱼后直接串成传玩篝火旁一插,为什么那鱼表皮明明都焦了,但是还在一摆一摆地折腾呢?   不应该这样的啊?   诗怀雅,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   林逸,人类,被中央数据库当猪养;   或许林逸比诗怀雅好一点的就是他的数据里其实有做菜的方法,可是怎么说呢?   如果你给他一个合适的环境,足够的食材,充足的料理工具,他能本着德国菜系那玩厨具胜过做菜的料理精神,抱着如同在实验室排炸弹般的谨慎让每一个步骤都完美无缺,时机,用量,火候都分毫不差地做出来堪比教科书一般的料理。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别说什么都没有,就算什么都有,你让他做中华菜……   丁点,少许,大量,两勺,匀一点儿……看见这些词儿林逸就忍不住要口吐芬芳了。   说白了就是空有知识,没有动手经验,现在还能指望他做出来什么美食?   不可能的,用热能刀烤肉就是极限了,他对小当家的理解就是插俩LED灯完事儿,还能指望他在料理上有什么造诣?   反正他就是喝砒霜都毒不死自己,指着源石吃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别说醒过来的第一顿,他和莫斯提马在森林里兜兜转转的那几天,都是莫斯提马在做饭。   诗怀雅似乎是饿得狠了,看了看那还在摇摆的焦鱼,忍不住问道:   “这个,应该可以吃吧?”   “我觉得……还是算了?”   林逸嘴角一抽,他的资料库里没有这种生命力完全的怪鱼,对于这种在地下无光环境忘了要长得好看一点,犹如从克苏鲁片场走出来的怪鱼,他有一种本能地排斥。   如果那两个倒霉的直升机驾驶员还在,或许事情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毕竟直升机驾驶员都有野外生存训练,可是受到爆风影响,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的四人组被吹开,林逸当然是选择调整姿势向诗怀雅靠拢,然后现在再一次体会到“我,诗怀雅,吉祥物”这句话的分量。   当然,现在自己也成了吉祥物。   “算了,我先去洗个澡,这一身沙子儿难受的很。”   林逸站起来,他原地跳了跳就抖下来一身的沙子儿,他们降落的过程中直接被沙尘暴淹没,现在要是给两个人打个高光一照,就跟俩沙雕似的。   篝火的位置距离地下水流有一段距离,中间还有勾连洞顶洞底的石钟乳遮挡,林逸绕到看不见诗怀雅的地方就脱了衣服,将沙子儿抖干净之后,一点点走入地下水系的一个积水潭。   他本来都做好了被冻得一个哆嗦的准备,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这附近有地热,还是说是地表接连不断的爆炸导致有放射的能源加热了水温,这潭子里的水竟然并不太凉,虽然远远算不上温泉,可是也不至于冻得人没了知觉,大约能有个三十多度的模样,在这乌萨斯普遍零下的环境中,可以说是暖和了。   滑进水中,林逸舒服得几乎呻吟出声。   源石蠕虫的事情解决了,心下也是一定,虽然由于后续的沙尘暴原因,37区要等沙尘暴结束后才能来搜索他们,也就是说他们大概要独立在这里生活两到三天的时间,但是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并且一想到回收玩源石蠕虫,自己就有新玩具可以玩了,林逸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激动。   这一次“剑舞者”在速度方面的缺陷彻底暴露了出来。   没有推进装置,“剑舞者”的速度并不会比普通人全力狂奔更快,只不过在耐力上有绝对优势,一旦遇到那些速度很快,并且使用远程攻击的敌人,怕是“剑舞者”会被放风筝至死。   推进装置上的改进迫在眉睫。   好在源石蠕虫的材料可以回收,并且听诗怀雅说,这玩意儿卖的很贵,留下来自己需要的部分,将多余的材料卖掉,那么短期内37区的资金源以及改装“剑舞者”可能需要的花费都有了着落……   唔,如果不够的话,也可以将“剑舞者”的改装缓一缓,先想办法满足37区的重建,大叔他们的性子,就算自己说“我全都要”,他们肯定也不会反对,但是这一次37区也是出了大力的……   冰凉的水中,林逸任由自己的思维发散,突然,他察觉到身边有入水的声音,有些疑惑地睁开眼,他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那在光苔下若隐若现的身躯炸起一根如同棒子一样的猫尾巴。   “咦,这水不是很凉啊。”   诗怀雅的声音。   林逸的错愕中,好一会儿,诗怀雅才适应过来,尾巴软下来后,她才步入水中。   猫的眼睛也有夜视能力,正如林逸能够十分清楚地看见大猫人什么也没穿一样,大猫人也看见靠在池塘边上一脸惊愕的林逸。   “哟,林,来帮我擦擦背,有些地方我自己够不到啦。”   林逸抬起手,大脑一片空白地,指了指自己。   “啊?” 第六十六章:林逸·绝望二度   Excuse me?   诗怀雅大小姐?   你脑袋难不成进沙子了?   就这么无防备地走到男人面前让他给你擦背?   林逸指着自己的那一瞬,心中滚过无数想法,老实说,他倒没有升起什么旖旎的心思,光顾着不可思议去了。   怎么还能有这样的展开?   为了防备被什么奇奇怪怪的动物袭击,林逸一直打开着夜视模块。   借助地下溶洞的荧光植物,他的视野与白日相比只是要暗了一些而已,但能看见的东西还是能看见,当诗怀雅摸着池子边走过来的时候,林逸嘴角一扯,虽然当事人没有反应,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自主规制。   闭上眼睛,盖住双眼,转过身去。   “卧槽!诗怀雅,你在做什么啊!诗怀雅!”   然后大声叫喊。   如果当初在27区的废弃车间内洗澡的时候,莫斯提马推门进来的话,林逸就会是这个反应。   本质上,也甭本质了,他就是个童贞战士。   完成机械飞升的人类已经舍弃性别,林逸虽然是这个社会中的异端,可是只有他一个人如此的话,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触异性。   这样的环境下,林逸对异性保持着一种极端好奇,却又有一种神圣的敬畏感。   简单来说,就是他可以在记忆核心里珍而重之地存上无数从旧人类网络中考古出来的色图,但是你让他去实践自己的理论?   呵,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词语叫作“猜想”,是不需要实践的。   看见林逸那激动的反应,诗怀雅倒是被吓了一跳。   她其实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下水,所以至今都没学会游泳,好在龙门所处的地域也没有水中作战的需求,这一个弱点至今只有陈和星熊清楚,现在她摸着石头过河都是战战兢兢地,被林逸这么一吓,差点直接倒在水里。   吓得尾巴又变得梆硬起来。   “你瞎叫什么,吓死我了,不就是互相擦擦背嘛,你还能够到自己后背咋地?”   诗怀雅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   她见到林逸去洗澡之后,也不想对着那活活被烤死的怪鱼如同进行什么奇怪的仪式一样守望在侧,正好身上也满是沙子,于是也就脱了衣服打算和林逸一起洗干净。   在诗怀雅看来这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反正大家都是“女孩子”,不如说这也正好是相互交流感情的好机会。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林逸的反应会这么大。   “这不是够不够得到的问题,诗怀雅小姐,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背过身的林逸很有些手足无措,他倒是想一跃而起冲出去,可是他现在想起来了大猫人就是一只大猫,和自己一样是夜能视物的。   她还是警察!   要是她以“传播污秽物品罪”把自己当场抓获可怎么办?   顺带手告自己一个袭警,自己估计就得去监狱里和监狱比谁活得长了。   “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都说了是互相擦擦背啊。”   诗怀雅有些茫然,猫耳朵不解地抖了抖,林逸的这番反应倒是出乎她的预料,至少在她的印象中,近卫局中的那群女汉子都没有这么害羞,更有甚者比如星熊,那家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哪一天走错了澡堂子都能冷静淡定地洗完澡,出门时顺带对大家说一声辛苦了。   有必要这么害羞吗?   诗怀雅眨眨眼。   无论是作为高级警司的经验还是作为猫科动物的捕食者天性,她都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于是便虚起眼睛,仔细打量起林逸的背影来。   这一打量,还真让她瞧出来了点什么。   青丝如瀑,玉背无暇,不对,林害羞的原因是贫乳吧?   诗怀雅摸了摸下巴,从林逸身后看过去,完全看不到应该被紧闭的双手勒出来的弧度。   虽然诗怀雅自己没有这样的经历,不如说近卫局的工作,除非是文案类的职员,胸前碍事的东西越小越好,因此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因为贫乳而害羞的“少女”。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诗怀雅在心里无奈地摇摇头,她眼珠子一转,悄咪咪地就像林逸移动过去。   猫科动物般的蹑手蹑脚,不过林逸正全神贯注戒备着呢,立刻就察觉到水纹的波动,于是高声喊道:“你打算做什么!”   “就像这样!”   林逸的声音一起,身后的诗怀雅就向前一扑,那矫健的身子在水中一串,两只手从林逸的腋下绕过去环住林逸的前胸,整个人直接贴上林逸的后背去。   犹如炫耀胜利一般,诗怀雅“喵呜”一声咬住林逸的耳朵,得意洋洋地从齿缝间吹出胜利的宣言。   “抓到你了~~”   林逸当场就炸了。   “年轻人”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无论是后背贴上的温软,还是压在胸前的调皮双手,甚至是拂过耳朵的吹息……   林逸第一次觉得新新人们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不可控的身躯有时候真的很可恶。   他这边正在和造反的身体全力搏斗呢,诗怀雅还轻轻咬着林逸的耳朵,磨着牙般地轻声哼哼:“不用在意啦,贫乳也有贫乳的好处,来近卫局工作吧。我和你说,只要你胸够小,从同事到后勤都会对你充满善意,像是星熊那样的,制服都要专门定制,搞得后勤大爷很不爽呢。”   林逸正在镇压叛乱呢,嘴里的话压根没过脑子就冲了出来:“我一男的在乎贫不贫乳的干嘛?”   “好了好了,可怜的林,就不用这么贬低自己啦。”   诗怀雅被林逸这悲愤的话给逗乐了,她松开林逸的耳朵,双手沿着林逸的胸前向下一滑。   “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是——诶?”   林逸感到身后的绵软突然一僵,不如说比起诗怀雅,他自己倒是先一步石化了。   因为他的反应终究是在混乱中慢了一步,没有及时按住诗怀雅的手。   完犊子。   一个念头闪过后,这下连林逸的思考回路也被熔断了。   两个人就保持这种亲密无间的姿势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林逸感到后背一空,他嘎吱嘎吱地转过头,看见诗怀雅一步一步往后退出一米远。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好似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般,那表情硬要形容,大概只有“虚无”二字可以说明吧。   林逸正用断断续续的思维思考着怎么解释呢,就看见诗怀雅保持着那种做梦一般的表情,一只手抬了抬胸前丰硕的果实,另一只手没入水面之下,似乎是对于“男性”与“女性”的定义产生一种古怪的动摇,需要重新确认一下。   直到重新确定关于性别的定义之后,她才猛地回过神,望着林逸的脸上有了丰富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表情。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男男男男男!!!!”   连话都不会说了。   林逸看见羊脂白玉般的身躯在地下溶洞的光苔照耀下变得通红,血液不止涌向大脑,更是欢快地冲向四肢百骸。   结巴是会感染的,就连林逸的声音也变得结巴起来:“冷冷冷冷静,你冷静一点。”   “哦,冷静,是的,冷静,我,冷静……”   诗怀雅一边说着,一边面朝岸上蹲了下来。   水池里的水立刻没过诗怀雅的脖子。   一向讨厌湿身的大猫人完全没有在乎这一点,她用双手捏着发烫的耳垂,两只猫耳朵表演杂技一样快扭过一百八十度了,一根硬得前所未有的虎尾翘出水面,炸的比武松手里打虎的棍子还要粗,还要壮,一吊一吊的,不住拍打着水面。   一连串气泡从诗怀雅嘴里冒出来,她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可是却因为水没过嘴,全变成听不真切的言语,只有偶尔的断句残章传过来。   林逸尽全力尝试还原那自言自语:   “为什么?”   “男的?”   “怎么会没发现?”   “说起来也没穿裙子。”   “现在怎么办?”   “手碰到了。”   “诶,等等,这不是更好吗?”   ……   神特么“这不是不更好吗”!   林逸坐不住了。   让诗怀雅保持这种崩坏的思考继续想下去,林逸感觉恐怕会得出什么了不得的结论,他赶紧开口转移诗怀雅的注意力。   “说说说,说起来,为什么诗怀雅小姐会认为我是女的啊?”   “我当时看见你,以为你是会议上的女机要秘书啊!”   神特么女秘书!   林逸想了想,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会议桌上,不过那时候他明明记得自己是穿着雪怪小队的制服,他已经习惯那一套行头了,那包裹住全身的行头怎么就能认成女秘书——不,等等,雪怪小队的制服,好像是不分男女的?   印象中,九号作为女性穿的制服和七号的男性在形制上并没有区别?   雪怪小队的行头,算是男女皆可?   雪怪小队!   又是雪怪小队!   总是雪怪小队!   第一个认错自己性别的就是那帮沙雕!   霜星还给自己递女装!   艹它奶奶的雪怪小队!   林逸心中无比悲愤,决定回去后就把雪怪小队的衣服藏起来,再也不穿了!   以后自己穿着大裤衩白背心,踩着一双人字拖到处溜达,就不信还能被认错!   但是现在咋整?   林逸看向诗怀雅,诗怀雅似乎真的“冷静”下来,当然,也可能是名为“理智”的保险丝终于被烧断了。   黑暗中林逸只看见一双幽幽的眼睛,如同深山里跃出来的大虫一般,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侵略性。   如同面对机械巨狼明白了“死亡的恐惧”,如同在27区的战斗中明白了“冰冷的愤怒”,这一次,林逸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叫作“害怕”。   有那么一瞬间,连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在脑海里将诗怀雅的这幅表情替换成莫斯提马……   然后发现自己怕得更厉害了。   没办法,现在的诗怀雅根本就不是可以交谈的状态,只能逃了。   “啊,我发现一点状况,我先去检查一下。”   丢下这么一句话,林逸深呼吸一口气,在诗怀雅反应过来之前,猛地向水里一缩,直接借助地下水系的向着下游处游去。   这其实是十分危险的举动。   地下水系不如地面上清晰,石头随时会割伤,撞伤身体,更别说那弯弯绕绕的水路根本难以确定自己的位置。   但对于林逸来说,这远远没有现在与诗怀雅独处更危险。   他直接用记忆核心记住来时的水路,打算等过个十多分钟,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再回来处理这破事儿。   关闭呼吸系统,沿着水路游了大概五分钟,林逸在另外一个池塘里冒出头来。   他并不担心诗怀雅会追上自己,因为水路五分钟可以抵达的另一个溶洞,如果要一个个溶洞地找过来不知道要绕多远的路,还容易弄丢自己的位置,就刚才那突发状况,还不至于让诗怀雅失智到这个份儿上,或许自己离开的那一刻,大猫人就该冷静下来了。   “真是——”   “谁在那儿!”   林逸这半句吐槽还没出口呢,就听见一个冷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几乎是麻木地转过头,借助夜视模块看见一个银发圆耳的小家伙正蛰伏在水中,一脸紧张地看向这边。   “米沙?”   空荡荡的溶洞中响起林逸绝望的声音。 第六十七章:戏精是如何炼成的   阿历克斯,或者说“碎骨”,警惕地看着水流逐渐变得混乱的池塘,整个缩在岸边,已然蓄势待发,无论是攻击还是逃跑,都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   他们追踪的天灾信使似乎有着十分丰富的旅行经验,就算是这种繁复如立体迷宫的地下溶洞也仿佛是回到老家那般安心地闲庭信步。   可是对于整合运动来说,哪里会有这样的知识?   不仅仅是被追踪目标甩开,生活在这个地下生态体系的古怪动物也让整合运动成员吃足了苦头,就连碎骨自己也是因为先前不小心踩到不知道什么动物,被那像是蛇一样的家伙给射了一身恶臭的腺液,加上丝袜又是属于比较容易吸收液体的衣物,结果擦都没得擦,只能来地下水系洗一洗。   他在察觉到水流的异状时,第一时间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许多古怪的念头在碎骨小小的脑袋里盘桓不去,紧张得就好像这么一个地下水潭里会诞生什么奇怪的生物,突然伸出触手将他直接拖进深水。   然后他就真的看见一个黑影从深水中窜了出来,正被吓得手足冰凉,一声“苏卡不列”从心脏挤到嗓子眼儿时,他突然听见那个黑影发出声音。   “真是——”   乌萨斯语……   人类?   “谁在那儿!”   没用冲出来的脏话变成恼怒的质问,知道那不是什么奇怪的生物,而是人类之后,心里那不可名状的恐惧感就散了去,现在碎骨只想抄起榴弹铳爆了那家伙的头。   不过这到底是谁?   碎骨只能借助地下溶洞的光苔看见一个漆黑的影子。   俗话说得好,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整个乌萨斯族都秉持着“熊瞎子”的外号,他们不像是菲琳族那样拥有在微光环境下的夜视能力,虽然体质方面,嗅觉,听觉在这方面有所弥补,可是这些身体方面的优势并不能让他看清那黑影究竟是什么。   “米沙?”   直到那声音再次传来,碎骨才猛然瞪大了眼睛。   不是因为他看见那人是谁,而是因为这个名字。   一个在魂牵梦绕的名字,一个他之所以会在整合运动替塔露拉做事的名字,一个让他执着地想要回到切尔诺伯格去的名字……   姐姐的名字。   “米沙”这个名字本身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名字,就好像是天天写信的“李华”那样,在乌萨斯随处可见,如果是放在往常,碎骨听到这个名字只会觉得有些怀念,可是现在却不同。   他见到了姐姐。   与那个萨科塔人在一起,疯狂从他身边逃走的姐姐。   说实话,与姐姐的分别已经是数年前的事情,虽然看到那一抹银发圆耳,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但是碎骨心中却还是有一种害怕,不敢去相信这个事实。   现在池塘里的声音落实这个猜测,他一下子有些恍惚。   “米沙,你没事吧?哦,对了,你眼神不好,我是林逸,你林逸哥哥,呃,莫斯提马没在附近吗?”   那个身影缩在水中,没有靠近,而说话声却惊醒了碎骨。   他有些复杂地看了那个黑影一眼,已经意识到那可能是他们正在追踪的天灾信使的同伴。   先前延绵的爆炸撼动了整个地下溶洞体系,碎骨十分惊讶地明白了源石蠕虫竟是已经被解决了,那么接下来这些人会派出救援部队也没什么奇怪的。   要在这里杀了他吗?   碎骨沉默了一下,心里将这个答案否决。   真正意识到那个跟在萨科塔人身边的身影就是自己的姐姐后,战斗已经不是碎骨最关心的事情了。   这些年姐姐是怎么过的,在那之后有没有被人欺负,为什么姐姐会与这些人在一起,这些人又与姐姐是什么关系……弄清这些问题才是碎骨最关心的事情。   稍许的沉默之后,碎骨尝试着说道:“林,林逸哥哥吗?莫斯提马姐姐失散了,我们,我们被人追击,就……”   他与米沙是双胞胎,面相上几乎一模一样,而现在又都是十五岁的年纪,碎骨的变声期现在还没来,甚至不用怎么捏嗓子,声音就像是女孩儿一样清脆。   那身影也不疑有他,很有些尴尬地说道:“那啥,我没想到你会在这儿,抱歉啊,米沙。那个,你能不能先上去穿好衣服?如果方便的话,能帮我找找能穿的衣服吗?”   这却正中碎骨下怀,老实说,先前装成是姐姐时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想要从面前这个搞不清状况的家伙嘴里套出来姐姐的现状,但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的部下就在外面的溶洞呆着呢,要是对方直接和自己一起上岸,岂不是瞬间穿帮?   也许都不用等到那个时候,这人一靠近,自己的性别就可能暴露。   不过还好,那人对米沙姐姐也许还不错,至少没有趁着这个机会靠过来占便宜。   “嗯,我这就上去,林逸哥哥,我和莫斯提马姐姐之前和整合运动战斗过,现在穿的就是整合运动的衣物,作为备用,我们还多扒了几件。”   这却是碎骨在给自己穿的和米沙姐姐不一样打得补丁了。   说完,他就慢慢从市里出来,摸向外面的溶洞去扒部下们的衣服,然后消灭痕迹,顺带着将那帮家伙赶走。   一时,黑暗中只剩下那立于水中的身影从他的背影挥挥手。   …………   收回手,林逸慢慢向岸边走了过去,同时挂着古怪的笑容,自言自语。   “这么可爱的家伙果然是男孩纸啊。”   他又不是沙雕雪怪小队,第一时间认错人之后,他其实马上就醒悟过来:   那不是米沙。   理由倒是很简单,熊瞎子是熊瞎子,他林逸又不是乌萨斯族,他能在黑暗中看清诗怀雅,自然也能在同样的环境下看清“米沙”。   银发圆耳,几乎与米沙一摸一样的面容,甚至是同样平坦的草原,这都是林逸一开始叫错人的原因。   可是稍微仔细一看,他就确信这是两个人。   因为他看过米沙的身子,呃,准确来说,是为了检查米沙身体的矿石病情况而看过了米沙的身子。   他是知晓米沙身体上矿石病导致的源石结晶生成的位置的,现在有将面前的“米沙”看了个通透,“找不同”谁不会玩,一对比他立刻就明白面前的人不是米沙。   特别是在对方翻身上岸的时候,怀疑就变成确信。   那是个男孩纸啊!   和自己一样的男孩纸啊!   林逸心里误入女厕所的尴尬彻底平复下来,不过同时也大概明白了莫斯提马先前在无线电里所说的“遇到一些状况”是指的什么。   很显然,这个与米沙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不会是因为巧合在出现在这里。   这大概就是霜星会告诉这支整合运动关于37区坐标的理由,霜星应该是期待着林逸来解决这件事。   但……这不是霜星的性格啊?   靠在水池边,林逸忍不住皱起眉头。   霜星是一只正直的白兔子,而这份正直让她无法平白无故地接受别人的好意,更不会做出挟恩图报的举动。   上一次,霜星想让林逸去解救27区的非感染者,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她自己。   只不过最后林逸主动放弃了这个任务,为了救人,他选择了杀人,到最后也没有如同霜星期待的那样,成为带领众人披荆斩棘,开辟出一条道路的英雄,甚至最后还是霜星主动让出37区,才使得故事有了一个还算完满的结尾。   那么,这一次,霜星为什么会在没有与自己商量的情况下,主动暴露这边的坐标呢?   还是说,她已经做好付出什么的准备?   林逸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等待着“米沙”安排好一切的时候,林逸干脆将自己洗得白白净净。   他有个好习惯,想不通的事情不会一直去想,发现猜不到霜星的意图之后,他就干脆全神贯注地感知被沙暴淹没的“剑舞者”以及“九尾”的位置,控制着它们向这个地下溶洞移动。   这个过程中,他惊喜地发现:惊蛰醒过来了。   .   .   .   睁开眼的时候,惊蛰以为自己身处地狱。   漆黑的天穹,诡异的华光,笨重而迟缓,如同吊上千钧巨石的身体,一如地狱里盛行的苦役。   为救万民而死,按理来说自己不应该在地府受到责难,可是对于这样的判决,惊蛰觉得自己也算是罪有应得。   她自己是没有罪的,秉律法而生,持公义而活,她能肯定自己的一生如同那划过天际的皓白。   无暇,无罪。   只不过与她个人的德行无关,作为麒麟的子嗣出生的那一刻,死后的去向就已然注定。   “麟、凤、龟、龙”,记于《礼记》的四灵,炎国最上位的四个家族,他们身兼拱卫大道之责,背负诛杀年兽之债,自然是应当下地狱了。   弑亲之人当剜其眼,剁其耳,割其鼻,黵其面,烂其舌,坠十八地狱,不得超生。   年兽对于炎国来说,既为父,亦为母,天地君亲师,此一兽耳。   那么按照炎国自古以来的律法,自己正应当接受这样的刑罚,只是被爆炸吞没杀害,可以说死的十分轻松了。   讽刺的是,自己在死之前,还被九尾……   不,既然大道有所感应,那么那就应当是年兽无误,一想到那时候的年兽还打算救自己,惊蛰不禁更加感到一种荒诞。   年兽,祂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打算救的人,其家族正是致力于将苏醒的祂一次又一次杀死的凶手?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了,反正自己已经——   “哟,你醒了?”   如同洪钟一样的声音响彻整个洞窟,一只漆黑的金属脑袋从视野的一旁刺了进来。   那黑色的野兽没张嘴,可是却有声音在漆黑中回荡。   “那啥,你会做饭吗?”   做饭?   惊蛰愣了愣,随即听见一阵“咕咕咕”的声音从自己肚子里响起。   “从刚才开始你肚子就一直在叫,你还是整点儿东西来吃吧。”   刺进来的黑脑袋又退了出去,惊蛰还没回过身来,却又看见那黑脑袋又刺进视野,似乎像是什么,再次开口。   “哦,对了,我一直想玩一个梗,你先躺着不要动,我们重新来一遍。”   什么重新来一遍?   惊蛰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死,不过她还是没有动,因为年兽是这么吩咐的。   于是她就看见那狐狸脑袋又退了出去,然后又插了进来。   有声音如同天地之道,自然之理,仿佛深山古刹的晨昏之钟,响彻寰宇。   那声音如此说道。   “你醒了,大米没了。”   “???” 第六十八章:年兽与年   米,一种食物。   正如,   草,一种植物。   直到将地下河里捞起来的鱼做了简单处理,插在“九尾”升起的篝火边熟练地烤起来时,惊蛰其实还有点没回过味儿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年兽吗,真是有够好笑的呢。   虽然心里的懵逼大概可以整理成这么一句话,但是实际上惊蛰现在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她还在想思考九尾先前那番动作到底有什么含义。   大米……难道是对某种意象的比喻吗?   根据古籍记载,古早的时候,炎国还是躬耕时代的那段时间,年兽常常会用各种形象步入世间,向先民传递各种知识,其中有很多当时的人无法理解的事物。   一直到近代源石工业的建立,那些古怪的描述,诸如“人入蛇腹,天涯无不可及”之类的言语才得以判明,原来是对现代世界的一种复古描述。   虽然这样的恍然大悟,但也只有四灵家族的人才有可能知晓。   年兽的名字与传承,因为天子“焚书坑儒”的禁令,早已经消失于时代之中,现在说起年兽,大家想到的也只有二十多年起从龙门开始的传说,那一头在吉庆日子来捣乱的坏东西。   “唉,要是当时你在身边多好。”   九尾又开了口,惊蛰这才注意到它是用一条尾巴插在地面,引起震动来代替发声。   《异兽志》记载“九尾通言语”,却也没想到是以这种奇怪的形式说话。   “当时是指什么?”   惊蛰轻轻咬了一口烤得酥嫩的鱼,虽然没有调料差了一些味道,可是比起林逸和诗怀雅那克家菜一般的烤鱼,她至少有把这鱼好好料理干净。   听见这问题,九尾当时就焉了。   它趴在地上,用两只前脚捂住双眼,八条尾巴无力地甩了甩:“没什么,你就当是我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吧。”   说起这件事,就得想起诗怀雅那事儿,到现在林逸都还不知道要怎么和诗怀雅解释呢。   “说起来,你看上去手艺不错啊。”   九尾看着那金黄娇嫩的鱼肉,声音有些酸酸的。   “嗯,这个吗?没办法,逼出来的。为了锻炼家族成员的能力,四灵家族每几年都会组织家族成员进行试炼,大致上是找一块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丢进去,然后按照退出试炼的先后进行排名。”   “Emmm,炎国特色主义吃鸡?还是说开启了玄幻模式,杀人夺宝,三十年后再尼玛见?”   套了一层皮,林逸说话要放松许多,他有些理解为什么当初天狼希琉瑞斯要顶着“德克萨斯”的皮和自己进面了。   这和网上聊天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方又不认识自己,更没办法顺着控制协议过来打死自己,说话间,自然也就少了许多顾忌。   倒是惊蛰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这话吧,是能听懂,可是压根不明白九尾在说什么。   “杀人夺宝?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最多就是有可能碰到一些古怪的生物陷入危险,但是也各大家族的前辈们护持,其实也没那么危险,倒是每次试炼都有不通厨艺的人吃坏肚子而退场。”   “……不是,说好的餐风饮露,飘然若仙呢?听这口气,你们还吃喝拉撒?”   林逸总觉得自己心中对于炎国的印象有了一种微妙的偏移,向着比较臭的方向坠入深渊。   “生老病死,五谷轮回,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惊蛰的吃相很斯文,她小小的咬了一口烤鱼,用嘴唇慢慢抿散,确认没有鱼刺之后才吞下去。   “除非是修得真人,否则众生都只是轮回过客,这种事儿总是无法避免的,不过迄今为止也只有千古一帝的天子修得真人,修成的方法不入司书库,无人知晓,所以其实也就只是那么一个说法罢了。”   “真人?”   “秉天理,灭人欲,斩七情,寻道一为真。”   惊蛰随口一说:“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明白,我自己的权限还不足以去司书库底层查阅相关资料,只是以前听爸,咳咳,父亲大人,听父亲大人这么说过,说是天子在年兽的帮助下抛弃七情六欲,成就真人之姿。”   抛弃七情六欲……   林逸微微一呆。   或许是他无聊的联想,也有可能这样的话只是炎国统治者愚民的手段,不过如果这样的描述真就如同字面意义的话,这样的真人……   不就是指的是林逸那些,撸不起来的同胞吗?   根除七情六欲的技术,如果指的不是那些宗教或者学术上的说法,而是从物理意义的层面去视线的话,只能是完成机械飞升,对于体内组织做到完全掌控,才能避开腺体的不正常分泌带来的影响,从而物理层面上消除欲望诞生的原因。   这样的技术,哪怕是放到林逸的时代也是十分尖端,因为它不仅涉及到肉体,还会涉及到没有实际载体的精神。   天子……   林逸忍不住问道:“天子,是人类?”   “人类?”   惊蛰奇怪地眨眨眼,关于“天子”的事情,年兽应该知道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啊?   不过她也没怎么怀疑,年兽的事情是炎国最深的秘密,就算她出身在麒麟一族,知道得也只是常人不知道的表面,当成是此中或有深意,她也没有多想,稍微组织一下语言,便回答起九尾的问题。   “啊,这问的是天子的种族?现在的天子应该是没有任何种族的,不过以前的话,嗯,天子在成为真人前是龙族。四灵的先祖在先民时代与天子同在年兽座下习得各种知识与技术,各个家族里都保存有当时的画像,祭祖的时候我有看见过那副古画。”   龙族?   怎么会是龙族?   不,不对,别急着下判断,说不定是哪个过任务穿的不像人的家伙被画了下来了?   都机械飞升了,换个身体很正常,不是?   林逸有一些急,他张张嘴想要继续问下去,可是又发现自己对“天子”一无所知,就算想问也没得问。   他焦躁的绕着惊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转到惊蛰面前,看着叼着鱼一点一点吞进去抿进去的惊蛰,开口:“那年呢?年兽又是怎么回事?”   “年?”   惊蛰惊讶地看着九尾:“您不就是年兽这一代苏醒的意识吗,又把脑子丢了?”   何jbもの?   自己怎么就成年了?   林逸比惊蛰还惊讶地晃了晃尾巴:“你别乱说啊,我怎么就是年了?”   “大道对你产生反应了呀?您在乌萨斯城区战斗的影像直接从大道拓印下来,虽然据说这次的反应有一些古怪,但是大道在没有进行外部操作的情况下,只会对年兽产生反应。”   “大道又是什么东西?高武世界标准背景板?负责破灭的那个?”   这牛头亲不上马嘴的对话让林逸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而惊蛰也被林逸绕得有些晕,也没多想就直接说道:“大道,大道就是年兽的身体啊?”   “啥玩意儿?”   九尾的尾巴一下子捋直了:“你们都有年了,还把我当成年?这位小同志,你别告诉我你们想刷二宝吧?”   什么是二宝?   虽然惊蛰想要这么问,可是总感觉按照现在一人一兽,一惊一乍的状态,要是真问了,那这话题就不知道会歪到哪里去了。   她竖起手,示意暂停,捏了捏自己鼻梁让自己冷静下来后,才重新开口。   “年,关于年的记录太多了,我长话短说吧。简单来说,年就是炎国的起源,司掌锻造的神明,炎国的‘炎’代指炉中之火,意为炎国乃年兽的造物。”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根据天子亲笔所书的《大炎本纪》记载:‘昔,天地初开,灾起灾灭,万民无地可居,无地可耕,无畜可放,无物可食,故而年出,铸九鼎,定天灾,是为天下九州。’”   “这一段说的就是很早很早以前,差不多天地初开的时候,不断发生的天灾导致大地上的先民们没办法生存,年兽发现这样的状况后,出手铸造出九鼎镇压天灾,于是就有了天下九州的雏形。”   “后有麒麟一族先祖留下的《祭先师文》中写道:‘九鼎出,天下安,先师行于市井,授万民九鼎铸法,民无知,改授其字,授渔猎之道,授道法之术,授符咒之学,遂民智渐开,有法自民中生。’”   “这是说自从年兽铸造出九鼎之后,天下就安定下来,年兽开始在世间游走,传授民中铸造九鼎的办法,但是没人能听懂,于是年兽就从头开始教化先民,而接受教化的先民们开了民智,就自然而然地诞生了秩序。”   林逸微微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年兽在炎国的做的是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把从盘古到三清,从三皇到五帝的事儿全给干了个遍,不过其中关于“九鼎”的事情他有些不明白,造九个饭桶就能镇压天灾?   这天灾莫不是吃货化身?   林逸隐晦地提出这一点,而惊蛰愣了愣,随后拍了拍额头。   “哦,习惯了九鼎说法,忘记外人不可能知道九鼎是什么了。”   “实际上九鼎是一套复杂的天灾控制系统,涵盖从地壳稳定装置到气象控制系统等一系列设备,一鼎为一套,一共九套这样的天灾制御系统给予了炎国九片安定的乐土,而大道,大道则是这一套复杂系统的统御系统。”   九尾的动作僵在原地,好半天尾巴才无辜地晃了晃。   天灾控制系统?九鼎?   这又是什么东西?   仙术朋克?   林逸有些艰难地说道:“等等,你刚才不是说那什么大道就是年兽的身体吗?”   “这并不冲突。”   惊蛰脸上露出一丝复杂,她轻轻念道,声音中带着一种歉疚。   “是夜,先师唤我与众同门,曰‘民智既开,当有人祸。吾非人,自有七情,怒发冲冠时,九鼎或因吾怒而毁,九州将灭。’”   “‘是以,汝等,杀吾。’”   出自《天子本纪》:年兽找来自己的弟子们,因为担心自己盛怒不可自已时毁掉九鼎,所以要求天子将其斩杀,夺自身之尸,护九州万民。   自那一夜起,天子成就真人,四灵护道而生。   这也是对于年兽的击杀记录中,最早的一次击杀。   .   .   .   切城37区,月明星稀的夜晚中,与龙门沟通后,知晓诗怀雅下落不明的龙门立刻派出一支搜救部队。   搜救队抵达时已经是夜晚,作为37区的领导人,阿列克谢心事重重地在直升机起降区等待着搜救部队。   由于沙尘暴的影响,他们暂时无法联系上林逸等人,只能寄希望于这一支搜救部队。   很快,直升机就降落在起降区,阿里克谢走上去和搜救部队的队长完成事务性的交接后,不经意间看到其中一架直升机上,跳下来一个穿着不同制服的身影。   白色半透明的雨衣外套,如同抹胸一样的红布裹胸,零下的环境中却露着肚脐,穿着热裤,宛如逆转了季节,看那副样子竟然还不觉得冷?   也许真不冷吧,头顶一对古怪的龙角,但是尾巴却和龙族又不太一样,尖儿上还顶着火呢。   “那是?”阿列克谢忍不住问道。   “那个?”   搜救队伍的队长朝那个地方看了一眼,有些不爽地说道:“一家制药公司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上来的。发现她的时候直升机已经出发了,也不能就那么返航,只能带过来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哦,那我该怎么称呼她?”   “我想想,我记得是是一个很丢人的代号。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也不知道那女人脑子里哪根筋抽了,取了个节日里会被按着揍的丢人怪物当代号。”   “什么怪物?”   “年。” 第六十九章:汇聚的故事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真是的,小家伙们还是会搞惊喜啊,这才多久不见,已经能自己对抗天灾了吗?”   距离源石蠕虫的歼灭已经过去数个小时,当天空中的月亮和星星能重新被看见时,因为源石蠕虫的活动以及爆炸引起的沙暴,其实已经开始慢慢散去,站在黄蒙蒙一片的城区高处,就能看见远方卷上天空的黄沙正在缓缓沉淀,那就像是大地的上浮与下沉,透着一种天地变迁般的壮阔。   哪怕是天灾消失的余韵,这放在过去的人身上也是沛莫能御的伟力,要是碰巧被哪个诗人看见,怕是现在的学生们又得多一串要死记硬背的古诗古文。   年嘴角扯起一个微笑,她靠在37区的一处瞭望塔——瞭望塔是用于观察城区行进方向有无地形障碍的建筑——手里摸出来一个形似手机的个人终端,挂着贱兮兮的笑容不住打着字。   这个人终端,其实也有几分说头。   泰拉世界是没有卫星的。   因为传统化石燃料无法进行稳定开采,类似于火焰助推器的高能燃料这些科技自然也没法点,源石能虽然从能量的形式上比起化石能更加方便,可是就连大气层内的源石推进装置也一直到源石蠕虫被击杀才有突破性进展,至今没有办法普及,更别说一飞冲天了。   但是这也并不代表泰拉世界没有远程通讯手段。   以有别于传统科学的源石技艺为基础,就算没有通信卫星的中介,其实各个国家的重要城市之间,包括各个国家与驻外重要部门之间,也都有办法取得联系,不过那样的远程通讯方式都是国之重器,耗费昂贵不说,为了避免被敌对特工破坏,一般也不会轻易使用。   其中唯一较大规模普及远程通讯技术的,只有非政治实体的天灾信使组织。   天灾作为泰拉大陆共同的威胁,形式多种多样,没有哪一个天灾信使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够识别出来所有天灾,或者天灾前的异象,“群策群力”在天灾信使组织的前身——拉特兰传教士时代就成为最基本的观念,那个时候起拉特兰出面搭建起一个通讯系统,使得信使们可以跨越空间的限制进行交流,方便天灾的预警。   整个系统可以简单理解成互联网的雏形,而且这网络还没有别的功能,只能提供聊天,发图,以及复读,复读,还有复读。   年手里的这个个人终端,对外宣称就是拉特兰的那一套,实际上也算是系出同源,只不过不会受到拉特兰方面的监视和控制,也不同于天灾信使组织那样,将所有信使连接在一起,组成一个庞大的网络。   年的个人终端接入的网络中,只有十二个节点。   只不过现在还亮着的,只剩下两个。   ……   年—第723次绝赞重生中:“喂,傻狗,我到地方了,马上就要见到那个揍你的石中人了。”   叙拉古史努比:“揍尼玛!我那是被揍了吗?我只不过是手办被砸了!”   年—第723次绝赞重生中:“IV型控制中枢都被人给扬了,还不承认呢?那可是老古董了,我都替你心疼。”   叙拉古史努比:“心疼尼玛呢!轮得到你这抖M来心疼?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每次复活蹦跶不了几年就被按回去,你也不嫌丢人。”   年—第723次绝赞重生中:“你嘴怎么变这么臭了?我那是因为太容易被影响了嘛,看见那些小人儿彼此争斗的话,我也会止不住狂躁起来,莫得办法,只能将身体的权限交给学生们,怎么搁你嘴里就变成我还不了手了?”   叙拉古史努比:“你说尼玛呢!我特么每隔十几年都能收到你的死讯,你倒是想想我的感受啊,这破群里就只剩你和我两个冒泡的,要是你哪天真死了,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反应过来给你上个坟。”   年—第723次绝赞重生中:“安啦,我们要是真死了,对应的事物就会消失,很好分辨好吧。要是哪天炎国没了,你就给我上个坟吧,要是哪天叙拉古没了,我也可以帮你哭哭丧,怎么样,不亏吧?”   叙拉古史努比:“去尼玛的!所以呢,这次找我干嘛?你对那个石中人感兴趣是你的事,没必要联系我吧?”   年—第723次绝赞重生中:“哦哦,说起来确实有事儿找你,还挺重要的。大概几个月前吧,龙门这儿有一支叙拉古家族迁徙过来了,好像叫什么,呃,甜不辣?”   叙拉古史努比:“啥玩意儿?”   年—第723次绝赞重生中:“呃,不对不对,甜得很?也不是,甜诺诺?”   叙拉古史努比:“甘比诺?”   年—第723次绝赞重生中:“哦,对!就是这个名儿。哎呀,年纪大了就是记性不好,关于这个家族你知道些什么?”   叙拉古史努比:“一个被赶出去的小家族吧。德克萨斯覆灭之后,小小人儿搞了个家庭会议定下规则。甘比诺的人坏了规矩,被驱逐出叙拉古。这样的事儿,叙拉古的下水道每天都在上演,不值一提。”   年—第723次绝赞重生中:“傻狗,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说过的,叫作‘红’的猎狼人吗?”   叙拉古史努比:“你说那个不知道在哪里完成基因调整的小丫头?怎么话题跳到——等等,你的意思是那个甘比诺家族内出现了基因调整的猎狼人?这怎么可能!”   年—第723次绝赞重生中:“所以我这不是来问你了吗,猎狼人不就是你搞出来的东西?”   ……   年看着个人终端里交错的水泡,这一次叙拉古的傻狗没有立刻回答。   这些天虽然整合运动没有袭击龙门,可是为了确保不被随时可能发动的整合运动有机可乘,龙门近卫局开始大街小巷的彻底搜查,结果就像是搬了搬几年没动的床一样,惊出了一地的蟑螂。   看到罗德岛那只小兔子忙得脚不沾地,年也难得地拖着惫懒的身子帮了帮忙,这一帮就帮出事儿来。   虽然那些人隐藏的很好,并且龙门的鲁珀族也不算多,很难发现那些人和普通人的区别,但是年却能认出那些借着甘比诺家族的名义进入龙门的鲁珀族,藏着古怪。   猎狼人,通过基因调整,针对鲁珀族创造出来的天敌。   就像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九鼎”一样,那其实也不是应该出现在泰拉大陆上的东西,而直接创造出猎狼人的就是叙拉古的天狼——希琉瑞斯。   如果说天狼希琉瑞斯是叙拉古的神明,那么猎狼人原本应该是神明的卫队。   “这件事情我会调查,猎狼人在基因设计上刻意留下缺陷,他们无法生育,一代之后应该灭绝了才对。如果你遇到的真的是猎狼人,那么只能说明有些事情超出掌控。”   “你要小心。”   “龙门可能会出大事。”   望着个人终端上变了语气的文字,年很难得地收起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眉毛尖儿微微一抖。   神灵说的大事儿,那这事儿可真就很大了。   年用个人终端拍了拍头上的角,思考着要不要去提醒一下罗德岛的小兔子,不过目光落在渐渐消弭的沙尘暴,看着一队直升机打着强光,宛如向着风车发起冲锋的堂吉诃德一般没入沙尘之中时,她想了想,还是收起了个人终端。   无谋的蛮勇,跌倒后再爬起来的勇气,这或许就是这些小小人儿离开自己的庇护也能生存的原因。   九州变成十八州,人们走出庇护的乐土,与天灾争抢生存的空间,这却是她从没有想过的画面,不过并不坏,不如说,这种挣扎着也要努力活下去的模样,她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算了,就让小兔子自己头疼去吧,再不济,还有个凯尔希兜底呢。”   年很快就把心中的感慨与烦恼一起,抛在脑后。   她就是这样的人,无拘无束,率性而为,如果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因为自己容易被现状影响,就干脆地抛弃自己的身体。   “好了,现在就让我来看看把那条傻狗气得不轻的石中人究竟是男是,不,等等,是男的吧?我记得我挖出来的时候存了照片来着。”   似乎想起什么,年从自己脑子里翻出来几年前找到那个山洞的时候,留下来的照片。   “呜哇,还真是裸着的,嘿嘿,不知道用这家伙的裸照能不能榨点什么出来。”   .   .   .   “阿嚏。”   擦干身子,穿好“米沙”拿来的整个运动的衣袍,林逸与“米沙”坐在篝火旁时,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怎么了,林逸哥哥,着凉了吗?”   一旁的“米沙”立刻投过来关心的视线,不得不说,“女人都是骗子,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这句话有失偏颇,从客观的角度来说,它片面而狭隘,充满了因为性别而产生的差别待遇,放在现在一定是口诛笔伐的对象。   你怎么能说漂亮的女人会骗人呢?   漂亮的男人也会骗人啊!   林逸看着将“米沙”演绎得比本人还要更像女性的小男孩,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许是摆脱了切城破灭,整合运动追杀带来的恐惧,加上37区并不歧视感染者,告别内心的自卑感与恐惧感之后,真正的米沙也渐渐变得开朗起来。   林逸鼓捣着大玩具的这段时间,她跟在莫斯提马身旁,与不同的人打着交道,已经不会再像是“米沙”演绎得这样,用一种怯生生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表现出关切,却又因为自己感染者的身份而犹豫,不敢靠近。   不过不得不说,还是现在的“米沙”比较可爱。   林逸就做不到这样的演技,所以他也只能按照自己和真正的米沙相处时那样,直接伸手摸了摸“米沙”的头顶,笑着说道:“没事儿没事儿,就是刚才得知了一个比较复杂的消息。”   “复杂的消息?”   有些闪躲,但是最后没有躲过林逸魔爪的“米沙”在林逸的一阵乱揉下睁开一直眼睛,银灰的眸子里润着可爱的好奇。   “关于一个叫作年兽的可怕家伙。”   林逸收回手比了一个“超凶”的表情,不过却让“米沙”愣了愣,随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哈哈哈,这算什么,林逸哥哥,你这样一点也不可怕啊!”   “怎么不可怕了!”林逸瞪大眼睛,“我在切尔诺伯格可是用这个动作把整合运动的成员吓昏过去了的!你,哦,当时你不在那里。”   林逸适时地丧气,撇了撇嘴,而“米沙”则终于找到切入点。   “诶?这样的表情还能吓晕人吗,林逸哥哥,说说,和我仔细说说嘛。”   “米沙”似乎想要抓住林逸的手,可是又有些怕,最后只是牵住林逸那一身整合运动制服的衣袖,满是期待地轻轻摆了摆。   林逸觉得要是这“米沙”真的和米沙有血缘关系,米沙知道后怕不是会来打死这个哥哥或者弟弟。   当然,他也没有主动暴露自己的道理,当时就收拾起行装,拿起一个火把,一边向地下洞窟深处走去,一边说道:“我们路上慢慢说吧,有很多事情米沙你都不知道呢,比如当初我们的怎么从27区逃出来的,被感染的战士们如何保护非感染者的撤退的,还有现在37区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感染者和非感染者和平相处的城市的……”   走了几步,林逸回过头,看见站在火把光芒边缘的“米沙”似乎有一些发愣。   “怎么了,米沙?”   “不,林逸哥哥,感染者和非感染者和平相处的城市,这……”   “你在发什么呆啊,你不就是这个城市的一员吗?走了走了。”   “……哦。”   良久后,“米沙”应了一声跟上林逸的脚步,两人说说笑笑,互相展现自己演技时,搜救队伍已经来到这片地下溶洞的上空,而惊蛰也在九尾的带领下朝诗怀雅靠拢。   故事,顺着地下水系的流动慢慢汇聚到溶洞的最底层。   宽广的地下湖中,一滴金色的血渐渐从洞顶的缝隙中渗入,汇集,落下。   滴答。 第七十章:白毛,少年,整合运动 群 4⑧ 87④ 97⑨9   阿历克斯扮演着姐姐的形象,紧紧跟在林逸的身后。   他对于扮演自己的姐姐还算是有几分自信的。   作为同卵双熊,单纯从外貌上来看,阿历克斯与米沙基本上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小时候两人还互相换过衣服穿,以此考验经常忙得不回家的父亲。   如果父亲分辨不出来的话,就要留下一天时间来带他们出去玩,如果……   不,也没有其他如果,父亲总是分辨不出来的。   或者说就算分辨出来了,他们只要不承认,父亲也会带着他们一起去玩。   当然,更多的时候却是在游乐园里,一个电话,一辆专车,几个黑衣人,父亲就必须回去他的实验室。   剩下来两只丁点大的小熊在游乐园不知所措。   虽然会有实验室的安保人员代替父亲要将他们送回去,可是每一次姐姐都是礼貌地拒绝了那样的好意,执意带着他在游乐园里玩过之后才回去。   现在看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或许就是讨厌父亲的。   所以当自己被发现矿石病,切尔诺伯格的军警冲进庄园里将他押走,看见姐姐因为阻止军警而被打倒在地,浑身是血,又看见父亲只是站在边上看着,这份讨厌才理所当然地蜕变成仇恨。   对父亲的仇恨,对压迫感染者政策的仇恨,对整个切尔诺伯格的仇恨……   所以将父亲的消息告诉塔露拉,在柳德米拉得到前往实验室的命令,塔露拉将目光投向他,询问他的意见时,他犹豫了一会儿,选择摇头。   自己的生命里,有姐姐就足够了。   父亲是多余地,或许自己,也是多余的。   “米沙?”   行于前方的黑影里传回来一个声音,阿历克斯猛地惊醒过来。   他看向前方,只见一个身影站在火把摇曳的火光之中,一双没有戒备的眸子里闪烁着担心的光芒。   男人徒步站在冰凉的溪流里,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牵着自己的手,就像是小时候牵着自己的手,固执地要逛完游乐园的姐姐那样。   姐姐担心自己在人群中走丢,而面前的家伙却是担心自己在溪流中滑倒。   像是个傻子。   “没什么,林逸哥哥,溶洞里黑的有一些怕人。”   如同小时候一样,阿历克斯学着姐姐的声音,露出害羞的笑容。   傻子一样的男人也没有怀疑,转过身去就去在前面带路,嘴里尽是些“小心点”“别滑下去了”“你要是觉得不好走我可以背你”之类的话,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么近的距离,如果自己心怀恶意,能够直接结束他的性命。   这个男人对姐姐,可能就是这样的信任吧。   不过奇怪的是,这个男人讲述的故事里,姐姐却并不是主角。   他讲了一个奇怪的故事,非感染者反抗感染者的故事。   作为整合运动的一员,阿历克斯当然不可能喜欢这样的故事,甚至听到梅菲斯特和浮士德死在那个城市之后,他还稍微愣了一下,升起几许凄凉。   这些事情都是霜星没有告诉自己的。   他忍不住猜测这里面是否有什么阴谋在悄然成形,却又被故事的结尾吸引:   一个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一起生活的城市,一个感染者主动提出来隔离,非感染者却进行反对的城市。   与他所熟知的切尔诺伯格宛如镜面的两端,截然相反。   可是37区的平民,又分明是从切尔诺伯格逃出来的普通人,是塔露拉嘴里的压迫者。   跟在林逸的身后,阿历克斯略微地感到一些茫然。   他并不像是整合运动的其他人一样有着明确的目的,或者说曾经有过,那就是对于切尔诺伯格的复仇,但复仇的怒火在切城毁灭的时候,就已经燃烧殆尽。   他的复仇没有梅菲斯特那样绵长,也没有打算如同霜星那样为全感染者燃烧自己,剩下的或许就是像浮士德为梅菲斯特而活一样,他打算为姐姐而活,然而现在看起来自己攻击37区的举动,却反而是在给姐姐添麻烦。   如果姐姐被欺骗,被剥削,被压迫,他不介意杀光整个37区的居民,但是现在看来却不是那样。   面前的男人展现出来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地下溶洞的环境更是险恶,繁复的岔路,大小不一的通道,有些地方甚至要爬才能爬过去。   长时间在这种昏暗压抑的地方摸爬滚打,暴躁的情绪很快就会盈满心底,如果男人的善意只是演技,那么他早该用姐姐的身体来发泄这样的怒火。   他没有那么做。   不如说正好相反,这个男人一路上总是喋喋不休,讲一些滑稽的小故事,哼一些轻快的小曲儿,想尽办法地在替姐姐缓解行于地下的压抑。   善意不再是一个词语,而变成一种行为。   走出一处溶洞,来到一个广阔的地下空间时,阿历克斯突然眼前一暗。   正心中一紧的当口,他突然感到有人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然后缩进溶洞狭隘的缝隙。   他一瞬间紧张极了,以为男人终于暴露本性,而糟糕的是自己却在恍惚中,忘记第一时间进行抵抗。   “小心,有亮光。”   听见林逸的声音,阿历克斯微微一怔。   他缩在林逸怀里,在火把熄灭后的黑暗中,果然看见这个地下湖空间的另一处口子,几处蜿蜒的壁墙后,有火光透出。   他因为不是男人的兽性大发而松了口气,然后猛地提紧。   这里可不是什么闹事街区,可没有来往的游客,自己的部下跟在他们的后面,那前面的……   岂不是那个信使和姐姐?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阿历克斯学着姐姐的声音,颤抖着问道:“林,林逸哥哥,那是,是救援队的人吧?”   没等林逸说话,那边就传来一个声音。   “哇!莫斯提马姐姐,这里有地下湖,原来地下还有这么大的空间啊。”   是姐姐的声音。   如果换个地方听到姐姐这么活泼开朗的声音,阿历克斯会很高兴,可是这个当口他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   先不说身边的男人会意识到两个“米沙”肯定有问题,那边的光一打过来,看见自己身上的装扮,自己“碎骨”的身份又怎么藏得下去?   曝光了也还好,可是让姐姐看见自己就这么裸着双腿——黑丝因为染了恶臭液体扔掉了——缩在男人的怀里,这像什么话?   一时间,就连阿历克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思考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第一时间不再是以整合运动干部——“碎骨”的身份去思考问题,而是以阿历克斯的身份在慌张自己被拆穿了要怎么办!   心脏比搏命的厮杀跳动的还快,来不及仔细思考,他使劲一挣,从林逸怀里跳了出来。   他跳着脚在围着地下湖的崎岖道路上一踩,脚后跟踩在光苔上,将那倒霉的苔藓磨成了汁儿。   同时脚下也是一滑。   “诶?”   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声音,阿历克斯就感觉自己如同浮在空中,随后整个人被无形之手抓着,猛地向下一拽!   糟糕!   大概,会死?   走出溶洞时,他隐约看见地下湖的全貌:整片湖水中有岩柱撑起整个空间,硕大的湖泊填在整个洞中,他们就行在湖泊边缘的峭壁上,从这里掉下去不会直接掉进湖中,而是会从无数石笋之间穿过。   石笋如林,如剑。   “笨蛋,你跑什么!找死吗!”   粗暴的怒喝劈头盖脸从头上浇下来时,阿历克斯感觉脖子一紧。   他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有谁抓住自己的衣领,但整个身子还是在向下坠,整合运动的衣服有些宽松,哪怕被抓着领子,他还是在向下滑。   “抓住我的手!这衣服我不敢使力!抓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阿历克斯抬起头,看见那双着急的眼睛,他下意识伸出手,不过却同时听见有声音从湖泊另一边传来。   “林逸哥哥?”   他手上一僵,一时停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抓住我!”   男人还在吼。   “林逸哥哥,发生什么事情了?”   姐姐的声音开始藏着担心。   阿历克斯的手就僵在空中,而整合运动的衣服似乎有些吃不住力,已经开始撕裂。   “真特么日了狐狸,我就知道白毛,少年,整合运动三要素搁一块儿准没好事儿,你们特么全都想害我!”   少年?   等等,自己什么时候暴露的?   阿历克斯抬起头的一瞬,却感觉吊在空中的身体猛地向下一坠,他以为是男人终于松开手,可是视野里却没发现男人的身影。   “一!二!”   直到身边响起男人的声音,阿历克斯才回过头,发现男人竟然是直接跳了下来。   他看见这男人在空中抱住自己,然后仿佛投篮那样缩起身体。   难道——   “走你!”   坠下的身体改成向上一抛,阿历克斯结结实实地摔上掉下来的壁墙之上,他忍着身上的疼拉着崖壁向前一窜,黑暗中看不清东西,但是一连串的落水声却听得分明。   “林逸哥哥,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暗中,姐姐的声音变得十分慌张,与自己一样,身为乌萨斯族的姐姐在黑暗环境下也看不清东西。   摇曳的光芒正在从崖壁绕过来。   现在自己偷偷离开的话大概没人会发现,但是她们也不会知道那个男人掉了下去。   先前相隔的距离太远,她们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历克斯张开嘴时顿了顿,他咬咬牙,最后还是对着那边开口:“林逸哥,林逸掉湖里去了!你们快过来,想办法将他救上来!”   一句话出口之后,阿历克斯感觉心里猛地一空。   脑子乱乱的。   他知道自己这一嗓子意味着什么。   他不像是柳德米拉那样学过系统的潜入与暗杀,精通包裹易容与化妆,以及改变声线的各种技巧,刚才的声音就是他原原本本的声音。   让那摇曳着靠近的光芒,突然停下来的声音。   “……阿历……克斯?”   姐姐的声音停在了远方,带着惊愕与难以置信。   或许是身体已经在思考得出结论前做出决定,哪怕阿历克斯脑子里仍旧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之后的事情,顺着心中的那一口气,他仍然大声喊道:“别愣着!快过来啊!林逸哥哥掉下去了!现在不是在乎这个的时候吧!他要死——”   “死你妹啊!别随随便便咒人死好吧!”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阿历克斯的叫喊。   阿历克斯愣了愣,随后看向地下湖面,他当然看不到浮出湖面的林逸,但是却能听见那个声音发出惊奇的感叹。   “诶,卧槽,这地下湖这么一点都不冷?这该不会是一个温泉吧?福利回?”   虽然听不懂什么是“福利回”,可是那活蹦乱跳的声音让阿历克斯猛地松了口气,然后他就愣在原地:   自己为什么要松了口气?   说起来,自己和他们,不应该是敌人吗?   他正纠结呢,姐姐的方向却突然传来一个凝重却悦耳的声音。   “林,你们有确认所有源石蠕虫都被击杀了吗?”   听到源石蠕虫的名字,阿历克斯稍微有些心虚,而湖水里的林逸声音诧异。   “那倒是没有,不过源石蠕虫的连环爆炸,应该没有幸存——”   仿佛是听见林逸的这句话,地下湖的穹顶突然裂开,无数石头伴随着一个金色的血池直接砸进广阔的地下湖泊。   高度浓缩能量的血液接触到湖面的一瞬,整个地下湖立刻沸腾起来,无数白汽从湖心升起,渐渐吞没那一个从裂开的穹顶中间,降下来半截身体的庞然大物。   并不是所有源石蠕虫,都死在了爆炸之中。   濒死的源石蠕虫勾在地下湖的穹顶,探下来的身子在水蒸气中摇曳,很快,这些以源石为食的生物锁定在场唯一的至纯源石来源。   那纯度,甚至比泰拉世界标准的至纯源石,要高许多。   蒸腾的白雾中,源石能游弋过蠕虫的体表,于是这么没有眼睛的东西体表的碎片就亮起黄金的光芒,锁着水中的林逸。   宛如一只只怨毒的眼。 第七十一章:我来保护你!   林逸感觉现在像是泡在沸水里的鸭子,就等泡完澡,就该被拔毛下锅了。   也不对。   别催了,人已经在锅里了。   整个地下湖都因为源石蠕虫的血液沸腾起来,那含有大量能量溢散到湖水中,轻易就将藏在大地深处的生命之源毁去。   无数古怪的鱼类翻起肚皮,蜥蜴与蝾螈四散逃逸,直到一条蛇裹上自己的大腿,米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她愣愣地后退两步,撞上身后的壁墙。   “那是……什么?”   米莎的声音很轻,似乎害怕惊动那在白雾后探着身子的怪物。   地下空间的穹顶完全破碎,直径超过十米的大洞里探进来足足有五米粗的怪物,沉寂不知道多少年月的湖面迎来一场金色的雨。   白雾里散开金色的光,仿佛有什么无法名状的怪物正在雾中呼吸。   “源石蠕虫,体型来看大约是幼体吧,应该是从爆炸中逃出来的。”   身边冷静的声音让米莎也冷静下来,银发的熊耳少女一把扯断缠上自己大腿的蛇,紧张而小声地说道:“那我们要怎么办?”   就算是幼虫也有五米粗,长度……无法计算,那怪物大部分的身躯还埋在地下溶洞的穹顶之上,仅仅是漏下来的身躯就有六七米。   那不是人力可以对抗的庞然大物,就好像人无法以山峰与大海为敌。   “这时候还有什么办不办的,只能想办法解决掉这只幼虫了吧。真是,跟着林好像从来不会无聊,只不过这惊喜会不会太大了些?”   听见这话,米莎猛地转过头,却看见莫斯提马已经脸色凝重地抽出两柄法杖。   “米莎,你和那个整合运动的干部一起离开,那果然是你认识的人吧?”   法杖尖端刚刚亮起光芒,那以能量为食的是怪物立刻注意到这边。   这庞然大物并不会战斗,就好像蓝鲸的捕食方式也是张大嘴等着投食那样,作为天灾的源头,源石蠕虫从来不需要考虑自然界的生存竞争;   它一时卡在洞顶,意识到这边的威胁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挣扎一会儿后,满是裂痕的菊花嘴向内一收,随即吐出来一串高能液体。   莫斯提马反手抄起米莎,佝偻着身子,像是一只大猫那样轻巧地离开原地,而被高能液体喷上去的石壁却在米莎惊讶的视线下,渐渐红润,连带着壁墙一起变成液体流下。   “那是源石蠕虫破开大地的手段。它们在体内加工源石,形成一种温度超高的液体将岩石层融化,随后凭借耐高温耐磨蚀的表皮破开大地,四处游走。”   一旦莫斯提马没有激活法杖,视觉神经早就退化的源石蠕虫立刻便失去莫斯提马的踪迹。   抱着米莎在崎岖的道路上窜出好长一截后,蓝天使突然一沉气,抄起小熊向一个方向猛地一丢。   那个方向上,追了她们一路的“碎骨”还留在林逸掉下水的位置。   怪物正看着那个方向。   “女人,男人,现在就连怪物也来凑热闹了嘛,我该因为林这么受欢迎高兴,还是说要为自己魅力输给义人而生气?”   玩笑话有助于集中精神。   嘴上开着玩笑,莫斯提马的法杖却已经再一次亮起光芒,只见苍蓝色与黄金交织,随后幼体的身体表面传来沉闷的爆炸。   一道射流直接贯穿白雾,追着莫斯提马在地下洞窟的壁墙,留下一道泛起岩浆的深刻痕迹,而莫斯提马反手将被岩浆飞溅到的外套脱下,扔向湖水。   林逸从翻涌的湖水里冒出来时,正好看见那向湖水中坠落的火光,一闪而逝。   “阿历克斯!”   然后就是头顶上逐渐逼近的尖叫。   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头顶上落脚的通道,“米莎”被米莎给砸翻在地。   阿历克斯,这就是“米莎”的名字吧?   脑海里闪过一个无关紧要的想法,林逸脱掉吸水后笨重的外套,手脚并用地爬上通道,正好看见两个小家伙也刚从地上爬起来。   “这里不能呆了,你们先离开。”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引走怪物注意的莫斯提马。   地下溶洞的地形根本不适合战斗,崎岖的地形有许多妨碍行动的路障,自己必须去支援。   “那你呢?”   两只小家伙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口,林逸甚至一时没听出来谁是谁。   不过答案倒是只有一个。   “莫斯提马在这里。”   “我也可以——”   米莎,不,大约是阿历克斯刚一开口就被林逸在脑袋上狠狠来了一下,他提起两小只向来时的通道跑过去,边跑边说:“可以个屁!你都集齐梅菲斯特三要素了,我怀疑你想要谋害我!”   不由分说,林逸提溜起两小只就打算将他们丢回去。   这时候他也没在意两小只怎么想,反正自己怎么方便怎么抓,但是就在他将米莎夹在腋下时,却看见有东西从小丫头的衣领里掉了出来。   那是一个古怪的血色水晶体,两个锥体如同双头蛇那样立于两端,中间夹着一个不规则多面体。   林逸认识那东西。   或者说,如果当初诗怀雅在会议桌上掏出不是一块令牌模样的东西,而是这样的结构体,林逸肯定能第一时间认出它来,而不是只是觉得那令牌的材料很眼熟。   信息储存晶体,别名红水晶,林逸的时代最常见的储存装置。   不过米莎怎么会有这东西?   上面还打了个孔,从孔里穿出来一条线,似乎被当成了项链之类的饰物?   “爸爸的水晶!”   米莎自己也注意到了水晶掉了下来,她捂着衣领,着急地拉着林逸的衣服,似乎担心林逸没看见,就这么直接走了。   米莎的父亲?   说起来,霜星将米莎交给自己的时候,是有说过整合运动袭击切尔诺伯格的一个理由就是为了米莎?   难道其实是为了这个?   来不及想那么多,林逸蹲下身子让米莎将那个水晶抓在手里,随后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踩碎落脚点,径直射进来时的溶洞。   说来也巧,原本缀着他们的整合运动在地震后也慌忙地赶过来支援,林逸这一回头,倒是与整合运动撞了个正着。   穿这条大裤衩,十分不雅地提溜着两小只的林逸,   以及一大群担心“碎骨”安全赶过来的整合运动。   场面尴尬了一瞬,林逸最先反应过来,在整合运动正一面懵逼的时候将两小只丢了过去:“你们立刻往外逃,那不是你们能够应付的东西!”   整合运动手忙脚乱地接住两人,正想问究竟是什么情况呢,面前的人影一晃,又是不见了。   混乱好不容易止住,阿历克斯正想要带着人去支援,却被米莎拉住,一模一样的脸庞映在彼此的瞳孔里,血脉里相连的亲情,让时间与立场形成的隔阂如同阳光下的白雪那样融化。   没有感动的拥抱,没有累赘的激动,就好像是阿历克斯从来没有离开那样,米莎拉着自己的弟弟摇摇头:“交给林逸哥哥吧。”   “可是——”   阿历克斯立刻反对出声。   或许是因为没有在一开始将林逸当成是敌人,同行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已经下意识地把林逸当成同伴。   与梅菲斯特不同,或者说整合运动每一个干部的直属部队都有自己的风格。   “碎骨”的部队如果要找一个特点,那就是不抛弃任何一个人,就算是同伴的尸体也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夺回,所以当他将林逸当成同伴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的是要并肩战斗。   不过话还没有说话,整个溶洞再一次剧烈地晃动起来,恐怖的皲裂从穹顶裂开,落下来的石头彻底堵住前往地下湖泊的道路。   “走吧。”   这一次米莎没有再征求阿历克斯的意见,。   她拉起阿历克斯的手,就像是小时候,哭着的姐姐带着哭着的弟弟穿过游乐园的人群那样,她拉着阿历克斯穿过整合运动的成员,向远离地下湖的方向走去。   记忆中的背影与走在前面的背影,渐渐重叠在一起。   阿历克斯张张嘴,终究没有再反对。   .   .   .   林逸将两小只扔出去立刻就回到地下湖的洞窟,他这一回来,发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卡在穹顶上的源石蠕虫已经彻底掉了进来。   金色的长虫落在湖水中盘起身子,浅薄的湖水无法淹没其身躯,反而是有黄金的血液随着湖水蔓延,不断有浓郁的水蒸气将整个地下洞窟弄成了桑拿房。   怎么说呢,比起桑拿房,林逸第一时间倒是想到其他的东西,下意识就捂住了鼻子。   或许是察觉到林逸脑海里的想法,源石蠕虫感觉有被冒犯到。   就在林逸捂住鼻子的瞬间,那怪物就转向林逸,菊花嘴向这边喷出一道高压射流。   用来熔化大地的高能液体直接切开经过源石蠕虫的折腾,已然脆弱不堪的地下洞窟,躲开后的林逸听见身后传来延绵的碎裂声。   溶洞坍塌了。   他一时间有些担心两小只的情况,可是如果不解决面前的大家伙,再多的担心也就是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还没用!   “莫斯提马,辅助我!”   甚至没有去看莫斯提马在那里,也没有说需要什么样的辅助,林逸大声喊出这样一句话就跳下湖面。   他利用微重力模块将自己的重量调整到十公斤,虽然无法完全摆脱引力的束缚,可是却已经最大程度的让自己变得轻盈。   落在湖泊边的石笋,林逸将自己如同弹簧般压缩到最紧绷时,一片苍蓝色的光芒盈满整个地下湖泊。   思维速度加快了。   源石蠕虫的动作,落石的位置,岩石层传来的各种声音,蒸汽变化的形状,逐渐扩散的涟漪……   滴答!   随着感知中无比清晰的一声滴水声,整个世界的轮廓与未来,已经收入林逸的脑海。   横过来的高能射流将林逸所在的位置变成岩浆时,那个男人已经冲了出去。   整个人如同折射的闪电绕开高能射流的追击,在水面上荡过几下,就直接突破源石蠕虫的攻击爬上那虫子的身体。   流露在外的黄金血带给这怪物一层高温的甲胄,然而林逸每一次落脚都“正好”踩在没有血液的部分,就这么踩着源石蠕虫的身体,从虫子的脑袋上高高跃起。   身下,菊花嘴向内一收,高能射流蓄势待发。   空中的林逸已然避无可避。   男人的脸色没有半分的变化,那消融大地的温度喷射而出时,只听见——   轰!   源石蠕虫扬起的身体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它身体一歪,高能射流从林逸身边擦过,从林逸背后的空洞射上破开的穹顶。   没有任何交流,莫斯提马的支援却如同林逸预料的那样,恰到好处。   令人恐怖的温度直接烧穿了本就被源石蠕虫破开不少的地表,风沙止息之后的一缕星光从那烧开的破口落下来,照亮跃在空中的林逸。   星光下的怪物张开嘴,乱刃一般倒竖在嘴里的利齿先是切割星光,然后将磨碎林逸的身体。   一击不中的源石蠕虫干脆迎头撞向林逸。   菊花嘴立刻将林逸的身影吞没,回落的“口水”落了吐口水的源石蠕虫一头一脸。   过去完全不用担心被自己的“口水”伤害,然而因为数个小时之前的爆炸,源石蠕虫的外皮早已经处处龟裂,不复以往。   “口水”渗进伤口,它立刻发了疯。   脑袋一甩,探入穹顶的脑袋撞开无数洞窟墙壁,以最为粗暴蛮横的方式将本来互不相通的地下溶洞空间链接在一起。   停下来的菊花嘴正对的洞窟,与诗怀雅汇合在一起的惊蛰抱着九尾,呆呆地看向这闯进来的庞然大物。   还抱着林逸衣物的诗怀雅更是目瞪口呆。   九尾带着惊蛰找到她,这几乎是坐实了林逸和九尾之间有关系,她正烦恼着这事儿到时候要怎么报告呢?   这个突然窜出来的野外boss是怎么回事?   但也有“人”没有呆住。   惊蛰怀里进入节能混子模式的“九尾”一下子精神起来,它挣开惊蛰的怀抱冲向怪物的菊花嘴,而诗怀雅的视野里,一个充满自由气息的身影也从菊花嘴里冲向“九尾”。   漆黑的野兽人立而起,如同拘束惊蛰时那样张开怀抱,一下子将林逸关进自己的身体。   于是甲胄有了肉体。   经历长时间活动而失去大部分能量的“九尾”一下子活了过来。   一尾伸展成五六米长,弹出禅翼的刀片,尖锐的鸟啸回荡在洞窟中时,漆黑的野兽从源石蠕虫的脑袋旁一闪而过。   黄金的血液飞溅而出,硕大的肉片扬起又一阵金色的雨。   源石蠕虫扬起只剩下半个的脑袋,肌肉痛苦地抽搐间,不断有黄金的血脉喷薄而出。   高周波切割刀原本就是通过震动来切割物体,超声波只是副作用,就算对于源石蠕虫的外皮显得力有未逮,可是经历过大爆炸的源石蠕虫,却已经失去它最大的防御。   林逸将自身的计算能力发挥到极致,透过源石蠕虫的表现估算着它现在的状态。   一旦彻底失去生命,源石蠕虫就会发生剧烈的爆炸,现在所有人都在地下,绝不能让它在这里引爆。   源石蠕虫本身算是蚯蚓的一种,蚯蚓的生命力十分顽强,林逸也是计算这方面的事情,确保自己刚才的一刀不至于将其斩杀,才放心地斩了下去。   但是这一刀下去,诗怀雅却叫了起来。   “林,它好像要炸了!”   正如诗怀雅惊呼的那样,只是被削掉半个脑袋的源石蠕虫开始了奥特曼式的闪烁。   那是能量失去控制的征兆。   为什么……   林逸瞳孔微微一缩,他稍微一想,立刻意识到哪里可能出问题:   幼体对于能量的控制没有成体那样成熟。   它们在重创时就有可能引爆!   “这些虫子对于源石能的掌控竟然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林逸不可思议地转过头,而诗怀雅脸色煞白。   “不知道!从来没有这方面的资料!没有人知道源石蠕虫的具体生态!林,你快——”   诗怀雅的声音被落石截断,林逸直接用尾巴弄塌了洞口,这样能让惊蛰和诗怀雅不会被爆炸直接波及,然后他用尾巴缠着源石蠕虫,一起落回地下湖。   反转微重力装置,身体在更快速地下坠,一秒左右的时间,林逸坠入最深处。   地下湖泊,莫斯提马看见源石蠕虫与九尾一同坠下,仅仅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漆黑的影子就已经冲到她身边。   行动快于任何言语,她没来得及说话,那个身影将她塞进壁墙的缝隙中,整个人扑上来,将她完全盖住。   “没事的,我来保护你。”   这话……有些耳熟。   恍惚间,莫斯提马似乎回到义人醒来的第二天。   晨光透过常绿的松林,照亮破坏的营地,凌乱的森狼脚印中,自己欲擒故纵地表示这里危险,让他离开时,这个人颇为有趣地这样回答她:   放心吧,莫斯提马小姐,我会保护你的。   心脏微微抽了一下。   这个男人完全盖住自己,将一切光亮遮掩,这是莫斯提马第一次发现,黑暗原来也能令人如此心安。   林逸正疯狂地计算莫斯提马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   那声音遥远到听不怎么真切,但似乎是从源石蠕虫破开的地表,随着星光一同落进地下湖,溅起涟漪。   “明王圣帝,谁能去兵哉?”   那声音如此说。 第七十二章:惊蛰三气大猫人   ……   ……   ……   综上所述,我个人的意见是:不要将切尔诺伯格第37区的居民与此前逃向龙门的乌萨斯难民划上等号。   对抗天灾的过程中,他们展现出令人赞叹的团结与果断,以及难民所不具备的执行力。   根绝调查队的观察,切城第37区实际上已经摆脱灾难的影响,重新完成领导阶层的构建,并且难以置信地打算从乌萨斯政治体系下脱离,打算建立另外一种行政思想。   即是,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共存——非是传统意义上的隔离共存,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同生活。   基于矿石病传播的可能性,本调查队无意评价这种行为的正确与否,仅从观察结果进行报告:   该城区居民已经接受这样的共存方式,没有隔离墙与铁丝网,没有富人区与贫民窟,人们依照自发的纪律性分成两个生活区域,却令人惊奇地没有彼此隔阂。   他们对感染者的态度据说是因为一次反抗的旅程,基于某些生命的逝去而发生根本性的转变,具体表现案例可以参考37区对整合运动干部——“碎骨”,及其部队的接纳。   参考“附件1”关于源石蠕虫事件的详细经过,37区所遭遇的源石蠕虫经由事后的查探以及犯人主动的坦白,被证明是由“碎骨”策划的一次行动。   了解真相后,37区针对这件事情进行了公开审判。   原告为37区临时成立的公检机关,指控罪行为“蓄意谋杀”,而同样是临时成立的法院主动为“碎骨”及其部队提供律师支援,经由律师的辩护,庭审最终宣布“蓄意谋杀”罪行成立,不过考虑到感染者的特殊背景,死刑的指控被驳回,改为“终身劳役”。   具体执行形式上则是将“碎骨”及其部队吸纳为第37区的防卫力量。   整合运动的融入引发一些波澜,可是就调查队的观察结果,37区已经展现出容纳的倾向,若是近卫局想要通过“碎骨”的存在了解整合运动的内幕,为了避免冲突,建议采用外交手段与37区进行交涉。   此外,经过源石蠕虫事件,37区获得源石蠕虫的大量残骸,并且近乎完整地将一条源石蠕虫的幼虫捕获,将源石蠕虫具备的经济价值考虑在内,调查队建议近卫局谨慎考虑与37区的基础方式。   目前37区对于龙门有良好的接触前提,无论是在37区亟需重建时用相应资源购买源石蠕虫,或者由龙门进行投资与37区一同进行源石蠕虫利益相关的开发,我们都已经抢占先机,没有采取强硬手段引发不必要的问题。   另,关于“特殊案件001”一事,将有调查队副领队“惊蛰”对监察司进行单独报告。   ————龙门近卫局临时对外调查部队队长,高级警司,诗怀雅   .   .   .   平板电脑上的光标在署名上听了一会儿,大猫人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盯着两只黑眼圈捞起桌子边的咖啡,抿了一口,却被烫得一哆嗦,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谁!是谁把我的冷咖啡换了!”   猫舌头怕烫,诗怀雅一晚上修仙的仙气都快被烫没了,大猫人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一副超凶的表情。   “啊,抱歉,我看见你咖啡都冷了就换了一杯。”   一个有些错愕的声音让诗怀雅的房间里响起,惊蛰从厕所探出头来,表情还有些纳闷:“我尝了尝,并不烫啊?”   “抛开物种的差别谈冷热就是耍流氓,你这样以后一定没人要的!”   诗怀雅白了惊蛰一眼,37区对于龙门调查队的安排其实挺好,不过一个星期前的源石蠕虫事件,直接被沙尘暴淹没的37区遭了不小的灾,几乎所有建筑都被黄沙淹没,这些天整理出来的房间有限,她也就和惊蛰住到了一起。   “原本我就是独身主义,这又没什么。”   惊蛰耸了耸肩,她已经换下那一身近卫局的制服,宽松的衬衫套在严谨的监察使小姐身上,那大了一号的白衬衫堪堪遮住大腿,露出来的两条大白腿刹着拖鞋,看上去衬衫下似乎也就穿了条内裤。   诗怀雅眉毛一挑:这家伙甚至把扣子都给扣错了,一长一短的衣领下露出来半截线条分明的锁骨。   你在家就这样?   诗怀雅大小姐白眼一翻,嘴角一翘,直接打出一张嘲讽:“我懂,那条扑街龙也经常这么说,说得好像她愿意找就能找到对象——喵喵喵!!?”   她和惊蛰从见面时相处得就很不错,一起经历过源石蠕虫的事件,现在颇有种像小姐妹发展的趋势,说话自然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诗怀雅没什么顾忌,惊蛰又怎么会有什么顾忌?   当时惊蛰进搓开一条闪电链甩了过去,将熬夜一整晚写报告的大猫人电的人立而起。   “我和你拼啦!”   说话都带上电音的诗怀雅一个饿虎扑食就扑了过来,可是又哪里是监察司红袍使的对手?   三分钟不到,两个人就滚到床上,惊蛰靠着墙壁躺下,一手将诗怀雅按在腿上,另一只手熟练地挠着诗怀雅的下巴,大猫人这只猫就软了下来,舒服得直哼哼。   “利用种族弱点,太卑鄙了~~往旁边一点~~”   惊蛰吐了口气,她一边挠着,一边捡起来被诗怀雅丢到床上的平板电脑,手指滑了滑就看完五千多字的报告。   报告详细地说明了调查队在37区的见闻,事无巨细,不过就是屁股有点歪。   “所以我才说我是独身主义,你看看你这都写得什么,话里话外全是在替37区说话,生怕37区一到龙门就被武装接管了。”   诗怀雅摇了摇尾巴,不甘地说道:“这叫什么替37区说话,我说的不都是事实嘛。我只是点出来37区有完善的领导层,有可以合作的经济价值,现在又有了一定的战斗部队,还有最后的自爆手段,最后要怎么下判断就不是我的事儿了。”   看见这么一份报告,脑子正常的人就不会优先考虑武力选项了。   惊蛰摇摇头,重重在大猫人屁股上一拍,在后者跳起来的同时,戏谑地开口:“难道不是因为那个男人?”   作势欲扑的诗怀雅一愣,随后猛地摆起脑袋,钻头一样的卷发都快被她甩直了。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怎么可能因私废公,根本就不是因为林逸的事儿好吧!你不要乱说!”   “我也没说是因为林逸啊。”   诗怀雅张大嘴瞪着一脸无辜的惊蛰,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套路了,当时就又扑了过去……   然后又被惊蛰按大腿上撸了起来。   “说真的,你真的喜欢林逸?”   撸着大猫人,惊蛰的表情很有些惊讶,她是不能理解大猫人的想法,因为她们统共和林逸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林逸也没有什么追求或者献殷勤的举动,所以她很不能理解诗怀雅这自己找了条绳子把自己绑那棵树上吊死的行为是个什么意思。   虽然那棵树长得很直溜,可这也不是你上吊的理由啊?   “其实也没有啦,一开始只是觉得长得好看而已,小时候看到好看玩偶我就总想要买下来。”   “哦,这倒可以理解,小时候我也喜欢买玩偶——”   “我说的是把设计师到生产线给买下来。”   “……”   “我可以继续说了吗?”   “您请?”   诗怀雅甩了甩尾巴,继续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恋爱的想法啦,说到底,恋爱这东西无非就是一时的冲动,荷尔蒙分泌的证明,你去民政服务部门跑一趟就知道这玩意儿有多不靠谱了,那边的公务员告诉我一个笑话,‘要是把龙门所有夫妻都在一百平内的空间憋上一个月,下个月民政服务部门就得因为大量离婚申请而瘫痪’。”   “那你怎么还是要吊死自己?”   “多稀奇,反正最后都是要吊死的,选一棵能让自己心动的树吊死不是理所当然吗?”诗怀雅哼哼着说道,“而且我家可不止一百平,不过真要说的话,其实是因为莫斯提马吧?”   舒服得大猫眼睛睁开一条缝,眼睛的缝隙里漏出来猎食者的争强好胜。   “莫斯提马?那个萨科塔人?”惊蛰仰着脑袋想了想,语出惊人,“所以你不是喜欢林逸,而是想要通过他接近莫斯提马?你想给他戴帽子?”   诗怀雅用一种“你没救了”的表情看向惊蛰,她可以断定这个女人这辈子只能嫁给工作了。   这特么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脑回路!   “当然不是!要想接近莫斯提马,我去把企鹅物流的那帮危险分子全拷进局子里不是更省事儿?胁迫.avi有没有看过?”   “这个真没看过。”   诗怀雅被惊蛰噎住了,恼羞成怒地叫道:“我说的是一个星期前,林抛下我们跑去救莫斯提马那件事啦!”   惊蛰立刻想起那个时候,林逸对她们只是截断溶洞,确保她们不会被爆炸直接波及,但是对莫斯提马却是直接跳进最危险的地方,选择生死与共。   不得不说,就连惊蛰那粗壮到近乎钢铁的神经,也有一瞬间的触动。   昏暗的洞穴,与黄金的巨虫一起坠下的身影,当死亡绽放的时候,他背对着死亡,将你拥入怀中。   这皮影戏她能就着爆米花刷三遍.jpg   某种程度来说,惊蛰的少女神经,是真的没救了。   “我的少女心可不能允许我输给莫斯提马,企鹅物流的女人才不叫女人,把她们火化了骨灰里都能烧出来弹壳和手榴弹,抡起女子力,我是不会输的!”   惊蛰想了想,作为脾气相合的朋友,她略微委婉地提醒了一句:“朋友,你知道金发败犬吗?”   诗怀雅一愣,随后指着惊蛰,指尖儿颤抖:“你说我是败猫就算了,为什么要骂我是狗!今天就算是一换一我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这一次诗怀雅克服了种族的弱点,抄起枕头就和惊蛰在床上一番大战,最后折腾得两人都是精疲力尽,香汗淋漓。   横七竖八地倒在穿上,诗怀雅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气喘吁吁地看向惊蛰。   “对了,那个‘年’,你们要怎么处理?”   .   .   .   “林,关于那个‘年’,你有什么想法?”   切城37区,原乌萨斯学生自治团三只小熊的宿舍里,正在向莫斯提马学苹果派做法的林突然听见自己的老师这么问。   他抬起头,看见身旁脱下外套,围着围裙的莫斯提马微微皱起眉头。   地下洞窟的最后,源石蠕虫的幼体没有爆炸的原因就是搜救队的及时赶到,幼体喷出大地的高能射流成为定位他们位置的坐标,而最后出手将源石蠕虫沉默下来的,正是一个自称“年”的女人。   “她使用的并非是源石技艺。”   拌着鸡蛋,和着面粉,几乎与林逸肩并着肩的莫斯提马,小声地开口。   那的确不是源石技艺,因为林逸见过年所使用的技术。   属于他那个时代的技术。   林逸正打算开口,去听见一个声音吵吵嚷嚷地趴上身后隔绝厨房与客厅的柜台。   一个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的小火龙在那里撑起下巴。   “喂,我说啊,你们倒是别尽顾到起弄甜点,整点儿辣的东西来吃噻。” 第七十三章:方舟的骑士   源石蠕虫的事情,已经是一个星期前的故事了。   搜救队的及时介入,让事情有了一个体面的结束,准确来说,是在源石蠕虫的幼体即将失控的时候,外部而来的能量梳理让蠕虫重新安定了下来。   对于能量的直接操控,或这时候摄取,这一个功能其实林逸自身也有。   他不是生啖源石吗?   实际上源石进入肠胃之后,就会通过同样的方法被摄取出来,至于失去能量之后的脆弱晶体则会肠胃磨碎,然后被血液中的纳米机器人进行进一步加工分解,以元素的形式补充到身体所需。   只不过这是一个内部消化功能,虽然与年让源石蠕虫稳定下来的原理是一样的,源石蠕虫太大了,林逸的肚子也塞不下,自然也不可能通过这样的手段来安抚源石虫。   大范围的源石能操纵,这样的应用林逸只在一些大型机械上看见过,但是使用这项技术的“年”却是一个小小的人儿。   源石蠕虫的事情结束之后,甚至还死皮赖脸地跟在林逸身边住了下来。   林逸倒也没有拒绝,他对年也颇感好奇,只不过就是苦了凛冬,这头小熊仔被年拎着后领子从自己的房间赶到了古米的房间。   对此我们的原自治团团长当然不可能忍气吞声,于是在经过一连串的比试,将铁人八项也包括在内的比试后,凛冬成功地开始怀疑自己的国民性。   究竟你是战斗民族,还是我是战斗民族?   凛冬也是一个愿赌服输的人,既然年赢了,那她就准备收拾铺盖滚蛋,啊,然后铺盖就被年也给抢了。   那叫一个惨啊。   不过惨得也不只有她一个人,自从年住进来之后,七天时间,吃了六天的火锅,红汤。   当然,冬天吃火锅是好事,暖身子嘛,而且火锅味重,吃了之后嘴里记着那个味儿,不会像是吃其他晚饭那样,吃了之后几个小时就想要去摸零食吃。   但是啊,适合冬天吃归适合,也架不住这喷火龙每次都偷偷往里面倒自己珍藏的辣椒酱啊!   林逸的胃倒还撑得住,莫斯提马……莫斯提马好像就没有不能吃的东西,但是三只小熊哪里见过这阵仗,乌萨斯料理高油脂高糖,酸味和甜味的料理居多,倒也不是没有辣汤,可是算不上是家庭料理,切尔诺伯格所在的东乌萨斯边境地区也比较少,三只小熊闻着味道而来,吃下去之后能从喉咙一路烧到……   为了少女们的面子,这么说吧,这几天林逸就没怎么见到厕所空出来过。   不习惯吃辣的人吃了辣,那简直和断魂草没啥区别,几天几夜里肠胃都盘桓着那股辣味,虽然不会太疼,但是令人烦躁得程度仅次于牙疼。   林逸当时就白了一眼:“还吃辣,你辣酱的存货够吗?”   似乎早就等着林逸这么一问,长犄角的女人变魔术一样从衣服里摸出来一瓶崭新的辣酱。   “嘿,啷个可能不够嘛~你都不晓得叙拉古那边一点儿吃辣的人都找不到,每天吃了感觉跟没吃一样,嘴巴里头能淡出鸟儿来。我估摸着就是因为没得辣吃,那帮子傻狗在最近几年还搞出来个啥飞天面条神教,以为世界是面条吐出来的,但凡吃点辣,也不至于蠢成恁个样子,也就是那条傻狗脾气好没当回事。”   辣椒和蠢不蠢有个屁的关系。   林逸揉着面团,懒得搭理这个家伙,倒是旁边的莫斯提马笑容深邃:“那条傻狗是什么?”   “逗是被你们搞了的那个憨批啊。”   “天狼希琉瑞斯?”   “其实祂更喜欢‘叙拉古史努比’这个名字。”   林逸的动作一下子僵了下来,他浑身汗毛一竖,立刻转过头盯着年,莫斯提马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像是这里理所当然该出现一位神明的名字那样,以笑容面对笑容。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林逸压低声音。   “我啷个晓得?嘿,我——”   “你先停一下。”   林逸叫停了年,在后者莫名其妙的视线里,他一脸纠结地说道:“我们能不能不要说方言?实话实说,我听不太懂。”   年眨眨眼睛,吐了吐舌头,她的舌头有些特别,比常人稍长,舌尖很尖,滚起樱桃来大概会十分方便。   “抱歉抱歉,有些高兴过头了,我们说哪儿了?哦,说道我为什么知道那傻狗的名字吧?”年笑嘻嘻地看向林逸,一点也没有掩饰地说道,“因为那是我的兄弟姐妹之一,我当然知道祂的名字。”   林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复杂起来。   要不是感觉不到年的恶意,他刚才差点就顺手抄起古米的平底锅罩着年的脸捶上去了。   现在其实也好不了多少。   他没有忘记在边境溪谷那一场不为人知的战斗,也没有忘记希琉瑞斯引起的天灾。   为了抓住自己,那位神明在明知道狼群会将周围的聚居点彻底摧毁的情况下,仍旧发起狼灾。   不,甚至在此之前,就已经有村庄受到感染狼群的袭击,莫斯提马正是循着狼灾的痕迹在找到自己。   当然,这或许也是这些村庄咎由自取。   他们将感染者驱逐到森林之中,这些感染者成为森林的食物,进而整个森林都被污染,这一切的报应就是冲出森林的感染狼群同样毁掉了那些人的家乡。   对此林逸不会多说什么,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他喜爱着这个多彩的世界,但是并不代表他就可以接受泰拉人的所有行径,就好比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梅菲斯特那样,就好像他为了拯救挣扎着逃生的非感染者,也会对那些最为疯狂的感染者出手,结束那些癫狂的生命。   说到底,自己并不是神话中的救世主,传说中的英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喜爱来源于自己的私心,来源于他对于历史的偏爱。   他疯狂的迷恋着文明从猿人蒙昧的取火,一直成长到人们为了征服形成大海而殚精竭力,这一过程中有无数光辉镶嵌在历史的长河,犹如闪电般将长夜照亮。   那一个个伟岸的名字,一种种高贵的行为将无知与蒙昧的迷雾破开,为人类的方舟照亮通向未来的航线,风雨又如何?狂浪又如何?每当天灾与人祸发生时,那一个个名字便亮了起来,熄了天灾,止了人祸。   宛如方舟的骑士   黄金般的精神传承不息,犹如骑士们将佩剑代代相传。   一直到这艘方舟终于停下来,人类完成机械飞升,如同抛弃自己的身躯那样抛弃自己的情感后,这黄金的精神,与骑士们满是历史的长剑,便自然而然地由最后一个人,古往今来最为弱小的人类继承。   那个人的名字叫林逸。   或者说,至少林逸觉得作为最后一个拥有感情的人,自己有这样的义务。   他有多么向往那种高贵的精神,就有多么厌恶与之相对的卑劣,   诚然,他当然知道人类发展的历史不止有光辉,或者说智者出于愚昧,英雄出于战祸,每一个如星辰般璀璨的名字背后必然代表着一番波澜,甚至或许星辰本身亦不完美。   可是向往星辰的行为,却总是没错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为冬越村的人挡住狼灾,为什么他会答应霜星的要求前往27区,为什么他会自找麻烦地做那许多事情……   无外乎是骑士的学徒向往过去的骑士,他想要证明一些黄金的精神仍旧留存,总该有高尚的行为,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也依然熠熠生辉。   他接过长剑,便也想要成为方舟的骑士。   林逸从来都不是一个公正的人,他没有割舍感情,就注定做不到公正,他单方面地喜爱着人类的闪光点,也同样喜爱着泰拉大陆上与旧人类似是而非的所有种族。   所以他无法认同希琉瑞斯。   比起希琉瑞斯想要抓住自己,对方在明知道会牵连到其余无辜者也要鼓动狼群的做法更让林逸愤怒,这并非是居高临下的审判,硬要说的话更像是一种复仇的心理,如果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来形容,那就是——   惹到我,今晚尼玛biss   那么问题来了,希琉瑞斯的马暂时飞不了,那要不要先飞一下祂的兄弟姐妹?   林逸看着年,眼珠子乱转,心中陷入苦恼。   “我怎么感觉你在想很危险的事情?”   年古怪地瞧了一眼林逸,后者只有不想被人读出心里所想时才会想起来自己有控制面部表情的能力,就好像dio爷也会经常会忘记自己会飞刀,现在年就轻易看出来林逸两只眼睛里满是对自己的企图。   “放心吧,如果你想要干翻那傻狗我不会阻止你的,反正过去很长时间里,我们兄弟姐妹也有彼此厮杀来着。时间是个磨人的东西,不知不觉就让大家变得疯狂,某种意义上,泰拉万族的出现对于我们而言倒算是一种救赎,喜欢他们的,讨厌他们的,想要保护他们的,想要灭绝他们的,至少大家都有事儿做了。”   年的话语里藏着时间的腐朽味道,林逸微微一愣,他突然想到自己一开始的猜测。   天狼希琉瑞斯既然是Arduino设计局的造物,那么年呢?   那条狼不知道九尾的事,但是炎国却有九尾的记录,而炎国既然是年兽的延伸,真正的年又是如何知道九尾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九尾是与自己一个时代的产物。   笃笃笃。   林逸张开嘴,正准备询问,却听见房门被敲响。   他向门口看过去,来人似乎知道这边没有锁门的习惯,所以只是敲门提醒有人来了,便直接打开房门。   米莎拉着阿历克斯走进玄关,两只银色的小熊抖落身上的雪花,米莎冲林逸露出甜甜的微笑。   “林逸哥哥,抱歉,一直到现在才处理好阿历克斯的事情。”   她一边脱下外套,一边从脖子处掏出项链,项链上红色的水晶在室内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迷幻的光芒。   “我把水晶拿过来了。” 第七十四章:孑然妒火?   米莎与阿历克斯最近一直很忙。   关于“碎骨”的事情在37区其实引起不小的波澜,这里的居民虽然并不介意与感染者一起生活,可是整合运动对于他们而言却是毁掉故乡的凶手,也就是有霜星与雪怪小队在前,大部分人都知道37区是雪怪们让给他们的家园,所以才有了一个缓冲的机会。   这一段时间米莎一直带着阿历克斯在37区里兜兜转转,为了公开审判的事情四处游走。   林逸倒也是悄悄说了一些话,大致上就是提醒了一下现在37区并没有自己的护卫力量,多余的他也没有说什么,毕竟这是属于37区与整合运动的恩怨,就算阿里克谢大叔愿意卖他的面子收纳阿历克斯与他的部队,到头来也只是会让双方都十分别扭,甚至有可能破坏37区现在和谐相处的基石。   不过从审判的结果来看,37区自己做出的决定还是接纳这一支整合运动的部队。   转折点大概是公开审判开庭之前,米莎在人群聚集时的那一次演讲。   她并没有否认弟弟的罪行,而是将自己一家的遭遇,以及弟弟被切尔诺伯格抓走之后的遭受的折磨暴露在人们的面前。   阿历克斯的故事,阿历克斯那些部下们的故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所遭受的侮辱就那么猝不及防地丢进37区民众的视线之内。   感染者受到的压迫,普通人原本是不知道的,或许他们有想到被抓走的感染者肯定不会好过,却也没有向更深处去想。   直到米莎的演讲将一切揭露,直到阿历克斯的那些部下脱下衣服,那些让人变得不再是人的伤痕,才让这些沉默的居民意识到,因为自己的沉默,整个切尔诺伯格正在成长为一个吃人的怪物。   若是以前,他们大概不会有这样的思考,可是现在他们自己成为了感染者,他们的亲朋好友成为了感染者,施加在感染者身上的伤痛突然就变得真实起来。   他们已经行走在背离乌萨斯的道路之上,而“灰色的牲口”一旦对自己的牧场主产生怀疑,自然就会怀疑这个牧场主过去的命令。   对于感染者的迫害政策,直到现在,这些乌萨斯人才觉得他们做的有些过了。   哪怕是不用采用这样极端的集中营政策,就像现在的37区,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也能自然地分开两片活动区域。   感染者依旧做着过去感染者做的事情,哪怕没有锁链与鞭子,只要有食物和衣服,还有来自非感染者的善意与尊重,他们便甘之如饴。   没有人生来就是想给世界带来伤痛的。   最后的审判中,阿历克斯及其部队的罪行得到判决。“蓄意谋杀”及其附属罪行成立,不过从民众中选出来的陪审团认为可以从轻量刑,“死刑”变成“终身劳役”,阿历克斯以及他的同伴通过这样的形式与整合运动完成割舍,成为37区的一份子   通过这一次审判,37区也正式确定了感染者作为人类的基本权力。   要知道过去在乌萨斯,感染者是没有资格被判刑的。   审判也是人权的一种,而感染者不算人。   “阿历克斯被安排到米哈洛伊先生手下工作,现在是37区城防部队的副队长呢。”   晚饭的时候,米莎很高兴,银发的小熊一直说过不停。   “米哈洛伊先生说因为阿历克斯的身份问题,十四人委员会不能让他成为部队主官,所以米哈洛伊先生才出任城防部队的大队长,但是就战斗方面是阿历克斯的经验更为丰富,他希望阿历克斯能多多教教他们!”   米莎说的米哈洛伊先生是十四人委员会的委员之一,过去托卡列夫爵士家的卫队长和剑术教习,自从托卡列夫家失去自己的继承人之后,他就将余生奉献给最后的主人忧心的民众,林逸见过那个男人几次,是一个熊一样坚韧不拔的乌萨斯男人。   阿历克斯捧着苹果派刚刚咬了一口,听见姐姐这么说就急了起来,他舔了舔嘴边的派渣子,也不管有没有舔干净就着急地开口。   “米哈洛伊先生只是谦虚罢了。他以前在乌萨斯军队服役过,据说还是第十次‘乌萨斯—卡西米尔’战争中的老兵,跟随过赫拉格将军参加过血峰战役呢,怎么可能还需要请教我。”   那表情就像是生怕自己的偶像被人看低了似的,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米莎在一旁窃笑不已,林逸也不由莞尔。   “你和米哈洛伊先生相处得不错嘛,我还以为你会更加苦大仇深一点呢。”   阿历克斯微微一愣,他别扭地缩了缩身子,咬了一口苹果派,含糊地说道:“也没有啦,感染者之间的事情,能算是仇恨吗……”接连便是难懂的的话,什么“这里的乌萨斯人不算是乌萨斯人”,什么“米哈洛伊先生可是与阿撒兹勒有联系的”之类的,引得众人哄笑起来,客厅内外一时充满快活的空气。   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喂”“别无视我”“我好无聊啊”的声音,不过没人去理会。   “不过阿撒兹勒,那个地下诊所现在是那位赫拉格将军在管理吗?”   在众人笑过之后,莫斯提马的表情有几分惊讶,林逸听到“阿撒兹勒”这个名字时也有触动,虽然在阿历克斯的叙述中那是一个切尔诺伯格的地下诊所,专门偷偷为感染者服务,可是这个名字与“莫斯提马”这个名字却又一些渊源。   因为按照典籍的描述,莫斯提马与阿撒兹勒同为看守天使的指挥者,并且又都成为堕天使,现在莫斯提马提起这一茬,显然如同传说中那样,她也是知道阿撒兹勒的。   林逸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你怎么又和阿撒兹勒扯上关系了?   他突然就想起刚刚见到诗怀雅时,那只大猫人对着通讯仪器的一顿吼,显然和莫斯提马挺熟。   他原本以为莫斯提马那从不踏入其他人的生活这样的性子,会让她与自己一样天涯孤独,可是这边孤单与孤单正贴贴呢,这接二连三蹦出来的莫斯提马的熟人让林逸感觉自己被欺骗了感情。   颇有一种先前还“这波她必然喜欢我”,然后发现自己搞错了的尴尬。   你到底还认识多少人?   或许是注意到林逸脸上那偷偷摸摸,想要问又不好问的表情,莫斯提马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凛冬,笑着说道:“说起来,上一次我也和凛冬说起过这件事吧?”   凛冬从食物中一抬头,一脸茫然:“啊?”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这事儿?   我们都没有怎么说过话好不好,不要表现得我和你很熟的样子行不行!   莫斯提马也没有在意,她本来就是打算用“凛·工具人·冬”来引起这个话题,虽然只是“啊”了一声,她也就顺势说道:   “我与阿撒兹勒原先的负责人算是认识,不过我听说那个人后来消失了。我一度以为阿撒兹勒也会一并消失,没想到却是被赫拉格将军给保护了下来。说起来,那位将军好像是黎博利人吧?这样也说得通了。”   “黎博利”这个种族莫斯提马给林逸科普过,泛指一切有翅膀与羽毛的泰拉种,而拉特兰的主要民族就是萨科塔人与黎博利人。   用比较好理解的话来解释这两个种族的关系,它们出生自带对彼此的天然好感,很容易就能成为朋友。   “呃,我先问一下,莫斯提马,你也有黎博利人的朋友吧?”   莫斯提马看向语气古怪的林逸,一时也觉得有趣,便说道:“当然有,那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实际上在抵达切尔诺伯格之前,我们一直在一起风餐露宿,日夜同行,只不过在切尔诺伯格时那个人先返回拉特兰了,我本来是想在切城找一找阿撒兹勒,可是最后因为城防炮的事情惹了点事,就干脆先离开了。”   然后才遇到自己。   从时间上来说,自己不是先来的啊。   林逸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放心还是该忧心。   放心是因为自己不用说出“明明是我先来的……”这样的败犬发言;忧心的是他竟然从莫斯提马嘴里听到“朋友”这个词儿!   “不过我想到了龙门应该就能再见到她了吧。毕竟这中间发生不少事儿,动用了那两柄法杖,拉特兰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她肯定早就通过特殊通道前往龙门了,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带着一个团的教宗骑士等在那儿。”   什么?   那个女人早就等在龙门了吗?   不,等等……   “那个女人?”林逸语气古怪。   莫斯提马看向林逸眨眨眼,一脸装出来的好奇:“那不然呢?”   林逸被噎得说不出来话,只能对莫斯提马竖起一个中指表达自己心中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心情。   “喂!”   然后这一根中指就被越过肩膀的手抓住,那一声抱怨的声音从林逸脑袋上飘下来的同时,一个丰满的身躯直接压上林逸的后背。   年就把下巴搁在林逸的头顶,就那么挂在林逸的身上抱怨。   “我很无聊,来个人理理我啊!”   “你特么小孩吗,自己一个人一边吃你的火锅去!”   “你还好意思说?一个人吃火锅就算了,明明有一桌人还要一个人吃火锅,这样的寂寞就算是我这样的纯度都受不了啊!”   说来这事儿也算是林逸的报复。   虽然他很不爽天狼希琉瑞斯,可是年算是帮过他们,并且也没有展现出敌意,他自然也不可能对年做些什么,可是林逸是什么人?   他当时就想出来一个办法,那就是专门给年开了一个小灶。   于是这边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苹果派聊天打屁,调戏阿历克斯呢,那边年整个人都“诶”了,双眼无神地拿起筷子烫毛肚,火锅突然就不香了。   “不是你非要吃火锅吗!”   “火锅要大家吃才开心吗,一起烫着菜,边聊边吃,几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不是?”   年用下巴抵着林逸脑袋壳左晃晃,右晃晃,感受着背后丰满的身躯在后背上左擦擦,右擦擦,林逸浑身别扭地将年推开,没好气地说道:“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聊的啊!”   “怎么没有?”   被推开的年一点自觉都没有地继续抱过来,被林逸死死按住脑袋往外推,别说脸和声音变形了,扭曲的姿势甚至都能被作画警察出警了。   这人体不对啊.jpg   “五门阔以袅袅那个碎金嘛~”(我们可以聊聊那个水晶吗)   年说的是炎国话,在场的五只小熊都没听懂,不过莫斯提马倒是知道她在说什么。   眼看着林逸不敌年的力气,快要被年给强上了,她眯起眼睛,微微一笑,用米莎能够听懂的乌萨斯语柔和地说道:“说起来,我也很好奇,林,你为什么对那个卡西米尔水晶这么感兴趣?”   米莎能听懂之后,也在好奇中夹杂着期待地看向林逸,再次掏出自己的那个项链。   其实一个星期前,林逸就让她带着水晶过来,只不过那时候米莎一直在忙阿历克斯的事情,直到现在才有空。   她倒是有说过可以直接把水晶给林逸,不过林逸却说“既然那是你父亲专门交给你的遗物,那么还是等你们一起过来再说比较好”。   米莎也不笨,自然能从这句话听出来,水晶背后有另外一个故事。   “林逸哥哥,这个水晶究竟是什么?”   听见这话,年和林逸也没有扭打在一起了,年抢先说道:“这是可以用来装色图的硬盘啦。”   神特么色图!   这又不是我弄丢的硬盘!   林逸当时就喷了出来,一把将年推开老远,而莫斯提马端起茶杯转了转,望着那两人之间三米以上的距离——   静静抿了一口茶水。 第七十五章:莫斯提马的鬼故事   米莎脖子上的水晶,某种意义上确实是硬盘。   那与诗怀雅那块装着九尾资料的牌子是一样的材料,是林逸熟悉的用来储存信息的晶体,而与那时候诗怀雅拿出来的牌子不同,这样的晶体模式正是林逸最熟悉的形制。   其内部可存储的数据总量……这么说吧,就米莎脖子上带着的这么一块婴儿手掌大的数据水晶,本身可以存储一个一百万人口城市十年时间的点点滴滴,并不是城市的某个剪影,或者某些人的十年生活,而是这座城市在这十年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空气的流动,微生物的生死,乃至于每一个行人的每一次呼吸。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将一个百万人口的十年时间放进了这么一块数据水晶。   这样一块水晶成为米莎父亲的遗物,由不得林逸不在意,特别是从米莎和阿历克斯嘴里得知他们父亲是乌萨斯的秘密研究人员,并且整合运动袭击切尔诺伯格的其中一个目的正是为了袭击他们父亲所在的实验室。   不知道整合运动在那个实验室里究竟得到了什么,但是很显然,至少有一枚数据水晶被他们漏下了。   林逸将这个水晶的真相说出来之后——当然,他还是隐瞒了关于红水晶的背景,只是说明这是一种信息存储装置——所有人都对红水晶产生好奇,特别是米莎,银发的小熊想到这是父亲的遗物,似乎就已经能看见这枚水晶中盘桓着逝去的父亲想要对自己说的话。   “林,你能确定这个水晶是真的吗?”   倒是莫斯提马的表情有几分古怪。   “卡西米尔水晶的原型据说是卡西米尔历史中的秘宝,不少水晶工艺者故意按照历史上的描述来进行加工,对外宣称这就是卡西米尔的秘宝,一开始还有人上当,赝品多起来之后,这样的水晶饰品反倒成为一种当地特产,被赋予诸如强身健体,驱邪避灾之类天花乱坠的效果后,用来骗旅行者的钱。”   林逸当时就摇摇头,他自然不可能分辨错普通的红水晶与数据水晶,就算目视确认可能会产生误会,他体内的其他侦测单元也不会分不清。   但莫斯提马的话也让他感到十分好奇。   “卡西米尔的秘宝?”   如果自己手里的这东西就是卡西米尔的秘宝的话,他很好奇为什么一块硬盘会被奉为秘宝。   有一说一,作为水晶而言,数据水晶不是最大的那一个,也不是最漂亮的那一个,那形状镶嵌在王冠上怕是会直接把国王给戳死了。   这样的玩意儿要作为秘宝流传,他能想到的只有数据水晶的内部数据可能作为一些“疯狂的知识”被世人认知,然后卡西米尔的骑士脑袋认为这背后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殊不知里面可能装的只是满满一箩筐色图。   当然,这只是个比喻,不可能真是色图的,林逸收集的色图都装在脑子里呢,想丢都丢不了。   “这事要仔细说就长了,大概是这样的吧。”   莫斯提马稍微组织一下措辞:“我说过卡西米尔是骑士的国度吧?他们分为各个家系统治着自己的领地,然后由骑士们结成一个组织,交流意见,共同治理那一片土地,据说骑士们议事的大厅有一张巨大的圆桌,各个家系的纹章雕刻在高背的石椅,在古老的誓约见证下,他们彼此平等,共同商议那片土地的未来。”   “古老的誓约?”   林逸两眼发光,他就喜欢这样的东西。   “嗯,这也正是我要说的,誓约的内容恐怕只有与会的人士,也就是各个古老家系的家主才知道,不过誓约的成立却关系到一个大事件,那就是卡西米尔王朝的崩毁。现在的卡西米尔骑士没有效忠的对象,不过以前那片土地却有着共同的君主。”   莫斯提马的话一下子让在场的几只小熊安静下来,大家或许不喜欢上学,但是都喜欢听故事。   “卡西米尔王朝可以追溯到泰拉纪年的元年,而之所以那一年成为泰拉纪年的元年,是因为经由拉特兰的引导,当时疲于争斗的泰拉万族共同签订了《万族公约》,当时用于签约的石板至今仍旧立于拉特兰的辉煌圣殿,而这一条约的核心内容只有一句话——   只要具备知性,就应当视为人类   ——正是这一条约的确立,泰拉万族之间,基于种族差别的内战才有机会迎来终结。”   莫斯提马很难得地露出郑重的脸色,可以看得出来就算是对世事冷漠如她,也对这一份历史充满敬意。   不过林逸却听得有一些一头雾水。   注意到林逸的懵懂,真理稍微解释一句:“就像是猫捉老鼠,狼要吃羊那样,先民时代的泰拉人可是相当野蛮的,他们一方面保持着动物的特性,却又如同现在的人类一样会进行猎食之外的杀戮,那时候几乎所有种族都以灭绝对方为目的展开着无休止的战争,因为他们都不认为自己的敌对者是与自己一样的人类。”   林逸有点回过味儿来:“所以条约重新定义了人类之后,他们就失去了战斗的理由?”   “实际上是大家都打累了,找个理由休息而已。”   莫斯提雅摇摇头,继续说道:“种族之间的隔阂没那么容易彻底消除,现在虽然还有战争,可是却不会发生鲁珀族生吃卡普里尼族(艾雅法拉的种族)这种事情是因为大量的鲜血提前流干净了,其中最大的一场鲜血狂欢,就是卡西米尔王朝的覆灭。”   “如同现在那片土地盛产骑士那样,在过去,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也同样悍勇。”   “卡西米尔王朝几乎不事生产,他们凭借着民众的悍勇对外输出军队,所以条约约束的和平来临后,卡西米尔王朝立刻失去收入的来源,统治摇摇欲坠。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撕毁条约,想要重新发起战争,而这愚蠢的决策正好让他们成为使条约变得更为厚重的祭品。”   “林,诗怀雅说起过拉特兰的最高统治组织叫作炽天议会吧?炽天议会一共有七翼,七位抵达炽天使位格的萨科塔人。那一次炽天议会扇动三枚羽翼,三位天使长联络其余各族,甚至动用天权之剑,从天而降的净化之光一扫卡西米尔的军队,以最为凌厉的方式将卡西米尔王朝摧毁。”   “这是为了约定的未来,为了让泰拉万族真正从蒙昧走向文明的仪式,为了让泰拉万族敬畏拉特兰的力量,从而敬畏那存放于拉特兰圣殿之中的《万族公约》,炽天议会想要一个仪式般的结果作为条约签订的尾声,可是最后还是出现了意外。”   “炽天的一翼,天权之剑的持剑人,圣弥额尔大人在那一战陨落了。”   莫斯提马望着林逸,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说:   你应该能猜到原因。   林逸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古米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举起手:“那位圣弥额尔大人就是被卡西米尔秘宝击坠的吗?”   “不,当时炽天议会并没有调查清楚整个过程。圣弥额尔大人陨落得太过突然,根本没有来得及传回任何信息,炽天议会组织过一次祈祷,期望得到相应的线索,可是最后得到的启示,在当时却暧昧难明。”   “启示?”林逸疑惑地开口,“什么样的启示?”   “幻梦的卡西米尔,红色的梦魇,过去的剪影于现世持剑而行,切记——”   莫斯提马顿了顿,用一种警告世人般的语气再次开口。   “——不可入梦。”   一瞬间,似乎有一阵诡异的风吹过,大厅里静悄悄地,就连闹得做厉害的年,也趴在林逸背上默不作声。   良久后,真理才举起手,虽然表面镇定,不过脸色有一点白。   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信徒,坚定的现代知识分子,她对于这种刻意吓人的鬼怪之说一向嗤之以鼻——   并且没有抗性。   真理的声音有一点点拔高:“您刚才说了当时暧昧不明吧?也就是说现在已经解明了?”   “不,这个启示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完全弄明白,不过有些意象倒是在后来被解明了,例如红色的梦魇指的就是卡西米尔秘宝,而持剑而行的过去剪影,则是说的卡西米尔一种特殊天灾。”   莫斯提马话音刚落,凛冬立刻杠了起来:“等等,不对吧,我记得教科书上说过卡西米尔地区是少有的不会产生天灾的地区啊。”   莫斯提马似乎早就料到这个问题,遥遥头直接说道。   “不会产生的是类似于地震,洪水,陨石坠落之类会造成破坏的天灾,可是当地有一种被称作‘影骑士’的特殊天灾。最早记于卡西米尔王朝覆灭后的十王时代,一位骑士领主的税务官去下属村庄征税的时候发现村庄里的人都消失了,一开始骑士领主以为是领民逃税,于是勃然大怒地四处寻找,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村庄里的人,于是他回到原点开始调查那个村庄,发现村长的日记中记述了一件怪事,说是过去的人出现在村庄,并且重新与他们一起生活。”   “鬼?”古米两眼放光。   “古米,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你要相信科学。”真理这么说道,不过自己好像也不怎么相信科学了,死死抓着凛冬的衣角,小脸儿煞白。   “是不是鬼,谁也不明白,不过第二天骑士领主的城堡就变成一座空城。”   客厅里响起一片整齐的吞口水的声音,米莎和阿历克斯互相看了看,握在一起的小手抓得紧紧的,显然有一些被吓到。   “骑士领主的消失是更上一级的骑士发现的,而整件事记录在那位消失的其实领主的笔记中,他在洋洋洒洒地批判了那些村民的无知,并且认为那些村民应该是被什么骗子给骗走了之后,在笔记的最后只记下了一句话。”   宛如刻意卖关子那样,莫斯提马停了一下,等到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时,才刻意做出一副男性的声调,沉闷的开口。   “天啊,那是我死去的父亲!”   “呀——”   除了凛冬和古米以外的三只小熊被这突然的低沉男声吓得惊叫出声,真理更是一脑袋埋进凛冬的怀里,弄得凛冬都一愣一愣的。   “这就是‘影骑士’的来源。其实卡西米尔记录中的‘影骑士’天灾不止发生了一次,基本上都是已经死去的人活过来,然后大量与之相关的生者突然失踪。直到现在卡西米尔地区仍旧地广人稀,就有这种天灾的影响。只不过关于‘影骑士’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学术界至今没有定论,也就没有列入教科书。”   莫斯提马说话时一直看着林逸,而林逸在她提到“影骑士”时就醒悟过来:   那正是莫斯提马提到过的,拉特兰天灾记录的十二禁忌之一。   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可是‘影骑士’和卡西米尔秘宝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目前有记录可以调查的‘死而复生’的个体,最终判明都持有红色的水晶。”   莫斯提马看着林逸手上的红水晶,认真地说道:“第一个复活的村民,据说是一个专门挖掘骑士墓葬的盗墓贼,他有可能从骑士墓葬中挖掘出什么,而骑士领主死而复生的父亲则是一名著名的耀骑士,他的画像至今有所流传,画像中的盾牌镶嵌着红色的水晶,而那面盾牌则随着他埋入墓地。”   一时间,其他人看向林逸手上的红水晶都变了脸色,仿佛只要用手搓一搓,就会有无形的鬼怪飘出来带走他们,甚而只要擦一擦红水晶,这个小屋就会想起敲门声。   门外当是已然逝去之人。   “那不是正好吗?”   寂静中,林逸突然笑道:“其实我很想再见一见托卡列夫家的那只小狮子,亲口告诉他我无法成为这片土地的领主,因为这片土地根本不需要领主。”   林逸的话让其余人一愣,也没等其余人回答,林逸咬开手指,将血液滴上水晶。   数据水晶一般是不会加密的,只要有能量就能激活,而林逸的血液虽然不及源石蠕虫,但也是包含一部分源石能的。   那红色的水晶立刻亮了起来,就像是许久没用的录音机一样,那光如同卡带般闪烁了一下。   随后客厅里变多了一个死去的人。   那是一个接近五十岁的乌萨斯人,中年,壮实的身躯上有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   “爸爸!”   米莎抱着阿历克斯,看着客厅里多出来的那个乌萨斯人惊叫出声。   其余人心中一寒时,林逸却微微一愣。   “数据投影?”   他和年同时开口,随后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林逸直接调出数据水晶的操作界面,切换数据展示之后,这个开机界面就被略了过去。   多出来的人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图文并茂的数据流过众人眼前:   那是一套宛如翅膀模样的机械结构的数据图。   林逸见过类似的构装体,由Arduino设计局进行设计的“伊卡洛斯之翼”,大气层内通用飞行组件。   只不过这一份设计图上的每一份材料都与林逸印象中不同。   D32钢,聚合剂,源石蠕虫的蒙皮,炽合金块,还有许多稀奇古怪,林逸听都没有听过的名字。   有人把自己时代的飞行组件,用这个时代的材料还原了?   林逸微微张大嘴,他下意识滑向这份设计图案的最后,找到署名,那里写着这样一句话:   凯尔希所长是对的,我们不应该接触禁忌,可是既然我们身处地狱,若无翅膀,却又该如何逃离?   ——谢尔盖   “那是爸爸的名字。”   米莎的声音如梦似幻。 第七十六章:雪中,义人与天使,我和你   这一晚,林逸让米莎和阿历克斯在这边住了下来。   数据水晶里不只有“伊卡洛斯之翼·泰拉版”的详细设计资料,还有设计人“谢尔盖”,也就是两只小熊父亲的一些笔记。   那是一个守密人的呓语,被忏悔与自责逼至疯癫的人留下来的悔恨。   这些低语会如同梦魇般潜入两只小熊的梦境,林逸不放心在这种时候,让米莎和阿历克斯独自承担噩梦。   一切起源于一个被称作“石棺”的地方。   乌萨斯人在冰原中发现一个古代遗迹,但是与先民时代那些古朴却宏伟的石造建筑不同,仿佛被封印一般,那个遗迹安静地蛰伏于冻湖之下,整体呈现出金属的光泽,却没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金属,只有完全规则的立方体结构只是在静静地告诉世人:   它不是大自然的造物。   消息从雪原中的海豹猎手的口耳相传,变成冬宫侍从手中的详细文件,恭敬地放上皇帝陛下的桌案。   于是一道命令便随着渡鸦的冬行,传遍整个乌萨斯。   一支由感染者组成的劳役队伍,一支汇聚全乌萨斯各领域顶尖科学家的团队,一支绝对忠诚于乌萨斯的精锐部队……   在最高等级的保密等级下,他们一起前往冻湖,开启那一座连放射性碳定年法都无法检测具体年代的遗迹——被他们称作“石棺”的建筑。   谢尔盖就是科研团队其中一人。   他所说的那位“凯尔希所长”,则是在“石棺”开启,研究人员成立起一个研究所时,被众人推举出来的科研领袖。   关于他们在“石棺”里进行着什么研究,发现了什么,又得到多少成果,这些事情谢尔盖没有详细说明,他似乎很避讳提起这样的事情,而这样的避讳在他后面疯癫的言语中,得到了解明:   那天,凯尔希所长找到我,告诉我她和伊比亚决定要毁掉所有研究记录……   她这是要我们死!   她是不是忘记了外面守卫这个研究所的部队是什么部队?   那是乌萨斯皇帝内卫!   整个乌萨斯最为精锐的力量,是帝国意志的延伸,皇帝陛下的心腹!陛下给我们的任务就是破译这个石棺,她现在却要我们毁掉所有研究记录?   内卫部队会第一个杀掉我们!   他们才不会管这里聚集的科研人员是不是整个帝国的精华!   但她是对的,她总是对的。   ……   一大串事后反思式的呓语,在纠葛的推卸责任与自我嘲讽之后,谢尔盖成为了背叛者。   他在凯尔希毁掉所有记录,在内卫部队残杀完其余科研人员找到他的时候,出卖了其余人的行踪。   不是为了他自己,而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   米莎,还有阿历克斯。   .   .   林逸静静地关上真理房间的门扉,因为米莎和阿历克斯要住下来,所以真理也去和古米凛冬挤一张床。   两只小熊只是小小地占据着宽阔床铺的一角,他们脸对着脸,彼此用双手盖住对方的脸颊,连呼吸都混在了一起,似乎只有这样清晰地感受彼此的存在,才能对抗心中的迷茫与无助。   哒。   门扉合上的声音在走廊轻轻作响,林逸从二楼绕到一楼,没有收拾的客厅还留着先前的热闹,不过林逸也没有将这份热闹收起来,他取下厚重的大氅裹在身上,轻轻推开门扉。   寒夜中飘着雪。   初雪之后,下雪的频率就高了起来,积雪的路灯顶着一小撮白色的帽子,努力睁开昏黄的眼睛,偶尔有雪花落在玻璃罩上,变化做一缕清流滑过铁锈,润入灯罩下方的铁片上积起的白雪。   林逸呼出口气,双手将那一抹吐息合拢,轻轻搓了搓。   “很冷吗?”   林逸猛地抬起头,看见莫斯提马不知道什么已经整站在院子的门口。   蓝色的堕天使一只手撑着黑色的伞,伞面上挂满白雪,而另一只冻得有点发红的手里,则握着另一柄伞。   “你知道我想出来走走?”   “一个人在高兴的同时又感到悲哀,总不能缩在房间里等待那复杂的心情平静下来。”   莫斯提马对林逸抬起手,递出早就备好的雨伞,一如既往地笑道:“感情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它就像是一种类的酒,放的越久,越是醇厚,好的感情和坏的感情,其实都一样。”   林逸走上前,没有接过伞具,而是用双手包住莫斯提马的手。   蓝天使小小地吓了一跳,随后她感觉到林逸的双手传来一阵温暖,连带着自己被冻得有些失去知觉的手指,也逐渐变得暖和。   她收起惊讶,视线从专心致志的林逸脸庞下移,看向包住自己手掌的双手。   “这是?”   “嗯,自主燃烧对应的糖类与脂肪,让掌心局部升温,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只是能让人稍微暖和一样的温度罢了。”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拿过蓝发天使的伞具靠在肩上,将另一只手也捉在手心暖和起来。   斜靠的伞具下,莫斯提马微微一眨眼,有些揶揄地说道:“这样看来,人类还真是便利的生物啊”   “你就笑我吧。”   林逸翻了一个白眼,松开莫斯提马的手,拿过伞具,抖了抖头上的雪花后撑起伞向前走去。   “咦,这就完了?”   莫斯提马疑惑的声音追了上来,林逸微微一愣,站在门口昏黄的光芒下回过头:“怎么了,手还是很冷吗?”   不应该啊?   林逸正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温度测定系统出问题的时候,却看见莫斯提马没有拿伞的另一只手向下一滑,轻轻扣住几乎只到大腿根儿的裤子。   “不,没什么,其实不止是手很冰,由于没穿丝袜,所以,呐?”   一边说着,莫斯提马一边笑得很开心地扣着热裤的边缘向上微微勾起,露出比常年露在外面的大腿更加白皙的肌肤。   林逸感觉气血兵分两路,一路向上,一路向下。   他捂着鼻子,如临大敌地退后好几步,一路退到路灯的光芒下,才像是面对蟒蛇的老鼠那样,充满戒备地说道:“别呐了,再呐人傻了!我郑重地警告你,你再这么调戏我,迟早会出事的!我好歹也是一个男人!”   莫斯提马像是没听懂一样,露出一副明摆着装出来的惊讶:“哦呀,林,我会出什么事呢?这还真是没有头绪啊,你会对我做些什么吗?用前面的尾巴?”   “我,我,我……”   我会对你做色图里的事情!   这样的话能说出口吗!   林逸捂着鼻子,干脆不理会莫斯提马,转头向着五米外另一个路灯照亮的昏黄走过去。   脚步声很快跟上来,急促的鼓点在接近林逸身后时放缓,莫斯提马踩着林逸留下的脚印,看着男人默不作声的背影,笑着问道:“生气了?”   “没有!”   赌气的声音。   莫斯提马摇摇头,颇为有趣地打趣道:“你其实很高兴吧。”   “被人调戏了怎么会高兴!”   “我是说那个‘伊卡洛斯之翼’的事情,看见那样的东西你很高兴吧。”   “啊,那个啊。”林逸的声音顿了顿,随后他丝毫没有掩饰心中的喜悦,“嗯,我确实很高兴。”   “因为那个东西正好可以用到你那些大玩具上面?”   莫斯提马自信满满地说出答案,却意外地看见林逸缓缓摇了摇头。   “这次你就猜错了,莫斯提马,我不是因为这个在高兴,而是因为我看见我看见泰拉人中也有我所仰望的星辰。”   林逸抬起头,看向满天繁星,欣慰地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将‘伊卡洛斯之翼’用泰拉人的技术进行复原有多么困难。哪怕那是最为简单与常见的飞行组件,由于材料学上的根本差异,原本也是泰拉世界不可能复原的技术,就像是用木头造飞机。”   “当然,木头可以造出来飞机,还能投入战争,可是这里面需要的是无数人为之付出的智慧,天马行空的灵感,以及决不放弃的努力,而我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那正是我过去想要对同胞们证明的,从人类的感情里诞生的财富。”   “只不过我从来没有成功过。”   其实林逸的数据库里有“伊卡洛斯之翼”的资料,不过就算是他,也没有办法将自己数据库中的设计图,以泰拉世界的材料水平重现出来。   他不知道那个研究所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拿出来这么一份图纸,甚至由于不认识其中大部分的材料,他甚至无法推算这份设计图是否成立。   然而有这么一份设计图,就证明那些乌萨斯人在为了推动文明的前行而努力,正如过去那些守护人类的星辰,为人类的方舟指引前路。   只是最后可惜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是在为那个研究所最后的决定感到悲哀吗?”莫斯提马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她一下子就说中林逸心中的想法。   “是啊,为了防止知识被滥用,防止乌萨斯人将他们从‘神灵’的手里窃取的权柄用于人类的战争,那些科学家最后决定毁掉所有的研究资料,并且为此付出生命。”   林逸有些感叹。   他大致上能猜到“石棺”究竟是什么。   那应该是Arduino设计局的一个地面研究设施,所以那些乌萨斯科学家才能找到“伊卡洛斯之翼”的设计图纸,并且进行泰拉版本的改造,不过最终让林逸有这样猜测的是,谢尔盖留下来的话语中提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凯尔希所长,那一个下令毁掉所有研究资料的决策人,在“石棺”内与一个叫作“Mon3tr”的恶魔达成契约,让那条恶魔寄宿在脊椎之中,并且正是由于那条恶魔的存在,她才能护着一部分研究人员从皇帝内卫的追杀中逃脱。   Mon3tr,那是“Monster”系列的原初机型,作为内部实验用机基本上只有Arduino设计局的附属设施才会持有。   “如果有一个安稳的环境,他们从那个‘石棺’里得到的知识,足以将这个世界向前推进一百年,而且莫斯提马,你知道吗,我的世界是没有矿石病的,如果能重启我们的研究设施,对比你们和我们的差异性,说不定能找到根绝矿石病的方法。”   林逸停下脚步,他转过头,看向莫斯提马的眼神没有掩饰叹息。   “米莎他们的爸爸,本来或许有机会成为根治矿石病的英雄,还有那个研究所的所有人,可是他们最后却必须为自己的良知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样的世界,我很不喜欢。”   莫斯提马盯着自己的义人,背着灯光的黑暗中,义人的眼睛中却寄宿着一种光彩,不需要他者的光辉照耀,这个人的身体里自然寄宿着一种闪闪发光的精神。   “那么,林,你要将乌萨斯视为敌人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有预感,如果道路继续延伸,我会需要力量。我不打算将乌萨斯视为敌人,可是这个帝国也许会挡在我们的旅途前方。”   林逸摇摇头,声音很轻。   “明天我会去找阿列克谢大叔,看看能不能将‘伊卡洛斯之翼’造出来。”林逸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毕竟还有霜星的事情。”   以霜星的性格,不会没有通知林逸的前提下就将阿历克斯送过来,让林逸强行接下这个包袱。   可是她却这么做了。   那么,按照霜星的性格,她大概已经做好了赎罪的准备。   “她想要死在龙门。”   .   .   .   要想阻止塔露拉的错误,只有自己的死在龙门才行。   破坏切尔诺伯格证明了感染者的怒火,而败退在龙门的整合运动,则会证明感染者并不足以撼动世界的秩序;   那么,世界的秩序不会因为恐惧感染者的力量而打算消灭感染者,而一地的统治者则会因为害怕感染者的怒火,放松对于感染者的压迫。   整合运动的暴动,必须在龙门迎来一个结束。   结束的标志,当是一场肃穆的衰亡。   “大姐头,前面就是核心城了。”   身边雪怪的话让霜星睁开眼睛,她看了一眼前方蛰伏在风雪之中的残缺怪物,天空落下来的的硕大源石依旧插在切尔诺伯格的核心城区,一亮一灭,如在呼吸。   “让14区靠过去吧,既然塔露拉不肯放弃进攻龙门的计划,那么就让我们去看看她还有什么样的准备吧。”   嘴角飘起一片白汽,霜星疲倦地收回视线。   塔露拉,我将代你而死。   以此祭奠我和你分道扬镳的友谊。 第七十七章:整合运动的“新朋友” 裙 四 八 八 七 四 九 七 九 九   重新踏上核心城之后,霜星感觉自己宛如踏进地狱。   天灾的直击下,核心城近乎完全破碎,比城区任何建筑都要高大的源石结晶成为核心城的标志,而随同这一个“地标”一起砸下来的还有诸多细碎的源石碎片,这些经由名为“大自然”的工厂提纯后的源石已经接近至纯源石的纯度,基本上只要刨下来,就可以当作是工业用源石投入生产。   这正是切尔诺伯格以及龙门盘桓在天灾频发之地的原因,庞大的利益从天灾中应运而生,然而同样应运而生的,还有死亡。   核心城区,尸横遍野。   似乎从上一次的天灾与战斗之后,这里就被封冻进时间的罅隙,除了已然干涸的血迹之外,这里保持一个月前的凄惨模样,横死者的尸体到处都是,如果不是因为乌萨斯的寒冬给予这些横死者最后的怜悯,这一个月的放置,这里的尸体已然爬满蛆虫。   “真惨,这里的部队在做什么?为什么连尸体都不收拾,就算是非感染者,死了也就是死人而已,就由得他们这么曝尸荒野?”   踏上核心城的那一刻,就有雪怪骂出声。   “好了,杨格,你带着人去收拾一下吧。”   霜星简单地做出吩咐,于是一只雪怪点点头,带着人去开始收敛这些尸体,而霜星则看向另外一处倒塌的房屋,直接开口问道:“塔露拉在哪里?”   一无所有的地方走出来带着口罩的狼,弑君者看向霜星,那眸子里竟然带着一些警惕。   霜星心中了然,她让阿历克斯去37区的事情,显然已经传到这边,弑君者产生怀疑,却不知道塔露拉会怎么想。   “她在教堂。”   沉默了许久,最终弑君者还是轻轻说道,并且看了霜星身后的雪怪一眼:“你要见她,只能你一个人去。”   “这是她的意思?”霜星微微一扬眉。   “不,这是我的意思。”   “我想也是。”霜星点点头,让部下都去帮忙收敛尸体,然后看向弑君者,“带路吧。”   弑君者没有动,她看向霜星,敏锐地觉察到霜星的态度与气质发生了某种变化,就好像已经该做出某种决定,不再迷茫。   “你真的背叛了吗,霜星?”她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梅菲斯特以及浮士德的死,碎骨的失联都与霜星牵扯上关系,虽然不想这样想,可是霜星在切城作战之后就是最激烈地反对塔露拉计划的那个人。   对此,霜星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只是平静地说道:“这是只有塔露拉能判断的事情,不是吗?”   这的确是只有塔露拉能判断的事情。   整合运动只是一个民间运动团体,虽然收容了不少感染矿石病而被各国军队驱逐的感染者,可是其中作战能力最强的仍旧是雪怪小队,正是因为这种再明显不过的差距,决定了雪怪小队特殊的地位。   弑君者沉默了一下,从个人的角度,她很敬佩霜星的正直,因此最后还是提醒道:“你最好抛弃这样的想法,霜星,看在我们是同伴,至少过去是同伴的份儿上,我可以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再抱着‘自己必不可少的’这种想法了,塔露拉已经找到新的盟友。”   果然如此。   霜星并不意外,知道塔露拉还想要执行针对龙门的作战那时,她就猜到梅菲斯特,浮士德,阿历克斯形成的空缺,必然有了弥补。   猜测得到证实,霜星却并不高兴,反而有一些遗憾。   这证明了塔露拉背后果然藏着秘密。   或许整合运动本身对于她而言就是一颗棋子,只是她究竟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还是说,中途发生某种改变?   “是什么样的盟友?”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他们也会参加这次的作战会议。”   他们。   霜星记下这个复数的形容,单独跟着弑君者向切尔诺伯格大教堂走去。   比预计中更早,霜星在破碎的大教堂前看见了塔露拉的新盟友。   那是一群拄剑的骑士,飘落的薄雪中,它们身着漆黑的甲,肩负纯白的雪,暗红色的水晶镶嵌在甲胄中心,有暗金色的铭文则一路蔓延向裙甲,闪烁起源石的光泽。   霜星不认识这一群骑士甲胄上的金色铭文,可是她却认得那从盔甲后面延出来的蓬松尾巴。   库兰塔(马)族,卡西米尔的主要种族,这些人是卡西米尔的骑士?   霜星第一次被惊讶击溃了冷漠,她微微张着嘴看向雪中的骑士,眉头皱紧。   乌萨斯境内出现卡西米尔骑士是一件十分古怪的事情。   卡西米尔地区与乌萨斯爆发过多次战争,至今边境仍旧有大大小小的战事爆发,延绵的战争使得两片地区彼此对立,乌萨斯境内别说是卡西米尔骑士,就是库兰塔族都十分罕见。   塔露拉从哪里找来这些卡西米尔骑士的,而且……   霜星仔细看了看这些人,终于找到心中违和感的来源。   这些卡西米尔骑士,不像是现代人。   就算是封闭如卡西米尔地区,近些年也在圆桌决议下开始对外开放,传统的骑士大会成为大型商务化活动,而卡西米尔骑士也不再拘泥于古老的技艺,热能斧,链锯剑,打桩机,电流枪,甚至还有人堂而皇之地给剑锋淬毒,美其名曰毒骑士……   说实话,哪天新闻上要是说骑士大会里有人丢进去一个压路机,霜星都觉得画风没歪。   面前的骑士却与那些画风逐渐崩毁的现代“骑士”不一样。   清一色的黑锋长剑,清一色的飞翼盔,清一色的卡西米尔古式链甲,十个人站在雪中,就宛如筑起一面坚不可破的城墙。   等等,古式链甲?   霜星停下脚步,她突然想起在哪里听过这些骑士的故事。   那是“爱国者”给她讲的故事。   不得不说,“爱国者”——博卓卡斯替,这位雪怪小队共同的大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说书人。   他秉承着军人的死板,当他觉得小孩子应该喜欢听故事,所以自己应该给还是小孩子的霜星讲故事时,他用他那石头一样坚硬的声音讲述出来的,是他在乌萨斯军队里听到的那些传说。   其中就有关于卡西米尔的一些故事。   迄今为止可以称之战争的十二次乌卡冲突中,乌萨斯帝国一共只输了两次。   第二次是因为维多利亚等地区的斡旋让乌萨斯帝国在外交上陷入不利,不得不放弃作战,而第一次则是实实在在的败北。   那是第三次乌卡战争,卡西米尔地区处于十王时代的分裂战争,乌萨斯帝国瞅准这个机会,由当时的皇帝率领精锐击溃卡西米尔边境的骑士领主,深入其腹地,然而直指卡西米尔腹地的进攻箭头却被一支古怪的骑士截断。   “那些人穿着卡西米尔古式链甲,你在乌萨斯是不可能看见那种盔甲的,他们在盔甲上用源石画着无数奇怪的符文。战斗时他们会从胸前的红水晶变出来三米高的巨人,然后那些盔甲上的源石符文就会发出不散的光芒,光柱将骑士与巨人连为一体,他们就那样将我们的军队击溃。”   霜星还记得大爹说起这个故事时的不可思议,因为从那以后,乌萨斯帝国完成军事改革再度进攻卡西米尔时,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骑士。   就好像第三次乌卡战争,那位皇帝看见的只不过是梦境的幻影,又或者这些骑士在战争之后人间蒸发,消失不见?   “怎么了?”   注意到霜星停下的脚步,弑君者问了一声。   “没什么,我们走吧。”   霜星摇摇头,没有多说,第三次乌卡战争距今已经是四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些人怎么可能是当时的骑士。   总不能是死者苏生吧。   两人穿过沉默得如同尸体一般的骑士,走进破碎的大教堂,薄雪被穹顶遮掩,风霜止息时,霜星便看见教堂深处坐在礼拜堂第一排的女人:   塔露拉。   当她没有立刻去打招呼,因为她惊奇地发现礼拜堂的两列椅子,一边做着塔露拉,而另外一边的第一排竟然还坐着几位黑袍人。   她敏锐地觉察到那一伙人就是另外的盟友,与外面的骑士一样,并不属于整合运动的其他什么人。   霜星立刻看向身边的弑君者寻求解释,却发现弑君者捂着胸口,十分痛苦的模样:“抱歉,霜星,我不能继续陪你进去了。”   “怎么了?”   “因为她也是叙拉古养大的狼崽子啊。”一声嗤笑从那些黑袍人中传来,其中一个人站起来,笑着说道,“狼崽子当然要避开猎狼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说是吧,弑君者小姐?”   猎狼人?   霜星微微一怔,她从未听说过“猎狼人”这样的说法。   就在她想要继续问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见一个清冷的流过教堂。   “叶莲娜,叙拉古人会代替梅菲斯特与浮士德在龙门掀起骚乱,卡西米尔人会代替碎骨担任攻坚队,其他计划不变。”   塔露拉的声音,第一排的女人,说话时甚至没有回过头。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   .   .   “问题?问题大了去了!”   第二天,林逸拿着图纸找到阿里克谢,询问能不能将“伊卡洛斯之翼”造出来时,这位机械大师一扫图纸,在专业领域的臭脾气直接压过了对于林逸的敬意。   他就像是烧开的开水壶一样,呲啦呲啦地向外喷着气。   “37区就是个农业区,我上哪儿给你去弄这些零件的生产线?还有这些材料,设计师脑子有病吧?捡着贵的来?那些市面上能买到的材料就不说了,怎么还有市面上买不到材料?就这还量产个屁啊。”   “我们也就是碰巧击杀了源石蠕虫,才勉强能凑出来源石蠕虫的蒙皮,配合其余市面上能找到的材料,大概可以完成喷射推进装置部分。想要制作整个翅膀,做梦呢?”   “别的不说,就说这个防止高空冻结的恒温结构,这个结构的核心是恒温石,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不知道?那雷姆必拓知道吧?兔子们的老窝,那里比乌萨斯还特么的冷。”   “传统的源石能转换机构能直接冻碎了,所以那些兔子会用恒温石代替传统钢铁来完成源石能转换结构的建造,为了防止有人偷,他们甚至为此筑起金属的高塔,不惜花更多的功夫从高塔导热通向各家各户。”   “恒温石的来源现在都是那些兔子的最高机密,你找他们要这玩意儿,信不信能直接被那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兔子们给艹成pekora?”   顶着一脸唾沫星子,林逸慢慢失去了梦想。   不是,我的钢之魂,就要这么屈服于现实?   林逸不甘心啊,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你刚才说了,好像喷射推进装置,是可以做出来的?”   “哦,这个能,不过嘛……”阿里克谢大叔摸了摸下巴,诚恳地说道,“……你应该做不起。”   说完,阿列克谢拿着一旁的计算器给林逸按出来一串数字,林逸看见那么多个零就直接按了归零。   合成装备又不是升级装备,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其实吧,我觉得还有一条路子。”   林逸猛地抬起头,看向大叔。   只见阿里克谢大叔摸着下巴,这个四十多岁的乌萨斯老男人,笑得有点猥琐。   “龙门的工业水平,应该是能够做出来喷射推进装置的,你要不要找个富婆,把自己给卖了?”   十分钟后,诗怀雅的宿舍。   龙门最大的富婆愕然地看向对面沙发上脸红耳赤的林逸,语气古怪地复读起来。   “你想找我借钱?”   看见林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眼珠子一转,声音突然就变得甜美起来。   “好啊,说吧,你要多少我给多少,不过这个利息,我们怎么算?” 第七十八章:抵达龙门   钢铁的怪物是在一个清冷的白天,破开龙门近郊的晨雾。   那熟悉的汽笛声划破寂静,让整个乌萨斯难民聚居区微微震动时,所有颓丧的乌萨斯人都不由得抬起头来。   这些通过各种方法在切城陷落后来到龙门的乌萨斯难民。   他们之中有一些没有完整的身份证明,有一些患有矿石病,有一些是被怀疑可能与整合运动有关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被允许进入龙门的难民们在龙门之外的郊野,用帐篷与龙门的提供的基本建材搭建出一片小小的棚屋。   比起龙门贫民窟,这里的生活环境更加恶劣。   贫民窟至少还有完整的住房,而这里更多的则是旅行用的帐篷与睡袋,虽然都不是残缺品,可是现在正值寒冬,要说暖和,却也不可能暖和到哪里去,而类似于电热器之类的东西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就算有谁在逃难的时候带了来,龙门内部的电路没有,也不可能会从龙门之内拉出来,食物方面倒是有龙门人进行统一提供,可是提供的也只有基本的食物,饭菜不比学校食堂的大锅饭好上多少,更别说固定时间,过了每天三餐的时间——   想加餐?那是不可能的。   接近半个月的难民生活磨灭了许多人的意志,成年人比孩子们更早地对现实妥协,他们往往躲在帐篷中不肯动弹,或是裹着身子睡觉,或者就那么睁着眼睛,像是在思考明天该怎么办,可是仔细一看,却发现他们其实什么也没有想。   明天的模样也不过是如同昨天一样的今天,又有什么好畅想的呢?   倒是小孩子们对于这样生活还有几分兴趣。   乌萨斯人有童子军的传统,这些小孩子就像是在学校里那样,三五成群的玩在一起,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拿着树枝或者铁棍,如同小小的卫队一样在难民区里打转,所以也是他们,最先看见那破开晨雾的钢铁怪物。   那是距离大地有近二十米高的钢铁怪物,长与宽以公里计,就是这么一艘巨大的陆地巡洋舰闪烁着红绿的指示灯,犹如传说中的幽灵船一样从雾气中浮出。   沉默的双头鹰静静地贴在那庞然大物的舷侧,黑羽之上,居高临下的两颗脑袋一只咬着公理,一只衔起正义。   乌萨斯的双头鹰。   “那是我们的船,阿米娅姐姐!”   难民区中,正在和一只黑丝卡特斯族大姐姐玩游戏的孩子们立刻被那钢铁怪物吸引注意。   躲在兔子姐姐身后的乌萨斯小熊崽们,突然从那看上去也很小只的兔子背后窜出来,瞪大眼睛看向那靠近的钢铁怪物。   “嗯,那是乌萨斯的船。”   卡特斯族的小兔子,罗德岛的实际领导人,接受龙门近卫局安排来难民区——因为难民中有感染者,近卫局为了避免感染而拒绝出警——维持秩序的阿米娅,轻轻应了一声。   小兔子的声音很甜,一如她的那份可爱,只是说话时,那细长的眉头却微微皱起来。   龙门与罗德岛的合作并不平等,处于领导方面的近卫局只会将他们觉得罗德岛有必要知道的情报传递过来,特别督察组的陈sir倒是与罗德岛关系还算不错,可是那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自然也不会透露相关情报。   直到看见在舷号上标记着“37”的陆地巡洋舰向这边靠拢,阿米娅才知道龙门竟然允许了一片乌萨斯城区与龙门接驳。   这简直不可思议。   龙门并不欢迎难民,这一点是阿米娅最近这一个月的最大感受。   只要背景或者身份有一点问题,龙门就直接拒绝入境,而那些允许入境的乌萨斯人,也多是安排到贫民窟划出来的收容点。   那边的环境比难民区要好,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前提下,为什么龙门竟然会直接允许一片城区的接驳?这几乎意味着龙门是以对等的态度在接触这一片城区。   这怎么可能?   小兔子牵着小熊崽远远观望,那钢铁的怪物已经来到对接城区的附近,从接驳区将折叠的钢铁长桥缓慢打开。   长桥捋直后搭在对接的城区,另一边立刻有龙门人开着巨大的工程机械拉过长桥,将其慢慢固定下来,随后还能看到有龙门人将工程滑车接上伸过来的长桥,这些工程车沿着裸露的钢筋滑进长桥内部,火花四溅中开始检查与调试钢铁长桥内部的铁路设施。   大约两个多小时的忙碌后,城区终于完成接驳,远远能看见那钢铁的长桥的边缘,一连串灯光由红转绿,随后有不同于城区靠近的尖锐声音游过旷野。   呜————   一列飘起白雾的蒸汽列车从37区深处使出,红色的轴承在列车的汽笛中转着硕大的车轮,只是一瞬就驶过钢铁的长桥,没入龙门的“肚子”里。   “哦!!!!”   身边响起的恍惚吓了小兔子一跳。   阿米娅被声浪吓得将两只耳朵压下来,左看看,右望望,发现不知道什么是时候,难民们已经走出帐篷,聚集在外面看着那两片城区的结合,正式通车之后纷纷欢呼起来。   她拉住耳朵愣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恍惚的人群,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为了事不关己的事情而恍惚。   直到被压着的兔耳朵捕捉到欢呼中的一些话语,她才反应过来。   这些人觉得这是一个信号,一个他们的难民生活即将结束的信号。   阿米娅张张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这一片城区不是乌萨斯帝国来收容他们的使者,因为那一闪而过的列车中,眼尖的小兔子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   “年小姐……”   .   .   .   “啊,阿米娅……”   坐在窗边的年惊讶地说出一个名字时,蒸汽列车已经穿过钢铁长桥,进入龙门的地下铁路。   “什么阿米娅?”   林逸好奇地问了一句,他面前的年正叼着一根辣条,一副上班摸鱼被老板抓包的惊愕模样。   “呃,我老板?”   “艹,还真是摸鱼被抓,不对,你哪儿来的老板?”   林逸惊奇地看向年,一瞬间脑海里像是点亮灯泡一样闪过无数奇妙的联想,例如年作为炎国的创造者,她的老板会不会就是以前某个被自己在网上喷过的同胞之类的,只不过年的下一句话就干净利落地粉碎了林逸的幻想。   年一点点用牙齿将掉在嘴上的辣条给咬了回去,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给自己找的老板呀。”   林逸完全不能理解年的思考回路,一脸惊奇:“不是,你没事给自己找个领导干嘛?”   听见这话,年神秘的笑了笑,又撕开一包垃圾食品,挤出来一根辣条,一边吃一边开口说:“阿米娅,十四岁,性格温顺,自带兔耳,喜欢穿黑丝,身娇体弱,可是意志却十分坚强。”   说着,年就从自己兜里掏出来一张照片递给林逸,林逸接过来一看,上面是一个穿着紧身兔女郎的衣服,拿着兔耳不知道该不该戴上去的小兔子,一手拉着有些挂不住的胸衣,正泪眼汪汪地看向拍照的这边。   林逸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将这张照片记入色图记忆核心之后,郑重而小心地递了回去。   “这是!!!”他低声惊呼,生怕惊动另外一边正在玩瞪眼游戏的诗怀雅和莫斯提马。   “上次我闲得没事干组织罗德岛的人拍片——”   “拍片???”林逸一把抓住年的龙角,使劲往外扯,“你特么不学好的?这是在让十四岁的少女在做什么?啊!如果我的人生是一本小说,迟早被你害得和谐掉!”   “尼玛的,松手,再不松手我翻脸了啊!”   “不松!我这是自卫!”   林逸正低声一喝,突然感觉有点热。   他抬起头,看见年扬起尾巴,那一朵喷火龙似的尾巴尖儿就要将火苗子倒在自己脑袋上了。   在自己的头发和除魔卫道之间盘桓了一秒,林逸松开手,大家就当刚才无事发生。   年白了林逸一眼:“你自己思想肮脏,就不要说我害你了。我有说拍什么片吗?我拍的是动作片!”   林逸愣了一下:“我说的也是动作片啊?”   “……我说的是那种有飙车,有爆发,有高潮的动作片!”   “俺也一样啊!”   “……我说的是那种特效完美,邪术一般的化妆技巧,后期处理完美,一看封面海报就让人心潮澎湃的动作片!”   “我说的也是啊!”   “……我说的,妈的,你到底说的是什么动作片?”   年一脸郁闷地看向林逸,林逸有些尴尬地看了女士组一眼,小声哼哼。   “当然是,那啥动作片啊!”   “我特么说的是哥伦比亚动作片,那种不算三七二十一总之先特么炸点啥的动作片!”年被林逸给噎到了,轻轻拍拍桌子,低声吼道,“你那个动作片,特么哪里来的特效和后期处理?”   “多新鲜?你不打高光,不磨皮,不化妆,不后期处理,怎么放几十秒的小视频和做封面骗人买?”   年一下子哑了火,被林逸这压倒性的道理打败,连尾巴上的火星都黯淡了几分。   见到年这幅样子,林逸立刻鄙视地说道:“说起来,你就为了找人拍片子就把自己给卖了?”   “那倒不是。”   似乎没有从林逸的打击下走出来,年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口说道:“主要是没事儿可以抱着阿米娅玩,可以揉她的耳朵,可以让她给你膝枕,可以用帮助她缓解疲劳的名义上下其手,可以帮她去洗刚刚换下来的黑丝,可以在洗澡的时候偷偷——”   说到一半,年突然回过神来,望着愕然中的林逸,警惕地说道:“你想干嘛?”   林逸张张嘴,随后有些扭捏地问道:“我在想你们罗德岛缺人——”   “缺,但是你不可以。”都没听完林逸想说话,年就截断林逸的话,十分坚定地说道,“有些事情,我可以做,你不能。”   “为啥啊?”   “你带把啊!”   这又是一个压倒性的道理,却轮到林逸被打得体无完肤。   “艹,为什么我是男人,我要是女人我会这样!”   林逸一拳头砸在小方桌上,正身陷悔恨之中,一个声音突然飘了过来。   “林。”   莫斯提马的声音。   意识到这一点,林逸像是一根弹簧弹了起来,大声说道,“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   “看样子你们谈了一些有趣的话题呢。”   莫斯提马笑吟吟地看着林逸,相处了这么久,林逸哪儿还能看不出来这笑容背后,其实压根没在笑?   他嘎吱嘎吱地转过头,对年使了个颜色:是兄弟就帮我掩饰一下。   年偷偷竖起一个大拇指。   林逸这边刚松口气呢,就听见年在一旁开口:“我们刚才在讨论关于AA罩杯的十四岁黑丝兔女郎的一百种食用方法,性的意义上。”   淦!   合着你那个大拇指,原来是“一路走好”的意思?   林逸瞪大眼睛看向将阿米娅的照片又翻出来递给莫斯提马的年,突然觉得年一定特么的是自己老乡。   “老乡见老乡,背后开一枪”,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嗯,是这样吗?”   莫斯提马拿起桌子上的照片,翻过来看了看,就在林逸以为她要说什么的时候,莫斯提马却直接将照片收了起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接着说道:“林,到了龙门之后,你就和诗怀雅去近卫局办理天灾信使的相关手续吧,我有一点事,需要单独行动。”   林逸稍微一愣,随即说道:“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至少去见几个朋友而已,况且——”   莫斯提马仍旧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   “——况且你不是将自己的时间卖给了诗怀雅大小姐吗?”   林逸一时语塞,作为向诗怀雅借钱的代价,诗怀雅提出一个让林逸怎么也没想到的要求:   她要求林逸的三天时间。   现在正是第一天。   林逸这边没话说了,倒是年忍不住对莫斯提马开口:“那个,我的色——”   “嗯?”   “呃,没事,你的色图,你的色图……”   半个小时后,蒸汽列车在富人区的地下站台停下,站台早有准备的龙门人员前来迎接。   他们将作为谈判代表过来的阿里克谢大叔迎向龙门的市政中心,而林逸这边已经在事前沟通过身份,由诗怀雅担当保证人,允许在龙门自由行动。   从地下到地面,莫斯提马消失在人群中时,林逸也在诗怀雅的陪同下来到龙门最大的护卫力量所在:   龙门近卫局。 第七十九章:老陈,这一波,你上去就得白给   按照莫斯提马给自己的介绍,天灾信使,其实是一个很庞大,但是却很松散的组织。   巨大,是因为本质上天灾信使是为泰拉世界提供天灾预警的哨兵,所以信使组织遍布泰拉全境;   松散,则是由于各个国家和地区都不会允许一个跨越所有国家的政治实体出现,所以各个天灾信使组织的各个支部,直接受当地政权管辖。   天灾信使的前身是拉特兰传教士。   早在先民时代,拉特兰的传教士为了传播信仰而奔走于泰拉世界的各地,他们在世界各地记录下关于天灾的存在,然后这些宝贵的卷宗要么随着传教士客死他乡而流失,要么就是随着教区的建立,回流到拉特兰。   先民时代,拉特兰专门划分出大图书馆来保存这些资料,现如今,那里已经成为天灾信使的总部。   不过这个总部对于各个地区的天灾信使支部其实并没有统辖管辖权限,各地方的天灾信使组织连工人人员的工资都是当地政府发的,总部与支部之间的交流除了关于天灾的情报以外,大概就只有被称为“危机合约”的特殊雇佣合约。   一些遭遇紧急事态的地区会通过天灾信使之间便捷的通信通道,向有天灾信使组织所在的所有地区发布雇佣合约,再由各地的信使组织公开向社会求助。   这就是所谓的“危机合约”,而这些“危机合约”的发放与否,其实也不受总部的控制,由各支部自由衡量。   就像切尔诺伯格的天灾信使接受切城政府的管理与监督,龙门的天灾信使组织则是挂靠在近卫局名下。   而龙门近卫局是一个统称,近卫局大楼里从来不止天灾信使一个驻办单位。   龙门近卫局,特别督察组所在楼层,正在办公室和健身器材较这劲儿的督察组组长,近年来龙门近卫局晋升最快的女人,二十岁生日过去不久就升任特别督察组组长的陈晖洁,陈sir,这位被诗怀雅挂在嘴里的扑街龙在诗怀雅刚走进大楼,就得到了大猫人的消息。   叉烧猫回来了?”   汗水在健身衣上湿了一片,第一千个仰卧起坐后,陈sir坐在健身器材上,一脸古怪地看向把消息带过来的女人。   一个长着一只角的高大女人。   星熊,被诗怀雅评价为走错澡堂子都能旁若无人洗完澡的女汉子。   真要较真了算,星熊是比陈sir资历还要老的特别督察组成员,是魏彦吾执掌近卫局的时候就在近卫局的老人了。   那时候特别督察组都只是一个雏形,只不过由于出身的问题再加上有比较麻烦的违法前科,所以星熊才一直没能得到符合功绩的升任,她本人似乎倒并不在意这个。   “是啊,老陈,你说这事儿怪吧?我和你说,刚才二楼特殊犯罪对策部的妹子正准备约我出去吃饭呢,一楼咨询台的女警就跑上来跟我报信,说是咱们近卫局的大小姐刚回来。我琢磨着她回来就回来呗,然后她就告诉我大小姐带着个妹子就往四楼天灾协会去了,你说这事儿奇怪不奇怪?”   坐在特殊督察组组长才能做得办公椅上,星熊敲着二郎腿,七分裤向上一提,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聚精会神地说着自己的发现。   那小模样,活生生的就是个跑堂的小二。   “这事儿,确实很奇怪。”陈sir皱紧眉头,“那头叉烧猫去天灾协会干嘛,她又不是天灾信使,她那性子,也干不出给人带路的事儿来吧?”   听见陈sir这么一说,星熊却是一愣,连瓜子都没磕了。   “不是?你就觉得这点很奇怪?”   陈sir疑惑地抬起头:“不然呢?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星熊一急,当下就站了起来。   “当然是她没有直接来找你很奇怪啊!老陈,你想想,大小姐哪次不是一回来就直奔你的办公室,‘嚯嚯嚯嚯嚯,扑街龙,你还没人要啊’这样的丢个嘲讽?”星熊学着诗怀雅那用手背捂着嘴的恶小姐笑声,然后一指办公室那门,瞪大眼睛说道,“就上月,仅仅一个月啊,这门都被她给踹烂了七面!”   “你就因为她没来笑我,所以觉得奇怪?”陈sir瞪大眼睛。   “这还不奇怪?近卫局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大小姐在战斗方面就是个吉祥物,她又打不过你,当然只能在这方面笑你了啊。”   近卫局上上下下这关注点就特么离谱!   陈sir眉头一皱,尾巴一甩,颇为郁闷地说道:“我就觉得奇了怪了,近卫局没男人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她怎么就捡着我一个天天来丢嘲讽?”   啪!   星熊一拍大腿,一副“你这都不明白”的气恼模样,重新磕起瓜子儿,边磕边说:“因为大家都把你和她并列一起嘛,龙与虎,这多成双成对,对不?”   “那还有你这头东国之鬼呢,你在局里的名气也不比我差啊,而且没有男人的时间不比我长?”   “哟,老陈,不带这样的啊。大家兄弟一场,你咋捅我刀子呢?你这样,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陈sir眉眼一塌,冷笑着说道:“哦,你想要怎么不客气?”大有“放马过来”的意思。   俗话说的好,言语犹如利剑。   嗯,乔治·R·R·马丁的俗话,出自《冰与火之歌》。   星熊当然不可能对上官动手,这不是打不打得赢的问题,这是关系到自己下个月有没有闲钱喝酒的问题,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所以她只是摸了摸自己的独角,闷闷开口:“我没男人,可是我有女人陪呀。我没有说过我这一周每天晚上都有不同妹子约我吃饭?周一是交警队的,周二是特别犯罪对策部的,周三是重案组的,周四是金融犯罪调查中心的,周五……”   “停停停,你停会儿。”陈sir狐疑地看着星熊,“你怎么那么多饭局?”   “不是饭局,是约会。”星熊认真地纠正过来。   “约会?”   “约会。”   “#龙门粗口#”   虽然早就知道在女警中,星熊这种啥都能帮上忙,并且行为举止之间满是男性风采的家伙很受欢迎,可是陈sir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在近卫局里拱白菜的东国之鬼。   也就是星熊不是男的,并且也很自觉地停在闺蜜的阶段,否则这近卫局怕是没人嫁的出去了。   当下也懒得在和星熊争论,陈sir直接脱了健身衣,擦干身体,她找了找自己的警服,却看见正被星熊一屁股坐得皱巴巴的,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去拿,直接换上另外一声健身服,就准备出门。   “诶诶,等等,老陈,你这是打算干嘛?”   “干嘛?”   陈sir冷笑一声,这几天整个近卫局都被放鸽子的整合运动搞得火气旺盛。   今天早上解除一级响应的命令终于下来了,她得想办法好好发泄一下这一个月满龙门跑积累下来的邪火!   “干那条叉烧猫啊!”   两个人从特别督察组的楼层一路来到四楼,这里是天灾信使组织对应的楼层,不过龙门的情况其实比较特殊。   龙门有一套完善的天灾预警机制,所以这座城市并不怎么需要野生的信使。   一般来讲,很多时候只是过境的信使会来这里挂个号,平常都冷冷清清,没个人影,而这一次,陈sir和星熊一走出电梯,就看见一个乖巧的女孩儿坐在待客的沙发上等待。   那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少女。   她穿着乌萨斯传统的风衣,有些随意束在脑后的黑发上盯着一顶厚重的冬帽;她并不矮,但是厚重的衣服却让整个人看上去变成小小的一只;贤淑地紧闭着双腿,两只手自然地滑进紧闭在一起的腿缝;许是等得有些无聊,整个然坐在沙发上,抿着嘴左晃晃,右晃晃,看上去像是乌萨斯精致的洋娃娃。   “嘶——”   耳边传来星熊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后自己这位搭档凑向自己耳边,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能理解为什么大小姐不要你了,老陈,你这,唉,比不了比不了,走吧,咱别送人头了。”   也就是赤霄拔不出来,不然陈sir觉得自己迟早削了这货。   那边的少女似乎听见这边的声音,一双黑玉般的明亮眼眸落了过来,注意到她们后露出一丝惊讶,随后便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坐直身子不再晃来晃去;那小眼神还时不时偷偷看过来,似乎很在意她们是不是在继续观察。   星熊长叹一声,拍了拍老陈的肩膀:“走吧,这段位,你上去就白给。”   “白给个屁!我又不是来和她比谁可爱的!”   陈sir低声骂了一句,她眼尖,已经看到走廊的另一头,诗怀雅拿着一份材料正走过来。   叉烧猫很认真地在确认材料,并没有看向这边,而陈sir眼尖,已经认出来那份材料是天灾信使的申请。   叉烧猫是不可能成为天灾信使的,所以就是给这个小女孩拿的?   陈sir看了正襟危坐的少女一眼,微微皱起眉头。   她印象中诗怀雅不是那种喜欢人前人后伺候人的性格,她会专门过来盯着少女的申请过程,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少女自己可能不符合天灾信使的标准,所以才需要诗怀雅来露一下面,走一下流程。   老实说,这事儿吧,说大也不大。   天灾信使不是啥公职,谁爱当就当呗,没能力死哪儿都有可能,但是这事儿落到嫉恶如仇的陈sir眼里,就有些看不过去了。   走后门这种事儿,公开说出来总归会让人脸上挂不住,陈sir也没有傻到直接当面说出来,她只是在诗怀雅将那份资料交给少女时走过去,横插一手:“咦,今天还有其他人来申请成为天灾信使吗?你好,我叫陈晖洁,你叫我陈就可以了,听说天灾信使的名额有限,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诗怀雅和少女都是一愣,那少女有些迷茫地眨眨眼,而原本以为会勃然大怒的叉烧猫却是面色古怪,大猫人眼珠子一转,突然笑道:“是啊,我刚才问了。名额只有一个了,你要加油啊,林。”   林逸这边正愣着呢,他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洞悉”的技能观察到的微表情告诉他:这两人认识。   可是现在两人为什么装出来一副不认识彼此的模样?   他歪歪头,帽子向着旁边微微一滑。   远远地,星熊看见“少女”手忙脚乱接住帽子,抱在胸口长出一口气的小模样,不由得捂住脸。   “老陈,那就是个妖孽啊,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   .   .   .   “就是这里了吧?”   按照记忆中的地址找到企鹅物流的据点时,莫斯提马惊讶地看见那里已经被近卫局的警员团团围住。   黄色的警戒线将人群隔开,而人群指指点点的方向,一栋高楼的四层位置,有窗户似乎从内而外的炸开,冒出滚滚黑烟。   莫斯提马眉角一扬,   那正是企鹅物流的据点之一。 第八十章:陈sir送疯了!   企鹅物流,一个跑错片场的物流公司。   咱们这么说吧,抛开一个大概是买面包送的面包人,和一只挂名的蓝天使,企鹅物流在龙门的核心构成大概可以这么形容:   一个负责骚话,不管什么时候都处变不惊的黑皮老大;   一个负责惹事,处理问题的办法都是掏枪开干的枪手;   一个负责开车,各种专业问题都能拿出办法的高材生;   一个负责常识,因为一场袭击选择加入的正常社会人;   这个人员构成是不是很眼熟?   这不妥妥的就是《黑礁》里的那帮子打砸抢烧的恶棍嘛,要是企鹅物流开在罗阿拉普拉那样的犯罪都市,肯定混得风生水起。   相似到这个份上,企鹅物流的日常和黑礁商会倒也相差不大了。   事务所被炸飞?   小事儿!习惯就好。   不过问题是,自己现在要怎么联系那一帮移动炸弹人?   莫斯提马望着冒着黑烟的事务所,稍微露出困扰的表情。   当然,其实企鹅物流也有其他的联系手段,有面向正常的物流单子的公开号码,可惜的是莫斯提马身上并没有移动通讯设备,而龙门公共电话是无法连上企鹅物流的私人号码的;   看事务所现在都与太阳肩并肩了的样子,从正规途径,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屁股着火的小伙伴们。   虽然也有以后再来的选择,不过下一次林肯定会跟过来的。   有些事情不提前说一下,说不定自己能看到能天使(高达)对战能天使,七把刀与八支枪之间的战斗虽然不至于让大道都破灭了,但是企鹅物流的事务所肯定得再炸一次。   然后可颂就会因为没有发挥出盾卫应有的作用,导致事务所被炸而被扣光奖金——   下个月怕是也只能吃面包了。   “算了,难得回来一次,就当是救救面包人吧。”   莫斯提马笑了笑,她像是一条鱼一样从人群中滑出来,找到现场的近卫局成员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萨科塔人在的光轮和光翼本就瞩目,她这一走出来和警察对上话,人群中立刻有视线飘过来,相隔的大楼中也有望远镜锁住正在和近卫局交谈的蓝天使。   阴影中有话语穿行,身穿廉价西装的人们在视野之外移动,当蓝发的天使从人群中走出来时,附近的街道已然开始慢慢收紧钓鱼的“鱼线”,在莫斯提马拐进一条岔道的瞬间,鱼竿猛然提起。   “别动。”   刚刚拐进一个巷道,莫斯提马就听见身后传来警告。   身前,这个只能让两三人并排走过的小巷子另一端,有三五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那儿;   身后,一个声音伴随着无声射进脚边的弩箭,做出警示。   “原来如此,这次是叙拉古人吗。”   莫斯提马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前方走过来的拦路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西装,头戴圆帽,将手放进怀中拿出一支支小巧的手弩,这一幕正是哥伦比亚的黑帮题材电影里的叙拉古人常有的镜头,不同的是电影里主角不一定是鲁珀族,而现在拦住自己的人却清一色低垂的狼尾。   一如她过去在叙拉古遇上的黑帮分子那般。   “你先前和近卫局的条子在说什么?”   带着些叙拉古面风味的炎国话,仿佛舌头在跳塔兰台拉舞的一般,纯真的叙拉古南方弹舌。   莫斯提马也没有做过多猜测,比起自己瞎猜,有些事情直接问出来要方便许多,只是为了确保能得到回答,需要一些小小的清扫。   只见蓝天使抬起脚向后一踩,背后的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声;大拇指被踩碎的袭击者佝下身子,却看见抬起的后脚跟在面前放大。   砰!   身后人高高飞起的瞬间,所有西装革履的狼人都举起手弩,而莫斯提马则在大腿边一摸。   这是一场宛如哥伦比亚西部片风格的速度对决。   一对多,术士对射手,怎么想都应该是人多势众的黑帮分子胜利,可是同时从所有人身上绽放的蓝色光芒却让结果反转。   莫斯提马是群法.jpg   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狼人胸前同时被炸得皮开肉绽,躺倒在地,只有胸膛在微微起伏。   苍蓝色的天使在指尖旋转短小的法杖,回过身,看向刚刚动地上爬起来的袭击者。   虽然被踢掉了门牙,可是想来说话还是没问题的。   莫斯提马轻轻一踢袭击者的膝盖,让他跪倒在地,蒸汽列车上听见“关于十四岁黑丝兔女郎的一百种食用方法”而生起的奇怪情绪,这时候倒是散去不少。   她看向跪倒在地的狼人,笑着开口:   “说说看,你们从哪里来的?”   .   .   .   “大小姐,你从哪儿找来的奇怪丫头?”   近卫局训练操场上,星熊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看向操场上准备测试项目的两人。   老陈就不说了,共事几年,眼看着一岁月静好的漂亮丫头愣是被生活磨成没人要的男人婆,她为老陈叹息还来不及呢,可大小姐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怎么回事?   干嘛去找了件男人的健身服套身上?   因为“她”本来就是男人啊!   诗怀雅翻了个白眼,不过没吭声,她知道星熊和那条扑街龙和自己一样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不过这关她诗怀雅什么事儿呢?   她还等着林逸给那条扑街龙一个教训呢。   自己虽然赢不了那条扑街龙,但是自己的男人(自称)能赢也是一样的嘛!   想到这里,她也没回星熊的话,直接冲操场上的林逸挥挥手:“加油啊,林!”   听见声音,林逸也冲诗怀雅招招手,不过实际上,他有点懵。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在过来之前,莫斯提马就和他说过龙门天灾信使协会这边的事情,由于龙门近卫局有自己的天灾预警系统,这边的天灾协会一般不会有新人,所谓的天灾考核很多时候就是走个形式,有诗怀雅帮忙看着,他只要签几份文件就行了。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和别人进行体能比试?   说好的谁都能拿的证儿,怎么就限定名额一人了?   林逸颇有一些茫然。   要说这天灾信使的考核吧,其实也并不难。   天灾信使作为一个广泛的职业名称,下面可以戏份出许多分支的职业,其中拥有天灾方面的知识就可以申请研究方向的考核,而如果对自己的体能有自信,则可以申请类似于莫斯提马那样的旅行信使,或者是天灾后救援方向的职业。   林逸申请的是体能方面的考核,问题是这体能测试,自己要表现到什么程度比较好?   龙门不比群山之地,也不像是37区那样会包庇自己,他有些担心自己要是表现得太过异常,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和莫斯提马并没有打算在龙门久留。   找到莫斯提马那叫作“德克萨斯”的朋友,了解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事情之后,林逸就打算离开。   至于会去叙拉古,还是前往炎国腹地,那就得看得到什么样的消息。   所以他有些纠结自己要表现出什么样的水平。   另外一边,陈sir的想法就很简单。   她没有想到那叉烧猫在被自己揭穿后不仅没有抽身而退,反而配合她编了一个只能有一个人合格的谎言,那态度像是故意要把那个小姑娘推上来和自己打擂台一样。   这事儿有点奇怪,不过陈sir也不在意,只要让那个小女孩知难而退就行了。   所以站到赛道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拿出点实力。   基础的体能测试其实就那几样:短途冲刺,长途赛跑,跳远跳高,举重,左右横跳,某种意义上与英雄的登记考试差不多。   赛道上,陈sir轻轻吸了口气,发令枪响起后,只见一道流光从百米的赛道上一闪而过。   “100米短跑,陈长,咳咳,陈晖洁,用时5.714秒。”   差点顺口说成“陈长官”的近卫局裁判公布了数据,然后让等待的林逸走上跑道准备。   林逸有些惊讶地看向脸不红气不喘的竞争者,这个成绩是真的让他有些吓到了。   虽然知道泰拉人的身体素质远超旧人类,可是100米的这个用时,直接将旧人类的世界纪录向前推了足足有4秒多的时间。   不愧是传说中的种族吗,那龙角龙尾的小龙女展现的爆发力,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原本打算只稍微比这位竞争者快一点点的林逸有些犹豫起来。   这个数字太过于夸张,他有些不知道自己打破这个数字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可是他悄悄观察了周围一圈,发现无论是裁判还是大猫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甚至陪同这位竞争者一起来的一根角好友,还露出一副“她的实力不止这么点”的余裕。   那就没事了。   林逸活动活动了筋骨,体内纳米机器人迅速活动起来将整个身体激活。   发令枪起,枪声的消散还没有完全散去时,裁判愣愣地看见视野内已经个小时的影子,他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正好看见那位比陈sir还要年轻可爱的少女,正在终点收住冲锋的势头。   “……呃,100米短跑,林逸用时,4.714秒!?”   终点的裁判吐出一个让大家的面色都变得古怪起来的数字,而刚刚跑完的林逸则像是只受惊的兔子,惊讶地看向大家的惊讶。   为什么你们这么惊讶?   就算比那人快了一秒,可是她不是平均水准吗?   林逸有些慌张地想去找诗怀雅问问,可还没等他动身呢,就听见操场上传来一个竞争意识强烈的声音:“你去哪里,考核还没有完呢!”先前的竞争者站在操场上,脸色不善地甩着尾巴。   “我……”   “我什么我,接下来是跳远!”   不等林逸说什么,那就气冲冲地走上来,也不在乎男女之别,拉着林逸的手腕就像沙坑方向走,林逸求助地看向诗怀雅,大猫人却笑着对他招招手,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立定跳远:   陈晖洁:5.131米;   林逸:6.131米;   跳高:   陈晖洁:3.67米;   林逸:4.67米;   ……   ……   三级跳:   陈晖洁:16.32米   林逸:17.32米   ……   砰!   一长串的考核项目下来,中途休息的时候,陈sir在星熊面前直接捏爆了水杯。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近卫局特别督察组组长面色红润,身上蒸腾出一阵粘濡的白汽,被汗水打湿的健身衣染上大片大片的水渍,而漏在外面的肌肤则是在难得一次暖冬的阳光下,露出一片健康的光泽。   就是人没那么健康了。   脸色潮红,血气上涌,望着那一串刚刚好总是比自己好那么一个“1”的成绩,陈sir觉得自己快被气疯了。   哪有全部项目都那么高上一个“1”的?   别的不说,后面的三级跳自己当时被气到了,忘了调整姿势,结果落地时尾巴没有及时翘起来,结果在沙坑里那么一戳,按照规则直接按照最后的落地点算,三级跳的成绩直接白给。   然后那死丫头明明可以跳得更远,却还是那么往沙坑里闭眼一跳,刚刚好比自己多一米。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陈sir恶狠狠地定向叉烧猫那边,却看见少女穿着清凉的男士运动衫,脖子上挂着汗巾,双手捧着清凉饮料一点点地吸着,如同芍药亭立,注意到这边的视线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这边笑了笑。   陈sir咬紧牙关,却有些丧气地发现自己不是那么气了。   她也不是那样死不认输的人,这么一比试,她已经发现自己可能搞错了什么。   叉烧猫并不是来给人走后门的,这事儿弄清楚了,她自己这横插一脚就算是无理取闹,所以对于这被卷进来的少女,陈sir心中其实有那么一点愧疚,这样的心情下看见对方冲自己甜甜一笑,自然也气不起来。   不过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人体能上没有问题,接下来就比一下战斗能力吧,她申请的是旅行信使,如果没有一点战斗能力,会很危险的。”   这样的低语却是出于关心。   整个天灾协会在近卫局管理下,大猫人没反对,自然是陈长官说什么是什么,于是林逸一脸懵逼地得知:   休息后要比试持械格斗。   他哪里会什么持械格斗?   就连“剑舞者”这样的钢铁傀儡,现在都被送去诗怀雅家的下属工厂,由三只小熊看着进行升级去了。   最后,林逸只能一脸古怪地从随身的包里翻出来一柄银白的左轮。   “铳械,算不算持械格斗?” 第八十一章:陈长官大型anti现场   近卫局大楼虽然是一栋大楼,可是并不是什么军事驻地,并不会限制出入。   因为近卫局大楼内部还有许多附属部门,天灾协会的分部驻地便是一个对外开放的部门,虽然龙门这边有自己独立的预警系统,可是天灾协会并不仅仅起到考核新信使的作用,作为天灾信使的支援组织,也是整个天灾网络的节点,来来往往的信使往往会在当地的信使协会报个到,或者利用协会的通讯功能传递消息。   这已经是苦难陈述者这个星期,第五次造访龙门近卫局的天灾协会。   沉默如她在一个星期的滞留与一无所获以后,也难免升起一丝焦躁。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或许在切尔诺伯格自己就应该更强硬地让莫斯提马跟着自己离开,这样也不至于引来现在的麻烦。   拉特兰检测到“黑锁”与“白匙”的异常,判断莫斯提马身边发生异常情况,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切城的天灾信使分会失去应答。   没有足够的情报支持,拉特兰也无从知晓乌萨斯的边境之地发生了什么。   考虑到最坏的情况,炽天议会之中,激进派的圣弥额尔大人甚至提出将整个教宗骑士团投向切尔诺伯格的建议,幸好整个炽天议会没有跟着一起发疯。   若是那些拎着六管圣选大铳的大家伙未经乌萨斯与炎国同意,直接出现两国交界的地方,那么现在大体上还算平衡的世界局势,怕是会立刻失控。   权衡利弊,综合局势,最后寻找莫斯提马的任务还是交给了她这个监管者。   对此,苦难陈述者颇有怨言。   要不是你们这群老不死把我叫回去就特么为了给我改个名,觉得神选监工这名字不好听,要改成苦难陈述者,事情至于发展到这份上吗?   当初接到切城天灾协会要求她返回拉特兰的消息,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合着就是炽天议会的老不死日常抽风,就这不着调的性子,也难怪相比之下年轻许多的新任圣弥额尔大人会在年轻人中更受欢迎。   真是,不管是拉特兰内,还是拉特兰外,世界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全是一摊子破事儿。   来到四楼,准备惯例地去前台询问莫斯提马有没有过来登记时,苦难陈述者却没有看见往常会在前台打着呵欠翻杂志的接待人员。   她微微一愣,虽然知道龙门的天灾协会是个清静衙门,可是再怎么清静,也得有人守着吧?   正疑惑呢,窗外隐隐传来打斗的声音,隐隐还不少人观战的哄闹。   她愣了一下,虽然是事不关己的事情,可还是由于一时好奇,她还是走到窗口,推开紧锁的窗门。   ……   “陈长官你慢点!下手轻点!”   “卧槽,好险没打到!我说陈长官,您对一般市民下这么重的手合适吗?”   “陈长官,男人打女人还这么认真,过了,真的过了。”   “三楼的,陈长官也是女人啊。”   “诶,好像是哦。”   ……   喧闹如同潮水般涌进来,苦难陈述者恍惚间以为自己来到维多利亚的跑马场,德比的会馆内无数人扬起票子,人声如雷,票花如雨。   黎博利一族的听觉想来灵敏,她微微压着耳朵向四周一瞧,这才发现面向近卫局大楼后面训练操场的这一面,统共十层的大楼背面,窗户全部被推开;   那些没任务的近卫局成员或是端着杯子,或是拿着汉堡,都是津津有味地探出头来,嬉笑着看向训练操场。   “陈长官?特别督察组的那位?”   苦难陈述者不关注龙门政局,对于“陈姓长官”唯一的印象就是特别督察组那位后起之秀,关注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位陈长官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拔出“赤霄”的人。   “赤霄”是炎国流传的古剑,其中运用的技术,被拉特兰认为涉及到一些禁忌。   这么一想,她也就好奇地看向训练操场,果不其然地看到操场中双剑飞舞的熟悉身影。   蓝发如海,红玉似日,两柄训练用长剑在手成风,配合凌厉的步法,陈长官将“进攻”这个词语演绎到了极致。   竟是认真了。   苦难陈述者有些惊讶,不过令她更加惊讶的是陈长官每每进行抢攻,这近卫局大楼都是一片心惊胆战的惊呼,反倒是攻击没有凑效,又是一片放心下来的呼气,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对陈长官下狠手的埋怨。   近卫局反了?   苦难陈述者愣愣地看着群情激奋的围观群众,差点就以为自己现在不是在近卫局大楼,而是在陈长官anti大楼。   “哎呦,卧槽,陈sir你别照脸打啊!”   又是一声惊呼,苦难陈述者赶紧看向操场方向,这一次她好奇地看向和陈长官对战的人,眼神却微微一凝。   那是一个长发的男性。   脸型比较中性,长得十分漂亮,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陈长官暴风骤雨的攻势下,看似摇摇欲坠,可是每一次都是以毫厘之差避开陈的攻击,双剑撩起的劲风只能掀起刘海,撩起衣角,然而却并不能真正触碰到那个男人。   那就像是一只飘在风中的轻叶,纵然狂风不断,却也只需要随波逐流便可。   陈输了。   苦难陈述者摇摇头。   或许在真正的厮杀,以及可以动用源石技艺的战场之上,这个结论有待商榷,但是训练场上持械格斗早就已经分出胜负。   持械格斗,陈用的是双剑,而那个男人用的是铳。   银白的左轮在男人手中抛来抛去,宛如一只银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龙门人对于铳械的了解或许不深,对于铳械持有者的近身格斗方式也不熟悉,可是作为拉特兰出身的黎博利族,苦难陈述者自己就是玩枪的好手,如何看不出来每一次银色蝴蝶起舞时,那个男人都有机会扣下扳机,射穿陈的胳膊或者小腿。   那是一种十分怪异的铳斗术,即使是拉特兰也找不到这样的战斗方式。   铳器不同于一般兵器,被近身后它对于空间计算能力的要求十分高,因为只有将铳器的口子对准目标,才会有相应的杀伤,所以计算自己的位置,计算敌人的位置,就算敌人的移动速度与轨迹,计算射击的角度……   几乎每一个动作都需要经过严苛的计算,才有可能让战斗的结果符合自己的预期。   为了减少计算量,战斗的形式绝不能让敌人进行主导,需要从自己这边将敌人逼向自己计算中的位置。   然而那个男人却是反着来,由得陈来主导局面,自己反倒是在陈出手后才一瞬间完成计算,迅速找到可以开枪的机会,将枪口对准那一瞬即逝的窗口。   只不过他一直没有扣下扳机。   大概是在等陈自己反应过来,只可惜陈对于铳械的战斗并不熟悉,愣是没有反应,于是那人也就这么一直重复自己的表演,呆呆地。   “不过龙门什么时候出现这么厉害的人了。”   苦难陈述者忍不住看向男人的铳,虽然没有光圈与光翼,但是拉特兰也并不只有萨科塔人才会使用铳,如果那也是拉特兰人,只要看看铳,就能明白他是谁。   这一看,苦难陈述者抓紧身边的箱子,五指捏得死白一片。   ——   “我以为你会把自己的铳也留给那个孩子,毕竟你把其余人的铳都给了她。”   “因为其他人都死了啊,大家把铳丢给我,我又不喜欢用这些东西,那就给能天使吧,她姐姐应该也会同意我这么做。”   “那么你的铳呢?还打算留着找义人?”   “怎么可能……你知道,我只有疯了才会相信这个世界还有信仰。”   “真遗憾,我很想知道将守护铳交给别人后的你,是不是还是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   “哈哈,如果你真的看见我的守护铳出现在别人手里,那只能说明我死了。”   “所以,到时候需要我帮你报仇吗,莫斯提马。”   “随你。”   ——   炽热的火焰瞬间席卷整个天灾协会,苦难陈述者按着的箱子猛地弹开,不死鸟的火焰下,那箱子里全是死亡的阴影。   .   .   第一缕火苗从四楼炸开的时候,只有极少数人察觉到异状。   其中就包括林逸。   他或许是最先察觉到的那一个,内部能量检测读出近卫局四楼有异常的能量攀升,他当时就停下脚步。   “那个,我们——”   “低头!!!”   比起不擅长与人交流的林逸,作为特别督察组的组长,她反应十分迅速而果断。   陈直接拉住把林逸拉到身边向下一按,随后猛地窜向林逸的身后。   数个拉扯着焰火的黑影向着训练操场飞了过来,随后一抹刀光闪过。   “斩!”   一声低喝,龙影漂浮,十数个阴影直接在空中一分为二,随后齐齐炸开。   绚烂的光遮住所有人的视野,有那么一瞬,仿佛太阳在训练操场上盛放,那光中有雷声撕扯人耳,不够谨慎的处理下,陈一瞬间失去辨别方位的能力。   拉特兰产的震撼弹!   陈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是什么玩意儿,随后便是一阵惊愕。   有拉特兰人混进龙门近卫局搞恐怖袭击?   究竟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正愣神间,她突然感觉有人从身后靠近自己,她下意识向后一挥剑,却被人提前捉住握剑的手。   “陈小姐,这里交给我吧。”   “林?不行,你退后,这里是近卫局,我们马上就可以处理好。”   听见那个温和的声音,陈sir立刻表示反对,无论是双方的立场,还是自身的责任感,她都不可能让那么一个女孩子上前线,可是那只握住自己手却不由分说地卸下她的训练长剑。   “嗯,我知道,我只是帮你们争取一点时间。”   林逸一边说道,一边抬起被震撼弹晃得雾蒙蒙一片的眼睛,不过不用目视确认,能量视野里,他已然看见不死鸟展翅而来。   他将陈向旁边轻轻推开,偏过头。   砰!   一声枪响,划过耳垂的轨迹让操场上多了一个孔洞。   面朝开枪的地方,林逸缓缓闭上双眼。   砰!   第二声枪响。 第八十二章:请问,你是我的右手吗?   训练操场炸开的震撼弹引起轩然大波。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近卫局大楼所在,更巧的是一层楼的,除了正在做事儿的近卫局成员,休息中的成员们没事儿正看着地下的考核呢,这么一炸,直接让整个近卫局炸了锅。   本来由于先前担心整合运动袭击,近卫局大楼就有做过相关的预案,就算现在一级响应解除,大家的肌肉记忆还没消失呢,一通电话挂向魏彦吾办公室的同时,已经有人开始引导避难,同时应急部队已经向四楼开拔,只需要几分钟时间就能冲入现场。   林逸想要做的就是在这几分钟内拖延住对方撤退的脚步。   只是让林逸有些意外的,对方似乎没有打算逃走。   砰!   第二声枪响的瞬间,林逸立刻意识到对方的目标正是自己。   我招谁惹谁了?   心里闪过吐槽的同时,训练长剑在林逸手里指向一点,枪声响起的那一刻,长剑已然点到射来的弹丸。   手腕一震,训练长剑立刻爆碎,不过射向自己而来的弹丸却也被震偏方向。   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自己,林逸反倒放心下来,不用守着暂时失去视力与听力的陈小姐,他深吸一口气,在第三声枪响的同时抢先跑出。   百米四秒的速度化为一阵疾风,第四声枪响追上林逸的身影,可是在下一瞬林逸却再一次加速,没入第四层的射击死角。   “诗怀雅!”   林逸看向诗怀雅,想要让她帮自己垫一下,好直接跳上四楼,可是大猫人作为菲琳族听觉敏锐,在刚才的震撼弹下比陈小姐还要遭重,现在脑子晕晕的,听见林逸的呼唤只是双眼失神地看过来,思想却没能与林逸同步。   啧。   “丫头,这边!”   林逸正盘算着怎么靠自己翻上去,却突然听见诗怀雅旁边的独角女人发出一声怒吼。   丫头?   这该不会指自己吧?   虽然林逸很想认为那不是自己,可是对方的眼神却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那女人一边扯下身上的皮衣向这边一扔,一边跨开步子,双手一搭,显然与林逸想到一块去了。   当下也没有吐槽的时间,林逸一捞扔过来的皮衣,冲过去踩上独角女人的手,被她那么一抬,整个人就是向上一抛。   林逸扔出手里的皮衣,那影子跃进四楼的窗口,立刻缠绕着什么东西飞了出来。   裹进皮衣的榴弹在背后炸开时,林逸盯着飞散的弹片翻上四楼的窗,手里的“莫斯提马”立刻对准窗户里的身影。   交错的两声枪响,一枚子弹钻进林逸的肩膀,力道带着林逸向窗外一倒,而窗户里的身影则被打飞手中的铳械。   “莫斯提马”里面是训练用的橡皮弹。   袭击者的经验十分丰富,铳械被击飞之后没有任何慌张,抓着林逸立足不稳时,从身上不知道哪里摸出来一柄匕首握在黑皮的手套之中,一抹红润闪过刀锋,身后似乎有不死鸟飞起,整个人便如同出膛的炮弹直接射向林逸这边。   比切城里见到的红刀队长更加迅捷的速度,一如女人所在的种族——黎博利那样,宛如穿透暴风雨的雨燕,这一刀直取林逸的咽喉。   不过这一刀还是落到空处。   林逸怎么会不知道“莫斯提马”射出的橡皮弹压根就打不死人?   交换的那一枪,他故意以袭击者手中的铳械为目标,就是逼着对方在自己即将跌出窗口的这一瞬,选择近身格斗。   在袭击者摸出匕首之前,林逸就已经逆转微重力模块,比正常更快地向下翻落。   匕首贴着林逸的鼻子划过,横着挥过的手臂被林逸猛地用两条手绞住,就那么向着向窗外一拉,将袭击者拉出那个身子。   那是一位很好看的女性。   白衬衫,小领带,黑外套,焰色的长发挽在耳边,形成类似于丸子头的发型,然而那丸子中却有仿佛尖角的翎羽高高竖起,一如女人给人的第一印象。   冷漠,认真,看透生死,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将女人的重心拉着向窗外一扯的同时,林逸顺势用双腿绞向袭击者的脖子,以关节技限制住对方的行动。   袭击者焰色的瞳孔没有任何变化,倒是林逸在能量视野中察觉到围绕袭击者有诡异的能量流动。   大概是某种源石技艺。   对于泰拉世界的源石技艺,林逸十分头疼,这是一种船新的技术,他的数据库对此没有任何资料储备,应对起来也容易陷入被动,所以当时林逸心一横,在对方发动源石技艺之前,就这么猛地带着袭击者向外一拔。   两个人从四楼直接摔了下去。   接近十五米的高度往下一这么一摔,就算是林逸的身体素质都感觉胸口升起一口血气,被林逸抓住的袭击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泰拉人那超人一般的身体素质固然没有让她当场被林逸摔死,可是先前察觉到的能量流动也是一散,显然被摔得没有余力发动源石技艺。   但是她并没有受太大的伤害,当时就用另一只手掏出另一柄手枪,对准像是只考拉一样挂在她身上的林逸。   只不过他们两人都躺在地上,那枪刚刚扬起,准备对准林逸的时候,斜刺里飞来的一脚却将手枪踢得高高扬起。   砰!   最后一声枪响伴随着一个女人愠怒的声音响起。   “够了啊,这一通胡闹你在搞毛?想在近卫局逞凶?真当我们不存在?”   先前将林逸抬上四楼的独角女人踢飞手枪后,那只脚直接将袭击者的手踩在地上,她们之间似乎互相认识,或许不熟,但是打过照面;   因此踩住女人的手,限制对方的攻击手段之后,独角女人也没有更进一步,只是戒备地说道:“说吧,这是发的什么神经?拉特兰嫌日子过得太滋润,想搞事了?”   拉特兰?   林逸听见这词儿,又看了看女人脑袋两侧那形如尖角的翎羽,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他记得,莫斯提马说过先前她有一个日夜同程的旅伴。   也是一个黎博利族的女人。   或许真就这么巧,自己拿出“莫斯提马”所以被认出来了?   不对啊,就算是这样,她攻击自己干嘛?   你是莫斯提马的旅伴,我也是莫斯提马的旅伴,我们不是自己人吗?   “他杀了莫斯提马。”   女人给出了答案,这个答案惊得林逸不由得惊呼出声。   “喵喵喵???”   “莫斯提马?”星熊也是一愣。   她自然也是知道企鹅物流那一票黑名单的存在,也知晓苦难陈述者与莫斯提马的关系,因此虽然不觉得林逸是会干出这种事儿的人,还是十分诧异地看向林逸。   被这么一盯,林逸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阿sir!冤枉啊!只有莫斯提马调戏我,我哪儿敢欺负她啊!”   那话语中的委屈弄得不仅是星熊,苦难陈述者也是一愣,随后面色也变得有些尴尬,但仍旧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说莫斯提马还活着?”   林逸眼皮一翻:“废话,我死了她都死不了。”   “那她的铳怎么在你这里。”   “她给我的啊,她是引领我走上信使道路的人,就把自己不用的铳送给我当礼物了。”   这算什么?   模仿卡西米尔的骑士传承?   天灾信使有个屁的传承!   苦难陈述者在心里吐槽不已。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搞出来一个大乌龙,一想到自己在近卫局干出来的这些事情,还有自己在拉特兰的身份,她突然就感觉胃疼起来。   不过这就是让莫斯提马将守护铳交出去的男人?   苦难陈述者看了看长得十分乖巧的林逸,眼神向落在地上的守护铳一飘,心里自然而然地飘出来十万个不满。   这人一个鼻子两个孔,一个脑袋两条儿腿,也没多特别啊。   不过是自己做错在先,自然也没有自己生气的余地,不如说看着少年肩膀上的血孔,苦难陈述者心里很有些愧疚。   黎博利族是比较认死理的鸟脑袋,苦难陈述者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只是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弥补这位少年比较好。   “抱歉,这位少年,是我做错了,你把我松开吧,我不会再乱来了。”   这时候武装起来的近卫局成员已经冲向操场,看到局势得到控制,林逸正准备松开,却听见一个诧异的声音落了下来。   “少年?”星熊摸摸后脑勺,纳闷地说道,“你脑子烧了吧,这哪儿来的少年?”   “他不就是吗?”苦难陈述者对着林逸努努嘴,一脸莫名其妙。   “你在搞笑,这是男人?”   “为什么不是?”苦难陈述者诧异地说道,“他当然是男的,否则我腋下压住的是什么?”   “嗯?”   星熊和林逸齐齐一愣,一齐看向苦难陈述者的肩膀。   怎么说呢,林逸用来拿住苦难陈述者的姿势是一种寝技,与对方形成十字相交,一条腿压着对方的胸,一只脚扣住对方的颈部,同时双手抓住拿住对方的一只手臂穿过自己的胯部,通过旋转被拿住的那只手使劲向上拉,同时双脚发力来剥夺对方对于身体的控制权。   这个过程中,重心是要向后拉的,胯部是要向前顶的。   于是当两人的视线落过去,苦难陈述者那快脱臼的手臂就正好竖在林逸两腿之间。   星熊沉默了一会儿,拿开踩住苦难陈述者的脚,低声问道:“真的是男的?”   苦难陈述者拍了拍似乎石化了的林逸,让他拿开踩在自己胸部上的脚,一边点点头:“男的。”   “嘶——”   星熊一口冷气灌入胸膛的时候,林逸终于反应过来现在的姿势有多么不雅。   他立刻收回踩在苦难陈述者胸膛上的脚,可是被这么一闹,那软绵绵的触感却有些挥之不去,同时飞快地放开黎博利族的女人,红着脸并腿坐在一旁,两只手插在腿缝中,无措得像是一块僵硬的石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女性亲近到这种地步!   就连和莫斯提马也仅仅只是靠在一起睡过觉而已。   “抱歉啊,少年,闹出这么一个乌龙,你的右手康复之前,就让我负起责任成为你的右臂吧。”   苦难陈述者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对林逸伸出手:“我叫作苦难陈述者,莫斯提马的朋友。虽然是一个误会,不过我想要取你的性命是事实,我不会觉得这段时间成为你的右手就能弥补什么,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惩罚尽管说出来,那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林逸看着伸过来的戴着黑皮手套的纤细五指,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右手?   责任?   你在暗示什么?   林逸想说不用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实际上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已经开始修补肢体,一个小时能就能完成作业,只是他刚想要开口,围过来的近卫局成员就带来一个消息:   事情已经惊动龙门最高领导人,魏彦吾想见见他们。   .   .   前往龙门市政中心的车上,星熊拍了拍还在揉眼睛的陈长官,摇头叹气的,就没停过。   “怎么了?”老陈一头雾水。   “没啥,就是觉得吧。”星熊顿了顿,还是没把林逸是男性的事儿说出来,怕打击人,“算了,收班后一起出去喝一杯吧,我请客,今天真是苦了你了。”   “???” 第八十三章:危机合约   林逸是在四个小时后才见到魏彦吾的。   虽然他们在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之后立刻就被请来喝茶,可是实际上……真就喝茶了。   龙门正在进行与37区的细节谈判,虽然大方向上的沟通在接驳之前就已经达成共识,但是落实成细节的合同与文件,则少不了你来我往的扯皮,其中37区过来的又并不是一个成熟的团队,整个谈判会议就被拉扯得更加冗长,实际上林逸见到魏彦吾时,会议甚至还没有结束,只是迎来一个中途休息的机会。   真正看到林逸时,魏彦吾有些压抑地看见那个年轻人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而苦难陈述者,这位早在一个星期前就拿着拉特兰炽天议会亲笔信找到他的拉特兰人,则如同护卫一样站在年轻人的身侧。   好像他接到的报告,“苦难陈述者在近卫局公然攻击天灾信使考核者”这样的报告是假的一般。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魏彦吾突然想到诗怀雅提交的报告,虽然诗怀雅家的这只小老虎有恪尽职守地将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九尾的事情也一柄记录在报告里,可是话里话外内却有站在对面说话的意思,这倒是让魏彦吾觉得颇为有趣。   那小老虎也是吊死在工作上的性子,没想到却在这里开了窍。   还是说这个年轻人有什么特别的魅力?   魏彦吾似笑非笑地看向林逸,烟枪在焕然一新的办公桌上一敲,便开口说道:“事情我已经听说过了,你们这闹得可不算小啊。龙门多少也算是个开放之地,各种暴行也是见的多了,像你们这样直接在近卫局大楼里闹起来的,还是第一次。整个四楼都被烧了个骗,近卫局脸都肿了。”   虽然不是什么苛责的话语,可是由魏彦吾开口,怎么听都有几分阴阳怪气的影子。   林逸是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自己只是一个被卷入的无关路人,而他身旁的苦难陈述者却应声开口:“抱歉,这都是我独断专行的失误,拉特兰方面并不知情,我会承担相应的责任,不过请问可以将处理延后一段时间吗?”   魏彦吾的视线在苦难陈述者与林逸之间转了转,按着关于近卫局的损失报告,笑着问道:“为什么?”   “因为比起近卫局,我个人认为更需要先向这位少年负责。”   苦难陈述者一本正经地说道:“先前的战斗损伤了他的右手,这段时间我有义务成为少年的右手,并且莫斯提马相关的事情,先日拜访魏大人时已经知会过了,在确认莫斯提马行踪之前,我不能陷入无法采取行动的状态。”   林逸愣愣地看着身旁的苦难陈述者:这番发言也太直了一点吧?   他一时甚至分不清楚身边的鸟脑袋是真有这么傻,还是说抱着什么目的才故意这样说。   答案是真有这么傻。   也不能说傻吧。   黎博利一族本来就比较偏执,加上又是在拉特兰那种死板的环境下出生长大,关于苦难陈述者的脑袋有多铁,魏彦吾在上一次见面就已经领教过了。   作为龙门的最高领导人,一位成功的政治家,他还不至于为这种无心之言生气,当下敲了敲桌子,眼珠子一转,却又飘回林逸这边。   “那么这位林先生,关于这次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我就一路过围观群众。   林逸看向魏彦吾,没明白为什么问题会绕到自己这边,而见到林逸是这个态度,魏彦吾则点着桌子,思考着说道:“是这样的,我主要是想要问一下,林先生,你是否还想要成为天灾信使?”   “当然,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只是按照信使的登记流程,除开必要的考核之外,还需要信使完成天灾信使协会承认的危机合约,才会被正式登录为天灾信使,这一点林先生是否知晓?”   林逸点点头。   这一点莫斯提马倒是和他说起过,不过莫斯提马也说过这都是拉特兰总部的规定,实际上各分部并不会严格遵守,就比如龙门这边,只要诗怀雅打声招呼,这个流程是可以直接跳过去的,但是魏彦吾这么一提起,林逸也不好说自己原本打算走后门。   他想着要不就接下危机合约算了。   “危机”合约名字里有着“危机”两个字,但性质更接近于经由天灾协会进行中介的劳动契约。   固然会有在危险地带进行活动的危险任务,也有诸如向“某地急需某种药物,请求信使进行运动”之类并不危险,但是会涉及到跨越地区移动这类麻烦事情的任务,只要被当地的天灾协会认可为“危机合约”,就可以由当地协会进行发布。   “唔姆,既然林先生听说过,那么事情就好说了。”   魏彦吾咬了咬烟枪,也没有吸,就咬了两下,继续说道:“关于这次的骚动,林先生作为完全不相关的被害人却展现出极大的勇气与正义感,协助龙门近卫局扣押暴徒,对于这一点,近卫局自然看在眼里,所以在这上面也想要略尽绵薄之力。”   “可以免了这个流程吗?”林逸高兴地开口。   “林先生说笑了,再怎么说这也是规定,而近卫局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规定,魏某也正是因为规定才能坐在这里和您说话,又怎么可能监守自盗。”   老龙笑了笑,也没有生气,乐呵呵地继续说。   “只是龙门的天灾协会由龙门进行管理,所以可以由近卫局提出两件简单的危机合约,林先生如果觉得可行的话,自然可以接下来。”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啊。   林逸点点头,一下子明白对方的打算,大概是想要塞给自己的一些工作,不过他也没有特别在意。   龙门近卫局并不缺少力量,更是没听说过最近有什么困扰近卫局的大案要案,对方或许是真的想要帮自己一把,况且就算对方是想要甩锅给自己,大不了自己拒绝就好了。   所以他也没吭声,等着魏彦吾发话。   “这其中一件危机合约嘛……”   魏彦吾看了苦难陈述者一眼,眯着眼睛说道:“我希望林先生能代替近卫局看住这位拉特兰的特派员,以近卫局的立场去监视控制拉特兰的特派员是一件处理起来比较麻烦的事情,林先生这样没有背景的人员则没有这样的担忧,我想苦难陈述者小姐也不会反对这样的安排吧?”   没等林逸说话呢,一边的鸟脑袋呆了一呆,随后点点头,特别耿直地说道:“自然是没问题。”   林逸脸色一滞,却也不好在说什么。   知道苦难陈述者是莫斯提马的朋友,他也不可能真让苦难陈述者蹲局子里,现在魏彦吾提出来的这个“合约”完美地解决所有人的问题,只是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林逸觉得很是别扭,仿佛脖子上不知不觉被人套上项圈一般。   他倒是有些怀念起诗怀雅那种进攻性十足的谈话方式了,至少显得真诚。   有这样的想法,林逸的声音也变得有点硬了起来:“既然是其中一件,那么就有另外一件啰?”   “至于另外一件嘛。”魏彦吾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嗯,林先生,你知道峯驰物流吗?那是一个囊括整个龙门七成物流以上的庞然大物。”   啥意思,要我去和资本拼个你死我活?   我都已经卖身给资本(诗怀雅)了,我像是能打赢资本的人吗?   林逸警惕地看着黑心老龙,后者不介意地笑笑:“我只是想说明一下,他们很有钱。”魏彦吾眨眨眼,促狭地看向林逸,“当然,他们也可以让林先生您,变得很有钱。”   林逸一愣,随后精神起来。   你要谈钱,那我们就可以是亲兄弟了啊!   “鸟脑袋,上茶,上好茶!”   林逸立刻坐直身子,一边招呼苦难陈述者,一边小声对魏彦吾说道:“他们是不是会开出一个我无法拒绝的价格?”   一旁的苦难陈述者先是一愣,随后意识到这个“鸟脑袋”是在叫自己。   她张张嘴,似乎想要反驳,可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地走向饮水机。   倒是魏彦吾看着突然精神起来的林逸,心里小小地一惊:   这是我的办公室吧?   .   .   “峯驰物流的少爷要来我们这里实习?老板,你这又是从哪里找来的麻烦?”   龙门的一角,品味高雅的一家音乐酒吧里,优雅的爵士如同一杯醇厚的美酒,在整个酒吧间轻轻摇曳,只可惜酒吧里的人很少懂得这份艺术上的纯美,除了一只黑皮白肚子的帝企鹅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将一杯酒黏上鱼鳍,躺在按摩椅上轻哼着曲调,其余人都是牛,对牛弹琴那只牛。   正在说话的那人顶着个光圈,酒红的短发,修长的双腿往吧台上一架,后背靠着高背椅,一窝发烫的铳械零件散在黑色厚棉丝袜之间,她也不在意那隔着丝袜的温热快流到尽头,一手拿着铳械膛机,一手拿着棉签,就那么一下进一下出的仔细清理着残留物。   虽然铳械打得很舒服,可是维护起来却有些麻烦,好在能天使也习惯了这种活,一边说话一边维护,也不耽搁。   “就是啊,老板,这买卖不好做啊。我们被那群疯狗一样的叙拉古人咬上来,这时候让人大公司少爷跟我们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儿最值钱的就只有您了诶!”   说话的是另一个趴在沙发上的女人,一对牛角昭示着她米诺斯出身的丰蹄族身份,哪怕是精神如可颂,在一天的追逃之后也瘫在沙发上,她是真的没想到,这年头打人还能把自己给打累着。   那些叙拉古人站在近卫局定下的规则上玩火。   他们似乎知道近卫局不允许企鹅物流动用致命杀伤的武器,抓着这点就不怕死地往上怼,弄得人火气旺盛,还得控制力道别真打死了那群废物。   憋屈。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吗?到时候我们将那小少爷朝叙拉古人方向一丢,哇哦,小少爷瞬间知道人间疾苦,明白人与人之间的虚伪,顺带手峯驰物流的那头牛也会帮我们怼死那群叙拉古小狗狗,Perfect!完美!”   企鹅举起酒杯,透过酒水看向酒吧的吊灯,一脸迷醉。   别问我企鹅怎么做出迷醉的表情。   “问题是,我们也会被那头牛一起怼死。你说是吧,德克萨斯?”   可颂吐槽了一句,望向另一个圆桌沙发。   那里,一名小鸟依人的可爱少女横躺在沙发上,金色的碎发在就把昏黄的光芒下犹如流淌的黄金,那黄金流过一双裹着黑丝,隐隐能看见肉色的大腿,给少女膝枕的黑发美人,正是可颂提起的人,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没有说话,她看了可颂一眼,却又将视线飘向酒吧的门口。   叮铃铃~~   门扉被推开时,连在门扉上的风铃撞开一片清脆的响。   翘在吧台上的能天使最先反应过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柄单手冲锋铳就指向门口,不过瞄准镜中出现的不是咬了她们一天的叙拉古人,而是一只蓝发的天使。   莫斯提马噙着笑,静静地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 第八十四章:欢迎回到企鹅物流   “黄金之月的时候,我们在卡西米尔滞留了一段时间。”   爵士乐变成维多利亚小抒情,如同流水一样的音乐滑过吧台时,莫斯提马端起自动酒保送上来的果汁,手指滑过非要躺在自己膝盖上的能天使脑袋上的光圈。   微微的温热游过指尖时,她开口便是一个故事。   “那时候由于卡西米尔反乌萨斯游击队袭击了乌萨斯边境第三十二军,导致边境冲突加剧,出入境遭遇封锁,所以我们不得不在流金城耽搁一段时间。”   “好在黄金之月的时候,这一年的骑士大会正好轮到流金城的格拉西亚家族主持,格拉西亚家族依靠边境走私行业,最近几年积累了不错的财富,他们想要提升自身在圆桌决议里的话语权,所以这一轮的骑士大会举办的挺热闹。”   “他们邀请其余领地的大骑士,那些经过舆论包装的明星骑士是骑士大会的焦点人物,不过最后却成为格拉西亚家族的陪衬。这个家族启用他们在十王时代的遗产,当在第三次乌卡战争中击退乌萨斯皇帝内卫的龙骑兵出现在赛场时,所有人都明白了格拉西亚的决心。”   “龙骑兵?”能天使应了一声。   她其实不在乎莫斯提马旅途中的故事,只是想要和莫斯提马说说话。   说的是“龙骑兵”或者是“苹果派”都没所谓,她只想听听莫斯提马的声音,就像她枕在莫斯提马大腿上,只为了不让莫斯提马有逃跑的机会。   “那是卡西米尔先民的遗产。”   莫斯提马理着能天使的头发,就像曾经帮林逸整理头发那样,只不过能天使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长发剪了,让莫斯提马觉得有一些心疼。   “格拉西亚家族的先祖是卡西米尔十王时代的一位先王。那是一个纷争的年代,十位骑士为了统一卡西米尔而开启足足持续有三百年的战争,其中格拉西亚家族的先祖便是‘龙骑士’格拉西亚,据说他有一半德拉科的血统,而这样的血统带给他驾驭龙骑兵的机会。”   “至于龙骑兵,那是一种巨大的机械构装物,据说能有三米到五米高,正如叙述十王时代的那篇著名的诗歌——《非凡》中记述的那样:   ……   我看见了,看见力量的化身;   那顶天立地的巨人成为他新的躯体;   古老的誓约化作神圣的光,他与它再也不分彼此;   它的手是他的手,他的脚亦是它的脚;   我看见那巨人身上燃起火,当有利箭射落群星;   无花子从天空坠落,大地坠入火海的地狱;   它行于光,行于火,宛如无翼的鸟儿,在我眼中留下一道璀璨;   一如它的剑;   剑从光中生,寒众敌之胆;   ……   这就是龙骑兵,‘龙骑士’格拉西亚的龙骑兵。”   能天使静静地屏住呼吸,不知道是莫斯提马讲述的声音太过适合这样的故事,还是这样的故事太过适合莫斯提马的声音,她竟然慢慢被那故事吸引进去,在脑海里画出来一个行于光火之中的伟岸身影。   “后来呢?”她忍不住问道。   “后来?”   莫斯提马想了想,随后露出一个略带些讽刺的笑容。   “真正的龙骑兵在第三次乌卡战争之后遭遇天灾,包括龙骑士格拉西亚在内的整个龙骑兵队伍都消失不见。现在的格拉西亚家族拿出来的不过是根据诗歌还原的现代龙骑兵,与各个城邦的武装外骨骼相比先进不到哪里去,既不能行于光火,更无法射落群星。”   “只是格拉西亚家族做出这样的态度,其余参赛者也懂了,于是那些种子选手纷纷‘不敌’格拉西亚的底蕴,奋战之后遗憾败北,场面上倒是英雄惜英雄,也真亏他们演技纯熟。”   自从骑士大会成为商业化活动起来,早已经不复以前研磨技艺的宗旨,固然并非是每一场比赛都内定好名次,可是流金城的骑士大会是格拉西亚为了提升自己的话语权而扩大规格举办的赛事,又怎么可能让自己以外的人夺得头筹?”   “看起来热闹无比的交锋不过是给民众们上演的视听盛宴,与猴戏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莫斯提马摇摇头,眉眼之间没有掩饰自己的轻蔑。   真要说的话,当几年前正儿八经从骑士大会中杀出来的那名十四岁的耀骑士——“临光”,意外感染矿石病而被驱逐出卡西米尔后,那个地方的骑士精神就只剩下口头上的冠冕堂皇了。   “不过倒也出现了有趣的事情,在边境封锁解除,我们离开流金城,横穿乌卡边境抵达乌萨斯境内之后,倒是在当地报纸上看见乌萨斯人对卡西米尔人的嘲讽。似乎是在流金城的骑士大会最后决赛中,有无胄盟的杀手在赛场上正面拆了格拉西亚家族的龙骑士,动手的人自称‘白金’,在无胄盟中身份应该不低。”   能天使看见莫斯提马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她挠挠头,常年混迹在龙门这块地方的能天使其实对于其余地方的风土人情并不了解,她自然也对无胄盟扰乱骑士大会没什么感觉,只是突然觉得莫斯提马与自己记忆中好像有一些不一样。   过去的莫斯提马,脸上虽然有笑容,可是笑容里却没有感情的。   但是现在的莫斯提马竟然会把幸灾乐祸挂在脸上!   这让能天使感到十分神奇,虽然这是好事情,她想要莫斯提马留在自己的身边正是为了融化莫斯提马那一颗封冻起来的心,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人捷足先登了?   是谁?   能天使眨眨眼,突然就从莫斯提马怀大腿上立起来,向莫斯提马乖巧地伸出手:“对了,莫斯提马,你的守护铳呢,拿出来我正好给你一起进行保养。”   莫斯提马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笑着说道:“不用了,你知道那东西对我已经没用了。”   绝对有问题!   能天使灯泡一亮,脸上笑得更加灿烂了:“就是因为你不用它才更需要保养啊,否则要是什么地方生锈了怎么办!”   莫斯提马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她花了七个多小时,揍了无数叙拉古人,直到入夜后才找到企鹅物流现在的藏身处,其实就是为了事先过来通通气气,给后面林逸与企鹅物流的见面,提前做一些准备。   毕竟林逸要追寻的是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事情,而这涉及到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的隐秘。   这些事情是莫斯提马也不知晓的秘密,自己与德克萨斯算是同事,而林逸与德克萨斯只是陌生人,比起让林逸直接提起这件事,还是在正式见面以前,由自己先和德克萨斯说明一下会比较好。   关于守护铳的事情,她其实也没打算一直隐瞒,只是没想到在自己说出口之前,能天使自己却先一步嗅到林逸的味道。   自己主动说出来,和被能天使找出来,这两者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想了想,莫斯提马说道:“那下次就交给你来保养吧。”   “下次?”   “嗯,这次没有带在身上。”莫斯提马轻飘飘揭过一句,在能天使再次开口以前,看向一边晃着酒杯的帝企鹅,“Boss,这次的叙拉古人又是怎么回事?与德克萨斯有关?”   德克萨斯与帝企鹅同时看向莫斯提马,然后又同时将目光看向能天使。   人精如大帝和德克萨斯怎么看不出来莫斯提马这转移话题的手段,不过能天使却只是吐吐舌头,没有揭穿莫斯提马的尴尬。   不过心里倒是已经给潜在的对手,开好脑门吸烟的孔了。   “那些叙拉古人和德克萨斯没啥联系,一帮子丧家之犬而已,只不过他们以为我们是龙门地下的话事人,想要搞掉我们跻身进龙门的地下世界,嘿,倒是挑了个好时候,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it's a good day to die?他们既然挑了个好时候,自然也就有人拿起来用用了。”   帝企鹅扬起酒杯,不过企鹅的鸟喙不像是人类那样可以豪饮,它一仰杯子,酒水全洒下来,湿了毛茸茸的白色肚皮,让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郁闷起来,闷闷地,连骚话都不想说了。   “这些天近卫局因为整合运动的事儿掀开龙门的井盖儿,蟑螂老鼠全翻出来了,一场大扫除却正是时候,那些叙拉古傻狗被选为导火索,不然我怎么会让他们活到这个时候?看人犯蠢是一种乐趣,看一群人犯蠢就特么恶心了。”   龙门近卫局打算整合龙门的地下势力?   莫斯提马微微一愣,她对龙门不算熟悉,可是也知道龙门能有现在这种独特的地位与政治结构,其实是有过一番峥嵘岁月的,旧日的阴影变成一些隐疾留在这个城市的暗处,现在是近卫局打算客串老中医给这些伤疤贴上膏药了?   “他们打算怎么做?”   “两天后,安魂夜,峯驰物流的小少爷会来我们这儿实习,然后整个龙门都会——”   “皇帝”从椅子上站起来,红色的酒水顺着白色的肚皮流下来,宛如一滩血。   “boom!!!”   砰!   拟声词出口的瞬间,不用拟声的爆炸也一并发生。   打破窗户丢进来的源石炸药让帝企鹅完成每个月的任务:   为艺术献身1/1   企鹅的血肉四散飞舞时,所有人已经找到掩体,莫斯提马和能天使反身倒在吧台里,她有些无奈地扫了扫头上的灰尘。   说起来,自己是从叙拉古人那里得知这个地方,那么那些叙拉古人应该也是知道这个地方的。   “莫斯提马。”   一个兴奋的声音压低着嗓门在身边想起,莫斯提马回过头,看见能天使的光圈在失去照明后的酒吧里分外显眼。   这一个过去就很黏自己的小家伙扯着自己的衣袖,一点也不把外面的危险当回事儿,冲着自己露出有些傻乎乎的笑容。   “欢迎回到企鹅物流!”   莫斯提马伸出手揉了揉能天使的碎发。   她不经意抬起头,看见失去穹顶的遮掩后,龙门灯红酒绿的光芒。   不知道林现在在这个城市的什么地方。   .   .   林逸从窗外的霓虹灯收回视线,猜测这莫斯提马现在正在城市的哪个角落。   龙门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大到两个人丢进去,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相遇。   “你真的决定担任峯驰物流那位小少爷的护卫?”   加长的高级黑色轿车中,诗怀雅满是敌意地看向坐在林逸身旁的苦难陈述者,然后又对走神中的林逸,抱怨起来。   “我和你说,那头老龙绝对没安好心,峯驰物流是一个很大的企业,他们根本不差一两个保镖,让你,还有这个你新捡到的绑定装备去给拜松当保镖,绝对是近卫局背地里想要做些什么!”   林逸回过头,古怪地看向诗怀雅。   “那个,诗怀雅小姐,您也是近卫局的一员吧?”   大小姐一扬手,无比理直气壮:“我下班了!”   这都行?   林逸呆了一呆,随后笑着说道:“左右也没有事儿做,而且说不定也正是一个让我作为‘操偶师’被记住的机会呢。”   他当然看出来魏彦吾的用意,不过既然是魏彦吾主动提起这件事请,那么事情在近卫局掌控中的概率很高。   就算遇到危险,也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危险,毕竟若是峯驰物流的继承人出事儿,对于龙门来说也是一次地震,那不会是魏彦吾想要看到的局面。   自己趁这个机会打出“操偶师”的名头,这样的身份被天灾协会登记以后,自己再慢慢展露出可以使用古代机械的“能力”,也不至于太过突兀与引人怀疑。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确给的太多了。   林逸看向车队的前方,诗怀雅家的私人工厂,负责给家族成员的车队进行配装与改装的一个专门工厂。   诗怀雅的纯手工跑车,就是这家工厂车出来的,现在他们需要车一下其他的东西。   有五个终端存放在这个工厂,与林逸意识相连,正是早些时候,由三只小熊带过来的“剑舞者”与“九尾”。   抵达工厂区时,林逸看见另外一支车队停在那里,提前等在那里的人群中,一位少年正好奇地望向这边。   正是峯驰物流未来的继承人,一帮老焉坏儿打算丢进龙门的“鱼饵”。   拜松。 第八十五章:行于光,行于火   拜松,峯驰物流的继承人,彼得斯家的独生子,整个龙门炙手可热的贵公子。   谁要是能拿下这位“御曹司”(富二代)的一血,那就不是少奋斗半辈子的事儿了,一家子的人只要还能出气儿的,一辈子不奋斗都行,这就是峯驰物流垄断龙门七成以上物流的富有,虽然比起诗怀雅家差上一些,可是也是整个龙门顶层的富人阶级。   无数少女都在梦中与这位贵公子在樱花树下相遇,如果梦境可以变成现实,那么现在拜松早已经成为摘花圣手。   可惜没有那样的如果,所以现在这位龙门少女的梦中情人No.1与林逸一样,是一位高贵的魔法师。   虽然根据资料,拜松的本职似乎是盾卫。   这或许也是以魏彦吾为首的老一辈会让拜松来当“鱼饵”的原因,这“鱼饵”不容易出事儿。   不过话虽这么说,是个人都会怕个万一,为了避免那样的情况,魏彦吾才会以“危机合约”的名义让林逸来担当拜松的护卫。   第一,他看见过诗怀雅的报告,知道林逸可以操纵“九尾”;   第二,苦难陈述者很强;   就在林逸看见拜松一行人的时候,拜松也在人群中看向驶来的车队。   他是不可能将林逸的性别给认错的。   早在来到诗怀雅家的独立工厂区的途中,他就已经看见过家里给自己安排的这位护卫的资料,当然,这份资料实际上是林逸自己提交的天灾信使基本资料,上面隐藏了很多东西,只不过性别上被林逸画了重点。   拜松带着人迎上去,看见诗怀雅的时候,小公子缩了一缩。   都是最顶层的富人,他自然是认识诗怀雅的,并且没少被诗怀雅给欺负,当看见诗怀雅脸色不善地盯着他的时候,小公子自然地往后一缩,牛尾巴不安地甩了甩。   “喂,拜松,你们家老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干嘛把你往火坑里推?都是物流公司就让你去企鹅物流实习?你们家也打算过上每天都炸开的生活?”   看着诗怀雅走过来,拜松吓得向后退了几步,身边的保镖自然不会拦着这位自家公子某种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可是走过来的诗怀雅却停了下来。   拜松看见小老虎翘起来的尾巴被身后的人一抓,就在他以为诗怀雅会盛怒的一口将阻拦自己的人给吞掉——小时候自己可没少因为被诗怀雅欺负而做这样的噩梦——的时候,却看见诗怀雅脸色一红,软软地将尾巴从那人的手里抽出来。   拜松微微一愣,随后从身边的保镖提过一个大大的箱子,然后一溜烟跑到林逸面前。   “那个,您就是林逸先生吗!”   有些激动的声音小小的吓了林逸一条,他转过头看见一双满是崇拜的星星眼。   一个顶着牛角的丰蹄族少年提着几乎有自己一半高的银色箱子站在自己面前,面相清秀,身体偏向瘦弱但是很健康,大冬天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外面套着一层白色的夹克,被银色箱子遮住的七分裤下露出皓白的脚腕,没入一双看不出牌子的鞋。   牛尾巴在身后甩得快成了狗尾巴,宛如蒲扇一样的垂耳也激动地扇个不停。   这一副声望刷满了的样子是什么情况?   林逸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峯驰物流小少爷,忍不住确认道:“呃,您是拜松少爷!”   “叫我拜松就行了,老师!”   老师?   什么玩意儿?不是保镖吗?   林逸正张大嘴,刚想要拒绝,就看见拜松将手里的箱子递到自己手里,他提了提,嘿,还挺重的,少说有个十几公斤吧。   “这是什么?”   林逸有些纳闷,他没记得自己有叫对面给自己准备武器啊。   “是给老师的报酬!”   拜松笑呵呵地说道,他看见箱子上的密码锁,立刻想起来林逸不知道密码,于是殷勤地拿过箱子放在地上,然后打开密码锁将银色的箱子翻开——   成捆成捆的龙门币压在箱子里,上面还放着一张黑面金边的卡。   “这是给老师约好的一千万龙门币的报酬,箱子里的是一百万现金,卡里还有九百万,卡是诗怀雅家的银行发行的最高规格卡面,可以在她家的银行进行无损兑换,不收取任何手续费兑换成其余任何币种。”   “喂,等等!你个死牛犊子!拿着我家的卡献殷勤???”   林逸还没有说话呢,诗怀雅先炸了毛,冲过去一把抓住拜松的耳朵团成一团,而拜松“噫”了一声却没敢反抗,这却是从小到大被镇压的结果。   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   要问为什么?   因为我来了!   林逸一把将诗怀雅拎了回来,两只手捏着诗怀雅的脸蛋,眼睛里满是护犊子的决心:“你在对我的学生做什么啊!诗怀雅,有本事冲我这个老师来!”   诗怀雅愣了一下,大喜:“诶,可以吗?”   这反应却是林逸没想到的,他脑门上蹦出来一个“危”,松开诗怀雅,护着拜松向后退了几步:“总而言之,虽然你们小时候大概玩的很好,但是拜松已经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在外人面前你要给他一点尊严,还有拜松,绝对不要向恶势力低头,只要你是我的学生,就应该学会反抗别人强加于你的苦难!”   “是!老师!”   望着一唱一和的,突然成立的师徒,诗怀雅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林,你的危机公约内容是在这三天内保护好那小牛犊子的安全,而不是成为他的老师。”   “这我当然知道!”   林逸还是护着拜松,大声说道:“可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诗怀雅一愣,十分不可思议:“就一千万?”   林逸也是一愣,更加不可思议:“就一千万?”   两人一下子因为完全对不到一起去的金钱观而愣在原地,直到一个人影横插进来。   苦难陈述者呈现出保护的姿势拦在林逸面前,而众人听见一声轰响,看见工厂区内部有火光向这边疾驰而来。   待到那火光拐着弯停在这边,除了林逸以外的其余人才看清那是一辆跨斗摩托,就是普通摩托车边上带着一个副驾驶的特种车辆,而骑着摩托的是凛冬,坐在副驾驶上的则是真理。   “你们怎么过来了?”林逸奇怪地问道。   “因为某位团长大人接到门卫你们已然进入园区的通知,却还没有看见你们,所以——”   真理面无表情地说道一般,突然抬起放在膝盖上的厚重书籍,挡下来自凛冬的一拳,继续说道。   “——所以完全不像样地担心起来,这就是我们在这里的原因了,然后,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也没什么,稍微接了一个任务,等下和你们细说,‘剑舞者’的改装怎么样了?”   这才是林逸过来这边的真正理由。   关于“剑舞者”的改装设计图,早在一个星期前,林逸向诗怀雅借钱之后,就将设计图通过传真机发送到诗怀雅家的私人工厂,由这边能车出来跑车的师傅们做出来喷射推进装置的相关部件。   直到今天,三只小熊才把最为重要的源石蠕虫蒙皮组织,以及需要组装的四台“剑舞者”和等待大修的“九尾”一起运送过来。   现在已经过去七个小时,仅仅是四台成品机的组装,应该已经完成了。   “‘剑舞者’是什么?”   一旁的拜松看见能从诗怀雅手里保护自己的老师满脸期待,也不由得好奇问了一句。   “男人的浪漫!”   林逸答了一句,一行人回到车上,跟着凛冬她们的跨斗摩托驶向诗怀雅家这私人工厂的车辆试驾区域。   清空的宽阔上站着四个银白的巨人。   原本只有一米八高的“剑舞者”在完成外装的披挂之后,重新恢复到三米的高度。   高度精炼的D32钢作为外部装甲的主体,这些以泰拉工艺生产的人造金属虽然比起林逸认知中的金属稍显不足,可是却已经是目前认知中最为坚硬的材料;   D32钢下面则是结构层,结构层原本应该只有掺杂源石结构的机体骨架,可是现在却多了由炽合金块与改良装置堆砌而来的辅助计算单元,经由辅助计算单元的支持,使得计算量终于达到让林逸可以进行意识沉入的水准;   除此之外,或许是担心源石污染的问题,整个源石骨架还被涂上聚合剂进行污染隔绝,使得“剑舞者”本身污染普通人的可能性大大减少,使得“剑舞者”与泰拉术士之间的源石法杖一样,达到城区内使用标准;   这些可以说是加强类型的改装,而真正让“剑舞者”焕然一新的,是从米莎与阿历克斯的父亲遗留下来的那块数据水晶里找到的“伊卡洛斯之翼·泰拉版”,准确来说,是其中的能源炉心,以及与能源炉心相连的喷射推进装置。   “剑舞者”过去使用的能源是铁卫-Ⅱ型就具备的电力驱动,而现在的能源炉心则是一套小型化的源石能提炼装置,这一套装置埋设在机体相对臃肿的胸部,那里曾经是驾驶舱的所在,现在却成为“剑舞者”的心脏。   与这个心脏相连的,则是一套泰拉世界从未出现过的喷射装置。   一个直径大约四十厘米的主喷口开在对应胸部的后背脊椎,源石蠕虫的蒙皮构成高温隔绝成,而聚合凝胶组成的液压变形层则使得这个主喷口三百六十度可动;   同时,双极纳米片与RMA70-24矿物做成的能量导线会将能源炉心的源石能导向机体的各个方向,配合四肢与各个角落的辅助喷射装置,来实现机体的动作中的姿势调整。   这就是新生的“剑舞者”,完成的“剑舞者”。   “但没人能让它完美地动起来。”   林逸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自己的新玩具时,负责调试这些大玩具的工程师走过来,对诗怀雅点点头,不无遗憾地说道:“除开主喷口以外,全身上下一共有324个调整姿势用的辅助矢量喷口,想在运动中计算出这些喷口的位置与出力来维持机体的姿势,完全是天方夜谭。”   他顿了顿,望着诗怀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大小姐,虽然也许您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但是我必须提醒您,D32钢,双极纳米片,聚合剂,炽合金块,聚合凝胶……这些尖端材料论公斤地浪费在这么一个大玩具上实在可惜,它们每一台都超过一个亿,作为玩具来说,未免太奢侈了。”   一个亿?这么贵?   这么说,我岂不是欠了大猫人四个亿?   林逸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甚至没有注意到诗怀雅偷偷地挽住他的手,对那位认真负责的工程师悄悄竖起一个大拇指。   大猫人用软软的声音在林逸耳边开口:“林,他说这是个大玩具诶?”   “当然不是!”   林逸一下子叫出声,生怕诗怀雅觉得这是大玩具而叫停项目。   他赶紧甩开诗怀雅的手,走到一边认真地闭上眼睛,与控制协议重新进行连接。   叮——   四台银白的巨人中,其中一台“剑舞者”仿造九尾的狐狸脑袋上,三角光学模块亮起金色的光。   主喷口氤氲起金色的焰火,超过五吨重的大家伙佝偻起身子,随后金色的光焰猛然一涨!   砰!   音爆声让所有人似乎聋了一阵,他们看见钢铁的怪物猛然从队列中窜出,那银白的身影在试车场以过去无法想象的速度肆意驰骋,仿佛这个占地面积足足有150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的试车场,仅仅只是一个拘禁它的囚笼。   诗怀雅巧笑嫣兮地看向自己张大嘴的工程师。   “怎么样,现在你还觉得那是一个大玩具吗?”   工程师没有回答,他望着那在试车场驰骋的身影,水蓝与银白相间的机体如同流星划过,留下金色的光焰。   工程师是一位库兰塔(马)族人,他甩了甩尾巴,想起那卡西米尔地区脍炙人口的歌谣:   “它行于光,行于火,宛如无翼的鸟儿,在我眼中留下一道璀璨……”   .   .   .   它行于光,行于火,宛如无翼的鸟儿,在我眼中留下一道璀璨;   安魂夜的这一天,就着清晨的阳光,雪怪七号终于从同行者一直在读的《卡西米尔通史》上看到这样的一句话。   这本书还真是《卡西米尔通史》?   雪怪七号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会抱着这么一本枯燥的历史书看上一个星期都不腻烦,可是他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他们刚刚抵达龙门。   “他们”指三个人,自己,一名猎狼人,还有的就是这一名脱去卡西米尔的铠甲,换上一身高领白毛衣与黑色风衣卡西米尔骑士。   猎狼人是一个轻浮而健谈的家伙,这一个星期的旅程他自我介绍说是自己叫“海森”,而卡西米尔骑士则是一个稳重而沉默的家伙,雪怪七号至今不知道他叫什么。   猎狼人,卡西米尔骑士,还有一只小小的雪怪;   这就是整合运动来与龙门内的叙拉古人接洽的合作者。   准确来说,其他两人是合作者,而自己要做的事,却是想办法阻止他们在龙门的行动。   整合运动必须在龙门结束,这是大姐头的命令。   混进龙门比七号想象得要容易,猎狼人不知道从哪里准备好齐全的出入证明,他们简单地就绕过近卫局的检查,来到城区中,并找到被几个人打得灰头土脸的叙拉古人。   “真是丢脸,换作以前,你们这样的废物早就被德克萨斯家族给丢下水道了,叙拉古不需要废物,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哦,我忘了,你们已经被叙拉古驱赶出来,就是废物。”   人群中有怒吼响起,雪怪七号看见那个只眼的狼人怒吼着向猎狼人挥舞刀刃,可是却在他迈开步子的那一刻猛地摔倒在地。   没了心跳。   雪怪七号一度以为它死了,但过了一会儿,那只眼的狼人又猛地恢复呼吸,望着猎狼人,一脸惊惧。   “明白了?明白了就不要试图反抗我,你是狼,我是猎狼人,只有我让你的心脏跳动,它才会跳动。”   雪怪七号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源石技艺,他微微皱起眉,却看见七号笑嘻嘻地走过来,勾住他的肩膀,掀开雪怪小队的兜帽,对其余叙拉古人说道:“想要做点什么的话,至少也不要是只狼。给自己戴上熊耳朵怎么样?说不定会有奇效?”   这疯子……   雪怪七号没好气地推开猎狼人,走出房间。   在他离开后,维持着僵硬姿势的猎狼人愣了愣,随后吹了个口哨,将所有叙拉古人赶出去后,他来到窗边,转着椅子坐到卡西米尔骑士身前。   “你觉得他什么时候会背叛我们?”   猎狼人笑着开口。   “龙骑士,格拉西亚。” 上架感言   怎么说呢,虽然不是第一次,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首先感谢一下各位读者老爷们吧,正是有你们的支持才能坚持写下去,对于我这种扑街选手来说,很多时候其实前期的收藏,推荐票一类的数据是很影响心态的,我个人又是那种嘴比较笨,不会求票,心态又贼鸡儿差的人,所以能坚持写到现在,观众老爷们的支持是很重要的。   然后再说一说关于这本书的事情吧。   其实写这本书的原因很简单,第一是自己在玩明日方舟,因为感兴趣所以才想写,第二是因为疫情影响在家有点没事儿做,第三则是复建的考虑。   啊,复建这个不是说我断手或者断腿了,而是太久没有写书导致的一种……我不太好形容那样的状态,老爷们可以当成是笔感这样的东西,自从这本书开始喷水以后,我是感觉这种感觉好很多了。   老爷们也不用担心“复建”的事情,这本书会写着写着就太监。   虽然由一个没有像样完本的鸽子来说这句话,大家都会一笑置之,但是怎么说呢,其实我是一个很弱很弱很弱很弱的扑街作者,所以这本书一开始的定位就不是冲着赚钱去的,当然,能赚钱那更好,不过也不会因为成绩而太监。   本来上周就该上架了,但是我向编辑大人申请推迟到了这周,于是裸奔了一周,虽然我和编辑大人说的是想卡高潮,不过如同大家所见,其实根本没去卡。   真正的原因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是我想要花一周时间来调整心态。   请相信我,我现在的内心很强大,不会因为成绩不好而破碎(笑)   这本书我个人写着特别开心,特别是做设定的时候,经常自己做着做着忘了时间,既然相关的设定都做出来了,自然是要写完的。   还有就是想要用这本书验证一些我在以前的写作生涯中得到的一些经验,想要证明我是会成长的,如果太监了就验证不了了,毕竟已经不是年轻气盛,意气用事的时候了(笑)   比较严肃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说一些好玩的东西,那就是关于主角,我想应该有不少人发现了这个开局乃至于整个背景都和《传颂之物》第二部有些像,都是亚人女主角捡到一个儿子(笑),不过实际上啊,我说实际上,我一开始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   这个开头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该不该在这里说,我个人是很喜欢玩eushully的游戏的,然后序章的灵感来源其实是这个社的作品,《天结》的开头,两个命中注定的人的相遇,然后一起开始的冒险故事。   啊,对了,其实还有一件比较难以启齿的事情。   那就是关于上架的爆更问题,这个,十分抱歉,暂时来说,我真的做不到。   这本书平均每天两更,在6000到8000字,然后我有一本还在更新其他书,所以每天都是万字更新,当然,万字更新对作者来说其实不应该是不爆更的借口,但是我被疫情坑的有些惨,这是我从1月16号之后的写作环境:   因为带着个笔记本就回家过年了,然后现在和奶奶住在一起,结果重庆这边高铁停运了很多,就算现在疫情减轻了也回不去。   这个环境下每天一万字真的是我的极限了,脊椎其实已经开始有点遭不住了,说着说着,今天另外一边更新不了,全勤又要飞了……   所以真的很抱歉,不能承诺上架爆更,不过等疫情过去,我回家之后,有机会一定会弥补回来。   同样的,悬赏也开不了,真的真的是十分抱歉OTZ   另外关于更新,我会尽量将每天基本的双更挪到白天,方便大家阅读,我没骗人,这两天真的尝试了,只是想起来时看见那个板凳,脊椎就在造反,想多在床上扳扳直。   最后,我知道会在这里与一些老爷们分别,也希望能看下去的观众老爷们能喜欢这个故事。   祝所有的读者老爷们都能健健康康的,每天都高高兴兴;   ——骑士敬上   记于2020年3月13日,05:26am 第八十六章:安魂夜的舞曲(一)   龙门是一个好城市,至少在雪怪七号看来如此。   坐在公园里的长椅,看着人来人往。   或许是安魂夜的原因,这一天是龙门的法定假日,加上先前为了防备整合运动的渗透,龙门全程戒严,现在一松下来,中央公园里几乎是人山人海;   大人抱着小孩,小孩拉着气球,一家一户被人群挤来挤去,对着安魂夜的花饰指指点点,却也欢笑连连,好不热闹。   在乌萨斯的雪原上,特别是站在雪怪小队的立场,总是很难看到这样的景象。   说是每时每刻都为生存的挣扎,那肯定是过了一点,可是当你放眼望去,世界与人生都是茫茫的一片白,灵魂与心灵也会渐渐只剩下那一种颜色。   这或许就是大爹为什么顽固得如同一块坚冰的原因,就连大姐头也有这样的趋势,所以他们这些雪怪才会在大姐头面前各种沙雕,总是希望这样能让大姐头变得更像是一个人类,而不是雪怪们的公主。   结果或许是他们不够沙雕吧,反正似乎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   想到大姐头的决定,雪怪七号的眼神微微一暗。   对于霜星的决定,雪怪们自然是反对的,可是当霜星认为必须要这样做时,没人能够阻止她。   生活在冰雪之中的人都有一股直愣愣的性子,他们的情感没有纤细到能理解高尚或者卑劣这样的词汇,当他们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必须要做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完成那样的动作。   比如雪怪小队的旅途,从杀戮乌萨斯军警开始;   比如雪怪小队的旅途,会结束在安魂夜的龙门;   雪怪七号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愣了一下神,他想要点一杯咖啡,可是望着自动贩卖机里的花花绿绿,却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这也是雪怪们没有遇到过的东西。   “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吗?”   正踌躇的时候,一边传来有些蹩脚的维多利亚语,雪怪七号转过头,看见一只菲琳族的老虎站在身旁。   是真的老虎。   虽然有着人型,可是看上去就是一头人立而起的大虫,只能从纤细的身材勉强看得出来是一位女性。   这种保持着先民特征的泰拉人也并不算罕见,七号愣了愣,随后用他那更蹩脚的炎国语说道:“谢谢,我,咖啡,热的,弄,不会。”   “果然是这样!”   女老虎挺高兴地一拍手,她接过七号递过来的龙门币就站到自动贩卖机前操作起来。   一边操作,一边欢快地说道:“第一次来龙门的乌萨斯人多多少少都会像你这样不知所措,龙门这边的氛围和乌萨斯那边很不一样是不是?我听别人说那边管的很严的,不过我也没有真正去过乌萨斯,如果说错了就抱歉啦。对了,我叫槐琥,给,你的咖啡!”   槐琥的热情让七号微微一愣,他笑着接过咖啡,也没打算要槐琥递回来的硬币,毕竟别人帮了自己,可是察觉到他有这个意向,没等他将“不用”两个字说出口,叫作槐琥的少女就拉住他的手,硬生生将硬币塞了进来。   七号的身体在这一瞬僵住了。   作为感染者,他因为裸露在衣服外的部分看不到结晶,所以才会被大姐头选中作为雪怪的代表提前来到龙门,可是他终归是感染者,手腕的那一圈结晶隔着衣服看不见,可是一摸上去就能摸到硬邦邦的石头。   女老虎的手就握住那一圈源石结晶,七号立刻看见这只小老虎的身体僵在原地。   怎么办?   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杀人?   还是杀害打算来帮助自己的人?   可是不灭口的话,自己要怎么解释一个感染者能混进龙门生活区?   近卫局现在可是拒绝一切感染者入境!   七号一时间没有动作,倒是女老虎在僵硬一瞬后放松下来。   她将硬币递给七号之后,从身上的包里翻出来一张名片,悄悄塞进七号手里,小声地说道:“这里是一个黑心地下诊所,里面有一个叫作‘阿’的混球,就算你是感染者他也会乐意给你治病,虽然我觉得那家伙拿矿石病也没有办法就是了。如果你身上有什么不适可以去找他,记得,一定要小心榴莲味的药!”   女老虎飞快地说完一句,退后两步对七号微微一鞠躬,就跑到同伴的身边;   她的同伴也是一个先民特征明显的少年,那人向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有察觉到什么,不过什么也没有说。   雪怪七号愣愣地看着两人消失在人海之中,他翻过手里的名片:   废人回收中心   七号一下子有些错愕:这就是地下诊所的名字?   他想要将这名片丢进一旁的垃圾桶,不过想起郑重地鞠躬后离去的小老虎,他还是把名片收了起来。   这对于七号来说,还真是前所未有的经历。   感受着手里咖啡的暖意,他嘴角翘了翘。   龙门真是一个好城市,大姐头是对的,这样的城市不应该重蹈切城的覆辙。   自己必须想办法将整合运动的作战传递出去,告诉这个城市,整合运动并没有离开,而是潜藏在安魂夜的阴影中,蓄势待发。   七号坐回长椅,打开咖啡,隐晦地看了一眼那些监视自己的黑西装叙拉古人。   他想要将整合运动的情报通知给切城37区的人,那是他在龙门内唯一可以信任的对象,只是叙拉古人盯着自己,让他找不到脱身的方法。   只能等前半夜再想想办法了。   前半夜是叙拉古人的热闹,后半夜才是整合运动将骚乱扩大的真正攻势。   自己还有机会。   七号坐回长椅闭上眼,他又想起在冬越村遇到的那个男人。   如果是林的话,绝对不会坐视龙门的混乱无动于衷,那是真正高贵的人,一旦自己能在前半夜的混乱中见到林,那么他肯定愿意配合雪怪们的行动,让这个城市不必承受强加上去的苦难。   很奇妙的,七号发现自己并不担心林会拒绝趟这一趟浑水,他比较担心的,反而是自己要是到最后都没有见到林,那该这么办?   七号有些无神地看向公园里热闹的人群,任由生活的声音泄入耳中,人言人语的喧闹中,他那圆圆的熊耳朵突然一动。   “年小姐,我们等下就去见那位林逸先生吗?”   林?   七号猛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人群中一双卡特斯族的兔耳朵高高地长出人群,而耳朵的主人倒是被人群淹没。   那一对耳朵旁边,一个表情轻浮的龙角女人揉着兔子的脑袋,女人长长的龙尾点着一团火,高高扬起,还吊着块牌子,写着:   真火!勿碰!没钱!   “是啊,阿米娅。本来从37区过来的时候,我就想介绍你们认识,但是——”   声音渐渐远去,七号想了想,他盯着那团火,身体上的源石结晶闪过异样的疼痛。   于是热力学定律再次被人吃干抹净。   那一团翘在尾巴尖儿的火焰爬上冰霜,只见得那龙角的女人突然浑身一哆嗦,随后脸色不善地径直看向这边。   不愧是林的同伴,能这么轻易察觉到源石技艺发动的痕迹。   七号微不可察地一笑。   那女人气冲冲地向这边走来,周围监视的叙拉古人察觉到骚乱的靠近,黑西装向这边聚拢,还有人走上去打算去拦住那个女人,可是——   “去尼玛的!”   ——被那女人给一拳揍趴在地。   .   .   “起来,拜松,男人可不能因为这点伤害就趴地上!”   龙门,清水湾区,峯驰物流的最大持股人——彼得斯家的私人别墅里,健身房的擂台上,拿着巨大盾牌的拜松第三次被揍翻在地,摊成一块饼。   他的对手不是人。   这当然不是在骂做他陪练对手的林逸,虽然林逸真就不当人地放出来“剑舞者”,让三米高的机体按着峯驰物流的小公子捶。   就连一旁的诗怀雅都看不过去了。   “林,你该不会真觉得这小牛犊子真有对上三米高的机器人的机会吧?”   诗怀雅换了一身贴身的运动服,挂在一边的卧推机器上无语地看着重亲爬起来和“剑舞者”较劲的拜松:“这样的训练会不会过了一点?”   当然,诗怀雅倒也不是很关心拜松啦。   丰蹄族的生理耐受能力一向优秀,而拜松在丰蹄族里也算是格外优秀的那一类,诗怀雅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就算加大力度迫害,拜松也受得下来。   她不爽的是这两天时间!   难得的两天时间!   林逸都在和拜松进行特训,一个人玩着大玩具,一个人被大玩具玩,两个男人围绕着三米高的大机器人高潮迭起,这不,那被拍地上的牛犊子又一脸兴奋地顶起盾牌,像是只发情的公牛一样迎上“剑舞者”,然后又被一巴掌拍成地上的一块饼。   巨大机器人真就比和我约会好玩吗?   诗怀雅大小姐很无奈。   她压在举重杆上,金色的秀发束成一条马尾,为这浪费的两天时间感到痛心不已,看向“剑舞者”的表情,将它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   难得这两天莫斯提马不在。   就在两天前,林逸接手“剑舞者”的时候,龙门外环发生恶性聚众斗殴。   以一个在小圈子里享负盛名的酒吧被炸开始,两波人沿着一条街演了半夜的哥伦比亚追逃剧,当近卫局的人赶到现场时,看见龙门外环的车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叙拉古人。   被敲昏的叙拉古人摆成奇怪的姿势,彷如萨卡兹人的神秘仪式,现场的近卫局成员血压一下子就上去了,他们小心翼翼地处理完现场,拍摄好照片后回局子里一分析,发现叙拉古人在大街上躺成一句话:   抱歉,安魂夜见;   于是相关部门立刻加班,就连诗怀雅都接到紧急召回的电话,不过当最后得知做出这事儿的是企鹅物流后,近卫局就在一片“企鹅物流nmsl”的骂声中解除警报,该干嘛干嘛去了。   企鹅物流嘛,懂的都懂。   那家物流公司和近卫局之间有默契,不用担心那些人危害龙门安全,既然赢的一方是企鹅物流,那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只不过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倒是让近卫局成员们津津乐道,而诗怀雅立刻意识到这是莫斯提马给林逸的留言。   所以她才想趁着莫斯提马不在的这两天发动攻势,可是却没想到喷上似乎比莫斯提马更棘手的对手!   诗怀雅忿忿不平地看着再一次把拜松打趴下的“剑舞者”:   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着给它装上一个自爆模块?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和巨大机器人战斗的机会呢。”林逸有些心不在焉地操纵着“剑舞者”与拜松进行特训,犹豫了一下,他确认似的问道,“诗怀雅,今天就是安魂夜了吧?”   诗怀雅叹息更重了。   “这是你今天问得第四遍了,林。”诗怀雅无力地瘫着身子,“没错,今天就是安魂夜,你们今晚就要与企鹅物流接洽,不过说实话,我倒是觉得见面可能会被取消。”   “为什么?”林逸惊讶地问道。   “企鹅物流被叙拉古人缠上了,也不知道那帮叙拉古人发什么疯,这两天一直追着企鹅物流咬,那只帝企鹅留在龙门的事务所都快被炸了个遍。”   “莫斯提马会有危险?”   你第一时间关心的就是这个?   诗怀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吐槽压了回去,尾巴无力地甩了甩。   “她怎么会有危险,你别小看了企鹅物流。虽然核心成员只有几个人,可是既然能和近卫局对等地保持默契,那么企鹅物流就是龙门的规则之一,一帮叙拉古跑出来的废物怎么可能让那帮移动的炸弹遇到危险,只是我想不通叙拉古人打算干什么?”   “叙拉古人很奇怪吗?”   “嗯,很奇怪。”   诗怀雅说着说着,自己先皱起眉头:“这帮叙拉古人安分了几个月,现在却突然咬着企鹅物流不松口,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们之中但凡有一个人没有丢掉脑子,就该明白企鹅物流的忍耐不是忌惮于叙拉古人的实力,只是企鹅物流不想将事情闹大罢了。”   林逸想了想,提出一个猜想:“或许叙拉古人就想把事情闹大呢?”   “这不可能,他们这么做图什么?”诗怀雅摇摇头,啃着自己指甲,“他们被叙拉古驱逐,千里辗转来到龙门就是为了有一个栖身之地,现在却反过来想要在龙门生事儿,把自己最后的落脚地给一脚踹了?”   林逸耸耸肩,这方面他没有足够的情报,他也没办法帮忙分析什么。   就在他第五遍地准备确认今天是不是安魂夜,是不是和莫斯提马所在的企鹅物流见面的日子时,拜松家的牛角管家带来一个消息:   有林逸的客人。   “我的?”林逸指了指自己。   三分钟后,他在拜松家的会客厅看见了年,还有一只存在于色图中的小兔子。   “你好,林逸先生,我是阿米娅,罗德岛制药公司的阿米娅。”   望着那双一抖一抖的耳朵,林逸深入深深的疑惑。   年收藏的色图中这只兔子耷拉着耳朵倒是看不出来,可是现在面对面——   嘶!   兔子的耳朵有这么长?   数据库对于耳朵进行对比后给出两个答案:   驴,或者,长耳兔;   林逸正犹豫不决呢,年却在阿米娅打完招呼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对了,林,你知不知道雪怪小队?” 第八十七章:安魂夜的舞曲(二) 群 4⑧87 ④97⑨9   “雪怪小队?”   林逸突然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但却已经是过去的故事。   不过这个故事的确还有新的余韵。   林逸并没有忘记阿历克斯的事情下,对于霜星的决定,他和莫斯提马都有一个共同的猜测:   霜星或许还会出现在龙门,并打算在这里结束掉一切。   想到那只白兔子,那连笑容都浅薄如行将化开的薄冰的雪怪公主,林逸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你们看见霜星了?”   “霜星?”自称阿米娅的驴兔子瞪大眼睛,惊讶地看向林逸,“您果然认识他吗?”   阿米娅并不会龙门地方方言,她说的是标准的炎国正话,可是正话里面却不区分“他”和“她”,林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开口说道:“我当然认识她,我们在一起五天五夜,一起面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危险,她和莫斯提马一样,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难得可以认为是朋友的人。”   “等等!”林逸还想要问,一旁的诗怀雅却狐疑地插进话题,“你们说的这个霜星,究竟是男性还是女性?”   和莫斯提马一样可还行?   诗怀雅尾巴绷得很紧,然后听见林逸和阿米娅同时开口。   “男性。”   “女性。”   说完后,林逸惊讶地看向阿米娅,从乖巧坐在沙发上的阿米娅眼中看见惊讶的自己。   “等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接触到的到底是谁?”   阿米娅也意识到双方的认知似乎出现错位,于是赶紧说道:“是这样的,今天年小姐拉我出去玩,我们在中央公园那边闲逛的时候,突然有人出手冻住了年小姐的尾巴。”   正说着,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年,林逸也看向年,后者举起尾巴晃了晃,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然后呢?”林逸问道。   按照他对年的了解,遇见这种事情,年是绝对不会忍的,果然,阿米娅就十指相对,有些尴尬地压了压手指才说道:“当时我没拦住年小姐,年小姐冲上去就准备教训那个人,可是从一旁也跑出来许多叙拉古人,结果大家混战一团,那时候中央公园人群拥挤,出现暴力事件之后就变得更加混乱起来,然后在近卫局人员过来维护秩序以前,那人借着混乱对我们说了一句话。”   小兔子顿了顿,她悄悄地打量着林逸,声音清脆,一字一字地说道。   “‘告诉林逸,雪怪在这里’。”   雪怪在这里。   林逸微微一闭眼。   阿米娅看见面前的人微微做了一次呼吸,那双眼睛再睁开时,清澈的瞳孔内已经没有任何焦躁与急迫,仿佛早就有所预料,现在不过是问题终于出现,所以只剩下如何去解决。   这样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凯尔希医生。   这是阿米娅能想象到最接近的眼神,不过与凯尔希医生却又有一点不一样。   凯尔希医生对于这个世界是充满恼怒的,她在绝望的基础上领导着罗德岛对抗这个崩坏的世界,她的眼神通透却冰冷;   面前的男人却不一样,那双眼睛如同深夜的林中亮起的篝火,有一种温暖与安定流入其余人的心田,仿佛不管是什么困难都能跨越过去;   他站在希望上前行,相信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   阿米娅微微有一些发愣。   “阿米娅小姐?”   “嗯?啊,是,那个,我在这里!”   直到那个声音传来,阿米娅才悚然一惊,她像是面对凯尔希医生那样坐直身子,连一双兔耳朵都立得高高的。   林逸看着这只受惊的兔子,微微一笑:“不用这么紧张,阿米娅小姐,我能问一下与你们接触的那个人的相貌吗?”   阿米娅的声音有一些心虚:“呃,但是当时局面有一些混乱,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没事,你慢慢说。”   就着阿米娅时断时续的描述,林逸在脑海里渐渐画出来一个熟悉的相貌,就算是雪怪们,会特意让人给他带消息的人也不会很多,而最后完成的画像却正是其中一位:   雪怪七号。   “伊万……”   林逸睁开眼睛,向阿米娅问道:“你们的行程有谁知晓吗?”   阿米娅立刻反应过来林逸是在担心这一次情报的传递究竟是不是一次单纯的巧合,她想了想,摇摇头:“不是,今天是年小姐把我拉出来,按照原本的行程,我现在其实应该在难民区巡逻才对。”   年也配合地摊开手:“我总不可能是叛徒吧。”   情报的来源是一次巧合,而传递情报的人是理论上可以传递情报的人,刻意释放假消息诱导自己展开行动,借此达成其他目的的概率很低,不过如果是真消息,雪怪七号却没有详细说明情况,只是说他此刻就在龙门……   他有别的手段联系自己?   不,不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拐着弯儿来通知自己,那么也就是说,他能确定我得到这个消息后,能在某个时间点找到他?   整合运动进攻的时候?   那时候声势浩大,自己肯定能注意到雪怪的存在,不过那时候已经晚了。   那么还有什么声势浩大的活动?   最近的话……   安魂夜?   不,安魂夜范围太广,将其特定一下,阿米娅有说当时伊万和叙拉古人在一起……   林逸捂着嘴,敲着膝盖,一时间会客厅竟然变得沉默下来。   阿米娅好奇地看向其余人,发现除了诗怀雅若有所思外,整个空间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将林逸当成是主人,当他沉默下来,整个空间都变得格外安静。   “你说是叙拉古人拦住了你们?”   阿米娅点点头。   “诗怀雅,能帮我联系老魏吗?”   老魏?   阿米娅刚一愣,就看见一旁的菲琳族大小姐点点头:“嗯,魏叔叔的私人电话可以吗?工作线路的话要绕好几个弯子。”   “嗯,帮大忙了。”   古怪地看了诗怀雅两眼,阿米娅终于认出来对方的身份,同时也联想到这个魏叔叔是谁。   她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被这个发现稍稍吓到了。   罗德岛必须要归属到近卫局的指挥下才能融入龙门的防卫体系,论及说话的分量,面前这位“林逸先生”的话比自己有分量的多。   她突然感觉自己明白年小姐的用意,现在罗德岛在龙门的身份尴尬,如果能让林逸先生从中斡旋的话,也许罗德岛的处境会好很多。   想到这里,她对年投去感激的目光,倒是让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只是想向林逸炫耀一下自己的十四岁黑丝女上司而已。   很快,诗怀雅就将接通的电话交给林逸,林逸开门见山地说道:“魏大人,整合运动已经潜入龙门,并且与叙拉古人牵扯上关系。我怀疑你们的行动可能被反过来利用。叙拉古人在故意激怒企鹅物流,想要让作为龙门规则之一的企鹅物流失控,他们要将事情闹大,从而为整合运动的行动进行掩护。”   “整合运动?”电话的另外一边,魏彦吾的语气变得凝重,同时却也有几分疑惑。   “是的,我知道龙门近卫局在之前的排查肯定已经确认并且控制住城邦内的整合运动分子,现在更是严守出入境,防止整合运动渗透,可是现在已经有人渗透进来。我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很显然,有足够影响到出入境检查的人在为整合运动提供方便,现在龙门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外面,内部却已经出现问题。”   “唔姆,虽然并不是怀疑情报的准确性,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少年,你的这番话,已经超过玩笑的范畴了。”   “我很认真。”   林逸刚刚说完,一旁的诗怀雅却已经抢过他手里的电话:“魏叔,我知道因为林的身份问题而会有所怀疑,所以请您在衡量林逸话语真假的时候加上另一个身份。”她吸了口气,认真地说道,“加上诗怀雅家的继承人,龙门近卫局高级警司,诗怀雅的身份。”   诗怀雅按到公放,电话中魏彦吾的声音沉如积水。   “你能保证林逸说的话全是真实?”   “不能。”诗怀雅摇摇头。   “那我需要一个解释。”   没等诗怀雅回答,魏彦吾的声音就继续飘起来:“这个时候我可不希望听见‘他是我喜欢的人’这样的回答,你该懂我的意思。”   诗怀雅脸上飞起两片红润,她没有想到魏彦吾会这么说,自己藏在心里,或者说自己都压根没有完全想明白要怎么做的心思,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被猝不及防地抛出来……   她偷偷看向周围的人,立刻对上四周投来惊讶的眼神,就连苦难陈述者那不出声压根没存在感的家伙都有一些好奇,拜松则是一副“这母老虎还想嫁出去,我要不要保护好老师”的纠结模样。   作为当事人的林逸更是眨眨眼睛,脑袋上就差冒出来三个问号:   啥玩意啊?   咋回事啊?   这咋整啊?   现在不是纠结小心思的场合,或者说诗怀雅也从来不是做事情还要再三犹豫的性子。   她是老虎,是猎食者,永远处于进攻的那一方!   既然一些事情被挑开,她也就不再藏了。   “我不是因为我喜欢林逸才这么说。”   看向诗怀雅的眼神转到林逸身上,后者张大嘴,像是一只浮出水面的金鱼。   诗怀雅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目睹这个男人为了37区四万人的性命冲向天灾;   我亲眼看见过37区的十四人委员会对他表达的尊重;   我倾听过那个我写在报告里的故事,故事里有一个身影,如同英雄一般拯救本应破灭的结局。   这才是我将自己的名字堵在他身上的理由。”   诗怀雅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   “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将自己的名字交给他,而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才会喜欢他!”   诗怀雅的脸颊很烧,诗怀雅的声音很稳,诗怀雅心里的老虎随着出口的话语渐渐变成一只捂着双眼的小猫咪,她甚至不敢去看林逸的表情。   好在很快,魏彦吾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好吧,近卫局这边会展开相应的调查工作,并且以‘整合运动会介入安魂夜行动’为假想条件建立应急方案,不过这需要时间,还有更为稳定并且准确的情报,我想让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擅长撸猫的林逸先生。”   撸猫是什么鬼!   林逸想吐槽,但是没得吐,实际上他脸上也很烧。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别人的表白,怎么说呢,下意识地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莫斯提马也不在身边,中央数据库早就不见了,现在他个人数据库里对于这种情形的处理参考只有特么的galgame,告白之后跟H场景的那种……   跟着脑海里的游戏走,自己明天人就没了!   好在面前还有另外一件事可以做挡箭牌。   他吐出口气,对电话说道:“嗯,我有办法,不过魏大人,您应该知道现在企鹅物流的所在吧?”   “你想做什么?”   “我有一个约会,和雪怪的约会。”   .   .   .   龙门外环,环城立交,一辆私人改装的四轮吉普大大咧咧地停在路上。   吉普车矿场的空间里,能天使顶着光圈维护起过度使用的铳械,她瞧了一眼身边的莫斯提马,贼心不死地想要套出莫斯提马守护铳的下落。   不过一眼看去,她却稍微一愣。   “咦,莫斯姐,你的光圈怎么有点绿?”   “绿?”   莫斯提马微微一愣,随后看向前座的后视镜,那片后视镜里,或许是天使光环之间的相互干涉,导致光谱变得不太正常的原因,莫斯提马的光环在能天使光环的影响下,还真从蒙蒙的灰色中泛起一点点生命的色彩。   能天使当时就玩了起来,不时用光圈来蹭着光圈,但是莫斯提马却皱着眉头,将这调皮的家伙按死在后座。   她突然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这样的预感很快成真。   “德克萨斯!”   伴随着可颂的一声吼叫,驾驶位的德克萨斯一踩油门,没有熄火的吉普猛地向前一窜,一枚源石弩箭射进刚才吉普所在的地面,瞬间炸开。   接替缩回来的可颂,能天使翻出顶上的窗口。   “哒哒哒哒哒”的背景音效中,副驾驶位的空向莫斯提马递过来精致的小饼干,满脸可爱的笑容。   “莫斯提马姐姐,吃一点吧。”   莫斯提马接过那可爱的猫咪饼干,一口咬掉猫咪的脑袋。   环城立交,枪林弹雨,白鸽如云。 第八十八章:安魂夜的舞曲(三)   同样作为移动城邦,龙门与切尔诺伯格其实有很大不同。   秉承乌萨斯的近代化改革,切城整个移动城邦划分50个城区,每个城区分工某项领域,最后配套成一个巨大的城市,这也是为什么37区为什么要前往龙门的原因,一来是为了尽可能躲避乌萨斯的注意,二来就是要利用龙门的商贸通道来对自身缺失的部分进行补足;   而龙门却又是另一外中建设方法,她更像是传统的地面城市增长方式,一个小小的村落慢慢发展成乡镇,乡镇成长为城市,一环,二环,三环……不同时期建设的环城交通犹如一颗参天大树的年轮,记录下这个百年城市的发展轨迹。   各个环城交通之间有复杂的立体交通进行彼此勾连,好比一张巨大的蛛网在龙门之内铺开,这样的蛛网一直延续到五环,五环路向外没有街上六环路,而是接上一道环形的闸门。   或许,用墙壁来形容更加恰当。   犹如古时候城市的成千那样,总长超过一百五十公里的金属墙将五环内的龙门市区完全围绕起来,而这里正是龙门近卫局引以为豪的边关系统——龙门大关。   龙门大关平均高度由五米,厚度有十米,内设边防局办公设施以及各个通关口。   从地表直通地底,由近卫局与龙门边防局进行共同管理:   近卫局负责安全方面的问题,而边防局则是负责出入境审查,不仅仅是地表的人员流通,也包括地下的铁路设施,还有龙门大关地表结构,每个三十公里就会刺入天穹的空艇停靠塔桥,被称为“建木”的钢铁大树。   除了像是37区过来的蒸汽列车这样特别登录在边防局白名单上的单位,任何通行工具都需要停留在龙门大关接受相应的检查,可疑分子会在这里遭受审查,犯罪者会被逮捕,而感染者则会被驱逐。   接到林逸的电话之后,魏彦吾很快就结束了当前的会议,乘车来到龙门大关的边防局,开始调查最近的出入境情况。   魏彦吾并不是自矜于身份的人,能走到龙门领导人的位置,他依靠并非是刚愎自用。   哪怕他并不认为龙门的防卫体系会那么轻易被整合运动渗透,可是既然诗怀雅用自己的姓名作为担保,他也不介意进行相应的调查。   这一调查,还真发现一些奇怪的痕迹。   “莱茵生命?”   魏彦吾叼着老烟枪,坐在边防局总办公室的办公椅上,冰冷的眼神微微一抬。   站在他身旁的正是边防局局长,一直卡特斯族的老兔子,他擦擦汗,有些紧张地进行报告。   “是的,按照市政中心先前的命令,我们重新梳理了最近一个月龙门大关的进出记录,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过考虑到梳理范围其实与先前的记录范围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我们经过考虑之后,将梳理范围扩大至边防局的白名单。”   边防局局长眼神里闪过一丝后怕。   这扩大梳理范围其实是一种邀功之举,因为在这种时候下面下达强硬的命令,下面自然要拿出一番态度来争取表现,可是这一查,差点把边防局局长的心跳给查停了。   “是这样的,魏大人,考虑到自从乌萨斯难民潮爆发以来,莱茵生命自告奋勇地提出协助近卫局,主动提供药物资源对于难民区的感染者进行安抚。”   “由于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莱茵生命表示一天之内可能会多次利用到地下铁路交通,于是在商业局的建议与多名龙门富商的担保下,为了提高行政效率,边防局决定在这段时间内将莱茵生命公司划入白名单。”   白名单意味着可以不接受边防局检查直接通行。   边防局会有这样的决定也不算奇怪。   莱茵生命作为一家生物科技公司,长期从事感染者的人命救助活动,并且多次在国际场合为感染者发声,虽然在这个视感染者为异物的世界显得颇为怪异,然而这样的举动也带给他们一个类似“忠厚傻子”这样的形象。   再加上莱茵生命与龙门多家企业都有紧密合作,无论是峯驰物流的无人机配送,还是诗怀雅家的智能化工厂,都与在人工智能方面独领风骚的莱茵生命有着合作关系;   就好比诗怀雅曾经还拿家里的智能家居来和林逸的“剑舞者”进行对比,莱茵生命对于龙门的富人阶级来说已经是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   考虑到这样的关系,边防局会将“莱茵生命”当成是自己人也并不奇怪,不过正是这样一个“自己人”身上查出了问题。   “将梳理范围扩大到整个白名单之后,我们对莱茵生命的通报货物进行追踪,发现莱茵生命通报的货物,实际上并没有全部出现在难民区。”   魏彦吾听得一奇,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们怎么追踪到难民区的物资的?”   “魏大人,这是罗德岛的功劳,他们有一个好领导。”   说起自己那位同乡的小兔子,边防局局长倒是露出一个笑容。   “难民区感染者混杂,为了安全考虑我们不可能深入追踪,但是这一个月以来,罗德岛的干员在阿米娅小姐带领下,协助龙门维持难民区秩序。”   “那是一个很认真的小姑娘,丝毫看不出来14岁的稚嫩,她将难民区的所有物资接收情况,使用途径,以及缺乏物资的申请都整理成专业的报告转交给特别督察组的陈组长,然后陈组长将相关资料转交给了我们。”   魏彦吾有些恍然地点点头。   他是见过那只小兔子的,不得不说,的确是一个有趣的小家伙。   最初关于切尔诺伯格的消息也是他们带过来的。   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是在切城进行了一次人质救援行动,虽然最后行动失败了,没有找到救援目标,可是也与整合运动爆发过剧烈冲突,他们一路护送着一些乌萨斯难民向龙门而来,随后才有了龙门的紧急戒备。   当初的见面,那将小小胸膛挺直了和自己说话的阿米娅,的确给魏彦吾留下很深的印象,就好像他前不久看见那个叫作“林逸”的年轻人时一样。   不得不说有些人或许生来不同。   只要注视着他们的眼神,就能从中倒映出自己的梦想,他从阿米娅的眼神里看见年轻时的自己,也从那个年轻人的眼神里看见同样年轻的自己。   一个想要让龙门好起来的那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傻瓜。   魏彦吾收起发散的联想,他闭了闭眼,吐出一口烟圈:“所以,莱茵生命中途将自己的物资擅自卸货,没有送往难民区?让我猜猜,他们卸货的地方是龙门外环吧?”   “魏大人明察。”   边防局局长微微一点头,补充一句,“我们和铁路局沟通后调出莱茵生命租用地蒸汽列车监控数据,准确来说,他们应该将一部分活物在外环区的贫民窟卸了下来,并且莱茵生命作为医疗相关企业与龙门防疫部门有合作,他们有资格……发放健康证明。”   “呵,健康证明让整合运动的人从难民区混进来,然后卸货到贫民区提供武器,好啊好啊,这一套接着一套,真是好啊。”   魏彦吾微微眯起眼睛,透过办公的落地窗看向龙门大关之外。   五环之外,就是龙门近卫局无法掌控的地区,那里是龙门这个商埠都市过去几十年积累起来的脓疮。   黑社会,地下赌场,贫民窟,买春场,下水道……那里行使着与龙门市区截然不同的秩序,一如龙门刚刚开埠时候的混乱模样,正是这一次安魂夜中,近卫局想要借着叙拉古人的事儿,彻底拾掇的对象。   只不过现在,似乎有人想要当他魏彦吾身后的黄雀。   “这胆子,可真不小啊。   老头嘴角裂开一笑,一旁边防局的人没办法插话,倒是有近卫局成员靠过来,走到魏彦吾耳边低语几句。   “企鹅物流在市外立交遭到袭击?”魏彦吾眉头一扬,随后轻轻一笑,“不用去管,被追了两天,那帮人也差不多该炸了,况且已经有人过去了。”   企鹅物流的位置,魏彦吾已经通知过林逸,也知道林逸那边已经赶往龙门外环。   “由得他们去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想当我魏彦吾的黄雀?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一副好牙口!”   魏彦吾霍然起身,外衣一扬,那一场纤细的龙身却有一种一样的魄力让人恍惚看见翔于九天之上的神龙。   “通知各局的一把手,紧急会议,让他们放下手边所有事儿,都给我过来!”   “谁迟到,谁滚蛋!”   狭长的烟枪在办公桌上重重一敲。   啪!   .   .   啪!   膛机传来的清脆的声音后卡了壳。   能天使微微一侧头,看见空空的退弹口,才意识到橡皮弹又打完了。   “喂,可颂,弹药!”   “没了!”   “怎么没有,副驾驶下面,你把拍拍空的小屁股让她挪开,副驾驶座底下多着呢!”   “真的?”   可颂疑惑地问了一句,随后车里传来空那“呀,可颂小姐H~~”的搞怪声音,然后就是可颂的叫骂。   “淦!能天使你又想谋害我的奖金!这特么不是实弹吗?上次让你用实弹打人,我可是被老板扣了一个月奖金,说什么让射手动真格是盾卫偷懒不输出的证明!”   “老板还说过射手不干事是你这个盾卫抢输出呢,你信那只企鹅的话?我怀疑你脑子有问题。”   “对哦,他还说过这话,等等,怎么被扣奖金的都是我?”   “因为就你不会做企鹅烧啊,好了,快把弹药给我!”   “不行不行不行,我们和龙门有协议的,不能用实弹!”   “你在胡说什么,你忘了boss死前的话了吗?”   “老板死前,额,boom?”   听见面包人这么时候,能天使也突然想到两天前的酒吧。   自家boss被人给炸成碎企鹅,那副惨状在脑海里一过,她捂住嘴,一时有些想吐:“呃,我是说上个月,boss死前的话。”   “上个月,说起来上个月老板是咋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是路过野味店被抓,宏碁街的那家野味店,不过这个月因为吃野味被近卫局查封了!”   “你记得这么清楚啊,空,那老板死前说了啥?”   “好像说的是‘救命,这里吃企鹅啦——’这样的。”   “喂,能天使,这和现在的情况有啥关系吗?”   能天使嘴角一扯,她还真忘了上个月自家老板死得这么谐。   酒红色短发的枪械少女有些恼羞成怒地吼道:“我说的是那句话啦,‘这张纸是龙门的规矩还是一张废纸,取决于我今天的心情,懂?’,想起来了吧!”   “这不是上上个月,房东拿着租房协议来收房租时候的事儿吗?”   诶,原来是说房租吗?   能天使俏脸一红,没入车内的下半身抬起裹着黑丝的脚,用脚趾狠狠夹着可颂的肩膀。   “疼疼疼,您别啊,我们是真的不能杀——”   “给她吧,可颂,有麻烦了。”   可颂的叫疼被德克萨斯冷漠的声音打断,而听见德克萨斯这么说,能天使手一撑,从露出那个身子,变成将屁股都撑出车顶。   她坐在车顶一转身,同时从身上掏出来一个应急的实弹弹夹,一秒不到就顶上实弹。   空弹夹砸得可颂“哎呀”一声,能天使将枪口从车后追来的叙拉古菜鸡们,转到疾驰的车辆前方。   转过高架桥的一个大弯道,无人的高架桥车道,一个黑袍人大大咧咧地站在道路正中。   目视到那个身影,能天使就意识到那与身后的追兵截然不同。   危险的预感犹如启示降临,她一瞬间就明白德克萨斯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   这个拦路的人是与自己等人一样危险的存在。   她一舔嘴唇,直接扣下扳机先发制人,然而就在此刻,准星内的人影却飘出准星。   不是因为那个人做了什么,而是自己身下的改装吉普突然失去控制。   整辆车冲向高架桥的护栏,车头伴随着火花一扁,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抵着外圈护栏滑过这个大弯道。   那黑袍人依旧站在中央,失控的载具冲过那人站立的位置时,紧紧抓住车顶的能天使,似乎看见兜帽下有一抹嘲笑。   她没有对那个讥讽竖起中指,而是担心与着急地低下头。   “德克萨斯!?” 第八十九章:安魂夜的舞曲(四)   德克萨斯听见了能天使的声音,可是一时却没有办法回答。   就在刚才,她的身体违背了自己的意志。   心脏异常地突然停止跳动,眼珠子拼命想要从眼眶内跳出来,耳膜莫名鼓动着将异常的喧嚣传进脑海……   身体内的每一个组织都在造反,每一个细胞都念诵着不可名状的祷文想要自杀,自己的身体里仿佛寄宿有一个另外的意志,而那个意志却是自己的敌人。   她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常杀死,   恍惚间,德克萨斯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昏暗中注视着自己,祂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有一双红玉的瞳孔。   “德克萨斯!德克萨斯!你没事吧,不要吓我!”   撕扯的耳膜里突然透进空带着哭腔的声音,德克萨斯猛地回过神来。   身体的异常在不知道什么,竟然就突然消失不见。   鲁珀族的鼻子闻到一股焦臭味道,她抬起头看向前方,这才发现改装吉普干瘪的车头冒出黑烟,这车该是废了。   “空,发生什么事情了?”德克萨斯有些虚弱地向后躺倒。   先前那种肉体不属于自己的虚弱感挥之不去,她仰着头,闭着眼探向手刹旁的格纳箱。   手指触碰到Pocky的盒子时,她稍微一愣,随即略微烦躁地咂咂嘴。   自己很久没抽烟了。   自从再也不会梦见另一个“自己”之后,她就不需要用烟草来麻醉自己,而且可颂倒是无所谓,空与能天使却不怎么喜欢烟草的味道。   德克萨斯略微迷茫地看向车顶:   为什么事到如今自己会又看见另一个“自己”?   “德克萨斯,你真的没事吧?”   空的声音收起哭腔,但还是声音里还是有一股子害怕。   德克萨斯微微转过头,看见空吓得都忘记了伪装,形似卡特斯族的兔耳朵高高地长出一截。   她露出一个笑容,抬起手将两只耳朵按了回去。   五指顺势滑到空的后脑勺,微微用力,就将空的脸庞压到自己的面前。   额头贴着额头,鼻子贴着鼻子,连呼吸都串到一起来的至近距离,德克萨斯每一句话,嘴唇都擦过空的嘴唇。   “嗯,相信我,我没事的,空,你就待在车里,外面很危险。”   德克萨斯松开愣愣的空,推开有些扭曲的车门。   高架桥上的冷风拂过脸庞,身体里的疲惫感终于消失不见,她发现其他人已经跳出车子做好战斗准备。   莫斯提马拿起法杖,能天使手握双枪,还有可颂。   在几人的前方,追击而来的叙拉古人已经停下车,叙拉古的狗腿子拿着大大小小的弩机对准这边,不过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因为在那狼群之前,站在路中央的黑袍人已经向这边转过身子。   一直到看见德克萨斯走下车,那黑袍人的兜帽下才露出一丝惊愕。   随即变成狂喜。   “哈哈哈,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他兴奋得手舞足蹈。   “说实话,刚开始知道‘德克萨斯’这个名字时,我还在想牧狼少女怎么会将这个名字当作自己的代号,以为又是白跑一趟,没想到啊没想到,哈哈哈哈哈。”   “我们为了你在哥伦比亚找了五年!五年!你知道这五年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我们都快杀光那边所有的鲁珀人了,结果你特么真的躲在哥伦比亚正对门的龙门!”   那人向这边迈开步伐的时候,立刻有弹痕在它脚下飞出一颗火星。   “停在那里,你可以把这当成一个警告。”   能天使的表情十分认真,按照她往常的性格,这一枪应该直接打断对方的腿骨,可是一种异样的启示抓住她的心脏,让她变得没有往常那样暴躁。   那黑袍人看了看实弹打出的小孔,点点头,对能天使笑道:“哦,萨科塔人,你们可以退下,这是鲁珀族之间的恩怨,与拉特兰无关。”说着,他有看了莫斯提马一眼,似乎有察觉到什么,稍微收起话语中的狂热。   能天使是什么脾气?   她哪里能接受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一句维多利亚粗口挂在嘴边,当时就把枪口向上一抬,不过却被德克萨斯按了下去。   “你是谁?”德克萨斯问道。   双方拉开场面,冲突一触即发,包括德克萨斯自己在内其实都没有想过对方会回答这个问题。   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德克萨斯需要片刻时间来观察周围环境,思考一个反击或者跑路的办法。   空不算战斗人员,能天使不喜欢动脑子,可颂在金钱以外的事情上有一点憨,莫斯提马压根就一挂名的薪水小偷,企鹅物流的现场指挥一直都是德克萨斯在担任。   然而那个男人却真的回答了。   他解下黑袍甩在一边,露出一张二十岁前后的清爽脸庞,看上去就应该拉去起爆的现充式完美身材裹有一层宽松的神父服。   自从拉特兰取缔宗教之后,这种神父服已经变成没有什么特别意义,由于过时的设计与淳朴的色彩,一般不会是这种二十岁前后的年轻人喜欢的装饰。   德克萨斯看见这面相阳光的男人还脖子上挂着一个古怪的项链。   就在那微卷的棕色乱发之下,犹如雕塑一般线条分明的下巴下方,像是叙拉古面条扭成的横8字上伸出许多分叉,宛如某种不可名状的邪神。   飞天面条神教?   德克萨斯微微一愣,她记得这是叙拉古地方的一个搞怪组织。   古狼的信仰被现代工艺带来的享乐主义与消费主义撕碎之后,这些人犹如过去的吟游诗人一样,提着手风琴,唱着叙拉古小调儿,大街小巷地讲一些逗趣儿的故事;   大都是将过去关于古狼的信仰用一种讽刺与调侃的方式重新编译,坐在地方摆个圆礼帽,挣一个路费和食宿钱。   这样的家伙为什么会拦在自己前面,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刻意诱导的错误信息?   德克萨斯微微一皱眉,而面前的黑袍人则微微一欠身,直接用最标准的叙拉古语,高兴地开口:“猎狼人海森,泰拉历334年,群星消隐之夜出生,时隔762年,我很荣幸终于得到谒见牧狼少女的机会,愿您一切安康,我的女士。”   企鹅物流的人惊讶地看着那个自称牧狼人的家伙慢慢弯腰行礼,就连他背后的叙拉古人也一片哗然,毕竟那声音里的高兴没有半点虚假!   “肃静!”   乱报年龄的年轻神父轻轻一声,整个哗然的现场就悄然无声,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意志控制着那些叙拉古人闭上嘴,好教这个舞台上只有风声,只有鸽子振翅的背景声。   德克萨斯一下子联想到先前自己的失控。   神父转过身,脸上堆着阳光的笑:“好了,圣女大人,请跟我们来吧,您的军队已经蓄势待发,只等您找到应许之地,打开圣所,我们将杀死睡梦中的神灵,让叙拉古真正成为群狼栖息之地。”   他高兴地等待德克萨斯的反应,这边的可颂却用手肘顶了顶德克萨斯。   “这人脑子不好使吧?什么神灵,你们鲁珀族还信这玩意儿?我以为就拉特兰人脑子有坑呢,哦,谢拉格人脑子也不太正常。”   “拉特兰也没有宗教。”莫斯提马瞄了可颂一眼,“我们有信仰,但是早已经放弃了宗教。”   说完,莫斯提马又看向那个男人。   她从这人身上感到一种很不妙的预感,就像是天灾信使对天灾有特别的感应一样,她在这个神父身上嗅到同样危险的味道。   时隔762年,如果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不是谎言的话……   猎狼人……   这个称呼莫斯提马有些印象,她应该是在什么古籍里看见——   “动手。”   德克萨斯冷冽的声音打断莫斯提马的思考,响亮的铳声撕碎高架桥上一瞬的宁静。   能天使双手持枪,横扫的弹丸拉开枪火的长鞭扫过神父海森背后的叙拉古人。   实弹精准地射进每一辆车的关键位置,蓄电装置与电动引擎之间的火花引起巨大的爆炸,鲜血的红与火焰的红混在一起,成为另一串射向神父海森的死亡背景。   “哈哈哈,不错啊,小姑娘,你让我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些萨科塔人,不愧是铳械的专家!”   接连的爆炸与铳声的压制下响起豪爽的声音,神父海森展现出难以想象的敏捷,犹如跳一曲踢踏舞一样精准地预计到每一颗子弹的落点。   他在弹跳与折射的死亡之中,笑得爽朗。   “啧,就知道是个棘手货!”   能天使骂了一声,视线追上德克萨斯的背影,早在她开枪的那一刻,德克萨斯就冲了出去。   四人的企鹅物流的队伍中,能天使负责杂兵的清扫,可颂负责顶住敌人的火力,空是关键时刻跑路的保障,而德克萨斯则是突击手。   带给敌人死亡的突击手。   有光在她手中凝聚,从起步到突入神父身边,从枪声升起到泯灭的时间,空手冲出去的她手里已然握上两柄奇妙的光刃。   那便是德克萨斯的源石技艺。   无声中有的奇迹。   “果然,你是德克萨斯!”   神父海森看见那光刃,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狂热;牵制射击早已停下,面对德克萨斯的突进,他摆出迎击的姿势。   那是一种剑术的起手式,可是他手里却没有任何武器。。   滋恩!   光刃在古怪的交响中被弹开,德克萨斯看见神父手里出现的光刃,眼神变得无比错愕。   “哈哈哈,容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猎狼人海森,海森·德克萨斯!”   畅爽的笑声中,双刃如雨。   交手的一瞬,德克萨斯的脑子立刻被无数问号填满。   她的攻击方式来自于德克萨斯家族还没有覆灭的时候,作为家族蓄养的阴影被强迫学会的杀人术。   那是面向人体要害,讲究一击必杀的特殊剑术;纵然她现在已经学会手下留情,可是攻击方式仍旧带着过去的影子。   而如果说自己现在的攻击方式只是过去的阴影,那么面前的神父使用的攻击方式却是过去本身。   真正的德克萨斯杀人术,不,甚至比自己学过的还要完整。   他说他的姓氏是德克萨斯?   这怎么可能!   不同于德克萨斯的疑惑,猎狼人的声音在狂热中逐渐扭曲。   “猎狼人的控制无法影响你!德克萨斯传承的源石技艺!还有这被改造成杀人术的德克萨斯古剑术!”   “牧狼的少女!德克萨斯!”   “是你,我们真的找到你,我们终于找到你!”   “吾等的圣女啊!”   “请成为我们的旗帜!”   “成为我们的指引!”   “带领我们进入应许之地,去往那传承的圣所!”   “我们将杀死古老的神灵!”   “将祂与你同葬!”   砰!   手里的光刃在最后一次交锋破碎,不到十秒的交手,仅仅是光刃切割的风压就已经让高架桥裂纹遍布;   德克萨斯的光刃猛然炸碎时,她看着兜头斩下的光刃,还没来得及嗅清死亡的味道,脚下却先是一空。   轰!   高架桥从中碎裂!   就在那光刃将要把自己劈成两半时,有苍蓝色的光芒泛起涟漪。   触碰到那一层涟漪的猎狼人停了下来,手里的光刃突然碎裂,德克萨斯在坠落的过程中一脚将其踢开,随后向上方伸出手。   “德克萨斯!”   接连坠落的水泥与金属之中,她果然看见能天使已经跳下来。   莫斯提马拉着能天使的腿,另一只手拉着纤维绳,绳子的另一头是可颂,而莫斯提马的尾巴还裹着两色的法杖,扩散出蓝色的波纹。   德克萨斯伸出手就要抓住能天使的手,可是却突然之间看到高架桥内环的翠绿山峦中,有火光闪烁。   “可颂!防御!”她大声吼道。   雷霆比闪电更晚,当放大无数倍的铳器炸响扫开山峦的翠绿,露出藏在其中的四米高的巨大构装物时,可颂已经面对那个方向抓起盾牌。   轰!   火光与爆风在盾牌上炸开。   德克萨斯看见能天使被向上一提,或者说是可颂被击飞,牵着的绳子带起莫斯提马一并飞出老远。   山峦中蓄势待发的巨大构装物亮起焰火,行于光火之上地追向击飞的两人。   只有能天使在被拉走的那一刻挣脱莫斯提马。   她执着地将手伸向同伴。   “德克萨斯!手!给我!”   蠢货!   萨科塔人又不能飞!   你要和可颂在一起才不会受伤!   德克萨斯一边在心里骂出声,一边伸出手,突然之间斜刺里闪出一道光,德克萨斯反应极快,光刃从手里长出,直接回挡胸前。   砰!   光刃再次爆碎!   德克萨斯被击飞。   不知道从哪块坠落的残骸起跳,那疯狂的神父手里的光刃与德克萨斯的光刃齐齐破碎,两个人仗着鲁珀族的敏捷性,在坠落的残骸中来回横跳。   “德克萨斯!”   能天使回头看向屡屡试图靠近自己而落入下风的德克萨斯,但是视野却在下一秒被满是棱角的道路残骸遮蔽。   面向自己的扭曲钢筋,犹如坠落的刑具。   “诶?”   能天使一瞬间瞪大眼睛。   她刚想要做出反应,风中却有一曲轻歌传来,能天使瞬间感觉意识飘远。   空的……睡眠……之歌……   “德克……萨斯……”   逐渐迷糊的视野里,渐渐只能看见自己抓向上方的手,还有那扭曲的“处刑具”。   被睡眠之歌剥夺行动能力,她现在根本没办法避开这追上来的巨石,或者说就算没有被催眠,她也避不开。   又有谁擅长从百米之上高架桥上,与立交桥残骸一起坠落的战斗呢?   眼皮子在打架,能天使已经看到自己被砸成“苹果派”的未来。   半醒半睡之间,似乎又有什么嘈杂的声音闯进这纷乱的战斗现场,有一片天空的颜色似乎是挤开了拍向自己的道路残骸。   她努力地睁开眼,有一瞬变得清晰的视野里,看见银色的钢铁飞舞在自己上方。   它披着光做的羽翼,有焰火如同号角般围绕在身侧,那火光之中,似乎无形的使者一起颂唱,扬起奇异的嗡鸣;   天的使者对自己伸出手,如同怀抱它的孩子;   粗糙的手指交叉成一片方舟,保护它的孩子避开一切灾,一切厄;   ……   一度清晰的视野终于敌不过睡眠之歌的效果。   能天使放下手,触碰着身下冰冷的金属。   模糊的视野中,太阳似乎成为这机械天使的光环,能天使蠕动嘴唇,下意识读出天使额头上的那一串字母。   “GUN……DAM……” 第九十章:安魂夜的舞曲(五)   不用说,这字儿,林逸自己刻的。   或许泰拉世界上有别的种族会在脑门刻字,将古老的记忆通过刺青的方式铭刻在身体之上,将神秘的传承从时间的流逝中拯救出来,可是显然,他们再怎么也不至于在脑门儿上刻上“GUNDAM”,这只能是林逸自己整的活儿。   他都敢把寄宿着天灾的山谷叫作“狼结晶之地”,还有什么好怕的?   从魏彦吾那里得知企鹅物流这两天一直徘徊在龙门外环,并且与叙拉古人纠缠不清之后,林逸立刻就动身,诗怀雅帮林逸调来近卫局的运输直升机,同时申请下来空中通行许可,从龙门防备最为严密的富人区抵达最为混乱的龙门外环,仅仅只用了二十多分钟。   连林逸也没能想到,就这二十分钟的时间,自己在直升机上远远能看见企鹅物流时,就看见那座高架桥突然之间崩毁。   他当时就艹了。   打架归打架,你们是怎么做到手拆高架桥的?   “太慢了,投放货舱!”   远远看见高架桥上的光刃对决,异样的冲击让百多米高的立交桥表面都出现开裂时,驾驶舱的林逸一边说着,一边绕过驾驶员,直接在按下打开货舱的按钮。   缭乱的气流卷进货舱时,机舱内四台“剑舞者”同时睁开眼睛,强行挣开固定的脚手架,坠入空中。   熟练地将意识切分为四份,林逸同时进入四台“剑舞者”的躯体。   只见空中四道流星拉开尾焰,三米高的剑舞者行于光焰之上,一瞬的交错之后坠向四个方向。   那一瞬间,高架桥瞬间崩毁。   ……   能天使被剑舞者接住的时候,德克萨斯与猎狼人的战斗已经生生从崩碎的残骸跳上还算完好的立交桥。   比起回到桥上,其实德克萨斯更想赶往能天使的身边。   萨科塔人的光翼并不具备生物组织意义上的功能,能天使并不能飞,而论及身体能力,擅长铳械的萨科塔人在泰拉种族之中,从后面开始数比前面开始数快多了,那家伙可不能像自己这样躲开坠落的残骸。   更关键的是,空开始唱歌了。   德克萨斯敲了敲太阳穴,甩开脑海里的晕眩,对面的猎狼人也甩了甩脑袋,显然一同受到了歌声的影响。   这其实是企鹅物流用来逃跑的最后手段。   虽然迄今为止一直没有用到过,不过在空加入企鹅物流之后,德克萨斯便制定了这样的计划:   一旦局势变得复杂起来,就让空用歌声影响战场;   睡眠之歌能够让听众迅速失去意识,而这个空档之中,她们就可以顺利逃跑。   不过比较麻烦的一点事,空的歌声,至少是睡眠之歌没有办法准确分辨敌我,在敌人陷入昏睡的时候,自己人也会昏昏欲睡,所以这样的技能没有办法配合她们进攻,只能进行撤退。   论及对于歌声的抗性,天天听空唱歌的企鹅物流成员,总是比敌人更加强大。   但是……   “啊啊啊,真是有趣的源石技艺,感觉大脑都变得怠惰起来了。”   站在前方的猎狼人摇晃着身子,抬起拳头猛砸自己的太阳穴,硕大的拳头像是要生生砸碎半边脑袋,那阳光的面貌瞬间布满血污。   “德,德克萨斯,歌声,歌声……”   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颤抖,德克萨斯明白是为什么。   歌声对这个猎狼人没有太大的作用。   不同于龙门的那些混混,这个猎狼人的身体素质甚至比从小接受德克萨斯训练的自己还要来得好,那简直超越了训练的极限,只能说是上天的恩赐,让他生来便有了其余人比不上的完美肉体。   自然,对于声音的耐性也远超常人。   猎狼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空,你先离开,这里就交给我。”   “但是——”身后的声音一瞬间上扬,随后那激昂的情绪就压了回去,“——我知道了。”   这就是德克萨斯喜欢空的地方。   从来不会拖泥带水,企鹅物流的大家都是这样,大家之间的信任与羁绊,从来不是靠多余的言语联系起来的。   脚步声远去,德克萨斯全力地盯着面前的猎狼人,却瞥见对方脸上的一缕莫名笑容。   “你该不会认为,猎狼人只有我一位吧?”   德克萨斯瞬间睁大眼,她猛地转过头,立刻看见有黑袍的身影追向逃开的空,那些黑袍人伸出手,有光刃在那手中凝结。   又是德克萨斯!?   这怎么可能!   自己会在这里就是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的结果,那个古老的家族束缚群狼的锁链已然断开,所以自己才能拥有自由!   那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空!”   心里纷杂疑惑出口时却成为一声怒吼,听见她的声音,空立刻意识到危险,可是那又怎么办呢?   空并非是战斗人员,就算加入企鹅物流之后,自己有教她一些简单的护身术,但那又怎么能与这些连自己都觉得棘手的猎狼人相比?   知道来不及,可是德克萨斯还是放弃与神父的对峙,冲向空的所在。   在她的身后,神父嘴角噙起一抹嘲弄的笑容,但很快,那个笑容变成血污也盖不住的惊愕。   咚!   就在黑袍的猎狼人追上空,眼看着那光刃就要消除知晓“猎狼人”姓名之人时,从空中射来的什么东西截断两人之间。   如同炮击般的烟尘蔓延,一瞬的恍惚之后,众人才看见那是一柄三米多高的大剑。   剑?   猎狼人均是一愣。   他们是战斗的专家,完成基因调整的那一刻就只为了战斗而生,作为神灵的意志去残杀自身的同胞,为此研磨的记忆让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并非是人类可以自如使用的兵器,倒像是那些卡西米尔龙骑兵的武装。   想到随同猎狼人一起行动的那些旧日亡者,有猎狼人看向追击企鹅物流其余人的龙骑兵。   无论是猎狼人还是卡西米尔的旧日幻影,他们都不希望自己的存在为人所知,灭口是一个必要的过程,只是当他们看向那一骑龙骑兵时,却发现那古老的遗产身上插着两柄十字长剑。   另一台银白色的剑士望向这边,那台银白色的机械构装物后背,还背着一柄等高的大剑。   等等,大剑还背在后背,那这边扔过来的是什么?   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黑袍的猎狼人们立刻抽身而退,可是仍然有两抹黑影猛然爆碎成血雾,瞬间失去胸部以下,胯部以上的身体。   两柄相对大剑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匕首的东西射穿那两个倒霉蛋。   砰!   随后才是音爆的声音传来。   这一下也暴露攻击到来的位置,猎狼人们看向立交桥的一侧,只见银白色的骑士缓缓滑过空中,浑身的喷射口无声地亮起金色光焰,它犹如一只幽灵飘过,直到那三米高的身躯停在少女的前方,在空中转过九十度,面朝猎狼人们落在高架桥上时,地面的震动才让众人恍然。   啊,那不是幽灵,也不是一个梦。   这银白与苍蓝相间的钢铁之物,将工业钢之美与工艺的柔之美完美结合在一起的不可思议之物,真的存在。   “蠢货!你们在愣什么!那是敌人!”   猎狼人的首领,海森·德克萨斯的咆哮让其余猎狼人回过神,可是并非是每一个人都有面对卡西米尔龙骑兵那种高大之物的战斗经验,更关键的是对方明摆着不是人,他们精通猎杀,然而要怎么狩猎无机物?   心中的迟疑变成猎狼人脚下犹豫的步伐,但是林逸却没有任何犹豫。   他的逻辑很简单:   企鹅物流的成员是莫斯提马的朋友,莫斯提马是自己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所以——   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剑舞者”抽出腰腹两侧的长剑,十字长剑在身前一格,仿佛在说:   老子上了!   “别愣着,闪开!”   还是只有猎狼人的首领反应过来叫出声,“剑舞者”冲进猎狼人的队伍中,立刻便是人仰马翻。   猎狼人们展现出来异常的战斗嗅觉,宛如鲁珀族升华一般的身体能力,使得他们勉强能跟上在音速间反复抽插的银蓝舞者。   有古老的剑术在这些猎狼人手中重现,那是先民的时代,天狼希琉瑞斯按照鲁珀族的身体条件,编织出来教给德克萨斯家族的狩猎术。   神明授予的知识与技术让叙拉古迅速从蒙昧迈向文明,当与天地的抗争变成与同族之间的斗争之后,狩猎术在德克萨斯家族的改造下成为叙拉古最为古老的杀人技巧,千百年的锤炼之下,这门剑术背后安静地堆砌着无数尸体。   最终,注视着一切发生的神明决定毁灭叙拉古,于是祂将这一门杀人的技巧回收,改良后刻入猎狼人的基因。   神灵放纵猎狼人行走在叙拉古,于是群狼哀嚎。   至今关于叙拉古先民时代的事情,只能从那些宏伟的遗迹之中探明一二。   这一门剑术的历史等同于叙拉古的历史,它贯穿鲁珀族的始终,见证过一个家族的兴衰更替,终结过一段历史,凡世间不会存在比这更加完善的战斗技巧。   这正是猎狼人的骄傲所在。   就算不依靠对于鲁珀族的绝对控制,仅仅依靠这刻在DNA内的杀人技巧,他们便无惧于任何敌人。   高达除外。   六分钟,十一人,一地碎尸。   利刃断开躯体,抛飞的血肉之间,“剑舞者”金色的瞳孔一亮,三米高的机器人缓缓站直身体,全身上下的的散热栅格打开,喷出一片过热的白汽。   这些猎狼人比林逸预想中,强很多。   如果要进行对比,其中每一个人都比在近卫局那位和自己竞争的陈小姐要强,当然,事后林逸知道了那位陈小姐是特别督察组的陈长官,并且体能测试禁止使用源石技艺,那个时候的陈长官远远没有拿出自己真实的本事。   可是就算陈长官认真起来,林逸觉得比这些猎狼人,也不会厉害更多。   并非是贬低陈长官,而是这些猎狼人的身体能力已经快抵达生物的极限,而他们使用的剑术……   林逸不知道那应不应该叫作剑术。   那种纯粹为了杀人而生的技巧比起剑术,其实更加类似于林逸的战斗方式,、——通过复杂的计算演绎出战斗的走向。   正常情况,生物的大脑无法完成这样庞大的计算,可是这些猎狼人却能跟得上战斗进程。   一个人能跟得上可以说是技艺磨练到极限,一群人都抵达这样的领域……林逸很怀疑这些人,恐怕就是为了战斗而生产的某种超级战士。   大脑被改造成生物电脑来完成战斗演算也说不定。   不过泰拉大陆,有这样的技术吗?   将生物的大脑改造成类似超级计算机的结构,这可是涉及到多个领域的生体改造工程。   一瞬间的疑惑后,林逸将疑问抛到脑后。   散热完成,白汽飘散,他举起长剑,身后的主喷口亮起金色的光焰——   正对上唯一留下来的古怪神父。   海森·德克萨斯咂咂嘴,脸上却没有什么惧色,他隐晦地看了一眼银蓝骑士脚下的同伴尸体,心中恼怒异常。   “莱茵生命的劣等量产货……”   他低声骂了一句,脸色十分难看。   这特么中途窜出来的银蓝骑士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算那些“猎狼人”是莱茵生命利用基因工程,根据猎狼人基因复制出来的缺陷品,可是除了寿命问题外,战斗能力与一般猎狼人也相差无几,被杀猪这样的杀,却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展开。   现在,那怪物还把长线对准自己?   艹尼玛,怪物还是和怪物去玩吧!   “格拉西亚,你还要等到什么!别忘了你也是行动的参与者,你不是要将卡西米尔的秘宝带回去吗!那就不要再划水了!”   伴随着那怒吼,突进的“剑舞者”猛地停下。   林逸转过头,立交桥环绕的青色山丘上有无数火焰升起,利箭穿透天空的尖啸中,“剑舞者”看见天空中有无数无花子向这边坠落。   它们拖着长长的尾焰,宛如落下的星辰。   “剑舞者”无法说话,远处直升机内的林逸出口成脏。   “WDNMD,导弹???” 第九十一章:安魂夜的舞曲(六)   “那是什么?”   环城立交旁边的山坡之中,没人清扫的积雪覆着翠绿,格拉西亚坐在树下的白石,长剑横在膝前。   从直升机出现在天边,四台古怪的“骑士装甲”行于光火之上靠近开始,他就一直静静地坐视局势的发展。   他看见追击萨科塔人的部下被其中一台骑士装甲偷袭,又看见其中一台去接住那坠落的萨科塔人,另外两台则是前往猎狼人的战场:一台出现在正面,一台却潜伏于立交桥下,作为藏起来的后招,随时准备支援。   他看得很清楚,但是并没有提醒猎狼人的打算。   卡西米尔与叙拉古本来就没有什么联系,他们与猎狼人也不过是因为巧合才携手共进,却从未彼此交托性命,不如说,从个人的角度,格拉西亚并不喜欢猎狼人的做法,更不喜欢与猎狼人搅在一起的莱茵公司。   个人能够决定的只有个人的性命,“牺牲”这个词语的高贵之处在于自我奉献,而被强迫的“牺牲”不过是美化的加害而已。   一如那些经过生体改造的“猎狼人”,劣质的复制品,仅仅只是为了这一次的行动而制造出来的消耗品。   格拉西亚心平气和地观察着与“猎狼人”交手的银蓝骑士。   那古怪的骑士装甲展现出足以与“猎狼人”匹敌的灵活,它的战斗方式充满一种充满个人色彩的风格,没有可以称得上是套路的连招,如果用一句话描述那样的战斗风格:   我力气比你大,速度比你快,身体比你硬,那我不吊着你打?   这样的话语来形容应该十分正确。   虽然是并不是什么充满美感的话语,可是却正切合战斗的本质,说到底,战斗与流血本身,也并非是什么值得赞颂的事情。   “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格拉西亚身边的卡西米尔骑士听见王的问题,摇摇头:“全覆式的骑士盔甲很像是法鲁斯王手下的古训骑士,可是古训骑士却并不能这么灵活地行动,况且我也不认为卡西米尔的遗产会外流到炎国,王,卡西米尔与炎国之间隔着一个乌萨斯。”   “是啊,隔着一个乌萨斯,也真亏了这本书,让我们能了解这数百年后的世界。”   格拉西亚拍了拍手边的《卡西米尔通史》,龙骑士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们生前的时候只知道卡西米尔,只知道乌萨斯,只知道拉特兰,却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一个炎国,还有谢拉格,还有维多利亚……世界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他顿了一下,话风一转,“夏尔,你见过海吗?”   侧近的骑士沉默地摇摇头。   卡西米尔北方是有一片冰封的海洋,当地人将那片海洋叫作精灵海,据说一年之中会有一个月,封冻的精灵海将化开海面,懒散的阳光在鱼鳞间欢快地弹跳,天空与海洋都闪闪发光,有歌声自光中亮起,人们都说那是光的精灵存在祝福整个世界。   龙骑士活跃的年代,格拉西亚曾经与龙骑兵们约定:从南方打到北方,一定要见见那传说中的闪耀。   不过这个约定就如同男人们酒后的胡言乱语,最终还是没有实现。   击溃乌萨斯皇帝内卫之后,他们遭遇天灾,过去的亡者出现在他们面前,将他们从梦中唤醒,于是龙骑士格拉西亚从此退出历史的舞台,而卡西米尔的守梦人中,却多出一柄无双的利剑。   这柄利剑指向龙门,皆因有人用卡西米尔秘宝——那些红水晶,向守梦人提出交易。   “可惜了,如果龙门靠近海洋,我还想带你们去见见大海。”   格拉西亚跳下白石,脖子上的红水晶亮起暗色的光华。   这光没有绽放,而是如同精灵一样调皮地跳着舞,凝实的光围绕着格拉西亚,画出一条条暗红色的线,这些光线凝而不散,最终勾勒出一幅怪物的剪影:   那是一条暗色的巨龙,那是现在泰拉大陆已然绝迹的生物。   据说这些力量的象征曾经是德拉克族的图腾,可是当德拉克族从泰拉大陆上消失以后,这些力量的巨兽也一柄消失不见,现在,它变成钢铁的怪物,与过去的王者一柄出现在数百年后的泰拉大陆,收束着力量的身躯之上,有龙首低垂。   “王?”   侧近的骑士惊讶地看向自己的主人:“您要亲自上战场?”   “突然有了一些兴趣。夏尔,你们去帮帮辛西娅,不要小瞧敌人,他比你们强。”   格拉西亚身上的现代化装扮在龙首的注视如同被点燃一样化作飞灰,而霜星曾经看见过的卡西米尔古式链甲,则包裹住那历经无数战场,却没有丝毫伤痕的身躯。   如同霜星记忆中,爱国者讲述的故事那样,甲胄上有铭文一一点亮。   被光芒照耀的钢铁巨龙结构发生改变,它长出人类的双手与双脚,龙首上的两角向中间收缩,变成V型的天线,龙首向外打开,露出形似人类的脸庞;钢铁巨龙变成钢铁巨人,这巨人上下半身中间却是镂空的结构,内部有与古式链甲上相同的源石纹路。   符文亮起同样的光芒,与格拉西亚身上的装甲交相辉映,将格拉西亚慢慢拉进钢铁巨人上下半身之间的空缺。   凝实的光如同蛛网一样包裹住落进里面的骑士,如同诗歌里记述地那样,他们再也不分彼此;   格拉西亚闭上眼,于是龙骑士就有了灵魂。   “格拉西亚,你还要等到什么!别忘了你也是行动的参与者,你不是要将卡西米尔的秘宝带回去吗!那就不要再划水了!”   高架桥上想起猎狼人的怒喝,龙骑士抬起血色的瞳孔,复数的锁定框圈住冲向猎狼人的银蓝骑士。   龙骑士打开肩膀上的弹仓,无数点燃的“利箭”破开丛林,直入苍穹。   .   .   延绵的爆炸将高架桥彻底粉碎。   黑色烟雾包裹的世界中,沉入林逸意识的“剑舞者”猛然退出,漂亮的银蓝身躯多了几许焦痕,而林逸心里却觉得特别委屈。   尼玛的,不是说泰拉大陆没有发展火药科技吗!   因为天灾的原因,类似于石油这样需要固定挖掘设备的矿藏都很难开发,所以泰拉大陆能够点出人造金属这样的科技,然而在某些地方却又十分原始,比如他们没有覆盖全球的网络,就连空中交通的工具丢还是原始的飞艇,这样的情况下你特么是怎么掏出来小型化的导弹的?   那些长度在四十厘米左右的小型弹道带着智能跟踪,显然是专门为了针对地面或者大气层内载具进行开发的武器。   数十枚导弹追着自己而来,林逸头皮都麻了   也就是他可以求助场外选手,调用本体的计算资源进行辅助,才找到一条行之有效的逃跑路线,否则早就和立交桥一起化为灰灰。   停下来的林逸赶紧看向爆炸发生的方向,发现德克萨斯抱着空从黑烟的中跳出来,在空中残骸中来回跳跃,准备逃离这片地区。   他刚松口气,就看见那个古怪的神父同样冲出黑烟。   他心里骂了一声,赶紧让一直藏在立交桥下另一台剑舞者追上去为德克萨斯殿后,不过没等他跟着冲上去按死那个魂淡,“剑舞者”的收声装置就捕捉到一声奇怪的嗡鸣。   银蓝色的骑士猛地低下头,一道光辉从划过黑烟,斩断银蓝骑士头顶的空间。   一道声影从黑色烟雾中冲出,“剑舞者”双眼一亮,伸手没入黑烟,按住那个身影准备拔剑的手,随后被那身影一顶,被突然的袭击者撞得向后滑退数米。   黑色烟雾中冲出来的,是一台比烟雾还要漆黑的机械构装物。   上半身与下半身都是机械结构,唯独中间的腰身则是一个人。   人与机械通过光做成的信道完成交互,这让林逸一下子想起铁卫-II型那样的穿戴式外骨骼,不过乌萨斯的穿戴式武装外骨骼是通过拉杆进行操纵,利用滑轮组与杠杆原理将操作者的动作反馈到那个圆滚滚的身体,面前的机体却不一样。   以光为媒介,机体成为驾驶者意识的延伸;   某种意义上,那样的驾驶方式与林逸最开始操控“九尾”的方式一模一样,都是通过让自己与机械连接到一起,进而如臂使指地操控机体。   这又是什么东西?   林逸望着对方脑袋上的V型天线,视线慢慢下,滑过粗犷的散热口与疑似推进装置的喷口,落向对方手里的武器。   剑从光中生,寒众敌之胆;   手电筒一样的剑柄上有高能粒子汇聚而成剑刃,这种玩意儿在林逸脑海里有一个质朴的名字:   光束军刀。   他当时就是一哆嗦:这又是从哪里翻出来的鬼玩意儿?   你特么绝对氪金了吧?   “我是格拉西亚,龙骑士格拉西亚。炎国的骑士,我有这个荣幸知晓您的名字与传承吗?”   那袭击者没有抢攻,而是停在原地,自我介绍一样地开口。   林逸一愣,他没想到对方会停下来自报家门,虽然不知道这个家门是真是假,可是至少对方的确是停手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他又没闲到蛋疼地给“剑舞者”装上一个嘴巴,现在也不能像是“九尾”那样靠震动其他东西模拟发声,拎起双剑直接就上了。   反正自己就算有嘴,这里多半也是嘴臭。   那就干脆用行动来表达CNM好了。   银蓝色的流光划过高架桥,音爆震动着林逸身后的空气,林逸一直紧盯那黑色机体的动作,可是出于预料的是,对方却没有动作。   这是最为棘手的情况。   与面对人类不同,人类的一个眼神,肌肉下意识的一次弹跳,乃至于呼吸与呼吸之间的轻重不一,都能成为林逸计算的条件,可是面对沉默如雕塑的无机物,林逸第一次没能获得足够支持计算的情报。   超越声音的速度,不到一秒的时间没有给林逸撤销攻击的机会,林逸也不想撤销攻击,仅仅是比拼瞬间反应的话,他不会在计算上输给任何人!   剑锋斩向黑色的机体,林逸的计算中,已经能看见将对方拦腰斩断的未来——   然后未来自身,被斩断了。   被龙骑士斩断。   最后的一个瞬间,“剑舞者”看见那漆黑的机体,动了。   就在龙骑士扬起剑锋的那一刻,林逸计算中的所有未来被斩断,每一个向前的结果都突然变成被龙骑士斩杀的未来。   越是庞大的计算力,越是能看清更多的未来,便越是能绝望地发现,所有向前的未来,   全是死路。   于是这一下就连冲锋都被龙骑士斩断,一条银蓝色的手臂握着十字长剑高高飞起时,“剑舞者”正在后退。   格拉西亚看见独臂的骑士在高架桥上一落,喷口的尾焰支持下,一个后跳变退开五米远。   龙骑士没有动,他维持着挥剑的姿势,愣在原地。   对于骑士而言,剑与剑的相交永远比旁观更加能明白一个人的水平,格拉西亚微微有些惊讶,因为他发现对方与自己想象中有些不同。   这一名骑士,似乎并不会战斗?   虽然这么评价一个刚刚屠杀猎狼人的骑士或许会有些古怪,可是交锋的这一瞬间,格拉西亚发现对方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训练。   不管是什么样的战斗训练,都必然会在战斗中留下痕迹。   格拉西亚自信能够看穿所有的流派套路,却没能在先前的交手中,从对方的动作中发现这种被雕琢的痕迹,他仿佛是天生的战士,直接能看见战斗的未来,所以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刚才那一剑,格拉西亚原本是准备切掉骑士的上半身,可是最后判断失误的——   是自己?   一瞬间的错愕之后,格拉西亚察觉到自己心脏猛地一跳。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那颗早已沉寂的心脏慢慢挤压着冷漠的血液,慢慢带着一种针刺般的燥热游过全身。   旧日的景象流过脑海,他一下子想起十王时代,卡西米尔那无休止的厮杀,以及每一次厮杀中流过胸膛的高昂。   唯有死亡才能印证生命。   厮杀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厮杀结束后,敌人死去,自己活下来的欢愉,却有直抵灵魂的颤栗!   血,逐渐热了起来。   他竟然因为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后的晚辈,感到躁动?   想要体验厮杀的欢愉?   哈哈哈,不可思议!哪怕是十王时代,能让自己产生如此颤栗的人,一只手也数的清!   不可思议!   “退下吧,骑士,我许你成长的机会,我是格拉西亚,龙骑士格拉西亚,卡西米尔十王之一!”   “研究我,学习我,打败我!”   “我——”   最后一句话没能出口,他看见独臂的骑士举起唯一的长剑,金色的光焰微微点亮,他竟是透过那骑士盔甲的金色瞳孔,看见对方的意志:   去尼玛的!   独臂的骑士如此说道。   “好!”   龙骑士将光束军刀收在腰间,他走上前,从地上拔出来独臂骑士的十字长剑,漆黑的机体上慢慢爬上血色的光芒。   “来!”   简单的两个字,金色与血色的光焰暴涨,骑士们行于光与火之上,交错而过。   “剑舞者”一分为二,露出行凶者的身影。   龙骑士格拉西亚看了看肩膀上的一道剑痕,又看了看被拦腰斩断,却看不见鲜血溢出的银蓝骑士。   第一次交手,他只是丢掉一条手臂;   第二次交手,他的剑已经碰到自己;   那么第三次呢?   真是令人期待啊……   “王。”   通讯里传来部下略微失真的声音。   “抱歉,被那名骑士阻挡,我们没能阻挡完成灭口的任务,那名骑士——”   “强到异常,对吧?”   龙骑士格拉西亚开心地打断部下的话:“不用追了,都回来吧,这边的骚动应该引起近卫局的注意,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都回来吧,舞曲已经结束了。”   .   .   “艹,你们谁知道格拉西亚这个名字?那家伙特么强得离谱!”   直升机中,林逸摸着肚子,他远远地看向高架桥上的龙骑士,他皱着眉头,心中十分不爽。   机体的性能其实相差仿佛,但“洞悉”的技能面对机器却不能很好地生效;   无法从对方身上得到太多的信息,导致自己并没有接受过战斗训练的弱点被无限放大。   结果就是自己被拦腰斩断。   龙骑士格拉西亚,下次见到莫斯提马的时候,一定要问问这究竟是谁。   好在这么片刻的功夫,其余三个方向的“剑舞者”圆满地完成阻拦追兵的任务,只不过德克萨斯与空,莫斯提马与可颂,四个人两两一组分散逃开,现在却是连影子都没有了。   还好“剑舞者”确保了一名昏迷的萨科塔人。   企鹅物流肯定有约定好分散后的聚集地点,跟着对方就能重新找到莫斯提马。   林逸拍拍驾驶员的肩膀,直升机随即转向,没入龙门外环的城区。 第九十二章:贫民窟的客人   龙门大关将整个龙门分成两个世界:如果说内城区是北上广,那么外环就是八九线的乡下小镇。   时高时矮的楼房,时宽时窄的街道,犹如迷宫一样复杂,有时候无路可走的巷道,闪烁着土嗨的光芒,时不时还掉字儿的霓虹灯……   站街女郎的百无聊赖地抽着烟,眼睛扫过来来往往的行人,破旧的锈蚀广告牌下,一群伸手如鹰爪一样的干瘪老人推着麻将,叮叮砰砰的声音中,烟枪混合着垃圾的古怪臭味里,太阳升起又落下,甚至懒得瞧这地方一眼。   这就是龙门的贫民窟。   老张住在贫民窟,是一个菲琳族人。   菲琳族脑子通常转的比较快,在经商这一块儿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老张头年轻时混过社团,当了个师爷,虽然吧,这社团最后被龙门近卫局给暴力取缔了,曾经的帮主和双花红棍什么的,要不死外面,要不关里面,但是这和老张没什么关系,他嗅到不妙的味道就直接卷钱跑路。   现在在贫民窟有一栋五层小楼,开了个旅店,养了一群孤儿,按照以前学到的手段搞起来一个偷盗链,让那群孤儿出去偷钱,自己发点面包就能有免费的情报网,还能赚点外快,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他也不担心那些小屁孩不听话,龙门的贫民窟是有自己的规矩的,像是食物,药品等等与生活息息相关日用品,都是需要一点点手段与人脉才能搞到的东西;   比如西街的菜市场是尾巴帮控制的,东街的肉类批发市场是三色会罩着,甚至还有莱茵生命这样的正规公司入住,雇佣着黑钢的雇佣兵,那是谁都不敢招惹的。   这地方不是有钱就能活下去的,重要的是熟悉规矩,与近卫局守护的龙门市区截然相反的另一套规矩。   生活在贫民窟的大部分人虽然只是一般民众,可是贫民窟最早却是被近卫局驱逐到外环的各种社团建立起来的法外之地。   由于早期的近卫局自身内部也存在诸多问题,加上人手方面的不足,根本无力于照顾到外环这片地方,而在魏彦吾着手整顿近卫局的时候,外环的各种社团也在另外一位大佬的带领下,建立起另外一种秩序。   人称“鼠王”,龙门地下秩序的制定者,法外之地的龙头老大。   据说“鼠王”以前还是和魏彦吾同一期从警校毕业,只是或许是由于出身问题,扎拉克(老鼠)族在龙门并不怎么受待见,“鼠王”身上的先民特征又十分明显,一个老鼠头,这怎么上镜儿?   一来二去,最终“鼠王”走进地下世界,并且混的风生水起,倒也不比那魏彦吾差。   龙门有两个皇帝,一个在市区,一个在外环。   不过这和老张这样的边缘人物没什么关系,他和“鼠王”的关系可能就是每月交一份份子钱,这大冷的天儿,他在自家经营的无证旅馆里惬意地摇着躺椅,放在柜台边儿的收音机里,声音好听的播音员正字正腔圆地播放着关于外环的消息:   “据本台消息,今日下午3时30分许,龙门外环,第八环城立交系统,第321区段由于施工质量存在问题,受积雪影响发生坍塌事故,目前该区段已经由龙门近卫局协同交通局进行封锁,工业局召集承建单位……”   听见收音机里的消息,老张嘴角一咧。   狗屁的坍塌事故,既然是外环这边,怕不是有帮派的小伙子约在立交桥上解决问题,也不知道搞出来什么事儿,竟然把立交桥都弄塌了。   这日子越过越舒坦,那些没见过近卫局雷霆手段的混小子也闹得忒凶了。   他正摇摇头呢,牵在门口的风铃突然一阵脆响,老张看过去,只见一个像是乌萨斯人那样,用厚实的风衣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的家伙扛着一个昏迷的萨科塔女人走进来。   老张微微一愣,心中更觉得现在的小子无法无天。   这大白天怎么就敢干起绑架的勾当?你不给近卫局面子,连“鼠王”的规矩都不管了?   他心里觉得这行踪鬼祟的家伙一定是来借自家的后门隐藏行踪,正准备倚老卖老地骂上一通呢,却看见那人径直走过来之后,直接掏出来一叠龙门币往柜台上一拍:   “开房。”   这出手,阔绰。   老张看着那成捆的一万龙门币,心里骂人的话却收了回去。   不就是一个后门嘛,走就走呗,龙门贫民窟天天都有人走丢,虽然萨科塔人的身份是棘手一点,可是那也和自己无关,自己不过是没注意到有人——等等,开房?   老张头意识到和自己想的有点不对,他抬起头打量一眼,当时就瞪大了眼睛。   哟呵,好漂亮的后生。   比起牛郎店的那些兔儿爷,这后生不施粉黛,却要俊俏多了。   或许是老张头愣得有点久,那俊俏后生细眉一扬,声音有几分急迫:“怎么,钱不够?”   老张回过神来,他望了一眼柜台上的一万,这钱嘛,够是肯定够了,可是你这扛着一个昏迷的女人进来,一副急着办事儿的模样,这不是明摆着给人敲吗?   当时,这五十多岁的菲琳族老男人就一皱眉,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位客人,钱是够了,只不过这边想要您出示一下身份——”   啪!   第二捆龙门币摆在桌子上的时候,老张头眉头一跳。   “客人,这不是钱不钱——”   啪!   “龙门有规定——”   啪!   “我——”   啪!   望着桌子上堆着的五万龙门币,老张头衡量了一下,觉得再搞下去,可能会出事儿,毕竟能随手掏出来五万龙门币现金的人,在贫民窟可不多,不过这也证实了老张头心里的猜测。   这漂亮后生不本分。   说不得是凭借那张脸搞仙人跳,现在见色起意,下了迷药打算玩玩,这钱,还不知道是从谁的包翻出来的呢。   老张头也没有说破,这种事情他见的多了,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没有给后生房卡,老张头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摸出来一把钥匙,轻轻放上柜台:“三楼左转,走到底,那里有一个消防门,这钥匙可以开门。那房间隔声效果很好,随便你怎么玩,把这女人叫醒了也没事儿。里面备着一些东西,如果你觉得不够刺激的话,可以用内线联系我,我给你安排。”   递钥匙过去的时候,老张头悄悄看了眼这后生扛着的女人,酒红色的短发下是一张不输于后生的俊俏面孔,英气的脸庞闭着双眼,透着一股子柔弱,这对立的两种感官混在一起,啧,也难怪这后生把持不住。   他老张头都有些把持不住。   后生拿着钥匙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一脸疑惑地走向楼梯,老张头看着被那后生扛着的女人,还是没忍住唤了一声:“后生,我说啊,你这货,有想好怎么处理吗?”   “货?”那后生转过头,一脸疑惑。   “就是这个女人,你要是没想好怎么处理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找下家,我在红灯区还是有点路子的,以前也帮人——”   话还没有说话,老张头就看见那后生脸色一黑,沉默着从楼梯走了回来,二话不说地将柜台上的五万龙门币收了回去。   “诶诶诶,你这是干嘛,后生,你——”   老张头着急地抬手按住龙门币,却看见那后手直接伸手将自己抓过来,一阵腾云驾雾之后,他发现自己被生生拽起来,一把掼在柜台上。   “咳咳咳!”   身材干瘪的老猫被摔得不轻,他心中大怒,却还有一些不明所以,这后生发生什么疯?   直到被银白色的左轮抵住脑袋,他才猛地冷静下来,冷汗炸起。   老张头是识货的,知道这叫作铳器。   “别,别,后生,有话咱好说,好说不是?没必要闹得这么僵,对不对?哥哥我做错了什么,你指出来,我改,我改就是了嘛。”   “你特么贩卖人口?”   这藏着怒气的话一出口,老张头当时就呆了。   真特么绝了,这贫民窟是从哪里蹦出来个二愣子要当正义的伙伴?   贩卖人口怎么了?   说得好像我不卖了她们,那些家伙就能活下去似的,这里可是贫民窟!   当然,心里这么想,话不可能这么说。   老张头脸上堆起笑容,带着老人特有的狡猾与无奈:“哪儿能啊,就是那么一说,就是搞了个中介,给一些手无长技的可怜人介绍介绍活罢了。我承认其中有些活儿不那么光彩,但你说,这人要过活,离不开钱不是?她们要活下去,我也不能拦着呀?”   “那你说的货是怎么回事?”   “嗨呀,我这是搞错了,我以为大哥你是那些绑架犯,就想着用这样话缓一缓,我出点钱,这能救下一条人命就是一条不是?”   “那我们要不要去看见三楼的房间?”   老张头一下子被这话噎住了,那个房间里有什么他自己还不清楚?   快乐六件套是标配,还有一些极端的玩法,男人玩女人,女人玩男人的都有,本来就是给那些特殊需求的客人准备的,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决定换一种支付方式,我有一颗子弹,你要不要?”   “别别别别别,大哥?不,壮士,壮士!我们好商量,好商量,这钱我不要了,房间你随便组,有事儿您吩咐,你看中不中?”   “行。”   还真尼玛行?   老张头一愣:这真是个二愣子?   自己等下可以出去,绝对要找一票人,爽死这白痴!   他刚这么想,却发现手臂一疼。   回过神来一看,自己手臂已经被拉开一条口子,他也不至于因为一点血大呼小叫,而是惊讶地看着那后生咬破手指,将他的血挤进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顿时,老张头就感觉自己手臂上烧了起来。   像是有什么虫子沿着血管在爬,一路爬,一路撕开血肉,一会儿齐疼,一会儿又齐痒,像极了老张头平时没事儿打发时间看的武侠小说中,那些神奇的毒药。   一想到那些效果神奇的毒药,老张头顿时被吓破胆,这只老猫在柜台上爬起来,跪下作揖:“这是什么东西!壮士,壮士!您说的我可都听,您,您也不能脏了自己的手啊。”   “我要一个房间。”   “当然,当然,您随便选,不管是什么房间,里面要是有人我给您赶出去。”   “还有你说过你有不少人脉吧?”   “这——”   老张头一时顿住,不知道该不该承认,这承认了,不是一并承认自己有逼良为娼?   “帮我去查查叙拉古人在龙门外环的动静,他们的据点什么的。”   叙拉古人?   那就没事了。   都是一群外乡人,死了白死,他们在龙门外环的高调也有很多人看不惯了,打听消息也简单。   “好好好,我马上去,我马上去。”   老张头忙不迭地答应,却听见那俏模样,手段却忒狠辣的后生说道:“我要一个靠窗的房间,干净的。”   老猫点点头,赶紧拿出房卡,看见后生什么也没说地就走向楼梯,冲着背影着急而又哀婉地唤了声。   “后生,这毒,你看……”   “毒?啊,那个等你有消息了,我会给你解开的,还有,我不叫后生,你可以叫我——”   俊俏后生顿了一下,随后说道:   “冬越村的猎人。”   .   .   如果雪怪七号与叙拉古人在一起,那么叙拉古人得知“冬越村猎人”在打听他们的消息,雪怪七号也会得到同样的消息。   冬越村是雪怪小队建设在边境之地的村落,雪怪七号会意识到能说出这个名字的只有自己。   那么雪怪七号就会明白,自己已经来到贫民窟,并且正在找他。   林逸将被上的萨科塔人放在床上,打开窗户,那头老猫谄媚地选了一个采光很好的窗户,日薄西山的阳光打在脸上,让林逸微微虚虚眼。   “剑舞者”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停下来,而他则带着萨科塔人来到这边,想要找一个地方落脚。   当然,也可以两巴掌把对方打醒,可是事情也没有紧急到非这样做不可。   近卫局那边已经接到自己的反馈,得知有自称“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古怪机械构装物,与战斗能力异常剽悍的猎狼人藏在背后,不过暂时魏彦吾还没有动作,他怀疑这可能是对方诱使近卫局动作的假动作,希望能得到进一步的情报。   这就是林逸现在来到贫民窟的理由。   根据近卫局的情报,贫民窟很可能是整合运动的潜藏据点,那么雪怪七号在这里的可能性相当高。   从七号嘴里,林逸或许能获得近卫局需要的情报。   “真是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林逸微微骂了一句,想起先前在柜台的遭遇,他就有一种将那看似憨厚的老猫一枪崩了的冲动。   不过自己终究不是执法者,等事情过后在举报给近卫局吧。   现在也需要那只老猫帮自己查探消息,这一片地区近卫局帮不上忙,毕竟只要老鼠才最清楚下水道的构造。   一想到那只老猫竟然把自己植入进去的纳米机器人当成是毒药,林逸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那其实是林逸血液里附带的纳米机器人,细胞等级的微型机器人能够更加有效地辅助身体系统进行工作,只不过离开林逸自己的血液,那些纳米机器人失去运行的环境,很快就会“死亡”。   不过那惜命的老猫不知道,也绝对不敢去赌。   林逸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萨科塔人,微微叹了口气,他将“莫斯提马”放上桌子,然后解开衣服。   “算了,洗澡去吧。”   扛着这近百斤肉,累虽然不累,可是林逸还是出了一身小汗。   浴室里的流水声“哗啦啦”地响起,仿佛是被那声音刺激到,床上的身影翻了个身子,压在身下的光翼弹开的同时,那个身影伸手在枕头边摸了摸。   “我遮光眼罩呢?” 第九十三章:你不觉得这很色吗.jpg   对于能天使来说,遮光眼罩是必须的,否则觉都睡不好。   毕竟她又不像莫斯提马那样完成堕天,明晃晃的天使之环吊在脑袋上,晚上还睡不睡觉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射手,能天使对于光线变化可是很敏感的好吧。   所以,我的遮光眼罩呢?   伸手没有摸到眼罩时,能天使一下子就惊醒了,她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枕头边,随后翻过身子。   光翼在触碰到床铺时消散,而能天使盯着陌生的天花板,逐渐想起先前的事情。   那帮叙拉古菜狗帮走出来一个boss,然后她们被初见杀了。   “艹,淦他娘的!”   想到那个古怪的神父,能天使忍不住骂了一声,对什么也没有的天花板竖起中指,如同每一个刚刚走进亚楠的外乡人。   事后回想一下,企鹅物流算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一开始就抱着非生即死的态度进行战斗,不至于被搞得这么惨,只是这多少也有一点无奈,因为企鹅物流……真的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公司。   与来搞他们的其余黑恶势力相比,企鹅物流良善得和小白羊似的,作为近卫局不鸟他们的约定,企鹅物流也遵循与近卫局的契约,从不下死手,成立的这几年以来,常驻龙门的这几位核心成员之中,其实只有德克萨斯手里沾上过人命,可那也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这一波大意了啊。”   沉醉于和小混混们的战斗带来的骄傲,生死之间下意识的留手,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危机的迟钝……这一切都是翻车的主要原因。   不过翻车之后呢?   能天使从床上坐起来,被子滑下之后,她看见自己身上还站着灰尘的衣服,抬起袖子闻了闻,还能闻到硝烟味道。   衣服保持着原样,她看了看自己被撕开多出的黑色裤袜,就直接翻起自己的短皮裙,看见印在黑色之下的纯白内裤之后点点头。   嗯,战败cg回避,看样子自己没有成为小薄本的主角。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也很担心其余人,可是能天使还是知道只有先救出自己,才能够去拯救其他人的道理。   一阵流水声从浴室方向传来,她略微扫过一眼,发现自己被放在一个酒店之中,她悄无声息地挪下床,立刻就看见随意丢在地上的外衣和裤子,从样式来看,是男性的服装。   她眉毛微微一抬,心里收回没有成为小薄本主角的结论。   说不定是没来得及成为呢?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酒馆,长期混迹在龙门外环锻炼出来的眼力立刻让她发现这个酒馆是那种无证经营的旅馆,正常旅馆需要进行身份核实,这样的旅馆却不用,它们甚至有专门提供给犯罪者通行的特殊渠道,用来隐匿或者帮助犯罪者逃窜。   当然,这是要收钱的。   这种旅馆的主人本身就是灰色地带的一份子,而且——   她偷偷摸到一个柜子忙,轻车熟路地打开看起正常的柜子暗格,伸手一摸,就掏出来一些古怪的瓶子,里面装着注入致幻内的精神药物,说白了,就是一些毒品与非毒品之间的药物,其中还有一份刺激女性荷尔蒙的迷情剂。   能天使当时的表情就变得十分微妙。   从女性的角度来说,昏迷后被敌人捡到酒店准备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似乎可以说是自己魅力的体现,但是这样的魅力展现吧……   嗯,还是搞死那个打算也许想要成为自己主人的家伙吧。   或许自己可以站在敌人的碎肉中说一句“算你有眼光”?   能天使抬起手,有温和的光从她手中氤氲而起,那光变成冲锋铳的形状,于是一把单手的冲锋铳就出现在能天使手里。   与莫斯提马专精于法术不同,能天使可是正儿八经的射手,她学习的源石技艺也是为铳械进行服务,其中就包括怎么收纳这些铳械。   两把冲锋铳拿在手里,能天使瞬间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瞄准浴室,扣下扳机。   .   .   能天使醒来的时候,林逸刚刚拧开热水呢。   流水声遮掩了能天使动作的杂响,事实上,林逸的心思也没有放在那边。   他在脑海里重新演算自己与“龙骑士格拉西亚”的战斗。   从直升飞机离开立交桥一直到现在,他一边扛着能天使到处走,一边在脑海里代入“剑舞者”与“龙骑士”,代入自己与格拉西亚,重复进行了947次决斗。   他死了947次,每次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十秒。   “艹!”   一个拳头轻轻砸上瓷砖的壁墙,林逸的低声叫骂中,数据更新:   死亡次数:948;   这第948次的演算甚至不是最好的成绩,他最好的成绩是在一次交锋之中以死亡的代价换走对方的一条手臂,不过显然这个结果并不能令人满意。   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哪怕是抛开超越人类的钢铁之躯这一点,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术,或者不应该说是剑术,他所展现的对于战斗的敏锐与专业,完全超越林逸对于战斗这件事本身的认知。   林逸数据库中遇到的最棘手的近身战人物是特别督察组的陈小姐,可是陈小姐的所有动作在林逸的演算中都可以成立相应的模型,并且代入演算,在陈小姐还没有动作起来之前,林逸就能知道她会怎么做,然而龙骑士格拉西亚,不仅仅是因为对方使用钢铁之躯的原因,比这更加棘手的是对方的战斗技巧已经超越所有的套路。   就像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战士与竞技大会中取得优胜的选手,格拉西亚与陈小姐相比,多出来太多跨越生死场的磨练,锤炼出来的杀人技艺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只能够与对方拼生死一瞬间的即时反应,而以双方机体展现出来的机动性来说,这交错而过的一瞬间并没有给出林逸计算清楚对方攻击轨迹的时间。   这一刻林逸无比怀念自己的老家,旧时代的黑客黑人电脑都还要有工具呢,你见过有黑客能手撕防火墙吗?   什么工具都不给,就让林逸去解析龙骑士格拉西亚的战斗方式,这事儿差不多就和手撕防火墙一样的扯淡。   “唉……”   生活不易,林逸叹气。   这口气刚吐出来,他突然听见被消音器罩住的枪响,随后浴室的玻璃整个炸开,他连“草”都来不及生,根据一瞬间的声音判断出子弹的走向,抬起腿,偏过脑袋,将人类的柔韧展现到极致,摆出一个超怪异的姿势。   子弹全部落空,瞄着林逸的身体点出来一长串弹痕。   看的能天使都呆了。   “哇哦,小哥儿,你真厉害,这特么怎么做到的?”   隔着崩碎的剥离,林逸看见双手举枪的萨科塔人,枪口还飘着烟呢。   “你醒了?”   林逸脸上一喜,所以一愣,接着一怒。   “你就这么样对待自己的恩人的?两梭子子弹直接招呼过来?”林逸站起身,怒不可遏,“得亏是我,要是换个人来现在已经变成一堆碎肉了。”   “抱歉抱歉,不好意思啊,小哥儿。”能天使倒是嬉皮笑脸地收起双枪,赔着笑,“没办法嘛,起来看见衣衫褴褛地躺在酒店,有男人在洗澡,柜子里还一堆迷情药,是个人都会怀疑吧?”   “迷情药?”   林逸一愣,随后看能天使身边的柜子,那里的确有一个十分可疑的粉色纸盒。   艹,不是说了要干净一点的房间吗?   还是说就这就是最干净的了?   一瞬间,林逸对贫民窟的观感又下去几分。   他戒备地看向能天使,犹疑地问道:“好吧,我接受这个解释,那你怎么突然停手了?”   “啊,这个啊。”   能天使挠了挠头发,十分不好意思地开口:“说来挺不好意思的,打烂浴室玻璃之后,我觉得你应该不是贪图美色之后,我觉得你对着镜子换上女装拍几张照片,应该比对着我更好发电,哈哈哈。”   你哈哈哈个屁啊!   林逸差点被这句话给噎死,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能从女生嘴里听到含沙量这么大的话,最关键的这还是个萨科塔人!   萨科塔人不应该都是莫斯提马那样,超然物外,不食人间烟火——呃,不对,莫斯提马也是一个事儿精,那家伙还怂恿霜星给自己递女装吗?   难道说,这就是萨科塔人的天性?   林逸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些秘密,他用一种否定全部萨科塔人的视线看向能天使,让能天使都觉得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地说道:“那个,你下面凉不凉快?”   贵姓孙,号西湖居士?   下意识地,林逸脑子里就滚过这个念头,不过别说,他还真觉得有些凉,然后他马上就反应过来。   尼玛的,我在洗澡啊!   当时林逸就一扭身子,抱着自己在喷头下蹲下来,气冲冲地对能天使吼道:“你背过去,我收拾一下!”   “呃,哦。”   能天使点点头,然后从屁兜里摸出来形似手机一样的终端,在林逸一脸懵逼的注视着对着林逸闪了两下光,然后才背过身去。   林逸眨眨眼,伸出手指向能天使,指尖颤抖。   “慢着,你你你,你特么刚才在干嘛!”   “呃,这是私人——”   “你说清楚你在干嘛!”   听见那话语中的威胁,能天使想了想,这是一张不认识的面孔,既然不是加害自己的一方,那么很可能就是对方救了自己,这么隐瞒似乎的确不太好。   于是她背着林逸,举起手里的信使终端,面朝林逸。   她老老实实地开口:“呃,是这样的,你不觉得这很色吗?”   神特么很色——   林逸正准备开口,眼神下意识向能天使的个人终端一瞥,这就是个本能动作,属于收集色图的本能。   他视力一直可以的。   那手机一样的屏幕中,墨色的长发顺着滚滚流落的热水,贴在没有一丝多余脂肪的白皙背筋,画中人侧身蹲着身子,将前面的风景埋进紧闭的双腿,一只手护在胸前,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照相的方向,却因为远近关系,恰到好处地遮住照片主人的眼睛。   嘶——   怎么办?   要撒谎吗?   林逸一呆,最后咬牙切齿地跳过这个会让他违背良心的问题。   “删掉!给我删掉!”   “诶~~~”   见到事情变得有趣起来,能天使正想要再调戏调戏自己的救命恩人,背着林逸的视线一落,却看见摆在桌子上的一柄银白的左轮。   能天使的眸子,笑着失去高光 第九十四章:我们无法一起()   说实话,一开始意识到莫斯提马竟然没有随身带着守护铳时,能天使觉得事情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守护铳没有带在身上的可能性有很多。   虽然能天使半开玩笑地做好开人脑瓢的准备,但是却并不认为莫斯提马真的会将守护铳交出去。   因为莫斯提马是堕天使。   萨科塔人从拥抱语言开始生出光翼,天使之环会带来朦胧的启示,如同耳边的私语,让萨科塔人天生便能理解各种繁奥的知识;   哪怕是能天使这种静不下心来学习的性子,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她也能完成从一无所知到维多利亚最高学府入学考通过的大跨越,一步直接起飞。   这也是为什么萨科塔人很少会去报考其他地区的学府,也是为什么拉特兰的内部学员几乎看不到其他种族的学子,皆是因为天使之环链接的那个声音;   祂使得每一个萨科塔人都是知识的管理者,只有他们愿不愿意去学的问题,从来不存在学不学的会的问题。   然而这样巨大的便利,也伴随着某种超越人智的制约:   拉特兰的古老戒律,十三项祝福与统共十条的禁忌。   这些从萨科塔人出生时就无比清晰刻印在海马体中的戒律经历过时间的洗礼,现在成为拉特兰法律条文的基石,在此之上诞生的便是《拉特兰现代公民法》这一成文法典,以及捍卫法典尊严,并将之坚决执行的拉特兰公证所。   十条禁忌,违反其中任何一条,就会迎来堕天的惩罚。   萨科塔人将再也听不见来自天空之上的声音,也无法再使用任何武器,甚至据说就连被赋予的知识也会一并收回,只会留下一具失魂的身体,接受来自凡世间的审判。   对于任何萨科塔人而言,对于戒律的遵守都是本能,而这种刻入生命中的教条则是在世人眼中,萨科塔人总是那么死板的原因。   哪怕是从先民时代开始计算,堕天的萨科塔人也屈指可数。   无一例外地,堕天的萨科塔人皆是经过极致的情感燃烧才突破戒律的束缚;   无一例外地,每一个堕天的萨科塔人都在最后失去情感。   唯独莫斯提马不同。   虽然能天使至今也不知道莫斯提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莫斯提马却是唯一一个出现堕天的征兆之后,仍旧保留有天使之环与羽翼的天使;   她甚至还能听见那不可名状的启示,虽然没有堕天以前那么清晰,然而还是足以支持她作为天灾信使行走在泰拉大陆之上。   这或许就是炽天议会最终停止审判莫斯提马的原因,但这是拉特兰高层的决定,对于能天使来说,她至今也忘不了的是三年前的那个延绵雨夜,第八次卡兹戴尔远征宣布结束的前夕,夜雨淹没一切声响,她却仿佛受到天启地打开房门。   雨中有莫斯提马噙着笑容,她环抱着大大小小的七支铳械,身上还穿着卡兹戴尔远征军的制服。   从那些守护铳中,能天使见到姐姐的守护铳。   她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惊慌地看向莫斯提马时,这才发现自己的另一位姐姐作为上三级天使,曾经辉煌的光环变得如同黑夜般黯淡,萨卡兹人般的双角从苍蓝色的秀发透出,犹如一个恶毒的诅咒,完全改变了莫斯提马的模样。   瞳孔中映着那副模样,天使之环之间的共鸣让能天使立刻明白,莫斯提马违反了哪一条戒律。   十戒之一:不可伤害邻人;   戒律中的“邻人”代指萨科塔人的同胞,除了公证所的部分特殊执行者,任何对同胞扣下扳机的萨科塔人,都会接受惩罚。   “抱歉……”   这是那一晚莫斯提马最后对自己说的话。   随后就是炽天议会的议员带着公证所的资深执行者登场,笨重的教宗骑士拎着大管子将这座小屋重重包围,有辉煌的法术驱散云层,犹如审判般流下的月光中,莫斯提马带着镣铐跟着执行者离去。   那时候的自己陷入震惊,什么都忘了做,什么都做不了。   只记得莫斯提马最后的笑容。   那个笑容从那天开始,就一直挂在莫斯提马脸上,如同记述中的所有堕天使那样,那一天开始,莫斯提马就失去了信仰,也失去了情感。   再见到莫斯提马姐姐已经是三个月后。   自己史无前例地将莫斯提马姐姐带回来的遗物登录为自己的守护铳,被学校老师约谈今后的出路时,莫斯提马姐姐找到她,带着她来到龙门,将她交给了一只企鹅,还有那时候野性没有完全褪去,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狩猎者气息的德克萨斯。   于是企鹅物流的故事就慢慢开始了,而莫斯提马则从企鹅物流的故事里失去踪影。   现在她回来了,却真的将守护铳交给别人?   能天使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银白守护铳,心里一时变得十分复杂,既想要掏出八支铳械解决问题,可是却又不争气地因为莫斯提马姐姐终于做出改变而高兴。   她眨眨眼,揉了揉脸庞,让僵硬的肌肉变得松弛下来。   龙门这几年她也不是白混的,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察言观色与睁着眼说鬼话是必不可少的技能,能天使当即笑吟吟地回过头,看向在酒店里摸出一套浴袍穿上的男人。   那男人警惕得看着自己,像是只竖起耳朵的兔子。   “对了,这把铳你从哪里来的?”能天使指了指桌子上的左轮,“这都泰拉1096年了,还玩左轮呢,你怎么不玩前装药的燧发铳呢?”   “要你管!”   林逸直接吼了回去,穿上衣服他的底气就来了。   “别介啊,小哥儿,你看你都千里迢迢来救我了,这些小事儿上咱们也不至于怄气嘛。”   三年的龙门生活让曾经的拉特兰人染上不少市井气息,能天使本身也是跳脱而不拘小节的性子,学着贫民窟的站街女生那样的轻浮笑容,对林逸抛起媚眼:“还在气我不分青红皂白射你一脸的事儿吗?要不,我让你射回来,咱们就当扯平了?”   林逸愣了一下。   别误会,他不是被这话撩到了,这一路从边境之地到龙门,他被莫斯提马调戏的时间多了去了,能天使这僵硬的表演怎么会让他感到激动?   他只是突然对萨科塔人的种族性产生怀疑。   虽然在他看过的《泰拉种族手册》这种介绍泰拉大陆主流种族的描述中,萨科塔人应该是严于律己,刻板守旧的苦修士一样的种族,可是怎么自己遇到的莫斯提马和这只天使画风都有些不对?   不过看着那坐到床上努力打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定论,想要将那没几两肉的身体表现出一种色气的萨科塔人,林逸的眼神慢慢流露出一丝怜悯:   这位小姐,你不够色。   林逸也懒得和这只拎不清状况的天使胡扯下去,坐在床上直接问道:“瞎扯什么呢,我叫林逸,你是企鹅物流的人员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们有没有约定失散之后在哪里集合?莫斯提马这段时间没有受伤吧?”   听到“莫斯提马”的名字,能天使眼神一闪。   她明显的感觉到说到这个名字时,林逸的语速变得急切许多,就好像前面是惯例的询问,而后面这一句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情。   能天使脑袋一歪,闭上眼睛,藏起浑身杀气,这才笑着开口:“你说莫斯提马姐姐?她很好啊,每天吃好喝好还有人上来给你揍着玩,过得可惬意啦,连一个字儿都没有提到过你的存在呢?”   “你们是姐妹?”林逸奇道。   “嗯,当然,虽然不是血缘上的姐妹,可是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已经超过具备血缘关系的姐妹!”   能天使笑得很灿烂,灿烂到如同烈日阳炎,直接把林逸给点了;她就维持着这样的笑容,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蹦。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言下之意就是按照拉特兰的公民法,她们是可以结婚的!   但是林逸知道个屁的《拉特兰公民法》。   他能感受到话语中的恶意,可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头上顶灯的会这么针对自己,于是有些疑惑地摸摸后脑勺,反手一掏:“可是我没听莫斯提马说过有个妹妹啊。”   噗嗤!   林逸感觉自己似乎听见什么东西被刺穿的声音。   能天使沉默三秒钟,继续维持着笑容,不过声音有点抖:“这肯定是你和莫斯提马姐姐之间没有亲密到让她开口的程度了呀,小哥儿?”   “明明都一起睡过了?”   “睡!过!了!”   一瞬间,能天使发出很大的声音,她猛地站起来,随后在林逸惊讶的注视下又坐回去,继续维持着刚才的笑容,只不过这次不只是声音在抖,就连声音也开始抖了起来。   “哈哈哈哈,又来了又来了,你别想骗我,莫斯提马姐姐怎么可能和人一起睡觉?哼哼哼,这种谎话是骗不过我——”   “诶,明明是姐妹却没有一起睡过?”   噗嗤!   林逸看见那面前的女人夸张地一抖,好像是被人正面捅穿了身体。   她打了会儿摆子,翘起来的嘴角都快落下去抿成一条线了:“对对对,对哦,莫斯提马姐姐就是这样的人,守身如玉,嗯,守身如玉,所以你们——”   “可是我们在一起睡了,我算算,加起来能有大半个月了吧?”   噗嗤!   能天使张了张嘴,半天蹦不出一个词儿。   其实这里吧,存在一个误会。   林逸说的“睡”就只是一起睡,他在边境之地的森林里就是和莫斯提马睡在同一个猎人小屋,而在37区的时候,他和莫斯提马住在主卧室——   顺带一提,凛冬阻拦莫斯提马入住的计划被林逸一句“那莫斯提马,我们换一个屋子收拾收拾吧”给扼杀在摇篮之中了   ——也是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们之间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那床挺大的,林逸和莫斯提马分别睡在两边,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林逸自身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   能天使理解中的“睡”就一些不一样了,大致上就相当于每年1到3月的时候,德克萨斯有时会对她说“今晚我去你那边睡,抱歉,麻烦你了”这样。   众所周知,狼的繁殖期一般在每年的1到3月。   当然,其实林逸大概也已经察觉到了双方理解上的差异,但是——   他故意这样说的。   看着这搂着自己射了两梭子子弹的不能天使一副天崩地灭的模样,他心里就一阵酸爽。   林逸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对了,你叫什么?下次我一定要问问莫斯提马,认不认识这样的妹妹。”狠狠咬了咬“妹妹”两个字。   能天使倒是没有立刻听出来林逸的阴阳怪气,她下意识地答了一声。   “我是能天使。”   “嗯?”林逸眉头一扬,声音同样一扬,“你说你叫什么?”   “能天使!你如果听不懂炎国话,叫我‘EXIA’也行。”   破案了!   林逸眼神一变:就是你特么的抢了我的注册名!   新仇旧恨一并涌出,林逸和能天使眼神对上,都从彼此的瞳孔内看出来一阵“杀意”的波动。   能天使,光翼展开!   .   .   .   “阿嚏!”   龙门外环,贫民窟的下水道,莫斯提马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把身边的可颂给吓了一跳。   “没事吧?莫斯提马,你要出了啥事儿,等见到能天使,她又要给我抛光了。”   “抛光?”   “美其名曰帮我锻炼抗击打能力。”   莫斯提马望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可颂,心里不由得为可颂一叹气:   这就是资本主义对于旗下劳动力的剥削吗?i了i了。   这么一个念头横过脑际,随后莫斯提马微微一愣,她以前从不会说这样的话,仔细想想,这却是林和三只小熊胡闹的时候,常常脱口而出的阴阳怪气。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被林逸影响到这个地步了吗?   莫斯提马微微沉默一会儿,随后无所谓地笑了笑:如同金属放在一起会相互侵蚀一样,人与人放在一起也会彼此交融,她并不排斥这样的变化,这就足够了。   “说起来,莫斯提马,我脑子笨,你脑子好,你说那些袭击我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啊?”   可颂摸了摸牛角,一想到那和德克萨斯不分上下的鲁珀族,还有比那五米高的巨大机械,她就感觉世界好像一夜之间变成自己不认识的形状了。   “那是天灾,禁忌的天灾。”   莫斯提马也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来,她没有进一步解释,因为下水道的尽头晃荡着生活的光芒。   她们到地方了。   龙门外环的下水道,走过这被称之为“鼠道”的地方后,一个栖息于下水道的法外之地便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她们找到一家叫作“破碎的大酒壶”的酒店,推开门扉。 第九十五章:两种天灾,两个禁忌   “天灾?”   “破碎的大酒壶”内,可颂与莫斯提马找到一张空桌;   她给莫斯提马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有些好奇地问道。   对于那些突然出现的袭击者,可颂秉持着绝大的兴趣。   这其实与大家的出身有些关系。   能天使与莫斯提马出身自拉特兰,而拉特兰在泰拉大陆是唯二从先民时代一直到泰拉纪年的出现都一直存在,并持续到现在的地区势力;另外一个则是炎国,其余地区要么是经历过历史的断层——指先民时代的相应资料失去传承,只能通过考古还原;要么就是直到泰拉纪年出现之后才开拓出来的聚居地。   漫长的历史让拉特兰收录有不知道多少秘密,与封闭的炎国不同,拉特兰在一段时期内积极主导着世界局势,虽然自从拉特兰玩宗教把自己玩翻车之后,拉特兰就主动退出国际政治舞台,可是只要是拉特兰出身的人,多多少少会得到一些敬畏。   其次是德克萨斯,在大家接纳自己为同伴之后,德克萨斯稍微说过自己的过去,出身自叙拉古最古老的家族,一手杀人术创出了企鹅物流最初的名头;   至于空,龙门曾经坐火箭光速上升中的当红偶像,从舞台上消失之后反而在粉丝心中完成某种升华;   自己嘛……   就是在跑人才市场,蹲地上啃面包的时候发现旁边躺着只快要饿死的企鹅,于是分了点面包,然后自己就被突然复活的企鹅宣布录用了。   后来可颂才知道那是老板的街头艺术。   它会录用人才市场第一个理会它的人,并为之提供一份工作。   这就是可颂加入企鹅物流的全过程。   比起周围的同伴,她并没有什么太复杂的过去,也不懂什么历史呀,隐秘什么的,所以她对于有许多故事的同伴们十分羡慕与尊敬,将她们当作整个企鹅物流最优价值的事物保护起来,并且不经意间,认为她们无所不能。   自然也能知晓那些袭击者的身份。   巧合的是,莫斯提马还真就知道。   蓝发的天使轻轻端起侍者递过来的咖啡,她微微扫了一眼整个“破碎的大酒壶”,这个地下酒店的装潢并不精致,因为隔三差五就会发生致死的暴力事件,整个酒吧以“钢铁”为主题,椅子是固定在地面的椅子,吧台与桌子都市清一色宛如从地上长出来的金属。   几桌客人错落其中,每一个身上都带着危险的气息,或是赏金猎人,或是赏金猎人的猎物,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唯一的共通处,大概就是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不少人民。   这里就是龙门的下水道。   地下皇帝“鼠王”的直属领地——“鼠道”。   比起多少有一定秩序的贫民窟,这里是真正的无法之地,走私贩毒,人口买卖,买凶卖命……   许多阳光下无法想象的罪恶在这阳光无法找到的地方滋生,扭曲,最后孕育出显而易见的恶,自己和可颂走进这家酒吧时,恐怕其余的酒客就已经在判断两个女人都给他们带来什么乐趣了。   这里也是企鹅物流约定的汇合地点。   没有人能理清“鼠道”里的罪恶,就连这里的主人,那位“鼠王”也不行,就像是你可以是厕所的主人,但是你永远不知道下水道中藏着多少只蟑螂。   “我说过了,那是天灾,无论是袭击德克萨斯的猎狼人,还是那些卡西米尔构装骑士,全是天灾。”   莫斯提马放下咖啡,语气中藏着令可颂惊讶的凝重。   “可是天灾不是指自然灾害吗?”   “字面意义上理解的确是这样,不过现在信使们之间的研究,唔,我记得是一个叫作‘艾雅法拉’的天灾信使,作为高位源石技艺使用者的她上交过一份研究报告,指明天灾可能与源石存在一种类似生物的共生方式;结合诸多感染者病例报告中,患者提到常常听见某种‘声音’,她提出一个假设,那就是天灾很可能具备自身的意志,那么将其当成自然灾害,或许会有失偏颇。”   比起对于林逸的坦率直言,与可颂说话时,莫斯提马却不得不考虑到拉特兰的内部保密事项,诸如十二禁忌,唤醒天灾之物,这样的消息是肯定不可能直接说出来的,于是她借用信使同僚的研究报告来说明类似的事情。   反正对于可颂来说,两者也都没有太多区别,来自乡下的牛脑袋总是能自己得出一个神奇的结论。   可颂愣着思考大概有五秒钟,突然兴奋:“你是说那些古怪的鲁珀族与那些机械构装物,就是有了意志的天灾?”   你看。   莫斯提马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天灾信使对于天灾有特别的感应,一部分人是通过数据进行分析,而一部分人则是基于特殊的源石技艺。”蓝天使点了点自己头上的光环,“我则是能得到朦胧的启示。”   正是基于这种对于天灾的朦胧启示,源石蠕虫袭来的时候,莫斯提马才能在没有任何预兆发生的情况下找到源石蠕虫的位置进行验证。   “面对那些猎狼人的时候,我有了同样的预感。”莫斯提马绕着杯子里的汤匙,“虽然一开始没有向这方面去猜测,可是一旦将那些鲁珀族认定为天灾,答案却十分明显了。”   “什么答案?”   “叙拉古的狼灾。”   “狼灾?”可颂的脑子有宕机了五秒,随后惊讶地说道,“等等,叙拉古不就是群狼栖息之地吗?从先民时代开始,鲁珀族就生活在那片地方。”   可颂抱着盾牌,警惕地看向莫斯提马:“我可是读过初中的!你别想骗我!”那模样活像是抱着一年工资的归乡劳工。   莫斯提马嘴角一扯,他觉得把可颂和林逸放一堆儿大概又是一对儿。   一对儿讲相声的。   有时候林逸的脑回路会惊奇地绕到不可思议的地方,遇上可颂这么一个适合捧哏的,当场就能给大家来上一段儿。   “所以说,你就不觉得奇怪吗?鲁珀族从先民时代就已经开拓出叙拉古,德克萨斯家族的通知更是万世一系,那么为什么叙拉古有那么多遗迹?为什么关系叙拉古先民时代的情况,需要通过遗迹考古来进行还原?”   可颂慢慢瞪大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那为啥呢?”   “合着您没弄明白啊?”   下意识用林逸的语气接了一句,莫斯提马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转过话题:“咳咳,这是因为叙拉古的确也发生过历史断层,德克萨斯家族自身覆灭过一次,那一次覆灭正好造成先民历史的断绝,只不过之后的统治者仍然是德克萨斯家族,而且施行同样的统治方式,所以国际上才认定德克萨斯家族是那片土地自古以来的统治者。”   “哦,那我明白了。”   可颂点点头,不过眉头一骤,她猛地发现不对:“等下,我又不明白了,这和我们之间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吗?”   “毁灭掉德克萨斯第一家族的就是一次规模庞大的狼灾,而猎狼人的名字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现在拉特兰的记录之中,猎狼人在狼灾之中的定位不明,不过从名字来看,说不定他们就是狼灾的本质,毁掉德克萨斯第一家族的元凶。”   这却是莫斯提马觉得“猎狼人”这个称呼有些耳熟的原因。   作为天灾信使,她正好浏览过相应的记录,虽然只是没有在意的一扫,可是天使之环仍旧从庞杂的记忆中准确地抓到这个关键字,让她联想到自己是在哪里看见过这个名字。   拉特兰那漫长的记录之中,“猎狼人”这个字眼也只出现过这么一次,没有任何详细记录。   为什么这些自称猎狼人的家伙会拥有与德克萨斯家族代代相传的源石技艺,为什么这些人能够对德克萨斯产生那种诡异的控制效果,为什么他们会与整合运动搅在一起……   太多的问题没有处理的头绪,相比起来,倒是另外的那些机械构装物简单明了。   天灾·影骑士   如同莫斯提马曾经将真理吓得小脸煞白的鬼故事那样,“影骑士”这种天灾的表现形式为:   过去的剪影于现世持剑而行;   也正如她在两天前与能天使说过的旅途见闻:   格拉西亚整个名字往上追溯,最出名的就是卡西米尔十王时代的一位骑士王——“龙骑士”格拉西亚。   卡西米尔的十王时代始于泰拉历172年,结束于泰拉历491年。   跨越三百年的纷争中,卡西米尔地区诞生过十位立于骑士顶点的王者,这十位骑士王并不都出现在同一年代,而龙骑士格拉西亚活跃的年代内,能够与他争锋的只有另一位十王——“晨曦”,晨曦·临光。   后者在卡西米尔地区留下家系,数百年后的现在,家系的后人甚至该效仿先祖的历程夺得骑士大会的魁首,前者却在当世无敌的情况下遭遇天灾·影骑士,盛年,不,甚至还没有成长到人生最为巅峰的时候,龙骑士格拉西亚就与整个龙骑兵团消失不见,一如过去遭遇天灾的所有卡西米尔骑士。   他甚至没有在留下任何血脉后裔。   现今的格拉西亚家族从血脉上来说,他们的先祖只能算是龙骑士本人的远亲,这也是为什么格拉西亚家族在圆桌决议中一直没有什么话语权,卡西米尔地区十分讲究家系的传承与血脉的纯正,在多数人看来,格拉西亚家族根本不配坐上圆桌。   现在格拉西亚家族如何如何暂且不提,龙骑士与他率领的龙骑兵团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亡影,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只能是记录在拉特兰的十二禁忌之一,天灾·影骑士的影响,可是“影骑士”这种特殊的天灾只出现在卡西米尔地区,千百年来,从未在其余地方发现类似的天灾。   莫斯提马隐隐有些不安。   无论是重新出现在历史中的猎狼人,还是走出卡西米尔地区的天灾,世界似乎在某一刻误入歧途,也许有某个齿轮出现问题,随后名为“世界”的庞然大物便带着沛莫能御的气势,驶出既定的轨道,没入不可预知的黑暗。   那颗松动的“齿轮”,莫斯提马觉得自己心里有数。   林……   她再次将咖啡递到嘴角,冰凉的檐口让嘴皮一“烫”,她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又沉入自己的思考,刚想对可颂说些什么,却看见“破碎的大酒壶”再次被人推开。   一群叙拉古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独眼狼头仔向这边望来一眼,嘴角拧出一抹狰狞,向这边走来。   莫斯提马叹了口气。   没想到叙拉古人竟然比德克萨斯和能天使要快,这些外地人不应该有这么灵通的消息,或许是还有本地势力牵扯了进来?   她看了一眼望嘴里塞着可颂面包,上演一出“同类相食”的可颂,举起手。   “老板,再来一杯卡布奇诺。”   她看向闹钟:嗯,距离30分钟的等待时间还有25分钟。   那就再等等吧。   .   .   “这下面就是你说的‘鼠道’?”   能天使的带领下,林逸裹着灰袍,与能天使一起进入一个不起眼的地下停车场,他们一起走入电梯,然后能天使直接在“紧急呼叫”按钮上一按。   没有通话从出声口响起,电梯只是一抖,从这最底下的一层——   坠入更深的深渊。 第九十六章:“能天使小姐”与“不能天使”   龙门的地下鼠道,并非是真正的地下世界。   泰拉大陆其实存在着许多文学作品里描述的地下世界,奇形怪状的石头,古怪难言的植物,盲目痴愚的动物,以及一些生活其中的小矮人,一种被称为“杜林”的泰拉人种。   不过对于移动城邦而言,“地下”这个词儿往往指的是地表层下面的结构层。   如果将移动城邦当成一辆巨大的卡车,那么结构层指的就是车底盘到座位中间的部分,各种管道与零件结构堆积在这一层,而对比到移动城邦,“地下”就是各种用以维持移动城邦生态的循环系统,蓄水层,以及跨城区大宗贸易需要使用到的蒸汽列车铁路。   要说移动城邦的“地下”与真正的地下世界有什么相同之处,或许就是火把照不亮地下那样,铺设在这里的照明系统也无法点亮这个结构层。   于是暗影伴随着罪恶一同滋生。   在龙门交通局掌握的地下铁路线以外,整个外环地区的地下结构层都被黑恶势力占据,这些被统称为“下水道”的地方成为罪恶真正的温床,如果说贫民窟只是生活着的更多人是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选择恶行,那么“下水道”就是蛆虫的巢穴,这里聚集的是地下世界真正的恶人,各个地下帮派的干部。   他们并不依靠恶行而生存,而是享受恶行,利用恶行。   这里是龙门的扭曲点。   虬结的金属穹顶,昏暗的人造光源,地下店铺的暧昧灯光,与人群中若有似无的呻吟和叫骂中,裹着灰袍的两人匆匆而过。   正是林逸和能天使。   与能天使恶战一场,两位六星干员扯头发,捏脸蛋,掐腰眼地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尾滚到床头,打到酒馆房间都破灭之后,能天使终于在以一个屈辱的姿势被林逸骑在床上扯脸蛋儿时,想起来现在应该尽快与其他人汇合。   倒也不怪能天使一时没想起来,主要是企鹅物流以前在龙门还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虽然德克萨斯做好了应对这种情况的处理预案,可是整整三年多时间都没有启用过的预案,有存在的必要吗?   现在来看,还真有。   得亏能天使还记得紧急汇合点在“鼠道”的“破碎大酒壶”,就算在这个第一集合点找不到人,需要在固定时间前往第二集合点,她们在这里露个脸,也能让后来的同伴知道自己没事儿,或者得知比自己更先来到集合点的同伴没事。   因此能天使屈辱地签订了和平条约,约定以后林逸叫她“不能天使”不能反驳之后,两人找酒馆的老张头拿了两身灰色斗篷前往集合地点。   这斗篷其实也不是用来遮掩身份的,萨科塔人的光圈和光翼摆在这儿,她能怎么遮掩身份?   像个熊孩子一样扯过窗帘裹住全身,把自己包装成一条直立行走的源石蠕虫,一蹦一蹦向前跳?   不可能的呀。   这斗篷的主要作用,还是遮脸,遮脸的原因还得从那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恶战说起:   却说这能天使与林逸的一场恶战,双方其实都有些不好下重手。   对于能天使来说,林逸多多少少算是有救命之恩,说不得就把她从小薄本剧情给救了出去;   对于林逸来说,先不提能天使确实是友军,他也不好打女人不是?   于是两人之间的战斗就变成了滚床单,滚完床单能天使脸都被林逸给捏肿了,要说没脸见人吧,也着实有些没脸见人。   这一路上,能天使都在心里轮播各种地方方言的粗口,对象自不用说,就是林逸。   只是从贫民窟进入地下鼠道以后,这粗口慢慢地就散了去,变成一种古怪的感情吊在心中,而转变的原因也很简单。   “啊,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碰撞声,能天使回过头,看见一个大约十一二岁,脏兮兮的孩子撞进林逸的怀里,然后那将自己按床上挠痒痒的家伙挤出一句僵硬的“小心点”,就没了后文。   真是一个蠢货。   能天使眼神一叹,直接伸手抓住那个准备离开的孩子后衣领。   还没等能天使说话,那原本战战兢兢的扎拉克(老鼠)男孩突然转过身,手里亮起一抹锋芒,只不过那一抹锋芒还没有触及到能天使就被一直默不作声的林逸捉住,而一柄冲锋铳出现在能天使手里,抵着那孩子的脑门。   “东西还回来,你可以滚。”   能天使开口说话,却是林逸未曾听到过的冷漠。   脏孩子一扫先前的柔弱,恶狠狠地盯着能天使,直接骂道:“艹尼玛的臭婊子,老子是鼠王的人,你——”   砰!   一声铳响让周围微微一静。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站街的,贩毒的,从黑医生那里搞到新鲜源石结晶的……所有人投来漠然的一瞥,随后就各做各事儿去了,只有几只站在霓虹灯前的乌萨斯小姐带着一种施虐的兴趣看向这边,看向被能天使射穿肩膀的小男孩,彼此耳语几句,说的却是如果是自己,要怎么凌虐这个小屁孩。   林逸眼神微微一暗,他从孩子怀里摸出来一个钱包,然后松开手,任由孩子在地上打滚。   “我们走吧。”   能天使听出来林逸声音里压抑的愤怒与疑惑,她抬起铳,直接对准另一处的阴影扣下扳机。   几声铳响之后,她才跟上林逸的脚步,而在他们离开后,从阴影中出来几个人将地上的扎拉克孩子拖走,却是没有追着来找麻烦。   “我不应该带你来这儿的。”   追上林逸的脚步之后,能天使的声音有点无奈:“我以为你能这么强一定经历过不少事儿,没想到却像是只雏儿。你是少年漫画里走出来的主角吗?怎么还有明知道自己钱包摸了却不做声的?你以为这样对方就会感恩戴德地离开这片下水道?别傻了,他只会对朋友说‘那个傻子身上有钱,家里也有一定有钱,我们去绑他一票’,然后我们要遇到的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麻烦。”   说完,能天使自己倒是觉得自己有些说重了。   说起来也奇怪,她对林逸说不上是深仇大恨吧,可是莫斯提马梗在中间,喜欢是喜欢不起来的,不如说她很高兴看见林逸吃瘪,但是看见林逸在这不适应的罪恶地段默不作声的跋涉,沉默地接受人性之中恶意的洗礼,她却有一种深沉的负罪感。   这人简直就像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莫名其妙地坚信着人性之中的真善美,包括自己误会他后的那两梭子子弹,如果换作是能天使自己被恩将仇报,险死环生一波,那铁定要翻脸,可是能天使都心里都做好被骂的准备,这男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和她胡闹起来。   并非是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歉意而配合自己表现出来的温柔,这傻子压根就没有想到那方面去!   好像自己被他救了之后反手给他两梭子子弹是特么正常现象一样!   一开始能天使还没有太过注意,只当是强者的余裕,可是将林逸带进这片汇聚整个龙门罪恶的地区后,能天使惊讶地发现林逸与这片地区完全是相对的反面,刚刚进入鼠道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先要去阻止身边的每一桩罪恶,如果不是自己拦着他,现在的地下鼠道恐怕已经彻底沸腾起来。   随后就是一路上的沉默,越是知晓这片地下隧道的肮脏之后,林逸就变得越来越沉默。   那样的沉默好似在纯白的织锦上涂上一抹漆黑,一种将什么美好事物破坏的罪恶感就越来越深,换作是其余种族可能要好一些,迟钝一点的或许根本察觉不到身边人气氛上的变化,但是萨科塔人天生对于精神上的变化比较敏感,比起物质,这些更加追求精神依托的种族如同神话中的天使,总是更加青睐高洁的灵魂。   能天使终于还是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有些别扭地说道:“抱歉,林,我不该带你来这样的地方,我,啧,我以为你能这么厉害一定经历过不少事情,这样的罪恶也该见的多了,那什么,抱歉,要不我们先出去?等下我一个人再去酒吧也成。”   很显然,能天使并不习惯这样的道歉,她就没有什么道歉的对象。   企鹅物流亲密无间,平时说的“对不起”大概也就是早上起来拿错牙刷这种等级的小事儿,企鹅物流只有她与德克萨斯两人的时候,她倒是因为自己拖累德克萨斯而真心道歉,可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而且德克萨斯也不是外人。   现在这声“对不起”说得,连能天使自己都觉得古怪。   自己这是怎么了?   有这么郑重其事道歉的必要吗?还不是这个男人自己跟上来的?   心里有这样叛逆的想法,能天使眼神复杂地看向林逸,却见到林逸拉下兜帽,那张俊俏的脸庞出乎意料的,从被自己捏得红肿红肿的状态恢复如初,而那张平静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   平静得犹如已经做出某种决定。   林逸看向面前把自己包的像是一位博士的能天使,认真说道:“所以,就算见的多了,和能否接受这样的恶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就站在这个罪恶的地下都市,站在灯火酒绿的糜烂之中,眼神清澈,平静的表情,平静的话语,平静到整个人与世界的喧嚣格格不入。   能天使心中一颤,下意识开口:   “林?”   林逸摇摇头。   “因为见的多了,因为年纪足够大了,因为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各种各样超出想象的恶行,所以我们就应该接受它,应该忍耐它,应该说一句‘啊,这就是现在的世道啊,又有什么办法呢’便无动于衷,还要强行谓之为成熟吗?”   “没这种道理的,能天使小姐。”   “就算身处谷底也要努力攀爬,就算身陷泥淖也不会放弃生存,这才是人类的本质,就算一时被泥泞吞没,身处看不见希望的恶意之中,我们也总是会向往触手不及的闪耀。”   “若是人人都会向恶意妥协,交付自己的人生,那么能天使小姐,为什么龙门外环还会区分出贫民窟和下水道?”   “贫民窟的那些人难道不就是生活在恶意之中吗?”   “他们有的人出卖自己的身体;有的人瞄准他人的钱包;有的人站在门口抽烟,门背后却是一桩肮脏的交易……可是贫民窟作为一个区块,一个社会,它能运转下去是因为那里也有学校有教无类,有诊所病患皆收,有人披着恶意的皮,却在维持社会基本的秩序。”   “堕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能天使小姐,可是你猜为什么会出现贫民窟这样的特殊区域?”   “因为固然有人行于罪恶,可是他们的孩子却还有可能跨过龙门大关,成为一个正常的人,成为一个挺立的人,成为一个从罪恶中出身,却能够反过来嘲笑的罪恶的人。”   “这就是身处罪恶之中的他们看见的闪耀,对比正常人而言,微不足道的希望。”   “能天使小姐,我有一个问题,究竟是贫民窟的人多,还是这个下水道的人更多呢?”   林逸静静地直视能天使的双眼。   早在林逸接受魏彦吾的合约时,魏彦吾就将他们的计划告诉过林逸,这一次近卫局不惜以贵公子拜松为饵,就是为了引诱叙拉古人动手,然后将混乱波及到贫民窟,进而在迟了二十年之后,重新将贫民窟纳入近卫局的管理之下,给予罪人应有的审判,给予还没有放弃希望的人以希望。   所以林逸很清楚贫民窟里生活着什么样的人。   有老张头那样作恶多端的恶徒,可是更多的却是在恶徒的统治下生活的普通人。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   蜷缩在贫民窟内,渴望着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能跨越龙门大关,过上正常人生活的人,远远比这个下水道的人更多。   “有人不仅知晓这个世界的恶意,甚至在经历这个世界的恶意,他们却未曾向恶徒妥协,能天使小姐。”   “所以,我也不会。”   林的声音轻轻的,却重重地在能天使心里砸了一下。   光环灿烂的天使直视着林逸的双眼,突然意识到有些根本性的东西,自己与他并不相同。   能天使从不会放弃手边的正义,可是作为企鹅物流的一员,作为这个城市的一员,她也从未去想过要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个自己逐渐熟悉的城市。   面前的人却不一样。   他就像三年前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自己,那时候的她习惯躲在德克萨斯身后,而这个人却与德克萨斯一样,选择直面龙门的阴暗面。   只是选择却与德克萨斯截然不同。   德克萨斯想要保护身边的所有人,面前的人却是想——   轰!   没等能天使转完这个念头,地下街道突然响起一声巨响。   能天使和林逸同时带起头,发现相隔两百米外的酒吧,他们的目的地,“破碎的大酒壶”那钢铁防盗门被一个独眼狼头的叙拉古人给猛地撞翻,随后一个个叙拉古人被一面盾牌顶了出来。   “可颂?”   能天使叫出那面盾牌后,面包人的名字。   更多的叙拉古人从四面八方涌出,能天使正准备去帮忙的时候,身边撩过一阵轻风,她回过头,看见林逸已经冲了出去。   望着那人的背影,能天使心中游过一丝纠结,随即抬起铳械,铳响之时大声喊道:   “喂,别叫我能天使小姐了,你说好叫我不能天使的!” 第九十七章:酒吧械斗(上)   甘比诺原本不叫甘比诺。   原来叫什么不重要,当他成为甘比诺family的家长时,他就自动继承了这个名字。   这是叙拉古黑帮的惯例。   不像是龙门这边的地下帮派叫帮助或者龙头,叙拉古的黑帮将自己称为一个家庭,那么为首的人自然是当家做主的家长,而这个家长的名字就是帮派的名字,当然,通常情况下是反着来,帮派叫什么名字,家长就叫什么名字。   自从甘比诺上一任的家长被“西西里女士”拧掉脑袋,整个甘比诺被逐出叙拉古之后,甘比诺就叫自己甘比诺了。   不服的人很多,可是都打不赢他,就连卡彭那个胆小鬼也说不了什么。   那家伙总是说着龙门不比叙拉古的乡下地方,这里的人就和曾经的德克萨斯家族一样恐怖,呵,可是德克萨斯家族已经覆灭了,而卡彭那个家伙一生没有和德克萨斯家族交过手,他根本不了解德克萨斯家族的恐怖,现在不过是将一个恐怖转嫁到另一个恐怖身上,而胆小鬼的恐怖犹如帕勒莫的繁星,怎么可能数的完?   他连下水道的那只老鼠都怕!   真正值得害怕的对象应该是那些猎狼人,那些只出现在神话之中的梦魇,传说中终结先民时代的灾厄,那些能控制鲁珀族身体的怪物!   甘比诺原本是这么想的,所以收到“企鹅物流的残党”出现在“鼠道”的消息,他就立刻带着人来到“破碎的大酒壶”。   这些天他并没有直面过企鹅物流的成员。   因为这两天的都是不痛不痒的行动,主要是撩拨企鹅物流的情绪,所以走进酒吧,看见那两个小姑娘的时候,他在心里还惯例地嗤笑了卡彭的胆小。   直到他将那个牛角的丰蹄族按进面前的汤碗,正准备对蓝发的天使进行叙拉古式的问候时,那个不起眼的丰蹄族先给他表演了一出炎国式打招呼。   “别啊!我的叙拉古浓汤!今天莫斯提马说了她买单的啊!!!”   说惹人怜的话,下令人痛的手。   在蓝发天使的淡然下,那头牛突然发疯地一顶,将甘比诺顶翻在地后,擎起一块盾牌直接砸了过来。   可颂吧,你要说她有没有什么惊天的背景,这个还真没有;   但是你要说她有没有什么令企鹅物流的那只帝企鹅——“皇帝”,都眼前一亮的个人才艺呢,啊,这个还真可以有。   那一身让丰蹄族的同胞看见会怀疑牛生的怪力就是其他人放心将后背交给可颂的本钱。   企鹅物流一般有两套移动方案:一种是可颂在车上,一种是可颂在车下。   虽然没能在高架桥上表演扛着改装吉普时速30公里的惊人才艺,但是可颂终于在食物被浪费的悲愤下证明了自己的才艺。   一面大盾将叙拉古人都敲了下去,而当最开始被一脚踹开的甘比诺反应过来,冲上去与可颂过了两招后——   可颂就证明了为什么自己有时候能抢能天使的输出MVP。   她从盾牌里逃出来一柄磁暴锤,一锤子将猝不及防的甘比诺捶得撞开酒吧的固定门,在外面晕上好一会儿。   “特么的,一群婊子!”   酒吧外的叙拉古人手忙脚乱地将甘比诺扶起来,这位鲜明特征浓郁的狗头,不对,狼头人吐出一口血沫子,抓着身边的人吼道:“爆裂箭!爆裂箭呢,给我拆了这个酒吧!”   被年龄可能还没有自己一半的丰蹄族爆捶,甘比诺感觉自己的人生和种族受到了双重侮辱。   在他的命令下,立刻有叙拉古人抬起弩箭,这些叙拉古人在叙拉古无法无天惯了,也丝毫没有把龙门的规矩放在眼里,不过就在他们扣下扳机的时候,却有人影飞过来,将弩手部队砸得狼藉一片。   “特么的又是什么——谁?”   甘比诺气得尾巴一炸,他正骂着,却发现飞过来的人影是自己命令守在外面的手下。   怎么回事!   他反应很快,脑海里腾起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戒备,匕首护在胸前迎向人影扔来的方向,只见一道黑影由远及近,灰色的兜帽迎风飞起,露出飞舞的墨色长发下一张冷峻的脸。   与那眼神一接,甘比诺心下一寒。   这人是来杀人。   和酒吧里那个没有下死手的丰蹄族疯女人不一样,这个人是会杀人的!   汗毛一瞬间炸起来,甘比诺的每一根神经都崩到最紧,他看见那人掏出匕首,接近,接近,接近——   犹如死亡抱拥而至,。   “艹!”   甘比诺没办法在冷静下去观察对方的出手,迎着冲锋而来的死亡竖起匕首,迎了上去。   铮!   他听见弦动的声音,知道这是卡彭的支援,那个胆小鬼就会躲在暗处。   不过却也正是时候!   支援射击令甘比诺勇气大涨,他怒瞪狼眼,随后那瞪圆的双眼就随着头颅高高飞起。   噗嗤!   血柱冲天!   翻飞的脑袋看见无头的尸体,甘比诺的瞳孔里还倒映着袭击者捉住暗箭,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用从自己属下的匕首削飞自己脑袋的那一幕。   德克萨斯!!!   最后的意识泯灭,那颗头颅摔落在地。   ……   当然不是德克萨斯。   林逸将手里的匕首转了一圈,他只是学着已经录入个人数据库的,立交桥上的那些猎狼人的战斗技巧在行动,他本身并没有接受过任何战斗训练,而陈小姐的战斗技巧似乎是以某种专门的武器为中心进行开发的双剑术,现场也没有合适的武器。   只有那些猎狼人的战斗技巧没有诸多掣肘,那是为了杀人而生的杀人术,怎会为武器制约?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少叙拉古人看了看林逸,又看了看地上怒目圆瞪,却是连惊惧都没有来得升起的狼人头颅,一时陷入一种该不该鸟兽散的迷茫。   直到林逸看了过去。   群狼心中俱是一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神?   你可见过雷霆咆哮,白蛇漫天;   你可见过天火坠地,大地火海;   你可见过山峦崩碎,群兽奔逃;   你可见过巨浪拍岸,拔寨摧城;   ……   你可见过——   天灾?   一切愤怒封冻在那双平静的眸子之中,映射在人心里,却是最本源的恐惧。   所有人齐齐一退,皆因死亡在前。   不得不提,梅菲斯特对林逸的影响非常大。   27区的经历是将林逸生生改变的一个契机,原因很简单,他面对天狼希琉瑞斯的化身时,因为想要保护这个世界,保护这个人类还拥有感性的世界而选择亮剑,然后他在27区却对他想要保护的泰拉人,同样选择了拔剑。   143个整合运动成员,143条性命;   能让处男在一天之内长大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男人的血,一种是女人的血;   杀害生命的罪恶感,或者背负起他人未来的责任感,都能让一个男人迅速地成长起来,或好或坏。   杀害第一个人时候开始,林逸就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是什么救世主,他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员,或许他比别人更有坚持一点,更加强大一点,但是却也只是一个稍微特别的普通人,并不能如同神灵创世那样,轻易就捏出来一个无灾无痛的世界。   自己坚持的前方或许要跨越诸多死亡,这一点从那时候起,林逸已经有了心里准备。   他不想要杀害任何人,但是,也不介意杀死自己认为该死的人。   例如现在。   他握紧手里的匕首,向前迈出的那一步,群狼尽皆后退。   克服死亡需要比死亡更加深刻的信念,可是这些背井离乡,从叙拉古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出来,而不是按照叙拉古传统选择一个尊严死亡的丧家之犬,又能有什么信念?   生存?   “呵呵,生存可不等同于苟活。”   一声轻笑让群狼定在原地,海森·德克萨斯,立交桥上的古怪神父越过群狼而出,利用镌刻在鲁珀族基因之中的控制,他让群狼止步于此,饶有兴趣地看向林逸。   “你又是谁?为什么会散发出德克萨斯的味道?”   林逸一眼就认出这个在立交桥上和“剑舞者”交手一二,发现没办法继续追踪德克萨斯之后就脱离战斗的家伙。   古怪的神父与那些被“剑舞者”打开无双的猎狼人有很大不同,具体而言,大概就是精英怪和boss之间的区别,面对“剑舞者”的时候他并没有拿出全部实力,发觉自己没有办法破开“剑舞者”的防御后,他直接就选择了离开。   现在却又出现在这里。   “看样子,你终究是没有找到德克萨斯。”   林逸的话让神父维持在脸上的谦恭笑容一愣,他收起笑意,眼角泛起寒光:“嘿,广播里近卫局到底是封锁了消息,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儿的?近卫局?还是德克萨斯?”   林逸摇摇头,举起手里的匕首,迎向神父。   “我也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是谁在给你们传递消息?”   神父重新露出一个谦恭的笑容,他张开双手,仿佛要拥抱林逸一样走上前。   双手之间,慢慢有光凝聚成刃。   “你猜?”   脚步加快,倏然成风。   .   .   “所以,你准备放弃安魂夜的计划?”   贫民窟,一家乏人问津的糖果小店内,几乎缩成一团的老鼠颤颤巍巍地冒出这样一句话。   他缩在太师椅内,内里穿着一身对襟唐装,外面劈成一层白色大氅,整个人缩水成小小的一团,犹如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那般,形容枯槁,宛如一折就断的枯枝。   如果没人发话,谁又能想到这就是龙门地下世界的皇帝,“鼠王”——林舸瑞呢?   其实鼠王的年纪并不大,二十年前,他和魏彦吾一样意气风发,只是扎拉克这个种族本就容易衰老,魏彦吾那老头现在还精神矍铄,他却没有剩下太多时间。   “嗯,整合运动没有放弃,莱茵生命那边又与一起奇奇怪怪的东西勾结在一起,目前我们确认到有疑似卡西米尔古代构装骑士的身影,事情多变,这事儿得放一放了。”   小巧而精致的无线电中,那个声音是魏彦吾。   “嘿,二十年过去,你越来越像当初的那些政客了,老魏,你胆子全被磨没了?”   “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我要为龙门的人们负责。”   “那贫民窟的人呢!”“鼠王”的声音一瞬间拔高,“二十年前我们没得选,只能保护能保护的人,可是现在呢?你还要让他们生活在地狱多久?”   “老林,我说了,现在情况复杂。”   “不用复杂了,你在龙门大关内,我在大关外,你看见的是龙门市区,我看着的是龙门外环,你能等,我不能!”   “老林!”   无线电声音一瞬间放大,可是却又在下一瞬整个爆开。   太师椅上,一瞬间膨胀起来的“鼠王”,缓缓干瘪下去,良久,有人推门而入。   那是一位年轻的扎拉克女性,一身旗袍,一双鼠耳乍看犹如丸子头。   “雨霞,那些叙拉古人找到企鹅物流的人了吧?”   “嗯,不过父亲,这样做真的好吗?企鹅物流的那位如果知道我们将他家员工的消息泄露给叙拉古人——”   “加什么‘如果’,这龙门,还有什么消息能瞒过那头企鹅吗?”“鼠王”晃着太师椅,眼神瞥向一旁的阴影,“你说是吧,皇帝?”   女孩猛地一愣,这才看向那处地方,只见一只皮黑肚白的企鹅晃着酒杯,从阴影中走出。   正是在两天前的酒吧,被炸得尸骨无存那只。   它怎么进来的?   无视女孩的惊讶,那胖企鹅往柜台上一坐,却也没有如同林雨霞想象中那般生气。   “臭老鼠,猜猜看,我为什么没有用你的脑袋来当开瓢器?”   它抿着酒,对龙门的地下皇帝毫无敬意。   “因为你打不过我。”   一旁的鼠王女儿一急,出卖消息给叙拉古人本就会触犯这头帝企鹅的逆鳞,现在这样说话,她有些担心这位代号“皇帝”的企鹅会当场翻脸。   出乎意料的是,企鹅没有发飙,而是点点头。   “这倒是,我这细胳膊嫩腿儿收拾不了你,不过,我家莫斯提马捡回来一个好东西。”   “鼠王”一愣,眉头一皱:“什么东西?”   “呵呵,你猜?” 第九十八章:酒吧械斗(中)   就在大帝和鼠王互相琢磨着怎么将手里的酒杯干碎在对面那家伙的脑门上的时候,林逸和猎狼人已经真正将刀锋递到了彼此的咽喉。   发生在“破碎的大酒壶”门口的战斗,从一交锋就已经失控。   海森·德克萨斯是真正的猎狼人,而猎狼人则是天狼希琉瑞斯制作出来的生物兵器。   以鲁珀族为蓝本,在专门的培养器械中完成生体塑造,某种意义上与林逸同样,不是通过正常的生命繁衍诞生到世界上的生命,更加近似于被制造出来的产物。   猎狼人的身体数值已经抵达鲁珀族这一种族能够抵达的物理极限,可以完成对于身体细致入微的控制,他们能在战斗中选择维持或者取消身体对于自身的保护机制,在身体被破坏完全之前,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甚至能超越人们对于生物的普遍认知。   在此之上,由于猎狼人的生体蓝图来源于德克萨斯的先祖,每一个猎狼人都继承最为纯正的德克萨斯血统,拥有完整的德克萨斯家族源石技艺,更是因为设计目的就是为了猎杀群狼,每一个猎狼人犹如活着的定向基因兵器,能够对鲁珀族形成身体上的绝对控制。   命令对方心脏停跳,使对方脂肪大量燃烧焦化内脏,让对方当场自杀,都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哪怕是遇到一些例外的个体,导致这种控制无法完全生效,猎狼人也能通过这样的牵制,在加上自己非人的体能与战斗技巧,完成神明所期冀的肃清。   这就是造成叙拉古先民历史断绝的原因,拉特兰天灾记录之中最为诡谲的一次天灾:   天灾·群狼之逝;   不曾记录于历史中的那一晚,繁荣的叙拉古,建立起不可思议国度的德克萨斯家族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直到数百年之后,那片土地才重新走出一个统治者,唤作德克萨斯。   虽然时间上有些对不上。   出生在泰拉历334年的海森·德克萨斯不可能真正参与过那发生在《万族公约》成立以前的天灾,可是他展现出来的战斗技巧,一瞬间就将战斗推到最高潮。   “哈哈哈哈哈!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德克萨斯!但是你就是德克萨斯!”   癫狂的话语在死亡中穿行。   一个又一个熄灭的灯牌,一座有一座坍塌的房屋,一丛又一丛扭曲的金属之中,两个身影如同末日的使者,所过之处,尽皆废土。   破碎的墙壁之中,林逸从烟雾中退出站定,他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人。   回过头一看,这个房间却是有两伙人正在进行交易,这种地下交易的双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染血的源石结晶旁,两伙人立刻掏出武器向林逸围了过来。   “你特么——”   轰!   话还没有说完,另一面墙却是传来轰然巨响,承重墙被生生撞穿,内里的钢筋迸溅出火花状的悲鸣。   围观林逸的人向那边一看,却见到破碎的墙壁中突出一道黑影,骤然撕碎的血雾肉雨里,只听得“叮叮”两声,浴血的胜负将犹如实质的光刃压到林逸护在前方的匕首之上。   神父年轻的脸庞上压着癫狂,声音如同高潮般颤抖地说道:“你到底是谁?”   “你爷爷?”   林逸面无表情地吐回一句,匕首格开光刃,穿过随之而来的斩击,两道光刃撕下林逸的灰袍时,神父脖子上的古怪十字架一断——   一抹血痕向上,十字架则坠落在地。   “这是我刚才用来杀你的技巧。”   歪着脑袋,塌着身子,以一个十分古怪的站姿避开这一击的神父望着视野里倾斜的林逸,笑得十分开心:“你在学习我们的技巧,并且正在变得越来越强。除了德克萨斯,没人能从学会猎狼人的技巧,你到底是谁?我们流失在外的同胞?还是那些工具人万中无一的后代?”   林逸没有理会这个疯癫的神父,他皱了皱眉,看着手里的匕首,对先前的一击感到一种古怪的违和感。   猎狼人有一句话没说错。   林逸的确在学习猎狼人的战斗技巧,或者说不只是猎狼人的战斗技巧,他正在整合脑海里所有观测到的战斗技巧,并想要从中找出一种可以与“龙骑士”格拉西亚抗衡的战斗方式。   毫无疑问,自己会有再次与那位龙骑士相遇的一天,而直到立交桥上的战斗后林逸才发现,一旦没有计算力的辅助,自己竟然如此弱不禁风。   坚守信念需要力量,执行正义也需要力量,所以——   林逸看向冲过来的猎狼人,冗余的计算力一下子计算出对方的所有进攻路线,那足足早上一秒被林逸窥伺到的未来中,数条鲜红的线路描绘出撕裂猎狼人身躯的线路。   “命令,继续关闭百分之十计算力支援。”   窥伺到的未来从眼前消失,连同先前看见的那无数种应对方法也一并从脑海里删除,林逸重新看见那个冲过来的浴血身影。   “你在念叨些什么呢!”   林逸没有说话,他向前递出武器。   身影在房间里交错,当这金属的房屋再也支撑不住两人的战斗,令高架桥坍塌的伤痕爬满这座地下房屋,让这一座房屋也变成废土一片之后,林逸的身影猛然从烟尘中被踢了出来。   “怎么了!这就是你的学习结果吗!你的成长只有这么一点的话,我可就真要杀掉你了呀!”   追击的人影从尘烟窜出,武器随着身影的交错化成拉长的刀光时——   命令,计算力下行百分之五;   林逸在脑海里平静地说道。   .   .   “不行,那家伙处于劣势,我们要去帮忙!”   看见拦下那个神父的少女被压着打,虽然一时无虞,可却险象环生,可颂终于有些坐不住,她拿起盾牌就准备过去支援。   不过在她动身之前,一只手却按住她的肩膀。   莫斯提马微微摇头,示意可颂不要轻举妄动。   可颂脸色变得十分纠结:“这不好吧,莫斯提马,再怎么说那位小姐姐也是算是帮了我们一把,我们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溜了吧?”   “你打算上去送人头吗?”   莫斯提马的话让可颂一堵,当时心里解决的很不爽,可是想了想,却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袭击企鹅物流的古怪神父展现出来的战斗能力,早在高架桥上他们就领教过,毫不客气地说,那绝对是泰拉世界第一流的战士,放到任何势力中也可以独当一面的存在,德克萨斯能和对方打得有来有回,但是换作可颂——   emmm,全点防御的坦克容易被放风筝不是常识吗?   可颂追不上那两人的动作,而且论及防御嘛,老实说,由于地下鼠道常常发生暴力事件,这里的所有房屋基本都是像“破碎的大酒壶”这样,进行过特殊加固,可是哪怕是这样的房屋却也被那两人的战斗波及,成为一片废墟。   两人之间的战斗宛如一台压路机,直接压过百多米的长街,目所能见的只有满目疮痍。   可颂琢磨了一下,自己的盾能抗住神父的刀,可是除了盾,自己的身体是扛不住了,走上去被劈成两半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怎么说呢,可颂的观念十分质朴,她就觉得别人来帮你,你这么拍拍屁股走人,置对方于险境而不顾,实在是有些不当人。   她认真地想了想,随后摸了摸牛角:“呃,要不这样,我先写封遗书,莫斯提马你到时候帮我寄回去?”   莫斯提马一瞬间甚至没办法分清这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地。   无奈之下,莫斯提马只能说道:“那是我的——”她微妙的一顿,然后接道,“我的朋友,不用担心,这点场面他能够应付。”   没有人比莫斯提马更了解林逸。   她自然能看出来林逸的变化,一直以来,只是依靠计算力进行战斗的林逸会显露出十分特殊的战斗风格:僵硬,死板,毫无美感,却又简单直接,十分有效;   可是随着战斗的进行,林逸的战斗方式虽然同样简单高效,然而攻击中却开始多出一些虚实的变化。   他开始引诱对方露出破绽,开始展现出攻击性,开始学着像是一个战士一样地,以杀人为目的进行攻击,而并非是计算出对方攻击的破绽,然后一剑插进去就了事儿。   林逸在成长,以一个令人窒息的速度,飞快地从不知道战斗为何物的外行人,变成一名资深的猎狼人。   如果他有一个游戏系统,那么现在做的事情大概就是点亮“德克萨斯古剑术(金色传说)”这一门技能,并且直接向里面丢进去海量的经验,疯狂的“+1+1+1+1”后,于是就变成了“德克萨斯古剑术(金色传说)+15”;   当然,林逸并没有这样的技能,不过成长速度,却也不遑多让。   这也是为什么林逸的时代不需要学校的原因。   无论是单纯的知识,还是从知识延伸出来的技艺,只要他们想要钻研,想要学习,想要掌握,那么一切都会如同人类所愿,这便是机械飞升带来的优势。   实际上,若是林逸现在能够链接中央数据库,他甚至根本不需要这么压迫自己,只需要上传相应视频,中央数据库就会自动完成解析,将相应的技能刻入林逸的灵魂,就好像这一门技能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不用担心他,他还有后手的。”   莫斯提马拍拍还有些担心的可颂肩膀,她到现在没看见“剑舞者”,而如果林逸真的认为现场有危险,早就让“剑舞者”出面,代替自己去战斗了。   “能听见您这么说,我就安心了,莫斯提马小姐,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让我们的英雄陷入危险,我将一生难安。”   就在莫斯提马话音刚落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可颂耳朵一摆,立刻拿起盾牌向后一挡,可是身后却只有一个穿着灰袍的人。   莫斯提马流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她看向灰袍人。   “雪怪七号?”   灰袍人拉下兜帽,露出一张莫斯提马与林逸都很熟悉的脸,正是与叙拉古人在一起,也一并接到企鹅物流消息的雪怪七号。   他看向远处战斗的林逸,然后又看向莫斯提马,深深低下头。   “十分抱歉,又给你们舔麻烦了。”   莫斯提马脑子转得很快,她虽然没有得到罗德岛带来的消息,不知道林逸接到过雪怪七号的邀请,但是也一瞬间反应过来,恐怕有更为巨大的阴影编织在围绕企鹅物流展开的这一出闹剧后面。   “进来说吧。”   莫斯提马最后向外张望了一眼,就打算招呼雪怪七号进酒吧详谈,可是这一眼却让她脚步一愣。   “怎么了?”   雪怪七号注意到这一点,立刻警觉起来。   虽然叙拉古人都已经被吓跑了,可是他仍旧担心自己的二五仔行为被有心人看见。   “不,没什么,应该是我看错了。”   莫斯提马摇摇头。   刚才她随意张望一眼,看见钢铁的穹顶下,有像是能天使的身影一闪而过。   但那个身影不可能是能天使。   虽然有着光环与光翼,可是那一身灰袍上却染着血,血中泛着一点点白色浓浆,显然不知道打爆了谁的脑袋。   前两天她问过德克萨斯,后者与她保证过:   企鹅物流虽然搬运死生,然后能天使却从没有定义过死亡。   能天使没有杀过人,哪怕是面对那些追逐企鹅物流的叙拉古人,她暴躁地拿出实弹,可是最后也没有冲着要害下手。   “我看错了而已。”   她重复一遍,带着雪怪七号走进酒吧。   .   .   能天使的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第一次有生命消逝于自己手中,她第一时间感受到的竟然是一种惶恐,完全不像是那个企鹅物流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枪手。   就在林逸闯进叙拉古人的包围中时,她从另一个方向摸进周围的建筑。   这些年与企鹅物流一起行动,她在巷战的经验上十分丰富,知道虽然包围着酒吧的人很多,可是周围建筑里藏着的狙击手,才是最麻烦的存在。   很多人会被正面的敌人吸引注意力,然后被暗箭射死。   所以在林逸冲出去之后,她就开始清理周围楼层的狙击手,而这样的狙击手不会安排太多人,或者说适合的狙击位置也不会太多,依照自己的经验,她很容易就找出来那些人并且打昏,然而在林逸冲向那个独眼狼人的时候,她还是敏锐地听见一声弓弦振动的声响。   随后就是无声的箭矢被冲锋的林逸捉住,狼人的头颅高高飞起。   一个完美的结局,可是能天使却没有看见。   在弓弦振动的那一刻,她就被一种激烈的情绪抓住,以萨科塔人来说罕见的激烈冲动抓着她冲进那个狙击位,一处并不适合狙击的高楼楼顶。   在那里的似乎是叙拉古人的一个首领,她冲上去的时候遇到不少护卫。   陡然激烈的交锋淹没了外面的杂音,而等到能天使冷静下来的时候,敌人与敌人的首脑已经变成尸体,而自己的灰色的斗篷沾满红白之物。   萨科塔人并没有不能杀人的说法,可是能天使却一直没有夺走过任何人的生命。   在拉特兰的时候自不用说,哪怕是在龙门的这三年时间,由于与近卫局的约定,企鹅物流一般也不会下死手,而需要下死手时,往往是德克萨斯偷偷地离开,又偷偷地回来。   这是能天使的第一次,连她自己也不好说明当时的状态。   似乎只是因为那一声弦响所惊,脑海里回想着一个想法:   那个人绝不能死。   那个人是顶着灰色的斗篷,站在龙门的恶意中,说出“我不会妥协”的人类——   他绝不能死!   与个人的喜好无关,能天使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是讨厌那个拿着莫斯提马守护铳的家伙,可是一种使命感?   她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这么形容,反正发现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有危险靠近那个人时,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激动就夺走她的思考,夺走她的第一次。   又一如现在这样。   看见那在废墟中与敌人战斗的年轻人,看见那抿紧嘴唇的身影,能天使心中因为第一次夺走生命而惶恐不安的心跳,慢慢安静下来。   她在高楼上单膝跪下,手里出现光,光中有长距离的狙击枪落入手中。   瞄准镜的一端套着她的眼,另一端套着侍奉神灵的神父。   她扣下扳机。   砰! 第九十九章:酒吧械斗(下)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砰!   火光在高楼炸开的那一瞬,神父立刻做出反应。   那几乎是本能的一刀,枪声响起的同时,切断的子弹却已经在他的身上打出来两个弹孔,鲜血如注。   他愣了愣,随后一笑。   “呵,我都快忘了拉特兰人的攻击不能直接切开了,一个弹孔变成两个弹孔,我杀我自己?”   砰!   第二声枪响时,那光刃再度一挥。   这一次却是精准地磕在数倍于音速的子弹上,让那致命的弹丸偏折,在另一边的废墟中打出一缕白烟。   林逸看向开枪的位置,两次开枪有所转换,不过这样的隐藏并没有意义。   猎狼人不是会因为这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而迷惑的人,越是与猎狼人交手,林逸就越是明白对方更接近于某种形式的生体兵器,自然也有追踪地方的方法,视觉上看不见,但是有可能大幅强化嗅觉来判断敌人的位置。   如果让对方追上能天使的话——   林逸微微一皱眉,稍稍往能天使那个地方偏移重心。   这微妙的变化立刻被猎狼人收入眼中,他嘴角裂开一个有趣的笑容,像是唠嗑儿似的开口:“你女人?”   砰!   第三声枪响,光刃一挥,地上又多了一缕白烟。   林逸没有说话。   海森·德克萨斯也没有生气,他打量着林逸,在这一瞬的和平中,他突然开口:“你在隐藏什么?”   这话却是出乎林逸预料,他微微一怔。   “你在隐藏实力。”海森·德克萨斯说得无比断定,他玩味地笑道,“你知道你在我眼中像什么吗?”   枪声没有继续响起,能天使应该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狙击拿对方没有什么办法,只是在林逸的生物探测雷达中,还能捕捉带藏在楼层里的反应,能天使却也没有离开这里。   “像什么?”林逸开口,想要给能天使拖延一下时间,能天使意识到枪击没用,自然会离开。   这种反应落在猎狼人眼里,让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他隐晦地看了能天使藏身的地方一眼,心里拿下主意。   “Sex。”他故意咬着舌头,让声音也变得黏答答的   林逸一呆。   见到林逸一脸呆相,猎狼人望着那张姣好的面孔舔了舔嘴唇:“起起伏伏,每当我觉得你变强的时候,你总是突然又弱了回去,然后又从那谷底爬出来,接着在我快要抓住那一丝快感的时候,你又矮了下去,你知道你多像一个撩人的小婊子吗?就是那种咬着内裤,提起裙子,堪堪遮住拉开长丝的花园的小婊子,宝贝儿,你知道我多想干死你吗?”   打架呢,严肃点!   我特么想干死你,结果你就想干死我?   你特么还要不要脸了?   林逸一瞬间瞪大眼睛,有点气急败坏地说道:“你特么是神父!”   “我没证儿。”   猎狼人一摊手,笑得更加愉悦起来,带着一丝狠厉。   “所以为什么不拿出你的真本事呢?我不介意男女,也不介意死活。想想看,崩碎的钢铁,荒废的世界,匍匐在死亡上耸动的生命,那最为原始的兽性!脱去文明故作矜持的伪装,我们将跨越死亡与性别的阻隔,不分彼此!”   猎狼人如同大演说家一般,猛地张开手,似乎要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在这废墟上将林逸拥抱。   砰!   第四声枪响,猎狼人心脏出现一个血洞。   他没有去管那个伤口,因为被洞穿的躯体有宛如虫子一样的肌肉结构彼此勾连,竟是慢慢将伤口修复如初。   叮!   先前被切断,没入猎狼人身体内的子弹掉落在地上的钢筋,撞出一片脆响。   “我说的,会是你隐藏实力的下场。”   宛如陈述一个事实,他看向林逸,有第五声枪响,“砰”的一声,瞄准他脑袋的子弹被打开,变成地上的一抹白烟。   林逸收起遇到变态的惊讶,他摆出战斗姿势,同时继续让计算资源下行到零:   他打算以纯粹的人类反应速度,来面对这个变态。   这并非是出于什么奇怪的坚持,而是为了今天之内一定会再次相遇的龙骑士格拉西亚,这是自己必须跨越出去的一步,说到底,面前的大型经验包并没有被林逸看在眼里。   狼灾狼灾,只有当数量超过一定的程度,狼才有可能成灾。   然而那些过去的剪影,持剑的骑士,被冠以英雄之名,甚至超越英雄的旧日骑士,一人便足以成为令人胆寒的灾难。   作为王者的他们受到多少赞颂,成为天灾的他们就有多么恐怖。   当然,林逸其实还不知道这一点。   他不知道不管是猎狼人,还是龙骑士都是天灾的缩影,只是作为与两者都交过手并且活下来的人,他完全可以判断出双方在战斗能力上的差距。   那个姿势一摆,海森·德克萨斯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恫吓没有作用。   他没有感受到这场战斗中偶尔会感受到的,命悬一线的刺激,面前的男人又拔了出去,始终不肯让他享受战斗最高潮的快感。   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光刃在手中成形,猎狼人深吸一口气,爆射而出。   钢铁废墟上的疾驰,目标却不是正前方的林逸,就在林逸瞳孔一缩的刹那,完全认真状态下的猎狼人如同一道光,以令人反应不及的速度射向一旁的房屋。   能天使!   紧缩的瞳孔一瞬间扩散,林逸同时起步。   从不同起点延长的线条汇作一个点。   有鲜血从光刃上滴落,落在能天使的面庞。   那光刃从能天使的头顶与光环中刺过,之所以会歪,是因为贯穿了另一具躯体,轨道稍微发生一点偏移。   诶?   “哈哈哈,你认真了!”   一个疯癫的声音在面前响起,随后她便听见医生平静的嘴臭。   “认真你妈比。”   随后头顶的光刃被抽了出去,一小注的鲜血从那个血洞里飙出来,落在能天使的脸上,润进瞳孔之中。   她忘了眨眼,透过那个血洞,她看见一个心脏处插着匕首的神父慢慢推开,笑得疯狂。   有血色润进视野,她恍惚间看见另外一个身影。   ——   那是她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莫斯提马将她交给企鹅物流就离开之后,她和已经在龙门生活两年的德克萨斯组成搭档。   那时候的她只是一个刚刚从拉特兰搬过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家伙,被德克萨斯带着在龙门地下社会打转的那段期间,认可她的能力,但是却高估她战斗意志的德克萨斯,也被她坑过不少次。   每一次她都挡在自己身前,就像现在这样,转过头,没有苛责,也没有安慰,就那么平静地——   “这是我的问题,没有准确预料到敌人的进攻方向和你的能力发挥,以后我会将这一点考虑进来,现在,你先就在这里不要动,剩下的问题我来解决。”   ——平静地说道。   明明是男人的声音,落在耳朵里,却与另外一个自己熟悉的声音混在一起。   ——   林逸没有去看身后能天使的表情,他意识到事情的流向改变了。   对面的疯子终于发现让他认真起来的方法,那就是绕过自己,直接对能天使动手。   能天使并不擅长近距离战斗,身体能力也远不如对方,一旦被对方欺近近身位置,那么事情就会变得十分危险,而要同时计算能天使与敌人的反应,在脑海内演算战斗的发展,很难不依靠计算核心,而既然要依靠计算核心,那就起不到锻炼的效果。   那么,干脆将这经验本结束掉算了。   几个呼吸间,被洞穿的小腹已经在纳米机器人的辅助与细胞增殖下完成修复,犹如新生肌肤一般的白皙在破开口的衣服若隐若现。   这个变化让神父的笑声慢慢低了下来。   “这种身体修复能力,你果然应该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问得好。”   林逸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长度差不多的空心钢管,他一只抓住钢管末端,一只手握住钢管,上下一压,这空心的钢管就扁了下去;   他再顺手向下一抹,于是那这长度合适的钢管就变成一支没有护手,没有剑尖的圆柄两刃剑,压出来的刃面割过林逸的手,给剑刃赌上一层鲜红。   海森·德克萨斯没有阻拦林逸的动作,他已经发现面前的男人改变了态度。   一种仿佛直视深渊的悸动渐渐抓住他的心脏。   即将迎来他所期望的高潮时,这神父却安静下来,犹如蓄势养望一般站在原地,只是看着林逸,却不动声色。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林逸将长剑反转,双手拄在剑柄的顶端,将长剑拄在地上,只听得“叮”的一声响,他立直身体,犹如挡在能天使前的一面墙。   “如果你真的做好了死亡的准备,那就过来吧,基因调整带来的生命力可不是真正的不死身。”   肢体修补的秘密被一语道破,海森·德克萨斯却没有任何意外。   他已经将面前的少年当成是猎狼人的一份子,那么知道基因调整也只是理所当然。   猎狼人是天狼希琉瑞斯的兵器,是神明的卫兵,超越时代的力量,可是这力量本身,对于神明而言,却是用之即弃,微不足道的一角。   就像人们不会去记自己吃了多少片面包一样,神明也不会去记忆自己制造出多少一次性工具。   他们想办法活下来,活下去,活到对神明掀起反旗,活到将神明杀死,活到将祂和祂所创造的叙拉古一起毁灭!   有像他们这样找到先民的遗产活下来的人,自然也并不排除有通过其他方法活下来的人。   虽然看起来,对方并不是鲁珀族。   “能让我说最后一句话吗?”   拄剑而立的少年飘过来一句话,海森·德克萨斯闭闭眼,将身体放松到极限,让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巅峰的那一刻。   “说。”   极端放松下,他的声音犹如梦呓。   “姑且承认是你教会我战斗吧,所以,你的名字?”   “海森·德克萨斯。”   “嗯,知道了。”林逸激活所有运算资源,平静地说道,“我会给你立一个墓碑。”   没有回答,只有一道阴影从远处迸发。   以生物之身突破极限,在那声小小的音爆传到林逸耳朵之前,林逸就已然看见递到自己鼻尖的死亡。   于是乎,拔剑。   斩断所有未来的一剑,林逸至今仍旧没有找到破局方法的,龙骑士格拉西亚的那一剑。   有半个身体高高飞起。   龙骑士格拉西亚当时的计算没有错,如果当时的“剑舞者”没有启动紧急制动,那么就不会是只有一支手臂扬起,而是会有上半身废物在空中,然后重重落下。   啪!   那半截尸体落在地上时,仍旧冲锋的下半身撞上林逸的腿,翻倒在地。   “格……拉西……亚……”   逐渐死去的神父上半身的呓语中,林逸转过头,对身后的能天使伸出手。   “嗯,已经没事了。”   林逸的手包住能天使的半边脸颊,他揩了楷从能天使眼眶里滚出来的血渍,可是这一擦,却让能天使整个脸颊都花了。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这只手是先前撸(钢)管的手,于是立刻松开,有些手忙脚乱地在身上寻找餐巾纸。   就在他找餐巾纸的时候,能天使站起身,对这不设防的林逸慢慢伸出双手   ——   盖在脸颊上的温暖走开的时候,能天使的脑海里还回响着林逸先前的话语。   已经没事了。   从血色逐渐变得清明的视野里,能天使听着这熟悉的话语,看着那同样批过肩膀的黑长直,恍惚间,那双墨玉的双眸似乎闪烁出黄金的光泽,有一条狼的尾巴低垂在面前人的身后。   那是记忆中,因为她而受伤的德克萨斯。   那时候的自己就呆呆地按照德克萨斯的话走,有很多想说的话,有很多想做的事,错过那一个机会之后,竟然越来越难找到说出口的机会。   特别是在可颂的加入,德克萨斯身边又有了空那个小尾巴之后,有些事情好像就变得只有和德克萨斯两个人的时候不太一样。   倒不是说她不欢迎可颂与空,她也可以用生命去保护那两人,只是——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起来,双手绕过一头雾水的林逸,露着五指的黑色手套按住那柔顺的黑色长发。   两唇相接。   ——   两唇相接。   林逸小朋友的肚子被问号塞满得都快漏出来了。   ?????   等会儿,几个意思?   看见能天使有些走神地迎过来的时候,他还在想是不是因为什么影响出现脑震荡之类的问题,正打算问些什么的时候,就看见那双手绕过自己的脑袋,然后就那么一按。   他发誓!   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   双唇只是微微的一碰,实际上触碰到的那一瞬间,能天使就已经反应过来。   两人零距离地看着彼此,随后能天使一把将林逸推倒在地,向后退出好几步,一边擦着嘴,一边朝地上呸呸呸。   至于林逸?   林逸还呆呆地坐地上,肚子里的问号还没消化呢。   “你你你你你,你不要会错意了!这这这,这个吻是给德克萨斯的!不是你的!绝对不是你的!”   地上的林逸双眼从刚才开始就一片空,他脑袋向左一歪,已经宕机的计算核心里只有一个警告升起:   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德克萨斯发现!   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线索还在那条小母狼身上呢!   诶,等等,小母狼?   林逸看向一脸羞红的能天使,歪向左边的脑袋扳过来,又歪向右边。   母狼??? 第一零零章:不要啦!能哥!   林逸小心翼翼地用长剑刺进猎狼人的眼眶,精准地破坏其脑干,又检查过猎狼人的两截尸体,确认其真地已经完全停止活动;   随后,他在附近的废墟里找到麻袋和箱子,将猎狼人的尸体仔细地收敛起来。   这倒不是出于林逸要给猎狼人立块儿墓碑的打算,而是猎狼人的尸体有研究的价值。   虽然并没有实质上的任何证据,可是林逸能够肯定猎狼人并非是自然生成的种族。   因为论及生体组织方面展现出来的能力,猎狼人甚至凌驾于林逸之上。   当然,算上生体组织以外的部分,那差距就得来个两级反转了。   林逸自身的身体,生体组织部分就是基因调控加上定向塑造的结果,只不过这种定向培育并非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使生体组织契合体内的源石结构,不过就算如此,能超过这调整之后的肉体,那么猎狼人的身体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林逸想要把这具尸体交给近卫局,看看能不能追查出来什么线索。   他对于泰拉大陆并不熟悉,而单纯的生体改造其实入门很简单,持续研究下去获得突破也并非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你找个中世纪船长把他手剁了换上一个钩子,要是他没被破伤风给弄死,那出去说成是入门级生体改造,泰拉大陆上还有专攻生物方面的相关公司,利益的驱使下能达到什么程度,林逸也说不准。   毕竟连移动城邦这种古怪的科技都点出来了,天知道这科技树歪到哪里去了。   做完这一切的林逸背上箱子,看向另一边抱着狙击铳发愣的能天使。   酒红色的短发下表情呆呆地,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露出有些傻的笑容,一会儿又变得咬牙切齿,看得林逸有些担心这家伙是不是因为某种冲击而坏了脑子,又或者是一朝顿悟,成为了四川人。   仔细想想,脑子坏掉了的可能性比较大。   不然她亲自己干嘛?   想到之前那一幕,林逸就感觉到嘴唇一麻,似乎还有触感残留,吓得他赶紧抬起手狠狠擦了擦。   企鹅物流有问题!   为什么一个只有女人的物流公司能搞出来白色相簿一样的剧情?   林逸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能天使将自己当作是德克萨斯,岂不是说她对德克萨斯有所企图?   可是先前在旅馆,她分明又因为自己和莫斯提马之间的旅友关系豹变而起;   然而在立交桥上,能天使为了拉住德克萨斯掉下立交桥,结果最后德克萨斯却拉着空一起离开战场……   虽然当时的情况不允许德克萨斯过多停留,而且德克萨斯也看见“剑舞者”接住能天使,知晓“剑舞者”在帮助她们,这个选择不能说是有问题。   只不过意识到能天使的“非分之想”之后,这关系在林逸眼里,就变得分外扭曲起来了。   最扯淡的是,这扭曲的关系还发生在一群女人之间,这真是太可怕了!   自己要不要教这不能天使唱一首“届不到的爱”?   “喂!你想什么呢!”   林逸怜悯的目光让能天使脸上一怒,就像林逸偷偷看着这边一样,她也有偷偷观察着林逸的反应。   怎么说呢,虽然是一时恍惚才做出那样的行为,可是能天使也很好奇林逸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并不是因为在意林逸这个人才会感到好奇,而是与男性接吻这种事情,好吧,也算不是接吻,只是嘴唇相碰,可是这样的事情对能天使来说也是第一回。   就算企鹅物流行于光明与黑暗之间,她们总是在死亡上起舞,战斗中从不把自己当成是柔弱的女性,可是对于自己的魅力,能天使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在意。   特别是空来了之后,当红偶像那些奇奇怪怪的女性知识融入企鹅物流之间,就连德克萨斯也开始穿裙子了!   只是这一望之下,能天使看见的却是投过来的怜悯。   什么意思啊!   这看败犬一样的眼神!   这家伙和自己接吻之后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想,为什么会反过来怜悯自己?   能天使当时心里就是一怒,她与其余萨科塔人有一些不同,情感表现本来就因为在龙门的生活变得十分丰富,心里这一怒直接映射到行动,她站起身,将狙击铳一收,就小步跑到林逸身边,双手抓着林逸的衣领,恶狠狠地开口。   “和我接吻难道是这么值得怜悯的事情吗?”   她压低声音,脸上的绯红也说不清是羞的还是气的,不过手里倒是没怎么留手,一副要把林逸给提起来的模样。   得,被抓包了。   怜悯的目光被逮个正着,林逸也有些尴尬,他配合着能天使踮起脚,顾左右而言他:“那个,你误会了,其实那不是怜悯,是遗憾,主要是那个,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呃,你是个好人?”   上扬的疑问语调,瞪大的橙色瞳孔;   能天使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张好人卡给正中靶心,像是只呆头鹅一样愣在原地,微张着嘴,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林逸也很无奈。   不这样说他还能怎样说?   一想到你被德克萨斯“抛弃”的样子,我就觉得好好笑,不是,好可怜哦?   这样?   林逸也是有情商的好吧,这么说话不当场被人给打死?   只不过林逸的情商吧,显然和智商差得有点远,再加上和能天使“坦诚”相见以及滚床单互掐的过去,能天使没太把自己当女人,所以林逸也没有太把能天使当一个姑娘看,于是就没想到这句话对女生的杀伤力。   特别是对认为自身还算有魅力的女性,产生的杀伤力。   直到林逸整个人突然抖动起来后,他才察觉到不对。   “遗遗遗遗遗憾——”   “噫?”林逸看着抓着自己衣领不断在抖的手,尝试性地进行补充,“Poi?”   显然补充歪了,不过他这一打岔就像是在录音机上敲了一下,能天使终于不卡带了。   “遗憾?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她语气怪异地笑了起来,仔细一看,两只橙黄的瞳孔中满是蚊香一般的圈圈。   这人脑子多半是烧了。   林逸脑门上当时就蹦出来一个“危”字,听见能天使继续用屈辱的声音颤抖地开口。   “原来和我接吻的感想是遗憾吗?这还真是没!想!到!呢!”   “不,那个,您先冷静——”   “我很冷静!”   你吼这么大声干什么!   你这样子哪里冷静了!   林逸想要这么吼回去,可终究还是被能天使的气势给压了回去,无辜地眨眨眼。   “如果你以为那就是能天使大人的接吻就大错特错了!只是肉片儿碰一起叫什么接吻!感谢能天使大人教你真正的接吻吧,小处男!”   那张脸嘟着嘴印上来的模样,别提有多恐怖了!   林逸都被吓着了,他赶紧伸出手,压着能天使的脑袋上,使劲将那张脸往外推,都把能天使的脸给压得变形了。   “不能天使你给我醒醒!你特么这是想干什么!你这是犯罪你知不知道!”   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反过来吧,其实也能说得通,反抗得越强烈,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强烈的镇压,直到其中一方彻底投降。   能天使顶着林逸的推搡,抓着林逸的衣领,硬生生将自己的脸一点点往林逸方向凑。   “无关行,且物流有嚯免圈!”(没关系,企鹅物流有豁免权)   这也行!   林逸一呆,手上一松,这气势一泄差点就是溃之千里,眼看着那刻意而做作,嘟起的好比两根香肠的嘴唇要印过来时,一个轻描淡写的声音飘了过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林,能天使?”   心!   脏!   停!   跳!   林逸和能天使当时就如同被美杜莎翻了白眼一样地愣在原地,随后汗如雨下。   莫斯提马的声音。   时间静止了好一会儿,林逸没有说话,能天使也没有说话,莫斯提马更没有再次开口,只有若有似无的啃面包的声音描绘出一个长了角的围观群众。   直到那围观群众开始传来喝汤的声音后,能天使才维持着被林逸推的脸部变形的姿势,用漏风的声音咬着林逸耳朵。   “喂,只要你转过头去看看是不是莫斯提马来了,你侮辱我的事儿今天就一笔勾销。”   “艹,我什么时候侮辱你了,别把我说得和小薄本男主一样行不行。”   “我是说你侮辱了我作为女性的魅力!”   “你有个锤子的女性魅力!我忘了你手机里还保存着我的色图?”   “……”   能天使一愣之后,瞬间觉得牙疼起来。   虽然她不知道手机是什么东西,可是知道林逸说的哪件事儿,她狠狠瞪了林逸一眼:   你没事儿长那么好看干嘛?   谈判已然破裂,持续的尴尬中,莫斯提马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林,刚才雪怪七号来过了。”   雪怪七号?   能天使正莫名其妙呢,却看见林逸立刻扳开她的手,仿佛先前的尴尬都不存在了一样,充满惊喜地看向莫斯提马,看向那个站在废墟外,钢铁与建筑残骸堆起来的小高处上的安静身影。   “真的?”   那副整个人仿佛从内而外亮起来的般的惊喜映在能天使瞳孔里,她不自觉地微微一咂嘴,心里闷闷流过一个念头:   八成又是哪里来的老相好。   刚刚流过这么一个连能天使都觉得奇怪的念头,短发的天使却突然注意到莫斯提马落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有着看穿人心的通透,也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能天使突然有一点心虚,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能有什么好心虚的。   “嗯,雪怪七号将整合运动的计划告诉我们,林,你那里应该有和近卫局联系的方法吧?有些事情我们可能需要马上联络近卫局。”   林逸立刻变得安静了下来。   个人的感情被他抛在脑后,他知道有些事情比自己身边这逐渐走向“完蛋”的人际关系,更需要自己全力以赴。   那或许关系到整个龙门,无数人的性命。   “嗯,诗怀雅和我说过,近卫局在贫民窟有一个线人,说是可以通过她来进行联系。”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四周的阴影。   其实从走进这个地下鼠道开始,他就感觉到暗中有人在窥伺,而这份窥伺并没有随着他与古怪神父的战斗而中止。   围观群众如同潮水般退去之后,那黑暗中一道道冰冷的目光变得如此清晰。   就像是一柄柄立于黑暗中的剑。   不,如果用兵器来形容,那种阴冷的感觉更像是“刺”;   这种奇门兵器淬毒,放血,专门为了杀戮而生,一如林逸从那些目光中感受到的冷漠。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仿佛是看见一袭袭黑衣于夜色中行走江湖,他们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一夜之后,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某某门派,某某山庄惨遭灭门,无一人幸存。   只不过这些人到现在也仅仅只是立于黑暗之中,并没有走出来。   “那只大猫咪的线人?”   倒是莫斯提马听见林逸的话之后微微一愣。   她在龙门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与诗怀雅也算是打过一番交道,知道后者将近卫局的事情放在人生的首位,因此她却是没想到诗怀雅竟然会把近卫局埋在贫民窟的线人直接暴露给林逸。   虽说林逸肯定不会出卖线人,可是这在程序上却不合规矩。   蓝天使敏锐地意识到林逸与诗怀雅之间可能发生了一些什么,不过这显然不是适合在这个时候提起的话题,而且这样也不坏——   莫斯提马看了一眼有些尴尬地站在林逸身后一侧的能天使。   对于萨科塔人来说,站在某人的身侧其实有一定的喻义,一般而言,萨科塔人都会尽量避免行于某人身侧,虽然不是什么一定需要遵守的规矩,不过配合能天使身上的血渍,莫斯提马也能猜到一些事情。   这是好事。   总要有人代替自己陪林前往叙拉古,否者自己的义人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莫斯提马目光一闪,对林逸伸出手,在林逸握住那只手,被拉到莫斯提马身边时,蓝天使贴着林逸的耳朵,轻语。   “‘鼠王’反了。”   林逸瞳孔微微一缩。 第一百零一章:你快对啊,对不上来我可要发飙了!   对于生活在龙门贫民窟的暗索来说,每一天的日子,没什么变化。   早晨睡到八九点,起来给院子里的孩子们弄饭吃,然后回去睡个回笼觉,中午起来弄饭吃,再去睡个午觉,下午四五点出门,先去贫民窟的馆子附近逛一圈,找几个还有钱下馆子的人摸几个钱包,然后去相熟的一些贫民窟商户,帮派分子,情报商哪里交换些情报,出来后就去菜市场买买菜,然后回到院子里给孩子们弄完晚饭。   孩子当然不是暗索的孩子,而是贫民窟的一些孤儿,还有一些则是街头工作者不方便带在身边的孩子。   一般来讲,这样的孩子在贫民窟这样的环境长大,大多都会学的一身毛病,可是这人吧,有时候却也古怪。   有的人是可以对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任由其自生自灭,可是也有的人舐犊情深,想方设法地要给孩子们一个好环境。   暗索所在的这个孤儿院其实就是这种古怪下的产物。   孤儿院统一照顾这些孩子,而每一周孤儿院的邮箱里都会有人塞进一些钱来,一种古怪的默契保持在孤儿院与附近各种人之间,大家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个还算干净的孤儿院,尽量让该藏进阴影中的事情藏进阴影中,可是你说这孤儿院就是贫民窟中的一方净土?   那倒也不是。   孤儿院是个小帮派的产业,虽然说大家都在避免院子里的孩子,去接触一些他们不应该在这个年纪接触的东西,可是孤儿院的人,却算不上好人。   院长以前混过帮派,据说跟着什么鬼姐闹出过好大的威风,手底下犯过好几条人命,而护工中呢,有的走过毒,有的卷过钱,还有的是个惯偷,龙门监狱的常客。   没错,这个惯偷,说的就是暗索。   每当夜幕降临,她都会大喊一声“变身”,化作正义的怪盗潜入富人们的宅邸,完成劫富济贫的伟业,成为人人崇拜的侠盗。   在梦中的话,还是可以的。   现实中的话,也就是在夜晚走在灯红酒绿的街道,看着那些臂膀刺青的狠厉角色搂着莺莺燕燕走过,她偶尔经过,从中捞上那么一笔,大头丢给孤儿院,算是自己的保护费,以及贴补孤儿院耗用,小头算是自己的辛苦费,和每天帮忙做饭的工资。   有时候偷到一些棘手的人物,孤儿院的人会提前通知她,她呢,就故意跑到龙门大关附近,那个位置算是龙门外环的富人区,多少是有公差们管着事儿的,她就在那儿故意犯事儿被抓,进监狱去躲躲,顺便换换口味儿。   她就是在那里被吸纳为近卫局的暗线的。   主要在于没忍住去撸了那条看起来很富贵的大猫尾巴,将那个“LOVE”字样的尾环撸下来的时候,被陪同大猫人外出巡查的陈长官逮了个正着。   那时候,近卫局也在积极铺设伸向龙门的暗线,于是一来二去,就埋下了今天暗索被查水表的契机。   林逸带着人高来高去地来到孤儿院的宿舍楼,配合能天使熟练地翻窗而入,将睡梦中的暗索按倒,能天使展现出熟练的封包裹的快递员义务,在暗索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拿着暗索的勾爪绳子在她身上绕了几圈,就把这只受惊的紫兔子给绑椅子上了。   那一刻,紫兔子都在想着自己要是被卖到哪个窑子里要怎么脱身,结果那牛郎似的男人却要和她对对子。   不对,是对暗号,龙门近卫局的身份暗号。   “一鬼二灵共三凶兽,力护四邻五方六社,胆敢抓七八九流,十分公正。”   老实说,这暗号认识暗索,暗索不认识这暗号,可是脑门上顶着萨科塔人的铳器,自己要对不上来,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这些人说不得就要发飙。   于是暗索还是让太久没动过的小脑瓜使劲转了转,结结巴巴地对了上来。   “十人九坏行八恶事,独陷七情六俗五德,想要护四三二子,一心向善?”   说完之后,暗索讨好似地折了折耳朵装可爱,说实话,这都是她死记硬背下来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记错!   “哇哦,好工整哦。”能天使吐槽一句,用手肘捅了捅林逸,“她对上来没?”   “对上来了。”   林逸点点头,随后一拱手:“在下龙门近卫局临时工,林逸,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呃,暗索?”   紫兔子只穿着睡衣就被扒拉起来,现在还懵着呢,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这种精神过于活泼的选手交流。   好在林逸也没有在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就让能天使松了绑,直接说道:“诗怀雅告诉我你有办法直接联系上龙门近卫局?抱歉,事态紧急,我们必须要尽快和近卫局取得联系,多有得罪。”   从地下鼠道离开之后,林逸就带着企鹅物流的人来找暗索,一来是从雪怪七号那里得知整合运动的整个进攻计划,二来则是雪怪七号附送的一个消息:   与叙拉古人联络,帮助叙拉古人定位企鹅物流成员的人,是“鼠王”的部下。   比起整合运动的进攻计划,后面一个消息更是炸得林逸头皮发麻。   原因很简单,“鼠王”是整个龙门外环最大的二五仔,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埋入龙门阴暗面最大的钉子,可以说是卧底卧着卧着卧成老大的典范,而整个龙门外环的收复计划,其实一直是“鼠王”在背后强力推行,包括这一次在整合运动鸽了之后,将完成动员的龙门守卫力量转个方向投入到龙门外环的收复,也是由于“鼠王”的提议。   现在,这个最大的支持者做出了令人迷惑的行为。   他竟然主动向那些应该被消灭的帮派分子,暴露企鹅物流的行踪!   原本的计划中,企鹅物流与拜松的确是诱使叙拉古人在贫民窟闹起来的诱饵,借由叙拉古人在贫民窟的一番大闹,近卫局便有了一个名正言顺大量介入贫民窟的借口,当然,这样的介入肯定会受到帮派势力的抵抗,可是由于整合运动的存在,近卫局在理所当然的情况下完成力量的动员,而贫民窟却对此没有任何怀疑。   这样的情况下,近卫局完全可以采用闪电战的方式,在帮派势力聚集反抗以前,将各个帮派各个击溃,从而将贫民窟的破坏与一般人的伤亡压制最低。   可是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整合运动在背后蓄势待发,近卫局为了不让龙门重蹈切城覆辙,必然不可能将近卫局的力量在一切没有明朗的情况下,投入贫民窟这个泥淖;   一旦没有近卫局的强势入场,完成控制,那么企鹅物流与叙拉古人的冲突一旦彻底爆发,谁来收这个场?   “鼠王”是能收这个场的。   龙门内环与外环如同光与暗,这二十年近卫局芜湖起飞,“鼠王”就算不想,龙门阴暗面也逼迫着他积蓄力量。   他当然有能力结束叙拉古人带来的骚乱,可是由“鼠王”出手,这一切布置又有什么意义?   整个计划的重点是由近卫局出面,接管整个贫民窟,进而接管整个龙门外环,让这一片在二十多年前被魏彦吾和林舸瑞含恨放弃的地方,重新回归光明之中!   让这里的人不再用在泥泞之中挣扎!   由“鼠王”出手,由这个地下世界的话事人出手,结果无非是一次龙门阴暗面的自净,左手倒右手的买卖。   更不用说龙门近卫局与“鼠王”有情报的互通,后者现在应该已经知道目前潜伏在安魂夜阴影中的,可不只是看起来浩浩荡荡的整合运动,那些藏在整合运动背后的猎狼人,那从旧日里苏醒的天灾,或许比整合运动还要危险。   “他在逼我进场。”   魏彦吾的声音有些无奈,一个表面光滑的机械体弹出有些劣质的投影。   投影中,林逸见过的老龙坐在办公桌后面,龙腾虎跃的屏风前,他罕见地显得有些衰颓。   这个投影的机械就是紧急联络装置,泰拉大陆虽然由于没有卫星系统,十分缺乏全球性沟通的有效手段,但是由于源石技艺这种特殊的科学发展,他们却又在城市内的沟通上,展现出赛博朋克的一面,比如面前的这个投影仪。   “老林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我的性子,他也知道的十分清楚。”   一番“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我知道他的性子”的套娃后,老头吐出一口烟:“把事情闹起来,近卫局为了避免混乱扩大,牺牲扩大,必然会进场控制局势,而只要我一动,他就会转为暗中,命令‘黑蓑’辅助近卫局行动。”   “黑蓑?”林逸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的身旁,能天使,莫斯提马,可颂,还有暗索,四个漂亮人儿整齐划一地捂住耳朵,一副“我什么都听不见”的模样。   老人精了,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不方便被更多人知晓,不过其实也就表个态,谁都知道掩耳盗铃只是心理安慰。   哦,可颂没那么精,不过她被能天使踹了一脚,就学着捂起耳朵。   “老林这些年为了维持自己在外环的统治,在近卫局默许下设立的私兵,一群……一群算是守护着龙门,但是却不是守护者的人。”老魏摇摇头,显然没有心思继续说下去,他顿了顿,“很抱歉,少年,近卫局和你的危机合约恐怕要取消了,当然,我们会以你完成这个合约的形式进行安排,你已经带来整合运动的活动情报,后续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林逸的问题让出了莫斯提马外的所有人一愣,可颂甚至推了推能天使,做了个嘴型: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能天使没有理会可颂,她面色古怪地看向林逸。   一种她所熟悉的安静从那个并不怎么魁梧的身躯里向外蔓延,就好似有一种特别的力量抚慰人心,如同宁神的熏香,使人忍不住静下来,静下来聆听他的声音。   哪怕他所面对的人是龙门最高统治者的魏彦吾,他也如此平静,仿佛那个身份在他眼里,也仅仅只是名字前一个普通的前缀。   那在林逸眼里,的确是一个普通的前缀。   林逸身处的社会已经不存在旧时代的社会结构,这种具备上下统属关系的权力结构,对他而言,仅仅只是在历史中了解到的东西,可是就如同一个生活在现代的人怎么都很难对过去的帝王产生敬畏一样,林逸也无法对龙门统治者这样的身份产生敬畏。   他对魏彦吾抱着的,或许至于对于一个老人的尊重,这却与他对其他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想要放弃贫民窟。”林逸继续说道,“你知道‘鼠王’在逼你,而你不打算向他妥协。”   魏彦吾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深深地看向林逸。   第一次见到林逸时,他从林逸眼睛里看到的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刚从警校出来的他和老林彼此约定要改变整个龙门,不惜一切代价;   现在是他第二次见到林逸。   这一次他从林逸眼睛里看到的是现在的自己:坐在龙门统治者的地位上,他将要做的事情是牺牲整个贫民窟,从整合运动手中保护龙门。   他不会以此为豪,却也不会为自己的选择羞愧。   “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魏彦吾认真地和林逸说道:“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否是对的,但是老林却一定是错的。他抱着一颗向善的心,却在那边滞留太久。龙门地下帮派的大会,他想要弄死里面的每一个人,却不得不对其中最为罪恶的人笑脸相迎,大肆褒奖,他太想要结束这一切了,为此他不惜生死,不惜自己的,也不惜他人的。”   说完,却是连魏彦吾自己都愣了一愣,他摇摇头,对自己竟然会向这么一个少年认真解释,颇感讶异。   有些事情,不是因为能够解释,就能够被原谅。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会害死贫民窟的许多人,所以他也没打算对任何人解释自己的选择,难道要告诉那些被牺牲的人:为了拯救更多的人,请你去死吗?   让那些失去亲人的人有个痛骂的对象,也算是他这个领导者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嗯,您是对的,局势不明的时候,近卫局不能轻举妄动,因为这是守卫龙门的力量。”   林逸的平静的声音让魏彦吾心中竟是一松,他有些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个年轻人品评自己的决定,生不起什么厌恶感。   倒也是一桩奇事儿。   他正打算开口让林逸回来,却听见少年平静的声音,轻轻响起。   “但是愿意守卫龙门的力量,应该不只有近卫局吧?”   魏彦吾皱起眉头,没有说话,他盯着林逸,眉目之间渐渐挤出来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林逸无动于衷。   “能让罗德岛参与这次视频会议吗?”   “她们就在拜松家。”   “我让她们等在那里了。” 第一百零二章:合作与准备   从加长的黑色高级轿车上下来的时候,罗德岛的团员们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于罗德岛来说,受到正式邀请进入一个移动城邦的富人区是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   纵然他们是一个国际性的大企业,在泰拉大陆各地都有分部,可是却没有与其体量相应的地位:   一来是因为罗德岛面向外界的产品不多,这个松散的贸易网络更多的是为了满足内部的互通有无而建立;   二来就是罗德岛收治感染者。   同样收治感染者的其实还有莱茵生命这样的公司,不过两者不同的是,莱茵生命不会让感染者成为正式员工,他们除了面向感染者的公益事业之外,更多的只是“邀请”感染者作为矿石病治疗实验的临床受体,而在罗德岛之中,感染者却作为正式干员被聘请。   这样的做法导致罗德岛被排挤于社会主流之外,别说是富人区了,他们就算与近卫局达成合作也不被允许进入市区,只能在难民区和外环协助近卫局工作。   “这,这就是有钱人的宅邸吗,真,真可怕!”   一向懒散的克洛丝在下车之后,望着面前的豪宅也不由瞪大了眼睛。   有一说一,占地面积包括后山在内达到0.8平方公里,光是门口花园停车场的面积都能起几栋高楼的豪宅,确实值得惊讶,特别是对于罗德岛大部分成员来说,这是想象都没法想象的富有。   对于大部分成员而言。   “诶,可怕吗?”   从另一辆车上走下来的猫猫头大惊失色,杰西卡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这仿卡西米尔古堡风的门前花园,这样的门前建筑她见得多了,没想到会得到“真可怕”的评价……   自己要不要打个电话让家里把门前建筑推倒重修过?   “啊,杰西卡!”转过头看见不知道在想什么杰西卡,高兴地挥挥手,“KO~KO~DA~YO~”   待到杰西卡走下来,克洛丝眯着眼,凑在杰西卡耳边悄悄问道:“杰西卡杰西卡,你知道为什么阿米娅叫我们来干嘛吗?”说着,克洛丝看向车队里下来的其余干员。   不只是自己所在的A3行动预备组,她还看见霜叶这样暂时没有被编入任何预备组的独立干员,这些独立干员往往不需要成群结队也能完成任务,换句话来说,都是很强很强的干员,而作为现在跟过来的这些独立干员中,最强的应当是正在与杜宾教官一起清点人数的干员——临光。   这位曾经的卡西米尔耀骑士无疑是这个队伍中最强的那一个,甚至一个人打她们全部都轻轻松松,因此克洛丝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阿米娅竟然会主动召回这么多的干员。   可惜的是杰西卡也不知道,她也只是被召集的干员之一。   临光与杜宾教官很快完成人数的清点,罗德岛干员们在拜松家的老管家带领下,穿过精巧设计的花园草丛,从那一堵堵犹如墙壁般的翠绿中行过之后,她们就能看见喷泉后面的主宅门扉。   克洛丝一眼就看见门扉前的喷泉,她拉了拉杰西卡的袖子,悄悄问道:“杰西卡杰西卡,你看这个雕像,是不是有些像夜莺小姐?”   她指的雕像正是喷泉中的艺术品与出水口,立于水中的雕像显然出现大师手笔。   厚重的石料雕刻出柔软的布料质感,那飞起的衣角包裹住一位少女的身躯,少女在水中踮起脚,赤裸的双足宛如行于水上,雕像的一只手捏起调皮的裙角,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一盏提灯,清水正是从那提起的提灯内涌出,与池子里的水完成一个循环。   与正在罗德岛内接受治疗的夜莺小姐在气质上的确有一些相像,天真与无垢经由大师之手从石头里绽放,只是比起她们熟悉的夜莺小姐,这个不能动的雕像看上去反而要活泼许多,静止的雕像硬生生呈现出踩水戏水的动感。   “这应该是卡西米尔那边的建筑风格,不过确实和夜莺小姐有些相像。”   特别是那个提灯,虽然夜莺小姐提着的是没有鸟的鸟笼。   杰西卡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那这个雕像的原形是谁呀,是与夜莺小姐有关的人吗?咦,她好像也没有萨卡兹族的恶魔角,啊咧,也没有尾巴,耳朵好像也藏在脑袋两边的头发里,啊咧咧,这是什么种族?”   克洛丝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瞪大眼睛。   泰拉大陆上的种族千奇百怪,谁也说不好能认全所有种族,可是一个摆在家门口的雕像却不是任何主流种族,难免使人好奇。   “那不是泰拉大陆的任何种族,只是按照吟游诗人嘴里的描述,一个空想出来的精灵。”   一个声音飘了过来,克洛丝转过头,看见临光也望着那个雕像,这位与夜莺小姐还有闪灵小姐一起加入罗德岛的耀骑士,此刻微微皱起眉头。   “精灵?”这下却是连杰西卡都好奇起来了。   小富婆虽然知道这样的卡西米尔古堡风装饰在富人阶级挺流行,可是大多流行就是跟风,知道这雕塑很好很贵很美就够了,鲜有人会去主动探寻雕像背后的故事。   就好像撸色图也不用知道色图上的人究竟是谁,“我老婆”就完事了。   “提灯人,梦中的精灵,卡西米尔古老相传的床头故事中的人物。传说祂是梦境的主人,照亮现实与梦境界限的神明,也有诗歌将祂称为死亡的主宰,是英灵殿的女王,说祂会引导高尚之人,勇猛之人,完美之人前往祂的国度,一个再也不会受到天灾困扰,也不存在任何病害的世界。”   临光视线落在雕像的提灯——那由红色水晶浇筑的水源出处。   作为卡西米尔正统出身的骑士,如同抖动的红毯会刺激到丰蹄族一样,红色晶体也容易刺激到卡西米尔的骑士,因为传说中的卡西米尔秘宝正是这样红色的水晶。   当然,这个肯定不是。   那只是由合成玉加工而来的装饰品,价格不菲,但也只是价格不菲。   克洛丝听得啧啧称奇:“还有这样的故事吗,完全不知道呢。我还以为只有拉特兰,谢拉格这样的地区才会拿神明说事儿来着。”   “卡西米尔人也不会将‘提灯人’挂在嘴边,当刀剑加身,疼痛与死亡会让任何人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神明。”   临光望了一眼那座雕像,有些嫌恶地摇摇头。   “也就是自从卡西米尔的骑士大会商业化之后,这些吟游诗人创造出来虚假故事才会包装成卡西米尔古老的传承卖往世界各地,一个有名字的雕像总比没名字的石头值钱。”   她敲了克洛丝脑袋一下,那“咚”的一声,吓得一旁的猫猫头眼角含泪。   “好了,别聒噪了,阿米娅还在等我们。”   克洛丝吐吐舌头,停下来的队伍随着老管家一起进入主宅,离开喷泉之前,临光看了一眼那雕像的面容。   或许是克洛丝的胡言乱语在前,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像夜莺。   临光摇摇头,跟上队伍的脚步。   进入主宅之后,其余人被安排在偏厅,有专门的侍者为罗德岛干员们提供服务,而她与杜宾则被老管家带到一个偏厅。   阿米娅就在偏厅中正襟危坐。   在这只小兔子的前方,一方桌子上摆着古怪的机械,而那个机械在空中投射出两个虚幻的屏幕,临光惊讶地看见龙门最高领导者赫然在列,而另一个屏幕中则是一位不认识的少女,嗯?   临光皱了皱眉头,突然对于那人的性别有些迟疑起来。   虽然第一反应那是一个相当漂亮的人儿,可是骑士的敏锐却让她感到有一些不对劲,而第一印象发生偏移之后,她竟是产生一种古怪的错觉:   如果认为这个人是一位少女,那么就越看越像是少女,反过来,如果第一印象认为他的少年,则会越来越觉得那是一名男性。   这古怪的直觉令临光有些无所适从,这时候,她听见阿米娅一如既往的坚定声音。   “罗德岛愿意加入这次行动!”   .   .   “罗德岛愿意加入这次行动!”   当拜松家的小兔子这么开口之后,林逸看向了沉默的魏彦吾。   其实早在他获得企鹅物流的详细位置的时候,除了让苦难陈述者留下来,代替他作为拜松的护卫以外,林逸还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让阿米娅留在拜松家,说是后面可能会需要罗德岛的协助。   现在正是需要罗德岛协助的时候。   并不是说林逸已经达到能够演算未来的程度,而是那时候的他虽然没有遭遇敌人,甚至不知道猎狼人与龙骑士的存在,可是从雪怪七号在这里这一点,林逸已经猜到肯定有整合运动准备在龙门整活儿。   他有过面对整合运动的经历,后来阿历克斯,也就是“碎骨”,也向他说过整合运动的构成。   比起那些整合运动干部,其实林逸最担心的是整合运动大规模的潜入。   如果有足够多的整合运动成员在不同的地方同时起事,没有数量充足的预备队,林逸没有办法同时对不同地方进行支援。   近卫局有近卫局自己的考量,诗怀雅都需要听从近卫局命令行事,林逸自然也不可能去和近卫局争指挥权,林逸当时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阿米娅。   或许是因为提前从年那里看到阿米娅的色图,第一次见面的影响,林逸对这只小兔子就抱有天然的好感。   罗德岛原本就在负责难民区的治安与秩序维持等工作,这个神特么制药公司不仅人手充足,在治安维持方面也有充足的经验,林逸当时就把自己的担心告诉阿米娅,而后者更是“噗”的一声拍拍胸膛,在清脆的回响中表示愿意作为林逸的后盾。   魏彦吾看着屏幕后的两个年轻人,犹如乌萨斯的那一句谚语,他仿佛看见高贵的灵魂在彼此共鸣,哪怕一边是感染者,另一边是非感染者的,同样年轻的眼神熠熠生辉,特别是阿米娅,那样的眼神与上一次魏彦吾看见时,却又有一些不一样。   宛如想通什么事情,终于决定跨前一步。   他抖了抖烟枪,看向这位与林逸见面后出现一些变化的小兔子:“阿米娅小姐,我想知道凯尔希医生怎么说?”   凯尔希?   这个名字让林逸微微一愣,他立刻想起从米莎与阿历克斯的父亲提起的安慰“凯尔希所长”,不过他很快摇摇头:也许是同名而已,哪儿有这么巧。   “凯尔希医生并不知道这件事。”屏幕中的小兔子摇摇头,耳朵摆了摆,“这是我个人做出的决定。”   果然如此。   魏彦吾吐出一口烟圈,他就知道这不会是凯尔希能做出的决定。   那个女人的眼中蕴藏的是对于世界的憎恶,她想要对抗这个腐朽而颓丧的世界,可是“对抗”这种行为,结果只能是其中一方的彻底消灭。   无论最后消灭的是这个世界,还是凯尔希会被世界碾过去,魏彦吾都不希望这个过程发生在龙门,所以他才会要求罗德岛必须在近卫局的指挥下进行活动。   说白了,他信不过那个叫作凯尔希的女人。   那个女人也不会做出这种以身涉险的举动,除非能确保行动一定成功。   “这就是问题所在,阿米娅小姐,既然凯尔希医生没有同意您的决定,我该如何去相信罗德岛不会在关键时刻退出这场战斗?”   “这个请您放心,魏长官。”   魏彦吾惊讶地看着这一只曾经在自己面前连说话都有些紧张的小兔子,那双眼神坚定而清澈,就像是——   他看了一眼一旁沉默的林逸。   “虽然由于年龄上的问题,书面上的材料我没有任何职务,不过——”   屏幕中的小兔子站起来,吐出口气。   “我才是领导罗德岛迈向前方的人。”   阿米娅的声音并不激烈,可是却有一种平静的意志在静静流浪,那就像是湖面上闪耀的阳光,哪怕是闭上眼睛,也能在一片漆黑中看见那闪耀的残影。   魏彦吾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但是关于贫民窟的行动,必须由近卫局进行主导,交给你们解决与交给老林没有什么区别。”   “那就让近卫局去贫民窟。”   阿米娅的声音让老龙抬起眼睛,只有十四岁的少女按住胸口的礼巾,目光依旧平静而无畏。   “我们去面对雪怪!”   按照雪怪七号的情报,一旦贫民窟开始行动,游离在龙门侦测范围以外的切城第14城区就会全速向龙门靠近,而出现在那里的,是霜星指挥下的雪怪小队与幻影弩手。   14区再加上核心城的塔露拉,这就是近卫局无法轻举妄动的原因。   这就是令近卫局无法轻举妄动的原因。   “这是感染者之间的战斗。”   阿米娅看了林逸一眼,她从年的嘴里知道关于37区的事情,也知道一个关于英雄的故事。   她不向往成为英雄,可是她如果成为英雄就能拯救感染者,她也愿意燃烧自己。   “我想告诉雪怪们,他们还有另外一条路。”   .   .   四个小时后,龙门侦测范围外,切城14区;   群星现于苍紫,厚重白袍上立着一双白色的兔耳,白兔子在薄雾一样的雪中轻声哼唱: 第一百零三章:你也想起舞吗?   轻渺的歌声伴随着同样轻薄的雪花落下。   安魂夜如同它的名字那样,是一个祭奠亡魂的节日,不过最早其实是萨卡兹人的仪式,那是远在拉特兰的第一次卡兹戴尔远征,为了告别那场战争中消逝的众多灵魂,以及萨卡兹人永久失去的故乡而举行的仪式。   活下来的萨卡兹人蹒跚着爬出卡兹戴尔的废墟,他们披上黑袍,遮蔽身体,步履蹒跚地踏上旅程,古老的声音吟唱着奇异的腔调,萨卡兹人背井离乡,带着世人的轻蔑,在常人无法生活的偏僻地区开拓出新的故乡,又一个卡兹戴尔。   天空的萨科塔人们注视着萨卡兹人的离去。   那是一个晨昏更替的夕阳时分,轻雪盖着薄暮,长长的黑色河流从毁灭的故乡流向远方,有歌声从那迁徙的人群中飘起,黄昏似乎有萨卡兹人的灵魂从战场上爬起来,黄昏中飘出犹如实质的辉光体,护在那河流的两侧,渐行渐远……   随后萨科塔人捡起萨卡兹人留下的歌谣,变成名为《安魂曲》的圣咏,而萨卡兹人失去故乡的那一天,就是现在的“安魂夜”。   “安魂夜”的概念随着拉特兰教会的成立,传教士的八方旅行而渐渐蔓延到泰拉各地,虽然拉特兰的宗教统治终究被泰拉大陆所拒绝,可是这份统治的痕迹还是遗留下来,变成各个地区存在的古老教堂,以及——   名叫“安魂夜”的节日。   只不过演变到各个地方之后,“安魂夜”早就失去祭祀灵魂的本意,至少在炎国,很多时候节日基本上等同于打折或者促销,正是买买买的剁手时候,至于节日原本的含义?   小老弟,这很重要吗?   耶稣出生的时候你在哄女朋友,圣瓦伦丁死的时候你又在哄女朋友,耶稣都特么复活了你还在哄女朋友?   你脑子里只有你自己,你有考虑过圣人们的感受吗?   所以你看,过节和过什么节有关系吗?   哦,你说你没女朋友?   那没事了。   对于龙门来说,“安魂夜”更像是过年前夕的一次狂欢。   一年的劳累与辛苦在这一个节日里得到充足的释放,这是年轻人们的狂欢,狂欢之后不久就是龙门特色主义的过年,二十多年前流行起来的节日,这个节日大家就不那么闹了,会安静地呆在家里,陪陪父亲母亲。   “听说龙门的安魂夜甚至会在晚上释放专门的糖果烟花,大姐头,这是一个好日子。”   一个声音从身后打断霜星的歌声。   霜星回过头,看见一只雪怪对她晃了晃伏特加的酒袋子。   “来点儿?”雪怪笑嘻嘻的。   “等下还有战斗的,现在喝这么多,等下的战斗你们打算怎么办?”霜星皱起眉头看向身后的少女,表情刚刚变得严肃起来,却又一下子松弛下去,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算了,反正说了你们也不听,有些东西好像刻在我们的骨子里,事到如今想改都改不了。”   “嘻嘻,我们是乌萨斯人嘛,白茫茫的天,白茫茫的地,不给自己灌醉了,这要怎么活?”   雪怪一蹦两跳地走上来,佩特洛娃是跟在霜星身边最久的雪怪之一,按照雪怪的规矩,算是与霜星最为接近的姐妹,她做到霜星身边拧开就瓶子,“咕噜噜”地灌了一口,然后递给霜星:“大姐头,来整个活儿!唔唔唔!!!”   话音刚落,趁着她张嘴的时候,霜星眼疾手快地丢进去一颗糖果,不过说是糖果,却一点都不甜。   霜星的味觉早已经因为矿石病而被破坏,她身上这些零嘴儿的糖果每一颗都经过特殊加工,味道又辣又酸又涩,与其说是黑暗料理,不如说是特意生产的破坏性兵器,丢在她嘴里还好,丢在别人嘴里,那就是一次谋杀!   只见那雪怪少女双眼一瞪,眼皮子一番,以一个夸张的姿势倒了下去,还伸出一只手指向前方。   啪!   霜星蹲下来,在那屁股上拍了一下:“别演了,每次都这样,你就不能换个姿势?”   “嘿嘿,换了就没效果了嘛。”   佩特洛娃吐吐舌头爬起来,结果伏特加干了一口,就在霜星准备接过酒袋子的时候,佩特洛娃却没有给她。   霜星惊讶的注视下,佩特洛娃扬起酒袋子,竟是一口气将酒袋子里半公斤还多的伏特加,全给干了。   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为什么佩特洛娃会来找自己。   啪嗒!   空空的酒袋子被扔在地上,双腮飘红,双眼也飘红的雪怪,赌气一般地看向自己的公主。   “大姐头,你真的打算死在这里?”   “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你死了!”   “有更多人能活下来,龙门的人也好,切城的人也好,非感染者也好,我们的同胞也好。”霜星仍旧是那副平淡的表情,仿佛放在天平上的并不是自己的生命,“我们有一个将错误纠正回来的机会,塔露拉想带着我们的同胞去死,我要负责将他们带出来。”   “可是你死了!”   “整合运动不应该是带着同胞们对抗这个世界,非感染者并不是我们的敌人,偏见与压迫才是。我们不应该把自己放在非感染者的对立面,整合运动不应该是一面错误的旗帜。”   “可是你死了!”   佩特洛娃像是一个赌气的孩子,咬着牙说道:“大爹和我们都不希望你死!”   “但我总是要死的,你们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你们总是不让我看我的医检报告,但我又怎么会不清楚我自己的身体?”   霜星抬起左手,从内而外的黑色结晶已经破开掌心,她甚至已经握不了拳头。   “你看,你们已经瞒不了我了,我也已经瞒不了你们了,所以我才会和大爹吵一架,带着你们来南方。”   霜星脸色突然黯淡了一下。   “我以为我能在最后的时间里与塔露拉一起战斗,将最后的生命奉献给我的同胞,我会在远远的地方死去,就不用去担心大爹会不会很伤心。”   “从一开始,这就是死亡的巡礼,只是我没想到会看错塔露拉。”   从核心城再度回到14区,除了教堂里的那声命令式的问候,自己没有和塔露拉在说过一句话。   那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了,不过幸运的是,这最后的旅程也并非全是坏事。   想起林逸,霜星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面对群狼,面对天灾,面对人祸,那个人都毫不迟疑地做出决定,正是这份坚定让她也不再迟疑:   既然塔露拉做错了,那么自己就把这份错误纠正回来!   “一切结束之后,帮我带一句话给大爹吧,佩特洛娃。”   霜星看向佩特洛娃,很难想象决定赴死之人的眼神里,弥漫的却不是绝望,而是一种希望,她甚至调皮地一笑:   “告诉大爹,离家出走的公主终于找到自己的归处。”   佩特洛娃知道这是霜星为了给雪怪们一个回去冰原的理由,她没有点破这一点,而是顺着霜星的话,露出一个有些艰难的笑容。   “林?”   “那倒也不坏。”霜星站起身,迎着风雪张开双手,“可是林有莫斯提马了,而我的归处便是你们,我的同胞。”   佩特洛娃看向在轻雪中缓缓跳起舞蹈的大姐头。   那身姿如同一抹润入雪中的花,真的很美。   如果没有矿石病,如果不是感染者,或许大姐头能有另一段完美的人生。   “——大姐头,这里是管制塔,有幻影弩手发来报告,说是在外围发现了一支行动部队,从标识上来看,是弑君者提起过的,他们在切城遇到过的一个叫作罗德岛的组织。”   摆在冰冷的钢铁上的小型无线电传来另一只雪怪的声音,佩特洛娃看向踮起脚步独舞的大姐头,听见那欢快的声音。   “佩特洛娃,你知道安魂夜原本的意义吗?”   .   .   “致伟大的牺牲。”   莫斯提马用牙签叉起一颗鱼丸,塞进自己的嘴里,唇与齿压出一股鲜香。   她点点头,在手里的美食手册上打了一个勾。   “这才是安魂夜原本的意义,不过已经很少有人去提了。”   莫斯提马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妙的怅然,融在四周的喧闹中,仿佛一个错觉。   哪怕是贫民窟,也能感受到节日的气氛。   这里说到底还是“鼠王”允许下的秩序之地,远远没有地下鼠道那么混乱,各个帮派势力默契地在这一天停手,甚至帮忙维护秩序,于是便能看到灯笼高挂,人群如川;   一颗颗白橡树上挂着一串串小彩灯,来来往往的人按照古老的习俗,打扮成萨卡兹人的模样——不过到现在却成了各种各样的鬼怪cosplay,女性布料越来越少是精髓——在大街上游荡,穿着清凉的大胆女孩儿挽着男孩儿的手臂,叽叽喳喳的话语中交织着小鸟依人的欢乐。   与自己身边拿着暗索推荐的美食手册,按图索骥的美食旅行家截然不同。   “龙门的安魂夜,甚至会在晚上释放专门的糖果烟花,他们会在传统的烟花内放入特制包装的糖果,然后一起发射到天空,每个糖果内还会包着一句祝福,通常是提前几天由社区工作人员向每家每户发一些小纸条,写上祝福,最后统一回收,藏在糖果雨里发射升空,最后随同糖果一起落下。”   莫斯提马拿起盒子里的鱼丸,一边说话,一边将热乎乎的丸子放进含进嘴里,烫得声音都有点变形。   果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一般来说,男女之间的话题,会是关于安魂夜的来历科普,与宗教节日本土化演变的过程吗?   林逸望着现于苍紫色之中的群星,微微叹了口气。   四个小时以前,视频会议中,魏彦吾最终认同了林逸和阿米娅的坚持。   他同意由罗德岛主动出击前往应付雪怪,而在罗德岛主动出击的时间,收复贫民窟的计划会照旧展开,以最短时间完成对于贫民窟的制压,确立近卫局的权威之后,留下相应的治安力量,而近卫局的主力再转移地点与罗德岛汇合,完成对于整合运动的歼灭。   会议结束的时候,近卫局已经开始移动,他们借由先前的立交桥事件完成交通上的封锁,然后将近卫局兵力隐秘地移动到贫民窟附近进行提前部署,确保等到骚乱发生时,近卫局能够第一时间介入局势进行干涉,同时有无数情报经由近卫局的暗线开始流通,其中大抵是包括各个帮派在安魂夜的活动布置。   这些情报汇总到近卫局的情报处理部门,并在一线现场指挥,也就是诗怀雅这班人的笔下变成一个个精准地斩首行动计划。   从视频会议到现在的四个小时,近卫局一直在忙碌这件事。   当然,这些事儿,和林逸他们就没有多少关系了。   你问这四个小时他们怎么过的?   旁边站一个瞎指挥的暗索,林逸和企鹅物流的三个人搓了一下午麻将。   没办法,能天使和莫斯提马的特征太明显了,这要是街上乱逛,保管比在胸前挂着一个“fuok me”的牌子更引人注目,而为了配合近卫局行动,在近卫局完成部署前不要引发骚动是最基本的合作。   至于德克萨斯,按照企鹅物流的紧急汇合预案,“破碎的大酒壶”没能完成汇合之后,需要在第二天前往特定的地点汇合,这个时间点德克萨斯自己也会藏起来,想要去找反而没有头绪。   结果就是日薄西山的这个时候,终于接到近卫局完成部署的通知后,林逸他们才从孤儿院出来,融入贫民窟享受节日的人群中,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从在什么地方发起的袭击。   也得亏是现在打算找他们麻烦的人从夹着尾巴逃跑的叙拉古人,变成坚决执行原定计划的“鼠王”。   那位地下皇帝虽然已经断掉了与近卫局的联络,打算一意孤行,可是他正是为了贫民窟重归秩序才采取行动,断然不可能引发将其余人也会牵连在内的骚乱。   只不过潜藏在贫民窟内的整合运动就难说了。   “在担心整合运动?”   走在林逸一侧的莫斯提马敏锐地捕捉到林逸表情的变化,她一口说出林逸心中所想,仿佛林逸将这样的担心写在了脸上一样。   林逸也习惯了莫斯提马的敏锐,他从莫斯提马手里的盒子里拿起一根牙签:“嗯,我担心整合运动比起‘鼠王’更先行动。”   他在莫斯提马的盒子里挑起一颗鱼丸塞进嘴里,街边那种不健康但却很好吃的味道在嘴里泛开,渐渐让林逸眼睛发亮。   “‘鼠王’也在利用那些叙拉古人和整合运动,比起外来人,‘鼠王’的消息更加灵通,他会比其他人更快找到我们的。”   莫斯提马看着林逸幸福的模样,在脑海里回忆起鱼丸的做法,却有些意外的发现自己好像不会做这种以买卖为主的街边食物。   她叉起一颗鱼丸细细抿了起来。   街边食物的做法通常不复杂,她一点点抿开味道,猜测起街边鱼丸的做法与食材。   “虽然说是这样——”   林逸说着,正准备再抢一个鱼丸的时候,一只手横插进两人之间。   能天使一把抓住林逸的手,硬生生从莫斯提马的鱼丸盒子里抓起来,然后整个人往两人间一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样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方法可以帮帮你!”   林逸瞪着能天使,当时就不爽了:我就吃个鱼丸你也要来妨碍我?   能天使也直接瞪了回去:你特么都把莫斯提马的守护铳给骗走了,还想要骗人身子吗?   她和可颂这一路上跟在两人的身后,看着这两人这边小摊转转,那边套圈儿玩玩,尼玛的,要不是两个人都是一副性冷淡的模样,简直就是最标准的约会路线了。   这让能天使怎么忍?   啊,当然,视线是不可能说话的,能天使与德克萨斯,林逸和莫斯提马倒是能通过一个眼神省略个几百字,可是能天使和林逸嘛,互相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来的大概也就只有“乌萨斯粗口”与“龙门粗口”了。   林逸压根就没听能天使的话,执意对莫斯提马手里的鱼丸出手。   能天使的力气怎么和林逸比?   她要是能和林逸比,就不会被林逸按在床单上肆意妄为了,不过能天使也不是在企鹅物流白呆了三年,自然知道扬长避短的道理。   她干脆向前一步,拉着林逸就向人群里钻。   这却是林逸没想到的,被带着向前一个趔趄,随着人群一挤,很快就被能天使拉着离开莫斯提马身边。   “不能天使,你到底想干嘛?”   林逸反手拉住能天使的手,拉得后者一个趔趄,而能天使则翻了一个白眼:“说了啊,帮你找打嘛。我和你说,在欠揍这方面,企鹅物流是专业的,全龙门每一个帮派都想揍我们!”   怎么感觉你们好像很自豪似的?   “你认真地?”林逸满脸狐疑。   “你要相信专业人士!”能天使一拍胸口,别说,声音没有阿米娅清脆,“别废话了,来来来!”   林逸琢磨一下,任由能天使拉着自己走出人群。   然后他就后悔了。   那是贫民窟的中心广场,一方大大的木质舞台占据整个广场的空间,上面的司仪似乎还在说些什么,能天使就拉着他走上舞台。   林逸感觉拉住能天使:“等等,我怎么觉得你要坑我?”   能天使惊奇地看向林逸:“多稀奇,我坑你还能连带着我自己一起坑?安了安了,没事的!”   林逸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也就是一个鱼丸引发的仇恨,能天使也没必要和自己极限一换一,于是他就任由能天使拉着自己走上舞台。   一直走到司仪旁边,司仪才反应过来,化妆成鬼魂的司仪愣愣地看向上来的两人,一时也分不清楚这是捣乱的,还是时候什么即兴安排。   直到能天使掏出冲锋铳,笑嘻嘻地顶上他脑门。   她用枪指了指司仪,又指了指林逸,笑着威胁:“来,起一段音乐,我们老板要给大家来一段《天鹅湖》。”   全广场的视线都集中在在自己身上时——   林逸人都特么傻了。 第一百零四章:雪中,血中。   一切故事都要从那个鱼丸说起……   好吧,故事也并不长,万众瞩目中的林逸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能天使会因为一个鱼丸而做出这种极限一换一的举动。   他甚至觉得有一点委屈。   不就是吃了莫斯提马的鱼丸吗?   虽然知道能天使对莫斯提马有异常的保护欲,可是林逸没想到这十分正常的举动,也能引来能天使这么大的反应。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习惯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就好比习惯了648,518一类的数字之后,一个人的消费观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样,林逸也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一件事情:   吃莫斯提马的软饭。   字面意义上的软饭,由莫斯提马亲手制作的料理。   或许是在泰拉各地旅游带来的习惯,莫斯提马对于各地的料理都有一定的了解,并且十分擅长各种形式的烹饪。   在37区的日子,经常能看见莫斯提马和古米忙碌在厨房里,穿着围裙的莫斯提马手把手教古米其他地区的料理,而林逸则和凛冬真理一起玩着乌萨斯桌游——   呃,乌萨斯轮盘赌以外的桌游。   这样的日子过上大半个月,林逸已经被喂出来一种习惯:莫斯提马的食物就是自己的食物。   这样的结论断然不允许任何人推翻!   他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和莫斯提马贴在一起共食的行为落在能天使眼里,能让那明亮无比的灯泡给烧短路!   林逸才没有错哦。   于是贫民窟的中心广场,一时安静下来的现场中,林逸一把抓住将他仍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准备开溜的能天使,拎着这不着调的家伙,几乎是脸贴着脸地低声开口:“不能天使,你到底想干啥?”   要说气吧,其实林逸也不至于很气。   他与能天使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能天使本身就是一个不会把事儿憋心里的性子,所以不像是莫斯提马那样难以捉摸,这也就几个小时的功夫,林逸就把能天使内外给摸了个通透,知道能天使也不是那种由于不爽,就会没事儿找事儿的性子。   她既然说这样能帮到自己,那么就一定能起到作用。   只是这个起作用的过程中,也肯定会包含着能天使没有当着自己面竖起来的中指。   “当然是帮你呀~”   能天使贴着林逸的脸,双眼无辜地眨了眨:“贫民窟在鼠王的管理下,这种大型活动负责维持秩序的也是鼠王帮派的人,你不是担心鼠王找不到你嘛,何必这么麻烦,你直接怼人脸上不就是了?”   “这就是你说的怼人脸上?”   “是呀,广场内外都会有鼠王的人进行管理,我想现在人群中应该有人通知鼠王了吧。”   能天使没有指明那个方向,但是说得肯定,林逸抬起头在雅雀无声的人群中,扫过一圈。   这一眼,林逸立刻发现人群中有人拿起无线电通讯器在说些什么。   人群中还有穿着统一制服的人员在悄悄流动,不经意间,如同一些钉子钉在人群中,既像是一个隐隐的包围圈,同时在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这些人也可以迅速控制人群,掌握秩序,保证人员疏散的通道。   舞台下还有一些黑帮的打手在护着台子,节日的气氛或许有影响到这些帮派分子,让他们没能及时阻止能天使拉着林逸上台,可是在他们上来之后,这些人原本应该冲上来将他们给拉下去。   黑帮分子可不会在乎公共场合的形象问题,然而现在这些人却没有动作。   他们站在原地,用一种奇异的视线看向舞台,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无所作为,一开始被吓了一跳的人群也缓过来,将一双双好奇与期待的目光投向林逸与能天使,仿佛下一秒两人就能整一出双口相声来。   这一切恰到好处的布置,让林逸仿佛看见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藏在人群之中,在他们登台时就落向这边,于是阴影中便有暗流涌动,如同天空飘落的薄雪,正在无声地堆积。   一片亲吻在林逸脸上,他抬起头,安魂夜的晚间落着薄雪。   往往真正落下来之前,节日的人群内升腾起来的欢乐就将这轻薄的雪花抹去,也只有现在因为能天使的胡闹而蔓延开去的静寂里,雪花才会安静地落下,贴在林逸的脸上,润开一丝冰凉。   有一种仿佛霜星的感觉。   林逸突然想到那一只白兔子,霜星给他的感觉就是这种游离在人群之外的雪花,仿佛隔着橱窗飘过的雪花,静静地注视着恍惚内欢聚的家庭,直到融化消失的那一刻,都不会参与进去。   微微有些失神中,林逸听见小提琴的清亮。   他回过头,看见舞台周围的乐队活了过来。   感染者们穿着这贫民窟难得一见的劣质礼服,燕尾服与白手套之间,女性音乐家裸露的肩膀上,偶尔能看源石的结晶,可是这施加在肢体上的苦痛却没有藏进流过的音色,流过舞台的音乐寄托着对于逝去之人的哀思。   哀而不伤,对死者的眷念中,却能听出来生者向前的坚强。   “《D小调第三安魂曲》,拉特兰圣咏中的经典曲目。”   能天使有些怔忪的声音,让林逸转过头。   淡薄的雪花中,喧闹的发色下,能天使的侧脸竟然意外的安静,仿佛神灵的雕塑前安静坐着弥撒的信徒,挂在能天使嘴角的笑容将悲伤与怀念轻轻揉在一起。   林逸不由得看向能天使头上散发出柔软光芒的天使之环,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人也是一名萨科塔人。   “姐姐小时候教我唱过。前四章是对于逝者的哀思,后四章是生者对逝者约定,生者背负逝者继续向前,用欢笑遗忘悲伤,乐曲会从阴郁的D小调逐渐变得明朗。”   视线向下,林逸看见能天使抓住直接手,无指的皮质手套下紧紧抓着林逸的五指。   她自己似乎没有察觉,只是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这是宛如幼兽离开父母之后的不安感,谈不上是害怕,只是想要留住什么东西。   林逸眨眨眼,他看向能天使的侧脸:“姐姐是指的莫斯提马吗?”   “不是,是与我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姐姐,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萨科塔人原本就更加依赖精神上的依托,而我们的灵魂从我们拥抱语言时便彼此相依。听姐姐说,我会的第一个词不是‘父亲’,不是‘母亲’,就是‘姐姐’。她常常和莫斯提马姐姐说这件事情,每一次我都很不好意思。”   语气中有一种安静的怀念,如同缓缓流过的《安魂曲》那般。   林逸立刻便意识到为什么会是这种怀念的语气:那位“姐姐”多半已经进入逝者的行列。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带着些尴尬地转过头,看向四周。   广场的人群中浮动着一种讶异,这样的《安魂曲》似乎从未在过去的安魂夜中奏响过。   想想也是,莫斯提马的介绍中,龙门的安魂夜已经变成一个欢快的节日,这个年轻男女相识相知的舞台上,自然不应该奏响这种追思的音乐。   人群保持着安静,静静流过的追思在不同的人眼中点亮怀念的光芒。   追忆的肃穆中,林逸看见不断有人在人群之外若隐若现,那正是鼠王向这边调配过来的人手,不过他们没有吵嚷着打破现在的宁静,或许是鼠王想要的舞台并没有准备好。   那么,我便给你这个时间。   林逸收回视线,他轻轻拉起能天使的手:“会跳舞吗?”   “诶?”   因为这意外的问题从哀思中惊醒,能天使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舞台之上。   本来她的计划是将这个傻子晾在舞台上,由得他一个人尴尬地撑过鼠王做好准备的这段时间,现在自己却没来得及提前逃走。   林逸的手摸上自己腰身时,能天使差点就抬起手,准备拿出铳械给林逸一梭子。   她忍住了。   然后那手就捞着她的腰身向前一走,接着便是第二步,第三步……   契合着《安魂曲》那静静流淌的哀思,渐渐覆盖起一层浅白的舞台上,人们看着舞台上乱入的那两人的步调慢慢合在一起,薄雪上印出来的脚步与《安魂曲》一样,缓缓从哀思中变得坚强。   没有人见过那样的舞步,那更像是某种即兴的艺术。   从一开始的不搭调,两人的步调慢慢合在一处。   随着音乐逐渐过渡向明快,舞步也渐渐变得轻快,一开始陷于逝者追思的萨科塔人被渐渐拉出哀婉的泥潭,她渐渐开始主动追逐男人的脚步,如同生者开始拥抱崭新的生活。   ——————   “逝者已逝,生者不息。”   望着舞台上渐渐默契的身影,莫斯提马眼神变得有一些复杂。   “这是所有《安魂曲》共同的主题。牢记逝者,却不沉迷于悲伤,我将能天使从拉特兰带出来,就是希望她能开始新的生活。”   人群中,可颂拿着一串烤鱿鱼须,她瞧着莫斯提马,面色古怪。   “就这感想?”   “怎么了?”莫斯提马好奇地看向身边的可颂。   “不是,我的意思是——”   可颂停了一下,她罕见地思考了一下用词,然后悲哀地发现自己丰蹄族血统纯正——没有说骚话的天赋。   于是她一口咬掉鱿鱼,嚼两下吞进去,诚恳地开口:“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被当面NTR了诶?”   莫斯提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颂的意思。   她脸颊一抽,随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误会了,可颂,我和林之间并不是那样的关系。”   “我懂我懂,所以你就不准备做点什么?”   可颂一副“你编,你继续编,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将莫斯提马后面的话全给噎了回去。   摇摇头,莫斯提马也放弃与可颂讲道理。   与萨科塔人之外的人解释萨科塔人的信仰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而如果解释的对象是丰蹄族,那就不止是麻烦,而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莫斯提马自然也不会去做无意义的事情。   信仰与感情,她自己知道自己分得清楚就行了:义人是自己灵魂的归处,而并不是情感的归处,这颗心脏早已失去为情感而鼓动的能力。   莫斯提马静静地注视着随着乐曲的流向,慢慢在舞台中心安静下来的两人。   对她来说,自己最重要的人与最重要的人能够和谐相处,这已经是——   很好的事情了。   脑子里的想法没有滚完后半句话,就被突然闪过的画面截断。   望着舞台中央重新归于一处的两人,那贴在一起的身影,记忆自动地从脑海里跳出来,她想起自己也有这样的时候。   在那个没有名字的地下湖泊中,源石蠕虫的爆炸之前,自己缩在义人的怀抱之中。   我来保护你!   无法视物的黑暗中,这句话落下来时自己就贴在义人的胸前,如同现在的能天使那样,她也倾听着义人的心跳。   她的心脏微微抽了一下。   莫斯提马有些惊讶地抬起手按住胸口,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刚才自己的心脏是不是真的微微抽了一下。   还是说那只是记忆带来的错觉?   “莫斯提马。”   “怎么了?”   可颂的声音刺进愣神的莫斯提马耳中,她突然变得有些慌张:“我没事!”   “废话,我们当然没事,你看台上!”   莫斯提马猛地转向舞台,只见一道沙暴的龙卷风拔地而起。   四周在一瞬间的吸气声之后,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欢呼声浪。   “鼠王!!!”   欢呼声中,莫斯提马平复心情,平静地看向舞台。   “开始了。”   .   .   “开始了。”   龙骑士格拉西亚站在莱茵生命在贫民窟的产业楼顶,轻轻说道。   即使距离中心广场有着相当远的距离,可是冲天而起的沙尘暴也宣告着安魂夜的平静被打破;整个龙门也鲜少有人能使用出这种程度的源石技艺,而这改天换地一般的沙暴景象,正是一个人的标志。   龙门地下世界的皇帝,“鼠王”林舸瑞。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龙骑士格拉西亚身旁,作为雪怪的代表,雪怪七号警惕地看向身边的卡西米尔骑士。   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在这个时候将骚乱扩大,不过七号却有一些不安。   地下鼠道的骚乱后,他将整合运动的作战计划泄露出去的这四个小时内,雪怪七号十分惊讶地发现并没有后续的整合运动成员抵达,也就是说,他交给林逸他们的计划,连第一步都没有开始执行。   “其实你们已经搞错了一点。”   “什么?”   雪怪七号眉头紧皱,他微微退了一步,“你们”这样的称呼,让他心中的不安疯长。   “那个小姑娘选择的牺牲将毫无意义,对于乌萨斯来说,整合运动在这里成功,或者失败,其实都没有所谓。”   龙骑士格拉西亚的这番话,一瞬间就让雪怪七号缩紧瞳孔。   他知道大姐头想要牺牲在这里!   他知道雪怪小队的背叛!   他知道自己——   噗嗤!   一柄光刃从雪怪七号后背穿透,缓缓抽出去。   软倒的视野中,雪怪七号看见明明被林逸大卸八块的猎狼人绕过自己,走向龙骑士格拉西亚。   “守梦人,你们什么时候袭击富人区?”那个古怪的神父这么说道。   富人……区?   那在龙门大关内,那在龙门内环,那——   与自己告知莫斯提马的计划截然不同!   雪怪七号努力地张开嘴,可是喉咙只能向外涌出漏气般的声音。   有卡西米尔骑士走过来,金属摩擦的声音中,他在失去意识前,看见骑士从腰间抽出长剑。   切开了薄雪。 第一百零五章:行于现世的神明?   从一开始,霜星就犯了一个错误。   她以为整合运动的目的是攻陷龙门,所以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雪怪们的力量是必要的,至少比起猎狼人与卡西米尔的骑士们,雪怪小队是感染者的同胞,比不是感染者的外来人,应该更加值得信任;   所以为了让整合运动完成对于龙门的作战,塔露拉将不得不依靠收编了幻影弩手的雪怪小队,让这些感染者的自己人,担任作为核心的任务。   只要自己这个核心任务失败,那么整合运动就将会结束在龙门。   这就是从冰原中走出来的雪怪公主,天真的想法。   “毫无意义的牺牲,真是只可怜的兔子。打从一开始,整合运动能不能攻陷龙门都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对于乌萨斯来说,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南下的借口;是整合运动摧毁了龙门,还是谁龙门反过来摧毁了乌萨斯的领土,其实都无所谓。”   海森·德克萨斯看着卡西米尔的骑士们收敛了倒在血泊中的雪怪,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旧日骑士,嘴角挂起一抹恶毒的讥诮:“我听说十王时代的卡西米尔骑士惯于厮杀,他们在战场上会割下每一具尸体的头颅,防止有敌人侥幸活下来,现在看来,历史也不等同于真实。”   龙骑士格拉西亚看了一眼身边死而复生的人。   作为临时的盟友,他知道这些猎狼人与莱茵生命关系匪浅,或者说莱茵生命作为总部在哥伦比亚的一家专攻医疗领域的大型符合企业,其本身就与众多隐秘的势力达成合作协议,由猎狼人提供基因改造方面的技术,而莱茵生命代替猎狼人在明面上的世界进行活动,这也并非是什么难以猜测的事情。   就像是那些作为一次性消耗品的猎狼人劣质克隆体,或者是面前这位猎狼人的备用身体,甚至包括他们进入龙门的合法身份证,都是由莱茵生命进行提供。   “我们会割下敌人的头颅,对高贵的品质也会有一番敬意。牺牲或许会毫无意义,但是选择牺牲的勇气,却值得敬佩。”   “嘿,说得好听,还骑士呢,你们不也一样是这座城市的刽子手?”   海色·德克萨斯嘲弄地开口,但他很快听见龙骑士格拉西亚用平静的声音,淡淡地开口:“海森·德克萨斯,你准备了多少备用的身体?”   神父面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我在思考杀你几次合适,反正只要能留下一具备用的身体就够了。”   海森·德克萨斯一瞬间缩紧瞳孔,他紧张地望着面前穿着现代风衣的古代骑士,哪怕并不是戎装再生,银发银眼的龙骑士仅仅是安静地投过来平静的视线,也有一股慑人的压力。   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面对一头匍匐在地,微微睁开眼睛的巨龙。   他不由想起将自己杀死的那一剑。   地下鼠道里,那个年轻人杀死他的那一剑,宛如从梦境之中刺出,完全无迹可寻的一剑,正是龙骑士格拉西亚曾向他所展现过的剑术。   那是名叫“塔露拉”的女人以科西切公爵家的名义找到他们之后的事情。   塔露拉为在哥伦比亚苦苦寻找牧狼少女的猎狼人教团提供了德克萨斯的下落,并且承诺整合运动将在龙门引发骚乱,制造出一个足以迷惑各方视线的混乱,方便猎狼人在企鹅大帝与龙门近卫局的监视下将德克萨斯掳走,而猎狼人为此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辅助整合运动在龙门的行动。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作为猎狼人教团高级成员的自己才会出现在这里,教团甚至不惜动用莱茵生命的关系。   直到与整合运动回合之后,海森·德克萨斯才发现那个女人还联系了另外的人。   一群自称守梦人的卡西米尔骑士。   在谁来领导龙门内部行动时,他与卡西米尔的骑士们发生分歧,随后变成一场证明力量的决斗,海森·德克萨斯自信满满地出场——   被一剑秒了。   他在那个时候才认出来对方的身份,龙骑士格拉西亚,卡西米尔十王之中进攻性最强的一位骑士王,传说他的剑术已经抵达神域,无人可挡。   在真正见识到那份剑术以前,猎狼人是嗤之以鼻的。   龙骑士格拉西亚一生也没能抵达过卡西米尔北方的精灵海,那片古老的海岸属于现在仍存于世的骑士家族,从十王时代到现在,都是临光家的封地,而阻止龙骑士统一卡西米尔全境的,正是当时的北境之王——晨曦·临光,十王之中最擅长防守反击的先王。   不过现在看来,并非是没能突破临光家防御的龙骑士太弱,而是现在已经衰落的临光家族的先祖,这另一位十王,恐怕又是一个不输于龙骑士的怪胎。   这人真的能够杀死自己,无论多少次。   猎狼人收起心中的不爽,冷哼一声便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他话风一转:“杀死我的那个年轻人用的是你的剑术,他是你什么人?”   “我并没有教他任何剑术。”   龙骑士格拉西亚摇摇头,束成马尾的银色发丝下,清秀的脸庞上却勾起一抹微笑。   “此乃谎言。”   神父嗤笑一声:“那样的熟练度,根本就是积年累月练习的结果,他现在才多大?如果不是从小就开始练习你的剑术,又怎么能将这非人的剑术掌握的如此熟练?说起来,他也不是库兰塔人,我听说卡西米尔人注重血脉的纯正,这难道又是一个谣传?”   听出来神父在讽刺自己,龙骑士格拉西亚却没有多么生气。   “无论你承不承认,天才就在那里。”   他扫了神父一眼,随口将先前神父的嘲讽丢了回去:“那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如果你们的神灵在创造你们的时候少放一点疯狂,多加一点智慧,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无知。”   赤裸裸的嘲讽令神父勃然大怒,他对龙骑士格拉西亚举起手,可是下一刻视野却突然七零八落。   整个身体碎成一地残缺的肉块儿时,他甚至没能察觉到龙骑士从哪里,又是什么时候拔出的长剑。   “不要这么生气,我只是送你快速回家而已。从培养舱出来后就去做你的事吧,如果真等到鼠王和近卫局将局势控制下来,那也是一件麻烦事。该是你们登场的时候了,毕竟疯狗最擅长的,不就是乱咬人吗?”   淡淡的嘲讽中,落在地上的眼睛最终失去了光辉,而一直到这个时候,侧近的卡西米尔骑士才走上前。   “王,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经过测试,吾主在富人区的雕塑都能够进行信息响应,我们随时可以从这边登出,在富人区的吾主雕像旁进行再登入完成转移,绕过龙门大关;龙门近卫局现在将主力部队投入到贫民窟这边,他们不可能及时做出反应。”   “嗯,那等到那群疯狗将局势搅浑之后,你们就过去吧,整合运动用数据水晶和我们进行的交易是扩大龙门的混乱,没有必须要多伤人命。”   “如您所愿。”   骑士点点头,随后有些好奇地问道,“王,您的意思是,您不和我们一起行动吗?”   “没有那个必要,这原本就是一场闹剧,所有人都以为整合运动只是整合运动的时候,乌萨斯就已经赢了,剩下的无非是能赢多少而已。”龙骑士格拉西亚摇摇头,“既然是一场闹剧,那么我也随性找一点乐子吧,而且也有需要确认一下的事情。”   “确认的事情?”侧近的骑士有些疑惑。   龙骑士格拉西亚点了点当成项链挂在脖子上的红色水晶,一个立体投影立刻从数据水晶中弹了出来,正是林逸的形象。   “夏尔,你猜猜他是哪一个种族?”   侧近的骑士微微一愣,泰拉大陆种族多种多样,卡西米尔骑士又不是拉特兰学者,怎么可能认识清楚所有种族,他想不通王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可是既然王这样问了,他也开始向这个方向思考。   没有明显的先民特征,仅从外表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种族……   本来应该毫无头绪的外表,侧近的骑士却从中感到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骑士的脑海里渐渐成形。   他脸色煞白,望向格拉西亚的眼神里满是惊讶,却不敢将那个不敬的想法说出口。   “很像吧,这个人与守梦人侍奉的梦境之主,卡西米尔的提灯人,我们所守护的梦境的创造者,说不定是同一个种族哦?”   龙骑士格拉西亚说的不是面貌上的相似,而是种族上的相似。   “这怎么可能!”   侧近的骑士惊呼出声,随后又立即收声,仿佛害怕惊醒迷梦一样地低语:“王,您想说这个人也是行于现世的神灵?”   龙骑士格拉西亚看向远方,那冲天而起的沙暴已经渐渐散去。   “这正是我想要确认的事情。”   .   .   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在“鼠王”“鼠王”“鼠王”欢呼浪潮中慢慢散去,那仿佛朝拜神灵一样的呼声让林逸睁开眼睛。   满是飞沙的舞台上,他看见一只老鼠站在舞台的边缘,正对着自己。   那真就是一只站起来的老鼠。   林逸有些错愕地看着面前的身影,虽然他听莫斯提马提起过,泰拉大陆上有一些保持着大量先民特征——可以理解为外貌上的返祖——特殊人群,这些人更多地保持着动物一般的外貌,可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老鼠,还是让林逸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妈耶,杰瑞,是你吗,我万能的汤姆呢?   面前的那只老鼠穿着对襟的蓝色绣花唐装,外面罩着一层白色的大氅,看上去气势十足,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额角破了一块儿,像是被人拿着酒瓶给干了一下,多多少少有些破坏气场。   “那就是鼠王。”   能天使的声音在林逸怀里响起,林逸低下头就看见能天使伸出手,冲锋铳在她手里浮现的一瞬,她就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火舌从枪口吐出,子弹撕裂的声音中,也没见鼠王做了什么,身边就“叮叮当当”的爆开一阵炒豆子一样的声音。   橙黄弹壳在舞台上滚动,打光一个弹匣的空隙中,那拄着拐杖的老鼠投过来一丝嘲讽的视线。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什么是节制吗?”   这话让林逸倒吸一口冷气:这老头开的好快的车,这特么和节制有什么关系?   倒是怀里炸起能天使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   “艹,你把我放下来!”   林逸低下头,这才发现先前为了防止沙尘暴展现出破坏性的一面,自己在风暴生成时就将能天使抱进怀里,现在两人正处于零距离的贴贴中。   能天使使劲地挣扎起来,同时有些心虚地看向台下,她看向莫斯提马的方向,果然与那边的两双视线对在一起。   可颂一副“能天使,你是真的能”的表情,而莫斯提马……   好像没啥反应?   诶?   这反应怎么感觉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一点不一样?   守护铳都给了,怎么感觉自己被这魂淡给抱了,莫斯提马姐姐一点意见都没有?   这魂淡该不会给莫斯提马姐姐灌了什么迷魂汤,对自己也心存歹意吧?   能天使瞬间就警觉起来,可是还没等她对林逸警告出口,整个身体就向下一落。   咚!   屁股撞在木质的舞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魂淡,这就是你对淑女的态度吗!”   能天使揉着屁股站起来,一瞬间暴怒得忘记远处的鼠王,直接掏出枪就想要抵上林逸的脑门,可是林逸是什么人?   哦,重点不是林逸是什么人,是林逸就没把能天使当人。   “绝了,你都不照镜子的吗?你哪里有淑女的样子了?”   他当时就将张牙舞爪的能天使给镇压下去,双手拿住能天使的双手,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的角力,却是谁也不服谁。   整得先前的共舞跟特么PV欺诈似的。   这一下就连台下的观众们都愣了神,“鼠王”的出场引起的欢呼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停了下来,就连“鼠王”细长的白眉也是一扬:   这个叫林逸的小伙子不是前几天才来龙门的吗?   怎么这就融入企鹅物流了?   这就是那头死企鹅说的,莫斯提马捡回来的好东西?   就这?   他也不可能任由两个小辈这样闹下去。   鼠王轻轻一咳嗽,抬起拐杖向下一顿。 第一百零六章:让我康康你的守护铳   源石技艺这种东西,对于林逸来说,是一种相当新鲜的玩意儿。   本质上,源石技艺似乎只是对于源石能的一种利用方式,可是这样的利用方式却从未出现在林逸记录的数据中,对于他而言,这就像是传说中的魔法——你科技侧视为真理的物质守恒定律,人一个变羊术就给你破得干干净净。   诚然,科技的尽头与魔法的尽头或许会交汇在一处,可是这个过程却有着无法混淆的差异。   林逸能够做到许多与源石技艺相仿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都是通过相应的功能部件进行实现的,你说林逸能不能像鼠王那样徒手搓出来一个沙尘暴?   也不是不行,得看他哪天能链接上气象卫星,别说是这么一道沙尘暴了,给整个星球整个活儿都行。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东西飘在天上的话。   正因为缺乏对源石技艺的研究,林逸从鼠王出现的一开始其实就十分警惕。   能量侦测装置察觉到异样的能量从舞台下方向他这边接近的瞬间,他和能天使角力的手立刻一撤,能天使惯性地从林逸身边冲过去,而他则反手从能天使手里抢过冲锋铳,将也是从能天使衣服里摸出来的弹匣换上,指着舞台就扣下扳机。   密集的子弹刺入木质的舞台,那如同长蛇一样潜行在舞台下的能量被子弹打得一散,化作“砰”的一声,在舞台上炸开一个破洞。   鼠王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他倒是没想到面前的少年对于源石能量如此敏感。   “有意思,看样子是我小看——”   “我的铳!!!”   没等鼠王说完,能天使撕心裂肺的声音让这老老鼠也一怔。   鼠王看见那被甩开的能天使像是张狗皮膏药一样,自己向少年的身上一飞,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伸手就要去抢年轻人手里的冲锋铳。   却被那少年按着脸,使劲往外推。   “不能天使你别往我身上蹭,大家都看着呢!诶诶诶!我说你给我离远点,成何体统!”   “我管什么体统!你把我的铳给我还回来!那是我的守护铳!”   “什么守护铳,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中二?枪,呸,铳械这种工业化量产的东西,最大的好处就是随便谁都可以用好吧!刚才你都没反应,我反应过来了拿来用用怎么了?我说你也别这么小气,抛开这种狭隘的观点,多把你的铳拿给别人用用,说不定——”   “说不定尼玛呢!我怀疑你在拐着弯儿骂我,我特么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呢!”   “不是,这和谈没谈过恋爱有什么关系?”   “你快把我的铳还给我啦!”   不得不说,身体素质与近身格斗这方面,林逸不知道比能天使高到哪里去了。   他一只手往能天使脸上一压,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冲锋铳,能天使愣是没办法绕过林逸的手拿回自己的守护铳。   那是她真正的守护铳。   不是继承自姐姐以及姐姐战友们的遗物,而是她自出生以来选中的守护铳,就像莫斯提马给林逸的银白左轮叫作“莫斯提马”那样,这柄守护铳的名字叫作“能天使”。   一想到自己的守护铳就这么被林逸握在手里,莫斯提马姐姐还在下面看着,能天使就觉得脸上莫名地有些烧,急得声音都带上一点委屈。   这委屈的一声让林逸一愣,他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搞错了什么东西。   他这边正打算将守护铳还回去呢,一个声音却吵嚷嚷地飘了上来。   “哟呵,鼠王当面还敢打情骂俏,我说小哥儿你脸可真大啊,这是哪个帮派里不懂事儿的后生仔儿啊?想挂鼠王的面子不成?”   “鼠王”林舸瑞向声音飘来的方向瞄去一眼,只见一个身高两米多的丰蹄族壮汉一步步走上舞台。   于是他白眉一挑,眼睛微微一闭,干脆养起神来。   这人的出现让林逸松了口气,他赶紧把手里的铳向能天使手里一塞,也不敢去看能天使的表情,就冲着那壮汉就直接开口。   “你谁啊?”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壮汉一愣,随后那看似憨厚的丰蹄族捋了捋穿过嘴唇的几个圆环,一片叮铃哐当的声响中,阴狠地瞪了林逸一眼。   “嘿,牛角帮的双花红棍,领教了。”   话音刚落,那壮汉脚下一踏,整个人就像林逸冲了过来。   这个丰蹄族的汉子吧,其实就是贫民窟的帮派分子,好事儿一件不做,坏事儿一件不少,平日里也不事生产,仗着一身气力就骑在一般人身上作威作福的恶棍。   比起其余地方,这龙门的贫民窟本就有帮派分子把持,自然也就更加无法无天,纵然鼠王发了话,定了规矩,可是这些帮派中的头号打手,谁的手里没挂着几条人命?   这丰蹄族汉子站出来,就是为了打死人的。   中心广场这场子是鼠王摆下来的,这人给鼠王找事儿,那自己麻溜地把这家伙给收拾了,不也是在鼠王面前露了个脸?   龙门的贫民窟,鼠王就是规矩!   只是他想得倒是很好,自以为也算是周到,只可惜从实力来说,这人大概也就是塔防游戏第二波兵这样的程度。   望着那看似踏破山河一样的冲锋,林逸有些没搞清楚情况,于是也没下狠手,就是一个侧身让开,那人就像是被斗牛士晃过去的公牛一样冲出老远。   霸气登场,瞬间吃瘪,这景儿看着可滑稽,台下当时就有人笑出了声儿。   “你躲个屁!”   笑声让丰蹄族的汉子眼睛一红,牛脾气上来就又朝着林逸怼了过来。   这一次瞧着对方那做死的劲儿,林逸微微一皱眉,干脆在错身而过的时候一勾脚,让这汉子在舞台上摔成一个葫芦。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那一瞬,林逸敏锐地感觉到有能量行于舞台之下,在那汉子跌倒在舞台上时作用其上,能量在体内的牵扯就是瞬间,就将那汉子的生命撕碎。   扑通!   正准备站起来的丰蹄族汉子向地上一倒,所有人都是一静。   死人了。   贫民窟这地方,死人并不罕见,可是一个帮派干部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死在鼠王的舞台上,死于维护鼠王的秩序上——   这事儿,就有些大了。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看向场上那只闭幕养神的老鼠,就连林逸也不例外。   这人是鼠王杀的。   林逸的视线落进鼠王睁开的瞳孔,从老鼠的眼神中,林逸看到一种“终于要结束了”的解脱。   他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鼠王打算做什么。   按照原本的计划,近卫局要以贫民窟的保护者,秩序的维持者这样的身份进场,如此一来,近卫局才能受到贫民窟民众的认可,才能更加方便地将龙门外环纳入龙门的秩序。   既然要以救世主的身份经常,那么在近卫局进场之前,贫民窟本身就要陷入巨大的混乱。   这个混乱,原本应该是企鹅物流将带着叙拉古人在贫民窟搞出来的,可是现在叙拉古人的角色由鼠王来担当,他就需要想办法制造出来一个能让近卫局顺利进场的混乱。   还有什么比有人要挑战贫民窟的秩序,更能引发贫民窟动荡的呢?   “小子,你活腻了?”   鼠王哂笑一声,对林逸恶狠狠地开口。   这就是一个定调。   鼠王开口之后,四周立刻有帮派分子爬上舞台。   这些帮派分子有的是鼠王帮派的人,有的是其余帮派接到有人给鼠王上眼药的消息,而带着人过来打算露个脸的其余帮派分子。   共通点只有一个。   这些人都是帮派分子的中高层,一群享受着恶意的供奉,死不足惜的家伙们。   隔着那层层叠叠的人影,林逸从鼠王眼睛中看到一丝阴冷。   阴冷不是对企鹅物流,而是对这些站在他面前的帮派分子,他想杀这些因为无恶不作而被他点名表扬过的人,已经想了二十多年。   围观的群众们立刻察觉到气氛的变化。   有胆小的人已经扯着身边人的袖子离开,也有投机取巧的人留下来,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自己搭把手的地方,幻想着在这混乱中出人头地,一跃成为鼠王的嫡系。   谁都没有想到,鼠王其实想要亲手毁灭这个自己建立起来的秩序?   二十多年前,作为帮派分子中的卧底,林舸瑞被近卫局与那些帮派分子一起,被赶到龙门外环;为了让外环的普通人能活下去,他拼命成为“鼠王”,一手建立起贫民窟的秩序,可是这个秩序既然是由帮派分子制定,自然只能是为帮派分子服务。   他亲眼看着自己建立的秩序下,有的人挣扎着保持良善,更多的人却无奈地被泥淖淹没,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普通人逐渐变得无恶不作,看着地下鼠道的诞生,犹如一具腐烂的尸体上自然而然地生出蛆虫。   不止一次,他想要命令“黑蓑”将下水道的所有人都杀了。   不管男女老幼!   那里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活下去!   没有一个人!   这一次他终于能够如愿动手,今夜之后,鼠王建立的秩序将会崩毁,贫民窟终于将回归阳光之下,他已经让女儿带着黑蓑去清理下水道,而他已经甄别出这些必须死的恶人。   眼前正好也有那么一把刀!   比他想象中更加锋利的刀。   不用言语,只要与那虚成一条缝的眼神对视一眼,林逸就能感到有疯狂的杀意顺着眼神的对接流进自己的心里。   这只老鼠期望自己将在场的人全杀了。   也许,其中还包括鼠王自己。   一个身影截断林逸与鼠王的对视,扎拉克族的鼠人举起砍刀向他砍下来,而林逸一个错身,劈手从那人手里夺过钢刀,反手挥舞钢刀,向被他放到在地的扎拉克族鼠人斩落。   钢刀一转,刀背在那鼠人落出好大一声响。   砰!   鼠人晕了过去。   鼠王慢慢瞪大眼睛,从那干瘪的胸膛里渐渐升起一股难以想象的愤怒。   他忍不住大声吼道:“你在做什么!”   这一声怒吼,帮派分子们以为是鼠王落了面子的愤怒,而林逸却知道这是对自己的愤怒。   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蜂拥的人群中有人高高飞起,落下来砸得人群一翻,林逸拳拳到肉,猎狼人的战斗技巧用在这些混混身上简直虎入羊群。   “你管我杀不杀?你是我爹?”   人群中,林逸的回答让鼠王捏碎了拐杖。   .   .   .   “那种战斗方式和你一模一样诶,德克萨斯,你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中心广场边上的建筑中,一个窗口,两个人影分在两边,左边的一头灰蓝色的长发,右边的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鲁珀族的尾巴垂在身后,灰蓝色的尾巴十分安静,银白色的尾巴微微晃着尾巴尖儿,一如她的声音那般愉悦。   “我以为你至少能有些常识,拉普兰德。”   “哈哈哈,常识?你和我说常识?是绑架的常识?拷问的常识?还是杀人的常识?我洗耳恭听!”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但对于我来说那就是现在。”   德克萨斯的沉默让银白色的尾巴尖儿晃得更为欢快,她几乎是哼着歌儿似地唱了起来:“所以,你就是被下面那个人打得和丧家犬一样,不惜来找我借一个栖身的地方?”   “不是下面那个人,是另外一群人。”德克萨斯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是为了空,我也不想去找你。”   “你知道在一个女人面前说‘我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才来求你’这样的话,有多么伤人吗?”   “如果能让你重伤不起,那我可以再说一遍。”   “哈哈哈哈哈,好,这很好,这次的事情过后,也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们吧?”   德克萨斯没有说话,她看了一下人群中不断打昏人的那个年轻人,还有正在旁边辅助年轻人的能天使,思考着将那个年轻人介绍给拉普兰德的可行性。   反正看他这么能打,应该不至于被拉普兰德给玩坏掉。   “不错的提议,或许也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圣女阁下?”   房间里响起第三个声音的时候,德克萨斯的光刃与拉普兰德的日晷剑同时砍向声音的来源。   黑暗中立刻有两道光亮起,挡住两个方向的攻击。   海森·德克萨斯摇摇头,扭出来嘎吱嘎吱的脆响。   “一天之内被杀了两次,抱歉啦,圣女阁下,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没有回答古怪的神父,趁着他用光刃挡住攻击时,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默契地同时抬起另一个拳头,狠狠揍向突然出现的猎狼人。 第一百零七章:善与恶,生与死 4 8 8 ⑦ 4 9 ⑦ 9 9   够了!   够了!   够了!   够了!   够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企鹅物流的!   望着面前在一种帮派分子中起舞的年轻人,鼠王快要抑制不了自己的愤怒。   不该是这样的!   所有的“肃清”,不应该是这样温吞的东西!   杀啊!杀啊!杀啊!   那些都是毫无疑问的邪恶,为什么不下死手!   就这么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吗?   正义岂是如此温吞之物!   你也要像那头不成事的老龙一样,还要给予这些人一次公正的审判吗!   开什么玩笑,这些垃圾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天都是罪!   这双眼睛,这二十多年来,已经看腻了!   咚!   一只菲琳族的帮派分子从人群中飞出来,落在鼠王的脚边。   肋骨断了三根,爬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菲琳族下意识向身边的东西一抓,这一抓就抓到鼠王手里细细长长的拐杖。   这菲琳族反应也快,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抓了什么。   连头都不敢抬,身子一转,这九条命的东西就把脑袋往地上一叩,“砰砰砰”的响。   “万分抱歉,林老,万分抱歉,小的冲撞您老,这就把这条手赔给你——”   能上这舞台的,敢替“鼠王”撑场面的,无论哪个的名字丢出去,都是横砍一条街的狠角色,这菲琳族当时就从后腰抽出来一柄匕首,朝着自己握住拐杖的手,就已经狠狠砍了下去。   “不用了。”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落下来,那菲琳族脸上一喜,正准备抬起头谢恩,脑后就是一痛。   啪!   一声脆响。   拐杖在菲琳族的脑后戳出来一个孔,钉进了舞台。   注意到这一幕的帮派分子立刻停了手。   有一个人停手,这份静寂便慢慢走向舞台全部,最终所有人都停下手,给鼠王让开一条通向闹事者的路。   林逸一眼就看见那根插进菲琳族脑袋的拐杖,拐杖的龙头已经碎了,满是倒茬的木头挂着一点点血,   视线往前一拉,林逸便看见向前走了两步的鼠王,合在身前的手上挤开一丝红润。   林逸将怀里被自己绞得窒息的乌萨斯族人丢开一边,看向人群中的鼠王。   他能感受到夸张的源石能在向那个身影集中,能量的流向甚至引发一些异象,有微风卷起雪尘,静静围绕着舞台轻旋。   “为什么不下死手?可怜他们?不想下手?”   这第一个问题就让林逸微微皱起眉头。   面前的鼠王有一些过于情绪化了。   整顿贫民窟的行动算是一次秘密行动,他到现在都还是近卫局的卧底,这应该是一次心照不宣的行动,近卫局的行动不能被人质疑是钓鱼执法,这个时候鼠王压根就不该开这个口,纵然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一定会被人听出来里面的意思。   林逸没接这个茬,而鼠王却不打算配合他,这小老头抬起手指,对着身边的帮派分子,指了一圈。   “你在,同情,这些,渣滓?”   他一个词儿咬着一个词儿,声音从嗓门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刻骨的鄙夷。   这一下却是连周围的人都听出来不对。   鼠王固然是地下秩序的建立者,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威,可是这里的人也是各个地下帮派的骨干,其中也不乏一些大帮派的干部;这些大帮派与鼠王一样,都是规矩的制定者,现在被指着鼻子这么骂,心里自然也过不去。   上台打架的都是各个帮派的红花棍,脑子里长得都是肌肉,当时就有人因为脸上挂不住,走上来一抱拳:“林老爷子,你这话说的过分了吧?咱们都在一条道上讨生活,谁也不比谁干净不是?”   这话没人应声,却也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一时间所有人都等着鼠王的反应,而林舸瑞眼中压根没有这些人。   他只盯着林逸。   “告诉我,你特么究竟是来干什么的?近卫局让你来,是让你来当菩萨的吗?你是不是还要在这里肉身布施啊?啊!你在地下鼠道里闹腾的劲儿呢?拿出来杀人啊!把这些个废物都给我杀干净啊!”   这话一出,先前说话那人脸色一变,踏前一步对鼠王吼道:“林舸瑞,你这老东西究竟在说——”   话没说完,沙尘暴起。   一到龙卷托着他高高飞起,落下来时,却只有满天飞舞的血肉块儿。   如雨,似雹。   “有你说话的份儿?”   盯着那落了有四五方的血肉,鼠王问得很轻,可是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看着那小眼血红的老人,竟是没有一人敢发出半点儿声响。   只是所有人心里都隐隐过了个念头:   今儿这安魂夜,怕是要真安魂了。   鼠王冷漠地扫过众人,回过头来盯着林逸,一声冷笑:“你知道这些人都做过什么吗?”   林逸沉默。   鼠王也不在意,他指着舞台上的一人,开口:“这个人,管理者贫民窟五成以上的卖春场,他手下有一队混混,专门在大街上掳人,上个月贫民窟10到27岁的少女失踪24名,你猜他犯了其中几起?”   被指着的人脸色一变,还没等他说话,鼠王就指向另外一人。   “这个人,手上走着贫民窟两成的毒品;”   “这个人好勇斗狠,两个人活生生打死11个人;”   “这个人管着贫民窟的源石生意,他的源石都是从感染者身体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这个人倒是没管什么生意,他只是喜欢吃小孩子的生肝;”   “这个人……”   每一个被指到的人都是脸色一变。   所有人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鼠王,仿佛重新认识这个人一般。   他们之中有很多生意都是因为鼠王建立的贫民窟秩序,才做得起来的,现在这个“始作俑者”却一副恨不得他们死的语气,在指责他们行差踏错?   简直荒唐!   可是一时也没人敢吭声,今儿这事儿太古怪,没有人能吃准鼠王想做什么。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丝侥幸,因为哪怕是鼠王自己,也没有办法违抗他自己定下的规则,他要是真敢把这里的人全杀了,那明天整个贫民窟都得炸翻天!   这正是鼠王的想法,却不足为外人道。   站在舞台上的老鼠只是看向林逸,满脸滑稽:“这一个个人都该下地狱,千刀万剐!现在你却告诉我,你下不去手?哈哈,下不去手!你猜你背后有多少被这些人害死的灵魂在唾你!骂你!恨不得代替你去杀了他们!”   空气中震颤着鼠王的咆哮,林逸静了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摇摇头。   “他们应该接受审判。”   “审判?哈,审判!”鼠王一声怪笑,大叫,“谁来!”   “龙门的法律。”   “法律!哈哈哈,要是法律有用,哪里还会有我们的存在!”鼠王狰狞地看向林逸,“法律岂能束缚住人性之恶!”   “所以一旦越过那条线,法律就会决定他们该接受的处罚。”   “他们已经越过去了!”   “这也是需要龙门司法局才能做出决定。”   林逸迎着鼠王的盛怒,声音依旧不愠不火:“不仅仅是这些人,还有台下的那些人,包括离开这里的那些人,生活在贫民窟的所有人,都需要由龙门司法局进行审判。”   鼠王脸色一滞,随后脸上挤出三分滑稽,三分狰狞,三分嘲弄,一分杀意。   “所有人?”   “所有人。”   林逸咬住这三个字,看着那九分古怪变成十分的杀意,仍旧没有改口。   “死亡并非一切的结束,让这里的所有人回归正常生活也不是将他们做过的事情都抹去就好。一个公正的审判才是告别过去的方法,它会让该死的人去死,让不该死的人,不会在以后活在内心的惶恐之中。”   林逸见过这样的审判,就发生在37区。   正是因为37区成立了临时法庭对于阿历克斯,也就是“碎骨”,连带着“碎骨”的部下们进行了公开审判,确认了他们的罪行,现在37区的人们才能接纳这些破坏切城的凶手们,人们才能在此之上开始新的生活。   鼠王没有说话,他已经懒得说了。   林舸瑞望向林逸的眼神只有一片讥讽,就好像历经世事的成年人看着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屁孩,带着一种老年人看着年轻人固有的讥诮,就差一句“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了。   正义无用,公理无用,良善无用。   这是二十多年来,鼠王看着这贫民窟成长起来的唯一感受。   “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   年轻人的声音传来,鼠王没去看他,而是向四周张望一眼。   头戴斗笠,身披雨衣的“黑蓑”已经包围整个中心广场。   既然这个人怕脏手,那就自己来,大不了自己杀光这里的所有人,再将这贫民窟交还给近卫局!   “贫民窟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只要你有心,早就有手段远交近攻地将其余帮派慢慢磨灭了吧,那么为什么还要和近卫局演一出戏,让近卫局来收拾残局?”   这却仿佛是在质疑鼠王别有用心。   犹如被刺到脚的老太太,鼠王眼神阴狠地扫了林逸一眼。   “你以为我不想那么做?可是那么做了的结果是什么?这个罪恶的温床会生出第二第三个帮派,这片土地从根子里就不对!我扫了一片渣滓,贫民窟就会生出来另外一堆,唯一的收获无非是原有的平衡崩溃后,各个帮派彼此征伐。钱哪儿来?人哪儿来?别告诉我你想不到!”   “原来如此,只有处于阳光下的近卫局才能给贫民窟带来真正的秩序。”   林逸总结了一句,鼠王并没有反驳,这也正是他的想法,否则他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强硬姿态,逼迫近卫局来配合?   黑暗是终结不了黑暗的。   只有晨曦才能宣告夜晚的终结。   “你却并不相信晨曦的那一道光。”这话让鼠王猛地抬起头,林逸平静而认真地说道,“你根本不相信近卫局。”   “你!说!什!么!”   四个字,一个字,一道风起。   能将人绞成碎片的沙尘暴围绕林逸升起,地上卷进风暴中的武器发出难听的声音,变成一堆废铁。   林逸的视线穿过这风暴,没有任何动摇。   “如果你相信龙门近卫局能还给贫民窟以秩序,又怎么会不相信龙门司法局能进行一次公正的审判?你的态度如此撕裂,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林逸顿了顿,似乎有一瞬犹豫,但还是说道:   “你所期望的根本不是贫民窟的救赎,而是自我的解放,你想要将自己的良知从这个混沌的地狱中拉出来,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贫民窟全部。”   轰!   四道风暴骤然合拢,就在林逸的的身躯被撕碎之前,舞台下点亮蓝色的光。   莫斯提马手里的法杖亮起光芒,能量介入沙尘暴的运行,扰乱鼠王的控制,却是让四道龙卷合拢之前,就在林逸面前飘散。   只撩起一片衣角。   “如果有必要,你甚至可以杀死贫民窟的所有人。”   鼠王的表情择人欲噬,他没有去看阻止自己的莫斯提马,双眸紧紧锁住林逸,眸子里的这个人影已经死了无数次。   “你可能觉得这是一个侮辱,大多数钻了牛角尖的人都意识不到自己钻进牛角尖,所以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说——”鼠王的声音从齿缝间擦过。   “台上的人固然该死,鼠王,台下的人呢?”   话音刚落,一片哗然。   这时候台下没有离开的人们才猛然惊觉,这一场好戏的票价可能并不便宜。   人们慌张地想要离开,却在这个时候发现所有路口都已经被一些黑色雨披,浑身散发出不祥气息的人物们封锁,一柄柄漆黑的苗刀滑进众人眼里,溅起一片寒气。   “呵,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留下来吗?”   鼠王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扫过台下惶恐的人群。   “都是一群想要往上爬而不要命的家伙,他们想的都是怎么用你的头在我面前露个脸!这不是人,是一群未来会变成台上人一样的,草芥人命的畜牲。”   “所以他们该死?”   “为什么不?”   “哪怕他们到现在为止并没有犯罪?”   “只是没来得及罢了。”   “这就是我们的分歧所在。”   林逸从地上捡起来一柄苗刀,收在腰间起了个势。   “人性的善意看不见摸不着,你不承认也就罢了,可是教育与法律,你想给贫民窟的新秩序正是建立于这两块基石之上,而这两块基石却都被你完全否定,为什么你还能冠冕堂皇地说自己是为了贫民窟的新秩序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刀柄。   “最后一个问题,鼠王,如果中心广场当时没有任何人离开,如果这里聚集了贫民窟的所有人,你打算怎么做?”   “除恶务尽,当然是将他们全都杀——”   下意识的话语走到最后,鼠王突然瞪大眼睛,他脑海里游过片刻前这个年轻人说过的话:   如果有必要,你甚至可以杀死贫民窟的所有人。   就在片刻前,他还在嗤笑这个结论,并且为之感到侮辱般的愤怒。   可是现在呢?   最后一个字在嘴里悬而未决,犹如千钧重,终究是难以吐出去。   “所有的人都将接受审判,包括你,鼠王。作为见义勇为的一般路过市民,姑且提醒你一句——”   气势压缩到极限,林逸虚握刀柄的手,握实了。   “——我要上了。”   刀将出,风将起的那个瞬间。   中心广场旁边的小楼传来一声响,有人影生生撞出那面墙。   是黑色雨披。   不过这些封锁现场的鼠王手下,身上还蹲着一个将他们当成缓冲物的女人。   “德克萨斯!” 第一百零八章:出轨,啊,不是,脱轨   突如其来的来客让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蓄势待发的气势一断,所有人都看向广场的边缘,那与破碎的砖块和木头渣子一起撞出来的人影。   “德克萨斯!”   林逸的身旁,能天使大声叫出来那个身影的名字。   那正是在立交桥上与企鹅物流分别的德克萨斯,虽然是被打飞出来,可是看上去也并不狼狈,反倒是被她踩在脚下的黑色雨披身体微微抽搐,有血色渐渐蔓延开来。   “喂,德克萨斯,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德克萨斯刚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小楼里又响起高昂的愉悦声音,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音,又有一个黑色雨披被直接从窗户踢了出来。   鼠王眼皮子一跳。   这些黑色雨披正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死士,即是让“鼠王”这个名字立于地下世界顶点的支撑,同时也是为了摧毁贫民窟而一直磨砺的爪牙。   “黑蓑”从小接受专业的战斗训练,接受特殊药物的强化,并且在装备上也是通过鼠王与近卫局的联系,以龙门的名义,经过与各个移动城邦的斡旋之后,集合众多城邦技术精华锻造而来的精品,固然由于量产的需要,不可能达到一身装备一亿龙门币的卖身价,却也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这些黑蓑才是鼠王坚持自己计划的底气。   就算叙拉古人的背后藏着整合运动,黑蓑也能将局势控制下来,整合运动在闹出切城事件以前,一直是作为替感染者发声的组织进行着公开活动,其情报很容易打听;整合运动大部分人不过是感染矿石病的一般患者,虽然其中也有各国军警部队内因为感染者退役的成员,这些具备战斗训练的部队才是整合运动的精锐,但也仅此而已。   是谁?   鼠王视线向上,在德克萨斯身上一定,他与大帝相熟,自然也是知道企鹅物流成员的,所以视线更是向上一转,落进那破开一个口的窗户。   光影交错。   两个鲁珀族的身影在窗内交错,有光刃一闪,随后一个白色毛发的鲁珀族带着“哈哈哈哈”的欢快笑声,主动从窗户内跳了出来,落在德克萨斯身边。   围在四周的黑蓑立刻手按苗刀,作势欲起。   他们按照鼠王的命令分为两路,一路在鼠王女儿的带领下去清理下水道,而另一路则是在接到企鹅物流在中心广场捣乱后,按照鼠王的意思,迟了一步才从各个监视位置包过来,等到他们就位,被包在里面的人想要出去,就只能躺着出去。   只是这一包,自己这边反倒有人先躺了。   当时黑蓑就将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认定为敌人,只是广场中的鼠王竖起一只手,那干枯的手臂仿佛一个信号。   铮!   起了一般的苗刀重新归鞘,不同位置,上百人的动作,只荡出一声响。   “楼里的朋友,出来见个面如何?”   鼠王放下手,眼神瞥向那小楼,楼里没人搭话,鼠王嘿嘿一笑,就在那笑声中,整栋小楼竟然在刹那间风化成沙,那风沙向内一缩,在凝实之前,一个身影劈开风沙,落在众人视线之中。   “啧啧,厉害厉害,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这么厉害的术士,不愧是鼠王,佩服佩服。”   操着古怪的炎国口音,落在地上的神父竟是主动拍掌起来,只不过被杀掉的另外两具身体一样,海色·德克萨斯还是一如既往地挑起讥讽的笑容:“可惜就是脑子不太好使,竟然被一个小孩子说得还不了嘴。”   鼠王眼神一虚,杀意骤现,而舞台下却响起可颂的惊讶。   “是你!你是——”   那难以置信的惊讶发自真心,察觉到这一点的海森·德克萨斯正准备露出一个笑容,却听见那声音踩了个刹车。   他有些纳闷地看过去,只见一头牛卡在那里,盯着他想了半天。   “——你是那个被一刀秒了的人!”   可颂想了半天,发现自己不记得这个人的名字了。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可颂这喘气喘得有点大,除了林逸之外,没人反应过来。   “克隆体?”   林逸盯着被自己杀掉的猎狼人,微微皱起眉头。   不只是单纯的克隆体,对方会被可颂的那句话给噎住,说明他也知道自己被一刀秒了,话句话说这具克隆体的记忆并非是事先备份的记忆,而是完美继承了被自己秒掉时候的记忆,这种即时的记忆继承,已经不只是生体改造的程度。   林逸看向可颂身边的莫斯提马,后者知道林逸想问什么,轻轻摇摇头。   泰拉大陆没有这样的技术。   这是莫斯提马的回答。   林逸心中微微一颠,他想起那蜷缩于狼结晶之谷的巨大“狼尸”,所以,这也是天狼希琉瑞斯赋予这个世界的技术吗?   与人类有关的遗产?   “嚯嚯,你还知道克隆体的概念啊,这个概念可不在猎狼人被赋予的知识之内,你到底是谁?”   海森·德克萨斯用视线舔过林逸。   虽然被林逸杀死过一次,可是死亡对于猎狼人来说,死亡原本就是不值得恐惧之物,因为猎狼人本身就是被制造出来的生物兵器,他们没有父母,也不被允许拥有子嗣,换句话说,没有过去,也不存在未来,生命对于猎狼人来说,只是消耗品而已。   林逸没有说话,猎狼人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让他嗅到一些不妙的味道。   这并不在七号告诉他的计划之内。   在雪怪七号说明的计划中,整合运动本来应该是在一旁煽风点火,在贫民窟爆发混乱后在开始活动,而不应该是这么直接跳出来,所以先前的视频会议才会让罗德岛前期牵制接近中的切城第14区,而近卫局则在这段时间完成对于贫民窟的压制。   如果七号的情报是错的呢?   七号的身份固然值得信任,可是七号带来的情报值得信任吗?   林逸绕过猎狼人的问题,直接开口:“雪怪七号在哪里?”   猎狼人露出一个笑容。   “死了。”   那笑容从颈子上滑了下来。   那颗脑袋在地上跳了两三下之后,其余人才在心脏的鼓点中看向林逸原先的位置,那里却已经不见人影。   “哈哈哈,你又认真了。”   “怎么了,那个雪怪也是你喜欢的人吗?”   “就像是那边那个小姑娘?”   “说起来,杀死我之后——”   “——你们在我的尸体上接吻了吧?”   “怎么样?”   “后来有没有干个爽?”   碎裂的话语同时从不同的方向响起来,舞台上的人们骚动着看向四面八方,发现不同的阴影中走出不同的人。   黑色雨披第一个反应过来。   这些包围广场的死士发现竟然还有人隐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苗刀出鞘就追向那些走出来的人影,可是却在中途被另外的人拦下。   高架桥上出现过的猎狼人,莱茵生命使用劣质的基因修改技术制造出来的消耗品。   鼠王静静地看着那些没有黑蓑的精良装备,战斗力与黑色雨披不相上下的猎狼人,脸色变得越发阴沉。   视线在那从阴影中走出来,完全相同的七个古怪神父身上一转,鼠王隐隐意识到“整合运动”本身,或许只是一个幌子,而自己还真被这个幌子给骗了。   “喂,小子!”   鼠王的声音追上林逸的脚步,林逸回过头,看见那老人从地上捡起一把刀。   “我们的事儿之后再谈,先把这些瘪三收拾了吧。”   林逸点点头,而看见这一幕的神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随后从阴影中,有更多的海森·德克萨斯慢慢走出来。   “你知道什么是狼灾吗?”   围绕着中心广场,所有的神父同时拉开一道笑容,笑容裂到嘴角,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们同时说道。   “群狼为灾。”   轰!   巨大的爆炸声中,林逸和鼠王同时看向巨响传来的方向,他们看得方向不同,却看见同样的火光与黑烟飘上夜空。   林逸迅速根据爆炸声的衰减推测出爆炸的位置。   计算的结果与七号的给出的整合运动打算袭击的地点——   完全不同   ……   贫民窟,大兴帮。   一辆卡车直愣愣地冲进大兴帮的驻地,骂骂咧咧的门卫刚把鲁珀族的司机尸体扒拉出来,有人撬开货车的货箱。   货箱内,处于不稳定状态的加工源石闪烁起光芒。   ……   贫民窟,欢乐街。   安魂夜穿得更少的站街女郎间,一个带着猥琐笑容的人在护卫的簇拥中捏捏这个,摸摸那个,好不快活。   一直到他摸到一个鲁珀族的小姑娘时,那小女孩抬起无神的眸子,在其余人反应过来之前,硬生生一口咬上男人的脖子,咬碎了喉咙。   “少爷!”   ……   贫民窟,大赌坊。   烟草的气息中混着奇异的芬芳,兴奋剂的作用下,人们上头地围着一个个赌桌,粗鲁的叫嚷着他们自己也听不懂的话。   砰!   有人身穿西装,头戴圆帽的叙拉古人踢开门扉,在一个个恶狠狠的视线下,他们拿出连发弩。   弹匣中,源石加工的爆裂箭矢让所有人脸色一变。   ……   商场,学校,医院,各个帮派驻地,各个人员聚集的场所……   毫无理由的杀戮,毫无预兆的死亡,毫无人性的屠杀正在重复上演,所有的鲁珀族,不管是生活在龙门的鲁珀族,还是外来,各个地方的鲁珀族游客,所有的鲁珀族都在一个意志的统合下,为了一个毁灭的意志服务。   意想不到的袭击下,混乱一瞬间便波及贫民窟全境。   .   .   .   “我们被耍了。”   龙门外环,七环高架桥,可以俯瞰整个贫民窟的位置,诗怀雅站在指挥车上,放下望远镜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通过对于立交系统的封锁,近卫局在这里建立起来贫民窟行动的临时指挥部,诗怀雅就是其中的现场指挥之一。   她跳下车,将手里的望远镜丢给身边的属下,边向帐篷里走去,边对身边人问道:“情报有问题,我们拿到的是错误的情报,整合运动采取行动的时间,地点,目标,恐怕执行行动的人都与我们获得的情报截然不同。”   贫民窟内部的爆炸发生时,诗怀雅就立刻冲出指挥帐篷。   通过居高临下的视野,仔细确认爆炸发生的位置后,她发现混乱源头没有一处与情报吻合。   整合运动的情报是林逸提供的,她不会去怀疑林逸有问题,可是如果从一开始,林接到的就是假情报,那就另当别论。   好在并非没有补救的方法。   近卫局的计划原本就是在贫民窟出现大混乱后入场控制局势,现在不过是从一场自导自演的演戏,变成假戏真做罢了。   结束这样的混乱,原本就是龙门近卫局的工作。   “通知各个执行部队,之前的所有行动预案全部作废,从现在开始,各个部队需要听从现场指挥的命令。”   诗怀雅迅速地做出指令,见到通信官点头执行命令后,她扫了一眼指挥帐篷有不安的众人,不满地用尾巴拍了拍桌子:“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都什么样!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推翻预案,根据现场局势进行一线指挥吗,难不成你们都是只会纸上谈兵的废物?”   见到这些意识到情报出错而陷入震惊的同僚们一个个醒了过来,诗怀雅在张开电子地图的桌子上撑着身子,擦掉原本的行动路线,重新勾画起来。   “通知各个行动小组立刻做好行动准备,没时间等待计划出炉在行动了。”   “A组前往大赌坊,赵,你来追踪A组;”   “B组去欢乐街,周,你来负责B组的追踪;”   “C组我给你们画条路线,他们必须穿过三个广场,查明是什么人在闹事,遇见阻挠行动的人允许直接击杀,谁来追踪C组的行动指挥?”   ……   诗怀雅的冷静下,指挥帐篷逐渐镇定下来。   就在指挥部联系上各个潜伏在贫民窟外,准备执行任务的行动小队时,诗怀雅却听见通讯席上有士兵叫道:   “诗长官!”   “是诗怀雅长官!你这个月奖金没了!”诗怀雅头都没从地图上抬起来,飞快地问道,“什么事?”   “魏长官来电!”   “讲!”   “魏长官让所有部队原地待命,不准擅自行动。”   咔嚓。   诗怀雅手里的指挥笔断作两截,声音在突然静下来的指挥帐篷内如此清晰。 第一百零九章:求人求己   咔嚓!   那只电子笔在诗怀雅手里折断时,帐篷内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颤。   这里是什么地方?   贫民窟行动的现场指挥总部。   能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近卫局养出来的一线指挥官。   就算不及诗怀雅敏锐,这里的指挥官哪里能不清楚现在事情来到一个关键的节点,近卫局的反应将会彻底左右近卫局的局势发展?   如果近卫局进场的快,迅速将局势控制下来,那么还有将计划执行下去的可能性。   可是如果近卫局按兵不动?   现在的混乱已经不是有人在配合近卫局在演戏,整个混乱的发展完全处于不可控的状态,而任何混乱的扩散都不会是一个线性发展的过程。   近卫局连同消防局针对大型火灾,重大案件,小型天灾等等事情造成的混乱扩张速度建立过相应的数学模型,十分清楚每拖延一分钟,后续需要投入维稳的人力物力就会爆炸式的增长。   一旦对于人力物力的需求超过实际上可能投入进去的力量,那么就意味着局面的彻底失控。   混乱刚刚开始的这几分钟,正是控制混乱的最关键时刻!   按兵不动?   所有人都看向脸色阴沉的诗怀雅。   诗怀雅沐浴着那些不知所措的事情,深呼吸,沉着声音。   “命令各个行动小组做好行动准备,确保与指挥中心的通讯连接,让他们暂时待机,另外通知特别督察组,将这边的情况告诉她,另外告诉她,指挥部建议她现在立刻采取行动,完成对于莱茵生命在贫民窟产业大楼的镇压。”   近卫局既是警察,也是龙门的军事力量,对于诗怀雅来说,服从命令也是刻在DNA里的本能,她没办法装作没听到魏彦吾的命令,但是特别督察组却有便宜行事的特权。   特别督察组的成立,本就是为了应对重大紧急案件时,能撇开各部门协调产生的拖延,确保第一时间有近卫局力量进场;   陈sir领导的特别督察组在处理案件时,有相应的权限支持她们可以无视一切非现场的指挥,以自己的判断展开行动。   指挥帐篷立刻嘈杂起来,而诗怀雅将手里变成两截的断笔向地上一砸,大步流星地走在帐篷里的通讯台,拿起一副耳机,对旁边的通讯员说道:   “接魏彦吾。”   那压着怒气的声音让通讯员头皮发麻,这却是跳开下属与上官,晚辈对长辈,连尊称都不带了。   .   .   魏彦吾站在龙门大关的边防局办公室,隔着落地的玻璃窗,能够看见贫民窟内有黑烟升起,火光慢慢压过星光。   身后是边防局忙碌的工作人员,刚才他下令龙门大关进入全面封锁。   空中,飞艇的停靠栈桥渐渐收起,有边防局的术士开始激活龙门大关上层的对空火力;   对面,大关的城门开始封闭,数十公里的环形城墙对外亮出各种武装,逐渐变成刺猬;   地下,近卫局驻扎在边防局的武装力量截断地下铁路,荷枪实弹地开始检查每个角落;   以龙门大关为界限,龙门内环与外环在这一刻发生物理上上的撕裂,任何想要从外环攻入内环的势力,都会在龙门大关,这个近卫局经营数十年的堡垒上撞得头破血流。   “魏大人,立交桥3475节点,诗怀雅长官的通讯。”   身后的通讯台有人唤了一声,魏彦吾头都没回,他含着烟枪,用牙齿咬着没味儿的木头,仍旧看着贫民窟,脸上无悲无喜。   “公放吧。”他这么说道。   通讯台的人迟疑了一瞬,还是打开公放系统,让诗怀雅的声音一瞬间盈满边防局的这个“紧急事态对策办公室”。   “魏长官,为什么让要让近卫局停下来!”   通讯接通的瞬间,蹦出来的声音就让办公室内的其余人面露惊讶,因为那声音里有并不掩饰的利剑,直接刺向魏彦吾。   魏彦吾仿佛没听见诗怀雅的顶撞:“情况改变了。”   “就是因为情况改变了才需要近卫局更加果断地行动!已经没有人给帮我们控制局势的发展,近卫局已经失去找一个好时机入场的余裕,现在每一瞬的迟疑都只会让局势变得更糟糕!”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现在贫民窟的局势,边防局听见诗怀雅怒气冲冲的声音,彼此交换一个惊讶的眼神后,才一齐看向落地窗前披着大氅的身影。   魏彦吾低垂着眼,没有去看玻璃上的另一个自己。   “那如果近卫局陷入贫民窟的泥淖,敌人却出现在其余地方,该怎么办?”   “事情的发展已经证明一开始获得的情报是敌人刻意放出来的,那么随着这份计划安排的行动,也很有可能是敌人期望的展开。”   “存在一个可能性,他们希望近卫局将力量投入贫民窟。”   “一旦近卫局进场,注定无法短时间内再抽身而出,皆因现在的混乱不是约定好的戏码,如果不是演戏而是一次真正的治安镇压作战,根据近卫局过往的相应案例,以及贫民窟的复杂局势进行推断,至少到天亮之前,投入进去的近卫局力量就可以当作不存在了。”   “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诗怀雅现场指挥。这意味着未来至少8个小时内,龙门再无可以随时部署的机动力量。”   “如果这个时候,敌人出现在龙门内环,你打算如何应对这一次调虎离山?”   魏彦吾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落到冰点的冷漠。   边防局对策办公室内的工作人员,不少其实都是三十左右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做事情来更加细致并且有效率,不过见过的场面,就不够多了。   这些在这二十年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印象中的魏彦吾就是那个老是出现在电视上的和善老头,过年过节总是笑呵呵地在电视上给大家祝福的富贵老头才是这一代年轻人对魏彦吾的印象。   这种漠视生死的语气,却是让所有年轻人一愣,只有那些四五十岁的官员,比如陪同在侧的边防局局长脑门子冒汗,一下子想起二十多年前的血腥日子。   “那只是一个可能性!”   诗怀雅的声音仍旧带着十足的怒气:“调虎离山只是一个可能性!况且有龙门大关隔绝内外,敌人怎么侵入内环?如果只是在外环制造骚乱,那么现在不正是应该扑灭贫民窟这个火点,防止各地的混乱接连一片吗?魏长官!我们说话的功夫,贫民窟的局势正在失控,每时每刻都有人可能失去生命。”   “我知道。”   诗怀雅的愤怒只换来三个字,以及一句轻飘飘的反驳。   “我们不知道敌人拥有什么手段,目前的情报汇总,整合运动背后出现意料之外的力量。关于‘龙骑士格拉西亚’的事情以及那些古怪的叙拉古人,这边已经向监察司申请协助调查,目前尚且没有结论,无法知道对方是否存在某种未知的手段绕过龙门大关。情报的不对称让我们的反应只能落后于对方的行动,这个时候你还要主动将自己的双手绑起来吗?”   “拯救人命是束缚双手?近卫局的使命不就是保护龙门人的安全吗!魏长官!”   “当然,不过诗怀雅现场指挥,我们为什么要策划贫民窟行动?不就是为了让贫民窟的人真正成为龙门人吗?”魏彦吾终于吸了一口烟,吐了出来,声音还是无悲无喜,“换句话说,他们现在并不是龙门人,这很符合逻辑。”   不仅仅是通讯沉默下去,就连边防局对策办公室的其余人,看向魏彦吾的视线都有些变了味道。   良久后,诗怀雅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我真没想到这会是近卫局出身的您会说出来的话,魏叔叔。”   “你该想到的,因为我已经不是近卫局的成员了,现在是龙门的最高领导人。”   魏彦吾咬着烟管,似乎没有听出来大猫人声音里的嘲讽,补充了一句话。   “一个政治家。”   “呵,如果政治家做的事情就是衡量人命并且做出取舍,那我明白当初为什么家里那么反对我加入近卫局了。”   “远离政治的确是洁身自好的好方法,诗怀雅现场指挥,请复述命令。”   长久到令通讯带的工作人员怀疑通讯断绝的沉默之后,诗怀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压着一丝丝不甘心的哭腔。   “……龙门近卫局各行动小组将原地待命,等待进一步指示。”   嘎吱。   那边主动截断了通讯,一瞬间的炸音后,对策办公室迟疑着重新开始手里的工作,只是这一次,大家都显得有一些心不在焉。   边防局的局长擦着脸上的汗走到魏彦吾身边,苦笑着说道:“其实没有必要公放的,魏大人。”   “是时候了,总该让年轻人知道他们的头头是个什么人,在做什么事。”魏彦吾还是那副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知晓现在的龙门统治阶级有多么腐朽与丑陋,他们才知道该如何避免成为这样的人。”   “您就不担心这些年轻人变成像您这样心黑手黑吗?”   “那就该把教育局的老吴拉出去毙了,我给了龙门内环二十年的安稳,他竟然没教出来一群心向正义的后生仔,还有比这更严重的渎职吗?”   “心向正义……”边防局局长笑了笑,“……您真的信这个?”   “我不信这个,你也不信,老林,老吴,老郑,我们这一辈人都不信这个,但是我希望我们的下一辈能信这个。一群肚子肠子里只有阴谋算计,只有得失取舍的人身居高位,能做的只是不断向现实妥协。今天我可以为了龙门内环的人看着龙门外环的人去死,以后也可能会为了其他什么东西,而看着龙门内环的人去死。”   “是啊,我们习惯了向现实妥协。”边防局局长摇摇头,“龙门的统治者不应该向任何强加上来的苦难妥协,只是心向正义的人,往往下场凄惨。”   “那是因为他们不够强大罢了。”魏彦吾收起烟枪,看向贫民窟,“知道我为什么只是让近卫局按兵不动,却并没有让他们立刻回来吗?”   “事情还有转机?”   “或许。”   .   .   林逸将长剑从最后一个海森·德克萨斯身体里抽出来之后,望着那脸上仍旧挂着放肆微笑的神父,知晓就算将这里的所有克隆体都杀死,恐怕对方也没有迎来真正的死亡。   他本来就是来拖延时间的。   林逸抬起头,比正常人更加敏锐的五感将贫民窟内部的混乱收入脑海,五感在他脑中画出来一幅画。   这幅画中当有倾倒的高楼,四溢的烈火,奔逃的人群,绝望的哀嚎,当有母亲护着幼子,父亲背着老妪,如同天火坠于庞贝,巨大的灾难之下,人们渐渐于混乱中迷失,最终被死亡扑倒在地。   自己被猎狼人拖住脚步的这一段时间,近卫局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他们本来应该成为灾难中引领人们走出死亡的天使,可是混乱如此迅速蔓延的结果,只能是近卫局完全没有作为。   林逸不清楚近卫局的考量,可是现在显然已经指望不上近卫局来控制局面。   “小子,魏老头不会来了。”   林逸转过头,看见气喘吁吁的鼠王坐在舞台,眼神戏谑地看向自己。   猎狼人的强大不用赘述,哪怕是劣质的克隆体,林逸能够简单的解决掉他们,不代表其他人也行。   鼠王有这个能力,可是扎拉克族的寿命限制下,鼠王也只是一个走上下坡路的老人,如果他还是过去那个叱咤风云的“我爱罗”,也不至于这么激进地想要推进贫民窟的收复计划了。   “我清楚魏老头的性子,那家伙这个时候肯定命令近卫局回防内环。”   鼠王喘了两口气,从地上站起来,白色大氅已经落地,用力过度的鼠王身体有些颤颤巍巍。   “从整个龙门的城市结构来说,真正的科技,经济,政治中心都在内环区,外环的这些人不过是一些廉价劳动力,属于死了一波,总会再来一波的韭菜,老魏头只有在有余力的时候才会和你一样高谈正义与理想,一旦站在必须做出选择的位置,他的心,嘿嘿,可比我要狠多了。”   就是因为魏彦吾更加心狠手辣,所以当初留在内环的是魏彦吾,来外环的是他林舸瑞,倒不是被魏彦吾给坑了,而是魏彦吾可以演好帮派分子所谓的义薄云天,林舸瑞却无法无动于衷地去选择什么人能活,什么人该死,并且为之贴上高尚的标签。   就像他先前要杀了中心广场的所有人,也并不是出于高高在上的审判,那是帮派分子的行事方式:   当我觉得你应该死的时候,就已经来杀你了。   不过那也是当时的想法,现在鼠王有些冷静下来,或者说贫民窟的局势让他冷静下来。   他看向这个大帝提起的年轻人,想要知道如今的局势下,这个“好东西”会不会有什么办法。   混乱已经爆发,贫民窟已经被近卫局放弃的现在,鼠王想不到什么办法。   林逸眨眨眼,转过头看向台上的那些活下来的帮派分子。   “从现在开始,我要你们所有人都听我的指挥。”   这话让台上的帮派分子们都是一愣,不少人心思浮动,林逸也没管他们,而是转过头,看向德克萨斯,后者丢下外套,正嫌弃地拉起被血浸透的黑色毛衣,思考着要不要把这粘乎乎的衣服一并脱了。   “企鹅物流,这里有一个订单,你们做不做?”   德克萨斯看了过来,没有说话。   “将这些帮派干部送回他们的帮派,我需要更多的人手来控制住混乱,近卫局不来的话,只能依靠贫民窟内的人了。”   德克萨斯依旧没有说话,似乎在衡量得失,而这个时候帮派分子们心思却活跃起来。   没多少人真的对这个贫民窟有什么感情,别指望这些拜关公,烧黄香的人真的会讲什么大情大义,这个时候更多的人脑子里转的念头只是回到帮派之后,自己要做什么,也有不少人担忧地看向林逸,知道对方不可能这么好心地放过他们。   却也有人脑子好得过分,虽然见到林逸展现的战斗能力,却也看见先前鼠王要林逸杀他们的时候,林逸坚决不从。   当下就有人仗着林逸的“不杀人”站出来。   “这个时候哪有时间管那些乱窜的家伙,由得他们去死吧,这位大人,我们——”   那人赔着笑的脸落在地上,血染红雪。   无头的身体倒下去时,其余帮派分子都倒吸一口冷气:   尼玛的,说好的不杀人呢? 第一百一十章:立威   脏兮兮的雪地上,红润的血色慢慢泛开,场面一时陷入绝对的沉寂。   没人想到林逸会这么果断地动手。   先前这家伙哪怕是面对掌控局势的鼠王,也不愿意动手杀人,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就一刀把人头给砍下来了?   那刀没有丝毫犹豫,快得甚至让人有些看不清。   林逸吐出口气,长长的吐息在冷夜中吹开一捧白雾,消失在昏黄的夜灯之中。   经历过27区的事情,在那里杀死整合运动成员之后,林逸就理解一个道理:   理想与现实应该分开来看待。   他想要让这里的人活着接受审判,并不是眼睛里容不得死亡,又或者是“只要好好谈谈,大家就能互相理解”这种毫无道理的圣母,他不想让鼠王以私仇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审判并非是简单的定罪,它也是一个洗礼的过程。   它会送应死之人去死,然后告诉活下来的人:你们犯下来的罪已经是过去式,从今以后,你们大可以抬头挺胸地迎接新生活。   这便是审判的意义。   一个让贫民窟正式回归龙门秩序的一个必要的仪式。   更别提那时候鼠王打算将中心广场的人全都杀了,台上的那些帮派分子自然罪无可恕,可是台下的群众,其中固然有打算投机倒把的人,但是这上千号人,却也不全是打算来拿林逸人头的人,还有一般吃瓜群众呢,其中罪该万死的人,又有几个?   所以林逸站在鼠王的对立面,哪怕是面对帮派分子,他也只是打断手脚了事。   那时候,贫民窟还在掌控之中,至少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计划通り”。   现在却不一样了。   染血的苗刀高高举起,薄血的刀刃翻上,夹在小臂与大臂之间,林逸用左手两臂用力架住苗刀,另一只手缓缓将刀锋从手臂里抽出。   血浆润在乌萨斯风格的白色厚风衣上,所有人心中俱是一跳。   “你们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林逸平静地开口,他的身边,无头的尸体抽搐着抖出一地的鲜红,那黏稠的血腥令人作呕,可是就在血泊旁,年轻人眼神却平静而清澈。   是的,清澈。   哪怕是死亡的阴影也未能在其中染上暴戾的浑浊,只是这一片清澈如同乌萨斯冻湖的寒冰,晶莹剔透,却会伤人性命。   触及到那目光,台上的帮派分子才猛然意识到一点:这个年轻人从一开始,其实就没有在乎过他们的性命。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年轻人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轻蔑。   这却令人想起来,年轻人虽然没有听从鼠王的命令来杀他们,可是先前却也没有留手,被年轻人打断手脚的人在舞台上躺了一地,只不过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混乱而忘记了哀嚎。   舞台上一地断手断脚的人,只不过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才忘记了哀嚎。   “你们误会了一些事情。”林逸又重复了一次,“我并不想救你们。”   安魂夜的天空逐渐染过橘红,人们奔逃的哭喊交织在天空,随着薄雪落下,静静覆盖着舞台上的死亡。   薄雪染过薄血,年轻人的声音就从这混在一起的两种色彩上,缓缓流过。   挂在中心广场四周的装饰,安魂夜那特色的仿萨卡兹人头颅雕刻而成的南瓜灯,在风中轻轻摇曳。   混乱的光芒照在年轻人身上,交错的影子射向四面八方。   他走上舞台,投向不同方向的影子就逐渐拉长,仿佛冥冥之中有人掌着灯火,为他照亮前方。   “你们的死已经注定,就算经过审判,你们也没有救赎可言,公正的裁判会给予你们公正的死亡,从结果来说,却是与现在并没有多少区别。”   林逸站在舞台上静静地开口,他语速并不算快,但是在天空逐渐明亮的火光下,那平静的陈述却钉进所有人的心头。   “我去过地下鼠道,我知道这个贫民窟孕育出来的‘精华’都是些什么东西。那个时候开始,对于你们这些纵容地下鼠道的生成,并直接从下水道中获利的人,我就已经站在个人的角度宣判了你们的死刑。”   “我想要救的人不是你们,蛆虫们。”   “我想要救的是那些被你们视而不见的人,我想要救的是那些经过龙门的审判,仍然能够活下来的人,那些在这个黑暗的漩涡中,仍然秉持着人性之中那些善意的人,他们被你们嘲笑为天真,讥讽为幼稚,在你们制作出来这个罪恶的秩序中,不得不委身于泥淖,却仍旧坚守准则的人。”   “我想要救她这样的人。”   林逸在舞台上随意地一指,众人的视线随着林逸的手指穿过昏暗的光,落在一只紫色兔子惊讶的面庞。   暗索指了指自己,两只兔子耳朵惊讶地竖起来,顶着薄薄的一层雪,一抖一抖。   没人认识暗索。   站在台上的帮派大佬们彼此交换着疑惑与警惕的眼神,却是没有人听说过只混迹在贫民窟底层的暗索。   自然,也不会有人知晓那个建立在恶意之中的孤儿院,更不会有人关心在孤儿院与孤儿院的周围,恶党们在小孩子面前努力伪装成普通人,拙劣地想要给早就察觉到端倪的孩子们表演一个正常的世界。   “他们需要一个审判来结束这一段灰暗的过去,这是你们能活下来的理由。”   林逸抬起头,听见贫民窟的混乱变成尖啸,行于橘红色的天空。   早在混乱爆发的时候,他就已经控制“剑舞者”前往混乱源头,尝试进行控制局势,可是贫民窟的混乱是同时多点一起爆发,只有三台的“剑舞者”能做到的事情十分有限,他只能让“剑舞者”护着奔逃的人群,避免人群在混乱中再度遭遇“群狼”,但也只能照顾到视野可见范围内的人群。   跨越数个城区连成一片的贫民窟,白天林逸将“剑舞者”藏起来的时候有多么容易,现在“剑舞者”面对波及整个贫民窟的混乱,就显得有多么无力。   林逸低下头,重新看向众人,仍旧是平静的语气。   “我为了他们可以让你们活下来,你猜猜,我会不会为了他们送你们去死?”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道上混的最不怕的就是威胁,这些人也根本没有想要拯救贫民窟的想法,那萎缩的脑子里装不下这样的大义,甚至连智慧都装少了二三两;听见林逸这么说话,就有满身横肉的汉子走出来,也许是琢磨着林逸先前要他们帮忙便是有求于人,当下也不客气地冷笑。   “嘿,照你这么说,你留着我们也是要我们死,那左右是个死字,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林逸看了那人一眼,平淡的目光让壮汉一缩,可是那壮汉一想起这人先前所说,要控制贫民窟的混乱需要他们这些帮派大佬的协助,这胆子就起了来,不过他倒也谨慎,没有像先前那个倒霉蛋那样直接走过来。   这一有人开口,人心立刻浮动起来。   林逸抓住每一个人一闪而过的表情,心里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心里游着的是什么念头。   他一时间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有些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自己长得太柔弱了吗,以至于这些人忽略了躺在自己身边的尸体?   既然一具尸体不够的话,那就再来一具好了。   “你想干什么!”   林逸抬步走过去的时候,那壮汉一瞬间鸭叫起来,尖锐的声音下,两米高的汉子“噔噔噔”地向后退去。   “没什么,借头一用。”   林逸缓步变疾,声音却比步子更快。   这却是故意的提醒。   果然,听见林逸这么一说,那人脸上也是发了狠。   与先前没有防备就靠近林逸的那人不同,这人本就是帮派的干部,身边也有一些还没死掉的护卫,立刻招呼着那些人挡在林逸前方,想要借用人数优势来拖住林逸。   他却是知道台上其余那些人的性子。   只要这年轻人被拖住脚步,让其他人瞧出破绽,其余人自然不可能甘心被这么一个小屁孩威胁,大家一拥而上把这年轻人给单挑了,那之后谁来话事儿,就是按照贫民窟自己的规矩来了。   这个想法在护卫们接触到那个年轻人后,顿时烟消云散。   猎狼人攻击过来的混乱中,不是人人都有注意到林逸的动向,也不是人人都与猎狼人交过手。   很多人并没有看见林逸是怎么杀死那些猎狼人的,而现在,他们却看见了林逸的战斗方式。   或者说,猎狼人的战斗方式。   那是纯粹为了杀人而生的技术,没有任何值得观赏的艺术性,干净利落的动作中,甚至有一种令人鄙夷的粗糙。   林逸就那样“粗糙”地将所有护卫全砍了。   有手砍手,有脚砍脚,随意的动作比起樵夫劈柴,还要自由几分。   望着平日里的当“好兄弟”的贴身护卫变成四肢不全,五体不足的“零件儿”,那壮汉脚下一软。   他倒是勉强站住了,只是指向林逸的手一直在抖:“等等,有话好说,兄弟,都是误会,不就是帮你控制混乱吗,我帮你,哥哥铁定帮你!”   “不用了。”   林逸走到那人近前,这话出口,那人牙关一咬,肢体骤然紧绷,却是从一副怂样暴起,打算拼死一搏。   这怎么可能瞒得过林逸的“洞悉”?   苗刀切进早就看见的“未来”,林逸在那颗脑袋落下来时,一把抓住那人留下来的马尾,提在空中,回过头看向众人,提起声音,脆声大喝:   “诸位都是各个帮派有头有脸的话事人。活着有份儿,死后有脸,我想提着诸位的脑袋前去登门拜访,应该也是能和诸位的小弟们唠嗑两句的吧?”   林逸手里的脑袋还在向下滴着血浆,众人避开林逸的眼光,不再吭声。   “小子,你这么做不行。”   倒是一边的鼠王笑着开口,仿佛是提醒一样说道:“你哪儿来的人手看着这些废物?他们一出了广场这地界儿,你觉着他们还会听你的?”   台上众人恨恨看向鼠王,他们这时候默不作声也正是起了这样的想法。   这年轻人强的不正常,可是再强也只有一个人,了不起加上企鹅物流那几只,哪里能看得住这许多人?等到从这死神身边离开,还不是龙归大海,由得他们来去?   “我自然有办法。”   林逸瞄了鼠王一眼,随后看向舞台下的一个地方。   这中心广场是安魂夜的最大活动场所,之前人多的时候就有超过万人,现在人少了也有个两三千,而人群中还有林逸的一个“熟人”。   “老张头,你上来吧。”   林逸说得随意,台上的人都看向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的吃瓜群众顿时如同碰见瘟疫一样迅速散开,只有被林逸叫到名字的倒霉家伙没反应过来。   老张头对上那些大佬的视线,脸一下子就绿了。   他就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   白天的时候他按照林逸的吩咐去打听消息,可是这消息还没打听完了,林逸人不见了,他正担心自己体内的“蛊毒”发作呢,结果却在中心广场看见这衰神带着女人上去跳舞了。   然后?   然后这杀神将那些平日里他看都看不见的大人物们给当鸡一样的杀!   你杀就杀吧,叫我上去干嘛?   老张头心里苦,但是这都被人发现了,不上去谁知道又是不是一刀?   老张头正迟疑着,被林逸眼神一吓,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去,这菲琳族的小老头舔着脸,露出谄媚的笑容:“爷,有事儿您吩咐?”   “把我给你种下的蛊毒告诉这些人吧。”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走下舞台,那里有一个劣质葡萄酒的酒桶,而酒桶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些一次性的塑料杯。   不用鼠王提醒,林逸也知道这些人肯定不会那么乖乖的听话。   让他们恐惧自己,不再怀疑自己的能力后,林逸打算如同白天威胁老张头那样,用“蛊毒”的名义暂时欺骗这些人。   当然,这些刀口舔血的家伙在长时间没有发病之后肯定会产生怀疑,不过林逸需要的也只是一时配合,只需要这些帮派大佬回去打个招呼,让手下小弟听自己指挥就行。   这个过程会有企鹅物流帮忙监督。   舞台上,帮派干部们被老张头的声泪俱下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老张头不愧是浸淫武侠小说多年的老书虫,愣是把纳米机器人穿行在血液之中的疼痛说成是穿心蚀骨,那些大佬的护卫中有的人还认识老张头,毕竟是在贫民窟有一栋小楼的人,这点人脉关系还是有的,而这身份一坐实,帮派干部们就更加信了几分。   注意到舞台上气氛的变化,林逸悄悄松了口气。   平静的表情慢慢挤出来一丝担忧,年轻人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天空更加鲜艳的橘红色,有些不确定自己的行动来不来得及。   “你的生意,企鹅物流接了。”   一个声音横插进来,林逸转过头,看见一头灰蓝色的狼走了过来,德克萨斯黄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林逸的身影,似乎要将林逸淹死在好奇之中。   拉普拉德跟在德克萨斯身后,罕见地没有把目光放在德克萨斯身上,而是看着林逸。   “为什么你也会德克萨斯的杀人术?”拉普兰德的眼神里倒是没有好奇,却藏着一丝危险。   “德克萨斯杀人术?”林逸微微一愣。   “那些猎狼人使用的技巧。”德克萨斯解释道,“那是德克萨斯家族训练影卫的杀人术,只不过他们掌握的似乎要更完整一些。对了,听莫斯提马说,你打算找我有事?”   这话风转得林逸有些猝不及防,他点点头:“是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事情。”   “天狼希琉瑞斯……”德克萨斯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原来莫斯提马将自己守护铳给你了。这么说,你已经把她吃干抹净了?”   什么叫吃干抹净!   林逸差点没岔过气去,他没好气地瞪了德克萨斯一眼,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对了,守护铳是怎么回事?”   林逸还记得舞台上差点把能天使弄哭的事情。   虽然当时是觉得能天使过于中二,毕竟是能给自己取一个高达名字的人,可是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是自己疏漏了什么。   “你不知道?”德克萨斯显得很吃惊。   “知道什么?”   “守护铳是萨科塔人灵魂的寄托,他们只有一种情况下会将守护铳交给其余人。”   林逸张张嘴,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对德克萨斯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你等等,先别开腔。”   德克萨斯眨眨眼,点点头,然后在林逸表情一松的时候,飞快窜出来一句话。   “他们将守护铳交给别人,意味着从灵到肉,从每一个发丝到每一滴鲜血,将自己的所有献于唯一的义人。”   林逸抽搐的脸颊下,德克萨斯拍了拍林逸的肩膀,补上最后一击。   “这是一生的约定。”   告白……   林逸脑海里横过这两个字,却是突然想起诗怀雅。   那只大猫人在他出发去找企鹅物流的时候,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告白了……不,说不定那是权宜之计?   脑子里滑过这样的想法,可是林逸很快就苦笑着抛开。   这样装不知道对诗怀雅来说才是不尊重吧,但是这事儿要怎么办?   林逸有些呆呆地将手腕的血依次放进玻璃杯,就在他将这些带有纳米机械的血液让那些帮派干部喝下,让纳米机械开始攻击细胞结构,营造出“蛊毒”的效果时,他突然听见一声铳响。   “怎么了?”   林逸飞快地回过头,看见能天使对准天空掏出铳械,而她的身旁,莫斯提马则拿住能天使的手,微微拉开。   沿着铳械开火的方向,林逸看见一只浑身漆黑的无人机正缓缓落向这边。   无人机上面有一个象征所属的logo——   龙门近卫局。 第一百一十一章:天空之眼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无人机带来的是诗怀雅的消息。   龙门近卫局对贫民窟的了解基于各条埋入的暗线,琐碎的情报经过整理之后成为行动的参考,然而却没有办法支撑行动小组的现场行动;   所以在拜松家与诗怀雅家的共同支持下,一个掌握龙门七成以上物流的家族,与一个掌握龙门七成以上财富的家族联合起来,拜松家持有的物流无人机进攻诗怀雅家的改装,作为侦查用无人机投入行动的使用。   安魂夜灿烂的烟花之下,原本应该有无数这样的无人机监控整个龙门贫民窟,为近卫局行动小组提供情报支援,而无人机背后,则会是诗怀雅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的声音。   现在隔着无人机,林逸却只能听见诗怀雅消沉的委屈。   “……就是这样,抱歉,林,近卫局,近卫局没有办法进场……行动已经被放弃了,现在龙门贫民窟的情况十分复杂,监控显示局面正在失控,所以,所以,所以你们可以……”   借由无人机传递的话语,诗怀雅的声音是越来越迟疑。   她不知道该怎么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你们可以抛下其他人,尽快向外撤离”,这样的话说出来倒是简单,可是她还没有忘记在拜松家的时候,自己对林逸的“告白”,她说过愿意将自己的名字叠在林逸的名字之上,用自己的一切来认同林逸的行动。   结果到头来,自己却要劝林逸放弃自己的坚持?   为了独善其身?   如果林逸是这样的人,她又怎么会在与魏叔叔的通话中,在其他人的面前大声承认“我喜欢他”?   诗怀雅并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不管是她的出身,还是在近卫局工作的经历,都让这只大猫人不会去相信人与人之间情感的贴合,当然,她并不否定一瞬间肾上腺素分泌所产生的心动,她对于林逸就有这样的行动,不过大猫人分得很清楚,自己那只是在馋林逸身子,却是与喜欢没关系。   诗怀雅理解中的“喜欢”,应该是能够支撑两个独立的人走过一辈子的情感。   仅仅是“馋人身子”是不够的。   在那之上应该还有理念的共鸣,共同的精神诉求才能让两个人彼此包容,走过人生的长度。   她在林逸身上看到的,就是能够一起走到人生结尾的可能性。   因为这个男人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乌萨斯人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正如她抛下亿万家产不顾,不惜打破龙门高层之间的默契也要加入近卫局那样。   诗怀雅觉得自己与林逸是一类人,相同的灵魂自然不会彼此“背叛”。   那么自己现在,却是在做什么呢?   诗怀雅的声音梗在话语中,一直没能将话说完,她不想让林逸陷入危险,可是却又害怕这样的话出口之后,林逸会露出失望的眼神。   林逸听见无人机中的声音变得越发颤抖,他隐约能看见通讯的另一端,大猫人蜷缩成一个小小的猫团。   他等了等,突然问道:“诗怀雅,你哭过吗?”   如同被刺中一般,无人机之后沉默了一瞬,随后有些倔强的声音传来:“……没有!”   显而易见的谎话,哪怕是听着这颤抖的声音,林逸就能在脑海里想到大猫人一边揉着通红的眼睛,一边咬牙切齿否定的模样。   那样子,或许倒是有几分可爱。   林逸回过头看向喝下“毒酒”,在纳米机械的活跃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的帮派大佬们,而这正是林逸想要的效果。   他重新对无人机说道:“我不会离开的,诗怀雅。”   听见林逸这么说,无人机沉默了一下,随后似乎有苦笑泛起。   “嗯,我想也是,真的是十分抱歉,我——”   “不,抱歉的是我,你为了我做出选择,我却不能在你身边帮你分担压力。”林逸打断诗怀雅的话,为了安慰大猫人,柔和地开口,“所以,让我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补偿吧。”   “另外种方式?”   “我来结束这场混乱。”   无人机愣了一下,随后传来诗怀雅的苦笑:“这不可能,现在贫民窟已经失控,就算近卫局入场可能都无法控制住局势,奇迹是不会发生的。”   林逸知道自己说什么,大概都会被诗怀雅当成是好心的安慰,所以他也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抱住面前的无人机,动手打开无人机的外壳。   物流无人机的结构十分简单,也没有什么额外的防护,林逸很快找到无人机的控制核心,从中剪出来一条线,接入自己的身体。   那一瞬,整个天空似乎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亮起,一闪而过。   过去自己建立QQ群,然后自己复读自己的经历在意想不到的现在起了作用,林逸将自己的意识分解成无数独立的线程,夺去巡弋在贫民窟上空,所有无人机的控制权。   近卫局无法同时处理所有无人机拍摄到的信息。   哪怕是专业的情报人员,也只能同时处理4到6台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情报,近卫局往往会用无人机监视行动小组周边的情况,仅仅提供行动场所附近的情报资料。   林逸却不一样,所有情报在他脑内汇总,随即变成一个清晰的世界。   世界明亮了起来。   原本只有林逸以及三台“剑舞者”点亮的地图突然之间变得轰然开朗,林逸觉得自己行于天上,他低下头,便看见一个正在燃烧的世界。   一切正在发生的,以及将要发生的,都融进林逸“眼”中纤毫毕现   无论是卷起的浓烟,又或者是奔逃的人群,甚至是那些潜藏在小巷中,阴影里,废墟内,对着自己营造的悲剧窃笑不已的始作俑者——   海森·德克萨斯。   “找到你了。”   林逸看着那些小心翼翼将自己藏起来的身影,嘴角漏出平静的言语。   如同林逸想要控制“剑舞者”与“九尾”,也需要让这些被控制的目标处于一定范围内一样,虽然不清楚猎狼人是通过什么样的原理在支配鲁珀族的身体,可是对方想要控制贫民窟内的鲁珀族,那么也必然身处贫民窟;   以一个俯瞰全局的视角圈出来每一个混乱发生的地方,找到每一个被控制的鲁珀族,然后推算出控制他们的猎狼人位置,这样的事情对于林逸来说并不难。   命令着贫民窟内的“剑舞者”向藏起来的猎狼人靠拢后,林逸睁开眼看向舞台。   企鹅物流和鼠王商量了一下,由德克萨斯她们监视其中几个比较大型的帮派,而其余一些小型的帮派,则由鼠王手下的黑蓑代替将人送过去。   注意到林逸走上来,莫斯提马向这边走来,皱起眉头:“林,有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通讯用的无线电装置不够,先不说那些帮派分子会不会执行命令的问题,就算他们愿意执行命令,我担心在通讯方面——”   莫斯提马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蓝发的天使微微睁大眼睛,看见有漆黑的“天使”从夜空中无声地降下,那些漆成与夜空一色的无人机落下来,围绕在林逸身边浮沉,犹如拱卫着女王的蜂群。   无人机群中,林逸抱着一只被拆开的一小只,看向莫斯提马。   “奇迹会发生的,我会让它发生的。”   .   .   事情,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就失控了。   海森·德克萨斯,这位从哥伦比亚风尘仆仆赶过来的猎狼人惊讶地发现,贫民窟的混乱并没有按照他预想中那样迅速地扩散。   如果将混乱比拟成一种瘟疫,那么最开始的扩张,应该算是病毒的潜伏期。   一开始只有在混乱爆发地段的一小群人会处于惊慌之中,哪怕是多点开花,可是对于整个贫民窟的大多数人来说,只要不是肉眼可见的天灾降临,比如整个龙门变成巨大可动机器人,又或者是天上掉下来一块陨石之类的事情,人们往往会选择观望事态的发展。   这个时间正是控制混乱的好时候,而一旦在这个时期中事态没有得到控制,观望的人群失去信心,随后才会爆发真正的恐慌,自以为睿智的人们会采取各种愚蠢的行动,为了能让自己逃出去而做出愚蠢的行动,混乱与混乱相撞,人类将变成野兽一样丑陋。   一如猎狼人记录中,群狼哀嚎的叙拉古。   海森·德克萨斯生于泰拉历法建立之后,他并没有经历过清洗掉天狼希琉瑞斯痕迹的那一个夜晚,可是猎狼人之中却保存有相关的记录,清晰地记载着当时统治叙拉古的德克萨斯家族因为触怒神灵,于是这个繁衍不知道多少代,统治叙拉古不知道多少年的古老家族一夜之间被神灵释放的爪牙夷平。   那个时候的德克萨斯家族与神灵为伴,无论是拥有的知识还是力量,都不止现在的德克萨斯家族能够比拟的,然而即使是那样的家族在集体性的恐慌中,也表现得不过如此。   高贵的血脉,坚定的意志,强大的力量……   这些东西并没有让德克萨斯的成员躲过那一次灾难,贫民窟内的人远不能和那时候的德克萨斯家族相比,为什么恐慌爆发的速度比预想中要慢许多?   因为这里的鲁珀族人并没有叙拉古多?   还是因为今夜并没有猎狼人参与猎杀?   海森·德克萨斯站在莱茵生命在贫民窟的产业大楼的最高处,这里算是贫民窟的地标建筑之一,也只有莱茵生命这种打着“拯救感染者”这面旗帜的公司,才会堂而皇之将办事处设立在混杂有感染者的贫民窟。   这样一个国际性大企业的公司大楼自然是贫民窟最高的城际线,可是却仍然不足以让猎狼人窥见贫民窟全貌。   他能感觉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事情正在失去自己的控制。   借助被控制的鲁珀族人的视角,他十分惊讶地看见一些帮派分子竟然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这些人凭借自身往日里作威作福而在贫民窟市民心中留下的恐惧,将失去房屋的人带到街头篮球场统一安置,组成巡逻队不由分说地将鲁珀族按倒在地,拘禁在一起,甚至在遇到精神崩溃的平民发生争执时,拎着钢管就上去就两边的人都放翻在地,然后拖着血淋淋的人们直接带走……   这些人都疯了?   你们究竟是贫民窟那些无恶不作的魂淡,还是哥伦比亚警备队?   这种不讲道理的暴力,却正好是处理群体性恐慌的好办法,而更加令猎狼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帮派分子仿佛都脑后插管,链接着某种不可知的存在,在一个统一的意志下完成各种行动。   海森·德克萨斯有尝试组织鲁珀族袭击这些失心疯的恶棍,可是每一次要么是在袭击成型之前,对方就已经退走,要么就是干脆这边控制的棋子还没有聚到一起,就被其余帮派分子给找到,然后一锅端了。   被他控制的鲁珀族都是普通人,战斗能力上却不比这些帮派分子更加出色。   至于猎狼人这边呢,两次抓捕德克萨斯,一次在立交桥,一次在中心广场,两次行动都在最硬的骨头上撞得头破血流,现在手边就没有剩下几个人,而且由莱茵生命帮忙制作的备用身体还分散在贫民窟各处,好教猎狼人的源石技艺可以通过这些备用身体作为中转,扩散到整个贫民窟。   海森·德克萨斯有些惊讶地发现,贫民窟的混乱虽然还在继续,但是预计会在两到三个小时之内结束。   恐慌会感染,平静也会感染,随着越来越多的帮派分子用暴力让恐慌的人群变得安静,这场骚乱将会越发迅速地结束。   这一切的转折点发生在——   “那个少年吗?”   海森·德克萨斯一瞬就就想到了那个“杀死”自己的少年,他没能看见中心广场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来到龙门的时间比林逸更早,他更加熟悉贫民窟内的各个势力,只要对比参与镇压活动的帮派名单,就能发现,这些参与进来的帮派,大都是那个时候在中心广场的人。   猎狼人脸色阴沉。   混乱无法长久地维持下去,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与整合运动的合作倒在其次,最关键的是要将德克萨斯确保在自己手中。   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心思电转下,猎狼人已经放弃对于鲁珀族的控制,他让分散在贫民窟的身体向德克萨斯的方向集中,却是已经打算放弃制造混乱,直接过去掳人了。   就在高楼上的猎狼人也走到高楼边上,打算跳下去向德克萨斯那边集合时,他听见一种奇异的轰鸣。   安定而低沉的引擎声响,他在那些卡西米尔骑士身上听见过类似的声响。   踏在高楼边缘,他低下头,看见一道银蓝色的身影贴着高楼的剥离,犹如渡鸦般冲向天空,天空与它之间,有一个自己。   行于光火的骑士在手臂弹开刀刃,那一抹锋芒在猎狼人眼中耀着寒光。 第一百一十二章:我摊牌了   那是立交桥上的!   瞳孔映着银蓝色的钢铁骑士,猎狼人脑海里立刻翻起白天时候的事情,在高架桥上,针对的德克萨斯第一次真正的袭击中,最后正是因为这鬼东西的出现才导致行动功亏一篑!   但是为什么会在这而!?   来不及过多的思考,猎狼人向后一缩,那银蓝色的身影冲向天空,天空中划过一道银蓝色的轨迹,眼神里还残留着拿到瑰丽的痕迹,天空中却传来一声爆响,瞳孔中的钢铁骑士震开云雾的圆环,银蓝色的身影却是比声音更快地落了下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咽喉上已经横着连在骑士手中的金属刀刃。   刀刃泛着D32钢的色泽,与那钢铁骑士同样的材料,目前泰拉大陆已知强度最高的材料。   超越人力的怪物。   猎狼人因为危机而沸腾的情绪,因为这短暂的接触结束而慢慢冷却下来,他握紧拳头,捏碎了生成的光刃,猎狼人是以鲁珀族对敌人设计而来的生物兵器,面对钢铁的骑士,这样的武器聊胜于无。   “你是什么东西?”   既然刀锋停在喉咙前,就说明敌人并没有杀死自己的打算。   或者说不管有什么打算,海森·德克萨斯也并不担心,因为猎狼人所有的备用身体记忆共享,他就算在这里被杀死,脑子里的记忆也已经存在于其他备用身体之中。   他不指望对方会留自己活口,不过对方不清楚自己的底细,如果能在交谈中获得对方的身份情报,也算是一种收获。   这种突然出现的钢铁骑士在此前完全没有任何情报,不仅仅是猎狼人在龙门盘桓期间没有找到情报,负责提供相关情报的“塔露拉”也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些钢铁的骑士。   猎狼人有些怀疑这些钢铁骑士可能是炎国内部某些神秘的传承,就好像守梦人之于卡西米尔,猎狼人之于叙拉古那样。   各个地区或多或少地,都有一些先民时代的遗产留下来,唯二没有发生历史断绝的地区:拉特兰在放弃宗教以前一度掌控着整个泰拉,要说另外一边一直闭关锁国的炎国没有藏着捏着点什么,海森是不信的。   猎狼人的问话没有回应,海森微微皱起眉头,脸色有几分古怪:“怎么了,难道你不会说话吗?”   “剑舞者”还真不会,毕竟林逸并没有给这大玩具装上发生装置。   当时他也没有想到会有让“剑舞者”脱离自己这么远展开行动的情况,他想的是自己就在“剑舞者”身边,有什么事儿自己开口就好了。   就像现在这样。   “这也是我的问题,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让猎狼人瞪大瞳孔的声音在楼顶回响,海森·德克萨斯错开眼神,楼顶明灭的高度指示灯下,他看见另一个银蓝的骑士抱着一位少年,缓慢地从高楼外冒出影子。   那个少年,他认识。   在地下鼠道,收到企鹅物流的消息,叙拉古人打算去绑架企鹅物流的其他人时,他看见这个人搅乱叙拉古人的攻击,随后更是与他交手,斩杀掉他的一具备用身体。   现在他又被那银蓝色的钢铁骑士抱在怀里。   猎狼人看见银蓝色的骑士单膝跪地,然后那身上还染着血色的少年从骑士怀里跳下来,厚重的乌萨斯大衣裙摆微微一荡,仿佛刚刚跳下郊游的马车。   两双眼神对接在一起,林逸看见一片惊疑不定。   “当时在高架桥上的,也是你?”   这个“也”字,就是海森·德克萨斯现在的心情:在地下鼠道的时候,他只以为林逸也是企鹅物流的一员。   企鹅物流在龙门横行无忌,大帝的名声更是出了圈儿,在各个地区都大名鼎鼎。那只企鹅在哪里找到什么样的人其实都不奇怪,乌萨斯收集到的关于企鹅物流的情报,其中哪个不是问题儿童,迷雾重重?   哦,可颂除外。   猎狼人根本就没有将漂亮得和手办似的少年与那些钢铁的骑士联系在一起,此刻这毫无关联的两样事物以这样一种诡异的形式同时出现在面前,他只感觉到一种命运的无稽。   立交桥上一次;   地下鼠道一次;   中心广场一次;   不出意外的话,贫民窟那些突然行动起来的帮派分子,恐怕与面前的少年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似乎从猎狼人真正开始行动,想要在混乱中去绑架德克萨斯的时候,这个人却总是恰到好处地跳出来,仿佛命运仍旧眷顾着那一个已经被消灭的家族,正如他们过去被神灵眷顾那样。   他甚至还会德克萨斯家族的战斗技巧。   猎狼人收起自己的降压,渐渐走过来的少年:“你与德克萨斯是什么关系?”   砰!   回答他的是一个拳头。   林逸毫不客气地一拳揍了上去,他力气拿捏得很好,正是将人揍得晕晕乎乎,却又不会失去意识的程度。   “关你屁事!”   林逸看见被他一拳揍倒在地的猎狼人,却也并不担心对方做些什么,身边还有“剑舞者”看着呢,况且单对单,他也并不会输给猎狼人。   “我有很多话问你,不过我想了想,决定先揍你一顿。”   一边说着,林逸一边又走了过去,干脆地拎起拳头。   这一次猎狼人反应了过来,他的手脚并没有被拘束,因此也能一抬手就抓住林逸落下的手腕,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做更多的动作,下体就是一痛。   林逸丝毫也没客气,直接抬脚踢在两腿之间,猎狼人倒吸一口凉气时,一顿老拳就直接揍了上去。   捡着神经作为集中的地方下手,却又恰到好处地不会让人失去意识,林逸将猎狼人维持的体面给直接撕烂,给那阳光爽朗的面容进行免费“打”理,直到那面容变成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的臭猪肉一般,他才停了手。   “所以,猎狼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逸将全身骨头断了大半的猎狼人丢在地上,中途猎狼人倒是想要反抗,林逸直接让“剑舞者”也插手进来,并没有给对方反抗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地上的猎狼人动了动,变成一条缝的怨毒眼神落在林逸身上,像是要将林逸生吞活剥一般。   三分是真的,七分是假的。   任何人被这暴打一顿,肯定会想要报复,可是对于猎狼人来说,被设计成为生体兵器的那一刻起,除非是杀死他们,否则很难让他们停止思考,因此哪怕是这没头没脑地被打了一顿,猎狼人的反应也是基于思考的结果。   这个思考的步骤,倒也简单。   一来是为了从林逸嘴里套出来关于他的情报;   二来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已经让其余备用身体向德克萨斯集中,决定放弃扩大混乱的计划,集中力量抓走德克萨斯,而这个过程中他最担心的其实就是在中心广场阻止过他一次的少年,现在少年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就意味着这个男人绝对不可能再出现在德克萨斯身边。   如果能换来德克萨斯,别说是一具身体,就算是真的让他死在这里又有何妨?   意识到这最后的时刻被自己瞅见一个机会,猎狼人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而这道精光被抬起的靴子挡住,从乌萨斯大衣下伸出来的靴子踩上猎狼人的身体,微微一用力,压断了两三根本就酥脆的肋骨。   “我希望你能理解这并不是一次公平的对话。”   林逸弯腰下,从神父的脖子上拿起那个古怪的十字架,说是十字架,其实那更像是扭曲的触手,或者说意大利面条。   这是猎狼人身上,林逸唯一能够找到熟悉感的东西。   “飞天面条神教,这东西是你们从哪里挖出来的?”   记载于旧人类文明中的一种宗教,不过说是宗教,其实这个宗教成立的本质是为了反对宗教,包括信奉戒律在内,无一不是为了讽刺宗教而生,而按照莫斯提马的说法,泰拉大陆上存在信仰,可是自从拉特兰放弃“宗教”这种特殊的组织形式之后,泰拉大陆基本上就不存在教会的说法了。   既然不存在教会这样的组织,那么理所当然也不应该诞生反宗教的宗教。   更何况这宗教的十字架还与林逸脑海中一模一样,说是两者之间没有联系都没人信。   “你知道飞天面条神教?”   猎狼人被揍得满脸横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动容,唔,也有可能是眼斜口歪带来的错觉。   “你去过叙拉古?”   比起被揍了一顿,似乎林逸说出这个“飞天面条神教”的名字让他更加吃惊。   也有由不得他不吃惊。   “飞天面条神教”这个名字,本来就是猎狼人从古老的知识中翻找出来的一个名字。   那是在群狼哀嚎之夜以后,被神灵制造出来的兵器在完成目的后就被神灵随意抛弃,他们失去回到圣所的道路,无法再接受培养皿维护的猎狼人不得不面对生体改造带来的众多问题,而在克服这些问题之后,他们发现最为绝望的现实:   猎狼人无法进行生育。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过去,亦不存在未来。   许多猎狼人选择了自杀,又或者收养一下孩子,将自己会的技术教给那些孩子,拼命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而这一些人留下来的传承,最终变成现在叙拉古黑帮的源头,并非是如同甘比诺家族这种在最近几十年才兴起的黑帮,而是组成家族会议的那些现任叙拉古统治者,以“西西里女士”为首的古老家族。   还有一部分猎狼人背井离乡,他们相信这个世界既然有创造自己的神灵,那么或许有其他神明,在叙拉古之外,或许还有其余应许之地,或许能找到让猎狼人延续下去的方法。   他们找到了。   就连海森也不知道那个时代的猎狼人究竟经历过什么,究竟找到什么,只是作为结论而言,猎狼人找到存续下去的方法,他们在漫长的时光里将自己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只有在莱茵生命在哥伦比亚公开融资的时候,他们对莱茵公司进行投资,并且成为莱茵生命中的一位持股人,借由莱茵生命的活动来隐藏自身的存在。   猎狼人活到了现代,仇恨也传承到现代。   当猎狼人再度回到叙拉古时,他们用一个古老时代对于神灵的诅咒来伪装自己,用“飞天面条神教”这个名字穿梭在叙拉古的大街小巷,扮演成神父用滑稽的表演来抹黑创造他们的神灵,期望从已经失去信仰的叙拉古地区找到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痕迹。   “叙拉古?我迟早会去的。”林逸摇摇头,“告诉我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事情,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一点的死亡。”   海森·德克萨斯深深地看了林逸一眼。   他能听出来林逸话语里并没与掩饰的,对于天狼希琉瑞斯的敌意,这份敌意与猎狼人如出一辙,再加上那猎狼人的战斗技巧,他很想要相信这个人是自己之中的一员,只是——   当目光放到那两台银蓝色的骑士之上后,猎狼人摇摇头。   钢铁的骑士,虽然种类与龙骑士格拉西亚似乎并不一样,不过这样的武装正是卡西米尔的传承,而那片土地是四散而去的猎狼人共同的禁地,这是天狼希琉瑞斯刻进猎狼人基因内的警告,他们从根源上就不可能获得卡西米尔骑士的传承,甚至没有办法靠近卡西米尔。   这个人不会是猎狼人,不过却也可以利用。   “天狼希琉瑞斯是叙拉古的创造主,祂与德克萨斯家族共同开辟出叙拉古这片土地,并且曾经与德克萨斯第一家族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下令屠杀德克萨斯第一家族的也是祂,神灵的反复无常,可见一斑。”   猎狼人平淡地开口,言语中却没有隐瞒;对于他而言,若是林逸想去找天狼希琉瑞斯的麻烦,那可是再好不过、   “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事情,关于祂的一切是猎狼人的最高禁忌,我并没有见到过这位神灵,因为我是在经由猎狼人的手才成为猎狼人的,只有第一代猎狼人才知晓关于天狼的真实,因为第一代猎狼人都是在圣所出生,他们的基因调整应该是由那位神明亲自监督的。”   “圣所?”   林逸抓住这个词,没记错的话,立交桥上猎狼人袭击德克萨斯,似乎就是为了让德克萨斯带领他们前往圣所。   “牧狼少女与希琉瑞斯相伴之地,按照神话来说就是那样的地方。‘圣所’这个词就是从这样的神话中流传下来的,不过用现在的话来说,基因改造工厂,我这样说你能够理解吗?”   林逸点点头,随后又有点疑惑地开口:“既然‘圣所’是你们诞生的地方,那么为什么你们还要找德克萨斯带路?”   “因为天狼希琉瑞斯留下来的一切痕迹都消失了。”   “消失了?”   “我说过的吧,天狼曾经与德克萨斯家族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然后祂制造出我们撕碎了德克萨斯家族的统治,德克萨斯第一家族的覆灭在一夜之间,可是叙拉古发生的历史断绝却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当猎狼人再次回到叙拉古时,一切都已经变得不一样了。我们终于摆脱基因层面的暗示,按照记录去往‘圣所’时,找到的只是一个被叙拉古官方当成是旅游项目骗钱的天然山洞。”   “会不会是伪装?”   一句话脱口而出之后,林逸自己先摇了摇头。   猎狼人的执念绝对不会允许查探的人看见是个山洞就掉头离开,他们应当是经过彻底的调查之后,才做出这个结论。   “那这和德克萨斯有什么关系?”   “她是伴狼而行的少女。”   猎狼人坦然地说道:“‘孤狼’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狼是一种群居生物,这一点不管是普通的鲁珀族还是神明都是如此,而‘牧狼少女’就是天狼希琉瑞斯的伴侣,我们曾经以为这个仪式已经随着德克萨斯第一家族的覆灭而断绝,可是后来调查现在的德克萨斯家族之后,我们发现‘牧狼少女’的传承还在继续,而‘牧狼少女’终将前往天狼希琉瑞斯的身边,她的身上一定有着找到神明的线索。”   这却与莫斯提马的说法对上了。   “我能看出来,你也对天狼希琉瑞斯心怀敌意。”林逸睁开眼,看见猪头一样的猎狼人正看向自己,“你比我强,可是排除卡西米尔的传承,你也只是与第一代猎狼人一样强而已,既然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为什么——唔!”   说到一半的话被胸口的压迫感截断,海森·德克萨斯看向胸口,发现少年的血渍已经陷进自己的胸膛。   “你知道飞天面条神教的戒律吗?”迅速流逝的生命中,猎狼人听见少年的声音。   飞天面条神教的戒律?   说的是猎狼人定下的那些?   猎狼人有些说不出话,但是林逸的声音却平静地落下来。   “馍西八戒,挺搞笑的一些戒律,全部说出来太长了,不过其中有这样一条戒律——   希望你们不要花钱给我建造奢靡之会堂/教廷/庙宇/圣寺/神龛,你们可以把钱用来:   济贫扶弱;   治病救人;   好好过,好好爱,再把网费降下来点。”   这是什么鬼戒律?   网费是什么东西?   猎狼人怀疑这是来自于年轻人的侮辱,可是却没有证据。   行将失去的生命中,他听见年轻人继续开口:“你猜这个飞天面条神教讥讽的究竟是神灵,还是你们这些假借神灵之名而行恶事的家伙?”   “你怎么……能明白……猎狼人……的……痛苦……”   被催肥的神父抓着林逸的脚,艰难地开口。   他想说的东西有很多,包括猎狼人的颠沛流离,猎狼人必须面对的生理痛苦,猎狼人必须承受的,被这个世界排除在外的孤独……   这些东西压在他的嗓子里,他抬起头,看见的却是少年怜悯与鄙夷的眼神。   “因为自己过得不顺心,所以你也要让世界感受痛苦?钥匙三元一把,十元三把,您配吗?”   缺氧的脑子一下子没算过来这个打折问题,猎狼人瞳孔涣散,他望着橘色的天空,仿佛能看见星星点点的光芒正在向天空升起。   “我或许不明白猎狼人的痛苦,但是你能明白那些在你制造的混乱下,丢掉性命的一般人的痛苦吗?”   “我相信你们是天狼希琉瑞斯制造出来的兵器了,你们的思考回路,简直一模一样。”   “为了自己的目的,其余人可以随便牺牲,我倒是不想否定你们神圣的复仇,不过我很不喜欢,所以我打算将你们两边都干了。”   猎狼人浑浊的眼珠子看向林逸。   “你见过希琉瑞斯?”,这样的疑问想要出口,却没力气说出来。   一只靴子已经没入他的胸膛,跳动的心脏在靴子底下,变成一团血浆。   “你……会……后悔……的……”   .   .   “你会后悔的。”   海森·德克萨斯眨了眨眼,潜藏在阴影中的备用身体看向远处正在与帮派分子混在一起的德克萨斯。   阴影中有手势无声地交流,阴影中有群狼穿行,随后一并跃出。   落下的剑锋斩断一位猎狼人的身躯。   猎狼人陡然止步的斗篷飘动,他们看见德克萨斯回过头看向他们,那双黄玉一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惊慌。   这是一个陷阱。   集中在一处的备用身体看向从空中落下来的银蓝色身影。   第三台钢铁的骑士。   第四次在试图抓走德克萨斯的时候被阻止,   被同一个人。   .   .   林逸将靴子从猎狼人的身体里抽出来,他从衣兜里逃出来一盒pocky饼干,巧克力味的,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这是他从德克萨斯那里拿来的报酬。   自己帮德克萨斯解决这些瞄准她而来的猎狼人,企鹅物流帮自己监视那些帮派分子的行动,德克萨斯以个人名义再附送了一盒她压根吃不了的巧克力味pocky。   狗买巧克力,这叫德克萨斯的狼也挺傻的。   林逸在一旁的管道上刮了刮靴底的碎肉。   “后悔?” 第一百一十三章:一路向下   死去的瞳孔里倒映着从天空中无声滑出的无人机,利用对于鲁珀族的控制来操控贫民窟混乱的猎狼人恐怕到最后也没有想到:   天空中有无数只眼睛,注视着他的一切行动。   站在莱茵生命高楼的楼顶,林逸在猎狼人过去所站的位置看向贫民窟全境。   肉眼可见的地方内腾起无数烈火,那些帮派分子并不是专业的消防员,根本没有办法处置各种火灾,越烧越旺的火焰将一栋栋高楼完全吞没,将天空映成毁灭之前的色彩。   不过站在这里,却已经听不见哀鸿遍野。   在林逸的指挥下,帮派分子的活跃终究还是产生效果。   他并没有让帮派分子如同居委会大妈一样拿着扩音机四处嚷嚷,而是将旧人类中各个国家的特警应对暴力游行时采取的行动教给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听话的人直接揍翻在地,敢站起来就继续揍。   面对无法抑制的混乱,纯粹的暴力往往行之有效。   “剑舞者”困于数量,无法同时去处理所有事情,但是当贫民窟的帮派社团动起来,林逸拥有了与猎狼人同样多的棋子后,猎狼人营造的混乱在林逸眼中如同一道千疮百孔的墙,轻轻一推就可以将其推倒。   林逸的数据记录中包含旧人类的历史,而旧人类的历史中,这样的混乱发生过无数次。   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瘟疫或者战争,如何应对这种群体性混乱,不同时代,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思想主义在林逸的数据库里留下不同的答案,好的与坏的都有,抄答案这种事情谁都会,更别说就算没有答案,凭借自己的能力,林逸也能计算出来结果。   混乱开始得到控制,不过却也不能算是一个完全的好消息。   “诗怀雅,你可以再次和魏彦吾进行沟通,看看近卫局能够进场吗?”   林逸一边控制着远方的另一台“剑舞者”与企鹅物流的其余人配合,将瞄准德克萨斯而去的猎狼人全部控制或者击杀,一边通过无人机向诗怀雅轻轻问道。   “……什么?等等,林,你在说什么?”   诗怀雅的声音有一些走神。   林逸夺走所有无人机的控制权,可是无人机拍摄到的资料却一如既往地有传递到立交桥上的指挥中心。   通过情报分析官的屏幕,诗怀雅看见所有无人机在统一的控制下起舞,以完美的配合将整个混乱的场面收入眼中,没有一点重复,也没有一点浪费。   800台无人机本来需要160余人进行控制,指挥中心可没有这么多人,大多数时候,这些无人机只能以定点监视的方式挂在天空,充当一个监控摄像头,大多数时候传回来的画面都是一些无意义的情报。   林逸控制下的无人机却不同。   诗怀雅惊讶地看见这些无人机如同活了过来一样,除了少数无人机挂在天空,鸟瞰整个战场,更多的无人机却沉入混乱的贫民窟,它们就像是黑夜中的精灵,藏在混乱的阴影里注视着那些正在发生,或者将要发生的混乱。   甚至有无人机跟在猎狼人身后,如同尾行一般,藏在猎狼人的视野死角关注着他们的行动,就比如那些向德克萨斯移动的猎狼人。   那原本就是一个陷阱。   正是知道猎狼人的目标就是德克萨斯,所以林逸才让德克萨斯“单独”出现在猎狼人的视野之中,然而猎狼人眼中的“单独”却只是基于猎狼人视野情报的结果,事实上就在他的身边,他的视野死角里,林逸通过无人机的引领,让企鹅物流的其余人,以及一台剑舞者都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所有人就看着那些猎狼人自以为将自己藏得很好地,如同刺客一般在阴影中游动,那小心翼翼的姿势落在众人眼里,一种古怪的滑稽游过所有人的心头。   同时还有一种震惊。   诗怀雅从来没有想过无人机还能这么玩;   他怎么做到同时控制近千台无人机的?   一对一的操控都不可能做到让无人机这么灵活,那些无人机简直就像是活了过来,电路板成精了都!   林逸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听出来诗怀雅话语中的惊讶,可是他不知道诗怀雅在惊讶什么。   讲道理,只是无人机这种简单的移动单位,不能同时控制上千台,那就可以去申请一个一级残疾了,这脑子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是个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林逸有些纳闷,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可以尝试一下与魏彦吾联系,看看是否可以让近卫局进场。”   “为什么?”   “因为近卫局再不进场,贫民窟就又会回归原本的秩序。甚至更糟糕。”   “更糟糕?”   “你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吗?贫民窟的人长期在帮派分子的压迫中,早就形成一种独特的依赖关系,现在经由帮派分子的手解决混乱,那么人们对于帮派分子的认知将会扭曲,他们会有意识忘记帮派分子对他们的压迫,仅仅记得这个时候帮派分子救了他们。”   事实上,在无人机的观察下,那些被帮派分子救下来的人已经有了这样的倾向,况且就算没有这么一回事儿,混乱逐渐得到控制的现在,帮派分子也差不多要露出真面目了。   林逸并不觉得自己放回去的那些帮派大佬会真心实意地帮助自己。   或者说,就算他们真地信了“蛊毒”的说法,贪生怕死地不敢违逆自己的话,但是他们本身的态度却并不能完全代表整个帮派的态度,他们之所以能煽动整个帮派在混乱中采取行动,是因为林逸教给他们的说法:   鼠王疯了,他打算弄死所有人,只要我们现在能在混乱中采取行动,获得更多的人望,那么鼠王驾崩之后留下的蛋糕,我们就可以多分一份。   林逸相信人性的光辉,却也不会无视人性之中的恶意。   他知道什么样的言辞能够让什么样的人行动起来,而混乱逐渐得到控制的现在,正是这些帮派分子将要划分蛋糕的时候,然后他们就会惊讶地发现,并不只有他们一个帮派采取行动。   然后就会是又一场混乱。   “可是近卫局被命令不能——”   “近卫局也没有被命令直接离开,不是吗?”林逸打断诗怀雅的话,“如果只是为了将近卫局作为预备的机动力量,让分散在贫民窟周围的近卫局集合起来,将会更加方便面对意外状况的紧急投入,担心龙门内环被袭击的话,与其调用直升机作为近卫局紧急移动的手段,不如事先将近卫局从贫民窟抽出来,投放到龙门内环。”   “——啊!”   诗怀雅小小地叫了一声,看样子她也想到了。   魏彦吾之所以没有命令近卫局立刻离开,是因为在等待一个可能性:魏彦吾不能让近卫局陷入贫民窟的泥淖,如果需要八个小时以上才能控制混乱,魏彦吾就会选择放弃贫民窟的所有人,就如同过去二十年他做的那样,由得这里的几十万人自生自灭。   可是如果混乱已经得到初步控制,近卫局在短时间内就能完全镇压呢?   “我会帮你们统合无人机,作为情报支持。另外你们也有一个绝佳的进场理由,现在已经有小型帮派因为利益关系开始火拼,不过我有刻意错开中大型帮派的行动路线,他们现在还不太清楚彼此的情况,一旦知晓之后,多半也是要爆发冲突的吧。”   “那时候近卫局就可以顺势进场,是这样吧?”   无人机之中,诗怀雅的声音明显的兴奋起来,她也是反应过来魏彦吾让近卫局原地待命,这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命令可能代表了魏彦吾的一个态度。   先前她因为失望与愤怒没有向更深处想,现在经过林逸这么一提醒,她却越来越觉得就是这样。   “嗯,所以,贫民窟的事情能交给你吗?”   “当然,你永远可以相信诗怀雅!”   无人机背后似乎能看到一只翘起尾巴的大猫人,他笑了笑,随后通讯被诗怀雅主动截断,看样子大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去联系魏彦吾。   那么,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   林逸收起嘴边的笑容。   无人机并没有发现卡西米尔骑士的身影。   那些如同从诗歌中走出来的骑士并没有出现在贫民窟的街头,无人机在任何一条街道上都找不到这些持剑的身影。   他们没有参与贫民窟的行动,应该是藏身在某栋建筑之中,所以不会出现在天空之眼的观察下。   根据龙门近卫局的调查,莱茵生命在这次骚动中有很大的嫌疑。   这也是林逸现在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仅仅只是面对猎狼人的一个分身,根本不用让两台“剑舞者”一起过来。   林逸踹开顶楼的门扉,走进莱茵生命在贫民窟的分部。   从顶楼向下,他沿着楼梯从二十层的高楼向下走。   蜂群在前,比林逸的动作更快,无人机涌进莱茵生命在贫民窟的高楼,将这建立在贫民窟的高楼里藏着的一切秘密暴露在林逸眼前,比如一些古怪的实验室,一些一看就是在离开前故意砸烂的研究设施……   莱茵生命似乎在数天之前就已经收拾好离开。   一路向下,无人机没有找到任何滞留的人员,碎纸机吐出来的大量纸屑说明纸质文件的去向,大量类似于电脑之类的设备被直接暴力砸毁,而一些细菌培养室里,也找不到任何残留的细菌样本……这栋高楼的人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在一切发生之前,他们就已经完成撤离。   留下来的大概只有莱茵生命在龙门本地的雇员,这些人在高层的指挥下辅助龙门近卫局进行对乌萨斯难民的健康检证,而七号的出入证,大概就是通过这些人手里拿到的。   无人机在第五层的位置找到人去楼空的安保部门,蜂群窜入无人的监控部门,呆呆的无人机看着监控室面对各个楼层的监控,发现每一个楼层的监控都照着空荡荡的一片,就像是恐怖游戏中常见的场景:   这里是一个正在运作的公司,一切都如此有序,除了没有人以外。   林逸停下脚步,微微皱起眉头。   诗怀雅说龙门的特殊督察组凭借特权,比所有更先地就进入莱茵生命的产业大楼,可是现在——   人呢?   .   .   进入莱茵公司的产业大楼时,陈sir原本以为会有一场艰难的战斗。   近卫局几乎可以肯定莱茵生命已经背叛龙门,而莱茵生命作为一个国际性的公司,本身就有安保部队不说,他们更是与黑钢国际的专业雇佣兵达成过雇佣协议,因此特别督察组要面对的可能不是龙门贫民窟那些街头斗殴的恶棍,而是在哥伦比亚惯于战争的职业军人。   这也是为什么要让特别督察组来强攻莱茵生命的原因。   只是行动一开始就与陈sir的预计相去甚远,莱茵生命的产业大楼如同一个空壳,他们没有在这里与黑钢国际的雇佣兵战斗,也没能在这里碰上莱茵生命的安全部门,一切都静悄悄地,只有偶尔闪烁的日光灯发出“滋滋滋”的声音,仿佛在一个闪烁之中,就会有什么古怪的东西跳出来。   特别督察组不至于被这样的氛围给吓到,他们展开了仔细的搜查,并且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   作为龙门内的建筑,莱茵生命在今天之前又一直是奉公守法的好公司,所以近卫局手里其实有莱茵生命向建筑局提交的产业大楼结构图,结构图显示产业大楼有地下二层,可是实际上的搜查后,特别督察组发现一个问题:   实际上的地下两层加起来的深度,与莱茵生命提交的深度,不吻合。   现实的地下两层比设计图都要矮上一些,可是龙门作为一个移动城市,地基不是随便挖的,会有建筑局的施工队监督你挖的深度,以免对龙门整体造成一些恶劣的影响,所以结构图上的深度不会有假。   既然结构图的深度没有问题,现实中的两层又都矮了些,那么一定有不在设计图上的第三层。   找不到进入地下三层的方法,特别督察组直接炸开了地下二层的地板。   地下三层,那是只有莱茵生命高层才知道的秘密。   藏在高楼层的那些实验室,进行的是商业意义上的尖端实验,一切保密措施只是基于对于商业间谍的防范,属于一个商业公司应该拥有的秘密,而地下三层,才是莱茵生命真正的秘密所在。   猎狼人的培养皿,感染者的活体解剖,泰拉人的源石化进程记录……   一切因为道德问题而无法摆在明面上的研究,都放在这阳光无法照亮的地下,这却是莱茵生命在哥伦比亚成立时就留下来的传统。   而现在,这里在一个月前就经过了改装。   大多数实验室被拆掉,留出来的空间变成一个硕大的广场,无数源石液体勾连的“符文”铺设在这个广场之上,而所有蜿蜒的符文连接向一个柔美的雕像:   卡西米尔的提灯人,梦境的精灵。   作为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商业化的代表,也是卡西米尔对外输出的文化主体,这样的雕像一度风靡各个地区的富人阶级,它出现在拜松家的门前建筑之中,也出现在富人区的许多别墅里。   比起那些经由大师之手雕刻的雕塑,出现在这里的雕塑显得要随意许多,并不惟妙惟肖,反倒是由于拙劣的手法,而如同真正的梦境一般,显得比较抽象。   这抽象的雕塑手中,古朴提灯顶着耀着微光的红色水晶,如同梦境中唯一的真实,无比精致;   有骑士站在雕像前方,拄剑在地。   “放弃吧,小姑娘,你连剑都没有办法拔出来。”   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前方,鲜血顺着陈sir的光滑的手臂,润进黑色的手套,渐渐圆润成一滴。   滴答。 第一百一十四章:老子,参上! 群 4⑧87④97⑨9   滴答。   从指尖落下的血液渐渐汇成一滩血泊,失血过多的左手已经有些失去知觉,抱住左臂的右手像是抱住一块冰,冻得指尖微微在抖。   陈sir自己都有一些惊讶,自己现在竟然还能保持冷静。   或许自己应该去应聘天灾信使,听说那些游走在泰拉大陆,穿越地区与地区,从一个城邦抵达另一个城邦的天灾信使在旅途上常常与天灾不期而遇,因此保持冷静往往是天灾信使的一个基本要求。   就像现在的自己。   砰!   钢铁与钢铁的碰撞声在耳边响起,陈sir微微侧过头,看见一个盔甲覆身的卡西米尔骑士被扔了出去,而将他扔出去的则是星熊;   那面有一般人高的大盾裂开一条恐怖的裂纹,而被撞出去的卡西米尔骑士则在落地后,很快地翻身而起,显然在被撞飞的时候就卸开力道,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咦,老陈,你怎么跪了,你行不行啊?”   星熊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那调调还是平日里和自己说话的调调,可是话语里却没有平日里抠脚磕瓜子儿的轻松写意,那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截断自己与龙骑士的视线。   “所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星熊护在陈sir身前,特别督察组的精英小队,一共二十个人,现在能站着的就一个半。   一个自己,半个老陈。   拉特兰铳械并没有大规模普及,近卫局的战斗方法终究与哥伦比亚烂片有所区别,没有那么多拉特兰铳突突突突突。   连弩的体型比较笨重,单发弩小巧却难以维持压制力,近卫局的成员更像是使用以现代材料制作的冷兵器进行战斗的古代士兵,除却战术上更加先进外,战斗本身却没有与过去有太多的区别。   大人,时代没变。   所以他们正面撞上真正的旧日骑士后,直接撞得头破血流。   雕像前面的骑士笑了笑。   “我以为近卫局应该已经调查出来我们的身份了,事实上,我们也没有很刻意地在隐藏身份,不是吗?”   的确如此。   近卫局的情报部门也不是吃干饭的,拿到立交桥上发生的战斗录像,情报部门立刻锁定住对方的身份,可是正因为锁定了对方的身份,一切才变得更加扑所迷离起来。   数百年前的龙骑士?   骑士们的先王?   近卫局的人更愿意相信是一群中二病患者在客串古代人物来伪装身份,况且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骑士王不应该是女性吗?   “嘿,我以为是情报部门在编故事呢?”   星熊扫了一眼周围,躺了一地的近卫局成员没有被击杀,这些卡西米尔骑士展现出超越常人的战斗经验与技巧,那并非是刻进DNA里的技巧,也不是日复一日的锻炼得到的收获,而是从无数战场上活下来之后的本能。   那并非是现在的近卫局成员能够应付的血腥。   龙门一直在变化,她没有永远停留在二十多年前按个混乱的年代。   以老陈为代表的这一代人,他们的成长环境比起过去要轻松许多,他们处理过的最恶劣的案件也不过就是银行抢劫,人员绑架,或者是小型恐袭,战斗技巧更是以团队配合为主,配合各种其余方向的技能,并非以个人的战斗技巧为主。   当队伍被骑士们冲散,胜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分出结果。   星熊的视线从躺在地上的队员身上爬起来,这些被放倒的队员并没有被杀死,卡西米尔的骑士面对敌人时保持了游刃有余的傲慢,出于一种星熊无法理解的矜持,他们并没有下死手,不过从结果来看,这倒是成为将老陈和星熊束缚在这里的枷锁。   无论是星熊还是陈sir,都不是会抛下部下逃跑的人,虽然能不能逃出去还要两说。   既然走不了,星熊也光棍,她是看着特别督察组成立起来的老人,生死之间并没有那种过于看重或者看轻生命的表现,大盾向地上一顿,就好奇地开口:   “你们真的被自己的后代气到掀开棺材板了?还是被盗墓贼给摸出来了?”   “……”   你这含沙量,不低啊?   不少卡西米尔骑士面色古怪地看着这个东国人,而龙骑士格拉西亚却依旧是洞悉一切的笑容:“这倒没有,我的坟墓只是衣冠冢,家族为了宣扬自己的正统性才建立起来的门面,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躺在里面。”   “你想说你就这么活过了这几百年?”   “不,与那些猎狼人不同,我们并没有那么先进的生物改造技术,那似乎是他们信奉的那位神灵独有的权能,而我们——”   龙骑士顿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笑着开口。   “——我们只是一直活在梦境之中罢了。”   “活在梦里可还行,你想说我是你的梦中情人?”星熊应了一声,却也没有结束对话的打算。   特别督察组与现场指挥的通讯断绝超过一定时间之后,那边肯定会做出反应,既然面前的骑士愿意拖时间,她也不在乎继续拖延下去,超过通讯的时间,指挥中心那边自然会变得特别督察组这边出事了。   格拉西亚并没有揭穿星熊的这个目的,他画风一转,十分突然地说道:“你们做过梦吗?”   星熊一愣,一时没跟上这跳跃的话题。   “梦境中有最真实的欢乐,也有最真实的恐惧,能面对最真实的自我,你们不觉得……梦境中的世界,才是最真实的世界吗?”   “那和现在的事情有关系吗?”   陈sir的声音越过星熊的肩膀,左肩被长剑贯穿,几乎废掉的陈sir用右手抓住鞘中的赤霄。   她从星熊身后走到身前,盯着龙骑士重复自己说过的话:“龙骑士格拉西亚,你将以扰乱社会治安,故意伤人罪,故意杀人罪被逮捕,就在今天,就在这里!”   龙骑士格拉西亚安静地看向陈sir,那将一切情感收敛起来的平静令人感到巨大的压力。   哪怕他仍然笑着。   “这便是我在这里和你们说这些话的原因,近卫局的这位长官,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   这却是陈sir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回答。   她感觉自己受到莫大的侮辱,勃然大怒:“原来我在你眼里是可以为了苟且偷生而变节的小人吗,那好,让我来修正你这错误的——”   “你在害怕。”龙骑士格拉西亚的视野落在鞘中的赤霄,“你甚至拔不出自己的剑。”   特么的,这是赤霄的锻造者脑袋有问题,怎么就变成我害怕了?   赤霄的出鞘需要满足特殊的条件,不过这些事情陈sir也懒得和对方解释,她对星熊比了个眼神,就想要擒贼先擒王地冲过去。   只是眼神刚刚丢过去,她就听见龙骑士后面的话。   “因为拔出那柄剑,你就会变成感染者。”   陈sir猛地转过头,双眼死死盯着淡然的龙骑士。   那一瞬产生的杀意令格拉西亚身边的侧近骑士按住腰间的长剑,而龙骑士却抬起手,挡住想要上前保护自己的部下。   他继续说道。   “我不认为你会选择苟且偷生,可是矿石病却不会区别一个人的高尚或者丑陋,做出不同的选择。”   “你的剑十分有意思,锻造方式十分古老。那时候针对源石的防护材料开发还不成熟,所以就有人干脆彻底放弃防护,甚至主动追求使人变为感染者,因为感染者对于源石更加敏感,本就强大的人感染之后,直到被矿石病杀死之前,都会变得更加强大。”   “你的剑就是那个时代,那种思想下的产物。”   “想要拔出那柄剑,就必须向这柄剑献上鲜血。本质上就是为了让自己成为感染者,然后才能通过发挥出这柄剑真正的威力,而你拔不出来那柄剑,就是因为后来加装的矿石病检测装置没有确认你是感染者,将长剑锁在鞘中。”   “你知道该怎么将这柄剑拔出来,可是你却一直没有那么做。”   “你在害怕成为感染者。”   龙骑士格拉西亚的话直指内心。   赤霄的确是在炎国古老时期锻造的武器,经由现代加工技术,古老的剑刃有了现代化风格的简约剑柄,乍看上去与一般的现代工艺长剑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只有感染者才能真正发挥出这柄古老武器的真正威力。   长剑自身,也有着令持有者变成感染者的方法。   从一开始,陈sir就知道这一点,并且正如龙骑士所说,她在害怕成为感染者。   这是一条不归的道路,从人变成非人的选择。   感染者作为矿石病的受害者,因为其传染性,却又是矿石病的延伸,这个世界的人有多么惧怕矿石病,就有多么惧怕感染者;   感染者在许多地方甚至连作为人类的基本权力都没有办法保证,哪怕是在龙门,感染者也是被无视,被抛弃,被压迫的一群人。   魏彦吾之所以能那么轻易做出放弃贫民窟的决定,其中也不乏有贫民窟混着许多感染者的原因,甚至在近卫局的“贫民窟收复”计划中,感染者也是需要被从贫民窟内驱逐的对象。   当然,陈sir害怕的,其实不是感染矿石病这件事本身。   选择进入龙门近卫局,加入特别督察组,她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连死亡都不害怕,又怎么会害怕矿石病?   她害怕的是成为感染者之后的事情。   她所尊敬的人会唾弃她,她所依靠的人会离开她,她想要保护的人会反过来对她指指点点,她将会从自己熟悉的生活中被挖出来——   作为龙门的保护者被龙门放逐。   这个能够预见的结局不断在质问她牺牲的意义所在,并在对于心灵的重复拷问中,一点点剥夺掉牺牲的勇气。   “很可怕吧,矿石病。”   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声音仍旧十分平静。   “并非是死亡本身足以使人畏惧不前,而是这个惧怕矿石病的世界,会让人失去与矿石病为敌的勇气。”   “你能责怪惧怕矿石病的非感染者吗?你能质问他们,‘为什么你们那么害怕矿石病,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一个死’吗?”   “不能的,谁都想活下去,这是生物的本能,或许并不高尚,却无可指责。”   “正是拥有不惧生死的信念与坚持,同时又为这个被矿石病扭曲的世界感到痛苦与疑惑,我才会向你提出邀请。”   “加入我们吧,这位小姐,让我们一起来纠正这个世界。”   龙骑士目光灼灼地看向陈sir,仿佛有什么无法被质疑的信念支撑着他的脊梁,让他可以骄傲地站直身体,骄傲地选择——   杀死无辜的龙门市民。   这种扯淡的信念怎么可能让陈sir产生共鸣?   不过她也的确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竟能让这些卡西米尔骑士可以无视骑士的精神,对无辜者动手,对弱者举起屠刀。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陈sir问道。   龙骑士紧接着陈sir的话,注视着女人的眼睛,没有任何迟疑地用那平静的声音开口。   “请允许我到现在才向您介绍我自己,我是龙骑士格拉西亚,嘉拉佩亚·格拉西亚,生于龙影之年,碎花之月,过去是卡西米尔的十王之一,现在是守梦人的七柄利剑之中的一柄,我等为旧日的阴影,持剑行于现实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泰拉沉入梦境,一个不会有矿石病的梦境。”   伴随着龙骑士的话语,他的身后走出两名骑士。   骑士们拔出长剑捅进彼此的胸膛。可是被长剑刺入的身体却荡漾起一片片涟漪,骑士们如同梦中的幻影,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然后他们抽出彼此胸膛里的长剑,剑尖抵着大地滑开,刺耳的声音中,拉出一片刺眼的火花。   两道剑痕留在地面,无声地述说着梦境并不仅仅是梦境。   “所以,如果你想要改变这个被矿石病扭曲的世界,那就加入我们吧,我们正是为了创造一个没有矿石病的世界而行动,并且已经找到行之有效的方法。”   消灭矿石病的……方法?   陈sir微微张开嘴,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世界上存在消灭矿石病的方法吗?   龙门因为整合运动戒严的那段时间内,她在边境关卡上见到太多感染者被强行驱离,不得不在移动城邦之外建立聚居地。   她与罗德岛的阿米娅在难民营中巡视,看着那些还不知道自己处境的感染者小孩子,每天能喝到一碗热汤就以为是幸福;   她从感染者的小女孩中得到一个小熊玩偶,就因为她随手给了她一个糖果,而这从来没有吃过糖果的孩子以为得到什么了不得的宝物,不舍而坚决地要拿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来交换;   她看见感染者哪怕是遇见同样是难民的普通人,都下意识地佝着腰,低着头,仿佛他们天生低贱一样地躲到远处,而非感染者却也习惯这样的相遇,窃窃私语中不乏对于感染者的鄙夷;   ……   那样的感染者,就会是拔出赤霄的自己,以及自己日后的孩子,将要面对的世界。   一个被矿石病扭曲了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已经有修复的办法了?   握住的剑柄,稍微松了松。   “啧,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作为看着老陈混上来的搭档,星熊一眼就看出来老陈的动摇,当时就站出来打断龙骑士的话。   “矿石病这种东西的历史比任何国家或者地区都还要悠久,要是能解决早就有人解决了。如果你们真有方法,早点公布出来不就得了,何必偷偷摸摸?倒是你们,我个人劝你们最好是束手就擒,虽然我们算是翻车了,可是我们的背后是整个龙门,我们能找到你们,龙门也能找到你们。”   卡西米尔骑士之中没有一人因为这句话而动摇,龙骑士格拉西亚看向星熊,轻轻摇摇头。   “没用的,魏彦吾会放弃整个贫民窟。”   “你说是就是呗,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有理会星熊的讽刺,格拉西亚静静地说道:“作为龙门明面上的最高领导人,站在台前的这个人已经被所有人研究透了。他的性格与行事方式,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选择,这些事情都不是很难猜测的事情。”   “嘿,你们爬出棺材来的第一件事儿原来是看新闻吗?”   “这不是我们的分析,而是整个乌萨斯谍报部门对于龙门的长期观察后,做出的判断。”   轻飘飘的,龙骑士格拉西亚的话语让星熊与陈sir齐齐一愣。   乌萨斯谍报部门?   “切尔诺伯格陷落以来,你们发往乌萨斯请求确认情况的所有通讯都一去无回,外交上的彻底缄默,你们难道以为是巧合吗?”   “从一开始,你们就判断错了一件事情。”   “我们,猎狼人,整合运动……这些你们视作威胁的对象,其实都不是你们真正的敌人。你们真正的敌人是在‘冬将军’的逼迫下,不能不向南方迁徙的整个乌萨斯帝国。”   “你知道,有多少军队等在风雪之后,静静看着龙门局势的发展吗?”   “你知道,会有核心城高唱着‘这是乌萨斯的领土’撞向龙门吗?”   “你知道,整合运动龙门作战的核心目标,仅仅只是为了让龙门腾不出手去处理核心城,只能选择远程炮击直接焚毁乌萨斯的领土吗?”   “你知道,这是一场战争的序曲吗?”   龙骑士格拉西亚的一声声敲进陈sir和星熊的心里,虽然不能排除这是敌人的虚言恫吓,可是万一呢?   万一这是真的话,龙门有这个能力面对一个帝国早有准备的全力一击吗?   恍惚中,她们似乎看龙门陷入战火,在早已经钩织好的阴谋之中,熟悉的故乡变成陌生的废墟。   陈sir有些缺氧的脑子,顿时为之一清。   自己刚才是在犹豫什么呢,现在还有自己犹豫的余地吗?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面前的人是要让龙门陷入毁灭的敌人,而自己是龙门的保护者,如此简单而明确的对立,自己还有什么犹豫的必要吗?   她重新握紧了赤霄的剑柄,龙骑士眼神落下一声叹息。   手心传来一阵刺疼,有鲜血从剑柄落下,沿着金属长剑的特殊纹路画开复杂的纹路,最终点亮赤霄那通红的锋刃。   “赤霄·拔刀。”   一道红光闪过,异样的斩痕以陈sir为中心遍布四周,那正是陈sir的源石技艺,一种将周边的事物导向毁灭的力量。   没有拔出赤霄的陈sir是没有办法动用这种源石技艺的,失控的源石技艺会让法杖损坏,防暴墙粉碎,纸质文件变成空中的碎屑……   只有拔出赤霄,这种特殊的源石技艺才能得到控制。   它将化作看不见的锋刃,将敌人导向灭亡。   叮!   清脆的金属声响中,赤霄被拦了下来。   拔刀的居合术,神速的一斩被龙骑士捉住轨迹;体力的流失,只手的残疾都让这一剑十分勉强,而勉强的结果就是被龙骑士用长剑接入红光,将赤霄高高卷起。   陈sir的视线随着飞起的赤霄扬起。   她看见龙骑士的剑锋扬起,将要斩落时,天花板上出现一丝丝裂纹。   轰!   天穹破碎。   碎石与烟尘中,一个声音清亮。   “老子,参上!” 第一百一十五章:信息体   总有这样的憨憨,会在偷袭的时候大喊一声“吃我XX”,丝毫不管这么一声喊会暴露自身的位置,让难得的偷袭变成一次满是憨批的行刺,最后被人给当场打死。   当然,这说的并不是林逸。   他这一开口,是有原因的,从能量感应定位到地下二层以下陈长官的位置,那一瞬直接打穿地下二层地板落下来的,是一个人——   两台剑舞者。   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反应极快,或者说反应有些过于迅速了,甚至在林逸还没有从烟尘中突出之前,他就循着那一声嘶吼,刺出长剑。   那是怎样的一剑?   卡西米尔叙事史诗,——《非凡》,用这样的一句话来描述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术:   我见到一道光割裂了晨昏,那剑锋落于时间之前;   这就是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术,撕裂晨昏的一剑,犹如太阳跃出地平线前的那一丝光,迅捷到极致,一瞬间就铺满整片大地。   这个世界是存在天才的。   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家族因为龙骑士而声名大噪,然而却并不是以龙骑士为起源,他们发源自卡西米尔王朝皇室,而格拉西亚的剑术正是这一个古老家族从已经覆灭的卡西米尔王朝保留下来的传承,在过去,这一门剑术只是作为血脉的证明,直到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出世,这一门剑术才遇到自己真正的主人。   七岁,格拉西亚开始学习家族剑术;   八岁,家族内已经没有敌手;   十一岁,独身一人前往卡西米尔南部地区参加骑士大会,途中击杀各种盗匪共三百五十一人;   十二岁,卡西米尔南方骑士大会,击杀七十三人夺冠,全部一剑毙命;   ……   十二岁,格拉西亚的剑术就已经抵达凡人无法理解的领域,那时候的他甚至还没有得到卡西米尔王朝的遗产,没有得到“龙骑士”的传承。   正是由于这样的天才,这一门剑术才为众人所知;   不过讽刺的是格拉西亚家族再也没有人将家族剑术发挥到如此地步,反倒是有流浪的萨卡兹人继承过这撕裂晨昏的剑术,并将这门剑术的名字当作自己的代号,而这一门剑术的名字唤作——   闪灵   这一剑如同穿越到时间之前,让林逸产生一种这剑跨越时间,在自己从地下二层落下来以前就被剑锋刺穿的错觉。   “剑舞者”甚至没有从烟尘中冲出来,剑锋已经洞穿“剑舞者”的胸膛。   D32钢的防御仿佛不存在一样,至快的速度带来的是至强的穿透性,若是烟尘中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已然被贯穿心脏。   可惜,那只是钢铁的傀儡。   别说戳出来一个小孔,你就是把“剑舞者”戳成花洒,和我林逸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也是林逸会主动出声的原因。   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当他出剑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杀机。   林逸的脑内演算已经进行过上万次,一对一的战斗中,凭借“剑舞者”的性能,他没有任何办法处理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术,只是他本来就不是战士,而是操偶师,而操偶师的职业特性嘛……   你是一个人单挑我们一群,还是我们一群单挑你一个?   第一台剑舞者被贯穿胸膛时,立刻反手锁紧刺入胸膛的十字长剑,另外两道影子从它身后游出,与另外一台“剑舞者”一起,两柄长剑在龙骑士格拉西亚的身体内交错,从两肋刺入,剑锋在格拉西亚的身后汇成一个十字。   染血。   这时候,二楼落下来的碎石块儿才砸在地下三层的地底,发出咚咚咚的响。   目睹到穿透龙骑士的剑锋,一时间所有人都有发愣。   “王!”   好一会儿,侧近的骑士这才反应过来。   卡西米尔骑士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可是这些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冲过来,仅仅是站在原地,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这一幕。   林逸心中一沉。   “笨蛋!退下来!那是不死之身!”   陈sir的声音从身后炸响时,林逸已经意识到不对,虽然长剑反馈有命中的触感,可是他与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对视中,却只能看见一片惊讶与——   兴奋?   卧槽,第一次看见被人捅了还兴奋的男人,你怕不是个抖M。   脑子里转过无关的想法,林逸却立刻抽身而退,他甚至让两台“剑舞者”挡在身前,预防来自龙骑士的追击。   格拉西亚并没有追击,林逸后撤的时候将刀与剑向上一挑,理论上会将龙骑士格拉西亚的身体直接撕扯成几片,可是当林逸拉开距离,重新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面前血肉模糊的龙骑士格拉西亚,却只是如同信号不良的投影一样略微闪烁了几下,随后就恢复如初。   不死之身?   林逸微微一愣,他看向龙骑士的脚下,那里还有从自己的剑锋上落下的鲜红。   可是龙骑士身上的伤口分明已经不见踪影。   林逸眨眨眼,他抬起手里的苗刀,从刀锋上擦了擦,将血渍在手里碾了碾,然后抹在从嘴唇伸出来的小小一截舌头上。   味蕾立刻溢出血液的味道,可是当林逸咬破舌尖,让藏在血液里的纳米机器人去检查龙骑士的血液后,不出意外的得到一个反馈:   纳米机器人并没能发现血液细胞的存在。   换句话说,哪怕能够看见那些血液,能够从中品尝出铁锈的味道,可是这些血液实际上却是并不存在的事物。   卡西米尔骑士将自己的存在形式称之为“迷梦”,而林逸却疑惑地吐出另一个称呼。   “……信息体?”   话语出口,来到林逸身边掩护的陈sir看见一直以来都保持着淡然表情的骑士们,齐齐变了脸色。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卡西米尔梦境的真相?   他怎么能知道?   守梦人的使命如同它的名字,他们保护着梦境的神秘,在卡西米尔的梦境真正成型以前,绝对不能被外人察觉到世界正在悄然入梦,因此林逸道出那个名字的刹那,除了龙骑士格拉西亚以外,只听得“铮铮”的声响,其余的九名骑士竟是纷纷拔出长剑。   骑士们的身后有阴影凝实,泰拉大陆上绝大多数的强者在全力以赴时都会出现先民时代的虚影,而这些骑士们显现的虚影却十分古怪,不仅有着真切的金属光泽,而且这些库兰塔(马)人显现出来的先民虚影,竟然是瓦伊凡族(飞龙)的形象。   就一个眨眼不到的功夫,那些金属飞龙与骑士们身上的盔甲交相辉映,变成钢铁的盔甲将骑士们包裹,一台台体型与“剑舞者”不相上下的钢铁骑士出现在这个地下空间,骑士们通过凝实的光与这一身盔甲链接在一起,竟是起了杀心。   “你果然认识我们。”   与骑士们的紧张截然相反,龙骑士格拉西亚止住骑士们的骚动,落向林逸的眼神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兴奋。   我怎么就认识你们了?   林逸自己倒是愣住了,要不是莫斯提马告诉他关于龙骑士的事情,他连自己那打了水漂的一亿龙门币改装费用该找谁报仇都不知道呢。   林逸赶紧摇摇头:“别乱咬关系啊,我可不认识恐怖分子,你们莫要害我。”   他一边说话拖延时间,一边背过手在伸手用近卫局通用的特种作战手势,对星熊和陈sir进行沟通,告诉她们:   点子扎手,准备开溜。   趁着龙骑士格拉西亚没有完成武装的时候,抽冷子阴他一下,这是林逸想到的最有效战胜龙骑士的方法。   实际上他也确实做到了,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他有将格拉西亚“击杀”,可是林逸却没有想到这些旧日的幻影竟然是以信息体的形式出现在这里。   什么是信息体?   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解释来进行说明的话,一个人感知世界的方式是通过眼耳口鼻,各种感知到的信息在大脑中汇总,描绘出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那么人们感知到的“世界”究竟是世界本身,还是信息本身?是否只要对于一个人感知到的信息进行干涉,那么就等同于修改了整个世界?   如果再说的直白一点,那就是一个非常哲学性的问题:   屎味儿的咖喱算不算是咖喱?   咖喱味的屎算不算是屎?   基于这样的猜想,持续研究下去得出的结果就是名为“信息体”的成果,简单来说,就是经过特殊加工的数据存储装置会持续释放出特定的信息,而这些释放的信息会在其余人的感知中构成特定的形象,而这个形象,就被称为“信息体”。   就如同龙骑士格拉西亚的血。   它能有血液的粘稠,血液的腥臭,血液的鲜红,可是纳米机械却无法找到对应的血液细胞,因为信息体并非是真实存在之物。   自然也不存在所谓的死亡。   林逸将视线投向身边的“剑舞者”,穿透“剑舞者”胸膛的剑痕真实存在。   “信息体”若是在自身的数据储存装置上加上对应的质量投影技术,也能像是真正的生物那样与世界产生交互,它们可以修复与破坏身边的一切,但就算是这样——   它们仍旧是梦中的影子,并不存在于现实。   想要杀死这样的“信息体”只有一个方法:破坏“信息体”的数据存储装置,而那个装置……   林逸的视线扫过卡西米尔骑士。   每一个骑士胸前都镶嵌着一枚红水晶,这样的红水晶林逸手里也有一个,那是阿历克斯与米莎的父亲在石棺内找到的数据水晶,而这样的水晶在泰拉大陆上有另外一个名字:   卡西米尔秘宝。   若是先前瞄准的不是龙骑士格拉西亚作为人类的要害,而是瞄准那些红水晶的话,或许现在是另外的结果,可是现在却已经失去那样的机会,演变成与龙骑士格拉西亚的正面决斗,林逸并不觉得这边的胜算有多大。   “不,您应当与我们有关系,要说为什么的话,您与我们的主人,卡西米尔梦境的缔造者,应该是同一种族的同胞。”   林逸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龙骑士格拉西亚这话的意思,而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却慢慢瞪大眼睛。   同胞?   除开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人类?   卡西米尔梦境的主人?这个称呼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稍微回溯记忆,林逸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是刚刚抵达拜松家的时候,那只小牛犊子给自己介绍别墅的门前建筑,其中喷泉内的雕像就是以“卡西米尔的提灯人”为原型。   林逸好奇地询问过拜松关于雕像的事情,因为那个雕像没有泰拉人的人外特征,外形上就是一个人类,而拜松解释说那只是空想的精灵,并非真实存在于泰拉大陆的种族。   现在卡西米尔骑士却说那并非是妄想?   林逸的心脏跳快了几拍,他忍不住开口:“你们的主人到底是谁?”   “若是您来到卡西米尔,去往北方的精灵海,或许能见到我们的主人,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龙骑士格拉西亚笑了笑,却是对林逸举起长剑,眼神中压开一道危险的意味:“那些猎狼人,是不是已经被你解决掉了?”   这个问题其实不用林逸回答,他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就已经有了答案。   格拉西亚已经猜到了猎狼人可能已经被收拾掉了。   虽然不太清楚这其中的过程,可是显然面前的年轻人是掌握了什么情报,才会出现在这里。   乌萨斯的谍报部门能够预判出魏彦吾的决策与龙门的应对方式,但是乌萨斯的谍报部门却绝对无法计算到在一个恰好的时间,一个恰当的人出现在刚刚好的位置。   猎狼人的行动很可能已经失败,而依照卡西米尔骑士与“塔露拉”,或者说,与科西切公爵所的约定,他们必须要在龙门引起混乱,让龙门没有办法腾出人手去处理其余事情;若是猎狼人已经失败,那么现在就不是摸鱼划水的时候了。   巨龙的阴影在龙骑士身后出现,林逸没有犹豫,立刻指挥“剑舞者”向前,想要阻止对方的变身。   剑光交错中,有龙骑士清亮的声音响起。   “听说您用我的剑术斩杀了那头狼,那么,请允许我向您献上全部的剑术。”   .   .   龙门市区,富人区,拜松家。   硕大的别墅陷入一种别样的安静之中,拜松站在落地窗前,心神不宁地看向贫民窟方向。   那个方向的天空,有一种令人不安的颜色。   父亲与近卫局的几哈似乎还没有开始就不得不做出改变,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会被当成“诱饵”丢出去,而现在自己这个“诱饵”却又不用丢出去了。   老师代替自己去了贫民窟。   “苦难陈述者小姐,你说老师会有事儿吗?”   拜松忍不住看向身边沉默的女性,这是老师留下来代替老师保护自己的护卫,他常常猜测这位沉默的黎博利族女士与老师的关系,在脑补出一百万字的凄美且狗血的爱情故事后,被苦难陈述者一句“刚认识,不熟”给粉碎了幻想。   “安啦,那个人不会有事儿的。”   回答拜松的却是正在餐桌上大快朵颐的年,这位罗德岛第一混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罐辣椒酱,用勺子挖出来抹在一块比萨上,看的侍奉的女仆一愣一愣的。   “硬要说的话,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麻烦?”   年的对面,被年点名要求留下来的临光疑惑地看向年,还想要再问,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等等,怎么回事,那座雕像怎么了?它在发光!”   那是落地窗前,拜松的声音。   临光皱起眉毛,她走到落地窗前,与拜松并排看向窗户外面。   拜松家的门前建筑,水池里的提灯女神手中,合成玉的提灯于无风中摇曳,荡漾的红色光芒中,有阴影摇摆,一支沉默的军队慢慢从阴影中走出。   临光瞳孔猛然一缩,突然失声。   “那是卡西米尔骑士!?” 第一百一十六章:富人区   已连接至总服务器——   确认子服务器带宽,确认完毕——   资讯下行中——   下行完毕,信息体构筑完成——   欢迎进入梦境——   ……   朦胧的女性声音从脑海里褪去以后,夏尔·道格斯睁开眼睛。   逼仄的空间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夜风吹拂过面前的翠绿,他看见成挂的绿叶轻轻飘荡,冬日里的翠绿本就少见,面前的翠绿却一看就知道经过手艺不错的庭师打理,这却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受的景致,仅仅是在冬天打理这些植被,就是一大笔的花销。   这是富人享受的乐趣,这里也是富人生活的地方。   这里是龙门内环,接近市中心的富人别墅区。   龙门的夜空点燃了一个没能合到一起的环,那是贫民窟还没有散去的火光,纵然人群的混乱已经得到控制,可是点起的大火却因为没人管而越烧越旺,那火焰的圆环中,就在自己近旁,有鲜红的光柱穿透圆环的中心,就在这个龙门治安最为优越的区域内,五道红色的光芒,犹如信标刺入夜空,长久不散。   卡西米尔骑士从水中犹如幽灵般滑过,没有激起任何涟漪,他走上岸之后回头,看见那光柱的源头,红色的光来自于提灯人手里的提灯,来自于提灯山用作装饰的“合成玉”。   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它也只是合成玉。   只是就在这一个月内,富人区的家政承包服务发生一些变化,而经过这些家政人员的手,雕像上的红水晶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现在提灯上的是真正的卡西米尔秘宝,林逸的时代里存储信息的载体。   经过特殊的加工之后,这些红水晶成为卡西米尔骑士们能够从历史中走出来的理由,龙门人自豪的龙门大关对于没有实体的旧日幻影,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意义;   只要重新将自己的信息体进行上传,通过位于卡西米尔的总服务器再将数据直接传送到提前埋设到富人区的子服务器,他们就可以跨越突破龙门大关,而这个时候,近卫局的人应该陷于贫民窟的混乱。   然而——   “那个人究竟是谁,夏尔大人?”   身边传来略微紧张的声音,夏尔回过头看向从红光中走出来的骑士,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那个人是谁?   他也想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他会知道关于信息体的事情?   为什么他会有卡西米尔骑士的传承?   为什么他能化解猎狼人掀起的骚乱?   为什么——   他能停下王的剑锋?   这个世界的存在天才的,而龙骑士格拉西亚正是那样的天才,从生前到死后都追随那位大人的夏尔,在这无数时间中只看见过王的剑锋停下过两次。   一次是生前;   龙骑兵团翻越拜伦山脉,指向精灵海时,被那片土地的领主,另一位十王——“晨曦”,晨曦·临光拦截,那个时代最锋利的剑遇到了最坚硬的盾;   一次是死后;   就在先前,他亲眼看见王的剑锋被那银蓝色的钢铁骑士拦下,闪剑对闪剑,那人的第一剑还显得生嫩,可是第二剑却已经似模似样;   交手十合,两柄行于时间之前的剑锋贴在一起,停了下来。   那真的是与提灯人一样,是不可言说的存在,行于现世的神明?   骑士摇摇头,将多余的想法甩出脑海,声音平静,但却不容置疑:“王自然会处理掉那人,我们有自己的任务,不要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   夏尔·道格斯看向周围凝实的身影,围绕着喷泉的影影幢幢早就超出了“十”这个数量。   受限于服务器的带宽,真正有灵魂寄宿的信息体只有包括王在内的十名卡西米尔骑士,其余的影子只是由他们遥控的傀儡,不过就算没有灵魂寄宿,那些影子也是货真价实的龙骑兵的信息体,就算近卫局的力量没有彻底陷入贫民窟的泥淖,他们也有信心正面击溃近卫局的部队。   砰!   这份信心在突然的铳声中微微一颠,夏尔·道格斯的视野猛然一黑,而周围的骑士则看见为首的队长,突然失去了脑袋。   “敌袭!!”   一瞬间的愣神之后,立刻有骑士护在雕像之前,将雕像保护起来后,骑士们的视线落向铳声传来的方向。   那里有一名老年的丰蹄族。   这垂暮的老年人立于二楼的窗户,手里拿着一柄长长的狙击铳,瞄准这边第二次扣下扳机。   砰!   铳声淹没在更大的暴力之中,卡西米尔的骑士中有人站出来,五米高的机械提着长长的火炮,火光之后,面前别墅的二楼已然陷入火海。   “继续展开行动,分散到富人区进行破坏。”   脑袋被轰飞的骑士身影微微一个闪烁,那颗脑袋却又出现在他的头上,开始对卡西米尔的骑士下达命令。   “这里交给我。”   被老管家的偷袭弄得有一些恼怒,卡西米尔骑士抬起手,手臂格纳库落出来一个光秃秃的剑柄,那剑柄在手中一转,长出凝固在一起的光。   推进装置点燃光火,钢铁的骑士犹如无马的骑士,骤然间便冲锋进那被火炮的轰炸点燃的建筑物。   骑士的冲锋撕开火焰,捕捉到火焰中的老管家,骑士举起手中的光剑,狠狠斩下。   说时迟,那时快,落下的剑锋前闪过一个人影,另一个丰蹄族的身影滑进两人之间,那个幼小的丰蹄族举起一面金属圆盾,光剑落在那面盾牌上,竟是没能一下子将其劈开,反倒是冲击将那人给劈了出去,撞在老管家身上,一起飞出老远。   一击未果,卡西米尔骑士也没有很在意,引擎微点,钢铁的骑士立刻追上被击飞的丰蹄族。   那幼小的丰蹄族又站了起来,他仿佛已经习惯面对这种三五米高的敌人,瞅准卡西米尔骑士大开大合之间的空隙,竟是轻巧地闪过落下的攻击,欺近卡西米尔骑士的话里,手里的盾牌向前一顶,生生将钢铁的骑士撞得向后退开几步。   咦?   这是怎么回事?   被撞开的夏尔·道格斯惊讶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那不过是十四岁或者十六岁的孩子,满脸写着稚嫩,握着盾牌的手甚至有些发抖,可是刚才的应对算是怎么回事?   虽然只是随意的攻击,可是正常人根本不会有与三五米高的巨人进行战斗的经验,而这丰蹄族的孩子刚才却十分精确地抓住体型差带来的破绽——   他有过与钢铁骑士战斗的经验?   不知道为什么,夏尔·道格斯又想起那个让王的剑锋停下来的男人,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安,这一次挺直向前的剑锋却是失去了随意,开始认真起来。   这一认真,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眼前的少年,还真有与钢铁骑士战斗的经验。   战斗方式有着肉眼可见的稚嫩,然而丰蹄族的少年对于双方的位置判断却十分精准,丝毫没有受到体型差带来的影响,他总是站在一个能让自己做出反应的位置,就连引擎带来的瞬间爆发也有考虑在内,一旦被拉近距离,没有慌张地试图逃开,反倒是拉近距离,利用体型的差距,进入到一个令五米高的钢铁巨人十分难受的距离,逼迫卡西米尔骑士自己拉开距离。   那种在战斗中的本能反应,简直像是被同样体型的钢铁巨人给揍了几天几夜一样。   除了自己这些从旧日走出来的幻影,整个龙门,要说还有什么三五米高的钢铁巨人的话,那就只有另一个年轻人了。   夏尔·道格斯突然停下来,他望着面前的少年,突然开口:“你认识,呃,认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少年吗?”   说来也是有些尴尬,他直到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那个正在与王战斗的少年,叫什么名字。   “什么?”   拜松有些没想到敌人会中途停下来唠嗑,听见“长得很漂亮的少年”这个奇怪的形容,他竟是一瞬间想起正在贫民窟的老师。   奇怪的形容,奇怪地被理解了。   吃了战斗经验不足的亏,要是这时候站在这里的是林逸,绝对趁着对方说话的功夫,一边有聊天流勾着对方的注意,一边瞅准空子,抽冷子上去就是一下。   但是拜松不懂这个,他有些愣愣地站在原地,尝试性问道:“你是说,老师?”   我怎么知道你的老师是哪个?   卡西米尔骑士一瞬间有些蛋疼,他站在原地,摆出闪剑的起手,补充了一句:“你的老师,是不是操作者有三米多高的银蓝色钢铁傀儡?”   看见那剑术的起手,拜松就警觉了起来。   他并不认识卡西米尔骑士使用的剑术,那是龙骑士格拉西亚将剑术“闪灵”拆分后教给龙骑兵的剑术,随着龙骑兵团的消失一并从历史中消失,可是他对于聊天流却十分警觉,因为在被林逸抓去实验“剑舞者”性能的时候,他没少被林逸使用聊天流给打翻在地,干了个爽。   拜松退开两三步,警惕地问道:“你认识老师?”   夏尔·道格斯有些沉默下来,他缓缓摇摇头,在令拜松也感到惊讶的沉默中,这位卡西米尔骑士摇摇头。   “我不认识他,如果是我去认识他,那么现在我应该已经死了。”   拜松惊讶地瞪大眼睛。   “那与王一样,是真正的天才,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怪物,虽然不甘心,但是那的确是我们无法抗衡的敌人。”   卡西米尔骑士的声音有些不甘心。   他抬起头看向拜松,听到这个丰蹄族是那个怪物的学生,不知道怎么的,他一下子觉得对方先前能应对自己的攻击,竟然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反倒是自己,必须全力以赴了。   既然对方是那个少年的学徒,那么他也应该有钢铁的傀儡,现在对方可还藏着实力呢。   警惕与戒备一下子拉满,卡西米尔骑士挺剑向前,说不清是人带着剑,还是剑带着人,闪剑如同其名一般,带着五米高的钢铁骑士向前一闪,瞬间跨过拜松以为安全的距离。   好快!   那剑锋快要触及到自己的身躯时,没有反应过来的拜松,脑海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糟糕,来不及!   眼看着就要被那剑锋斩断,拜松却看见冲过来的骑士手臂爆开一串火星,那钢铁的手臂向旁边一歪,却是骑士在冲锋时被人抓住机会,用铳械命中手臂,被带偏轨迹。   拜松立刻反应过来,从那被强行撬开的一线生机中逃了出去。   两人的声音交错而过,却又是一连串的枪声,卡西米尔骑士身上爆开一连串的火星子,竟是被枪弹的冲击带的连连后退。   “做的不错,科劳斯家的小少爷,其余人已经避难完毕,你也到后方去吧。”   战场响起一个堂堂正正的声音,拜松看见一个身影走进已经变成废墟的别墅第二层,他认出来那是罗德岛的干员,被称呼为“临光”的库兰塔人,也是卡西米尔出身的骑士。   先前看见那些围绕着雕像出现的阴影后,正是这位临光小姐立刻做出决定,让整个别墅的佣人集中起来撤离,这才使得刚才的攻击下,除了拜松自己的手腕有些脱臼,没有出现任何其余的伤亡。   “我们可以退下了。”   另一个冷漠的声音让拜松转过头看向另外一边,脸色冷淡的苦难陈述者将手里的双枪一甩一折,甩出来无数特制的弹壳。   “对不起。”拜松小声地道了一句歉。   他本来也应该一起从别墅后门撤离,只是他发现撤离的人员之中没有自己家的老管家,心下着急,就在其余人没注意的情况下偷偷溜了回来。   “道歉的话之后再说吧,你如果有成为战士的资格,那么命运迟早会带你前往战场。”   挡在拜松前面的临光向扫过四周,这时候门前花园里的其余龙骑兵也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围了过来,这些钢铁的巨人一片肃杀之气,二楼蔓延的火焰在别墅的紧急消防系统下渐渐得到控制,最后慢慢湮灭,仿佛也是被那肃杀之气直接扼杀在摇篮之中。   临光瞧了一眼围过来的龙骑士,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自从她出现之后,就死死盯着她的那位卡西米尔骑士。   “我认识你的剑术。”临光说道。   夏尔·道格斯缓缓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呵,你也应该认识。”   龙骑兵认出了临光身上的纹章,那是属于临光家族的纹章。   虽然在骑士大会商业化的现在,那只是一个跟不上时代的破落家族的纹章,整个家族的直系成员除了被驱逐出卡西米尔的临光之外,就只剩下临光的祖父与妹妹在打理着精灵海的封地,可是往前数百年,在龙骑兵的记忆里,这个纹章属于另一个辉煌的名字。   那是龙骑兵直到遭遇天灾而消失,最后都没能看见精灵海的原因——   另一位十王,晨曦·临光的家族纹章。   生前的回忆灼疼了信息体并不存在的神经,他想起龙骑兵团唯一的一次失败,在那黄金色的天马之下,龙骑兵团第一次遇见无法穿透的盾牌。   正如此刻出现在女骑士身后的虚影。   卡西米尔骑士死死盯着临光身后的虚影,那是一匹肋生双翼的天马,黄金色的虚影。   这个年纪就已经能激发先民时代的幻象,若是让她继续成长下去,或许终究能拾起前人的光辉,可是——   命运是如此不公,竟然让你在这里遇到我们;   命运是如此公平,竟让让我们在这里遇到你;   夏尔·道格斯举起手,四周所有的龙骑兵,同时架起武器。   察觉到卡西米尔骑士们突然沸腾起来的杀意,拜松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然而就在夏尔·道格斯即将挥下手时,窜出天空的五道红色光芒——   熄灭了一道。   龙骑兵猛地看向那一道光芒熄灭的地方。   若是他们的视线穿透富人区的别墅,当是能看见,在那一处红光崩溃的地方,旧日的阴影正在散去。   梦影如同潮水般褪去之后,一名浑身漆黑的骑士,围绕着纤细的身躯,它腰身配着九柄剑,宛如用剑撑起一片裙甲。   它有一个名字——   “九尾”。 第一百一十七章:骑士的决斗   刺破天穹的五道红光熄灭了一道,犹如摇曳的烛火,刹那间就被黑夜吞没。   一种不安压在目睹这一幕的卡西米尔骑士心中。   太快了。   就算贫民窟的混乱没有来得及引诱近卫局进场,近卫局现在的防御重点也应该集中在龙门大关,他们根本就没有料到龙骑兵能够以这样的方式传送到富人区,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向这个方向集中兵力,那么为什么会在转移过来的几分钟之内,就被人摧毁了其中一个子服务器?   富人区内自身的安保力量?   这不可能啊。   根据乌萨斯谍报部门的情报,经由魏彦吾的整顿之后,富人阶级并不能如同过去那样蓄养私兵,龙门内环唯一的治安力量就是近卫局,富人阶级也不过只能通过正常手段聘请安保力量,可是那些市面上能找到的安保人员,又怎么能是卡西米尔骑士的对手?   还是说——   夏尔转过头看向面前的临光,一种命运的荒谬感突然抓住他并不存在的心脏。   生前的龙骑兵团在“临光”身上遭遇失败,难道就连死后的现在,却也要在同一个名字上跌倒两次?   怎么可能会允许发生这么荒谬的事情。   夏尔收回视线,对着面前的临光与苦难陈述者举起长剑,而临光一手持盾,一手拿起战锤,警惕着骑士们的动向。   她也看见了天空中崩碎的红光,虽然不清楚那些红光究竟是什么,可是她却敏锐地察觉到面前的龙骑兵们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很明显,那就是这些龙骑兵的要害,而且有人已经将长剑捅了进去。   那么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临光闭闭眼,随后在所有人的惊讶中,突然松开盾牌。   “你打算做什么?”   苦难陈述者困惑地看向临光,而后者却没有任何戒备地向前走去,迎着那些钢铁怪物的视线举起自己的战锤,按照卡西米尔自古以来的习俗行了个礼节,她将战锤竖起,随后放平,指向面前的龙骑兵。   “我是玛嘉烈·临光,晨曦·临光之后裔,卡西米尔的耀骑士,北境的守护者,精灵海的主人,现在于此向龙骑兵团发起神圣的决斗,愿在先祖的注视下,见证你我的结局。”   决斗?   苦难陈述者与拜松同时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全无戒备的临光: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答应决斗?   “拖延时间”这四个字,临光干脆就直接写在脸上了!   临光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对面的是现在的卡西米尔骑士,那些在骑士大会上无所不用其极的骑士们,她自然不会这么做,现在的骑士大会早就在圆桌决议下商业化,参赛者都是冲着奖金而来,过去的骑士精神与礼仪并不能帮助参赛者获得更好的名次与奖金,早就被人遗忘在历史之中。   不过若是历史中走出来的虚影,那么或许还有那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坚持,比起结果是否正义,这些骑士们更加在乎通向结果的过程是否正义。   况且临光不会认错对方的身份,那正是家族的历史中有过记载的龙骑兵,先祖那个时候代表着卡西米尔的最强力量。   只不过在龙骑兵团遭遇天灾之前,最后一次行动就是在前往精灵海的过程中被先祖击败,卡西米尔有无数诗歌都传唱着那一次伟大的战役,虽然从战斗的地点到战斗的过程都各不相同,但是每一首诗歌都着重唱出来龙骑兵团的悔恨与无奈。   用一句现在的话来说,双方之间是有梗的。   沉默只是一瞬,随后龙骑兵中便有人站出来。   五米高的龙骑兵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拜松全身紧绷,打定主意如果龙骑兵动手就将临光拉回来,可是随后他却惊讶地看见那个龙骑兵用长剑在临光平举的战锤上一碰。   “叮”的一声响。   “夏尔·道格斯,龙骑兵团的第一副官,向晨曦的后裔致敬。”   夏尔盯着面前的少女,他自然能猜到对方拖延时间的想法,可是却不认为这会拖延太多的时间。   并非人人都是那个古怪的年轻人。   数百年后的今天,龙骑兵们惊讶地发现世界与自己认知中变得大不一样,不仅出现了移动城邦这种超大型的机械,更令人惊讶的是现在的人们疏于锻炼自身,令人惊讶的弱;   有可能是时代的发展已经与过去完全不一样,现在的人不用锤炼剑术就能找到生活下去的方法,所以从卡西米尔到龙门,龙骑兵们看见的是各种匪夷所思的现代源石工艺的制品,以及卡西米尔令人眉头一皱的骑士,乌萨斯使人摇头不止的街头斗殴,还有龙门人那让人发笑的防卫力量。   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面前的后辈,甚至不会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交换礼仪后,双方推开,夏尔惊讶地看见临光并没有穿上自己的“盔甲”——也就是如同龙骑兵这种五米高的钢铁傀儡。   十王的时代,“骑士”便是指这些继承卡西米尔王朝遗产的人,而十王时代结束的标志,也是因为这些钢铁骑士彻底退出卡西米尔历史的舞台,现在的卡西米尔骑士已经不再有这种纯粹的“盔甲”。   现在的骑士大会,部分家族包装起来的明星骑士会用现代工艺去复原过去的“盔甲”,寓意为某种传承,不过实质上也只是一种低劣的模仿,但是这些低劣模仿中却不应该包括临光的家族,作为十王的后裔,特别是临光家族的先祖并没有遭遇天灾,寿终正寝的他能够将自己的“盔甲”传承到后代。   “你不穿上自己的‘盔甲’吗?”   听见这话,临光点点头,不疾不徐地说道:“因为矿石病离开卡西米尔的时候,我还没有资格继承家族的‘盔甲’,所以现在也没有可以穿上的东西,所以依照决斗的规则,我能够选择一个人与我并肩战斗吗?”   夏尔向苦难陈述者与拜松看去一眼:“你想让他们之中的谁来帮忙?”   如果可以的话,临光倒是想把年给拉过来,作为罗德岛的一员,她多少也清楚那个整天吊儿郎当的女人其实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只不过从刚才开始,就找不到年的所在。   她也没有在这里拖延什么,直接对拜松说道:“科劳斯家的少爷,能请你来帮忙吗?”   “我,我吗?”拜松瞪大了眼睛。   “嗯,卡西米尔的决斗不能让拉特兰人参与进来,而且我也需要一个盾卫。”临光点点头,随即也补充道,“不过如果你拒绝的话——”   “我愿意!”拜松赶紧说道,“请让我帮你!”   不知道为什么,习以为常的和平被骤然击碎之后,拜松感觉自己的心脏兴奋得跳个不停,而且他望着那个五米高的钢铁巨人,心中倒是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想法。   他这两天一直在被老师操控的钢铁傀儡暴揍,一直在思考怎么与这样的钢铁巨人战斗,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实践的机会,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应该害怕这一茬,典型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见到临光选择拜松为助战,龙骑兵也没有反对,双方分开两边,临光轻轻拍了拍拜松的肩膀:“你有与这些大型机械战斗的经验吗?”   拜松一愣,点了点头。   “很好,那等一下我来拦住他的剑锋,你来负责牵制攻击,战术以拖延时间为主,明白吗?”   “拖延时间?”拜松这却是有些不明白了,“我们不想办法击败他吗?”   “不可能的,龙骑兵的甲胄在卡西米尔王朝的遗产中也算是高级品,受困于高傲,他一开始会用自己的力量与我们战斗,可是一旦他觉得情况不对,开始依靠甲胄的力量,那就另当别论了,那些盔甲还能射出来许多追着你的爆炸物,避无可避。”   临光向其余四道刺入苍穹的红光瞄去一眼。   她不知道是谁摧毁了其中一道光柱,可是既然能摧毁一道,就能摧毁第二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援军来临以前,将这些龙骑兵拖在这里。   拜松点点头,也没有反对,双方重新站定后,临光微微呼出口气。   那一口白雾从嘴边散去时,临光听见一个声音。   “开始。”   剑锋立刻出现在自己眼前。   闪剑,家族记载中的龙骑兵们使用的剑术,由龙骑士格拉西亚将剑术·闪灵简化而来,最大的标志就是极致的速度。   每一次进攻都在一瞬之间,仿佛闪烁一般,剑锋眨眼间就出现在眼前。   就像现在这样。   临光微微一侧头,仿佛早有所察一样的偏过脑袋,剑锋截下几缕金色的发丝,而临光却面不改色地举起战锤。   她冲进龙骑兵的怀里,然而战锤还没有敲下去,那冲上来的钢铁巨人却异常灵活地向后退去。   龙骑兵并非依靠甲胄的性能驰骋卡西米尔,每一名龙骑兵在战斗方面的经验十分丰富,也许并非人人都是剑术上的天才,可是却也有刻苦训练的积累。   夏尔向后一退,在战锤凿开大地,临光那一瞬间的停顿中,背后引擎点亮,手中的长剑向前一长,剑锋似乎再次闪烁地出现在临光面前。   剑锋从正前方来,临光没来得及起出战锤,嘴上却直接说道:“三点方向!”   当!   拜松的盾牌接住从另一个方向刺过来的长剑,整个人有些吃不住力道,被击飞出去。   被挡住的龙骑兵也是一愣,夏尔惊讶地看向临光,对方却是在他撤剑调整方向之前,就已经喊出他的进攻方向。   又一个天才?   脑海里闪过那个漂亮的年轻人,龙骑兵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他一下子将临光当成最大的敌人,庞大的机械向前一闪,犹如阴影在黑夜中划过,无声无息出现在临光身侧的位置,长剑更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出。   叮!   战锤再次封住剑刃,夏尔眼神中暗光浮动,这一次却没有再退开,手里的长剑以暴风骤雨的节奏展开压制,却是想要借助甲胄的力量直接击溃临光的防御。   但是没有压过去。   越是试图攻破临光的防御,夏尔就越是心惊,对方似乎是十分了解自己,每一次自己出剑的角度与轨迹都在对方预料之中,而这种料敌机先的能力却又与那个年轻人不同,并不是当场做出的反应,更像是基于大量数据参考后的规律总结,海量练习的结果。   轰!   临光的身影撞开房屋的废墟,脆弱的墙壁在她的身下化作残骸,可是被击飞出来的骑士却在这个过程中调整好姿势,并没有受伤,她在地上一滚之后站起来,盾牌一立,却又是恰好架住点过来的长剑,仅仅只是被剑锋上的力道带着退出几步,而正想要冲上来的龙骑兵却被拜松缠住,失去追击的机会。   “你与格拉西亚家族的人战斗过?”   意识到凭借剑术没有办法突破两个人的协防,再度被拉开距离的夏尔停下脚步,十分认真地看向临光。   “格拉西亚家族?”临光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我唯一参加过的骑士大会在几年前,是在卡西米尔北方举办的骑士大会,格拉西亚家族在东南边的位置,当时的骑士大会并没有参加。”   夏尔深深地看了临光一眼,他在拜松惊讶的视线,以及临光眉头一皱中,缓缓将长剑收入鞘中:“那为什么你会洞悉我的战斗方式?”   临光对拜松使了个眼色,示意准备进攻,同时嘴里也随口答道:“我不知道,只是祖父从小就教我如何应对这样的技巧,祖父说那是他的祖父交给他的。”   龙骑兵脸色一黑,他哪里听不出来这句话里的意思:临光家族竟然将对付龙骑兵作为家族的使命传承下去。   没等夏尔说些什么,突然,拜松家的庭院炸响其余龙骑兵的声音。   “夏尔大人!子服务器!”   刺入天穹的四道红光又崩溃一道。   十分钟!   仅仅十分钟之内,就有另一道——   脑子里的想法却还没有转过去,夏尔的眼中,天空的红光却又是有一道崩毁。   他的呼吸一下子被收住,宛如时间静止一般的窒息中,他脑海里只回荡这一个想法:   两道,同时?   到底是什么怪物来到了富人区?   窒息的思考中,他突然捕捉到轻微的轰鸣,作为龙骑兵团的第一副官,夏尔对于战场的警觉比起一般龙骑兵要厉害不少。   他没有去思考那轰鸣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去管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五米高的钢铁巨人表面滑开数个格纳库,一簇簇点燃光火的“箭矢”从收纳舱内射出,原本打算用来针对临光的导弹却是向着那急速靠近的轰鸣飞去。   延绵的爆炸!   光与火一瞬间夺去所有人的视觉与听觉,世界似乎坠入火海的那一刻,龙骑兵看见有黑影从腾起的火海中飞出。   那是一台漆黑的钢铁骑士,墨色的影子比追逐它的火光更快,夏尔只来得及看见它按住长剑,冲锋的方向正是花园中的喷泉。   那个地方,石质的雕塑提起精致的提灯,红水晶的光芒犹如信标。   “老师!”   拜松惊喜地喊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提灯   那就像是一道滑进破碎庭院的幽灵。   哪怕是耳朵里听见殷勤的轰鸣,哪怕是视野里能目睹那一抹滑过花园上的阴影,但是那游过来的影子却还是让卡西米尔的骑士感觉自己像是看见那些游离在古堡中的孤影,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法阻拦它的脚步,那一个阴影直指雕塑的提灯而去。   “老师!”   有惊喜的呼唤在身边响起,卡西米尔骑士几乎在同一时间反应过来。   夏尔·道格斯只感觉信息体本来不应该感受到的凉意从心里泛起,他紧盯着那阴影的动作,心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人儿在大声喊道:   它知道要攻击数据水晶!   攻击信息体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只是梦中的残影,没有生命,自然也不会死亡,哪怕是受伤也只需要重组信息就能恢复到最佳的状态;若不是因为龙骑兵团与临光家族的恩怨,他想要以龙骑兵的身份来终结过往的恩怨,只要他完全发挥出信息体的特性,直接莽上去,这一场决斗将会在片刻之间结束。   只有攻击作为子服务器的数据水晶,销毁那些承载信息体信息的载体,信息体才会如同噩梦一般消散。   那个人知道这一点。   老师?   等等,那个丰蹄族年轻人的老师,不就是操纵那些银蓝骑士的人吗?   他怎么会在这儿?   思维快要追不上那一道阴影的速度,卡西米尔的骑士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到最后,巨大的构装骑士背后绽放光火,立刻向雕塑的方向窜了过去。   一直紧盯对方动作的临光,立刻做出反应。   罗德岛的重装干员背后亮起黄金的光芒,肋生双翼的天马一瞬间展现,那光芒波及的范围,拜松立刻感觉到一阵活力从身体内泛起,他惊讶地看向临光,这时候才发现对方在牵制这些钢铁怪物时,竟然还是留有余力。   临光裹挟着天马的光辉迎上卡西米尔骑士,可是却如同触碰到一个梦境。   那一片阴影竟是直接穿过她的身体,而挥舞的战锤在面前的大地凿出来一个深坑,扩散的力量抓住远方摇摇欲坠的别墅,让那颇具历史的建筑变成一片废墟。   “拦住他!”   临光的吼声撕破夜晚的静寂,回应他的是一片铳响的声音,苦难陈述者几乎是与临光同一时间做出反应,黑暗中有火光点亮,拉特兰特制的源石弹药立刻向卡西米尔骑士倾斜而去,然而倾泻的火力只是在卡西米尔骑士的另外一边扫开一片泥土的暴雨,却无法触碰到那梦中的阴影。   那幽灵一般的影子追上另一个袭来的幽灵,卡西米尔骑士让虚影化的信息体凝实,手中长剑一抬,准备刺向袭来的阴影时,瞧见那影子的第一眼却不由失声。   “王!?”   那当然不是龙骑士格拉西亚,只是抬起的那一抹剑锋却如此相像。   那是真正的“闪灵”,行于时间之前的剑术。   一抹火花在卡西米尔骑士脖子间亮起,金属的脑袋高高地抛弃,在落下之前就炸碎成纯粹的资讯,消失不见。   不过“九尾”的身影还是被拦了下来。   林逸并不怎么惊讶地看见失去头颅的信息体仍然向自己冲过来,两肩之上空空如也的位置却是在下一秒就长出另外一个头颅,而对方手里的长剑甚至没有因此迟缓半分。   这其实就是信息体最棘手的地方了。   他们没有死亡,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以伤换伤,甚至以死换伤。   回剑格上刺过来的骑士长剑,林逸并没有直接用长剑一转,将对方的手里的武器缴械,而是就这么压了上去。   两道淡蓝色的光圈在“九尾”身后亮起,与“剑舞者”不同,九尾的骨架比起“剑舞者”要结实许多,能够承载更大的能量输出,所以直接装上两个源石炉心,经过更加合理的能量导流之后,全力下的推进力是“剑舞者”的2.5倍之多。   根据“剑舞者”在立交桥上与龙骑兵们的短暂交手,除了龙骑士格拉西亚的那一台队长机以外,这些卡西米尔的构装骑士在出力上与“剑舞者”也不过互相持平。   两倍以上的处理让对峙的平衡在一秒之后直接崩溃,“九尾”压着卡西米尔骑士向雕塑方向撞了过去。   只是这速度终究慢了下来。   哪怕只是一两秒的接近时间被延长到七八秒,四周的龙骑兵也已经反应过来,受到夏尔控制的龙骑兵们立刻围上来,这些龙骑兵从梦中凝实,纷纷将手里的武器对准袭击者,更有“长弓手”在“张弓搭箭”,导弹舱内的短程空空导弹已经锁定“九尾”的影子。   几乎是立刻,袭击者就陷入绝境。   龙骑兵们的战斗经验是如此丰富,与之相比就连龙门近卫局都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然而就如同近卫局因为不了解这些旧日里走出来的迷梦而吃了大亏一样,卡西米尔骑士们也并不了解“九尾”的性能。   哪怕固定在人形的状态,这终究是一台采矿机械,它有九条尾巴。   以长剑形式挂在“九尾”腰间的七柄长剑——双剑在手——突然松软下来,如同被融化一般,七柄长剑从腰间滴入脚下的阴影,随后便有源石的光芒亮起,七道阴影从阴影中窜出,刹那间就洞穿围过来的卡西米尔骑士胸膛。   “什——”   夏尔·道格斯看见被那些尾巴刺穿的信息体猛然爆碎,源石的能量溢出干扰了信息体的成型,而还没等他将自己的惊讶说完,后背就似乎撞上了什么。   轰!   他听得一阵响,当他看见雕像的脑袋从视野的前方落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那袭击者带着,生生撞碎了提灯人的雕塑。   那提灯呢?   下意识地寻找数据水晶的所在,他很快就看见与雕塑的碎块儿一起飞舞的提灯,那散发着红色的光芒的提灯在空中反转,最后被一道从黑暗中窜出来的尾巴挂住。   砰!   夏尔·道格斯在袭击者收住势头后推开几步,他刚刚站稳,视野还没有稳定下来就是突然一矮,却是双脚的膝盖被窜出来的两道尾巴击碎,整个人向下便是一矮。   倾倒之前,一柄长剑顶住他向前倾倒的胸膛。   袭击者的长剑。   卡西米尔骑士的视野终于稳定下来,他看见黑锋的长剑抵住自己的胸膛,而那柄长剑握在一个同样漆黑的身影手里。   修长的身影与卡西米尔骑士不一样,因为根本不需要在里面再塞下一个人,金属的骑士有着异常苗条的腰身,相对来说,倒是腰身之上与之下有些累赘,两个源石反应炉集中在腰身之上,以脊椎为线分属两边,而腰间则有六条尾巴缓缓收回,并成六柄金属的长剑。   唯一没有收拢成长剑的尾巴挂着提灯,将那红色的光芒递到骑士的手中。   它静静取下提灯,宛如只是一个从马车上走下来,顺手取下挂在马车上的提灯的贵族小姐,那种难以言喻的娴雅与平静的印象,在夏尔·道格斯的脑海里描绘出另外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被击碎的双腿已经完成信息的重塑,卡西米尔骑士随时可以暴起,抵在胸口的长剑威胁几近于无,他们是无法被杀死的迷梦,没有人能给予已经逝去的人以死亡。   只不过他终究没有那么做,他知道那样做也没有任何意义。   第一抹剑锋斩断自己的头颅时,夏尔·道格斯就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能够战胜的敌人,那是真正的“闪灵”剑术,切割晨昏的一剑,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术。   况且现在提灯已经被面前的人提在手里。   卡西米尔骑士看了一眼“九尾”手里的提灯,过去的阴影便无法存在于提灯无法“照亮”的区域,只要提灯被毁去,那么他们便无法存在于这里。   这一点对方也明白,否则就不会直接冲着雕塑而来,只是现在对方没有直接破坏提灯,却也是说明对方并不想要自己就这么消失。   应当是有话想要问自己。   夏尔很轻易就猜到对方没有掩饰的想法,干脆看向那黑锋的骑士,主动开口:“你也是那个人操纵的傀儡吗?”   哪怕是从丰蹄族的小孩子嘴里,他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也许是他本能地想要听到否定的回答,于是还是以疑问的方式问出口。   他不愿意去相信有这样一个年轻人,在与自己等人的王战斗时,竟然还留有余力地来干涉他们的行动。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卡西米尔骑士是通过信息体的上传与下行做到这一点,可是这个年轻人却凭什么能移动得这么快?   “因为从一开始,‘九尾’在改装工厂待命,就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   袭击者没有说话,袭击者的长剑却在说话,卡西米尔骑士看向黑锋骑士腰间的长剑,那里有一柄长剑震动着空气,将声音向四周扩散开去。   “一开始是因为与诗怀雅家的协议才让‘九尾’停留在那边,给诗怀雅家的工程师一个解析的机会,可是立交桥上的战斗后,我却改变了一下想法。”   空气将林逸的回答带往四面八方,听见这句话的拜松惊讶地瞪大眼睛。   这些事情,自己这位保镖兼老师确实没有给自己说起过,现在看来,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猜到富人区会被袭击了?   “并不一定是富人区。”   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戒备着卡西米尔骑士拼死一搏的“九尾”捕捉到拜松的表情,机械的声音继续说道:“有可能是龙门内环内的任何地方。你们为了在贫民窟引发混乱,投入的力量比起引发混乱的难度不成正比;只是想要在那地方引起混乱,绕过近卫局的入境检查,整一堆整合运动成员进去见人就砍也不是不行,可是最终潜伏在贫民窟的,却是你们。”   两个禁忌,两种天灾。   虽说无论是叙拉古的狼灾,又或者卡西米尔地区的天灾“影骑士”,其真正的规模肯定不可能是龙门现在的小打小闹,但是猎狼人与卡西米尔骑士终究是天灾的一部分,将这样的天灾延伸投入到在贫民窟引发混乱中,完全可以说是大题小做。   “我只能认为你们还有别的目标,所以便将‘九尾’留在这边。”   这一段话有些答非所问,不过却也是直接默认自己的身份。   没有让卡西米尔骑士再说话,林逸提着提灯,直接问道:“为什么你们会有信息体的相关技术?”   卡西米尔骑士使用的技术,终究与林逸记忆中的技术有着一定的差别,例如这些信息体与现实世界的交互能力,比起林逸记忆中“食之无用,弃之可惜”的信息体技术要完善许多,就看那些导弹爆炸时对四周造成的伤害就能看出端倪:   林逸认知中,这方面技术并足以支持导弹也能炸得这么真实。   很明显,这一门技术比起林逸认知中的技术有了一些小阶段的突破,林逸怀疑这也是人类的遗产,只不过这门技术的出现既然比自己“穿越”的时间更晚。   这一笔遗产或许就像是天狼希琉瑞斯那样,是在自己“穿越”后才开发与完善的技术。   那么这样的技术,为什么会出现在卡西米尔地区?   被长剑抵住的卡西米尔骑士并没有站起来,他紧盯着林逸:“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会知道那是信息体。”   “现在是我在问问题。”   林逸稍微点了点长剑,让自己明白自己的身份,而夏尔的眼神闪了闪。   他当然可以选择不回答问题,只是现在或许还没有到一定得鱼死网破的时候,天空中还亮着两道红光,其中一道光芒正好提在面前黑锋骑士的手中,只要自己在这里拖住这漆黑的骑士,那么另外一边或许就有时间引发混乱。   不过卡西米尔骑士还是感受到命运的荒谬,就在片刻前,想要在他面前拖延时间的,却是另外的人。   “那应当是天灾给予他们的东西。”   卡西米尔骑士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就硬拖时间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却让“九尾”转过头。   盔甲上带着不少泥土,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临光向这边走过来,她在拜松的说明下已经明白“九尾”不是敌人,而拜松却是在诗怀雅家的私人工厂看见过正在改装的“九尾”,林逸这么和他说过一句话:   这台机体以后也会加入揍你的行列,是不是很高兴?   有一说一,这话令拜松终生难忘。   临光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小插曲,她走到两人身旁,视野在两台巨大的钢铁造物上转了转,最后落在“九尾”手里的提灯,缓缓开口:   “我听祖父说起过这件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梦境的真相 裙 四 八 八 七 四 九 七 九 九   所有人的视线落向走过来的临光,林逸稍微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是罗德岛的干员。   阿米娅将一些罗德岛的干员召集到拜松家,经由拜松家的物流直升机投送到龙门之外的切城第14区,那时候林逸与这位沉默寡言的骑士见过一面,只不过却没有什么深入交流,他与阿米娅敲定计划之后,很快便兵分两路,却是没有想到会有罗德岛的干员留在这边。   “罗德岛干员,代号临光,感谢您的援助。”   临光对林逸行了一个简单的骑士礼,她没有见过九尾,可是却知道拜松的老师是谁。   虽然面前狰狞的巨大机械与那时候坐在沙发上的俊俏少年联系起来十分古怪,但这个世界本就藏有许多秘密,拜松的那位年轻老师有什么秘密,却也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她自己也是背负着秘密离开卡西米尔,在旅行中与友人结识,最后辗转加入到罗德岛。   “你说这是天灾给予他们的东西?”林逸晃了晃手里的提灯,九尾的声音有一些不可思议,“你们难道知道关于天灾·影骑士的真相?”   临光在林逸错愕的视线中,摇摇头。   “我们并不清楚天灾的真相。临光家族一直经营着卡西米尔地区的北境,巡弋精灵海的周边,从先祖的时代开始,家族势力便年年收缩,现在更是早已经失去过往的荣光,这样的家族也没有余力去调查天灾的真相。”   说起这番话时,临光的表情很是淡然,并没有因为家族衰落而生起什么不甘。   临光淡然表情让被林逸用长剑压住的龙骑兵不由得回想起那个拦下龙骑兵团脚步的迟暮身影,而林逸却抓住临光话语中的一个词。   “精灵海?”   数据库的记忆不会出错,林逸记起龙骑士格拉西亚也说过这个地方,说是:   若是您来到卡西米尔,去往北方的精灵海,或许能见到我们的主人。   十王是卡西米尔一个时代的顶点,生前的龙骑士格拉西亚不会有一个主人,可是死后的他们却如同亡灵般出现在龙门,如果说这背后有一个意志在指挥,那便只能是——   林逸看向摔在地上的雕塑头颅。   头颅上有一副秀气淡雅的女性面容,五官算不上多么惊艳,可是却有一种神秘停留在那嘴角翘起的微笑。   那是林逸熟悉的人类面容。   被拜松说成是泰拉人空想出来的精灵,根据吟游诗人的传唱复现出来的不存在之物。   真的不存在吗?   提灯的光芒照亮卡西米尔骑士的虚影,林逸心中微微一跳。   “嗯,精灵海,那是家族先祖的封地,我们世代栖息于那里,不过现在也只有祖父和年幼的妹妹支撑着家族的门面了。”   临光摇摇头,她不可能知道林逸心中浮动的思绪,九尾的三角头上又看不出来人类的表情,她只是戒备着四周的龙骑兵,继续着先前的话题:“祖父告诉过我一件事情,那就是龙骑兵团已经进入亡者的行列,那些人将成为持剑的阴影行走于卡西米尔的大地,而既然先祖曾经一度阻止过龙骑兵团的脚步,那么作为先祖的血脉后裔,我们有责任再一次粉碎龙骑兵团的阴谋。”   “阴谋?”   卡西米尔骑士的怒吼打断临光的话,林逸将长剑在骑士肩膀上一拍,向下一压,就将打算起身的卡西米尔骑士给压回地上。   后者愤恨地看了一眼九尾手中的提灯,虽然可以无视压在肩膀上的长剑,但终究没有那么做。   “用自己浅薄的想法,短浅的目光来揣测他人的选择与牺牲,我却是没想到‘晨曦’的后人竟是如此愚昧。”忿忿不平的骑士冷哼着说道,“阴谋?龙骑兵团从来没有什么阴谋,我们与提灯人达成契约,成为守梦人中的利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消灭矿石病的蔓延,这在你们嘴里却是一场阴谋?”   “如何不是?”   临光没有反唇相讥,只是摇摇头,平静地说道:“若是正义的事业,大可以堂堂正正公布出来。我从未听说过伟大的人需要藏匿起自己的伟大之处,需要用谎言与欺骗来隐瞒的,唯有阴谋。”   林逸点点头。   如果真的有一种方法能够有效根治矿石病,别说根治了,就算能够有效遏制矿石病,那么不管是感染者还是非感染者,肯定都会支持这种方法的开发,感染者能看见治愈的希望,而非感染者也不用再害怕自身被感染,这才是消灭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分歧应有的做法,像是整合运动那样的暴乱,更像是破罐子破摔。   可是卡西米尔骑士并没有这么做,他们不仅没有这么做,现在却还出现在这里。   林逸看向天空中仅剩的两道,除了自己手里的提灯,仅剩的另外一道也摇曳着崩碎,这意味着最后一个数据水晶也被击破,现在只剩下这边的信息体了。   凛冬她们干的不错。   从私人工厂支援过来的并不只有九尾,还有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三小只。   三只小熊当然不可能是卡西米尔骑士的对手,可是时代却也并非从卡西米尔十王时代就停滞不前。   铁卫-II附带的投射武装,林逸将那些源石击发装置小型化之后,配合上诗怀雅家的私人工厂改装的源石长矛,发射装置和可爆炸弹药的Best Match之后,出现的就是泰拉世界版本的简单RPG。   凛冬她们一下子就上手了。   卡西米尔骑士虽然装备有短程的空空导弹箱,可是这个以冷兵器为主的世界里,他们也没有太多应付投射兵器的经验,源石RPG的速度又快,射程又远,还不用直接命中,抽冷子来一下很容易反应不过来。   如果一发RPG不能解决问题,那就三发RPG一起来。   几百年了,时代也该变了。   卡西米尔骑士同样也看见那一道红光的崩毁,夏尔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见到最后的希望消失,他反倒没有先前那样的不安。   他沉默了一下,看向临光:“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成为一个迷梦,你的先祖就是其中一位。他也曾经遭遇过天灾,不过与我们的选择不一样,他拒绝成为守梦人的利剑。”   林逸惊讶地看向临光,却发现后者在沉默中脸色复杂,但是却并不显得特别惊讶。   注意到九尾正看向自己,临光点点头说道:“这正是我为什么会说是天灾给予了他们现在的一切,因为曾经天灾也找上了我们的先祖,祂曾经许诺先祖同样的东西。”   临光看了一眼碎在地上的提灯人雕塑,心里有一些复杂。   她并不认为有神灵的存在,提灯人这样的东西也仅仅出现在祖父的床头故事里,而当她接过先辈的战锤走上骑士之路,就已经不再将那些故事当真。   可是现在她却发现那些荒唐的故事,似乎并不只是吟游诗人编来骗钱的玩意儿。   此刻临光的感受就像是看见二次元纸片人跳了出来,你说跳出来的要是自己的老婆倒还好,但这跳出来的要是一个游戏里将自己虐了千百遍的最终boss,这可要咋整?   “按照家族的记载,先祖曾经遭遇过提灯人。”   临光整理了一下思绪,重新开口:“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留下任何记录,不过先祖并没有被天灾带走,先祖留下遗言的遗言中有这么一句,‘提灯照亮旧日的阴影,祂将许以其余人全新的,虚假的生命’,这些龙骑兵之所以能够出现在这个时代,应当是天灾给予了他们虚假的生命,我想那就是您所说的信息体相关技术了。”   卡西米尔骑士也没有反驳,而林逸在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了。”   夏尔·道格斯抬起眼:“我说过,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消灭矿石病。”   “不,你们根本不想消灭矿石病。”   林逸摇摇头,卡西米尔骑士一声嗤笑,却没有言语,而林逸也没有管它,直接说出自己的结论。   “你们想要杀死泰拉世界的所有人。”   这话一出口,临光皱起眉头,拜松瞪大眼睛,卡西米尔的骑士则是一语不发,唯有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已经习以为常的惊讶。   “矿石病只会作用在肉体,所以你们想的便是用数据水晶搭建一个虚幻的世界,将泰拉世界所有人的信息储存进去,可是信息体却不等同于生命的延续,它仅仅是将一个人在某个时间的状态保存下来,理论上来说信息体不应该如同你们这样能够有独立的思考,因为本质上那只是一串信息,没有任何可以思考的要素。”   林逸抬起眼,看向四周沉默的龙骑兵,除了一位将火炮口对准他的女性骑士以外,其余龙骑兵却显得十分呆板,如同沉默的木偶,并不会自己思考。   这才是林逸熟悉的信息体。   “不过信息体其实原本有后续的研究,关于如何让信息体如何拥有自己的思考,中央数据库曾经给出两个方案,一是将人工智能置入信息体之中,只不过这样一来就必须要有承载人工智能的硬件,那么信息体的存在就没有特别的意义,不如给人工智能制造义体,而且用其余思考取代人类的躯体也被认为是对人类的一种冒犯,最终这样的研究也没有继续下去。”   没人能听懂林逸在说什么,但是卡西米尔骑士却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说的正是关于自身的事情,夏尔感到有一些荒谬:   面前的年轻人凭什么比他们更了解他们自己?   而让他自己感到更加荒谬的是——   自己竟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另一个方案则是将人类的灵魂数据放入信息体之中,而‘灵魂’这个东西在我的时代被认为是一种独立的思维数据,它以人类的肉体为载体,一度不可分离,直到人们发现源石可以替代肉体承载灵魂,于是才能将肉体与灵魂区分开进行研究,从中得到的成果就是灵魂的数据化。”   林逸顿了顿,九尾的三角头上复眼如同信号灯一样闪烁。   “这就是我站在这里的原因。”   正是因为将灵魂数据化之后,林逸才能做到让自己的灵魂数据在机器中传递,也才能做到将自己的意识分离成独立的线程,使其完成不同的使命。   就好比现在,九尾在这里说话的功夫,贫民窟内,林逸也在指挥着“剑舞者”掩护特别督察组的撤退。   贫民窟的大道上,星熊的摩托在前,“剑舞者”托起林逸与陈sir在后,闪烁的光芒沿着贫民窟的公路拉开成渐渐消隐的光芒,正向着贫民窟外的立交桥系统疾驰而去。   那一道道拉长的光线后,有恶龙吞噬光芒。   一路的光火与爆炸,然而那令整个贫民窟也为之侧目的追逃随着夜风吹拂到富人区时,却连爆炸的余韵也消失在风中,只有冬日的凉意藏在风中,吹得九尾手里的提灯微微摇曳。   “这个方案最终被废弃,机械飞升追求的本来就是更强的身体功能,仿造血肉之躯构建的信息体与源石机械的身躯相比找不到任何优势,所以研究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现在看起来你们得到的技术却是已经将这个方案继续了下去,将灵魂数据一并下行到信息体之中,所以你们才能像是正常人一样活动。”   林逸摇了摇手里的提灯,语气渐渐变得冷漠。   “你们想要将所有的人变成如同你们一样的信息体,如果你们想要建设的不是一个仅供自己消遣的虚假世界,那么你们就要将其余人的灵魂注入相应的信息体。”   林逸的话停在这里,而拜松眨眨眼,顺着林逸的话想下去之后,小少爷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灵魂从何而来?   当然是从原本的身体里抽取出来。   卡西米尔骑士们想要构筑的“梦境”有多么广阔,就意味着有多少人会因为他们的梦想而死,就算这样的方法能够从让人们从矿石病中逃出来又怎么样?   当所有人都变成这样的亡灵,泰拉的种族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没有实质上的身体,种族要如何繁衍?   如果没有全新的灵魂诞生,那岂不是要所有人挤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永生不死地过着一层不变的生活?   这究竟是救赎,还是惩罚?   “很遗憾,你们追求的理想没有任何结果,如果你们的主人,卡西米尔的提灯人真的与我是同胞,那么这个事情祂也应当知晓。”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都被骗了。   龙骑兵脸色一变,他张嘴就是一杠:“你怎么能肯定不会有新的灵魂诞生?”   “我当然能肯定。”   九尾将手里的提灯向龙骑兵丢了过去,在卡西米尔骑士接住提灯时,他举起长剑,经由数据库演算还原的剑术“闪灵”由他的剑锋复现。   “我就是这个方案的提出者与否决者。”   那一剑向前,切断了晨昏。   提灯与骑士,同时两断。   .   .   银蓝色的骑士被斩断两截。   贫民窟,被各种安魂夜小摊挤占空间的大道上,断作两截的残骸向着一边的街道滑了出去,将早已无人的小摊撞得七零八落。   “剑舞者”被一剑斩断的时候,林逸眼疾手快地从这移动的一亿龙门币身上跳出来,抱着满心的心疼在地上一滚,没有和“剑舞者”的残骸一起撞进路边的小摊。   疾驰在前方的摩托尾灯一个回转,星熊匍匐在摩托上向落地的林逸冲过来。   “手!”   光束军刀比摩托车更快,可是夜色中却又红光一闪。   赤霄·拔刀。   刺向林逸的剑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回去,羚羊挂角般的剑术却是比出鞘的赤霄更快地击溃出鞘的锋利,被击飞的陈sir落回接住她的“剑舞者”肩膀,而另一边星熊已经拉住林逸的手,林逸翻身坐在星熊的身后,双手环在星熊的身前紧紧抱住。   摩托遛开一道光,潇洒的一转身之后,却又是追着“剑舞者”向立交桥系统方向疾驰。   道路的前方有他们给龙骑士格拉西亚准备的伏击地点。   不能让与龙骑士格拉西亚的战斗重新点燃贫民窟内的混乱,现在企鹅物流的其余人,还有鼠王手下的力量已经向伏击的地点集中。   “剑舞者”与摩托车很快消失在大道的远方,而龙骑士格拉西亚却没有立刻追上去。   并非是察觉到前面是一个陷阱,或者说他早就知道前面是一个陷阱,只是并不在意会有多少人在前面等着自己。   生或死,对于这个躯体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行动的成与败,其实也没有太大影响,他们已经应乌萨斯的要求采取行动,那么乌萨斯就应该按照契约将约定的卡西米尔秘宝,那些珍贵的数据水晶交给他们。   老实说,龙骑士格拉西亚更希望行动失败。   卡西米尔与乌萨斯自古以来就交战不断,每一个卡西米尔人都不会希望乌萨斯人称心如意,只是当他真正看见天空的最后一道红光崩碎,十五分钟以内投射到富人区内的部下全军覆没之后,他还是感到一些惊讶——   还有兴奋。   上一次如此兴奋,却是在龙骑兵团北上前往精灵海时,被同为十王的“晨曦”阻止。   那一位老人依托地形将龙骑兵团击溃,他的剑锋第一次遇到无法穿透之物。   但也只是无法穿透。   他见到晨曦·临光时,那位十王已经老去,约定时间的时间内他没有办法击溃那位老人的防护,所以他败了。   然而现在,他却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信息体具现的心脏似乎也跳得更加紧密起来。   自从答应提灯人的请求,决定为了消灭矿石病而献身以来,这种不生不死的状态第一次展现出生者的特征——   因为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他收回视线,没有去在意自己的部下被击溃,信息这种东西最大的好处就是有无数备份,他们早已被永远地囚禁在生与死的罅隙之中。   龙骑士格拉西亚收回视线,隐藏在盔甲下面的轻薄嘴唇,滚过一条舌头。 第一百二十章:陷阱   见到最后一丝穿透天穹的红光崩碎消失,立交桥上捏紧拳头的诗怀雅猛地松了口气。   她没有想到整合运动竟然真的有办法绕开龙门大关,直接将兵力投放进富人区,那样的兵力投送完全超出认知,连知己知彼都做不到,这样的战术安排根本无从防备。   近卫局的大部分力量留在贫民窟,就算由于林逸的活跃,诗怀雅得以控制兵力的投入,手边并非是没有可以用以支援富人区的力量,然而贫民窟与富人区的直线距离,就算依靠提前布置到这边的直升机,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将部队投放到富人区。   虽然富人区的人大都有自己雇佣的安保力量,可是诗怀雅也不认为那些安保人员能起到什么作用。   幸运的是九尾还在那边。   林还在那边。   脑海里闪过那个身影,诗怀雅长长的松了口气,帽子下的猫耳朵微微一动,她抬起头,看向天空中滑过来的无人机。   “林……”   连诗怀雅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比起平时要软上许多。   当然,林逸就更没有察觉了。   无人机像是一直候鸟儿般停在面前的栏杆上,这本来就是携带无线电功能的指挥型无人机,它像是一只扬起脑袋的鸟儿,吐出林逸的声音:“诗怀雅,关于城防炮的调用申请下来了吗?”   他却是没有直接问贫民窟怎么样。   事实上,现在这个贫民窟天空的无人机系统仍旧在林逸的控制之中,透过天空之中的无数只眼睛,林逸能够完全洞悉贫民窟的状况,就连现在诗怀雅的身后,指挥着不同的近卫局行动小组的不同指挥官做出任何指挥的情报,都是由林逸初步梳理后提交上去的资料。   他利用那些帮派分子控制混乱时,有控制不同帮派的行动路线,给近卫局的进场预留出来不同的选择,而这样的便利被诗怀雅完美地利用起来。   承认自己是吉祥物的大猫人在现场指挥上展现出令林逸都感到叹为观止的敏锐,近卫局的行动如同几柄尖刀,沿着林逸画出来的“虚线”,简单粗暴地捅进去,却是比林逸预想中更加迅速而完美地完成对于贫民窟的镇压,在没有引起更大混乱的前提下,完成对于贫民窟的接管。   正是由于近卫局提前指挥民众疏散,他与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哥伦比亚式公路追逃,才没有将其余人给卷进来。   追逃剧的终点是林逸贫民窟外的立交桥,六环立交与七环立交之间的地带,那里却是移动城邦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少有的没有平民居住的地方,也是林逸给龙骑士格拉西亚准备的陷阱。   从天儿降的陷阱。   “嗯,城防炮的调用申请已经下来,边防局已经将炮击位置校正打六环到七环的中间地带,等到你的信号,那边就可以立刻展开炮击。”应了一声,诗怀雅却摇头笑了笑,“不过要用城防炮轰炸龙门的城区,这样的要求也真亏你能说得出口,边防局那边听到这个消息时可吓傻了。”   “咦,这样的事情很稀奇吗?我听凛冬她们说过,乌萨斯有过用舰炮炮击上城区的先例啊,而且我要求炮击的只是无人地带,那里只有立交桥,等等,炮击把立交桥炸了不会让我赔钱吧?”   听见无人机传来的声音突然变的紧张起来,诗怀雅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看向远处从贫民窟延伸出来的立交桥,哪里有交错的流星接替滑过,摩托的轰鸣与钢铁骑士安定的引擎声音从远方来,却又去往远方,而那一瞬闪过的光芒中,被追逐的人现在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突然负债累累?   你到底有没有被追杀的自觉?   不过林逸的话却也让诗怀雅放下担心,既然林逸还有这个行来担忧自己的债务情况,那么现在的情况并不危险。   “放心,龙门不至于小气到连这点钱都要从热心市民钱包里扣,不过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企鹅物流在向你那边靠拢,鼠王也与她们在一起,集合大家的力量,不至于拿那东西没办法吧?”   原本的计划中其实并没有调用城防炮这一环,那终究是针对移动城邦的武器,炮击本身只是摧毁地表建筑还好,若是连下面的结构层也受到损伤,那修复起来将会是一件非常费时费力的工程。   这一次无人机沉默了一下,诗怀雅仿佛能看见林逸在对面摇摇头:“不,诗怀雅,那不是‘那东西’,那是天灾,集合企鹅物流与鼠王,能够抗衡天灾吗?”   “这倒是不能,可是——”   “那就无法抗衡龙骑士。”   被打断的诗怀雅收了声,没有继续反驳。   她其实并不相信一个人就能与天灾等同,可是既然林逸这样说,她也愿意这样相信,就如同她在拜松家说的那样,她可以将自己的名字重叠在林逸的名字之上,愿意用赌上自己去相信这个男人。   “嗯,那么关于调用城防炮的责任我会一力承担,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诗怀雅点点头,这时候有指挥中心的机要秘书跑出来,将一份文件递给站在立交桥护栏边上的诗怀雅。   “林,这里有一个好消息。”   .   .   “星熊小姐,我有一个好消息。”   坐在摩托车的后座,林逸突然在疾驰的摩托车中抬起头,打算将诗怀雅告诉他的消息转告给星熊,可是他这一开口,掌着摩托车的星熊头也没回地丢过来一句。   “怎么了,你有了?”   林逸当时就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了。   不愧是特别督察组的人,你瞧瞧这话,换作一般人会这么说吗?   一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   “这倒不是……”   林逸感觉这个回答怪怪的,于是赶紧别过去,说出自己原先想说的事情:“莱茵生命地下的特别督察组成员被近卫局成员救出来了,全员幸存。”   话音刚落,林逸就感觉到自己抱住的身体微微一松。   “是吗,那可真是个好消息了。”   莱茵生命产业大楼的地下,战斗在一瞬之间爆发,根本没有给他们顾虑到躺在地上的特别督察组成员的时间,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锋将他们逼开,林逸将身体能够调用的计算资源调用的极致,堪堪挡下龙骑士的一剑,那片刻的空隙中,“剑舞者”带着陈sir和星熊用钢铁之躯撞开地下三层的天花板,直接向产业大楼外逃出去。   星熊现在的摩托就是直接在产业大楼外抢来的,手法娴熟得让林逸都有些怀疑起星熊的成分。   特别督察组的成员被留在地下三层,而陈sir和星熊都是明事理的人,既然林逸帮她们做出选择,她们也不会执着地要回到部下的身边,都知道想先想办法消灭龙门的威胁,可是如果说心里没有因为抛下部下而愧疚,又或者是对被抛下的部下们的担心,却也是不可能的。   立交上一盏一盏的路灯被甩到身后,星熊的声音也被甩到林逸脸上:“那些小崽子的运气也真好,遇到不杀生的敌人,这些骑士到底怎么回事?与老陈不一样,那样的战斗方式手里肯定沾了一茬一茬的血,怎么还能手下留情的?”   “他们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来,自然也没有必要非杀人不可。”   林逸随口应了一句。   卡西米尔骑士最终的目的是记录泰拉世界所有人的信息,构建出信息体,进而篡夺所有人的灵魂放进信息体中,使所有人都能脱离矿石病的阴霾,虽然从结果而言,他们的做法与杀死泰拉世界上的所有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这些骑士也并非是见人就杀的疯子。   “啧啧啧,近卫局可是他们的敌人啊,他们就不担心自己的行动失败?”   “他们的行动已经失败了。”   “什么?”星熊一时没意识到这话的意思。   “我是说,他们打算绕过龙门大关在富人区引发混乱,不过这个行动已经失败了。”   林逸的话轻描淡写,但是听到富人区,星熊敏锐地意识到这事儿并不小,那里富人区的人身家加起来能有龙门八成以上的财富,那里出了事儿造成的影响可比贫民窟打多了。   “怎么失败的?”近卫局老油子的声音难得凝重了许多。   “呃,我干的?”   “你干的?你怎么干的?”   “我的意思是,我把传送到富人区的敌人给干了。”   星熊差点没抓住摩托车的把手。   她能想到转移到富人区的应该就是那些没有追上来的其余卡西米尔骑士,那些骑士都有着三米到五米高的机械盔甲,那些卡西米尔的古代遗产放到现在也依然好使,就算自己也不能保证能一定吃下那些钢铁怪物。   现在却被身后的少年干了?   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反应是……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星熊看见少年拦下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锋。   虽然那时候龙骑士还没有穿上盔甲,少年与龙骑士的交手也显得颇为狼狈,可是他确实将那个老陈也没办法的家伙给拦住一瞬,然后他们才能逃出来。   所以,你这不是一直和我们在跑路吗?   这么一想,星熊又发现奇怪的地方:这年轻人刚才说的好消息,是从哪儿来的好消息?   “到地方了。”   林逸当然不知道星熊内心额想法,他从星熊身后探出脑袋,在疾驰的风中眯起眼睛看向前方。   夜色中,灯光如林。   繁复的立交系统在这里构建出一个盘旋的迷宫,而道路两旁的路灯随着道路蜿蜒环绕,使得原本笔直延伸的路灯如同山坡上稀稀疏疏的林子一般,高低错落。   这里就是陷阱的地点。   身后,也许是察觉到什么,一直不疾不徐跟在后面的龙骑士格拉西亚突然有一阵加速。   听见那声响,星熊抓住挂在摩托一侧的盾牌,不过刚刚摸上去,就被身后的年轻人按住手背:“不用管他,星熊小姐,踩死加速,继续向前冲。”   “他追上来了,我们不能用后背迎敌。”   “没事的,相信我。”   相信与否的判断需要在一瞬间做出抉择,星熊踩死加速的脚微微一松——   随后猛地继续踩死。   摩托暴力地向前一窜,同一时间,星熊抬起头,看见天空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向摩托疾驰的前方。   “老陈?”   被抛飞在空中的身影正是陈sir,就在刚才,“剑舞者”将她向前一扔,随后那银蓝色的骑士则调转方向,手臂中弹出双剑,直接迎向身后追上来的恶龙。   林逸看着天空落下来的身影,他从摩托上站起来,星熊的摩托犹如公路上的流星滑过去时,他也伸出双手精准地接住空中落下来的人影。   没有任何防备被抛飞的陈sir突然落进一个人的怀里,她还有些懵,就听见林逸的声音落下来。   不是对自己在说话   “星熊小姐,能再快一点吗?”   “就算我想要再快一点,这辆摩托也已经到极限了,再说比起你让那台机械一个人回头,我们一起——”   星熊的话突然止住,她眼角的余光发现大地的尽头闪过几道光芒。   光芒闪烁在龙门市区,核心城方向,那个位置是——   “城防炮!”   林逸怀中,陈sir比星熊更先意识到那光芒的意味着什么。   “艹!”   星熊骂了一声,奔跑到极限的摩托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公路上的流星再次加快速度,挣扎着向准备逃出即将降临的毁灭。   天空宛如撕开一条口子。   源石弹药划过的痕迹在夜色的天空留下三道醒目的烧痕,仿佛是神话中的巨兽挥舞利爪,在天空留下一道深刻的爪痕。   那爪痕的彼端,源石弹药的落点。   龙骑士格拉西亚抬起头,钢铁骑士的瞳孔收入从天而降的毁灭,他正准备躲闪,却又一道剑锋从空间中析出,如自己所愿,“闪灵”的剑术出现在那个年轻人操纵的傀儡手中,可是他期盼的是一场触及灵魂欢愉的厮杀,却不是与傀儡一起在炮火中埋葬。   坠落的毁灭清晰地映照在龙骑士的瞳孔,而在“剑舞者”的复眼中,龙骑士身上的亮起的源石光芒,却是在一瞬间,从黄金变成血红。   轰!   毁灭坠地。 第一百二十一章:止住的剑锋   龙门外环,六环到七环的立交桥,那宏伟繁复的人造建筑眨眼间就变成过去时。   劫火自天上来。   城防炮的炮击落下来之后,掀起的爆风将四周所有的事物夷平,城防炮原本就是针对源石蠕虫或是移动城邦生产的武器,曾经将“森林之主”蹂躏的人类武器,这一次蹂躏了另一种天灾的缩影,只是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林逸他们距离爆心处却是过于靠近。   有黑色的雪从天空飘落。   烟尘裹着薄雪,却是在还没有落地时就在空中化开。   蒸腾的热汽从城防炮命中的地方升腾而起,那里已经不再是层层叠叠的立交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地陷般的大洞。   炮击直接凿穿地表,露出大地下的钢铁,源石能放射下融化的大地变成一条条炽红色的溪流向着地坑汇聚,流向更下方的结构层。   极致的响动之后,是极致的静谧,仿佛天地失去生命一般的静寂。   良久,一面盾牌从距离地陷好几十米远的土丘里立起,盾牌抖下一片泥土,露出一张狰狞的鬼面,而鬼面之后,青发的女人站起来,歪歪脖子,活动活动下手脚,抖下来更多的泥土。   “这玩得真特么大,二十年前龙门都没这么疯过。”   独角的女人转过身,伸手在地里探了探,拉出来一只纤细的手腕,她使劲一拉,将两只角的女人从土里给拉了出来。   “老陈,没事吧?”   星熊将陈sir抱在怀里,翻了翻陈sir的眼皮,咂咂嘴:“得,脑震荡一位,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了,不知道这地里的另一位咋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伸手在身后的泥土堆里摸了摸,果然在土堆里摸出来另一只手。   不过她抓住那手的时候,那手也反过来抓住她,星熊微微一愣,随后一用力,拔萝卜似的从地里拔出来一个人影。   浑身的泥土块不住地往下掉,林逸有些贪婪地呼吸着土地外的空气,却只有一阵烧灼的味道灌入咽喉,烧进肺泡,让他不由得连连咳嗽。   “我挺好奇你是怎么说服近卫局动用城防炮打自己的,这一炮下去,怕是直接打飞十几个亿。”   星熊走上前帮林逸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过这裹着薄雪的灰尘黏黏糊糊的,却是怎么都拍不干净,一番收拾下来,林逸倒是把自己的脸给擦得白一块儿,黑一块儿,用爪子挠脸的样子倒是向一只小花猫。   “是诗怀雅帮忙的。”   “诗怀雅?”星熊微微一愣,“她哪儿来的权限调用城防炮?”   “我让她帮我申请的呀。”   “所以就是说申请又不等于一定通过,近卫局的尿性我还不清楚?这一炮下去十几个亿直接蒸发,那帮家伙可拿不定这个主意,就连魏长官都得先整一句‘容我三思’。”   林逸对于近卫局内部行政问题自然是不了解的,他只是有些纳闷地回了一句:“诗怀雅说交给她就行了啊”   星熊眨眨眼,随后拍了拍林逸的肩膀,一脸感叹地说道:“看这样子,你要被猫撸了。”   “???”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林逸肚子里满是问号,不过星熊却也没有解释。   诗怀雅的身份想要在短时间内调用城防炮,必然借用到了家族的力量,恐怕是她用家族的名义来承担炮击后的损失,才能说服近卫局使用城防炮,只不过涉及到一个城区的重建,其中的花费是一般人根本无从想象的数字,诗怀雅家肯定会追踪这笔支出的原委,到时候就会发现是身边的年轻人要申请炮击,才会找诗怀雅帮忙。   从诗怀雅二话不说反手就把家族给卖了这一点,诗怀雅家肯定能够猜到:   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白菜竟然不知不觉要被猪给拱了。   作为龙门的豪门大族,陡然遇到这样的事情,诗怀雅家的反应肯定是——   很高兴。   自家的白菜终于愿意被猪拱了,而不是抱着近卫局纪律过一辈子,还有比这更值得高兴地事情吗?   而诗怀雅的性子,星熊也是明白的,这大猫人既然都不去顾忌会不会被家族发现林逸的存在,那就肯定是已经做好摊牌的打算,至于诗怀雅的行动力嘛……   星熊估摸着这边的事儿了了之后,身边年轻人就该被大猫人给撸了。   她在林逸一脸问号中跳上面前的土丘,看向炮弹直击的方向。   蒸腾的热气流扭曲视界,而在这扭曲的视野里,已经看不见追上来的龙骑士格拉西亚。   星熊吐出口气:“总算结束了,这安葬费可真够贵的。”   “不,还没有结束。”   林逸的声音让星熊诧异地回过头,她看见年轻人脸色凝重。   “没有结束?等等,你该不会想说那家伙还活着吧?”   “不,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活着。”林逸摇摇头,“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将一个死人杀死第二次。”   林逸想起“剑舞者”最后的视野,毁灭降临之前,龙骑士格拉西亚浑身上下缠绕起赤红色的闪电,那样的电光在27区时曾经缠绕在“九尾”的身上,却是机械过载的征兆。   牺牲机体运转的安定性,短时间内使得机体能发挥出超出正常值的性能。   虽然林逸也不知道龙骑士的具体性能,不过既然那个时候龙骑士格拉西亚并没有选择坐以待毙,而是选择让机体过载进行挣扎,那么林逸愿意相信他有办法活下来。   不过这也正是林逸想要的结果。   他并没有指望依靠城防炮就能收拾掉对方,当然,如果能直接炸死对方倒是省事儿不少,只是对方看起来是一个五米高的机械单位,可是核心却只是一颗或许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红水晶,想要依靠范围炮击准确将其摧毁,特别是在对方还能自由移动的情况下,未免有些太过强人所难。   林逸踩在一颗巴掌大小的土块上,用鞋底搓了搓,看着那土块在脚下散开。   就像自己脚下还有巴掌大小的土块留存那样,数据水晶本身就比较坚固,如果不是直接命中,或者正好处于爆心位置,只是被爆风波及的话,很有可能只是随便地被吹到地上,被尘土埋没,却无法保证能真正将之摧毁。   只要数据水晶没事儿,那么龙骑士格拉西亚就一定没事。   所以林逸虽然申请了城防炮的轰炸,可是却也没想过仅仅依靠城防炮就能解决问题,调用城防炮的目的只有一个:   迫使对方进入过载模式。   信息体并不是真正的机械,虽然理论上信息体也可以模拟出过载模式下的机械单位,可是处于过载模式下的机械单位却是一直处于一个耗损的状态,构成机械单位的信息数据不再处于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它会时刻模拟过载模式下的机械损耗,发生远超常态的信息变化。   一旦信息变化高于数据水晶能够提供的计算力,结果就只有一个——   信息体会崩溃。   这才是林逸瞄准的结果。   林逸站在地坑的边缘看下去,视野里已经找不到龙骑士格拉西亚,不过林逸能够猜到对方打算做什么。   格拉西亚肯定比林逸更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想要避免信息体的崩溃就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删除掉现在的信息体,重新从总服务器下载新的数据,不过那样一来一段时间捏数据水晶就会陷入没有任何防护的状况,一旦这边的数据水晶被摧毁,卡西米尔到来的噩梦也就该醒了。   格拉西亚不会立刻解散数据体,他如果没有立刻从结构层下面离开的话,应该是躲在哪里查看后续状况。   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手,仅凭林逸他们几个人想要在这一片广大的区域找到一颗数据水晶,或许还没有他重新下载数据来得快。   林逸眼光闪了闪,一只无人机从空中飘下来,停在他身边。   “诗怀雅小姐,请让近卫局第一大队立刻进场,他们身上携带的矿石探测仪能够找到数据水晶的位置,另外请通知结构层下面的重装部队严阵以待,敌人有可能在这个时间点从结构层下面离开,一旦发现异常立刻使用激光照射装置进行远程攻击。”   一开始星熊还以为林逸是在和诗怀雅沟通,可是越听却越觉得不对。   矿石探测仪是什么东西?   结构层下面哪儿来的重装部队?   激光照射装置又是啥玩意儿?   星熊一愣,正准备问个究竟,却看见站在土丘上的林逸回过头,夜色下,他竖起一只手指压住嘴唇,眼睛里满是调皮的神采。   哦,搁这儿唬人呢。   星熊立刻心领神会,而林逸这边话音刚落,逐渐黯淡下去的岩浆慢慢映照出一层血色的光芒,被源石弹药轰开的地坑里,从结构下方慢慢升起一台裹起血色的机体。   看着那升起的血色,林逸终于知道龙骑士格拉西亚的种族了。   泰拉人将自己锤炼到机制之后,行动中就会带上先民的虚影,这一点在数百年前也不例外,林逸看见一只四蹄踏活的黑色骏马绕在格拉西亚身边望着自己。   那漆黑的骏马燃烧着火焰的马鬃,头上生有一根独角,像是龙角,却又像是某一种恶魔。   “梦魇兽?”   “奇美拉?”   林逸和星熊同时开口,林逸诧异地看向身边的星熊,他印象中奇美拉是一种狮头,羊身,蛇尾的经典合成怪物,却是与面前的漆黑骏马完全对不上。   “泰拉人一般将具备不同种族特征的人称作奇美拉,他们多是不同种族的混血。”星熊稍微解释了一句,随后拿起盾牌,迎向空中低落的视线,却是还在对林逸解释,“那应该是萨卡兹人与库兰塔人的混血儿,这样的混血常常会出现许多惊艳世界的天才,不过混血儿的存活率向来是个问题。”   漆黑的骏马盯着林逸,龙骑士格拉西亚也盯着林逸。   他能感受到数据水晶已经快要跟不上过载模式造成的数据变化,龙骑士搭载的古代操作系统已经在他的视野中生成一个倒数的时间条,而上面的数字正在飞快缩小。   那是预估的信息体留存时间。   龙骑士格拉西亚闭了闭眼,身边的漆黑战马散去之后,那一个倒数的数字稍微变大了一些,而被引擎的光火支撑在空中的龙骑士向林逸举起剑柄,无坚不摧的光束剑锋已然对准林逸。   星熊立刻挡在林逸身前,而龙骑士格拉西亚无声嗤笑:   那面盾牌击败过龙骑兵,可是凭借这面盾牌,就想挡住自己的冲锋?   血色的光芒在龙骑士身后扩张,犹如一片血色的羽翼,既然已经没办法解散现在的信息体重新下载进入过载模式之前的信息体,那么格拉西亚干脆选择解放力量,就用现在的自己来试验这个年轻人的成分。   这是向“神灵”发起的挑战,格拉西亚却是打算在这一瞬间将自己的全部绽放。   剑锋未起,星熊就感到一种压力。   那是惯于战场才能感觉到的生死,却也正是老陈所缺少的一种东西,可是星熊此刻却宁愿自己从未经历过生死,因为感受到天空中收束的死亡,让她第一次觉得手里的“般若”如此沉重。   不过她还是当在林逸身前。   看见面前魁梧的身影,林逸稍稍有些惊讶,星熊应该能看出来龙骑士的目标是自己,完全没有人和兴趣搭理她们,就算现在留下自己,她带着陈sir离开,天空的龙骑士也不会对她们做什么,就好像那些龙骑兵也没有杀死特别督察组成员那样。   只是她仍旧站在自己面前。   林逸突然想起雪怪七号还是雪怪九号,在自己被梅菲斯特为难时,雪怪七号和雪怪九号带着冬越村的村民来给自己撑腰,而雪怪们的公主,霜星在听说自己救了冬越村的人之后,直接带着一支小队深入狼灾的森林来寻找自己。   现在,面前的星熊与自己也是一面之缘,可是她却仍旧站在自己面前。   林逸与星熊并不熟悉,她与雪怪们不一样,支撑星熊站在自己前方的是身为龙门近卫局一员的责任,而这份责任落在林逸眼里,却正是他所追求的事物。   他向这熠熠生辉的精神伸出手,搭上星熊的肩膀。   星熊看见一个身影从自己身边跨过,浑身沾满泥土的年轻人站在土丘上,抬起头看向天空的身影。   “格拉西亚,你知道佛罗伦萨吗?”   清亮的声音响彻静寂的夜空。   星熊惊讶地发现天空中的剑锋停了下来,而天空中的龙骑士看向林逸,脸上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惊讶。 第一百二十二章:邀请   佛罗伦萨。   如果单纯从这个名字来解释,这其实是叙拉古的一个中部小镇。   这个小镇与卡西米尔地区并不接壤,她与许多滨海的城镇一样,白帆与青海,蓝天共群山,拉特兰遗留下来的教堂会在午间敲起古老的钟声,片片飞舞的白鸽中,人们在石头广场上用小提琴拉起古老的旋律,太阳的沐浴下当有一片欢声笑语。   至于为什么佛罗伦萨叫作佛罗伦萨,这却是没人知道。   泰拉大陆上的很多城市都延续着先民时代的称呼,至于先民们为什么给城市取这样的名字,运气好的在考古中找到答案,不过大多也是先民时代的根据古籍随便取的名字。   佛罗伦萨就是运气比较差的小镇,谁也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所以星熊也无法肯定,林逸突然提起的这个名字,是否就是叙拉古的那一个悠闲小镇。   应当不是的。   她看向天空,空中的龙骑士已经停下剑锋。   “佛罗伦萨”当然指的不是叙拉古的那个小镇,而是指的守梦人想要构筑的梦境。   守梦人想要用数据水晶搭建出一个取代泰拉世界的梦境,以数据水晶为基础,构建出来的这个世界范围的梦境,而提灯女神为其准备的名字就是“佛罗伦萨”。   龙骑士格拉西亚放下长剑,年轻人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佛罗伦萨,显然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他知道守梦人的梦境。   被守梦人以外的人叫出这个名字,格拉西亚觉得自己应该惊讶,可是叫出这个名字的是大地上的年轻人,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惊讶。   从立交桥上的交锋,再到目睹年轻人使用自己的剑术斩杀猎狼人,格拉西亚已经在猜测年轻人的身份。   年轻人有着与提灯女神一样的相貌,并非是说面容相似,而是提灯女神与年轻人的五官没有任何能看得出种族特征的部分。   泰拉人的进化史其实非常有趣。   不同种族似乎套用了同一个进化模板,就连一些偶蹄目的种族最终也进化出五指,仿佛没有五指不行一样。   这些毫无道理的相似令泰拉大陆的所有生物学家困惑不已,再加上泰拉人中偶尔也会出现保留大量先民特征的个体,当人们将这样的现象称之为“返祖”之后,与之相对的便等同于承认了泰拉人的趋同化是进化的证明,那么当泰拉人彻底洗去动物的特征,最终会进化成什么模样?   无数人对此有过无数种的畅想,而格拉西亚却知道这个答案。   那就是提灯女神的模样。   数百年之后,他又在距离卡西米尔千里之外的龙门发现第二个这样的“神明”。   “格拉西亚,你想要在我的身上追寻什么?”   清脆的声音从地上响起,格拉西亚低下头看向那个人影,很难得地出现一些犹豫。   追寻什么?   在年轻人说出“佛罗伦萨”这个名字之前,倒是十分简单。   他想要一场对等的厮杀。   信息体的本质是记录下来的一个状态,没有过去,也不存在未来,将灵魂放在这么一个静止的载体之中其实是一种煎熬。   情感的涌动来自于灵魂的激荡,肉体的共鸣,可是信息体却不是真实的肉体,这个木讷的载体会渐渐洗去灵魂的“活性”,使灵魂逐渐变得如同信息体一样麻木,所以守梦人通常生活在提灯女神的梦境之中,很少以信息体的方式活动在外。   这一次从卡西米尔到龙门,渐渐失去“活性”的灵魂直到在立交桥上,银蓝色的骑士将剑锋触及到自身时,格拉西亚那逐渐沉寂的灵魂才猛地一跳。   死亡的威胁让他感受到生命的存在,他追寻着灵魂的欢愉来到这里。   却停下了剑锋。   他有猜到对方可能是一位行于现世的神灵,可是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能够直接说出“佛罗伦萨”这个名字,这个人十分清楚守梦人正在进行的计划,更加清楚信息体的本质,所以他才会这样的来拖延时间,因为他知道这个信息体正处于崩溃进行时。   那么,若是能说服年轻人加入守梦人的行列,迄今为止守梦人遭遇的困境,是否能迎来一个解决的希望?   他移开剑锋,有些复杂地落下一句话。   “你愿意加入守梦人的行列吗?”   .   .   望着天空中停下来的龙骑士,星熊诧异地看向身边的林逸.   两人的对话在她看来就像是一个哑谜,但是这个哑谜显然有了效果,龙骑士没有立刻展开攻击,这却给了他们喘息的时间,身后传来一些响动,老陈应该是从脑震荡中回过劲儿来,而这个时候其余部队也该包过来了。   星熊很清楚近卫局的行动模式,也很清楚魏彦吾的性子,既然都下狠心直接调用城防炮轰炸自己,那么后续的“套餐”也该给这些旧日的阴影准备上了。   不过让她感到好奇的是身边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你愿意加入守梦人的行列吗?”   天空中落下的声音让星熊转过头,她听出龙骑士语气中的尊敬与请求,心里又是啧啧称奇。   这几百年前的老家伙也邀请过老陈,那时候的语气居高临下的欣赏,立场与态度却是完全不同,她不由得向林逸看过去,却瞧见这年轻人站在土丘上仰起头。   “我拒绝。”   三个字如此清晰。   “为什么?”格拉西亚的声音继续落下来,“既然您知道‘佛罗伦萨’,那么也应当明白我们与你关系匪浅,为什么一定要选择站在我们的对立面?若是因为我们在龙门的所为,那么我可以坦言我们没有在龙门杀害任何生命,包括那位准备背叛的雪怪。”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道:“那应该是您的朋友吧?”   林逸稍微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在这里会从龙骑士嘴里得到这样的消息。   雪怪七号传来错误的情报,而按照雪怪的性格绝对不会出卖朋友,会有那样的结果只能是就连雪怪七号也被蒙骗在内,而既然这些人将雪怪七号也蒙骗在内,那么自然也应该收拾首尾的准备,无论是猎狼人还是卡西米尔骑士都不是会心慈手软的人,所以林逸一直以为雪怪七号已经遇害。   似乎是将林逸的愣神当成是动摇,天空中的龙骑士缓缓落下来,站在稍远处说道:“猎狼人捅穿他的心脏,可乌萨斯族的体质健壮,当时他也只是濒死,您应该知道信息体可以介于虚实之间,我让部下用长剑穿过他的胸膛,做出确认死亡的假象之后,让部下带他下去做了紧急处理,他身上有一张地下医院的名片,我让人将他送去了那里。”   龙骑士格拉西亚没有说谎,或者说他也没有必要说谎。   雪怪七号还活着?   林逸突然感到心中一松,连带着看向龙骑士的表情也轻松几分,但是他还是摇摇头。   “我不会加入你们,因为你们的梦境终究只是一个梦境,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佛罗伦萨’吗?”   龙骑士格拉西亚没有说话,等待着林逸的后续。   “因为那原本就是我的计划。”   林逸的一句话让远方的机械猛地抬起头,狰狞的龙首流露出一种猝不及防的错愕。   “将灵魂植入信息体的方案是我提出来的假设,验证这个猜想的时候,我建立起一个虚拟空间用以承载信息体,而那个空间的名字就叫作‘佛罗伦萨’,而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则是因为这个虚拟空间是按照历史上的佛罗伦萨进行投影的虚拟空间,这个虚拟空间随着整个计划的结束而被废弃,删除。”   “为什么要废弃?”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林逸的直接将问题抛了回去,而龙骑士格拉西亚在沉默了一下之后,开口:“因为灵魂会变质?”   林逸点点头。   信息体本身只是一个剪影,虽然信息体可以如同真正的身体一样自由活动,然而其所有的数据组成却永远恒定在记录下来的那个瞬间,一旦判断数据与记录下来的状态产生片产,信息体就会被解散,然后还原为记录下来的状态,一旦将灵魂置入信息体,长久下去,灵魂数据会渐渐失去“活性”,当灵魂数据不再时刻变化时,意味着“灵魂”已经死去,留在信息体内的只剩下单纯的0与1而已。   林逸亲眼见证了自己分离出去的独立思考线程是怎么变成单纯的程序,那之后他就亲自宣判了这个方案的死亡,唯一可以算得上是遗产的,大概就只有后来林逸利用制作虚拟空间的技术,制作了他那个打死都没人玩的沉浸式游戏。   “你们想要将整个泰拉的人拉入梦境,且不说这样就意味着你们要夺取所有泰拉人的灵魂,就算让你们完成这一切也毫无意义,你们构筑的梦境根本就没有未来可言。”   龙骑士格拉西亚沉默下去,林逸的视线越过停在稍远处的龙骑士,投入夜空,那个方向“九尾”距离这边已经不远了。   与无人机链接在一起的意识也同时告诉林逸一件事情。   其余人已经来到这附近,只是因为没有打起来,所以姑且藏在外围观察局势的发展。   聊天流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九尾”检查过卡西米尔骑士放在富人区的红水晶,他对于那些数据水晶改造的服务器承载能力有清晰的认识,面前的龙骑士差不多已经快抵达数据水晶承载的极限。   林逸的注视下,龙骑士格拉西亚的身影突然像是线路不良的老旧电视一样,开始不断闪烁。   那正是信息体无法继续维持下去的征兆。   注意到这样的异象,身边的星熊立刻警觉起来,她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而身后走上的陈sir更是吃惊地问道:“他怎么了?”   林逸向身边看了一眼。   陈sir的制服已经破破烂烂,一条手臂裸露在空气之中,林逸惊讶地看见褴褛的袖子下,白皙的手臂上长出尾指指甲大小的黑色结晶。   “陈长官,你的手?”   听见林逸的话,陈sir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源石结晶,眼神流露出一丝复杂,不过很快她又爽朗一笑。   “没什么,好事情,我再也不用犹豫了。”   有些畏惧成为现实之后,反倒不值得畏惧了。   陈sir略过自己的问题,她一手按在赤霄之上,双眸锁着沉默的龙骑士。   “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逸将声音放得很轻,仿佛随时会在风中消散一般地说道:“不清楚,最好的情况或许避免战斗。”   “那最坏呢?”   林逸摇摇头,没有说话。   不过陈sir也明白了,好与坏的分歧在于龙骑士格拉西亚的选择,她看向沉默的龙骑士,手中的赤霄松了松,然后握得更紧了。   “神明大人,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最后……   这个词儿让林逸有一些不好的预感,而一边的陈sir则惊讶地看向林逸:   怎么自己这一觉醒来,林逸直接成神了?   龙骑士格拉西亚重新抬起头,身上的缠绕的能量电弧耀着血色的光芒:“这个灵魂的变质,是不可逆的吗?”   “当然,如果并非不可逆,整个计划也不至于被完全废弃。”   话音刚落,林逸便看见龙骑士再度抬起剑锋。   “那么请允许我来挑战神明大人的结论。”龙骑士格拉西亚剑指林逸,“立交桥上的时候,您让我的灵魂感到欢愉。”   话语被留在了原地。   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升起吐槽的心,林逸就看见龙骑士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同一时间,有赤霄出鞘,红光骤起骤散,然后赤霄的剑光被击溃就说明那一瞬赤霄捕捉到龙骑士的剑锋,有这么一顿,那面鬼面盾牌就再次挡在林逸的身前。   光束的剑锋停在林逸的鼻尖,林逸看见鬼面的盾牌熔开一道口子。   星熊经验丰富,没有与“般若”一起被贯穿,光剑擦着她身边而过,绿色的上衣在光剑的热量下逐渐焦卷。   龙骑士光剑一扬,逼迫星熊松手,盾牌“般若”便被挑飞空中,而格拉西亚的另一只手抽出另一柄光剑,直接向林逸劈了下来。   星熊在林逸面前张开双臂,那一瞬的生死之中,林逸静静地看着苍蓝色的光芒笼罩整片战场。   有堕天使从天而降。   那降临的苍蓝色波纹中,载着天使闯进战场的“九尾”撞开林逸身前被荒时之锁干涉的龙骑士,两个庞然大物撞向一旁的土丘,铲出来好一条深切的沟壑。 第一百二十三章:赤霄·拔刀   钢铁的巨人撞上钢铁的巨人,火花在面前一一闪而过的同时,翻起的泥土如雨直降。   林逸双手沿着脖子伸到脑后,捉住被风压掀起的头发。   “那也是你准备的援军?”   一面残破的盾牌挡在他头顶,林逸转过头,看见星熊将残破的“般若”挡在自己头上,星星点点的泥土砸下来,砸得盾牌叮叮当当的响,连带着站在盾牌外的鬼族女人也不是在头上搔下一捧捧泥土。   “援军?”   “就是那个大家伙。”   陈sir从两人身后走上来,特别督察组的年轻组长,一边用剑鞘敲着自己的龙角——龙角是头骨的一部分,敲击龙角与敲脑袋是一样的效果,不过在龙族的人看来这是一种比较不雅的动作——让自己清醒一点,一边指了指地坑的方向。   指尖的前方,“九尾”的双剑与七条尾巴同时贯穿龙骑士格拉西亚,然而无论怎么看都是致命伤程度的伤势却没有令龙骑士停止活动,就在陈sir看过去的瞬间,龙骑士格拉西亚已经抽身而退。   刺进龙骑士格拉西亚身体内的九条尾巴眨眼间将退开的影子撕碎,可是尾巴就像只是撕裂光中之影,根本没有触碰到实际物体,那影子一退开,就变得完好无损。   退开的影子一步逼上,光剑在夜色中拉开一丝刀光,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斩向“九尾”。   光束军刀逼开“九尾”,龙骑士的腰腹弹出一柄实体剑刃,另一只手反手抽出剑刃就向立足未稳的九尾刺来。   当!   “九尾”的一条尾巴硬上那刺出的剑锋,这一次却是发出好大一声响。   这就是信息体最为棘手的地方。   基于数据信息的特性,信息体能在虚实之间转换,可以有效地规避物理与能量的伤害,除非是特殊的能量场干扰信息体的成型,否则基本上只有在信息体主动选择实体化的时候,才有可能对信息体形成伤害。   若是一般的对手,或许活在虚实转换间漏出破绽。   但现在获得这份特性的,是以个人武力闻名的卡西米尔地区,曾经立于时代顶点的古王,龙骑士格拉西亚没有给林逸这样的机会。   不过龙骑士想要绕过“九尾”却也不那么容易。   信息体想要干涉现实也需要转化为实体,也就是说龙骑士直接撇开“九尾”来攻击林逸,那个过程中实体化的他也会受到“九尾”的攻击,正因为意识到这一点,龙骑士并没有将战场向这边迁移,由得“九尾”将他带向更为宽阔的方向。   “那不是援军,那就是林,援军在这里。”   回答陈sir的不是林逸,而是天空落下来的天使。   莫斯提马与“九尾”分块,萨科塔人的光翼虽然无法飞翔,可是仍旧能起到空中整流的作用,她像是一只大鸟一样从空中落下,无声地落在林逸的身边,收起翅膀。   “那就是林?这是什么意思?”   陈sir有些纳闷,而林逸瞪了莫斯提马一眼,随口解释道:“那是我操纵的钢铁傀儡,等同于我的意识延伸,莫斯提马是这个意思。”   “那是你在操作?”   陈sir惊讶地看向林逸,她上下打量着年轻人,除了还穿着衣服,林逸全身上下都被陈sir扫了一遍,没看出来她在哪里藏着个手柄准备上上下下左左右右BABA,不过她很快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等等,操作傀儡战斗该不会才是你的战斗方法吧?”   林逸愣了一点,不明白为什么陈sir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事儿,他有些愣愣地点点头,于是就看见陈sir用手盖住脸,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   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挡在脑袋上的盾牌撤了去,星熊伸出手勾住林逸的脖子:“别在意,老陈就是意识到自己坐井观天了而已。这事儿我都和她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她总用文凭来怼我,哼哼,维多利亚近卫学院毕业又怎么样,现在长见识了吧?”   听见这话,陈sir嘴皮抽了抽,瞪着星熊也不好反驳,而怼过一句之后,星熊便扯回正题。   “所以,现在我们要咋整?大家崩撤卖溜,还是说在这里解决问题?”   星熊的视线将所有人的目光牵引向钢铁与钢铁之间的战斗——   “九尾”处于下风。   性能上双方基本上持平,过载模式下的龙骑士已经追上“九尾”的性能,而信息体那难缠的特性以及双方的战斗经验差距,就成为决定优劣的关键。   哪怕在莱茵生命的地下龙骑士格拉西亚向林逸展现过*-“闪灵”的剑术,哪怕是林逸已经在脑海里将这一门剑术进行拆分与预演,哪怕绝对的计算能力上是林逸更加优越,可是对于战斗的理解与经验使得龙骑士格拉西亚有一种奇异的“嗅觉”,他总是能做出超越计算的反应,一点点将“九尾”逼入下风。   打个比方,这就好比是科学麻将与神棍之间的区别,“九尾”打得就是科学麻将,根据数据与计算得出最优的结果,而龙骑士格拉西亚就是神棍,杠上开花正负零那种。   这边是林逸一直以为自己的普通人的原因。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种超越常人理解的天才,有些人具备看穿时间的眼光,有的人则具备非人的天赋,这些人共同的特点就是能够遭到一般人难以想象的伟业,无论好的,或者坏的。   与这些神眷一般的人物相比,林逸什么都没有,他有的只是人类行至顶端后,每个人都能拥有的东西。   只是人类能够行至顶端,原本就是因为无数这样的天才推动的结果。   站在无数巨人的肩膀上,林逸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任何人,无法用暴力去突破的困难,那就用智力去解决,而在林逸看来,龙骑士格拉西亚也并非是无法跨越的障碍。   事实上,他已经跨越了。   信息体的崩溃进入倒计时之中,龙骑士格拉西亚已经时不时地开始闪烁,就算“九尾”陷入下风,可是格拉西亚也并不能突破“九尾”的纠缠,僵持的结果就是格拉西亚将会在某个时间点骤然崩溃,从龙门消失,回归卡西米尔的梦境。   现在只要拖延时间就好了,只是——   林逸转过头,视野投向龙门之外,这个方向的尽头会有一座熟悉的城区停留在龙门的侦测范围之外,那就是切城第14区——霜星驻留的城区。   现在罗德岛应该在那边对霜星进行牵制,可是那个方向上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传回来。   莫斯提马与林逸看向同一个方向,轻轻说道:“林,所有人都到地方了,企鹅物流也好,鼠王也好,大家在等你的信号。”   林逸点点头,然后转过头看向陈sir。   “陈长官,你还能拔剑吗?”   陈sir一愣,她低下头看向手里的赤霄。   脑海里闪过的是“赤霄·拔刀”被接连击溃的场景,引以为豪十几年的剑术被人正面击溃,陈sir举起握剑的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对于剑术的骄傲,宛如回到刚刚接触武道的时候,不可思议的是那时候的自己充满不安,现在的自己听见林逸这么问,却并没有在失去骄傲的同时产生迷茫。   她握紧拳头,握紧剑柄,抬起眼看向林逸,目光沉稳:“需要我做什么?”   那时候的自己只是一个学习武道的小鬼,现在的自己却是龙门近卫局的一员,有比武道与胜负更加重要的担子担在自己肩上。   “能向我完整地演示一下你的居合术吗?”   林逸提出一个古怪的要求。   陈sir微微张开嘴,没有反应过来,而星熊倒是比陈sir更先反应过来,一脸古怪地说道:“等等,你这说法,该不是想要现场学习老陈的拔刀术吧?”   林逸点了点头。   陈sir的脸上也变得古怪起来。   任何武道的修行都不是一蹴而就,虽然她承认这个世界上存在天才,例如面前这个使用钢铁傀儡战斗,却身体素质上还要胜她一筹的少年,可是再怎么天才,想要彻底掌握一种能力也是需要付出时间,顶多比常人付出的时间少很多而已。   不管少多少,想要在这时候掌握也不可能吧?   陈sir看了一眼莫斯提马,想要看见这位堕天使怎么说,可是莫斯提马能怎么说,她就在那里笑着,仿佛习以为常。   见到气氛有些尴尬,林逸稍稍解释了一句:“那个,请不要误会,我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完全掌握这门技巧,熟练度上肯定需要大量练习才能提升的……大概。”   也就是说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入门了?   哪怕是忽略后面的“大概”两个字,这句话也足够嘲讽,加上那两字儿,这简直就是直接骑脸了,不过陈sir倒也没有生气,她看了一眼两台机体战斗的方向,这一看立刻引起龙骑士格拉西亚的警觉,她与龙首上的复眼对上,那血红的光印入她的脑海,如同梦魇在她的灵魂内睁开眼。   或许是被阻拦下来的原因,她能感受到龙骑士格拉西亚正在变得焦躁。   不能让这样的威胁继续留在龙门。   赤霄的剑锋缓缓收入鞘中,陈sir赤裸的手臂按着剑柄,在林逸的视线中也没见有多余的动作,仿佛只是随意的一抽。   一道红芒在地上撕开一道半米深,五米长的沟壑。   林逸的视线从陈sir的动作移动到地上的沟壑,然后慢慢闭上双眼。   .   .   再一次的交错,龙骑士格拉西亚已经适应了“九尾”的攻击方式。   伪装成的长剑的九条尾巴,每一条尾巴都像是拥有独立意识的长鞭,那完全非人的战斗方式一度让格拉西亚感到无所适从,毕竟卡西米尔地区可没有九头蛇这样的怪物,他也没有与这种怪物战斗的经验。   足足用了四分多钟,格拉西亚才适应这样的战斗。   当然,适应战斗并不代表着就能占据绝对的上风,事实上如果不是信息体的特性,有好几次格拉西亚就已经被“九尾”成功反制。   如同格拉西亚猜想的那样,他故意在神明面前使用的剑术,已经被神明学会大概。   虽然细节上还有一些瑕疵,但是“九尾”用尾巴当作长剑,使用的正是完整的剑术·闪灵,然而从那剑锋之中,格拉西亚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没再能从那剑锋上感受到白天时候感受到的,那种基于死亡威胁而产生的颤栗。   不应该是这样的。   面前的黑锋骑士比立交桥上的银蓝骑士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机体的性能甚至比常态下的龙骑士更强,而且它的操纵者,那位行于世间的神明大人将学会的剑术·闪灵融入对于钢铁傀儡的操纵中,这一具黑锋的骑士毫无疑问拥有与杀死自己的可能性。   但是为什么心脏不再鼓动?   为什么自己感受不到生命即将逝去的恐惧感?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在立交桥上的时候,你误以为自己还活着吧。”   空气中震动着“九尾”的声音,格拉西亚抬起眼睛,而“九尾”,或者说林逸将二尾收紧成剑,如同鞘中剑一样挂在腰间。   “误以为?”   格拉西亚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陈sir使用的拔刀术,他认可陈sir的天赋,可是却对陈sir的拔刀术不置可否。   那只是长期练习的结果,缺乏至关重要的一丝灵性。   “因为从生前到死后,你都没有遭遇过致命的威胁,所以才会误以为自己还活着吧,所以你才会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激动,可是还记得你想向我证明什么吗?证明信息体不会造成灵魂的钝化,你已经承认自己是信息体,而信息体并不是真正的生命,既然不存在生命,又怎么会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感到战栗?”   格拉西亚沉默着没有说话,良久后,他摇摇头。   “不对,只是你并没有让我感受到威胁而已。”   “是吗,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信息体的特性,你已经受伤了。”“九尾”的尾巴滑过眼前,抖动着说道,“你生前难道也有将自己变成幽魂的能力?”   自然是没有的。   林逸的剑或许够不到格拉西亚,可是“九尾”的剑却确实能成为龙骑士的威胁。   或者说就算“九尾”的剑锋不够锋利,那还有信息体崩溃的倒计时,龙骑士无法对面前的威胁产生任何动摇,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里被“斩杀”的结果无非是梦回卡西米尔,既然这样,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样的威胁产生波动?   林逸曾经在狼结晶之地感受到过生命遭受威胁的那种惊惧,那是拼命想要从死亡中逃离的求生欲,却又与现在龙骑士格拉西亚向自己的敌人演示剑术,想方设法给自己塑造生命威胁的行为截然相反,他越是这么做,越是能说明信息体中根本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   “不对,是你太弱了而已。”   沉默之后,龙骑士格拉西亚抬起剑锋,浑身的血光收束在信息体之内,让那一台钢铁的身躯从内而外透着鲜红。   龙骑士的影子闪烁得更加厉害了。   “我会证明给你看。”   话语落下的瞬间,龙骑士消失在原地,红色的身躯留下来一串残影,剑锋比之前更快地指向“九尾”。   “九尾”在同一时间拔刀,二尾的热能刀在大地上留下一道炽红的切痕,而这一刀的红痕还咩有蔓延到龙骑士的身上,“九尾”握住剑锋的手臂就高高飞起。   信息体的另外一个无赖之处:既然一切特征都是由数据决定,那么只要修改数据,就能修改信息体的一切表征。   例如速度。   那个红色的流星滑过“九尾”身边时,甚至连格拉西亚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剑锋瞄准的是“九尾”的咽喉,可是最后切下来的却是“九尾”的一条手臂。   格拉西亚知道神明大人肯定知道他做了什么手脚,在神明大人指出这一点之前,落在“九尾”身后的龙骑士格拉西亚一个转身,剑锋再次对准“九尾”的咽喉——   这一次飞起的是“九尾”的右肩。   第二次失败,而控制不住那份速度,冲过“九尾”身边,继续向前的龙骑士格拉西亚正准备转身尝试第三次,却看见正前方的地面亮起一颗晨星。   那是剑锋出鞘的光芒。   立于大地上女人用赤裸的手臂摸上腰间的剑柄。   陈sir望着冲向自己的钢铁巨人,右手虚握剑柄,轻轻吐出一口气。   “赤霄·拔刀!” 第一百二十四章:苏醒的梦(5400)   赤星骤起,龙影蒸腾。   龙骑士格拉西亚看见那不同于德拉科的龙影,心中却没有升起丝毫波澜。   他已经没有心情与近卫局的人纠缠。   虽然就算以他的目光来看,近卫局的这个小姑娘也是一个可造之材,但是未来可期不代表未来已至,她的剑里缺少至关重要的东西。   以不可动摇的信念为基材,经由鲜血淬炼才能锻造出锋利的剑锋,而龙族的小姑娘却是用汗水代替鲜血。   虽然这也是一般人中最常见的选择,却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人都无法抵达巅峰的原因。   他能击溃这剑芒一次,就能击溃无数次。   不过为什么现在还要进行这种徒劳的尝试?   莱茵生命的地下,他以不着甲的姿态与她有过交锋,那时候她就应该明白双方的差距。   他可以断言,对方的剑锋无法触及到自己。   所以——   “佯攻吗?”   回荡在盔甲内的声音只有龙骑士格拉西亚自己能够听见,几乎是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刚刚冷却下来的大地吹起黄沙。   沙?   格拉西亚一瞬间想起站在莱茵生命产业大楼楼顶目睹到的黄沙龙卷,那是龙门外环的统治者,“鼠王”的拿手好戏。   这却是让他产生一点小小的危机感。   数百年后的现在,源石技艺的发展比他们那个时候更加奇诡,这种直接干涉天象的源石技艺哪怕是放到生前的时代也能算得上是一方人物,比起龙门尚且稚嫩的剑锋,这突然将他包裹的龙卷更具威胁。   但也只是威胁罢了。   龙骑士眼神一闪,在沙暴成型时就一个冲锋打算离开沙暴的范围,只是他刚刚冲出风暴的范围,就见到剑光袭来了。   他一瞬间以为是那个小姑娘的剑芒,可是在身体做出反应之前,本能却取代思考做出决定。   龙骑士下意识没入沙暴之中。   随后便有一道剑芒犁开面前的大地,留下一道泛红的伤痕。   是那位神明大人。   格拉西亚立刻意识到那是谁的攻击,虽然他可以仗着信息体的特性无视来自其余人的攻击,直接冲出去,可是脑海里却在这个时候横过神明先前的话语,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   他的灵魂已经被信息体侵蚀。   越是依赖信息体的特性,自己就越发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   若是其他人说出这样的话,龙骑士格拉西亚会毫不在意地笑笑,但是这话却出于神明之口,他甚至知道梦境的名字。   格拉西亚犹豫一瞬,没有利用信息体的特性冲出去。   他说服自己:   源石技艺自古以来就存在,而卡西米尔地区被称作骑士的故乡,并非没有原因。   .   .   “你知道为什么卡西米尔被称作骑士的故乡吗?”   一只帝企鹅用鳍沾着高脚酒杯,摇晃着如血的酒水,远远看了一眼正在向内坍缩的沙尘暴,然后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老鼠头。   “老东西,你的源石技艺最没用了。”   正在引导源石技艺的“鼠王”林舸瑞没有说话,这只人形的大耗子直接抬起脚,将帝企鹅给踢了一个跟头,连酒水都洒了一地。   “鼠王”的手里拿着一根金属色的法杖,法杖顶端拘束着一颗硕大的至纯源石。   泰拉世界的术士经由源石法杖的引导来施展源石技艺,中心广场的“鼠王”只是将制式法杖藏在拐杖里,现在却是专门拿出自己订制的武器。   法杖上的至纯源石亮起朦胧的光芒,远方的直窜天际的沙暴龙卷在一个人的意志下慢慢收紧。   满天的泥土与尘沙收束成粗壮的绳索缠绕在格纳西亚身上,几乎完全将格拉西亚的身影包括在内,逐渐收紧的沙暴被内部的龙骑士带来巨大的压力,似乎下一秒,这昔日的阴影就要被捏碎当场。   不过“鼠王”的脸上没有一点成功的喜悦,反倒紧皱着眉头。   正如帝企鹅说的那样,他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卡西米尔的记录中因为遭遇天灾而消失的名字里,可是不乏一些源石技艺领域的大师级人物;   无论是研究型的大师还是实战型的大师,无论是卡西米尔地区自身的术士,或者是其余地区前往卡西米尔地区调查天灾的术士,没有任何人在遭遇天灾后存活下来。   “鼠王”并不会狂妄地认为只是一介卧底的自己会比那些历史上的名字更加强大,只不过既然那个年轻人让自己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死企鹅,你说那个年轻人是莫斯提马捡回来的?”   引导着源石技艺,“鼠王”看了一眼被可颂扶起来,抱在怀里拍灰,屁股被打得“啪啪”响的黑色企鹅。   他和这死企鹅算是比较熟悉了,从那企鹅的表情就知道:可颂这个月奖金怕是又要没了。   当众打老板屁股算怎么回事?   “怎么了?”帝企鹅偏过一只眼。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想要向你确定一下,毕竟谁都不像你这样有无数个身子,可以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地方。”   “诚然,我的存在超越时间与空间,一如我的音乐也超越种族与国界。”   没有理会帝企鹅的骚话,“鼠王”林舸瑞眯起眼睛,缓缓开口:“你去过拉特兰的诺亚大教堂吗?”   帝企鹅突然沉默了下来。   诺亚大教堂并不是什么隐秘的地方,而是拉特兰一个著名的旅游地点,这个教堂建立于拉特兰的宗教时期,而教堂的建立则是为了纪念一个过去的神话,被称作“诺亚方舟”的末日故事。   教堂的大厅请当时颇负盛名的艺术家制作壁画,壁画中有一个被称作“诺亚”的男人。   不同于泰拉上的所有种族,那个叫作“诺亚”的男人没有任何动物的特征,而那副模样正是拉特兰在宗教时期所宣扬的“神灵”——   名为“人类”的神灵。   那时候的萨科塔人自称为“神灵的侍者”,从拉特兰出发的传教士遍布整个泰拉世界,至今留存在世界各地的教堂,便是那个疯狂的宗教时代留下的遗产,只不过既然被称作遗产,那么这个宗教本身也早已在泰拉世界的发展中泯灭。   拉特兰早已放弃这样的宗教,他们不再宣扬自己的神,事实上若不是因为莫斯提马的身份问题,龙门曾经与拉特兰有过激烈的外交争锋,“鼠王”林舸瑞也不至于去了解这样一个在他出生前不知道多少年就已经不存在了的宗教,更不可能在这里提起他从未去过的诺亚大教堂。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狗屁的神灵,不过拉特兰人却不一样了。”   “鼠王”没有在意帝企鹅的沉默,这精明的耗子飘了帝企鹅一眼,平淡地问道:“所以,拉特兰知道这个‘人类’的存在吗?”   见到“鼠王”已经反应过来,帝企鹅也不再装死,它耸耸肩——也不知道一只企鹅怎么做出来这个动作的——无所谓地说道:“这就是莫斯提马要考虑的问题了,这个世界上将婚前的一波三折称作伟大爱情,将婚后的一波三折称作感情不和,我相信莫斯提马更愿意在婚前遇到这些问题。”   也就是说,拉特兰到现在并不知道那个年轻人的存在。   “鼠王”沉默地看向沙暴止息的方向,仿佛能看见留在最前线的那个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主动迎上找到龙门的天灾,可是如果他的事情暴露到拉特兰,那么就会有不输于天灾的力量找上年轻人。   他眨眨眼,看见视线落下的地方泛起苍蓝色的波纹。   莫斯提马又动用了“黑锁”与“白钥”的力量,拉特兰不会对莫斯提马的“失控”无动于衷,近期内,他们肯定会召回堕天使进行问询,对这段时间莫斯提马的行踪进行追迹,那个时候,你们又准备如何隐瞒?   咔嚓!   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从身边响起,“鼠王”转过头,看向金属法杖尖端的特制源石,用以驱动源石技艺的力量源泉上莫名出现一道开裂,随后那缝隙不断扩大,转眼间,表面的裂缝抓向源石的深处,最后这一颗脑袋大小的源石从内而外,崩碎成无数粉尘。   “你知道为什么卡西米尔被称作骑士的故乡吗?”   帝企鹅再次提到同样的问题,这一次没有“鼠王”再伸脚将帝企鹅给踹翻,这黑白企鹅在可颂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得更加舒服一些,视线落在远方挣开束缚的龙骑士,悠闲地开口。   “鼠王”脸色阴沉,他自然能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法杖会突然炸开。   沙暴龙卷的成型依赖于源石能的利用,而有人将自己的源石技艺解析,利用源石能反过来进行干涉,最终使得源石技艺的释放失败。   用通俗易懂的话语来说:法术反制。   “每一个卡西米尔骑士,摘下头套其实都是术士?”“鼠王”锁着眉头,有一些不解,“他们身上哪儿来的源石法杖?”   “两个说法。”   帝企鹅举起手,似乎想要比一个“2”,可是那短粗的鳍连手指都没有,只是意思意思地抬了一下,企鹅就继续说道:   “一个说法是骑士剑盔甲可以帮助他们施法,就像是赤霄那样,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古代技术锻造,遗留到现世的遗产,看着是一把剑,其实是一根法杖。”   “另一个呢?”   “他们是感染者。”   .   .   不过因为是感染者才能有那样的剑术,有什么了不起的?   时隔不知道多少年,动用自己的源石技艺时,格拉西亚还是想起这样的闲言碎语。   虽然说出这话的人已经成为历史的尘埃,但是这话语在格拉西亚脑海里却仍旧清晰无比。   事到如今,他已经很难记起来自己当时听见这句话的感觉,不过他却还记得正是这样一句话,他才会离开家族。   格拉西亚的源石技艺是塑能系的一种,归属于能量引导这一方面,却与剑术上的造诣没有半点关系,不过这样的辩解毫无意义,因为感染者说什么都是错的,纵然因为他的剑导致无人会当面反驳,可是心里是怎么想的,格拉西亚又怎么会不明白?   所以他离开家族,前方南方的骑士大会,而龙骑兵团的建立,则是更加后来的事情了。   龙骑兵团内并没有格拉西亚家族的成员,这个小小的军团中每一个人都是格拉西亚在卡西米尔地区旅行时结识的同伴,与他志同道合的人。   精神上志同道合,肉体上也志同道合。   大家都是因为矿石病而不得不背井离乡的感染者,哪怕是少有天灾的卡西米尔地区,也没有留给感染者的土地。   所以在遇见提灯的女神,知晓梦境的存在之后,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才义无反顾。   只是——   梦中的幻影真的算是完整的生命吗?   回溯的记忆带来一个尖锐的问题,格拉西亚一时找不到答案,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去寻找答案。   “鼠王”的源石技艺崩溃时,一个身影就已经欺向龙骑士。   那是“九尾”的影子。   它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候,龙骑士从泥塑的棺材中挣脱的这一刹那,赤红的剑锋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斩落。   几乎是下意识地,格拉西亚就用信息体的虚化躲过攻击,可是这一虚化却又让他感到犹豫,林逸先前的话在他脑海里萦绕不去,仿佛有无数个自己在脑海里质问自己曾经的选择:   梦境真的能够消灭矿石病吗?   答案是肯定的,矿石病作用于肉体,信息体能够完美避开矿石病。   那么,梦境能拯救感染者吗?   格拉西亚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已经行至现在的道路,难道还有回头的选择吗?   源自内心的叩问下,龙骑士格拉西亚抬起头,龙首的瞳孔里有红光一闪,他选择了最为激进的逃避:既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那就解决发起这个问题的人。   源石技艺的发动使得数据水晶承载了额外的负担,当格拉西亚再次修改数据,机体性能上的强行提升令龙骑士的身影出现一次闪烁。   这一次,林逸看见了那一瞬崩溃的身影里,被裹在信息体之中的数据水晶位置。   长剑一闪,骑士与骑士交错而过,“九尾”的另一条手臂飞舞空中,而冲过头的龙骑士格拉西亚则在地上一个转生,于大地上拉开一套深刻的痕迹。   这时候,一道红光炸起。   龙骑士此刻的位置被“九尾”引导至陈sir的近旁,而这个时候正准备继续发起攻击的格拉西亚不可能将自己虚化。   龙影呼啸而过,一瞬间的红芒印入格拉西亚冰冷的眸子。   他并非没有注意到这边还有一个人。   格拉西亚能感到林逸在将自己引导向这个位置,包括先前的源石技艺也正是为了隔绝他对于外界的视野,好让自己挣脱源石技艺时,“九尾”出现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使得自己一旦选择进攻,就必然会落到现在的位置。   只是格拉西亚并不在乎。   一度被他击溃的剑锋,他便可以击溃无数次。   红芒炸碎,龙影枭首。   剑术·闪灵以一个奇诡的角度切断斩向自己的锋芒,却是格拉西亚在宣告自己早已看穿林逸的布置。   “真的吗?”   一个声音让格拉西亚突然一惊,他看向龙骑士的手臂,那里有一个人,手里握着归鞘的赤霄。   是林逸。   为什么?   不,等等,先前的龙影,那将自己锤炼到极致的证明,其实是在隐藏神明的身影?   可是为什么龙骑士搭载的其余感应模块没能发现有生命靠——   咚!   迟来的心脏跳动声出现在龙骑士的感应模块里,直接关停心脏跳动的林逸在这一刻拔出赤霄。   陈sir的拔刀是第一段的位移,将他送到没有防备的龙骑士身边,随后赤霄易手,第二次的拔刀,才是真正的杀招。   没有虚影从林逸背后升起。   龙骑士格拉西亚想要做出反应,不过却有苍蓝色的光幕从天而降,他的身影停顿一瞬,而在这一瞬,林逸的速度第一次超出格拉西亚视野的捕捉。   咔嚓。   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柄剑已经插进龙骑士的身体,贯穿藏在那里的数据水晶。   信息体十分无赖。   它可以在虚实之间转化,规避一切伤害;   它可以通过修改数据,发挥出自身原本不具备的性能;   但是它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一旦数据水晶被摧毁,无论多么强大的信息体,也不过是一个行将消散的虚影。   意识到数据水晶被贯穿的时候,龙骑士格拉西亚愣了一愣,他看了看林逸,又看了看落在林逸身后,被自己击飞出去的女人。   不得不说,他从没有想过,神明竟然会藏在凡人的身后。   龙骑士格拉西亚的身影一瞬间撕裂,就好像是数据缺失一样,他先是没了腿,又突然失去脑袋,只有不断变得残缺的一只手伸向林逸,却不是想要做些什么,只是单纯地伸出手,犹如溺水的人。   “你们追求的梦境什么都没有。”   林逸看着那盖向自己的手掌,他没有躲开,而是踩在刺入龙骑士胸膛的赤霄之上,轻声说道:“想想生前的自己吧,你们的梦境里,有那样的人生吗?”   生前的自己?   消散的数据中,格拉西亚“看见”自己与同伴们从一个村庄辗转到另一个村庄。   他们隐瞒感染者的身份,以骑士的身份锄强扶弱;   他们与吟游诗人在篝火边交换故事,一个吟游诗人纵声高歌,写下诗歌《非凡》;   他与战友们讨论着北方的精灵海,约定要去北方见证那样的闪耀,那时候每一张年轻的脸庞都熠熠生辉,想象着那充满未知的旅程。   他还看见群星下,遗迹里,看见银杏林中,看见黑森林边……一个个故事遍布卡西米尔地区南境的每一片土地。   那是他和他的龙骑兵团留下的足迹。   梦境里绝不会有的故事。   ……   最后一片数据的投影回归虚无,林逸从空中落下来,落在地上抬起头,面前的龙骑士格拉西亚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如同一个苏醒的梦。   只有四周大地的残骸还记录着发生的一切,被轰穿的地表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看向飘荡着薄雪的夜空。   “地下医院,废人回收中心。”   林逸念叨着龙骑士格拉西亚最后留下的话语。   雪怪七号就在那里。 第一百二十五章:地下诊所   魏彦吾姗姗来迟。   来自龙门大关的直升机停靠在炮击的落点,被源石能炸穿的结构层下有火苗向上直窜,消防队比他更先一步来到现场,已经开始有序地进行灭火作业。   从直升机上走下来时,魏彦吾看见来接机的诗怀雅。   作为抵达现场的最高指挥权限,诗怀雅需要来向魏彦吾汇报情况,不过目光对接时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之中,行动前通讯中的争吵徘徊在龙与虎之间,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回不到以前那种“慈祥的邻家叔叔和别人家的好孩子”这样和睦的关系。   跟在魏彦吾身边的秘书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而魏彦吾则从袖子里抽出烟杆,他虚着眼睛看向诗怀雅,恍惚还记得这孩子出生时,自己还去抱过她。   现在却是出落成一个好姑娘了。   龙门的未来将会落在这些人的肩膀上,不过说实话,魏彦吾原本以为会有一个和缓的过程来让她们慢慢成长。   只是天灾没有给龙门这样的机会。   魏彦吾看向地坑的方向,后续抵达的近卫局成员已经交由陈sir接替指挥,一群人忙碌地给消防员们打下手,而注意到他的视线,站在陈sir身边的星熊抬起头向这边看了一眼,懒散的站姿收紧了些,对他显得有些尊敬地点点头。   星熊是近卫局的老人了。   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二十岁后半左右的女人,可是东国的鬼族寿命本就漫长,早在特别督察组还没有正式挂牌儿的时候,就是星熊在帮魏彦吾训练特别督察组的第一批警员,并且亲自参与了这支部队的第一次行动——人质救援。   那是接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是老一辈的风云岁月。   混乱的龙门在魏彦吾的手中得到整治,然而那些帮派分子却也不是自己愿意乖乖退到龙门外环,每天都有帮派分子冲击龙门秩序,那个时候的帮派分子无法无天,还有渠道通过黑市搞到各种外国军用制品,其中最恶劣的案件便是生活在龙门的一支维多利亚贵族的大小姐被绑架。   那个家族叫作诗怀雅,被绑架的人叫作碧翠克斯·施怀雅。   不知道诗怀雅有没有查到当初背着她从歹徒的尸体与鲜血上走出来的警员就是星熊,想来是查不到了,那时候特别督察组还没有正式成立,那一次出警没有留下任何记录,而一般人大概也不会想到,没事儿在近卫局到处嗑瓜子儿聊八卦的星熊,在快二十年前就已经是近卫局的一员。   星熊可能是他们的时代,与她们的时代之间,唯一的交割了。   魏彦吾看向倔强地站在两米外的位置,不肯上来交接的诗怀雅,他抬起烟杆,止住了身后变得有些躁动的秘书,披着大衣从诗怀雅身边走过去。   “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有些感慨的声音飘过来时,诗怀雅眼神里游过一丝复杂。   魏彦吾的担心,其实终究还是中了。   贫民窟真的只是一个牵制近卫局兵力的陷阱,敌人也真的有绕过龙门大关的手段,虽然谁也没有想到敌人拥有的手段是如此奇诡,可是魏彦吾的判断却没有问题。   但是诗怀雅还是不能接受对方放弃贫民窟的决定。   若不是混乱在开始之前就被林逸利用帮派分子阻止,贫民窟现在就应该是尸横遍野的惨状,而就算是这样,最终近卫局提交上来的统计报告显示,也有上百名平民死亡,近千人失踪……   这样的牺牲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如果近卫局更早进场的话。   诗怀雅吐出口气,跟上魏彦吾的脚步,嘴里冷淡地说道:“城防炮的炮击击穿了地表,弹药在结构层的爆炸以及随后溢散的源石能形成大面积的污染与蔓延的火灾,三分钟前,龙门消防局的阿消队长已经带人进入污染地区开始扑灭火源,近卫局在外围协助控制火势,目前的情况来看,火势正趋于可控。”   展开炮击的时候,边防局对于炮击的破坏程度与污染范围就已经有了预估,他们将预估的损伤情况提前通知消防局,因此当战斗结束之后,消防局的人就立刻带着相关设备进入现场,第一时间投入灭火与消除污染的工作。   “贫民窟呢?”   魏彦吾走上一个土丘,视线在龙骑士留下来的痕迹上一停。   大地被撕裂了。   巨人与巨人的战斗在大地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不只是铺设在钢铁地面上的泥土层被切开,就连泥土之下,那些托起整座城市的钢铁地面都已经翻开可怖的伤口,甚至有些地方,这些足足有几米后的钢铁大地已然被切开,有结构层蔓延的烈火,从伤口中窜出。   那是常人无法理解的暴力,不过这个世界上本就掩盖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魏彦吾想起了自己向监察使们求助时,那些红袍人却因为发现“年”的痕迹开始动作,却又不知道这会在今晚的事情是起到什么变数。   魏彦吾的沉思中,诗怀雅的声音继续作答。   “贫民窟目前已经确认的死亡有172人,此外重伤近三百人,另有八百人目前下落不明,好消息是贫民窟的局势基本上已经稳定下来,在热心市民林先生的帮助下,我们比想象中更加顺利地接手了贫民窟的秩序,虽然仍旧有帮派分子负隅顽抗,不过他们先前为了控制混乱已经将自己的数量分散,再加上没有携带上足够的武器,行动小组对他们的帮派驻地完整制压以后,只有少部分顽固分子在负隅顽抗,行动小组正在逐步收紧包围圈,若是您下达击杀命令,随时可以动用重武器直接连人带楼的全部摧毁。”   魏彦吾如何听不出来诗怀雅最后一句话中面不改色的嘲讽,只是他也不并在意诗怀雅的态度,有这样的态度是好事情。   贫民窟的人想要成为龙门人,也需要一个将他们当成是人的高层领导。   老头环视一圈,并没有看见龙骑士的残骸,虽然先前的报告中他已经知道卡西米尔骑士被击败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消失了,可是只看见被蹂躏的大地,并没有看见蹂躏大地的凶手,他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你们如何确定有击败那些卡西米尔骑士?他们的消失只是一个骗局的可能性呢?”   “他们的数据水晶被摧毁,已经没有办法再次构建信息体了。”   “数据水晶?”魏彦吾眉头一扬。   “是卡西米尔骑士在龙门出现的必要之物,这些古代的投影类似于一种投影。”   魏彦吾也是见过投影的人,他点点头,然后问道:“数据水晶的残骸呢?交给技术部门检查没有?”   诗怀雅犹豫了一下:“数据水晶的残骸在林那里。”   “那个年轻人?”   魏彦吾眉头一扬,想起诗怀雅提交上来的报告——操纵古代机械的年轻人。   卡西米尔的古代骑士也被认为是继承了卡西米尔王朝的遗产,那些钢铁的巨人按照没有官方背书的民间说法,应该就是某些古代机械的延伸,若是如此,能够驱使古代机械的那个年轻人会知道那些卡西米尔骑士的破绽也并不奇怪,只是为什么这个时期会突然窜出来一个能驱使古代机械的年轻人呢?   “他在哪儿?”   魏彦吾看向诗怀雅,而诗怀雅扬扬眉头,有些不信任地看向魏彦吾。   大猫人又不笨,自然也能猜到林逸身上迷雾重重,魏彦吾不会放任拥有秘密的罗德岛在龙门自由行动,那么当林逸展现出自己的秘密,作为统治者的魏彦吾自然也要寻求对于这样一股不可控的力量进行制约。   作为统治者,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只是诗怀雅却不愿意这么做。   林已经为了这个与他毫不相关的城市做了足够多的事情,凭什么还要受到来自于这个城市的制约?   这份沉默让老龙苦笑着摇摇头,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信用破产的会有这么彻底,他看上去难道会是那种被人救了之后,反手捅恩人一刀的人吗?   好吧,如果有那么做的必要,或许还真会。   不过魏彦吾却也知道“分寸”二字,他从那个年轻人身上嗅到危险的味道,所以并不准备为难那个年轻人,至于那个年轻人身上的秘密,或许监察司会有兴趣,却与龙门没有关系。   “好了,不要因为你那小猎物影响了你的判断,诗怀雅,我有必须对那个年轻人做什么的理由吗?让我见见那位热心市民林先生吧?”   诗怀雅眨眨眼,突然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她对身边的副官嘀咕了几句,那位副官领命而去。   很快,魏彦吾就看见了热心市民林先生。   一只他十分熟悉的老鼠,“鼠王”林舸瑞手里铐着近卫局的手铐,头顶趴着一只都快笑死了的帝企鹅。   “哟,老龙头,大猫家的女儿直接将这只老鼠个烤起来了,和她那小情人一个性子,说是近卫局没有相关的卧底资料,无法确定他卧底身份的真假,直接将他铐起来准备接受审判,哈哈哈哈,杰作,真特么是杰作,当初的资料早就删除了吧,这死老鼠是不是彻底成了黑户口了?”   魏彦吾没有理会拍着“鼠王”脑袋爆笑不已的帝企鹅,他用烟嘴儿敲了敲自己的龙角,无视那边的喧闹,对诗怀雅说道:“这就是热心市民林先生?”   诗怀雅撇撇嘴:“不然呢?就是这位林先生卖了贫民窟的所有帮派,近卫局才能知晓贫民窟所有帮派社团的秘密基地。”   “那另一位林先生呢?”   “他已经没在这里了。”   .   .   废人回收中心,作为地下诊所来说,这样的名字实在有够古怪。   不过这个诊所的主人比起这个名字更古怪,作为一名医生,他的手艺十分高超,然而作为一个人而言,他却被所有人敬而远之。   倒不是说这个人长得有多难看,当然,作为一名返祖的泰拉人,继承了先民外形的诊所主人更像是人形的动物,好不好看全看个人的审美,不过“阿”的确不是因为外形而被人疏远。   实在是这个人……喜欢“杀熟”。   所谓的杀熟,指的是专门对熟悉的人下手,利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来完成自己的目的,一般指的是经济利益上的背刺,不过“阿”显然不是那种沉溺于低级趣味的人,他从来不会骗朋友的钱。   他喜欢要朋友的命。   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可是每一个被“阿”骗去试药的朋友都坚持这样的说法。   久而久之,没有朋友上这个当了,于是“阿”就只能上街卖药去,这治好了人嘛,他也不收钱,这治坏了人嘛,也不关他的事儿。   这样的人虽然开着诊所,可是你也甭指望他能像是坐堂大夫那样随时准备好治病救人。   一般来讲,他只会认真地去救一种人,那些被他“药”得死去活来的朋友,而只有这些朋友,才会有印着他真实住址的名片。   “你说他的名片是哪里来的,吽?”   昏黄的灯光下,瘦削的医生早已经结束紧急手术,他就穿着那身在这个地下诊所唯一看上去干干净净的手术服,脑袋上带着手术帽,满是鲜血的胶皮手套翻着手里的名片。   名片被血浸地不能用了,这也是“阿”的规矩。   一张名片一条命,如果来的是朋友,他自然还有名片可以给出去,如果来得是朋友的朋友,那就只有这一次救命的机会。   “那是槐琥的名片,是她给出去的吧。”   “吽”也是一个返祖的泰拉人,他与“阿”一样都是佩洛(狗)族,不过比起古灵精怪的“阿”,“吽”则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壮实汉子。   两人就像是光与影一样相合。   东国有一句词儿,读作“阿吽の呼吸”,形容的就是配合默契的两人,而“阿”与“吽”却也正如这个词儿一样亲密无间。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槐琥在哪儿认识的乌萨斯人,这人身份可不简单,还记得送他来的那些怪物吗?”   阿的话也让吽挑了挑眉,他想起来将这个濒死的乌萨斯人送过来的那些人,因为是没见过的人找到自己的真是住址,加上这里又是贫民窟,他们其实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而上门的客人们似乎也不认识他们,察觉到战斗的气息之后,他们直接破门而入。   战斗在一瞬间发生,又在一瞬间结束。   他与阿直接被那些陌生人按倒在地,后来说明自己的身份后,他们才道完歉,将濒死的乌萨斯人与一笔钱留在这儿,然后就离开了。   “那样的身手,在龙门的地下世界已经排的上号了,要是槐琥当时在这里就好了,那头女老虎就该被人收拾收拾。”   吽笑了一句:“因为她经常收拾你?”   “可不是嘛,好歹我们是在一块工作的伙伴,我都告诉她我有分寸,弄出来的药闹不死人,结果上街找一次试验品,回来就被她给揍一次,我就不能有点脾气吗!”   阿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大吐苦水,突然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两只佩洛族的男人摸上自己的武器,吽一边拿着盾牌,一边走到一旁,在那里有一个古怪的装置,有效像是潜望镜,通过镜面的反射制作出一个古怪的通道,能够在那里看见门外的情况。   他凑上去看了一眼。   门外有三个人。   卡特斯的兔子他认识,暗索,在贫民窟人缘挺好的一只兔子;   萨科塔人的堕天使他听说过,莫斯提马,企鹅物流鼎鼎大名;   还有一个——   谁?   吽不认识那个人,也不认识那个人的种族,而在他挑起眉毛的时候,那人仿佛察觉到什么抬起头。   薄雪下,那一袭裹着尘土与硝烟的白色身影抬起头。   漆黑色的刘海下,一双灵动的双眸闪了闪,那人歪歪脑袋,尝试般地开口:   “打扰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救治   “怎么了?”   身边的莫斯提马突然问一声,林逸从那个隐藏起来的观测口收回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他能想到是诊所里的人在观察自己,缩在贫民窟内的技术型人才大都会如此小心翼翼,若不是他们认为可以相信的人,甚至很少会透露自己的行踪,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哪个帮派社团的打手上门将自己“请”去做客,这还是那些看中技术想要收编人才的,若是有哪位大佬觉得自己碍眼,说不定就是一场杀身之祸。   暗索带着他们来的这个地下诊所就是这样藏在贫民窟深处的地方,倒也不是真的藏在地下,经过弯弯绕绕的小路巷道之后,两栋楼房之间的狭小过道里有一扇们挂着一个霓虹灯的牌子,   废人回收中心。   红黄蓝的土味灯光还掉了几笔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像是诊所的样子。   “放心吧,我可没有坑你们,这里的确就是那个家伙呆的地方啦。”   暗索以为林逸是在怀疑这地方是不是就是地下诊所,她有些紧张地解释一句。   不解释不行。   虽然身边的年轻人看上去和蔼可亲,甚至有些呆,可是暗索被企鹅物流抓了包,算是全程目睹了贫民窟的事情发展,她看见快要失控的局势经由年轻人的梳理变得井井有条,一场波及贫民窟全境,甚至可能影响到龙门安危的混乱在真正爆发以前就消失于无形。   这样的人,你说他不是龙门的高层,可能吗?   暗索甚至偷听到他能直接指挥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位诗怀雅大小姐,这身份摆在这儿,暗索就感觉自己是在给太子爷带路,这要是出了点岔子,怕是自己人要直接没了。   以为林逸怀疑自己这个带路党不合格,当时暗索就有些急,抬起手“咚咚咚”的就使劲敲着面前的铁门。   “阿,吽,你们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啊,我知道你们在家!”   门外有熟人才知道的暗号,暗索从暗号知道两个人都在家里面,这里在贫民窟的位置比较深,街上的混乱在蔓延到这边来之前就已经被近卫局控制下来,他们不可能因为混乱而离开。   哐当——   铁门内传来铁质门栓被拉开的清脆声音,伴随着一阵令人不由捂住耳朵的刺耳声音,面前的铁门被人拉开。   一开始林逸以为那是一头狮子,魁梧的身躯,黄金的毛发,毛茸茸的身体,可是抬起头看见那张脸,林逸才愣了一下,一只狗头人。   他见过“鼠王”那样的鼠人,对于这种具备野兽外貌的泰拉人也不至于太惊讶,他也能猜到这种与众不同的容貌或许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因此也没有紧盯着看。   “既然你们在家就早点开门啊。”   暗索白了那高大的狗头人一眼,后者也不见怎么生气,反倒是有柔和的声音从那有些凶相的脸庞里漏出来:“世道不太平,今天贫民窟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吵,先前上门的客人也叮嘱我们不要乱走动,所以自然要小心些。”他答了一句,目光很快转到林逸身上,“这位是?”   “嗯哼!”   暗索清清嗓子,给狗头人递过去一个“注意一点”的颜色,然后像让出林逸的身位,介绍道:“介绍一下,这位是近卫局的高层,龙门市政厅活跃在背面的阴影,隐藏在黑暗中的利剑,传说中的——哎哟,谁在扯我耳朵!”   说到一半,暗索感觉自己的兔子耳朵被人捏一起向上一提,她止住话头,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却看见林逸在他身后一脸古怪地捏住她的耳朵。   这咋越说越离谱了呢。   我什么时候变成龙门近卫局的高层了?   我不就一个接了危机合约的临时工吗?   被林逸的视线一瞪,暗索想了想,经过长达三秒深思熟虑的决策之后,抱着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充满勇气地说道:“如果大人您喜欢,可以告诉我房间号,我会去找你的。”   林逸:“???”   他不是很懂暗索的思考回路,而一旁的莫斯提马抬起法杖,轻轻敲了敲暗索的脑袋,滑进两人之间后,对等在门口的狗头人说道:“你好,我是企鹅物流的信使,你可以用莫斯提马来称呼我,请问您是?”   “你可以称呼我为吽。”狗头人仍旧看着林逸,“你们有什么事?”   “先前的一段时间,我们的一个朋友被送到这里来接受治疗,能让我们见见他吗?”林逸松开紫兔子的耳朵,补充了一句,“我是林逸,您可以称呼我为林。”   “你们的朋友?”吽扬了扬眉毛,他惊讶地瞪大眼睛,“可我们没有收治过任何病人呀?”   林逸和莫斯提马齐齐一愣,而这时候暗索整理了一下耳朵,撇撇嘴说道:“吽妈,别演了,他们说是那人的朋友就真是那人的朋友,不是来寻仇的,再说就算他们是来寻仇的,你和里面那个无证医生也护不住那人呀。”   吽妈?   林逸看向狗头人,这人先前的声音的确是稍显低沉的男声啊?   被暗索拆穿的吽也没见有什么尴尬,他乐呵呵地摇摇头:“抱歉,这是原则问题,贫民窟这个地方人员复杂,我们不能就这么让你和他见面。”   暗索怕这话惹到不能惹的人,她一下子跳起来。   “嘿,你这大个子怎么说不听,我都和你说了这位大人是——哎呀,你怎么又捏我耳朵!”   林逸捏住紫兔子的耳朵,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自己则挑起眉毛看向狗头人:“听你的意思,伊万还没有恢复清醒的意识吗?”   吽闭口不言,而林逸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雪怪七号醒着,自然可以从七号嘴里确认他的身份,可是面前的男人这么说,显然是无法这么去做。   伊万还在昏迷。   林逸皱起眉头,格拉西亚说七号被猎狼人贯穿心脏,就这样的伤势放在旧人类身上已经是致命伤,就算泰拉人的身体素质,特别是乌萨斯人的身体素质十分坚强,可是那也是致命程度的伤势。   他的视线越过面前的狗头人,虽然无法窥见这个地下诊所的全貌,可是窥一斑而见全貌,这个地下诊所的环境显然比不上那些正规医院,就算医生的技术高超,但是环境上的因素可能也会对急救产生的影响。   “这样吧,让我试试去让他恢复意识。”林逸收回视线,“如果我能救活他,这样就能证明我是他的朋友吧?”   “你?”   吽诧异地看向林逸。   送过来的那人伤势十分严重,就算经过阿的救治,缝合好切断心脏的伤口,可是由于下手的人十分老练,加上虽然有进行紧急处理,可是这一路上的颠簸与耽搁都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手术是结束了,人能不能活过来,会不会变成植物人,却还在两说之间。   这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救活他,却让吽感到有些惊讶。   但也有人不只是惊讶了。   就在吽摇摇头,准备再次拒绝的时候,一个轻浮的声音从他背后飘出来。   “嘿,这可有意思,说得好像是只要是你出手就一定能将那人救下来一样。”   林逸看向说话的方向,另一个狗头人从吽的身边走出来。   比起吽的壮实,这新出来的狗头人有着黑色毛发,挂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外套,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那双黄色的瞳孔倒是十分明亮,有着在某个行业登峰造极的自信,以及仿佛自己的结论被否定了一样的恼怒。   林逸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救治雪怪七号的医生。   他看了一眼不肯让开门口的吽,点点头:“我当然能救活他。”   斩钉截铁的语气就连莫斯提马也感到有些惊讶,而那黑毛的狗头人听见之后,嗤笑一声:“吽,让他进来吧。”   吽让开了位置,林逸跟上那个向房间里走去的狗头人。   “我叫阿。”   带着林逸来到最里间的手术室,这个被各种杂物堆得乱七八糟的空间陡然换了面貌,收拾得十分干净的手术室与外面的脏乱差格格不入,而在进入手术室之前,自称“阿”的狗头人还带着林逸做了专业的清洁,换上一次性的手术服。   “我很好奇你打算怎么做。”给林逸穿上手术服,递过来一个口罩的时候,阿的嘴角挂着嘲笑,“现场来跳一段大神吗?”   林逸眨眨眼,没有说话。   穿戴好之后他走进手术室,就看见完成手术,做好清理,正躺在手术床上的雪怪七号。   这个地下诊所没有合格的病房,相比之下,倒是这个手术室要更加卫生一些。   躺在手术床上的男人安静得仿佛睡着一般,呼吸微弱但是均匀,可是一旁的阿走上去,在四周的医疗仪器上扫过一眼数据后,用手指扒开雪怪七号的眼睛。   一片浑浊,宛如已经失去灵魂。   “被抬过来的时候他的心脏被贯穿,血压降临,血液失去完成内部循环的动力,体内多处脏腑由于压力失衡而出现破裂现象不说,最关键的是失去血液运输氧气,他的大脑在至少十分钟以上的时间内处于低氧运作状态,我无法给出具体的素质,但是应该有大量脑细胞应该因此死亡,这就是他现在仍然处于昏迷的原因。”   阿作为医生而言,由于没有证件是不专业的,可是医术却是货真价实的本事,哪怕是为了看林逸笑话而让他进来,可是正因为是为了看笑话,不给林逸找到托词的机会,他十分干脆,并且详细地介绍起了雪怪七号的情况。   “现在的主要问题不是身体方面的问题,乌萨斯人体质强健,缝合心脏并使用药剂进行刺激之后,心脏本身已经开始恢复运作,可是脑细胞却不会死而复生,大部分脑神经细胞的寿命与其主人的寿命等同,从生到死都不会分裂,如果三天内这人醒不过来,那么一生就有可能醒不过来了,就算醒过来也会留下永久性创伤,幸运的话只是丢掉一部分记忆,倒霉的话,可能就是大脑永久失去对于某部分肢体的控制能力了。”   阿能够完成将两瓣心脏缝合在一起的精密手术,能够调配出刺激雪怪七号身体能力的药剂,但却没有办法让已经死去的神经细胞活过来。   他也不相信林逸能做到这一点。   这人甚至都不是医生。   林逸小心地拆开雪怪七号胸前的绷带,看着阿缝合的创口,手术线缝合得十分漂亮,林逸看了一眼,直接拆开缝合的创口。   “等等,你做什么!”   阿一下子就慌了,其实在林逸拆绷带的时候他就皱起眉头,可是他没想到林逸竟然会直接拆开手术线!   崩开的创口一下子飚出如注的鲜血,他立刻伸手上去按压,抬头正打算要林逸帮忙,却看见林逸拿起一边的手术刀,直接抹了自己的动脉。   阿当时人都傻了。   你特么到底是来干嘛的?   林逸看见阿的惊讶,但却没时间解释了,他直接将鲜血淋漓的手放到雪怪七号的创口上,鲜血与鲜血混在一起,渐渐分不清楚那是谁的血。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吽,过来帮忙,这里有一个白痴!”   阿向手术室外叫了一声,而在外面的人进来之前,他却首先感到有一些不对。   出血量变小了。   他惊讶地回过头,指尖感受到的血压降低,向外喷血的窗口收束鲜血,竟是不再向外喷血。   这不可能是大量失血造成的血压降低,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逸。   “你做了什么?”   也没有做什么,就是让身体内的纳米机械进入雪怪七号的身体,进行细胞等级的缝补而已。   虽然离开林逸体内的环境,纳米机械生存时间十分短暂,也并非是专业的医疗用纳米机械人,可是能够对细胞进行直接的操作这一点,就已经超出泰拉世界的公共医疗水平。   神经细胞无法自我分裂,那么让纳米机械帮助其进行复制就好。   林逸体内的纳米机械本来就是为了维护与源石机械共生的生体组织而生,细胞的定向复制这种事情算是它们的老本行了。   阿慢慢拉开手指,看着不再出血的窗口,一对黄色的眼睛瞪得像是一对灯泡。   这是医术?   这特么是复活术吧!   砰!   手术室的门扉被撞开,穿着医护服的吽从外面撞了进来。   从听见阿的声音到准备衣服进来,其中不超过两分钟的时候,可是等他冲到手术床旁边时,却听见一丝细微的呻吟。   他愣愣地看向手术床上的病人——   雪怪七号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一百二十七章:骗局   伊万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团小小的篝火,围着那一个篝火坐着许多熟悉的人,大爹沉默的擦拭着他的武器,大姐头正在教小雪怪们读书识字,杨格大哥架起大锅,几个男人在大锅里熬着浓汤,佩特洛娃姐姐则带着一些感染者的少女们缝织衣袍……   火光中,一切如旧。   那个一簇火光旁还有一个人,那是一个德拉克族的女人,有着银色的乱发与淡色的眼眸,她常常和大姐头在一起,将雪原外的世界通过一个个故事,带进雪怪们的世界。   那个人叫作塔露拉,大姐头唯一的友人。   雪怪们是大姐头的亲人,比血脉更加强韧的羁绊将彼此牵连在一起,可是亲人被天生的羁绊相连,而朋友却是因为信念的共鸣而走到一起。   那个女人与雪怪们生活了几年的时间,与雪怪们一起裹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同为感染者身份使她与雪怪们彼此亲近,那个女人领导的整合运动也让雪怪们在乌萨斯腹地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他们不再需要非感染者的怜悯就能在雪原中活下去,并且能够通过整合运动将收缴的乌萨斯军警武装卖出去,换来一些他们无法购置到的物资,并将这些物资放在那些帮助过他们的房檐下面。   一直到大约半年前,塔露拉离开了雪原,半年后的一封信寄到雪原的深处,那成为雪怪们离开雪原的原因。   伊万还记得那时候大姐头与大爹吵得很厉害。   大爹阻止了大姐头将部队带出去,并且直接禁足大姐头,不过大姐头在他们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在大爹离开驻地的时候,带着部队走出了雪原。   梦中的火焰逐渐变得黯淡,火光照亮的一个个人影接着消失。   伊万环顾四周,发现每一个被火光照亮的脸庞,都是随着他们走出雪原的同胞,大家都很年轻,眼神里闪耀着对于雪原外世界的好奇,还有一种纯真的期盼。   大家都期待着塔露拉曾经告诉他们的,一个能让感染者也抬头挺胸活下去的世界   火光收拢,那一张张脸消失在阴影之中。   伊万向梦中笑着的大姐头伸出手,可是那一瞬火光彻底泯灭,大姐头的声音如同篝火的余烬,变成一缕白烟消失不见。   我会死在龙门,杨格会带着你们回去找大爹,记得帮我说一声对不起。   没人能改变一个乌萨斯人的决定。   可是如果说伊万心里的想法?   “不要,大姐头!”   .   .   “不要,大姐头!”   林逸被这声焦急的叫嚷给吓到了。   他正想着该怎么应付一直拉着他,询问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完成对于患者颅内细胞修补的阿,这冷不丁的一声吼,让两人都是一个哆嗦。   “他醒了?这么快!”   阿诧异地回过头看向手术床上突然坐起来的病人。   虽然仪器检测上,他已经确认病人的状态已经回到正常人水准,就连心脏的切口都不可思议地展现出宛如再生一般的能力直接愈合,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这病人就这么惊坐起来,看着就像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一样。   谁能想到一个小时前,这刚被送过来的倒霉孩子连心脏都被切成两半了?   身边的身影向那个方向滑过去,而阿反应过来,一把拽着年轻人的手。   “等等,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那绝对不可能是医术!   哪有将自己的血混进去就能救人的医术,他甚至都没有检查血型是否相合!   林逸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确实不是医术,可是我和你说是科学,总感觉你也不会相信的样子。   他把手从阿的怀里抽出来,拍了拍狗头人的肩膀:“是魔法,我加了魔法。”   “魔法?”   阿的脑子里一下子活跃起来:“某种特殊的源石技艺吗?我倒是知道罗德岛有个医生也是这样,使用不可思议的源石技艺为人治疗伤势。”   从阿的话中,林逸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眨眨眼:“罗德岛?”   阿没有听出来林逸奇怪的语气,没在乎地说道:“一家制药公司,与我们算是有一些联系,我们这儿其实是一家侦探事务所,罗德岛的人由于是感染者,一般情况下不被允许进入龙门市区内部,所以他们委托我们来打听龙门的消息。”   林逸恍然地点点头,他听能天使说过,其实罗德岛也有与企鹅物流达成类似的协议,不过在这里遇到与罗德岛有关的人却让他感到一种命运的奇妙。   他来这里其实也正是为了罗德岛和霜星的事情。   林逸走向手术床上的雪怪七号,七号已经从噩梦中冷静下来,他也看见林逸的身影,这个熟悉的身影让他安心下来,直到林逸走过去,他才坐在床上,伸手叩住自己的胸膛。   “这一次又被您救了,真的每次都给您添麻烦了。”   望着变得有些拘谨起来的雪怪七号,林逸挠了挠后脑勺:“其实也没什么啦,因为我决定这么做才去这么做的,也不是专门想要为你做什么。”   虽然以为七号被杀掉的时候,林逸的确急了一些。   莫斯提马其实有叮嘱他藏起自己的身份,但是在贫民窟,意识到七号的情报与事实产生脱节,他还是不吝惜展现自己的独特的能力,包括接管天空的无人机,或者是展现自己对于数据水晶的了解,这些细节现在或许没人注意,可是等到近卫局事后还原事态发展全貌的时候肯定会形成疑问,最后也许会带来一些未知的麻烦。   若是藏在贫民窟中随波逐流,或许有更好的办法藏好自己,但是那时候林逸被七号的“死亡”刺激到,再加上贫民窟的混乱即将爆发,他最后也没有选择将自己藏起来。   这番话却是让七号面色变得更加惭愧,他深深吐出口气,咬着嘴唇问道:“我带出来的情报有问题,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七号其实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若是正常情况或许还没有走出大学学园,正是一个人最为相信正义与信念的时候,雪怪们并不想要毁掉龙门,他更是为此而来,一想到有可能因为自己的失误给龙门带来沉重的破坏,他就有些于心难安。   大姐头明明已经决定用死亡来结束这一切了,怎么能由于自己破坏了这一切?   “嗯,已经接近尾声了,至少整合运动的第一阶段计划并没有成功,他们那些盟友各有各的目的,都没有全心全意地替整合运动做事,猎狼人为了掳走德克萨斯,扰乱贫民窟只是顺带的事情,而卡西米尔骑士则更为干脆,与乌萨斯积怨已久的他们从心里不愿意整合运动的计划成功。”   想起已经消失的龙骑士格拉西亚,林逸稍微沉默了一下。   大概还会有与那些旧日幻影再见面的时候,他迟早会去一次卡西米尔地区,因为“信息体”相关的资料正是经过他的整理提交给中央数据库,那个地方或许有一些直接与自己相关的东西,而探寻这个秘密的过程中,肯定会再度遇到那些昔日之影。   雪怪七号并不知道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有些疑惑地睁大眼睛。   “乌萨斯?这关乌萨斯什么事情?那些卡西米尔骑士想要给乌萨斯找麻烦的话,不是应该帮助整合运动起势吗?整合运动刚刚才摧毁了切尔诺伯格啊?”   “因为整合运动的激进化,大概是乌萨斯帝国操纵的结果。”   林逸直接将卡西米尔骑士主动暴露的消息说出来。   “不管是猎狼人还是卡西米尔的骑士,似乎都是乌萨斯帝国出面联系的结果,而且如果不出意外,整合运动能攻陷切尔诺伯格也是乌萨斯政府操纵的结果,否则凭借整合运动的能力,他们怎么可能攻陷一个帝国的边境重镇?”   切尔诺伯格相当于是乌萨斯的龙门,整合运动因为攻陷了这座城市才得到大量的武装有进一步加强,而在这之前,仅仅依靠散兵游勇怎么可能对抗整个切尔诺伯格的军警,而且听阿列克谢大叔说,当时切尔诺伯格的市政中心在应对骚乱时几乎完美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应对,任由各城区自行其是。   现在想来应该是高层政府提前就被整合运动整个端掉了,可是整合运动为什么能这么精确地对切尔诺伯格高层执行暗杀行动,他们的情报从何而来却没人知道,至少这不应该是任何在乌萨斯受到排挤的感染者能够得到的情报。   如果是乌萨斯谍报部门在传递情报,那或许说得通。   切尔诺伯格虽然是乌萨斯帝国边境重镇,但是却属于贵族派系,正如托卡列夫家族是27区的领主那样,整个切尔诺伯格属于乌萨斯传统贵族势力的覆盖范围,这却与冬宫中的皇帝陛下发起的近代化改革属于不同派系。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雪怪七号有一些懵,他身边没有一个诗怀雅可以给他解释一下国际关系,于是很难以置信地说道:“可是,可是乌萨斯帝国图什么,他们就这样毁了自己的一个城市?”   “说明他们图谋的东西比一个城市更大,卡西米尔骑士说他们打算发起一场战争。”   “战争?和谁?”   雪怪七号下意识一问,随后自己就反应过来。   “他们想要和炎国开战?”   林逸点点头,至少卡西米尔骑士是这样说的。   龙门作为炎国相对独立的移动城邦,这里并没有炎国的驻军,能称得上军事力量的只有近卫局,若是近卫局在今夜的混乱中疲于奔命,让乌萨斯人找到迅速将其击破的机会,那么门户大开之后,乌萨斯的军队就可以在炎国反应过来之前长驱直入。   至于后续的发展是两个国家身陷战争的泥淖,还是在外交斡旋下达成和平协定都有可能,只是可以确定的是一旦乌萨斯人的计划成功,那么在战争的初期,乌萨斯帝国将获得极为有利的开局。   雪怪七号有一些没有回过神来,哪怕是在做出让整合运动停止在龙门的决定,所有的雪怪都仅仅是认为整合运动在激进化的过程中走上歧途,所以他们愿意用自己的死来纠正同为感染者的其余同伴们犯下的错误,但是现在看来,从一开始,他们的决意,乃至于感染者们飞蛾扑火般的战斗与牺牲,其实都只是一个阴谋下的冰冷数字——   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霜星也不用做出那样的牺牲。”   平静的话语让雪怪七号一个激灵,他猛地回过神来,两只眼睛紧紧锁着林逸的身影。   良久后,雪怪七号放松身体,他在嘴角裂开一丝苦笑:“您已经知道大姐头做出的选择了?”   “我能猜到,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会因为奇怪的固执与信念而身陷险境,这一点,我或许与她是一类人。”林逸想了想,用一句霜星告诉自己的话说道,“高尚的灵魂会彼此共鸣?”   雪怪七号摇摇头,有些苦涩地开口:“我们并不高尚,只是想要更多和我们一样的人能活下去而已。”   “我认为这就是高尚的灵魂。”   林逸拍了拍雪怪七号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所以绝不能让这样的灵魂消逝在这里,伊万,我想要救救霜星,你愿意帮我吗?”   雪怪七号沉默了一下,吐出口气。   他想起梦里的篝火,还有那火光边笑着的大姐头。   没有人愿意看着大姐头选择死亡,只是如果那是神圣的牺牲,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可是如果那只是一个谎言呢?   雪怪七号抬起头:“需要我怎么做?”   “先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吧。”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边的仪器,他看见阿鼓捣过这些仪器,知道其中一些机器的作用,其中有一台检测感染者身体内源石结晶活性的机器。   感染者在死亡时会发生爆炸,一般认为那是体内源石结晶活性化的结果,而这台机器正是检测源石能的能量读数,上面显示一段时间内,七号体内的源石能处于一种十分平静的状态,而那个时间的起点是林逸将自己的鲜血,或者说纳米机械注入的时间,而终点则是纳米机械的活动时间中止的那一刻。   “大姐头的计划是这样的——”   林逸收回视线,听着雪怪七号用简短的话说明霜星的计划,而另外一边的阿却被吽偷偷地叫了出去。   手术室外,躲着暗索和莫斯提马的视线,吽皱着眉头对阿说道:“刚才老鲤那边来电话,让我们收拾收拾准备参与一次行动。”   “老鲤”是阿与吽的老板,说是老板,其实更像是老爹一样的人物,开着一家私人侦探事务所,正是他接下了罗德岛的工作。   “行动?这个时候,那只紫兔子不是说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吗?”阿有些纳闷,“什么行动?”   “罗德岛的求援。”   “怎么回事?”   “他们的领袖似乎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   .   切尔诺伯格第14成城区,结构层下,白霜覆盖了整个世界。   阿米娅慢慢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野里映照着一个坍塌的世界,她渐渐回想起失去记忆前的事情,自己似乎是中了雪怪小队的陷阱,在与雪怪们的战斗中,脚下的大地突然碎裂,然后——   自己和敌人的领袖一起掉下了结构层?   等等,敌人的领袖!   阿米娅突然瞪大眼睛,她猛地从地上翻起来,脚下却是突然一疼,差点又跪了下去。   她好不容易撑住身体,这才发现大腿处被刮开一道好深的口子,不过这口子却被人进行过紧急处理,白色的破布在更上面的位置扎得紧紧的,防止继续失血。   那白色的破布令阿米娅有些眼熟。   “真亏你能顶着那样的身体战斗,继续这样勉强下去,你迟早会变成我这样的。”   黑暗中有一个声音传来,阿米娅抬起头,看见一只白兔子点起一只火折子,坐在一块黑冰之上。   阿米娅一下子屏住呼吸。   “霜星小姐……” 第一百二十八章:兔子之间的交谈   借着火折子照亮的光芒,阿米娅摸索着检查了一下这个小小的空间。   地表层的坍塌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她试着向上撑了撑,堆积起来的钢铁与碎石压得死死的,纹丝不动,她用长长的耳朵贴在石头上,甚至听不见外面是否有救援队伍正在施工,又或者是罗德岛的干院门还在和雪怪小队进行交战。   “看样子暂时我们是没有办法出去了。”   娴静的声音在黑暗中起伏,阿米娅回过头,看见坐在黑冰上的白兔子用空洞的眼神望向这边,一只眼睛亮着微弱的光,另一只眼睛则如同燃烧之后的余烬,已经完全看不见灵魂摇曳的光芒。   这就是感染者的末路。   阿米娅脸色复杂地看向白兔子坐着的黑冰,那是霜星用源石技艺凝结出来代替双腿的事物。   倒不是说霜星已经失去双腿,只是如同她失去的味觉那样,体内的源石化继续压迫身体内的神经系统,现在她已经感知不到双腿的存在,包括一部分的视觉神经与听觉神经也如同接触不良的线路一样时断时续,而等到黑色结晶占领高地,大脑与五脏六腑都完全被源石所吞噬,她就会如同其他感染者那样——   “砰”的一声,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   那或许也是自己最后会抵达的结局。   阿米娅望着完全收敛起战斗意思的霜星,她发现自己很难将这个人当成是敌人,哪怕先前罗德岛与雪怪们有过一番恶战,包括霜星在内的多名干员负伤退下,她也一度被混乱的局势带着走,为了让受伤的干员们撤出来而被斗争的漩涡卷进去。   现在就是这份冲动的结果。   不过两人都从崩溃的地表层落下来之后,战斗反倒像是迎来一个中场休息的机会。   “你们真强啊,罗德岛,我从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霜星淡淡地开口,她并没有使用炎国的语言,乌萨斯的弹舌卷过那清脆的声音,乍听下去,有些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欢快小鸟。   阿米娅走回来,坐在一块巨大的落石上,那石头有些高,坐上去之后阿米娅才发现双腿有些够不着地面。   她在霜星的注视下,有些别扭地在石头上向后面缩缩,胖头鞋的双脚在空中撞了撞,她折了折耳朵,转移话题一样地说道:“罗德岛其实应该算是挺出名的制药公司。我们在全泰拉范围内都有分部,只是因为我们这里有不少感染者,市面上的公司很少通过正规途径与我们进行接触而已,我们其实在一般人眼里还是很有名的哦,特别是在一些地区还有进行公益事业,调集物资支援那些躲在文明社会之外的感染者聚落。”   “是吗,那是我孤陋寡闻了。”霜星笑了笑,“我们一直生活在乌萨斯的雪原,对于外面的世界实在是知之甚少。”   “不,这没什么……”   阿米娅抖了抖耳朵,觉得这样的对话实在怪异极了。   罗德岛接受龙门的任务,前来这里阻止雪怪们接近龙门引发额外的混乱,可是他们一进入14区就遭受雪怪与幻影弩手的阻击,战斗甚至在还没有看见彼此之前就爆发,整个前半夜就在这样断断续续的战斗中持续下去,就算她有想过也许能和这位被林逸先生尊敬的霜星小姐谈一谈,但是战斗既然已经爆发,她就已经放弃那样的脆弱幻想。   但是没想到交谈的机会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到来。   她看了看脚上绑住伤口的白色布条,那正是霜星撕掉自己的衣角制作的简易绷带。   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想弥漫在阿米娅的心中,她恍惚觉得面前的霜星,其实并没有与罗德岛战斗的意愿,至少到目前为止,罗德岛的干员们多有负伤,但是却没有谁真正受到致命的伤势。   阿米娅一直觉得那是因为罗德岛的指挥清晰,干员们的能力出众,现在看来,或许这里面未必没有雪怪们的手下留情。   “不过感染者吗,你们的队伍里好像还有非感染者?”   相比于阿米娅的拘谨,霜星的态度倒是十分自然,她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很多东西在生死之间的豁达中也已经渐渐放下了,雪怪们与罗德岛的战斗也并非是出于对于彼此的恶意,只是一场盛大的死亡,总需要有人适合的舞台与表演,而罗德岛的干员们就是配合表演的人。   不过演出却出现一点点的意外。   一开始霜星以为罗德岛还是龙门的特殊部队,龙门接到雪怪七号的告密之后自然会做出反应,排出部队来到这里围剿他们,可是打着打着,霜星却发现一点部队。   一是对方人数太少了,而且每个人的战斗方式都太过个性,不像是军队的模样;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之中有感染者,还有非感染者,别说是龙门,这种混合着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队伍,整个泰拉大陆的任何政治实体都不可能组建这样的部队。   如果硬要说的话,整合运动原本的理想,霜星之所以会从雪原内走出来,就是为了创建这样的一个世界。   “嗯,其实罗德岛比起感染者干员,非感染者的干员还要多一些,毕竟其实感染者的数量对于整个泰拉大陆来说算是小部分,虽然总数是一个不可忽略的数字,不过从比例上来看却并不算夸张,所以罗德岛招募的干员中,非感染者总归还是要多一点。”   阿米娅小心翼翼地解释起来,她没有过多地透露罗德岛的内情,但也不愿意展现出太多的敌意。   黑兔子乖巧地在石头上并着腿,好奇而又警惕地打量着密爱前的白兔子。   “你是怎么让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和平相处的?”霜星从怀里摸出来两颗糖,向阿米娅丢过去一颗,“塔露拉……整合运动的领袖曾经尝试过很多办法让非感染者接受感染者,可是无论是利用权势还是金钱,最终所有的尝试都宣告失败。”   阿米娅接过那颗手工糖,眨眨眼:“我没有强行让他们相处呀,只要大家在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不管是谁都在艰难并且充满希望地活着,就能明白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其实没什么区别,不过就算这样,罗德岛内部还是有不少人对感染者有成见,但是我想总归会好起来的。”   霜星微微睁大眼睛:“就这样的简单吗?”   “呃,难道这是很困难的事情吗?”阿米娅被霜星的反应弄得有些不安,她想了想说道,“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之后,愿意接纳感染者的干员自然会留下来,不愿意一起行动的干员们也会申请另外的工作岗位,整合运动不是这样做的吗?”   “那你们怎么说服不愿意一起行动的干员正视感染者呢?”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接受感染者呢?”阿米娅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只要让他们明白感染者并没有想要伤害其他人就好了呀。他们担心自己的安全,或者是因为过去的事情而不愿意面对感染者,这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为什么一定要强迫所有人都与感染者一起生活呢?”   霜星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阿米娅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刺进霜星的脑袋,让她一下子明白整合运动与罗德岛之间的差别。   整合运动,或者说以前的塔露拉一直想要让整个社会认可感染者,想要让泰拉上的所有人将感染者当成普通人,她要为感染者争取与普通人一样的权力,这看似十分正常的举措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感染者自身并不是普通人,他们本身其实是一群病人。   相比之下,面前的黑兔子想要做的事情却不是想要让世界认可感染者,只是想要打破关于感染者的恶意谣言,令世界了解真实的感染者。   她始终将感染者视为病人,而罗德岛将感染者作为正常的病人进行收治。   塔露拉的行动屡屡碰壁或许正因为如此,世界固然对感染者充满恶意,可是就算没有这样的恶意,任何一个头脑清楚的政府也不可能将病人与正常人混为一谈,要想让感染者从泰拉世界的窘境中解救出来,需要的并不是政治上的运作,而是单纯地治疗好这样的疾病。   不过这却也是最难的道路。   因为矿石病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霜星安静地看向阿米娅,她不知道自己这位娇俏可怜的同族是否清楚这条道路意味着什么,若不是自己的身体已经来到尽头,她不介意成为这只小兔子的力量,护送一个正确的理想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一只眼的视野已经完全模糊,而另一只眼微微一闭,白兔子有些犹豫地开口:“如果你在道路上感到迷茫,或者是遇到什么困难,也许可以去找一个人商量商量。”   阿米娅耳朵抖了抖,好奇地看向霜星。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种族,不过他身边常常跟着一只蓝色头发,头生双角的萨科塔人,现在他应该就在龙门,长得十分……漂亮?名字是——”   “林逸先生?”   从阿米娅嘴里听到自己想要说出来的名字,霜星微微一愣。   “你果然认识林逸先生,其实正是林逸先生拜托我过来的!”   阿米娅从石头上跳下来,小兔子蹦蹦跳跳,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她像是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急匆匆地开口:“林逸先生对我说过你们在切尔诺伯格27区的事情,这也是我会答应林逸先生过来这里的原因,霜星小姐,你大可不必在这里选择牺牲,若是你们想为了感染者战斗的话,为什么不加入罗德岛呢?”   霜星没想到白兔子与黑兔子竟然会因为一个不在这里的人而链接在一起,她一下子想起那个被自己强塞了“碎骨”过去的身影,现在还要再加上龙门的事情,越是会给林逸带来麻烦,她心中就越是愧疚。   她摇摇头,坚定地说道:“整合运动必须在龙门迎来一个结束,而这一个结束需要一个标志,没有什么比整合运动的干部死在今晚的冲突中更能宣告一个结束,这是我应该去做的事情。”   “可是今夜的骚动分明不是霜星小姐引发的呀!”   “但引发这场骚乱的人是我的朋友。”霜星顿了一下,重复道,“生死相依的朋友。”   阿米娅听见这话,立刻有些激动起来。   她在乌萨斯生活过一段时间,十分清楚乌萨斯人那一根筋的性子,这时候往往要用更大的拳头,或者更响亮的声音让对方被迫听自己说话,而在她正想要大声说出来时,黑暗中却又另一个声音幽幽地飘过来。   “呜哇,这还真是好笑,你竟然还将塔露拉当成朋友吗?这个笑话我回去会告诉塔露拉的,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捧腹大笑。”   那是一个十分轻佻的声音,仅仅是从声音,就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轻浮而愉悦的少女形象。   霜星脑海里的形象则更加丰富一点。   这个形象有着白色的短发,挑染着一抹红色,血色的瞳孔下时常穿着一身红黑双色的夹克,短裙与黑丝外挂着形似拉特兰铳的玩意儿,可是却从来没看见她用过,一直以来,她只是以定时的爆炸物为攻击手段,仿佛故意将自己的一切都藏在秘密之中。   这个人被称作“W”,整合运动的一名干部,一个纯粹的萨卡兹人。   播种恐惧,收获混乱。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霜星猛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没有看见说话人。   黑兔子手里的火折子照不亮所有的黑暗,阿米娅茫然地举起手,从黑暗中却只有一些细碎的影子被扔了过来。   霜星瞳孔缩紧。   “趴下!”   阿米娅条件反射式卧倒的一瞬,那些扔过来的影子齐齐绽放出光芒。   轰!   .   .   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破碎的教堂。   塔露拉坐在大礼堂的第一排,静静地看向宣讲台背后的雕塑,乌萨斯的教堂基本上是拉特兰教会时期的遗物,宣教台背后的雕塑也有着那时候的风格,以“人类”为雕像,五官却进行模糊化,夜色的烛光中,那雕塑竟是流出一丝丝阴冷的感觉。   “塔露拉,你让W去找霜星了?”   狼的声音带着一些怒气从身后传来,一直以来习惯用沉默面对世事的弑君者难得地有了情感上的波动。   “W告诉你的?”   “她告诉我说你想要杀死霜星!”弑君者绕到第一排前,正对着塔露拉,“为什么!”   塔露拉睁开眼睛,被那双淡色的双眸锁住,弑君者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仿佛是一个错觉,弑君者很快就看见塔露拉从长椅上站起来,冷漠地说道:“因为她是我们之中的背叛者,所以我让W过去了。”   “就算是这样她曾经也是我们的同伴,你不是都将真正的行动计划瞒着她了吗?”   “情况出现变化了。”   “变化?”弑君者一愣。   “猎狼人成事不足,卡西米尔骑士不足以信任,混乱没有如同预想中那样展开,所以需要想想其他的办法。”   “什么办法?”   “发狂的雪怪,之类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抵达与汇合   从地底传来的震动令陨星停下手中的作业。   这位曾经的萨卡兹自由佣兵,现今的罗德岛干员稍微愣了一下,将手里的挖掘工具扔到一边,伸手按住地面的一块石头,使劲向下一压。   冰凉的石头贴上同样冰凉的手,隐隐能感受到地表下传来的轻微响动。   这却是陨星曾经在卡西米尔反乌萨斯游击队里学会的技巧,那些游荡在林间的幽灵用古老相传的知识和技巧,与武装到牙齿的乌萨斯正规军团抗衡,依托着乌卡边境的山丘与森林,他们一度成为乌萨斯人的噩梦。   繁茂的林间,猎人的技巧往往比高精尖的武器要来的实用,她从埃拉菲亚(鹿)人那里学会如何读懂风中的消息,如何倾听林间的细语,如何理解大地的战栗——游击队通过地面的震动判断远方的部队人数,负重情况,又或者是战斗规模,使用武器,据说是从十王时代流传就流传下来的技巧,直到今天也十分实用。   固体对于能量的传导远远比空气或者流体更为迅速,同时也更加不容易分散,陨星能够感觉到紧贴在石头上的掌心在微微跳动,那样的跳动并不规律,时断时续。   这样的震动让她想起在游击队的那些日子。   乌萨斯人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森林里游击队的威胁,曾经投入过重装部队进行围剿,他们将术式联合起来发动军队内协同训练的源石技艺,让无数天火坠落,将森林焚毁之后,携带源石炸药的掷弹手紧随其后,以游击队难以想象的人力与物力展开了一场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的战争。   地面的震动与那时候的乌萨斯掷弹手的进攻节奏有些相似,不过为什么会有乌萨斯的掷弹手?   陨星隐晦地看看了一眼同样在残破的战场上盘桓的雪怪小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雪怪们隐瞒了什么。   因为战斗中发生的意外,霜星与阿米娅随着坍塌的地面一起坠落结构层,随后罗德岛干员与雪怪们暂时达成和解,决定优先将白兔子和黑兔子先挖出来。   只是这迫于形势的和平却并不能让陨星感到放心,实际上罗德岛有瞒着雪怪们请求增援,她也不认为雪怪们会将什么事情都放上台面。   陨星将工兵铲插进地里,转过身走向罗德岛建立的临时营地,她找到刚刚关上无线电的杜宾教官,悄悄说出自己的发现。   “你怀疑这一切都是雪怪们的自导自演?”听见陨星的报告,杜宾教官微微扬了扬眉毛。   “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原本地面会塌陷就是雪怪们使用了他们的源石技艺将地面冻得酥脆,内部开裂之后才会造成的结果,或许他们的头儿会掉下去是一个意外,但是阿米娅会掉下去却绝对不是意外,那么阿米娅掉下去之后呢?谁来保证雪怪们没有在结构层下设置埋伏,守株待兔?”   杜宾教官静静地听完,这位玻利瓦尔前警卫队退役的职业军人摇摇头:“可能性并不大,那样的话,留在外面的雪怪们没有必要与我们停战,拖住我们使得救援作业无法展开更合常理。”   “这种没有基于逻辑与常识的结论是一种毒药,反乌萨斯游击队曾经就付出过代价。”   杜宾教官看了一眼提起声音的陨星,她阅览过陨星的个人资料,知晓陨星曾经在反乌萨斯游击队待过一段时间,而她呆着的游击队营地正是由于叛徒的出卖而被剿灭,至今没有人知道是谁出卖了营地,只是作为一名萨卡兹人,又是自由佣兵,所有人都将嫌疑丢在陨星身上,使得这位乌萨斯佣兵对这种事情变得十分敏感。   “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负责吧?”   杜宾教官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份资料递了过来,陨星接过来有些疑惑地翻了翻,发现那是一叠人员资料。   “阿?吽?这是什么?”   “支援过来的医生。”   “医生?罗德岛的?不,这上面写的是老鲤侦探事务所?”   “那是罗德岛在龙门的合作单位。”杜宾教官解释了一句,“这一次的行动阿米娅是瞒着凯尔希的,虽然我想这个时间点凯尔希应该已经知道了,不过申请支援的时候还是直接向合作单位进行申请。”   “罗德岛不比这些人值得信任?”   “罗德岛在龙门的人员有限,阿米娅已经将有能力参与战斗的人都调过来了,剩下的也就只有直属于凯尔希的私人部队,S.W.E.E.P,那些人并不擅长与人合作行动。”   “暗杀部队?”   杜宾教官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是继续说道:“他们还带了三个人,一共有五个人过来,你们从其余地方下去结构层,尝试着从地下接近阿米娅掉落的位置,没问题吧?”   “没问题,不过这上面只有两个人的资料啊?”   “因为我也没有另外三个人的资料,只是通讯中对方说他们认识阿米娅,三个人的代号分别是暗索,莫斯提马,还有——”   杜宾教官的脸色变得有一点点古怪,捕捉到这个变化,陨星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第三个人的代号有一点奇怪。”   “什么代号?”   “奥尔芬斯。”   陨星愣了愣,作为自由佣兵的她在加入罗德岛以前到过泰拉的不少地方,对于各个地区的主流语系也是烂熟于胸,因此杜宾教官这么一说,她就立刻意识到这个词来自哥伦比亚语,意思是——   “孤儿?”   .   .   林逸从近卫局提供的直升机上跳下来,举目四望,熟悉却又陌生的城市藏在夜色的阴影之中。   乌萨斯的城区,第14区属于核心城范围,与工业城区27区,以及农业城区28区都有一些不同,可是建筑风格上的粗犷却是一脉相承。   望着这些蛰伏于黑暗中的阴影,林逸一瞬间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来到龙门之前。   “林,你准备以后都用‘奥尔芬斯’来充当自身的信使代号吗?”莫斯提马走到林逸的身边,她压着被夜风中飘散的头发看向同样的风景,轻声说道,“霜星期待的是自己成为暴乱结束的标志,现在这里的混乱还没有被世人得知,若是不声不响地死在这里就无法完成她的愿望,所以她会没事了。”   莫斯提马的安慰十分特别,或许这是萨科塔人的习惯,她并没有从虚无缥缈的感情上来进行安慰,而是分析情况一样地进行解释,如果是不了解的人或许会觉得这样的方式冷酷无情,不过对于林逸来说,这却是恰到好处,因为中央数据库对于个人的各种建议与提示,基本也是这样的风格。   倒是让林逸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嗯,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准备在天灾信使登录这个名字,你不是说过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人类吗?”   莫斯提马眨眨眼,她能感觉到现在的林逸与刚刚进入龙门的时候又有一些变化。   那个时候的他其实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现在会突然在意起自己“人类”的身份,果然应该是那些猎狼人与卡西米尔骑士带来的影响吧。   这些禁忌的缩影隐隐指向过去的人类,或许正是这些事情刺激到了林逸。   莫斯提马想了想,她偷偷伸出手,就要构筑林逸贴在裤边的手指时,她却收回手,按住法杖看向黑暗中的一个方向。   林逸同时看向那个方向,城市的阴影中走出来一支队伍,领头的是一个头上双角,恍如恶魔的萨卡兹人。   “我是罗德岛干员的陨星,你们是侦探事务所的人吧?”   拿着大弩萨卡兹女人带着十分的戒备,林逸和莫斯提马都没有说话,他们回过头,静默停在空地上的直升机旁,阿和吽走了过来。   黑毛的狗头人挠了挠头,说话间十分不客气:“不要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们肯定有我们的资料吧,所以呢,我们现在要做什么?伤员在哪儿?”   阿的心情很糟糕,他还没弄懂那个男人是怎么把一个死了一半的人给直接拉回来就被叫来这边支援罗德岛,心情怎么可能好?   他可没有什么医者父母心的自觉,开黑诊所的医生有这玩意儿那就奇了怪了,只不过既然是老板的话,他也不能当做耳旁风,现在只想快速解决问题,然后拉着那个男人询问到底用了什么样的魔法。   但是注定他没有这个时间。   习惯战场的陨星做事也十分干练,确认“阿”与“吽”的身份后,她很快就把阿米娅与霜星在战斗中一起掉下结构层说出来,而由于地面的坍塌,他们手边没有工具,并没有办法立刻挖通地表进行救援。   “所以我们打算留一部分人从正上方进行挖掘作业,另外再组织一支部队从其余地方深入结构层,尝试着向塌陷的地方摸索,试试看能不能与阿米娅进行汇合,而考虑到阿米娅被地面塌陷波及,我们需要一个医生。”   陨星看向阿,而后者撇撇嘴:“你们不是制药公司吗,就没有几个医生?”   “考虑到现场的复杂情况,地下搜索时可能爆发战斗,而地下环境不比地上,我们可能没有办法随时保护好医疗人员,所以需要一些具备战斗经验的医生,最关键的是如果罗德岛人员大量消失在雪怪们的眼前,恐怕对方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他们会担心我们找到霜星之后直接杀死她,进而采取一些我们可能不愿意看见的行动。”   听见陨星这么说,林逸微微皱起眉头,忍不住说了一句:“雪怪们并非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他这一开口,正准备说话的阿倒是收了声,狗头人对于和人交际厌烦得很,又想要从林逸这里知道他是怎么将雪怪七号救回来,因此也乐得将对话交给林逸,自己就像是一个跟班一样站到后面去。   这变化让陨星微微一愣,她看向林逸,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   “奥尔芬斯。”   陨星了然地点点头,随后皱起眉头:“你与雪怪们很熟悉?”   “说不上熟悉,不过的确有所了解。”林逸说道,“可以带我去和雪怪们谈谈吗?我想我的话应该能有一些作用。”   陨星诧异地看向林逸,虽然说着“应该”,可是林逸的态度与表情分明是笃定雪怪们会听自己的话。   这人究竟和雪怪们是什么关系?   不过她终究没有这么问出来,而是摇摇头:“我们不能让雪怪们知道我们有增援到来,而且你所知道的雪怪可能也只是他们故意表演给你们看的,事实上现在结构层可能就有雪怪们的陷阱,甚至有战斗爆发。”   “那不可能。”林逸斩钉截铁地说道。   “雪怪们并不是为了杀戮进行战斗,他们没有必要构建致命的陷阱。”说完之后,看着陨星不服气的神色,林逸却又追问了一句,“战斗爆发是怎么回事?”   陨星瞪了林逸一眼,还是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疑似爆炸物的震动?”   林逸皱起眉头,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整合运动的阴谋。   猎狼人与卡西米尔骑士的存在证明雪怪小队其实已经被整合运动彻底抛弃,会有这样的结果或许是因为霜星在“梅菲斯特”与“碎骨”上的作为令整合运动失去对她的信任,不过正因为失去信任,整合运动会相信雪怪小队任何主动汇报的情况吗?   他们会相信雪怪小队会严格执行计划吗?   如果不信任,他们又要怎么确定雪怪小队的行踪?   林逸抬起眼睛看向陨星。   这个女人说的战斗或许正在发生,但是那并不是雪怪小队的布置,说不定正是一直监视着雪怪小队行动的另外一支部队,或者说个人,甚至在监视之外,还肩负着另一个任务——   若是雪怪小队的行动超出预期,那么就排除这个威胁。   林逸眼神一沉,他仿佛众人的领袖一样,自然而然地说道:“情况比想象中更加严重,陨星,去结构层的入口呢?”   宛如阿米娅一样的语气和行动力。   陨星的视线向上飘了飘,没有在林逸头上看见一双兔耳朵,她很快回过神来,皱起眉问道:“怎么更加严重?”   “路上说,先走吧。”   陨星也没有再坚持,这种不拖泥带水的行动方式也正是她的习惯。   “这边,跟我来。” 第一百三十章:地下   第14区的地下结构相比其余城区要复杂许多。   作为核心城区的一部分,各个城区的地下铁路系统在核心城的外围完成汇总,这里就像是一个大型的地铁中转站,不同路线的蒸汽列车在这里完成交汇,驶向不同的城区,而这些四通八达的道路如同蛛网一样在地下汇集,正是因为这样的地下设计,所以为了减轻负重,14区的地面上少有居住区,而被设置为城防炮布置区,有一个乌萨斯军营负责日常维护。   雪怪们通过特制的源石机械使得大范围的地表变得酥脆,并不仅仅只有阿米娅与霜星的战斗现场发生地面塌陷,这就好比是多米诺骨牌,受到震动的影响,大片大片的地面,特别是那些存在地表建筑的地面纷纷落入结构成,让乌萨斯本就粗犷的地下交通设计变成一个真正的迷宫。   这也是为什么罗德岛与雪怪们选择达成暂时的和解,就在事故现场进行挖掘作业的原因。   要是从其余方向寻找地下入口,如同林逸他们现在做的这样,很容易陷入这样的迷宫之中,倒不是说会找不到出口,而是由于不清楚坍塌的具体情况,沿着通道走着走着就会发现前路被坍塌的地面堵住,不得不去寻找另外的道路前进。   相比之下,就在原地进行挖掘说不定更加节省时间,也更加安全。   “你是说雪怪们并不被整合运动信任,这里可能有着负责监视他们的人?”   沿着蒸汽列车的轨道,向阿米娅她们的落点方向走去时,林逸稍微解释了自己的猜测,而听见雪怪们与整合运动的分裂,陨星显得十分惊讶。   “只是一个猜测,不过大概八九不离十,以霜星小姐的性子,我想如果整合运动那边问起来,她是不会有所隐瞒的,而‘碎骨’最后与霜星小姐接触后就失踪,整合运动不可能不过问这样的事情。”   林逸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他看向跟在最后面,被吽被在背上的雪怪七号。   虽然林逸嘴里说是猜测,可是在雪怪七号告诉他雪怪们的行动之后,其实林逸心里已经确定了雪怪小队已经被放弃。   整合运动知晓雪怪们的所作所为,可是在此之上却没有做出惩戒的举动,霜星将之理解为雪怪小队仍旧是必不可少的部队,可是经历过龙门的骚乱,整合运动对雪怪小队的无视却只能视为一种放弃:   将死之人嘛,怎么蹦跶都无所谓。   不过整合运动肯定不会希望雪怪小队打乱他们的计划,所以你什么时候死,这却要我来决定了。   “所以整合运动肯定会派人来监视雪怪们的行动,你感知到的战斗震动,可能就是来自于监视的人或者部队,想要在这里结束霜星的生命。”   陨星皱起眉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可能是为了让罗德岛与雪怪小队爆发战斗。”   “我们一直在接战中。”   “但是没有死人吧?”   林逸这话一出口,陨星张张嘴,找不到反驳的余地,她愣了愣,有些闷闷地说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为了杀人才战斗,而是为了结束这场暴乱,令更多的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不至于因为整合运动的闹剧而付出惨重的代价,既然如此,自然没有理由下死手,你们更多的应该只是被牵制住了吧?”   趴在吽身上的雪怪七号代替林逸解释了一句。   虽然林逸已经用纳米机械完成对于雪怪七号的身体修复,可是大量失血带来的虚弱却是挥之不去,他原本应该保持静养,不过林逸带来的消息却让他改变想法:   不能让大姐头因为毫无意义的事情而牺牲。   所以他才跟着林逸来到这里,也是林逸找到他的原因,比起林逸或者莫斯提马的话,雪怪们的话更加能说服霜星。   只是雪怪七号担心说不定有些晚了。   平日里的大姐头会很小心地动用源石技艺,而一旦决定接受死亡,大姐头恐怕不会再控制力量的使用。   大姐头的身体还能支撑几次源石技艺的释放?   一次,两次,或者十次?   纷乱的思考在从洞窟一般的列成甬道中走出来的时候,随同陡然扩大的视野一柄发散,雪怪七号诧异地看向众人走进的大厅。   说是大厅,其实是一个列车的中转节点。   铁路与铁路的交汇从黑暗中来,又没入另一边的黑暗,粗犷的钢铁机构在他们头顶构成一个金属的穹顶,三道铁路,六个通道从这个圆形的大厅延伸向不同方向,而他们脚下却是一个用于车头转向的巨大金属转盘,满是铁锈。   正对向他们的那个通道,能隐隐看见已经被塌陷的石料堵住,而那个方向正是通向阿米娅坠落地点的通道。   “啧,这就是最麻烦的事情了。”   陨星轻轻咂了咂舌,她回过头看向跟上来的众人,“我去看看路有没有彻底被封死,你们去查看一下其他道路的情况。”   一边说着,她就一边将手里的大弩拉上后背,正准备走向前方查探状况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不用这么麻烦,交给我吧。”   陨星回过头,看见那个自称“奥尔芬斯”的年轻人已经走过来。   林逸绕过陨星走到一处通道口的前方,他伸手按上通道的壁墙,然后对身边的莫斯提马点点头,后者心领神会的举起法杖,微弱的光芒点亮之后,能量一瞬间汇聚又在一瞬间解放,化作骚动的狂风吹向四面八方的甬道。   “你想要做什么?”   风中的陨星虚了虚眼睛,她看向林逸,却发现后者冲她竖起手指压住嘴唇。   林逸的眼睛里映着陨星不明所以的倒影,脑海里却通过手掌按在壁墙上感受到的震动,迅速地在脑海中重建出附近的地形图。   原理上与陨星感知到地下的爆炸相似,只是林逸的感知要更加细微。   若不是泰拉世界的无人机在这种地下环境容易被隔绝信号失去响应,其实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莫斯提马点起的风暴消失之后,林逸也放下按在墙上的手,他转过头说道:“不用去看了,前面的路彻底堵死了,跟我来吧。”   “等等!”   正向另一边走去的时候,陨星叫住了林逸,她一脸古怪地盯着林逸,总算看出来先前林逸做了什么。   这不就是埃拉菲亚人“听风”的技巧吗,她倒是也会,可是这样的技巧虽然叫作“听风”,却也不是你这么刮一阵风,就真的能听见有什么冥冥中的声音告诉你前面怎么走啊?   这么神棍的做法,你干嘛不立一个棍子看看倒向哪边呢?   林逸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好奇地看向陨星:“怎么了?现在时间对我们来说应该十分紧迫才对吧?”   “这个我倒是知道,可是你要是带错路了怎么办?还是去检查看看吧。”   林逸听出来陨星的不信任,不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候莫斯提马倒是站了出来:“没有这个必要。”   “你怎么知道没有必要?”   陨星面对莫斯提马就比面对林逸要不客气许多。   萨卡兹人正是在拉特兰宗教时期成为血腥与暴力的代名词,作为泰拉世界仅次于感染者的被歧视种族,你说他们对于作为当时世界秩序领导者的拉特兰人抱有什么样的看法?   得亏陨星是萨卡兹人中间的理智派,而且莫斯提马脑袋上的萨卡兹双角也令陨星有些在意,否则陨星怕是话都不愿意说,直接将莫斯提马当成空气了事儿。   比起林逸,莫斯提马就很清楚该怎么说话,她直接了当地开口:“因为我们的天灾信使。”   “天灾信使?”   陨星却是看向林逸,直到后者点点头,她才微微皱起眉头,勉强接受了这么说法。   作为自由佣兵游历泰拉大陆,陨星自然也与天灾信使打过交道,像是企鹅物流的成员其实都有信使的资格,不过她们的信使却是与天灾无关,只是负责城市内部的信件传递,或者说成是快递员更为恰当,而天灾信使作为传达天灾之人,这些人则要迈入充满风险的泰拉大陆。   一个共识在自由佣兵之间十分流行,那就是——   不要去质疑天灾信使。   这既是因为天灾信使作为传达天灾之人,他们说的话往往是对于天灾将至的警告,质疑他们的话等到天灾降临,那可是想走都没得走,而另一个原因则是无数自由过头的自由佣兵,或者说劫匪们用自己的生命去证明了,天灾信使的第一选拔标准,说不准是能打。   想想也是,这些追逐天灾的人能够活着出现在你的面前,那就证明对方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天灾信使们无一例外地在感知上拥有特别的敏锐,陨星将林逸那独特的感知技巧当成是源石技艺的强化,她按下疑惑,决定先相信对方一次,现在不是开杠的时候,等到对方带错路自己再站出来也不迟。   只是这一退,她却再也没有站出来的时候。   陨星惊讶地发现在林逸的带领下,他们虽然时不时地绕了一些远路,可是行进的脚步却没有因为走进死胡同,或者是遭遇塌方而停下来,一路顺利得让陨星产生一种错觉,或许整个地下结构并没有成为一个复杂的迷宫,他们从其余地方走也不会遭遇阻碍。   “他是什么人?”   落在队伍后面的陨星看向再次摸向墙壁的林逸,终于忍不住对身边的阿问道。   阿抬了抬眼睛:“你想知道?”   陨星点点头。   阿翻了一个白眼,从随身的挎包翻出来一个注射器,用死气沉沉的声音说道:“来一针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这算什么交易?   陨星小心翼翼地看向那注射器内部的不明液体,她刚准备问问这注射器里究竟是什么,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众人脚下的地面就是突然一抖。   那震动是如此明显。   不仅仅是林逸与陨星,就连没有一具便利的身体,也没有经历过相应训练的其余人也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的震动。   “爆炸?”   吽皱起眉头,他背上的雪怪七号挣扎着立起来,他盯着前方甬道的黑暗,嘶哑地开口。   “是她,W!”   .   .   .   “W!”   霜星在又一次的爆炸后扬起声音。   爆炸将支撑天穹的钢铁支柱炸得脆弱无比,金属与大地从头顶坠落,数以吨计的重物兜头砸下来,逼迫霜星与阿米娅不得不移动位置,而每一次被迫移动位置,都在加重阿米娅与霜星的伤势。   阿米娅大腿上在坠落时被开了一条口子,而霜星每一次用冰盾卡开天空坠落的重物,都让自己距离死亡更进一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想要做什么!”   空荡荡的结构层里响起霜星充满怒意的声音。   被霜星抱在怀里的阿米娅抬起手,黑色的影子立起来荡开坠落的钢筋,为用霜星清扫前路。   只是每当黑兔子看向支撑白兔子行动的黑冰,她就感到十分焦急。   阿米娅紧贴着霜星的胸前,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霜星的心脏正在慢慢停止跳动,源石化已经令白兔子的五脏六腑都变成黑色的结晶,一旦心脏彻底停止跳动,那么霜星的结局是什么便可以预见。   不如说,这也正是一直藏在暗处的袭击者瞄准的目的。   袭击者并不想要与现在的霜星硬碰硬,只是不断有定时炸弹从各个方向扔过来,配合着逐渐坍塌的环境,逼迫霜星不得不动用更加强大的源石技艺来进行抵抗。   听霜星的语气,袭击者还是她认识的人?   那也是整合运动的成员吗?   思维发散的瞬间,头顶有一片阴影坠落,一整块的钢铁层由于支撑结构的爆破,整个向下一压,那阴影范围如此之广, 没有给任何人躲避的空间。   阿米娅瞳孔微微一缩,就在她下意识伸出手,十指的戒指变得通红时,一只手按住她的手。   然后她便看见有黑色的坚冰从视野的角落里窜出来,如剑一样的利刃直接将天空坠落的钢铁洞穿,向四方一滑,“吱呀”一声,刺耳酸涩的声音中,那钢铁层被硬生生切成无数块,从两人身边坠落。   啪!   啪!   啪!   阴影中响起一阵掌声,阿米娅终于听见那个先前亮起过一次的嘲讽。   “哎呀呀,不愧是霜星,这样的源石技艺真是厉害啊,不过——喂!喂!你还好吗?还活着吗?”   愉快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阿米娅猛地抬起头,看见霜星另一只眼睛里也蒙上一层雾气般的朦胧。   “霜星小姐……”   她抓紧白兔子的衣袖,却感到后脑勺被什么东西包住。   阿米娅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霜星的手,她看见白兔子重新直起腰,将自己稳稳地抱起来,迎向黑暗。   霜星朝向的方向,并不是那嘲讽的声音传来的方向。   白兔子已经失去了听觉?   阿米娅在惊讶中听见霜星的声音。   “塔露拉究竟想要做什么?”   回答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仍旧是讥讽与嘲笑。   “塔露拉?啊,这可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那个女人的理想一直都是拯救感染者哦。”   “她从来没有背叛过自己的理想。”   “从生到死。” 第一百三十一章:科西切公爵   一段话分成了三句。   每一个声音响起时,W就已经在阴影中换了一个位置。   她在警戒霜星被逼到绝境的反击。   这样的反击她见过无数次了。   每一个萨卡兹人应该都很熟悉,不被主流社会接纳的萨卡兹人大都从事着佣兵与杀手之类的工作,既然与死亡相伴,自然难免会看见那些挣扎着不想死的人。   不过不同于那些人,霜星的反击却让W不得不谨慎。   每一个感染者在将死之时往往是最强的,感染者因为体内生成源石的原因,与源石技艺的适应性会有突变似的提升,他们甚至可以摒弃法杖进行施法,而随着感染的程度加深,他们的源石技艺往往会变得更加强大,当然,大多数人会控制不住那样的强大,而自幼接受过相关训练的霜星却另当别论。   W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起来,她注意到霜星并没有因为自己转移位置的话语而做出任何动作,她仍旧看着什么也没有的前方,宛如没有听见自己刚才的话。   听觉神经也受到压迫而失去听觉了吗?   W站在一处金属柱子的阴影中皱了皱眉,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你不好奇为什么塔露拉会有这样的变化吗?”   这应该是霜星最关心的问题,不过这话出口,W还是没有看见霜星的动作。   她并没有急着下结论,对方将自己钓出去的可能性也并不是没有,她一边在阴影走行走,小心地藏起自己的身形,一边继续说道:“塔露拉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是科西切公爵家的女儿?”   仍旧没有回答,W已经走到霜星的后方,在她即将落下脚步的时候身体却蓦然一定,正好少向前一步。   一道阴影从W面前擦过,那像是一面锐利的黑色刀锋,无声落在地上时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   那不是霜星的源石技艺。   W看向霜星的背影,有一双兔子,呃,应该是兔子耳朵的长耳朵长出霜星的肩膀,那是她保护在怀里的另一只卡特斯族,罗德岛的那位年龄领袖。   一只天真的小兔子。   W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轻蔑,对于这种秉持着不切实际梦想的人,她从来不会有任何触动。   理想是甜蜜的毒药,而这些追逐理想的人,不过是一群另类的瘾君子而已。   同样被毒药而毒坏了脑袋,什么为了感染者的福祉而战斗,若是这种不切实际的理想都能实现的话,那么萨卡兹人就不会一直以来都被排除在主流社会之外了。   不过对方的实力却不容小觑。   那应该也是一个重度的矿石病患者,这样的源石技艺强度不太正常。   W从地面上那深刻的开裂收回眼神,移动的时候更加小心,但是却没有停止自己的话语。   “科西切公爵家并不是一个悠久的贵族家系,往上追溯的话,他的第一任家主其实只是冬宫里的侍从,因为受到皇帝的赏识而成为宫廷里的小丑,进而成为皇帝的近臣,后来又因此而被封爵,当时的伊万诺夫四世以封赏第一任科西切子爵为切入点,第一次正式挑战乌萨斯冗杂累赘的贵族体系。”   “这位皇帝的一生几乎都用在与贵族体系的斗智斗勇,为此荒废朝政,使得当时的乌萨斯国力陷于内部统治阶级的混乱而衰退,为此伊万诺夫四世死后得到一个头衔,‘愚者’,只不过这位‘愚者’的一生还是有一个成果,那就是他成功逼迫贵族体系让步,在几乎已经成为一个封闭阶级的贵族体系中塞进去以为科西切子爵。”   “‘那不过是一个弄臣,我们很快就能让他成为我们的人’,这是当时的乌萨斯贵族之所以会同意一位新子爵诞生的原因,可是事实的结果却是这位科西切子爵通过四代人的时间,成功洗去所有人对他们的怀疑,迎接他们进入贵族体系之后,反手将整个贵族体系出卖,与皇室里应外合给予传统贵族体系一次重创,科西切子爵成为科西切公爵,而传统贵族体系的退让才让乌萨斯皇室获得进行现代化改革的机会。”   “持续时间近四百年的内部斗争,谁也没有想通为什么贵族体系不能腐化一个科西切子爵。”   W又一次站定脚步。   她皱着眉看见霜星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不知道是对自己的话完全无动于衷,还是说根本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   若是后者,那么这一场猎杀的游戏就该到了结束的时候。   她举起手里的拉特兰铳,轻巧的声音仍旧从她的嘴里飘出来,那声音里带有符合少女的活泼,可是却又有着一种躲在世界之外嘲笑世界的疏远。   “很简单,从科西切子爵到科西切公爵,四百年的时间,四代人的传承,不同的家族掌舵者,其实内里都是同一个意志,同一个灵魂。”   W一点点压下扳机,与逐渐沉下来的眼神相对,声音却变得越来越活泼,形成一种她还在趾高气昂地表演“反派话多”的错觉。   “不死的科西切,这就是伊万诺夫四世最好的朋友,他利用源石技艺让自己在不同的躯体里活下来,你猜猜,现在塔露拉的身体束缚着的,究竟是谁的灵魂?”   霜星不可能对这样的话无动于衷,然而霜星还是没有动作。   果然,颅内神经也开始受到源石化结晶的压迫,现在已经逐渐失去五感了吧。   W自身也是萨卡兹的感染者,她也看到过很多感染者的末路,对于这样的情况并不陌生。   感染者的末路固然会让他们变得十分强大,同时却也让他们变得十分脆弱,他们会逐渐失去对于身体的掌控,最后变成一个不可控的炸药,在源石能量失控的那一刻炸开,若是那时候在人群之中,就会成为一个新的感染源。   已经步入这个阶段的霜星已经没救了,不过W却不能让她的尸体就这么炸了。   “塔露拉”需要霜星的死亡来刺激雪怪们,让这些雪怪们展现出在雪原上的真正模样,让他们成为龙门的威胁,迫使龙门近卫局投入兵力进行剿灭。   这个任务落到W身上,也只能她来承接这个任务。   弑君者,碎骨,甚至是梅菲斯特与浮士德,他们其实都与霜星相识,甚至似乎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而W却不一样,她只是被雇佣的萨卡兹佣兵,雇佣她的甚至不是霜星所认识的塔露拉,而是作为现任科西切公爵的“塔露拉”。   只要扣下扳机,自己就能完成任务。   W冷眼看着白兔子与黑兔子的终末,可是手指压到极限,在将扳机彻底压下去之前,一阵游过来的风却撩起她白色的刘海。   风?   地下封闭环境哪里来的风?   W一下子警觉起来,几乎是同时,她挂在腰间的起爆器也开始无声震动。   银发红眼的女人立刻放下武器,退后融入阴影之中。   起爆器是控制爆炸物起爆时机的终端,自然也有信号与其余爆炸物相连,这时候的震动是一个提醒:   爆炸物被人拆除了。   阿米娅与霜星同时从战场中央摔落,塌陷的地面将两人与外面的部队彻底隔绝,这巧合到极致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是巧合。   她事先就在结构层埋设下爆炸物,在雪怪们利用源石机械让地面变得酥脆之后,她在合适的时机进行定向爆破,将战场中央的两人拉了下来,而她不可能预知到战局的发展,所以铺设爆炸物也是广撒网的方式,在结构层的其余地方还留有其余爆炸物。   一旦没有事先关闭信号发生器就进行拆除,那么在爆炸物就会发出信号。   有人已经到这里来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   退到阴影中的W掏出起爆器,她将起爆器拉长,上面弹出来一个小巧的屏幕,上面显示的却是五十米范围内的爆炸物分部,这些爆炸物宛如没有生命的哨兵,被拆卸的爆炸物描绘出来一条路径,却是离这边还有一些距离。   是哪边的人?   雪怪?   还是罗德岛?   W抬起头看向霜星,眼神中有红光一闪,惯于战场的直觉让她产生一种古怪的预感:若是自己从这里退去,可能再也找不到完成任务的机会。   这是历经战场磨练出来的直感,也是W唯一相信的东西。   哪怕这样的预感如此莫名其妙,她也决定立刻退去,在这里杀死霜星倒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只是她的任务不是单单地击杀霜星,而是用霜星的死亡做出一个引导。   想要做到这一切却要花上一些功夫,而W脑海里闹腾的危机感却告诉她没有这样的余裕。   她看都没有再看霜星,只是这份果断的撤退,仍旧晚了一点。   那苍蓝色的光芒点亮时,W看见一个阴影无声地向自己接近,水幕般的光照亮那一张年轻的脸庞。   W一时间甚至都没认出来那是少年还是少女, 不过比起这个问题,另一个更加震惊的发现在她心里敲响大钟,一个声音脱口而出。   “人类!?”   .   .   .   “人类!?”   听见那一声清脆的惊呼,林逸手里握着的匕首顿了顿。   匕首一松一转,却是已经将刃面收向自己。   匕首滑向目标,战斗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迎来结束。   陨星在林逸和莫斯提马摸过来时故意在后面拆卸爆炸物,就是为了让袭击者大意,而为了确保能够一击之敌,莫斯提马在林逸发现目标冲出去直接发动源石技艺,迟缓袭击者的神经传输,加速林逸自己的反应,再叫上附近的地形早已经被林逸洞悉,林逸向袭击者靠近的那一刻,结果已经注定。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大概就是林逸原本是打算杀死袭击者。   如果没有那一声惊呼的话。   匕首绕过行动迟缓的袭击者,直接一拳头敲在袭击者的后脑勺,那人软绵绵地倒下来时,林逸伸手一抄,将那一具身体抱进怀里。   林逸皱着眉头看向怀里的少女,白皙的脸庞,银色的秀发,最令人在意的是那一双恶魔一样的双角,这样的角林逸在莫斯提马头上看见过,也在陨星头上看见过。   萨卡兹人,泰拉世界千百年来一直被排斥,贬低的一个种族。   “林,解决了吗?”   莫斯提马法杖的光点由水幕般的苍蓝变成普通的照明,蔓延过来的光芒将一张姣好的脸庞微微照亮。   “萨卡兹人?”莫斯提马有些意外,她皱起眉头,却又松开,“也是,都是不被主流社会接纳的群体,整合运动会与萨卡兹人有所联系也并不奇怪,她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不确定敌人的源石技艺和战斗能力,林逸动手的时候其实是打算下杀手的,现在停了手肯定有原因,莫斯提马知道肯定不会是因为这是个女人。   虽然是白毛,而且长得也不错。   莫斯提马看着袭击者,微不可察地挑挑眉毛。   “她知道我是人类。”   这眉毛一下子抽了筋,拧巴在了一起。   莫斯提马错愕地看向林逸:“你说什么?”,   “她至少刚才说出了‘人类’两个字。”林逸撕下衣服的布条,娴熟地将少女手脚绑在一起,然后塞进莫斯提马怀里,“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   莫斯提马接过少女,跟着林逸走向霜星那边,想了想说道:“也不一样是知道什么,拉特兰曾经以宗教的形式普及过‘人类’的概念,虽然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放弃这样的做法,不过像是乌萨斯这些地方其实还是有宗教势力残留。他们自称是正统教会活动在乌萨斯,‘人类’这样的概念或许在一些地方还有传承。”   林逸好奇地回过头:“你是说这个萨卡兹人还是个神职人员?”   莫斯提马摇摇头:“这不可能,萨卡兹人对拉特兰有严重的敌视心理,他们不可能进入拉特兰人的教会,不过正因为对拉特兰的敌视,或许他们也记得拉特兰曾经推广过的‘人类’概念。”   话音顿了一顿,莫斯提马盯着林逸的屁股,那里缝着一个补丁遮住泰拉人一般会留出来的,用于尾巴穿行的洞。   “林,既然你能控制机械,要不给自己屁股上整一个机械尾巴?以后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义肢?”   塞屁股里?   林逸面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他刚刚开口准备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听见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林逸先生!这里有医生吗?”   是阿米娅的声音。   林逸看过去,莫斯提马点亮的光芒已经照亮阿米娅与霜星的所在。   那个方向,阿米娅挣扎着从霜星怀里站起来,而霜星安静地立在那个地方,黑色的剑柄连着她的身体与大地,硬是撑起她的身躯,让她立在大地之上。   “霜星小姐已经没有心跳了!”   林逸心中一沉。 第一百三十二章:生命的交换   “救不了,等死吧,告辞。”   当阿看见霜星的时候,直接拱手来了一套扁鹊三连。   当然,关于扁鹊的知识与历史有没有在泰拉世界里传承下来,这尚且不可知,只是任何医生来到这里,大概都是与阿相同的反应。   矿石病是没有任何有效治疗手段的绝症,这一点是泰拉世界有史以来已经证明的事情。   现在所谓的治疗手段,与其说是治疗矿石病,不如说是在治疗矿石病的并发症,尽量消除矿石病带来的影响,例如若是因为矿石病导致听力开始低下,就上辅助收音装置,如果是导致四肢无知觉就上轮椅,若是因为矿石病而出现精神方面的问题就直接开精神方面的药物,与真正的精神病人一个处理方式。   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很多时候所谓的治疗手段,其实连治标都做不到,而各国的对于感染者的一个默认共识就是一旦判断感染者进入末期阶段,那么就算对待感染者最仁慈的国家或者地区都会采取强制措施将其隔离,因为说不清楚这人什么时候就会从内而外地炸开。   而怎么判断感染者是否进入末期?   这个倒也简单,看看霜星就是了。   源石结晶已经不满足成为体内的阴影,它们从结晶化的肌肤探出头来,向外开始生长,曾经白皙的肌肤大片大片地蒙上一层黑色的晶矿,远远看上去的第一眼,那就是像是被美杜莎石化了的雕像。   黑色的结晶里蕴着黯淡的金色,那正是源石结晶正在进一步压缩能量的证明。   工业方面提纯的至纯源石便呈现出一种黑金色,人体自然生长出来的源石结晶自然到达不了那个程度,可是体表可见的源石开始润进去一丝丝暗金色的光彩,就足以说明这个人已经彻底成为源石的“养分”;   体内的糖分,脂肪,乃至于生体组织本身的生物能与化学能通过至今无法解明的能量转化方式变成源石能,被这些源石结晶吸收,提升纯度,从体表的源石结晶开始“纯化”的时间点算起,经过对于无数案例的汇总,一般认为在48小时之内,这个人就会死亡。   “砰”的一声,就融入天地之间。   霜星的情况甚至已经更进一步,她用源石技艺凝结的黑冰将自己撑在原地,而这些利用源石技艺凝聚的违法自然规律的造物内部都游走着暗金色的光芒,这却是比刚刚开始“纯化”要严重许多,或许是因为战斗迫使霜星重复使用源石技艺的原因,她距离死亡的时间已经没有48小时。   “但是她还没有死。”   林逸看向阿,而后者习惯性地翻了一个白眼:没死倒是没死,但是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围绕着霜星,不断有黑色的雪花绽放后融化,那些黑金色的雪花自然不是自然造物,而是依托于霜星的源石技艺产生的造物。   除了霜星与霜星抱着的阿米娅,任何人靠近都会刺激到这些看起来薄弱的雪花。   空气中会析出来一片片黑金色的雪花连成一片,看似脆弱的雪花瞬间连成一片薄墙,林逸拿手压了一压,看起来薄弱的墙壁却有着足以抵挡大口径子弹的强度。   走上去的人退去之后,这面墙又会自己消失,仿佛源石技艺有着自己的思考,还在想着怎么减轻施术者的负担。   源石技艺的规律发动,这是唯一能证明霜星还活着的证据。   就被霜星抱在怀里的阿米娅在阿的指示下粗浅地检查过霜星的情况,而得到的结果让小兔子脸色煞白一片。   所有生命特征都已经消失。   瞳孔失去光芒,脉搏不再跳动,呼吸早已经停止,如同那里只剩下一捧燃尽的篝火,而维持着源石技艺的那一抹不散的意识,就是最后暗红的余烬。   “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一个平静的声音让所有人转过头,趴在吽身上的雪怪七号看着围绕着霜星明灭的雪花,仿佛看到一只只围绕着大姐头的雪怪。   他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此刻的心情并没有特别歇斯底里,没有不顾一切大喊大叫的冲动。   他甚至在心里找不到需要发泄出来的悲恸,当然,悲伤还是有的,但是那样的悲伤一点都不乌萨斯,如同细雨绵绵,没有任何激烈之处——   只是渐渐润进四肢百骸,让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或许正是因为悲伤不够浓烈,他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感受到愤怒,能感受到一种后悔,能感受到一种破坏的欲望从心里升起——   直指塔露拉!   收紧的拳头都快把吽的毛给抓下来了,也得亏是吽不愧是吽妈,忍着痛继续背着雪怪七号,不过为了自己的毛发着想,他也看向林逸:“奥尔芬斯先生,你应该有什么想法吧?”   “想法?他能有什么想法,这人都快死透——不对,你的魔法呢?你不会还真有办法治疗矿石病吧?”   阿前半句话声音翘上天去了,不过他想到吽背上的雪怪七号,一下子回过神来,看向情绪变化并不大的林逸,一脸的惊疑不定。   听见这声惊呼,阿米娅也猛地抬起头,将充满希望的细线落向这边。   林逸沐浴着众人的视线摇摇头:“不,我没有办法治疗矿石病。”   希望的视线一下子变得绝望。   不过在吽背上的毛真被雪怪七号揪下来以前,林逸继续说道,“不过确实有一个想法。”   咔嚓!   吽一下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为自己背上被拔掉的毛感到心疼。   “什么方法!”   雪怪七号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比起目睹到霜星的“死亡”,他现在倒是要激动许多,两只眼睛瞪得如同牛眼。   “伊万,你先去看看能不能解除霜星的源石技艺吧,我记得你的源石技艺也是同一类型?”   林逸还记得在冬越村的时候,雪怪七号变出来过一块冰镜,那是林逸第一次见到源石技艺,简直就像是魔法。   雪怪七号立刻点点头,他这就想从吽的身上跳下来,不过在他动作之前,吽先一步背着他过去了。   雪怪们接受的源石技艺培训课程其实都是同一套,是爱国者从乌萨斯军队中带出来的一套培训体系,霜星因为天赋异禀所以格外适应这种源石技艺,而其余人虽然达不到这个程度,但是进行一下干涉却没问题。   眼看着雪怪七号立刻开始解除霜星的防护手段,林逸却走到阿的身边。   阿一脸的啧啧称奇,脸色在不信与好奇之间左右横跳:“你真的有办法治疗矿石病?”   他却是不相信有人能做到前无古人的事情,不过作为一名医生,还是地下诊所的医生,他比其余人更加清楚将矿石病末期患者给救回来意味着什么。   如果身边的“孤儿”先生真的做成了这事儿,那么将时代从今天开始做一个划分,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说过我治不了矿石病,而且我要做的事情,大概也很难复制。”林逸再次重复了一句,同时看向阿说道,“你对七号做的心脏缝合手术很漂亮,你能继续进行那种等级的手术吗?”   将被切断的两瓣心脏缝合在一起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特别是在那样的简陋环境之内,这样的手艺放倒任何地方都能担得起“国手”的称呼,而这也是林逸脑海中的想法成型的原因。   “继续做那样的手术?”阿脸色浮夸地复述一遍,干脆地翻了个白眼,“你杀了我得了,我的手术和你的魔法不一样,你知道我要多么集中才能完成这样的手术吗?心尖儿上弄缝针,你当时缝毛衣呢?这鬼地方的环境比我那破狗窝还差呢。”   “嗯,既然还有精神贫嘴,看样子先前的手术的确没有耗费你太多精力。”   “的确?”阿狐疑地皱起眉头。   “吽说过你在医学领域上天赋异禀,曾经为了练手上的功夫在贫民窟开免费义诊,一天做了两位数以上的重大手术,累趴下了一茬又一茬的志愿者护士。”   阿猛地看向吽,后者站在雪怪七号后面对这边耸耸肩。   “切,那时候做的重大手术也就是断肢再植之类的,难度和心尖儿上动刀子的难度可不一样。”阿顿了一下,随后还是说道,“而且并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用一个手术救过来,我解剖过感染者的身体,没有抵达末期的就死亡的患者体内都完全变了模样,五脏六腑大都开始变成石头,你让我对感染者动手术,是想要我把那些变成石头的内脏全挖出来丢掉吗,那这个女人就可以表演一下当场暴毙了。”   “不需要你把全部的内脏挖出来,只要将霜星的心脏取出来就好。”   “所以说,没了心脏她就得表演一个——”   “然后将我的心脏换进去。”   阿没说完的话一下子被林逸的话语斩断,狗头人像是被谁踩了尾巴一样蹦起来,看疯子一样地看向身边的林逸。   “你特么疯了!你以为心脏是什么机械零件吗,说换就换?先不说脏器的适配性,特么你换个心脏上去有个屁用,还是说那啥,相信的心就是你的魔法,所以你觉得把自己的心脏换给那女人就等于把魔法交给她,于是就能唤醒奇迹了?”   阿都不想要从医学的角度来和林逸解释这样的要求有多么异想天开,单单从小学生的角度都能理解的角度来说,感染者变成石头的是全部器官,可不只是一颗心脏,就算其余问题全部抛到脑后,你换了一个心脏,其余内脏还特么是石头啊?   面对阿的跳脚,林逸也没生气,轻轻说道:“你知道雪怪七号,伊万苏醒的时候,体内的源石反应一度降低下去了吗?”   “知道啦,那又怎么了?”   阿好歹是一个医生,自然会记录病人前后的状态,他也从仪器中发现在刚刚苏醒的一段时间,作为感染者的雪怪七号体内的源石活跃反应低于正常情况下那种感染程度的感染者,这事儿还被阿记录下来,打算等这边事儿了了之后看看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样的变化。   “那是因为我的血。”   “嘿,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这还能是——”阿下意识地就否定了这种一点都不医学的话,可是看见林逸那平静的表情,他又有一些拿不准,“你认真的?”   “我一直很认真。”   林逸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脏”与生物定义上的心脏不一样,“心脏”起到的作用并不是成为血液循环的动力,而是一个心脏大小的“工厂”。   这个“工厂”的唯一造物就是游走在血液中的纳米机器人,而这些纳米机器人通过血液的循环游走全身,完成源石机械与生体组织之间的协调与维护。   细微到细胞等级的调整,处于纳米机械人监视与控制中的细胞分裂与生成,就算五脏六腑完全变成石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与能量供应,这些纳米机器人能够控制细胞分裂再造出来另一套五脏六腑,然后处理掉变成石头的心肝脾肺肾。   那一段时间内,七号体内的源石反应之所以会趋向平稳,大概就是纳米机器人活跃的功劳。   只不过纳米机器人并不能长期存在,这些细微到纳米等级的机器人本身需要在“心脏”完成能量补给,一次活动的时间只有不到六分钟,平均下来大约七次循环就会失去活动能力。   如果纳米机器人能够使得感染者的源石反应趋于平稳,那么只要维持纳米机器人的存在,也许就能让一个感染者如同普通人那样活着。   “林,这边好了!”   七号的声音从霜星身边传过来,同源的源石技艺已经解开霜星的保护,吽像是拎兔子一样将阿米娅拎出来,轻轻放在肩膀上,避免碰到阿米娅受伤的腿。   雪怪的脸上满是焦急与期待,还有一丝不愿面对失败的脆弱。   那个距离,他却是不可能听见林逸的话,还在期待一个来自林逸的奇迹。   情急之下,雪怪甚至忘记叫林逸的代号,而林逸向那边点点头,随后看向阿:“那么手术就交给你了。”   “不,你等等,我特么还没答——”   “可是换一对心脏,这样的手术对你没有任何吸引力吗?还是说你还有对于患者生命安全的担忧?明明就是一个地下诊所的黑心医生?”   这半是嘲讽半是激将的话让阿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硬是从牙缝中憋出几个字。   “你那女朋友知道你搭上命要去救另一个女人,你就不怕她当场爆炸?”   顺着阿的视线,林逸看向正在监视那个萨卡兹人的莫斯提马与陨星,正好莫斯提马也看过来,目光接到一处时,两人都是微微一笑。   “那不是我的女朋友,将我们连在一起的,不是那种会随着时间散去的脆弱之物。”   林逸收回视线,看向阿,挑衅地问道:“怎么样,这个手术,敢不敢做?”   狗头人嘴角一抽。   “我敢保证,那位雪怪的公主要是真能醒来,一定会粘你一辈子。”   阿深深地吸了口气,脸色颇有些凶狠。   “这手术,我干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死前之梦   如果说人生是一条路,那么这条路要走到尽头时,应是能看见那结局的。   至少霜星觉得自己应是能看见的,从雪原走出来的时候,与大爹吵起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能预见到自己会死在雪原之外。   这却也是她与大爹的分歧所在。   他们都是从雪原走出来的雪怪公主会被“阳光”融化,大爹不愿意让她走出雪原,而她却想要触碰那“炽热的太阳”——塔露拉向她展现过的理想,一个能让感染者抬头挺胸活着的世界。   为此,她早已经做好消逝的心理准备,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很多年前,频繁使用源石技艺导致丧失味觉以后,她就明白自己是一个老倒霉蛋儿了。   感染者体内出现的源石结晶并没有规律可言,不过大多数人会出现在体内的脏腑,因为相对来说那是体内空间最大的地方,自然出现在那里的概率最高,相对来说这部分的感染者比较幸运,他们通常能活许久,虽然活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总比结晶化现象出现在颅内的感染者要好。   若是源石结晶出现在颅内,那么很容易就会压迫到颅内复杂的神经系统,感染者很可能因为神经受到压迫而失去开始失去部分身体功能,最后会以远远超过感染者平均水准的速度拥抱死亡。   留在雪原,自己大概能够多活一段时间;   如果逃避战斗,或许能活更久;   但,   那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只要一想到还有许多感染者的同胞如同自己小时候,被大爹救出来以前的自己那样遭受非人道的压迫,霜星就感觉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就像大爹救了自己那样,自己也要用有限的生命去拯救更多的同胞。   可是一个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   雪怪们的脚印只能在乌萨斯的腹地徘徊,可是雪原之外呢?   塔露拉将一个噩梦般的世界带进了雪原,与塔露拉相处的那段日子,霜星第一次知道外面的世界,知道整个泰拉世界范围内,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赋予感染者完整的人权,同时也知道雪怪们所做的事情,对于整个泰拉世界来说,是如此微不足道。   泰拉世界很大,大到可以容下几十上百个乌萨斯那样大的领土,而乌萨斯也很大,它横跨东西,如同它的旗帜那样,是一头展翅的双头雄鹰。   一个头眷顾东方,对神秘的炎国虎视眈眈;   一个头环视西方,对西方的诸国冷眼相待;   这个庞然大物盘踞在泰拉世界的北方,超过四分之三的领土披拂着皑皑白雪,而雪怪们活动的雪原,只不过是东乌萨斯内部的一小片地方,其范围甚至没有切尔诺伯格移动路线连接起来的东乌萨斯边境广阔。   那是霜星第一次感到沮丧。   困难的任务,艰难的生活,雪怪们所遭遇的一切棘手的事情都没有办法令霜星感到迷茫,可是塔露拉描绘的世界却让霜星感到一种无力感。   泰拉世界是如此巨大,自己却连乌萨斯都改变不了。   “所以,要跟我来吗,叶莲娜,若是你真的想要拯救感染者,而不是仅仅拯救面前的人,那么请从雪原里走出来,让我们从那个改变乌萨斯开始。”   霜星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对自己的伸出手的塔露拉。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有着如同霜星喜欢的冰挂一样银色的秀发,淡色的眸子里寄宿着一种熊熊燃烧的意志,宛如一颗火种,一旦点亮变回成为天空的太阳,照亮整个世界。   或许这就是德拉克族吧,这个早已消隐的种族据说天生就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领袖旗帜。   塔露拉正是德拉克族,只是她表面上将自己的身份伪装成炎国的龙族。   她有一套龙门认真的完整身份证明用来掩饰自己的种族,因为德拉克族对于西方多个地区都有特别的政治意义,因此她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在自己的身份,只对推心置腹的人坦诚一切。   她用这样的秘密将自己与她链接在了一起。   哪怕是已经知道相信这个人结果,哪怕是已经知道这个人所谓的改变,到最后只是一场将感染者推向深渊的暴乱,但是那个声音还是让霜星忍不住地伸出手。   握上去的一刻,塔露拉的身影骤然溃散。   霜星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抬起头,无光的黑暗中分明能看到一条前行的道路,前方没入黑暗,后方亦没入黑暗,纷杂扰乱的人声徘徊在四周的黑暗之中,像是嘲笑,却又似乎是某种叹息。   乌萨斯关于死亡的传说中,人们在死后会走上一条黑暗的小道。   在这条路上,人们需要反思自己的一生,善行在左,恶行在右,当善行压倒恶行后,道路会向右转,人们会走上死后的乐园,而当恶行压倒善行,人们则只能左转,在道路的尽头,冬将军会在那里处决恶人的灵魂。   当然,这种床头故事都是无稽之谈,不同的国家和地区能诞生出不同的版本。   霜星知道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只是因为自己彻底失去对于身体的控制,身体已经死亡,灵魂却还未消散的片刻,还没有完全源石化的大脑根据自己从大爹那里听来的故事,构建出一个将死未死的梦境。   或许自己走到一半,这个梦境就会坍塌,自己就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霜星放下手,她抬头看向前方,白兔子与塔露拉走在她的前方,那虚幻的影子并肩而行,犹如分成两块的玉珏合在一起,理念与力量渐渐交融。   塔露拉的理念怎么能扭曲到这个地步?   越是想起曾经塔露拉告诉过自己的“理想”,霜星就越是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愤怒油然而生。   她并不在乎死亡,可是却无法接受那样的杀手却是“塔露拉”派来的,她能够猜到那个萨卡兹人想做什么,无非是用她的死亡来刺激雪怪们,只要萨卡兹人的手脚足够干净,那么现在留在14区的罗德岛部分究竟成为雪怪们愤怒的发泄口。   死亡犹如多米诺骨牌,只要有了一个死亡,悲剧就无法停止。   一旦罗德岛的干员们被雪怪杀死,整件事就会成为一个无从解释的死结,本来默契的战斗会真正变成厮杀,最后只剩下一方彻底被消灭的结果。   被消灭的大概率是罗德岛的干员。   与罗德岛的干员们进行接触作战后,霜星已经明白这些罗德岛干员虽然究竟训练,然而却并没有如同塔露拉,或者是林逸那样,能够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战场的绝对力量存在,最强的甚至还是他们的领导,那只与自己同样是卡特斯族的黑兔子,其余人虽然训练有素,却也只是训练有素。   愤怒是不可能因为发泄而消失的,跨过罗德岛干员们的尸体,14区会在雪怪们的驾驶下冲向龙门,将属于乌萨斯雪原上的恐怖带向南方的世界。   这才是“塔露拉”想要的结果。   但是她怎么能这么做?   霜星看着前方并行的幻影,无从猜测那时候的塔露拉是不是就打定主意欺骗自己,就像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要死了;   那只黑兔子大概也要死了;   雪怪们会与罗德岛干员们厮杀,她最终不仅无法让整合运动的暴乱在龙门迎来一个结束,甚至雪怪们还会成为暴乱开始的信号,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是——   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愤怒与绝望将梦境污染,霜星看见面前的虚影陡然间破碎,脚下的道路也如同摇曳的烛火般抖动起来,这一条小路仿佛会变成一条翘起来的蛇,回过来一口将她吞进去,只是梦境最终没有变的如此奇诡,那条道路在摇曳之后,最终指向左方。   霜星停下脚步。   四周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嘈杂声逐渐变得响亮起来,这些蜂鸣一样的杂音在无数个夜晚都困扰着霜星的梦境。   无数感染者都坚持自己能听见某种声音,虽然主流社会找不到证明这些声音存在的实证,并不承认这种无稽之谈,但是作为感染者的一员,霜星却也时常被这样的声音困扰。   那是一种无法理解,无法认知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只是一种杂音,可是细细去听却仿佛能听见是细碎的交谈,有规律有组织的发音如同某种语言,然而真想要去听清楚那是在说什么,却又只能听见一种令人心浮气躁,仿佛要将理智撕碎一般的杂音。   霜星已经习惯无视这样的声音,只是这一次那蜂鸣般的声音却真的汇聚成细碎的言语。   “……又失败了……无法理解……灵魂的构成……”   “……数据录入……删除……”   “……失败品……处理……交给它……”   支离破碎的语言,有些像是维多利亚那边的语言,但是发音习惯却十分不同,霜星只能勉强辨认出其中的几个单词,她张望四周,想要确定这声音从而何来,然而目所能及之处,她才发现黑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人藏在黑暗之中窃窃私语,而每当视线落过去,那些影子却又像是湖中的涟漪,似乎承受不了视线的重量,陡然间支离破碎。   等等,这里不是我的梦境吗?   这些东西是什么?   一种不可描述的恐惧突然压住霜星的胸膛,她本应该无所畏惧,但是这样的恐惧却与她的意识无关,就好像有那些突然变得清晰起来的话语刺激到了某一段基因上铭刻的恐惧那样,霜星在恐惧中分明地感觉到那份恐惧并不属于自己。   ——当你听见那些幽魂的言语,那些无法理解的恐惧降临时,你当知道,白色的骑士将从阴影中降临,你已来到祂的国,祂将在这里审判你的罪。   霜星突然想起大爹的床头故事。   虽然大爹只是用干瘪的声音将《乌萨斯神话通读》重新念了一遍,可是这形容死后世界的章节与现在自己的梦境,为什么会如此相似?   霜星咬了咬舌头,没有任何感觉,这里分明就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但为什么自己却不能主宰自己的梦?   疯癫的呓语如同浪潮起了又散,霜星很难辨别黑暗中到底有多少人在交头接耳,她甚至无法辨别出自己偶尔听见的那些单词究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话语,还是说真的有声音在自己的梦境中念叨着不可知的话语。   在她于莫名的恐惧中彷徨的时候,四周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若不是因为这是一个梦境,霜星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否则她一定会在此刻炸起浑身毛汗。   因为蜂鸣般的杂音停下来时,霜星分明感受到有无数视线穿透阴影,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宛如自己的灵魂里有别的灵魂,自己的梦境里寄生着别人的梦。   那些声音,第一次用她认识的语言说出一个单词。   “——Велес”   那是乌萨斯人为“冬将军”创造的词语,自古以来传承下来的一个单词,读作“维列斯”(VELES)   霜星一瞬间瞪大眼,她又想起大爹那平铺直叙的床头故事——冬将军会审判在回忆的道路上左行之人。   她猛地回过头,看见自己走过来的道路向右方蜿蜒,没入黑暗。   自己已经左行了?   不,梦中道路直接扭曲了!   冬将军将在左行的尽头审判有罪之人——   冬将军!   霜星再次转过头的时候,自己的前方,道路的尽头,立着一排纯白的身影。   那是一群人形的生物,它们沉默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一直在那里,每一个人影都披着褴褛的兜帽,整齐划一的沉默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每一个人影都没有脸。   霜星发誓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冬将军”,整个乌萨斯没有人真正见过冬将军,可是对于“冬将军”的畅想中大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犹如风雪的化身,没有任何神话与传说中说过“冬将军”是这样的一群影子,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印象?   不,等等——   霜星看向那沉默的阵列,她突然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   “——乌萨斯的皇室内卫?”   雪怪们曾经遭遇过三名乌萨斯皇室内卫——头戴防毒面具的军刀人,虽然那些人的形象与面前的人影相去甚远,可是这份沉默的压力却如出一辙。   难道是因为我对那些人印象深刻,所以“冬将军”才在自己的梦中变成这种模样?   寻找到一个解释,霜星冷静了一下,可是当那无面的人影从队列中飘出来,霜星想要动作,却发现自己在自己的梦境中竟然失去活动的能力。   仿佛这个梦境中,对方才是主人。   她看见无面之人向自己伸出手,恍惚中,她似乎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   “——检查到失败品,处理开始——”   霜星清晰地听清楚那句话,一直萦绕在心中的莫名恐惧更加莫名地被点爆,就像是在满是煤气的房间里投下一粒火星,陡然失控的情感无视霜星的意志,她产生一种疯狂的意志,拼命想要从飘过来的无面之人手中逃脱。   身体一动不动。   直到那双手接触到自己的身体,霜星愣愣地看着那无面之人慢慢抬起头,那张什么都没有的脸庞如同橡皮一样蠕动,最终定形成一张熟悉的脸。   自己的脸。   嘶——   恐惧在脑内尖啸,霜星感觉自己的脸庞似乎在溶解,将要变成无面之人。   这到底……是什么?   脑海里绝望地滚过最后的想法,恐惧变成绝望,放弃一切挣扎的那一刻,霜星却又看见即将变成自己的那一张脸——   陡然间崩碎。   整个梦境也一下子完全崩碎,比起那从身体里的源石泛起来的呓语,另一个从耳朵传来的声音如同初升的晨曦,竟是让霜星感觉劫后余生般地松了一口气。   滴——   滴——   滴——   规律的声音宛如心电图仪,霜星挣扎着睁开眼,她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的视野中,她看见一条起伏不定的线。   “真的是心电图?”   话语出口,听见自己的声音后,霜星猛地愣住了。   “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活过来!”   W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四章:萨卡兹人的赌约   W比霜星更先醒过来。   自由佣兵的生活很苦,萨卡兹人的自由佣兵就更苦了。   泰拉世界迫害感染者的最重要原因是害怕,害怕那无法挽救的病症会因为这些人蔓延到自己身上,而泰拉世界对于萨卡兹人的迫害,则大概要归类于某种历史的人为选择,就像是吉普赛人之于欧洲,又或者犹太人之于纳粹德国。   因为历史堆砌的偏见,萨卡兹人至今无法融入主流社会,这直接导致卡兹戴尔——萨卡兹之人的聚居地——到现在还过着千年前的生活,他们无法从社会上完成原始资本的积累,而卡兹戴尔贫瘠且狭窄的土地则根本无法拉起来产生经济活动的内需。   鸡犬相闻,田野交错的生活与一千年前没有任何变化,然而世界却没有停止在一千年以前。   外来的资本直接操控卡兹戴尔的局势,外来的商品垄断卡兹戴尔的所有市场,连定价权都无法保持的地区根本无从维护自身的民众财产,每一个人萨卡兹人的家庭都在无形的经济劫掠中破产,逼迫着萨卡兹人走出那片古老的土地,在外面的世界寻找工作。   能有什么工作呢?   就好比旧人类史公元纪年,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黑人,连人权都无法得到保障的黑人就算不是被掳出去,而是凭借自己走出非洲,结果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吗?   萨卡兹人也找不到。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比起旧时代的人类社会,泰拉大陆存在着一种稳定的混乱。   稳定是因为各个地区与国家,大都有着一个稳定的执政体系,所以能够保持明面上的秩序,然而就像是哥伦比亚盛行少年兵,乌萨斯迫害感染者,炎国闭关锁国,卡西米尔地区山头林立……各个地区与国家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一些令人不安的阴影,而这些阴影中正是萨卡兹人活跃的舞台。   并非是萨卡兹人喜欢铁与血,而是他们只能从事铁与血的工作。   自由佣兵,这还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没有正规执照的佣兵,而需要联系没有正规执照,不会留下任何身份问题的自由佣兵来解决的活计,大都是一些不干净的黒活,这让萨卡兹人又怎么能避免双手沾满鲜血?   W就是这样的自由佣兵,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接受过各种训练,其中自然包括对于脑震荡的抗性,因此她醒来的时间比林逸预计的要早,并且在眼睛还没有睁开,意识刚刚清醒的时候就立刻想起先前的事情。   自己被人给打昏了。   被“人类”给打昏了——不,那怎么可能?   “人类”的存在只是古代哲学中提出的一种概念,拉特兰人相信这个概念具备实体,他们将“人类”视为神灵,一种具体的意象,然而萨卡兹人口头相传的传说却认为“人类”只是一种宽泛的概念,如同古代人将自然现象视为神灵,只是因为不了解而赋予某种概念一个具体的形象。   那打昏自己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与拉特兰人杜撰出来的神灵如此相像?   “醒了就不要装了,我知道你肯定接受过耐性训练,脑震荡不会让你昏迷太久。”   思考被一个声音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打断,W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这个声音——不认识。   W能够感受到自己绕到身后的双手被人将大拇指绑到一起,相当专业的手法,而这种专业的人不会傻乎乎地在这个时候说话试探自己,想要确认自己是否苏醒,直接上来两巴掌就是了。   于是W睁开眼,昏暗的地下结构层里点亮着苍蓝色的光芒。   W向光源出看去一眼,人们围在一起让她看不真切。   那些人簇拥在两张简易床铺上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只是能看见黑暗中有光环透着一丝灰色的光芒,却是萨科塔人典型的光环。   萨科塔人在知晓语言的时候就会诞生光环与光翼,如同萨卡兹的的双角与尾巴,是非常明显的种族标志。   先前就是这个萨科塔人的源石技艺让她吃了大亏。   被那蓝色的光幕笼罩就好像被人偷去了时间,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时间停止”中自己被做了什么,不过身上衣服还是完整的,想来倒是没有发生某些喜闻乐见的事情。   不如说,W其实反倒希望发生一些喜闻乐见的事情,至少比起现在被人严加戒备会比较好。   “你就是整合运动派来的监视者?”   循着第二次响起来的声音,W看了过去,这一眼却是微微一愣。   另一个萨卡兹人。   她看向面前的萨卡兹女人,陨星虽然并不在乎战场上的装扮,可是她实在是太大了,一眼就看得出来性别的那种大。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萨科塔人与萨卡兹人在一起,叛徒?”   W在嘴角挂起一抹嘲讽,她看见这个萨卡兹女人眉头一挑,一道忿忿不平的眼神瞪向这边,可是却没有任何杀意在里面。   不出意外的结果。   W在心里抱起一抹嘲讽,走出卡兹戴尔的萨卡兹人大都在用命给别人打工,他们不被允许自己决定事情,面前的萨卡兹女人也一样,不过是一个打手,就算自己顶撞了她,可是只要没有人下命令,她却也不敢对自己动手。   既然自己活下来了,那么应当是到来的人打算从她嘴里掏出来点什么。   宛如杂兵一样被人给抓了“舌头”,老实说W觉得有些丢人,不过能活下来就意味着还有机会。   她尝试着确认了一下绑缚着自己的绳子,捆绑手法手法十分专业,很难就这么挣脱开去,她低声咂咂嘴,随后看向人群簇拥的方向。   “他们在做什么?”   这反客为主的态度让陨星一阵恼怒。   作为一名自由佣兵,她其实知道很多拷问的办法,可是她不愿意将这样的方法用在自己的同胞身上,或者说,她其实不愿意随便将那些方法在任何人身上尝试,因为她与其余萨卡兹人不太一样,她并非是因为生活所迫而离开卡兹戴尔,只是为了向世界证明萨卡兹人并非皆是残暴才踏上旅程。   只是走出来之后,她才明白与世界为敌是如此天真,人们又怎么能与世界为敌?   不过这个世界就是有这样的天真而伟大的人。   陨星看向结构层里搭起来的简易医疗帐篷,其中一只小兔子的身影在里面忙来忙去。   在她对自己的道路感到怀疑时,她碰见了阿米娅,这是她觉得自己人生中最幸运的一次相遇,而“天真”的却也不只是阿米娅一个人,这里还有一个“笨蛋”。   陨星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慷慨到将自己的“心脏”拿出来,还是给感染者。   说实话,这样的行为在陨星看来已经超越善与恶,真要说的话就是无法理解,不过陨星看那位奥尔芬斯先生也不像是打算放弃自己生命的样子,或许是他的种族有什么特别的源石技艺让他有底气这么做,而陨星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感到过类似的故事,但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陨星没说话,但是W瞧了两眼,认出来医疗帐篷,她皱起眉头,嘴角却挂起一丝嘲讽:“那边在做手术?你们在给霜星进行手术?”   罗德岛的兔子并没有什么大碍,用不着做手术,这里需要动用到简易手术台的也就只有濒死的霜星。   但是对感染者动手术又有什么意义呢?   剖开胸腔,看看里面有多少石头?   将那些源石结晶回收起来小发一笔?   W还记得霜星最后的样子,她甚至没有对关于“塔露拉”的话题有什么反应,显然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W甚至觉得那个时候霜星已经死了都说不定。   陨星也看向简易的急救帐篷,临时的手术环境里只能透过帆布看见人影,她摇摇头:“不是霜星,是奥尔芬斯先生。”   “奥尔芬斯?”   陨星微微一皱眉,她不清楚罗德岛的增援部队——因为对方与阿米娅搅合在一起,所以W认为是罗德岛的人——来了多少人,但是她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那“人类”的模样,女性与战场的直觉在这一刻出奇地重叠在一起,她直觉地认为正在接受手术的就是那个抓住自己的“人类”。   “他怎么会在接受手术?”   这里的监视者就自己一个人啊,还是说塔露拉连自己也骗了,乌萨斯还派遣了秘密部队做二次准备?   或许是因为W也是萨卡兹人,加上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需要藏起来的消息,陨星有些忧心忡忡地开口:“奥尔芬斯先生打算将那只雪怪救下来。”   “救霜星?”W愣了一下,随后夸张地“哈”了一声,“你们竟然打算救一个末期的感染者?你们为什么不救救自己,我看你们的脑子都坏掉了吧?”   陨星瞪了W一眼,她其实也不认为这样的救赎会有好的结果,可是行动的动机总归是好的,因此W这一开口,就让她很有些生气。   正是这样的人才使得萨卡兹的风评越来越糟。   “我相信奥尔芬斯先生!”   “你相信个屁!萨卡兹人怎么能出你这种脑子空空的理想家?正视现实吧,感染者无药可救!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空想家,感染者才会因为虚无缥缈的希望而对绝望的理解更加深刻!”   W扭了扭身子,挣开的衣服下面露出白皙肌肤上的源石结晶。   看起来这是嘲讽,可是同时间,W却在借助身体的扭动尽量让绳子变得松动,为取得身体的活动权而暗度陈仓。   陨星直接举起大弩,对准W的脑袋。   “不要乱动,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也是萨卡兹人,我也是自由佣兵。”陨星盯着身体僵硬下来的W,补充一句,“我也是感染者。”   W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被看穿,她停止徒劳的尝试,嘴角讥讽:“所以你才希望有人来拯救自己?”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W血色的瞳孔,目光幽幽,“只是我们不会得到救赎的。”   这讥讽的语气深深地刺激到陨星。   越是在泰拉大陆上游历,她越是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世界对于萨卡兹人的拒绝,然而这也是她最不愿意去承认的事实。   “要不要来打一个赌?”W嘴角翘起笑容。   “赌?”   “如果你们救回霜星,我会告诉你们想知道的消息。”   陨星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并不相信能那种程度的感染者会被救回来,可是若是不接这个赌,那岂不是在否定自己的追求,否定罗德岛的理想?   “如果……”陨星顿了一下,移开大弩,“……失败了呢?”   W笑着没有立刻说话,而这个时候,急救帐篷里传来一声惊呼。   “阿先生,吽先生!霜星的源石能量读数出现异常!”   .   .   “阿先生,吽先生!霜星的源石能量读数出现异常!”   正在监视医疗用源石能检测仪的雪怪七号突然叫出了声音。   吽在担任阿的助手,按照林逸的嘱咐将霜星的心脏缝入林逸的胸膛,陨星在监视俘虏,只剩下莫斯提马与雪怪七号一直注视着霜星的情况。   急救帐篷里发生的一切都在挑战常人的理智。   不是谁都能在这么近距离看见医生剖开病人的胸腔,活生生地掏出来内脏,也就是雪怪七号与莫斯提马都不是普通人,才能勉强接受面前发生的一切,而哪怕是雪怪七号,在看见阿从林的胸膛里掏出来的那颗金属色的心脏时,也感觉进入了未知的领域。   不只是雪怪七号愣住了,就连操刀的阿都感到一阵迷茫,只有莫斯提马阴沉着脸做出决定,让阿将手术继续下去。   将那颗“心脏”放进霜星的身体后,一切就变得古怪起来。   不会有人真的认为将林逸的心脏放进霜星的胸膛就能解决问题——阿是为了挑战自己的手术水平,吽宠着阿,雪怪七号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而莫斯提马从于林逸的意志。   唯一相信这么做能把霜星救回来的正躺在手术台上,然而在缝合霜星的胸腔之后,就在阿和吽转头去把霜星的心脏放进林逸的胸膛时,那一个转身,雪怪七号就惊讶地发现紊乱的能量读数突然间变得平静下来。   然而就在他真的开始产生希望时,那平稳的线条突然间抽疯似的跳动起来。   源石能前所未有的活跃,医疗用仪器根本无法检测出源石能的活跃程度,这只是医疗用的器械,感染者的源石结晶能有多活跃的程度?   精度虽然比工业用检测仪器要高,可是测量范围却完全不能比。   抽疯似的曲线宣告器械已经完全失去作用,而失去作用的却不只是源石能检测仪器,莫斯提马在变化发生时立刻看向其余生命监测仪器,却突然发现脑电波的监测仪出现更加匪夷所思的问题——   脑电波的曲线出现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无数杂乱的线条并行着延伸。   脑电波监测装置用于追踪颅内的电信号,而通常认为正是由于颅内电信号的传递,才构成意识的传输。   通常来说,脑电波监测装置只会在屏幕上显示一条曲线,而泰拉的医生们往往会将那条曲线看作是病人的自我意识,即是灵魂的表象。   现在,“灵魂”突然之间有了无数个?   “具体是什么情况?”   正在缝合林逸胸腔的阿来不及去查看霜星的状况,而莫斯提马正要开口,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莫斯提马,你知道‘维列斯’是什么东西吗?”   林逸的声音!   莫斯提马转过头,看向缓缓睁开眼睛的林逸。   她张张嘴,担忧地站起来准备走过去看看林逸的状况,却听见身后传来心电图仪的声音。   滴——   滴——   滴——   所有的屏幕在那一瞬间回归正常,雪怪七号惊诧地看向脑电波监测仪上隐去的其余区县,耳朵里听见一个声音。   “真的是心电图?”   那熟悉的声音让雪怪七号一个激灵,猛地转过头,看见病床上的霜星竟然是慢慢坐起来。   他一瞬间张大嘴。   “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活过来!”   帐篷外,俘虏的惊呼高声响起。 第一百三十四章:生气了吗?没有哦~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霜星按着自己的胸口,手掌探进衣服,掌心感受到的心跳令她感觉如此的不真实。   她刚刚听说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自己的胸膛里跳动着其他人的心脏——林逸的心脏。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荒诞不羁的故事出自于雪怪之口,如果不是因为现场搭建起来的简易急救帐篷与便携式医疗设备,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亲眼看见一颗金色的心脏被那个狗头人的医生放进林逸的胸膛……霜星怎么都不可能相信这样的事情。   但……自己的胸膛里放着林逸的心脏?   霜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从得知这个真相后,自己内心发生的动摇。   她从未想要让林逸做到这样的地步,不如说,不管是27区的事情,还是“碎骨”的事情,霜星都对林逸抱着一种歉疚的感情。   27区最后演变成那样的乱局超出霜星的意料,她没有想让林逸陷入那样的险境,而“碎骨”虽然是经由她的诱导去袭击37区,然而霜星也没有想到碎骨竟然会去招引源石蠕虫,让天灾降临在那一座流浪的城区,她的原意是让林逸擒下碎骨,甚至为此对“碎骨”隐瞒了关于林逸他们的存在。   然而最终还是给林逸他们带去一个大麻烦,为此霜星一直怀抱着不安。   雪怪们有恩必报,不过霜星却已经没有那样的机会。   她知道自己的生命要结束在龙门,虽然她其实也并不想要怀揣着对于林逸的歉疚就这么离开,可是比起个人的感情,想办法结束整合运动带来的恶劣影响对她来说更为重要。   然后,现在自己又夺走了林逸的心脏?   “身体的方面感觉如何?”   身边的声音让霜星从微微的走神中进行过来,她转过头,发现莫斯提马站在身边。   神秘的萨科塔人脸上没有笑容。   “抱歉,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展开。”霜星有些折了折耳朵,“我没有想过你的义人会为了我做到这样的地步。”   莫斯提马脸颊微微一抽,她仔细地看向霜星,确认这兔子到底是不是故意这么说。   什么叫做我的义人为你做到这个地步?   这是炫耀吗?   还真不是,霜星也只是下意识这么一说,而莫斯提马也能看出来这是无心之言,只不过从林逸做出决定起,莫斯提马就发现自己变得有一点点不正常,总是有莫名的愤怒郁积在心中,她很清楚这份算不上浓烈的愤怒指向霜星,可是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她自然也是希望霜星能够活下来的,那么现在应该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满意才对。   莫斯提马微微皱眉:“不,没有什么好道歉的,既然这是林的决定,那么也可以当成是我的决定,我很高兴你能活过来,霜星小姐。”   那张脸上哪里有高兴的样子。   霜星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真的没有生气吗?”   “为什么我要生气?”   “你不是喜欢林吗?”霜星眨眨眼,“你把自己的守护铳都交给林了。”   “萨科塔人的守护铳并不是爱情的证明,说到底,萨科塔人更愿意相信既定的命运,很少有人会去相信‘爱情’这种不可控的东西。”   霜星有些疑惑地看向莫斯提马,迟疑着说道:“那你对林是怎么想的?你不喜欢她吗?”   “当然不是。”   莫斯提马果断地摇摇头,不过这个动作之后她自己却皱起眉头,她猛地意识到换作以前的自己是不会这么去否定的。   果然,自己变得有些奇怪了。   莫斯提马吐出一口气,仿佛将心中郁积的情绪一起吐出来,然后才说道:“义人是我灵魂的归处,命运安息的地方,我在林身上看见的是命运与未来,绝不是个人的感情那么微不足道——”   莫斯提马顿了一下,她心脏突然微微抽了一下,一副画面从脑海里游过。   那是在荒漠的地下,地下湖的洞窟之中,自己被林抱在怀里,仿佛要将自己的一切都揉入那个身体一样地用力,那个时候所感受到的宛如飞鸟归巢一样的安心感却是在猝不及防之下撞进莫斯提马的心里,让她微微一愣。   “莫斯提马小姐?”   莫斯提马回过神,摇摇头继续说道:“总之我和林之间的关系和你想象得不一样,而且龙门的事情结束之后,我需要回拉特兰一趟。”   “你们接下来打算去拉特兰?”   “是我需要去。”   莫斯提马轻轻说了一句,看着霜星变得惊讶的眼睛,她没等霜星继续说话,就将其打断:“好了,你感觉身体怎么样?虽然林说自己的心脏应该能救你一命,不过泰拉大陆并没有这样的先例,我们也说不好你现在的状态。”   先前那所有生命监测装置同时故障的一幕还没有淡去,这时候也没人敢完全相信这些设备。   霜星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她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灰色的眸子渐渐变得惊讶起来。   虽说醒过来的时候就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比起原本的身体似乎要轻松许多,可是稍微活动了一下肢体以后,霜星才发现好的不是一点半点,不仅仅是取回四肢的控制权,更关键的是那种体内由于产生大量源石结晶而产生的僵硬感也消失无踪。   过去的霜星几乎无法进行幅度过大的动作,很多时候她在战场上都是伴随着寒冰缓行,以迫人的压力慢慢压向敌人,这并不是她喜欢这样装逼,而是身体无法支持她像是弑君者那样的快速移动,所以才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进行战斗。   现在活动身体时,她已经感觉不到那种体内卡着什么东西的别扭感,就连呼吸都变得轻松许多。   “咦?”   霜星的一声轻咦让莫斯提马警觉起来,下意识问道:“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不,听不见声音了……”   “声音?”   莫斯提马第一反应是霜星的听觉出现问题,可是却又猛地回过神来:既然对话能够成立,那就说明霜星的听觉应该没有受到影响。   “啊,不是交谈的声音,是源石的声音。”   “源石的……声音?”   霜星点点头,稍微做出解释。   “嗯,这是感染者之间的说法,矿石病的并发症中常常有一种耳鸣的现象,我们经常会将它当成是某种规律的发音,进而当成是某种语言,只不过医学界一直不认同这种手法,觉得这只是因为矿石病导致的某种神经问题,或者是精神问题,所以一直没有一个统一的名字称呼这种耳鸣现象,感染者之间就把它叫作‘源石的声音’了。”   莫斯提马鬼使神差地瞧了眼已经关闭的脑电波仪,霜星的话让莫斯提马想起曾经看见过的由感染者的天灾信使——“艾雅法拉”公开的报告,那只小绵羊也说起过这种耳鸣现象,而那份报告的主题,似乎是讨论源石具备自我意志的可能性?   “现在已经听不见那样的声音了吗?”   “听不见了,这一听不见还有些不习惯。矿石病恶化之后没多久,我就一直听着那样的声音,大概有差不多十年的时间。”霜星笑了笑,“这十年来我都尝试过很多次去理解那声音在说什么,可是到学会怎么无视它都没弄明白那个声音在说什么,结果倒是在先前的噩梦里第一次听清了那个声音。”   霜星想起死亡前的那个诡异的梦境。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在死亡的时候突然梦到“冬将军”,“冬将军”是活跃在西乌萨斯地区的天灾,从发生过的记录来看,“冬将军”多发生在西方的乌卡边境,沿着边境线北上,没入乌萨斯无人探索的北方,然后一路向东蔓延,最东方的位置一直能够抵达切尔诺伯格北方的冻湖,可以说整个乌萨斯近乎四分之三的领土都有着“冬将军”的活动记录,不过更加集中在西乌萨斯。   然而就算有这么广泛的活动记录,却没有人能够说明白“冬将军”到底是什么东西,甚至没有任何目击记录,只有历史上曾经消失的商队,中断的城邦移动,消失的村庄与聚居地,迷失的侵略者等等天灾产生的影响,才能证明“冬将军”的存在。   据说过去乌萨斯帝国在最强盛的时候曾经组织过一支调查“冬将军”的队伍,然而结果也是无疾而终:   有这么个消息,却没有任何后文。   霜星自然也没有看见过“冬将军”,然而她梦中的“冬将军”却以一种十分细节的形象出现在梦中,并且霜星没有在任何地方见到过那样的无面人。   理论上来说,梦境不应该出现这样具体的事物形象才对。   “你听清楚了‘源石的声音’?”莫斯提马脸上写满惊讶,“源石说了什么?”   那些声音说了很多细碎的言语,不过霜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发音。   她的维多利亚语十分蹩脚,说到底,乌萨斯冰原也不需要使用维多利亚语,她唯一能够肯定的只有一个单词,那些在梦中扭曲的影子们绝对说了这个单词。   “Велес。”   霜星吐出这个词汇,担心莫斯提马不能理解这个生活上用不到的专属名词的意思,她多解释了一句:“用炎国话音译过来,是‘维列斯’,在乌萨斯语中专门指代‘冬将军’。”   “维列斯?”莫斯提马一愣。   霜星也被莫斯提马的反应弄得一愣,诧异地问道:“这个词怎么了?”   “因为我刚问了莫斯提马这个词的意思。”   听见这个有些虚弱的声音,莫斯提马立刻转过头,正好看见林逸胸前缠着厚实的绷带走了过来。   她一下子挑起眉头,向林逸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扶住林逸的身体。   林逸也自然而然地靠在莫斯提马的身上,两人这默契的一幕落在霜星的眼睛里,她感觉心脏跳动得有些异常。   霜星古怪地按了按胸口。   “怎么了?身体方面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林逸有些担心地看向霜星,虽然理论上经过特殊调整的“心脏”不会引起生物上的排斥反应,可是将自己的“心脏”献出去也是林逸第一次的尝试,泰拉人这样的物种也超出林逸的知识范围,实际上会出现一些问题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没什么,大概是我有一些不适应吧。”霜星摇摇头,她看向林逸胸膛前的绷带,表情有些无奈,“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是听说过一些种族就算失去一部分内脏仍然能够生存,可是整个心脏都拿出来……你现在才是,身体方面没有什么问题吧?”   “还行吧,你的心脏挺好用的。”   林逸老老实实地点点头,霜星的胸膛里跳动着他的心脏,他的胸膛里则跳动着霜星的心脏。   “心脏”对于林逸来说并不是必要之物。   虽然失去了会有一些影响,比如说由于纳米机械的浓度降低——并非只有‘心脏’才能进行生产与维护,实际上一些脏器也有类似功能——而导致他或许需要一个正常人的睡眠时间来给纳米机械一个彻底维护身体的时间,但总体上并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霜星的心脏接入心脏后,林逸干脆开始让将这颗半源石化的心脏当成是一个研究对象,借由阿缝合起来的血管系统,直接开始让纳米机械对感染者的心脏展开研究。   不过你说换心脏这事儿吧,在林逸的三观之中属于正常操作。   他要是乐意,别说换一颗心脏了,上上下下全换了现场给你验证“忒修斯之船”的猜想都行,然而这操作放到泰拉世界,那可真是第一次见的操作。   而且“心脏”在林逸看来就是身体的一个零件儿,但是对于泰拉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啊,这个倒是因人而异,种族的区别与成长的环境都可能造成不同的结果,只是听见自己的心脏被林逸放入胸膛,霜星微微张着嘴,却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白兔子在脑海里倒腾了好一会儿,愣是不知道自己心中的触动究竟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惊悚。   只是这脸倒是慢慢透出来一片绯红。   她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就没说话了。   林逸奇怪地看了霜星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脸红,只当是交换心脏产生的某种身体自适应的反应,也没有多在意,而是继续问道:“你是说,维列斯就是‘冬将军’?”   霜星回过神来,点点头。   林逸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实际上在手术过程中,为了指导阿能将自己的心脏顺利取出来,他全程保持着清醒,而在自己的心脏植入霜星的身体后,心脏与肢体连接起来的一瞬,他恍惚感觉自己立于一个极高的地方,看见一只白兔子走在黑暗的道路上,四周扭曲的阴影中吐出来“维列斯”这个名字。   维列斯,斯拉夫神话之中的主神,传说中是一条巨大的蛇。   与“九尾”,“天狼”,“年”之类的名字一样,它们都与旧人类的文化有所关联,并且符合“Monster”系列的命名规则。   那难道也是与自己有关的东西?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霜星的梦境之中,而且梦境里还有更加杂乱无章的谈话,而细碎的对话拼接起来,倒是让林逸想起一个新人类还没有来得及开展的计划——   灵魂的人工合成。   取代传统的基因融合,属于摒弃生物性躯体的新新人,最终选择的繁衍方式。   不过林逸那个时候,这个计划还处于理论建设阶段。   “冬将军,看样子又是一个。”林逸叹了口气,“天灾还真是喜欢我,一个小小的龙门,竟然就汇聚三种禁忌的影子,龙门人也真是老倒霉蛋儿了。”   霜星疑惑地眨眨眼,她正想要问问为什么林逸会在这儿,帐篷里却跳起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那是无线电的响声。   林逸抬起头看向帐篷里那个一直很安静的无线电,那是在他们准备出发到这里来之前,诗怀雅做主调配给他们的龙门尖端实验室为近卫局特制的无线电,为了在状况复杂的战场保持通讯质量与可靠,这台实验性质的无线电哪怕是在某些极端环境下,也能进行信号的传递。   比如说地下。   无线电刚刚炸响,靠在手术床下面,裹着大衣精疲力尽倒在吽身上的阿一下子跳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跳过去,直接接通无线电。   “奥尔芬斯,出事了。”   诗怀雅的声音从无线电里飘出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重叠的城市   “奥尔芬斯,出事了。”   诗怀雅的声音一瞬间让帐篷内变得安静下来,林逸与莫斯提马同时皱起眉头。   龙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他们前往这边的直升机正是通过近卫局安排的,那个时候近卫局已经控制住龙门内部的局势,龙门的附属警力已经完成对于莱茵生命在龙门产业的查封,同时直接砸毁所有来自卡西米尔的雕像,龙门近卫局对于内部混乱爆发的评估已经低到一个安全值,一切井井有条,怎么会突然之间翻车呢?   总不能是近卫局的英文缩写之中有什么玄学吧?   林逸倒不算是特别紧张,因为诗怀雅的声音虽然凝重,但却并不显得有多么急迫。   这应该说明发生的事情可能有些棘手,但却并非没有一个准备的时间,至少不会是龙门内部又蹦出来天灾的缩影,跟推土机一样将整个龙门给平推了。   不过林逸也很好奇为什么诗怀雅会联系自己。   理论上来说自己并非是近卫局的成员,就算龙门出了什么事儿,也没有找自己报备的必要,自己也没有一定要去帮忙的义务,这是有什么必须联络自己的理由?   “事情有些复杂,莫斯提马在你身边吗?”被突然叫道莫斯提马诧异地应了一声,而诗怀雅很快就说道,“你身上应该有信使的电子地图吧,拿出来就明白了。”   林逸看向莫斯提马,而后者从身上的挎包翻出来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东西。   那是天灾信使的个人终端。   拉特兰为了方便对于天灾的监控以及对于天灾信使的支援,用拉特兰自身的技术搭建起来一个能够进行远程通讯的网络,而这些免费发放的个人终端就是接入这个网络中的终端,一些时候这个终端能起到远程通讯的作用,使得天南地北的天灾信使们能够迅速而实时地交换情报。   只是大多数时候,受到各种影响,通讯功能在城市之外的地方会显得十分不顺畅,因此对于信使来说,个人终端在在城市之外的最大用处是用来定位移动城邦的位置。   通常来说,移动城邦会通过特殊的信号源一直向外发射自身的城邦认证码,使得城邦移动路线上的聚居地能通过这些认证码来确认城邦的位置与移动路线,提前做好大宗交易的准备,同时天灾信使们的终端也能收到这些认证码,信使们借此判断自身所处的位置。   追踪到城邦的位置后,信使们会选择是否前去城邦修整,搭便车,又或者是在发现某地有天灾正在成形,或者预见到天灾的降临后,紧急确认天灾附近有没有靠近的移动城邦,从而警告这些城邦尽快更改航线,远离天灾之地。   因此,当莫斯提马拿出自己的个人终端时,立刻就发现了按照国际惯例,一直对外发送自己城邦认证码的龙门,以及——   “切尔诺伯格!”莫斯提马惊讶地叫出声,“怎么可能!切尔诺伯格怎么会在这么近的位置!”   信使个人终端上,属于龙门的信号源附近有另一个亮起来的城邦认证码,而那个城邦认证码正是代表切尔诺伯格!   自从检测到切城的信号与一场天灾重合在一起后,这个城邦代码一度彻底消失在所有信使的个人终端。   正是由于无法接收到切城的城邦认证码,龙门才能在短时间内意识到切城恐怕没了,而后按照国家惯例打算指挥乌萨斯外交部,然后派出救援部队时,却发现整个乌萨斯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外交沉默之中。   这让龙门摸不着头脑的状况一直持续到罗德岛护送着第一批难民抵达龙门,近卫局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切城的崩毁不是由于天灾,而是毁于整合运动。   那之后,切城的信号就已经完全消失。   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信号几乎完全重叠在一起,考虑到信号精度的问题,两个城邦直线距离应该不超过30公里,如果再算上城市本身的范围,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恐怕以移动城邦的速度一个小时内就能抵近危险距离,一个不小心,“砰”的一下就会撞到一起。   林逸与莫斯提马交换一个眼神,两个人默契地产生一种直觉:   这大概就是整合运动的最后一块拼图。   利用猎狼人与卡西米尔骑士使得龙门的内部瘫痪,雪怪们成为外部靠近的威胁吸引走龙门的注意力,表面上看起来,这里应外合的配合是为了抢占龙门的控制权,实际上雪怪七号告诉林逸的计划就是这个,然而既然整合运动在欺骗雪怪,那么他们的目的就绝不会是这么简单。   或者说,其实更加简单。   “塔露拉”并不想要夺去龙门的控制权,她想要直接毁掉龙门,就像是天灾毁掉切尔诺伯格那样。   “这边已经能够目视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的影子。”   诗怀雅似乎从这边的沉默中读出来什么,她继续说道:“按照目前边防局测算的速度,大概47分钟后,两个城邦就会相撞。”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诗怀雅声音还算冷静,林逸知道近卫局肯定已经有了应对方案,也是松了一口气。   “那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吗?”林逸问道。   “嗯,的确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诗怀雅在这种时候也没有犹豫,她立刻说道:“因为贫民窟的混乱没有彻底爆发,所以现在近卫局还有余力,我们打算派遣部队进入靠近龙门的核心城进行接管。近卫局已经向阿列克谢大叔要来关于切尔诺伯格核心城区的建设地图,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在行动前了解一下整合运动在核心城区有什么部队。”   “等等,你们打算派遣部队?”林逸有些不理解地问道,“城防炮呢?想要阻止切城靠近的话,直接用城防炮进行轰击就行了吧?”   “不,那样做风险太大。”   “风险?”   这能有什么风险?   直接用远程炮击在核心城靠近之前将其摧毁,总比在情报不完全的情况下投入部队要来的稳当吧?   “切城的核心城区在发送自身城邦代码的时候,一直在用公共频段的无线电进行喊话。”   “他们打算在这个时候和龙门谈判?”   “不是谈判,是喊话,他们对于我们的任何回答都不作回应,只是重复自己的喊话。”   “喊什么?”   “‘这里是乌萨斯的领土。’”   林逸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旁边的莫斯提马与霜星倒是一下子反应过来,莫斯提马脸色凝重,而霜星则是瞪大了眼睛:“塔露拉以乌萨斯的名义在喊话?她到底打算做什么,挑起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吗?”   她倒是的确想要挑起一场战争,如果卡西米尔骑士没有说谎的话。   林逸也回过神来龙门的难处。   不清楚切城现在具体的情况,如果采取远程炮击直接将核心城摧毁,那么事后很难解释清楚炮击的行为。   泰拉世界没有卫星,自然也不存在卫星定位,直接观察核心城的状况,在对方明言“这里是乌萨斯领土”并且有城邦认证码证明那就是切尔诺伯格的前提下,龙门炮击切城的行为就等同于对乌萨斯宣战。   当然,正常情况下,这种无可奈何的炮击是能够解释的。   可是现在局势却扑朔迷离。   先有自切城陷落之后,与乌萨斯的一切外交手段都没有回应;后有卡西米尔骑士明言这一连串的事件背后是乌萨斯帝国在串联。   这种时候龙门不能不考虑到这正是乌萨斯帝国期望的展开这一可能性,若是乌萨斯帝国的军队就在附近待命,一旦展开炮击之后就立刻伪装成姗姗来迟的救援部队,然后——   “因为目睹龙门无视切城民众求救的现实,肆意对属于乌萨斯领土的切尔诺伯格展开毁灭性炮击,我军为了挽救深陷炮火中的民众,不得已对龙门展开攻击”   ——这样的说辞可以说不用怎么思考,就已经浮现在龙门所有有脑子的人脑袋里了。   虽然是一个拙劣的借口,但是只要乌萨斯军队能收录龙门炮击切城的画面,再将整个局势搅得一团乱,那么等到事后需要寻求国际势力斡旋时,自然很难还原真相,而乌萨斯军队中的录像就会成为相当关键的证据。   没人敢去赌“如果没有乌萨斯军队呢”的这个可能性。   龙门只有近卫局而没有军队,由于龙门独立于炎国六部的特殊政治地位,兵部在龙门也并没有驻军,一旦乌萨斯帝国真的在国家层面上决定爆发一场局部战争,龙门绝对无法支持到炎国援军的到来,不过乌萨斯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寻找开战的借口,多半也没有希望发展成两个国家之间的全面战争。   他们很有可能在越过龙门,将龙门巡弋路线所在的边境地区化作自身的实际控制区之后寻求国际斡旋,通过申明自身行为的正当性,借由国际外交的压力来取得这些实际控制区的法理上的统治权,或者借由这些归还这些土地的行动,从炎国这里拿到其他什么东西。   考虑到这样的情况,龙门的城防炮干脆就是一个摆设,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落人口实。   哪怕是虚伪的口实。   “那你们可以撤走吧?切城的核心城区不是被天灾砸了吗?动力系统就算修复了也应该不至于能比熟知附近地形的龙门更快吧?暂且退避一下避免接触,比起将部队送往情报未知的地方要好的多吧?”   莫斯提马忍不住插进来一句话。   若是龙门遭遇危险,那么龙门内的企鹅物流自然也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与乌萨斯为敌”以及“乌萨斯与你为敌”是两回事儿,战争这种怪物从来不是单人就可以刷过去的单人副本,哪怕是英雄单位也有被小兵海给怼死的可能性。   “不,龙门现在暂时无法移动。”   “为什么?”   诗怀雅迟疑了一下,而一边黑兔子的驴耳朵已经竖起来了,她瞪大眼睛,抢着回答:“我知道了!是难民区!”   林逸一下子想起来进入龙门的时候,蒸汽列车通过钢铁栈桥时候,向外看到的那一片不被允许进入龙门,而在龙门外围的地面搭建起临时聚居地的难民。   若是不通知难民就让龙门这庞然大物动起来,那些没有得到通知的难民就会被直接碾过去;若是通知难民们避开,又或者临时收容那些难民,一个小时时间远远不够。   听见阿米娅的话,霜星与莫斯提马也反应过来,前者咬着牙:“塔露拉……她竟然会做到这个地步,在她眼里那些切尔诺伯格难民到底算什么?”   愤怒中夹杂着不可置信,阿米娅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霜星,随后突然想起来先前那个袭击她们的人说过的话。   “对了,霜星小姐,关于塔露拉的事情,那个袭击者好像说过现在的塔露拉不是原来的塔露拉了!”   霜星诧异地看向黑兔子,她在W开口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失去意识,却是没有听到W那番话。   “W?她说了什么?”   阿米娅刚想要说话,却看见林逸冲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别说话。   黑兔子立刻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眨了眨眼睛看见林逸从无线电说道:“诗怀雅,我会让霜星告诉你她知道的核心城情况,不过我想整合运动肯定也会防着雪怪们,所以情报的真伪无法保证。”   “没关系,我们这里也会进行判断,只是想作为前线行动的一个参考。”   “你也会在第一线进行指挥吗,诗怀雅?”   “当然,我是近卫局的前线指挥官,这是我的工作。”诗怀雅毫不犹豫地答了一句,或许是觉得这个回答有些严肃,也可能是不想让林逸担心,她又笑着说道,“怎么,开始担心我了吗?果然下午的告白有效果了?”   既然已经当面说过“我喜欢你”这样的话,诗怀雅也不演了,像是只大老虎一样直接A了过来。   告白?   两双视线立刻刺穿林逸的后背,不过林逸还没有敏感到这个份上,他只是有些尴尬地挠挠脸颊,才对诗怀雅说道:“不,我想说的是,既然你也要前往切尔诺伯格核心城区的话,那么你可以带上一份数据水晶,我是说,那些卡西米尔雕塑上回收的红水晶吗?”   “为什么?”   “说不定会有用上的时候。”   林逸没有继续解释,诗怀雅等了一下,知道林逸不愿意说明,也就没有追着问。   “明白了,我会带上的,另外让我和霜星通话吧,这边的行动部分已经准备出发了。”   林逸将位置让给了霜星,霜星也没有迟疑,立刻与诗怀雅说起在核心城区的所见所闻,而莫斯提马则与林逸一起走出帐篷。   帐篷外,被陨星用大弩指着的W抬起眼睛,看向走过来的两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谁还不是个二五仔呢?   “姓名。”   “你猜?”   “代号。”   “你手里的狗牌上没写?”   “年龄。”   “对于一位女士来说,这是一个秘密。”   “种族。”   “如果你的眼睛还在正常工作的话,我想应该能看出来我是萨卡兹人,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一个将头上角打磨成萨卡兹人样式的其余什么种族?我倒是认识这么一个多此一举的女人,有没有兴趣和她认识一下?哪怕是站在我的角度来说,那也是一个很可口的女人哦,性的意义上。”   W挑着眼睛看向面前的男人,嬉皮笑脸的表情根本不像是一个俘虏。   学不会察言观色的佣兵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察言观色之后会做出什么反应是不同人的选择,可是每一个活下来的萨卡兹人都很擅长看穿他人的性格——W已经看出来这些人不会为难自己。   当然,他们或许会杀了自己,不过抵达死亡的过程中不会有额外的苦痛。   这边是沉溺于理想之中的脆弱。   正义的力量一定要有正义的手段去维护,追逐着充满高贵的牺牲,行事天真,到头来异常阴谋的刺杀就能让所有希望化为泡影。   W的视线在一双兔子耳朵上顿了一顿,她的视线从阿米娅脸上飘过,重新看向面前的男人。   交手的那一瞬,她果然没有认错。   这是一个“人类”。   当然,如果将泰拉人视为人类的话,这就是一个异类。   怪物。   视线稍稍向旁边一滑,W看向已经活过来的霜星,感染着外显的特征正在这只白兔子身上快速地消退,先前已然渗透出体表的黑色结晶已经消失不见,若不是W还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不受控的源石能,几乎就要怀疑矿石病已经被根治。   这不是泰拉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不过怪物也许能做到。   萨卡兹人视萨科塔人为仇敌,对于敌人的文化自然也有所研究,他们知晓拉特兰的信仰核心,以“人类救世”为核心的赎罪论,说是曾经因为泰拉万族之间的斗争而心灰意冷离去的人类降下名为“矿石病”的天罚,而总有一天,当泰拉人意识到自己背负的罪,人类就会回到这个世界,解除这样的天罚。   无稽之谈。   泰拉大陆上的斗争怎么会有结束的时候,但是或许“人类”真的有办法拯救这个世界。   W血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林逸的身影,而林逸终于停下来在手里把玩的金属铭牌,上面简单地写了一个“W”,从铭牌的磨损程度来看,这枚铭牌的历史比起面前的少女年龄还要漫长,或许是从什么人里继承而来,连同“W”这样的代号。   但那是属于W自己的故事,林逸现在只想要知道关于核心城的情报,还有整合运动的内情。   不过要怎么做?   林逸有些头疼地打量着面前反绑着双手坐在地上的W,这人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表现得油盐不进,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   偏偏林逸又没有审讯方面的经验,有一说一,他甚至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旧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审问手段被判断为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糟粕被废弃,林逸脑子里或许于这方面有所联系的东西,就只有放在最核心的个人数据库里的各种小薄本。   你说这让他怎么办?   现场将其他人赶走,然后掏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物,还是说现场变出来一个手机下载奇怪的APP?   虽然现在W被反手绑在金属柱子上,双腿被绑起来,丝袜都被勒破的样子很适合这样的展开,但是林逸又不是那样的变态。   他只是个处男而已!   就在林逸想着是不是去找阿问问看有没有什么神奇的药物时,一旁的阿米娅却扯了扯林逸的袖子:“奥尔芬斯先生,能让我和她说说话吗?”   林逸微微一愣,让开了位置。   阿米娅来到W的面前,后者的眼神锐利了一瞬间,不过看见是阿米娅之后,对这张年轻的脸庞露出一丝轻蔑,只是视线下转,扫过罗德岛的袖标时,林逸注意到有W有意识地避开那个标志,强迫自己将视线又抬起来,对上阿米娅的双眼。   这个人和罗德岛有关系?   脑海里刚刚转过这样的想法,林逸就听见阿米娅轻声说道:“W小姐,你认识我吗?”   “你?”   W虚了虚眼睛,随后笑道:“当然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罗德岛现在的领导者,名字是叫作阿米娅吧?说实话,你的脑袋在佣兵之中挺值钱的,怎么样,我有渠道,你有脑袋,我们合作一下,我拿着你脑袋去拿钱,我可以让给你六成利呀。”   脑袋都没了还要钱有什么用!   林逸有些担忧地看向阿米娅,担心小兔子因为这话而生气,可是阿米娅仿佛早就习惯W这样的性格,只是用一种十分复杂的视线看向W,轻声说道:   “卡兹戴尔内战的时候,你们做过一段时间罗德岛的护卫,我看见你在舰桥上杀死敌人的间谍,那不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却是我第一次看见杀人的瞬间,你当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就像是做完一次垃圾清扫,甚至显得有一些无聊。”   卡兹戴尔内战?   林逸并不清楚泰拉世界内的情况,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他注意到莫斯提马与一旁的陨星同时皱起眉头,显然这样的话题对萨科塔人与萨卡兹人来说,都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   W的反应最为夸张。   那脸上的玩世不恭如同戏子被清水泼了一脸,表情犹如画上去的油彩般洗去,血色的瞳孔一瞬间透出来的鲜红杀意让林逸下意识看向绑缚W的绳子,看见绳索牢牢绑缚住少女,才回过神来现在的少女做不了什么。   一旁的霜星更为夸张,或许是与阿米娅同生共死的经历,察觉到W身上绽放的杀意时,她立刻做出防备。   黑色的坚冰描绘着金色的线条,闪烁在阿米娅与与W之间。   六片晶莹的冰晶收入对峙的两人身影,形成的倒影因为曲折的光写,成像渐渐扭曲。   “我记起来了,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个时候的小兔子,我记得当时还有人责怪我不该当着你的面杀人,那个时候的你……几岁来着?”   听上去像是叙旧的话,可是林逸却感觉到一种行走在刀锋之上的危险感。   两人在某种程度上相识,然而关系似乎却又不像是阿米娅所说的“雇主”与“护卫”那么简单,W看向阿米娅的眼神并没有掩饰杀意,然而这杀意却又分明不是对着阿米娅而去,而是对着阿米娅所代表的某个影子。   那个影子不是罗德岛。   在此之前W已经知道阿米娅是罗德岛的人,却没有这么明确地将敌意放在阿米娅身上,应该是阿米娅的话将W带去过往的记忆,让W意识到阿米娅并不仅仅代表着罗德岛的现在,她还知晓着罗德岛的过去。   这只小兔子并非是被推出来的花瓶一般的领袖,她知道所有事情。   “5岁,或者6岁的样子吧,我也记不清你是什么时候上岛的了,毕竟就连卡兹戴尔内战的结束,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而你上岛的时候,内战甚至还没有全面爆发。”   阿米娅对W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她低着头迎上那抬起的视线,脸上是不符合14岁的平静。   “我还记得你们的规矩,每一个萨卡兹雇佣兵都有自己的价格,W,让我们用佣兵的规矩说话,我想要买下你。”   “哦?”   “我可以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W一下子虚起眼睛,她并没有在这个时候插科打诨,也没有掩饰自己的表情外露,不知道是不介意别人读出她的表情,还是说已经没有余力去做出这种细微的控制。   “说来听听,你能出一个什么价格?”   所有人都看向阿米娅,而阿米娅早已经知道W会这么说,她大概能猜到W在追寻着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关于卡兹戴尔战争以后,凯尔希医生的经历。”   凯尔希医生。   这是林逸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而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W内心里的野兽似乎再也无法束缚。   林逸分明能感觉到有能量反应在W身体内迅速拔高,情绪化的表现直接刺激到W作为感染者而在体内生成的源石结晶,溢出的能量在W的身边化作恶魔的虚影。   那恶魔沿着束缚W的金属柱子攀爬,大部分身躯隐藏在柱子后面,只有一双利爪抓在柱子上,猩红的眼睛盯向众人。   陨星立刻将阿米娅拉到身后,然而那先民的虚影只凝聚了片刻。   恶魔的虚影消散开去的那一刻,一个声音由低到高,直接用源石能腐蚀绳索的W从地上站起来。   “好吧,交易成立,那么我需要做什么?”   阿米娅没有说话,她看向林逸,而林逸吐出口气,按下对于W和罗德岛之间的好奇,直接问道:“关于正在靠近龙门的切尔诺伯格核心城,你知道些什么?”   “核心城?啊啊,那东西已经靠近了吗,那龙女,明明先前给我的命令是制造霜星的死亡,诱使雪怪对龙门开战来着,不过想想也是,她也不可能信任萨卡兹人,哪怕我们都是感染者。”   W沐浴着众人的警戒,并没有怎么在意那审视的目光。   佣兵说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儿,谁开的价格更高那就跟着谁干,萨卡兹人的自由佣兵拿不到正式执照,更加不被佣兵的条条款款束缚,W并不觉得将自己的老东家给卖了有什么不对,不如说——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原本‘塔露拉’的计划就是让核心城撞击龙门,制造一片混乱地带,彻底瘫痪龙门的秩序。”   听见这话,霜星忍不住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于整合运动没有任何好处啊!”   “现在的科西切女公爵可不在乎整合运动的生死,或者说乌萨斯帝国什么时候在意过底层的生死?”   W嗤笑一声。   “整合运动原本就是一个弃子,你觉得整合运动为什么能攻陷切尔诺伯格?就因为那些乌合之众,还是说因为有萨卡兹人的支援?”   “都不是,那原本就是乌萨斯帝国皇室安排的戏码。”   “切尔诺伯格属于传统贵族的管辖范围,名义上是帝国领土,实际上却是贵族自治,牺牲这么一个城邦对于帝国皇室来说反而是削弱传统贵族势力的一个好机会,更别提切城的陷落还会带来一个机会。”   “乌萨斯人早就想从北边走出来,他们为此与卡西米尔地区进行了十几次大型战争,只不过自从第十三次乌卡战争的血峰战役之后,乌萨斯人也许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转变态度,虽然边境军团还在戍守边境,剿灭反乌萨斯游击队,可是针对卡西米尔地区的战争欲望却显而易见的减弱。”   “既然不打算在西边找事情了,那么南下的突破口就只剩下东边,整合运动不过是一个让乌萨斯人都以展开行动的借口,甚至就算整合运动真的攻陷龙门,随后等待他们的也只是乌萨斯军队的剿灭。”   “现在乌萨斯军队已经整装待发,混乱爆发之后,待命的军队就会以‘接到切城陷落消息赶赴而来,目睹整合运动攻陷龙门而投入战斗,因为当地政府组织已经无力管理民众,乌萨斯军队不得已之下代行其责’为借口来掩饰这一次的行动,等到国际势力介入前安排好各种证据,保证时候调查的结果与乌萨斯军队口述的一致。”   一次进行谋划的战争行为,至于整合运动?   不会真有人觉得一帮子没有经过系统培训,没有武器,没有资金,没有知识,甚至没有明天的感染者能够成为国家势力的心腹大患吧?   有一说一,矿石病的威胁都比感染者的威胁来的大。   前者无法治疗,后者实在不行,一堆源石弹药丢下去就算了事。   若非是整合运动背后一直有乌萨斯皇室的纵容,这个主体势力扎根于乌萨斯——这个在明面上对待感染者最为严厉的国家——的组织,压根就运行不下去。   现在到了整合运动还债的时候了。   林逸与莫斯提马若有所思,W的坦白与他们掌握的情报相互吻合,除非是W事先与卡西米尔骑士们相互通了气,否则两方面的说辞是可以相互验证的。   只有霜星显得一片茫然:“乌萨斯军队?”   “哈,白兔子,你那个时候是真的已经失去意识了啊。”   W嘲讽一句,随即看向阿米娅,而阿米娅则拉了拉霜星的衣袖,小声嘀咕几句。   “塔露拉的身体内有其他人的灵魂!?”霜星一瞬间瞪大眼睛,牢牢锁住W的身影,“你有什么证据?”   “什么证据都没有。”   W摊开双手,就在霜星忍不住想要糊W一脸冰块时,这位萨卡兹佣兵接着说道:“硬要说证据的话,大概就是《乌萨斯通史》中关于科西切公爵家的发展史,以及一个萨卡兹人的性命吧。”   “萨卡兹人的性命?”   “啊,我有一个同伴,不,应该是有一个蠢女人有一双不错的眼睛,她意识到整合运动的变化就多向塔露拉看了两眼,说是自己看到两个不同的影子,然后就死无全尸了。”   林逸皱起眉头,W的话语真假难辨,他看向阿米娅。   后者犹豫了一会儿,拉了拉林逸的袖子。   她让林逸半蹲着身子,自己垫着脚在林逸耳边悄悄说道:“奥尔芬斯先生,我觉得W小姐应该没有说谎。”   “为什么?”   “因为乌萨斯人都很偏执,有人偏执于理想,有人偏执于仇恨,而对于W小姐来说,我想没有任何事情比向凯尔希医生复仇更为重要。”   复仇?   林逸稍微一愣,有些不理解地说道:“我记得魏老头好像说过那位凯尔希医生是你们的人吧?在他眼里,那位凯尔希医生似乎比你拥有更高的指挥权。”   “是的,凯尔希医生是我们的指导者,是我们最为坚实的后盾。”阿米娅点点头,承认了这个说法,不过也同样坚定地说道,“但是罗德岛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卡兹戴尔内战的事情很复杂,W小姐或许误解了什么,但是这样的误会总归是我们的行动造成的结果,凯尔希医生也一直等待着这些责任追上她的脚步。”   “所以,她为了获得那位凯尔希医生的情报,应该不会在这里骗我们?”   “萨卡兹人本就没有为乌萨斯人拼命的理由。”   林逸点点头,决定相信阿米娅的判断。   他看向抱着手臂,向一边折下蛮腰,活动身体的W,继续问道:“那么,切尔诺伯格的核心城内有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W翻了一个白眼:“你真的认为那龙女会相信我们?相信一群以背信弃义为标志的,被称为‘魔族’的萨卡兹人?”   林逸一时哑口无言,不过这时候W倒是追着问了一句:“说起来,你们应该已经碰见过那些古怪的鲁珀族,还有那些从坟墓中爬出来的骑士们了吧?”   “那又如何?”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既然乌萨斯找到的盟友都是那样的强者,那么藏在核心城里的东西,至少也应该与那些东西不相上下吧?”   林逸立刻意识到W的暗示。   “冬将军?” 第一百三十七章:你喜欢他/她吗?   等到林逸他们从结构层里出来的时候,一直在飘的小雪又停了一阵。   或许是因为W的炸药带来的连锁反应,罗德岛干员们与雪怪的挖掘作业变得顺利许多,虽然没有大型挖掘工程器械,但是在源石技艺的帮助下,他们凿开一条通向结构层的小通道,结伴下来的两方人马看见地下的众人,在阿米娅与霜星的命令下,双方的对立很快就迎来一个中止。   原本就没有一定要打下去的理由,罗德岛是为了阻止霜星而来,而在意识到自己的死亡可能什么都系都无法改变之后,霜星自然也就改变了想法。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霜星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生命究竟是否算是自己的。   她抬起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能够从胸膛中感受到一种新鲜的跳动感,来自生命的律动在过去一直很模糊,体内的源石结晶压迫着神经系统,若是长时间一个人独处,她甚至会有一种自己与这个世界之间有着什么隔阂的错觉,因为就算是冰雪括在裸露的肌肤上,她也常常无法感觉到冰凉。   但是现在自己却似乎慢慢活了过来。   嘴里还残留着一种古怪的味道,来到地上之后,她偷偷摸出来自己的糖果尝了一下,这些特制的糖果有着极为重口的味道,只有这样的味道才能让霜星那近乎“冻结”的味觉产生刺激,不过现在却只是悄悄舔了一下,霜星就有些受不了那样的味道。   自己正在变成一个正常的人。   脑子里升起这个想法的时候,霜星就知道自己欠林逸的东西,恐怕要搭上一辈子去还了。   雪怪有恩必报。   有人给予了自己新的生命,而这份善意也被自己接受的话,那么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对方也没有什么不好。   “大姐头,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你准备跟着他们走?”   身边的雪怪正斜着眼看向近卫局的直升机落下的方向。   那是载着林逸他们过来的直升机,现在这一队停靠在14区的直升机队列的旁边支起不少帐篷,罗德岛的医疗干员们在直升机携带的物资支援下搭起帐篷开始处理干员们的冻伤,一旁还有相关经验丰富的雪怪们进行指导,不时能看见有罗德岛的干员们冲雪怪们竖起中指,而后者也不甘示弱,干脆拉下眼皮做鬼脸嘲讽回去。   这个临时修整的营地一角,有五米高的金属巨人坐在那边,失去双臂的“九尾”被开胸破腹,从胸膛中牵出来一些线条链接上缠绕在一些红水晶之上,林逸就在那些红水晶旁,点亮红水晶之后仿佛指尖下有一个大家都看不见的键盘那样在敲击着什么。   而在他的身边,先前的俘虏——代号W的萨卡兹佣兵少女抱着臂膀,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   霜星从那边收回视线,对身边的雪怪点点头:“嗯,如果这次的事情解决之后,我还侥幸能够活下来的话,我打算用自己的余生来偿还我欠林的东西。”   “我倒是觉得那人并不是因为想要报答才这么做的。”   “接不接受报恩是林的想法,而要不要报恩则是我的问题。”   霜星轻轻摇摇头,随后看在营地里找到莫斯提马的身影,蓝天使身边围着一些罗德岛干员,她们簇拥在一片露天的简陋厨房,有饭菜的香气从那里开始向四周散开,惹得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况且我也答应了莫斯提马小姐一件事情。”   “咦,什么事情?”雪怪好奇地问道。   “莫斯提马小姐会在龙门事件之后返回拉特兰一趟,她希望我在这段时间替她照顾林,说是林有时候会有些……没常识?”   说是没常识,不过霜星大概能猜到莫斯提马想说的是什么。   林的身上显然有一些秘密。   他本来应该将这些秘密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不过现在他已经掺和进龙门的事件,就算有近卫局帮忙遮掩,他所留下的痕迹也不会凭空消失,至少无论是猎狼人还是卡西米尔骑士都已经记住他的相貌。   前者与莱茵生命有所牵连,后者则可能与卡西米尔地区的骑士竞技联盟有关——“提灯人”的卡西米尔风格门前建筑正是骑士竞技联盟对外大力推广的项目——它们一个是跨越国际的大型企业,与多个政治实体有密切合作,另一个则干脆就是卡西米尔地区现在事实上的统治者,就算在卡西米尔地区还有无胄盟这样的抵抗组织,却也不足以动摇圆桌决议的根基。   这样的大型组织向来“耳聪目明”,同样也会有许多“触手”,莫斯提马小姐的意思很简单,她需要自己代替她保护林,免得林一不小心被这些“触手怪”给抓了去。   或许从单纯的战斗能力来说,林并没有这样的担心,可是若是涉及到泰拉大陆的一些事情……   好吧,自己好像对这些事情也并不敏感。   常年生活在乌萨斯的冰原,霜星自己知晓的事情都是塔露拉告诉她的,这样的自己能够代替莫斯提马保护好林吗?   霜星又看向林逸,而一旁的雪怪顺着霜星的视线眨了眨眼,眼珠子一转:“也就是说,以后大姐头就要跟着大姐夫一起行动了吗?”   “嗯,所以你们就回去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大爹——”霜星说了一半,突然回过味来,她耳朵轻轻抖了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等等,杨格,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了什么吗?”雪怪纯真地眨了眨眼睛。   “就是你说的大——”   霜星一下子卡了壳,不知道为什么,嘴里想要将“大姐夫”这个词儿吐出来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冲动抓住霜星的脸颊,控制着她的脸颊肌肉,拼命想要把这个三个字给咽回去。   她有些愣愣地抬起手,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脸颊。   脸颊好烫……手术的后遗症吗?   “大什么呀?大姐头,你不说清楚我不明白呀?”   雪怪继续一脸迷茫,那副逼真的模样让霜星一时弄不清这是雪怪们一如既往的玩笑,还是真的自己误会了什么,她轻轻咳了咳,别开眼神说道:“你刚才说了那个,那个什么……‘大姐夫’之类的?”   中间的词儿,声音矮了下去。   霜星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放低声音,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一种古怪情绪,或者说是冲动,她甚至不明白这样的古怪的“怯懦”是不是因为自己换了一颗心脏。   说起来,自己还没有去问医生换了一颗心脏之后,自己需要注意点什么。   “啊,‘大姐夫啊’,这个词怎么了?”雪怪一脸疑惑地反问,“我们叫大姐头是大姐头,那么叫大姐头用一生追随的人,自然应该叫大姐夫呀。”   你说的好像也没有错,但是霜星当时就有些急了。   白兔子瞪大眼睛,慌张地解释道:“这个词不是这个意思啊,杨格,这个词说的是伴侣关系,也就是说要是我和林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之后,你们这么说才没有关系,现在就用这个词太着急了!”   “现在?”   白兔子又是一愣,随后慌得像是一只阿米娅,手舞足蹈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自己是什么想法来着?   霜星又一下子卡了壳,她脑海里闪过莫斯提马的那一句话——   “我和林之间不是那样的关系”   ——那自己和林呢?   霜星低下头,抬起头盖住自己的胸口,她觉得自己和林逸的心脏大概配合不是很好,就在刚才,闪过莫斯提马那句话的时候,心脏又在她意料之外的跳动一下。   看见大姐头那副怔忪的模样,雪怪慢慢收敛起调笑的心思,有些认真地开口:   “大姐头,你喜欢那个男人吗?”   .   .   “喂,孤儿,你喜欢那个女人?”   W敏锐地察觉到营地另一边投过来的视线,她啧啧称奇地从这目光中感受到少女般的青涩,实在很难把这样的视线与她印象中的霜星联系在一起。   她印象中的霜星总是站在那个自称乌萨斯人的萨卡兹男人旁,那个男人叫作“爱国者”,是霜星的养父。   那时候的霜星如同乌萨斯的寒冰,晶莹剔透,一看就能看出来是一个殉道者,将自己的所有托付于理想的人,说天真也天真,说蠢也是真蠢……   不过比起整合运动的其他人,不管是被人可以诱导的疯子,还是被疯子牵着走的哑巴,又或者是眼睛大概不是很好的小狗,W倒是觉得“爱国者”与“霜星”的这二人组要有趣一些。   坚持与理念这些玩意儿就像是教堂里装饰用的彩色玻璃,脆得一匹,但是说好看吧,倒也好看。   只是她自己绝对不会再去犯一次蠢。   “你说你尼玛孤儿呢,你全家都是孤儿!”林逸的回答倒也没有客气,他向霜星那边看去一眼,随口说道,“你别扯着个大嘴巴到处乱说,我和你说,你这样是要负责任的!”   W瞧了林逸一眼,对于重新埋头在红水晶之中的男人撇了撇嘴,这幅迟钝的模样这是充满一股子处男的恶臭。   这家伙不会以为自己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了别人,那个人还会无动于衷吧?   要是你长得丑或许就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但是你长得也不差啊,那还不是这辈子为奴为婢?   嗯,好像也不对,若是颜值不够高的女人和这家伙待久了,大概挺容易得抑郁症的,不过霜星的小模样……如果拾掇拾掇去当个平面模特也能赚到一辈子的钱。   W脑子里转着无聊的想法,嘴里倒是丝毫不输阵地叫道:“好呀,要怎么负责?用身体负责行不行?”   林逸当时就惊了。   他瞪得眼睛看向身边靠在“九尾”上的W,后者注意到林逸的眼神,血色的瞳孔立刻变得粘稠起来,带着一种暧昧的气氛直接落了过来,只用一个眼神都让现场的气氛小薄本化了。   这女人,专业的啊。   林逸撇撇嘴,平复一下心情,主要是干涉了一下气血的不自然运动,然后忍不住说道:“你们佣兵学得东西真是五花八门。”   “如果不用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能活下去的话,我自然也懒得去学怎么样才能演得更像是一只流莺。”W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佣兵,特别是女性佣兵大都会在伪装与表演方面加点,收集情报上会很有用,有时候用来接近目标也不错。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我也挺好奇实战中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呃,你没试过?”   “很遗憾的是没有那样的机会,我发现几乎所有的情况用炸药就能解决,区别只是用量多少而已。”W虚起眼睛看向林逸身边的红水晶,直言不讳地问道,“你不打算对核心城做些什么吗?”   关于W告知的核心城情报,林逸已经通过无线电转告给近卫局,不过他却没有立刻出发前往核心城。   主要还是一个身份导致的问题:林逸并非是近卫局控制下的力量。   现在近卫局已经展开行动,林逸却不在他们的作战序列之中,胡乱丢进去可能反而会打乱近卫局的部署,况且应该是“塔露拉”刻意的布置,雪怪们所在的切城第14区与核心城的位置之间有一个夹角,两片城区呈现一个角度将龙门包夹其中,城区之间却还有相当的距离。   现在赶过去也有一点来不及。   但林逸也并没有打算什么也不做,特别是在W暗示核心城内的敌人有可能与“冬将军”有关之后。   “冬将军”——维列斯。   霜星死前看见的那个古怪的梦境,林逸确实从中听见了属于人类的语言,从旧人类时代继承而来的语言,那或许是新人类与旧人类之间唯一的联系——当文化与历史成为单纯的数据之后,只有那样的语言还会在新人类的日常中被使用。   林逸想要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以他从刚才开始才一直忙个不同。   从“九尾”胸膛里接出来的线路接入数据水晶之中,林逸利用“九尾”为跳板与操纵终端,正在改写数据水晶内的结构。   卡西米尔骑士为了完成自身的降临而对数据水晶进行过改造,他们使数据水晶本身从单纯的存储单元,变成一个能接收与发射数据的终端服务器。   这倒是省了林逸不少事儿。   他现在可没有对数据水晶进行硬件改造的能力,不过在卡西米尔骑士们改造的硬件基础上进行程序上的修改,却不算是什么难事儿。   说白了,如果将数据水晶看成是一个手机,那些卡西米尔骑士是从遥远的数据库下载来的纸片人,那么林逸现在做的事情不过是用这个手机扫一扫,然后将扫描到的资料通过数据水晶之间的联系,传递到另外一边。   扫描的对象正静静地站在“九尾”的身旁,它有银蓝色的身躯,腰间两柄长剑,后背一项大剑,身体关节中还藏着四柄利剑——   最后一台的“剑舞者”。   “你对于这些玩意儿的熟悉,让我想起一个人。”   少女的声音继续响起来,林逸翻了一个白眼,没理她,但是那幽幽的声音没有停止。   也许是为了先声夺人,又或者是单纯的一个玩笑。   W是这样说的。   “另一个人类。”   林逸的手指停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你要买下我吗?   林逸认真地看向W,有一些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对方的信口开河。   对方是一个近乎没有下限的自由佣兵,或许将萨卡兹人全部当成是罪犯预备役有失偏颇,可是直接喂面前的少女吃枪子儿大概是不会有错的,这时候胡言乱语来一出离间计也并非不可能吧?   不过这方面的事情,林逸确实很在意。   他很清晰地听见W提到过“人类”两个字,那显然不是指的泰拉人,那么W的确有可能见到过除自己之外的“人类”,或者说至少应该从哪里接触过关于“人类”的知识。   对于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林逸逐渐起了好奇心。   特别是在自己身边接二连三的出现天灾的缩影,并且那些天灾之影都在某些地方与自己产生某种联系之后,林逸有预感,自己以后或许会与这些历史的遗留有更多的交道。   不管愿意与否,多掌握情报就能更多地掌握主动,至于W用假情报进行诱导的问题——   想了想,林逸对W招招手。   萨卡兹佣兵习惯性地谨慎了一下,不过随后W自己却摇摇头嘲笑了一下自己的行为,这种情况下就算自己谨慎也没用。   这营地里都是对方的人,自己拿什么和他斗?   这么一想,W念头也通达了,她坦然地走到林逸面前,脸上依旧笑吟吟的,仿佛铐在手上的手铐是一种特别的装饰。   “怎么了?终于想起来该对我做些什么了吗?”   林逸白了一眼,也没有说话,他直接伸手抓住W的手腕,手指压在有些病态苍白的手腕,压住对方的脉搏。   一个非常朴实的测谎办法,通过心跳来判断话语的真假。   林逸相信W肯定接受过相应的训练,不过只要不是像他这样能够完美地控制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说谎是总归会产生一些不自然的反应,而林逸自然不会漏过那样的反应。   但是W不知道林逸就是披着人皮的不可名状之物呀,她眨眨眼,只觉得林逸这种没常识的测试方法有些……   蠢得可爱?   W饶有兴趣地看向林逸,用调戏的语气说道:“这样就行了?你就打算用这样的方法来判断我有没有说谎?”   “那不然呢?”林逸抬起头,疑惑地看向W。   W张张嘴就要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方法说出来,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于是在原地愣了两三秒,然后她盯着林逸那无辜而好奇的表情,在嘴角抿开一丝笑容。   “可以这样试试呀。”她反手抓住林逸的手,直接拉向自己的胸口,隔着衣服按在那略有起伏之上,“你不觉得这样距离心脏要近一些吗?”   林逸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虽然手里感受到一片柔软,他却一点也不敢抓实了,反倒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地收回手。   带回来一只轻巧的猫。   W似乎就等着他这么做,在林逸收回手的时候跟着向林逸这边一倒,整个人像是一只灵活的猫一样窜进林逸的怀里。   缩在男人的胸膛里,她向林逸一直在忙碌的全息屏幕上瞄去一眼,看见“剑舞者”的资料旁,一连串的语言快速的划过。   维多利亚语?   作为泰拉世界最强大的政治实体,在全世界各处都保持有驻军维持存在感的维多利亚地区将自身的语言推广下世界各处,W自然也不会不熟悉这样的语言,不过她细细一看却又发现与自己熟悉的维多利亚语有些区别,一些词语的拼写以及语法的运用显得特别古怪,就像是其中一种文字是从另一种之中衍生出来的一样。   这种古怪的词语与语法她也有印象。   W眼神微微一闪,整个人却突然被拔起来,她回过头,看见身后的男人像是举起狮子王的老狒狒一样,满脸通红地将她举了起来。   “诶,你力气不错嘛,这力气比乌萨斯人还要大上不少啊,没看出来肌肉鼓鼓呀?”   “不是这个问题吧!”林逸嘴角一抽,有些难以理解地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为了让你更加信任我呀。”   “所以色诱?”   W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无比“嫌弃”:“呜哇,你脑子里就只有色诱吗?既然你想要通过那样的蠢办法来判断我有没有说谎,那我就贴的更紧一点方便一些呗,不然要是自己说了真话却被误会,我可受不了。”   合着我只是抓住手腕还是我做错了?   林逸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W却已经转过头,盯着全息屏幕说道:“我见过这样的文字。”   这样的文字?   林逸看了一眼全息屏幕,他正在将通过“九尾”扫描下来的“剑舞者”资料上传数据水晶改造的服务器,通过服务器构成相应的信息体,而表示这个工程的进行情况的,却是英文的26个字母。   如同乌萨斯语与斯拉夫语特别相像一样,莫斯提马也将龙门那些招牌上出现过的英文字母称之为维多利亚语,对于W能够认出来这些字母,林逸倒是并不奇怪。   但是W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有些惊讶了。   “罗德岛有一条船就叫作罗德岛,那艘船的系统显示的就是这种与维多利亚语似是而非的语言,所以维护起来十分麻烦。”   林逸愣了愣,意识到W现在说的话,或许就与她先前说的“人类”有关。   他没有再说话打断,只是将W放下来,不过佣兵少女却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进林逸怀里,还稍微挪了挪,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继续说道:“罗德岛的那条船我记得应该是从雷姆必拓的地下挖出来的,那些兔子们在故乡经常挖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恒温石,不过也有其余东西被挖出来,那些兔子往往会把这些东西往外倒卖,算是雷姆必拓最大的出口项目了。”   林逸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有关于雷姆必拓的记忆。   两只小熊的父亲将林逸熟悉的大气层内通用飞行器——“伊卡洛斯”,用泰拉大陆的技术进行还原,而这份设计图纸之中,对于翼面的材料要求就是雷姆必拓出产的恒温石,那时候阿列克谢大叔和林逸科普过一下关于雷姆必拓的事情。   那是卡特斯(兔子)族的故乡,几乎是一年四季都处于冰雪之中,环境比起乌萨斯的北方还要恶劣,而这种环境中,兔子们用恒温石搭起城市的核心,搭起高高的金属巨塔将恒温石藏起来,风雪中会有金属的管道连接高塔与民居,将恒温石的热量导向各家各户,于是围绕着金色的高塔,冰天雪地中就出现一座座城市。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第一只兔子会选择在那样的地方开拓聚居地,就算解决了生活所需的热量,但是那片贫瘠的土地也很难发展大规模的农业,所以国际市场上雷姆必拓一直是大宗粮食的买方,每年国际里粮食市场近30%的份额都是由雷姆必拓买入。   与之相对的是,雷姆必拓在金属冶炼方面有着独到的技艺,D32钢这种现在市场上的顶尖金属材料最开始就是由雷姆必拓研究出来的,除此之外,兔子们还会发挥自己挖洞方面的天赋,在阿列克谢大叔的叙述中,雷姆必拓会在每年冰风暴稍弱的四个月里,组建探索队离开城市,迈入冰天雪地之中。   就像是原始时代的狩猎季,人们会在狩猎季离开家园,几个月后带着食物回来,而兔子们却有些不一样,出发的探索队会带着奇奇怪怪的古代机械回来,然后放在国际市场的拍卖,有的东西不值钱,有的东西却被人疯抢,甚至由此还诞生出一种特别的“淘金热”,常常会有外来人去玩那片冰天雪地,试试看能不能跟着兔子们去挖出点什么。   不过往往只是给兔子们贡献了旅游收入而已。   “但也有人找到些什么东西。”   W腻在林逸怀里,视线越过全息屏幕看向远方的阿米娅,嘴里挂着一丝不像笑容的笑容。   “那时候的罗德岛还不叫做罗德岛,也并没有这样一家制药公司,一些人称呼自己为巴别塔,他们应该是雇佣卡特斯的探索队,在那片冰雪覆盖的地方找到一具艘古怪的船,与其说是船,那更像是某种生物的骨骼,它后来苏醒了一个意识,他们按照那艘船的规则,称呼这个意识为‘Parts’。”   林逸顿了顿,发现W没有继续说下去之后,才问道:“那艘船就是你说的,系统语言是英文的船?”   “英文?”   一只手越过W的肩膀,指向全息屏幕:“就上面的语言。”   “嗯,因为与维多利亚语似是而非,所以维护起来相当麻烦,我记得当时负责维护罗德岛的人主要是凯尔希与可露希尔,基本上只有这两个人能够看懂这上面的文字,其余人看这种文字就像是在做完形填空,总有些词语看不懂,只能连蒙带猜,却没人敢肯定自己有没有猜对。”   “听上去你对这艘船挺熟悉的?”   “因为他们将罗德岛挖出来之后,便隐瞒自己的收获与行踪,将那条船从雷姆必拓一直带到卡兹戴尔,然后发布了一个护卫任务,而我们接了那个护卫任务。”   卡兹戴尔,萨卡兹人的故乡。   林逸低下头看了一眼怀里的W,后者脸上在不知不觉间失去表情,就连声音中也带着一种浓郁到难以化开的敌意。   “我们”到现在却只剩下W一人,当然,这有可能是其余人在执行别的任务,但是W的态度却总让林逸觉得这里面发生了一些不适合询问的事情。   于是他换了一个话题。   “凯尔希或者是可露希尔,这两个能看懂未知语言的人,就是你说的人类吗?他们有什么特征?”   “不,她们不是,虽然是两个十分特别的女人,不过我说的那个人类不是她们。”   “那是谁?”   “博士。”   “谁?”   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个人名,林逸有些迷茫地眨眨眼。   “博士,没有人知道他或者她究竟叫什么,凯尔希这么叫它,殿下也这么叫它,所有人都这么称呼它,我的印象中它始终穿着密不透风的衣服,就连双眼也被抱住脑袋的兜帽藏进黑暗中,如果不是它能自由活动,你甚至会感觉那就是一个摆在展示台上的装饰盔甲。”   “那你怎么能肯定那是‘人类’?”   “因为它与你一样,都是怪物。”   W在林逸怀里扬起脑袋,萨卡兹人的尖角如同一柄匕首一样抵住林逸的下巴,而她血色的瞳孔则倒映着林逸的模样。   “你们都做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做不到的事情,你将一个感染者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而博士也一度让人看见希望。”   “希望?根绝矿石病吗?”   林逸想起阿米娅的坚持,那只小兔子有着与那个年纪不合的坚强,而这份坚强的源头就是想要根绝矿石病的想法。   一个令人感到温暖的愿望。   “或许是吧,不过我所看到的希望是卡兹戴尔的统一,让应当引导萨卡兹人的人站上她应该在的位置。”   “战争?”   这却是林逸没有想到的回答,他想象不出来现在的阿米娅会因为支持战争而坚强的模样,硬要说的话,她倒是能想象到阿米娅想要结束战争的模样。   “嗯,罗德岛,不,当时应该是叫作巴别塔吧。”   “他们当时辅助卡兹戴尔的前王女‘特蕾西亚’,面对其王兄,摄政王特雷西斯掌握的卡兹戴尔正规军,几乎是压倒性的战力差距下,博士展现出难以想象的战术分割战场,利用不对称的作战一点点蚕食摄政王的兵力。”   “在那超出时代的战术规划下,你能想象吗,绝对不可能逆转的战力差距被逆转了。继承卡兹戴尔所有的摄政王焦头烂额,反倒是如同泥腿子一样在深山原野上乱窜的巴别塔与特蕾西亚殿下最终拉扯起一支庞大的军队。”   “如果你是当时就在那场战争之中,就能明白那种恐惧感,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为它的棋子,而与它对弈的人甚至不是摄政王的特雷西斯,它就站在一个泰拉人绝对无法企及的高度,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不管是代表自己人的棋子,还有代表敌人的棋子。”   “那已经超出天才能够解释的领域,如果泰拉人是人类,那它就是一个异类,一个怪物。”   “与你一样。”   眸子与眸子的对视,林逸从那血色的瞳孔中看到一丝恐惧。   很难想象这个“身陷敌营”还面不改色的萨卡兹女人竟然会有这样的情绪,只能说现在她说的话可能还没有描述出她当时感受到的震撼的十之一二。   不过若仅仅是这个原因,林逸倒是很难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同胞。   这个世界既然有龙骑士格拉西亚那样的剑术天才,那么出现一个战术天才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倒是“罗德岛”这艘船让林逸有些兴趣,至少英文系统不应该是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那只兔子说过萨卡兹人的一个规矩。”怀里的W突然开口,“每一个萨卡兹佣兵都用自己的价格。”   林逸疑惑地看向W,而后者在林逸怀里翻过身,铐着手铐的双手将林逸的脑袋圈进去。   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   “怎么样,你要不要买下我?”   .   .   “我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扑街龙。”   切尔诺伯格核心城,龙门近卫局行动部队降落位置,围绕着简易防御工事建立起来的临时指挥中心中——   诗怀雅抖了抖耳朵。   陈sir抬了抬眼,有气无力地回道:“发现什么了?”   “不,什么也没有发现。”   诗怀雅在桌子上的全息地图上撑起身子,按照切城37区交付过来的切城地图建立起来的核心城区地形投影中,属于近卫局行动成员的红点正在向核心城区中心移动。   所有频道都时不时响起队员们的回应:   没有发现敌人,一切正常。   “什么异常都没有就是异常,陈,你觉得为什么敌人的大本营会什么也没有?”   近卫局从龙门乘坐直升飞机抵达切尔诺伯格核心城,却没有遇到想象中的,整合运动人山人海的涌上来这种场面。   整个城市仍旧对外复读“这里是乌萨斯领土”的话语,然而大街上却没有任何人影。   宛如一片鬼城。   “这不就是我们被你按在这里的理由吗?”   指挥帐篷里,陈抬起头翻了一个白眼:“如果先锋部队遭遇意料之外的威胁,我们可以后续进场支援。”   “但是我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   “你什么时候也相信这一套玄学了?说不定是你喜欢的那个家伙被人给捷足先登了呢?”   啪!   膨胀成棍子的老虎尾巴一棍子朝陈甩过去,却被陈长官一把握在手里。   “说话注意点!”诗怀雅叉着腰,“你可是被我男人救了!”   “比你还要漂亮的男人?”   诗怀雅露出利齿与爪牙,就要扑上去的时候,地图上靠近核心城中央的红点——   一瞬间消失不见。 第一百三十九章:乌萨斯皇帝内卫   就像是风吹灭了灯火,全息地图上突然熄灭一大片红色的点。   那是在核心城交错前行,互相掩护的近卫局行动部队,他们的任务是前往核心城的控制中枢阻止核心城区的移动,几乎全员都是特别甄选出来的优秀警员,全部都有着过去二十年内在龙门这和平之地罕见的除暴反恐经验,不会像是新兵蛋子那样遇事慌张,无论怎么说,都不应该这么突然地被一口“吃掉”。   至少不应该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吃掉”。   “看样子,这就是等待我们的东西了。”诗怀雅一边说着,一边指挥通讯官让正在移动的所有部队停下,就地警戒,“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你男人不是说是‘冬将军’吗?”陈长官收起赤霄,回了一句。   “问题就在这里,你觉得‘冬将军’是什么?”   关于这一点,林逸给的情报中没有具体描述,或者说哪怕是对此有所暗示的W,实际上也并不真正知道“塔露拉”在核心城内的布置是什么。   不过其实近卫局倒是有一些猜测。   “乌萨斯皇帝内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就是那些防毒面具军刀人。”   陈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   近卫局有这样的猜测是有缘由的,当林逸隐晦地点出来现在塔露拉可能受到“科西切公爵”的控制时,诗怀雅与陈长官几乎是同时联想到以前龙门爆发的一次“恐怖袭击”。   那一次袭击造成数名龙门高层人员的死亡,并且处于龙门保护下的一名女孩被“移交”到乌萨斯境内,成为科西切公爵家的养女。   那个人就是塔露拉。   某种意义上,塔露拉也是以陈长官与诗怀雅为首的这一批龙门富/权二代,或者说钦定的下一代各领域一把手的青梅竹马,大家都是在一样的环境长大,就像诗怀雅从小将拜松欺负到大一样,塔露拉在那时候也喜欢与陈腻在一起。   只是许多年前针对龙门的一次“恐怖袭击”将一切改变。   陈还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夜天,不像是今天这样有积雪云覆盖天空,明亮的星辰下,碎裂的高架桥上一边是魏彦吾与那些黑色雨披,另一边则是一个瘦弱的乌萨斯人,那人用鹰爪一样的手抓住昏迷过去的塔露拉。   就在陈以为魏彦吾会如同近卫局以前的每一次行动那样救下塔露拉的时候,第二天醒来时,她听见的却是塔露拉过继给科西切公爵的消息。   她在新闻上看见了那个“科西切公爵”的样子,正是断桥的另一边,瘦弱得如同吸血鬼一样的男人。   如果说诗怀雅是直到今天为止才知晓魏彦吾“棋手”的本性,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以放弃棋子,甚至做出主动送棋子给敌人吃的举动,那么陈长官却是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魏彦吾并没有一根真正挺直的脊梁,他可以为了局势隐忍,并且谓之“无可奈何,权宜之计”,然而在陈看来,他仅仅是跪了下去。   那之后,陈远赴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学习,营业之后拒绝维多利亚军队的邀请回到龙门,入职近卫局,一步步走到特别督察组的位置,除了想要维护龙门的秩序,保护龙门市民的安全以外,出于私心的目的就是调查当年事情的真相。   但所有人都将当初的事情盖了起来,查了这么多年,她唯一知道的也就是那时候的男人就是科西切公爵,而那时候簇拥在科西切公爵身边的“渡鸦”,那些与黑色雨披对立的乌萨斯特殊部队,他们是——   乌萨斯皇帝内卫。   那是一群如同黑夜中的渡鸦一般的人。   他们如同中世纪的瘟疫医生一样,戴着漆黑的乌鸦长喙面具,那是生活在乌萨斯的一种渡鸦。   乌萨斯人相信渡鸦与灵魂有关,这些浑身漆黑的鸟儿是“冬将军”在地上的使者,它们会监视每一个人的一生,将这些消息带回去告诉“冬将军”,这却也是人死后走在那死前的小路上能看见自己一生的原因,不过这样的说法只是在北乌萨斯地区流行,那边因为是“冬将军”活动记录最为频繁的地区,自然容易诞生相应的传说。   因此当林逸指明核心城内可能有与“冬将军”有关的力量,   当“冬将军”这个词与“科西切公爵”这个词同时出现在核心城里时,陈脑海里闪过的就是那一个晴朗的夜,站在断桥另一边离去的那些“渡鸦”,它们扬起的衣摆如同羽翼般遮掩塔露拉的身影,这一去就是近二十年的不见,只有偶尔在电视上延时的时政新闻,或者报纸上能看到那张越来越陌生的脸。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的猜测是错的。”   诗怀雅叹了口气,地图上的其余红点已经止住,她已经命令其余部队暂时停下来,并向附近友军靠拢。   从先前那些代表行动人员的反应突然消失这一点来看,至少可以确定他们面对的威胁已经远超他们能够处理的范畴,不过却也理所当然,乌萨斯皇帝内卫是整个乌萨斯最为精锐的部队,直接受命于冬宫,是皇帝陛下用来拴住双头鹰的枷锁,要是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反而不可思议。   比起乌萨斯皇帝内卫的战斗能力,更加让诗怀雅感到不安的是他们出现在这里的事实。   这等同于直接确认了卡西米尔骑士们的话,等同间接证明了夜色下的荒芜中,或许有已经无数乌萨斯军队蛰伏于黑暗之中,他们已经架起无数使用源石弹药的弩炮,甚至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也已经南下,在外面的平原中做好联合施法的准备。   会有什么从黑暗中的原野上走出来?   烈火?洪水?雷暴?地震?   自然中的源石能的汇聚竟然能够引起天灾,那么人为制造的源石能汇聚自然也能引发同样的现象,利用术士进行联合施法引导天灾,这在过去发生的战争中并非没有出现过,而这才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真正的战争行为,某种意义上来说,整合运动引导天灾砸毁切尔诺伯格,倒是有那么一点味道了。   如果敌人真的是早有准备的乌萨斯,那么龙门将毫无胜算。   “扑街龙,如果无法抢夺核心城的控制权,那么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诗怀雅松开拳头,她与陈sir一起走出帐篷,临时整理出来的营地中,星熊看见长官过来,将手里的瓜子儿收了起来。   星熊的身边是一支古怪的部队。   他们穿戴着厚重的防护装备,身后两侧挂着水桶一样的喷射装置,显得特别臃肿,这些人却是诗怀雅曾经与林逸提起过的近卫局内的特殊机动部队,擅长利用源石制作的反冲装置进行立体作战,作战能力倒不是说一定强过区域部队,不过在城区间的移动手段却多种多样,很难被围追堵截。   现在每一个部队的成员手里都拿着一台军用的小型录像机。   “你们一定要确认乌萨斯皇帝内卫的存在,拍摄下来,然后活下来,至少要有一个人活下来。”   诗怀雅的声音十分眼熟,没有平时的调笑。   她很清楚如果行动失败,核心城与龙门相撞之后会发生什么。   龙门完全没有料到乌萨斯的意图,这个时候向兵部求援是怎么都来不及的,而若是让龙门处于乌萨斯的控制之下,乌萨斯人能有一万个理由来为自己的行动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林那边抓到萨卡兹的佣兵,那么三年前卡兹戴尔加冕的萨卡兹新王应该与乌萨斯有一定合作,而作为国际秩序的统治者,维多利亚多半也默许了这次行动,否则乌萨斯的行动不会如此大胆。   诗怀雅家原本就是维多利亚的贵族,就连诗怀雅本人都还有一个边缘的爵位,因此她很清楚维多利亚绝对不是正义的伙伴;哪怕三兽王冠上的独角兽象征纯洁与公正,现在顶着三兽王冠统治维多利亚的的却也不是德拉克或者独角兽,而是作为狮子的阿斯兰族。   那些狮子的治国方针自,自两百年前起就是通过外交斡旋来为维多利亚谋求利益。   若是乌萨斯人已经说服维多利亚,那么只有抓住乌萨斯人行于阴影的实际证据,才有可能逆转国际上对于这件暴动的定性。   当然,发展到需要在国际舞台上扯皮的地步,其实也就意味着龙门已经陷落。   那个时候,这里的所有人大概都已经死了。   诗怀雅眉头皱得紧紧的,然后便有一根指头按住她的眉心。   大猫人惊讶地抬起眼,看见陈用手指点着她的眉心,像是要将手指头按进去一样用力地向里面戳。   “你在干什么!?”她一把扫开扑街龙的手,没好气地问道。   “帮你揉揉眉头,免得到时候生了皱纹被退货了。”陈翻了一个白眼,“不用这么悲观,说不定事情还没有到那样糟糕的地步,至少目前可以确定核心城并没有埋伏大批的部队,就连整合运动的人都不见几个,只是少量留存的乌萨斯皇帝内卫,未必没有应付的办法。”   诗怀雅愣了林,尾巴扫了扫,却是苦笑道:“只是乌萨斯皇帝内卫?按照林的说话,那可能是与那些卡西米尔骑士同样的存在。还记得乌萨斯皇室曾经派遣过科研团队调查天灾·冬将军的事情吗?我现在觉得他们或许并非是一无所获,有一段时间乌萨斯特别热衷于寻找那些大地上无法解释的遗迹,或许就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什么。”   “那又怎么样?”   陈弯下腰,一把抓住诗怀雅左摇右晃的尾巴,使劲一捏,捏的诗怀雅“喵喵喵”地叫起来。   “现在的话,我不觉得自己会再输给那些卡西米尔骑士。”陈说了一句,想了想,收回一半儿,“除了那个龙骑士以外的卡西米尔骑士。”   诗怀雅看向陈,狐疑地挑起眉头:“你怎么突然这么有自信了?”   “你的男人教会我的事情,如果真要保护什么的话,就要豁出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它。”陈松开手,抬起手捂住自己的手臂,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她能感受到微微的颗粒感,“我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就没有再迟疑的必要了,而且我也有必须跨越那些乌萨斯皇帝内卫的理由。”   “什么理由?”   “我想要见见塔露拉。”   .   .   .   “并非是有一定要成功的理由,事情就一定能够如你所愿,塔露拉。”   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破败的教堂内,仍旧在是第一排,白发的女人身着贵族长裙,蕾丝的胸襟,收束的细腰,典雅的红色长裙,收在肩膀两侧的小西装中间压着一枚翠绿的胸针。   胸针在点亮的烛光中摇曳着主人的下巴,那一开一合的嘴唇吐出知性的笑意,淡雅的声音中却透着一种古怪的嘲讽感觉。   那正是现在的科西切女大公——“塔露拉”。   “你已经割舍的过去追着你而来了,我记得其中一个小丫头,那时候她在断桥的另一边看着你,被魏彦吾的人护在身后。”   教堂里只有一个声音,只有一个人,但是“塔露拉”却说得十分开心。   “其实挺可惜的,那也是一个血脉纯正的天才,那时候我想要将她也带走,可惜当时没有那个时间,魏彦吾的血管里虽然缺少疯狂,却也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人物,所以我只带走了你,不过从结果上来说,的确是你更加合适。”   “我知道你对我的仇恨,也知道你一直再用科西切家族的权势暗中帮助感染者,不过我很意外在乌萨斯长大的你竟然会天真地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在双头鹰的视线之外,我明明告诉过你,这片大地对于乌萨斯来说没有秘密,可惜你却将这当成一个无聊的威胁。”   “我很感谢你做的一切,这使得我与陛下的计划更加顺利,利用整合运动的暴露来打击传统贵族的势力,完成地方权力向中央的收束,因为感染者的活跃而加大军事力量的投入,啊,说到这里,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猜猜为什么乌萨斯腹地的雪怪们为什么一直没有被剿灭?”   “啊啊,何必这样生气呢?就算那是我对你进行干涉的结果,但是你也不是收获了一个与你志同道合的灵魂吗?就像我与陛下之间,灵魂的共鸣,那种理想相互膨胀的认同感与激昂感,是不是最为醉人的美酒?”   “可惜过家家的游戏差不多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塔露拉”抬起手,纤细而晶莹的指尖滑过身边大剑的利芒,那漆黑的剑身倒映着一双眼睛,寄宿着两个灵魂的一双眼睛。   “乌萨斯必须南下,因为我们别无退路。”   “‘冬将军’要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阴影中的渡鸦   这个世界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乌萨斯是一片少有生机的土地,想要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需要的不仅仅是强韧的肉体,还需要坚韧的精神,这种扭曲的坚韧某种意义上说成是麻木也不无不可,而这样的精神往往容易被信仰趁虚而入。   如同现在的乌萨斯年轻人被维多利亚等地的文化侵蚀那样,在过去,乌萨斯的土地上盛行拉特兰的信仰,而哪怕是乌萨斯放弃自身的宗教,乌萨斯的土地上也保留有许多教会宣布拉特兰的行为是可耻的背叛,他们要联合起来成立一个位于东方的正统教会。   后来乌萨斯皇室介入其中,将残存在乌萨斯的教会势力整合起来,最终新成立的教会并没有冠以东方正统教会的名字,它以联合教会的名义存在过大约三十年之后,在乌萨斯皇室的操纵下变成了皇家术士协会的前身。   拉特兰传教士留下来的知识为乌萨斯训练出大批术士,当初的传教士后代也正是现在生活在乌萨斯的大部分黎博利(鸟)族人的先祖。   因为术士阶层的扩大,源石技艺开始融入到乌萨斯人民的生活中之后,生产力的大幅提高让乌萨斯实现第一次内部革命,于是乌萨斯贫瘠的土地上第一次真正地站起来一个巨人,并且直到今天,仍然是一个能够左右世界局势的重要一角。   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为乌萨斯输送过大量人才,同时输出的还有拉特兰的“人类”信仰。   当然,“人类”不过是无稽之谈。   正如同科学的进步会逐渐改变信仰的形式那样,随着文明的发展,皇家术士协会对于拉特兰的信仰残留也有了更深刻而清醒的认知。   “人类”只是一个神学上的符号,用来指代褪去一切野兽特征的,泰拉人完全进化后的模样,而并不是指某一种具体的生物,之所以赋予这个符号人格,不过是拉特兰宗教时期掌握世界秩序的工具。   “人类”是假的,可是“方舟”这个神话或许却是真的。   皇家术士协会配合皇室,曾经对西乌萨斯与北乌萨斯频繁发生的天灾“冬将军”进行调查,当时的皇家术士协会调查队深入被称为“冬将军”的超大规模暴风雪,超过五年的音讯全无,而在所有人都认为调查队已经被“冬将军吞没时,调查队的幸存者有人活着回来了。   他们带回来一些……神灵的遗体。   “塔露拉”看向宣讲台后的雕塑,那雕塑没有任何泰拉人种具备的动物特征,正是想象中“人类”的模样。   这样雕塑也只有在传统贵族统治的地方才能看到了   作为过去联合教会的正统继承者,皇家术士协会因为“冬将军”调查队的收获,早就抛弃对于“人类”的信仰,转而信仰知识与科学。   因为所谓的神灵并非是人类,而是那些不可名状的知识。   “公爵大人,龙门的人已经展开行动了。”   空挡的教堂中突兀地回荡起一个声音,与其说是声音,那更像是某种机械的通知,区别只是声音不是机械的合成,而是由声带的震动带起的冷漠。   “塔露拉”回过头,一名皇家内卫站在阴影之中。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漆黑的衣袍融入四周的阴影,就好像这个人是从阴影中吐出来的那样。   乌萨斯皇家内卫,正是根据对于“冬将军”调查队的收获进行破译后的产物。   或者说,那一副渡鸦的面具才是乌萨斯人向神座迈进的第一步。   “冬将军”调查队的收获彻底改变了乌萨斯。   乌萨斯变得开始专注于发掘广袤国土内的各种匪夷所思之处,所以当初在海豹猎人们于冻湖发现“石棺”时,消息才会迅速化作渡鸦的口信传递到皇帝陛下的桌前,而就在那个冬天,帝国已经组织起一支汇集乌萨斯尖端科研力量的调查队。   那是乌萨斯在国内找到的,保存的最为完整的神灵遗产,所以当时冬宫直接派遣皇室内卫进行护送,防止消息的走漏以及各种意外。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变故来自于内部,派遣过去的科学家之中竟然会存在叛徒。   调查行动由内而外遭受破坏,所有调查资料被删除,就连“石棺”本身也因为外来的破坏而进入自卫模式,拒绝任何人的进入,导致乌萨斯不得已之下只能对“石棺”进行封闭,防止出现不可预知的灾害。   事后乌萨斯直接处死了负责当时科研队伍背景调查的相关部门所有人,并且发动谍报部门对于幸存的科学家进行持续追踪,然而就算这样,一个名字也深深刺入双头鹰报复的目光之中:   凯尔希。   当时“石棺”调查队伍中的领导者。   如果不是凯尔希的背叛,如果乌萨斯能够获得“石棺”内遗产,那么现在乌萨斯完全不需要选择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来发动战争,甚至或许他们都不用发动战争——如果“石棺”内的遗产有阻止“冬将军”南下的方法的话。   “塔露拉”从第一排站起来,她拿起身边的金属大剑,随意地说道:“听说她现在就在龙门?”   阴影中的皇家内卫稍微顿了一下,似乎在判断“她”是谁,最后用那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说道:“根据情报,罗德岛现在停靠在龙门内部,谍报部门发现罗德岛与凯尔希的关系后,对于罗德岛的成立与扩张进行过逆向追踪,可以确定凯尔希一直在尝试接触各个地区的隐秘,她似乎打算拼凑出这片大地的原貌。”   “大地的原貌,呵,不过是想要独占神灵的遗产罢了,‘石棺’内的所有资料都已经被删除,相关人员几乎都死了个赶紧,却只有她一个人带着脑子里的知识与找到的古代机械逃走,你现在和我说她是为了还原这个世界的真相而活动?”   阴影中的渡鸦一言不发,而“塔露拉”似乎也觉得没趣,她摇摇头,提着大剑走出教堂。   “算了,罗德岛在龙门可以说是意外的收获,凯尔希从我们手里拿走的东西,或许这一次可以拿回来了。”   走出教堂外的时候,一片冰冷吻上“塔露拉”的面颊,她抬起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一度停下来的小雪竟然又窸窸窣窣地下了起来。   “塔露拉”伸出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纠缠在这一具躯体内两个灵魂变成一个——“塔露拉”让塔露拉睡了过去。   “至于现在,就让我看看‘女儿’的好朋友们在十几年后有什么成长吧。”   .   .   就在“塔露拉”走出教堂时,同一片薄雪之下,靠近核心城核心区的位置,陈与星熊带队的近卫局特殊机动小队已经来到信号消失的现场。   无论怎么说,对于友军的救援是必要的,而且如果能在这里获得敌人的信息,也是一件好事。   虽然陈与诗怀雅都认为藏在核心城的敌人就是乌萨斯皇帝内卫,但是龙门对于这支部队的了解却近乎一无所知,唯一知晓的就是当初的龙门并没能阻挡这一支部队的袭击。   只是当陈带领部队来到这里时,却发现情况有些诡异。   他们很轻松就找到那些突然失去信号的队员,严格来说都没有去找,当他们抵达位置,就发现那些倒在大道上的队员,四周没有战斗的痕迹,所有人就像是走着走着突然睡着了一样地倒下去,倒下的位置甚至保持着行动间的站位。   就好像是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失去了生命。   陈长官在路边蹲下来,伸手撑开地上的一名行动队员的眼睛,瞳孔已然散开,可是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势,不如说就连身上的防弹衣都没有出现任何裂口。   她拉起地上队员的手腕,从上面下下来一个金属环,将金属环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后,身边星熊身上的信号器立刻传来“滴滴”的声音。   “看样子信号装置也正常,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星熊看向取下金属环的陈,那个金属环可以跟踪穿戴者的生命反应,检测到生命反应的时候就会向外传递信号,通过特殊的接收器进行接收,这也是为什么诗怀雅能在核心城外围监测队员们位置。   这样的技术应用到医疗领域就是用来监测源石反应,包括龙门内的感染者在内,大多数能够正常生活的感染者都会有这样的金属环,颈环,手环,腿环,有些人觉得这样的装饰挺色气,挺好看,而也有人认为这是对于感染者的另一种歧视。   “不明白,没有外伤,没有战斗痕迹,这里的乌萨斯人用有一种瞬间致人死亡的能力,可能是源石技艺的一种,乌萨斯的皇家术士协会与维多利亚的皇家近卫学院同样有名,说不定这是来自于雪原的某种诅咒呢?”   陈的脸色很冷静,但是声音中却带着一点平静的愤怒。   她没有因为同事的阵亡失去方寸,可是目睹一些在近卫局大楼打过招呼的面容变成街道上一具失去温度的尸体,要说心里没有任何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怎么办?”星熊拿起打上“补丁”的大盾,微微皱起眉头,“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调查出现结果。”   “我知道。”   陈sir站起来,看见四周的队员们已经将行动小队的尸体整理道一起,她转过头对星熊说道:“将这边的情况通知是诗怀雅,让附近的小队过来收敛尸体,我们继续向前,记得随时保持与友军部队的通讯。”   星熊点点头,她转过头正准备招呼背着无线电的行动队员通知诗怀雅,可是刚刚转过去,与通讯兵眼神接触的一刹那,却看见那个原本壮实的汉子双眼间突然失去神采,整个人如同被抽取骨头般软倒在地。   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通讯兵原本的身后。   那个人影带着如同瘟疫医生的面具,但是面具却游动着一种金属的光泽,诡异的材质感将一些细微的恐惧压进星熊的胸中,令星熊微微一愣。   这一愣的功夫,那个人影犹如坍塌的沙雕,整个人溃散在阴影之中。   “全队注意,敌袭!”   星熊反应过来叫出声,这一声吼让所有人同时提高注意,而陈看见那地上的尸体,快步走过去,撑开通讯兵的眼睛——   果然那双瞳孔已经失去灵魂的光彩。   敌人是怎么展开攻击的?   陈微微咬紧牙关,她站起身环视四周,夜色的薄雪中整个核心城都透着一种诡异的氛围,她似乎看见就在围绕着众人的阴影里,房屋的高处,街道的角落,失去光芒的路灯上立着一只只乌萨斯的渡鸦,它们用那双传说中能看穿一个人一生的眼睛盯着他们。   回过神来一看,却又只有薄雪簌簌落下。   一种危机感抓住陈的心脏,她立刻遵循心中的危机感叫出声:“全队注意,立刻离开当前位——”   话还没有说话,她却看见身边的星熊脸色一变。   星熊的警告出口以前,陈已经摸上赤霄,血红的光在听见星熊的声音以前,就已然斩过身后的阴影。   “小心!”   当星熊的警告出口时,陈已经转过身,立于身后的人影已经被拦腰斩断。   叮!   清脆的一声,渡鸦面具掉落在地,然后就在陈的注视下,阴影吞没了那一张面具。   大约五米外,阴影中又立起一个人影,渡鸦的面具默默地站在那里,面具上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这边。   有一种直觉,陈觉得那就是被自己斩杀的袭击者。   不,自己刚才,真的斩杀了对方吗?   “切,这花里胡哨的源石技艺。”行动小队立刻背靠背收紧防御,而星熊也来到陈的身边,“那些就是乌萨斯皇帝内卫?”   陈点点头,可是也有一些疑惑。   她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因为时间而褪色,她的记忆中,那时候冲击龙门的乌萨斯皇帝内卫虽然强大,却似乎没有这么诡异。   “技术总是在进步的,陈。”   仿佛看穿陈的疑惑,立于那里的渡鸦面具突然张开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完全没有印象的身影中落下来。   “塔露拉?”   陈手里的长剑微微松了松,随后她回过神来,那个渡鸦面具根本就不是德拉克族。   “你是谁?” 第一百四十一章:一切战术转换家   被包围了。   陈用赤霄指向那突然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渡鸦面具时,心中那隐隐的不安已经变成现实。   这些袭击者不仅拥有无法理解的攻击手段,同时移动方式也前所未闻,仿佛身体完全由阴影组成,不存在任何实体一般的游离在黑暗之中,哪怕现在看不见周围有敌人包围过来,但是陈却也能猜到黑暗中已经有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这边。   不过她倒也算不上特别担心行动小队的处境。   之所以动用特别机动小队来支援这边,本身就考虑到这里会有敌人埋伏的可能性,就算已经被那些古怪的敌人包围,利用身上的喷射装置也能在攻击发起之前从空中进行脱离。   “你是谁?”   赤霄指着渡鸦的阴影,陈已经背着手,通过手势开始下达命令。   “你竟然会问我是谁吗,这还真是让我意外,我还以为你能记得这个声音,你不是一直在调查当初的那一次绑架案吗?”   渡鸦的面具看不出阴影的表情,可是陈却感受到一种居高临下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尽在对方的掌握。   不过它怎么知道自己在查当初那个案子?   陈微微皱起眉头:“你一直在调查我?”   虽然陈并没有多么隐秘地调查过去的事情,她多次出入资料保存库调取当初相关的案件,走的都是正规流程,只要发起内部调查就能很明白地察觉到她的行动,可是这也要近卫局进行内部调查才行,再怎么好资料保存库的调取记录也只有近卫局内部的相应部门才可能查阅。   不过如果进行调查的人是乌萨斯的谍报部门,那么国家层面的情报组织想要获得这些信息,却也并非没有可能。   “说什么调查,我们难道不应该彼此心灵相通吗?”渡鸦嗤笑一声,黑暗中的声音十分清脆,“毕竟从血脉上的关系来说,我们难道不应该是姐妹吗?”   “这样的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令我感到恶心,科西切公爵。”   陈粗暴地打断渡鸦的话语,这斩钉截铁的结论让渡鸦的高谈阔论戛然而止,陈分明地看见那渡鸦的面具动了动,似乎面具背后的人第一次认真地看向她。   一种隐隐而莫名的恐惧感突然抓住她的心脏。   她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这种恐惧与自身的精神无关,而是一种铭刻在身体深处的本能,刻进DNA的原始恐惧。   这些乌萨斯皇帝内卫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要这么称呼我?”   渡鸦的口气一下子就变了,嬉笑的伪装被撕开,那语气已然带上一种命令的语气。   陈敏感地察觉到雪夜下源石能的流动,她看向四周,发现阴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两倍于近卫局行动人员的渡鸦面具,这些人手里握着形似匕首一样的军刀,好似从一开始就站在那些地方一样的无声无息。   陈收回眼神,微微吐出一口气之后,嘴角也翘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怎么,出现一些意外状况,所以你急了?”   “急?倒也不必,只是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擒下W的。萨卡兹人不会轻易相信其余人,她不可能主动求助龙门,所以只能是你们生擒了她,然后她用自身掌握的情报做出交换吧,不过这里面却有一些令我想不通的事情。”   陈没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从对方猜到情报来自于W那里起,她就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而她也知道自己表情的变化已经成为一个证据。   “龙门展现出超出情报预估范围的韧性,猎狼人与卡西米尔骑士的败退倒也在预料之中,说到底,一个粗浅的同盟并不能让他们拼尽全力,所以你们会有控制混乱的机会,可是这边也观测到城防炮的炮击,那些家伙应该也让你们焦头烂额,现在你们又去14区擒下W,解决雪怪们的问题——”   渡鸦的视线从陈身上移动,一一扫过戒备的近卫局行动成员,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你们还会有额外的兵力投入这边?”   因为恰好在前几天,有一个少年来到龙门。   乌萨斯的布置环环相扣,包括魏彦吾可能的反应在内,这些编织于阴暗中谋略将整个龙门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现在想想,若是没有及时压制住那些来自叙拉古的鲁珀族,又或者是让卡西米尔的骑士们搅乱富人区,现在龙门都早已陷入混乱之中,哪里还有人手来处理核心城的事情?   到时候为了避免相撞,只能动用城防炮进行炮击,而那却正好陷入乌萨斯制造的战争陷阱。   一切阴谋暴露在明面上之后,陈常常会感染命运的神奇,正好让林逸那个时候来到龙门,正好因为想要成为天灾信使而答应近卫局插手进这件事情,就好像天灾信使从天灾手里引导民众,保护民众那样,这宛如天灾一般的人祸中,也正是由于林逸的存在,事情才能看到一丝转机。   但陈当然不会对敌人暴露林逸的存在。   她无视这个问题,赤霄直指渡鸦:“科西切公爵,乌萨斯帝国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龙门是炎国的移动城邦,自古以来便是炎国不可分割的领土,你们真的想要一场战争?你们当真知道这个词代表的分量?”   “当然知道,否则我们又何必设计今天的行动?   “既然知道,为什么又要这么做?一旦战争爆发,炎国或许会损失一个龙门,但是乌萨斯也会失去千万个切尔诺伯格!”   听到陈的怒喝,渡鸦沉默了一下,突然“嘿嘿”一笑。   “不会的,不会有战争的,小姑娘。乌萨斯想要避免一场全面战争,炎国又何尝不是?一切都在有序进行,若是无法预见行动的结果,我们又怎么会发起行动?国际外交的问题早已在今夜的行动之前就已经达成共识,有了结果,剩下的只不过是完成计划的执行而已。”   “你觉得炎国会接受那样的结果?”   “为什么不呢?”渡鸦下传来一声故作的惊讶,“我将塔露拉从龙门带走时,你们为了塔露拉发起过战争吗?”   陈张张嘴,一下子无法说出话来。   她无法忘记,也无法原谅那个时候魏彦吾做出的选择,可是情感上的不接受并不意味着她并不能理解魏彦吾这么做的理由。   为了一个人发动将龙门带入毁灭的漩涡,让自己已经成就的一切付之东流,于公于私都不算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所以她还能在近卫局工作,压抑着自己的愤怒,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能够让龙门变得更好。   那——   如果炎国最终的决定与魏彦吾当初的决定,一样“明智”呢?   “……为什么是塔露拉?”   最终从嘴里落下来的疑问却是绕过这个陈有些不敢去想的问题,而望着垂落到剑锋,渡鸦面具下传来阴冷的笑声。   “呵呵,看样子你也想到了,正因为战争这个词汇如此沉重,所以谁都无法轻启战端,乌萨斯如此,炎国自然也应该如此,至于塔露拉,你觉得我会告像是哥伦比亚电影里那些反派一样在敌人面前喋喋不休吗?真要说的话,我个人比较喜欢维多利亚的文艺片。”   陈没有理会渡鸦的调笑,她在身后比出几个手势,要求部下立刻准备与自己一起突围,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渡鸦的面具却又幽幽开口。   “但是我就是要说。”   陈错愕地看向渡鸦面具,后者仿佛看穿陈的惊愕,那视线中挤开一片嘲讽的讥笑。   “你知道德拉克族在其余地方的意义吗?德拉克在西方被视为天然的领导者,他们天生就能使人服从,血脉赋予他们超然的领导地位。维多利亚皇室保存的三兽之冠,扶着王冠的三只野兽正是德拉克,独角兽,还有狮子,三者象征的族群皆是那个广阔国度的继承者,直到德拉克族群消失以后,阿斯兰族才成为维多利亚的皇室。”   “不仅仅是维多利亚,泰拉世界的各地都留有德拉克的传说。这些传说大同小异,无非都是歌颂德拉克一族,重复声明这一族是天生的领导,血脉赋予他们统治这个世界的权力,只有他们才能够接过神灵的权柄,开启大地的宝藏,领导文明的前行,不外如是。”   陈微微皱起眉头,她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从这么偏远的地方提起话题,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不过很快渡鸦就将问题抛过来,打断她的思考。   “为什么世界各地的传说会如此的统一,你有想过原因吗?”   “愚蠢的血统论,无非是因为种族的差异令德拉克一族早科技尚未发展起来以前拥有肉体上的优势,从而形成这种天赋王权一样的说法罢了。”   回答的并非是陈,而是站在陈一旁的星熊。   东国的恶鬼走上前来,将大盾在两人前面一砸,一只手拍上陈的肩膀,一边高声回答,一边用手指在陈的肩膀上敲了敲。   类似于摩斯电码一样的特殊敲击方式,陈立刻察觉到星熊想要传递的信息:   其余小队已经重新出发,拖延时间。   陈的目光闪了闪,意识到这应该是诗怀雅的命令:行动小组内的通讯兵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已经将这边的情况反馈回去,诗怀雅立刻根据这边的情况调整计划。   于是她接上星熊的话:“你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才掳走塔露拉的吗?”   “无聊的理由?”   渡鸦的语气逐渐夸张,它仍旧站在阴影中,似乎被陈的义愤填膺给逗笑了。   “无知赋予你们质疑一切的勇气,你们已经见过龙骑士格拉西亚了吧?卡西米尔的历史中,这位骑士王正是因为自身的德拉克血脉才获得卡西米尔王朝的遗产,得到那些卡西米尔王朝战争兵器的认可,你们根本不知道德拉克的血脉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那是独一无二的钥匙。”   “钥匙?”   “嗯,钥匙,这片大地上埋葬着太多的秘密,而大多数秘密只有德拉克的基因才能打开,所以你能明白潜伏在龙门的谍报部门发现一只现存于世的德拉克族时,我们当时有多么高兴吗?迷失在‘冬将军’之中的调查队仅仅是在外围实验室的收获都已经让乌萨斯从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站起来,若是能够打开核心的实验室,乌萨斯将彻底掌握‘冬将军’的秘密。”   冬将军?   这些乌萨斯皇帝内卫,果然和名为“冬将军”的天灾有关系?   可是实验室又是指的什么?   太多的问题挤在陈的心中,让她一直不知道该问一些什么,她很想知道现在塔露拉是什么样的情况,可是面前学着塔露拉的声音说话的渡鸦阴影,却根本不是塔露拉,这也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等等,不是塔露拉?   那塔露拉在哪里?   陈一下子瞪大眼睛,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虽然与自己说话的或许正是科西切公爵本人,可是根据情报,科西切公爵应该潜伏在塔露拉的灵魂之中,面前这个渡鸦面具既然不是塔露拉,那么也就意味着科西切公爵并不在这里。   那么这些包围行动小队,展现出敌意,却偏偏不动手只当围观群众的乌萨斯皇室内卫,真的是留在核心城的主力防卫力量?   诗怀雅让自己牵制住这些人,那么面前这絮絮叨叨的渡鸦,是否也是在拖延时间?   陈的眼神一下子尖锐起来,她重新抬起赤霄,源石技艺的激活令赤霄散发出鲜红的光芒,几乎是在一个呼吸间,无数斩击弥漫在现场四周,空气与大地裂开无数剑痕。   赤霄·绝影   骤然爆发的攻击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就在陈身边的星熊,而在赤霄的剑痕切断所有阴影之后,那些于阴影中骤然包围这边的乌萨斯皇室内卫人影,陡然间便崩溃。   连带着那些渡鸦面具一起崩散,没有任何抵抗。   “科西切!!!”   一声咆哮响彻现场,赤红的光立刻洞穿就在陈前方不远的渡鸦阴影,而那阴影低下头,语气愉快。   “喔嚯,比我想象中的反应要快一些嘛,我还以为用塔露拉的声音和你说话,能更多地干扰你的判断,看样子与谍报部门的评价有一些不一样,你并不完全是一个任由情感主宰理智的人,还是说在先前的事件里学会了什么?”   陈将手里的赤霄转过九十度,紧盯着渡鸦面具,近乎一字一句地低沉咆哮。   “塔露拉在哪里?”   “呵,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   .   .   切尔诺伯格核心城,外圈,近卫局现场指挥营地。   一柄大剑轻易切开一名近卫局成员的身体,鲜血在难以想象的高温下蒸发成一片血气,一点也没有沾染行凶者的礼裙。   “塔露拉”转过头看向城区的方向,摇摇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还是太年轻了,魏彦吾,你和你的继承者都是一样的天真。”   整合运动的领袖走进指挥营地,四周是从阴影中出现的渡鸦面具,这些在乌萨斯传说中代替“冬将军”监视每一个灵魂的禽鸟正如神话中那样,它们悄悄走到指挥营地的防卫人员身后,带走这一个个不合格的灵魂。   “塔露拉”走过很快变得寂静下来的营地。   她撩开指挥帐篷的门帘,然后微微一侧身,避开砸过来的链锤,然后一把抓住金属的链子。   链子的另一端被诗怀雅握在手里,大猫人脸色铁青:   指挥营地遭遇袭击之前,她已经命令停下来待命的各支部队继续深入核心城,现在没有哪一支部队能够及时回来。   “塔露拉”举起长剑,源石能化作纯粹的热量在剑锋上汇聚。   空气在扭曲,帐篷在焦卷,四周的精密器械在高温下发出古怪的炸响,逐渐失去响应。   大剑挥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见义勇为   若是将时间往前倒转一部分时间,就在近卫局展开行动的时候,林逸正因为W的话感到有些诧异。   男人与女人,前额相抵,鼻尖相碰。   若是按照鲁珀族的习惯,这样的接触都能打上16禁的标签禁止小朋友阅览了,毕竟鼻尖的相碰在鲁珀族之间有特殊的含义,只不过看起来萨卡兹人就没这么多规矩。   林逸向后仰了仰脑袋,想要与A过来的萨卡兹佣兵拉开距离,可是却听见绕在脑后的手铐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给出回答就别想逃哦。”   W勾着林逸的后脑勺将林逸拉回来,几乎在亲吻的距离上直视林逸的眼睛。   林逸眨眨眼,有些尴尬地说道:“为什么要怎么说?”   “因为你也是‘人类’,我想只有‘人类’才能击败‘人类’。”   人类难道是什么魔法吗?   林逸在心中吐槽一句,不过同时也立刻理解了W这句话的意思:她想要借助自己的力量来对付罗德岛的那个“人类”。   林逸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地答应这样的交易。   放在交易天平两端的物品并不平等,先不说那有可能是自己的同胞,就算那不是自己的同胞,就算那是一个普通人,林逸也没有可能因为这样的交易去对别人做些什么,虽然W将罗德岛的那位博士说成是一个计算人命的刽子手,但是现在也只是W的一面之词。   “你想要报复那位博士?”   出乎意料的,听见这个问题,W倒是没有立刻回答。   肢体的接触让林逸能够感受到W的呼吸与心跳,林逸正全神贯注地留意着W的反应,却被闯过来的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林,你在做什么呢?”   莫斯提马!   林逸猛地瞪大眼睛,他下意识将W向外一推。   这不W用双手圈着林逸的脖子吗,这一推,拷着W的手铐直接在林逸后颈子肉上咯成两截,惹得林逸“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伸手一摸,后颈肉都被那金属手铐磨破了皮,一摸上去一手的红。   林逸疼得有些委屈,而被推到地上的W就更加郁闷了。   她瞥了一眼声音的来源,正好看见萨科塔人站在那里,天使的光环虽然黯淡,落在萨卡兹人眼里却显得格外刺眼,特别是注意到林逸的反应,她眉头便是一跳:   这种差别对待是怎么回事?   这种明明自己什么都还没有做,就输得彻底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W当然知道这是因为身份的问题。   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有用的俘虏,而过来的萨科塔人却是这个人类一直以来的同伴,只是作为萨卡兹人的一员,对于萨科塔人的敌视让她并不能很接受自己比不上萨科塔人,哪怕是在一些琐碎的方面。   当然,W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闹些什么。   她又不是没脑子,站起来后只是看向莫斯提马身后的霜星,心里猜测着这些人过来做什么。   莫斯提马瞥了一眼从地上站起来的W,也没说什么,自然地从挎包里掏出来一卷绷带和药水走过来,将林逸重新按在箱子上,就帮林逸处理起后颈子的伤势。   她没有继续追问刚才林逸与W的事情,而是细心地为林逸处理伤口,轻声地提醒道:“霜星有事情找你。”   林逸顺着莫斯提马的话看向霜星,后者看着自然而然的两人,脸色一时有些古怪。   “霜星小姐?”   “呃,没什么,不用加上小姐两个字。”霜星收拾了一下心情,认真地问道,“林,莫斯提马小姐说你能联系上近卫局,如果可以的话,能安排我前往核心城吗?”   “现在?”   林逸诧异地看向霜星,后者沉默地点点头。   “你想要去救那个,那个谁来着?”   林逸看向一边的W,后者正在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注意到林逸的视线后,W摊开手:“塔露拉,整合运动的领袖,虽然现在是否处于她自身的意志在领导整合运动就很难说了。”   林逸点点头,随后看向霜星:“你想要去救塔露拉?”   迎着林逸的眼神,霜星心中微微一紧。   她知道林逸并非是什么人都想救的烂好人,至少对于龙门来说,整合运动的行为毫无疑问是一种暴动,纵然这是因为感染者受到的不公而宣泄的愤怒,可是当这份愤怒牵连到其余无辜的民众时,纵容这次暴乱的人就已经死不足惜。   林逸的眼神藏着他的感情,霜星无法从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看出来林逸在想什么。   不过霜星也没打算做阅读理解,根据林逸的喜好来回答,她稍稍捏紧拳头,冲林逸说道:“我想要去核心城确认塔露拉是否真的出于自身的意志,才让整合运动发起暴乱。如果这一切并非是出于塔露拉的意志,那么作为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会去将塔露拉救出来。”   “哪怕是与龙门为敌?”   “哪怕是与龙门为敌。”   林逸注视这那双如同冰霜一样的眸子,不过霜星的眼睛里却从来都没有寄宿着如同外表一般高冷的感情,在此之前是对于感染者的愤怒,而现在却荡漾着对于朋友的担忧,无论是“复活”的前后,霜星一直都像是一个正常且普通的人。   是林逸一直想要遇见的那种普通人。   “如果只是去核心城的话,其实不用联系近卫局进行安排,况且近卫局也不会希望有人打乱他们战术布置。”   林逸一开口就让霜星微微张开嘴,有些惊讶地说道:“你愿意帮我吗?”   “为什么不呢?”   “你不是要保护龙门吗?我现在要去救龙门的敌人。”   霜星看见林逸从箱子上跳下来,他走到“剑舞者”旁边,从巨大的机械身上取下一些数据线。   “如果塔露拉真的是被控制,那么她也是一个受害者罢了。”林逸拿着数据线走过来,他在数据线端口接上一些贴片,递给霜星,“将这些数据线塞进衣服里紧贴肌肤,位置没有关系。”   霜星愣愣地接过那些数据线,她将数据线从胸口处塞进衣服,冰凉的金属片贴上温暖的肌肤时,那有些陌生的凉意令霜星耳朵一竖。   霜星没有问这么做有什么用,她相信林逸不会害自己,但是心里却对另一个问题还抱有疑问。   “可是这样一来,不会让你与龙门的关系出现变化吗?这次的事件之后你可以成为龙门的英雄,可是如果被人知道你与整合运动的干部有联系,甚至将一名干部直接送走去救援整合运动的领袖,这样不会带来额外的麻烦吗?”   这话说出来之后,霜星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烧。   她突然觉得自己明明知道这么做会给林逸带来的麻烦,却还要向林逸提出这样的请求,实在是有些得寸进尺。   只是现在想要前往核心城只能通过近卫局安排,而这里与近卫局有联系的却只有林逸,她犹豫很久之后,最终还是无法无视W给出的消息——   如果塔露拉真的被人控制,她怎么能坐视塔露拉迎接这样的结局?   听出来霜星语气中的纠葛与歉意,林逸眨眨眼,停下手里的工作:“那个,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霜星疑惑地看向林逸。   “我并不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才决定趟这趟浑水,也从没有想过我能够通过解决这次的危机来获得龙门高层的好感,甚至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巧合导致我没能如同预想中那样拿到天灾信使的资质证书,我现在可能已经乘坐空艇,向着叙拉古而去了。”   霜星,乃至于另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W都惊讶地看向林逸。   前者认为是龙门高层拜托林逸来处理这次的事件,而后者则干脆认为林逸打算利用这次的混乱来浇灌自己的野心。   “那,为什么你会卷入这次的事件?”霜星眼睛眨了眨,淡色的瞳孔内充满不解,“如果你愿意,凭借你的力量完全可以无视龙门的闹剧,离开这座城市,远离混乱吧?”   数据线的感知终端与埋入霜星身体内的心脏完成数据交互,纳米机械收集的身体情报完整地上传到变成服务器的数据水晶之后,林逸立刻开始着手构筑名为“霜星”的信息体。   听见霜星的话,他也只是随口说道:“这波啊,这波是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   “因为有需要帮助的人在这里,所以我才在这里。”林逸理所当然地说道,“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吧?”   就因为这样的理由,这个“人类”才插手这样的混乱,直面叙拉古的猎狼人,卡西米尔的古代骑士,现在还打算插手乌萨斯蓄谋已久的战争?   他是傻的吗?   W震惊地看向林逸,而霜星则在一愣之后,感受着胸膛内另一颗心脏的跳动,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那笑容中甚至还有几分骄傲的意思:   这就是我将要托付命运的人。   “霜星。”   正沉浸在偶像滤镜中的霜星突然被一个声音唤醒,她看向林逸,发现后者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林,有什么问题吗?”   “找个地方躺下来。”   “嗯?”   “我们也许,没有时间在这边耽搁了。”   .   .   .   剑锋落下来时,诗怀雅一度以为那是死亡将至。   她并不擅长正面战斗,不管是体术上的格斗,或者是战斗方面地源石技艺应用,她都只是一般的标准,不过作为近卫局出身的高级督察,这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诗怀雅十分清楚那些以一当十,甚至一骑当千的高级作战单位能够给人的压力,而她所认识的任何高级干员,都无法带给她,现在“塔露拉”这一剑的压力。   这一剑,确定了生与死。   诗怀雅甚至感觉自己的视线超越时间,已经看到一瞬之后自身的死亡。   那是如此确定的结局,确定到让人甚至难以对这无法动摇的死亡升起任何恐惧,唯一在胸膛内荡漾的只有一丝遗憾——   我还没有等到林的答复呢。   叮!   咔嚓!   直到一阵杂乱的声响将她发散的思维重新拉回来,诗怀雅的瞳孔才骤然有了神采。   大猫人的眸子里倒映着一片晶莹的颜色。   那是冰的颜色。   这一面晶莹的墙壁困住“塔露拉”斩下的大剑,那犹如太阳一般的高温同样被圈禁在冰墙之中,让这一片冰墙缓缓融化,一片又一片的水汽缓缓弥漫在只会帐篷内,犹如一层温暖的雾气,而这雾气中渐渐析出一个人形的影子。   什么情况?   怎么会突然有人出现在这里?   诗怀雅望着那雾气中的背影,一愣之后,她转过视线。   大猫人的脑子一向可以的,这超出常识的一幕令她立刻想到林逸的叮嘱:   林逸让她带上那些卡西米尔骑士掉落的数据水晶。   当她回过头,看向指挥帐篷内的另一张桌子,在那里有一颗拳头大小的红色水晶在雾气中犹如星辰,光芒恒定不灭。   “林!”   她惊喜地转过头看向雾气中的影子。   卡西米尔骑士穿越空间,从贫民窟出现在富人区的先例就发生在不久前,那么林逸自然也能够从切尔诺伯格的另一片程序来到这里!   只是有另一个声音接上她的惊喜,却是同样的惊讶,却没有喜悦。   “你怎么会在这里,霜星?”   霜星?   诗怀雅眨眨眼。   这时候,帐篷内重新点燃的高温将雾气烧尽,变得清晰起来的视野中,诗怀雅看见一只白色的兔子立在自己身前。   霜星看了一眼面前的塔露拉,那熟悉的身影却没有熟悉的感觉。   如果说先前的见面只是让霜星觉得塔露拉变得陌生,那么有了W的情报,霜星终于能够确认一个事实。   “你不是塔露拉。”   霜星落下这个结论,而帐篷口的“塔露拉”却微微一笑,没有笑意。   “作为一名父亲,我很高兴自己的女儿有这么多能够一眼分辨出我与她的朋友,那么你来这里是打算做什么呢?”   “塔露拉”视线飘向仍旧亮起光芒的数据水晶。   “我也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能够使用那些数据水晶,那是守梦人独有的技术,被乌萨斯豢养在冰原之中你们不可能具备这样的知识。”   “豢养?”   两个字内藏着霜星即将爆发的愤怒,然而“塔露拉”却仍旧云淡风轻。   它很清楚霜星的能力水准,更加清楚霜星的身体状况,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突然的插曲都不足为虑。   “是的,豢养,你知道家畜吗?人们会给家畜建立一个栅栏,让它们一辈子都走不出那方寸之地,并且期待着家畜们如同自己预期那样健康成长,然后等到它们长大时——”   “塔露拉”向前踏开一步,毫无花哨的一剑平举,刺向霜星。   “——就是该死的时候了。”   霜星盯着那剑锋,没有躲闪,没有反击,她看着那剑锋刺到自己近前,然后——   叮!   剑锋上扬,虚空中析出来的一柄长剑让“塔露拉”立刻后跳两步,落在两米外谨慎地看向霜星。   随后“塔露拉”第一次缩紧瞳孔。   它看见霜星的身后,另一个影子正在凝实。   那是一具钢铁的巨人,银蓝色的骑士,优美且凌厉的身体曲线泛起金属特有的光泽。   有光在金属的线条上游走,沿着锋芒汇聚在那钢铁巨人的三角形的头颅,没入头颅上漆黑的双眼,犹如投入油库中的一粒火星。   漆黑的带状监视器中亮起第一粒红点,随后点亮无数红点,最终这无数红光汇聚成两只明亮的眼。   叮——   机械有了灵魂,它收回长剑,沉默地站在霜星身后,如同守护的骑士。   “这不可能,为什么卡西米尔古代骑士会在这里!?” 第一百四十三章:对不起,我是权限狗   切尔诺伯格核心城,近卫局指挥营地,针对近卫局指挥核心的斩首行动几乎是在开始的瞬间就迎来结束。   留给近卫局的时间并不多。   一旦核心城与龙门相撞,那就是乌萨斯军队进场的信号,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这一点的近卫局行动小队没有全面掌握情报后再展开行动的机会,当得到“敌人主力部队被特别行动小组牵制”的消息之后,诗怀雅将所有部队派出去,打算利用这个空隙直接取得核心城的控制权。   这却也是“塔露拉”期待的机会。   乌萨斯皇室在背后穿针引线的秘密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整合运动的主力部队已经交由“爱国者”布置在其余的方向,核心城内部只有少量乌萨斯皇帝内卫驻留,这也是为了应对近卫局有可能采取的强行接舷而预留的部队,不过数量上却并不多。   因为按照乌萨斯参谋部的战术预估,这个时候的龙门应该根本腾不出足够的人手来实行一套完整的登陆作战,他们更有可能使用城防炮实行远程炮击,若是在核心城置入更多的部队,只是徒增战损,少量的乌萨斯皇帝内卫已经足以应对龙门试探性的登陆作战。   考虑到整合运动并非是乌萨斯控制下的组织,相反却是一群仇乌萨斯的反抗分子,所以乌萨斯只能通过“塔露拉”的身份进行诱导,而无法具体控制整合运动的行动,因此乌萨斯判断一群乌合之众在进攻龙门时有可能无法顺利完整既定目标。   为了应对这样的意外,乌萨斯专门联络上猎狼人与卡西米尔的梦魇。   虽然同样是乌萨斯无法控制的力量,对方也不可能真心实意为乌萨斯做事,可是这些与“神灵”直接相关的组织只要展现出一鳞半爪的力量,却也足以让龙门陷入混乱。   只是无论多么周全的计划,似乎总避不开出现意外。   有什么东西将龙门拴在悬崖前的那一寸土地,现在登陆核心城的近卫局行动小组就是证据。   近卫局的人数超过参谋部的预期,若是采取正面的战斗,就算是留守在这边的皇帝内卫也很难保证全歼敌人,所以“塔露拉”就想到一个小小的主意,利用情报的上的不对称调开指挥营地的部队,然后先将近卫局的指挥中心给端掉,再将失去联系的行动小组各个击破。   军刀从留守的近卫局成员里抽出来,血液无声地润进乌萨斯的土地。   立于阴影中的皇帝内卫看着脚下的尸体,渡鸦面具后的眼神内没有任何称得上是神采的东西,这黑色的影子冷漠地抬起头向四周张望,它看见蔓延的阴影中立着无数与自己一样的渡鸦,它们已经收敛起羽翼,而脚下皆是尸体。   近卫局的指挥营地已经完成肃清,只是——   它们的引领者呢?   无数只冷漠的眼睛看向指挥营地的帐篷,它们开始肃清前“塔露拉”已经走进那个帐篷,然而现在肃清已经结束,为什么那边却没有结果?   调整后的灵魂不会有不安与迟疑,但是却也不代表没有思考。   死亡上的阴影们仅仅只是驻足一会儿,便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向指挥帐篷移动,没有人认为“塔露拉”会在这个时候出事,然而就在渡鸦们衣摆飘动时,一个声音却在帐篷里炸开。   “不可能,为什么卡西米尔古代骑士会在这里!?”   引领者的声音。   所有的皇帝内卫犹如一人地整齐停下脚步,视线落向帐篷的瞬间,有能量的风暴从帐篷里炸开,恍惚间能听见的大猫人尖叫中,被能量撕扯的帆布与诸多机械同时抛入空中,而声音的主人也混在那杂物之中,渡鸦们惊愕地发现一个事实:   “塔露拉”竟然被从帐篷里击飞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德拉克族的身体,神灵们作为完美的造物,就算是在“冬将军”的数据库之中也被判定为完美的灵魂,唯一可以从“冬将军”对于灵魂的审判中逃离的生物。   那个帐篷里的是什么怪物?   “乌萨斯的计划?果然,对于龙门的袭击根本不是出于整合运动的意志,而是乌萨斯的想法吗!”   有寒冰与怒意同时在撕裂的帐篷中炸开,大地犹如升起冰川,巨人的手臂从冰川抓向天空,好似要将那个身影紧握手中。   皇帝内卫们立刻分辨出那个声音的主人。   霜星,整合运动干部,乌萨斯冰原内的游击队领袖,皇帝内卫的监视对象。   威胁判定:小。   小?   看着那从大地中升起来的手臂,寒冰的手掌似乎大到能捏碎一个山头,这样的能力怎么会是微不足道的威胁?   或者说,霜星什么时候变强的?   那寒冰的手臂想要活捉“塔露拉”,然而就在手掌犹如囚笼握紧时,天空犹如亮起一个太阳,源石能汇聚的热量从内而外地将冰块点燃。   一个旺盛的火球烧了又烧,从冰与火之中落下的身影刚刚站稳脚步,落点的位置却已经出现一个钢铁的身躯。   它仿佛一直等在那里一样,长剑如同晨曦的地平线泻开的那一道光,仿佛走在时间之前。   与霜星的承诺使林逸没有用剑锋,而是用剑脊去拍打,拿捏得力道的十分巧妙,可以确保不会伤害到“塔露拉”的生命,却能够打断几根肋骨,使目标失去活动能力。   只是这一剑拍上去时,林逸看见自己挥舞着一抹炽红。   长剑剑锋越是接近“塔露拉”的身躯就变得越是柔软,最终D32钢的特制剑身外表开始融化,击中“塔露拉”时,剑身直接熔断,而“塔露拉”则与挥舞的铁汁一起落向远方。   过热的警报让林逸停下追击。   “剑舞者”的外表,油漆涂层已经被高温点燃,缭乱的火星之中,屹立于大地之上的钢铁骑士伸手在身上一抹,截取下一点点的火星,他看了看,随后捏散在指缝之中。   “咳咳咳,不对,你不是卡西米尔骑士,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逸转过头看向“塔露拉”的方向,龙裔缓缓从大地之上站起来。   先前的一击对于平常人来说或许严重,但是对于巨龙的血脉却不值一提,只见赤红的铁汁从龙女的身上滚落,一路烧过贵族的典雅衣裙,却无法将衣裙之下的白皙肌肤染黑半点。   “塔露拉”撕下身上焦卷的衣物,阴影中有渡鸦出现在她身旁,为它披上黑夜的羽织,而它则稍稍揉搓了一下指尖半融化的铁汁,轻轻说道:   “D32钢,雷姆必拓的兔子们在差不多五年前开发出来的最新合金配方,现在除去国家势力的尖端实验室内存在的试验性材料,是市面上能够找到的最好材料之一,不过既然是材料,意味着可以用现在的技术进行加工,自然也会因为能量的汇集而达到熔点。”   将手里慢慢冷却的渣滓弹在地上,“塔露拉”的语气已经没有刚开始看见“剑舞者”时候的惊讶。   “就从这一点来说,你也绝不可能是卡西米尔的骑士,那些卡西米尔王朝的遗产根本无法用现代技术来进行加工,也不会因为源石能的汇聚就这么简单地融化。”   被找出与卡西米尔骑士的区别,林逸也没有很在意,他原本就没有伪装的打算,而是直接转过头,看向跟出来的霜星。   白毛兔子则看向“塔露拉”,三人的视线形成一个完美的三角。   “你不是塔露拉,乌萨斯的科西切公爵。”霜星紧紧盯住“塔露拉”,“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控制塔露拉的?”   霜星的声音带着一些颤抖,她有些害怕听到从“塔露拉”的嘴里说出来这样一种答案:   从一开始,一切都是谎言。   若是塔露拉在雪原上的那一段日子,那与自己约定理想,交换信念的过去都是一个谎言,那么霜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要如何面对面前的“塔露拉”。   “塔露拉”一眼就看出来霜星藏起来的想法。   作为一名四百年时间都在乌萨斯传统贵族中伪装自己,成功融入贵族体系并且给乌萨斯传统贵族体系带来致命一击的间谍,霜星的表情在它面前就是一本摊开的书,但是它也没有利用这一点做什么的打算。   有一种直觉萦绕在他的脑海里——面前那古怪的钢铁骑士,绝不会允许它在这个时候花言巧语。   所以它只是扫了一眼霜星,便淡淡地开口:“真切的理想才能引起彼此的共鸣,不用怀疑,小兔子,那一段时间与你相处的正是愚蠢的塔露拉。”   说话间,帐篷外的皇帝内卫们已经做出反应,这些经过灵魂调整的渡鸦们在阴影之上浮动,缓缓将“剑舞者”与霜星包围起来。   “愚蠢?”   霜星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为冒牌货的话提起愤怒。   “塔露拉想要改变感染者的处境,想要让应该获得幸福的人获得幸福,想要成为无助者的剑与盾,你这样只会躲在阴暗中策划阴谋的人,怎么敢将那样崇高的理想称之为愚蠢?”   她扬起手,黑色的冰在空中浮现,犹如暴雨倾盆射向“塔露拉”。   “塔露拉”一动未动,任由那些坚冰穿过身子,刺入周边的大地,只有身边的渡鸦被攻击所迫,退向更远的位置。   “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整合运动已经结束了。如果没有结束,那就是有心人还想要利用这样便利的工具罢了。你原本也打算死在这里吧,小兔子,这样的结局难道不能用愚蠢来形容?”   “这正是你们搬弄阴谋的结果!”   “阴谋?”   “塔露拉”第一次看向霜星,那双霜星原本熟悉的眼神里却展现出一种超脱时间的平静,就好似有一个苍老的灵魂正用空洞的眼神盯着自己。   “这正是你们的愚蠢所在,小兔子,你们用什么来定义阴谋?立足于自身的正义,所以他人的所有谋划皆是阴谋?”   “切尔诺伯格的居民!龙门的贫民!众多的感染者!你知道因为你们死了多少人们吗?”   “那又如何?雪原上的矿场,众多乌萨斯的军警也因为你们而亡,你可见过葬礼上的哭泣,棺木下的誓言,又或者墓碑前的哀嚎?你认为去往雪原上的军警都是我们丢过去的祭品?难道你在杀害那些军警时没有听见由衷的诅咒?”   自然是有的,但是战场之上又岂能允许彼此的仁慈?   霜星脸色一变,咬着嘴唇说道:“那是他们罪有应得!我们只会杀死那些迫害感染者的人,这并不是单纯的杀害,而是为了让感染者们活下去而必要的战斗!”   “为了生存的战斗?”   “当然!”   “那么你更不应该斥责我。”“塔露拉”冷漠的眸子眨了眨,“因为这一切正是为了生存的战斗。”   “生存?”   霜星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她忍不住举起手里的武器,一支短杖,   有寒冰在空气中凝结,以短杖为剑柄,黑色的坚冰包裹着短杖形成一柄永固的大剑,其间弥漫着金色的纹路,犹如呼吸一般明灭不定。   连霜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现在自己凝结出来的寒冰与以前并不一样,更接近于她濒死前凝结的那种黑冰,可是现在她的身体却并没有因为源石技艺的过度使用而出现任何异常。   黑色的大剑指向“塔露拉”,霜星双眸锁着“塔露拉”的身影,用愤怒将其淹没。   “你竟敢说你们是为了生存才夺走这么多人的性命?有谁逼着你们去杀人了吗?有谁逼着你们毁掉切尔诺伯格!毁掉龙门!毁掉无数人的生活吗!”   “当然有。”   “谁?”   “冬将军。”   霜星一瞬间甚至没有明白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故事中才有的名字,她愣了一两秒,而这愣神间她便看见“塔露拉”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蔑。   “你根本不知道这片大地的全貌。”   另一个命令接上“塔露拉”的轻蔑,那冷漠的声音如此说道:   “时间到了,你们该死了。”   这个人一直在拖延时间!   霜星立刻反应过来,她向周围一看,这才发现那些古怪的防毒面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错落站开,每个人手里拿着一块至纯源石,他们仿佛不知道这样有可能导致矿石病一样地将其紧贴自己的肌肤,有金色的线从一块源石跳进另一块,眨眼间,一片金色的网络就将霜星与林逸包围在内。   她反应极快地想要举起黑冰的大剑,斩断这不知道是什么的源石技艺,然而在她转过念头的时候,一种极其突兀的恐惧抓住她的心脏。   这样的恐惧似曾相识。   鼻尖渗出丝丝冷汗,牢牢抓住胸口的霜星看向那些戴着渡鸦面具的皇帝内卫,恍惚中,她又隐隐听见体内的源石结晶传来窃窃私语。   “……灵魂检测……不合格……处理意见……删除……”   似是而非的话语中,霜星感觉意识犹如风中的灯火,摇摇欲坠。   恍惚中,她似乎看见有什么东西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抬起头,看见一张没有脸的脸正注视着自己,双手环绕向自己的脸庞,仿佛要摘下自己的面容。   一如濒死时的那个梦境。   视野逐渐收缩进黑暗中,然后就在那一丝意识的灯火将要熄灭前,霜星突然听见一些响动。   那是大剑被握住的声音。   然后是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握住的触感,那东西并不温暖,相反,有一些冷冰冰的,凉得人精神一震。   林?   霜星看向握住大剑的手,看向握住自己的手的钢铁手掌,她转过头,发现钢铁的巨人就在自己的身边,金色的线条不仅从渡鸦们手中的源石指向自己,还指向了寄宿林逸意志的“剑舞者”。   她一瞬间变得十分慌张,比意识到自己可能中招了的时候,更加的慌张。   然而就在她想要提醒林逸之前,却听见在耳边喧嚣的呓语突然齐齐停了下来,极端的安静中,那些站在节点位置,借助联合施法提高源石技艺强度的渡鸦们,将长长的鸟喙齐齐对向钢铁的巨人。   “塔露拉”立刻意识到不对,它看向身边的渡鸦,大声质问:“怎么回事?”   “公爵大人,出现了一个问题。”“塔露拉”身边的渡鸦声音迷茫。   “我当然知道出现了问题,我是问什么问题!”   渡鸦转过头,本不应该出现动摇的灵魂第一次出现了动摇,它像是被敲了一闷棍,迷迷糊糊地说道:   “大人,它的权限比我们高。” 第一百四十四章:风暴聚集(一)   被至纯源石内散发的能量光线链接进那金色的网络时,林逸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做到真正的永恒。   哪怕是林逸认知内的永久机械,那些利用源石这种特殊能源矿藏建立起来的永恒工程,又或者是什么文明奇观,实际上都无法做到真正地屹立在时间之中,就算材料本身能够经过时间的考验,但是机械的运转都会产生零件的损耗,这一点就算是林逸这样视线机械飞升的人类也无法避免。   之所以活在身体内植入纳米机械群,就是为了完成身体的提倡维护,而一定时间——通常以十年为单位——之后,就像是旧人类定期的身体检查那样,林逸也会专门前往中央数据库下辖的相关机构进行身体方向的检查,反正也不花钱。   被接入那金色的网络时,林逸就产生自己正在接受检查的错觉;别说莫名其妙的恐惧了,他甚至有一种回到老家一般的安心感。   不过这一次检测与林逸习惯的检测还是不太一样。   不用亲自前往相关机构,通过那源石构建的网络,整个检测过程直接在“云端”开始,在“云端”结束;接受检测的似乎也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林逸能够感觉到有一个遥远的存在通过源石搭建的某种特殊网络,跨越空间定义上的距离与自己连接在一起。   灵魂与灵魂相对,林逸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头到尾地扫描过自己。   “删除对象认证开始——”   “认证完毕——”   “滴——”   “发现错误,指令无法执行——”   “排错开始,排错完毕——”   “该对象为白名单指定对象,不可进行任何操作——”   林逸能够听见无数杂乱的机械声音在自己脑海里重复着无感情的话语,不过说是机械的声音只是没有感情,单纯从声线上来说却是与人类没什么两样。   这些声音有男有女,一起说话时如同杂乱的蜂群一样让人头昏脑涨,这种在微妙的地方缺乏人性化的表现,倒是与林逸印象中应用在各个领域的人工智能有一样的坏毛病。   不过这一手灵魂链接的技术却是林逸没有印象的技术。   林逸稍稍沉默了一下。   既然对方能侵入自己的意识,那么理论上自己也应该能够窥伺到对方的想法。   当然,这么做实际上会有一定的风险,林逸并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知道对方的能力,不过他却觉得自己小小的冒险行为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原因倒是很简单,刚才脑海里的声音说了一个词儿:   白名单。   白名单是系统内提供给特定对象的通行证,说的通俗一点,大致上可以理解为某种VIP,某些针对所有人设立的规则在面对白名单上的人名时会无效化,就像是刚才那样。   自己竟然在对方的白名单之内?   这岂不是说自己在对方那里拥有一定的权限?   而且这个权限好像还不低?   至少应该要比那些乌萨斯人要来的高。   乌萨斯人将自己拉入这个源石构建的特殊网络,似乎是想要借助这个系统(?)来直接删除掉自己的存在,可是由于自己锁死在白名单上,所以这个系统(?)驳斥了乌萨斯人的指令请求?   但为什么自己会在白名单里?   林逸只能想到那些自己留下过足迹的地方,或许正如莫斯提马将自己“挖”出来那样,乌萨斯也在哪里挖出来了一些什么东西?   这样的想法如同林下的杂草一样疯狂生长。   林逸没有阻止自己通过源石网络进行逆向解析的冲动,他尝试让自己体内的源石结构与乌萨斯人构筑的网络进行对接,连同“剑舞者”与“九尾”的计算资源,大量计算力的倾泻下,林逸很快就跳出被动的局面,主动侵入乌萨斯人构建的源石网络。   有那么一瞬间,林逸感觉自己的灵魂行于云端。   空间上的距离在源石网络的链接下变得毫无意义,林逸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提起来,中间跨越了不知道有多远的距离,他只能隐隐感觉到自己正顺着源石网络的信道滑向西北的方向,也许是在乌萨斯的北面,他在那里落下云端,迭进正在移动的暴风雪。   在暴风雪中,他看见一座移动的城邦。   一座大小与龙门相差无几的纯白色城邦,暴风雪几乎将城邦完全覆盖,看不出任何生活的痕迹,林逸感觉自己的意识顺着无形的信道落进这个移动着的城邦深处,穿越表层的风雪,他落进一个钢铁的内腔,那似乎是一个仓库,无数形式人类的机械安静地封存在这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仓库之中。   仓库中有一个渡鸦的标记,林逸只看了这些没有五官的人形构装体一眼,意识就被拉向更深处。   穿过繁复的管道,林逸犹如一个幽灵一般,直接在自己脑海里说话的那个声音的所在——   暴风雪中这个纯白城邦的最深处。   这里有一个钢铁的摇篮,无数管道与电缆蜿蜒在地面,从墙缝中伸出,以一种乌萨斯般的粗犷风格一样从四面八方连上最深处的那一个摇篮,摇篮中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形的构装体,集中在摇篮的各种信道在摇篮处完成转接,有更为纤细的信号线连接着人形构装体与摇篮。   整个钢铁的摇篮四周有无数指示灯明灭不定,闪烁的光芒静静照亮人形构装体的侧脸。   那并非是男性,或者女性的躯体,感官上更像是美术生用来摆放姿势的木头人,没有五官,区分不出十指,看上去就像是长胖了的火柴人,只有身体内部能看到各种精密的器件在安稳地运转。   ——这是……人类?——   意识出现些微的波动,林逸明确地感觉到有震惊的情绪从心中升起。   这种没有明显性别,仅仅搭载有各种功能模块的人形构装体是林逸的时代,那些删除掉感情模块,彻底抛弃生物性躯体的同胞们最常使用的躯体!   那这里的这具躯体究竟是——   林逸忍不住开始顺着源石网络开始攻击这一处的节点,想要穿过防火墙弄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躺在那里的究竟是谁?   是自己的同胞?   还是说那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普通载体?   然而就在他攻击防火墙的那一刻,钢铁摇篮所在的这静寂的王座之中,立刻有刺耳的警报响起。   “生命设计院检测到外部电子攻击,重复,生命设计院检测到外部电子攻击。”   林逸几乎是立刻感受到有什么力量正在阻止自己的深入。   哪怕是利用“九尾”与“剑舞者”的计算资源,一个矿机,一个连矿机都算不上的计算单位,就算再加上他自己,合在一起的计算力也不足以攻破这座被风雪掩盖的城邦拥有的防护程序。   他差点一头撞死在防火墙上,越发被挤压的意识中,他隐约听见先前的警报声还在继续。   “第一级,第二级防火墙告破,目标解算速度超出预期,生命设计院将在一分钟进行物理性隔绝,断绝一切外部访问请求,请各实验室做好相应的准备,重复,第一级——”   林逸又感觉到将自己提过来的那只“手”又准备将自己从这里提出去,他有些不甘心地想要抢在这最后的一分钟攻破第三层防火墙,然而却只能看见自己的视野越发的狭窄,最终犹如突然断电的电视一般,仿佛有“啪叽”的声音响起,他彻底失去面前的视野。   意识被截断。   当双眼重新收获视野时,林逸看见金色的光粒飞舞在空中,犹如翩跹蝶舞,与落下的薄雪相悖,它们缓缓上升,缓缓消失。   稍微愣了一会儿,林逸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他低下头,看见近卫局的指挥营地之中,那些戴着渡鸦面具的乌萨斯人都用一种震惊的视线看向自己,而那些乌萨斯人拿在手中的至纯源石已经崩碎,先前消散在空中的光粒正是通过这些至纯源石架设的源石网络崩碎的残渣。   还真就是拔网线了呗?   林逸有些不爽地呲了呲牙,不过“剑舞者”的信息体做不出这样的表情,这个大块头只是转过头,顺着林逸的意思看向霜星。   看见霜星的信息体也一样惊讶地看着自己,林逸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信息体的崩溃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可是乌萨斯人链接的未知系统似乎有直接作用到灵魂的能力,林逸也无法确定是否会对霜星产生影响,现在看来也许乌萨斯人的命令是将自己与霜星一并删除,所以指令也就一起取消了。   “不可能!为什么仪式会完全崩溃了?”   林逸正打算询问霜星的状况时,一个震惊的声音打断他的动作,他回过头,“剑舞者”的监视屏幕里收进一张惊讶的俏脸。   那是“塔露拉”。   “仪式?”   林逸临时给“剑舞者”下颌加装的一个震动发声装置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心中的疑惑或许有人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   渡鸦面具构建的源石网络甚至能够与那个地方产生信息上的交互,他们或许知晓那个移动城邦的具体位置,甚至说不定已经与那个城邦产生某种具体而稳定的联系,那么从这些乌萨斯人身上,自己或许能够知道那个城邦究竟是怎么回事,躺在那个摇篮里的人形构装体又是什么东西?   然而还没等林逸问出来,“塔露拉”已经从惊讶中回过神,面沉似水。   “你与‘冬将军’究竟有什么关系?”   虽然是问话,然而“塔露拉”的声音与态度仿佛已经肯定林逸一定与“冬将军”有所联系。   它自然是能够肯定的。   乌萨斯皇室内卫都是根据当初调查队找到的资料进行调整之后的特殊个体,所以他们才能按照资料上的数据对源石进行特殊加工,并通过这些源石与“冬将军”产生联系,而这样的联系正如北乌萨斯流传的民间传说那样,渡鸦是“冬将军”的双眼,它们巡弋世间,监视善恶,代替“冬将军”执行灵魂的裁决。   皇家术士协会至今不明白“灵魂的裁决”究竟如何生效,不过这一套无法理解源石技艺确实让皇室内卫成为阴影中最为锋利的利刃——近乎分裂的乌萨斯能够在近代统一在一个声音之下,很大程度便是因为其余的声音消失在这柄利刃之下。   然而这只是“冬将军”内的冰山一角。   对于调查队带出来的资料进行解读,皇家术士协会几乎可以肯定当初调查队在被称为“冬将军”的庞大雪灾中找到的那一座空城内存在比渡鸦更加高序列的单位,就如同先前身边的皇室内卫告诉自己的那样:   那个钢铁骑士拥有比皇室内卫更高的权限。   这是“冬将军”的相关者!   “塔露拉”低垂着眉眼盯着钢铁的骑士,藏在这具身体内的另一个灵魂终于不再掩饰自己,时间的沧桑从那具年轻的身体里溢开,随同而起的还有与时间的长度近乎相等的压力。   空气中游离的能量仿佛受到一个意志的引导,缭乱的风突然有了一个方向。   霜星虚起眼睛,骇然地看见无数拔地而起的龙卷近乎在刹那间成型,大地被撕裂,金属与泥土一起卷入天空之中,就连那遮住夜色的积雪云也被骤然升起的风暴撕裂,近乎天灾一样的景象将林逸与霜星完全笼罩。   搅碎的远程落下清冷的光,将霜星脸上的愕然照得纤毫毕现。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为什么就连大爹那样的强者,也只能在乌萨斯的雪原之中打游击。   因为他们的敌人是乌萨斯。   这个世界上拥有作为广阔领土的乌萨斯!   .   .   .   撕扯天空与大地的风暴,那宛如天灾一样的景象不仅仅是落入现场人的眼中,甚至龙门也能观测到这天灾一般的景象。   自然,距离另外一个地方的另外一群人,也能看见同样的风景。   缀着切尔诺伯格核心城,乌萨斯的军队已经整装待发,若是有注意洞穿夜色遮掩的飞鸟从天空路过,定能看到那黑压压的浪潮。   从负责强行攻城的重装机械部队,到维持治安的轻步兵,从乌卡边境调集过来的乌萨斯精锐已然做好战争的准备,仅仅在等待一个开始的信号——   核心城撞击龙门的那一刻。   然而在那之前,天空却有另外的信号升起,那贯入天地的风暴正是科西切公爵的源石技艺。   “那是公爵大人的求援信号。”   乌萨斯的指挥部,全身套在军装中的一个年轻人看向那犹如天灾般醒目的信号。   “让军队动起来吧,现在不是在乎是否有好好隐藏行踪的时候了。”   一个声音便是一个命令,黑暗中,停滞的浪潮开始涌动,落后于核心城的阴影慢慢伸出一只“手”,抓向朝龙门撞去的核心城。 第一百四十五章:风暴聚集(二)   火焰踏上风的台阶,一道道扭曲的痕迹从地面连上天空,远远望去,宛如天与地都在那火焰的长啸中缓缓融化。   燃烧着的风中能隐隐看见巨龙游离的身影。   “塔露拉……”   陈有些呆滞地看向指挥营地的方向,站在切尔诺伯格破败的高楼,能够看见的只有那末日一般的风景。   果然,“塔露拉”瞄准的是近卫局这边的指挥系统。   自己早该想到的!   察觉到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空无一人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想到的!   ——战力不对等的情况下,延缓敌人进攻的最有效方法就是针对其指挥系统发起攻击,无论攻击行为是否有效,这个行为本身就能达到一定的效果,因为如果将军队视作一种生物,那么指挥系统就是其要害,任何生物要害受到攻击的本能反应就是保护自己,这一点,军队也是一样。   明明在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校的战术课上反复强调的知识,为什么在真正要将它应用到现实中时,自己却忘了个精光?   因为那个渡鸦面具使用了你的声音吗,塔露拉?   陈咬咬牙,她从那于风与火中升腾的影子收回眼神,看向身后的部队,强压着奔涌情绪的声音有些颤抖。   “所有人都有,最后检查一遍源石喷射装置,这一次抵达指挥营地之前不会有休整的机会,有谁的喷射装置发生问题就留在这里!”   特殊机动部队应用的源石喷射装置没有应用源石蠕虫的蒙皮,每一次使用中溢散的源石能都会导致装置内部形成超高温环境,几乎没有任何人工材料能够承受那样的热量,而哪怕是装置内部零件在高热上产生轻微的变形,都有可能导致喷射装置在飞行中失控,让穿戴者撞上高楼或者地面,真正变成酱字辈儿的人物。   一众近卫局成员立刻开始最后的检查,而星熊则走过来拍了拍陈的肩膀:“想开点,至少有这样的异象,说明战斗还在进行中,我们有机会赶到现场。”   这样的道理陈自然也懂,不过人与动物区别或许就是有这种不可控制的情感。   焦急中带着一些胆怯,陈甚至不知道要是过去营地发现一切都晚了时,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报复?   向谁?   塔露拉?   陈反手拉着星熊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握得指尖发白。   星熊微微叹了口气,老工具人了,她正准备缓解一下陈的紧张,却听见一个更加紧张的声音在身后叫了起来。   “陈队!指挥营地的无线电!”   指挥营地?   两人同时一愣,陈猛地抬起头看向相隔数条街道外的毁灭景象,随后转过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有些迷茫地背负着无线电电话的通讯兵旁,一把抢过话筒。   “叉烧猫?”   话刚出口,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软弱,于是赶紧加了一句:“诗怀雅督察,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我想你用眼睛就能看到这边的情况了,‘塔露拉’搞出来搞出来好大的阵仗,艹,那就是德拉克族吗,扑街龙,你说说都是一家人,你怎么没有人塔露拉那么牛——霜星救我!”   话正说到一半,陈听见一个陌生的名字,还有诗怀雅那陡然尖利都猫叫让她猛地甩过脑袋看向之指挥营地的方向。   夜色中有天火急坠。   并非是真正的陨石,而是源石能凝聚的某种高温等离子体,其本质或许与太阳类似,只不过散发的热量与威力显然与真正的太阳相去甚远,但“相去甚远”值得是与真正的天体相比,若是对于个人而言,那就是太阳无疑。   因为都能烧死人。   哪怕是隔着数条街道,陈也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灼热。   “快逃……”   下意识的话语中,陈眼眸中的焦急突然倒映在一片寒冰之中。   有黑色的冰如同穹顶般突然撑起,将指挥营地的方向完全罩住,有金色纹路游离在黑冰之间,就好像是撑起冰墙的骨骼。   高温等离子团砸在那黑冰之上,蒸腾的气浪中,陈看见一个影子从向外铺开的浪潮中窜出。   一道锋芒跳出冰与火之中,天空隐隐传来巨龙的哀嚎。   没等陈看得更清楚,指挥营地的冲撞产生的冲击波已经跨过街道,铺面而来的气浪一瞬间将众人淹没在内。   灼人的蒸汽浪潮里,陈听见手里的无线电里传来大猫人疲惫的声音,听着就能想到一直耷拉着尾巴的猫卧在泥土里有气无力。   “就是这样,这边的事情暂时不需要你们来插手,不如说除了你和星熊以外,其余人来了也没用,所以继续你们的任务,向核心城中枢出发让整个核心城停下来,乌萨斯为了避人耳目没有在核心城布置整合运动成员是我们最大的机会。”   “可是叉烧猫你……”   “都说了我这边没关系,现在我们有时间耽搁吗?抬起你的头向龙门方向看看,是不是已经能看到我们生活的地方了?”   无线电中叉烧猫的声音十分严肃,严肃得不像是那一个没事儿就来自己办公室串门的大猫咪。   陈抬起头,冲击波掀起的气浪背后,越过核心城的众多建筑残骸,隐隐能看见一个庞然大物在指示灯的描绘下显示出一个熟悉的轮廓。   那是龙门。   不到二十分钟,核心城已经会抵近危险距离,而越过危险距离即使进行紧急制动,也无法避免碰撞的发生。   “指挥营地这边几乎已经被摧毁,我将各个行动小组的通讯代码发给你,现在由你接管指挥,控制核心城。”   “我知道了,你小心点,我说不准没机会来给你收尸。”   “滚吧,别打扰我泡男人,等等,霜星,我说霜星,冰墙裂了,裂开了!烫烫烫烫烫!”   无线电内的声音逐渐拉远,陈看向通讯兵,后者已经将厚重的仪器在高楼上组装起来,陈在进行通话的同时,机器“滴滴滴”地导出一串纸条,纸条上用暗文记载着现在各个小队的通信频带与身份认证。   “接通其余所有部队,告诉他们现在由我指挥,如果有谁质疑,就告诉他们按照战时指挥体系进行处理,当那只叉烧猫死了得了。”   通讯兵立刻执行陈的命令,而陈最后看向指挥营地一眼。   越过星熊的肩膀,她看见一个火球从风中抛出,而风暴于同一时刻四向炸开,巨龙的虚影与风火一起崩碎。   陈在星熊担心的视线下转过身,轻轻一挥手。   “跟上。”   背离着光与火,陈握紧赤霄,带领着部队没入核心城深处的黑暗。   .   .   .   面对这光与火,林逸感觉机体有些不受控制地下坠。   提问:源石技艺和魔法有什么区别?   回答:有个屁的区别。   至少在林逸看来,这种在一定程度上将物理规律按在地上使劲摩擦的能量利用方式,与传说中的魔法压根没有区别。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泰拉人在没有任何外在机械的辅助下,直接调用源石能。   第一次是在冬越村,雪怪七号向他展现过一手凝水卫兵,让牛顿表示日了狗的技术,后来莫斯提马也展现过利用源石能干涉生物神经的技巧,霜星在热量升降方面的操作更是惊为天人,然而直到现在面对“塔露拉”,林逸一直以来建立起来的对于源石技艺的认知,又一次被轻易撕碎。   那简直就像是能量的主人。   信息体完成重塑的同时,林逸再一次获得对于外界的感知,他看向与自己一同从天空落下来的“塔露拉”。   一头巨龙的虚影伴随着“塔露拉”一同坠落,那虚影与其余泰拉人显现出来的先民虚影有一些不同,其余人的虚影只是虚影,然而“塔露拉”身边的这一只巨龙却完全由源石能构成,能够如同具备实体一样地咆哮,如同具备实体一样的——   受伤。   能量巨龙的头顶有一个贯通的伤口,一柄银蓝色的剑锋正在缓缓融化。   真正用长剑刺穿那个龙头时,林逸从未想过自己可以真正伤害到那个虚影,只是那个虚影给林逸的感觉太过活灵活现,加上活性化的源石能一直在能量检测雷达内吵吵闹闹,因为时间的白白流逝而逐渐变得焦急起来的林逸才在那头能量巨龙咬过来的时候,顺手向巨龙的头颅上刺下一剑。   那一剑太过突然,连林逸自己都没有真正要过自己要怎么做,只是身体的一个本能反应,或许正因为这样,“塔露拉”也没有反应过来,那巨龙被刺中脑袋,然后——   攻击似乎第一次真正凑效。   信息体完成百分之百重构以后,从空中坠下的“剑舞者”残骸犹如翻新一遍,半熔毁的状态重新披上银蓝色的“战袍”,坠落的机体一个翻身,后背的源石喷射装置拉开一道蓝色的焰光,空中落下的“剑舞者”立刻向同样坠落的“塔露拉”接近。   越是靠近“塔露拉”,来自雷达的环境能量读数就攀得越来越高。。   林逸分明能感觉到机体如同沐浴在火焰之中,源石能转化的热量洗刷着“剑舞者”表层,银蓝色的涂装正在焦卷,就连D32钢的金属表层也开始变得松软,那一具躯体就像是穿戴着火焰的外衣,凡是贸然接近者,必然被火焰吞噬。   比起“塔露拉”本人,那坠落的巨龙虚影首先察觉到林逸的靠近。   几乎是在四周安静下来的能量再度活性化的时候,林逸看见与“塔露拉”一同坠落的巨龙睁开眼睛,那金色的竖瞳里仿佛寄宿着一个灵魂。   滴滴滴!!!   能量感应雷达的警报瞬间炸开,天空中向着坠落者笔直而去的蓝色焰火突然急转直下。   无形的能量犹如长鞭划过天空,视野中只能看见温差形成的扭曲从自己原先的位置划过,只有能量感应雷达中读取到一道月牙形的波动划过天穹。   艹,你还会月牙天冲?   心里骂了一句,林逸丝毫不敢懈怠,机体立刻开始在空中反转,根据能量反应雷达读取到的能量反应进行规避。   然而“剑舞者”并非是空中战的机体。   利用源石喷射装置,“剑舞者”可以做到一定时间的滞空,利用全身的矢量喷口也能做到一定程度地维持空中稳定的姿态,可是“伊卡洛斯之翼”终究没有得到完成,没有专用的空中飞行辅助器,“剑舞者”在空中的闪转腾挪如同一只被丢下水的旱鸭子,突出一个瞎扑腾。   当那坠落的巨龙重新张开双翼,一同坠落的“塔露拉”重新睁开眼神时,林逸看见那张精致的面容游离出一种迟疑。   然后她一只手微微撑住额头,伸手对准林逸。   一种超脱所有雷达感应,属于生命特有的危机感立刻罩住林逸,他能感觉到“剑舞者”的机体正在失常,源石部分的能量指数正在以一个诡异的速度异常攀高。   它果然能够直接操作源石能!   嘭!   “林!!!”   大地上的呼喊直升苍穹,尖锐到无法辨识那究竟是霜星的呼喊,还是诗怀雅的。   听见那声音,天空的龙女低下头,能量的流动将赤裸的她托于空中,而脚下正是一脸饱经蹂躏的大地,而这片城市的尸体里,站着一个她稍微有些熟悉的人。   真的只是一种淡淡的熟悉感,就好像是长大后回想起隔壁门经常一起玩的小孩儿那样,连脸都有些记不清,名字都想不起来,只是就是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嘴唇还能顺着那想不起来的记忆叫出那人的小名儿。   “Missy?”   除了自己,没人能听得见这声轻声的呼喊,而在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后,塔露拉又按住自己的脑袋。   一种深沉的睡眠欲犹如一双手从身后环住自己,将自己缓缓拉着沉向不可知的地方。   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可是却又想不到反抗那双手的理由。   因为那双手属于自己的父亲,孩子又有什么理由反抗自己的父亲呢?   逐渐内缩的视野里,塔露拉隐隐看见空中炸开的烟雾中,有银蓝色的流光向这边冲了过来,那瑰丽的颜色让她忍不住向前伸出手——   她变成了它。   金色的瞳孔内换了一个意志。   科西切公爵睁开眼,隔着伸出的五指,它看见从爆炸的烟尘中继续冲锋的钢铁骑士,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源石技艺,那本应该从内而外炸开的骑士盔甲却变得完好无损。   “啧,死不足惜的家伙。”   对于源石能的直接操作是德拉克族的天赋,这个完美的种族生来被赋予的源石技艺,可是过分利用这样的源石技艺会导致自己的源石技艺——对于“塔露拉”的催眠,逐渐解冻。   如果不是因为面前的敌人过于棘手,它一点也不想要冒让塔露拉醒过来的风险。   “不过结束了。”   重新将塔露拉催眠,将德拉克的能量操作解锁到第二阶段,它将伸向林逸的手轻轻一握。   那银蓝色的骑士从内而外炸开火光,这一次没有让烟雾溢出,它要看着那银蓝色的骑士变成碎片!   但是现实拒绝了它的祈愿。   “什么!”   愕然的声音从它的喉咙里挤出来,那即将炸开的钢铁骑士身上似乎有光芒一闪,那响应自己操作的源石反应竟然重归平静,就好像时间倒转,回到了自己下达指令之前。   怎么回事?   这一愣,银蓝色的流光已经骑脸而来,它咬咬牙,源石能的汇聚形成无形的锋刃向冲锋而来的骑士斩过去,想要逼迫对方远离自己。   只是这一次,林逸没有再躲闪。   无形的能量锋刃接替斩过“剑舞者”的身躯,高度凝聚的源石能直接剖开D32钢的防护,眨眼间,面前的银蓝骑士就变成一片碎块。   “愚蠢,以为我在吓你吗,竟然连躲都不——”   话还没有说话,它惊讶地看见那四散的躯体突然溃散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好似一个被戳散的迷梦。   没有人知道大地的全貌,乌萨斯人并不会知道卡西米尔大地上的秘密,科西切公爵知晓守梦人的存在,然而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历史却从来守口如瓶。   以散于空中一块红色水晶为中心,消失的骑士再一次出现。   银蓝色的流光划过天空,两下失神的功夫,“塔露拉”只来得及伸出手,源石能在那手心压缩,过度汇聚的源石能逐渐浓缩成一片片黑色的结晶,那结晶犹如龙鳞一般在塔露拉手里长出来一柄大剑。   它扬起剑,交错的一刹那,洞穿钢铁骑士的胸膛。   .   .   .   林逸停在了“塔露拉”身前,胸前被一柄源石的大剑贯穿。   剑锋彻底将“剑舞者”贯穿,然而却没有贯穿构筑起信息体存在的数据水晶,虽然那颗可怜的数据数据水晶已经快要因为过载运算而爆掉,然而终究还是林逸棋高一着。   另一柄长剑从巨龙的瞳孔刺入,穿透后脑。   林逸不知道这些具现出来的虚影究竟与“塔露拉”有什么关系,可是霜星想要救她,而林逸也想要知道自己先前顺着源石网络看见的那画面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不能用长剑贯穿“塔露拉”的身躯。   那么能够攻击的对象,只有这巨龙的虚影。   “剑舞者”缓缓将长剑从巨龙的瞳孔中拔出,仅仅刺入那能量汇聚的巨龙只是一瞬,剑锋就已经完全被气化。   这里面或许有赌的成分,不过林逸赌赢了。   巨龙的阴影陡然间崩碎,如同仆从一样围绕在“塔露拉”身边的源石能陡然消散。   林逸看着那立于空中的身影失去控制,从空中向下坠落。   那身影在下落的过程中空中生起的冰晶接住,林逸稍微移开视线,看见大地上的霜星。   视线对接的时候,林逸能够感到数据水晶传来裂开的声音。   他眼前一黑。   再睁开的时候,林逸感觉大腿有一些发麻,他低下头,看见一只白兔子将脑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双耳朵还在微微抖动。   “奥尔芬斯先生,核心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一个关心的声音让林逸抬起头,他看见一只黑丝的兔子忧心忡忡地站在自己面前。 第一百四十六章:风暴聚集(三)   看见阿米娅的时候,林逸稍稍有些恍惚。   身体里仿佛还残留有战斗时铺面而来的,近乎于毁灭般的灼热,他稍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一片战场距离这边还隔着一个龙门。   夜风习习,林逸微微松了口气。   他下意识摸了摸躺在自己大腿上的霜星头发,然后看向阿米娅。   “姑且算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吧,至少‘塔露拉’应该被阻止下来了,不过那座核心城里不止一个‘塔露拉’,那些黑色的渡鸦一开始就消失不见了。”   战斗的时候,出现在指挥营地的渡鸦们并没有加入那场战斗,他们抛下自己的指挥官消失无踪。   从当时的情况来讲,渡鸦们其实是能够留下战斗的。   那些渡鸦们虽然失去那奇怪的源石网络,无法通过那奇怪的方法直接删除掉敌对者的灵魂,然而从渡鸦们以少数人就完成对于近卫局指挥营地的镇压来看,这些人接受过相当系统的战斗训练,他们统一使用一种与阴影有关的源石技艺,造诣颇深。   若是渡鸦们也加入战斗,林逸很难有与“塔露拉”一对一的机会,至少在“塔露拉”因为不清楚信息体的特性而被自己阴了一手之后,失去意识的龙女不会那么简单地被霜星接住。   或许是对于“塔露拉”有绝对的信任,当然,能够直接操纵源石能的龙女也确实值得他们信任,不过林逸觉得支持渡鸦们离开的,恐怕是因为一种战术上的取舍。   他与“塔露拉”战斗的时候,没有一支近卫局行动小队回援。   核心城的驻留部队并不多,既然近卫局的执行部队没有因为他们的行动而陷入混乱,浪费时间来救援指挥营地,那么就轮到他们必须想办法拖延近卫局执行部队的脚步。   不过大约没办法拖住的吧?   如果能正面拖住的话,那么渡鸦们也不至于选择直接袭击指挥营地。   龙门没有如同乌萨斯期望那样陷入人手不足的混乱,哪怕是陷在切城14区这边的也只是罗德岛的干员们,贫民窟的胡乱得到控制,可以交给一般的警务部队维持秩序,投入到核心城的力量应该超出乌萨斯的预备方案。   “黑色的渡鸦?”阿米娅听见这话稍微愣了一下,随后瞪大眼睛,紧张地说道,“是什么样的渡鸦?一群带着渡鸦面具的人类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鼻子前虚空一捋,好像嘴巴上长了长长的鸟喙一样。   林逸第一次看见阿米娅这么着急的表情,小个子在地上一蹦一蹦的,这就是兔子急了爱蹬腿?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吧,搞得和瘟疫医生一样,每一个人能都激发能量感应雷达的反应,应该是接受过相当高度的术士训练,导致他们比起普通人对于源石能更加亲和。”   阿米娅愣在原地,大大的眼睛眨了眨,随后像是被人捏了尾巴一样炸了起来。   “怎么可能,那是乌萨斯皇家内卫!”   林逸压了压耳朵,看着突然跳起来的阿米娅,有些疑惑地说道:“乌萨斯皇家内卫?乌萨斯的军事单位吗?”   “不是军事单位那么简单的事情,乌萨斯皇帝内卫代表皇帝的意志,他们直接对皇帝负责,不接受乌萨斯任何将军,或者贵族,或者帝国议会的管理。他们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这一次的行动背后不是帝国议会的判断,不是某个将军的独走,不是某一片传统贵族封地的失控,而是来自于乌萨斯最高权力统治者的命令。”   阿米娅顿了一下,关于乌萨斯近些年发生的内部政治事件数不胜数。   从皇室硬碰传统贵族到帝国议会的建立,从帝国收回各方面将军的军权到大叛乱的发生……一条满是鲜血与死亡的道路上,帝国皇室用最短的时间与最血腥的方式完成泰拉大陆上最大国家的权力收束,现在那个看似沉溺在旧时代逐渐腐烂的国家已经发生根本性的改变,若是用一句话来描述现在的乌萨斯——   “皇帝的意志就是帝国的意志。”   阿米娅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现场稍微静了一下,每个人的表情都有几分变化。   有的人惊讶于阿米娅对于乌萨斯的了解,有的人惊讶于乌萨斯皇室内卫的背景,有的人则惊讶于阿米娅语气中藏着的担忧——难道事情还能变得更糟?   还真有可能变得更糟糕。   哪怕已经明白龙门事件是乌萨斯事先决定好的行动,但是乌萨斯会为了这个计划做到什么程度却仍旧是一个未知数。   现在,阿米娅给出了答案。   这一国家意志下的行为,这一次的行动背后,是整个乌萨斯在进行支援。   留在核心城的渡鸦们大概来不及阻止近卫局执行部队的行动,但是近卫局的执行部队真的会坐视这次行动失败吗?   林逸脸色微微一变。   他突然想起先前“塔露拉”战斗掀起的异象,那窜入天空的风与火,哪怕是相隔数十公里也能看见被灼烧的天空。   先前林逸认为那种浪费源石能开特效的方式是由于“塔露拉”对于源石能的控制还不熟悉的原因,可是后来的“塔露拉”明明能直接定点引爆“剑舞者”内部的源石部分,那种精密的能量操控不应该出现先前那样的浪费。   如果不是“塔露拉”在战斗中进化,那么或许就是——   一个信号?   林逸立刻抬起头看向无所事事的萨卡兹佣兵:“W,你知道整合运动的部队现在在哪里吗?”   重新被戴上手铐的W瞧了林逸一眼,直接对林逸伸出手,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林逸呆了呆,想了想,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W嘴角一抽,伸手将林逸的手给打开:“你属佩洛的吗?看见有人伸手就想来握?我是说,情报的报酬呢?”   “我,我现在,负债三个亿?”想起陨落在龙门的“剑舞者”,林逸脸色有点发青。   “你做了什么,怎么能欠这么多钱?”W有些目瞪口呆地看向林逸,不过她很快收拾起自己的惊讶,“算了,反正我也不是想要钱,这样吧,以后你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那我不是亏得内裤都没了?”   “等到我提出要求的时候,你可以自己衡量是否值得,当然,如果你就在这里把内裤脱下来给我,我也勉强认了,怎么样?”   林逸张大嘴看向提出如此变态要求的W,她好像笃定林逸做不到这么变态的事情,挑衅似的盯着林逸。   好吧,林逸还真做不到就在这里脱裤子。   他有些牙疼地说道:“行吧,那整合运动的部队现在在哪里?”   得到回答,W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她几乎是立刻就回答起来:“因为碎骨,梅菲斯特还有浮士德的事情,整合运动的积极性其实受到很大的打击,一些负面消息已经不是通过强硬手段能够封锁的程度了,所以塔露拉干脆放弃了原先的计划,她十分大肚地让整合运动的部队带着难民们离开核心城,由爱国者带队乘上一片城区,向切城废墟方向移动,只有少数人员被塔露拉充满大义的演讲感动,打算留在核心城誓死与共。”   “等等,留在核心城?这部分部队有多少?什么构成?为什么近卫局没有遇见——”   抛出一连串问题的林逸突然看见W嘲弄的眼神,他一下子反应过来。   乌萨斯从头至尾都没有与感染者合作的打算,那些留在核心城的感染者并非是“塔露拉”的协力者,反而是限制乌萨斯采取行动的障碍。   为什么核心城里只有乌萨斯皇室内卫?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林逸感觉心里一堵,他想象不到那些感染者面对屠刀时的反应,哪怕他们做的事情与暴乱并无区别,可是整合运动的核心成员却是被一个高尚的理想吸引而来,因为灵魂的共鸣,他们甚至愿意为了这个理想献上自己的生命,因为相信“塔露拉”所描绘的未来,他们愿意用血肉之躯铸就未来的基石。   但那个理想却是一个谎言?   “那离开的乌萨斯人有可能被‘塔露拉’召回来吗?或者说他们现在的位置来得及插手核心城的混乱吗?”   留在核心城的渡鸦们没有办法阻止近卫局的行动,他们需要增援,而乌萨斯方面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行踪导致国际外交上陷入被动,那么整合运动就是最好利用的尖刀。   “我想应该来不及了,爱国者他们走得挺早的,现在距离核心城抵近危险距离也就二十几分钟的事情,他们怎么都不可能来得及。”   “这可说不定,大爹的位置其实比我们所有人想象中都要靠近混乱的中心。”   一个声音横插进来,打断林逸与W的交谈,后者微微一挑眉头看向插话的人,那是一个不请自来的雪怪。   “你好,我是大姐头的副手,您可以称呼我为杨格,冬越村的英雄,或者奥尔芬斯先生。”   纯白的战袍下抖出来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声音,不过这个雪怪仍旧称呼霜星为大姐头,兜帽下的双眼看着躺在林逸大腿上的霜星,杨格看见林逸不自觉地捏着霜星轻飘飘的耳朵,这大不敬的行为却让杨格有一种安心感。   雪怪七号已经将林逸做的事情告诉了所有雪怪。   面前的这个男人将自己的心脏献给了大姐头,生命彼此相交,命运从此交错,若是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让雪怪们放心将不谙世事的大姐头交付出去的话,就只有这个男人了。   林逸也听出来雪怪语气中别样的尊敬,他其实没想到这份尊敬的原因,只觉得有些别扭,赶紧问道:“杨格先生,您刚才说到那位爱国者,整合运动的部下就在这附近?”   “是的,我正是来转述大爹的话,实际上,是大爹通过雪怪们的加密频道,主动联系上我们。”   说着话的功夫,雪怪中的通讯兵走过来,背负式的无线电通讯连接着一个发出“滋滋”杂音的话筒。   “这是,那位爱国者?”   杨格点点头,将话筒递过来时说道:“我们已经将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大爹了,他想要和您谈谈,另外有一些事情他要亲自告诉你,对于乌萨斯的军事编制,大爹比我们任何人都要熟悉。”   乌萨斯的军事编制?   林逸有些纳闷地接过话筒,他轻轻捏紧霜星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紧张。   “你好,这里是——”   呃,该用哪个名字?   林逸一下子卡了壳,不过话筒里却传来一个干瘪的声音,仿佛是从烧坏了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声音,沙哑的如同冰原的风雪。   “你好,霜星的男人,我是,爱国者,你可以,叫我,博卓卡斯提。”   等等,霜星的男人还是什么鬼?   林逸立刻张开嘴想要解释这样的误会,但是解释刚刚爬到喉咙尖儿,他却听见那个断断续续的声音继续说道。   “一个消息,你,需要知晓。”   我需要知道的消息?   “我们,发现痕迹,军队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   乌萨斯的军队果然已经到场,就等着核心城撞击龙门,然后再进场接管秩序了吗?   时间不多了,不过近卫局应该来得及——   “他们,进攻,开始,集团军附属,空降部队,已经展开行动。”   乌萨斯军队,动了?   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展开行动?   如果被抓到乌萨斯部队在龙门事件中的活跃的痕迹,他们就不担心国际外交上被全面声讨吗?   “乌萨斯,不在乎,国际外交,我们,不需要,没用。”   哪怕在国际舆论上陷入绝对的不利,乌萨斯也要保证行动顺利展开吗?   他们在这方面的决心竟然坚决至此?   要知道,如果由他们主动发起战争,那么意味着他们在龙门的所有布局谋划都付之东流,因为他们之所以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利用整合运动制造冲突,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合理接管龙门的借口啊!   现在要怎么办?   抛开一切伪装之后,立于黑幕之下的凶手终于走上台前,可是他们要怎么面对一支军队?   面对一个国家的武装力量?   所有人看向林逸,有的人回过味来,有的人还一头雾水,但所有人都在等待林逸的话,好像林逸是这里所有人的支柱。   过了一会儿,大约两三分钟,林逸抬起头。   “我要和魏彦吾通话。”   .   .   .   核心城,中央控制枢纽地面附近,风笛焦急地看向身边的工作人员,后者正在紧急破译大门的开启密码。   满头大汗,进度全无。   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的动力结果与其余城区完全不一样,想要让核心城停下来有两个方法,一是通过中央控制枢纽进行停止,而现在小陈已经完成对于控制枢纽的镇压,可是控制程序却被物理性的破坏,已经失去通过控制枢纽的命令来停止的可能性。   另外一个则是直接前往动力中心,而动力中心的入口就是面前的大门。   一扇打不开的大门。   如同保管着什么惊天秘密一样,本应该四通八达便于维修的动力系统在核心城却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不存在其余任何进入的途径不说,就连这一扇特殊合金铸造的大门也写满了防护,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防护,包括开启程序上的电子防护。   风笛从怀里取出一块表,又过去了三分钟。   “到底还要多久?”她忍不住催促起来。   虽然风笛并非是龙门本地人,她只是陈在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校的同窗,从维多利亚空军部队退役之后就来找老朋友玩的佣兵,可是她很清楚龙门这座城市在自己的好朋友心中的分量,或者说就算没有这种关系,身为前职业军人的风笛也无法做到对于一场即将发生的悲剧视而不见。   然而徒劳的急切无法解决任何事情,干员的回答没有任何变化。   “不知道,长官!这扇门的控制程序从底层思路上就和现有的程序语言完全不和,我们几乎是要现场学习一种编程思路,我们手里的所有工具都没有作用,我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时间,我不知道,长官!”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程序员的声音变得越发崩溃。   风笛咬咬牙,知道不能继续逼迫这些努力的队员,她看向其余人,正思考着冒着被那些影子般的敌人狙击的风险带着人去寻找有没有其余进入路径,却陡然听见一种尖啸。   那种尖啸她十分熟悉。   在维多利亚空军部队服役时,他们这些瓦伊凡(双足飞龙)会坐在维多利亚驯养的飞龙上,执行任务时会将专门的源石弹药从空中丢下去。   那就是有什么东西从高空落下的声音。   风笛几乎是立刻抬起头,看见天空有赤红的流星划过核心城的上空。   那些“流星”在空中崩碎,一片又一片的阴影,如同花朵飘落。   作为少数具有“空军”这个概念的国家,自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毕业,毕业后直接进入维多利亚空军部队服役的风笛很轻易地就认出来那是什么。   “空降部队?乌萨斯的空降部队!!!”   乌萨斯人没有空军,在主流空中交通工具只有飞艇的情况下,很少有国家会发展出空军。   但是乌萨斯人有空降部队。   乌萨斯的军队会用类似于抛石机一样的远程弩炮将某种分离舱射向敌后,分离舱会在空中破开,让里面的部队如同蒲公英的种子般随风飘落。   那是乌萨斯人正规军中最精锐的部队。 第一百四十七章:风暴聚集(四)   指挥营地内,诗怀雅将最后一名士兵的尸体放好。   她沉默地看着地上那些过去鲜活的生命,其中有些人今天早上还向她笑着闹着,胡乱开着玩笑拼着这个月奖金没了也想要看她炸毛的样子。   诗怀雅甚至不知道今后在近卫局,看着那些熟悉岗位上的陌生人,自己是否还能露出笑容。   如果龙门没能度过这次危机的话,自己倒是不用在意这样的问题了,只是自己在这里的原因,同伴们的生命结束于此的意义,就是为了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诗怀雅微微握紧拳头。   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收敛战友们的遗体,她只是将沉默的同伴们摆放在一起,深深一低头之后,她就走向身边的白兔子。   霜星已经介绍过自己,对于整合运动的干部,诗怀雅其实并不放心,特别是龙门现在的危机正是以整合运动为契机,不过这是林逸相信的人,况且先前霜星也的确站在自己这一边。   “看样子整合运动内部也变得十分复杂了啊。”   诗怀雅看了一眼霜星怀里的龙女,仍旧处于昏迷中的塔露拉被霜星用帐篷的帆布包了起来,手脚间还能看得见镣铐之间的金属链。   “她怎么样了?”   “仍旧处于昏迷状态。”霜星摇摇头,“生命反应正常,这一点可以放心,德拉克一族的身体素质比乌萨斯族或者萨卡兹族更为强韧,只是精神方面就不知道了,现在的塔露拉醒过来有可能是可以正常交谈的对象,也可能是一个难以处理的敌人。”   “那就让她继续睡着吧,站在我的立场,希望她永远睡过去。”   诗怀雅不客气的发言没有让霜星生气,她自然明白龙门遭遇的无妄之灾,被整合运动牵连至此的战火将众多无辜的人埋葬其中,就连整合运动自身也会因为这一次灾难而被摧毁,甚至所有的感染者都会因此受到波及。   看吧,这就是感染者,他们迟早会变成这样的疯子!   霜星几乎能想到龙门事件之后,泰拉世界对于感染者在态度上的转变,乌萨斯将作为受害者登上舞台,乌萨斯皇帝颁发的感染者法令将被视为极具先见之明,但却因为愚昧之辈而无法得以完全执行的政策,少数持有异见的大臣或者贵族被处理掉之后,乌萨斯将在压迫感染者这一点由上至下达成共识。   从大陆上最大的国家辐射向整个世界,感染者将再无立身之处。   霜星原本以为自己的死或许可以阻止这一切,不过如果整合运动行至于此都是阴谋所致,那么就算自己想要用死亡来代替整合运动迎来一个终结,躲在黑幕中的人仍旧会用整合运动来大做文章,那么与其毫无意义的死亡,想办法解决解决龙门事件,让感染者在这一次事件中发挥正面的作用,或许才是感染者的一条出路。   “说起来,你们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边的?”   诗怀雅看了一眼霜星身边,红色的水晶十分显眼。   她按照林逸的嘱咐,专门将富人区那边拆卸手脚的卡西米尔水晶调集过来,其中一块与“塔露拉”的战斗中碎掉了,却还剩下七块,其中一块正散发着凝而不散的光芒,剩下的却十分黯淡。   诗怀雅自然能想到这些水晶才是林与霜星能够瞬间出现在指挥营地的原因,不过林竟然能够掌握那些卡西米尔骑士的技术,却还是让大猫人有些吃惊。   “这个我也不知道,都是林安排的,实际上现在和你对话的并不算是真正的我。”   诗怀雅眼神闪了闪,轻轻皱起眉头:“那先前的水晶炸了之后会对你们有什么伤害吗?”   “这个林倒是说过,信息体的死亡不会对本体产生任何伤害,只是由于体验过于逼真,可能会留下死亡的阴影,还有就是长时间使用信息体会导致灵魂的钝化,这方面他就没有细说了。”   诗怀雅点点头,她已经得到想要的消息。   “也就是说,理论上来说,林在消失之后应该可以马上通过其余的水晶再次出现在这里?”   霜星想了想,没敢点头,也没敢摇头,她确实不知道。   不过诗怀雅却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至少按照林逸的性格,如果水晶炸裂就无法再度过来这边,那么他应该会提前对霜星说明这样的情况。   现在林逸没有出现,大概是被其他什么事情牵扯。   但有什么事情会比龙门迫在眉睫的危机更重要?   一种不安从断掉的对话中慢慢爬出来,仿佛有什么影子藏在自己的心里,狞笑着想要捏碎那颗脆弱的心脏。   就在诗怀雅开始思考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事情的时候,突然听见霜星的疑惑。   “诗怀雅小姐,天空中的是什么?”   天空?   诗怀雅下意识地抬起头,先是看见赤红的流光似乎从远方的大地升腾而起,以极快的速度横跨天穹,如同流星般路过核心城的天空,似乎要坠向比龙门更加遥远的方向——   然后她才听见锐物破空的尖啸,逐渐瞪大的瞳孔里,她看见那“流星”就在核心城的上空突然炸碎。   犹如炸开的烟花,不过盛放的却是战争的气息。   “乌萨斯的空降部队斩首战术?那是乌萨斯的空降部队!怎么会!那不是只在乌卡边境部署的特种部队吗!”   乌萨斯的空降部队?   霜星记得自己在哪里似乎这支部队,她好奇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大约有三枚烟花在指挥营地正上方的空中爆炸。   晶莹冰块浮现在霜星的瞳孔之前,不同厚度与高度的冰块如同望远镜一样遥遥重叠,一下子将天空之上的风景抓进霜星的眼眸。   “流星”炸裂的瞬间,金属的烟花露出内里的风景。   每一枚烟花之中都藏着三个金属壮汉,那些超过两米的汉子穿戴有厚重的板甲,整体仿佛是一具浇铸的钢铁巨人,两肩挂着门板一样的盾牌,全覆式头盔下只有猩红的光芒从眼睛的位置散发而出,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被点亮的独眼。   “大爹的突袭部队?”   霜星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说过乌萨斯的空降部队。   “爱国者”博斯卡卓提麾下有一支精锐的突袭部队,不同于雪怪小队擅长的阵地战,突袭部队本身会配备中型装甲,搭配源石喷射装置(一次性)完成战场之间的跳跃,对于战场上的重要目标实行定点突袭,而这一支部队按照大爹的说法,就是按照乌萨斯空降部队的训练方法进行锻炼的。   现在天空上落下来的就是乌萨斯的正规军?   冰晶的视野中,三三一组的空降部队彼此分开,他们用手臂上的盾牌挡在身前,后背的源石喷射装置向后喷射出橘红的烈焰,原本就被重力捕获的身体以更快地速度向下坠落。   应对防空火力的标准战术。   霜星抬起手,射向空中的无数冰晶迟了一步,大部分撞上那特殊锻造的盾牌失去作用,而同时天空中那些摇晃的独眼也锁定攻击发起的位置。   空降部队再次加速!   就在霜星以为它们会以为无法减速而直接撞碎在地面上时,空中快速下降的袭击者纷纷发出一声爆响,只见包括挡在身前的盾牌在内,空降部队身上的防护装甲全部脱离,第一级向下压的喷射装置也被抛弃之后,第二级喷射装置立刻点燃,向下的喷射使得减重的空降部队将坠落速度拉扯到安全值。   同时,脱离的防护装甲先一步带着那庞大的速度撞向大地,迫使霜星不得不撑起一片冰墙来防备这些坠落的AOE攻击。   叮叮咚咚。   冰墙遮蔽的视野后面传来重物砸落的巨响中,霜星抬起手,无数黑冰凝结的线条在冰墙之下钩织成一片蛛网,而就在她完成这一布置的同时,接连几声巨响,几柄攻城斧砍穿厚厚的冰墙。   斧头嘎吱嘎吱地被拔了开去,一枚独眼出现在斧头砍出来的裂缝,与霜星的视线交接。   “你们是什么人!”   霜星抱紧“塔露拉”,做出一副紧张的模样大声叫道。   没有人会理会战场上的敌人,确认完冰墙内部的情况,独眼从凿出来的裂缝离开,随后隔着冰墙朦胧的影子逐渐变小。   他们重新升入空中,然后冰墙上缩小的影子又猛地放大!   他们撞下来了!   就是现在!   霜星立刻撤销维持冰墙的源石技艺,失去技艺的维持,冰墙并不会突然消失,只是它不再具备先前的强度。   冰墙几乎是应声而碎,砸下来的空降兵们还没有来得及露出惊讶,意识与肉体已经被遍布在冰墙之下的黑色冰线切割得七零八落。   零落的肉与血染在霜星身上,洁白的衣袍变成一片红色时,霜星却心里一沉。   只有六个敌人中了陷阱。   三枚“烟花”,三三一组,还有三个人呢?   答案是在侧面。   指挥营地的血泊中拉起飞溅的泥土,从侧面落地的三名空降兵配合正面突破的同伴,在地面上从三个方向向冰墙冲锋而来,手里的长剑泛着死亡的寒光。   他们几乎与天空的空降兵在同一时刻完成配合。   冰墙破碎的那一刻,同伴被切割成碎肉的那一刹那,他们的剑也已经越过碎裂的冰墙,刺向霜星。   黑色的冰线只布置在正上方,视野的余光捕捉到从地面来临的死亡,霜星一时间脑子有些空白。   “血!”   身边响起诗怀雅的声音,连霜星自己也不明白这一刻的思考为什么会与诗怀雅同步,但是她的确从这只来得及吐出的一个字里意识到诗怀雅想说的事情。   冲锋的空降兵在一阵刺耳的声音中停下脚步,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狼狈地摔进泥土,在僵硬的冻土上撞得鼻青脸肿。   血与水凝结成的冰绑住他们的脚步,仿佛有冥府的灵魂伸出手,让他们停了下来。   大地变得雪白,虽然千钧一发之际利用指挥营地内蔓延的血水冻住空降兵的脚,可是这些空降兵彼此之间的配合,还有那视死亡于无物的态度都让霜星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她不敢有任何迟疑,几乎是在空降兵倒下的同时,就有冰刺从地里升起,洞穿三名空降兵抛弃防护的身体。   一瞬间,指挥营地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他们是谁?”   望着身边七零八落的尸体,霜星的语气有一些缥缈。   她原以为这样的战士只会出现在大爹的麾下,可是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想起,大爹原来也是军人,乌萨斯的军人。   那为什么雪怪们在冻原上遇见的乌萨斯军队如此不堪一击?   诗怀雅捏着恶心,在一名空降兵旁边蹲下来,在这完整的三具尸体之一上找了找。   “果然没有军队的编制标识,不过空降部队一直是乌萨斯军队的绝对精锐,东乌萨斯这边远离帝国统治中心,大多数传统贵族不被允许,更没有这个财力去组建空降部队,他们应该是从西乌萨斯调动过来的部队,常年驻守在乌卡边境,与卡西米尔的骑士领主,反乌萨斯游击部队,又或者是一些游走在边境的悍匪巨盗之间的战斗让他们与乌萨斯其余地方吃空饷的部队完全不同。”   没有任何收获的诗怀雅站起来,她看了一眼另一外战友们的尸体,然后转向有些发愣的霜星。   “我们必须移动位置,这些空降部队的一个目标应该就是这边,大约是先前的战斗暴露了这边的位置,虽然不清楚乌萨斯人究竟发了什么疯,可是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核心城的情况正在失控,并且打算冒着国家外交的被动强行将扭曲的情况重新拉回他们的掌握。”   诗怀雅将霜星拉起来,就向指挥营地外走去。   乌萨斯空降战术是强袭战术的一种,按照乌萨斯的军事编制,如果是具备空降部队的一个集团军,那么集团军下属至少有一个特种空降旅,超过千人的空降部队;这个数量已经超过近卫局在核心城的人员总数,更别提乌萨斯一旦打算发起战争,绝不会仅仅只投入空降部队。   只是在龙门侦测范围外展开的乌萨斯军队追不上快要撞上龙门的核心城,只能利用空降部队抢先一步控制局势,后续才是主力部队的投入。   现在还有一点点时间,距离全面战争还有一点点时间!   但这一点时间能做些什么?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霜星的声音从身后追过来,诗怀雅咬咬牙,她也想不出该怎么办。   乌萨斯图穷,可是现出来的却不是匕首,而是一把致死的拉特兰铳,要是传说中的故事里刺杀古国“秦”的君主的刺客拿着的是一把拉特兰铳,怕是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但是必须要给霜星一个回答。   指挥官必须是冷静的,任何时候都有方法与预案的,否则一旦现场指挥官产生迟疑,底下的士兵就会立刻产生动摇。   诗怀雅却是忘记霜星不是自己的士兵。   “去广播塔。”   绞尽脑汁下,诗怀雅给出一个回答。   “陈指挥部队在尝试控制核心城,现在空降部队的优先目标肯定是那边,我们可以去广播塔停下那不间断向外播放城邦代码的广播,同时尝试吸引乌萨斯部队的目标,为近卫局控制核心城拖延时间。”   霜星还想要问该怎么去吸引,怎么去拖延,可是天上的呼啸却让她没有问出来。   她抬起头,看见大地的彼方有星辰升起,无数流火划破长空。   止于核心城之上。   .   .   .   广播塔的确是一个盲区。   这里并没有任何战略意义,乌萨斯只需要这里向外播放城邦代码就行了,而在城邦代码播放出去之后,与中央区相隔一定距离的这里就被废弃。   没有人守卫这里,一路上更没有围追堵截。   诗怀雅与霜星很轻易就来到广播塔这边,空无一人的广播塔内,她们一路走到广播控制室,只能看得见红红绿绿的指示灯不住闪烁,显示这里的机器还在自动运行中。   “我们要怎么做?”   霜星看见诗怀雅在一台电脑上的敲敲打打,随后一脸暴躁地一巴掌拍上键盘。   “破坏这里吧,程序被锁死了,我们没时间来慢慢破解。”   霜星点点头,正想要那么做的时候,一个影子突兀地从她们身后升起。   两人警觉地转过头,诧异地看见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女。   那是一位乌萨斯少女,沉默的脸庞上带着一副智慧的眼镜,梳着危险的发辫,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提了提略显厚实的衣袍,似乎对于自己出现在这里也有一些不可思议。   “真理?”   诗怀雅认出来那个影子,她稍稍一愣,随后翻开身上的包,看见里面的一颗卡西米尔水晶闪闪发亮。   是林逸的安排?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又一个影子缓缓凝实。   那是钢铁的骑士,一度被摧毁的“剑舞者”。   “林!”诗怀雅惊喜地叫出声音。   “抱歉,诗怀雅我这边有些事情耽搁了,现在我们要立刻前往广播塔,乌萨斯军队已经展开行动——”   “我们现在就在广播塔!”x2   诗怀雅和霜星重叠在一起的声音让林逸一愣。   “什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风暴聚集(五)   距离核心城尚有相当一段距离,已经呈现攻击态势展开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更后面的地方,如同蛰伏的山脉一般的巨大阴影不断亮起一波又一波的闪光。   随着震天的巨响,一批又一批的突降舱在源石加速轨道的投射下没入空中,成为一道道流火,落向核心城与龙门的方向。   那阴影正是乌萨斯第三集团军下辖的两艘要塞级陆地战列舰,承担着兵力运输,以及大规模火力支援任务的集团军中枢,除此之外,“山脉”四周还静静躺着数量为十的小岛,却是围绕着陆地战舰进行护卫的各类高速战舰,其中最小的战舰,其规格都大约普通民用公司所拥有的舰船。   若是将这些战舰连在一起,那么将之视为一个小型的移动城邦也不为过,而实际上以整个集团军的规模来看,士兵们聚集起来就是一个小型城镇。   整个乌萨斯第三集团军下辖两个主力步兵师,一个轻型装甲师,一个特种空降旅,一个山地作战旅,一个警备团;   如果再加上两艘战列舰,十艘护卫舰及其舰上人员,整个集团军总编制人数达到五万人,即使在乌萨斯之中也是属于进行扩编后的特殊编制。   这却是与第三集团军部署的地方有关。   第三集团军一直部署在西乌萨斯,与卡西米尔交界的边境地区,几乎不存在和平时光的乌卡边境地区像是一个巨大的熔炉,将不合格的战士与战术当成杂质般剔除,得以留在那片血染的大地之上的部队,毫无疑问的是两个国家最为锋利的利刃。   这一个巨大的战争熔炉之中,第三集团军是锤炼时间最久的一块“钢铁”。   第三集团军的前身是第三次乌卡战争之后,被龙骑士格拉西亚击败的乌萨斯皇帝担心卡西米尔的入侵,从各军中调集精锐组成的一支边境防卫部队,而这一支军队从建立开始,就直接对乌萨斯皇帝负责,只有乌萨斯皇帝能够任命这一支部队的主帅。   最高的军队地位,最完善的后勤支援,最严苛的战争环境……   无数艰难的条件堆砌在一起,打造出来的一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军队,而乌萨斯媒体也不吝于炫耀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最近的一次宣传就是与卡西米尔的血峰战役,乌萨斯将军赫拉格正是第三集团军下属的一名高层将领。   只是那一场战争之后大叛变也波及到乌萨斯军队,大量降临被免职问罪,这位曾经的明星将领也悄然消失,只是第三集团军却没有消失,如同过去无数次这支军队失去了无数优秀的士兵,优秀的将领,却始终屹立不倒那样。   它仍旧活着,并且比过去的自己,更加强大。   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在地面展开的部队之中有一个并不出奇的帐篷,自从有一次卡西米尔的反乌萨斯游击队通过潜入的斩首作战造成位于军舰上的指挥层瘫痪之后,第三集团军就很少在军舰显眼的舰桥上设立指挥部,他们更倾向于在地面建立指挥营地。   正如此刻,无数消息通过源石网络的汇总,经由看不见的信道流向这个朴实的地面营地,汇聚在一个年轻人的指尖。   那是一个乌萨斯人,乌萨斯族的乌萨斯人。   年轻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深色的制服上有两排金色的纽扣彼此相对,如同刀片一样架起来的立领旁是金色的肩章,垂下来的流苏晃过胸前的军旅标识,这些军旅标识用色块描绘出一个人的军旅生涯与身份,而这个年轻的乌萨斯人正是第三集团军的总指挥。   “所以,公爵大人,你想告诉我在核心城里有人拥有比渡鸦们更高的权限,使得链接向白城的网络被强行关闭,而这个人,或许就是导致计划失控至此的原因?”   年轻人的声音在井然有序的指挥帐篷里响起,他看向面前的一个彩蛋,食指轻轻敲击自己叠在一起的大腿。   摆在年轻人面前的是一枚乌萨斯彩蛋,乌萨斯人习惯在煮熟的鸡蛋上画上各种彩图,用以庆祝一些传统型的节日,祈求健康长寿,美貌富足,不过这里的彩蛋并非是煮熟的鸡蛋,而是一个精致的手工艺品,黄金的蛋壮结构表面游离着源石的纹路,金属与源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些犹如呼吸一般闪烁的光芒仿佛在里面承载有一个灵魂。   实际上,也的确承载了一个灵魂。   一套复杂的机械链接向这个金属的彩蛋,专用的发声装置从中导出来一个阴柔的男性声音。   “这正是我希望第三集团军立刻动起来的原因,陛下。”   “宫廷里的称呼不用带上战场,公爵大人。”年轻人微微挑起眉头,接着说道,“这还我听说叛国者凯尔希现在也在龙门?”   “没有直接发现凯尔希的踪迹,不过切城的行动中有发现名叫罗德岛的制药公司活动的痕迹,后来潜伏在龙门的谍报人员也证实有同名的公司与近卫局进行合作,如果罗德岛在这里,那么叛国者就应该在这里。”   那还真是意外的收获。   年轻人的视线扫过彩蛋旁的地图,那并非是现场的战地地图,而是五十年前由皇家图书馆发布的乌萨斯全境地图,上面乌萨斯最北方的地方叫作约伊兹,那里曾经是一种阿戈尔人生活的主要城市,那一支阿戈尔人对应的是海豹这样的种族,而现在却连同那个城市一起从乌萨斯的国境内消失无踪。   五十年的时间,“冬将军”活动范围向南方延伸近两百公里,乌萨斯在北方悄无声息地失去近十分之一的领土。   “与白城相关的陌生人,还有叛国者凯尔希,没想到针对龙门的军事行动会有这种意外的收获,但愿我们能从中找到阻止‘冬将军’南下的办法吧。”   年轻人从地图上收回视线,他起身走向各种指挥命令此起彼伏的指挥台,身后的侍者捧着那金色的彩蛋缓缓跟上。   特种空降旅已经有过半——超过两千人的部队已经登陆核心城,根据前线反馈的消息,空降部队已经夺回中央区的控制权,虽然中枢控制塔仍旧处于龙门近卫局的控制之中,不过那座控制塔根本没用,相关的程序控制已经被物理性地破坏,只要核心能源区不被破坏,那么核心城就停不下来。   现在出入核心能源区的大门已经被空降部队夺回,近卫局已经失去让核心城停下来的机会。   “不过这样大张旗鼓地动用空降部队,国际外交上不会出现相应的问题吗?”彩蛋里阴柔的声音带着一点担心。   计划原本应该是在撞击之后再让军队进场,而不是反过来,空降部队的行踪被拍摄下来,行动结束后的外交方面难免陷入被动。   “无妨,冬宫已经召唤维多利亚大使进行磋商了,那边正因为皇室纷争焦头烂额,听说一位拥有继承权的王女甚至在斗争中下落不明,现在皇室各派都在寻求外援,只要我们公开对维多利亚外交大臣支持的王储表示认同,那么我想外交大臣会很乐意帮我们摆平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有人愿意做我们的朋友,也意味着有人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特别是皇室纷争这种事情,支持其中一派就意味着将其余的所有派系得罪个干净,所以乌萨斯才一直没有公开表态,保持处于中立的态度反而可以从各个派系间拿到中立的好处,只是谁也没想到对于龙门的行动竟然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迫使乌萨斯不得不为了换取外交上的支持而选择站队。   外交大臣会支持乌萨斯,可能同时意味着维多利亚国防大臣,交通大臣,教育大臣等等派系将乌萨斯视为敌人,这些派系也许在外交上并没有太大的话语权,可是这些人也不会像先前计划中那样坐视乌萨斯的龙门行动不管,并且为了交好乌萨斯而暗中支援。   一旦乌萨斯继续露出马脚,他们不会介意将乌萨斯的行动定义为侵略战争,将乌萨斯与自家的外交大臣一起架在火堆儿上烤。   幸运的是局势终究重新回归掌控。   龙门已经无法阻止核心城的撞击,以科西切公爵对魏彦吾的了解,那个人习惯了权衡与妥协的男人绝对不敢做出炮轰核心城,让炎国背负起主动开战的责任,而只要龙门没有显示出坚决的抵抗意志,那么凭借第三集团军完成对于龙门的镇压已经绰绰有余。   唯一的变数或许就是那一个与白城有关的年轻人,但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做到什么?   “将军,切城对外的无线电公开呼叫停止了。”   一名通讯官带来一个预料中,但却令人有些意外的消息。   龙门肯定不会让核心城一直对外广播“这里是乌萨斯的领土”,他们会去停止广播的播放,但是选择这个时候?   他们这时候还分兵去控制中央广播塔?   “通知各个移动城邦,固定城市,军用民用的所有电台,重申先前的规定,停止一切白名单以外的无线电转播。”   年轻人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立刻有通讯兵领命而去。   泰拉世界并没有通讯卫星,无线电的传播往往是以一种接力的方式,犹如接连点亮的烽火一样由一个城邦跳动到另一个城邦,最后传遍全世界,而发生在龙门的事情,只要乌萨斯这边停止转播,龙门发生的事情根本无法绕过乌萨斯的广阔领土传递到更遥远的位置。   若是通过炎国内部进行消息传递,再由南方或者西方的国家与地区传递到全世界,则会产生相当长的延迟,根本不足以影响当前的局势。   这一点的意外早就在乌萨斯的预演之中,对此的应对在龙门想到这一点之前就已经做完了。   “无谓的挣扎。”   年轻人落下一个结论,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再有两分钟,核心城就要越过危险距离。   “通知各部队做好进场准备,龙门不会束手待毙,让部队以攻坚战的形式——”   呲——   命令下达的过程中,一声刺耳的声音打断年轻人的话。   所有人看向那个将椅子在地上拉出刺耳声音的通讯官,后者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违反纪律的行为,脸颊煞白,一粒粒黄豆大的冷汗逐渐从那张惯于战事的脸上浮现出来。   “发生了什么?”   “将,将军,核心城,核心城在进行呼唤……”   通讯兵回过头,战战兢兢地看向年轻人,声音倒是冷静下来:“他们在以切城市政府的名义,以鲍里斯侯爵的名义对龙门进行喊话,声称有一群恐怖分子劫持了核心城想要挑起乌萨斯与炎国之间的战争,为了规避战争,请龙门方向主动对核心城展开炮击!”   年轻人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样的反制并不出乎预料,先前停止无线电的转播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情况,有什么慌张的必要?   不,等等——   “他们使用的是切尔诺伯格市政府的名义?他们使用的无线电标识是切城市政府的?”   通讯兵点点头。   咔嚓!   所有人都看见那黄金的怀表碎裂在年轻人手里。   为了将核心城的城邦认证码以及广播中那一具——“这里是乌萨斯的领土”——传递到全世界,切城市政府的无线电台在封锁的白名单之内;   换句话说,那声明的广播如果是用切尔诺伯格市政府的名义进行广播,很有可能现在已经通过乌萨斯境内的所有城邦跳转,已经向外传递开去。   可是龙门怎么能通过切城市政府的名义进行呼唤?   这并非是嘴上说自己是切城市政府就能拥有市政府的名义,而是要在无线电中额外写入一段只有市政府内部人员才知晓的认证码段,若是各个城邦的广播电台检测不到这一段码段就会停止对于这一段无线电的转播。   切尔诺伯格陷落的时候,乌萨斯谍报部门的人员就已经确保相关人员的全部死亡。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将军,龙门方向出现巨大能量反应,他们正在启动城防炮!”   .   .   .   一滴泪水安静地碎裂在搭在机器上的手背,轻轻的一疼后,真理才有些恍惚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她没有想到父亲告诉自己的小秘密会在这样的地方,发挥这样的作用。   作为切尔诺伯格市政府的工作人员,在政府广播电台工作的小员工,真理还记得父亲总是会得意洋洋地说他掌握着政府的大秘密,当他在饭桌上神秘兮兮地违反规定说出市政府认真码段时,真理还能记得那个男人身上那一种想要得到女儿夸奖的,孩子一般的调皮。   封印在脑海里的过去抓住一个契机,不可控地从胸膛里向外疯长,就像是有一颗树苗破开胸膛,将名为“悲伤”的枝条抓向身体各处。   收缩的呼吸中挤出来一丝酸涩,真理抬起手背盖住双眼。   一缕缕湿润从手背下挤出,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人从身后将自己抱入怀中。   她拿开手背,湿润的视线中看见一双低下来的眼神。   那双眼神就跟这个男人刚刚来到乌萨斯学生自治团时一样,真理还记得这一双眼神看见地下停车场那些伤员时候的惊讶与心疼,随后这个男人就撇开他们,心无旁骛地去救助那些受伤的孩子。   “没事吧,真理?”   怎么可能没事?   但真理没有这么说,越发湿润的眼眸中,她闭上双眼,剪断两只眼睛内的水渍,她轻轻挣脱林逸的怀抱,只是静静地说道:   “还需要我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风暴聚集(六)   核心城的广播塔内,诗怀雅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很安静的乌萨斯少女。   她自然是认识真理的,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个还未成年的少女竟然会知道切城市政府通讯电台的相关密码,市政府的城际无线电频道密码与普通的城际通讯不一样,某种紧急时候,这个对外的窗口可能是唯一代表城市意志的载体,相当于是领主的私人印信,所有城邦的统治者都会小心翼翼地将之保管起来。   当然,这终究和私人印信不同。   这个频道到底是要交给其余人来管理,自然有着对外泄露的可能,可是这仍旧不妨碍诗怀雅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惊讶。   乌萨斯的女孩凶狠而倔强地将一种汹涌的感情压进胸膛,而那双湿润的瞳孔之上,男人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林逸没有用任何话语来宽慰真理,而诗怀雅也安静地看着林逸。   仿佛命运注定本应如此。   仿佛这个男人与她身边的人一定有办法解决面前的危机,正如他们在切城第37区所做的那样,如同他们面对源石蠕虫带来的天灾那样。   当然,一个对外通讯并不足以解决任何问题,事实上这个通讯是否有向外扩散尚不可知。   乌萨斯为了今天的局势谋划不知道多久,如果是乌萨斯亲手推动整合运动的发展,那么整合运动活动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为了今天在暗地里编织了多久的阴谋,至少他们肯定会考虑到龙门的对外广播,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前,他们绝不会允许另外一个声音来诠释今晚的真相。   信息的管制是必然的结果,而且就算刚才的呼叫从核心城向外扩散,也不足以让乌萨斯军队放弃自己的行动。   一言劝阻千军这种事情,从来只会出现在最离奇的故事之中。   只是诗怀雅发现自己现在远没有先前来的动摇与慌张,看见林逸到来的时候,恐惧犹如被烛光照亮的阴暗,一下子消失无踪。   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于自己心中这毫无道理的信任,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比自己想象得更加,更加喜欢林逸?   这应该是喜欢吧?   前一个让她有这种毫无道理的安心感的是爷爷所在的诗怀雅家族,而现在,林逸却带给她同样的安心,若是将林逸放进诗怀雅家里,这份安心感会不会翻倍?   诗怀雅眼神眨了眨,大猫人知道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轻轻咳嗽一声,将那边的两人惊醒。   真理飞快地打开林逸摸头杀的手,像是只小兽一般躲到一旁用惊慌而戒备的眼神看向林逸,这反应让诗怀雅看的一呆,不过没等她多想,就听见林逸说道:“诗怀雅,有什么办法能够联系上近卫局的其他人吗?”   诗怀雅看了一下室内的无线电设备,直接说道:“我这边有他们使用的无线电频率和身份认证的代码。”   “帮我接通他们,有些事情不能耽搁了。”   诗怀雅点点头,立刻在机器中操作起来,同时有些好奇地问道:“林,你们究竟有什么打算?”   乌萨斯空降部队的进场使得通过近卫局行动部队让核心城停下来的计划成为泡影,可是林逸的行动却毫不迟疑,这却是让诗怀雅看见一丝希望。   “等一下龙门方向会展开炮击,直接通过破坏核心城的动力设施将其阻拦下来。”   “什么!?”诗怀雅吓得尾巴一下子绷成一根大棒,她震惊地看向林逸,“乌萨斯人正希望我们这么做!”   “所以我们才让真理进行呼叫,让核心城主动请求龙门进行炮击。”   “乌萨斯不会在乎这一点!他们甚至已经让空降部队提前进场,他们已经做好发动一场全面战争的准备!”   诗怀雅有些着急,她担心林逸错判乌萨斯的决心,正打算解释清楚的时候,却看见林逸让她继续手里的工作。   大猫人犹豫一下,还是转过头继续自己的作业。   同时,她听见林逸的声音飘了过来。   “放心,乌萨斯人没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若是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就不会利用整合运动这一个烟雾弹来遮掩一切,有一位乌萨斯老军人告诉我乌萨斯并不会在乎国际舆论,那么他们没有直接用军队压上来,而是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只能是他们也没有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   乌萨斯的战争应该是什么样的?   正如乌萨斯与卡西米尔之间的爆发的无数次战争那样,他们会在乐曲开头就谱下最强的音符,没有任何矫揉造作,军队将如潮水倾泻,将挡在面前的所有敌人与他们的土地一起淹没。   “然而他们并没有那么做,若不是在乎突袭战争导致的国际谴责,就只能是炎国的底蕴在他们眼里是一个严重的威胁,他们并不想要让战争从自己手里失控。他们想要决定侵略的开始,定义侵略的结束,而一旦无法完成这个目标,战争对于他们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无法接受的未来。”   林逸声音顿了一下,他看向远离龙门的另一个方向,虽然有壁墙遮挡,可是他仍然能够想象到核心城外的阴影中有无数乌萨斯军队在等待进攻的号令。   “这里面就有龙门活下来的机会,只要让乌萨斯发现事情有失控的风险,有可能演变成他们想要规避的全面战争,那么龙门就能从避开迎面撞上来的战争。”   这样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也不至于让诗怀雅豁然开朗,她仍旧皱着眉头:“他们已经投入了空降部队。”   “他们‘只’投入了空降部队。”林逸摇摇头,修改了诗怀雅的说法。   “可是乌萨斯能够最快进入战场的只有空降部队,说不定在这后面已经有主力部队跟上来。”   “不,乌萨斯不只有空降部队这一个选择。”   诗怀雅一愣:“还有什么?”   “舰炮轰炸。”   这却是林逸从“爱国者”嘴里知道的事情,这位整合运动的干部曾经正是在第三集团军服役,自从他所钦佩的上级,乌萨斯将军赫拉格从军队中消失之后,他也因为对于乌萨斯帝权更替后的迷茫而从军队里走出来,在雪原上拉扯起一支部队对抗拯救因为帝国感染者法令而受害的感染者们。   按照“爱国者”的说法,第三集团军本身具有两艘老式战列舰与总共十艘护卫舰,这些陆地战舰具备的火力可以代替炮兵阵地对军队进行火力支援,若是全面性质的进攻,第三集团军的做法一向是火力开路,直接碾碎挡在面前的任何敌人。   “可是降下的只有空降部队,他们不惜付出空降部队的伤亡也不愿意使用舰炮直接轰炸。”   空降部队的投入还有可以诡辩的地方,只要直接歼灭核心城内的所有人,就没人能够抓住乌萨斯的攻击行为,能够证实的也只有乌萨斯投入空降部队这一点,而这一点却是可以诡辩为投入部队想要让核心城停下来,至于龙门投入核心城的行动部队?   对不起,没看到,乌萨斯的军人只是在乌萨斯的领土上执行救援任务,倒是龙门的部队为什么会出现在乌萨斯的领土?   哪怕明知道是诡辩,只要抓不住实际上的证据就有操作的余地,相反炮击却是无法辩解的攻击行为。   龙门之所以冒着撞击的风险也不愿意动用城防炮,就是因为只要龙门开炮,乌萨斯军队就会将炮击当成是攻击行为进行反击。   这一点对于乌萨斯人来说也是一样,一旦开炮就彻底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不是一场战争,诗怀雅,这是一个赌局。”林逸收回眼神,静静说道,“乌萨斯和龙门都朝着悬崖飞驰而去,赌的是谁能够在最接近悬崖的位置停下来。”   乌萨斯通过核心城逼迫龙门只能加速冲向悬崖外面,他们将一切都算计在内,被强拉进赌局的龙门从一开始就没有赢下赌局的机会,唯一避免龙门崩毁的办法只有想办法让乌萨斯人主动撤销这个赌局。   那么需要做的就是让乌萨斯人发现,若是赌局持续下去,自己也会冲出悬崖,跌下名为“战争”的深渊。   真理的对外呼叫就是这样一个效果。   由核心城主动请求的炮击给予龙门一个展开炮击的合理理由,乌萨斯无法再将龙门的炮击视为攻击行为,若是乌萨斯还想要以此为借口强行发动战争,那么面对的外交压力将会前所未有的深刻;   第三次乌卡战争之中,乌萨斯正是由于维多利亚主导的外交斡旋而在战场上获得胜利后却被迫承认战败,吐出所有胜利果实,前车之鉴如此,乌萨斯可以不在乎国际上的名声,但是不得不警惕藏在外交之中的恶意。   当然,林逸倒也不觉得乌萨斯会因为这么一点风险就缩回去。   乌萨斯为此谋划良久,他们或许会犹豫,但不会就此退缩。   能够阻止乌萨斯人的只有纯粹的力量,如同乌萨斯那般的力量,例如——   爱国者。   林逸脑海里回荡着那一个干瘪嘶哑的声音,霜星的父亲,乌萨斯曾经的战士。   这却是林逸没有说出来的事情。   在龙门进行炮击之后,第一个发现乌萨斯第三集团军位置的“爱国者”将带着他的游击队站出来,袭击乌萨斯军队的侧翼。   整合运动将与乌萨斯军队纠缠在一起,而龙门只需要“坐山观虎斗”,等待黎明升起,等待危机与他们擦肩而过。   天亮之后,一切暴露在阳光之下后,乌萨斯军队就会失去行动的时间点。   若是乌萨斯军队不能在夜晚的混乱中占领龙门,等到天亮时分,龙门第一时间向周边城市发去的警告将会让周边城市作出警备,同时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炎国礼部也应该能在国际社会上完成造势,接下来的时间就会变成外交上攻防,而军队的行动则会被迫停止下来。   “爱国者”的部队会帮龙门拖过这一段时间,而这一个交易之中,他对龙门有一个要求,对林逸有一个要求。   他希望龙门能够收容整合运动的感染者,这些被蒙骗的感染者或许有罪,但不应该失去生命;   他希望林逸能照顾好霜星,并且不要将他与龙门的交易告诉霜星。   “怎么了,林?”   霜星注意到的林逸的视线,白兔子在那直直的视线下莫名觉得有些羞涩,她有些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以为是自己击杀那些乌萨斯空降兵时沾染了血污。   “没什么。”林逸摇摇头,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听杨格说,你从雪原出来的时候,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霜星露出一丝诧异,没想到林逸会问起这个。   想起那时候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儿,只是干着急的大爹,霜星不由得露出有些狡黠的笑容:“其实不算是吵架,等你见过大爹就知道了,那个人不适合吵架,只是我单方面在任性罢了。”霜星说着说着,脸色逐渐变得怀念起来,“不过大爹是对的,他总是对的,只是他总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其实我也一直很希望自己是他的孩子,只是在那之前,我还是一名战士。”   “你很喜欢他?”   听见林逸这么问,霜星想也没想地笑着说道:“哪有女儿不喜欢爸爸的呢?”   林逸沉默了一下,正想要说什么,一旁的诗怀雅已经联系上近卫局的部队。   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怒意在广播塔内炸开:“叉烧猫,你搞什么!你现在在哪儿?这边正打得不可开交!”   诗怀雅看向林逸,林逸接过通话装置:“陈长官,请将你的部队收束在中央控制塔,不要试图去争夺核心城的能源设备。”   “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核心城已经过了危险距离,现在还不让核心城停下来的话——”   “龙门会对能源区实行炮击。”   “什么?”   “龙门决定对核心城实行炮击将其停止,你们不能被卷入进去。”   通话设备的另外一边陈一时失语,而这一份安静中,林逸听见有陌生的女性声音靠近陈,似乎是在报告乌萨斯空降部队正在从能源区撤离,询问怎么处理。   乌萨斯的军队动向似乎让陈意识到林逸没有在开玩笑,经典的龙门粗口之后,林逸听见陈下达了撤出战场的命令。   林逸将通讯设备递给诗怀雅,顺手要过剩下的所有数据水晶之后,他先是回收承载真理相关数据的红水晶,然后看向霜星。   “今晚过后,带我认识一下大爹吧。”   霜星一下子瞪大眼睛,一双兔耳朵突然高高立起,嘴唇抖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在说出口以前,身影却突然崩溃。   林逸借助从空中掉落的数据水晶,吩咐诗怀雅在广播塔小心藏好后,他走出广播塔。   沿着广播塔外侧的楼梯行至最高楼,林逸向龙门的方向一望,光与火同时在视野里炸开,龙门的方向依次亮起无数光亮,而核心城也亮起无数光亮。   溢开的光火拉长林逸行进的身影,那影子逐渐拉长,从人形变得不可名状,最后变成一个棱角分明的钢铁之影。   “剑舞者”从广播塔高处跳落,行于光火之上,没入远离龙门方向的阴影——   乌萨斯军队的所在。   .   .   .   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指挥部,指挥帐篷外,所有人静静地等待着站在沙丘上,用望远镜目睹龙门炮击的年轻人做出指示。   切城的呼叫给了龙门炮击一个合理的理由,可是这个理由经由炎国礼部在国际上发酵,还有一段时间,若是第三集团军在这段时间将计划落实,那么国家舆论也只会成为一场毫无意义的口水仗。   年轻人放下望远镜,所有人屏息凝神时,却听见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他们后面传来。   有人回过头,看见一个通讯兵慌张地跑过来。   “将军,317步兵师来电:我军右翼遭遇未知部队袭击,对方似乎是友军。” 第一百五十章:风暴聚集(七)   作为龙门消防局的一员,阿消已经习惯了火事,更习惯了逢年过节那几乎不停休的忙碌时段,可是就算是这样,她却是没想到有一点自己会需要处理的火事会从贫民窟的爆炸案件升级为城防炮炮击后的携带源石污染的火灾,现在更是升级为两个城邦相撞可能引发的次生灾难?   一天之内连升三级,总感觉有什么了不得的flag被立了起来,还好升级的是火灾而不是自己。   “阿消队长!能看见了,能看见那个核心城了!”   龙门外围接舷区,码头附近的管理人员与工人们早已经被遣散,连带着附近三片城区的居民都已经提前疏散,现在留在这里的只有提前抵达的消防局人员,而他们之所以会在这里,一是为了协助近卫局疏散龙门城邦外的难民区居民,二是因为——   核心城将要撞击这边。   轰!   轰!   轰!   城防炮的怒吼不断地撕裂夜空的寂静,赤色的流星从龙门中心绽放,划过短促的轨迹落进点燃熊熊烈火靠近的核心城。   几乎撕毁耳膜的相声中,接舷区的消防队员们看见靠近的那个灯火巨岛在火光中不断崩毁。   来自龙门的轰炸直接炸穿能源区的防护,从内而外的爆炸将光与火喷涌而出,那就像是一个超超超超超大号的在地面打转的鞭炮,速度却是越来越慢。   失去内部动力,核心城的移动变得越来越慢,可是炮击开始的时候,核心城已经越过危险距离。   “所有人都注意穿戴好源石防护装备一旦核心城撞击之后立刻采取标准A型方案检查碰撞灾害状况并对可能发生二次灾害的地点进行仔细排查确保来自于核心城的危害止步于这三片隔离城区。”   一长串不停气儿的命令已经是阿消的招牌,消防局的人都习惯这位扎拉克族的小小长官说话的方式,没有人请求再说一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那靠近的灾难近了……近了……近了……近……   轰隆!   前所未有的巨响占据了所有人的世界,钢铁与钢铁的碰撞让金属的大地屈卷,崩裂,撞击产生的能量让构筑城邦的钢铁炽红着扭曲,最终红色的水与半融化的钢筋一起抛飞空中,又化作钢铁的暴雨倾盆而下,洒在震动不已的两个城邦之间。   叮叮当当。   “第三中队前往结构层检查接舷区受损情况第一第二中队跟我一起去核心城方向检查尝试控制源石污染源。”   简短的命令的之下,消防队的人将防暴盾牌撑在头顶,一部分的人员向接舷区结构层方向走去,另一队人则在近卫局干员的掩护下,沿着扭曲的钢铁大地爬向撞进龙门的核心城。   城防炮的源石炮击本就会导致源石方面的污染,而一个移动城邦的核心能源区更是至纯源石构建的绝对枢纽,炮击破坏相应的防护装置之后,溢散的源石能很容易变回造成相应的源石污染,细碎的源石粉末若是被夜风托起吹向龙门市区,仅仅是呼吸到满是源石粉末的空气就有可能导致矿石病的感染,更别说大量溢散的源石能有着诱发天灾的风险。   消防队的任务正是为了排除这样的危险,因此哪怕知晓现在核心城内部可能还处于战斗状态,消防队也只能在近卫局的掩护下扑进那个火焰的地狱。   城防炮的炮击几乎将城区外表完全撕碎,破碎的残骸与掺杂源石污染而变成诡异颜色的火焰描绘出一个在短促的爆炸与开裂声中逐渐变得安静下来的地狱。   消防队一路从撞碎的接舷区来到核心城的中央区,城防炮刻意避开的中央控制塔成为夜色中唯一完整的标识。   “第二中队将防护设备拿去给中央控制塔的近卫局干员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前往能源区做禁忌的源石污染处理——”   叽叽喳喳的声音被突然打断,身后探出来的一只手将这只大号松鼠的脑袋向下一按,有炽白的电光在身后那人的手掌间山洞。   “纵贯白雷正法,疾!”   电光如同白蛇穿入阴影,藏身在火焰背后的人影向前一倒,被熔穿的厚实装甲压灭火焰,让四周的光亮摇曳一瞬。   “近卫局的,提高注意,这里不仅仅是天灾现场,也已经是战场了。”   穿着源石防护装备的惊蛰提醒了四周一句,没有等待回应,她向前一步,不过肩膀上却被人轻轻按住。   惊蛰回过头,按住自己的是一个壮实的身影,一双牛角从防护头盔上长出来,面具背后的脸却模糊不清,却是龙门监察使的队长。   “惊蛰,勿要莽撞。”   “说什么莽撞,现在乌萨斯已经向大炎开——”   话没说话,惊蛰就感觉肩膀一疼,却是队长使劲一捏:“如此便是莽撞,未有国书,怎可随意定性此次灾劫?”   惊蛰表情一滞,随后轻轻咂嘴。   监察使顾名思义,肩负代表中央巡检各方封疆大吏的责任,一般来说半年一次轮换,而既然是监视,监察使自然也有有别于城际通讯的另外一种联络中央的手段。   龙门事件发生的时候,驻留在龙门的监察使就已经将这一次的事件上报,只是事情太过突然,对于如何定性这次危机,六部的诸位尚书大人们尚且没有一个统一的认识,这个时候她擅自将这样的行为定义为乌萨斯的不宣而战的确不合道理。   如果将这样的行为定义为战争,那么炎国就必须拿出对待战争的态度,而这却是洛都的诸位大人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炎国国运持续万载,如今九鼎锈蚀,大道晦涩,如果有办法避开这次战争,谁也不想轻启战端,徒耗国运。   但是又怎么能坐视龙门受灾不理?   “勿忧,禁军已逐年兽而动,须臾当至龙门,我等拖延时间即可。”   宽慰的话语并没有让惊蛰放松多少,她压低声音问道:“如果拖不到禁军传送过来,乌萨斯就发动全面进攻了呢?”   壮实的监察使沉默了一下,答:“死国可乎?死国矣。”   一度定下来的消防队与近卫局再次行动起来,近卫局的精锐部队已经集中起来投送到核心城,现在保护消防队员的近卫局干员都是一些没有经历过重大案件的一般警员,客串近卫局干部的监察使也不得不分散开来照顾一下这些新兵蛋子,而惊蛰独自带领一支队伍,脸色十分难看。   她不缺乏为国而死的勇气,可是却担心就算将自己的性命填在龙门,也无法阻止乌萨斯的行动。   战争岂是儿戏,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两个人的大无畏牺牲而停下脚步?   “你不能,但是其他人未必不行哦。”   轻浮的口气追上惊蛰,年轻的金发麒麟微微一愣:这个声音有些熟悉,等等,这个声音是——   她抬起手抓向向自己搭话的近卫干员,这个干员也没有反抗,任由惊蛰将它抓近身边,然后一把先开了防护头盔。   “耶?”   年在面具下面吐了吐舌头,摆出一个剪刀手。   “年兽!你怎么在这儿!”   惊蛰心中一瞬间转过不知道多少个想法,其中浮在最上面的想法是:   这个家伙听见先前的对话了?   她已经知道天子禁军为了抓她而准备传送龙门了吗?   那她准备怎么做?   会就这样逃跑吗?   “尼给路哒哟(跑路了)——才怪。”年调皮地说了半句东国话,伸手打开惊蛰的手,翻了个白眼,“我要是跑了,那帮打算来干死我的小朋友们不是也得跟着我跑路?那到时候谁来帮龙门抵抗外面的强盗?就你们在这里的小猫三两只?”   她果然听见刚才的话了,但——   “你打算留在这里?你知道天子禁军是过来抓你的吧?”   “我和那帮小朋友打交道的时间可比你要长的多,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来抓我的。”年伸了一个懒腰,“但是外面的小熊仔们不知道呀。”   乌萨斯军队之所以选择龙门来执行这个计划,就是因为龙门与炎国内部的政治体系完全分裂,一旦龙门遭灾,炎国内部的反应会先去弄清状况再做出反应,天然地会慢上几拍,所以第一时间之内,龙门可以说是完全的孤立无援。   所以乌萨斯的计划中压根没有考虑到龙门拥有援军的状况,或者说一旦龙门的行动拖延到援军的登场,就意味着乌萨斯的失败。   虽然是为了抓自己而来的援军,可是天子禁军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就是混乱的终结。   “不过龙门游荡的范围在九鼎笼罩之外,二十多年前我就发现了,那帮小朋友不能通过九鼎直接传送到这边吧?”   若是九鼎的范围内,利用天灾控制系统附带的定位传送就可以完成军队的投送,可是炎国的范围却不止当初九鼎定位的九州。   年兽身化大地后的无数年,九州变十八州,龙门更是在现今的国境边界,借用九鼎也很难在第一时间就抵达这里。   “所以我有一个办法,小麒麟,怎么样,要不要信我一次?”   惊蛰看向竖起一根指头笑眯眯的年,身为监察使的责任与炎国的四灵贵族谱系一员,这个时候抓住年兽本来才是她的第一要务,可是——   核心城的火焰炙烤着烟尘,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地狱一样的残骸;若是自己不做些什么,龙门是不是也会变成这幅模样?   “你想要我做什么?”   “嘻嘻,别这么紧张嘛,我又不会坑你,你身上还有记录着‘九尾’数据的移动硬盘吧?”   “你说大道碎片?”   惊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当初她带着这记录着“九尾”资料的大道碎片与诗怀雅一起前往切城37区调查“九尾”的事情,而后弄清楚只是一个误会之后,这碎片也就收回到她这里,等待着钦天监来人收回,或者有朝一日自己回洛都述职的时候再交换回去。   “看样子是在你这里,那么你去把这个硬盘交给那个叫作‘林逸’的家伙就好了。”   “林?”出现在这里的名字让惊蛰眉头一皱,“为什么会提起他?”   “因为这里只有他能够给你们拖延足够的时间。”年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一些复杂,“如果你们将年兽视为神灵的话,或许他也是神灵的一类,虽然我是不记得我有这么一位失散在外的亲兄弟?”   “神灵?”   .   .   .   “恶魔!”   撕心裂肺的呼喊此起彼伏。   乌萨斯第三集团军侧翼,集团军下属步兵师展开的营地一角,混乱犹如泛开的涟漪,从那一个角轻易地扩散到向整个步兵师。   混乱的中心,那投入水泊中的一粒石头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虬结的角,漆黑的身躯,每一处伤痕犹如古老的勋章安静地挂在那副老朽的盔甲,看似摇摇欲坠,可是无论是何种样的术式,又或者是何种样的武器,都无法在这朽烂的盔甲上留下崭新的伤痕。   “那是温迪戈?”   混乱中心的景象通过无人机的传送将现场的画面传递到步兵师的指挥中心,指挥这个步兵师的少将看见那个迟缓却无敌的身影,有些错愕地吐出一个名字。   “温迪戈?”一旁的作战参谋有些疑惑地开口,“我们蓄养的那些战争兵器?可是与那个恶魔比起来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那是纯血的温迪戈。”   步兵师的将军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身影,他对这个身影有印象,在两鬓斑白的少将还是一个新兵的时候,他就听见过关于这个恶魔的传说。   从卡兹戴尔来到乌萨斯的自我放逐之人,秉持古老血脉的一位恶魔,名叫“博卓卡斯提”的伟大战士。   两百年前,这个名字响彻西乌萨斯,是第三集团军最骄傲的士兵;   两百年后,这个名字响彻东乌萨斯,是第四集团军最害怕的梦魇;   身边的参谋察觉到主官脸上的复杂,下意识地问道:“将军,你认识他?”   认识吗?   将军微微闭起眼睛,想起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遥遥看见的那个跟随在赫拉格将军身后的沉默身影,那曾经是第三集团军最伟大的将军与最伟大的士兵,是每一个士兵憧憬的对象。   他也曾是那些士兵中的一员,而现在——   “嗯,认识。”   将军睁开眼,一双眸子里满是冰霜。   “那是背叛了乌萨斯的背叛者,最后的纯血温迪戈,通知装甲团上前,旧时代的东西就该埋葬在旧时代。” 第一百五十一章:风暴聚集(八)   漫长的生命,有时候并非是一种幸福。   如果说人生是选择的积累,那么漫长的生命就意味着无数次的选择,而样本数据越大,往往概率就会趋于平稳,若是将人生的选择简单地定义为“是与否”的选择,那么对与错的概率也就是一半与一半,所以说一个人的生命越是漫长,他的生命就越是会清晰地被喜剧与悲剧交替穿插。   但悲剧总是会比喜剧来得记忆深刻。   博卓卡斯提已经不太记得与妻子成立一个家庭时的幸福,但他还记得妻子被温迪戈的血脉诅咒而死的伤痛;   爱国者已经不太记得被乌萨斯士兵当成勇士憧憬的荣光,但他还记得与乌萨斯的理念相悖选择离开的迷茫;   最后的温迪戈已经不太记得看着孩子慢慢长大时的温馨,但他还记得亲生的血脉用死亡来拷问自己的绝望;   雪怪们的大爹已经不太记自己被小女孩叫作爸爸的感动,但他还记得雪怪的公主执意参与整合运动的无奈;   ……   ……   ……   博卓卡斯提的一生,幸福是悲剧的铺垫。   这个伟大的战士从来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如同天灾信使追寻天灾,他的一生似乎永远地在追寻悲剧,并且总比悲剧慢上一步。   当他意识到整合运动已经从内部开始腐烂时,霜星已经从自己双手可以保护的范围内走了出去。   他收到来自雪怪的来信;   他知晓霜星的选择;   他梦见一次死亡会在龙门绽放,而自己又将失去自己所有的孩子。   收到那封信之后,他并没有任何表示,人生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这样的事情他从第一次失去自己的妻子时就已经明白了,他也没有时间停下来悲恸,因为伤害女儿的凶手还活着,龙门杀死了霜星,塔露拉害死了自己的女儿,他们都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他留下一部分游击队掩护整合运动的感染者,自己则带着更多的人返回混乱的龙门。   然后一直打开的,通向雪怪小队的,迷茫而不知疲倦进行呼叫的无线电,接到来自于应该已经逝去的雪怪们的回应。   霜星,没有死。   自己的女儿,活了下来。   失去了深爱的妻子,失去了珍重的孩子,失去了信赖的部下,失去了尊敬的上官……现在他终于没有再失去另外一个至亲之人。   “大爹,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大姐头的矿石病可能正在好转,我没办法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大姐头大概能活下去,能够永远地活下去!”   “有个男人将自己的心脏换给了大姐头!”   “大姐头,大姐头竟然觉得自己的那些糖果有些辣!她终于觉得那些糖果味道不对了!”   “那个男人带来一个奇迹!”   博卓卡斯提还记得雪怪们在无线电中哽咽的震惊,正是这个消息让温迪戈的步伐停了下来。   爱国者不相信理想,也不相信追逐理想的人。   乌萨斯能够容纳萨卡兹人,容纳卡特斯族,容纳黎博利人……作为陆地面积最大的国家,乌萨斯一度是一个包容的国度,所有人团结在“生存”这唯一的理念,统称为乌萨斯人,而现在的乌萨斯背叛了过去的乌萨斯,就好像现在的整合运动背叛了过去的整合运动。   任何以理想为旗帜的国家与组织,最后都被证明不过是阴谋家手中的工具。   但那个男人也许不一样,那个与霜星交换命运的男人。   “大尉,敌人的动向发生了变化。”   微微走神的思绪被靠近身边的声音拉回来之后,博卓卡斯提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战场上微微走神。   乌萨斯的右翼进攻营地中,受到突袭的乌萨斯士兵在一瞬间的混乱后便开始组织进攻,而现在进攻的矛头被折断之后,留下一地的尸体,他们却正在开始撤退。   博卓卡斯提立刻心生警觉。   乌萨斯士兵撤退得太过迅速,他们并没有被击溃。   第三集团军的精锐与雪原上常年被游击队戏耍地第四集团军完全不一样,实际上游击队虽然占据突然袭击的优势,再加上自己身上源自于萨卡兹古老仪式——“食人”术式的影响,也不过只是取得一时的优势,遭遇袭击的乌萨斯军队并没有崩溃四散,他们很快就依托着战地进行反击,甚至有部队绕过战场想要从更后方的位置将他们包围起来,只是这一战术布置被博卓卡斯提提前布置的部队阻拦。   军队的士气还没有到达溃散的程度,他们选择撤退只能是拉开战场,让混乱的局势重新变得明朗,使敌人是敌人,友军是友军。   接下来会是什么?   远程炮击?   爱国者猩红的眼睛微微一定,随即否定这个猜测,第三集团军的炮兵十分优秀,可是这个环境下他们却不能展开炮击留下把柄,那么还有什么?   博卓卡斯提一时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他离开第三集团军已经有一些年月,而乌萨斯在这段时间内却变得太快——无论是这个国家的理念,还是这个国家的力量。   稍微沉吟一下,博卓卡斯提下达继续进攻的命令。   不管对方有什么布置,只要让敌人拉开战场的行动无法如愿就行了。   游击队不能在这个时候撤离,爱国者十分清楚乌萨斯人心中那一股无法解释的倔强,他们绝对不会因为核心城的呼叫就停下脚步,当然,他们自然能够想到这一次呼叫之后,若是行动失败会使得乌萨斯在外交上落入被动局面,可是只要胜利不就行了吗?   只要游击队一撤离,乌萨斯军队就会立刻发动针对龙门的攻击。   于是游荡在夜空中的无人机清晰地收入这个画面:第三集团军某步兵师的右翼营地之中,乌萨斯军队抛弃自己的进攻营地开始向内收缩,而那分开的浪潮之中,漆黑的楔子如同一个锋利的箭头深深地凿开乌萨斯军队的进攻营地。   然而突袭产生的混乱却早已消失无踪。   镜头的注视下,撤退的乌萨斯军队十分冷静地完成重组,他们有意识地引导着游击队向内深入,而原本分成数个箭头刺穿乌萨斯军队右翼的游击队则在乌萨斯军队的引导向逐渐汇合在一起,犬牙交错的接战线两边,逐渐变得泾渭分明。   无人机收录的画面传递到乌萨斯军队的营地后方,奔跑的地勤人员穿梭在一个个巨大的虚影之间,带来“准备出击”的命令。   那些虚影平均有七米左右,即使一台台半跪在地,也足足有四米那么高,它们有着人形的外观,若是爱国者能看见这些钢铁堆砌的躯体,会十分惊讶地发现它们与自己竟然十分相似,事实上这些被称呼为“温迪戈”的巨大机械正是以博卓卡斯提为蓝本进行设计的机械外装。   作为萨卡兹人,博卓卡斯提的血脉十分古老,而这份古老带来的一种无法系统解释的源石技艺,纯血的温迪戈体内自然循环着一种“食人”的特殊源石技艺,这种技艺能够大幅度增强固定对象的身体能力,同时又会抽取作用范围内几乎所有生命的生命力,“食人”的名字由此而来。   古代萨卡兹人通过对于温迪戈的研究,将“食人”的源石技艺变成一种由萨卡兹巫师掌握的源石技艺。   巫师们将“食人”的源石技艺绘在祭坛起到相同的效果,现在乌萨斯人则在之上更进一步,他们将平面展开的祭坛重新变得立体,封装在钢铁的身躯之内,制作出一具具钢铁的身躯,然后特别甄选的人员会与这些钢铁的身躯融为一体,他们将成为这钢铁身躯的灵魂,于是便有了乌萨斯第三集团军装甲部队的制式装甲——   “温迪戈”。   驾驶舱门的依次封闭,舱内亮起的纹路与驾驶员身上的纹路融为一体,一台台钢铁的“温迪戈”亮起猩红的眼睛,一道道红色的涟漪从每一台“温迪戈”身上亮起,涟漪彼此交错,每一台“温迪戈”在这些猩红的涟漪下缓缓站起,它们伸出手,能量在手中汇聚成猩红的长矛,随后齐齐掷入空中。   博卓卡斯提看见了那行于天空的死亡。   从乌萨斯军营后方的升起的猩红长矛让这位第三集团军曾经最伟大的战士瞳孔一缩,他能从血脉中感到一种共鸣,可是温迪戈的族群,不是只剩下自己一人了吗?   “敌袭!”   手里的武器在盾牌上猛地一敲,如同最古老的钟声惊醒的沉迷于战斗之中的游击队员,躲在最后方的弩手部队反应最快,他们立刻抬起头,于是便抬起头被红矛贯穿胸膛。   十三枚长矛,十三具尸体。   侥幸没死的弩手看向身边被红矛贯穿的战友,下意识地伸出手时,却看见那能量汇聚的红矛不正常地闪烁光芒。   轰!   十三次爆炸汇聚成一声巨响,爱国者回过头看见生命被抛飞空中,四散如雨。   另一种形式的炮击。   猩红的光在爱国者眼睛里闪烁,这样的攻击他从未在冰原上的第四集团军看见过,不过他立刻意识到让游击队继续暴露在这样的攻击之下无异于自寻死路,他当即举起大戟,如同挥舞的帅旗那样,游击队立刻遵循命令四散开去,部队的厚度摊薄,增加接战面积,迫使对方无法在混战中使用这种特殊的炮击。   正确的命令不一定会有期待的结果。   战线拉长的瞬间,接战的乌萨斯士兵立刻展现出藏起来的尖牙,乌萨斯士兵中裂开一条条冲锋的通道,骑乘在冰原狼身上的乌萨斯鲁珀族人抚摸着战友的脖颈,狼群如潮涌来,轻易将摊薄的部队撕裂,拉长成一条线的部队被撕成数段,冲锋而过的狼骑兵更是调转狼头,开始将游击队分割包围。   游击的本质是避开对方主力,袭击对方薄弱的地带,当游击队失去撤退的选择,被迫冲进乌萨斯进攻营地中时,这样的展开已经注定。   这是一个完整的乌萨斯步兵师。   两个主力步兵团,一个装甲团,一个师属骑兵营,总计超过九千人的精锐部队怎么可能因为一次突袭就被游击队给整个击溃?   步兵师甚至没有将目光完全落向这边,游击队的形式已经岌岌可危。   然而既然能够预见这样的展开,却依旧选择这样的战斗,爱国者怎么会没有相应的准备?   夜色中有些如血的光芒蔓延,来自温迪戈的“食人”术式开始以那古老的身躯为中心向外扩展,这一次爱国者没有在压抑自己的血脉,被那光波及到的乌萨斯士兵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以一个自己可以清晰意识到的速度失去生命,从被光芒照耀到失去意识,其中不过短短十几秒的时间。   乌萨斯士兵的战线轻易地出现一个巨大的豁口,那个庞大的身躯所到之处,乌萨斯的防线如同阳光下的白雪一般迅速消融。   什么是无法抵御的力量?   看看那爱国者!   什么是最为古老的血脉?   看那博卓卡斯提!   什么是行走世间的死亡?   看那乌萨斯最伟大的战士!   挡在面前的生命豁然一空时,爱国者停下脚步,他举目四望,一种熟悉的孤寂感缓缓在心中升起,战场上似乎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战场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他回过头想要看看游击队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是刚刚回过头的时候,心脏却蓦然一跳。   那来源于血脉的熟悉共鸣。   大盾被爱国者毫无预兆地举起来,可是却又猩红的光刺穿盾牌,露出一个小小的矛尖。   爱国者认识这样的能量长矛——温迪戈的长矛。   轰!   能量在盾牌上炸开,烟尘的背后,爱国者移开盾牌,看向乌萨斯军队瓦解的战线背后走出的那些高大身影。   ——   五组盾卫可以屠戮一队骑士;   四个内卫可以席卷一座聚落;   三头温迪戈可以征服一驾小城;   两支集团军可以摧毁一方公国;   一位君王可以搅乱一片大地。   ——   他认出那些钢铁的身影,纵然没有血肉之躯,可是体内循环的“食人”技艺,仍旧让他与这些钢铁怪物彼此共鸣。   那是温迪戈,钢铁的“温迪戈”。   一个团的“温迪戈”。   .   .   .   “将军,装甲团能赢吗?”   通过无人机目睹旧时代最伟大的战士那雄伟的身姿,年轻的作战参谋直到现在还有一些恍惚。   一支游击队,不到一千人的部队,在过去的十分钟内给部队造成超过三百人的死亡,另有接近五百人失去战斗能力,步兵师的作战人员直接损失十分之一……   那是什么样的怪物?   “时代总是向前走的,不用在意,这个世界本就藏着一些不可解的秘密,不过我们总要在那些秘密上继续向前。通知军指挥部,我部的混乱我部能够解决,不会影响到对于龙门的作战。”   步兵师的少将移开眼神,从博卓卡斯提那残破的盾牌与盔甲,他就已经知道结果。   “温迪戈”能洞穿他的盾,就能洞穿他的身体,第三集团军曾经的骄傲由第三集团军来终结,这或许也是一个轮回。   不过这位过去的战士,似乎也是求死而来。   作战参谋点点头,正要领命而去的时候,众人却微微一顿,疑惑地看向军营的后方。   这里的人都经过相应的训练,对于源石技艺有着初步的感知,所有人在刚才的一瞬都察觉到一阵古怪的能量波动,而这份波动来自于他们的后方,那些夜色中挺立的舰船阴影。   有束成一束的法术光芒洞穿夜色的宁静,那是护卫舰的防空火力,步兵师的少将脸色一变。   “接军指挥部!什么情况,护卫舰没事用法术在打什么东西?”   .   .   .   接近乌萨斯军队的夜空中,“剑舞者”身体一转,法术的光线从纤细的腰肢错身而过。   “找到了。”   高高跃起后从空中落下来的机体尾焰一涨,坠向大地上那亮起猩红光芒的所在。 第一百五十二章:风暴聚集(九)   细长的光束一度将夜空一分为二,不少的人都看见那一瞬即逝的光芒,不由得放下手里的事情,四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空中接近的异样源石反应?”   第三集团军的地面指挥部内,先前的法术光芒立刻被查明原因,年轻的军团指挥官看见手里的说明,微微挑起眉头。   天空在泰拉世界中很长时间都是一片净土。   哪怕是泰拉人发明飞艇,开始探索天空的过程,但是那笨重的身影却很难组建为一支军队,特别是在源石技艺这种独特技艺的存在下,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已经开发出用无人机承载源石技艺,将源石能导出形成光束攻击,在这种难以规避的攻击之下,飞空艇那种庞大而笨重的飞行器一旦出现在战场之上,很容易被击落。   因此除了维多利亚这种驯养双足飞龙,或者拉特兰那种具备大量黎博利人的特殊种族,“空军”这个词在很多国家与地区都只是一种概念,至少龙门肯定没有可以这样的空军体系。   那是什么东西激活了护卫舰上的防空火力?   “可能是与白城相关的那个人。”   金属的蛋状结构内导出来一个声音,来自于科西切公爵的提醒让年轻的军团长眼神微微一闪。   白城。   藏在“冬将军”内部的那一座移动城邦,盘旋在乌萨斯领土之上的天灾,乌萨斯从中获得力量,却也如同那些床头故事一样,为这份力量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一直是乌萨斯的最高机密,传统贵族与帝国议会对此一无所知,只有帝国皇家术士协会中捕风捉影地流传着一些不着调的传说,而真相却一直与乌萨斯皇室的血脉一起,从一位皇帝的大脑流入另一位皇帝的大脑,成为乌萨斯皇室永恒的秘密。   科西切公爵遭遇的那个能够干涉源石网络的个体,是乌萨斯第一次在国境之外发现与白城有关联的人。   “公爵大人,你能确定护卫舰捕捉到的空中反应就是那个特殊个体吗?”年轻的军团长敲了敲桌子,倒是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显得过分激动。   “与‘钥匙’进行战斗的时候,对方操控的类似于卡西米尔骑士的机械体展现出优秀的滞空性能。如果谍报部门的情报没有出现纰漏,龙门不存在能够长期滞空的个体,所以护卫舰捕捉到的空中反应,十之八九就是那个人。”蛋状机械结构内部的声音稍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陛下,我们不应该放过与白城有关的个体。”   没有回答响起,只有“笃笃笃”的声音静静地从桌子上慢慢传出来。   “命令,从现在开始,各部的信息链通过‘荣光’号战列舰舰桥进行中转,同时命令第一红旗近卫师继续对于冰原游击队的围剿,第二红旗近卫师与第一近卫装甲师向龙门方向移动,继续执行先前的计划,利用撞击的混乱完成对于龙门的制压。”   年轻人的命令让四周的作战参谋面露诧异,不过命令的下行却没有任何迟疑。   隐隐约约的有机械的轰鸣从营地外传来,第一近卫装甲师的开拔产生不小的响动,装甲师的单位来源于对于卡西米尔骑士的仿制,不过由于技术上的封锁,掺杂大量乌萨斯技术的骑士型装甲运行起来总会有大量的杂音,不过乌萨斯将装甲部队集中使用,这一点杂音却也没有什么影响,反倒是如同冲锋的号角,与奔涌的钢铁洪流一起成为乌萨斯力量的一种展现。   停靠在军队后方的陆地战舰也一同向前,夜色中有烟尘滚滚,直到那声音逐渐远去,年轻人身边的金属彩蛋才响起那个阴柔的声音:“现在继续先前的计划,外交方面的布置已经妥当了吗?”   “不,维多利亚大使表示需要考虑一下。”   来自切城的呼叫基于龙门一个炮击的理由,密钥的疏漏使得这一次呼叫已经通过乌萨斯的通讯节点跳转到更西方的卡西米尔,叙拉古,拉特兰等地,位于乌萨斯冬宫,正在面见乌萨斯皇帝的维多利亚大使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也开始犹豫。   自拉特兰自己取消自己推行的宗教,正式退出国际秩序的领导之后,维多利亚借由蒸汽革命完成对源石能的工业开发,在当时的三冠皇室——即“龙与狮子与独角兽,力量与正义与高洁”——的领导下,维多利亚将蒸汽革命输送到大半个泰拉世界,随之而来便是对于大半个世界的殖民与驻军。   哪怕是现在,三冠破碎,德拉克的血脉消失无踪,独角兽的后裔遭遇边缘化,正义的阿斯兰彼此内耗,维多利亚仍旧是泰拉世界拥有最多海外驻军的国家,主导国际秩序的唯一天选。   这得益于维多利亚极具先见之明的外交策略。   在殖民国家产生反殖民浪潮的时候,维多利亚通过扶植与资助反殖民势力以及主动归还统治权来保证驻军的权力,曾经的总督脱下军服换上西装,成为把持当地经济命脉的支柱性产业总裁,以另外一种形式来维持对于“殖民地”的影响。   同时,维多利亚的皇家近卫学院以及皇家法师学院公开向国际社会招生,并且针对留学生推出大量福利政策,这一度使得各个地区的年轻人,下一代的精英人员都在这两所学院中受教,意识形态与价值观的传输使得这些地区的中坚阶层,甚至是领导阶层与维多利亚天然亲近,而这种亲近关系使得数百年以来,维多利亚的国际霸主地位稳如泰山。   这样的维多利亚完全可以弥补乌萨斯的失误,让国际社会遗忘来自核心城的那一次呼叫。   问题在于需要付出的代价与收获。   “既然维多利亚方面已经开始犹豫,我们执意执行作战是否太冒险了?”阴柔的声音轻轻地在彩蛋中提醒道。   “不,外交上的犹豫不过是等待加码而已,若是这事情超出他们的底线,一个合格的外交家可不会在乎主人的面子,直接走人就是了。”年轻人摇摇头说道,“不过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既然他们等待我的加码,那我就如他们所愿,给他们看一个好东西。”   只要拿下龙门,结果已经注定的情况下,维多利亚大使只有一个选择:支持乌萨斯,为乌萨斯摆平国际舆论来换取乌萨斯的支持。   若是他们选择拒绝乌萨斯,那么乌萨斯的行为只能被定义为侵略。   炎国只能用战争来回应侵略,而一场地区性战争的爆发将宣告维多利亚作为世界秩序维护者的失败,届时维多利亚自身或许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可是维多利亚外交部将会被追究责任,他们将会在维多利亚的皇权纷争中彻底失去竞争力。   维多利亚只有一个选择。   乌萨斯也只有一个选择。   “那先前捕捉到的空中反应,那个可能与白城有所联系的人呢?”藏有科西切公爵灵魂的彩蛋中静静流淌出这位公爵最后的疑问。   “公爵大人,听说你们一族在毒素上十分精通,那么这个世界上最毒的东西,您觉得是什么呢?”   金属的机械彩蛋陷入一种沉默,这一时的寂静中,有参谋匆匆地将一份文件递过来,年轻人扫过一眼,随手将这份文件递给端着金属彩蛋的侍者,后者将文件摊开,递到彩蛋的面前。   彩蛋上为什么有那么精美的花纹?   用来分清正反面。   文件上的简报十分简洁:第一红旗近卫师遭遇二次袭击,疑似高机动性的卡西米尔骑士从空中突入,与游击队汇合,推测为同一势力,请问如何处理?   “捕捉他。”   年轻人的声音让科西切公爵的灵魂从这份简报上收回注意,身穿军服的年轻人轻轻拍着叠在一起的大腿,白色的裤腿将不粗不细的大腿绷得紧紧的:“炎国有一个词叫作‘飞蛾扑火’,公爵大人,现在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毒的东西是什么?”   这一次金属彩带直接回答两个字。   “善意。”   .   .   .   从空中捕捉到游击队的状况时,林逸不由得呼吸一滞。   其实在爱国者说游击队会为龙门争取一个晚上的时间时,林逸就隐隐能够猜到霜星的父亲大概是打算将自己填在战争的漩涡之中。   某种意义上,霜星与她的父亲完全是同样的性格。   或许乌萨斯都是这样的性格,这些从冰原中爬出来的人认准一个死理就会不惜代价地走下去,要么是撞破了南墙,要么是撞死在南墙。   霜星为了让整合运动的暴乱不至于波及到整个泰拉世界的感染者,不惜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来结束这场暴乱,而现在,为了让魏彦吾答应保护整合运动中那些被蒙骗的整合运动成员,爱国者则选择另外一条赴死的道路。   整合运动的“盾”,雪原游击队的数百人去冲击乌萨斯已经展开的集团军部队,“以卵击石”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这种无谋的举动。   爱国者或许无比强大,游击队或许也是精锐之师,可是这一次却不是集团军去追逐他们,而是他们主动找上集团军,失去迂回与拉扯的余地,想要完成拖延时间的任务,他们只能将自己的性命填进这片战场。   他们已经将自己的性命填进战场。   “剑舞者”从空中坠落时,雪怪们描述的那位大爹被众多相似的机械围困在一边,而另外一边,人数稀少的游击队成员已经被乌萨斯军队完成穿插,分割,包围,已经有乌萨斯士兵开始清理战场,只剩下少数人抱团顽抗,可是在箭雨的洗礼下却也摇摇欲坠。   情况比林逸想象中还要糟糕,林逸已经在第一时间赶过来支援,可是游击队本身却没有如同他们承诺的那样给予乌萨斯军队“不得不停下脚步”的重创,甚至已经要被回过神来的乌萨斯军队淹没。   已经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空中的“剑舞者”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双手握住腰间。   后背的主喷口向上一转,五米高的钢铁的躯体如同一颗流星般迅速坠下。   乒!   大戟与大戟的交锋,近乎相同的力量让血肉之躯的温迪戈与钢铁之躯的温迪戈同时后退数步,骤然拉开的距离下,另有两台钢铁“温迪戈”从两旁绕过来,“食人”的源石技艺催发到极致,鲜红的光游离在大地之上,随着两柄大戟高高举起而如同旗帜般向天空缭绕。   天空给予了他们回应。   咚!   空中坠落下来的巨响让突进到爱国者身边的钢铁温迪戈猛然停下脚步,回转视野中,天空坠落的星辰正巧落在被爱国者逼退的那一台温迪戈身前。   “什么鬼东西!”   扑面而来的烟尘让那一台温迪戈的教师院有些措手不及,举起的大戟刚刚要砸下时,烟尘被两柄剑锋斩断,D32钢的剑锋楔进温迪戈的外部装甲,骤然飘红的警报让驾驶员心中一跳。   好在装甲没有破损,他刚松下一个气,只见握住剑锋的双手一松,随后从那双手的关节处弹出来两柄破甲匕首。   叮!   叮!   先后的两声清脆宣告装甲被钉穿,驾驶员的乌萨斯人看见钉穿防护层,直接出现在驾驶室的锋利刃尖,一度停止的心脏再度开始跳动时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愠怒。   温迪戈的眼神飘起生命吞噬的红光,顶着胸前两柄完全没入剑身的破甲匕首,它高高的举起大戟。   不过同一时间,烟尘中也举起一柄大剑。   超过三米的大剑向比大戟更快地向下一战,温迪戈相对脆弱的头部立刻破碎,接着便是那坚固的身躯,钉穿装甲的两个点极大程度削弱装甲板的强度,裂纹一下子从四柄剑锋处蔓延,如同蛛网般包裹温迪戈的全身。   那大剑从头至尾的斩落,在两分的温迪戈倒下之前,大剑提起一转。   烟尘骤散,银蓝色的骑士露出身姿的那一刻,大剑脱手而出,离心力加上大剑的质量,直接钉穿爱国者身边一台温迪戈的躯体。   轰!   迟来的爆炸在银蓝色的骑士身边炸开,爆炸的亮光让银蓝色的骑士如同披上一层漆黑的披风,而那黑色的躯体之上,一闪的眸光令温迪戈心中一寒。 第一百五十三章:风暴聚集(十)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战场因为突然的喧嚣寂静一瞬,这一队温迪戈的领队,卡洛斯·米拉斯维奇·温思帕谨慎地打量着那个一登场就让自己失去两名部下的卡西米尔骑士,不,那真的是卡西米尔骑士吗?   第三集团军常年驻扎在乌卡边境,与乌卡边境的所有骑士领主几乎都有过交手。   游击队的银枪队;   拉罗斯领的鲜花骑士;   格拉西亚领的精制龙骑兵;   菲奥诺领的白衣骑手;   ……   卡洛斯脑海里闪过或是直接接触过,或是在资料上看见过的各型卡西米尔骑士,不过却没有任何一种骑士装甲能够与面前的装甲重合在一起,不仅如此——   “误报?”   温迪戈驾驶舱内的卡洛斯睁开眼,从机体视野内退出来之后,阴暗的驾驶舱内与身体相接的萨卡兹仪式纹路照亮面前一处闪烁着红光的屏幕——温迪戈上加装的敌我识别系统将那一台机体识别为乌萨斯产的矿业警卫用穿戴式外骨骼,“铁卫-II型”。   卡洛斯一脸铁青的关闭嗡嗡作响的警报:这能是那胖成一个球的铁卫-II?   你看看这三角形的脑袋,你看看这瘦长纤细的机体曲线,你看看这夜色中微微泛起银蓝光芒的涂装,你看看那立于大地之上的凛然,妈的,温迪戈什么都好,就是外面看上去就像一个方形的桶,什么时候乌萨斯也能学学卡西米尔那帮子马蹄子在装甲外观上下下功夫?   关闭嗡嗡作响的敌我识别装置后,卡洛斯借用与温迪戈相连的特殊符文,重新将自己的意识与钢铁温迪戈的身体结合在一起。   他打出几个手势,让剩余的温迪戈不要擅自进攻,保持编队互相掩护,同时打量起面前的未知机体。   高度约为五米,疑似采取D32钢为外部防护,估计有相当的物理抗性,只不过机体外装具备多出不明作用的开口,判断可能为法术放射口,考虑到这一点机体结构强度应该不高,机体曲线强调有专门强调机动性能,主要武装为剑装,后背有疑似源石喷射装置的喷射口……   “高机动性,脆皮,可能具备瞬间爆发能力,瘦削的机体储备的能源有限,无法支持长时间作战,果然一股子卡西米尔骑士装甲的味道,不过边境地区绝对没有这种骑士装甲,是卡西米尔的核心力量?圆桌议会的底蕴传承?”   但这里不是西乌萨斯的乌卡边境,而是东乌萨斯的炎国龙门,为什么卡西米尔骑士装甲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里,卡洛斯不由得感到一阵棘手,他接通第一红旗近卫师的装甲团部,确认道:“长官,这从天而降的卡西米尔骑士装甲是什么鬼?它似乎想要掩护那头衰老的纯血温迪戈,我们要怎么做?一起歼灭吗?”   钢铁温迪戈警惕地看着那一台机体收起散落的武器,走到纯血的温迪戈身边,这旁若无人的态度让卡洛斯好生不爽,可是他接受的命令是歼灭纯血温迪戈,这一台未知机体的出现却是在命令之外,若是在普通的战场上就一起碾过去了,然而这一次隐秘行动上面再三强调了纪律性,只要出现计划外情况就优先请示指挥部。   通讯频道内的杂音响了一会儿,随后传来一个有些失真的年轻声音。   “卡洛斯·米拉斯维奇·温思帕大尉,我应该没有弄错你的名字吧?”   这个有些陌生的声音让卡洛斯微微一愣,他稍稍想了一想才将这个声音与脑海里的一个名字匹配在一起:伊万诺夫·阿列克谢耶维奇·乌曼诺夫。   第三集团军现在的最高统帅,冬宫未来的主人,乌萨斯的皇储。   “殿下!”   卡洛斯觉得世界一下子变得十分不真实起来,自己竟然会有与这种身份的大人说话的时候?甚至对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应该没有记错你的名字?”   “是,没有没有,怎么会有,殿殿殿下,你怎么会?”   “怎么会记得你的名字?”   “是!”   大声回答之后,卡洛斯一下子又觉得自己这粗壮的嗓门在殿下面前太过失礼,慌忙地改口说道:“不不不,殿下,我的意思是您尽管吩咐,我和我的小队随时准备为乌萨斯献上生命!”   “不必要,温思帕大尉,你的生命不应结束于此,至于我为什么会记得你的名字,理由很简单,乌萨斯从来不会忘记它勇敢的士兵,我还记得三年前看见过的报告,你在卡西米尔执行任务时与一队卡西米尔骑士遭遇,以绝对劣势的人数完成对于优势敌人的歼灭,我记得卡西米尔人称呼你为‘行走的死亡’,是这样吗?”   “呃,这种羞耻的别名落入殿下之耳,我感到万分抱歉。”   “这是敌人是您的认可,不必感到羞耻,大尉,然后我这里有一个疑问。”   卡洛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回过神来后他便意识到面前的敌人没有那么简单:歼灭纯血的温迪戈是师部直接下达的命令,而现在更是连军团长的皇子殿下都亲自发来通讯,能让第三集团军如此重视,意味着面前的敌人绝对不简单。   “请您尽管询问,殿下。”   “大尉,你能够生擒那一台未知机体吗?”   生擒?   这个与战场有些不想合的词汇让卡洛斯微微一愣,钢铁温迪戈的视线落在扶起去支援游击队的那个身影,卡洛斯脑海里却回溯着敌人从天而降的那一幕。   异样的机动性能,极高的攻击精度,随性但却恰到好处的攻击方式,还有可能隐藏起来的攻击手段……   “我为自己的无力向您道歉,殿下,如果是破坏对方的话,我的小队有相当把握,可是如果生擒的话,我只能保证会用生命去尝试。”   “不必如此,大尉,如果加上整个第一红旗近卫师的支援,可以生擒吗?”   “恕我直言,这并非是人数多少的问题,殿下。以生擒为目的的话就必须放弃一些极端的攻击手段,而非致命的攻击方式意味着无法限制对方的活动,那是钢铁的造物而非血肉之躯,并不存在通过轻伤使其失去活动能力的方法,一旦对方察觉到危险随时可能离开,别说是整个第一红旗近卫师,以生擒为目的的话,投入整个第三军恐怕都很难完成任务。”   说完之后,卡洛斯有些惴惴不安,有些担心通讯内的声音突然一转态度,不过很快他就放下心来。   “你的回答很有参考意义,大尉,既然你已经给我了答案,那么我也该给你命令。”   卡洛斯脸色一松,随后又神色一肃,而通讯内的声音稍微顿了顿,接着说道。   “那么去战斗,然后失败吧。”   卡洛斯微微张开嘴,还没等他继续说话,就听见那个年轻的声音缓缓补充完这个命令的全部内容。   他慢慢闭上嘴,钢铁温迪戈打出“进攻”的手势后,他才回应起通讯内的声音。   “了解,保证完成任务。”   .   .   .   退下去地钢铁巨人再次动起来的时候,林逸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从一开始,他的注意力就被这些比“剑舞者”还高上两米的大型装甲吸引过去,能量雷达中能捕捉到那如同漩涡一般不断向钢铁巨人集中过去的能量,如果说钢铁是那些巨人的骨骼,那么聚集的能量就是支撑这幅骨骼的肌肉,以“剑舞者”的结构强度,林逸估计很难接下那些钢铁巨人的正面一击。   毕竟“剑舞者”的主要骨架使用的是“铁卫-II型”这种监工用的穿戴式外骨骼,而用来监视感染者矿工的骨架强度能有多强可想而知,放在乌萨斯也是最底层的水平,而如果放到整个泰拉大陆根本不计入评价水准。   林逸在龙门的时候倒是有心给“剑舞者”换一副骨架,只是按照诗怀雅的说法,乌萨斯的这些穿戴式外骨骼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卡西米尔骑士装甲的影响,而龙门则并不生产这些东西。   好在这里的“剑舞者”是通过数据水晶构建的信息体,必要的时候倒是可以强行“开挂”直接修改数据加强信息体的结构强度,不过那样做的结果就是与龙骑士格拉西亚一样,给数据水晶带来不必要的负担,会让数据水晶在短时间内发生崩溃。   因此这些唯一能够“剑舞者”造成威胁的钢铁巨人一动,林逸立刻警戒起来。   “那是,温迪戈,铁铸的身躯,但,也是,温迪戈。”   干瘪沙哑的声音窜进“剑舞者”的收音装置,林逸看向身边,明显与那些钢铁巨人在外形上有所联系的爱国者拿起大戟走到林逸的身边,那一片残破的大盾已经被彻底粉碎,满是伤痕的盔甲上不时簌簌地掉下残渣,可是爱国者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变化,围绕在他身边的血色漩涡更是没有减弱半分。   与那些钢铁巨人一模一样的漩涡。   林逸看了一眼向这边聚集,却停在血色漩涡之外的游击队,他大概能猜到爱国者与游击队对乌萨斯军队的强度产生错误的判断,现在游击队已经为这个失误付出代价,数百人的部队现在只剩下几十个人,拖住乌萨斯军队的说法已经在现实上失去实现的可能。   “大爹,你们先退出去吧,乌萨斯的骑兵部队没有向更远处迂回,这证明他们并没有一定要歼灭你们的打算,我可以为你们殿后,只要退开一定距离,他们就不会追出来了。”   林逸不太抱希望地提出一个建议。   他过来这边的一个原因就是先救女儿再救爹,想要接应负责牵制乌萨斯军队的游击队,让他们能活下来多少就活下来多少,现在事不可为,他自然希望游击队能够退出去,不过说实话,他并不指望爱国者能听自己的话。   果然,那山岳一样的男人只是缓缓摇摇头。   “我,不退。乌萨斯,会进攻,龙门。必须,阻止。”   地面在微微震动,爱国者的视线落向远方黑暗中游过的影子,他能从那隐隐约约的影子中认出来那正是第三集团军的旗舰——“荣光”号陆上战列舰,一个与爱国者同样的老古董。   博卓卡斯提还在第三集团军服役的时候,那艘战列舰就是整个第三集团军的指挥中枢,现在自己已经离开第三集团军多年,而那一艘战舰却还是以前的模样。   这或许是乌萨斯人特有的一种固执,不过却也是一个机会。   爱国者转过头看向林逸:“你,有翅膀,吗?”   “翅膀?”林逸微微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低空,接近,荣光号。那艘船,缺乏,对空火力,是,集团军,指挥所在。”   “那艘军舰就是乌萨斯军队的指挥中枢?”   林逸转过头看向夜幕中前行的黑影,那艘巨大的军舰完全没有理会这边的骚乱,与护卫舰船一起缓缓向前,而在军舰之前或许是蜂拥的军队,一个龙门绝对无法抵挡的拳头。   如果能切断集团军的大脑,龙门固然没有一支部队能够在这个时候出现击溃第三集团军,可是失去指挥,乌萨斯军队的指挥也会因此混乱,说不定就有拖到天亮的机会,而这也是处于绝对劣势下的己方唯一的机会。   “我,帮你,打开,道路,剩下,交给,你。”   沉默的爱国者抓起大戟迎向围上来的机械同族,而林逸则看了一眼那缓缓前行的军舰,,没有立刻行动起来。   爱国者对于第三集团军的判断已经失误一次,那么说不定会失误第二次,林逸打开“剑舞者”的能量检测雷达,利用数据水晶直接修改感应雷达的敏感程度,于是在“剑舞者”的视野中出现一条条“线”。   那些“线条”如同一张网将整支乌萨斯军队连接起来,从这个通讯终端跳转到另外一个通讯终端,无线电也是能量的一种,如果能捕捉到无线电传输的能量反应,那么自然就能“看见”肉眼不可见的通讯链条。   无数线条汇聚成一个个点,而这一个个点又连出一条条县汇聚成另外的点,那正是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指挥体系,营级,团级,师级指挥所全部暴露无遗,而最顶上的那一个点,所以通讯汇聚到的那一个点,正是爱国者指出来的军舰之影。   “荣光”号陆上战列舰。   林逸吐出口气,视线落下来的时候,爱国者已经在前路凿出来一条道路,但同时,钢铁的温迪戈也用同样的大戟凿开爱国者身上残破的甲胄。   那具身体第一次向外身处鲜血。   林逸目光一冷,后背的源石喷射装置放出冷色的光,整台“剑舞者”缓缓前行后陡然加速,宛如在地面滑行一样越过面前的阵线,冲向朝龙门而去的军舰之影。   四周的风景逐渐拉伸成融化的色块,而这模糊的风景中,突然有猩红的光芒变得十分清晰。   攻击!   “剑舞者”在原地一转,猩红的长矛精准地落在原本“剑舞者”前行的轨迹,那红色的长矛炸开血红的光芒,骤然丢失的视野中,一柄金属的大戟斩断那一片血红的视野,仿佛要将“剑舞者”一起拦腰斩断。   却也只是仿佛。   大戟落下之前,“剑舞者”胸前的喷气口吹出几许星芒,相反的力道让“剑舞者”向后退开更远,那大戟落在地上,凿穿了大地。   最后一丝红光消失,重新清晰的视野里,“剑舞者”的面前,一台钢铁温迪戈缓缓抬起大戟。   林逸的视线落向这一台钢铁温迪戈的肩膀,微微一凝:那只肩膀上一共有三排,共计32枚各种精致而古怪的人形装甲图标。   击坠标识。 第一百五十四章:风暴聚集(十一) 群 4 ⑧87 ④97⑨9   对于第一红旗近卫师的其余士兵来说,发生在侧翼的战斗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甚至是习以为常的插曲。   没有人会认为发生在侧翼的战斗会真正给第一红旗近卫师带来麻烦,作为常年驻扎在乌卡边境的乌萨斯军队,袭击简直是家常便饭,来自于反乌萨斯游击队的袭击,来自于边境骑士领主的,来自于走私队的,甚至来自于一些莫名其妙势力的袭击。   遇袭的经验让近卫师的老兵都能记得一年内哪一段时间袭击会比较紧密,哪一段时间又可以比较放松,简直就像是田里的老农叼着烟袋,坐在成捆的马草上数着梅雨季那样,突出一个经验丰富。   没有一次袭击真正有给第一红旗近卫师带来什么麻烦,大多数情况下,袭击本身都没扩散到整个第一红旗近卫师,就变成军史上轻描淡写的一笔记录:   X年X月X日,第一红旗近卫师遭遇袭击,全歼敌人。   不过很快第一红旗近卫师就发现情况有一些不对劲,装甲部队向侧翼落位的轰鸣,骑兵营那响亮的狼嚎,还有从侧翼一直压过来的……某种爆炸声。   轰!   野战帐篷在一声炸响中被抛飞空中,穿插在天空中的紫色光芒将那暗色的帆布烧穿一个个孔洞,搭载法术模块的无人机追踪着从侧翼延绵至此的战斗,内部法术模块在源石结构的激荡下投射出紫色的光束,这种军用无人机的简化版本曾被用来支援整合运动,而出现在这里的原版则拥有熔穿钢铁结构的威力。   洞穿帐篷的紫色光束落到空处,在地面上犁开一道道泛红的痕迹,而逃窜到四周的乌萨斯士兵们却看见两个影子在烧融的地面上交替闪过。   “那台温迪戈是温思帕队长的机体?它追着的是谁,侧翼的敌人?”   乌萨斯士兵很快就认出来踩着“咚咚咚”的脚步声追在后面的温迪戈,虽然只是制式的温迪戈装甲,没有将温迪戈的长角涂成醒目的红色,可是温迪戈肩膀上那32个击坠标识却让这位战斗英雄的机体特别容易辨识,然而士兵们的视线却没有落在这位第一红旗近卫师装甲部队最出名的战斗英雄,而是看向他追着的那个影子。   夜色之中流过一道梦幻般的银蓝流星。   它从无人机的攻击中穿插而过,仿佛行于时间之前,在攻击发起之前就已经预料到攻击的路线,转瞬极致的光束攻击只能摸到它的影子,淡紫色的光芒在银蓝色的装甲上泛开,只留下一道穿插营地的流光。   哪怕知道那是敌人,乌萨斯士兵也一瞬被那一眼瑰丽的画面捕获:   来自无人机的光束攻击编织起一张淡紫色的蛛网,而那银蓝色的装甲犹如一只在网中翩跹的蝴蝶。   然而蝴蝶终究是脆弱之物。   无论多么灵活,编织在空中的光束攻击终究让那银蓝色的影子不得不改变路线,而每一次变向都让它降低速度,追逐蝴蝶的怪物抬起眼眸,能量凝聚成一种肉眼可见的类实体形式聚集在温迪戈的手中,“食人”术式聚集的能量在温迪戈手里拉扯成一道不定形的长矛,对准缓慢下来的“蝴蝶”投掷而出。   同一时间,浮游在空中的无人机构建起一个网络,不再对准目标,而是落向四周的光束形成一个囚笼将所有的规避路线完全封锁。   “成了!”   精妙到极致的攻击连携让远处围观的乌萨斯士兵兴奋地一挥手,可是还没等这手落下,天空就炸开两道火光。   “剑舞者”从天空的焰火收回目光。   无人机拔高的能量反应让那些涂着暗色隐身涂装的无人机在林逸眼中犹如孔明灯一样明显,根据无人机计算出只能以直线方式进行公会的法术光线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真要说的话,天空中那些无人机不过是一个添头,真正让林逸觉得有些棘手的是身后的追兵。   “剑舞者”三角形的脑袋向后一转,能量长矛的迫近之下,后背的源石喷射装置在冷色光芒中涌出一抹黄金的色彩,提高到临界点的引擎带着“剑舞者”坠向天空,能量长矛穿透“剑舞者”先前所在的大地,在大地深处爆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便有融化的岩土从大地下喷涌而出。   随同爆发的能量一起喷涌的熔岩遮蔽了视野,林逸直接伸手探向后背,“啪嗒”一声,扣住大剑的锁扣向外打开,空中的“剑舞者”一个转身,D32钢的精制大剑向火焰的封墙投掷而出。   当!   大剑与大戟在火焰中撞开,扫开的冲击波让遮蔽视野的熔岩为之一散,飘散的橘色熔岩下,一抹红眼的光芒向“剑舞者”飞速靠近,却是将长矛投出之后将大戟也一并投出的温迪戈借助“食人”仪式收集的能量,将自己如同炮弹般从地面射出。   大地在那笨重的机械下破碎,而破碎的声响却被熔岩喷发的轰响遮掩。   就算失败的攻击也能成为下一次进攻的掩护,林逸一瞬间想到龙骑士格拉西亚,这些惯于战场的战士似乎总有那样一种奇特的能力将战场的一切都化为自己的助力,仿佛战场只是一个璀璨舞台,而他们就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林逸看向从大地跃入空中的恶魔,“食人”仪式的作用下,他感觉到“剑舞者”的能源系统不堪的呻吟,能量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从运行的管道中被抽出来,没入那张开怀抱的恶魔,哪怕是信息体模拟出来的能量数据也被抽取出去。   后背的源石喷射装置闪烁着失去喷射的尾光,林逸在“剑舞者”即将没入那毁灭的怀抱时抬起头。   手中正在崩碎的大剑突然闪烁一下,信息体直接修改大剑的数据,大剑变成单手直剑,“剑舞者”的三角头微微抬起,眼带里闪烁不定的光芒突然一定。   温迪戈的驾驶舱内,卡洛斯的脑门上闪过一个“危”。   优秀的战士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他打算立刻放弃进攻的意图,想要闪避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完成这个动作。   温迪戈是地面的战士,跃入空中的它离开大地,犹如神话中被举离大地的巨人那样,失去自己力量的源泉。   没有源石喷射装置,没有多处矢量喷口调整空中姿态,温迪戈根本无法在空中转换姿态。   “原来如此,这也是陷阱吗?”   一滴冷汗从卡洛斯额头浮起,他看见那本应该丢失能量而失控的骑士装甲在空中一个转身,随后他看见一道晨曦从骑士的剑锋上绽放。   犹如太阳跃出地平线的那一缕光芒,等他意识那是攻击时,意识在一阵剧痛中从温迪戈的钢铁之躯内弹出来。   一阵凉风灌进驾驶舱内,卡洛斯抬起头,夜风正从上方两三米外的洞口中疯狂涌进,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意识到“温迪戈”的脑袋已然被那晨曦斩落。   “温迪戈”的装甲除却本身的材料强度,还有“食人”术式带来的能量强化,强度远超市面的材料,只有关节处相对来说显得脆弱,而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机械,“温迪戈”只要机体破损,铭刻在内部术式完整性被破坏,就会失去响应。   咚!   铁罐头传来一阵脆响,卡洛斯抓稳“温迪戈”的内部扶手,向下坠落的失重感一瞬抓住他的身体,随后“砰”的一声摔进狼藉的大地。   追与逃终于出现一个结果,但围观的乌萨斯士兵却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第一红旗近卫师的王牌被如此轻易地击坠,那闯进来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怪物,还有先前那一剑,那似乎要切断夜色的一剑,谁能抵挡那样的锋芒?   士兵们呆呆地看着空中的银蓝色“蝴蝶”继续翩跹。   有更多的装甲部队从或是绕到前方进行堵截,或是从两旁压迫对方的行进路线,可是与谁都没能阻挡那一只冲向军舰之影的“蝴蝶”。   好一会儿之后,士兵们才反应过来,冲向落在地上的“温迪戈”残骸进行救援。   等到士兵们抵达的时候,才发现卡洛斯已经从“温迪戈”内部爬出来,这位乌萨斯装甲部队的大尉看向迎过来的士兵,直接开口说道:“谁有无线电,帮我接军指挥部,还有,给我准备另外的机体。”   冲过来的士兵微微一愣:“大尉,你还要挑战那个怪物吗?”   卡洛斯稍微沉默一下,看着向“荣光”号冲过去的那一抹银蓝色的剪影,微微摇摇头:“不,我们之间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那不是我能应付的敌人。”围过来的乌萨斯士兵慢慢张大嘴,有性子急的士兵刚打算说什么,却听见大尉继续说道,“不过这里是战场,不是骑士大会的竞技场。”   “大尉?”乌萨斯士兵疑惑地看向卡洛斯,而卡洛斯没有继续解释。   卡洛斯抬起头看向天空的无人机,若是能出在无人机那样的高度,或许就能看见——   第三集团军第一装甲师,第一与第二红旗近卫师装甲部队,无数肩膀上至少带着一排击坠标识的机体在军指挥部的直接调令下被抽取出来,从正在涌向龙门的部队中逆行,渐渐汇聚成一个特殊的编队向“荣光”号附近靠拢。   卡洛斯从远去的“蝴蝶”上收回视线:没有人能够与乌萨斯为敌。   没有人。   .   .   .   摆脱那个难缠的敌人之后,前路变得顺畅起来,   乌萨斯的军队已经开始向龙门移动,被游击队牵扯在原地的这一支部队似乎是以步兵为主,而血肉之躯构成的防线完全不足以对“剑舞者”形成阻碍,林逸轻易就穿过乌萨斯士兵临时组建的几道防线,从地面上以乌萨斯军队为掩护的接近使得行进中的护卫舰拿“剑舞者”完全没有办法,避开无人机的狙击之后,林逸十分顺利地接近到“荣光”号的位置。   老式的战列舰犹如一座移动的山脉缓缓前行,夜色中能看见诸多疑似炮台或者投射口的阴影,红红绿绿的指示灯描绘着这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不住闪烁,而为了确保指挥视野而建立的耸立舰桥就是林逸的目标。   当然,就算打爆了舰桥也不会让这个庞然大物一起爆炸。   自己这一路目标明确地瞄准这边,舰桥内的乌萨斯指挥层大概在自己突破封锁的时候就已经撤退,不过舰桥是指挥功能的集成,只要端掉舰桥,摧毁舰上天线,这艘战舰就会失去指挥功能,指挥层必须离开到安全距离重设指挥部,而这段时间前线部队在与总指失联的情况下很可能会因为失去指挥而陷入沉默状态,甚至有可能意识到警备力量不足以保护总指之后开始回防。   军队就像一只刺猬,冲着要害来一下,甭管有没有产生伤害,它总会下意识缩起来。   接近到“荣光”号附近的“剑舞者”借助“荣光”号层次分明的炮塔一路攀登,零距离接触下护卫舰虽然将炮台都转了过来,可是却没有一艘舰船真的开炮,而林逸看着能量视野中那汇总在一起的线条,借助无线电完成的通讯让一条条代表能量的金色线条跨越天空,犹如雨伞的伞骨汇聚在那唯一的点。   再度确认了指挥部的所在,林逸踩在“荣光”号主炮台上向上一跃,三角头的眼光在舰桥前方一闪。   紧接着,数据重现的两柄破甲匕首就射进无人的舰桥指挥部,然后是两柄投掷用短剑,两柄单手直剑,最后一柄大剑砸进去的时候,整个舰桥指挥部已经在溢散的能量下化作一片火海。   踩在楔进指挥部的大剑上,“剑舞者”正准备向上一跃,去舰桥上方切断天线的桅杆,不过在起步之前,空气撕裂的尖锐声却不期而至。   叮!   叮!   叮!   叮!   四声金属的脆响在“剑舞者”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拉时,刺进“剑舞者”的收音系统,。   林逸从网住“剑舞者”的金属网向那四声脆响看去,只见四枚同时具备源石与金属结构的长枪插进舰桥的外壁,在林逸看过去的时候,源石结构散发出激活的光芒,而金属结构上则炸开一缕电弧。   苍蓝色的电光从那源石装置上炸开,顺着金属网如同潮水般淹没林逸的双眼。 第一百五十四章:风暴聚集(十二) 裙 四 八 八 七 四 九 七 九 九   陷阱?   被扑面而来的电光淹没的时候,林逸脑海里只剩下这个惊愕的结论。   无人的指挥所可以说是因为察觉到“剑舞者”的动向而提前做出转移,可是这瞄准“剑舞者”停下来的空隙进行的攻击,只能是有人早就瞄准好这一刻。   唯有在从外部攻击舰桥的时候,“剑舞者”才会真正停下来一瞬。   这是一个陷阱!   涌动的电流如同潮水一样流向“剑舞者”,令人有些意外的是整体的电压却似乎经过人为设定,对于通常的人体并没有达到致命的程度,似乎只是瞄准使得机体发生短路这一点而进行的攻击。   他们想要活捉自己?   林逸立刻反应过来对方的目的:乌萨斯军队利用舰桥指挥部作为诱饵,让自己主动踏入险地。   通过针对敌方指挥部的攻击来瘫痪敌人的行动与拖延时间,这种经典到写入每一本军事教材的行动模式并非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身为军人的乌萨斯军队统帅更为清楚。   他们早就知道自己肯定会来这里!   林逸一时间在电流中抬起头,恍惚间似乎看见正在向龙门涌动的乌萨斯军队有一个冷漠的意志正注视这边,而那双视线之下,无数危险已经悄然向他合拢而来。   爱国者的情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诱导。   建立虚假的指挥中转,利用装甲部队的王牌来施加压力让自己没有办法仔细观察,层次加强的防御使自己不会怀疑关于指挥部的结论……乌萨斯军队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台“剑舞者”只是一个由数据水晶显现的信息体,他们为了抓捕自己还真是煞费苦心。   林逸微微咂咂嘴,倒是让他们歪打正着。   持续性的伤害给信息体带来的压力比起单次的致命攻击更加麻烦,它会不断破坏信息体的完整性,意味着数据水晶不得不随时进行机体的重构来矫正这些信息,而每一次重构都是对于“剑舞者”的完整信息进行一次还原,还原的过程中就会遭遇二次损坏进入下一次还原,整个数据进程会在这个过程中堆砌无数错误,最终形成整个信息体的完全崩溃。   那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剑舞者”就会彻底消失不见,乌萨斯军队将一无所获,可是自己却也不再能阻止这罩向龙门的人祸。   怎么能在这里停下来?   林逸一下子回过神来,让体内的数据水晶进入过载模式,被电网束缚在舰桥位置的“剑舞者”眼带内安然的光芒骤然染过一片血红,满是电光缠绕的机体伸出手,硬生生从身上抓下那一层奔腾着电光的金属网。   银蓝色的骑士冲出废墟的舰桥,然而没等林逸重新确定敌人指挥所的所在,视野中,黑暗的大地上亮起紫色的晨星。   “晨星”转瞬即至。   没有任何规避的余地,“剑舞者”的头部与四肢就被精准的法术攻击命中,刹那间开始熔解。   紫色晨星升起的位置,距离“荣光”号大约一公里远的地方。   若是林逸能够看到这边,就能发现一台台人形的装甲半跪在地,它们的半身没入一台台比装甲还要庞大的法术激荡装置,安定的运行声中,激荡装置内部的源石经由特殊的设计,源源不断地转化成无视物理防御的法术光线,经由形似拉特兰铳的炮口,跨越一公里的距离命中“剑舞者”。   这些法术激荡装置才是无人机上那些法术攻击模块的原形,充当战舰法术主炮或者法术型对空火力的武器。   近些年,乌萨斯对于卡西米尔骑士装甲的反向推演获得相应的成果之后,帝国军方看中这种小型的移动武器平台,于是开始尝试将法术攻击的主炮加装到骑士装甲,形成可移动的法术攻击平台,而在帝国术式协会的帮助下,以减弱威力为前提条件下,再次将法术攻击装置小型化作为无人机的攻击模块,而这些名为“法术大师”的系列无人机通过验证之后,第一次投入实战就是在龙门的秘密行动。   “法术大师”系列无人机交付给两支部队,一支是乌萨斯最精锐的第三集团军,而将威力再次减弱之后,它们还被秘密交付给整合运动,借此来帮助他们在龙门引发混乱,不过整合运动的行动从一开始就遭遇失败,需要启动到猎狼人与卡西米尔骑士的备案下,直到现在,这一系列的无人机才真正登场。   只是法术无人机并没能阻挡“剑舞者”的突进,可是“歼敌者”却不一样,这一型人形骑士装甲搭配的法术激荡装置,拥有的可是货真价实的护卫舰主炮规格的火力。   紫色的法术光线刺穿D32钢的防护,内部结构在溢散的能量下被直接熔毁,来自于“歼敌者”的强化观测模组中,那被圈定于舰桥之内的机体正在失去自己的四肢与头颅。   “狙击班命中目标,确认目标四肢与头部装甲熔毁,可以进行回——不,等等,怎么回事,它怎么没事?”   汇报情况的乌萨斯士兵突然止住话头,震惊的视野中,他看见那在法术光芒下应该融化的机体逆光而行,冲出法术攻击范围的机体完好无损。   怎么可能!   法术光束直接熔穿“荣光”号的舰桥,穿透那高耸的舰桥后切断夜空,而这五道紫色光芒的下,接近到“荣光”号的“回收班”已经默默从两臂弹出长剑。   乌萨斯的装甲部队以高火力,高防护的厚重风格著称,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整个乌萨斯就没有轻便的骑士装甲。   随着卡西米尔骑士竞技联盟的建立,乌卡边境的大规模战争已经逐渐成为历史,小规模的冲突与特种作战变成乌卡边境的新常态,变化的战场要求全新的武器,而乌萨斯帝国军方生产的“阴影”型特种作战用骑士装甲便是为此而生。   这一型装甲的设计原形来自于卡西米尔骑士领主——菲奥诺家族的“白衣骑手”,那是一型放弃主要防护,强调机体灵活性与小范围速度的骑士装甲,其最主要的特点是封装有名为“爆发模式”的源石技艺模组,能够大幅度强化骑士装甲的机动性与力量。   皇家术士协会对军方收集的“白衣骑手”残骸进行逆向研究之后,将白城的部分技术试验性地融入其中,最终诞生的,就是这些卡西米尔骑士视为“死神”的特殊作战用骑士装甲。   手持漆黑双剑的黑色机体们注视着在“荣光”号骤然密集的防空火力下翩跹起舞的目标,红色的纹路逐渐爬上漆黑的机体,这些钢铁的造物竟是缓缓融入脚下的阴影,如同核心城出现过的那些乌萨斯皇帝内卫一样,完成不可思议的举动。   滴——   林逸融入数据水晶的意识几乎是立刻听见警报声在脑海中炸响,随同警报升起的是一片无法理解的乱码数据莫名其妙地侵入信息体之中,没等他理解那些乱码数据从何而来,只见“剑舞者”身上被防空火力照亮的阴影下竟是有纤细的漆黑机体缓缓钻出来。   那些机体半身还没入“剑舞者”的身躯之内,瘦削的上半身,山羊的双角下有红光一闪,双臂上刺剑的锋芒在转过头的“剑舞者”视野内不断放大!   呲啦!   头颅,腋下,双腿,后背……从“剑舞者”身上长出来的三台“阴影”直接用双剑将“剑舞者”的六处要害洞穿,四分五裂的机体残骸中,来自于阴影的刺客将完整的身躯从机体的残骸中抽出来,可是在它们离开那些四散的残骸时,却发现那些残骸如同破碎的泡沫一样猛然破碎。   错愕的一瞬间,“阴影”听见有空气中撕裂一声尖啸,山羊一般的头颅刚刚转向那本应该只剩下躯干的敌人,“阴影”们却发现胸口被奇怪的尾巴贯穿。   怎么回事——   停止的思考中,死亡前的最后一个画面,“阴影”们看见敌人变成一台陌生的机体,黑色的骑士在空中挺立,三条尾巴贯穿三道“阴影”,只是在这最后的画面落实的那一瞬,这漆黑的影子却陡然崩溃,出现在空中的只剩下三块漂浮的红色水晶,然后“咔嚓”一声,一块红水晶与逐渐湮灭的意识一起破碎。   轰!   从内而外炸开的乌萨斯特种装甲形成三团焰火,而焰火的中心,一度失去形体的“剑舞者”再次出现。   林逸从炸开的火焰中落下,在“荣光”号的三级主炮台上站定。   刚才强行修改数据,硬生生将“剑舞者”拉扯成“九尾”的模样,可是“九尾”的数据没有录入数据水晶,强行修改数据的结果与龙骑士格拉西亚一样,直接让一颗数据水晶当场崩溃。   还剩下两颗,还有数据水晶,还有两次复活的机会,可是——   一瞬的空隙中,林逸抬起头看向“荣光”号前方的阴影,他似乎再次看见那笼罩在乌萨斯军队之上的意志,双头的雄鹰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他突然想起这样一句话:   一旦乌萨斯真的注视你,你才会知道与乌萨斯为敌和乌萨斯与你为敌的区别。   这是泰拉世界上拥有最广阔国土的帝国,这是这个帝国最强的军队。   无论是国家还是军队,在林逸的认知中都是旧人类的一种社会现象,现在这种社会现象从历史中走出来,真正挡在历史的洪流之前,他才突然产生了一种渺小的无力感,那种感觉他十分熟悉,就像是他曾经想要努力挽留人类的情感,却只能看着那些高贵的精神与品质在文明的进步中逐渐被舍弃……   那,要放弃吗?   “剑舞者”微微撤过半步,让开半个身位,从天而降的一柄大戟落在这让开的半个身位,微微颤抖。   林逸看向从空中缓缓落在炮台上的臃肿机影——温迪戈。   虽然肩膀上没有那32枚击坠标志,可是林逸还是认出来那是谁,凭一己之力,硬生生换掉自己一枚数据水晶的乌萨斯装甲部队王牌。   “这里是乌萨斯第一红旗近卫师装甲部队所属,卡洛斯·米拉斯维奇·温思帕,我只进行一次通告,投降吧,不知名的骑士,如果你现在投降,我军将保证你的安全。”   劝降?   林逸愣了愣,视线越过那一台温迪戈,能量反应雷达捕捉到的影子,视野内逼近的阴影,收音装置捕捉到的运行音……一个针对自己的包围正在成形,自己落进一个早有准备的陷阱。   他本来是没有在战场上废话的心思,不过这时候却突然想说些什么。   “你有过挡在历史前方的经历吗?”   机械音的问题让卡洛斯微微一愣,他皱起眉头,答道:“没有,不过骑士,你现在正挡在历史潮流的前方。”   “现在?”   林逸缓缓摇摇头,岂止是现在,他一直挡在历史潮流的前方,成为新时代中唯一残留有人类情感的特异点,不被理解,不被认可,不却又未曾放弃。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我挡在历史的前方,可是如果我拦下你们强加给龙门的灾难,你说历史会怎么书写今晚的事情?”   谈判破裂。   卡洛斯抬起手,“食人”术式笼罩在温迪戈周身,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游离的能量吞噬,流入温迪戈的体内,让那个本就可怖的躯体,变得更加令人恐惧。   “乌萨斯不会允许那样的历史出现。”   “是吗?我不信。”   林逸轻轻提起一口气,正准备全力一搏的人类突然一愣,随着一个通讯流入数据水晶,他抬起头,看见遥远的夜空中——   似乎有电光一闪。   .   .   .   “莫斯提马小姐?你怎么来了?”   龙门,切城第37分城区警卫部队,当曾经的“碎骨”,现在警卫部队副队长的阿历克斯看见在部下引领下找到自己的蓝色天使时,惊讶地叫出了声。   龙门的变故不可避免地会波及到停泊在这里的分城区,那些人员混杂的难民们在龙门的安排与自治议会的同意下被安排到分城区这边,分城区的很多人都主动申请去安抚那些同胞,不管是感染者还是非感染者,而警卫部队内的很大一部分力量也跟着过去,防止藏在难民中的整合运动发难。   虽然看现在的情况,整合运动自身也陷入迷茫的崩溃之中。   莫斯提马没有接阿历克斯的话,而是看向一旁在指挥中心帮忙的米莎,准确来说,是米莎脖子上的数据水晶。   属于双子父亲的遗物,终究还是被林逸还给双子,反正“伊卡洛斯”通用飞行器泰拉版的设计资料已经录了出来,不过数据水晶中却不止有泰拉版的通用飞行器资料,还有这些乌萨斯研究人员从“石棺”中带出来原本飞行器资料作为对比。   “米莎,跟我来,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米莎有些懵懵地点点头,莫斯提马如此严肃的脸色十分少见,她赶紧放下手边的事情跟了过去。   走出指挥中心,来到一片空地,米莎看见一个营地在原地展开。   她随着莫斯提马穿过这一个通过近卫局直升机转移过来的,由罗德岛干员,雪怪小队成员,近卫局成员的营地,在营地中心看见一个沉睡的身影。   “林逸哥哥!”   米莎一眼就认出在那漆黑的“九尾”下,静静躺在霜星怀里的身影,有一瞬间她以为是林逸出事了,心里正一紧的功夫,却看见林逸皱起眉毛,仿佛陷入某种噩梦一般,五官逐渐扭在一起。   “米莎,把卡西米尔秘宝交给我。”   一只手搭在米莎的肩膀,银发的小熊转过头,看见莫斯提马的脸色变得更加严肃,用力的手捏的自己肩膀好疼。 第一百五十五章:风暴聚集(十三)   “林逸哥哥怎么了?”   将一直挂在脖子的父亲遗物交给莫斯提马之后,米莎看向安静地躺在白兔子怀里的林逸,仍旧是那一身显得厚实的乌萨斯大氅,似乎转移得十分匆忙,偏向灰色的白色大衣上毛绒绒得留着一些战斗的痕迹与薄雪刚刚融化的水渍,散乱的黑发垂落在霜星的胸前,有些过于精致的脸庞上时不时令人心疼地将眉毛绞在一起。   “他现在在战场的最中央。”   莫斯提马应了一句,带着红水晶走到与龙骑士格拉西亚一战后处于半毁状态的“九尾”旁,从“九尾”胸膛接出来的另外一条数据线留下一个接口——那是林逸专门为了米莎这里的数据水晶留出来的接口。   乌萨斯军队与整合运动不同,他们不是被一腔愤怒聚集在一起的乌合之众。   以一支正规军作为对手,仅仅以“剑舞者”的性能来说远远不够,这一台机体的核心骨架甚至只是乌萨斯最底层的监工用外骨骼,哪怕是经过一亿龙门币附加值的改造也没有达到能够正面一支军队的程度,所以无论什么样的力量都是必须的。   林逸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米莎父亲的遗物,从石棺中带出来的数据水晶。   将“伊卡洛斯”飞行器的数据导入信息体之中,让“剑舞者”真正拥有飞行能力或许会是破局的关键,至少在魏彦吾的说明中,乌萨斯并没有高机动性的空中力量,而单纯的防空火力利用本体的计算力算出轨道之后,不过是一种立体式的弹幕游戏。   这便是莫斯提马在这里的原因。   当然,如果可以选择,她更想在林逸的身边,只是相对于一支军队来说,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   这一点曾经参加过卡兹戴尔远征军的莫斯提马十分清楚,唯有那些常识无法理解,被谓之为“天灾”的存在才有可能对抗军队,而现在的自己出现在战场上只会给林逸增加负担,因此只能想办法完成林逸交代的事情,然后——   相信他。   相信……毫无疑问,自己如同对待信仰一样无条件地相信着林,可是这是怎么回事,胸膛里跃动着的不安,仿佛一处旺盛的篝火对于飞蛾的吸引一样,拼命想要将她拉向那无解的战场。   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法很好地管理自己情绪了?   不,说到底,自己什么情绪表现变得如此丰富了?   将数据水晶连上数据线的时候,莫斯提马感觉脑袋里转着许多不受控的想法,而这些想法重叠在一起,却又变成一片空白。   “一段时间不见,你已经不掩饰自己的表情了吗?”   熟悉的声音落进这片空白之中,莫斯提马从手上的工作抬起头,一抹熟悉的红发与黎博利特有的羽毛落进莫斯提马的眼中。   “你是——”她卡了一下,“——你现在叫什么?”   苦难陈述者面色一垮,有些闷闷地说道:“苦难陈述者,那帮老家伙给我的新名字。”说完之后,苦难陈述者瞧了林逸一眼,“我们在切尔诺伯格分开之后,看来你遇见不少事情。从你把能天使送走之后,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什么情绪?”   “担忧。”   莫斯提马一下子沉默下来,她突然想起在冬越村的小树林,霜星也一语道破自己在担心独自前往狼结晶之地的林逸。   可是信徒应该担心自己信仰的对象吗?   如果这不是单纯的信仰,那么——   “他是谁?”   苦难陈述者的话让莫斯提马纷杂的思考微微一断,她看向自己身边的这位监视者,直属于炽天议会的代行者,虽然是可以彼此交托性命的战友,然而关于林逸的真相,她却并不想告诉任何拉特兰人。   哪怕已经放弃将“人类”的信仰利用宗教的形式推广,但是拉特兰本身放弃宗教却没有放弃信仰,不如说在越发自闭的信仰环境之中,这份信仰失去诞生不同解释的土壤,变得越发单一而纯粹,若是用负面一些的词汇来形容,甚至也可以说成是失去理性的狂热。   知晓林逸的真相之后,莫斯提马也不知道拉特兰方面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你专门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莫斯提马扫了苦难陈述者一眼,却是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如此拙劣的转移话题怎么能不被看出来,不过苦难陈述者眨眨眼,什么也没说,以她对于莫斯提马的了解,一旦涉及到这只堕天使真正在意的人,莫斯提马就会变得十分顽固,就像她执意将能天使送往龙门那样,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况且苦难陈述者虽然是黎博利人,可是生活在拉特兰的黎博利人与萨科塔人的区别只在于头上和后背五毛特效的炫彩皮肤,神学方面的课程大家一样都要学,她也并非没有自己的猜测。   “不,我是受人所托来这边的。”   “受人所托?”莫斯提马眉毛一扬,“谁还能拜托到你的身上?”   “龙门。”   “龙门?”   莫斯提马一愣的功夫,耳朵里流进来一阵脚步声,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看见一行人正向这边走过来,被人群簇拥在中心的是一名相对四周的保镖而言显得娇小的女人,而莫斯提马发现自己认识她,或者说在龙门生活过的人,很少有不认识这位女性的。   文月,龙门统治者魏彦吾的夫人,来自东国皇室的一位正统公主,现在龙门科研以及内政部门的一把手,常常会在一些生活新闻的频道上看见这位性格内敛的龙门第一夫人出现在屏幕中,用那特有的充满说服力的柔和声线说明自己的观点。   不过只要与这位第一夫人有过接触,就会知道这是一位外柔内刚的女性。   她怎么会在这里?   “莫斯提马姐姐……”   听见有人叫自己,莫斯提马这才发现文月小姐身边的阴影中还藏着一个人,先前在警卫部指挥中心那里见到过的阿历克斯出现在文月的身后。   莫斯提马稍稍一蹙眉,立刻明白文月小姐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我不同意。”没等走进的文月小姐说出口,莫斯提马直接说道,“你这是想要送他们去死。”   脚步声齐齐一停。   稍微顿了一下,魏彦吾的夫人,文月小姐走上前来,她也并没有粉饰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而是直接说道:“现在还能行动起来的部队,只有这里的警卫部队了。”   “近卫局投入核心城的只有几百人的精锐,别对我说负责整个龙门市区,数十上百万人口治安问题的近卫局只能抽调出来这几百人的部队,你们根本不差这里的这些人手,况且动用城防炮的话,就算是乌萨斯军队想要强攻也必须付出代价,可是自从轰击核心城之后,城防炮却一直哑火到现在。”   莫斯提马还是摇摇头,切城37区是林逸从整合运动中救出来的城市,她怎么能看着龙门将这片城区推向深渊?   甚至有一种被背刺的愤怒从莫斯提马以为自己已经干涸的情感源泉中涌出,现在林逸还在面对乌萨斯军队,龙门的人却打算将林逸想要保护的东西丢进战场?   “我们不能动用城防炮,也无法动用近卫局的部队。”   “为什么?”   “因为乌萨斯的军队至今也没有展开炮击,龙门若是对保持沉默的乌萨斯军队展开第一轮炮击,那么回敬的就会使一个集团军的火力。你应该很清楚,拥有两艘战列舰,十艘护卫舰的火力,乌萨斯第三集团军能够爆发的火力,其实远胜于龙门的城防系统,而他们放弃直接炮击,让部队冒着被炮击的风险逼近龙门,就是为了让我们主动开第一枪。”   乌萨斯的阴谋到现在为止已经图穷匕见,根据他们的行动能够轻松反推出乌萨斯原本的计划。   瘫痪近卫局的行动力,迫使龙门只能炮击核心城,而一旦龙门炮击核心城就是攻击乌萨斯领土,蛰伏的第三集团军会立刻以“自卫反击”的名义展开全面攻击,而如果龙门放弃炮击,任由核心城与龙门相撞,第三集团军则会以“救助”的名义进场,而处于撞击混乱中的龙门根本无法做出应对。   只是现在计划因为某个人的存在而扭曲,来自于核心城申请主动炮击的呼叫给乌萨斯带来十分严重的外交负担,龙门的炮击一下子变得合理合法,这个时候乌萨斯再强行以“领土遭受攻击”的名义发动战争,那么将失去国际外交上的立足点,纵然乌萨斯已经拉拢维多利亚外交部,可是炎国礼部自然也可以与维多利亚其余部门联合起来。   这样的情况下,乌萨斯的选择是放弃全面攻击,直接让部队逼向龙门,让行进的部队化作另一个“核心城”,重新逼迫龙门做出选择:   炮击乌萨斯部队,给予乌萨斯“合理”开战的借口;   任由乌萨斯部队接近,将开战的责任推给乌萨斯,可是龙门却会失去反击的空间;   “近卫局的常规部队无法行动起来,现在能够依靠的只有不属于龙门的成建制部队,你们,罗德岛,整合运动,龙门正在向四处求援。”   文月没有苦苦哀求,声音中也没有任何强求与急迫,她只是将现在的情况梳理出来,而这样的行为本身就充满一种理性的说服力。   莫斯提马看了阿历克斯一眼,后者站在文月身边已经说明“碎骨”部队的选择,这些被当成正常人重新接纳的感染者不想失去37区,但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这一去便是无归?   “所以,哪怕是这种事情,魏彦吾也选择不出面,让你一个女人来做?”   文月摇摇头,一直显得平静的眉眼间,第一次挤出一种淡淡的担忧:“外子,外子正在组织属于龙门的另一支部队,考虑是否将那一支不在龙门作战序列中的部队投入战场。”   文月脸上的担忧令莫斯提马微微一愣,她突然觉得这份担忧有一些熟悉,可是却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看见过这样的表情。   看出莫斯提马心中的想法,苦难陈述者说道:“那就是你刚才的表情。”   “我?”   苦难陈述者的话语令莫斯提马一怔。   这怎么可能,自己与林的关系是信徒与信仰,并不是文月小姐与魏彦吾那样的夫妻关系……夫妻关系?   这个词儿让莫斯提马思绪一断,她下意识地从这个想法中逃开,看向苦难陈述者,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所以,你也是龙门的说客?”   “嗯,龙门与拉特兰有良好的关系,我们不能坐视龙门就这么落于乌萨斯之手。维多利亚因为国内的皇储之争已经从一位公正的国际争端裁决者拐入歧途,拉特兰应该对此做出反应,既然维多利亚想要帮助乌萨斯掩盖这一次的侵略,那么拉特兰应该站在龙门的这一边。”   “这是拉特兰的意思?”   “这是我推测的拉特兰的想法。”   那就是拉特兰的想法了,作为炽天议会直属的特殊人员,苦难陈述者不可能错判拉特兰的想法。   莫斯提马沉默一会儿,重新抬起头:“你们想要怎么做?”   苦难陈述者看了看莫斯提马头上的光圈与光翼,缓缓说道:“萨科塔人出现在战场上,就意味着拉特兰正在关注这里,乌萨斯会明白这里面的含义。”   “乌萨次才不会因此而停下来,别忘了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的前身,联合教会的那些人就是不再承认拉特兰正统的异端成立的组织。”   “所以他们才会明白萨科塔人出现在战场的含义。”   苦难陈述者顿了一下,看向莫斯提马身边,接通“九尾”拉出来的数据线后被缓缓点亮的数据水晶。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找到的那位,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   .   .   卡洛斯从未想过自己能看见传说的诞生。   或者说本身作为乌萨斯军队中的一个传说,以自己为标准的话,那些军队中的传说不外如是,也就那样了。   直到今天,直到在这里,直到面对那银蓝色的骑士。   第三军布置下一个完美的陷阱,虽然没能捕获到这未知的骑士装甲,可是却也应该成功将其削弱,然而这似乎只是乌萨斯军队单方面的想法,汇集整个第三集团军的精锐,从各个装甲部队,乃至于军指挥部直属护卫装甲抽调出来的王牌,竟然会陷入如此吃力的局面。   眼角有骑士装甲成为一团焰火,那一台骑士装甲爆炸前时,卡洛斯瞥见骑士装甲肩膀上的标识,那是第一近卫装甲师的一名王牌,记得被人称作“罗米尔的死亡之风”,曾经在乌卡战争中大放异彩的骑士装甲操控者。   众多身具异名的王牌在这里不断陨落,就接触的这不到二十分钟,第三集团军付出了在乌卡边境从未付出过的代价。   不过——   “结束了。”   银蓝色的“蝴蝶”被金属网捕获,那台机体可以通过某种源石技艺完成瞬间再生的情况已经被解明,乌萨斯军队立刻调整状态,放弃近战攻击,以“温迪戈”的“食人”技艺削减对方的能量,以“歼敌者”的远程火力进行压制,最后用带电的金属网进行捕获。   调整的战术很快取得成果,望着大地上与电光融为一起的银蓝色,围绕在四周,将“食人”技艺催发到极致的温迪戈们纷纷在手里凝聚起赤红的长矛。   下一刻,瞄准那无法动弹的目标,温迪戈就要放出手里的长矛,然而在长矛脱手之前,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下,那被困于地面的银蓝色突然飘起来,没入天空,犹如具备一双——   “翅膀?”   卡洛斯呆呆地看着天空的那一抹剪影,银蓝色的骑士背后生出一双金属的羽翼,折叠的金属叶板缓缓张开,连带着翅膀主轴的喷射机,左右各三个的喷射装置缓缓散发出银蓝色的光芒,将那抹瑰丽的影子托上天空。   “……伊卡洛斯……”   望着那一个身影,卡洛斯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第一百五十六章:风暴聚集(十四)   “那是伊卡洛斯。”   同一个时间,同一片战场,望着天空中那颗闪亮的“星辰”,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总指挥,伊万诺夫嘴里落下一个与卡洛斯的错愕相同的名字。   几乎是在通过望远镜看清那钢铁的羽翼时,他就已经认出来了。   探索队地幸存者从“冬将军”内部带出来的知识中,就有这种钢铁的羽翼,据说它能够使任何机械在空中自由的飞翔,而后来对于“石棺”的调查中,皇室内卫更是报告说科研小组发现这种钢铁之翼的完整资料,只是后来这种羽翼的详细设计资料却被叛国者付之一炬,让乌萨斯为之准备的诸多用途都化为一场白日幻梦。   没想到现在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看见“伊卡洛斯”之翼的实物,只是——   “公爵大人,你觉得那一具‘伊卡洛斯’之翼是怎么出现的?”   放下望远镜的伊万诺夫用手指敲着望远镜的边缘,语气虽然还保持着平静,可是那张不像是乌萨斯人般的俊秀面庞上却略微蹙起眉头。   乌萨斯的皇室血脉很少会有夸张的表情表现,通常来说,他们会优先选择用行动来直接表示自己的情感,现在只是一个蹙眉的动作,却已经说明这位皇子殿下,或者说,皇子殿下身体内那一个乌萨斯最高统治者的灵魂已经开始有些无法压住心中的焦虑。   “从表现上来看,那似乎是突然出现的。”金属的彩蛋重复着有目共睹的事实,同时也说道,“根据回收班的报告,他们多次击毁击伤那一具机体,不过却被对方通过一种无法理解的源石技艺令伤势还原,甚至让被破坏的机械结构完成瞬间再生。”   金属的彩蛋稍微顿了一下,补充一句:“实际上我在操控‘钥匙’与对方战斗的时候,对方也表现出这样的特性。”   听见这句话,望向战场的年轻统帅转过来,直直盯向沉默的金属彩蛋。   一阵令一旁的侍者心惊胆战的沉默之后,年轻人将手里的望远镜交给侍者,轻轻说道:“我希望下次您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公爵大人。”没等金属的彩蛋回答,年轻人继续说道,“捕捉行动取消,通知各级指挥部加强防护,另外,向龙门进发的部队现在到哪个位置了?”   一旁的作战参谋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但还是飞快地回答:“第一近卫装甲师已经挺进到距离龙门只有三公里的距离,当前行进速度下,预计十五分钟后我军前锋将与龙门发生接触。”   “龙门方面的反应呢?”   “依旧没有采取任何对抗性反应,只是一个劲通过无线电在进行呼叫,呼叫中并没有提起我军存在,只是反复声明切尔诺伯格核心城已经在龙门的帮助下得到控制,并且质问帝国议会为何单方面关闭外交通道,致使龙门无法通过外交手段与乌萨斯进行联系。”   说着说着,作战参谋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得益于乌萨斯近年来推行的近代化改革,帝国议会的建立打破传统贵族一直以来把持着的上层结构,一批有能力但是并非贵族出身的人员得以重用,其中直属于皇室的第三集团军在这方面更是早就打破藩篱,军指挥部的作战参谋十分优秀,优秀到足以明白龙门的应对给乌萨斯带来的外交压力。   若是无法将开战的压力推给炎国,那么意味着乌萨斯要在外交上付出更多的代价。   从这一次行动中获得的利益与外交上的代价进行对冲后,乌萨斯究竟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更多,恐怕谁也算不清楚。   不知不觉间,累积起来的外交压力竟然使得这一次行动变得有些鸡肋起来。   至于吃不吃下这块鸡肋,能做出决定的只有帝国皇室。   “通知第一近卫师,一旦抵达龙门直接展开进攻,不需要有任何犹豫。”   年轻人直接给出命令,在作战参谋去转达命令之后,一旁的金属彩蛋才缓缓开口:“陛下,真的要就这么放弃那个与白城相关的个体吗?”   “公爵大人,我说过这里不必使用宫中的称呼。”年轻人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那在防空火力下自由飞舞的闪光,摇摇头,“不是要放弃,而是我们已经失去捕捉它的可能,被重力束缚的灵魂怎么能够捕捉到天空的飞鸟,把那当作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吧,公爵大人,我们这一次的行动的目的终究还是龙门。”   “可是它显然站在龙门的一方,至今为止的所有行动皆是在阻止我们的行动。”   “那它阻止下来了吗?”年轻人的回答令金属彩蛋一滞,而年轻人则继续说道,“‘伊卡洛斯’之翼并非是武装系统,它不过是有了飞鸟的翅膀,却没有猛禽的利爪,您应该明白,现在是它从乌萨斯的攻击下逃离,而并非相反。”   真的吗?   天空中的那一颗“星辰”向龙门的方向坠去,它既然能掏出来“伊卡洛斯”之翼,那么谁有能肯定它不会掏出来其余武器?   “冬将军”这五十年已经吞没乌萨斯近十分之一的领土,整个帝国对此束手无策,只能依靠埋藏在大地内的古老秘密,而如果说祂的使者拥有击溃一只集团军的力量,科西切觉得自己并不会对此感到奇怪。   这个世界埋藏有太多秘密,很多时候,这些秘密是天灾,亦是毁灭。   金属的彩蛋看着天空那一道流星在天空留下一道闪亮的弧线,而弧线的落点,地平线的远方似乎有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嗯?   “报告,将军,第一近卫装甲师发现疑似龙门正规部队的痕迹。”   .   .   .   若是没有一双能横渡天空的翅膀,要怎么才能越过黑夜中前行的乌萨斯军队呢?   答案是没有任何办法。   事实上就连林逸自己也并没有能瞒过乌萨斯军队完善的预警系统,他只是借用“剑舞者”的喷射装置跃入高空,避开与军队的正面碰撞,直接落向爱国者掀起的混乱之中。   惊蛰做不到这一点。   虽然炎国内部并非没有空中代步的工具,无论是“飞剑”还是“天舟”都是一种特殊的空中飞行工具,可是为了避免技术上的任何泄密可能,从洛都来到龙门时,这些东西都被留在炎国的内陆,现在她只能与核心城的龙门近卫局小队一起行动,尝试与进攻龙门的乌萨斯军队交错而过。   这种大胆的尝试却是太过小瞧乌萨斯军队,或者说第三集团军的军势素养。   与东乌萨斯大多数承平已久的酒囊饭袋不一样,第三集团军在乌卡边境时常遭受反乌萨斯游击队的袭击,那些游击队在小规模袭扰作战上的经验远远比龙门近卫局这些只有治安战经验的干员要丰富得多,作为先头部队的第一近卫装甲师几乎是本能地在行军途中搜索有可能埋伏在侧的敌人。   这使得近卫局小队举步维艰,不过依靠着风笛在维多利亚空军中服役的经验,以及近卫局干员接受的严格训练,近卫局还是有成功从近卫装甲师的先头部队穿插而过。   装甲洪流掀起的烟尘与杂音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可是在他们就要穿过近卫装甲师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这汹涌的钢铁洪流突然停了下来,随后整个装甲部队似乎察觉到某种危险,明显地提高搜查与防备袭击的力度。   这其实是一个巧合。   这个时间点上第三集团军正好放弃对于“剑舞者”的捕获作战,而一个高机动目标有可能进行的袭扰行动无非是针对指挥部进行斩首,所以第三集团军要求各级指挥部加强防护,而第一近卫师响应这个命令,加大对于源石反应的侦测力度,而这一查就发现移动中的近卫局行动小队。   无论是赤霄还是惊蛰手里的法杖,都有一部分是源石高度精炼化后的产物,通过对于源石反应的追踪与定位,第一近卫装甲师立刻发现身边的异常。   就连乌萨斯军队自己都吓了一跳,当时近卫局行动小队已经摸到装甲师移动中的师部附近,这导致乌萨斯军队认为这可能是由龙门专门发动的一次作战行动,于是整个第一近卫师彻底停下脚步,各级指挥部开始清查是否有龙门特种部队摸向各级指挥部,同时有骑士装甲立刻向惊蛰她们靠拢。   乌萨斯装甲部队行动起来的那一刻,近卫局行动小队所有人脑袋上就顶起来一个“危”字。   刹那间,电光如锁。   从一台骑士装甲跳转到另一台骑士装甲的闪电链将追击而来的数台骑士装甲瘫痪在地,这些量产装备部队的骑士装甲与围剿林逸的那些精锐可不一样,大多只是拥有坚实可靠的物理性防护,对于法术攻击没有任何抗性可言,一旦被电光熔断内部的某些脆弱解构,立刻就瘫痪在原地。   这突如其来的瘫痪甚至使得后面追击的骑士装甲反应不及,两两相撞后成为一团巨大的火球。   “他们数量太多了!想想办法甩开他们!”   丝毫不因为自己的战果感到兴奋,立在奔驰的越野车上——核心城内找到的移动手段——惊蛰用脱了鞋的白丝使劲踩着把这方向盘的星熊脑袋,让后者一阵郁闷。   “甩不了!你让越野车和骑士装甲比速度,怎么不让老陈和傻猫比谁的胸更大呢!”   精神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不断用电弧拖延装甲部队追击脚步的惊蛰傻了一下,下意识问道:“谁的更大?”   “我的!”   驾驶室传来回答,没等惊蛰脑子转过来这个弯儿,就听见星熊继续吼道:   “前面!”   惊蛰转过头,“四方皆敌”这个词如同字面意义那样,他们选择从第一装甲师中间穿插而过时,就意味着一旦暴露就会陷入乌萨斯军队的包围,正前方已经有狰狞的骑士装甲在他们被后方追击部队吸引的时候靠拢过来,卡在后腰的骑士剑被这些五米高的骑士装甲取下来,横在空中便站了过来。   法术来不及!   惊蛰瞳孔一缩,却看见一个阴影落在前方的骑士装甲,随后有长枪高高举起,钉穿那一台骑士装甲的关节防护。   砰!   砰!   砰!   三声闷响,长枪抛出来三枚弹壳,而靠近的骑士装甲化作一个火球,两者交错而过时惊蛰一个仰身避开横过来的长剑,而在越野车过去之后,爆炸声才从身后传来。   咚!   一个人影落在越野车的上面。   “没事吧?”   惊蛰抬起头,看见一头红发在越野车拉开的夜风中飘逸,一人高的长枪散发出过热的白烟,而头顶双角的女人正关心的看向这边。   惊蛰隐约记得她叫作风笛,是龙门近卫局的雇佣兵,陈在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的同窗好友。   “没事,其他人呢?”   惊蛰直起身子看向四周,近卫局小队一共有五辆越野车,除了诗怀雅还在核心城负责指挥部队与皇室内卫纠缠,为消防队控制核心城污染进行掩护之外,陈,星熊,惊蛰,风笛,还有几名近卫局精锐干员都被选入小队,不过这一眼看过去,却只能看见两辆越野车跟在身边。   “死了两车,如果不是乌萨斯人更想要生擒我们,或许现在已经死了五车。”   “生擒我们?”   “应该猜到我们是龙门近卫局的人了吧,不过他们找到的尸体已经换了制服与标识,又不能说法,证明不了什么,所以他们想要抓住我们,逼迫我们承认是龙门主动攻击乌萨斯军队。”   “荒唐!怎么可能有这种指鹿为马的事情?”   当然有可能,如果乌萨斯能够说服维多利亚的话。   风笛心中滚过一个想法,不过却没有说出口,现在不是解释这种事情的时候,又一辆越野车撞在骑士装甲射出来的金属钉上翻倒在地之后,风笛一般重新给破城矛装弹,一边继续说道:“惊蛰小姐,我来转达小陈的一个消息。”   小陈?   惊蛰微微一愣:“什么消息。”   “我们的行动可能失败了,如果发生有可能会被敌人生擒的情况,请在那之前结束自己生命。”   惊蛰愕然地看向平静的风笛,随后心中涌出一种难言的愧疚。   如果不是她听从“年”的建议,想要将“九尾”的资料送给林,那么近卫局的人也不会与自己一起冒险,现在也不用与自己一起面对死亡。   “抱歉。”   “不用抱歉,惊蛰小姐,一个佣兵的生涯从旅行开始,在旅行中结束,对我来说这样的结束并不意外,而我想那些会跟上来的近卫局干员,也很清楚这一行动的冒险之处。”风笛稍微一顿,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不过我想知道那个林,他真的拥有颠覆战场的力量吗?说实话,我不认为战争是一个人的游戏。”   惊蛰一顿,想起源石蠕虫的事情,她重重点点头。   “我相信他能!”   相信?   风笛摇摇头笑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见身后传到一阵密集的炸响。   什么情况?   她回过头,飘扬的长发中,有流星坠地。 第一百五十七章:风暴聚集(十五)   惊蛰亲眼看见天空陡然之间变得无比绚烂。   无数紫色的光线如同大地上丛生,就像是打在舞台外的灯光,一束束安静的光芒移动,交错,分离,将夜色的天空切割成支离破碎的片段,就好像一颗纯黑的宝石被不断分割,再分割,而这不断切割的黑色宝石中,有一颗“星辰”向这边坠落。   轰!   “怎么回事!”   巨大的声响犹如浪潮一般淹没过来的时候,负责驾驶的星熊顶着惊蛰的脚抬起头大声询问。   “他来了!”   “他?谁?”   “林!”   惊蛰放松的声音让星熊一愣,她一下子想起那个在近卫局大楼看见过的年轻人,不过林的形象在她印象中有一些分裂,近卫局大楼的那个腼腆得有些像女孩子的年轻人是林逸,可是将贫民窟的混乱扼杀在摇篮之中,直面龙骑士格拉西亚的那个年轻人也是林逸。   星熊不算短的人生里从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撕裂成这样,她所见过最矛盾的人或许是魏彦吾魏长官,一个为了保护龙门可以伤害龙门的统治者,可是林逸身上的撕裂却又比魏长官的纠葛还要严重,听到惊蛰提起这个名字,她一时竟是拼凑不出来一个完整的面貌。   方向盘向一旁错开,从迎面冲过来的一台骑士装甲旁边让过去之后,星熊在车顶一片“你这车有问题”的叫声中抬起头看向车顶的镜子。   那一抹银亮的镜面中捕捉到炸开的焰火。   一柄长剑洞穿骑士装甲的动力部分,溢散的能量被剑锋洞穿装甲时的火花点燃,当那柄长剑抽出去的时候,整台骑士装甲就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这是第三台。   “剑舞者”抽出无血的长剑,伊卡洛斯之翼微微翕张,翼翅上的喷口微微一亮,银蓝色的身影与刚刚转过身的另一台骑士装甲交错而过,一柄长剑留在骑士装甲的脖子,没柄而入,没入胸膛之中。   轰!   第四个火球。   “散开!散开,别接近那个怪物!”   乌萨斯的军队中不知道是谁错乱中打开全频的呼叫频道,林逸迅速通过声音定位到声音传来的位置,放眼望过去的时候,一个在金属色的骑士装甲外装上涂有醒目标志的装甲落入他的眼中。   队长机?   林逸张开手,数据的再构在“剑舞者”重新浮现出一柄武器,背后的双翼一个交错,几十吨重的机体在瞬间完成前后的转向,源石喷射装置亮起的光焰之下,银蓝色的身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拉开一道银蓝色的线。   “阻止——”   装甲洪流中有响起一个声音,只是那怒吼还没有完全出来,一颗飞起的机械头颅让那声音顿了一下。   “——它?”   变得诡异的声调中,“剑舞者”在队长机身后再度回转,手腕弹开的破甲匕首握在手中,猛地捅进无头骑士后腰处的动力系统。   第五个火球亮起来时,林逸已经退了开去。   望着那火球中的残骸,林逸第一次有些明白王牌和普通士兵的区别,若是先前那些来围剿自己的敌人,就算借助“伊卡洛斯之翼”增幅的机动性,他也很难突破那些王牌构筑的阵型,只能利用机动性从包围网中逃离,不过这些驾驶着量产装甲的乌萨斯士兵却没有这样的能力。   乒!   背过手挡住从身后砍下来的战斧,“剑舞者”向前一拉,反过身将战斧一压后,另一只手的破甲匕首已经捅进袭击者的胸膛。   怎么说呢,敌人就像是一个延迟特别高的“玩家”一样,在林逸的眼中对方近乎是木楞愣的站在原地。   松开手里的破甲匕首,“剑舞者”向后退开,两柄战斧从两侧飞过来,在“剑舞者”面前交错而过,飞过“剑舞者”原先的位置,落向两边的装甲群。   “剑舞者”无视两旁装甲群的喧嚣,转过身没入空中看见的“惊蛰”方向。   那一抹银蓝色身影接近时,乌萨斯的装甲群几乎是下意识放开了道路,机械的眼睛似乎也能看到一丝迷茫,他们并不缺乏勇气,更不会惧怕牺牲,可是那从天空中坠落下来的未知机体却让乌萨斯士兵们无法理解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莫名其妙降临的,披着金属外皮的死神?   那我们为什么要和这么一个死神战斗?   银蓝色的身影穿过放开通道的装甲集群,士兵的困惑与乌萨斯指挥对于突发情况的迟疑让林逸顺利地靠近了正在荒野上疾驰的那两辆越野车。   风笛在夜风中虚起眼睛看向追上来的钢铁骑士,她又看了看停止攻击,转而如同鬣狗一样缀在后面伺机而动的乌萨斯装甲群,她当然不至于认为这样的迟疑就是溃散——只不过是对于突发状况的谨慎——但是能够以一人之力让乌萨斯装甲部队变得谨慎起来,这样的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一定会以为是哪个在酒馆喝醉的佣兵胡乱吹嘘。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整个战局。”风笛好奇地看向身旁的惊蛰,“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做?”   惊蛰没有说话,她看见“剑舞者”从后面接近他们这一台越野车,“剑舞者”放平速度,缓缓向越野车伸出手。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跳了上去。   被“剑舞者”收回手放上肩膀后,她扶着那个狐狸一样的三角头,听见机械的声音有些闷闷地说道:“你们这样做太冒险了。”   林逸是从诗怀雅的呼叫中得到的消息。   惊蛰并没有一个人就尝试突破乌萨斯军队,她先是找到核心城内部的近卫局小队,然后在现出一支小队追逐林逸的脚步,同时诗怀雅那边也用无线电开始联系林逸,将惊蛰持有“九尾”的信息数据,并且向他靠近的消息告诉了他。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逸一度想要迅速向惊蛰这边靠拢,可是却没有很好的办法从乌萨斯军队的包围中挣脱。   没有伊卡洛斯之翼,“剑舞者”根本无法做到真正的飞翔,只是单纯跳入空中的话,面对反应过来的乌萨斯军队只是一个活靶子,直到莫斯提马找到米莎,将具有伊卡洛斯之翼的数据水晶接入整个服务器之后,天空对于林逸来说才变成一条坦途。   具备完整的空中飞行能力,只能呈现直线攻击的光束性防卫火力,只要有足够的计算力,很容易就能找到交错弹道之中的漏洞。   巧合的是,林逸从来不缺那一点计算力。   只是如果莫斯提马没有及时拿到“伊卡洛斯之翼”的数据水晶呢?   一想到这一点,林逸就忍不住说道:“你们不该这么冒险的,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军队,这实在是太蠢了。”   鞋留在了车里,只穿着白丝在金属的肩膀上踩得不太稳当的惊蛰闻言一愣:   这怎么还有人自己骂自己的?   “如果这算是愚蠢,最蠢的那一个不是你吗?”   林逸想了想,虽然被骂蠢有些不爽,可是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于是只能低着声音说道:“这不一样,这台‘剑舞者’是数据体,对我来说就像是沉浸式地玩游戏,我没有生命上的担忧啊?”   “所以,你有玩游戏?”   “……倒也没有。”   听到这回答,惊蛰微微翻了个白眼,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装甲机群,从胸口里逃出来林逸曾经看见过的那个数据水晶,里面装载的是“九尾”的完整资料,与林逸从群山之中挖掘出来的那个残骸不一样,是真正完整的采矿机械,“Monster”系列机械。   “年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你有办法颠覆这个战局。”   “年?”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林逸微微一愣,随后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年那家伙主动留在龙门市区内部的富人区,可是那家伙摸鱼摸得透彻,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做,包括卡西米尔骑士转移过去时,抵挡龙骑兵的也是名叫临光的罗德岛干员,甚至是拜松。   年毫无疑问就是拉特兰记述的十二禁忌之一,被当成“天灾”的存在,如果她有这样的想法,不应该这样毫无声音。   但是如果说她对于龙门的结局漠不关心,又怎么会让惊蛰将“九尾”的数据送过来?   “年现在在哪儿?”林逸好奇地问道。   “我见到她的时候在核心城,说是要去能源区处理一些事情,依靠龙门消防队无法处理那下面的问题,不过我想只是一个托词,她现在应该抓住这个机会离开龙门这片区域了吧。”   “离开这里,为什么?”   惊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略微纠结后,扶着“剑舞者”的脑袋低下头:“林,接下来的事情或许会有一些强人所难,不过你能拖延乌萨斯的军队一段时间吗?”   “拖延一段时间?”林逸的声音变得有一些古怪,“你指的是用‘九尾’的力量去拖延?”   “嗯。”   惊蛰扫了身后一眼,乌萨斯装甲集群似乎已经和上峰沟通完毕,无形的命令通过看不见的无线电如同蛛网般抓向每一台机体,那些缀在队伍身后的骑士装甲抬起头,一道道投向这边的视线已经重新盈满攻击的欲望。   “回到龙门的时候,我就已经将关于年的事情上报监察司,司里的指示是让我们监视住年的动向,钦天监已经开始重启九鼎灵脉,禁军整装待发,龙门的事情传到洛都之后,洛都肯定会加快这个进程,禁军随时可能传送到这边,而只要禁军进——”   惊蛰没有时间将这句话说完,“剑舞者”捕捉到远方的能量反应,林逸一只手将惊蛰罩住,另一只手浮现长剑的数据,直接斩向身边的空处。   说不好是林逸的剑锋精准,还是从远方而来的狙击更加精准。   本应该落到空出的剑锋拦下远方而来的法术光线,汇聚的能量直接溶解长剑的剑身,溢开的光芒照亮不断迸溅的铁汁,当长剑彻底被熔断之时,闪亮的世界有骤然一暗。   “那是什么!”   惊蛰透过“剑舞者”的指缝看见那跨越数公里的精准狙击,她微微一呆,随后有些不可思议地叫出声来。   炎国闭关锁国已久,虽然有多个对外开放的商埠城市,倒也说不上是对国际局势或者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可是也只有礼部的对外人士对于各国内情会有更多的理解;   监察使代天巡狩,平日里了解的更多的是炎国内部的情况,至于乌萨斯的情况却不是监察室的权责范围之内。   这超长距离的狙击有些超出惊蛰的认知。   “一些老朋友吧。”   林逸却是从这样的狙击中嗅出来一些味道,这样的狙击在先前几分钟对于林逸来说已经是一种常态,不只是这样的狙击,还有那些战斗经验丰富到可以依靠本能战斗的第三集团军王牌,例如——   “林!你的身体!”   惊呼传进林逸的耳里时,林逸已经看到信息体内出现的异常数据,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下一秒,“剑舞者”身体内慢慢爬出来另外的阴影。   从“剑舞者”体表的阴影中爬出来的古怪机体绞住“剑舞者”的手臂,手里的武器钉向“剑舞者”的哥哥要害。   “林!”   惊蛰看向身边爬出来的黑色剪影,嘴里的一声惊呼卡了一半在喉咙里,因为在她要叫出来的时候,却突然感觉身体一空。   “剑舞者”的身姿崩溃了,那一瞬只有两颗数据水晶在重力作用下似乎正在下坠。   这一瞬间的变故令袭击者都为之一愣,不过很快消失的“剑舞者”已经重新出现,再构形成的信息体已经手握长剑指向身上的敌人,闪光的剑术切向那些暴露的“阴影”,可是剑锋却只是斩落一个剪影。   一击落空的“阴影”身上亮起红光,进入“爆发”模式的机体以能够追平“剑舞者”的灵活性向两边闪开。   “惊蛰,水晶!”林逸吼道。   “怎么给你!”   “这就贴上来!”   惊蛰没有任何迟疑地将装有“九尾”资料的数据水晶贴了上去,那数据水晶如同落入一个幻影般穿过“剑舞者”的外部装甲。   麒麟族的姑娘愣愣地看着这一幕,随后视野的余角内有一道光芒亮起。   她以为又是敌人的狙击,这一次反应过来的她正准备做些什么,可是一抬头,却发现这光束的起来来自于“剑舞者”。   不,那不是“剑舞者”,宛如书籍翻过一半,摊开的两页身躯一边染上一种漆黑,另一边仍旧是银蓝之色,变成另外一种形状的机体用漆黑与银蓝的双臂举起一条紧凑地缩在一起的尾巴,如同拉特兰铳一样的端口商量着光。   “这波啊,这波是激光切割。”   一道光芒贯穿大地,数公里外,利用无人机瞄准的“歼敌者”抬起头的那一瞬,身边的法术激荡装置已经被贯穿。   轰!   数公里外的火球微微一闪时,“剑舞者”的另一半银蓝色的躯体,也渡过一层黑。   “九尾”的黑。 第一百五十八章:风暴聚集(十六)   ——数据解析完成;   ——信息体构建模组识别;   ——确认信息体构筑对象;   ——构筑开始;   ——插入指令,优先级变更,优先构筑激光切割矿刀;   ——完成度,30%   数据水晶内的数据在沉入“剑舞者”的身躯时就开始交互,一条黑色的尾巴在“九尾”的信息体还没有完全构建完毕时就已经悄然伸出。   那是一条比另外三条尾巴更加“粗壮”的尾巴。   每一个更加庞大模块意味着内部封装着更为复杂的结构,而散开的某块沿着源石结构收紧之后,一柄漆黑的枪械便出现在构建出三分之一的“九尾”手中。   “九尾”的每一条尾巴对应的都是一种功能,以采矿为基准,例如热能切割,超声波震碎,针对源石的源磁吸附,而激光切割这种并不罕见的模式自然属于九条尾巴的其中一条,只不过不像是模块相对比较简单的那三条尾巴,相对来说比较复杂的结构使这条尾巴并没能抵抗过时间的侵蚀。   然而这条尾巴的数据却存在于惊蛰带来的数据水晶。   两色的机体扣下扳机,一道光线穿透乌萨斯军队。   围拢过来,打算利用数量的优势展开攻击的乌萨斯军队一下子停下脚步,利用法术激荡装置进行的远程光束狙击是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独立研究的结果,在乌卡边境的战场上,借由“歼敌者”展开的远程狙击通常是切割,分散,定点清理卡西米尔骑士的常用手段。   现在这样的攻击逆转对象,出现在敌人的手里,望着那贯穿数公里的射线,乌萨斯军队一时有些心寒。   战场一时间变得有些安静,直到那光线在两三秒之后拉长消失,乌萨斯的军队仍旧如同被施展了定身魔法一样恍如梦中。   这时候,“剑舞者”另一半银蓝色的躯体也染过漆黑的颜色。   ——完成度100%   ——指定对象Monster-007,通用代称“九尾”,信息体构建完毕;   林逸放下手中的光束枪,当然,这玩意儿其实不算是正经的光束武器,只是通过源石能的导出形成激光射线,与真正军用武器完全是两回事,不过用在这里倒是够了,面前的乌萨斯军队似乎也只是用这种简单的原理将源石能导出形成光束,并且他们的方式还要更加原始。   “惊蛰,你先下去和近卫局的人汇合,你们立刻离开这里,我会给你们开路。”   肩膀上的惊蛰听见身边这机械传出来的声音,点点头,立刻向身边跳了下去,而星熊早已经开车绕回来等在一旁。   惊蛰牵着风笛的手刚刚稳稳落定,立刻感到一阵强风从身边吹拂而来。   风压一下子带走她的束发,按着陡然缭乱的金色发丝,她回过头与风笛一起看着那身具八柄利剑的漆黑机体缓缓没入夜空,翅膀上的七个喷口随着高度的攀升缓缓融为一颗明亮的星辰。   “能量感应雷达极限化,开始标记敌人指挥阶层——”   轻言细语之中,夜色下的乌萨斯军队在林逸眼中变成一张金色的网络,每一台骑士装甲的能源反应,乃至于每一个人所具备的热量反应都出现在这张巨大的网络之中,而将这一个个点链接起来的则是无线电传输时的些微能量反应,从一个个点延伸出来的线条层次分明的汇聚形成更加明亮的一个个点。   然后这些大地上的“晨星”被一个个鲜红的圈锁定。   “——标记完毕,狙击开始。”   空中落下的第一道光成为惊醒乌萨斯军队的流星,追踪近卫局的小队的那一个装甲营的骑士装甲看见紫色的光线链接天与地,原本正在就突发情况紧急询问情况的营部通讯,突然为之一静。   望向天空中的那一颗晨星,有乌萨斯士兵眨眨眼,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愕然的眼神中浮出一丝惊骇。   他在狙击移动中营部指挥所?   他怎么找到指挥所位置的!   第一道光芒之后是第二道,仿佛不用经过思考,就像是小孩子拿着玩具枪兴冲冲地要打光子弹一样,天空的光束总是在维持两三秒之后就消失,随即便向另外一个方向落下光芒。   如果有谁能够与林逸同样立于天空,与“九尾”一样具备完整的夜视能力,那么当能看见整个装甲的洪流停了下来。   第一近卫师负责追击近卫局小队的不过只是一个营级单位,而这个装甲营所在的团,以及这个团所属的第一近卫装甲师仍旧遵循着军指挥部的命令,以一个充满压迫力的速度涌向龙门。   大多数部队甚至不知道有近卫局的成员差点与第一近卫师交错而过,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发生在第一近卫师斜后方的小小插曲。   现在小小的插曲却奏出交响,而第一节的名字便叫作《沉寂》。   ……   “怎么回事?营部的通讯怎么断了?喂,指挥所,回答我,发生什么事了?指挥所?”   “指挥部,天空的光芒是怎么回事?那是友军还是敌人?嗯?指挥部?”   “什么,指挥中心遭到狙击,什么情况你说清楚,喂!指挥中心?喂喂!”   “敌人在哪儿?”   ……   第一近卫师不断有基层指挥所陷入沉默。   这些与前线士兵交互最为频繁的基层单位一旦失去反应,前压的部队立刻陷入迟疑之中,他们停下脚步,士兵需要命令,他们纷纷想要向上级确认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是不管切换到哪个频道,甚至是越级联络更加上级的单位都是一片沉默。   汹涌的浪潮一下子停了下来,不管多么庞大的一具身体,如果神经系统被剔掉,也只不过是一团烂肉。   第一近卫师突如其来的混乱之中,唯一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可能就只有负责追击近卫局小队的那一个营的骑士装甲,可是它们却拿天空中的敌人毫无办法;自古以来只有两个势力能够完全掌握天空,而不管是拉特兰还是维多利亚,都曾是或者现在还是世界的领导者。   但是它们拿天空的敌人没有办法,地面却还有敌人。   意识到不能再让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失去指挥的这个营级单位立刻采取动作,它们立刻对地面上的近卫局成员展开进攻。   必须做点什么。   虽然很荒唐,可是如果继续让天空的敌人无压力地进行输出,那么整个第一近卫师将会彻底崩溃。   一个师级单位展开的战场会延绵数公里,士兵们彼此不知道互相的情况,只有指挥部从各个基层收集信息进行分析,再将命令层次下达,士兵们才能够被组织起来,否则士兵们连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敌人究竟有多少,现在是优势还是劣势都无法清晰判断,未知的恐惧会摧毁大部分人的心理防线。   天空中的“九尾”转过头,在乌萨斯士兵动起来的第一时间,林逸就发现了他们。   枪口一转,不过还没等林逸扣下扳机,大地上重新亮起紫色的点,那延绵一排的点拉开紫色的射线,贯穿天际的法术攻击顷刻间洞穿林逸的位置。   那位置上却已经空无一人。   “反应过来了吗?比预想中还要快啊。”   不间断的火力持续压迫着林逸的走位,让他没有办法停下来攻击。   这些法术光束的频率远远比先前“剑舞者”所遭遇的攻击更加频繁,不知道是来自于上方的命令还是说防空火力自己意识到危险,这种远超过去的攻击频率肯定会给武器带来巨大的负担,甚至是过热熔毁,可是他们还是希望借此来牵制林逸,让乌萨斯军队有时间重建指挥。   林逸看了防空阵地一眼,随后收拢双翼,任由机体向大地坠落,坠向近卫局成员的方向。   他松开手,枪械从手里沿着臂膀的滑轨上下,最后沉入腰间变为裙甲一般的遮挡,而同时腰间的另一柄长剑沿着滑轨向上,最后落入林逸的手中。   大地即将与“九尾”相撞时,林逸听见来自于“九尾”的警报。   被身后的法术光束照亮的阴影中,那些特种装甲从“九尾”身上的阴影中钻出来,可是还没等它们举起武器,“九尾”飞快地一转身。   离心力让两台“阴影”瞬间被甩出去,哪怕它们反应极快地抓住“九尾”的棱角,却只是被手起刀落地斩落两只手臂。   坠入空中的“阴影”身上游起红色的光芒,它们似乎在空气中一踏,爆发模式下它们展现出难以想象的灵活性。   卡西米尔的“白衣骑手”系列装甲曾经给第三集团军带来巨大的麻烦,这些爆发模式下能发挥出无与伦比速度与灵活性的装甲经常利用爆发模式下的短暂时间完成瞬间的袭扰,在乌萨斯军队反应过来之前就完成目标,撤退出战场。   现在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解析“白衣骑手”之后完成的特种装甲完美的继承这一点,犹如在空中闪烁,时间仍旧是它们被甩出去的那一刻,然而这些红色的影子却仿佛将时间逆转,已经在这一刻再度出现在“九尾”的身旁,似乎同一时间内出现了两个自己。   “阴影”的驾驶员锁住敌人的影子,接近警报中传来急促的警报,下一刻,感应装置却显示前方的敌人已经落到下方。   什么?   驾驶员下意识地一低头,却感觉身体突然一空。   凶猛的夜风倒灌进失去下身的装甲,从装甲内被抛飞出来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无论是他还是装甲上的各种仪器,竟是都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剑锋已经斩落自己的事实。   那是什么样的速度与反应?   望着天空另一台一分为二的红光,再度看向坠向大地的那一个影子,驾驶员脑子里一时一片空白,竟是想不出整个第三集团军有什么办法能够处理这个怪物?   宛如天灾。   咚!   一声闷响落在向近卫局车辆围去的骑士装甲身后,那骑士装甲一转头,看见一抹漆黑的影子正踩碎自己身后的骑士装甲头颅。   没等他看清那是什么,一抹剑影迎着主监视器无限放大。   滋——   .   .   .   “第一近卫装甲师丢失大半指挥节点,进攻停止,陷入混乱状态!”   “第一红旗近卫师正在接替指挥,无线通讯的建立需要时间!”   “设备损毁严重,让后勤那帮老爷兵把新的设备拿过来!或者派车队来接我们转移!”   ……   忙碌的作战参谋在露天的营地中跑来跑去,第三集团军年轻的总指挥却站在一道沟壑旁陷入沉思。   那一道沟壑腾起苍白的烫手雾气,光束犁过之后,松软的大地流出一缕软绵绵的红意,仅仅是站在沟壑两旁,那扑面而来的热汽便能让人在这个寒冬之中联想到盛夏的风情。   先前天空的那一道狙击划过指挥营地,将指挥营地摧毁大半,不过对方应该是没有料到这里的指挥营地是整个第三集团军的总指挥部,否则应当不会吝惜在补上第二发攻击。   “公爵大人,我想我知道为什么龙门的计划会扭曲至此了。”   年轻人眼神里倒是看不出来多么的激动,就像是被时间磨平棱角的垂朽老人,他以一点不符合那个年纪的平静声音继续说道:“我们的敌人似乎不是一个定数,而是一个变数,他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而每一次变化似乎都超出我们的预期。”   一旁的侍者战战兢兢,汗出如浆,而侍者捧着的金蛋倒是接上一句:“现在是否可以判断行动失败?”   侍者眉头一挑,汗水一下子被吓了回去,一点也不敢出了。   乌萨斯为了龙门谋划良久,这个时候指明这一点,谁来承担行动失败的责任与怒火?   “失败?啊,是这样,防空火力总得来说只是被动应付,我们没有办法对空中的敌人进行主动应对。一旦法术激荡装置过热焚毁,敌人又可以在天空进行自由狙击,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确定指挥位置,不过从目前来看,他显然有办法将所有藏起来的指挥中心找出来,而在那法术打击之下,任何针对指挥所的防护都毫无意义。”   年轻人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金属彩蛋。   “所以我们失败了?”   这一次却是连金属彩蛋都没有回答,而年轻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   他只是在下达命令。   “不要用固有的无线电通讯链路,直接用公屏广播向全军下达最后一个命令。”   “命令全军,即刻起,除非收到后续命令,否则无视一切情况,一切伤亡地,进攻龙门。”   侍者错愕地张开嘴,这命令是要比那个敌人杀人的速度快,还是乌萨斯军队攻陷龙门的速度快吗?   仅仅一台骑士装甲,竟然将第三集团军逼迫到这种地步? 第一百五十九章:风暴聚集(十七)   漫长的夜晚终于迎来一个结束的契机。   林逸从未想到这一夜的事情竟然会一步步走到这样的地步,从龙门近卫局那里得知近卫局收复贫民窟的想法时,他认为这只不过是贫民窟即将上演的一幕脑捉老鼠,属于龙门贫民窟充满嬉笑怒骂的最后一出喧闹法则。   然而属于贫民窟的喧闹却只是安魂夜的前奏,十几个小时后的现在,安魂夜的后半夜——   自己却要挡在一支军队的面前。   伊卡洛斯之翼托起一抹黑色的影子静止在夜色的天幕之中,通过极限化的能量感应雷达,林逸望着视野中乌萨斯军队支离破碎的指挥网络,轻轻扣下扳机。   天罚的利剑从燃烧的战场上划过,越过熊熊燃烧的装甲残骸,没入潮涌的军队另一方。   一个指挥节点从金色的网络中消失不见。   乌萨斯军队停下来了,失去基层指挥的节点,没有任何军队还能够组织有效的攻势,面对无法还手的攻击,积累在心中的无力感终究会变成沮丧与恐惧,失去心中支撑起行动的勇气,聚集的军队将会如同失去领袖的兽群一样散去。   “总算结束了。”   观测范围内乌萨斯军队开始逡巡不前,距离龙门最近距离的先锋只剩下两三公里的距离,可是整个装甲的洪流却没有再前进的想法,林逸能够感受到无数视线落向天空中巡弋的“九尾”,每一道视线之中都掺杂着逐渐变成恐惧的警惕,就像是在警惕无法阻止的天灾。   “啧,明明是你们先打过来的,别把人看得像是怪物好不好。”   乌萨斯军队的视线让林逸有一些不舒服,他并不喜欢这种宛如看向其余物种一样的眼神,虽然事实上他与泰拉人的确是不一样的生命,但是林逸其实把泰拉人与自己一样都当成是人类,现在被同样的人类当成一种无法理解的怪异,让他不由得想到以前的时候,自己那些撸都撸不起来的同胞们也是用同样的视线看着自己。   混在人群之中的怪物,无法理解的特异点。   “算了,做到这个程度应该差不多了吧,外交上的压力,战场上的阻碍,继续进攻龙门已经变成弊大于利的选项,乌萨斯军队的指挥官该选择后撤谈判了吧?”   林逸向乌萨斯军队后方看去一眼,远远地,他能感受到属于爱国者的战斗还没有结束,能量感应雷达在那个方向上能感知到不正常的能量流向,霜星的父亲还在战斗,这让林逸稍稍松了口气,而当视线稍稍往回一拉,重新落到乌萨斯仍旧缓缓前行的陆上战舰时,林逸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执着的黑影像是一列缓缓停下的蒸汽火车,给人一种随时都可能停下来的感觉,然而却仍旧在前进。   一种不安萦绕在林逸的心中。   理论上来说这个时候无法处理自己的乌萨斯军队应该选择撤退,可是撤退的宣言迟迟不由下达,乌萨斯军队还在尝试重建指挥系统,虽然每一次的努力都被林逸化为泡影,但这样的努力本身就说明乌萨斯军队的坚持。   他们到底为什么对龙门有这么大的执念?   根据魏彦吾的说法,炎国与乌萨斯之间虽然在边境上一直有着某种不协调,可是却不像是乌萨斯与卡西米尔那样经常爆发战争,龙门与切尔诺伯格的建立与其说是对于对方的威胁,不如说是一种防守型的布置:我拍一个地堡在这里,免得你爆一波兵直接冲进来我来不及反应。   防守型的布置本来就说明两国对于彼此都没有进攻欲望,然而切尔诺伯格的建立仿佛一个假象,乌萨斯在大战略上虚晃一枪,超出所有人的预料用军队直指龙门,通过不知道编织有多少年的阴谋,将龙门的每一个反应都算计在内。   现在,他们失败了,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预感,他们不会就这样放弃?   林逸在空中转过身,将手里的枪械指向靠近的地上战舰的阴影,他稍微沉默了一下,“九尾”身后的两条尾巴缓缓伸出来抵在一起。   金属与金属的震动在天空扩散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夜云散去的时刻,所有人都清晰的看见天空中那一抹映着明月的黑色剪影。   “敬告乌萨斯全军,这里是天灾信使,天灾信使的‘奥尔芬斯’,你们在龙门的行动已经失败,继续战争行为除了增加你们的伤亡毫无意义,若是你们打算继续自己的战争行为,那么我将视你们的行为是人为引发的天灾,并在此基础上予以彻底的排除。”   偏离人声的金属摩擦声尖锐而刺耳,如同直接回响在大脑之中令人难以忍受,却也印象深刻。   如同天空被撕碎的浮云那般,天降的声音也回荡在每一个乌萨斯士兵的脑海。   不少人乌萨斯士兵眼中浮现出一丝迟疑,既是对于这种在战场上的对话行为,也是对于对方自称的身份。   天灾信使。   这个身份在泰拉大陆上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作为传递天灾信息的使者,不同于其余信使,这一类人在泰拉大陆之内广泛受到尊重,很多文化程度不高的人甚至将天灾信使视为正义的化身,公正的代表,虽然大抵上也确实如此,天灾信使虽然收入不菲,可是这年头想要来钱也没必要从事这种玩命的工作,大多数天灾信使都是在一种纯真的信念下走上这条道路,然后死于这条道路。   被告知阻止自己的是一位天灾信使,乌萨斯士兵难免会产生一些动摇,当然,若是早一点林逸这么说,怕是没人会理他。   你说是就是啊?   哦,我打不过你,那你说是就是吧。   人们会下意识地认为比自己更强的人没有必要对自己说谎,指挥节点被切断的情况下,士兵们不得不进行独立思考,而如果乌萨斯的军队之所以被蔑称为“灰色牲口”,就是因为他们在战场上只会服从命令,现在只能听见林逸的声音,他们却也没有立刻升起怀疑。   ……   阻止自己的是天灾信使?   它说我们是天灾?   它是不是知道什么,如果进去进攻龙门会引发天灾?   为什么上面什么都没有说,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天灾信使的使命什么时候变成清除天灾了?   ……   纷乱的想法盘桓在不善于思考的乌萨斯士兵脑海,与龙门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三公里,可是却没人想到在向前走一步。   林逸松了口气,正准备继续进行劝退时,地面上却如同浪涛般泛起一个声音。   那是从一个公屏广播转向另一个公屏广播的声音,声音如同卡带的播放器,后一个公屏播放追着前一个,声音与声音错位地叠在一起,从一个点开始向四面八方多点开花,一个,两个,四个,八个……随着一个个广播的二次播放,渐渐汇聚成一道席卷整个乌萨斯军队的音浪。   “这里是第三集团军指挥部,由于敌人的威胁,我放指挥系统行将崩溃,现在转达崩溃前面向全军的命令——”   要撤退了吗?   林逸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种时候的命令只能是撤退修整了吧?   他们都已经知道指挥系统行将崩溃了!   “——全军,即刻起展开对龙门的总攻,直到你们最后一个人倒下,或者撤退命令的下达。”   什么?   乌萨斯疯了?   林逸十分错愕,他完全无法明白这条命令的逻辑来源于哪里:无视指挥系统的崩溃展开总攻击?他就不担心这时候要是有一支部队出现在乌萨斯部队的身前,失去指挥的士兵将会陷入总崩溃?   说到底,这个时候哪里会有士兵执行这种没道理的命令?   “士兵们,你们的血与肉将成为乌萨斯延续的基石,我们的意志坚如磐石。”   “现在,前进吧。”   前进吧……   前进吧……   前进吧……   无数公屏的广播让最后的命令余音绕梁般久散不去,林逸咬咬牙看向身下的乌萨斯士兵,乌萨斯军队的沉默让他提起的心放下一点,可是随后他就看见指向龙门的攻击箭头中,有组成这个攻击箭头的装甲向前走出一步,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为什么!   林逸不可思议地看见乌萨斯士兵们做出无法理解的选择,如同那毫无道理的命令一下,这等同于让士兵直接送死的命令换来的却是乌萨斯士兵的继续向前。   不能让乌萨斯军队继续向前!   林逸扣下扳机,贯穿夜色的光线让远方的陆上战舰炸开一缕火花,他看也没看结果,直接纵身落向乌萨斯的先锋军团。   犹如落水的鱼鹰在乌萨斯军队的浪潮中翻过,数台装甲眨眼间变成废铁。   然而乌萨斯军队的先锋军团摊开延绵数公里的阵列线,就算中间溅开一点点水花,却并不能左右老巢的涌向。   要怎么做?   轰!   思考的空隙中,林逸听见有巨大的响声从乌萨斯军队之中传来,“九尾”猛地回过头,光学观测的视野里捕捉到几抹破开长夜的火光,不断拉近后的视野显示一颗颗源石弹药从陆上战舰的投射装置中窜出,天空中刹那间铺设满如雨的源石反应。   一直没有展开远程炮击的乌萨斯军队终于彻底撕开伪装,那一声声炮响便是战争开始的信号。   炮击会摧毁龙门的第一道防线,随后便是装甲集群的长驱直入。   林逸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纷乱的思考这一瞬被理智压了过去,理性的思考压过无法控制的情感,那一颗颗源石弹药的弹道在他眼中瞬间清晰,枪械迸发的光束在天空点开第一个烟花时,伊卡洛斯之翼向两侧打开,掀开的装甲板下,两翼各三个的喷射口形成可见的光翼,托起“九尾”直接闪烁追上那些炮弹。   .   .   .   一连串的烟花映在魏彦吾的眼里,他在身边的栏杆上敲了敲烟斗,一缕忘了点上的烟草落下高楼。   “我从没有想到,有一天龙门遭了灾,保护这个龙门的不是我们,不是我们建立起来的秩序,而是一个恰好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   说不出那声音中是自嘲,还是愤怒,这个披着大衣的老龙站在接驳区的高楼上,正对着核心城撞击后这一片区域的残骸。   “嘿嘿,所以我就说了,你那性子叫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哪儿有事情都想好了再做的道理,这事儿本来就是要越做,才会越好。”   魏彦吾的身边,“鼠王”的林舸瑞倒是没有掩饰自己的讥讽。   这大老鼠被诗怀雅报复式地直接给抓了,不过又被魏彦吾到场给捞了出来,两人望着面前的喧嚣,身后有披着黑色雨披的人影慢慢靠近:“魏公,我等已经整装待发。”   魏彦吾点点头,不过一时却没有说法。   他看向这些“黑蓑”,这些将姓名隐去的人,很多是后来招募训练的人,但核心的人员却是从他与老林那个时代过来的老人,是近卫局特别督察组这些年来陆陆续续退役的老人,这却是连那丫头都不知道的事情。   他们为龙门奉献了一辈子,本应该是享清福的时候,却又在魏彦吾的授意下聚集在“鼠王”的麾下,帮助“鼠王”训练私兵,助他成为龙门外环的话事人,手里沾着干净或者不干净的血,回不去正常人的日子不说,现在却还要奔赴另一片死地。   “我对不起你们。”   “魏公,若是龙门毁于今日,这才是对不起兄弟们。”   黑蓑恭敬地答了一句,说的话却十分强硬。   乌萨斯的浪潮已经抵达肉眼可见的位置,三公里没有任何抵抗措施的距离对于这些骑士装甲来说形同虚设,若是让这些乌萨斯士兵越过清空的接驳区,那么背后,就是龙门外环,就是龙门大关,就是龙门市区。   必须要在这里将对方阻止下来。   魏彦吾点点头,顿了一下,开口:“去吧,需要送行酒吗?”   “不了,明年今日,劳烦魏公坟上祭一杯就是了。”   黑蓑一拱手,转身落于阴影之中,魏彦吾咬着没了烟草的烟杆一下。   咔嚓。   烟杆碎了。   “老林,你说,我是不是很废物?”   “呵呵,你这话说的,我们谁不是废物呢?”   鼠王双手套在袖子里,作为一名资深术士,他突然感到整个接驳区的能量发生不正常的流动。   向那能量汇聚的点望去的时候,整个接驳区绽放开苍蓝色的光芒。   龙门接驳区,莫斯提马抽出两柄法杖。 第一百六十章:风暴聚集(十八)   宛如天使张开羽翼,苍蓝色的光芒从一个点起,转眼间便罩住整个瘫痪的接驳区。   苦难陈述者静静地看着那光芒中心的莫斯提马,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两柄法杖,只见那一黑一白的法杖在莫斯提马手中缓缓转动,一道铭刻着时间的门扉在莫斯提马身后悄无声息地张开,一直头生双角的怪物缓缓在莫斯提马身后凝实,如同将要从时间中苏醒一般。   先民之影。   当一个人的潜力被激化到一个极致,就会出现这样的虚影,诸多研究认为这样的影子往往与种族在先民时代的形象有关,可是这一个被广泛认可的猜想却无法解释一些人的“先民之影”为何千奇百怪,而萨科塔一族更是直接将这个结论颠覆——   几乎所有的萨科塔人都没有生物形态的先民之影。   萨科塔人的先民之影总是一片虚无,或是充满各种宗教符号般的象征意义,如果承认先民之影等同于先民时代的种族形象,那么萨科塔人就像是没有生物的原形一般,他们没有没有进化至此的生物基础,宛如只是一个凭空被捏造出来的种族。   莫斯提马过去也是如此,而那宛如恶魔一样的虚影根本不是莫斯提马的先民之影,而是封印在那两柄法杖——“黑锁”与“白钥”内部的怪物,属于拉特兰管理之下的危险遗产。   作为泰拉世界少数没有经历过历史断层的地区,拉特兰在一方面保持着对于先民时代的缄默,同时也在作为世界秩序领导者的时期,于整个泰拉世界范围内回收着各种先民时代的遗产;拉特兰的传教士一方面将如何使用先民时代的奇迹之物告知其余种族,一边将一些被认为危险的遗物回收到拉特兰的机密圣殿。   这样的行为一直持续到拉特兰宗教的自灭,而即使在拉特兰管理的诸多先民遗物之中,那两柄法杖也属于极为特殊的个体。   没有人知道两柄不过棍子粗细的,怎么看都没有冗余空间的实物如何能将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个体封印进去。   这是只有先民时代的技术才能完成的奇迹,而使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技术封印进去的怪物不知道经历过多长的时间,至今仍旧“活”在两柄法杖之中,只要拿起两柄法杖就能听见那逐渐引人疯狂的耳语。   苦难陈述者并没有亲自听见过那样的耳语,不过作为莫斯提马的监督者,她却知道每一代的看守者似乎都没能抵抗住来自怪物的诱惑,那些最坚定的萨科塔人最终都走上异端的道路,灵魂渐渐与怪物同化,在将要变成怪物于现世的容器之前,被拉特兰进行内部处决。   她的监视,一方面是监视莫斯提马的行动,另一方面其实也是监视这两柄法杖,或者说监视莫斯提马的同化进程,一旦发现莫斯提马有成为怪物容器的迹象,就要进入内部处决的程序。   某种意义上,当初炽天议会选择将这两柄法杖交给莫斯提马,或许为了看到内部处决的那一天,毕竟无论如何,对于同胞举起武器都是拉特兰不可饶恕的重罪,过去这么做的萨科塔人都在堕天的过程中自我崩解,而从堕天的过程中活下来的莫斯提马却让炽天议会有些无措。   一方面怀疑这样的结果是否存在某种命运的意义,一方面又对于攻击同胞的行为无法无动于衷,最终妥协下的结果就变成这样一种诡异的死缓方式——炽天议会决定给予莫斯提马时间证明她能从堕天仪式下活下来的命运意义,可是如果一直到需要执行内部处决时莫斯提马都没能与她的命运相遇,那么就证明能够活下来不过是一个巧合。   “莫斯提马的命运……”   苦难陈述者抬起头看向天空,乌萨斯已经彻底撕开面皮,陆上战舰的咆哮吐出无数炮火,不过却没有一枚源石弹药真的落进龙门接驳区。   天空中似乎有一面墙。   一道流星在天际闪转,将每一道划破天际的死亡阻拦下来。   黎博利族的脑子很轴,但是视力却一向可以的,苦难陈述者能够很清晰地看见流星的真面目,无论是“九尾”还是“伊卡洛斯之翼”,这两种在数据支持下崭新到如同刚出厂一样的古代机械一下子几乎被苦难陈述者认了出来。   “方舟遗物,人类……”   苦难陈述者喃喃自语,她想起那一个不说话便娴静得如同少女的少年,与林逸寸步不离的相处两天,就差在林逸洗澡时也冲进去搓背的苦难陈述者自然知道林逸没有兽耳,也没有尾巴,一开始虽然没有向那个方向去想,可是她又不是傻子,到现在怎么还会认不出那就是宗教典籍上的人类?   “那就是你的命运吗,莫斯提马?”   苦难陈述者看向莫斯提马,怪物的虚影随着蓝色波纹的泛开而逐渐凝实,而以平方公里的单位开始笼罩世界的蓝色光芒边缘,乌萨斯军队犹如一柄柄尖刀,用最粗暴的方式刺入进来。   “苦难陈述者小姐,他们过来了!”   阿历克斯穿着“碎骨”时代的装束,只是没有戴上防毒面具的秀气小脸上露出一丝紧张。   哪怕是作为整合运动的干部,阿历克斯也没少与乌萨斯军警进行战斗,可是他们战斗的对象多是负责治安活动的军警,而非是乌萨斯的战争兵器,现在他也不是过去那个能拉着敌人一起死就算赚的整合运动干部,得到37区这个栖身之所之后,他也想从战场上活下来,活下来回到姐姐身边。   “不用担心,这场战斗将会是单方面的碾压。”   苦难陈述者按了按身边的箱子,由莱塔尼亚地区特制的武器箱子在阿历克斯惊讶的目光下开始流动,变形,最终变成一杆长长的狙击铳出现在苦难陈述者手里,她从手指在裙子上的弹匣上点了点,数出来与狙击模式配套的弹匣,“啪嗒”一声推上狙击铳。   砰!   一声清脆的闷响,蜂拥而来的乌萨斯装甲集群呈现出一条直线的炸开数个火球。   被这突然的攻击惊醒,冲锋的装甲集群在冲锋的同时立刻开始不规则的规避运动,并且再也没有骑士装甲重叠在一起的迹象,可是阿历克斯却惊讶地看见在那些骑士装甲的活动变得不规则起来的时候,总是有某些个体违反物理规则一般的从极速中猛地静止下来,结果干扰到行进的队形,两台装甲硬生生撞在一起,挤压变形中绽放出死亡的火花。   “那是?”   “你就当成是莫斯提马的能力吧,只要在这笼罩的范围内,她就是绝对的主宰。”苦难陈述者看向莫斯提马身后与那怪物的虚影一同显现的时钟圆盘,“去战斗吧,你会发现命运的授意下,那些敌人不过如此。”   阿历克斯并不是很理解苦难陈述者的话,拉特兰的人说话总有一些神神叨叨的宗教色彩,不过“战斗”两个字他却听得分明。   切城37区现在停靠在龙门的另一端,对于已经将那里作为定身之所的阿历克斯来说,战斗是他主动做出的选择。   与过去纯粹为了报复与仇恨的战斗有一些不一样,这一次他没有从战斗中感到轻飘飘的快感,反倒有一种莫名的凝重盘桓在胸膛,让他感到脚步有一些沉甸甸,不过这样的重量还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不如说这种一步一步脚落实地的稳定感让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看向已经顺着坍塌的接驳区跳跃上来的装甲集群,阿历克斯举起手里的榴弹铳,落进装甲集群内的爆炸声成为一个信号,他的部队越过他的身影,如同在整合运动时期一样,红与黑的潮流簇拥着他撞向乌萨斯的军队。   这一撞,直接将乌萨斯的先锋撞碎。   一个红黑色的攻击箭头直接贯穿蓝色光芒中的乌萨斯先锋,就像是在攻击训练设施内的木桩一样,两股力量交汇的那一刹那,乌萨斯装甲却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那些狰狞可怖的骑士装甲如同一个个高达四五米的钢铁模型,一动不动地被贯穿,被淹没。   立于光芒中心的莫斯提马将光芒内的一切收入眼中,或者说战场直接倒映在她的脑海,她可以轻巧地让光芒内的任一个体停下来,又让任一个体获得思维与神经上的加速,发挥出接近人体极限的身体能力,如果她愿意——   “你甚至可以直接令那些玩具的源石结构活性化,‘砰’的一声直接将他们所有人炸掉,怎么样,要试试吗?”   身体遵循脑海里的声音那么做之前,莫斯提马止住这样的冲动,她将两柄法杖的激活控制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嘴角微微扬起一丝讥讽的笑容。   “那么,那样做的代价是什么呢?”   “呵呵,你还是一如既往,我还以为陷入爱河的人都是蠢货,看样子还有几个不一样的,或者说,你蠢到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掉进了这个陷阱?”   脑海里的声音仍旧是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慵懒味道,莫斯提马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精神,确保自己不会被法杖内封存的存在影响到自身的意识与思考。   “爱情?我很疑惑为什么你还会认为我有那样的感情。”   “我也很疑惑你为什么以为自己没有,还是说,你觉得你倾注在能天使身上的情感是虚假之物?那么若是能天使哪一天遭遇不测,你也能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这与林又有什么关系?”   “相同的道理而已,你至今不愿意让他与拉特兰接触,不就是能够猜到拉特兰的反应,所以不愿意那个家伙因为拉特兰而遭遇不测?这种没有任何逻辑道理的冲动便是情感作用的结果,你与能天使之间是亲情,那么与一个男人之间的情感是什么,就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当然不用,那是信仰。”   “信仰?哈哈哈哈,拉特兰人的信仰!你们该不会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类’存在吧?只是瞧见一个符合你们描述的古怪生物,就将他定义为人类?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知道生命设计院鼓捣出来多少奇奇怪怪的设计吗?连吸血鬼这种神话生物都被创造出来了,偶尔出现一两个埋在地里的废弃实验品有什么好奇怪的?”   莫斯提马没有理会法杖中的嘲笑,也没有理会这一番话中的那些不可解的名词。   好奇心可以杀死猫,也能够杀死天使,过去的事情已经说明法杖内的存在会用巧妙的手段勾引看守者的好奇,这些胡言乱语不过是祂的小小手段。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类的,人类只是一种概念,而非实体,你们这些假天使不过是受到一些额外的影响,才会对人类这种概念十分执着罢了。”   “这样的说法,好像你系统的接触过人类一样。”   “接触?不不不,我和人类的关系或许比你想象中还要深刻哦,那可是能被我称作父亲的存在呀,毕竟不管怎么好,我都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怪物(Monster)嘛。”   莫斯提马微微一蹙眉,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时候,天空中突然落下一声尖锐。   她猛地从脑内的对话这能够回过神,骤然回复的视野中,天空落下金色的流星。   源石弹药的炮击!   主持术式的现在没有闪避的余地,术式本身对于无机物的干扰有限,可以提前激活源石弹药使其爆炸,可是从天空落下来的弹药太近了!   呼吸微微一窒,莫斯提马听见法杖之中的窃笑。   这家伙,故意在刚才拉开自己的注意,让自己没能及时反应!   祂到底想干什么!   自己就算死在这里,祂也只是会被拉特兰回收而已!   这时候已经来不及斥责,莫斯提马立刻做出决定准备引爆靠近的源石弹药,可是在她那么做之前,漆黑的流星先于狂风靠近,那金色的流火被什么东西直接击飞出去。   狂风后至,莫斯提马在风压中微微睁开眼。   漆黑的骑士张开钢铁的翅膀立于自己的前方,引擎散落的粒子光芒下,她看见“九尾”的三角头向这边转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莫斯提马竟然感觉自己能从机械脑袋上那单纯的监视器光芒中,看到一些关心。   “不用否认了,你就是喜欢他,不对吗?”   法杖内的声音如同恶魔一般响起,莫斯提马心中微微一跳。 第一百六十一章:风暴聚集(十九)   最后一颗源石弹药化为天空中的烟花时,天空为之一静。   乌萨斯一时停下对于龙门的炮击,林逸微微松了口气,他转过头,“九尾”的视野捕捉中,他看见身后的莫斯提马眼神古怪地也正看向他。   林逸一时有些好奇莫斯提马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不过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是——   “你没事吧,莫斯提马?”   听出来林逸话语中那微微的着急,莫斯提马眨了眨眼。   这分秒必争的局面下,这样的问话显得有一些蠢蠢的,倒是让莫斯提马响起平时那个莫名有些笨手笨脚的林逸,心中被煽动起来的一种焦躁散开去,莫斯提马微微一定神,恢复平日里的平静。   “如你所见,我没事,不过若是让现在的状况继续下去,这个城市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没事。”   莫斯提马看向逼近的乌萨斯军队,或许是因为先锋部队已经抵达龙门边缘的原因,就算炮击没有得到预想中效果,为了避免误伤,乌萨斯军队也停止炮击。   闯进法术作用区域的乌萨斯装甲部队已经有些反应过来这苍蓝色的光辉正是他们无法自由活动的原因,他们没有反制源石技艺的方法,于是在苍蓝色光辉之外的后续部队犹如撞上石柱的大河,一下子向两旁泻开,开始尝试绕过这一片区域。   一支军队是否强大的标准在于其对于命令的执行力,而很少有军队能够像乌萨斯第三集团军这样,即使基层指挥节点被切断也能贯彻最后的命令。   某种意义上,这或许是只有乌萨斯的军队才具备的某种特性。   乌萨斯的冰原从来都不富裕,相比于泰拉世界的其余地区,这一片地区虽然矿产丰富,可是矿产的开采与应用却是在近代之后才得以发展起来的产业,过去这是一片不毛之地,为了生存下去,几乎所有的乌萨斯人都将一个道理铭刻进自己的基因:   人们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够战胜自然。   这种“团结”在过去的时代被释义为贵族与平民,贵族们领导平民在雪原上开拓聚居地,平民服从贵族的命令,从那个时候开始乌萨斯人的生活中都有一种偏执:   我们虽然讨厌权力者,可是有事情比反抗权力者更加重要,让我们先完成这些事情,再谈其他。   这“手里的事情”往往与聚居地或者族群的生存有关,而这种偏执的想法经过漫长的时间变成对于贵族命令的一种近乎不讲道理的服从,“灰色牲口”这个词儿便是对于近代改革之前乌萨斯军队的称呼。   那时候的乌萨斯士兵穿着灰色的大衣,在寒冷的天气中短衣少食,与领导他们的贵族军官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过着完全不同的两种生活,然而却没有任何乌萨斯士兵认为有什么不对,他们令人无法理解地完成贵族军官各种苛刻的命令,甚至于是炮灰般送死的命令。   哪怕乌萨斯军队完成改革后的现在,这种只属于乌萨斯人的特殊属性也被继承下来,它使得乌萨斯军队成为泰拉世界上最难以击溃的部队,也是乌萨斯军队被所有势力忌惮的原因。   一如现在。   林逸自然也看见了开始绕过莫斯提马法术的乌萨斯军队,这并非是来自于乌萨斯指挥阶层的命令,能量感应视野里那金色的指挥网络早已沉寂,这个常识是乌萨斯士兵自己做出的反应,基于士兵的军事素养,他们在不需要战场指挥的协调下就完成一定的配合,面对不可知的源石技艺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林逸下意识握紧“九尾”尾巴缩紧的长剑,微微吐出一口气。   “你准备将这些乌萨斯士兵全部杀光吗?”   莫斯提马的声音击中林逸心中逐渐坚定下来的想法,林逸不由得抿紧嘴唇,他微微吐出口气:“没有其余办法了,摧毁指挥系统并不能让这支军队停下脚步,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来让他们停下脚步。”   莫斯提马看了漆黑的“九尾”一眼,林逸的声音很平静,或许除了莫斯提马以外的任何人,都听不出来这刻意伪装出来的平静。   她看见过林逸从切城27区的废墟中走出来的样子。   那一天,他为了让切尔诺伯格的平民们顺利撤退,为了抢时间直接杀穿整合运动的势力,那个时候将梅菲斯特与浮士德送走了的林逸并不愉悦,同样是将意识沉入“九尾”的机体,莫斯提马看着从废墟中走出来的钢铁骑士,破开云层的光芒下,那一台机械分明萦绕着一种疲惫。   那个时候,他亲手结束了145条性命,现在呢,又要有多少?   莫斯提马看着在“九尾”的五指下咯吱作响的剑柄,她淡淡地开口。   “那么,杀光他们需要多长时间呢?”   莫斯提马的声音依旧平静,她十分冷静地指出一个林逸其实也意识到的问题:“那是一支军队,先锋部队都有数千人,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杀光他们,而他们又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淹没龙门?”   林逸一时没有回答,并非是不知道答案,正是因为知道答案才没有办法回答。   他尝试过其他办法,切掉基层指挥,利用“九尾”的性能在乌萨斯士兵心中压下一片恐惧,然而这些方法却总是没能按照计算那样来点作用,现在除了物理上消灭他们的办法,林逸一时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也许并非没有其余办法。”   莫斯提马的声音让林逸猛地回过头,苍蓝色的光芒下,莫斯提马仍旧是林逸十分熟悉的笑容,只不过这笑容不再空洞,投向林逸的那双眼睛泛着光芒,如同闪闪发亮的宝石。   握紧剑柄的手微微松开,林逸发现自己的理性与感性有一瞬间的对抗,理性并不相信莫斯提马能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而感性则用一套“qnmd”拳法将理性完美带走。   “什么办法?”   莫斯提马微微一笑,她脚尖在地上微微一点,破碎的光翼如同扩散的冰面一样慢慢张开,那变得正常起来的光翼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托起莫斯提马的身体,让她飘上“九尾”的肩膀,落在先前惊蛰所在的位置。   莫斯提马鼻子微微一抽,笑着说道:“先前是谁站在这里?”   “啊?”   林逸眨眨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莫名地感到有一些心虚,虽然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心虚。   “不回答也没关系,放松些,林,你先前有些被战场绕进去了。”   “我被绕进去了?”林逸微微一愣。   “嗯。”   莫斯提马用自己的额头抵上“九尾”脑袋的冰冷,轻轻说道:“乌萨斯军队会行动起来是因为命令,那么让他们停下来自然也是一道命令的事情。”   “这没用。”   林逸想要摇摇头,可是想起肩膀上的莫斯提马,却不敢这么摇头,于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声音有些闷闷地开口:“我试过切断他们的指挥,可是现在乌萨斯军队仍旧只是一个命令就——嗯?”   声音突然停了下来,莫斯提马从“九尾”的肩膀上站起来,看向远方逼近的舰影。   “这就是我的意思,乌萨斯军队因为一个意识而动,林,你只是切断那个意识下行的通道,可是却没有解决那个意识本身,对于那个意识来说,只要换一个下达命令的方式就好了,既然协调指挥的基层指挥节点被拔除,那么就给予所有士兵一个最简单的进攻命令就好了。”   兵力的数量与质量上都是乌萨斯军队占据绝对优势,他们针对龙门的攻击计划原本就不需要什么花里胡哨的操作,圈起来直接A过去就行了,基层指挥节点起到的作用不过是转接总指挥部的命令,与绕开基层指挥直接用广播放送命令,也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可是如果直接消灭下达命令的那个意志,处理掉第三集团军的总指挥,而非是指挥节点,那么失去命令的乌萨斯军队会怎么样?   林逸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进入一个思维的误区。   他用现代军队的标准来看待乌萨斯的军队,然而实际上这一支军队更像是披着现代军队外皮的古典军队:一个将军,一群亲卫,一堆传令兵,一支大军。   杀死再多的传令兵都很难对军队本身造成太大的影响,士兵只需要执行最近一次接到的命令就好了,可是只要帅旗一倒,那么对于这样的军队则是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可以一试!   但——   “不行,我现在无法找到他们的总指挥部所在。”   对方的指挥官十分谨慎,他用军舰的指挥部作为指挥中转,能量视野里观测到的指挥链最上层在那些无人的舰桥里,根本无从分辨总指挥部是这个指挥网络里的那一个节点,而现在乌萨斯军队已经停止对于军队的指挥,没有频繁的无线电传输之后,能量视野内的乌萨斯指挥网络消失无踪,现在更没有方法判断敌人的总指挥部所在。   “我可以让你找到他。”   林逸猛地转过头,看向站在肩膀上的天使,夜风中,莫斯提马压着飘飞的苍蓝色秀发,一双眸子笑意盈盈地看向林逸。   “我有办法。”   .   .   .   很快,乌萨斯士兵就看见那苍蓝色的光幕开始移动。   先头部队的遭遇让所有人对于这种古怪的法术光芒报以最大的警惕,按照陷入光芒中的先头部队反馈,这些光芒仿佛可以决定时间的流逝速度,他们经常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在自己与敌人身上出现两种结果,甚至有时候与自己身边的战友也是不同的结果。   仿佛有谁在拨动每个人的钟盘,令所有人对于时间的感知都出现错位。   无法理解的源石技艺。   泰拉世界上的源石技艺多种多样,既有古老相传的某些传承,也有现代工艺研究下开发的法术体系,虽然总的来说,泰拉世界认为所有的源石技艺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并且复制,可是事实上很多时候战场上根本没有时间去解析敌人的源石技艺,绕过去总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现在乌萨斯军队不想冲塔,这塔却特么自己冲了过来。   乌萨斯士兵惊恐地看见那直径有三公里的光幕乘在那梦魇一般的漆黑骑士装加上从天空飞过,有眼尖的时间甚至看见那法术的源头,那自称天灾信使的骑士装甲肩膀上的一只蓝发天使。   “拉特兰人!”   望着游过天空的骑士与天使,震惊犹如投入池面的石子儿,让一圈圈的涟漪不断泛开。   拉特兰人并非是什么特别的存在,可是能使用这种程度的源石技艺,那就绝对不是单纯的拉特兰人。   乌萨斯作为曾经拉特兰宗教最为盛行的区域之一,甚至在拉特兰取缔宗教之后,还有相当部分拉特兰人留下来成立联合教会,一些拉特兰宗教时期的认知潜移默化地成为乌萨斯人生活的一部分,比如切尔诺伯格的教堂。   还有对于拉特兰力量的一种认知。   直径三公里的法术作用范围,不是类似于天火坠地那种因为外来影响而扩大的法术范围,实实在在地将法术范围扩张到三公里,这样的力量已经达到拉特兰三级结构中的上三级天使标准,而上三级天使要么是拉特兰的领导层,就是领导层的直属力量。   拉特兰打算介入龙门这边的事情?   自从拉特兰淡出所有人的视野之中,泰拉世界逐渐将拉特兰视为朝圣者的圣地,一个淡薄于世俗之外的信仰者乐园,很少有人能够说出拉特兰具备什么样的力量,大多数人也只知道拉特兰铳,可是拉特兰铳说到底也就那么回事儿。   要是那些“突突突”的玩意儿真有那么厉害,那么在卡兹戴尔拉特兰商队就不会天天被萨卡兹人劫掠了。   时间洗去世界的记忆,只有乌萨斯还记得那个宗教统治的时期,那些从天而降的毁灭与行于天空的利剑。   从泰拉历元年开始,没有任何势力能够挑战拉特兰的权威,他们退出历史的舞台,也只是因为他们自己想要退出而已。   现在,他们想要回来了?   “立刻通知总指挥部!”   一个个相似的想法出现在所有认出莫斯提马身份的乌萨斯人心中萌生,失去基层的指挥节点,这一个个想法变成一道道紧急的通讯,越级落向军指挥部的方向。   “九尾”的视野中,一道道金色的线编织出一只只候鸟,它们伴着漆黑的机甲落向乌萨斯军队的后方。   那是一处被光束烧过一条沟壑的营地。   当接到无线电通讯的通讯兵抬起头,正打算离开位置将情况报告给沟壑变得一个年轻人时,天空压下来的风压吹开临时支起来的帐篷,所有无线电在能源干扰下变成一片刺耳的杂音。   人们迎着风暴抬起头,看见一台漆黑的骑士持剑落进营地。   咚!   “找到你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风暴聚集(二十)   祂驻留在命运的彼端,于过去与未来中,苍白的死神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若是那言行背于正义,与邪恶中穿行,当需谨记——   “冬将军”已经做出审判。   那一瞬,安静的指挥营地中,很多人脑海里浮现起这样一句流传于北乌萨斯的俗语。   如同大多数床头故事都变编造出一个可怖的存在来告诫小孩子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那样,“冬将军”在北乌萨斯也不仅仅是天灾中的一种,从古老的过去,人们就将“冬将军”编入床头故事用来教育胡闹的小孩,而这样的儿歌,或者说是床头故事中的“冬将军”形象又沿着天灾·冬将军的脚步从北方来到西方,乌卡边境的乡下地方常常能听见当地人念叨着这些故老相传的故事。   第三集团军的大多数人都听说过这些故作神秘的故事,不过大多数时候人们对于这种用来吓吓小朋友的故事都不屑一顾。   直到这一个瞬间。   望着那从天而降的黑骑士,所有人脑海中却是恰到好处地回响起这些神神叨叨的文字。   没有人看见黑骑士如何跨越整个战场,从十几公里外的龙门接驳区转瞬即至,这漆黑的骑士仿佛是直接穿越时间或者空间,如同晨曦的那一道光,总是先于人们的意识洒遍整片大地。   没有任何一种技术能够达到这样的速度。   人力无法触及之物,人智无法理解之事,皆可以谓之神迹。   自从拉特兰的教会统治崩解之后,遗留在乌萨斯境内的拉特兰教会人员虽然成立联合教会,可是迫于来自于拉特兰的压力,联合教会最终演变成现在的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数百年的时间足以让对于“人类”的信仰在明面上消失无踪,现在如果对乌萨斯人提起“神灵”这个词儿,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就只有传说负责审判人们死后灵魂的“冬将军”。   漆黑的骑士宛如“冬将军”的侍者,传说中“冬将军”以横渡整个乌萨斯境内的渡鸦作为观察人类的眼睛,而乌萨斯渡鸦可不就是通体漆黑的模样吗?   当然,让人不由自主地将两者联系起来的一个根本原因是——   只有将死之人才会面临“冬将军”的审判。   这漆黑的骑士将带来绝对的死亡。   一瞬间的怔忪之后,回过神来的乌萨斯士兵瞳孔不断缩紧,巨大的恐惧瞬间撑破胸膛,有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整个指挥营地尖锐的炸开。   “敌袭!!!!”   尖锐到似乎要撕裂喉咙的嘶喊中,林逸的视线直直落向沟壑旁的一个年轻人。   那是一个应该只有二十岁后半的年轻人,有一对圆圆的熊耳,相貌清秀,身体比起正常的乌萨斯人稍稍显得瘦弱,肤色有一种贵族式的苍白,哪怕身上穿着一身军装,背后便是光束熔开的地面,也不会有人觉得这样的年轻人会属于战场,一种安静的气场让人觉得他手执画笔出现在美术室,又或者在音乐室安静地从手指下流出一串悦耳的音符。   然而看见这个年轻人的一瞬间,林逸就知道他绝对是乌萨斯军队那唯一的意志。   与那完全不属于战场的瘦弱身躯与清秀面庞截然相反,年轻人的眼神有一种跨越时间之后的冷漠,仿佛灵魂的感性被无穷漫长的时间抹去,盛放在那个容器中的灵魂已经不再因为死亡而有所触动,自然能够做出无视士兵生死的命令。   那种眼神,甚至让林逸产生几分熟悉的感觉,仿佛看见自己的同胞。   “让你的军队停下来。”   “伊卡洛斯之翼”收起扩散成光翼的光辉,漆黑的骑士用长剑指向年轻人,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   指挥营地的警卫力量在林逸开口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不过普通的士兵对待骑士装甲束手无策,冷兵器之间的战斗有一个十分简单的规律,更厚的装甲意味着更加可靠的防护,而更加沉重的武器也往往意味着更加巨大的破坏力,而单纯的生物却很难在这两点上胜过机械的造物。   所以反应过来的警卫班没有迎向林逸,而是在那个年轻人面前拉开一道人墙,有士兵拉扯着年轻人似乎想要后退,不过年轻人却站在原地说了什么。   “不用,我知道它会来这里。”   “九尾”的收音装置捕捉到这一句话的同时,夜色中亮起数道闪光,能量的射线交汇在一点,而那一个点上原本应该有黑骑士的影子。   交错的钢线落于空处,乌萨斯士兵一愣,随后猛地抬起头。   天空中的黑骑士亮起光翼,围在腰间的八柄长剑纷纷翘起,林逸将九条尾巴的数据全部替换成激光切割的尾巴以后,只见光束从八柄长剑的剑尖同时指向八个方向。   护卫舰,歼敌者,布置在各个方向的狙击点在视野的极处点燃一个个火球,而第九柄长剑——激光切割的尾巴收紧而来的光束枪,则正对地面上的年轻人。   林逸直接扣下扳机。   毁灭的光束从那一簇人群之中扫过,大地多出一道炽红的伤痕。   “我最后重复一遍,停止你的军队,或者我让你的生命停止在这里!”   若是由乌萨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直接下达命令,那么前线的乌萨斯军队自然会停下来,不过林逸也不认为对方会这么简单地答应,那么自己要做的就是将“帅旗”砍倒,只是这里并不存在一个真正的,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帅旗”,要让乌萨斯士兵意识到最高指挥官的身亡,需要一点点手段。   他会给指挥营地一些时间,让求援的信号下行到附近的部队,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的总指挥部正在遭遇攻击。   信息体的内部数据出现冗余的时候,“九尾”的目光微微一闪。   “阴影”的骑士装甲从“九尾”的身体内爬出来,不过还没等它们完全窜出来,立起的长剑就软化成一条条金属的尾巴,直接将钻出半个身子的装甲贯穿,提起来向四方一甩,立刻便有火球在天空炸开。   那一瞬间的光暗变化里,林逸感到熟悉的能量流失,四周似乎有无数巨大的漩涡靠近,硬生生将源石能从“九尾”的机体内凭空抽取而出。   滴滴滴——   焰火还没完全散去,伴随着“九尾”的能量警报,赤红的长枪便贯穿那一个个巨大的火球,源石能汇聚的长枪在死亡焰火的掩护下猝不及防地降临。   可以避开,但没有必要。   足以贯穿D32钢的能量攻击形式,对于任何非装甲单位恐怕都能形成秒杀效果的特殊攻击命中一动未动的黑骑士。   “九尾”仍旧一动没动,撞上黑色装甲的赤红长矛却自行崩溃。   溢散的红色颗粒犹如蝴蝶飞舞在黑骑士的四周,而散开的尾巴一节节地缩紧,重新变成长剑的八条尾巴再次指向八个方向。   剑尖在一片尖啸声音中向外射出。   焰火与烟尘被一种奇异的鸟鸣撕碎,陡然拓宽的视野中,八柄长剑贯穿七台钢铁温迪戈的胸膛。   少了一台?   林逸微微一愣,“九尾”的主监视器随着三角状的狐狸脑袋向那个方向偏过去,一条尾巴深深地插进泥土,而在它的一旁,一台钢铁温迪戈有些狼狈地退开一旁。   它竟然在刚才的攻击中反应过来了?   林逸稍稍一愣,刺出的剑尖收回来,漆黑的装甲在空中一转,打开的金属翅膀亮起极光的羽翼,一道流光从天空直落向那一台机体。   剑锋递向那一台机体的咽喉,可是让林逸惊讶的是,那一台温迪戈躲过去了。   躲过龙骑士格拉西亚的一剑,躲过浸染晨曦的那一道光。   不过这一剑仍旧在钢铁的温迪戈身上留下痕迹,一道恐怖的伤口在那台温迪戈胸前撕开,特种金属加上特殊源石技艺的加固,仿自纯血温迪戈的防护形容虚设,撕破的伤口露出驾驶舱内用以让操作者的意识沉入装甲的铭刻符文,而透过那一条豁口,林逸看见一个中年男人。   视野与视野触碰的那一刹那,林逸突然反应过来这个男人是谁。   “原来如此,你是那一台温迪戈的驾驶员?”   先前斩向主监视器的那一剑,林逸用来斩过另一台挡路的温迪戈,若是事先就知道剑锋的落点,那么就算看不清剑锋的轨迹,也并非是没有躲避的方法。   还操作着“剑舞者”的时候,这一台温迪戈给自己带来相当大的麻烦。   这个人率领的装甲部队几次将“剑舞者”逼到绝境,只能依靠数据水晶强行开挂才从中挣脱,而每一次强行修改数据都让当前使用的数据水晶崩碎,不得不切换到备用的数据水晶,如果不是在全部数据水晶消耗完之前,莫斯提马就拿到伊卡洛斯之翼,那么自己投向乌萨斯军队的举动恐怕就真正变成了飞蛾扑火。   只是这短短的数分钟时间,似乎只是前往龙门接驳区后再度返回的这短短时间,一些事情就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九尾”移开指向温迪戈的长剑,一个声音在大气的震颤中,由抖动的尾巴缓缓说道:   “这里是最近才完成相关资格测试的新手天灾信使,代号‘奥尔芬斯’,我只进行一次通告,投降吧,温迪戈的操作者,卡洛斯·米拉斯维奇·温思帕,如果你现在投降,我可以放过整个乌萨斯的军队。”   卡洛斯微微一怔,随后胡子拉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   他哪里听不出来这正是先前自己对这人进行的劝降通告,现在却被人家原原本本地给丢了回来,哪怕是身处战场,甚至可以说是生死之间,他也一时有些哑口无言,甚至有些想要穿越时间将说出劝降通告的自己给掐死在原地。   不过谁又能想到事情会发展至此?   一个人牵制一支集团军,卡洛斯在喝多了做梦时倒是也有梦见过自己在卡西米尔的骑士装甲之间大开无双,但那是梦境中才会出现的现实,现在有人将梦境中的事情在现实中重演,自己倒是悲剧得成为了背景板。   卡洛斯一时没有说话,而天空中的黑骑士却已经将长剑指了过来。   “——还是说,温思帕先生,你也要挡在历史的前方吗?”   开什么玩笑,除了怪物,谁有那样的能力?   卡洛斯看向那漆黑的骑士装甲,他所知道的卡西米尔骑士装甲中没有这样的类型,不过他倒是认识那骑士装甲背后的那一双翅膀。   伊卡洛斯之翼,或者说,渡鸦的漆黑之翼。   北乌萨斯是“冬将军”传说最为丰富的地区,而卡洛斯正是北乌萨斯出身,虽然故乡早已被“冬将军”毁去,他自己也在乌萨斯的援救团队帮助下与故乡的人一起南迁,最终成为驻守在西乌萨斯的第三集团军的一名普通的士兵,可是一些关于“冬将军”传说的影子,却如同铭刻在灵魂之中那样记忆深刻。   “冬将军”以渡鸦监视这个世界,而传说中那些渡鸦的翅膀就是这样的钢铁之翼。   ——祂的使者有六枚羽翼,每一枚羽翼都涂有夜晚的颜色,每一枚羽翼又拥有钢铁的坚硬,渡鸦的羽翼会吐出柔软的光,它们与太阳一起在出现在东乌萨斯,然后前方西乌萨斯,之后是南,最后归于北方,如此来回,一日往返三千次,直至那翅膀变得黯淡,便是归巢之刻。   卡洛斯紧紧盯着那展开的六枚装甲板下点燃光火的六个源石喷射口,安定的光芒依靠金属的骨架形成一片光辉的羽翼,如同那些传说中的生物从神话中走出。   只有这样的怪物才能挡在历史的前方,一般人只会被历史碾得粉碎。   但是——   林逸看见那敞开胸口的温迪戈举起手中的大戟,这个人的选择与当初林逸的选择一样——挡在历史潮流的正前方。   能源感知范围内,四周的乌萨斯军队已经在向这个方向聚拢。   “九尾”落下来的时候已经用源石能干扰掉无线电的使用,指挥营地无法与下级单位形成沟通,而失去命令的约束,四周的乌萨斯军队肯定会以救援总指挥部为第一要务,而他们的聚集就意味着“总指挥部遭遇攻击”的事实会向所有乌萨斯军队扩散。   能量感应雷达中越来越多的军队正在向这边靠拢,剩下的只需要做出一个醒目的标志。   用一个醒目的标志来宣告总指挥部的覆灭。   一次大当量爆炸或许足够了?   “九尾”从腰间抽出另一柄长剑,“爆炸开采”的手段也是开矿的常规手段之一,而这一条尾巴的作用正是令目标对象的分子结构活性化,化学键的崩裂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简单来说,可以理解为一次并不会充分裂解的裂变爆炸。   一个标志将要立起的那一刻,林逸终于听见乌萨斯军队中,那个年轻人的回答。   “等等,我可以命令军队后撤。” 第一百六十三章:风暴聚集(二十一)   “乌萨斯的军队开始后撤了,凯尔希,看样子这次是你猜错了,我们的兔子领袖和她愉快的小伙伴们真的将乌萨斯前进的脚步阻止下来了。”   当涌向龙门接驳区的装甲洪流向后撤开时,龙门以外的沙丘之上,有人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补充了一句。   “难以置信,乌萨斯的军队不惜做到这个地步,竟然真的退下去了?”   说话的人下意识甩了甩自己的老鼠尾巴,与鼠王林舸瑞同样的扎拉克族,不过清道夫却不像是“鼠王”那样像是一只人立而起的老鼠,先民的特征在清道夫的身上只剩下一双毛茸茸的耳朵,还有鞭子一样的光秃尾巴,现在那条尾巴轻轻一甩,甩出来几声细微的鞭响。   清道夫的身边,一袭青色的身影同样立在沙丘之上。   有些人,表面上是医疗部主任,实际上却在负责整个以救世为己任且不被世间承认的组织的全部事项,忙碌得恨不得将一天24个小时颁开变成48个小时用,并且从一开始就隐藏着大秘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因为这秘密而领便当走人。   啊,这说的自然是罗德岛实际上的掌权者,凯尔希。   虽然名义上,或者说实际上罗德岛都是以阿米娅作为领袖,但是作为医疗部主任的凯尔希却肩负着超出医疗部主任的责任与行使与阿米娅同样的权限,罗德岛的这种现状要怎么说呢,用封建制度中常见的一种政治方式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垂帘听政”。   阿米娅只有十四岁,虽然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孩子,可是人生有限,阿米娅的十四年很重要的一段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从病床上到接过那光辉的理想之间的时间太过短暂,以至于阿米娅在很多方面的经验都有所不足,还需要人进行辅助。   凯尔希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全面辅助的角色。   在阿米娅真正能支撑起那一度逝去的理想前,凯尔希就是罗德岛的后盾,而既然是罗德岛的后盾,那么自然也拥有罗德岛的全部权力,从特殊人员的录取许可,到是否与某些危险势力进行接触,甚至是培养一些不方面在明面上活动的特殊行动小队,凯尔希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让她仿佛是罗德岛的“凯太后”。   就比如当阿米娅临时决定与近卫局合作,瞒着凯尔希抽调行动小队卷入龙门的这一场乱局时,实际上凯尔希已经知晓阿米娅的举动。   如果她愿意,甚至可以在那个时候直接将阿米娅给拦下来。   只不过凯尔希并没有选择那样做,虽然罗德岛的模式像是“垂帘听政”,可是凯太后并不是真正的太后,她十分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罗德岛的领袖是阿米娅,因为是阿米娅,而并非是她去继承那个人的一切。   她只是如同过去一样站在一旁,注视着一切的发生,一如现在她看着阿米娅投身龙门的漩涡,只想着在关键时候提供某种帮助。   然而并没有能让她出场的机会。   事态的发展有些超出凯尔希的预料,乌萨斯用整个切尔诺伯格的毁灭,近百万人的遭灾来掩饰自己与整合运动的关系,凯尔希在第一时间也并没有看出来整件事情后面的乌萨斯阴影,而等到乌萨斯军队的登场,她虽然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乌萨斯编织的阴谋,但是也失去阻止乌萨斯计划的机会。   或者说,罗德岛自身却没有阻止乌萨斯军队的力量。   虽然作为一家医药企业,罗德岛有着与这个名字完全不匹配的力量,然而这样的力量在国家层面的暴力面前也只是一颗稍大的石子儿,碾过去时车子大概会跳起来,里面的人大概会碰坏脑袋,但是也就这样了。   凯尔希已经让罗德岛做好出航准备,她原本打算将阿米娅找回来,直接带着阿米娅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   龙门已经没救了。   这是凯尔希的结论,以她对乌萨斯的了解,虽然她不知道乌萨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打算对龙门动手,但是既然选择动手,那么除非是事实上失去将计划践行到底的可能,否则乌萨斯绝对不会放弃攻击龙门。   先前失去基层指挥点仍然展开进攻的乌萨斯军队,才是凯尔希预料中的反应,但是现在——   乌萨斯竟然真的退了?   “现在该怎么做?阿米娅他们已经快要到接驳区,打算协助近卫局人员进行协同防备,我们是联系阿米娅跑路,还是再看看情况?”   一旁的清道夫多问了一句。   作为S.W.E.E.P的执行人,由凯尔希直接负责的罗德岛特殊行动小队,清道夫抖了抖耳朵,看向自家的boss,等到下一步的命令。   “联系阿米娅。”   稍稍沉思一会儿,凯尔希直接给出答案。   “会被阿米娅讨厌的哦?”   凯尔希没有去理会清道夫的调侃,她看着向外围拉开,从龙门接驳区撤下去的乌萨斯装甲洪流,十分肯定地说道:“乌萨斯军队绝不会就此放弃,他们的表现只不过是一种骗局。”   “可是他们已经退了下去啊。”清道夫摸摸脑袋。   “退下去自然还能再上来。”凯尔希忍不住虚起眼睛,“绕远路也有可能是捷径,说不定乌萨斯的举动是在拖延时间,你也看见落向乌萨斯军队后方的那一台古代机械,说不定就是为了在应付那从天而降的刁难。”   “拖延时间不是对乌萨斯更加不利吗?现在他们必须尽快拿下龙门,这样外交上才有回旋的余地吧?”   “所以在他们将军队撤下去时,龙门的陷落可能已经进入倒计时。”   “啊?”   清道夫感觉自己脑子有一些不够用,凯尔希总的来说是一个话很少的人,就像是青蛙一样戳一下跳一下,别指望她会一口气将所有事情说明白,于是清道夫捏了捏脑袋上的老鼠耳朵,有些无奈地问道:“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凯尔希没有回答。   如果写成文字,大概就是一连串说了一连串省略号。   凯尔希确实有一个非常模糊的想法,但是却无法肯定乌萨斯是不是真的有选择这样做。   穿越黑夜的视线落在撞进龙门接驳区的核心城,凯尔希的眉毛渐渐拧紧在一起。   过去乌萨斯曾经组织一批尖端科学家投入对于“石棺”的研究,而凯尔希也是其中一员,虽然当时的所有研究资料在提交上去之前都已经被凯尔希带人销毁,可是他们能够销毁的只有研究资料,却无法销毁古代遗迹自身,说不定乌萨斯当局有直接启用一些遗迹内部的设施。   近卫局在核心城的行动通过无线电传到阿米娅与罗德岛的行动小队耳中,再转一道后就落进凯尔希的耳中。   凯尔希清晰地记得切尔诺伯格的核心能源区十分反常的被完全封闭起来,导致近卫局成员根本没办法进入能源区让核心城停下来,到头来却不得不借助来自龙门的源石炮击才能轰开最外层的防护,现在已经有消防局前往能源中心尝试控制能源的污染。   如果切尔诺伯格的能源设计来自于“石棺”内部,那么凯尔希觉得自己大概可以猜到乌萨斯军队的打算。   针对“石棺”组成的调查队曾经在“石棺”内部的能源区发现同样的密封结构,而在他们尝试打开密封结构后,发现或许是为了满足永久机关的设计,“石棺”内部的能源并没有选择会随着源石消耗而消耗的源石能,而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制作出来半永久的能源核心。   他们当时打开外部的封闭结构,进入内部后看见一个苍蓝色的深井,井底有通透的水层微微晃荡,苍蓝色的光芒与低沉的运行音一同溶于水中,美丽到让人目眩神迷。   后来对于“石棺”的发掘破译了那个房间的名字——   核聚变室。   一种巨大的不安让凯尔希眉头越皱越紧,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清道夫,不容置疑地说道:“立刻和阿米娅通话,让她千万不要去接驳区,现在立刻回到罗德岛,我们准备随时离开。”   “但这样一来可就暴露我们一直在跟踪阿米娅的行动了哦?”   “没关系。”   凯尔希揉了揉眉心,脸色凝重。   “我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   .   .   监督年轻人下达命令,看着命令得到执行,确认龙门接驳区与碎骨的部队还有那些黑色雨披战斗的乌萨斯装甲集群开始后撤之后,林逸对于现状还是没有足够的实感。   就这样,结束了?   看样子倒是结束,乌萨斯军队撤出龙门接驳区意味着放弃对于龙门的行动,这应当不是权宜之计。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乌萨斯军队的基层指挥也已经瘫痪,修复过来肯定需要超过一个晚上的时间。   失去基层指挥本来就会导致进攻能力大幅度下降,一旦撤出攻势,想要组织好下一次攻势不知道需要花上多少时间,特别是乌萨斯已经主动展开炮击,当时的乌萨斯应该是想要在自己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鼓作气拿下龙门,可是既然计划没有成功,这主动进行的炮击无异于授人权柄。   龙门已经有乌萨斯开的“第一枪”的决定性证据,下一次乌萨斯军队再想要跨越“和平的红线”炸开攻击,龙门完全可以采取反击的手段,源石炮击的轰炸下会给乌萨斯士兵带来更大的伤亡。   没有完整的指挥,想要一个晚上就想要攻陷展开完全反击的龙门未免有些痴人说梦,而一旦到了白天,礼部的努力就该已经得到的成果,乌萨斯失理在先,如果这个时候还想要强行对炎国宣战,其结果只能是如果乌萨斯与卡西米尔之间的战争那样,成为国际舆论的一个最好的靶子。   乌萨斯人很清楚外交上陷于困境的结果,   过去,维多利亚曾经用外交手段化解了乌萨斯对于卡西米尔的一次成功入侵,而这一次礼部的努力也能联络上乌萨斯的敌人做到同样的事情。   所以他们在这个时候撤退,应该就意味着放弃在龙门的作战,但是——   为什么心中有一些隐隐不安?   明明先前在指挥节点被切断的情况下还在顽强进攻,现在却因为一句威胁而直接妥协。   因为这次威胁到这位皇子殿下本人,而不是那些死后不值一提的士兵?   林逸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乌萨斯人,而乌萨斯的年轻人脸色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他嘴角压出来平静的笑容,点点头,没有什么感情起伏地直接开口:“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伊万诺夫·阿列克谢耶维奇·乌曼诺夫,乌萨斯帝国血脉的继承者,很高兴能在这里和你进行对话。”   “高兴?”   林逸语气古怪地重复这个词儿,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周围:整个指挥营地一片狼藉,回援的乌萨斯部队已经来到周围,纷纷用杀人的视线瞪着自己,就这还能高兴?   你这性冷淡的表情也不像高兴啊?   “伊卡洛斯之翼。”   就在林逸一句“你有问题”卡在嘴边的时候,突然听见那个男人说出一个自己熟悉的名词。   “九尾”背上的通用飞行器。   林逸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个词儿,他说没问题,可是为什么面前的年轻人会知道通用飞行器的名字?   根据阿历克斯和米莎的父亲,那位叫作谢尔盖的科学家的记录,记载有“伊卡洛斯之翼”的数据水晶与本地化的版本,他应该并没有交给乌萨斯帝国。   “你果然也认识这东西。”   乌萨斯的年轻人看见“九尾”的表情,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没错,林逸看见一抹微笑从那苍白的面庞中挤出来,他递出来一个邀请。   “那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关于白城的事情吗?”   “白城?”林逸微微一愣。   “啊,那是乌萨斯这边的叫法,正规名称应该是,生命设计院。”   生命设计院。   林逸一下子想起顺着源石网络接触到的那一个风雪中的移动城邦,自己尝试侵入其中时,防火墙警报似乎有提起这个名字。   “九尾”的眼睛微微一亮:“你是说,‘冬将军’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四章:风暴聚集(二十二)   “没救了,大尉,告辞。”   听见身边的后勤检修兵跟自己皮了这么一句,卡洛斯直接一脚将检修兵给踹了下去,然后看向今晚上第三台报废的钢铁温迪戈。   作为参照纯血温迪戈的血脉衍生而来的乌萨斯特制骑士装甲,温迪戈可以说是整个乌萨斯钢铁工业与皇家术士协会的精华之作,第三集团军作为皇室的直属力量才会在三个师的核心力量里少数配备,如同那古老的诗歌描述的那样——   三头温迪戈可以征服一架小城。   ——虽然这句话形容的是从卡兹戴尔东迁到乌萨斯的那些纯血温迪戈,可是钢铁的产物却比血肉之躯只强不弱,若是抛开某些人力不可及的因素,三台温迪戈其实在乌萨斯的战力判断中堪堪足够镇压龙门,而整个第三集团军会调往这里并不仅仅是狮子搏兔,更是为了后续作战的展开。   只是现在连第一步都没踏出去。   “人力不可及的因素啊……”   卡洛斯叹了口气,看向就在指挥营地内的那一台漆黑的机影。   那就是让历史停下来的人。   不如说那真的是人吗?   先前那银蓝色的骑士先不说,现在的黑骑士躯干十分瘦长,那纤细的身躯不像是有驾驶舱的样子,甚至很难找到足够的空间往里面塞一个人,况且那双翅膀与传说中的“渡鸦之影”——伊卡洛斯之翼如此相像,说这黑骑士是“冬将军”手下真正的渡鸦,那些神话之中的生物,卡洛斯也不会觉得有多么奇怪。   否则仅仅只是这样一台机体,怎么能令整个第三集团军束手无策?   卡洛斯的视线落向那一台机体的周围,既然指挥营地的位置已经被发现锁定,那么军部直属警卫力量也没有理由分散在其余地方,向内收拢的警卫力量影影绰绰地围在周围,不过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这些人估计也就只能在一旁看着指挥部被端掉。   力量的差距太大了。   “大尉,这次的行动就这么结束了吗?”一旁重新爬上来的检修兵有些犹豫地开口,“停止进攻的命令已经下达了,我过来之前听说第一装甲师已经后撤到龙门十公里范围外与第二师就地驻扎,这次的行动……就这样了?”   那不然呢?   卡洛斯踩了踩脚下失去反应的温迪戈,想象不出来事情到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方法。   “或许殿下还有一些想法吧?”   卡洛斯看向那漆黑的机影下方,作为人质的皇子殿下处于那黑骑士的监视之中,现在正为了建立直接与龙门权力者之间的沟通渠道,正在等待通讯兵建立起专门的通讯通道,毕竟这个状况下,既不能让黑骑士带着皇子殿下离开,也不可能让龙门的权力者出现在这边,只能依靠视频会议来进行临时的谈判。   他有一种感觉,皇子殿下或许没有这么容易放弃。   乌萨斯人都不容易放弃。   “卡洛斯·米拉斯维奇·温思帕大尉是哪一位?”   正沉思中,卡洛斯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好奇地转过头,走了两步,看见一个穿着军部直属警卫力量制服冬衣的乌萨斯人在沉默的温迪戈旁停下一辆吉普车。   卡洛斯一皱眉,高声回道:“是我,你是?”   “来自军指挥部的命令,换一台温迪戈和我一起过来,有你的任务。”   “任务?”卡洛斯一怔,下意识回道,“等一下,我可拦不住那个怪物!别把殿下的安全寄托在我身上,会出事儿的!”   “我知道,这事情我知道,魂淡,你就不能别提那个怪物?”冬衣的士兵烦躁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好一会儿才有声音继续飘上来,“是让你们警戒另外的目标。”   “另外的?谁啊?”   “温迪戈。”冬衣士兵回了一句,“纯血的那位。”   .   .   .   “按照你的吩咐,我已经让第二步兵师放弃对于那些游击队的围剿。”   指挥营地内,乌萨斯的皇子,伊万诺夫·阿列克谢耶维奇·乌曼诺夫坐在露天的折叠椅上,看着咖啡中一抹白雪慢慢融化后,他抬起头看了看依旧飘着薄雪的夜空,又看了看夜空下自己身边那耸立的黑影,笑了笑,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我说的是让他们离开。”   两条尾巴彼此压在一起的震动让咖啡杯里的波纹变得激荡起来,伊万诺夫将杯子交给一旁的侍者,然后拿过来一张毛巾按了按嘴唇。   “我也需要一些手段来保证我自己的安全,不是吗?”这位身材细长的年轻人耸了耸肩,“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到与龙门的权力者谈过之后,他们自然就会得到释放,我已经通知第二步兵师让他们提供必需的急救措施与医药用品,如果你不做什么,第二步兵师自然也不会做什么,还是说你打算做些什么吗?”   透过“九尾”的观察视野,林逸安静地打量着这个就在脚边的乌萨斯皇子。   作为权力者而言,他的一举一动与那年轻的容貌显得有一些脱节,反应的过于淡定。   强大的自信与无畏似乎被不断压缩之后成为一个凝实的块儿塞进这个乌萨斯族男人的胸膛内,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在生命安全落入敌人手中时,他仍然表现出一种罕见的镇定,甚至在这种时候还想着用游击队那些士兵的性命来形成对自己的掣肘。   林逸转向身边的那一张支起来的桌子,乌萨斯的通讯兵正在调试设备,等到与龙门的通讯接通之后,魏彦吾就可以与这位皇子殿下进行直接通话,就今天的事情来商量一个临时的解决方案,而这件事林逸已经通过“九尾”通知到其余人,其余人也应该告诉近卫局,让那边做好准备。   “不过我很好奇你会选择让我直接和龙门那边谈判,我还以为你会对‘冬将军’的事情更好奇一些。”伊万诺夫抬起头看向身边沉默的巨人,蓝色的眸子微微凝实起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白城与你之间应该有很紧密的联系,但是你却应该对白城……一无所知?”   林逸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   “你在担心随意的回答会透露不必要的情报?其实没有必要,就当是在等待的时间里随便聊聊吧,这一段时间对于你我来说应该都挺难熬的。”乌萨斯皇子说了一句,不过没听到林逸接话,于是自顾自地笑了笑,继续说道,“第一时间为乌萨斯曾经有过探查队找到过白城,初步的结论是认为白城处于一种相对封闭的自律模式之中,而如果白城内有一个像你一样的自我意识,不太可能从乌萨斯成立以前就维持这那样的自律模式直到现在,第二个原因嘛,主要是因为内卫与白城的网络被切断了。”   是因为先前尝试突破防火墙的原因吧。   林逸想起先前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那个地方的白名单之上,可是这个白名单显然不足以抵消明显的电子攻击行为,而遭遇入侵的系统应该会进入自查模式,那时候这些乌萨斯人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非法链接保准一查一个准,那肯定得给你全部拆了。   通讯兵的工作似乎还有一段时间,林逸沉默了一下,还是用问题在回答问题:“生命设计院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伊万诺夫看了终于开口的黑骑士一眼,缓缓开口说道:“这个名字是我们从白城内找到的,‘冬将军’作为乌萨斯横行的天灾,虽然由于它的存在让乌萨斯很少有外敌入侵,可‘冬将军’也是天灾的一种,而非是乌萨斯独有的屏障,所以自从乌萨斯建立以来,针对‘冬将军’的调查就一直没有终止过。在过去,我们尝试在北境修建有延绵的监视岗哨追踪‘冬将军’的动向,只不过那些岗哨自身也变成‘冬将军’的一部分。”   “直到大约在三百年前,皇家术士的一支调查队在铺设新一轮监视岗哨时意外遭遇‘冬将军’,然后因为一些意外的原因,他们中有人活着回来,并且带回来一些从未出现在泰拉世界内的技术成品,其中有一些与传说中的卡西米尔秘宝十分相似的红色水晶,从中我们获得了一些难以想象的东西。”   说到这里,乌萨斯皇子停了一下,他从已经桌子上抬起视线,直视“九尾”在夜色中明亮的双眸。   “骑士,你知道‘方舟计划’吗?”   “方舟?”林逸下意识地说道,“诺亚那个?”   伊万诺夫稍微沉默一下,眼神中闪过略微的失望,他摇摇头说道:“不,我说的当然不是拉特兰人幻想出来的故事,而我说的是一个关于在巨大的灾难下,先民们尝试自救的计划,不过看样子你似乎并不清楚其中的内幕。”   林逸稍稍回想一下,确定自己并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计划名,其实别说计划名,他甚至不知道能有什么事情能对人类算是“巨大的灾难”,哦,你说泰拉人的先民遇到的灾难啊,那没事了。   “这个计划与生命设计院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生命设计院正是方舟的一部分,不过那座风雪中的城市既然还在大地上游荡,那么想来最后这个计划可能卡在某个环节不了了之了吧。”   伊万诺夫叹了口气,他脱下皮质手套打了个响指,一旁的侍者将热好的咖啡重新端上来,而林逸看着抿着咖啡的乌萨斯人,忍不住问道:“你们就只得到这么一点没头没尾的消息?”   “当然不,还有相当一部分资料无法解析,无法破译。”   “那——”   “那是乌萨斯帝国的最高机密。”伊万诺夫放下咖啡,突然一正脸色地看向林逸,“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机密。”   林逸冷静下来,他看向伊万诺夫,仿佛看见一个在关键地方停下来的无良作者。   “九尾”落下一个声音:“所以,你主动提起这件事情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我们有合作的可能性。”伊万诺夫手指画着杯沿,“既然你是与天灾相关之人,那么就不会与炎国有密切关系,那个国家能够发展至今全依赖于不知道为什么核心土地从未发生过天灾,而既然你不是炎国的利益相关者,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站在龙门那一边,甚至不惜为之做到这个地步。”   听见这样的话,林逸其实稍微有些错愕。   错愕并不是因为伊万诺夫的合作邀请,实际上,意识到这位皇子殿下在故意透露一下消息后,他已经猜到这位皇子在以此勾引自己的好奇,而好奇正是互相接触的开始。   但林逸不明白的是,这样一位即使在敌人的刀刃下仍然可以谈笑风生的领导者,竟然会对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感到困惑?   林逸不由得想要猜测这是不是某种话术,他思考了很久,可是想不明白这样的问题背后有什么意义。   这似乎真的只是一个疑惑?   良久之后,只听得一个幽幽的声音从“九尾”尾巴上慢慢绽放:“你知道到现在为止,因为乌萨斯的计划,这里逝去了多少生命吗?”   伊万诺夫眉头一挑:“具体数字尚未统计,不过到目前为止损失最大的是乌萨斯一方吧?”   “可如果我没有在这里,那么今天的龙门会死比现在更多的人,而这更多的人不会是走上战场的军人,而是难民营的难民,贫民窟的贫民,可能是市区内在节假日带着孩子们享受假日的普通市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龙门的安魂夜,正是一个喜庆的日子。”   这话随同风雪落在伊万诺夫脸上,这位乌萨斯族的男人圆圆的耳朵动了一下,他似乎有一声嗤笑,笑声中有不屑的声音飘上来。   “但他们是龙门人,而我则是乌萨斯。”   “那切尔诺伯格呢?”   “切尔诺伯格?”   “那也是乌萨斯人。”林逸缓缓说道,“他们被自己的皇室毁灭了家乡,因为一个阴谋,他们背井离乡,同胞相残,孩子失去父母,妻子失去丈夫,父母失去孩子,悲伤在这片大地上绽放,随同分裂的城区流向四面八方,而这一切都是他们的统治者带给他们的东西。”   “所以,这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   “这有什么问题吗?”伊万诺夫看向“九尾”,“这就是乌萨斯自古以来的生存方式,民众将性命托付给统治者,而统治者来决定他们生命的意义。”   “所以他们生命的意义就是承受强加上来的苦难?”   “不,他们生命的意义是乌萨斯改变世界的第一步。”伊万诺夫摇摇头,“只不过现在这一步因为你而难以迈出。”   有那么一瞬,林逸想要抬起脚,就这么踩下去。   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具备这种诡异的思考。   若是连生命都能随意舍弃,随意践踏,那么在此之上还能追求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   巨大的财富?   永世的声名?   无可比拟的权势?   然而这些东西不都是由“人”来定义的东西吗?   如果没有“人”,财富由谁来流通,谁来创造?   如果没有“人”,声名由谁来传播,谁来歌颂?   如果没有“人”,权势由谁来膜拜,谁来遵从?   若是连一切的原点,连“人”的生命都无法得到尊重,那么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尊重?   越发变得沉重的沉默中,一直鼓捣通讯设备的乌萨斯通讯兵走了过来。   “殿下,通讯连接完毕。”   .   .   .   当近卫局小队的车队载着陈与星熊,还有惊蛰和一批精疲力尽的成员回到核心城时,正巧霜星也同时来到这里。   她想要来看看塔露拉的状况。   正常来说,一名整合运动干部成员自然不可能在已经被近卫局接管的核心城随意走动,但是核心城现在的最高指挥是诗怀雅,而诗怀雅却是见过霜星的。   虽然那个霜星还是一个信息体。   “塔露拉一直在昏迷中,核心城直到乌萨斯撤退之前一直有乌萨斯空降兵与皇帝内卫的活跃,这里的战斗一刻不停,先前也没有人来得及接管塔露拉。”   诗怀雅将霜星带到营地中一个帐篷,正说着话,却被霜星拉住手臂。   “怎么了?”诗怀雅好奇地问道。   “你没有在这里布置守卫?”   “守卫?当然——等等,人呢?”   有些忙糊涂的诗怀雅这才发现帐篷前并没有人人影,她微微一呆,而身边的霜星已经迅速靠过去。   地上有两抹难言的焦痕。   霜星感知到从那两抹粘稠的焦痕并未完全散去的活跃源石能,仿佛看见两簇火焰,还在已经融化的某些生体组织上熊熊燃烧。   从守卫遗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物质上移开目光,霜星一把掀开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在薄雪下还染上一片冰凉的帐篷门帘。   帐篷里,空无一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风暴聚集(二十三)   陈回到核心城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这里并没有战斗中止后的平静,以小队形式撑着疲惫机械地搜索着核心城的近卫局小队比比皆是,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一种疲倦的恍惚,甚至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坐在路边的废墟旁,靠着自己的武器慢慢睡了过去。   能被选拔参与核心城行动的队员虽然都是近卫局十分优秀的警员,具备丰富的治安防暴经验,可是大街小巷里对付治安隐患与正面接触战场是两回事,前者多是大量走访与重复调查积累的身体方面的疲惫,而战场上的生命危急则时刻挑战的人们最为敏感的神经。   紧绷的神经得到喘息之机,没有经过相应训练的人很难短时间内再次打起精神,先前与乌萨斯空降部队在核心城的战斗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那条叉烧猫在搞什么,现在乌萨斯军队暂时回退正是休整的时候,现在让士兵顶着这样状态执行任务,要是乌萨斯军队打一个回马枪她打算怎么办?”   车队沿着坍塌的核心城驶向中心能源区的时候,陈看向那些三三两两到处进行搜查的士兵,忍不住踹了驾驶座的座位一角,然后从停下来的越野车上跳了下去。   “喂,你们这是在找什么?现在核心城是什么情况?诗怀雅呢?”   被陈长官叫住的近卫局干员一个激灵,他看清是陈sir之后立刻敬了个礼,像是工作时间开小差被抓住的职员一样,一下子整个人就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赶紧说道:“回陈sir,乌萨斯空降部队已经退出核心城了,现在诗怀雅长官让我们在核心城范围寻找一个人。”   “找人?找什么人?”   “这个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陈立刻把声音提了上去,“你们连找谁都不知道还找个什么鬼?”   见到陈sir那眉毛一竖,近卫局干员立刻想起平日里这位长官不惜嗑药进场,一秒五喷的情况,立刻摆摆手,赶紧解释:“别别别,陈sir,是这样的,诗怀雅长官没说明目标的姓名背景之类的,只是说让我们寻找一个形似龙族的女性,银发,体型纤细,身高相对一般女性来说偏高,更详细的东西一点没说,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要找的到底是谁啊。”   “等等,你是说银发?”   近卫局干员一愣,下意识说道:“对,诗怀雅长官说的特征中唯一醒目的就这白发了,怎么,陈sir也好这一口?”   啪!   陈直接叩了这干员脑门一下,瞪了一眼又紧紧皱起眉毛。   她大概能猜到那是谁。   在核心城与诗怀雅合流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过诗怀雅身边昏迷的塔露拉,只不过当时与乌萨斯空降部队交战的情况让她们没有办法处理关于塔露拉的事情,甚至连送出去都做不到,现在看这样子,塔露拉竟然失踪了?   在这个时间点,整合运动的领袖,乌萨斯用来控制整合运动的关键人员竟然失踪了?   对于塔露拉的担忧以及突然产生的不安感让陈变得有一些焦躁,而看到陈锁紧的眉头,被捶了一下的近卫局干员小心翼翼地问道:“陈sir,今夜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吗?那些乌萨斯人,还会回来?”   部下充满担忧的事情让陈回过神来,若是连作为领导者的她们都因为局势而焦躁,那么部下会更加惶恐不安。   几乎是下意识地,陈伸出手拍了拍近卫局干员的肩膀:“放心,没事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不过还需要必要的警戒,现在乌萨斯的行为已经暴露在国际视野中,他们不敢乱来的,只不过我们也不能因此放松警惕。去执行你的任务吧,今天过去了我会建议近卫局给你们放一个长假好好休息。”   看见陈脸上自然的笑容,近卫局干员也放下心,跟着笑起来:“嘿,那还真是谢了,陈sir。”   他又敬了个礼,然后踹了旁边站着打盹的同僚一脚,随后两个人再次敬礼后,又继续开始巡逻,精神头看上去却是比先前要好一些了。   “真意外啊,老陈,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纤细的一面了?换以前的你怕不是大大咧咧直接就过去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穿过头看向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星熊与惊蛰,前者正用一种惊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陈明白这种“惊奇”从何而来。   若是在今夜之前,她听见塔露拉的消息肯定会直接忽略其他所有事情,风风火火就带着人冲向塔露拉的所在,如果带不上其他人,那就自己一起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会顾及到部下的感受,想是这样,这样装模作样地拍拍部下的肩膀?   陈有些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一瞬,她突然想起魏彦吾。   那个人在自己的印象中似乎总是在做这样的事情,毫无意义的演讲,浪费时间的会议,满是懦弱的选择,形式主义,好大喜功,刚愎自用……   似乎一切否定的词汇用在那个人身上都不为过,但自己刚才的行为,却是带上一些那个人的影子。   怎么说呢,陈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理解魏彦吾,不过她似乎有些明白,“塔露拉的青梅竹马”与“龙门特别督察组组长”可以拥有同一个名字,但却并不是同一个人。   今夜之前的她更偏向于“塔露拉的青梅竹马”,核心城的战斗后,自己却变成了“龙门特别督察组组长”。   陈松出口气:“星熊,塔露拉失踪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冷静。   “塔露拉失踪了?谁啊,塔露——等等,塔露拉?你那个青梅竹马,同母异父的姐姐?”星熊不可思议地看向陈,像是重新认识了她一般,“绝了,你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没有炸毛?”   “炸毛是那叉烧猫的专长,我又不是那只大猫人。”   陈没好气地看了星熊一眼,她回过头,看向已经在炮击下几乎变成废墟的核心城,视野越过核心城,隐隐能看见龙门的灯光。   “过去辛苦你帮我找补了,星熊。”   星熊眨眨眼,收起脸上的惊讶,她挠挠头,苦笑一下:“也没什么,都是应该做的分内事儿,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突然这么说。”   “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陈吐出口气,主动向车上走去,“只是到龙门危在旦夕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更多的是一个龙门人。”   “那塔露拉——”   “那是我妹妹,我不会想魏彦吾那样放弃她的。”陈打开车门,“我们去找叉烧猫,我不会丢下塔露拉。”   “可是她说不定已经不在核心城了。”   “不,她在。”   陈斩钉截铁地打断星熊的话,她看向能源区的方向,微微虚起眼睛。   “我有一种感觉,她应该还在这里。”   .   .   .   切尔诺伯格核心城,核心能源区,被龙门城防炮直击而轰开的防护外墙让这里如同一座陷在地心的颓废古堡,支离破碎的金属结构支撑起一个钢铁的苍穹,而地上到处都是金属破片和建筑残骸如同秋天的森林一般铺起来厚厚一层,踩上去就是一阵奇怪的杂响。   行走在甬道内的人影突然停下赤裸的脚步时,这一路蔓延的杂响也随之一停。   塔露拉突然抬起头看向天空,隔着犬牙交错的钢铁苍穹,她仿佛能感受到另一个心跳,另一个呼吸,隔着这钢铁的壁墙,正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有一种熟悉而怀念的感觉。   如同追逐着灯光的飞蛾,塔露拉下意识想要转过身的时候,一种冰冷如同蛇一样流进她的意识之中。   “你想做什么呢,塔露拉?”   仅仅裹着一身帘布的龙女突然开口,空无一人的甬道内,却是自己在和自己说话。   “你还有自己的任务吧?”   “你在乌萨斯的政坛已经看清楚乌萨斯的腐败,看清楚那些官吏们对于感染者的迫害,只有最浓烈的火焰才可能融化这样的坚冰,不是吗?还记得那一个你一手建立起来的感染者与世无争的村庄吗?还记得它的结局吗?那为什么你还要因为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停下脚步?”   “你还有自己的使命,对吧?”   自言自语中,塔露拉有些迷惑的瞳孔为之一清,那双眸子变得冷淡下来,藏匿起一切情感。   她再次转身,沿着龙门消防队清理出来的通道进入核心城能源区的中心部。   大多数移动城邦的核心能源区其实是对外开放的,因为移动城邦的能源来自于从源石中引导出来的源石能,若是将这样的关系简单化来描述,那么可以看成是大号的电池与需要用到这个电池的移动城邦,那么一个开放的环境自然更方便电池的更换,况且一旦发生源石污染泄露的情况,开放环境更方便人员的疏散与后续的处理,所以大多数移动城邦的核心能源区并不会有多么封闭性的设计。   切尔诺伯格的核心城却是一个例外。   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城市的“心脏”与众不同。   沿着龙门消防队清理出来的通道向下,塔露拉轻车熟路地走过整个核心能源区复杂得如同迷宫一样的道路,牺牲大量空间容积与相关建材打造起来的全面防护体系有效地削弱了炮击的威力,虽然核心区的破损仍旧导致能量输送系统出现异常导致核心城在移动中开始减速,最终只是与龙门轻轻一撞,可是出事的只是输送能量的“血管”,整个能源区最中心的那颗“心脏”却仍旧完好。   沿着另一条消防队没有发现的道路,塔露拉走过一片苍蓝色的“湖泊”。   网格状的金属板下方是一片安静的水池,而水池的下方则是微微点亮蓝色光芒的地板,那种光芒并不刺眼,显得十分温和,某种程度上从上方看下去有一些像是开到最小火的煤气灶,然而肉眼只觉得瑰丽的景色下,借助塔露拉的天赋,科西切公爵能够感受到巨大的能量在那些乌萨斯最尖端的科学家也无法拆开的机械装置中酝酿,难以想象的热量被束缚在那些机械结构当中,从中抽取出来的一瓢半勺,就已经能支持切尔诺伯格的日常运行。   这就是乌萨斯从冻湖的“石棺”中发掘出来的旧日遗产。   当然,当时的科研成果远不止这强行从石棺中拆卸下来的能源结构,不过当初有序的研究遭到内部破坏,叛国者凯尔希让乌萨斯投入的时间与资源都化为泡影,到最后乌萨斯更是触发“石棺”的自警机制,担心引发次生灾难的乌萨斯当局也只能选择从“石棺”外围的结构中将这些能源结构拆卸下来,然后放进切尔诺伯格进行试运行。   若是能摆脱城市对于源石能的依赖,那么自然也会少出现很多感染者。   只是现在这个装置却要用于其余的地方,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它应该作用的领域。   乌萨斯对于这些能源装置的破译中,相关质量将之称为“核”,资料中描述这个字眼用了一种古怪的读法,而这种读法却在萨卡兹的古语中找到相似的读音,萨卡兹古语据说是在卡兹戴尔还没有被萨科塔人毁去时,那个恶魔的国度曾经使用的语言。   根据流传到乌萨斯的萨卡兹传说,先民时代的卡兹戴尔拥有一个完整的社会体系,而这个社会体系却被萨科塔人所摧毁,也有一说是萨科塔人联合卡兹戴尔的古萨卡兹人推翻当时“魔王”——萨卡兹王的统治,具体是怎么回事拉特兰避而不谈,而现在萨卡兹人早已经失去那时候的所有文字记录,漫长的时间让流浪的萨卡兹人甚至重建了第二卡兹戴尔,也就是现在萨卡兹人聚居的地方,而关于古萨卡兹的事情,也就只有一些足够古老的血脉者之间还在流传。   迁徙到乌萨斯的温迪戈们就有这样古老的血脉,所以一些传说也流入乌萨斯,流入冬宫之内。   比如关于“核”的事情。   在萨卡兹古语中,那时候的萨卡兹人对这个发音的释义是“力量之源”,多用于正规的祭祀场合,用以称颂萨卡兹王,也就是被其余种族称之为魔王的存在,因为那时候萨卡兹的统治者被认为掌握着这样的力量,而这个魔王终究会用这样的力量统治世界。   当然,魔王最终没有统治世界。   萨科塔人的远征终结了魔王统治的国度,时至今日,这段已经被时间模糊掉的历史仍旧是萨科塔人与萨卡兹人对立的根本原因,萨卡兹人认为正是拉特兰使他们失去故乡,被迫流浪,最后成为泰拉万族共弃的对象,所以在泰拉各地,时常会有萨卡兹人虐杀萨科塔人的新闻,而这也是萨科塔人敌视萨卡兹人的原因。   那是先民时代的事情,流传到现在只剩下一些语焉不详的传说以及变味的活动,例如今天,龙门过的安魂夜,其本身就是萨卡兹人祭奠亡魂的仪式,而这一个仪式的源头,便是萨科塔人摧毁卡兹戴尔,萨卡兹人背井离乡的故事。   魔王究竟有没有使用过“核”的力量,这一点就连有意收集各国传说的科西切也没能找到相关记录,不过在“石棺”内找到的这些被叫作“堆在一起发生变化这种反应的火炉”,却是在破译的说明中提及这些火炉能够切入某个模式进行引爆。   只要能够通过相关的认证。   空旷的房间内,惨叫与火焰渐渐虚弱下去,操作大厅内最后一名消防队员也化作地上一滩焦油后,塔露拉走到最前方的操作台。   操作台很久没有使用过,满是灰尘。   这并不奇怪,因为通常使用的是另一个由乌萨斯建立的对于这些火炉的操作台,而这里的操作台却是从“石棺”中起出来的原本,连启动都不知道要怎么启动的,拆卸也不知道要怎么拆卸,所以一股脑搬过来的东西。   塔露拉将手放上没有按键,没有操作杆,只有一个凹陷手印的操作台。   掌心微微一疼,塔露拉能够感到有什么东西刺破自己的掌心,自己的血液被操作台取走。   过了一会,暗淡的大厅突然亮起一层层光芒,安定的运行光芒内,整个操作大厅突然活了过来,各种仪表被全息投影装置投射在半空中,面前的墙壁慢慢虚化,显示出隔离墙背后反应炉心的运转情况。   塔露拉正惊讶地看向那反应炉心内如同星云般璀璨的高温等离子团,视野的正前方却浮现出一行文字:   权限认证通过,请说出您的指令?   塔露拉微微顿了一下,正打算开口,心脏却微微一跳,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天花板,直到心脏突然重重地一跳,她才猛然意识到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血脉相连的另一个自己一般的反应,竟然已经靠近到正上方的位置。   那到底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塔露拉总觉得自己应该认识那个人,可是却总是想不起来,记忆中蒙着一层雾,让她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塔露拉。”   塔露拉张开嘴,自己呼唤自己的名字。   略微严厉的语气让龙女低下头,张开嘴:“将反应炉心切换到起爆模式。”   面前的文字一转:   收到指令,执行中,为了确保人员安全撤离,炉心将会在三十分钟后开始融解,请有序疏散,尽快撤离。   塔露拉收回手,正打算退出这个指挥大厅的时候,天穹上传来开裂的声响。   她抬起头。   轰!   天花板猛然炸碎。   “塔露拉!” 第一百六十六章:风暴聚集(二十四)   沿着赤霄的剑柄,源石能被导入剑尖刺进的金属地板,以纯粹的热量这种形式将钢铁的大地润开一种红色。   当攀升的能量与脆弱的钢铁结构终于迸发出一声巨响时,握着赤霄的陈感觉自己立刻被重力捕获。   轰!   大地在脚下破碎,隔着迸溅的大地碎片,被切割的七零八落的视野中,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塔露拉!”   那就是塔露拉!   虽然面容已经与记忆中那幼时的模样完全不同,可是依稀能够看见过去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影子,更重要的是血脉的共鸣已经让陈不由自主地向那个身影伸出手。   塔露拉也伸出手,指尖指向这边。   “疼!”   几乎是瞬间,陈就感觉正在坠落的身子一疼,胸口处出现烧蚀一样的疼痛,她低下头,发现近卫局的制服已经开始焦卷,血与肉传来一股焦臭的味道。   能量的汇聚,是源石技艺!   “抱歉!”   头上传来一声呼喊,没等陈抬起头,腰子被人当成踏脚板狠狠一踩,正在下落的身子一个加速,结结实实地脸着地摔了下去,不过也借此避开塔露拉手指的方向。   当塔露拉指尖指向的天花板拉开一条赤红的线时,风笛已经踩过陈的肩膀,一下子从空中跳起来,手里的骑枪内部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炽热蒸汽“呲啦”一声向外排开的同时,那骑枪的枪尖猛地向塔露拉的方向爆射而出。   瞬间超越音速的一次攻击,塔露拉下意识地抬起手,握住的炽热让她微微一皱眉,随后才发现自己手里捏着正在冷却下去的枪尖。   “陈!”   见到塔露拉握住骑枪枪尖,空中的风笛立刻唤了一声,手里握住的骑枪枪柄传来链锁绞动的声音,射出去的枪尖结构在一条金属链的滚动下被重新拉回风笛的方向。   握住枪尖的塔露拉也被扯得一个趔趄。   她后知后觉地松开枪尖,那枪尖飞快地缩回去时,塔露拉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一抹红光。   “赤霄·拔刀!”   这个声音从自己怀里传来,塔露拉低下头,看见那个摔在地面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进自己的怀里,名叫“赤霄”的剑刃并没有出鞘,只是维持着拔刀的姿势,剑柄却已经有半截没入自己的胸口。   剧痛稍微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胸口被这么狠狠来了一下,生理反应让塔露拉退后两步捂住胸口,佝偻身子咳嗽不已。   “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塔露拉,这个距离,我的剑比你的源石技艺更快,我没有打算伤害你,但是我也不能让你做出伤害龙门的事情。”   一个有些熟悉的陌生声音。   塔露拉抬起头看向那个人影,蓝发的龙族少女有些拘谨地站在自己的身前,而在她的身后,熔开的金属穹顶上,一众近卫局干员接连跳了下来。   其中一只尾巴炸得像是根棒子的橘色大猫刚刚落地,就急吼吼地开口:“你在做什么,扑街龙!控制住她,现在的她不一定是小塔,里面可能是科西切公爵那个老妖怪!”   “科西切公爵?”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塔露拉的意识里的确存在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缓过气的塔露拉瞥见身边的龙族少女回过头,正想要趁着这个空隙做些什么的时候,一柄骑枪抵住她的肩膀。   “请不要轻举妄动,这里应该没有人想要伤害你”   塔露拉看向拿着骑枪的瓦伊凡(双足飞龙)族少女,甜美的面容一片军人般的肃杀,让人能够轻易明白只要自己轻举妄动,那么骑枪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穿自己的身体。   稍稍沉默一下,塔露拉放松了身体。   自从醒来之后,她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异样的疲惫,从精神到肉体都充满一种不协调感,她并没有把握一定能够瞬间解决掉这里的所有人,特别是现在用长枪指着自己的瓦伊凡族少女,那是与德拉克族在血脉上最为接近的种族,追求力量似乎是刻印在这个种族灵魂内的本能,这种本能每一个瓦伊凡族族人,无论男女都生来强大,现在与其轻举妄动,不如静观其变。   放松的塔露拉让风笛微微松了口气。   如果塔露拉真的决定反抗,那么自己要不要真的一枪戳下去还是个问题,反正这么戳下去,陈肯定会接受不了。   将塔露拉控制下来之后,陈才打量起这个地方。   其实龙门消防局在进入核心能源区进行源石污染排查的时候就将整个能源区搜查过一遍,他们没有找到任何源石能源结构,而这个地方在龙门消防局的初步勘测中认为是一个仓库,因为那时候这个空间就是如此的平平无奇,出了一些固定在地面上的凸起物,什么也没有。   现在这里却完全变了模样,就像是陈旧的遗物被唤醒一般,光线凝聚在半空中形成各种仪表图案,扩展到整个房间内的全息投影将一个指挥中心的模样彻底点亮。   “这里难道是能源区的指挥中心?”诗怀雅皱起眉头,“不过消防局在上面的位置找到了一个控制中心啊,这里又不是整个核心城的中枢控制系统,一个能源区难道还要建立第二舰桥?”   “谁知道乌萨斯人怎么想的呢,能把能源区封闭起来本就不正常,没有源石结构更不正常,那么出现不正常的两个控制中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迟了一下跳下来的星熊摊开手,“重点是为什么整合运动的领袖在脱离控制之后没有选择趁乱逃走,而是反过来深入龙门控制下的能源区吗?”   所有人顿时将目光集中到塔露拉身上,很显然,这里的变化肯定和塔露拉出现在这里有关。   陈走到疑似操作台的屏幕前看了看,那些全息屏幕上是类似于维多利亚语的文字,可是每一个单词却略有不同,语法上也显得很奇怪,她一时没有办法判断上面说的是什么,于是转过头看向沉默的塔露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是乌萨斯人让你来这里的?他们让你做什么?”   一直保持沉默态度的塔露拉对于陈的声音做出反应,她好奇地看向这个令自己十分熟悉的人,却是微微皱起眉头。   “乌萨斯人?为什么这里会提到乌萨斯人?”   警惕与疑惑糅合在塔露拉的表情中,声音里,这个反应让所有人都有些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第一时间认为她在装疯卖傻,可是回过头一想,却又找不到这么做的意义。   外面都打完一轮了,你搁这儿装尼玛呢。   如果林逸在这里,大概就会是这么一个反应,而近卫局的人还没有嘴臭到这个地步,诗怀雅与陈对视一眼,后者沉默一下,尝试性地问道:“这里是龙门,小,塔露拉小姐,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诗怀雅与陈几乎是同时想到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整合运动针对龙门的行动既然是乌萨斯的授意,那么这个过程中塔露拉会不会是在完全不知情?   炎国有一句话,叫作“无知者无罪”,如果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是一个正直的领袖受到蒙骗,善意被恶意曲解,那么塔露拉犯下的事情,或许能在今后的审判中得到一个公正的——   “当然知道,因为整合运动在这里,所以我也在这里。”   塔露拉的回答直接让两人心中升起的一种悸动同时停下来,陈眼神复杂地看向一脸平静的塔露拉,后者的脸色十分坦然,那样的表情下,仿佛她身上裹着的不是褴褛的帘布,而是一身贵族的小西装,这里也不是核心城废墟下的房间,而是乌萨斯帝国议会大楼前的干道,而她就站在那里,背后是为被迫害得感染者发声的一般人。   陈曾经在报纸上看过这样的照片,从乌萨斯流过来的报纸上用夸张的表情报道了科西切家族的女大公公开反对帝国行政的事情,那时候的塔露拉引导人们的游行,拿着长剑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她,在照片上留下来的就是这样的表情。   平静,坦然,仿佛行于正义。   陈稍稍握紧拳头,轻轻吐出口气:“那你还记得你们做了什么吗?从切尔诺伯格到龙门,你知道整合运动都做了什么吗?你们摧毁了乌萨斯的城市,现在将战火带到龙门,这边是整合运动现在所做的事情,他们就像是一群蝗虫,将灾难带向四面八方,这就是你想要的整合运动?”   “自然。”   “为什么!”陈忍不住加重了声音。   “询问篝火为何长亮之前,为什么不质问长夜何时过去?”塔露拉平静地说道,“既然和平抗争的结果是帝国议会无视我们的意见强行通过感染者法案,那么留给我们的只有血与火的道路。”   “那为什么要来龙门!”   “只有将事情闹大,让世界意识到感染者的愤怒,听到感染者的声音,世界才会重视感染者,若非战火蔓延到家门前,你们会关心在异国他乡被压迫的民众吗?”   狗屁不通的道理!   陈握着拳头向前跨出一步,肩膀却被星熊向后一拉。   “星熊!”   “我说老陈,你冷静下,你没发现你被她的话带着走了吗?”   “什么?”   星熊将一头雾水的陈拉了回来,走上前看向塔露拉,她挠挠脑袋,有些随意地说道:“那啥,塔露拉大小姐是吧,你能回答我们最前面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塔露拉看向星熊,脸色变得有些警惕。   星熊指了指脚下:“就是关于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的问题,我先确认一下哈,你应该记得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吧?”   塔露拉自然是记得的。   从切尔诺伯格开始,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没有忘记,自然也包括自己从那个帐篷里苏醒,熔断镣铐击杀守卫后来到这里的过程。   只是,她有些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么说或许很难以理解,但是塔露拉发现自己所有的记忆都只有行动,却缺少这么行动的原因。   这一点从切尔诺伯格开始的事情尚且没有那么明显,为了让乌萨斯意识到错误需要让感染者站出来,所以需要毁掉切尔诺伯格,为了进一步扩大整合运动的影响,需要将这场骚乱扩散项国际都市的龙门,借由龙门为跳板,让世界认知到将感染者的愤怒。   单纯依靠感染者的力量并不足以撼动整个乌萨斯,这一点从小在科西切家族长大的塔露拉心知肚明,所以在整合运动被乌萨斯毁灭以前,她必须想办法将感染者的声音扩散出去。   所以她才让整合运动进攻龙门。   到这时为止,所有的行动都可以找到一个前置的逻辑,可是这个过程中塔露拉自己也常常感到一种违和感。   她常常会突然从行动中迷失,忘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而这种古怪的体验在刚才显得尤为明显,她记得自己来这里打开了某个开关,但是为什么要打开这个开关?   “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是因为你真的忘记为什么来这里了,对吧?”星熊再次开口,“无论怎么看,你只身一人来到这里,都和你所谓的整合运动完全无关吧,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要么你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小人,根本不在乎那什么整合运动,要么就是出现了一些神奇的事情,比如你不是你,这样的?”   塔露拉皱起眉头,而星熊没有理会塔露拉的反应,抄起手继续受到:“说说你究竟在这里做了什么吧,如果你也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对劲,那么就不应该为这样的不对劲隐瞒,如果你走出这里,就会发现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紧跟在你的整合运动打算攻陷龙门,事实上,现在与整合运动合作的反而是我们。”   塔露拉的表情第一次变得惊讶起来:“与整合运动合作?龙门?”   星熊耸耸肩,看向一旁的诗怀雅:“诗长官,我记得那雪女就在外面的营地吧,把她叫过来吧。”   “我不姓诗!”   诗怀雅不爽地瞪了星熊一眼,随后拿出身上的对讲机开始联络外面的营地,不一会,对讲机里就传来霜星有些失真的声音。   没等诗怀雅开口,霜星的声音就先一步抢断。   “诗怀雅小姐,刚才罗德岛的阿米娅过来了,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立刻见到你。”   “非常重要的事情?”诗怀雅有些奇怪地问道,“现在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不过似乎和一些古老的传说有关。”   “传说?什么传说?”   “魔王的传说。” 第一百六十七章:风暴聚集(二十五)   核心城能源区,近卫局临时营地中,阿米娅捧着水壶有些呆呆地看向天空。   延绵过龙门外的积雪云在这里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一条条游过的,如同巨大的鲸鱼一般的暗色云彩背后,一轮柔和的月亮挂在伸手不及的天空,如同一首静静流淌的曲子。   ——还有些像是凯尔希医生。   奇妙的联想浮现在黑兔子的脑海里,不过若是给那圆圆的月亮画上两只猫科动物的耳朵,披上一层青色的短发,画上一双冷淡的眼神,最好再有下意识蹙在一起的眉头……嗯,都不用上色就能看出来是凯尔希医生。   或许是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自从博士与那位大人离开之后,凯尔希医生就将自己的所有感情会收敛起来,做出一副冷淡要强,甚至不近人情的模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扛起已经倒下的旗帜继续向前,结果也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偶尔回到过去那一位温柔的主治医生。   不过这一次,哪怕是对于自己,凯尔希医生也会生气的吧?   凯尔希医生发来消息让他们立刻准备撤退,而自己在安排好其余干员的撤退之后,却自己一个人悄悄跑到这边,想要将凯尔希医生转达的消息告诉给近卫局的人。   阿米娅低下头看向周围的近卫局干员,清澈的眼神中流过一丝世俗的复杂。   其实凯尔希医生也并非是想要将一些情报瞒着龙门,只是凯尔希医生的过去与复数国家的政治实体有关,身份复杂到让罗德岛不得不谨慎行事。   她被乌萨斯视为叛国者,在卡兹戴尔则是叛逆的残党,叙拉古的黑帮里有能让她托付友人遗孤的旧友,也自然会有因为这些旧友而敌视她的敌人,而维多利亚与莱塔尼亚尊重凯尔希医生在科研领域的权威,却又更想将这份权威收为己用……   这样的情况下,一些难以回溯来源的情报,罗德岛并不敢轻易透露给龙门。   当然,那是事先无法主动透露情报,而现在罗德岛打算将这个情报告诉龙门近卫局,却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途径。   从一开始,龙门就不曾真正信任罗德岛。   近卫局与罗德岛的合作其实更倾向于控制罗德岛的行动,他们将罗德岛置于近卫局的指挥下,借此来避免拥有一定武力的罗德岛在龙门擅自行事,这样做虽然无法监视罗德岛所有人的动向,但是一旦罗德岛有需要进行大量人员调动,必然提前惊动近卫局。   正因为是这样的上下指挥关系,所以魏彦吾并没有留给罗德岛一个可以稳定联系上他的方法,罗德岛想要联系上魏彦吾需要通过近卫局进行传递,或者是干脆去市政大楼,去闯一闯魏彦吾的办公室,然而现在魏彦吾的行踪不定,凯尔希医生带来的情报太过敏感,又无法经过第三方进行传达。   不管是情报泄露,或者是第三方转手就忘了这事儿导致情报传递延迟,都会带来太多变数,所以凯尔希医生选择优先确保罗德岛的退路,而察觉到罗德岛的异常动向,魏彦吾自然会主动找上罗德岛询问情况。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是阿米娅觉得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就像是林逸先生那样,总要先去做些什么,才会出现自己想要的结果,如果说还有什么方法可能联系上魏彦吾,或者说罗德岛唯一认识并且可以相信的近卫局高层,也只有现在正在核心城这边的,与罗德岛有过接触的特别督察组的陈组长以及诗怀雅小姐了。   “阿米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来这里?罗德岛的其余人呢?”   听见靠近的脚步声时,陈长官的声音就先一步飘了过来,熟悉的命令式的语气中带着更加熟悉的关心。   阿米娅转过头,果然看见一行人走进近卫局的警戒圈,向这边靠了过来,她赶紧从物资箱上跳下去,向她们小跑过去:“十分抱歉,陈长官,我知道擅自行动会给你们带来困扰,不过这边有必须进行通报的事情。”   “是关于‘魔王’的传说吧,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那种没点谱的事情?”诗怀雅直接打断两人的话,带着些疑惑与认真地看向阿米娅,“罗德岛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塔露拉的行动让诗怀雅有一些不安,她的行动有一种强烈的目的性,事实上能够确认到那个被认为“仓库”的房间被人为启动,不过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房间,塔露拉保持沉默,丝毫不肯透露她究竟做了什么,或者说,就连她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现在阿米娅又直接冲击近卫局的临时营地,她本能地怀疑罗德岛肯定是知道一些内情。   “诗怀雅小姐,核心城能源区里面,是不是并非使用源石结晶在驱动,而是使用一种奇怪的大型反应堆,反应堆中央是一大片冷却池,池子中央点亮着蓝色的光?”   阿米娅急促的一番话让诗怀雅皱起眉头。   虽然核心能源区内部的情况与阿米娅说的有一些出入,不过大体上相差不大,那些竖井一样的装置成排成列地铺设与一大片水池之下,安定的蓝色光芒盈满整个水池,而包括水池在内,这一切装置又被封存在一个巨大的机械结构当中。   那个巨大的机械结构就是能源区的核心,替代了原本应该存在的至纯源石位置,而且似乎是在某次改造中放进核心城之中,无论是整体风格还是说使用的材质,机械结构都不像是乌萨斯工业的造物,那像是整体吊装进能源区内部然后从外部开始封存,乌萨斯打造的许多管道连接向这个核心,甚至为此建立了一个控制这些管道的指挥中心。   先前的轰炸也正是让这些疏导能量的管道设施被破坏,而机械结构本身却没有任何损伤。   诗怀雅微微皱起眉头:“你们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嗯,如果不出意外,那应该是萨卡兹人的传说中古代卡兹戴尔曾经使用过的一种能源系统,现在萨卡兹不少古老的氏族仍旧流传着过去的传说,其中提到的‘力量之源’,就是指的这些被称为‘聚变反应堆’的东西。”   阿米娅语速有些着急地开口。   “依照传说,萨卡兹的古王正是因为掌握这些能源系统的建造与维护的方法,所以才能在先民时代独树一帜,但是最终在拉特兰的干涉下,萨卡兹人失去故乡,同时也失去‘力量之源’开始流浪,至今为止,仍旧有不少相对封闭的氏族坚持认为正是因为失去‘力量之源’,所以萨卡兹人的境遇才会如此凄惨。”   “萨卡兹的古王,就是那些传说中的魔王吧?”诗怀雅忍不住打断道,“你的意思是能源区那东西是古代萨卡兹人的技术?先民时代?你知道先民时代距今多少年吗?根据考古学家们的推测,至少也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你该不会告诉我有一个东西运转了几千年?还是说你想说乌萨斯继承了古代萨卡兹的技术,重新造了一个那什么反应堆出来?”   “关于这一套装置的来源我没有办法解释,诗怀雅小姐。”阿米娅摇摇头,在诗怀雅还想要开口时主动说道,“现在的重点是它就在这里,不是吗?”   “还不能肯定那就是你说的东西。”诗怀雅顿了一下,尾巴微微一甩,“算了,如果那东西是的话,你想说什么?你会这么无谋的冲过来,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吧?”   阿米娅认真地看向诗怀雅:“我想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   “情况?什么意思?”   “因为某些原因,罗德岛曾经在卡兹戴尔一代活动,许多萨卡兹的古老氏族都曾经与罗德岛又密切联系,因此关于魔王的力量之源,我们知道的要详细一点,诗怀雅小姐,你知道为什么那东西被称为‘力量之源’而并非是‘能量之源’吗?”   “你会这么问,‘力量’与‘能量’两个词在古代萨卡兹似乎有显著的区别呢。”   “是的,古代萨卡兹人在用词方面十分严谨,‘力量’常常被用来指代兵器的破坏效能,而‘能量’这个词则被用在非破坏性的生产设施。”   诗怀雅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大猫人尾巴一竖,震惊地看向阿米娅。   “等等,你是说,核心城下面的那个巨大的机械结构,那个能够供给整个切尔诺伯格行驶的能源中枢,本质上其实是一种巨大的破坏性兵器?”   迎着诗怀雅震惊的视线,阿米娅点点头,不过看见诗怀雅有些恍惚的表情,她又赶紧摆摆手。   “那个,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诗怀雅小姐,根据我们知道的传说,核反应堆并不能算是兵器,至少想要它发挥兵器的机能,需要进攻一些外部操作,不过那都是几千年前的古代萨卡兹人才知道的操作,我想现在已经没人能够启动这些古代遗物了,只是我们仍然需要做好——”   “停!”   诗怀雅竖起手,紧张地看向阿米娅,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往外蹦。   “你,是,说,从,外,部,启,动?”   阿米娅愣了愣,立刻从诗怀雅的表情中意识到什么,黑兔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张张嘴,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口气。   “它启动了?”   一滴冷汗慢慢从诗怀雅鼻尖冒了出来。   .   .   .   “情况有些奇怪,林逸少年。”   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指挥营地所在,林逸正在乌萨斯警卫力量的监视下监视者第三集团军与龙门的线上谈判时,来自龙门的特殊通讯回路却接进信息体之中。   通讯似乎是绕了一个圈子,直接从切城37区那边接入数据水晶,而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其余人,正是现在正在与乌萨斯第三集团军进行谈判的龙门领导人,魏彦吾。   老实说,这是一种挺奇妙的体验,明明下面正在进行的线上谈判中还能看见魏彦吾出现在视屏画面之中,可是接入这边的通信却又是魏彦吾的声音。   “怎么了?”   林逸看了一眼认认真真进行谈判的乌萨斯人,似乎没人察觉到龙门最高领导人在偷懒。   “这些乌萨斯人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在打算用这次谈判拖延时间。”   魏彦吾的语气并不是很肯定,那更像是一匹老头拍着烟杆在自言自语:“他们在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上投入不正常的注意力,这次临时谈判而并非正式会谈,重点在于一些关键地方达成共识解决当前事态,而并非是在每一个问题上锱铢必较,浪费时间。”   这个问题林逸就不是很懂了,他所在的时代由于机械飞升的原因,人类已经不再具备政治活动,一切资源的调配都是以整个人类的存续出发,经由中央数据库进行同意调度,其中每一个人都有权利介入每一项资源调配的每一个过程,依托于绝对的理性与庞大的计算力,自然不需要如同旧人类那样进行各种谈判。   不过这倒不是说林逸不明白魏彦吾的疑惑,实际上听魏彦吾这么一说,他不由得好奇问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拖延时间,拖延时间不是对我们有利吗?”   诚然,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或许并不知道炎国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但是他们肯定知道等到天亮时分,等到突然袭击给国际社会造成的混乱过去,等到国际势力重新关注到这东方的一角,那么他们想要“迅速完成作战并在国际上为这一次袭击行为定下对乌萨斯有利的基调”这一目的就会自然而然地破产。   无论怎么想,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应该都没有拖下去的资本才对,越是接近天亮时分,谈判就会越发自然地对龙门有利。   因为越是接近天亮,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可以进行操作的时间就越少了。   嗯?   想到这里时,林逸稍稍一顿,下意识问道:“会不会是他们还想要在这段时间做些什么?所以才用谈判来进行掩饰?”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他们能做什么?”   是啊,乌萨斯能做什么呢?   林逸一直监视者整个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通讯,这一段时间整个第三集团军十分安静,并没有出现隐秘的无线电指挥,而如果说复古地使用传令兵的话,先不说凭借传令兵想要完成横跨数公里的战场完成命令的传递需要浪费多少时间,就从结果而言,乌萨斯军队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调动。   不仅仅是林逸的监视,龙门那些从事隐秘行动的黑色雨披们也没有任何发现,整个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将“停战”的命令完整地执行下去——   他们还能做什么?   想不明白,不过不说他们能做什么,只说他们想做什么的话倒是能很容易就想到。   无非就是将计划执行下去,在龙门引发能归责到第三方的灾难,然后由乌萨斯军队先于炎国军队进场,完成对于龙门以及龙门活动区域内的所有聚居点的制压,但是他们现在连龙门都过不去,更别说后面的计划了,事情发展到现在绝对超出他们的预料,说不定他们都想要将这座顽固的城市彻底从地图上抹去了。   不过泰拉世界并没有这样的技术……吧?   林逸有一些不确定,他对于泰拉世界的了解并不深,刚想要询问一下魏彦吾乌萨斯是否存在这样的技术,以及这样的技术是否可以隐秘进行,通讯回路中却又接入一个声音。   “啊,啊,听得见吗,我说,听得见吗?”   是凛冬的声音。   又是从切城第37区那边来的直接通讯?   “那啥,刚才那大猫人来了个紧急消息,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儿,呃,我想想,核聚变?好像是这个词儿吧?那边来消息说,好像有‘核聚变’什么东西可能要炸了,听上去好像是乌萨斯在核心城内藏了什么能爆炸的大家伙?”   林逸没注意听凛冬后面的话,如果不是因为“九尾”没有下巴,四周的人就能看见钢铁的巨人慢慢张大嘴巴。   核聚变?爆炸?   这乌萨斯是从哪里挖出来了一个大伊万吗!   艹! 第一百六十八章:风暴聚集(二十六)   一瞬的惊讶之后,林逸迅速地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说,乌萨斯也没有可能真从地里像是挖萝卜似的挖出来一个大伊万,要说为什么的话,作为武器进行开发的核武器在很早的时候就因为无法适用于现代战场以及需要大批维护费的原因,而被直接丢进太阳里进行废弃处理了。   毕竟连政治活动都没有的新时代,作为政治活动之一的战争自然也跟着消失,新时代武器的开发前提变成——   “假设在探索星海的过程中,遭遇同等程度甚至更高层次的文明,发生不得已的军事冲突时能够进行切实有效的自卫与反击”   ——这样的要求之后,核武器这种连对人类自身都不具备什么威胁的兵器,着实有些难以摆上台面。   如果这所谓的聚变反应堆来源于林逸熟知的人类,那么那就不可能是即插即用的兵器,很有可能只是从某个设施或者从什么机构内找到的辅助能源系统。   那么事情或许还有操作的余地。   “凛冬,你们将无线电直接接入数据水晶,我要直接询问一下核心城那边究竟找到了什么?”   通讯另一边的凛冬应了一声,而林逸则看向脚边的谈判现场,乌萨斯的皇子还在与龙门就关于今晚的事情进行谈判,如同魏彦吾说的那样,这原本应该是一次临时性的谈判,主要是为了给已经在事实上停战的双方补上一个正式结束的说明,可是这场谈判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却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这半个小时内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所有人都下意识认为时间的流逝对龙门一方有利,只有魏彦吾在半个小时后才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古怪。   林逸收回眼神,通过自己与魏彦吾链接的通讯回路直接说道:“魏大人,核心城那边有变数,乌萨斯人很可能在拖延时间。”   魏彦吾是不可能听到凛冬的说明的,他微微一愣,声音显得有些错愕。   “变数?什么变数?”   是啊,正常情况核心城那边还能有什么变数?   乌萨斯皇帝内卫与空降部队已经退场,那里已经完全由龙门近卫局掌握,最靠近那里的乌萨斯第一近卫装甲师已经退出至少有两公里远,就算乌萨斯人玩了什么小聪明,撤退的时候让小股部队藏在核心城里,近卫局后续干员的进驻下,那些小股部队也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   从重要程度来说,这些小事儿甚至都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及时地传递到魏彦吾耳朵里,因为龙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无疑就是与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谈判,只要不是确切地发现乌萨斯军队大规模的异常调动,这些小事情无非是各级指挥官自行处理。   “乌萨斯可能有一个最终方案,这个最终方案可能会在一切行动遭遇意想不到的阻拦而无力解决时被启用。”   “乌萨斯的最终方案?”   “乌萨斯的最终方案。”   林逸复读了一句,不过通讯另一边的魏彦吾一时没了声儿,显然已经意识到林逸在说什么。   乌萨斯的最终方案一直都很乌萨斯,讲究一个一劳永逸。   可以确定的是能够独立制作出移动城邦的乌萨斯应该对于“龙门”这座移动城邦没什么兴趣,对于他们来说,占领龙门并非是必要事项,一旦计划受阻,他们未必不会使用一种终极手段彻底毁灭阻挡在他们面前的龙门,不如说,引导整合运动流向龙门,这本身就已经具备摧毁龙门的可能性。   稍微的沉默之后,林逸听见魏彦吾变了语气:“核心城那个封闭的能源结构有问题?”   林逸微微有些惊讶于魏彦吾的敏感,不过仔细想想如果魏彦吾没有这样的敏锐,那么也不可能成为龙门的领导者,乌萨斯对于龙门的算计不知道从多久以前就开始布局,如果魏彦吾只是一个酒囊饭袋,恐怕乌萨斯的计划早就提前了不知道多少年。   “嗯,切尔诺伯格的核心能源区可能使用了区别于源石能的另一种能源系统,而就像是源石能的聚集可能诱发天灾一样,那一种能源系统的失控也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并且不像是源石能导致的天灾,属于可以计算与预测的范围。”   “你说可以计算和预测?那就是说能够被纳入事前的作战规划,等等,我这边也接到诗怀雅的紧急通讯,核聚变反应堆,古萨卡兹人的技术,疑似被整合运动的领袖塔露拉启动?”   被塔露拉启动了?   林逸脑海里一时闪过那个战斗过的龙女,他对于塔露拉的印象不深,正惊讶于“塔露拉”能干涉聚变反应堆,凛冬那边已经完成无线电的转接工作,另一个通讯回路接入进来,而流进来的声音却让林逸的惊讶从塔露拉那边转移到这边。   “林逸先生,那个,是你吗?我是阿米娅,罗德岛的阿米娅。”   罗德岛的小兔子?   “怎么会是你?”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之后,林逸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是说,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核心城?那边现在已经被近卫局戒严了吧?”   为了避免引发龙门的混乱与恐慌,虽然是发生在卧榻之侧的事情,可是近卫局对内还是实行严格的情报封锁,只是以“消防演习”的名义撤离接驳区的人员并实行全城管制,现在整个接驳区到核心城都被严密封锁起来,这只小兔子怎么窜进去的?   她该不会是一路打进去的吧?   “这个不重要,林逸先生,凛冬小姐告诉我你也知道聚变反应堆的事情?”   林逸眨眨眼,从中摘出来一个字儿。   “也?”   “嗯,怎么了?”   “不,你的意思是,你也知道聚变反应堆?”   “啊,这个,那个,罗德岛对这些事情略知一二?”   你问我是几个意思?   隔着通讯,林逸都能脑补出来一只慌慌张张的小兔子,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调戏阿米娅,而是转过话题:“既然你也知道聚变反应堆,那么事情就好说了,那边是什么情况?你们找到与聚变反应堆相连的控制中心了吗?上面应该有反应堆的现状追踪,你能将那上面的内容告诉我吗?”   有那么一瞬间,林逸担心自己解释的不够清楚。   从魏彦吾的反应上来看,泰拉世界的人对于聚变反应堆显然一无所知,他不知道阿米娅了解多少,正在想自己要不要更细致地做出说明时,阿米娅却自然地接上他的话。   “我们来晚了,林逸先生,塔露拉小姐不知道怎么做的,她通过了操作台的权限认证,现在整个聚变反应堆解除安全模式,进入自毁程序,炉心温度攀升已经突破安全阈值,内部结构已经融化变形,聚变反应堆已经从物理上失去自我修复的可能。”   阿米娅的回答十分清晰地切中要点,让林逸恍惚以为在与自己相同的人对话,不过阿米娅话语的内容却让他心中一沉。   这是最坏的结果。   聚变反应堆针对误操作的可能性,进入熔毁模式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反应空间,而这段时间内没有撤销原先的命令的话,反应堆炉心就会进入熔毁程序,连内部构造都开始变形,那么整个过程自然也就陷入不可逆的境地。   失控的核聚变反应堆并不会在瞬间彻底炸开,作为能源系统设计的时候有相应的安全性设计,但是它会在内部防护措施失效之后开始持续对外进行污染,并且会由于能量的放射而诱发附近设备的小规模爆炸,这时候通常会有外部的无人机系统进行控制与清理,这在林逸的认知中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现在的泰拉世界却不可能具备这样的技术。   乌萨斯人期待聚变反应堆的失控来制造事情的转机,或者一劳永逸地将龙门的事情永远埋葬在黑暗之中,然而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第三集团军停留的地方距离核心城不超过三公里,这种距离下连他们自己都不可能逃过第一时间的污染。   “阿米娅,聚变反应堆的操作台还能正常工作吗?”   “嗯,这个操控室还在运转,不过能做到的事情很有限,上面显示炉心区域已经失控,建议所有人员尽快转移,这边有一个计时装置,上面有一个时间。”   “那应该是内部防护措施失效的预估时间,大概有多少?”   “9分34秒,正在不断倒数中……”   这个时间已经不可能完成撤离,这或许也是阿米娅的声音并没有太多紧张的原因,这个时候紧张已经变得毫无意义,那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但是,冷静就能解决这件事吗?   核心城能源区,地下操控室,阿米娅站在苏醒过来的操作台前,看着那不断倒数的数字,有些绝望地咬紧嘴唇。   凭借一腔的热情,她偷偷跑出来,来到这里警告警卫局的人,想要学着林逸先生做些什么,可是最后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却只是站在这里,看着毁灭已经从封印的箱子中向外溢出?   那样的话,努力究竟有什么意义?   阿米娅扣紧拳头,一只手微微抓住胸口,一种窒息的感觉随着压力在那里面渐渐收紧,肩膀上似乎搭上一只手,好像是陈长官发现自己的不对,走过来一边询问自己的状况,一边想要从自己的手里拿走与无线电装置连接的话筒。   但是不想让被她拿走。   阿米娅死死拉住话筒,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她想要从这话筒里听见一个声音。   听见一个声音告诉她——   “我这里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试一试。”   诶?   话筒里的声音响起时,阿米娅愣在原地,这时候陈长官有些慌张的询问声也终于清晰地落入耳里,不过阿米娅却一时来不及理会,她像一只真兔子一样蹦起来,大声问道:   “林逸先生?你刚才说!”   “嗯,我说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没时间了,你们立刻去找霜星,有一件事需要她帮忙。”   “她就在这里!”   阿米娅猛地转过头看向控制台的人,从最近的陈长官移动到一脸忧虑的诗怀雅,最终落到房间门口无所事事,只是被气氛感染而一脸凝重的霜星。   后者稍微呆了呆。   “霜星小姐就在这里!”   .   .   .   龙门……大概已经发现了核心城那边的布置。   伊万诺夫敏锐地察觉到视频通讯背后,龙门谈判团队在态度上的细微改变,他们从一种焦急中挣脱出来,现在的态度虽然称不上是敷衍,可是态度上却没有了先前那种被剑锋比着后背的浮躁。   龙门的谈判团队很优秀,他们之所以会焦急是因为察觉到这边拖延谈判的意图,但是拖延时间对龙门是有利的,他们因为不理解乌萨斯拖延时间的选择而感到焦躁,那么自然,现在焦躁被缓解的原因,只能是因为他们终于明白乌萨斯这么做的理由。   科西切公爵的行动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在核心城已经落入龙门近卫局的掌控之后再利用“钥匙”去启动最终方案,想要完全隐匿踪迹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龙门的反应比预计中要迅速许多,原本以为有这边的谈判作为掩护,核心城的事情传到魏彦吾的耳中会浪费更多的时间,现在看来龙门的基层指挥官比预料中更加敏锐。   这多少算是一个失误吧,不过比起现在就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巨大的变数,这点失误倒也不算什么。   伊万诺夫抿了一口凉掉的咖啡,视野的余光瞥了一眼旁边被薄雪盖了薄薄一层的黑骑士,眼光渐渐飘冷。   关于白城的事情虽然对这个未知的存在形成某种吸引,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打算站在乌萨斯的一边,那么这终究还是乌萨斯的敌人,而想要绕过这个敌人只能启用最终方案。   乌萨斯并不在乎龙门一地,他们想要的是龙门移动范围内的所有这一片土地。   “冬将军”南下的速度正在加快,乌萨斯在卡西米尔这个错误的方向浪费了太多的时间,那边根本就是一片死地,乌萨斯想要卡西米尔的领土可不是为了送自己的居民去死。   现在已经没有多少选择的空间,按照皇家术士协会的预测,加速的“冬将军”会在未来十年内侵吞乌萨斯十分之三的领土,那时候“冬将军”的消息将再也无法封锁,任何人都会知道乌萨斯被天灾逼入绝境,没有人会对一个虚弱的敌人举起双手。   突破没有驻军的龙门,在炎国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制压周边区域,并在国际上对行为进行定性,获得这片区域的临时管理权,或者至少让这片地区的治理权变成争议事项,借此达成军队的驻扎,为后续移民工作完成前置准备……这是第三集团军必须完成的使命。   “伊万诺夫皇子殿下,你真的认为炎国会忍气吞声到失去一地仍旧不闻不问吗?”   视频里,龙门的那条老龙换了一套表情与口吻,隐隐的威胁将正在进行时的,名为“谈判”的表演给撕碎,他显然已经知道科西切公爵的行动代表着什么,也知道龙门已经走向绝境。   他知道萨卡兹人的“力量之源”。   伊万诺夫眉头一挑,也没有继续演戏,他放下杯子,收回双手交叉在大腿上:“是凯尔希的情报吧?萨卡兹人在炎国活动极少,我不认为你能从那些人身上得知这件事,我劝你最好不要太轻信那个女人,那是一个被正义与理想控制的人,而没有反过来控制正义与理想,那种人与疯子的区别就是至少疯子并没有她的危害那么大。”   魏彦吾脸色一黑,没有立刻说话,而这时候伊万诺夫已经转过头,无数探照灯在他转头的时候齐齐照向他身边的黑骑士,聚集的热量一度将薄雪融化,化作一条条溪流描绘着黑骑士凛冽的曲线,滴水如瀑。   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在那一瞬,黑骑士抬起剑锋,指向脚下的伊万诺夫。   “这样好吗,别忘了那些冻原游击队的性命还在我的控制之下。”   伊万诺夫迎着长剑,在漆黑的金属反射的光芒下,虚起双眼。   “又或者,你想赌一赌,在乌萨斯做出让步开始谈判后,你突然失控痛下杀手,我的军队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就此散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风暴散去   力量并非一切。   这一句话虽然由乌萨斯来说显得有几分滑稽,这个国家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用力量迫使反对自己的人妥协,不过却也正是因为习惯于行使力量,所以乌萨斯很明白哪怕是力量这种无形的东西,也有被束缚的可能。   教会乌萨斯这一点的正是维多利亚。   在乌卡战争之中,这个掌握国际秩序的国家一直利用外交束缚着乌萨斯的行动,特别是卡西米尔十王时代之后,乌萨斯与卡西米尔的军事力量彻底失衡,然而由于维多利亚的外交介入,乌萨斯无法顺利行使自身的力量,在西部边境陷入难以施展的泥淖,拥有绝对优势的乌萨斯却不得不陪卡西米尔那些边境领主,还有反乌萨斯游击队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力量能够被束缚,正如无论多么锋利的剑,都需要握在人的手中。   伊万诺夫昂首看向身边用长剑指向自己的黑骑士,并不担心近在咫尺的死亡,虽然针对这未知机体的捕获作战宣告失败,可是这个过程中未知机体的行动也足以说明掌握这份力量的是什么人。   硬要说的话,那是一个普通人,如同所有普通人那样不懂得取舍的重要性。   龙门,整合运动,雪原游击队,甚至是出现在这里的乌萨斯士兵……从行动的结果上来看,这个人似乎想要将局势控制在最低的牺牲范围之内。   伊万诺夫的手下压着一份报告,那份报告是谈判期间,第一近卫装甲师统计出来的伤亡数据,被面前的黑骑士直接瘫痪的战力比起后续靠上龙门之后,在那些没有旗号的部队以及拉特兰人的交战中被瘫痪的战力要多得多,然而伤亡的士兵却要少许多。   报告上说这未知的机体战斗过程中以解除武装或行动能力为主。   这也是一个被正义和理想控制的人,如同叛国者凯尔希那样,为了一些无聊的坚持就可以放弃自身的使命,被皇室聘请去开发“石棺”的首席科研权威因为担心乌萨斯会滥用“石棺”中发现的技术,而联络整个科研团体集体销毁相应资料,一个人竟然会愚蠢至此。   现在,自己又遇到第二个如此愚昧的人。   “放弃吧,我的性命固然在你的控制下,可是你真的敢落下剑锋吗?警卫团注视着你的动作,混乱会在第一时间引爆,第二红旗近卫师会立刻淹没那些被围困的游击队,而接下来龙门就要面对这个暴乱的第三集团军。”   伊万诺夫敲着桌子,声音淡淡地继续。   “你之所以要切断第三集团军的指挥中枢,越过集团军来这里控制我,不就是因为并不具备短时间内直接击溃整个第三集团军的力量吗?若是早些时间你选择直接击杀我,配合龙门的部队也许能在一定程度上击溃第三集团军,但是时间点已经过去了,你不该给第三集团军冷静下来的机会。”   黑色的骑士如同雕塑一样伫立在原地。   言语如同都落入风中,伊万诺夫微微一皱眉,正想要继续说话的时候,突然放在桌子上的手背如同被吻了一下般凉了一瞬。   视线落向自己的手背,他看见一抹薄冰在手背上慢慢化去。   冰?   怎么会是冰?   若是从天上落下来的薄雪还能理解,但为什么会是冰?   不可解的事情让伊万诺夫心里游动着一丝不安,他立刻站起身来看向身边的黑骑士,“呲啦”一声,椅子向后撞开的声音让周围的人都看向这边,然而随后所有人眼中都印下来这样的一幕。   黑色的冰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怪物,它张大嘴,一口将刚准备说话的人给吞了进去。   那一瞬间的变化中,伊万诺夫的眼中残留的一只白兔子的影子,转瞬消失。   “皇子殿下!”   现场立刻骚动起来,有皇帝内卫突然从阴影中浮现,想要确认伊万诺夫皇子的情况,然而仅仅就那么一声惊呼的功夫,扩散的黑冰如同浪潮涌起,一瞬间将整个指挥营地淹没。   奔涌的人,翻到的椅子,一瞬间激动起来的警卫力量……   所有骚动在彻底炸开之前陷入绝对的沉寂,处于边缘处的乌萨斯警卫骑士装甲呆呆地看向瞬间冷寂的指挥营地,一时没人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那冰中的骑士,指挥营地旁边的漆黑雕像打开散热栅格,一阵白汽向外涌出。   呆愣中的警卫力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使命,无数骑士纷纷拿起手里的兵器,却又因为一句话而停在原地。   “这只是源石技艺,他们没有死。”   打算用过来的骑士装甲停下来,乌萨斯士兵听见这句话,看了看那如同封冻在时间中的指挥营地,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若是指挥官被杀死,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报复,可是皇子殿下没死呢?   一时间,乌萨斯的警卫力量纷纷看向能够做出决定的人,士兵看向指挥官,指挥官看向更上级的指挥官,而最上级的现场指挥官则看向指挥营地内被封冻的那个人。   这愣神的功夫,源石能的警报让骑士装甲们纷纷将钢铁的头颅转向警报来源的方向。   冰中的骑士展开双翼,源石的光从引擎中透出柔和的光,光翼托起那骑士走向空中,随后化作一条线,坠向龙门的方向。   “我们该怎么办?”   被留下来的警卫力量面面相觑,犹豫的功夫,不断有来自于前方部队对天上那一道坠向龙门的光发来询问。   但谁能代替第三集团军的那一个意志?   “将这边的情况通知各个部队,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术士部队呢!滚过来想办法解开这个源石技艺,让其余人保持警惕,不要乱动,防备龙门的袭击!”   .   .   .   林逸看见一朵金色的“花”在指挥营地绽放。   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必要保持无线电缄默,他们重新利用无线电传递命令,于是便有金色的线条在各级指挥之间跳转,如同要追上“九尾”的速度那样,金色的光润向四面八方——   第三集团军却没有随之绽放。   来自指挥营地的命令传递到各个阶层,林逸能够想到那是什么命令:   不要轻举妄动。   第三集团军团结在一个意志之下,当这个意志倒下时,第三集团军或许会变成复仇的恶鬼,可是如果这个意志只是出于一种暂时无法指挥的情况下,那么没有人可以代替这个意志做出决定。   力量可以被束缚。   证据就是那金色的“花”完全绽放之后就彻底凋谢,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爱国者那边也没事,放心吧,霜星。”   通讯链路中,林逸安慰了霜星一句,他没有确认到爱国者那边有战斗的爆发。   用以制约“九尾”的筹码,当游击队的人获得这么一个定义时,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命运只能由乌萨斯的那位皇子殿下决定,而现在那位皇子殿下暂时无法做出决定。   “是吗,那就好,不过你没事吧,林,刚才——”   霜星有些说不下去,直到现在,她还是有些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事情,   一个十分短暂的时间内,她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林逸。   准确来说,应该是变成了正在指挥营地的黑色骑士,就是那个时候,自己的灵魂似乎与林逸融合在一起,她听见一个声音说“就是现在”,然后她就用那远比肉身更加强大的身体,催动了一次前所未有强度的源石技艺。   她看见指挥营地陷入漆黑的冰幕,随后自己睁开眼,面前却又是核心城的废墟。   “我的胸膛内跳动着你的心脏,所以我稍微做了一些尝试。”   “尝试?”   “提取基因信息,破译,理解,然后利用数据水晶对于‘九尾’的数据进行扭曲与转换,所以有一个瞬间,出现在指挥营地的不是‘九尾’,而是你。”   “我?你是说我的信息体吗?可是我的信息体不是已经在那个什么数据水晶里吗?”   “不,不是你的信息体,而是将你的基因信息与‘九尾’进行扭曲,让‘九尾’具备发动属于你的源石技艺的条件。”   “然后你就用我的源石技艺将乌萨斯人冻起来?”   “不是我去冻,是你。”   “我?”   “我不会任何源石技艺,刚才发动源石技艺的人是你。”   “可我现在在核心城啊?我没有在37区那边,更没有接入那什么数据水晶,我怎么可能——”   “你的心还在我的胸膛里跳动。”   通讯的另一边,霜星的声音一下子断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才屏息着,有些不确信地,甚至不像是她自己那样地小声开口:   “——什么?”   是没有听清吗?   林逸有些奇怪这个停顿,不过却也没有想太多,核心城已经在视野内放大,他便将自己原先的话复述一遍。   “你的心还在我的胸膛里跳动。”   轰!   正在核心城废墟,按照林逸事先的吩咐已经撤出核心城能源区,与近卫局的人紧急撤离向接驳区的霜星在愣神中听见一声巨大的轰响,她转过头,意识到天空划过来的流星直接从核心城正上方撕开能源区的穹顶防护,直接坠入能源区的地下核心,反应堆的所在。   “那是什么?”   熟悉的声音带着警惕与惊讶在耳边响起,不用回过头,霜星就能知道塔露拉肯定在近卫局干员的监视下惊讶地看向自己也看见的这一幕。   一座黑色的塔立了起来。   毫无预兆,足足有能源区那么粗犷的黑色高塔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刺向天空。   林想做什么?   霜星想要通过无线电进行询问,这时候却从通讯中传来林逸的声音,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回应,所以他觉得是自己没有听清刚才的那一句话?   霜星呆呆地听见这一句变得更加简短。   “我们命运与共。”   白兔子的耳朵立了起来,她眨眨眼,还在组织措辞的时候,她看见那黑色的高塔闪烁起璀璨的电光,如同将天上的雷霆摘下,投入那漆黑的高塔   核心城中心部,那黑色高塔耸立的地方,一颗“明星”在电光的护送下投入夜空。   黑塔在下一个瞬间,闪烁着崩溃,消失。   .   .   .   “——第三服务器崩溃,‘发射塔’信息体失去响应。”   “——警告,计算负担增大,服务器响应迟缓。”   “——警告,信息体与实体对象衔接不稳定,需要投入更多计算资源。”   “——警告……”   无数警报在脑海中徘徊不去,体内的数据水晶全部进入过载状态,先前构筑“发射塔”的数据水晶已经崩碎,现在剩下的也被逼入崩碎的边缘。   乌萨斯人将整个能源系统置入核心城,他们的技术并不足以将这个完整的机械结构进行切割。   撕开切尔诺伯格的穹顶防护后,林逸就看见那个躺在核心城地下的,巨大的球体。   近卫局干员已经从控制中心切断连接向这个球体的各种管道,而林逸要做的就是在这个球体崩裂之前,让它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彻底炸开。   聚变反应堆的持续泄露会形成致命的污染,它会让龙门变成一座死城。   但如果是林逸知晓的核武器的话,为了配合部队的投入作战,旧人类后期技术的核武器已经实现无污染化,那么他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他要利用信息体的特性,来制作出一个能量导向装置,让失控的能量彻底炸开。   如同他所知晓的那些核武器一样。   “——警告,项目卡死,信息体与实体对象链接失败。”   来自数据水晶的警报没有让林逸停下来,仅仅依靠数据水晶的计算力不够的话,那就让还在37区的本体也分担一部分就好了。   沿着电磁轨道的“发射塔”投入空中的“明星”渐渐失去一开始的速度,数据水晶并不足以投影出一个真实的发射塔,临时的发射装置将这个巨大的结构送入平流程,当突破暗云的封锁,穿透积累着薄雪的云层,在云海之上沐浴着那清冷如霜的月光时——   比月光更加明亮的光芒从那一刻巨大的球体结构之中绽放。   云层熔开,风暴四散,一颗“太阳”将群星与明月掩盖,乌萨斯的装甲洪流,核心城的废墟,龙门接驳区疲惫的人群……   那璀璨的光芒下,一切都纤毫毕现。   .   .   .   如同“晨曦”到来那般,睡去的人终于在“白日”里醒来。   切尔诺伯格37区,林逸慢慢睁开眼睑,入目的是让自己躺在她膝盖上的米莎,然后就是天空落下的,如同白昼的光。   “林逸先生,你醒了?”   察觉到膝盖上的动静,米莎低下头,可是刚刚低下头,却看见林逸飞快地爬起来,身上的乌萨斯冬衣衣角从米莎眼角甩过,而林逸已经冲到无线电那里,拿起通向核心城那边的话筒。   “诗怀雅,小心乌萨斯人,他们可能会再次动起来!”   一句话之后,无线电里一片盲音,林逸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天空那一轮“大日”不仅融了薄雪,还让范围内所有通讯装置都失去作用。   林逸咬咬牙,大地上失去双臂的“九尾”站起来,另一台“剑舞者”也拄剑而起。   这时候龙门绝对不能露出破绽。   自己还需要站在龙门的最前面。   “剑舞者”走到林逸身边蹲下来,就在林逸打算跳上去的那时候,白日却又突然变成黑夜。   骤然消失的光芒让林逸有些错愕地抬起头。   他看见那一轮“大日”飞快地消失,能量视野中仿佛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那一个黑洞将所有溢散的能量全部吸入进入。   有什么东西将所有溢散的能量吸走了。   乌萨斯人还有后招?   那才是乌萨斯人真正的目的?   林逸有些错愕地看见“太阳”从天空消失,然后能量视野内那个黑洞的位置,有另一种光芒在天空扩散。   那是一个青色的光圈,将足足有龙门那么大的空间圈禁在内。   就在那被圈住的天空内,犹如池中的倒影那么,一支舰队的影子慢慢凝实。   一支浮动在空中的舰队,一支规模足足有龙门那么庞大的舰队,一支有形似青铜的舰身,有形似木质的桅杆,有画着四灵的风帆,有无数闪亮的铭文链接彼此的——   舰队。   林逸屏住呼吸看着那缓缓从那一个青色的圆环中缓缓落下来的舰队。   “那是……”   .   .   .   “……天行之舟。”   惊蛰看向那熟悉的风景,终于吐出一口气。   那是炎国的援军,利用“九鼎”的传送装置转移到这边的天子禁军,她看见那一支古风的舰队中游离出无数萤火的光点;   在每一支舰船明灭不定的龙首灯或者凤尾灯的指示下,游散的萤火缓缓组织成飞行编队,绕着整支舰队缓缓而行,如云如雾,缓缓覆盖乌萨斯军队的上方。   她慢慢低下头,视线越过核心城的废墟,落向发现天空的异常而骚动起来的乌萨斯军队。   “风暴结束了。” 第一百七十章:清晨   对于龙门的大多数普通居民,特别是龙门内环内的市民来说,安魂夜这一个假日结束于这个夜晚真正开始之前。   早在安魂夜之前的下午时分,新闻上播报位于龙门大关外的六环立交由于年久失修的问题发生意外性坍塌之后不久,市政府就以需要进行全移动城邦的技术检修这个名义取消内环在安魂夜入夜之后的所有活动,市政府规劝市民们在入夜之后呆在家里,于是一夜就这么过去。   当然,过得其实也没有那么安稳。   安魂夜之前,市政府基于整合运动的威胁取消各种生活生产活动,让市民们禁足在家的做法已经使人人心惶惶,而安魂夜又临时取消之后,所有人都在这一个夜晚从窗外呼啸而过的异常声响中变得惴惴不安,好似有什么怪物游过无人的城市,它们从高楼大厦之间穿过,越过中央公园葱郁的树林,静悄悄地趴在灯火通明的窗沿边,窥伺着躲在房屋内的人们,想着如何将他们拖出去饱餐一顿。   如同你小时候听过的每一个鬼故事。   然而也正如每一个小孩子对于黑夜的恐惧那样,天亮之后,那说不出的恐惧就自然而然地消散。   龙门外环的火光,富人区刺穿夜色的光柱,接驳区朦胧隐约的炸响,还有最后让黑夜变成白昼的那一轮转瞬即逝的太阳……   一切异象在天亮时分归于平静,当人们被允许走出家门时,龙门内环还是熟悉的龙门内环,甚至中央公园里挂着的安魂夜灯饰都还没有被撤去。   但也有不同的地方。   在那一眼就可以看到的位置,龙门大关的上方,用以停靠各国空艇的空中港口,那些犹如神话中的“建木”一样横入空中的每一条金属栈道旁都停靠着一些龙门人从没有看见过的“空艇”。   它们没有空艇那累赘的大号气球,其中一些小号的船只如同东海滨上那些真正在海面上航行的船只那样,有着漂亮的,月牙儿般的船体,它们撑着高高的桅杆,桅杆上已经将帆布高高收起,而那些大型的舰船则相对来说显得臃肿许多,硕大的船身如同一个大大的仓库,谁也不知道这个仓库内装着什么东西,而这仓库之上还有高楼耸立,若是用望远镜之内的工具拉近画面,还能看见那些楼船间有披甲执锐的士兵来回穿行。   “说实话,作为一个龙门人,我现在感到很惊讶,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们有这么强大的靠山?”   龙门外环,六环立交的一处高点立交桥上,能天使盘腿坐在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企鹅物流代步车上,一边调整望远镜的焦距,一边啧啧称奇。   太阳已经彻底升起来。   挂在天上的,真正的太阳将冬日温煦的光芒洒向整个龙门,积雪云清扫过后的一个大好晴天让龙门多出几许暖意,阳光在高楼的壁墙之间弹跳,亮起一面又一面的玻璃,从六环立交的这个高点看过去,那就像是一群刚刚跃出海面的飞鱼,每一片鱼鳞都在闪闪发光。   每一个城市总有一些独特的角度能看到一些独特的风景,而六环立交的这一处高点位置,就是独属于企鹅物流的风景台。   有时候是德克萨斯载着能天使与外环的帮派分子在这里上演速度与激情,有时候是德克萨斯载着空来这里欣赏龙门的夜景,也有的时候是可颂买了一大堆早餐之后,德克萨斯载着她来这里消食儿……   怎么都是德克萨斯?   就因为她是老司机?   “你算个屁的龙门人,要说龙门人,我这个牛头人都比你来的纯正好吧。”趴在车窗上的可颂白了车顶的能天使一眼,“那应该是炎国的军事力量吧,来龙门之前我隐约听族里的老人说过,说是二十多年前龙门也有这么一支舰队,族里的老人以前还用这个来吓唬过我呢。”   能天使放下望远镜,从车顶上探出头:“吓唬你?”   “说是进了城里要守规矩,龙门是大城市,可了不得啦,里面的大人们出门都坐在飞在天空的船,你要是不听话,小心把你抓到船上去做苦力什么的。”   “所以那时候有人被抓上去做苦力了?”   “怎么可能,乡下人自己的瞎脑补而已啦,皇帝难道还真用顿顿吃白馒头,用金扁担去挑东西不成?”可颂撕开一块可颂面包,在自己嘴里塞进一条,然后将剩下的向上一送,递进能天使的嘴里,“不过从我来到龙门开始,就没见过这些船,一开始还以为是老人们编着玩的呢。”   能天使三两下将面包嚼进嘴里,用手拍了拍车顶,好奇地问道:“德克萨斯,你知道二十年多年前的事情吗?”   沉默的老司机瞥了一眼车顶,从嘴上取下杆状物在车上的烟灰缸点了点,然后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之后,她望着烟灰缸里那半根饼干稍微呆了呆。   “德克萨斯?”   副驾驶的空好奇地喊了一声,昨天遭遇那些猎狼人之后,德克萨斯就变得很奇怪,她总是一语不发,虽然在过去她也很少说话,可是却不像现在这么容易走神。   “我没事。”   德克萨斯抬起手揉了揉空的脑袋,在那伪装成鲁珀族的耳朵根处轻轻掏了掏,空一下子红了脸,捂住耳朵下意识地向一边闪了闪,然后才是一愣:   自己这闪什么闪,正面上啊!   不过当这句话出现在脑海中时,德克萨斯已经收回手,对车顶上的能天使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刚刚来到龙门的时候,老板警告过我不要做得太过火,在叙拉古学会的杀人技巧最好不要拿到龙门来,否则像是我这种身份——”   德克萨斯顿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换一个说法,但四周都是企鹅物流的人,她也就只顿了一下。   “——像我这种与‘神灵’有直接关系的人,可能会引来炎国官方的注意,曾经炎国就为了追捕年兽而派遣军队来过龙门,老板说它可不想为自己的员工成为第二个年兽,保险不赔的。”   德克萨斯的话让这一车企鹅物流安静了一会儿,大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为“神灵”感到好奇,还是为年兽感到惊讶,最后还是能天使的声音从车顶落下来:“说起来,老板人呢?”   “天知道跑哪儿去了,老板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龙门领导人的办公室——”   可颂将面包递给空,空文雅地咬了一小口,接上可颂的话。   “——或者某个街头餐馆的案板桌。”   这倒是,对于那头企鹅的神出鬼没,作为企鹅物流的员工也习惯了,它总是会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这一点比起企鹅物流的另一个员工可是靠谱多了。   空伸出手拍了拍车顶,有些好奇地问道:“能天使,莫斯提马小姐现在在哪儿呢?”空与莫斯提马不算太熟悉,话语中便多带了一些尊敬。   车顶上,能天使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她双手一摊,呈“大”字形地在车顶一躺,砸得车子一顿左摇右摆。   “怎么了?”空好奇地从副驾驶伸出脑袋,像是一只探出头来的鼹鼠。   “莫斯提马和林现在还在市政大楼那边,从昨天开始,一直到现在,一男一女,腻在一起,从晚上到大正午——”   空想了想,打断能天使的话:“恕我直言,市政大楼应该不算孤男寡女。”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体会我现在被双重NTR的心情吗!好不容易能够再见到莫斯提马,好不容易——”   “等等!”   没等在车顶上滚来滚去的能天使吟唱完毕,车子里可颂也探出脑袋,狐疑地说道:“双重NTR?其中一个是莫斯提马小姐我大概是能想到,可是另外一重是怎么回事?”   车上的动静一下子没了。   可颂好奇地探出半个身子,正想要看见车顶上的能天使是怎么回事,却突然看见一个影子抓住车窗边沿向前一窜,能天使羞红的脸一下子闯进可颂的视野,她甚至用双手抓住可颂的牛角使劲摇晃起来,好像要把可颂脑子里的一些东西给彻底摇出来。   “忘掉忘掉忘掉!给我全部忘掉!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从一侧的车窗探出身子,车顶上那人还不安分,压向一边的重量让车子向一侧翻去,如同跷跷板那样,猝不及防下,德克萨斯一头撞在车顶,含住饼干的嘴不小心咬破舌尖,如同幼犬一样的呜咽声罕见地从德克萨斯嘴里漏出来,她捂着嘴在侧翻的车子里摔到空的身上。   如果不是隔着一只手,德克萨斯的嘴就落在空的嘴唇上了。   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一下子僵在原地,空的耳朵一下子弹起来,从鲁珀族的耳朵变成卡特斯族的耳朵,大气都不敢出,而真正的鲁珀族,德克萨斯则变成一只大尾巴狼,炸毛的尾巴几乎霸占了整个驾驶室的空间,坚硬的狼尾压过驾驶座旁的有些按钮,车载收音机里便响起一串悦耳的音乐。   “欢迎收听龙门午间新闻,关于安魂夜的临时宵禁,近卫局在新闻发布会上做出进一步解释,发布会上由高级督察诗怀雅长官亲自说明,由于整合运动的秘密行动,导致龙门外环一度出现混乱迹象,而为了避免混乱扩散,近卫局以消防演习的名义进行临时宵禁,同时整合运动利用切尔诺伯格核心城打算对龙门展开进一步破坏……”   .   .   .   “……幸运的是在整合运动施展其恐怖袭击时,正在切尔诺伯格周围实行日常演练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追踪被摧毁的切尔诺伯格来到龙门,经过龙门近卫局与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共同努力,整合运动实行的恐怖袭击最终得到完全的镇压,不过近卫局提醒各位市民,六环立交与西北接驳区仍处于戒严状态,请勿靠近。”   “下面转入下一条新闻,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指挥官,伊万诺夫·阿里克谢耶维奇·乌曼诺夫殿下受邀来龙门进行友好访问……”   咔嚓。   林逸按掉了收音机的开关,他取下耳机,刚想要放下手时,拿着耳机的手却僵在空中。   有些没地方放了。   龙门市政大楼的待客厅里,林逸坐在沙发的一头,而这长长的沙发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盖着乌萨斯冬衣的纤细身影。   苍蓝色的秀发游过林逸的大腿,莫斯提马躲在林逸的冬衣之下,枕着林逸的大腿,扇动的鼻翼发出细微的鼾声。   很少能看见莫斯提马睡得这么沉,哪怕是过去在群山之地内的日子,或许是习惯于在野外的旅游,莫斯提马也总是保持着一种猎人似的警醒,每当林逸弄出什么响动,她总是会在第一时间醒过来。   现在却不一样。   林逸慢慢放下手,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轻轻捏了捏莫斯提马的脸蛋儿,后者微微蹙起眉头,冬衣下的身子动了动,然后就没了后续。   源石技艺的使用似乎会在精神与肉体上积累某种疲惫,而昨夜莫斯提马却是乌萨斯军队没能突破接驳区的理由。   犹如潮流一般涌上来的钢与铁,却不得不在那蓝色的光幕下绕道而行。   正是因为有莫斯提马,有近卫局,有当时投身于这一场注定无名的战役中的所有人的努力,炎国与乌萨斯才如同两辆在同一轨道上相向而行的列车,却又在最后一刻彼此错开。   天行之舟。   昨夜之后林逸见过惊蛰一边,而惊蛰这么称呼那些停靠在龙门大关空中港口的舰队,那就是她说的炎国援军,原本应该来是来龙门抓捕年兽的天子禁军,不过他们出现在这里之后,乌萨斯方面也意识到所有的计划彻底化为泡影,他们不可能顶着这一支军队攻陷龙门,况且单是攻陷龙门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一旦与炎国军队爆发战斗,那么就意味着两个国家的全面战争。   这却也是乌萨斯的诸多布置尽力想要避免的事态。   同时,也是炎国不想看见的事情。   互相妥协的结果就是那午间新闻的说明,将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都推给整合运动,乌萨斯军队反倒成为过来救援的“友军”。   不过这终究只是一个对外的说法。   整合运动的参与成员并不会被真正的问罪,或者说对外宣称在乌萨斯军队与近卫局的努力下,展开恐怖袭击的整合运动成员已经被全部击毙,事实上也正因为这个声明,那些提前被塔露拉疏散,跟着爱国者离开的整合运动成员,或者是切尔诺伯格难民才有一个重新回归正常人的机会。   切城37区那边已经在“碎骨”与“爱国者”的牵线搭桥下,准备谨慎地接收这一批人,而允许切城37区滞留在龙门地区,允许37区维持现状实行自治,而在龙门即将进行的乌萨斯,炎国,龙门与切城37区的多边谈判中,林逸则被视为37区的代表,或者说在其余人眼中,正因为有林逸,切城37区才有资格参与这次多边谈判。   没有人会忘记那一个迫使历史变向的身影。   咚咚咚。   木质的门扉被有序地敲响,林逸的视线落过去时,木门已经从外面打开,龙门市政大楼的一名秘书先是向林逸点点头,随后让开位置。   林逸正想问些什么,一个身影从门外滑了进来。   那是一个乌萨斯族的年轻人,身穿华贵的军事礼服,金色的流苏垂落在胸前,遮住胸前的资历章,而那资历章如果用乌萨斯军队的标准去解读,则代表着:   帝国中将,第三集团军总指挥。   林逸记得那张脸,认得这个年轻人,他就是伊万诺夫·阿里克谢耶维奇·乌曼诺夫,但——   “你是谁?”   望着那张脸上与昨夜的冷漠与沧桑截然不同的神采,林逸放下手,手心轻轻盖住莫斯提马的脸庞。 第一百七十一章:血脉   当不再有阴谋立于其中,乌萨斯与炎国很快就如何结束昨夜的失态达成一致。   这一份共识变成龙门的午间新闻,整合运动如同它被乌萨斯允许诞生的理由那样成为这一次事态的责任人,而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则作为在常规调防中“恰好”在切尔诺伯格左近的乌萨斯军队受命处理切尔诺伯格事态,并最终追寻整合运动来到龙门,于是与龙门近卫局一起参与进针对整合运动的镇压……   “你能想象吗,我们竟然不是作为侵略者,而是作为合作伙伴,甚至可能作为英雄进入这一座城市。”   市政大楼的接待室内,林逸看着那个年轻人走到窗口边微微拉开窗帘,高楼间弹跳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拉开一条狭长的影,而那个年轻人沐浴着光与尘,恍惚中倒像是某种圣徒,对于这种不可理喻的结果报以一种深切的讥讽。   但是林逸可没有忘记这个男人昨夜的所作所为。   面向乌萨斯方向的接驳区至今仍旧是一片废墟,那里还有被剜去心脏的核心城述说着乌萨斯人施加给龙门的苦难。   “既然你觉得这个结果很讽刺,那么干脆就从这里跳出去如何?一死以谢天下嘛,要不试试?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当然,一脚之力也行。”   林逸梳理着大腿上莫斯提马的鬓发,嘴角弯起一抹讥讽。   这个结果明显是乌萨斯早已预见的结果,乌萨斯方面当然不可能未卜先知地知晓昨夜行动的结果,可是不知道多少年筹备下来的计划中,肯定有针对“出现某种意外导致炎国援军提前进场,现实上失去执行计划的可能性”这一情况的处理预案。   昨夜在炎国的军队进场之后,乌萨斯军队的行动说明了一切。   那时候冰封还没有解除,目睹炎国舰队的入场,战局已经陷入无可挽回的颓势,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在炎国舰队采取攻击态势进行展开之后,立刻在战场上进行不加密的无线电呼叫:   这里是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我军奉命追查切尔诺伯格事件始末,天空中展开的舰队,请通报所属;   这一通呼叫将选择的难题递给了炎国方面,继续攻击便是对于乌萨斯的宣战行为,而最终炎国舰队的回应是承认承认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身份,强调龙门属于炎国的领地,龙门有能力处理好整合运动带来的混乱,让乌萨斯军队停止前进,以免令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一应一答之间,昨夜的事情就已经定下基调。   乌萨斯的阴谋从黑暗中开始,在阴影中结束,恐怕直到数十年之后的资料解密前,昨夜的危机都将不为人所知,这样的结果自然令林逸难以接受,不过在他联系上魏彦吾之后,却从魏彦吾那里得到一个消息:   常驻于东乌萨斯的第四集团军与第六集团军接到紧急调令,已经向龙门方向开始移动。   当然,这两支集团军距离龙门相当远,等到他们抵达龙门时,炎国其余方向的军队也来得及在龙门落位,甚至乌萨斯方面也知道两支军队的调令肯定会被炎国察觉,这并非是什么难以揣测的事情,通常来说,针对东乌萨斯军队的所有调令,炎国方面总会比接到命令的乌萨斯军队先一步得到消息,所以执行龙门计划的才会是从西乌萨斯秘密调派过来的第三集团军。   这两支军队的调动就是明摆着给龙门施压:   乌萨斯可以放弃龙门计划,但是如果炎国要咬着不放,那么乌萨斯也做好准备在龙门爆发一次席卷两个国家的全面战争。   且不说战争爆发后谁赢谁输,但是至少打起来之后,龙门肯定没了。   从一开始,乌萨斯就已经给自己找好退路,虽然可以由于行动的失败,乌萨斯在外交上会摊上一本烂账,可是至少他们早已做好行动失败的应对。   现在这个男人在这里嘲弄政治上的妥协,无非是婊子立牌坊而已。   窗边的男人转过头看向林逸,微微摇摇头:“那还是算了,如果乌萨斯的皇子死在龙门的地域,这个敏感的时刻对谁都不是好消息。”   “也不一定,炎国不想背起发动战争的责任,乌萨斯不也一样?你说我一个三无产品在这里恁死你,乌萨斯多大可能会借题发挥发动战争?”林逸说着顿了顿,有些狐疑地看向面前的男人,“为了保险,我先问一下,你老爹有几个孩子?”   听见最后句话,伊万诺夫微微一愣,随后有些哑然失笑,他摇摇头,倒是也没有因为这句恐吓而生气。   果然,这个人和昨天自己见到的第三集团军指挥并不相同。   人类的记忆有时候很不可靠,会因为主观情绪对于记忆进行某种程度的修正,但是对于林逸来说,完全可以直接从记忆里调出来昨天的影像,只要将记忆中的那个第三集团军指挥官与面前的乌萨斯男人进行比对,一些细节上的反应完全对不到一起。   昨夜的第三集团军指挥官冷漠,果决,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视作棋子,那就像是一个冷漠的棋手不断衡量场上的局势做出选择,不带任何私人的情感;   然而面前的年轻的乌萨斯男人,他似乎就是一个……   人?   林逸微微扬起眉头,这样的表情落入伊万诺夫眼中,这个乌萨斯男人先是让房间内的龙门秘书退出房间,然后转了转手上的戒指。   林逸敏锐地察觉到一种异样的能量场从戒指中心向周围扩散,那样的能量反应并不明显,却足以让林逸的眼神变得警戒起来。   “不用这么戒备,这并非是什么武器,只不过是皇家术士协会生产的一些小玩意儿,交付于皇室成员用以确认谈话的环境。”   “反侦测设备?”   伊万诺夫点点头,他旋转着那一枚戒指,确定房间内没有监听设备之后,他才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眼神落在熟睡的莫斯提马身上顿了顿:“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接下来的话只流传在你我之间。”   话音未落,伊万诺夫就看见林逸摇摇头。   “没这个必要,如果你想说什么事情就这么说吧。”   林逸伸手轻轻按住莫斯提马的肩膀,莫斯提马的侧颜印入林逸的眼中,积累的疲惫让林逸想起昨夜那个将自己的源石技艺催发到极致的蓝色天使。   她其实大可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如果不是自己选择阻拦在乌萨斯的前方,莫斯提马也不用挡在乌萨斯的前方。   每一个选择进入战场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有的人是单纯的因为命令,有的人是为了保护生育自己家乡,有的人是想要证明自己从而获得一片可以停留的落脚地,而莫斯提马进入战场的理由只有一个:   ——因为自己在那里,所以莫斯提马也在那里。   好像似乎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自己回过头,总能看见一个苍蓝色的身影就那么静静地等在自己的身后,支持自己的一切选择。   那么那些选择看起来是如此的不理智,如此的虚幻缥缈,可是只要自己向前,她亦紧随其后。   有些事情当着莫斯提马的面说出来有一些羞耻,不过现在的话……   林逸用手背摩挲着莫斯提马睡着的侧脸,他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乌萨斯男人,声音放得比较轻,但却十分坚定地说道:“如果有什么秘密需要隐瞒莫斯提马,那你大可不必开口,因为隐瞒莫斯提马等同于隐瞒我自己,既然如此,又何必将这些秘密告诉我?”   伊万诺夫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拉特兰人并不值得信任。”   “我不信任拉特兰人。”林逸摇摇头,十分自然地说道,“我信任莫斯提马。”   四目相对,林逸平静的眼神最终还是让乌萨斯皇子叹了口气,他举起双手,投降似的说道:“好吧,我理解你们之间的感情了,就让她这样吧,况且我想一些秘密对于拉特兰人来说,也未必是秘密。”   他稍微顿了一下,第一句话就让林逸产生一些好奇。   “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了,现在的我和昨夜的我有所不同,所以在看见我的那一瞬,你才会问‘我是谁’,不过其实你应该问昨天的‘我’是谁。”   “所以,今天的你才是伊万诺夫·阿列克谢耶维奇·乌曼诺夫?”   乌萨斯男人点点头,他没有继续挑逗林逸的好奇,也许是为了显示诚意,他紧接着开口:“昨天你见到的是我的父亲,乌萨斯的皇帝陛下,阿里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乌曼诺夫。”   乌萨斯皇帝?   林逸微微张开嘴,他有些狐疑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一时无法判断这句话的真假,谁知道你是不是精神分裂呢?   “奥尔芬斯先生,我能这么称呼你吧?”   林逸点点头,不过还是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从哪里得知这个名字的?”他并没有报过这个名字的印象。   “多边会谈的名单上面有这个名字。”   林逸有些恍然。   乌萨斯与炎国虽然在战场上就达成停战的默契,可是炎国显然也不可能大度到说“这事儿我们就这么算了”,等一下的多边会谈其实才是如何解决这件事情的关键,而参与其中的多边指的就是面前的乌萨斯皇子代表的乌萨斯一方,炎国舰队指挥官代表的炎国官方,魏彦吾代表的龙门,以及阿列克谢大叔所代表的切尔诺伯格第37区。   相对于其余的己方,阿列克谢大叔代表的切尔诺伯格难民以及整合运动残党——有爱国者带领撤退的那部分整合运动成员——其实完全上不了台面,任何谈判都需要实力作为支撑,这场谈判成立的理由便是乌萨斯与龙门谁都在顾忌对方的实力,龙门作为炎国的对外商埠有炎国作为支持,但是切尔诺伯格难民有什么?   有抛弃你们的乌萨斯吗?   什么都没有。   别说炎国与乌萨斯,就算是龙门具备的力量都远远超过切城第37区,一个人口也就不到五万人,算上整合运动残党也不超过七万人的分城区凭什么能有谈判桌上的一席?   凭借的是林逸写上去的名字:   在龙门完成注册,接受切城37区临时聘请的天灾信使,“操偶师”——奥尔芬斯。   林逸选择站在阿列克谢大叔的一边,于是切城37区便拥有了与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平等对话的前提。   他其实以为这样的选择会让乌萨斯很生气,因为他知道阿里克谢大叔准备做什么。   切城37区的一十三人议会谋求乌萨斯认可的自治,他们想要在37区推翻乌萨斯的《感染者法案》,而这对于乌萨斯的权威却是一种深刻的挑战,过去乌萨斯对于这种挑战的处理十分统一,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直接扔去源石矿场,然后等着这些人改变想法,或者没了想法。   不过面前的乌萨斯皇子似乎倒看不出来生气的苗头,他直接略过这个话题,转为问道:“奥尔芬斯先生,你对于血脉有什么看法?”   “血脉?”林逸眨眨眼,颇有些错愕地开口,“血统论?”   你对一个完成机械飞升的人类讲血统论?   愚蠢的血统论者,好感-100;   伊万诺夫从面前清秀的少年脸上看到明显的不屑一顾,他稍微有一些意外,能够操控那些古代机械,他原以为面前的少年也具备某种古老相传的血脉,现在看起来却与他的猜测有些不同?   “在泰拉世界,血脉有其相应的意义,事实上各个国家,特别是那些建立在先民开拓之地的国家,它们的皇室都具备一些特殊的血脉,这些血脉所带来的能力,或者说权限,才是这些国家能长久存在的根本,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乌萨斯。”   林逸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知道面前的伊万诺夫会主动坦白这个秘密。   “你知道吗,乌曼诺夫王朝从开始到现在,比泰拉历法更加久远的历史流传到现在,其实只有一位皇帝。”   “乌萨斯从来都只有一个意志。” 第一百七十二章:一个意志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血脉在泰拉世界存在特别的意义。   如同温迪戈与生俱来的“食人”这一源石技艺那样,许多东西会随着血脉一起流传,知识与力量会寄宿在这一份血脉之中,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影响到这份血脉的传承者们。   乌曼诺夫的血脉也是如此。   若是往上追溯,这一王朝的血脉可以追溯到乌萨斯这个国家尚未建立之前,先民时代的北方之地不过是一片不毛之地,先于史书之前的历史没有留下足够详细的记述来让人猜测为什么乌萨斯人会选择这一片艰难的土地作为生命繁衍之地,仿佛就是历史一睁眼,这里便有无数生命星星点点地洒落在这一片冻土之上。   那是远在“国家”这一概念出现之前的年代,在《万族公约》于拉特兰签订之前,在其余地方的人们甚至将同族之外的种族视为“食物”的时代,为了在这一片艰难的土地上生存下去,乌萨斯实际上早在《万族公约》签订之前,就已经放下种族之间的对立,不同种族的人生活在同一个聚落,却也相安无事。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在大自然的倾轧下,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选择了一起活,于是一个个融合的部族开始出现在这片土地。   直到拉特兰的传教士来到这一片纯白的世界,发现不同种族的人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当时传教士的首领——萨科塔人的“桑杨沙”与“阿撒兹勒”对此颇为震惊,而这一发现反馈回拉特兰,据说炽天议会为此争论七天七夜,而这一次争论的结果就是在那之后,拉特兰一改中立的态度,开始积极联络各方势力,并在最后实现《万族公约》的签订,彻底结束因为种族不同而诞生的漫长纷争。   当然,当时的乌萨斯并不知道雪原之外发生的纷争,拉特兰传教士的到来给这片封闭的大陆带来变化的契机。   拉特兰人带来一些雪原外的技术,钢铁冶炼的技术,房屋建造的技术,风力发电模组,履带式两栖雪地车(电力驱动)……这些被拉特兰传教士称之为“福音”的知识使得部族部族的活动范围得以扩大,而更大的活动范围意味着更多的猎物,意味着更多的人能在雪灾到来,部落封闭时活下去,意味着部队之间的沟通往来会变得更为频繁……   于是一个统辖所有部族的大型部落就出现在北方之地。   这便是乌萨斯的前身,这个巨大的国家在先民时代的模样,时至今日,乌萨斯仍旧是整个泰拉世界拥有最多种族的地区,“乌萨斯人”很多时候成为一个概念性的称呼,他可以指乌萨斯族人,可以指鲁珀族人,可以是卡特斯,也可以是沃尔珀。   “当时不同的部族首领们会在定期召开的商讨会上进行资源的统筹与分配,而主持这个议会的人就是当时最大部族的部族统领,那是一支乌萨斯族人,因为乌萨斯族人在体质方面的优势,乌萨斯族是当时北方之地人口最多的种族。”   林逸看着面前的乌萨斯人将咖啡放在上桌子,纯白的瓷器撞出清脆的响声。   伊万诺夫双手叠在大腿上,轻轻敲着自己的膝盖:“我想奥尔芬斯先生已经能猜到了,那一支乌萨斯族人就是现在的乌萨斯帝国的皇室,乌曼诺夫王朝的起源。”   一个漫长……却又毫无意义的故事。   林逸微微皱起眉头:“所以,这和你说的一个意志有什么关系?”   “嗯,这正是我想要说的,那一支乌萨斯族人在当时做了一个决定,他们推选出来一位并非是乌萨斯族人的个体担任自己的首领。”   “乌萨斯族推选出来一个并非是乌萨斯族的人来当首领?”   “嗯,先民时代的乌萨斯虽然在自然的压迫下已经实现民族的融合,可是奇美拉的诞生率齐低,并且奇美拉们也通常无法正常生育,所以各个种族之间还是保持着族内通婚的传统,卡特斯族的话事人是卡特斯,乌萨斯族的话事人是乌萨斯,所以谁也不能理解当时乌曼诺夫部族的选择。”   伊万诺夫抬起头看向林逸,湛蓝色的瞳孔中映入面前天灾信使的容貌,披散到肩膀的黑色长发下描绘出柔和的面部曲线,既有男性的坚强,却又有一种属于女性的知性,乍看上去甚至让人难以分辨出他的性别,如同那从古老的先民时代流传下来的记述。   ——如同晨曦的第一道光,好似夜晚最明亮的星辰,那应该是游动在夜幕中的星之彩,或者是冰崖上摇曳的晶之花,世间一切赞美之词都因它而生,那超越性别的魅力正是世间不存之物,一如它那不属于任何种族的特征,它更像是没有光翼与光环的萨科塔人,而桑杨沙与阿撒兹勒说过,这正是他们追寻之物。   伊万诺夫剪断投向沙发另一边的注视,他端起空空的咖啡杯,起身去另一边重新给自己续上,一边走一边说道:   “话说到这里,我想奥尔芬斯先生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盘桓于乌曼诺夫血脉之中的意志就是当时推举出来的这位领袖。一直到乌萨斯的土地上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帝国,乌曼诺夫部族与其余部落之间的变成皇室与地方贵族延续下来,而这位领袖的灵魂则一直徘徊于乌曼诺夫皇室的血脉。”   “就像是昨天那样?”   “嗯,就像是昨天那样。”伊万诺夫扬了扬手里的咖啡杯,见到桌子上的男人摇摇头之后,他便走了回来,“来自冬宫的意志可以自由地取代每一个乌曼诺夫家族子弟的意识,我们都不过是那一个意志的延伸,正因为有这样一个恒久长存的意志,乌萨斯才能在最偏僻的地方建立起来最强大的帝国,而不会像其余国家一样因为统治者的更替而陷入乱局。”   林逸撩了撩莫斯提马的头发,谨慎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这听上去并不坏?”   “对于乌萨斯这一个国家来说自然是如此,不过对于必须承载这份命运的个人呢?”伊万诺夫闭了一下眼,随后缓缓说道,“每一个乌萨斯皇室成员度过六岁的生日之后就会渐渐‘听见’一些声音,我们会获得一些诡秘的知识与记忆,而代价就是逐渐失去自我的认识,试问当一段持续千年的记忆流入一个不过不到十岁的孩子脑海里,那么究竟这千年的记忆会占据主导,还是这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坚不可摧?”   伊万诺夫露出一个有些脆弱的笑容,他用勺子搅着咖啡,却也只是一圈一圈地搅拌而已。   “你会渐渐发现自己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习惯,会渐渐地喜欢上一些不喜欢的食物,喜欢的保姆讲述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不再有任何吸引力,反倒是充满一种受到愚弄般的愤怒,你会远离那些玩伴,藏在隐瞒中被一种莫名的焦躁驱使,看着那些同龄人的吵吵闹闹,甚至会萌生出一种不应该产生的杀意。”   叮!   勺子撞在咖啡杯的内侧,伊万诺夫的眼神已经冷淡得足以冻住那一杯刚热好的咖啡。   “当你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变成另外一个人时,有多少人还能保持正常?”   乌萨斯的皇室成员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不过哪怕是他们从小在深宫之中长大,也有不少传说流传到外面的世界,其中最著名的一个说法就是“乌曼诺夫家族流淌着天才与疯癫的血脉”,这个国家漫长的历史中常常出现英明的君主,例如连续几代君主引导这个庞大的帝国完成近代化改革,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帝国一定会因为尾大不掉的贵族势力而彻底破灭。   除此之外,最著名的还有那些最后被送入疯人院的皇室成员,皇家术士协会对外宣称是乌曼诺夫家族内通婚造成的恶果,不过一般人倒是更倾向于另外一种说法——乌曼诺夫家族为了换取永恒的权力而向不知名的存在出卖家族的血脉,导致后人遭遇难以想象的诅咒。   当然,民间说法往往只是图一乐,可是现在从乌萨斯皇子的嘴里说出来的事实,却与这些坊间传闻不谋而合。   “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要将自己的命运赌在你的身上。”伊万诺夫放下咖啡杯,认真地看向林逸,“没有人想死,我也不例外,我没有发疯的理由只有一个,我想要挣扎到最后一刻。”   “所以你来找我?”林逸不理解地开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能够驱动古代机械。”   伊万诺夫似乎早已经料到林逸会这么问,他回答得毫不迟疑:“那黑骑士的装甲虽然没有找到相应的记录,但是渡鸦之影,或者说伊卡洛斯之翼却是在白城找到过相应的描述,那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驱动的起来东西,至少目前为止,我只见到过一个人能驱动这些古代机械。”   “谁?”   林逸微微睁大眼,随后从伊万诺夫的沉默中,他猛地意识到答案。   “乌萨斯皇帝?”   伊万诺夫沉默地点点头,他看向林逸,缓缓说道:“按照那些流入脑子里的记忆,当时成为乌曼诺夫一族领袖的那个人与你一样。”   “与我一样?”   “找不到任何明显的动物特征,如果用拉特兰人在宗教时期的说法,那或许就是‘人类’。”   人类?   除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人类?   林逸微微张开嘴,正准备询问下去时,大腿处却传来轻轻的刺疼,他不由得低下头,却发现面朝自己肚子的莫斯提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她用指甲划过林逸的大腿内侧,看向林逸的眼神带着一丝警告。   警告?   林逸微微一愣,随后脑海里闪过一道警醒。   不对,那或许不是人类。   心生警惕的同时,脱口而出的话却稍微转变了一下方向:“你说那个人的意志一直寄宿在罗曼诺夫的血脉之中?”   伊万诺夫在林逸惊讶的语气中再次点点头,他看了一眼背对自己的莫斯提马,正想要确认拉特兰人是否醒来,却听见林逸紧接着的问题。   “那他的身体呢?”   “什么?”伊万诺夫疑惑地抬起头。   “他自己的身体,在先民时代领导乌萨斯人生存在北方之地的那个身体。”   “自然是随着时间逝去了。”伊万诺夫自然地回了一句,随后皱起眉头,“有什么问题吗?”   “不,倒也没什么,只是对于他的身体会这么死掉而感到惊讶。”   “血肉之躯终究会随着时间逝去,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不过它的灵魂已经超越时间的束缚。”   那不可能是人类。   林逸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人类早已抛弃血肉之躯,没有任何例外,不过如果面前的乌萨斯人说的是真的,那或许是与人类有关的某种技术诞生的结果。   生命设计院……   林逸脑海里不由得闪过这个名字。   埋藏在乌萨斯深处的秘密或许比他想象得还要多,但是危险却也同样不少,至少那里完全是乌萨斯的主场,而天知道乌萨斯还隐瞒着什么东西。   回过神来之后,林逸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被面前的乌萨斯皇子牵着鼻子走。   他用关于乌萨斯过去的那些话题制造出一个泥淖,当自己没有打断他而是选择倾听的时候,就一点点地在这个泥沼中沉下去,当自己展现出对于那位“乌萨斯皇帝”的好奇时,整个话题已经倾向这位皇子期待的结果。   一句“cmn”涌到嘴边,为什么我们不能用拳头来谈话呢?   林逸眼角抽了抽,忍下用拳头交谈的冲动,转而说道:“所以,你准备让我怎么救你?”   似乎是从林逸的语气里听出来自己的话术已经被察觉,乌萨斯年轻人挑了挑眉毛,开口说道:“不需要奥尔芬斯先生做什么,此行只是为了向奥尔芬斯先生说明一些事情,希望先生不要将我与昨天的我联系在一起,除此之外的来意大概就是,对了,关于切城37区的事情,我可以提前答应奥尔芬斯先生许可他们的独立。”   林逸有些惊讶地看向面前的乌萨斯皇子,虽然他已经猜到对方既然想要自己帮忙,肯定会提前给一些好处,可是却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同意这件事。   乌萨斯难道不知道一旦允许自己的领土独立,一旦让受到乌萨斯压迫的感染者有了一块自由生活的土地,这会对乌萨斯现行政策造成多么大的冲击吗?   退一万步说,被整合运动摧毁的切尔诺伯格却不愿意回到乌萨斯的怀抱,这本身代表的意义就足以形成诸多流言蜚语,而这正是其余国家攻讦乌萨斯最好的武器。   乌萨斯的皇子,真的有资格做出这样的决定?   “嗯,自然,因为你改变了历史,奥尔芬斯先生。”   伊万诺夫露出一个笑容。   “你迫使乌萨斯选择站在维多利亚外交部的一方,而现在行动的失败变成一道束缚维多利亚外交部的枷锁,维多利亚内部支持其余王冠继承者的势力正迫不及待地拆台呢,正巧,旅居维多利亚的卡兹戴尔摄政王,特雷西斯殿下也公布了乌萨斯政府参与整合运动的证据,现在外交上颇有些焦头烂额。”   “卡兹戴尔摄政王?”林逸有些懵地看向面前的皇子殿下,“这又是谁?”   “前几年结束卡兹戴尔内战的英雄,魔王消失之后负责引导萨卡兹人的领袖,整合运动内部的萨卡兹人正是他为了交好乌萨斯而遣送过来的佣兵与炮灰,现在他倒是拿这些人卖了个好价钱,想必维多利亚的其余王冠继承人为了打击外交部不介意吃一点点亏。”   “是吗,你可知道的真清楚。”   伊万诺夫听见这话稍稍顿了一下,随后笑道:“国家间自然有紧急通讯的手段。”   林逸不置可否地笑笑:“如果没有其余的事情,可否给我一点时间通知37区那边?既然你们愿意承认37区的独立,那么我们也不用提一些过分的要求来让你们难堪了。”   “我很高兴你能这样做。”   伊万诺夫放下杯子站起身,十分礼貌地向外门外走去。   一直目送那个人消失在门外,生物感应雷达监视着那个人渐行渐远,林逸才低下头,看向枕在自己大腿上的莫斯提马。   “你说,刚才和我们谈话的是乌萨斯皇帝,还是乌萨斯皇子?”   .   .   .   “他可能已经察觉到了。”   走过龙门市政大楼的甬道,玻璃窗透过外面升起的阳光,将一个狭长的影子落在伊万诺夫的身后,那个身影越来越长,渐渐地仿佛变成另一个人。   “拉特兰人可能也察觉到什么,想要切换两个身份,绕开昨夜的事情与他建立起亲睦关系或许比想象中困难。”   独自行走的伊万诺夫皇子用其余人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不过,他并不像是传说中的人类那样无所不能。”   “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乌萨斯的解决方案?” 第一百七十三章:小心拉特兰人   林逸原本以为在龙门举行的多边会议会是一场唇枪舌剑的较量,可是没想到整个会议过程平平无奇。   炎国舰队方面以“未有礼部之人随行”的理由缺乏这次会议,于是魏彦吾倒是身兼两职,同时以炎国封疆大吏与龙门领导人的双重身份参与谈判,而乌萨斯方面似乎已经与魏彦吾在事先达成默契,就像他们提前来找到林逸这样,这个会议现场更像是走个过场而已。   会议的结果是——   鉴于整合运动带来的危害,以及今后可能诞生的感染者暴动,为了加强两国之间在防恐防暴方面的协作关系,以及根据拉特兰第四次天灾会议上签订的《天灾合作协议》的相应条款,基于人道主义救援的要求,乌萨斯方面在充分考虑现状之后,以切尔诺伯格难民性命为优先,决定邀请炎国龙门代替无法行使政府机能的切尔诺伯格市政府执行灾后救助等工作,确保附近聚居点的生活物资得以补足,期间乌萨斯难民成立的自治组织将代替鲍里斯侯爵家执行对于切尔诺伯格地区的行政权力,直到乌萨斯帝国议会做出进一步决定为止……   说白了,乌萨斯做出的决定等同于割地赔款,切尔诺伯格地区的行政权力移交出去,并且根据后续会议记录,炎国对于切尔诺伯格地区的一切救助资源,乌萨斯都必须以市价的一点五倍在未来五年内进行偿还,乌萨斯方面会接受这样的条款,不得不说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他们也没有办法,谁叫他们行动失败了呢。萨卡兹人这掏心窝子的一刀可是捅得够狠,摄政王特雷西斯在维多利亚上议院的讲话将乌萨斯置于一个相当危险的境地,维多利亚上议院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贵族院!传统贵族,军方新贵,持杖人,学院派,嘿,这其中哪一个没有自己支持的王室血脉,都恨不得直接按死外交部的那些人呢,现在外交部和乌萨斯搅在一块,特雷西斯又拿出来这么锋利的刀子,他们哪儿能不用?”   魏彦吾叼着烟杆,看着市政府窗外乌萨斯的车队渐行渐远,轻轻吐出一个烟圈。   “别看维多利亚现在因为王室继承权的纷争一副要自爆的模样,在三兽之冠真正裂开之前,它仍旧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曾经凭借一支驻外空军加上盖有国玺的王室通告就可以逼退入侵卡西米尔的乌萨斯军队,迫使乌萨斯签订停战条约,这一点不同于偏安一隅的炎国,维多利亚可不介意发动一场战争来解决政治上的问题,他们成为世界的领袖太久了,久到认为自己就是规则。”   “所以乌萨斯才想要在维多利亚那边做出反应之前,提前将龙门事件彻底定性?”   林逸从远去的乌萨斯人那里收回视线,他看向身边的魏彦吾,会议结束之后他被魏彦吾单独叫到这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更远的地方,阿列克谢大叔为首的第37区代表们与龙门的代表们等在那里,似乎已经就37区与龙门的合作开始简单的讨论。   “嗯,以萨卡兹人现在比感染者好不了多少的社会地位,就算是萨卡兹人的摄政王说的话,只要我们与乌萨斯发表联合声明为这一次的事件进行定性,维多利亚也很难凭借一个萨卡兹人的话进行发难,维多利亚外交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也不会什么也不做,这也是为什么乌萨斯会这么予取予求的原因,他们想要尽快敲定这边的事情。”   林逸并不清楚泰拉世界的国家外交,颇有些惊讶地看向身边高自己半个头的老龙:“炎国的面子有这么大?我怎么听莫斯提马说炎国是一个闭关锁国,基本上不参与国际事务的国家?”   “他没有说错,我们的确是这样一个国家。”   魏彦吾望了一眼停靠在“建木”之上的天行之舟,那也是炎国闭关锁国的结果,谁也不知道炎国内部保有这样的空中力量,这个消息暴露出去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变化。   “因为国际势力对于炎国的不了解,所以其实炎国在外交上十分被动,昨夜礼部的活动没能第一时间取得效果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所以这次联合声明最重要的地方其实不在乌萨斯,也不在炎国。”   魏彦吾抄起手,他犹豫一下,还是看向林逸,缓缓开口。   “维多利亚在忌惮拉特兰。”   “拉特兰?”   林逸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想起昨夜参与进来的莫斯提马,不过若是说起与先前的会议有关的拉特兰势力——   他向另一边的人堆看了看,在人群中找到一个相对孤立的身影。   苦难陈述者换了一身女式小西装,拿着文件袋而不是武器箱站在一旁,这一次她不再是以莫斯提马的监督者参与会议,而是以拉特兰公证所下属契约认证人的身份参与进这次会议,作为会议记录员完成相应的会议纪要,代表拉特兰证明整个会议在完全公正公开的情况下得以成立。   如果将这次会议当成是一次多边交易,那么拉特兰就是这次交易的公证人。   “——小心拉特兰。”   林逸正有些感叹莫斯提马娘家的威慑力,却突然从魏彦吾嘴里听见与乌萨斯皇子相似的话语。   他不由得转过头,看见后者一脸严肃。   “虽然作为被拉特兰人拉了一把的龙门来说这句话有些忘恩负义,不过同样是基于您对龙门的恩情,我不得不在提醒您,我并不是指莫斯提马小姐,但是您必须警惕拉特兰人。”   “拉特兰人做了什么吗?”   魏彦吾摇摇头,随后有些闷闷地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不如说正因为他们没有做什么才让人奇怪。”   “什么意思?”   你们都是抖M,不被做点什么不舒服斯基?   “你见过拉特兰人的移动城邦吗?”   我见过个锤子,我才刚从地里被挖出来好不好。   林逸嘴角一歪,好悬没把这句话丢出来,不过这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魏彦吾体会了林逸的心情,接着说道:“他们的移动城邦……在天空。”   “天空?”   林逸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个词儿指的什么。   “天空中,云层里,人们只能仰望之处。那些与龙门同样巨大,同样沉重的巨大造物,就那么漂浮在叙拉古的上空,以某种形式与规律进行进行移动,当然,拉特兰也有地面上的移动城邦,可是最为主要的几个城市却一直漂浮在天空之上,从这个世界产生历史这一事物开始,一直到历史结束的那一天为止都不会坠落。”   林逸脑海里一直飘过许多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技术,不过不管哪一样的技术都与现在泰拉世界的科技水平无法联系在一起。   讲道理,一个空中主流载具还是飞艇的世界,反重力技术是不是太超纲了?   “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拉特兰人带去‘福音’的传说,而那些所谓的‘福音’经过考古认证都是一些超越当时时代的技术,从魔王的陨落到卡西米尔王朝的覆灭,乃至于拉特兰宗教的自然解体,除了拉特兰隐藏有大量秘密与力量之外,谁也不知道那个国家究竟想要做什么,生活在龙门的拉特兰人或许会让您产生某种误解,但是如果您接触过真正接受拉特兰教育长大的拉特兰人的话,就能轻易从他们身上找到一种违和感。”   “什么违和感?”   “总体而言,拉特兰人似乎在服务一个更加高等的存在,或者说意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泰拉世界历史进程中那些不同寻常的选择,比如在没有任何先兆产生的情况下,不经过任何形式的竞争,就将世界秩序交给崛起的维多利亚,如同得到一个命令,而拉特兰将之完美执行。”   一个更加高等的存在或者意志?   林逸突然想起莫斯提马与自己她作为天灾信使的天赋,那就是在天灾来临前,她总是会突兀地产生一些朦胧的预感,而这些预感如同启示一般地让她十分自然地就明白“天灾即将来临”,而对于萨科塔人来说,这种启示可以说是生命中的一部分,它并非是贴在耳边的窃窃私语,而是一种无法解释的冲动。   就好像是在某个时间点,你自然地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林逸稍稍沉默了一下:“或许是拉特兰人并不想要与维多利亚爆发一次关于世界秩序领导者的战争?”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会有因为无法解释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的诞生,它的前身,乌萨斯联合教会正是由那些无法理解与认同拉特兰选择的拉特兰传教士建立,若是有一个权衡商量的过程,又怎么会将乌萨斯的传教士逼迫到这个地步,顺带一提,那时候乌萨斯的传教士基本上是黎博利人,而一般意义上的拉特兰人则被认为是萨科塔人。”   同样都是在拉特兰长大的种族,所以也不是教育环境的原因,而是某种根植于种族特性深处的不同吗?   “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对我说这些?”   林逸看向魏彦吾,后者用烟杆敲了敲自己的龙角,脸色有些阴沉不定地说道:“事实上,今天早些时候,龙门收到来自拉特兰的正式联络。”   “拉特兰的通讯?”林逸稍稍一愣,“可是前两天你不是说因为天灾信使办事处被毁掉而没办法联络上拉特兰吗?”   魏彦吾看了林逸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十分明显: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找你说起这件事的原因。   “拉特兰的那边说了什么吗?”   魏彦吾看了一眼苦难陈述者,低声说道:“一个是对于苦难陈述者的授权,允许她代表拉特兰参与会议进行公证,另外一个则是对于某位叫作‘奥尔芬斯’的天灾信使进行的认证结果。”   无论是昨夜发生在拉特兰的事情,还是说林逸对于天灾信使的申请,都不应该在这段时间内传到拉特兰的耳中才对。   “拉特兰人与其余所有种族都不太一样,萨科塔人比任何种族都接近进化的顶点。”   “进化的顶点?”   魏彦吾看向林逸,缓缓将烟杆塞嘴里,然后从宽袍长袖里掏出来一个精巧的盒子:“他们将这个的顶点称之为‘人类’,如果你前往拉特兰的机密圣殿,或许就能看见著名的方舟壁画,那幅画面记录着一个名叫‘诺亚’的人类,或许那会令你感到一些怀念。”   怀念……   果然就连魏彦吾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吗,也许是由于昨夜的事情,看起来魏彦吾是不想在这件事上深究下去,只是不知道炎国又会是什么态度。   乌萨斯,炎国,龙门,拉特兰……   阿里克谢大叔他们已经站稳脚跟的现在,或许是时候离开了。   林逸沉默地接过魏彦吾递过来盒子,微微扫过一眼,上限用近似希伯来文的文字写下一句话:   天灾信使专用数据终端,权限等级:D(未绑定)   “这是什么?”   “拉特兰送过来的天灾信使数据终端,信使们用藏在这个数据终端中的通讯装置形成一个巨大的网络链接彼此,一般来说刚刚完成认证的信使会自动登录为E级,随着完成天灾预警或者危机合约,权限会逐渐提升,接触到更多被认为不适合低级天灾信使知晓的情报。”   “情报分级……”   那这里面会有关于那些禁忌的情报吗?   .   .   .   “没有的,关于十二禁忌的记载是拉特兰核心的机密事项,不可能对外进行公布,这个权限分级只是为了阻止一些自不量力的信使去承接一些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危机合约,或者是获得一些相对来说有些危险的情报而已。”   龙门内环的大街上,从一间间重新开张的店铺间走过,莫斯提马对林逸的问题轻笑着摇头。   “受到情报分级保护的情报大多都是一些关于天灾的研究,例如天灾信使‘艾雅法拉’发布的一系列关于‘天灾是否可以视为一种生物’的论文与相关证据。这种未经证实的颠覆性论文如果被一知半解的家伙看见后传出去,很容易引起相应的混乱,所以基本上只会在对于天灾有深刻认知,也就是权限足够高的天灾信使之间才能正常讨论和流传。”   林逸不止一次听见莫斯提马提起过这位天灾信使,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位‘艾雅法拉’先生很厉害吗?”   “先生?”莫斯提马眨眨眼,随后眯起眼睛笑得很开心,“是啊,那可是个很厉害的信使,基本活跃在天灾频发地段,与其说是天灾信使,不如说是天灾研究人员更加恰当呢,有时候甚至会在没有聚居地的天灾频发地段出现。”   林逸被笑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有点毛骨悚然,他正想要问清楚莫斯提马到底在笑什么,却被莫斯提马先一步拉了拉手臂。   “到地方了。”   林逸抬起头一看,正是他们和企鹅物流约定的酒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大帝之死   从龙门外环到龙门失去,德克萨斯开着她并不心爱的小破车一共被拦下来27次。   “你们啊,每次都能给我整出点新活来……”   望着面前用胶带将车门被粘起来,整个儿像是从废铁卡组里钻出来的怪兽卡一样的小车,陈深深地抬了口气,带着一夜未散的疲惫撕下来一页罚单,直接往车前窗一拍——   哗啦!   望着碎了一地的前窗玻璃,陈sir脸颊一抽,和里面脸上贴了几张创口贴的德克萨斯大眼瞪小眼。   “我说,大帝好歹也是龙门的头面人物,你们就不能整点阳间的载具?这车子别是从哪里淘换来的二手赃物吧?”   陈sir狐疑地打量着这半报废的车子。   从龙门外环开始,就不断有关于一辆“幽灵车”的目击报道,经历过昨夜的事情,近卫局现在颇有一点风声鹤唳的味道,接到第一起目击报道后就让交通管理局的人前去处理,结果这特么来来回回处理了26次,每一次交通管理局回复“已处理”之后,近卫局都能马上在距离市区更近的位置接到“幽灵车”的目击报道,搞得近卫局认为交通管理局的人出了大问题,于是让特别督察组的陈sir过来看一看。   这一看就知道“已处理”是怎么回事儿了。   企鹅物流嘛,懂的都懂。   基本上龙门官方是默许这些法外之徒的存在,只要上面没命令要对这群家伙动手,大家平时就当没看到。   “陈sir,这其实是一个误会,早上大帝把车子给我们的时候它还好好的!”后座的可颂露出一张同样打满创可贴的脸,“只不过今天德克萨斯翻车了而已。”   德克萨斯嘴角一抽,很想说“那关自己什么事,不是你们瞎折腾,老司机能翻车”,不过在那之前陈sir却惊奇地接上可颂的话:   “这家伙多人运动终于出事儿了?”   一时间,车内幽幽的眼光落在陈的身上,被盯得有些尴尬,陈sir咳嗽两声正准备说话,却看见可颂摸了摸牛角,有些憨憨地开口:   “其实是翻车之后,我们才开始多人运动的。”   要说的话卡在嘴里,陈sir愣愣地看向车子里的众人,下意识按住腰间的赤霄,然而没等她做些什么,就看见那辆破车又剧烈的摆动起来,然后车后座的位置响起“砰砰”几声响,随后那一扇唯一完好的车门被人一脚踹开出去。   陈指了指车后座,对德克萨斯抽了抽嘴:“多人运动?”   “嗯,多人运动。”   有些无力地松下肩膀,陈sir捏了捏鼻梁:“有时候我真不明白,大帝多少也算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怎么就会有你们这帮活宝部下,单凡你们学会大帝一点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惠,我们彼此都会轻松一些。”   德克萨斯没有说话,倒是身边的空好奇地说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啊,抱歉,昨天忙到现在还没好好睡过,用词有些不准确。”说着说着,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就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词儿不是一个贬义词嘛。”   陈皱了皱眉:“嗯,贬义词?不不不,等等,虽然形容有些不对,可是这个词是褒义词吧?”   “咦,这个词的意思难道不是‘上得厅堂被吃,下得厨房被煮’吗?”空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小小的疑惑,“每个月老板都要这么死几次的,所以老板一直在支持打击龙门的非法野味。”   “……”   你们企鹅物流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陈sir张张嘴,终究还是没有把这句话吐出来,她无力地拉了拉有些塌下去的外套:“算了,说说你们的目的地吧,我叫辆警车来送你们过去,你们这阴间的车还是赶快返厂维修吧。”   “我们要去市中心的一家音乐酒吧,在那里约好和莫斯提马他们见面。”   “莫斯提马?”听见这个名字,陈下意识地皱紧眉头,随后缓缓松开,“那个男人,林也在那边吗?”   看见陈脸上有些凝重的脸色,德克萨斯变得警觉起来,她手指敲着方向盘,一时没有说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盘桓,就连后座互相抡起王八拳的两人也变得安静下来的时候,陈sir终于松出一口气,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被松散的衣袖套住的臂膀,手指摸索着那微微有些咯人的结晶,然后又撕了一张罚单,“刷刷”地在上面写了几笔,直接丢进驾驶室。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去联系警车。”   望着走回警车的陈sir,德克萨斯从方向盘上捡起那张罚单,上面潦草地写着一句话:   天子禁军正在秘密调查关于林逸的事情,昨天连夜在近卫局进行相关取证,目前尚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   德克萨斯眨眨眼,她从驾驶座伸出头,向着龙门大关方向望去。   天子禁军——来自炎国的空中舰队静静地停靠在“建木”之上,仿佛那钢铁的天空树多出一片亭台楼宇。   “德克萨斯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一旁的空好奇地看向德克萨斯,“陈长官的纸条上写了什么?”   听见这话,德克萨斯缩回车里,随手将罚单撕碎塞进嘴,喉咙上下耸动后,她面无表情地说道:“什么纸条?”   “诶?”   空呆呆地眨眨眼,而德克萨斯将安全带给空套上,随后一拉手刹,脚底狠狠一踩。   呲啦——   当那辆破破烂烂的小车在路人震惊的视线里闯过红灯离开,靠在自己车边的陈sir拧着眉头,转过头看向龙门大关上那一片停靠于天空的阴影。   “……陈sir,那边发生什么了吗?那辆‘幽灵车’是怎么回事?”   陈sir收回视线,拿起接进车内的对讲机。   “不用去管,通知交通管理局消了相关记录吧,那是企鹅物流的人,你知道那帮疯子的德性,月底去他们那儿收钱就行了。”   .   .   .   破破烂烂的小车在大街上七拐八绕,闯进企鹅物流的一个联络点之后,四个浑身贴着创可贴的可人儿换了一辆阳间的车,稍微绕了绕远路,确定没有跟踪的对象后,才来到约定的音乐酒吧。   不同于其余开在闹市区的火爆酒吧,或许是因为店面在比较深的巷子里,这里又不提供属于年轻人的刺激娱乐,简约的吧台设计与流动的轻缓音乐让这里在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很安静,只有一些三四十岁的常客往往会来这里消磨周日的午后时光,正常的工作日就更显得冷清。   就算有偶尔走到这个巷子深处的探险家找到这家酒吧,看见挂在上面的“closed”(歇业)牌子,往往也只是会留下一个好奇的眼神后选择离开。   直到能天使满不在乎地把那牌子摘下来,随手丢到一边。   “总算到了!”   这些隐藏在闹市之中的酒吧大多是“大帝某位朋友的产业”,虽然不知道这个朋友是不是无中生友,不过企鹅物流的问题儿童们都习惯了将这些典雅的音乐酒吧当成自己的老家,这种老家一样的安心感让能天使啥也没想地推门而入,然后她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一张桌子旁。   林逸坐在酒吧的一张桌子旁,桌子上摆着一个工具箱,而他面前满是从天灾信使的数据终端上拆下来的零件儿。   为了确认数据终端内部有没有物理性地安装上定位装置之类的部件儿,他直接将整个数据终端从内而外的解体,然后分析每个部件的作用,虽然规格与形制上与林逸熟悉的电子产品有很大不同,不过大致上还是能推断出这些部件所发挥的作用。   “电路板,电池,磁盘……这是数据接发装置?”   林逸一边摇着怀里的企鹅鱼鳍,一边看向那些被拆开的零件,直到与大门相连的屋顶风铃荡开清脆的声响,他才微微一惊,抬头看向门口。   然后看见一排四个OxO……   这四个性格迥异的家伙同时露出这样的表情,林逸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他稍稍抱紧怀里的企鹅,将企鹅的脑袋都勒得大了一圈,然后警惕地看向门口的问题儿童们。   “……你们想干嘛?”   问题儿童们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那被勒得有些似乎有些喘不过气的企鹅,但是谁也没有提醒,而是齐齐将视线投向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翻起时尚杂志的莫斯提马。   “你没有告诉他?”   莫斯提马抬起头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我该告诉林什么?”   能天使注意到莫斯提马嘴角的那一丝调皮,那只存在于记忆中的表情突然让她突然想起莫斯提马的守护铳还在他身上,最关键的是,这个家伙好像还不知道守护铳对于萨科塔人的意义!   罪该万死!   一想到这里,能天使的眼神变得越发危险起来,落在林逸眼里就感觉这里不再是一个流淌着清澈音乐的酒吧,反而像是传说中的西部片剧场,一阵风卷着枯草滚过,这女人就要起八把狙把自己给毙了。   林逸在地上一点,椅子滑到桌子的另一边,他警惕地看向能天使,随时准备将怀里的企鹅扔出去拖延时间。   不过这宛如枪手对决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最终还是空看不过去眼,她扫了扫尾巴,有些不安地举起手:“那个,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一旁的莫斯提马笑了笑,抬起手堵住嘴:“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最好不要说哦,空。”   “可是……”   空一下子变得犹豫起来,最后看向身边的德克萨斯,而德克萨斯则微微叹了口气。   “林,把你怀里那家伙放下来吧。”   “怀里?”   林逸看向怀里开始口吐白沫的企鹅,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等等,它是活的?莫斯提马,你不是对我说这是店里的企鹅抱枕吗?”   迎着林逸不知所措的眼神,莫斯提马露出惯例的笑容:“是抱枕哦,吉祥物和抱枕本就没有多大区别嘛,而且活生生的企鹅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环境里,不是吗?”   林逸提起企鹅的一只鱼鳍摆了两下:“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是这东西真的是活的呀!”   “不不不,它不是活的。”   “它怎么不是,它——”   “它已经死掉了哦。”   “诶?”   林逸微微一呆,他看向自己提起的不断打转儿的帝企鹅,这才打开生命感应装置,发现属于企鹅的热量正在消散,这个被自己抱起来就一直像是抱枕那样毫无动作的企鹅好像真的挂掉了。   啪!啪!啪!   林逸看向掌声响起的方向,只见四个企鹅物流的问题少女中,除了空以外的三个人面无表情地拍起手来,看见林逸懵逼的眼神,齐齐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拯救龙门的英雄,一出手就弄死了企鹅物流的大老板。”   “企鹅物流的老板?”林逸慢慢瞪大眼睛,甩了甩手里的企鹅,“就这?”   “就这。”   德克萨斯点点头,熟练地走到吧台旁跳进去,然后掏出钢丝一样的东西直接把酒柜上的锁给撬了,然后在林逸木然的视线下拿出来几瓶看上去就贵得不行的酒,然后从橱柜中掏出来一套调酒的工具。   “要喝些什么?”   林逸看了看自行其是的德克萨斯,又看了看手里渐渐凉去的大帝尸体,吞了口口水。   “那个,它真是你们老板。”   “我要一杯‘虹色之夜’。”可颂也自然而然地走到吧台旁,点了杯酒之后才看向林逸,“那就是我们大老板哦,如假包换。”   “那你们……”   这不忠诚啊。   林逸懵懂地看向吵闹着过去点酒的能天使和空,想了想,还是将吊在手上的企鹅放在桌子上,还顺手理了理毛。   “啊,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的,八成是老板色心一起,被你抱起来就干脆装抱枕一动不动了,他经常这么干,有时候也会中途忍不住破功,然后被人当场打死。”   “色心?”林逸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随后猛地反应过来,“你说它被人当场打死过?”   “当然。”   德克萨斯点点头,随后抬起头来看向店里的一角,“你说是吧,老板?”   林逸向那个方向看过去,一头帝企鹅缓缓从阴影之中走出来,没有五指的鱼鳍还端着一个高脚杯,那叫一个上流。   “人都到齐了,那让我们谈谈正事吧。”   那企鹅这样说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德克萨斯家族   “胜利是醉人的美酒,我很高兴你的宿醉不算严重。”   提问,当一只企鹅拿着红酒杯对你说骚话的时候该怎么做?   A.解剖了它;   B.解剖了它;   C.解剖了它;   ……   倒不是林逸有向着猎奇杀人鬼发展的潜质,而是他真的很好奇这只企鹅到底怎么做到将红酒杯粘手上,并且还能操着一门地道的龙门话侃侃而谈的。   这企鹅怎么看都是一只地地道道的企鹅啊?   拔了毛烤一烤可以去cos大号烤鸭的那一种,特别下饭。   “少年,我觉得你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于脊索动物门鸟纲动物的一种认知性错误,以及一种基于食肉类哺乳动物的歧视,我必须提醒你,我可是保护动物!去年一整年在龙门成功搞垮了整个野生保护动物餐饮链的雄性企鹅!”   说着说着,站在吧台上的企鹅骄傲地挺起白花花的肚皮,仿佛自己做出了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嗯,我作证,老板依靠自己的外貌优势成功潜入进去,通过将自己送上餐桌来让龙门近卫局获得决定性的证据,并在法院上由被害人亲自出面指正,最终导致坏人们辩无可辩。”   从后厨方向端着两盘蛋炒饭就出来的可颂这番话让吧台上的帝企鹅脸色一垮,这企鹅转过一百八十度双翅向可颂一指。   “那边的,你这个月奖金没了。”   刚刚坐下的可颂立刻跳起来:“凭什么!”   “凭今天报废的那辆公家车。”   可颂一双眼睛瞪得如同牛眼:“那又不是我一个人弄坏的,为什么只扣我奖金啊!”   “哼哼哼……”帝企鹅发出冷笑的声音,天知道从那里摸出来一副墨镜,天知道它怎么戴上去的,只听得它用低沉如酒的磁性声音说道,“……因为我打不过她们。”   可颂呆了一呆,下意识说道:“但是你也打不过我啊,老板。”   大帝挥了挥鱼鳍,一旁的德克萨斯瞄了一眼,默默地剪好一只雪茄,点上后递了过来,这企鹅狠狠抽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我赌你不敢打我。”   可颂看了看面前的老板,又看了看放在一边的盾牌,一时间陷入犹豫之中。   林逸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莫斯提马:“这就是企鹅物流?”   “嗯,这就是企鹅物流。”莫斯提马点点头,随后看了德克萨斯一眼,但却是对大帝说道,“老板,你应该能猜到我们来找你的目的吧?”   “我们?哼,哈,好一个‘我们’,这就是每一个老父亲的心情吗,我好难过,空,来一首《老父亲》安慰安慰我。”   “没有那样的歌啦!”   跑过来将水果拼盘摆在吧台上的双马尾姑娘对企鹅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大帝用颤巍巍地鱼鳍黏上一根牙签插起来一片苹果,无所谓地说道:“算了,那来一首《仲夏夜之梦》?我要第五幕前奏——”   话音没说完,大帝就突然一歪头。   砰!   只听见一声铳响,橡皮子弹擦过帝企鹅的眼角,崩掉了后面一瓶看上去就贵得要死的深褐色酒瓶。   酒水哗啦啦地洒了一地,大帝看也没看,指着另一张桌子上咬牙切齿的能天使。   “你这个月奖金也没了。”   “我这个月奖金早没了!”   “哦,那你下个月奖金也没了。”   大帝无所谓地耸耸肩,随后画风一转,令人猝不及防地开口:“是关于德克萨斯家族的事情吧。”吧台背后的德克萨斯适时地划过来一杯鸡尾酒,大帝接住那杯酒,缓缓推到林逸的面前,“这被酒叫作‘阴影中的密谋’。”   那是一杯黑色的鸡尾酒,仿佛将所有光线吸入进去一样,无光无亮。   林逸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口感有一些像是可乐,类似碳酸的气泡在口腔里轮番炸开,甚至令人感到些微的疼痛感,那气泡炸开的声音从嘴里流动到耳中,令人仿佛听见刀兵的声音,而在那不断炸开的液体从嘴里流入喉咙,一路的烧蚀感之后,如同普通人跑过一千米那样,一股铁锈味道从喉咙里泛起。   如血一般。   “关于德克萨斯家族的事情,我想莫斯提马应该告诉过你一些大概。叙拉古地区自古以来的统治者,与狼为伴的永恒之血,德克萨斯第一家族覆灭之后,那片土地的继承者给自己冠以德克萨斯之名继续这个家族的统治,一直到数年以前,那个古老的家族被同样古老的黑帮们肢解。”   大帝放下手里的红酒杯,隔着墨镜,有一双视线落到林逸身上,仿佛要将林逸刺穿那样凌厉。   “不过我猜你想要知道的不是这种凡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而是埋藏于历史之中的某些隐秘,例如牧狼少女?”   林逸点点头,他同样看向德克萨斯:“我听说牧狼少女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她们都会被冠以德克萨斯家族的名字。”   大帝看向德克萨斯微微一笑:“看样子,莫斯提马果然将你给卖了。”   德克萨斯瞥了大帝一眼,随后有些复杂地看向林逸,虽然她从没有想过从过去中逃离,可是却也以为属于德克萨斯的一切都随着那个家族的崩解而消失,否则她也不会用“德克萨斯”来作为自己的代号,这本身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悼念,如同墓碑后的白橡树。   只是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个道标,成为替那些从过去蔓延而来的阴影指明道路的启明星。   “关于那些猎狼人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德克萨斯话语中倒是没有什么责备的意思,“为什么你想要知道牧狼少女的事情?”   同样的源石技艺,还有那比自己更加成熟的暗杀术,德克萨斯还没有懦弱到需要欺骗自己的地步,那些人毫无疑问与德克萨斯有关,甚至可能如同猎狼人自己承认的那样,他们就是曾经的德克萨斯,从数百年前一直苟延残喘到现在的旧日亡灵。   “猎狼人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实际上,我也是来到龙门之后才遇到那些猎狼人。”   林逸摇摇头。   虽然从那些猎狼人手里学会一些战斗技巧,可是他与猎狼人的焦急也仅仅在于安魂夜的混乱,这短暂的时间内没有办法了解到更多的事情,就连霜星也不知道这些猎狼人的底细,或许就只有塔露拉才能回答这个问题,只不过塔露拉现在处于近卫局的严密监管之中,由于身具“科西切公爵”这一身份,比起其余整合运动成员的处理要更加复杂。   “实际上,我会来找你,是因为我们遭遇了天狼希琉瑞斯。”   林逸的话音刚落,就看见德克萨斯尾巴支楞了起来,高高翘起的耳朵里露出雪白的绒毛,好一会儿,这高冷的姑娘才收起这不经意的卖萌,有些迟疑地开始复读。   “天狼……希琉瑞斯?”   没有叙拉古人会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直到现在,叙拉古地区也有许多古老的祭典在回忆这个名字,纵然这些祭典如同安魂夜之于龙门一样都变成消费者的盛宴,没有人真正相信天狼希琉瑞斯的存在,可是这个名字却仍旧流传下来。   “这不可能。”   德克萨斯摇摇头。   “按照德克萨斯家族的记述,天狼希琉瑞斯庞大到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它几乎有整个叙拉古地区那么大,你知道那是什么意义吗,那是一个团起来能有30万平方公里的巨大生物,要是它真的出现在世界内,那已经不是天灾,可以说是世界末日了。”   团起来能有30万平凡公里……   不得不说,林逸被这个形容着实给吓到了,这可比两百米长的机械巨狼刺激太多了,他甚至有些无法想象这样尺寸的巨狼是什么模样。   “那不过是神话之中的记述罢了,传说总有夸大的部分,何况我们遭遇的也不是天狼的本体,而是一头与天狼希琉瑞斯相连的机械巨狼。”   莫斯提马稍稍修正林逸的话,而德克萨斯听到后略微想了想。   “你们说的机械巨狼,是不是能生出一些具备建设功能的机械虫子?”   莫斯提马有些惊讶地看向德克萨斯:“你知道?”在莫斯提马的记忆里,这种古怪的机械巨狼从没有出现在任何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传说之中。   “有那么一种说法,先民时代,德克萨斯家族与狼为伴的那一段时间内,天狼希琉瑞斯曾经赐予家族超越人智的知识,正是那些知识让家族变得繁荣。其中就提到这些巨大的机械狼,只要将它们放进山区,三日之间,就能收获一片城市。”   德克萨斯有些心不在焉地解释了一句,然后看向林逸。   “你们与天狼希琉瑞斯接触过了吗?”   林逸点点头,他挠了挠脸颊,隐过自己与天狼希琉瑞斯“坦诚相见”的过去,只是这么说道:“那时候希琉瑞斯用全息投影出现在我面前,他使用的虚拟形象与你一模一样,硬要说的话,只是——”   “只是比我年轻一些?”德克萨斯打断林逸的话,尾巴在身后微微扫了扫,“大约五年左右?”   “这就是我们最终还是决定来找你的原因。”莫斯提马替林逸补充一句,“至少看样子,天狼希琉瑞斯应该是见过你。”   德克萨斯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自己将料酒一杯干掉,露出稍微怀念的表情。   “如果我说我其实根本没有见过天狼希琉瑞斯,你们相信吗?”   林逸与莫斯提马都没有说话,而德克萨斯也没有期待回答,而是继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实际上,德克萨斯家族与天狼希琉瑞斯之间的联系,在很早以前都只存在于德克萨斯保存的一些古籍之中,还有那么一句礼仪式的祷词。我还在执行家族暗杀指令的时候,当时家族为了强化我们对于家族的归属感,一些口令几乎都与天狼希琉瑞斯有关,例如‘潜于阴影,伴狼而行’这样的。”   “可就我所知,家族很长时间都没有‘牧狼少女’的出现,不,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家族就已经失去天狼希琉瑞斯的联系。虽然对外宣称家族的家长仍旧是由‘牧狼少女’指定,然而实际上却是家族各个支脉进行共同商议,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什么‘牧狼少女’,只不过效仿记录中的传统,他们会甄选一位家长所在的支脉中的少女,声称那就是这一代的‘牧狼少女’。”   林逸的表情还好,莫斯提马听见这番话却是露出一丝惊讶。   这与拉特兰内部的记述有很大差别,拉特兰一直认为德克萨斯家族仍旧受到“天狼希琉瑞斯的祝福”,她有些难以相信拉特兰会在这件事上判断失误,以叙拉古与拉特兰的地理位置关系,说成是眼皮子底下倒也不为过。   “我们的诞生就是为了巩固德克萨斯家族统治的工具,家族以一些落魄的支脉孩子而根基,配合一些收养的孤儿,建立起来一支行于黑暗中的暗杀部队,而我就是其中之一,暗杀术的训练,毒素耐性的训练,伪装训练,伪装成天真的小孩,怯懦的小偷,妖艳的流莺,或者是别的什么……”   德克萨斯的表情不自觉地露出一些厌恶。   若是刚刚来龙门的她绝对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可是五年的时间,与企鹅物流的同伴相处日久,虽然仍旧说不上是长袖善舞,能说善道,可是也渐渐找回一些正常人的感情表现。   “就像那些故事里说的那样,能从那些训练之中活下来的人十不存一,活下来之后也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单纯的兵器,会因为家族的命令而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德克萨斯稍微顿了一下,似乎要从逐渐泛开的记忆中挣脱出来,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家族只想要一些好用的兵器,我曾经差点也变成他们期待的那种模样。”   “差点?”林逸咬住这两个字。   “嗯,如果我没有遇见另一个自己的话。” 第一百七十六章:往事   人是可以被塑造的。   只要并不将人当成是人,当成是物品,一块粗铁,一块树根,一块大理石,总会有办法修剪掉那些不如意的地方。   若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那么只要在人意识到自己是人之前就将其隔离,那不就好了?   德克萨斯不是很记得自己是在几岁的时候被带进德克萨斯家族的阴影中,她只记得那是在叙拉古的一个偏僻小岛,许多不过五六岁的下孩子被带进那一片地狱,正是一个对各种事情都感到不安的年纪,但是负责训练的教官们却从来不和她们交谈,只会通过纸条来做出指示,也不管孩子中间会不会有人不识字,反正只要没按照纸条上的吩咐去做,就是一顿鞭子抽了过来,直到那人按照纸条上的去做,或者被活活打死。   那就像是一个个游走在岛上的持鞭幽灵,一旦与其余孩子进行交流,你就会发现这些幽灵无声无息地站在你的背后。   德克萨斯记不得有多少人因为擅自与他们进行交流而被拉到广场上直接吊死,不过她还记得那些逐渐在岛上被风干的尸体,记得那些被尸体的腐肉养肥的海鸟,这些逐渐与同类相比变得丑恶乖戾的海鸟也渐渐将岛上的孩子视为食物。   钟楼里,密林中,海滩旁……各种地方有时候都能看见成群结队的怪鸟呼啸而下,将一个小孩子扑倒在地,然后那哭喊就从撕心裂肺的惊恐,渐渐没了声息。   德克萨斯的沉默就是从岛上带出来的后遗症。   通过禁止彼此之间的接触,通过将孩子们不当人看的做法,在那除了日升月落以外就没有明确时间流逝的小岛,所有人都渐渐变得沉默,一个个孩子也变成一只只无言的幽灵,跟随在那些持鞭的幽灵身边麻木地完成纸条上的命令,哪怕那条命令是将日夜相处的同伴尸体掩埋,也依旧不会有任何动容。   说到底,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哪怕是日夜相处的孩子,也算不上是“同伴”。   先是失去语言,接着失去思考,最后失去人性。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从那座岛上出来,无论杀死任何人都已经无动于衷,他们已经不再将自己当成是人,哪怕在后续的训练中,只要有纸条上的命令,他们可以轻易地伪装成傲慢的贵族,伪装成狡狯的商人,伪装成怯懦的小偷,伪装成卖笑的流莺,但是撕开那伪装的面容,里面什么也没有。   不如说,正因为里面什么也没有,所以才能完美地伪装成其余的事物。   “我本来也应该成为那样的人。”   德克萨斯晃了晃酒杯,放在吧台上的手被一双小手紧紧握住,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吧台旁,紧握着德克萨斯的手,眼中带着不安与怜惜。   “本来,就是说中间发生了什么吧?”林逸稍微一顿,还是补充一句,“如果这样的话题让你感到不适的话,我们可以停下来。”   “不,这倒不用,并不是什么需要回避的东西。”   德克萨斯摇摇头,抬起就被抿了一口,她虚起眼睛,吐出一口酒气后缓缓说道:“我和另一个自己的第一次见面是去处理一具从高塔上跳下来的孩子尸体。那是一个暴雨的夜晚,雨帘如瀑,我当时应该是有很严重的高烧,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有长蛇划过天际,那一瞬间的苍白之中,我看见有人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在湿淋淋的地里挖着,刨着,想要给那尸体弄出来一个浅薄的土坑。”   “我一开始以为是负责监视的教官,直到那个人影突然开口‘这样下去你会死的’,我当时吓了一跳,因为教官绝对不会和我们说话,甚至他们之间也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很幸运的是我还没有彻底的忘记语言,虽然当时已经忘记该怎么说话了,可是我听懂那个影子在说些什么。”   “那个影子说的没错,当时我烧得很严重,暴雨中这么挖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死掉吧,而其实处理尸体也不用这么麻烦,只要将尸体丢到一个开阔的地方,等到天晴之后,自然会有海鸟将尸体分而食之,只是我不愿意那样做,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终就在那个影子的注视下一个劲儿的挖,挖到最后,理所当然地因为体力不支而昏了过去。”   “医生是给人服务的,而那片岛上没有可以被称作人的东西,所以岛上也就没有医生,倒下前我以为我会死,可是当第二天皮鞭将我抽醒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没死,高烧也退了,抱着有些失望的心情重新开始生活之后,我发现自己不时会看见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德克萨斯?”可颂拿着勺子,面前的蛋炒饭都不香了,“其他人就没有发现不对吗?”   “不,那是只有我才能看见的影子。”德克萨斯摇摇头,强调道,“只有我才能看见。”   “水中的倒影,镜中的成像,乃至于他人眼中的自己,她用我才能听见的声音与我说话,但那时候的我早已经失去语言,不过她也不在乎我的回答,一直用找一些不着边的话题一个人聊着,直到我熟悉那个声音,如同小孩子听大人说话那样,偶尔开始回应一两个单词之后,我们才渐渐重新开始交流。”   德克萨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要下达结论那样微微加重了声音。   “正因为有她的存在,我才能以一个人,而非兵器的身份从那个岛屿中走出来。”德克萨斯压低眼神,表情渐渐生出几许无奈,“但很快我们就产生分歧”   “分歧?”能天使顺过来可颂的面包,咬了一口。   “嗯,岛屿上的只是基础训练机构,从岛屿出来之后还要进行进阶的训练,随后自然是要执行任务,这些任务有什么呢?暗杀要员,栽桩嫁祸,制造混乱……基本上所有行动都会将毫不相关的无辜群众卷入其中,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保持人性有时候并非是好事,如果一个人做坏事时还保持良知,便会受到多余的拷问,而我更是受到双倍的拷问。”   “从开始执行任务时起,我常常会在梦中看见她,我们在梦中争吵,她质问我为什么要遵从那些命令,我反驳说一匹狼永远不可能脱离自己的狼群,周而复始的争吵,无休无止,看不到尽头,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习惯了用香烟和咖啡强行提起精神,尽量避开诸如镜子一类反光的东西,拼命地想要从她身边逃离,而她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渐渐地从我梦中淡去。”   德克萨斯从衣服里拿出来一盒饼干按在吧台上,她摸了摸空的耳朵,微微笑了笑。   “直到后来被老板找来龙门,先是能天使,然后空和可颂,我才开始戒烟,不过说到底,我其实也并不喜欢那样的味道。”   “那你说的另一个‘自己’呢?”莫斯提马紧接着问道。   “这恐怕要从叙拉古另一个黑色家族的覆灭开始说起。”   德克萨斯虚起眼睛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她稍微想了想,才缓缓道来。   “当时有一个与家族同样古老的黑色家族,纽芬兰的白狼被认为有可能挑战家族的权威,而事实上他们也确实那么做了,一个承平已久,在各个领域都显得守旧而迟疑的家族在面对这种挑战时总会像是老人般反应迟缓,最重要的是家族统治的正当性来源于天狼希琉瑞斯的祝福,可是当纽芬兰的白狼发起挑战却没有受到神罚时,其余黑色家族自然也开始蠢蠢欲动。”   “所以家族选择人为地执行神罚,彻底将纽芬兰家族摧毁,暗杀部队收到‘让纽芬兰的子嗣彻底断绝’的命令,但这其中有一个人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失误。”德克萨斯停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耳朵微微一抖,叹了一口气,“家族通过暗杀人员进行潜入,使用源石诱发天灾,而后暗杀部队进场确保无人幸存,然后我在天灾现场发现一个还活着的小女孩,看装饰应该是纽芬兰家族的一位小姐,而我应该杀了她。”   “幸或不幸的是,我在举起武器时和她又吵了起来,而这一次她赢了,于是我们想办法救下了那个小女孩,带着那个小女孩杀开一条血路,用同胞的血让那一片本就被纽芬兰家族的鲜血染红的土地再次湿润,而后理所当然地,我遭到家族的除名与追杀,但这个追杀行动的过程却被叙拉古其余家族察觉,进而纽芬兰家族覆灭的真相被揭穿,随后就是整个叙拉古秘密联合起来,让另一个古老的家族彻底灭绝。”   “我失去了狼群,我们救出来的小女孩也失去了狼群,当叙拉古的风暴终于平息下来之后,我们被人从下水道找出来,带到了风暴结束后叙拉古的统治团体,十二家族议会的主持人——‘西西里女士’面前,而‘西西里女士’告诉我们叙拉古不能允许我们继续滞留于此,他们将我和那个小女孩分开,然后给我介绍了一份新的工作。”   德克萨斯看向一边点上雪茄的大帝,随后收回视线,为这个故事填上最后的结尾。   “离开叙拉古的前一天晚上,她在梦中告诉我她无法离开叙拉古,不能继续陪伴在我身边,并祝愿我前路不再孤独。”   “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作希琉瑞斯。”   “她应该是祂。”   酒吧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不得不说德克萨斯并不是一个好的说书人,她那平铺直叙的语气与声音带着一种天然的催眠,但是或许就是这种陈述事实的语气,那略微的无奈与疲惫,才让人恍惚中想到那大街小巷中的追与逃,想到道德与生存面前的艰难抉择,还有那带着怯懦的小女孩杀出重围的骑士行为……   “德克萨斯德克萨斯,那个小女孩最后怎么样了?”空拉了拉德克萨斯的衣袖,两只眼睛里都快冒出了星星。   “那个小女孩?”德克萨斯倒是没想到空是这样的反应,抖了抖耳朵,疑惑地说道,“你也见过她啊?”   “我见过?”   空不解地看向德克萨斯,甚至还向德克萨斯身后看了看,仿佛能看见一个拉着德克萨斯衣角的贵族洋娃娃似的。   “嗯,就是拉普兰德啊。”   “诶???”   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昨夜为了给空找一个安全屋,德克萨斯带着她主动找上那个叫作拉普兰德的鲁珀族女人,虽然那匹白狼的安全屋从内部装饰与家具的品味儿来看的确有一种说不出的高雅,可是那人不行啊,好像脑子里搭错一根线,三句话里两句都是要干德克萨斯。   老实说,空挺不习惯和这样的人相处,要不是拉普兰德只是说说,空都想一个睡眠之歌直接放倒然后做一些恶作剧了。   林逸也想起昨天遇到的那一头和德克萨斯在一起的白狼,不过没想到她们俩还有这样的往事,但是对于林逸来说,八卦远没有天狼希琉瑞斯更重要。   “德克萨斯,那么天狼希琉瑞斯有没有告诉过你祂在哪儿?‘牧狼少女’的传说不是说少女终将去玩应许之地与狼为伴吗?那个应许之地在哪里,你对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感应吗?”   与猎狼人倒是差不多的问题……   德克萨斯看了一眼林逸,又看了看莫斯提马,她对于林逸倒是没有额外的信任,不过莫斯提马作为企鹅物流的同伴,她也愿意交付信任。   “关于这方面的事情,祂并没有详细说过,家族很早以前就没有‘牧狼少女’诞生,自然也没有相关的记录,不过为了执行任务而走遍叙拉古时,祂有时候会很怀念地说在什么地方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在一个地方,祂始终沉默不语。”   林逸立刻问道:“什么地方?”   “叙拉古中心地带,叙拉古最古老的地区之一,提灯之城,佛罗伦萨。” 第一百七十七章:交易   佛罗伦萨,与移动城邦区别的定居点型城市,坐落于叙拉古中部地区,作为沟通叙拉古北部与南部的交通要道,虽然明确的城市建立时间是泰拉历584年,可是在城市建立以前,这里就已经拥有不少的人口。   最开始是南北行商的中转站,渐渐地围绕着这个中转站,依靠周边的山区发展成小小的城镇,最后成为叙拉古中部地区比较著名的城市。   由于天灾的影响,佛罗伦萨如同泰拉世界其余定居点型城市一样,本身的规模并不算大,城市总人口控制在20万以内,城市产业以手工业与旅游业为主,其中最为出名的是产自佛罗伦萨的“提灯”。   早在源石工业发展起来以前,过往的行商往往会常备火把与提灯来应付旅途上的黑暗,作为南北行商的中转站,佛罗伦萨的居民习惯男人在山区中采伐木柴,女人制作手工提灯的生活,而当佛罗伦萨人口扩大以后,行业竞争使得佛罗伦萨的提灯产业除去实用性外也开始追求美观来提升竞争力。   持续几百年的发展,佛罗伦萨的提灯也随着行商的脚步而名声在外,纵然源石工业替换了这些古老的手工业,可是佛罗伦萨提灯仍旧作为一项高档家具得以幸存下来,很多国家的贵族都喜欢在佛罗伦萨订购手工提灯代替那些千篇一律的手电筒,而迄今为止,佛罗伦萨的提灯节仍旧是叙拉古中部最为著名的节日。   自然,当地四月份举办的提灯祭也是叙拉古中部地区最著名的祭典。   ————《叙拉古旅游指南》,莱塔尼亚威廉大学出版社出版   .   .   .   林逸翻着酒吧店里的旅游杂志,映照在风景照片中的城市就是德克萨斯嘴里的佛罗伦萨。   照片中的城市给林逸的感觉是一个欧洲小城,初晨的阳光从群山的缝隙中越过翠绿的山林,照亮那一条从山间潺潺而下的溪流,白光在卵石与溪水之间来回弹跳,顺着溪流爬上那被河水一分为二的城市,没有龙门司空见惯地高耸入云的城际线,只有一两层的小楼铺设在起伏的丘陵,内城区有着数百年前的低矮城墙,外城区也有源石革命前夕的煤油路灯,而城市外围的郊区,源石电厂也孤立地立于一旁。   时间在这个城市中清晰地留下足迹,如同一本静静合上的故事集,等着被人翻开的那一天。   林逸摇摇头,甩开脑海里不靠谱的联想。   酒吧里莫斯提马去后厨弄了一些简单的吃食儿,隔壁一张桌子上,能天使和可颂闹作一团,而空坐在德克萨斯身边给德克萨斯不断夹菜,那层白米饭上都已经盖上厚厚的一层,而德克萨斯的脸上有些无奈,却又小心地藏起那一份无奈,默默地进食。   德克萨斯的故事里她是失去狼群的孤狼,不过现在她或许找到新的狼群。   找到天狼希琉瑞斯的关键毫无疑问就是德克萨斯,不过可以预见的是这不会是一次一帆风顺的旅程,林逸有些不知道是否应该让德克萨斯离开现在平静的生活,他也想不到那样的理由。   “也并不是没有理由哦。”   企鹅的鱼鳍在林逸肩膀上拍了拍,林逸转过头,看见叼着雪茄的企鹅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别忘了猎狼人的事情,那些人可是冲着德克萨斯来的,帮助整合运动不过是恰逢其会,虽然龙门近卫局已经查封了境内的莱茵生命企业,可是这家企业的总部坐落在哥伦比亚,龙门可没有办法管到那么远的事情,而你也看见了,那些人可是‘杀不死’的。”   听见这只帝企鹅咬住“杀不死”三个字,林逸有些古怪地看向身边的帝企鹅,他有一种错觉,仿佛这只企鹅早就知道那些猎狼人的事情。   说起来,德克萨斯也说过,正是这头企鹅与“西西里女士”的交易让她得以从叙拉古走出来,而在那之前,这头企鹅甚至在哥伦比亚专门给她弄了一套驾照用作身份证明,却没有将德克萨斯送去哥伦比亚,反倒带着德克萨斯来到几乎是相反方向的龙门。   “你知道那些猎狼人的底细?”   帝企鹅露出一丝微笑——鸟脑袋上当然看不出来表情,不过那样子似乎是在笑——地拍拍林逸的肩膀,它摇摇摆摆地坐在桌子边沿:“当然不可能,这个世界的秘密犹如天上的繁星,你能知道天空的群星有多少吗?只不过当人抬起头,总能看见其中一两颗,不是吗?”   “这么说,你确实知道一些事情?”   大帝没有回答,而是转而对林逸举起酒杯:“做一个交易如何?”   “交易?”   “你看,昨夜龙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合并贫民窟之后也会带来一定时间的治安混乱,所以我准备给我可爱的员工们放一个长假,并且提供一次公费理由的机会,正好三个月后就是佛罗伦萨的提灯节,定在佛罗伦萨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说到这里,大帝话风一转。   “不过你不觉得五个弱女子需要人保护吗?”   那些家伙哪里能和“弱女子”挂钩了?   忍下心中的吐槽,林逸疑惑地问道:“等等,你说五个?”   企鹅物流只有四个人吧?   不,这是把莫斯提马也算进去了吗?   林逸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把莫斯提马算在自己这边,哪怕明明知道莫斯提马也是企鹅物流的一员,可是不可思议的是他却将这一点忽略了过去。   林逸不由得看了一眼正被能天使缠住的莫斯提马,巧合的是这一瞬莫斯提马也看向这边,视线相接的那一瞬,莫斯提马微微一笑,那双眼神仿佛已经看穿林逸在想什么,让林逸悄悄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不知道是不是霜星的心脏与身体配合不是很好,刚才那一瞬他感到心脏有些莫名的悸动。   “怎么了?”大帝看向用手背贴上脸颊的林逸。   “不,没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林逸微微摇摇头,“我可以负责保护企鹅物流在佛罗伦萨的安全,不过必须先和她们说明我们失去调查天狼希琉瑞斯的事情,说明清楚这其中的风险,若是她们不愿意涉险的话——”   啪!   林逸的话被这只企鹅的一个响指打断,无视林逸的惊讶,帝企鹅直接说道:“那就说定了,实际上这一次公费旅游的地点就是她们自己决定的。”   “她们决定的?可是莫斯提马昨天一直和我在一起啊。”林逸看向大帝,竟然从这只色企鹅眼睛里看到一闪而过的狡黠,他一下子就回过神来,“停一下,第五个人不是莫斯提马?”   “我有说第五个人是莫斯提马吗?”   面前的无良企鹅无辜地眨眨眼,林逸被这表情弄得一堵,刚想说话,却听见头顶传来风铃的轻响。   酒吧的玻璃门与楼顶的风铃相连,如同蛛网一样铺设在天花板的风铃线既是装饰,也是门铃,听见这响声,林逸立刻转过头看向正门的方向,这才发现门外有一个将全身藏在兜帽风衣下的人轻轻推开了玻璃门。   抓住扶手的那一只手显露着诡异的赤红,五指犹如兽爪,倒是让人觉得有些熟悉。   不,自己的确见过这样的双手。   甚至自己还和这双手的主人要过色图。   “年?”   林逸尝试着叫出这个名字,而听见这声喊,那人顿了一下,随后拉开下严严实实的兜帽,露出犹如珊瑚一样的独特犄角,以及那双犄角下纯白如雪的发丝,偶尔几抹挑染的红色发丝之下,一张轻浮而调皮的俏脸冲林逸吐了吐舌头。   不是昨夜的事情结束后就一直了无音讯的年,又能是谁?   “你这是偷窥别人被打了?”   林逸惊讶地看向走进酒吧,脱下带兜帽的风衣随手丢在一旁的年。   与记忆中那个似乎总是在筹算着什么恶作剧的年稍微有一些不同,推开玻璃门的年肉眼可见的虚弱,似乎是才经历过一番艰苦的战斗,显然没有醒目的伤势,可是精神上的疲惫与一些刮擦的细微伤口却清晰可见。   林逸一下子紧张起来,怀疑是不是乌萨斯人暗中做了什么,可是却又疑惑乌萨斯为什么要对年动手。   “不不不,我和乌萨斯人可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难得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还不想这么早睡过去而已。”年将揶揄的眼神投向林逸,仿佛那“有意思的东西”指的就是林逸那样,不过也没有等林逸继续询问,她就看向另一边的大帝,“怎么样,死企鹅,你找到接单的人了吗?”   林逸顺着年的视线看向大帝,而这只帝企鹅则扬了扬前肢,指向林逸自己。   “她就是你说的第五人?”这下林逸就回过神来了,“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哎呀,勾搭这话说得多难听,我只是在企鹅物流下了一个快递单子而已。”年轻车熟路地走过来勾住林逸的肩膀,笑呵呵地开口,“发件地是龙门,收件则是炎国之外的随便哪个地方,至于快递内容嘛,就是我自己啰。”   “你?”   “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好,我也可以找个黑袋子钻进去让你提着走嘛。”   是这个问题吗?   林逸一把推开自来熟的年,一脸无语地说道:“你先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做了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从龙门逃出去?”   年“切”了一声,随即摊开双手:“倒不是我做了什么,是我要被人做些什么了。”   “谁要对你做什么?”   “外面挂在树上的那些家伙啰。”   外面的树上?   林逸下意识地看向玻璃门外的小巷子,那里哪儿有什么树,等他狐疑地看向年时,后者翻了个白眼,抬起手指了指天花板。   当然,天花板上除了风铃的阵列,什么都没有。   不,等等,这家伙说的该不会是空港中停靠的炎国舰队吧?   说起来,惊蛰也说起过,那一支炎国舰队原本的任务是接到监察司的报告后前来龙门处理年兽,虽然没有实际上的证据,可是年兽不就与年前这不着调的家伙息息相关吗?   “猜对了,可惜没奖。”年笑嘻嘻地看向林逸。   谁要你发奖了!   林逸嘴角一抽,转向大帝:“先前说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吧,你这里有电话吗,我去问问把这家伙寻赏金多少,说不定还能挣笔外快。”   “喂喂喂,我们好歹也有共享阿米娅色图的交情,这么无情?”   “你可拉倒吧,色图的交情也算是交情?”林逸白了一眼,“你想要多少我就能给你多少,我可不想再和一个国家的军队干起来,‘九尾’现在还仍在诗怀雅家的私人工厂抢救呢。”   林逸倒也不是真要把年交出去,只不过确实并不想要与炎国舰队发生冲突。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与林逸想象中有一些不一样,他这边话刚说完,德克萨斯不知道什么飘了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林逸有些傻眼。   “对了,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我们过来的途中碰见了近卫局的陈长官,她告诉我们炎国舰队已经开始调查关于你的事情了。”   林逸深深吸了一口气:“啥玩意儿?”   望着震惊的林逸,德克萨斯看了窃笑的年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不过炎国舰队很可能采取对你不利的举动,否则陈sir也不至于用那么隐晦的方法提醒我们。”   靠,我和炎国无冤无仇,反而还拉了龙门一把,他们有什么理由要对我——不,慢着,该不会是这家伙的锅吧?   林逸猛地转过头看向年。   他还记得惊蛰与诗怀雅的调查小组就是为了寻找年而找到37区,进而找到自己,那么惊蛰提交的报告上也肯定有提及自己与年相处过一段时间,现在年从炎国舰队的监视下消失,炎国舰队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可不就是与年有关系,同时身份又无法解释的自己。   想到这里,林逸不由得张大嘴,缓缓吸进好大一口气。   “死心吧,天子禁军只听从天子的命令,魏彦吾最多不提供合作,他是不可能阻止天子禁军的行动的。”   年一边说着,一边偷笑着拍了拍林逸的肩膀。   见到这女人同情的表情,林逸当时就是一怒,跳起来抓住这女人的脸颊就向两边狠狠一拉。   “你这女人不要以为救过我一次就可以为所欲为啊,信不信我这就把你直接卖了!”   年没有反抗林逸,只是用有些漏风的声音坚定地说道:“真的吗,我不信。”   好吧,我还真不会。   这么一想,林逸倒是觉得更气了,他蛋疼地加重手上的力气,但是这时候一旁的大帝倒是施施然地开口:“我觉得你最好尽快做出决定,既然这家伙找到这里,那么天子禁军的那些人应该也快了。”   大帝的话倒是给林逸提了个醒,他打开生命感应雷达,立刻发现方圆数百米的范围内,有许多反应正在向这个隐于深巷的酒吧靠近。 第一百七十八章:天子禁军   暗色的血滴静静地躺在手掌大小的罗盘之内,靠近目标一定距离之后,年兽之血就陷入沉默。   据说在最早的时候,罗盘能够精准定位年兽的存在,不过根据文献记载,罗盘针在最近数百年的狩猎中经常发生失误,以至于每一次找到年兽的时间都在延长。   钦天监认为这是与九鼎的持续损坏有关,就像是昨天的传送,虽说龙门是外化之地,可是也是炎国的一部分,钦天监早已将炎国全境纳入九鼎网络之类,可是当时借助九鼎的传送却迟迟无法完成。   如果不是恰好捕捉到龙门上空爆发的能量洪流,借此构建出传送通道,恐怕再过上一两天自己这些人也无法传送到龙门,而如果等待最近的驻军远程驰援,那么龙门早就被乌萨斯攻陷,历史或许就是另外一种面貌。   乌萨斯似乎算准了炎国不敢展开全面战争,而这一点也确实如他们所料,九州扩充到十八州并一城之后,九鼎的功能已经被压榨到极限,没有任何余量空闲,不管与任何国家爆发全面冲突,其结果都会给九鼎带来额外的负担,进而可能导致整个天灾控制网络的崩溃。   况且双方能从战争中获取的利益一开始就不平等,炎国就算赢了也无法获得更多的东西。   人口与土地都已经卡在九鼎的极限,要求更多的土地与人口不过是增加九鼎崩溃的风险,单纯要求金钱的赔偿则毫无意义,得益于九鼎的存在,炎国幅员辽阔,民众富足,更多的金钱不过是一些毫无意义的数字,最终能够获得的只有一些技术的转让,或者说某种特权,然而传承自年兽的技术本就高于周边的所有势力,至于在他国行使的特权却又与炎国现行的“有限闭国”政策相悖。   就好比这一次与乌萨斯的冲突,到头来炎国也根本无法获得任何实质上的好处,哪怕获得切尔诺伯格地区的行政权,炎国也无法将这片土地纳入自己的统治,所以干脆让龙门便宜行事,只要能确保不会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情,谈判的结果怎么样都无所谓。   最重要的事情,依旧是年兽的狩猎。   “真是,每当年兽出世,致使九鼎不稳,大道消隐之时,总会生出这诸多乱象。”   鸾鸟放下手里的罗针盘,从建筑物的阴影中看向另一边的酒吧,虽说在玻璃门上挂着“闭门休业”的牌子,可是依旧能透过朦胧的磨砂玻璃看见有朦胧的人影与亮起的灯光。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九鼎本就是年兽创造出来的系统,每当年兽复苏,九鼎就会开始缓慢的开始格式化,重置权限恢复到最初的状态,钦天监会失去对于大道的控制不说,除开原始九州,后来开拓的九州并一城都会失去九鼎的庇护,天灾丛生,民不聊生,而我们的任务正是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前击杀年兽,让九鼎重新安定下来。”   声音从一旁飘过来,鸾鸟转过头,看见裹在一身劲装之内男人走到自己身旁,那人容貌清秀,眉宇间却一片英气,露出头发的龙角显示出来人的种族,不过却又与龙门的龙族有一些不一样,行为举止之间多出几分克己复礼的味道。   看见来人,鸾鸟收起罗盘,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酒吧上方的居民楼,轻轻开口:“骊龙,准备已经完成了吗?”   “嗯,已经构筑好道法保护上方的民众,我们在下面在怎么闹也没有问题。”被称作“骊龙”的男人瞧了一眼酒吧的玻璃门,有些犹豫地说道,“不过酒吧内好像不止有目标吧,要是误会了怎么办?”   “误会就误会了吧,让医疗队准备好,我也会控制好法术强度。为了确保附近居民安全,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没时间拖下去了。”   鸾鸟摇摇头,随即从腰后摸出来一柄与刺剑一样的法杖,依附在剑刃上的金属部分向外弹开,漂浮在剑芯四周,而那源石的剑芯则微微亮起。   “流火自天降,当有煌煌之威。”   清脆的声音下,漂浮的金属块内飘出金色的咒文,那咒文顷刻间点燃,化作数个燃烧的火球,如同有谁将插管插进这些火球中一吸,只见得这些火球拉开一条条金色的线连向亮起微光的酒吧。   轰!   高温瞬间融化玻璃窗,落进酒吧的火球瞬间炸开,从内而外的气浪在巨大的爆炸将玻璃震碎,如同飞镖一样向外射出,但是这些迸溅的碎片在空中却撞上看不见的事物,一个个全副武装的人影从空中凭空析出,在爆炸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冲向酒吧内部。   但是鸾鸟却在那些人冲进去的时候皱起眉头:“不对劲。”   “怎么了?”   没等鸾鸟回答,立刻就有声音从酒吧里向外一吼:“鸾鸟大人!骊龙大人!目标不在酒吧内,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骊龙错愕地看向酒吧的方向,身影随着意识而动,下一个瞬间就已经出现在被流火烧得漆黑一片的酒吧废墟。   焦黑的吧台,碳化的桌椅,余烬起伏的废墟中,除了闯进来的天子禁军,没有任何人,仿佛先前那些透过磨砂玻璃窗谈笑的人影是假的一样。   不,那就是假的。   但是怎么做到的?   骊龙在废墟中一扫,立刻在吧台附近看见一个略显古怪的机械残骸,他走过去捡起来,发现是一个被高温熔了外表的投影仪。   “那是年兽铸造出来的东西,铸造正是祂的权能。”鸾鸟清丽的声音随着那一马平川的身材一起走进来,她摇摇头,“这里的人早就已经走了,我们白白浪费了这许多时间。”   “但我们是怎么被发现的?祂应该发现不了我们才对,否则之前我们也接近不了祂。”   “不知道,或许是有其余人的帮助吧。”   鸾鸟从怀中拿出罗盘针,有些惊讶地案件罗盘针中的年兽之血开始缓缓蠕动,最终贴上罗盘的一个方向,这说明年兽就在这个方向。   这么一点时间,年兽已经逃出罗盘针失效的范围?   鸾鸟微微惊讶地看向罗盘,本能地不相信这个巧合的结果,她想了想,抬起头对同伴说道:“骊龙,你在这里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一些特别的机械。”   “特别的?什么特别的?”   “我说不好,但是这里可能有什么机械能够干扰罗针盘。”   正是因为罗针盘一直保持静默,再加上酒吧内的人影,他们才会判断年兽没有离开,这才放心地先去确保行动不会对周围民众造成伤害,现在看来,这一点可能反过来被人利用。   “干扰罗针盘?这怎么可能?这可是钦天监生产的道具啊。”   “钦天监也并非万能,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看不懂的机械装置吧,如果有的话,今后就不能完全相信罗针盘的指示了。”   “没问题,可是不用去追年兽吗?”   鸾鸟有些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己的搭档,有些无奈地说道:“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时间,不知道对方的逃跑路径,这要怎么追,还不如找一找酒吧里有没有秘密逃跑通道,然后推测年兽会逃去哪儿,况且如果年兽要回罗德岛或者切城37区的话,两边都有人等着祂自投罗网。”   从昨夜抵达龙门开始,天子禁军就开始着手对于年兽的追查。   根据监察司的报告,年兽与最开始出现在制药公司罗德岛,随后又主动前往切城37区,与当时被怀疑是年兽的“九尾”发生接触,这两者都是天子禁军重点监视对象,不过对于这两者龙门近卫局的态度都十分暧昧,从魏彦吾开始,从上至下都是一股敷衍调查的态度,导致禁军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消息。   想到这里,鸾鸟的脸色不禁有一些阴沉。   “切城37区那边?那不就是龙门的英雄所在的地方吗,我们去了多少人?听说那家伙可是一个人阻挡了乌萨斯第三集团军,这要是突然打起来,我们好像占据不了优势啊。”   看到搭档忧心忡忡的模样,鸾鸟气得头上三根呆毛一阵摇摆,她抬起脚踹到同伴的小腿肚子,将这比自己高半个身子的家伙踹得一个趔趄。   “你这家伙动动脑子行不行,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阻拦下一个集团军的存在啊,你以为那是谁,天子大人吗?”   “可是龙门——”   “龙门龙门龙门,龙门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天子允诺龙门独立于六部之外,没有洛都节制,天知道魏彦吾那老痞龙现在是个什么想法?你没有看监察司的报告?‘经查,魏彦吾与乌萨斯帝国议会议长牵连颇深,虽此举为护龙门周全而为之,然,日久恐生不测’,这次如果不是那老家伙以为自己可以通过帝国议会知晓乌萨斯的动作,龙门又怎么会如此被动?”   监察司在龙门呆了大半年可不是混吃混喝,作为大炎外放的眼睛,这半年的时间监察使已经摸清龙门的动作:魏彦吾与现在乌萨斯帝国议会的议长都是主和派,进而在规避两国战争的方面达成合作,并且一直有相关的信息沟通,而正是这份盲目的信任让魏彦吾失去警惕,在得到维特议长的回复之前,他一直都相信乌萨斯没有做好对炎国的战争准备。   可是帝国议会的前缀始终是乌萨斯,乌萨斯主和派也是考虑到乌萨斯未来而期望和平,又怎么会在帝国皇室已经做出决定的情况下里通外敌?   就算他们会那么做,如同炎国有监察司那样,乌萨斯皇帝内卫也会在关键时刻起到肃清的作用。   说到底,如果魏彦吾能够保持一贯的警惕与狡狯,说不定就能从乌萨斯情报中找到他们打算针对龙门的蛛丝马迹。   “那老眼昏花的痞子龙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年兽对于炎国的重要性,这次不仅不让近卫局配合我们调查,还多番阻拦,编出来一个‘一人成军’的搞笑传言,吓唬人呢?”   鸾鸟抬起手,踮起脚狠狠拍了一下同伴的肩膀,气恼的开口。   “你给我注意一点,别跟没脑子一样捡着什么就信什么,记住,你可是天子禁军的一员!”   .   .   .   “天子禁军?”   龙门的地下结构层内,林逸好奇地重复着这个从年嘴里听到的词儿。   作为企鹅物流的临时据点,依照这些人没事就和人干架的性子,要是不在店里准备一条退路那才叫奇怪,于是在探知到有人靠近之后,特别是在发现那些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附近打转儿,而没有直接冲进来之后,林逸和年一合计,就做出来一个投影装置将众人的影子打在玻璃窗上,然后做了一个林逸记忆中的信号屏蔽装置来尝试隔绝对方的探知,这才偷偷从店里跑出来。   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作用,至少没有感知到有敌人追过来。   “天子禁军啊,怎么说呢,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炎国最精锐的军队?”年有些苦恼地歪着脑袋,“不,也不能这么说,他们毕竟也不算是正规军。”   “不是正规军?”   “他们不听从兵部的调遣,当然不算是炎国的正规军。规模其实也很小,外面那树上挂着的应该就是全部了,成员基本上都是来自于四灵家族的精英,只听从天子一人的命令,拥有的权限与炎国的政治系统彼此平行,说白了就是谁也管不到谁。”   说着说着,年一脸灿烂地拍了拍林逸的肩膀。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啦,和天子禁军干起来,也不意味着要和炎国开战啦,放轻松放轻松。”   “神特么放轻松,你以为是因为谁我才要和这些人干起来啊!”林逸气得反手抓住年的脸颊向两边使劲拉开,“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合过眼,你知不知道啊!啊?”   “呃,抱歉?”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还有什么用!”   一听这话,年一把撩开林逸的手,郑重地拍了拍林逸的肩膀:“这话在理啊,所以我就不道歉了,对了,要不你把我刚才的道歉还给我?”   林逸瞪大眼睛看向年,语调渐渐升高:“还给你?”   “是啊是啊,来,说一句‘对不起’听听?”   我说尼玛!   林逸被这不要脸的家伙气得浑身发抖,就在他在四处找着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拿来抽这家伙一顿时,跟在一旁的德克萨斯估算了一下路程,转过头来说道:“差不多要到上去的地方了,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切城37区吗?”   “不,不能去那里,他们在那边肯定布置了人手。”   林逸抓着年的双角使劲摇来摇去,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们去贫民窟。” 第一百七十九章:龙门的英雄   “感觉真安静啊,街上也没有那些帮派分子,和以前正是天差地别啊。”   贫民窟的孤儿院内,坐在长椅上的扎拉克族姑娘抱着长长的笤帚,抖了抖老鼠一样的圆圆耳朵,颇有些感慨。   日过正午,要是放在过去,正是那些睡了一天的帮派分子开始活动的时候,虽说贫民窟在“鼠王”的意思是维持着大致上的和平,不至于出现什么大规模的暴力冲突,可是那些没什么特长,只能通过欺负老实人来彰显自己地位的帮派分子一旦开始活动,总会闹出一些乱子。   就算没有这些乱子,各种各样的杂音也会越过高墙传到孤儿院这边,可是今天却显得格外的沉寂,仿佛孤儿院外已经变成一片空城。   “可能是因为大家现在还在近卫局的监视下避难吧。”   同样拿着扫帚坐在长椅上的暗索咬了一口包子,汤汁在嘴里泛开时,高兴得两只兔耳朵不住摇摆。   作为近卫局的卧底,暗索难得地享受了一次“上面有人”的待遇。   当她从地下医院回到孤儿院这边的时候,近卫局的人已经封锁了这边,想让孤儿院的人一起迁往其余贫民窟居民所在的地方,方便一起监视。   全副武装的近卫局干员让孤儿院的小孩子们多多少少有一些害怕,于是暗索主动站了出来坦白自己的身份,那些近卫局成员与诗怀雅联络得到确认后,只做了简单的身份登记就离开了,离开时还向自己敬礼。   那可是近卫局干员啊!   在贫民窟偷偷摸摸的时候,暗索一辈子都没有想过会有被近卫局干员敬礼的时候,那眼神看上去还十分真诚!   那时候小兔子的虚荣心直接爆棚,比连偷十个钱包都还要有成就感。   “不过那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吧。”   身边的扎拉克姑娘想了想也接上一句,声音欢快地像是哼着歌,暗索瞧得一乐,忍不住伸手拉了拉孤儿院同伴的脸颊:“瞧你那高兴的样子。”   “那是当然的了!大家都有救了!近卫局接管贫民窟,今后大家都不用生活在那些暴力社团的阴影之下,暗索姐你这么努力,我也要加油才行!”   看着身边的扎拉克姑娘眼睛里的星星,暗索也不禁有一些感慨。   过去的贫民窟,除非是加入那些暴力社团,不然几乎是没有出人头地的方法的,就连很难得地在贫民窟民办学校里学出来的优等生,其实最后也会被那些暴力社团威胁加入,只不过他们拥有的知识能够让他们不去接触那些肮脏的事情,多了一份选择的余地。   然而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哪怕是作为技术型人才为这些帮派服务,良知也会受到深深的折磨。   现在近卫局接管贫民窟,盘踞在贫民窟之内的暴力社团一举成擒,虽然可能暂时无法恢复到往日的热闹,可是至少能让人期待全新的生活,不期待与内环的人拥有同样的待遇,但是至少能让人相信大家一致积累起来的努力并不会白费。   只要大家不停下脚步,贫民窟终究会走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呲啦——   沉浸在对于未来的幻想中,暗索突然被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唤醒,那声音如此尖锐,以至于她和身边的扎拉克姑娘都不由得将耳朵趴了下来。   两只小姑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暗索拍了拍扎拉克姑娘的肩膀,让她去和在孤儿院值班的近卫局成员报告一下情况,自己则敲敲摸上腰间的锁链,小心翼翼地走到正门,推开孤儿院的门扉。   一辆高级黑色轿车刹进人行道,斜斜地停在那里。   虽然这个时候等待近卫局干员来查看情况就好了,不过小暗索现在有些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也算是近卫局的一员,至少对于这个孤儿院的话,自己应该负起一定的责任。   她拎着细细的金属锁链走向黑色轿车,轻轻敲了敲车窗,然后那车窗就慢慢摇了下去。   里面有人!   兔子耳朵一下子支棱了起来,暗索全神贯注地警惕着车里的动静,不过那车窗却一下子摇开,里面像是突然炸开一个闪光弹一样,有什么环状的灯光突然亮堂起来。   暗索一下子着了道,鼓得圆圆的眼睛一阵刺疼,她下意识一抬手,车底下却滚出来一个人绕到她的背后,等暗索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却已经被擒下来了。   车门一开,一直粽子就被丢了进去。   那一刻暗索害怕极了,不是所有的兔子都叫作霜星,卡特斯族的胆子本来就不算大,想到那些在贫民窟神秘失踪的女性下场,暗索已经在思考等下自己能说话的时候要不要直接求饶了。   “暗索,听好,我们会放开你,等下别叫出声。”   怎么这声音有些耳熟?   没来得及细想,暗索赶紧点点头,身后压制住她的人放开手,这时候被闪光弹晃瞎的眼睛也逐渐恢复过来,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然后整个人一下子瘫在身后那人的怀里。   “唔啊,林逸先生?”   枕着后背不大不小的靠垫,暗索的声音和表情说有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你不是说你们关系还可以吗?”能天使调整好天使之环的亮度,有些好奇地看向眉头一抽一抽的林逸,随后又想起什么,一把将暗索从身后那人怀里拉了出来,“好了,不想吃一发睡眠之歌睡到明年的话,就别腻在德克萨斯怀里了。”   暗索看了一眼身后,一位鲁珀族的女性向她点点头,充满英气的俏丽令人眼前一亮。   “看这边!”林逸拉着暗索转过头,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唔啊’是什么意思啊,‘唔啊’,我们之间难道不是朋友吗!”   “朋友?”暗索想了想自己的处境,重重一点头,“嗯,我们是朋友!”   “……”   听见莫斯提马压低的笑声,林逸脸颊一抽,挠了挠头发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说正事吧,暗索,你这里还有联系上诗怀雅的无线电吧,将那个给我用用。”   “可以是可以。”暗索有些奇怪地看向林逸,“不过你们干嘛不直接来找我要?”   “出了一点事情,我们暂时不好出现公然出现在近卫局成员面前。”   暗索一下子瞪大眼睛:“你们该不会又和近卫局干上了吧?”   “什么叫又?我是那种喜欢到处打架的人吗?”   “可是我们相处的时间里,你九成九的时间都在找人打架啊。”   “什么!你竟然会这么想?”林逸惊奇地说道,“可是我们相处的时间,最多的不是搓了一个下午的麻将吗?”   暗索想了想,一下子哑口无言。   “……好吧,所以你们犯什么事儿了?”   “我要是真犯事了怎么会来找你要诗怀雅的联络手段,只不过如果我现在出现在近卫局成员面前,恐怕会让近卫局的处境有一些尴尬。”   林逸还是没有把天子禁军的事情说出来,倒不是说信不过暗索,而是这事儿让暗索知道了对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况且就算不用说明,以暗索在贫民窟混迹的经历,也应该能意识到有些事情自己不宜卷入过深。   果然,暗索只是奇怪地看了一眼林逸,随后就点点头。   “算了,就当是这样吧,诗怀雅老大的联络手段是吧?我回去给你们拿,你们现在外面等着吧,对了,我让人去叫近卫局成员过来了,你们最好躲一下。”   商量好之后,一行人就跳下车,而暗索看着林逸一行人躲进街道的另一边,回过头来的时候,正好扎拉克族的小姑娘已经带着近卫局的干员们出来了。   “暗索姐,你没事吧?”   小姑娘有些担心地跑过来,而暗索接住小姑娘,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好像是一辆轿车的无人驾驶系统出问题了。”随后她看向跟出来的近卫局干员,“麻烦各位大哥再检查一下吧,我没什么文化,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   近卫局干员点点头,与暗索交错而过去检查那已经无人的黑色高级轿车,而暗索则抱着小女孩走回孤儿院。   踏进门扉的那一瞬,怀里的小女孩有些好奇地问道:“暗索姐,为什么要骗那些近卫局的哥哥们呢?”   暗索有些惊讶地低下头:“你看出来了?”   “嗯,暗索姐撒谎的时候有一些小习惯啦,不是亲近的人看不出来的,那些大哥哥们应该没有意识到。”扎拉克小姑娘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还是很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骗他们呢,那些大哥哥不是好人吗?”   “那些近卫局成员当然是好人,愿意来贫民窟值班的都不会是什么坏人。”   “那为什么要骗他们呢?”   “Emmm,我想想,这么说吧,你看小偷小摸算是小小的坏事,抢东西杀人算是大大的坏事,既然做坏事有大小之分,那么好人也应该有大小之分吧?”暗索竖起手指,学着老师的样子用自己独特的理论开始解释起来,“近卫局的成员恪守纪律,遵从命令,但只能算是小小的好人。”   “那什么才是大大的好人呢?”   “当然是拯救了龙门的大英雄啊。”暗索毫不迟疑地说道,随后才顿了顿,补充一句,“虽然好像那人自己没什么自觉的样子。”   .   .   .   “简直是荒唐至极!他们打算干什么!让龙门人去对付救了龙门的英雄吗!”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顶着黑眼圈的诗怀雅直接将手里的笔记本摔上桌子,就算再不擅长正面战斗,诗怀雅好歹也是一头字面意义上的母老虎,这一摔,让桌子上的文件山都是一震。   刚才近卫局高层的会议本来应该是商量今后贫民窟的治安问题,毕竟现在由近卫局进行半军管的状态不可能长久维持,终究要回到与内环一样的状态,而这一个过程其实在收回贫民窟之前就有过充分讨论,这一次会议更多的只是确定计划实行的细节,可是中途开始就变了味道。   近卫局内部会议掺杂进来天子禁军的人,而那些天子禁军的代表提出来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希望龙门近卫局能够配合天子禁军进行活动。   这本来也没什么。   天子禁军代表天子的态度,而龙门近卫局属于地方警力,配合天子禁军行动本来就是分内之事,可是对方要求协助调查,必要时候帮助搜捕的对象竟然是制药公司罗德岛,企鹅物流,以及天灾信使奥尔芬斯。   全特么是昨天晚上帮助被乌萨斯算计的动弹不得的龙门渡过难关的关键。   “他们怎么不干脆把近卫局的人也抓了得了?不是要把昨天的龙门英雄全部一网打尽吗!你要打boss先来把杂兵清了啊!”   诗怀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   虽然那边要求龙门近卫局进行配合,不过实际上天子禁军在层级上并不属于近卫局的上层,这一次魏彦吾也没有正面回应那边的要求,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近卫局不会协助那边采取行动,但是碍于双方的身份,近卫局也不好明着掩护林逸他们,甚至如果林逸他们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近卫局眼皮子底下,近卫局也要象征性地动一动。   这一点对面估计也能猜到,先前的会议他们估计就是要的这个效果。   诗怀雅打开桌子上的电脑,借助天空中的无人机系统,近卫局拥有一套自己的监控城市治安的手段,通过这些空中之眼,诗怀雅能够很清楚地看见禁军的人已经封锁了通向罗德岛以及切城37区的通路,港口区都是他们的人,守株待兔,等着人自投罗网。   “真是荒唐。”   诗怀雅闭了闭眼,还是感到有些顺不过气,肝火让被昨夜积累的疲累弄得隐隐作疼的神经一阵阵的疼,她不由得闭上眼睛揉了揉鼻梁。   世界随着眼睑合上时,她摆在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眼睛睁开一条缝,诗怀雅看见那是一台红色的电话。   “暗索?”   她微微一皱眉,拿起电话时,又闭上了眼。   “怎么了?”   “那个,是我,诗怀雅。”   熟悉的声音让从椅子背后伸出去的尾巴一下子变成一根大棒槌。   诗怀雅猛地睁开眼睛,张开嘴正准备说话。   “白痴,你在搞电话诈骗吗,说你的名字啊。”   电话另一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随即是一群女人压低声音的哄笑,还有林逸无力地反驳。   诗怀雅张开的嘴停在那里,眼角微微一抽。   好一会儿,电话另一边的林逸才终于在女人们的狡辩中败下阵来,电话里响起他无力的声音。   “我是林逸,诗怀雅。”   诗怀雅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按在会议纪要上的手慢慢收紧,将那份看着就气人的会议纪要抓成一团废纸。   “林逸先生,请问你现在在哪里?做什么?为什么身边会有这么多女人?”   细如春雨的声音维持了不到一秒,诗怀雅有些绷不住表情,开始变得咬牙切齿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现在还没到主线剧情结束后的幸福后宫生活,英雄大人!” 第一百八十章:离开的方法   “果然,37区那边已经处于监视之下了吗……”   从诗怀雅这里得知通往37区的道路已经被天子禁军封锁的消息并没有让林逸感到很意外,无论是魏彦吾隐晦的提醒,又或者是陈长官明确的警告,都足以证明天子禁军昨天晚上就已经开始调查自己,无论他们想要做什么都有充足的时间,更别说37区与龙门接驳以后,前往37区的手段最终都要汇集到链接彼此的钢铁栈桥,监视起来其实也很容易。   不过让林逸有些没想到的是罗德岛居然也在被监视的行列之中,罗德岛停靠的港口与37区并不在同一处,类似于龙门这样的移动城邦可不是只有一处港口,同时监视两个地方足以说明天子禁军投入了相当的人力,倒也可以看出来他们对于年的势在必得。   “所以你现在千万不能回37区,虽然那些人现在还很安分,可是一旦捕捉到你的行踪,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至少现在你呆在贫民窟那边,那些人也不好展开行动。”   听见诗怀雅这么说,林逸倒是有一点好奇:“为什么?”   “贫民窟现在已经被近卫局接手,正准备重建秩序,近卫局有足够的理由拒绝禁军调动大量人手进入贫民窟,因为那会给民众带来不安,对近卫局的行动形成不必要的妨碍,他们充其量只能少人数的潜入进去,并且考虑到贫民窟的民众,行动之间也会有诸多掣肘,你应该能应付过来吧?”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只要能规避掉与整整一支军队的正面冲突,只是面对少量的禁卫,总会有办法应付过去。   “不过这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要你们还在龙门,他们就肯定不会放弃的,龙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可能让你们一直躲下去。”   若是林逸现在就在诗怀雅的办公室,一定能看见这只大猫人将尾巴纠结地打了一个结,如同她现在绕成一团的杂乱想法那样,变成毛绒绒的一个球。   她想不到究竟该怎么帮林逸他们逃过这一劫。   近卫局固然可以帮忙拖一下天子禁军的后腿,短时间内林逸他们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危险,可是问题是,这里是龙门,而龙门是一个移动城邦,不同于那些扎根于大地之上的城市,移动城邦一向都是大地上移动的孤岛,只要封闭一些出入口,这里就是一个超大型的密室。   况且就算近卫局协助林逸他们混出城去,先不说龙门此刻位于一望无际的荒漠,冬雪已经带走这片土地最后一丝生机,就算作为天灾信使的林逸他们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找到生存的办法,可是天子禁军的舰队就挂在“建木”之上,想要在荒漠中追上他们轻而易举。   诗怀雅看向电脑上近卫局监控网络的反馈,上面能够清晰地看见天子禁军已经开始向贫民窟方向集合,恐怕再过不久,自己就该接到贫民窟近卫局干员的报告了。   “林,你们的位置可能已经被发现了。”诗怀雅忍不住提醒一句。   “嗯,这一点我知道,他们应该有办法确定我们的位置,不过似乎并不精确,想要在贫民窟内特定到我们的位置还需要亲自进来搜索,我们这边也有应对。”   这个回答让诗怀雅稍稍安心,不过也只是稍微而已,这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诗怀雅抬起头看向挂在办公室内的近卫局制服,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咬咬嘴唇:“林,你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龙门。”   “嗯?”   “天子禁军与近卫局是两条平行线,互不干涉,所以我们可以拒绝配合那些人,甚至就算六部来命令,龙门也可以拒绝执行,因为龙门在行政上并不归属于六部管理,可是如果是天子禁军将龙门的事情反馈给洛都,位于洛都的天子亲自下达命令的话……”   诗怀雅停下来,静静地看着那一身她并不常穿的制服,制服上除了龙门近卫局的标识外,还有另一个标识:   龙首之下有十九星,大炎十八州并一城。   “林,龙门是大炎的龙门,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   我大概会是你的敌人。   几次张嘴,诗怀雅怎么都无法将这样的话说出口,并不单单是因为如同她告白的那样,她喜欢上这个像是小孩子一样做着天真选择的怪家伙。   还是因为另外一种情感,一种人之所以为人的基础,人们称之为“道义”的事物。   只要见到昨夜那来回驰骋在战场上的身影,又有哪一个龙门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将要背叛我们的英雄?   可耻。   直到一滴水润有些冰凉的滚过脸颊,诗怀雅才恍然惊觉,她松开不知不觉间紧紧握起的拳头,用手指扫了扫眼角,却在这个时候听见林逸的声音。   “嗯,我明白的,诗怀雅,所以我准备在那之前就离开龙门,可能不会有一个好好告别的机会了。”   “离开?不行,如果你现在进入龙门外的荒野,那才是给了那些人机会,至少在龙门内部的话,那些人是不可能动用战争等级的兵器来对付你,但是一旦进入荒野——”   “不,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   什么?   诗怀雅稍稍一愣,立刻意识到这是林逸已经想好怎么离开龙门,她呆了一下,随即立刻反思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地方可以让林逸他们安全离开,但最后还是一头雾水。   “诗怀雅,你们家族应该与其余地区的商业势力有合作吧?龙门作为商业城市,我看见空港上除了禁军的船还停靠有其余空艇。”   这话一说,诗怀雅却是立刻反应过来。   “你想混进那些空艇离开?不可能的,天子禁军已经封锁了空港,这个时候离开龙门的空艇肯定会被仔细搜查,想从他们眼皮子离开太冒险了。”   与诗怀雅家族合作的商业势力倒是不少,只要诗怀雅家族出面,可以联系到的商队也有很多,例如喀兰贸易就和诗怀雅家族有过深刻的合作,诗怀雅被部下用螺蛳粉恶心之后,就是通过喀兰贸易运来鲱鱼罐头进行还击;   良好的贸易关系让喀兰贸易也愿意为诗怀雅家族提供一些方便,老实说,只要诗怀雅打一声招呼,喀兰贸易也不会在意将几个“身份或许有一点问题的客人”塞进去,反正喀兰贸易也不属于炎国的公司,并且作为谢拉格地区统治家族的下属企业,这一重身份也令他们并不怎么担心事后被发现的后果。   只不过如果被当场抓住,他们大概也会选择直接将林逸他们交出去,商业合作的关系还不至于让喀兰贸易的人将与炎国的友好关系也一并赌进去。   现在喀兰贸易正好就有一支空中商队停留在龙门,要联系随时可以联系,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怎么才能离开龙门而不被天子禁军发现?   “所以我们需要一点其余的掩护。”   “掩护?”   “嗯,你知道乌萨斯的那位皇子殿下下榻的地方吗?”   “你想找乌萨斯人作为掩护?”诗怀雅惊讶地眨眨眼,“等等,你昨天才让他们吃了那么大一个亏,现在却想要借助乌萨斯人的力量来帮自己离开龙门?”   诗怀雅一时觉得要不是自己听错了,就是林逸说错了。   这算什么,两级反转?   “不,我想他们大概会答应的。”电话里的林逸表示自己没有说错,“他们在龙门的行动已经完全失败,现在有了一个挽回一点失败的方法,他们当然会答应。”   诗怀雅有些迷茫地说道:“挽回失败?这能挽回什么。”   “我的好感度呀。”   “……哈?”   “好吧,开个玩笑,实际上是乌萨斯有一些事情或许需要我帮忙,所以他们会愿意提供帮助。”   诗怀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有些艰难地说道:“但,林,你先停一下,如果我的记忆没问题,正是你才让他们的行动完全失败的吧?任何一个具备正常情感的人会在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之后,再心平气和地对这人提供援手吗?”   “正常的人当然不会。”   “这不就——”   “但那位乌萨斯皇子可不算是正常人。”   .   .   .   “封城令?”   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位于龙门内环富人区的独立别墅之内,伊万诺夫有些意外这一则来自于龙门的通知。   对于移动城邦来说,封城意味着关闭出城的所有通道,同时空港也会被城邦的警备力量封锁,不再接受空艇的停靠,同时也不允许已经停靠的空艇在封城期间离开。   这样的封城令其实很少有下达的时候,毕竟移动城邦某种意义上可以看成是一种超大型的陆地军舰,其自循环系统无法保持永久运转,简单来好,就是无法做到永久性的自给自足,所以移动城邦才会在各个定居点型城市来回移动,一方面是促进地区性的商业交流,另一方面则是对于移动城邦自身的补给。   其中对于龙门这样的商埠城市而言,不仅承担地区性的贸易交流,国际性的贸易也使得龙门的天空常常有鲸鱼一样的空艇来回往返,封城令就更不可能下达了。   “这个时间点下达封城令?”伊万诺夫收回惊讶的表情,坐在沙发上转了转自己的戒指,“龙门有进一步说明吗?”   乌萨斯在龙门的行动已经结束,留在龙门的暗线与间谍也一并停止活动。   不如说,伊万诺夫这一次来龙门完成会议,第一是想要见一见操作古代机械的那位天灾信使,第二则是利用自己停留在龙门的这段时间,梳理一遍在龙门的情报网,让那些有可能被查出来的间谍们混入来访队伍中一起撤离,毕竟不用多想,这一次的事件之后,龙门肯定会进行一番内部清洗,没必要让那些在这一次行动中暴露出来的暗线继续留在这边。   既然龙门已经达成共识,将第三集团军来到这边的理由定性为调查切尔诺伯格事件,将自己的来访定义为友好访问,那么这一次的封城令就不会是在这个关头来针对已经停止活动的乌萨斯间谍,可是除了乌萨斯人,又能是谁?   “没有,殿下,龙门那边的通知十分简单,并没有做过多的说明。”沙发旁,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的负责人恭敬而疑惑地回道,“这正是十分奇怪的地方,通知太过简陋,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如果这是龙门自身的意思,他们不应该犯这样的失误。”   “所以,这个封城令其实不是龙门自己的意思,只是他们迫于某种压力的决定?”伊万诺夫眉头一挑,看向身边的护卫人员,“温思帕大尉,你怎么看?”   一旁的卡洛斯倒是没有想到问题会抛到自己身上,他习惯性想要摸摸脑袋,可是意识到这是在殿下御前,又把表情绷得紧紧的。   “报告殿下,下官什么也没有看!”   连带着精神与声音也绷得紧紧的。   “放轻松些,温思帕大尉,我看上去是那么恐怖的人吗?你既然是第三集团军的人,那么应该知晓先皇与赫拉格将军的友谊,我也希望能和你是这样的关系。”   这话让卡洛斯一愣,随后这位乌萨斯汉子又胃疼起来。   这句话究竟特么的是一句平常的招呼,还是殿下在暗示自己将会继任乌萨斯皇室,要自己成为他的军方代言人啊?   乌萨斯皇室显然将秘密隐藏得很好,很少有人知晓那一个徘徊在乌萨斯境内的幽灵。   “如果封城的命令并非是龙门自身的意思,那么也许就是空港那支舰队的命令吧。情报网络一直无法植入炎国深处,我们对那支舰队知之甚少,不过那支舰队显而易见地拥有摧毁龙门的能力,可以强迫龙门下达封城令倒也并不奇怪。”   伊万诺夫点了点沙发的扶手,瞧了一眼窗外的夜色,突然开口说道:“温思帕大尉,或许这一次你能见到一个老熟人。”   “老熟人?”卡洛斯再次懵逼,“殿下,我在龙门没有朋友啊。”   “但是有敌人,不对吗?”   “啊?”   伊万诺夫没再调戏自己的护卫,而是神秘地笑了笑。   如果封城令不是针对的乌萨斯,那么伊万诺夫想来想去,这一道命令可能针对的对象,就只有那位天灾信使。   这个世界上只有拉特兰与维多利亚掌握着天空的力量,拉特兰依靠的是某种遗产,而维多利亚则是与瓦伊凡联盟合作,培育有军团等级数量的双足飞龙;出现在龙门的炎国舰队明显不是某种生物,那么或许与拉特兰人一样,那是某种遗产的延伸。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就不可能对那位天灾信使展现出来的能力无动于衷。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伊万诺夫笑着说道,“温思帕大尉,你知道这一句话是哪里的谚语吗?”   我知道个鬼!   就在卡洛斯支支吾吾的时候,别墅偏厅的房门被打开,有警卫按着长剑走进来,紧张地说道:“殿下,我们发现有人入侵的痕迹。” 第一百八十一章:贼喊捉贼   “为什么要故意留下那样明显的痕迹?”   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德克萨斯站在这一所在龙门比较难看见的乌萨斯建筑的楼顶,望着微微变得骚乱起来的院子,看着那些从别墅内涌出来的武装人员,不由得回过头看向正在摆弄绳降装置的林逸。   他们的潜入本来可以万无一失。   从贫民窟出来,借助峯驰物流的帮助,他们很容易就绕开天子禁军已经在贫民窟外围展开的封锁,从贫民窟来到富人区,在天色暗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来到这位于富人区内部的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   办事处的警备工作算不得严密,毕竟乌萨斯带来的骚乱已经过去,没有必要草木皆兵。   龙门大部分人其实都不太清楚昨夜发生的事情,近卫局展开的舆论控制颇有成效,就算有一些龙门市民心有怀疑,看报纸的时候发现“近卫局进驻贫民窟,魏彦吾大人表示要将龙门外环打造成另一个龙门市区”这样一个标题,也自然会认为昨夜的宵禁来自于近卫局针对贫民窟的行动。   既然乌萨斯是来进行“友好访问”,那自然是不需要过多的防备。   警备上的空虚让本就擅长潜入的德克萨斯很快就找到一条无声潜入的路径,配合林逸那未卜先知一样的侦测能力,如果不是林逸故意留下一下入侵的痕迹,那些乌萨斯人根本不可能察觉到有人入侵。   “为了将别墅里面的警卫钓出去?”   林逸站起身,将手里的安全绳递给德克萨斯,顺口说了一句。   这些装置都是峯驰物流提供的,虽然这个时候不方便与自己那便宜学生见面,不过拜松倒是给他们准备了一整套入侵可能用到的工具,装备对标的是龙门近卫局的特别督察组,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搞到的,还是诗怀雅干脆从近卫局划出来了一套。   “如果不想说就算了,没必要撒谎。”   德克萨斯摇摇头,接过绳子在腰间一栓,两人沿着墙壁悄无声息地摸下四楼的位置,一间间房间看过去,找到一间无人的房间后,两人翻进阳台,林逸用近卫局的设备无声地切开阳台的玻璃门,伸手进去拔掉门锁之后,两人便从四楼侵入进去。   “有些不对劲。”   从房间进入走廊,在别墅室内走过一段距离,德克萨斯小声提醒道。   的确有一些奇怪。   理论上老说,发现有人入侵之后,整个办事处应该紧张起来,警备人员首先应该排查可能入侵到别墅内部的潜入者,然后再是外部,不过他们在别墅内走过一段时间,看见的只有穿着黑白女仆长裙的女仆在别墅内来回,这些人能够看出来完全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甚至擦身而过时,还能听见女仆们的说说笑笑。   “嗯,确实有一些不对劲,看样子那位皇子殿下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   德克萨斯看见林逸不藏了,直接光明正大地走出去,稍微一愣后,也跟上去。   “你是说他已经猜到入侵者是我们?”   “大胆一点,他或许已经猜到我们的来意。”   猜到来意?   这怎么可能!   德克萨斯一时惊讶地停下脚步,随后当她追上消失在拐角的林逸时,心脏却猛地一跳。   通向三楼的转角楼梯,她看见这家甚至拦下一个家政女仆,操着一口乌萨斯语在和女仆说些什么,那女仆双眼里有大写的困惑,也就是两人现在身上穿着平常的衣服,让女仆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就是入侵者,不然恐怕第一时间,这女仆就惊叫起来了。   德克萨斯硬着头皮靠到林逸身边,脸上冷漠的表情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解封,换上一副属于小女孩的天真走到林逸身边,轻巧地挽上林逸的手臂,用龙门语好奇地说道:“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那女仆好奇地看向德克萨斯,为了避免被认出身份,德克萨斯倒是没有穿那一身企鹅物流的制服,而是穿着一身黑色的针织里衫,外表套着一层厚重的白色冬衣,从与大衣同色的白色短裤延伸出来的是与里衫一色的保暖裤袜,看上去虽然不太像是正式访问应该有的穿着,可是德克萨斯脸上的表情却恰到好处,这德克萨斯本来就是一个美人坯子,当她摆出这样的表情时,哪怕是这种偏向功能性的服装也穿出来一种喜好特立独行的贵族少女的感觉。   正好,林逸的那一身乌萨斯冬衣倒算得上是乌萨斯的正装。   几乎是自然而然的,那女仆就将德克萨斯当成是林逸的妹妹,一开始眼里还有的些许防备一下子放了下来。   不会真有人入侵的时候还带着妹妹吧?   女仆对德克萨斯微微鞠躬,然后用乌萨斯语告诉林逸,伊万诺夫皇子正在二楼的会客厅,在林逸表示感谢之后,她微微一鞠躬,从两人身边离开。   德克萨斯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她皱起眉头,连语气也多了几分生气的感觉:“你在干什么?”   “那些女仆果然不知道入侵的事情,有人将我们侵入的消息压了下来。”林逸目睹女仆的远去,转身向楼下走去,“伊万诺夫在二楼的会客厅,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在会客厅?”   答非所问,不过德克萨斯却没有计较,紧跟上林逸的脚步。   “他在会见客人?”   “这个时候的龙门哪里还有想来拜访乌萨斯人的客人。”   林逸顿了一下,从冬衣内掏出来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追加一句。   “除了我们以外。”   .   .   .   咚。   咚。   咚。   当会客厅的门扉被敲响的时候,卡洛斯紧张地伸手按住长剑。   先前不久,在警备人员报告发现入侵者痕迹以后,伊万诺夫殿下主动压制住这个消息,没有让警备人员大张旗鼓地搜索入侵者,而自己好奇地询问为什么的时候,殿下告诉他:   那不是入侵者,是乌萨斯在龙门唯一的客人。   当然,这其实还不值得卡洛斯紧张,而现在让他如临大敌的原因是殿下追加的一句话。   温思帕大尉,你想见见昨天那个让历史变向的天灾信使吗?   入侵者是昨夜那个怪物!   卡洛斯无法分辨这是不是殿下的一个玩笑,但是却不能不因为这样的话而紧张。   只有昨夜亲自面对那个怪物的人,才能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那种力量的绝对碾压带来的压力,让“沉默的黑骑士”这一形象深入第三集团军每一个人的骨髓。   如同天灾一样的存在。   若是天灾具备人形,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无论怎么想,卡洛斯的脑海里都无法构建出这么一个怪物的面容,当门扉打开时,那吱呀的声音中,他仿佛看见一个缩小到人类比例的黑色骑士缓缓走了进来。   噌!   剑锋从剑鞘内起出的声音成为会客厅内第一声响。   那出鞘的半截剑锋斜斜的映照着推开会客厅门扉的人影,推开门扉的女仆身后,两个仿佛兄妹或者姐弟一样清秀到有些雌雄难辨的人影就出现在那里,区别是一个有着鲁珀族的耳朵与尾巴,一个什么也没有。   这就是……黑骑士?   卡洛斯一下子愣在原地,而林逸则看着将长剑抽出半截的护卫,压根没认出来这是谁。   略微愣了一下,林逸很快就看向沙发上的乌萨斯男人。   乌萨斯皇子伊万诺夫,与白天见面时候差不多的温和儒雅,眼睛内寄宿的灵魂乍看之下十分年轻,但却又有一种与身体的年岁不相符合的洞察。   “看样子,我少准备了一杯咖啡。”注意到林逸的视线,伊万诺夫笑了笑,他看向林逸身后的德克萨斯,略微好奇地问道,“这位小姐是?”   德克萨斯看了一眼林逸,而林逸咳嗽了一下:“我妹妹。”   “妹妹?”   伊万诺夫看了看德克萨斯一下子支棱起来,露出内里绒毛的狼耳朵,微微一笑:“就当是这样吧,那么奥尔芬斯先生的妹妹,你想喝什么?”   “不用。”   德克萨斯面无表情地在林逸背后拧了一下,在林逸倒吸一口气慢慢走到沙发的对面时,她却自然而然地站在沙发旁边,站在卡洛斯之于伊万诺夫皇子的位置。   护卫吗?   伊万诺夫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林逸:“事情我大概能猜到七分,奥尔芬斯先生是想要乌萨斯提供协助,让你能够从龙门离开,对吧?”   令伊万诺夫有些失望的是,他没有看见林逸的表情因为这句话有什么变化,似乎他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一问。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从空中离开。”   “空中?”伊万诺夫眉头轻轻一挑,“只是离开龙门的话,没有必要专门调动空艇过来吧。我们完全可以先去第三集团军,然后一起离开,龙门近卫局不至于冲进第三集团军来带走先生。”   “的确没有这个必要。”林逸端起桌子上的热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只不过我的计划并不是随着第三集团军一起前往乌萨斯。”   直接前往第三集团军的话,只不过是从龙门这个囚笼跳进另外一个囚笼,只有在全装的“九尾”配合真正的“伊卡洛斯之翼”才能做到在第三集团军内来去自如,现在这两样东西对于林逸来说都没个影儿,进了第三集团军自己还出不出来了?   这些乌萨斯人既然能与那些卡西米尔骑士达成合作,那么对于那些梦境骑士自然也有一定的了解,现在冷静下来很容易就能想象到昨天晚上出现的黑骑士与那些卡西米尔骑士一样,都是依附于卡西米尔秘宝的虚影,那么未必没有反制的手段,更何况明面上黑骑士已经葬身在天空中的核爆,要说这些乌萨斯人的邀请什么想法都没有,林逸第一个不信。   “奥尔芬斯先生真是谨慎,不过这样一来,奥尔芬斯先生的意思莫不是让乌萨斯调集一艘空艇来龙门,然后将一整艘空艇交付给先生。”伊万诺夫飘了一眼德克萨斯,接着说道,“以及奥尔芬斯先生的妹妹们?”   “这不是敲诈吗!”   没等林逸回答,伊万诺夫身后的卡洛斯就不由得怒气冲冲说了一句,说完之后他才担忧地看向伊万诺夫,见到皇子殿下把玩着咖啡杯子没有说话,这才大胆地继续说道:“你们知道一艘空艇的造价是多少吗!更别说每一艘空艇与移动城邦一样,都承担着地区性的商业交流任务,将一艘空艇调拨给你们,也就意味着一段时间内某个地区的商业交流将会受到严重损害,现在可是冬天!空艇代表的可是偏远地区的乌萨斯人性命!”   眼看着卡洛斯越说越大声,伊万诺夫才竖起手将其打断,然后看向林逸:“奥尔芬斯先生,所以你能给乌萨斯带来什么,值得乌萨斯为你调拨一艘空艇。”   “关于‘冬将军’的事情。”   林逸的话让伊万诺夫神情一肃,不过随后的话却又让他将眉头皱紧。   “如果乌萨斯在在‘冬将军’的事情上有所发现,我可以协助你们进行调查,当然,是在完全平等的立场上进行合作。”   翻译过来,这不就是白嫖吗?   通过昨夜以及今天见面时的试探,伊万诺夫可以肯定面前的天灾信使与“冬将军”有十分密切的关系,然而却对“冬将军”的事情接近于一无所知,那么针对“冬将军”的调查对于对方来说也是有利的事情。   这个与其说是对方给出的交换条件,不如说是一个单方面介入乌萨斯调查的借口。   伊万诺夫一下子乐了,有些好笑地说道:“奥尔芬斯先生,我认为这算不上是诚意。”   林逸不为所动地耸耸肩。   “真巧,我也觉得在会客厅附近埋伏那么多人,也算不上市诚意。”   伊万诺夫皇子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埋伏在附近房间的安全部队显然已经被发现,要不要干脆就让安全部队进场,将面前飞蛾投火的家伙抓起来,带回乌萨斯?   古代机械或许可以正面对抗乌萨斯集团军,但是面前的天灾信使又能一个人应付多少敌人?   伊万诺夫渐渐拿定主意,不过就在他要开口的那一刻,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外,突然想起刺耳的警笛。   龙门近卫局?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办事处被入侵的事情应该没有通知龙门方面才对。   “我报的警。”   年轻的声音让伊万诺夫转过头,正好看见林逸放下咖啡,无辜地看着他。 第一百八十二章:猎狼人与卡西米尔骑士   车门打开的时候,略显险恶的气氛仿佛可以看见一样的灌进车里,不用走出去,诗怀雅就能听见外面涌进来的喧闹。   “哟,诗大小姐终于到场了?”   从车外拉开车门的星熊靠在车门上低下头,脸上挂着懒散的笑容,昨夜到今夜的劳累似乎没有在这个鬼一样的女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看见那一副轻松的样子,吊在诗怀雅心中的紧张自然地就去了三分。   “都说了我不姓诗!”   诗怀雅白了星熊一眼,从车后座钻出来,乌萨斯风格的建筑立刻跳入眼睑,特别督察组的同僚们簇拥在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的院落门口,隔着铁栅栏的门扉,有乌萨斯的士兵严阵以待。   四只双头鹰安静地蛰伏在人群之中。   四面双头鹰的旗帜化作单肩的针织披风静静地挂在那四名骑士肩膀,金色的丝线在红色的底布上勾勒出桀骜的雄鹰,而这雄鹰的披风下闪烁皆有金属闪耀着冷意,亮色的甲胄腰间,四名骑士都按着腰间的利剑,聚合剂与特殊凝胶制作的手套紧握至纯源石的剑柄。   无形的压力像是一面墙高高竖起,令人一眼就能从人群中发现这四名静默的骑士。   “乌萨斯人的近卫骑士,负责要员护卫的精锐。”   星熊注意到诗怀雅的视线,稍微解释了一句,不过其实不用星熊解释,诗怀雅也认得那一身装扮,毕竟能以乌萨斯国旗为披风的单位自然有相应的名声,乌萨斯皇帝内卫如果是暗中穿行的匕首,那么乌萨斯皇家近卫骑士就是明面上的利剑。   其中每一个人都是从乌萨斯军队的广大基数中千挑万选的精英,战斗经验丰富,技巧娴熟,每一个人都是剑术好手,经由皇家术士协会深造之后,更是在源石技艺方面也颇有造诣,他们不涉足军团等级的正面战场,却一直在为身处险地的乌萨斯要员提供安全保护,关于这支部队的传说数不胜数,而每一段传说的注脚都是力量与荣耀。   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第十一次乌卡战争的终结。   虽然卡西米尔与乌萨斯达成和平协议,可是卡西米尔的边境领主却不甘心失败,于是在十名皇家近卫骑士的护送下,乌萨斯的和平大使穿越糜烂的战场,一个月内击溃十四家边境骑士领主的防卫力量,用长剑让他们跪在地上听完来自乌萨斯的和平宣言。   有人对这段传说嗤之以鼻,说那不过是战争末期,那十四家骑士领主的主力早已被乌萨斯击溃,根本没有在领地内留下足够的防备,不过只要任何研究过那段历史的人都会知晓,那时候边境领主们之所以不愿意达成和平协议,并非是不甘心失败,而是因为他们还留有相应的力量。   直到现在这份力量还在发挥作用,那就是活跃在整个边境地区的反乌萨斯游击队,而这份力量曾经被十名骑士正面击溃。   从那四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骑士身上收回眼神,诗怀雅轻声说道:“数量不对。”   这一次随同伊万诺夫皇子来龙门的近卫骑士也有十人,在龙门拒绝乌萨斯军队入境的情况下,乌萨斯的皇子用这样的方式来保证自己的安全,可是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近卫骑士却只有十人,哪怕扑街龙就在大门口咄咄逼人,也没有看到有人继续走出来。   诗怀雅能够想到剩下的近卫骑士现在在哪儿,这也正是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诗怀雅看向身边的星熊:“林现在在哪里?”   “按照发信器的位置来看,他和德克萨斯都在二楼的会客厅,没有发生战斗的迹象。”   “会客厅?”   “嗯,有一段时间没有移动了,应该是在那里与伊万诺夫皇子发生接触了吧。”星熊随口答了一句,随后又问道,“你那边的事情呢?来自洛都的大人物们打算怎么做?”   “用贫民窟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展开大规模搜查为理由暂时拖住了,反正目标还留在贫民窟,他们也并不是很急,没必要与近卫局闹僵,所以缓了一缓,不过大概明天就会提出派遣小规模人员进去搜查,到时候近卫局就没有足够的理由阻止他们的行动了。”   诗怀雅轻轻说了一句,说实话,她倒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想方设法来拖“友军”的后腿,更加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却是龙门上下齐心。   如果没有魏彦吾那边顶住压力,近卫局也无法用严厉的拒绝天子禁军的搜查要求。   明明昨夜还是大吵了一架,结果现在倒是以这样的形式团结在一起,要说讽刺,也真是讽刺。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闯进去?”星熊瞧了大门一眼,随后问道。   “如果爆发战斗的迹象就冲进去,现在的话,拖着就好了。”   “拖到什么时候?”   “拖到林那边谈完为止。”诗怀雅挥挥手,让跟着来的近卫局干员呈警戒状态展开,“我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警告乌萨斯人不要轻举妄动。”   “警告?”   “嗯,警告。”   .   .   .   “呵,好一个警告。”   站在二楼的玻璃窗前,伊万诺夫的眼神微微有些泛冷。   他几乎可以肯定,只要自己发出信号,让在周围房间待命的近卫骑士将面前毫无防备的两人扣押下来,那么捕捉到那一瞬的战斗,外面的近卫局就会以“确保友邦人员安全”的理由强行介入,而先前留下的入侵痕迹正是他们最好的介入理由。   维多利亚那边咬得很死,为了那一顶象征泰拉世界权力巅峰的王冠,以王女失踪的事件为契机,所有人几乎都发了疯,一逮到机会就想要彻底弄死敌对派系,现在与龙门发生冲突无疑是将致命的匕首送给那些疯子,虽然说出来十分古怪,可是维多利亚人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摧毁自己外交部的机会。   “难怪从一开始你就有恃无恐,结果已经算到这个地步了吗,不过我很好奇,你竟然能说服近卫局成为你的后盾。”   回到沙发上,伊万诺夫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略微讽刺的一笑。   “我原本以为近卫局会与那一支神秘的舰队站在一边,那才是炎国的底牌,不过看样子,这一次近卫局却选择站在自己国家的对立面?”   “不,他们只是与道义站在一起。”   “倒也是,不过这岂不是在国家与个人之间选择了后者?为了满足自身的道德洁癖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若是他们想成为圣人,还不如放弃公职去钻研那些毫无现实意义的哲学。”   伊万诺夫竖起手打断想要反驳的林逸,他倒是可以不答应林逸的要求,将这两人直接当成入侵者交出去,不过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冬将军”犹如一柄利剑悬于乌萨斯的头顶,而这柄利剑上却有可能刻着面前人的名字。   所以伊万诺夫沉默了一下,随即开口。   “这一次是奥尔芬斯先生,你的胜利,我可以安排乌萨斯皇室商人专用的空艇前来龙门这边,不过那需要一周的时间,同时我们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将你邀请上空艇,你必须想别的法子混上来,我会让人给你提供方便。”   “没关系,这一点我可以想办法。”   “哦,什么办法?”   “峯驰物流会提供协助。”   伊万诺夫眉头一扬,似乎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物流业的巨头站在林逸的身后,不过想想近卫局都在帮着这个人,这一点也没那么大不了。   他摇摇头,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空艇到来之后再商量行动的细节吧,奥尔芬斯先生,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已经是送客的语气,不过林逸瞧了一眼德克萨斯,开口问道:“确实还有一件事情。”伊万诺夫警惕地看向林逸,而林逸则缓缓开口,“关于猎狼人与卡西米尔骑士的事情,那应该是乌萨斯出面联络的势力吧,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却是盘桓在林逸与德克萨斯心里的问题。   伊万诺夫明显是知道整合运动暗中受到乌萨斯的引导,甚至有可能就是推动这一现象的背后推手之一,塔露拉被近卫局拘禁的现在,或许只有面前的乌萨斯皇子才清楚这些人的底细。   不过伊万诺夫却嗤笑一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情报?”   林逸坦然地看向伊万诺夫:“因为你与他们也不算是盟友,而我有可能与他们为敌。”   “与他们为敌?”   伊万诺夫稍稍一愣,微微一思量,随后目光落上德克萨斯的狼耳。   “原来如此,接下来奥尔芬斯先生打算前往叙拉古?”   “叙拉古在卡西米尔西南方,或许我会先去卡西米尔呢。”   有些出于意料的,听见林逸这么说,乌萨斯皇子罕见地皱起眉头,直接说道:“不,你最好选择一条避开卡西米尔的途径。”   “为什么?”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几乎所有的古老传说中都将卡西米尔视为一个巨大的禁忌,称呼那里为一片死地。”   “死地?”林逸想了想,接过伊万诺夫的话,“这是在说卡西米尔王朝的覆灭?”   “呵,卡西米尔王朝?那种在泰拉元年之后才覆灭的势力算什么古老,别说卡西米尔王朝的覆灭,这个王朝诞生以前的所有神话中,那一片大地在故事中都是绝对的禁忌,乌萨斯与卡西米尔的冲突中也确实发现一些东西,证明那些古老的训诫自有其意义。”   “你们发现了什么?”   林逸不由得追问了一句,却看见伊万诺夫抬起手指压住自己的嘴唇。   “乌萨斯皇家术士学会有一个名誉副会长的空缺,奥尔芬斯先生如果愿意担当这一职责,或许有办法进入司书库内查找相应的资料。”   妈耶,这人还在馋我身子!   “那没事了,不过关于猎狼人,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事情吗?”   林逸其实也不指望能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回答,不过却听见伊万诺夫开口说道:“他们是莱茵生命董事会的成员之一。”   “莱茵生命?”   林逸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名字,正是这一家协助龙门进行医疗研究的企业暗中活动,才导致整合运动的潜入,不过这家公司在昨夜已经被近卫局给直接端了,除去在龙门本地招聘的职工外,公司高层似乎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提前转移,倒是让近卫局扑了个空。   “那是一家伪装成现代公司的旧日遗物,几支古老的势力在背后推动,令它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泰拉世界首屈一指的公司,其中猎狼人也不过是董事会的一员,甚至不是最重要的成员,他们在莱茵生命的医疗事业部门内都没能获得绝对的话语权,而医疗部门倒也算不上是莱茵生命的绝对核心。”   被古老势力掌控的现代公司……   林逸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张长长的石桌,石桌旁满是罩在兜帽中的黑衣人,任由时光荏苒,光阴不再,那些粗糙的石桌变成合成金属的电子桌椅,那些积累着时间尘埃的兜帽人却依旧巍然不动,犹如时间从未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猎狼人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有多少人?战力如何?”   德克萨斯的声音打破短暂的沉默,伊万诺夫看了德克萨斯一眼,对这份无礼也不以为意,他收起脸上的笑容,十分认真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猎狼人的最终目的应该是杀死天狼希琉瑞斯。”   “杀死希琉瑞斯?”德克萨斯的声音不由得放大了一些,“他们要怎么杀死希琉瑞斯?”   伊万诺夫并不奇怪德克萨斯的反应,他大概能猜到这位狼女的身份,因此也只是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我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打算做什么,或者有什么底牌,只不过大约几十年前起,猎狼人就开始疯狂地寻找牧狼少女的踪迹,我想这至少可以说明,他们已经找到杀死希琉瑞斯的方法。”   “所以在面对猎狼人的时候,你最好小心一些,奥尔芬斯先生。”   伊万诺夫站起身,仿佛昭示会客已经结束一样地走向门外。   “我并不希望一具尸体在不远的未来前往乌萨斯参加对于‘冬将军’的调查” 第一百八十三章:梦中   得知近卫局的人带着不请自来的客人们离开后,伊万诺夫微微揉了揉太阳穴。   这一出意外是他没能预计到的。   来自炎国的援军与天灾信使发生冲突,而近卫局却选择站在天灾信使的一边,这里面或许有办法挑起龙门与炎国的嫌隙,但风险却也同样不小,至少对于现在的乌萨斯来说,并不会希望东乌萨斯这边再出现任何意外,但——   “温思帕大尉,你去告诉近卫骑士们,我需要一段清静的时间,这段时间内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身后的卡洛斯领命而去,确认门扉合上之后,稍微等了一会儿,伊万诺夫起身亲自去会客厅内点燃一盘安神的熏香,然后将如同装饰一样的黄金蛋拿进怀里,回到沙发上后轻轻闭上眼。   几乎一瞬间,伊万诺夫就已经与现实完全脱离。   与其说是睡过去,不如说是灵魂被拉入到另外一个地方,朦胧的意识重新凝聚成一个主体时,伊万诺夫再次睁开眼睛。   一抹没有温度的阳光照在伊万诺夫的侧脸。   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的风景消失无踪,伊万诺夫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之中,应是正午的阳光透过一扇扇彩色的玻璃窗,在地面留下一片片瑰丽的斑斓,隔着阳光的阴影中立着一个人,身穿一生大概三百年前乌萨斯古典贵族的服饰,燕尾服的剪刀尾下露出一条清冷的蛇尾。   见到伊万诺夫时,那蛇尾巴的人轻轻一躬身:“伊万诺夫殿下,会议已经开始了。”   伊万诺夫点点头,下意识抬起手揉了揉眉心,不过指尖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他摇摇头,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里是共同意识内的空间,原本就不会有现实中的五感,实际上就连面前的风景也不过是一片虚幻,若是认真去看,就能看见构成这个世界的每一条线,每一片色彩都在扭曲蠕动,宛如找不到自己形状一般,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但这个空间屹立了有千年。   一开始是部落的帐篷,而现在是帝国的议会,这片空间里留下的是乌萨斯的历史。   “麻烦你带路吧,科西切公爵大人。”   蛇尾巴的白发男人轻轻一颔首,转过头走向前方,顺着这条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这里就是现实中帝国议会的议院所在,不过在这片意识空间内,若是没有人带路,那么谁也无法在这条无尽长廊之中走到尽头。   厚重的门扉缓缓向内打开,一个个苍白的人影坐在环形议院一层层的席位。   “内卫还是没有办法链接上生命设计院,皇家术士协会推测是由于生命设计院的电子防护被人激活,进行内部检查后找到内卫的非法链接端口,现在已经排除掉内卫的链接端口。目前尚不知道后续影响,不过边境观测哨所对比以前的监测记录,发现‘冬将军’移动速度正在下降。”   伊万诺夫看向说话的白色身影,那正是现任皇家术士协会会长,一位具备明显黎博利特征的老者,不过往上追溯,曾有帝国的公主嫁给他的先祖,流淌在黎博利血脉中的皇室之血,正是他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能够进入这里的唯一邀请函,便是乌萨斯皇室的血脉。   这里的每一个身影,都是乌萨斯的历史。   环形议院的第一层是乌萨斯历代皇帝,第二层是过去乌萨斯皇室内出现的伟人,第三层是具备皇室血脉的历史人物,而第四层则是现在居于乌萨斯各个实权要职,并且具备皇室血脉的人物,现实中的帝国议会不过是一个行政道具,而这里的议会才是乌萨斯真正的权力中心。   伊万诺夫看向议会的最中央,议长主持议会的位置上,安静地做着一个纤细的美人。   仅从外表无法判断那究竟是是男是女,一种超越性别的美停驻在这个灵魂的表面,如同那位天灾信使那样,外表上找不到任何动物的特征。   那正是乌萨斯的起源,原初的统治者。   这里的每一个灵魂,都是起源的延伸。   不同种族之间的结合通常难以诞生后代,可是乌萨斯皇室却是一个例外,自从原初与乌萨斯部族结合并诞生下第一个子嗣起,乌萨斯的皇室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下嫁的公主一直能正常生育,而如同伊万诺夫坦白的那样,每一个身具皇室血脉之人,最终都会成为乌萨斯的起源。   当然,伊万诺夫也没有将一切和盘托出,他小小地隐瞒了一个真相。   那就是只要撑过那足以撕裂灵魂的疯狂,乌萨斯的原初便会允许祂的后继者们保持独立的意识,所以这里才会有那么多苍白的灵魂存在。   “生命设计院的防火墙采取主动防御,那么‘维列斯’肯定已经从沉寂中被惊醒,天灾会放慢脚步未必是好事,也许是苏醒的‘维列斯’在重新衡量这片土地。让第五集团军立刻北上进行人员的提前疏散,边境哨所转入自律运行模式,将人员先撤回来吧。”   属于少年,或者说少女的声音清脆地回响在议院内,伊万诺夫看向正中央说话的乌萨斯起源,而那个灵魂也向他看过来。   “那么,事情又出现了什么变化?”   一时间,所有苍白的灵魂都瞧向这边,灵魂的瞳孔内燃烧着幽幽的鬼火,让整个安静的世界蒙上一层冰凉。   伊万诺夫心中微微一凛,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样的警惕毫无意义。   这里的每一个灵魂都是“起源”的延伸,犹如从一颗参天巨树向外伸长的无数枝丫,灵魂的共通使得任何想法都没有隐藏的余地,这种无意义的戒备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某种危险的境地,昨夜自己可以被“起源”一时地取代,自然也可以永远地被取代。   伊万诺夫松出口气,放开心中的戒备。   “龙门与炎国的舰队产生分歧,炎国舰队似乎对天灾信使开始采取行动,而龙门近卫局则想要帮助他离开龙门,现在他求助到我们,希望乌萨斯能够提供帮助。”   早在会议结束后,伊万诺夫就有小寐片刻,将龙门的谈判结果进行过汇报。   其中就有魏彦吾强调塔露拉必须留在龙门,这一点尚且没有多大影响,龙血基因早已经被乌萨斯提取完毕,否则也不会让塔露拉成为整合运动的领袖,这不过是又一场观察实验,观察德拉贡一族是否如同传说中一样具备天生的领导力,若是整合运动失败,这本身就是一枚弃子。   对此,就连伊万诺夫身边的科西切公爵,这位一手抚养塔露拉长大的老人都不为所动,灵魂的深处只有如蛇一样的冰冷。   另外一件事则是关于那位天灾信使。   虽然按照计划将皇室血脉的隐秘进行透露,可是却没能让那位天灾信使做出前往乌萨斯的选择。   对此,乌萨斯已经开始排查切城37区居民的亲属关系,考虑是否可以从这一点上做一些文章,只是在详细的计划出炉之前,龙门这边倒是先发生了一些变化。   “所以你已经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清脆的声音如同直接回荡在灵魂深处,伊万诺夫感觉自己胸膛内似乎睁开一双眼睛,他低垂着眼神,任由那双眼神扫过自己灵魂的躯壳。   “我认为这对于我们是有利的选择,比起通过37区居民的亲属来进行胁迫,这样更方便我们将目标带到乌萨斯。”   “理由?”   “目标需要借用龙门近卫局来确保自己的撤退路线,可以证明失去古代机械的辅助,对方在个人实力上尚有不足,若是空艇上有足够的护卫力量,我们大可以直接让空艇返回乌萨斯,只要在空艇上配备足够的护卫力量,目标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议院内一时有些安静,良久之后,伊万诺夫感觉到那窥伺的眼眸从自己身上消失不见。   “安格列,薇娜。”   伊万诺夫看见第二排的两个苍白灵魂站了起来,一男一女,身高相差仿佛,男性高大,女性阴柔,两人都身着甲胄,单肩垂下一面乌萨斯的旗帜,那样的装扮正是近卫骑士团的习惯。   他一下子在脑海里找到这两个名字的出处。   “鹰骑士”安格列,活跃于大约三百年前,时值第五集团军的传统贵族军官发动政变,身为近卫骑士团副团长的安格列奉命平叛,三天后,参与叛变的贵族军官在三天内全部被远程狙杀;   “织雾女士”薇娜,一百多年前的英雄,正是第十一次乌卡战争中击溃卡西米尔十四名边境领主,护卫乌萨斯大使宣讲和平宣言的十名近卫骑士之一;   至今这两人的画像都还留存在乌萨斯军事学院的墙壁上,供后人瞻仰。   “皇家术士协会会给你们准备好身体,这次就由你们带领近卫骑士作为空艇的护卫,将那个人带回乌萨斯。”   两个苍白的灵魂抬起手无声地叩住胸前的甲胄,而伊万诺夫则有些惊讶。   准备好身体?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由看向一边的科西切公爵,后者笑眯眯地看向伊万诺夫,随后伊万诺夫就感觉自己的脑海里多出一些资料:   《侵蚀性基因技术》   作为莱茵生命的资金提供者之一,作为资金投入的回报,乌萨斯自然也能获得莱茵生命的研究成果,而这一门技术正是莱茵生命反馈的成果——将固定的基因组植入活性生物的体内,通过细胞的分裂完成指定基因的复制,淘汰掉活性生物原本的基因,最终完全变成指定基因组的模样。   当然,受限于生物结构,动物是无法变成人类的,不过一个人却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似乎是莱茵生命在研究如何将炎魔导入实验个体内制作生物兵器时的意外产物,为了证明这一门技术已经可以投入使用,资料中还特别说明这一门技术已经被猎狼人投入使用,他们捕捉哥伦比亚的难民,让其脑死亡之后,利用这一门技术制作出许多备用的身体。   “真是一个疯狂的世界。”   伊万诺夫摇摇头,不过这样的技术对于乌萨斯而言,或许正是最适合的技术。   他看向议院的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那一位位皇帝,一个个伟人,一名名将军,如果这些穿插在不同时空的人都能回到同一个时间点下的乌萨斯,那么乌萨斯必将成为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国家。   不,或许也不会。   因为这所有人背后都是一个人的影子,都是被同一个灵魂操控的傀儡。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伊万诺夫看见议长位置的年轻人,乌萨斯的起源向他投来一眼,他恭敬地低下头。   “如果没有其余事情汇报,你先退出去吧。”   那一个瞬间,构成世界的线条一根根断裂,世界轰然倒塌,什么灵魂的议院,什么苍白的灵魂,什么乌萨斯的起源,一切都在片刻间消失无踪。   铃铃铃!!!   吵闹的钟声惊醒迷梦,伊万诺夫微微睁开眼,生疼的太阳穴旁,近卫局车辆远去的警笛声淡淡地涌入耳中。   “殿下?”   会客厅的门扉被听见铃声的卡洛斯推开,望着探头进来的护卫,伊万诺夫笑了笑。   “温思帕大尉,给我讲讲你的军旅生涯吧。”   “啊?额,可是这个时间?”门口的卡洛斯指了指闹钟,有些不知所措,“殿下,你不需要休息吗?”   “无妨,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讨厌睡觉了。”   .   .   .   “唔~~真理姐,凛冬姐,你们还不睡吗?”   切城37区,三只小熊的住宅里,古米穿着一身小熊的睡衣,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她已经睡过一阵了,不过或许是因为林逸哥哥没有回来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睡得不踏实,下来一楼想要找些东西吃吃,却是看见一楼的客厅内,真理蜷着腿缩在沙发上,抱着本书发呆,而凛冬则在客厅绕着圈子,像是一头想要抓住尾巴的小熊仔。   “这怎么睡得着,那个家伙又不知道干嘛去了!阿列克谢大叔他们都已经回来了,就他不见踪影,让人怎么能不担心?”   那个家伙就是指的林逸,虽然林逸有通过诗怀雅告知切城37区这边,自己有些事可能需要在龙门逗留一段时间,可是他并不想把37区的人们也卷进来,所以说的也并不详细,阿里克谢大叔他们倒是没有多问什么,但是三小只就不一样了。   古米想了想,纠正了一下凛冬的说法:“不对哦,不见的也不止有林逸哥哥,还有莫斯提马姐姐啊。”   凛冬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所以这才令人担心啊!”   “诶?”古米歪了歪脑袋,一时没领会这个意思。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真理用平静的声音说道,“Love Hotel确定。”   “真理,闭嘴!”凛冬低声骂了一句,哼哼着说道,“还有,你书拿反了。”   真理看了看手里倒过来的书,默默将书翻了个个儿,而古米正好奇为什么连真理姐也这么失态的时候,三只小熊的屋子终于响起敲门声。   凛冬一个箭步就冲到门扉旁,一把打开那扇门。   “太晚了,你——你来干嘛?”   凛冬错愕地看着门外的身影,能天使站在门外,抱着个箱子冲她眨眨眼:“这里有你的快递。”   箱子面向凛冬的一面贴着一张纸,上面用乌萨斯语写着一句话:   事情有变,准备跑路。   凛冬一下子就认出这歪歪扭扭的字迹——   林逸的字迹。 第一百八十四章:监视者   “企鹅物流?”   从部下手里拿过先前进入监视目标房间的人员资料,鸾鸟渐渐扬起奇怪的语调。   自从确认年兽躲进贫民窟之后,本来应该一条直线地冲进贫民窟扩大搜索,不过禁军的行动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受到意想不到的阻挠。   龙门近卫局以贫民窟居民目前神经紧绷,不宜在贫民窟展开大规模行动为理由拒绝禁军进入贫民窟,结果就是整整一天的交涉会议,现在会议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连带着他们这些第一线的追踪人员也不被允许进入贫民窟,结果就是只能守株待兔。   一部分人去了罗德岛那边,而一部分则来到切城37区这边。   “嗯,先前进去那一个人是能天使,企鹅物流的核心成员之一,白天时候年兽歇脚的那个酒吧就是企鹅物流的据点之一,虽然不知道当时她是否就在那个酒吧内,但这个时候过来,明显有问题。”骊龙微微顿过一下,轻声吐槽道,“这大晚上的快递上门,敢开门让快递员进门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大问题。”   栈桥上的鸾鸟回过头,有些纳闷地问道:“什么问题?”   这下骊龙倒是卡了壳,要怎么说?   把最近大家私下里流行的《上门服务》系列影片借给自己的搭档看?   那自己不得给手撕了?   骊龙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身边一块大石头上的鸾鸟,大约一米三的小小个子套在看上去大了一号的对襟窄袖襦裙内,襦裙上绣有阴阳交织,显示出一种宗教上的神秘感,而为了方便行动,堪堪遮过大腿的裙摆被金色的线条束紧,被白丝包裹的双腿从裙摆里透出,白丝上有金色的线条勾勒出凤灵飘舞。   这正是凤灵一族的女性常有的装束。   凤灵血脉说穿了也是黎博利一族,鸟脑袋终归偏执的很,而凤灵一族司掌炎国礼教,若是让鸾鸟知道自己小队里流行着那种少儿不宜的东西,那恐怕每个人今后都不得好。   骊龙微微咳嗽一声,反问了一句:“关于企鹅物流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鸾鸟狐疑地看了一眼偏过视线的搭档,心知这家伙肯定瞒着什么事儿,不过终究是面前的事更加重要,她抬起头忘了37区那边一眼,从腰间的袋子里摸出几粒茴香豆丢进嘴里:“还能怎么处理,等那些人出来的时候,以安全问题为由全部扣留。”   “全部扣留?”骊龙惊讶地看向鸾鸟。   “刚才监视近卫局动向的队伍发来消息,他们与乌萨斯的外交队员有过一次对峙,事情来得有些蹊跷,年兽或许在搞什么小动作。”   “蹊跷?这中间能有什么蹊跷?”   “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名义上属于乌萨斯的领土,近卫局没有任何理由能进去搜查,这一次近卫局的强硬行动多多少少有些反常。”   骊龙多多少少有些不以为意:“这有什么,这次龙门被乌萨斯坑得这么惨,谁还在乎这些问题呢?找些理由去给乌萨斯人一个下马威,也不是不可能。”   “龙门近卫局当然可以不在乎这些规矩去闹事儿,可是事情最终没有闹起来,那么龙门近卫局就不会是冲着闹事儿去的,况且底层人员对昨夜的事情知道得并不详细,不至于主动去找麻烦,而龙门的高层也不会做这么无意义的事情,但是这事儿总得有个由头。”   “什么由头?”   “舰队方面认为近卫局可能想通过乌萨斯的途径将年兽送出去。”   “啥玩意儿?”   骊龙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他不由得回过头看了一眼还挂在空港上的舰队,很难想象到底是经过什么样的思考才会有这样的结论。   年兽的存在关系到炎国的存亡,龙门就算不满禁军插手龙门事务,也不至于——   不,不对,龙门这边并不知道年兽的事情。   对于龙门来说,年兽不过是二十多年前才兴起的传说,恐怕除了魏彦吾以外,谁也不知道年兽对于炎国的意义,而就算是龙门领导人的魏彦吾知晓多少,或者说相信多少也是一个未知数,只要不入司书库,不曾知晓炎国诞生至今的点点滴滴,正常人很难将一个单独的个体与炎国这一片土地的存亡联系在一起。   若是龙门不相信年兽的故事,那么近卫局的行动倒也说得通了。   一边是在昨天晚上参与抗击乌萨斯的友军,一边是炎国内陆到来的援军,被夹在中间的龙门自然想要尽早将引起这番冲突的年兽给送出境内,以免在这种时候在龙门爆发无法处理的冲突。   “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是乌萨斯?”   骊龙有些纳闷,昨天要不是禁军来得及时,龙门恐怕直接就被攻陷了,现在这还没过完24小时呢,近卫局就和乌萨斯勾搭在一起,就算不在乎禁军这边的想法,近卫局就不担心乌萨斯又在暗地里倒什么坏水儿吗?   “因为只有乌萨斯能将年兽安全引渡出去,一旦年兽被乌萨斯控制,这边将很难插手进去调查,如果是驻龙门办事处倒还有操作的余地,如果被引渡到乌萨斯的军队里,你打算直接冲进去开无双吗?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怕不是被打死当场,就算活下来,我们也会陷入舆论的被动,为什么现在的乌萨斯对炎国予取予求,不就是国际上的外交压力太大了吗?”   鸾鸟随口应了一声,她一边将手里的茴香豆一颗一颗弹进嘴里,一边捞起当装饰拴在腰间的罗盘。   得知乌萨斯办事处的骚动时,她就用罗盘确认年兽还在贫民窟方向,没有被藏进乌萨斯办事处,现在说起这一茬,她又下意识捞起罗盘看了一下。   这一看,却让弹到空中的茴香豆愣愣地落到地上,撞在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响。   “怎么了?”   捕捉到这声响动,骊龙好奇地看向鸾鸟,却发现后者面沉似水。   “骊龙,立刻用你的道法笼罩整片城区。”   几近于没有感情的言语,骊龙虽然心中诧异,却没有反驳地立刻照做。   两米高的龙族青年半跪在地,掌心贴地,嘴里恋恋有词后,那一只手却是如同按进水面一样“沉入”大地,仿佛整个人与大地融为一体。   透过地面细微的震动,整个切城37区的每一处动静都收入骊龙的脑海,汇聚成模糊的画面。   “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蹲下来之后倒是平行了的声音传进耳里,骊龙仔细探查一番之后,摇摇头。   “谛听之术”的原理也不过是通过源石技艺强化捕捉固体传导的震动,然后经过龙灵之血传承下来的更为活跃的计算能力来还原形成这些动静的原因,察知的范围越大,对象越多,精度上就越会出现问题,除非是可疑人物弄出很大的动静,否则也不会那么简单地分辨出来。   “那么监视房间内的人呢?”   “四个人都在房间中,不过稍微有一些奇怪。”没等鸾鸟继续询问,骊龙闭着眼睛,捕捉着不远处的房间导出的震动,慢慢说道,“她们在一楼与二楼之间来回移动,每个人的动作都毛毛躁躁的,没有注意隐藏声响,这动静有些像是在收拾东西。”   骊龙睁开眼睛,微微皱起眉头:“奇怪,她们准备在这个时候离开?”   “没什么好奇怪的,接她们的人来了。”   “你说刚才那个企鹅物流的人员?”骊龙惊讶地说道,“不是啊,他们躲在贫民窟不回来不就是猜到我们有可能在暗中监视吗?就来一个人?他们打算怎么出去?”   鸾鸟没说话,用手指吊起罗盘的绳结,那怀表一样的罗盘向下一坠,拉着红绳在空中跳了跳。   骊龙看向旋转的罗盘,罗盘中央暗色的鲜血凝聚在中间位置,一动不动。   这是天子禁军用来追踪年兽的罗盘,只有两种情况下罗盘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是相距太远,而另一个则是相距太近。   “年兽在这——嘶!”   龙族青年下意识想要站起来,不过在那之前,鸾鸟却横过一步,布鞋踩在骊龙想要提起的手背,轻轻摇摇头,随后她横起手臂,夜色中有一双翼之物落下,涂成漆黑色的机关鸟无声地落上她的小臂,金属的脑袋微微一歪,源石的双眼映入鸾鸟小小的个子。   “权限者确认,指令?”   停在道袍上的机械飞鸟吐出无机质的声音,这一幕要说古怪却也古怪,不过鸾鸟却也习以为常,她冲着机械飞鸟轻声说道:“这里是禁军‘司礼’,鸾鸟,现在接管切城37区这边禁军部队的指挥权,我要求你们立刻以发现可疑人物的名义要求进入37区展开搜索。”   说完,鸾鸟一扬手,那机械飞鸟没入夜空,吞没飞鸟的夜色仿佛信号不良的画面闪烁了几下,一只飞鸟多出几个分身,然后这些飞鸟却是同时投向不同的方位。   “这是通知守在外面的部队进来搜查吗?不过为什么不联络舰队本部那边?让舰队那边增派人手来搜查更有效率吧?”   骊龙好奇地问了一句,不过却看见鸾鸟摇摇头。   “没用,他们找不到人的。”   “什么?”   “搜查是不会有结果的,龙门近卫局都站在那个天灾信使那边,37区这边的乌萨斯人就更不用说了,乌萨斯人会将我们的人拦下来,考虑到龙门这边的微妙局势,我们也不能强行闯进去。”   “那为什么还要通知外面的人?”   “为了告诉目标,他们的烟幕弹我们已经收到了。”   “什么烟幕弹?”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脖子上的东西是个装饰?”   鸾鸟白了骊龙一眼,又从腰间摸出来一块玉佩,轻轻一抹,铭刻在玉佩上的道符立刻亮起微微光芒。   “小队注意,立刻向目标房间突入,确保捕获房间内的四人,注意目标人物的生命安全,不要将混乱扩散到一般居民,还有,绝对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话音刚落,四周的阴影中似乎游过一阵冷风,这一片社区周围的阴影中突然游过七八个人影,无声而迅速地向三只小熊的房屋内靠拢。   看见那些人,骊龙也立刻想要上去支援,不过这一抽手,却是发现鸾鸟的小脚还踩在自己手背。   当时这两米高的青年脑袋上就浮起三个问号。   “都说了,不要撤出道术,你只需要捕捉那四个人的动向就好。”   “不是要把他们抓起来吗?我们不去帮忙?”   骊龙奇怪地看向鸾鸟,却发现鸾鸟更加奇怪地看向自己,甚至还说道:“我们抓她们干什么?”   “啊?”   这不是你下的命令吗?   许是读懂骊龙的表情,鸾鸟白眼一翻:“我要抓几个小女孩干嘛,我要通过她们找到年兽的所在而已。”   “你先前的命令不是这样说的啊?”   “不用说的那么仔细。”   “不不不,这不是仔细不仔细的问题,你刚才的命令就是要把她们抓起来吧?”   “哦,我是这样下达的命令。”没等骊龙再次开口,鸾鸟就重新看向目标的小屋,“不过没有我们的话,我想他们应该抓不到人。”   仿佛是印证这句话一般,几乎是话语落下的瞬间,目标的房屋内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炸响,好像是点燃一长串鞭炮。   .   .   .   砰!   社区突然响亮的爆炸声让整个社区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不少已经睡下的房屋里纷纷亮起灯光,而当距离三只小熊相隔大约有二十多米的邻居大爷裹着大衣,提着马灯出来时,正好看见三只小熊的房屋二楼的窗户里摔出来一个人影。   “凛冬?”   邻居大爷看见这那个在雪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的身影,诧异地叫了一声。   “啊,彼得爷爷,这么晚你出来干嘛?”   凛冬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这都是昨天积下来的雪,只不过到现在也没人清理,林逸出去忙了一天,三只小熊在家里睡了一天。   “你们这是怎么了?”乌萨斯的大爷提起灯看了一眼二楼飚出来的火光,警惕地说道,“出事了吗,你等着,我后院里还有一把斧头。”   看见那过了五十岁的乌萨斯老人真就一转身要去后院,凛冬吓得直接翻过去拉住老人。   “别别别,没事儿,这没事儿的!彼得爷爷,您回去睡就成了。”说着话,凛冬劈手就拿过老人的手里的灯,“啊,对了,这马灯借我,还有后院里的车!”   也没给老人再开口的机会,凛冬直接跑到院子里,抡起靠在干柴堆上的斧头劈开仓库的所,撩起卷帘门之后,用在与整合运动对抗时学会的手段直接启动仓库里的挎斗摩托,车灯一亮,直接从邻居家的后院撞进自家的院子。   三轮挎斗在雪地上打了个滑停下,停下来的时候,凛冬立刻冲楼上吼道:“溜了溜了!”   回应的是砸出来的一箱行李,凛冬接过来丢进一边的挎斗里时,二楼接连跳下来三个身影。   最后落下来的能天使扬起手里的冲锋铳封住想要从二楼跳下来的敌人,另一只手直接绕过凛冬的腰间抓在胸口,让凛冬的耳朵瞬间立得圆圆的。   “咦,怎么什么也没有?”   听见身后传来的话,凛冬抓住把手在油门上狠狠一踩。   “闭嘴!”   引擎的轰响下,挎斗摩托向社区外奔驰而去,尾灯很快变成一个在夜色中逐渐暗淡的红点。   被拿走马灯的乌萨斯老男人愣愣地看着那消失的尾灯,又看了看快要变成废墟的三只小熊家,刚和其他走出家门的乌萨斯人一起想要过去看看,却被一阵被夜风卷起的雪止住脚步。   那雪中,七八个身影缀着轰鸣的摩托而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追踪   三轮挎斗在雪地里扬起一长串的雪尘。   作为农业分区,冲出居民区外就是连片铺着白雪的荒废农田,三轮挎斗的雪地轮胎卷起好大的雪尘,与古米一起缩在挎斗内的真理抖了抖耳朵,伸手扫了扫头顶的雪尘,看向坐在凛冬身后的萨科塔人。   能天使。   企鹅物流的核心成员之一,昨天晚上倒是见过面,不过却也只是见过面,真要说的话,其实连认识都算不上,仅限于知道这个名字。   如果不是主人拿着林逸的字条站在门口,按着凛冬的性子,直接就抄斧头先扣下来再说。   真理举起转头一样的精装侦探小说挡在头顶,与另一边抄起平底锅的古米一模一样,然后才伸出手戳了戳能天使的后腰:“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三位身处花季的未成年少女不得不和一个陌生女子在深夜的田野上与一群蒙面男子一追一逃?”   被夜色淹没的田野上看不见人影,不过却能感觉到细微的能量反应紧缀在雪尘之中。   真理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乌萨斯术士,她并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也没有相应的训练,但是真理的源石技艺适应性却能评价到“优良”,而这正是一个优秀术士的基础。   这样的基础让她能够感知到那些若有似无的能量反应。   自己等人如同在猫咪注视下逃窜的老鼠,旅途的结束时间取决于什么时候“猫咪们”失去耐心。   “发生了什么事儿?”   能天使回过头看了一眼平静的少女,关于林逸的事情其实她还没有来得及细说。   进入三只小熊的屋子后,她就着急着让三个小家伙赶紧收拾东西,自己则用身上的弹药在屋子里简单布置了一些对付入侵者的小陷阱,等到一切都差不多的时候,外面的那些人果然就冲进来了。   小陷阱给入侵者们带去一些小小的麻烦,她们就趁这个机会逃了出来。   让能天使诧异的是整个过程中,这些三个乌萨斯小姑娘展现出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纪律与服从,她们没有浪费任何时间来询问多余的事情,仅仅因为一张林逸亲笔写的字条就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直到现在才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让人不由得感到一阵……   不爽。   能天使呲了呲牙,将这阵莫名的不爽嚼碎了吞进去,然后看了身后一眼。   虽然不能像真理一样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能量反应,不过她也能猜到自己等人没有甩开追踪者。   “从头解释有些烦,追踪我们的是炎国舰队的精锐,这么说的话,你能明白吗?”   “诶!为什么?”   真理还没有说话呢,一边的古米已经顶着平底锅,像是只地鼠一样脑袋猛地向上一蹭。   ——然后就被真理按了回去。   “我想也是,也只有姗姗来迟的炎国舰队有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对林逸先生做些什么了。”   真理淡然的表情倒是让能天使好奇地眨眨眼,不由得问道:“为什么?”   “第一,林逸先生对他们可没有对龙门的救命之恩,第二,乌萨斯人可无法在龙门自由行动,第三,也只有他们才根本不知道昨天晚上林逸先生做了些什么。”   龙门有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作为如果有必要指控乌萨斯时可以提供的证据,但是这些录像记录的范围最多也只是到核心城为止,根本无法记录到林逸一个人阻拦下乌萨斯脚步的事实,毕竟战场上哪儿会有那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记录主角行为,还能随时暂停甚至倒放的摄影机?   没有那种东西的。   仅仅凭借口耳相传,那些人会相信昨夜是林逸一个人阻止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才怪呢,多半还以为自己来得及时。   “不过他们其实没有对林逸先生动手的理由,林逸先生的性子不是会主动惹事的性子,从我们这些与林逸先生关系亲密的人没有被第一时间抓起来这一点来看,炎国舰队针对的对象大概也不是林逸先生,从推理的角度上来说,林逸先生大概是被迫卷进什么事件,而我想大概就是企鹅物流一把将林逸先生推进这个漩涡?”   与真理那平静的眼神对视了几秒,能天使“嘎吱嘎吱”地移开脑袋,装作机器人一样无感情地开口:“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用装了,如果不是企鹅物流坑了林逸先生的话,今夜来敲门的也不会是企鹅物流的人。”真理倒也没什么生气的语气,“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追兵可没有被甩开,既然有人监视我们,那么应该有更多炎国的军人驻守着通往龙门的栈桥吧,监视者已经行动起来,外面的人也不会闲着。”   “没关系,外面的人不会来找我们的。”   真理眉毛微微一扬,露出一丝惊讶,而这时候能天使却转过头拍拍凛冬的肩膀,让她在这里先停一停。   扬起的雪尘安静下来时,只见得旁边的大地突然扬起一片阴影,覆盖在田野上的雪块儿随着抬起的大地簌簌直下,而裂开的大地则露出下面粗犷的机械结构。   那是一部大概有一个小型庄园那么大的升降梯。   “这是通往结构层的升降梯……”   真理脸上露出一些惊讶,她古怪地看向能天使,这种大型升降梯只有切城37区指挥塔才能进行操作,这企鹅物流的人已经去说服了阿列克谢大叔了吗?   不过这是要——   “蒸汽列车?”   真理嘴里的名词让能天使嘴角一扬,她也没有承认和否认,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块手掌大小的金属薄饼,在中心处微微一按,然后将猛地扔了出去。   扬起手臂挡在眼前是,炽烈的光照亮了夜晚。   阴影一瞬间褪去,却仍然有几道影子宛如分开河流的礁石一般伫立在这骤然的光亮之中,能天使直接抬起手,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一柄冲锋铳,橘黄的光润进这一片惨白之中,将那伫立的阴影纷纷击溃。   裂开的大地重新合上,光芒消隐之后,夜色重新变得静寂。   被能天使逼退的身影重新聚集到工程升降梯旁,虽然升降梯本身只能由控制塔操控起降,可是升降梯本身却还有提供工程师进出的紧急通道,围上来的黑影娴熟地撬开紧急通道的门扉,一个个人影如同幽灵一样,挂在井梯的扶手上直接向下滑去。   穿越金属的地表,他们立刻看见飞速下降的升降梯,不断亮起又熄灭的层数指示灯的最下方是一个小小的月台,而月台旁边则停靠着一条钢铁的长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一辆蒸汽列车停靠在那里。   切城37区的地下铁路通过钢铁栈桥与龙门的地下铁路链接,若是上目标乘上这一辆蒸汽列车离开,除非直接炸断链接两座“岛屿”的钢铁栈桥,否则谁也阻止不了她们消失在龙门的深处。   而如果能闹出那么大动静,禁军也不至于放任年兽躲在贫民窟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黑影们纷纷解开身后的方形盒子,如果用炎国的说法来说,或许应该称呼为“剑匣”。   剑匣自然是安放利剑之物。   匣子一打开,立刻有一柄柄足有一人高的金属大剑从剑匣中飞出,却又立刻裂开崩碎,无数金属的碎块形成一幅简陋的甲胄覆盖在人影的关节与要害,大剑变成一柄长剑被黑影们握在手里,而紧贴在身上的甲胄却亮起源石的光芒,如同一道剑光将黑影包裹,飞舞空中,直落最底层。   却是升降梯更先一步落地,那一辆三轮挎斗不管不顾地冲向蒸汽列车,堪堪要撞上时凛冬一个甩尾,车子在列车上轻轻一撞停下来,四个人立刻跳下来钻进缓缓启动的蒸汽列车。   这显然是早有准备的计划。   几人刚一上车,那钢铁的长蛇就在响亮的鸣笛中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完成加速。   追击的人影也没有多想,御起“剑光”的人影立刻追上蒸汽列车,硬生生撞开外面的车皮落入后面的车厢,那“咚咚咚”的声音传过来时,蒸汽列车已经消失在月台的灯光能够照亮的地方。   然后月台下依次钻出来四个脑袋,其中一个扯下来包住光圈的衣服。   “得嘞,全部送走,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听着列车的声音消失在远处,能天使先翻上月台,然后对三只小熊伸出手,“赶紧地,我们去和其他人汇合准备离开,现在他们大多数人在搜索年,监视我们的人又被甩开,只有这个空档才能安全离开了。”   “年?”搭上能天使的古米好奇地问道,“年姐姐出了什么事儿?”   “有些东西存在就是原罪吧。”   能天使也没有细说,拉起来三人后,她带着三只小熊没入结构层的钢铁迷宫之中,弯弯绕绕好一会儿之后,他们从原本的月台来到另一个月台。   月台上的长椅,远远地能看见空抱着一罐瓶装果汁在和身边的人聊着什么。   那个人既不是可颂,也不是德克萨斯,更不是莫斯提马,而是一个顶着龙族双角,尾巴尖儿辣出一圈火,在三只小熊这边混吃混喝好一段时间的女人。   “年姐姐!”   古米高兴地向那边跑过去。   年寄住在林逸这边的时候,古米与年的关系还不错,主要是年会教古米一些炎国料理的做法来调整自己的伙食,而古米对于料理的热情强烈到甚至可以收拾偏执的程度,一来二去,两人倒是各取所需,互相看对了眼。   听见这声喊,年向这边的方向看过来,不过没等她说话,有些无聊的空先跳起来挥挥手。   “这边这边,阿里克谢先生已经将蒸汽列车调配好了,我们马上可以出发!”   这一个月台旁边也停着一辆没有几节车厢的蒸汽列车,烟囱里已经向外冒着白汽,显然已经做好随时发车的准备。   抵达月台,没有什么废话,一只小熊接着一只小熊跳进车厢。   能天使一把将空也推进车厢,回过头想要把年也拉进来的时候,却看见年站在原地,却是一动没动。   “干啥呢,快上来呀!”   能天使走过去一把拉住年,不过一下却没有拉动。   年叹了口气,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无奈地说道:“先前应该有告诉过你,炎国的那些孩子肯定会尝试放你们来钓鱼,所以让你们好好将追踪人员甩开的吧?”   “废话,我们当然——”能天使话说到一半,一下子反应过来,“——有人还跟着我们!?”   能天使自己回忆一下。   在小屋里确认到的入侵者人数,在升降梯用闪光弹再次确认到的追踪者人数,以及最后闯进蒸汽列车被带走的那些黑影,数量完全一致。   怎么会没有将所有人甩开?   能天使狐疑地看向年,而后者也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月台附近支撑起整个切城37区地表的钢铁立柱立刻发出微微的呻吟,仿佛受到某种无形的引力挤压,这些钢铁立柱本身倒是没事,不过数十年积累下来的褐色锈蚀却脱落下来,一片片如同枯叶的铁锈向年手中聚集,最终变成一柄悬浮在年手心的破碎大剑。   年抬起手,向着一行人来时的方向轻轻一挥。   “疾。”   单调的一个字,破碎的大剑却携带千钧之势投去,铁皮的长剑愣是压出无坚不摧的气势。   然而无坚不摧只是一种假象。   在长剑真正切开钢铁的大地之前,那一层铁屑却燃起璀璨的火焰,恍惚一瞬,只剩下炽红的铁汁儿湿了地面。   腾起的空气扭曲了视野,那一层扭曲的空间中渐渐荡出一个小小的个子。   一个身穿华服的小个子女人先是现出身影,另有一个两米多高的汉子站在她身后,正警惕地看向这边。   年看向那个女人,轻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回忆的神色。   “二十多年前,我好像见过你,也是在这个龙门。”   应着年的声音,一米三的小个子女人单膝跪下,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拇指点地,恭敬地垂下头。   “凤灵血脉,名曰鸾鸟,现居天子禁军‘司礼’一职,于此见过年兽大人。”   她抬起眼,脸上却是收敛起所有感情的冷漠。   “二十三年前,我见证过您的消亡。” 第一百八十六章:信仰的图腾   “这是近卫局档案库内能够找到的,关于二十三年前天子禁军在龙门行动的所有资料了。”   诗怀雅家的私家车内,诗怀雅将一个牛皮袋子递到林逸的手里。   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已经落在看不到的远方,有近卫局的警车开道,他们很快就离开富人区,那之后林逸与德克萨斯换乘到一开始等待在街道外的加长轿车,向着“九尾”与“剑舞者”所在的私人工厂而去。   林逸接过那一个牛皮袋子,并没有立刻拆开,而是看向诗怀雅:“这个可以就这么交给我吗?”   与诗怀雅的通话中,他是有让诗怀雅帮忙调查一下关于年的事情,可是却是没想到诗怀雅能把这一看就是存放于档案库中的文件直接拿过来,这种东西一般不是不能带出档案库的吗?   “没关系,这也是魏叔——”诗怀雅顿了一下,改了口,“这也是魏长官的意思,不然你觉得近卫局能这么容易配合你们吗?”   魏彦吾的意思?   林逸有一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今天早上的时候魏彦吾在会议结束后找到他的那番话,明里在说拉特兰已经开始注意自己,并且知道他就在龙门;暗地里又在暗示自己的身份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这话里话外无外乎在告诉自己,如果继续滞留在龙门可能会有危险。   然后那只帝企鹅就直接将“麻烦”甩了过来。   企鹅物流原本就是龙门官方默认的法外之徒,近卫局和那帮愉快的小伙伴们保持着彼此的默契,要说魏彦吾与那只帝企鹅之间没有一点关系,林逸可是半点都不信,魏彦吾十之八九知道现在的事情,甚至让自己将年带出龙门这件事,未必就不是来自于魏彦吾的委托,只不过绝对不能由他出面。   “一帮老狐狸……”   “什么?”   看着诗怀雅疑惑的眼神,林逸摇摇头,轻轻颠了颠文件袋,然后有些诧异地拆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份大概只有五六页的纸质报告。   “资料这么少吗?”   作为一次需要龙门近卫局全力协助的行动来说,这事后的整理报告也太少了,林逸拿起前面两张纸,发现上面只是一些物质方面的调动,全是纸质表格,没有任何描述那一次行动的文字。   “因为当时负责协助天子禁军行动人只提交过这份报告,没有任何视频资料留存,里面也没有任何照片,只有龙门的物资调动记录,写明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调走了什么东西,而用途则完全没有说明,只有一句‘协助友军部队’行动。”   这样的报告完全没有任何参考意义啊。   林逸疑惑地看向诗怀雅,而诗怀雅则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背。   背面?   林逸将纸质报告放过来,这些报告用纸一般都是单面,背面只有一片雪白,切过几张纸后,林逸看见其中一张纸背后写着一句话:   ——他们对目标从来没有抱着仇恨之类的负面情绪,不如说正相反,年兽正是他们的图腾,我所接触到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掩饰自己对于年兽那理智的信仰,他们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深谈,但是却能够从所有人身上感受到一种深刻到骨子里的歉疚。   “这是?”   “提交报告的人留下来的,唯一与那一次行动有关的东西。”诗怀雅眼神有一些复杂,“这些文字没有被发现,足以说明当时这份报告入库时因为特殊原因没有经过任何检查,而提交报告的人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故意留下这些话语。”   “故意的?”   诗怀雅没有说话,让林逸继续翻开后面两张纸:   ——任务完成的那一晚,我看见所有的天行之舟匍匐于地,由军中司礼身着白衣起舞,他们用龙门这座新兴城市所不知道的古老语言开始颂唱歌谣,歌声空远,仿佛在送别古老的灵魂回归祂应该去往的地方。   ——我所看见的或许并非是一场狩猎,而是一场祭祀;   字迹显示出当时记录者的心情,如同草书一样的自己显示出一种震撼与迷茫,林逸翻开最后一张纸,上面写着记录者感到迷茫的原因。   ——以怨报德,可乎?   “以怨报德……”   林逸微微沉默下来,他突然想起在源石蠕虫的溶洞中,自己以“九尾”的身份与惊蛰相处时,惊蛰说的那些话。   发现天灾的存在,年兽曾经打造出来一套天灾控制系统,而这一套被命名为“九鼎”的系统正是炎国能一直存续的理由。   造一方天地,护一方子民。   从这个角度来说,每一个炎国子民都是年兽的孩子,德大莫过于此。   而“怨”也很明显了。   从车窗看出去,炎国的舰队还挂在直入天空的金属空港,闪烁着无数灯光呢。   短短的几个字,却是比前面的字迹还要粗重,甚至有一种力透纸面的感觉,如果不是这份报告根本没人检查,只要有人翻到这最后一张,哪怕是没人提醒,都能从正面隐隐看到痕迹,进而只要翻过来,就能发现这些在背面的话,进而看到这记录者留下来的迷茫。   林逸看向诗怀雅:“留下这份报告的人还在吗?”   龙门的协作者与天子禁军的人不一样,或许能问出些什么东西来,只是二十三年前的事情,说不定当时的记录者还活着,作为曾经的近卫局一员,近卫局应该能找到他的资料,如果诗怀雅去问问,未必不能得到更多的情报。   “嗯,记录者还活着。”似乎是早就料到林逸会这么问,诗怀雅直接点点头,但是紧接着她就苦笑一下,“那个人你其实也认识。”   “我认识?”   我在龙门又不认识什么人,近卫局的人,至少得有个四五十岁——   林逸面色逐渐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尝试着问道:“魏彦吾?”   诗怀雅点点头。   林逸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他实在有些想不到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能留有这种年轻人的义愤,在他想象中魏彦吾应该反过来支持“以怨报德”才对,因为这么做似乎才能让炎国长治久安。   “我也没想到会是他,林,我以后也会变成魏长官那样吗?”   诗怀雅将尾巴横在膝盖上,她查到这份资料的记录者是魏彦吾的时候,其实比林逸更惊讶,因为林逸只知道昨天的前半夜,魏彦吾打算任由混乱在贫民窟爆发,可是诗怀雅却知道为了防止混乱冲击龙门大关,甚至是龙门内环,魏彦吾会在事不可为的最后关头,让近卫局的士兵采取强力手段阻止混乱的蔓延。   若是不用辞藻去修饰,其实就是一句话:不计伤亡的暴力镇压。   诗怀雅很难想象会做出这种决定的魏彦吾在二十三年前也会有这种陷于道德困境的时候,简直就像是昨天的自己那样。   那么,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的人?   站在龙门的权力阶层,给龙门人的性命定义价值,并且放上交易的天平?   “那,要和我一起来吗?”   林逸的声音闯进诗怀雅的耳朵,大猫人抬起头,惊讶地看向林逸。   “如果你没有自信在现在的道路上走下去的话,那么从这里离开也不是什么坏事吧。”林逸看向诗怀雅,认真地说道,“不过如果要和我一起离开龙门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是了。”   离开龙门?   诗怀雅微微一愣,虽然也并非是没有离开过龙门前往别的地方,可是这一次的“离开”却有些不一样。   那意味着放弃自己的职责,放弃自己曾经的坚持,放弃自己小时候被近卫局干员从劫匪手里救下来时,埋在心里的小小梦想……   有些艰难地摆出一个笑容,诗怀雅开玩笑地想要转移话题:“这算是对我昨天告白的回答吗?”   林逸想了想,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诗怀雅瞪大眼睛,一下子蹦了起来,脑袋在车顶狠狠一撞,“喵呜”一声地有抱着脑袋蹲下去。   “等等,我开玩笑的!”大猫人有些混乱地蹲在地上,抬起眼睛看向林逸,“不对,你是认真的?”   “嗯,认真的。”   “不不不,停一下,你知道答应告白是什么意思吧?知道吧?”   林逸微微一歪头:“姑且……算是知道吧?”   “算是?”   “如果是‘相约一生,白头偕老’这样的意思我还是知道的,不过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别的意思。”   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诗怀雅一呆,不过猛地反应过来,在德克萨斯的注视下饿虎扑食一样扑倒林逸身上,抓住林逸的衣领:“那莫斯提马呢?”   “莫斯提马?”林逸有些莫名其妙,“这和莫斯提马有什么关系?”   诗怀雅被林逸的表情弄得也有些懵,抓着林逸的衣领直接就大声叫道:“怎么没关系,那女人铁喜欢你啊!”   “怎么会,我们根本不是那样的关系。”   “不是那样的关系?”诗怀雅深吸一口气,“不是那样的怪系那女人能直接亮明身份为了你出现在战场上?不是,这如果不是喜欢你,那你觉得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林逸想了想,好一会儿后才说道:“……相互依存?”   艹,你还不如告诉我她喜欢你呢!   “依存”是什么意思?   合着合体婴儿分不开了是吧?锄头挥得好也没用啰?   挺直的尾巴一下子软了下来,诗怀雅坐了回去,深深叹了口气:“算了,谢谢你看气氛说的这些话。”   “气氛?”林逸有些纳闷。   “不就是看我低沉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吗,谢谢你了。”没等林逸再次开口,诗怀雅就说道,“很抱歉让你担心了。那只是牢骚话,忘掉吧,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离开龙门的,你面前的是龙门近卫局高级督察诗怀雅,少了那个前缀,我也就变得不完整了。”   诗怀雅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脸上的表情倒是活泼了几分,随后想起了什么,飞快接上一句话。   “我先说明啊,这可不是败犬,呸,败猫宣言!虽然这次不能和你一起离开,但是我可不会收回昨天的告白!”诗怀雅在林逸准备说话时伸出手指按住林逸的嘴唇,“也不接受任何我不想要的回答!”   那我还能说什么?   林逸稍稍有些迷茫,车子在这个时候已经驶入私人工厂,在一个加工车间前面的空地上停下来。   “好了,到地方了,改装的‘九尾’就在这个车间里面,没有太多的时间修理,我们只能将‘九尾’与‘剑舞者’的一些零件进行替换。”   首先跳下车的诗怀雅转过身子,背着手看向下车的林逸。   “哦,对了,还加进去了一个好玩的东西。”   “好玩的东西?”   “那可是维多利亚的军方技术,官方保密的东西,虽然实际上其实也不算是秘密就是了。”   诗怀雅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但这笑容却很快化作一种惊讶。   “等等,那是什么?”   刚下车的林逸循着诗怀雅的手指转过头,这个距离上的龙门大关已经隐入城市的高楼大厦之中,只有金属的空港深处天空。   一叶行舟从金属的“巨木”上脱落,飘向切城37区的方向。   “那是天子禁军的空中舰艇。”林逸收回视线,看向有灯光泄出的车间,“年还是被找到了,诗怀雅,‘九尾’现在能动起来吗?”   .   .   .   切城37区的地下空间,年看向前方单膝跪下,挡在蒸汽列车线路上的女人,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   “司礼”这一职位虽然在禁军中不是独一无二,可是能够担任“司礼”一职的人却无一不是一时无两的精英。   说句玩笑话,将普通士兵当成小兵的话,“司礼”就是英雄单位。   能被敌人英雄单位尾随,能天使,你是真的能啊。   年在身后竖起一根中指,却对面前的追踪者们笑了笑。   “果然,二十三年前你也在现场啊,不过你在那时候还不是军中司礼吧?”   “自然,时为一小兵尔。”跪在地上的鸾鸟还是没有站起来,“遥睹年兽大人之风采,至今不敢或忘。”   “能让我觉得面熟的人可不会是普通的小兵。”年感叹一句,随后双手合十,“啪”的一声弯下腰,“行行好,能不能当什么都没看见放过我吗!”   鸾鸟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她还是没有站起来,只是平静而恭敬地摇摇头。   “果然不行?”年叹息一声,随即表情一变,“那么我也不客气了。”   那一瞬,无形的气场以年为中心向外散开,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原始记忆压过鸾鸟与骊龙的心头,仿佛背后有一只手,要将他们永远按在地面。   那一股威压之中,年随意打了个响指。   “空,来首小曲儿。”   这却是鸾鸟没想到的,她略微一错愕,随即听见一首童谣般的歌曲在月台上流过。   脑子一沉,睡意在一瞬间就淹没大脑。 第一百八十七章:时间   歌声一瞬间溢满了整个月台。   刚开始鸾鸟只是疑惑于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唱歌,可是警惕从心中升起的同时,身体已然被睡意捕获,她刚想起身,视野却陡然一黑。   扑通。   年看着那自称鸾鸟的黎博利少女摔倒在地,缓缓松出口气。   “已经可以了,空,可以不用唱了。”年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空,脸色却是倏忽一变,调皮地比出大拇指,“女人唱歌男人睡,真有你的啊,空。”   “诶?啊,谢谢夸奖?”   空被年的话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她转过头看了看旁边,能天使已经与三只小熊睡作一团了。   相比之下,年倒是毫无睡意的样子。   “那个,这样就可以了吗?”空惊讶地看向年,“为什么年小姐你看上去好像完全不困?”   “嗯?为什么我要困?”年眨眨眼,随即看着空左看右看的样子乐得一笑,“不用看了,我没有硬撑着,你的源石技艺是通过特殊的声波干涉颅内腺体,使听到你歌声的人的大脑释放出错误的讯号,不同的歌声大概会有不同的效果,既可以是兴奋剂,也可以是安眠药,不过说到底,也只是对‘生物’产生效果而已。”   “诶,是这样吗?”空好奇地应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等等,生物的话,年小姐不应该也算是生物吗?”   “既然知道原理,我当然有抵抗的手段。”年笑了笑敷衍过去,看见空似乎还想问什么,赶紧插嘴一句,“不过企鹅物流的其他人没有告诉过你歌声的原理吗?”   “德克萨斯她们说我不用知道这么多,既然我喜欢的是唱歌,而不是喜欢歌声中的源石技艺,那么了解这些用不到的知识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大概也不止这么简单。   年看了一眼将能天使扶起来的空,有些话既然企鹅物流没人对空说起过,那么她也没必要来将这件事情挑明。   用歌声来施展源石技艺并不算是特别罕见的事情,其中陆地上最出名的就是莱塔尼亚,这个地区的源石技艺大多数都通过乐章来表现,古老相传的乐章分流出无数分支,面对科学的严谨大胆与面向神秘的谦恭保守在那一片大地上交汇出独特的法术体系,大多数持杖行于荒野的地质学家都来自于莱塔尼亚,能从他们身上看到宛如大地一样的厚重。   空的身上找不到莱塔尼亚施术者那独特的感觉,术式其实也有稍许不同。   莱塔尼亚的术式更倾向于影响物体,通过乐章表现对现实产生干涉,而这种用声音控制人体的记忆,倒更像是深海中的阿尔戈人。   年倒是正好认识这样的阿尔戈人。   那是一种被称为“深海歌者”的特殊阿尔戈人,这个称呼并不是指某一个阿尔戈种族,而是指一种阶层,或者说职业,这些被称为“深海歌者”的存在会利用歌声管理潮流涌动,鱼群迁徙,她们遍布在泰拉世界的深海之下,监测并控制整片海洋的生态平衡。   在十分古老的时候,“深海歌者”也被叫作“深海祭祀”,只是自从祭祀的对象消失之后,这个称呼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空,你认识阿尔戈人吗?”   被突然问道的空耳朵一立,诧异地看向年:“阿尔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说起这个?”   年却是被空问得一愣,她这才意识到现在什么时候,不由得扶着额头摇了摇:“不,没什么,稍微有些走神了。”说着,年走上前一手一个小朋友扛在肩膀上,还用尾巴卷起一只小熊后,对空说道,“先从这里离开再说吧,林让乌萨斯人准备有其余的列车。”   两人说着就准备离开,可是年刚刚踏前一步,却是停了下来。   空从年身边走过之后才意识到年停下来,她回过头,正准备说话,却发现年的身后,地下铁路的钢铁通道之中,竟然如同烘炉一样亮起橘红色的火光。   移开两步,空微微张大嘴。   原本应该已经睡过去的追击者中的少女,黎博利族的少女身上燃起熊熊的火焰,火焰如同盛放的花朵将她微微托起,身上的衣袍却是早已在火焰中消逝,露出少女无暇的身躯——   不对,那精致的皮肤上点缀着一点点金色的痕迹。   那个是——   “感染者!”   从空嘴里落下来的惊呼闯进那围绕少女起舞的火焰,焰火中心的鸾鸟睁开眼,桀骜不驯的火焰一下子顺服下来,四张火焰收在少女的身上,围绕着少女身上的源石结晶,竟是落下来一片华贵的火焰长衣,长衣落于地面,不惹一片尘埃。   “那不是感染者。”   年的声音让空转过头,她看见这位一直笑眯眯的大姐姐第一次露出凝重,乃至于有些愤怒的表情。   “感染者的感染是不可控的,而她是通过手术的形式将源石结晶埋入自己的身体,在源石结晶失控之前,她不算是感染者,当然,那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主动植入源石结晶?   还能有这样的人?   这可是不治之症啊!   空稍微一呆,少女的思考总归是积极向上的,回过神来她立刻惊讶地开口:“难道炎国已经——”   “没有。”没等她说完,年就粗暴地打断,几乎一字一句地说道,“矿石病无药可医。”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年看着用火焰包裹同伴,将那龙族男性也唤醒的鸾鸟,从嘴里蹦出两个字:   “力量。”   如果不是在体内源石植入源石,因为源石破坏性的侵蚀导致自身的生物性发生变化,她不可能这么快从歌声中清醒过来。   当然,她这么做的理由不可能是为了获取对于歌声的抗性。   最根本的目的只有一个。   “你们这么想杀死我吗?”   年缓缓输出一口气,将肩上和尾巴卷起来的三只小熊放在地上,随手一招,空气中浮现出尘铁,一柄破碎的大剑立刻环绕在她身侧。   植入的源石结晶排列整齐,周围没有更多的源石结晶滋生,这说明手术的时间大概就在一到两周之内。   那恐怕正是自己的存在随着惊蛰的报告送到洛都的时间。   鸾鸟看向脸上失去笑容的年,源石中那种不可理解,无法解析的呓语让她感觉脑袋里仿佛有无数只细小的手在抓,在揉,连带着思考与理智都快要被撕成碎片,仿佛要从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轻轻扯了扯边上的搭档,龙族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看向年的眼神却逐渐失去谦恭。   “年兽大人,这一切都是为了完成您的命令。”   “我的命令?”年紧皱眉头,“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下达过这样的命令!”   高大的龙族男性伸出手,脚下的铁路仿佛受到莫名的能量侵蚀,扭曲,最终与大地一起融化成一团浆糊,随后却又倏忽立起,变成一面厚重的塔盾。   男人的声音从盾牌后面传来。   “天子禁军正是您建立的军队,而您创建这支军队的唯一理由就是在你放弃履行自己的使命的时候,由我们让一切回到既定的轨迹。根据司书库的记录,最近三百年来,您终于如果您一开始预料的那样开始放弃自己的使命,每一次的反抗都更加强烈,所以我们也必须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这却是年没有想到的回答,她愣在原地,良久后才漏出一声苦笑:“我倒是没有想到竟然会给你们带来这样的压力,姑且三百年来,我应该没有杀死你们之中任何一人才对。”   “感谢您的怜悯,但是生命对于我们而言,原本就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年挥舞着空中的大剑在一旁的蒸汽列车上点了一点,如同先前龙族男性做的那样,列成的金属表皮开始融化,流动,重塑,最终一节车厢变成一辆推车出现在月台上,年将地上的三只小熊抱进推车里,然后挥挥手,让空来将她们推走。   追击者并没有阻止,一直到空的身影消失在甬道的黑暗中之后,年才转过头。   瞳孔里有一面砸下来的巨盾。   也没见年有什么动作,空中飘舞的大剑却已经落回到塔盾的前方,支离破碎的巨剑与巨盾一撞,却是将冲过来的龙族青年横扫回去。   年并没有追击,她瞥了还没有动作的鸾鸟一眼,轻声问道:“那么,对你们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声音逐渐变得冷漠,却还有一种莫名的威严滋生。   骊龙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拿起巨盾,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自然是炎国的存续。”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们就在这里退下吧。”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回应,不过年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九鼎’已经开始失控了吧?”   稍微顿了一下,骊龙答了一句:“这只是大人在世间活动时的正常波动而已,钦天监权限受到限制,所以才会出现波动。”   “不对,不是权限上的问题,而是大限将至。”   年摇摇头,抬起手挠了挠头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有任何一种系统能永久地运行下去,当然也包括‘九鼎’。别说永久运行,它甚至都算不上是半永久机关,所以才需要钦天监来承担日常维护的责任,可是就算是这样,这一套系统也到了寿命的尽头。已经运行了多少年?数千年?上万年?那本来就是用我的身体改造出来的东西,我比你们更清楚祂的极限,总之现在就像是坐在烧开的热水壶上,已经等不得了。”   “这些年,我去了北乌萨斯,在那里被暴风雪拦住;前往喀兰,但是圣山的大门紧闭;我尝试与阿尔戈人沟通,却听说深海的神灵早已消逝,连带着深海祭祀全部疯癫,现在只剩下深海歌者与不可名状的怪物……我去寻找过一个个可能有办法帮帮我的人,一次次毫无收获,最终只能接受自己将要消逝的命运,回到龙门。”   “主动在罗德岛暴露身份也是,本来的话,是为了放出信号让你们过来将我带回去,不过却又得知一个有趣的消息,让我觉得事情或许会有一些转机。”   年的脑海里闪过林逸的身影,她是在回到龙门之后,才从叙拉古的那条傻狗那里得知消息:   源石结晶内的那个“未知生物”苏醒了。   短暂的相处与观察之后,年虽然没有从林逸身上发现足以解决“九鼎”问题的能力,可是却也认为林逸身上存在值得期待的可能性。   这个人究竟是谁?   年有一种直觉,或许在了解这个问题的途中,自己能找到解决自身问题的方法。   但这些事情不能在这个时候告诉面前的人。   “转机?是什么样的转机?”   听见龙族青年的问题,年没有回答,她不希望让炎国特别注意到林逸的存在。   钦天监肯定已经察觉到“九鼎”的异常,而这个问题关乎到炎国的存亡,这一点上炎国绝对不会有丝毫的退让,他们会第一时间掌控林逸的存在,然后展开后续的调查。   这却是年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她清楚地知晓这个家伙先前一直被封存在源石之中,根本不可能调查出来任何结果,还不如让他自由行动,他想要去叙拉古就说明他对自己为什么会被封存在源石中也十分好奇。   年看着面前的追踪者,诚恳地说道:“我需要时间。”   或许是因为这声音中的恳切,气氛稍微沉默了一下,随后被火焰包裹的鸾鸟轻轻开口:“那么,需要多久的时间?”   这个问题年没有办法回答。   沉默中,鸾鸟继续说道:“炎国没有时间,‘九鼎’确实失衡,可是还能坚持,若是大人回归自己的使命,那么‘九鼎’至少还能苟存五百年,以您的寿命来说或许已经是灯熄之时,可是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已经是几代人的时间。”   “那五百年之后呢?”   “我相信五百年内,我们的后代能解决这个问题。”   听见这个回答,年一瞬间有些恍惚,随后她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摇摇头,抬起手,扬起破碎的大剑。   这已经是战斗的信号,追踪者们立刻做好战斗的准备。   “你知道吗,三百年前,我听见一模一样的回答。”   大剑落下的同时,围绕在鸾鸟四周的火焰猛然绽放,似有鸟鸣清脆。   火焰中有年兽无奈的声音。   “那时候你们说的是,‘千年之内,我们的后代能解决这个问题’。” 第一百八十八章:霜星的选择   切城第37区,作为一个农业园区,37区的住房数量其实算不上多,这里更多的是大片大片的农田,而这仅剩不多的住房大多数已经被切城的难民们清扫出来住进去,剩下来的住房也被清扫出来,现在住着一些感染症状严重的感染者。   这些人并非是切城37区的居民,虽然由于梅菲斯特的源石技艺,这里有不少人都已经感染矿石病,但是时间并不长,矿石病还没有达到影响人们正常生活的地步,住在这些房屋内的重症患者是原来的整合运动成员,他们在昨天晚上被爱国者的冰原游击队保护着来到37区,现在已经住进这些空出来的房屋。   房屋旁边,田野里的冰渣与积雪也被清扫干净,由龙门支援的紧急帐篷成片成片地铺开,整合运动的战斗人员就在休息在这里。   鳞次栉比的帐篷中偶尔亮起一蓬蓬篝火,三三两两的整合运动成员簇拥在一起守着这些篝火,有的穿着暗影弩手的制服,有的术士手里变魔术一样地逗弄一些小戏法,有的一般成员脱下面具,望着术士手中的火焰露出羡慕的表情,然后被路过的雪怪敲了敲脑袋,然后拿着伏特加加入进去。   静悄悄的夜晚连虫鸣都听不见,雪夜过后的夜晚只有人们亲切的交谈慢慢流淌。   霜星立在营地的边缘看向这样的夜景,不自觉地,嘴角泛开安静的微笑。   这让她想起以前在雪原上的日子,大家从乌萨斯军警的追击下得到喘息的机会后,也会有这种片刻的休憩,而这样的景象,在前些日子的整合运动却是看不到的。   为了完成对切尔诺伯格的作战,物资的筹备,人员的训练,斗争的宣传,为了让一群乌合之众拥有作战的能力,塔露拉让整个整合运动都拉紧一根弦,整个运动就像是被凶猛的野兽追逐的行人,从切尔诺伯格到龙门,所有人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在塔露拉的带领下一头扎进斗争的漩涡里,能看到前进的方向,却看不见道路的尽头。   那是一条停不下来的道路。   如同这条道路的设计者,从背后操纵着这一切的乌萨斯所希望的那样,整合运动会在这条不断延伸的斗争之路,为了乌萨斯的利益耗尽最后一滴血。   所幸,历史拐了一个弯。   现在大家从那条不归路上走出来,虽然也还有极端主义者宣扬着斗争,可是在37区这边主动提供居留地,龙门主动提供物资支援之后,大多数人都已经冷静下来。   整合运动已经结束了。   今后这些整合运动的成员将成为37区的市民,不分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他们的权益将会得到十三人议会的保证,而这其实正是整合运动掀起斗争想要获得的东西。   那么,整合运动的霜星也可以消失了吧。   霜星抬起头,从安宁的营地看向盖在头顶的夜空,繁星点缀的夜色中,有一艘方舟从夜空滑过,从龙门大关到切城37区,夜色下的薄云如同波浪一样向两边泛开。   现在有其他的人需要自己。   “你,又要,离开,了?”   宛如从地狱中爬出来一行的嘶哑嗓门无声地靠近到身边,霜星被小小地吓了一跳,耳朵微微一抖,可是听见那声音后却又迅速地安稳下来。   她转过头,看见如同城墙一般的高大身影安静地伫立在自己身旁。   “大爹。”   霜星轻轻唤了一声,对于爱国者能找到自己,她并不感到好奇。   虽然很多时候,爱国者却是如同一副摆在宫殿里的盔甲,又或者是一块路边的大石头一般沉默不言,可是大爹却总是能洞察每一个孩子的想法,她还记得自己打算离开雪原前往切尔诺伯格支援塔露拉的前一夜,孩子们的小小冒险就被大爹抓了个现行。   那时候她与爱国者吵得很厉害,现在想来,或许那个时候,大爹就察觉到塔露拉的不对劲了吧。   霜星摇摇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其实那时候你可以告诉我塔露拉的事情的。”   “没用,你,不会,信。”   “也是,那个时候的我,的确不会相信塔露拉在骗我,事实上她也没有骗我,只是她也被人骗了而已。”   想起被龙门带走的塔露拉,霜星眼神中露出一丝遗憾,她倒是不担心龙门会对塔露拉不利,那位叫作“陈”的近卫局干部与塔露拉是血亲的关系,塔露拉本身似乎也与龙门高层有十分亲密的关系,昨夜接走塔露拉的时候,那些人看向塔露拉的关心不会是假的。   也是在那个时候,霜星突然意识到,塔露拉并非是一个孤独的奋斗者。   当塔露拉只身来到雪原找到雪怪们的时候,相处一段时间之后,霜星觉得塔露拉与雪怪们一样,都是一群被世界放逐的人,没有归处的人聚在一起就有了归处,所以霜星也一直将塔露拉视作雪怪们的一员,但现在塔露拉或许应该回到自己应该回去的地方。   塔露拉回到自己的归处,而自己却要从归处离开了。   “那么,这一次大爹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霜星看向爱国者,露出一个对于霜星来说,显得有些调皮的活泼笑容,“这一次我会听话的,爸爸。”   就像是她小时候腻在爱国者怀里,想听故事时的狡猾笑容。   或许是这样的笑容太具备杀伤力,爱国者一时没有说话,良久之后,这座沉默的大山才缓缓荡出回响:“你有,你的,选择。那个人,是个,傻瓜,但,很好,他,会保护,你。”   霜星惊讶地看向爱国者,最后眼神里塌下来一片温柔。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孩子,长大,了,你,应当有,自己的,生活。”爱国者犹豫了一下,还是受到,“我,只是,希望你,好。”   霜星张开嘴,口形几变,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也只是抿紧一抹笑容,她抬起手擦了擦脸颊,手背上润开一片湿润。   “大姐头,大爹,有人,咦,大姐头怎么哭鼻子了?这可不行哦,大姐头,如果以后在喜欢的男人面前哭,是会被欺负的!要硬气一点,硬气一点,反正我看林也一副傻傻的样子,就算大姐头强硬一点也不会生气,不如说要是大姐头你不强硬一点,那傻子可能会被先被其他什么女人给吃掉了。”   靠过来的雪怪嘴里没遮没拦地说着,直到走到近前才发现霜星脸颊瞳孔,含泪的双目带着羞涩的怒气看向自己。   雪怪立刻反应过来,在霜星动手之前跳开一边,让出来自己身后的人。   “别动手,大姐头,有人来找你。”   源石技艺发动前停了下来,霜星有些诧异地看向雪怪身后的人,那是一个一脸惫懒的黑色狗头人,身边另一个高大的狗头人倒是礼貌地从这边点点头。   阿与哞,龙门一所侦探事务所的下属雇员,昨夜里也算是与林逸和霜星有一番相交。   “这么晚打扰了,霜星小姐,按照奥尔芬斯先生的委托,我们来这边接你了,当然,如果你想要留下来的话,我们也会把这个消息带回去。”   哞礼貌地说明来意,早在白天的时候,林逸与近卫局联络时,就对怎么和37区的同伴汇合想过办法。   如果能天使她们能够直接将三只小熊带出来自然是好,可是他也无法确定天子禁军的能力,考虑到被发现的可能,自然需要另外一条离开37区的办法。   那时候林逸就想到了阿与哞,准确来说,是他们代表的侦探事务所。   比起近卫局,这些躲在巷子里的邋遢事务所往往与黑白两道都有接触,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些人对于龙门内的隐秘移动方式更加心知肚明,所以那时候林逸就让近卫局联络上这个侦探事务所,询问他们能不能去37区接接人,而有近卫局的斡旋,这家扎根于龙门侦探事务所也答应了下来。   当然,也有条件。   “我和你们走,但是我们现在就离开吗?”霜星抬起头看向已经从空中行驶到37区上方的舰船,微微一皱眉,“只有我们离开?”   “不,我们需要带着其余人一起走。”哞也看向那一艘空中舰船,“很不幸的是,年小姐那边还是被发现了,现在已经与追击者展开战斗,根据37区布置在地下结构层的各种监控设备来看,年小姐没办法甩开那些追击者,现在已经有更多炎国人包围过去,情况会更加艰难。”   霜星拧紧眉头。   虽然看见天空中靠近的炎国舰船,她大概能猜到那些炎国人已经意识到不对,但是没有想过竟然有人被直接留了下来。   没有什么犹豫,霜星直接说道:“我可以过去支援她们。”   这话一出口,霜星就立刻动起来,不过这一步还没有迈出去,肩膀就被牢牢按住,她回过头,看见那大山一样的身影缓缓开口。   “我去。”   霜星一下子就理解了爱国者的意思。   那些炎国人是炎国官方的力量,任何与他们对抗的人都等同于挑衅炎国官方,大爹并不想要自己背负这样的压力离开,如果是大爹自己的话,就算出现在炎国官方面前,大不了最后又回到乌萨斯雪原,过上以前那样的生活,只不过从被一个国家通缉,变成被两个国家通缉。   霜星怎么会接受这个结果,她反手按住爱国者的手,正准备说话,却听见一个轻浮的生意咂咂嘴。   “不用演这种惺惺相惜的戏码啦,这样的事情展开也不出乎意料,早就准备好去接应那些人的人来,他会吸引炎国人的注意。”   “他?”霜星稍微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等等,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   阿摊开手,打断霜星的惊讶。   “能够与一支军队正面抗衡的,除了奥尔芬斯先生,还能是谁?”   林逸要来这边?   霜星感到胸膛内的心莫名跳快几分,她抬起头看向天空,空中却只有那一艘炎国的舰船,如同深海的巨鲸一般缓缓游过。   .   .   .   “报告,战斗爆发在切城37区的地下结构层,空中无法直接观测到战斗现场,无法直接对鸾鸟司礼进行支援。”   炎国舰艇的内部,舰桥所在的舱室内,帮带大副综合观测部门的信息,将现场的结论报告给这一艘天行之舟,“斗木獬”号的管带(舰长),一名背生甲壳,看上去像是一只大乌龟的男性老者。   从接到消息,意识到年兽有可能出现在37区附近时,“斗木獬”号就已经离开空港,前往这边为有可能爆发的战斗进行支援。   没有人比天子禁军更加清楚年兽的人间体所拥有的力量。   二十三年前以前,如果不是年兽在那个时间点主动离开龙门,在远离龙门的地方与禁军遭遇,当初的战斗如果在龙门之内爆发,那么这二十多年也就没有龙门什么事儿了,整个移动城邦都能给你掀了。   虽然年兽从来不会做到这样的地步,可是谁又说得准呢?   近三百年以来,根据记录,年兽的反抗越来越激烈,上一次祂会主动离开龙门,这一次谁也能确保神灵大人的心情不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为了过多的刺激到年兽,舰队的主力才仍旧停靠在空港,而他们过来的目的也不是要在这里就让年兽归位,而是通过支援地面部队,将年兽逼迫离开龙门,在外侧展开战斗。   但现在连观测都无法观测,支援就更加无从谈起。   思考了一会儿,身为管带的大乌龟睁开眼睛,问道:“有关于切城37区现在的居民分布图吗?”   “有。”   立刻就有人回答,同时有道法的光辉在舰桥内交织,编织出一片地图凭空出现在管带身前。   “有办法避开地面的居民,用炮击剖开地面进行吗?”   没人接这个话,所有人都有些被惊到了。   虽说以道法为基础的炮击指哪儿打哪儿,不会打偏,可是切城37区是实打实的乌萨斯领土,这样明目张胆的攻击行为怎么说也有些过头。   “管带大人,这个——”   大副有些犹豫地起了个头,不过他还没有接着说下去,舰桥中却响起通讯兵的声音。   “报告,有来自近卫局的通信!” 第一百八十九章:钢铁栈桥上的机械骑士   “近卫局的通讯?”   通讯兵的报告让“斗木獬”号的舰桥陷入一时的沉默。   龙门近卫局……   虽然理论上来说那算是同阵营的友军,但现在的龙门却与二十三年前有一些不一样。   或许是恼怒于禁军撇开龙门擅自行动,又可能是认为禁军在昨夜的姗姗来迟,现在的近卫局肉眼可见地排斥禁军,下午的时候近卫局更是公然地阻止禁军派遣的搜索部队进入贫民窟的举动,据说后来的会议上更是大吵了一架。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谈的……   “大概是询问我们为什么擅自离开空港来到这边吧,姑且我们的行动也没有向龙门近卫局报备,可能是来抱怨的。”帮带大副随便猜了一下,他看向舰长席位上的老人,“管带大人,需要接通吗?如果接通的话,航海日志上会留下记录,到时候我们可能没有办法否认接到过来自近卫局的通讯。”   如果通讯中近卫局要求他们立刻返航也是件麻烦事,他们肯定不可能就此离开,但这样一来就难免被扣上扰乱地方治安的帽子,落人口舌,还不如直接拒绝通信,大不了事后解释说通讯出现故障导致这边没有接到来自近卫局的通讯,下次一定会注意,下次一定。   稍微思量一会儿,舰长席上的老人却站起来:“不,将通讯接到舰长室那边吧,舰桥内的状况不方便被外人知晓,我去那边听听龙门人打算说些什么。”   大副微微惊讶地看着走出舰桥的老人:“那这边怎么办?”   “让船在指定空域待机,如果没有突发状况就保持待命,或者如果有鸾鸟司礼请求支援的命令,你们也可以展开支援行动。”   “是!”   身后的应答被合上的舰桥门扉截断,从舰桥回到舰长室,乌龟一样的老人刚刚坐上椅子,桌子上龟壳一样的装置就亮起光,符咒裂开,投射出一个半身的虚影。   那是一条拿着烟枪的老龙。   “我就想到会是你。”老者摇摇头,叹息一声,“这是二十三年不见了吧,魏小子?”   投影正是魏彦吾,龙门的领导谦逊地一低头,低声说道:“确是二十三年不见了,杨老,劳烦杨老还记得小子。”   “呵呵,你也不用这么谦逊,你这封疆大吏比我这小破船的船长可威风多了。”被叫作“杨老”的长者虚起眼睛,开门见山地说道,“说吧,你找我做什么?若是想让我们放弃任务那就别说话了,二十三年前我们合作的不错,免得恶了关系。”   这话一出口,魏彦吾稍稍一抿嘴,最后漏出一丝苦笑:“当真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无?”   “国之生死,岂有退让的余地。你虽是龙族,却不是四灵出身,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就罢了,为了护龙门一方之地而掣肘于我等也没关系,但是在此之上还想要教我等做事,那便过了。”   冷淡的声音里不无警告之意,魏彦吾自然也听出来了,他拍了拍烟杆,无奈地说道:“岂敢,洛都水深,岂容小子胡言乱语。”稍微顿了一下,他似乎整理了一下心情,重新开口,“这次的联络其实是为了转达一件事情,切城37区那边发来一份文件。”   “那些乌萨斯人?”老龟微微一愣,随即一皱眉,“他们打算通过你们抗议我们的行动?”   “不,不如说正相反。”   “正相反?”   “他们发来的文件是‘邀请炎国驻留龙门舰队指导切城37区安全防务工作’,时间就在今天,准确来说,就是现在。”   现在?   现在“斗木獬”号都已经来到切城37区上空,现在还说这些事情究竟有什么——不,不对,那些乌萨斯人是想用这样的文件来束缚住禁军的行动吧。   若是接受这样的邀请,禁军在切城37区的行动就必须更加小心,不能采用会导致大规模破坏的行动,也必须考虑到乌萨斯人的生命安全,这些乌萨斯人应该是从近卫局那里得知龙门并不能束缚禁军的行动,所以才想到这样的法子。   既然左右都无法阻止禁军的行动,那么就只能想办法降低可能造成的损坏。   想通这里面的关节,老龟不由得一笑,略有些感叹地说道:“能想到这样的办法,那些乌萨斯人也不容易。”   “那么,杨老打算怎么做?”   “原本我们也没有想要伤害这里的乌萨斯人,既然乌萨斯人已经做出让步,我们顺着这个台阶下去就是了,这样也可以避免一些政治上的麻烦事情,毕竟下面那个城邦分区并不是我大炎的领土。”老龟想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样,你把文件发过来吧,我帮你转交给旗舰那边。旗舰那边对近卫局的印象可不怎么样,你去提这件事还不知道要扯多久皮。”   魏彦吾将烟杆在手心一拍,恭敬地一低头:“这正是我来联系杨老的原因。”   “那就这样吧,还有什么事吗?”   “无事,希望杨老你们行动时注意对龙门的影响就是。”   “这可由不了我们,得看祂的想法。”   魏彦吾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半身的虚影很快消失无踪,然后舰桥那边接收到来自龙门的电子文件,由舰桥转发到舰长室后,老龟轻轻点开了邮件。   .   .   .   ——病毒植入中;   龙门面向切城37区的接驳区,修长的机械骑士仰起头看向漂浮在37区天空的那一艘仿佛宝船一样的巨大木质船只。   虽然看上去只是中世纪一样的帆船,可是这些以古老的星宿名称命名的船只却远没有外表那样简陋。   得益于源石带来的超速发展,整个泰拉世界的科技水平其实并不算特别低,以人类的科技树来说虽然有些长歪了的感觉,但是领域却通过不一样的途径达到了同样的水准,他们也发展出相应的电子产业,实际上龙门就有办公用的电脑,或者小型化的城间通讯设备,只不过缺乏建立在天空的卫星阵列,使得“网络”这个概念还没有兴起。   天空中的那一艘炎国舰船,自然也有运用相应的技术。   投放电子病毒的前提具备了,剩下的就是怎么投放病毒,这些炎国舰船彼此之间构筑出一个与外面隔绝的局域网,正常情况下根本没有导入外部病毒的可能,也只有近卫局这样的官方通讯,受限于立场,炎国舰队才不可能将其无视。   ——病毒植入成功,已窃取目标控制权限;   伴随着脑海内林逸自己的声音,控制这“九尾”的林逸感觉自己像是多出一个躯体,这个躯体挂在37区的正上空,以一种俯视的视角观察大地。   舰船内部的各种感应器都成为林逸感官的延伸,林逸能十分清晰明了地确认到舰船内部的武装,甚至可以直接使用舰船上除去舰载部队的各种武装,不过那样一来,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舰船的控制权限被窃取了,他是取了一个巧绕过舰船本身的防火墙完成病毒植入,要是舰上人员反应过来开始排查,他也不确定这些人有没有办法控制权限重新抢回去。   “截断各感应器与控制部门之间的联系,一切反馈信息显示为正常,四个小时内,阻断来自外部的一切通讯。”   让这一艘舰船变成瞎子,变成聋子,才是林逸的目的。   只要这艘舰船挂在天空,炎国舰队就会觉得事情还没有超出掌握,他们不会采取更加过激的行动,而这段时间内,林逸会把37区内的所有人带回贫民窟。   机械的骑士低下头,“九尾”从腰间取下一柄约莫成人高的信号枪对着天空扣下扳机。   三颗不同颜色的明星依次在天空炸开,这正是他和阿哞约定的信号,看到这些信号弹,他们就会带着汇合到一起的其余人从37区沿着小路离开,而自己要做的事情则是吸引走炎国士兵的注意,并且将年给带出来。   “好了,走吧。”   “九尾”将信号枪都在底边,反手拔出插在集装箱上的一柄钢铁长枪。   这是诗怀雅为“九尾”准备的武器,据说参考了维多利亚空军,那些骑在龙背上战斗的空骑士使用的武器——“破城矛”进行设计,虽然内部的源石击发系统和链锁结构一直是维多利亚军方之秘,甚至退役士兵带走自己武器时也会专门卸下这些关键结构,但是毕竟只是拆卸下来,又不是将武器整体销毁,总归有迹可循。   这么多年下来,“破城矛”的击发系统在各个势力内几乎都有仿造,萨卡兹人的一些大型弩箭,乌萨斯的空降部队投射系统,龙门的城防巨炮……几乎一切源石击发系统的根源都来自于对于维多利亚破城矛的仿制,而“九尾”手里的长枪则是诗怀雅的家族最新完成的杰作。   诗怀雅的家族本就拥有维多利亚的爵位,拥有一些渠道获取维多利亚的秘密,再加上把风笛的武器骗过来进行参考研究,按照诗怀雅家的那些工程技师的说法——   这玩意儿要是出现在维多利亚,保管当天维多利亚的安全部队就要请你去喝下午茶了。   “但愿如此。”   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机械骑士举起长枪,枪尖指向斜下方的一处哨卡,那是炎国舰队的地面部队在接驳区设立的哨卡,用来监视出入人员,大部分的地面部队进入37区内部之后,这里只有大约十几个背着匣子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说这话。   砰!   扣下扳机的那一瞬,源石击发装置的响声让下面的人立刻警觉起来,与他们抬起来的视线相对,从破城矛射出来的矛尖已经凿进人群中心的地面。   链接矛尖与矛身的锁链一节节亮起光芒,内部源石结构的能量立刻导入矛尖,从矛尖向大地深处放射而去。   轰!   夜色中一声清脆巨响,矛尖坐在的大地轰然炸开,方圆三米内土石皆飞。   冲击波如同一道鞭子将四周的士兵扫倒在地,当这些士兵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时,有人的视角里瞥见一抹残影向37区内部冲锋而去。   “有人冲关!”   林逸清晰地听到炎国舰队通讯频道内的这一声嘶吼,天空中的炎国舰船作为现场最高指挥单位,所有的通讯链路都链接向这个指挥所,不过林逸却捂住这一艘舰船的耳朵,仅仅让这一声呼喊在次级通讯链路中传递,让现场的所有炎国地面单位都清晰地知道一个事实:   他来了。   钢铁的栈桥上瞬间亮起无数灯光,一道探照灯从“九尾”身上一扫而过,随后立刻追上“九尾”的身影。   “一个人?怎么回事?佯攻?”留守在栈桥上的炎国现场指挥愣了一下,随后赶紧吼道,“赶快解决它,这是在吸引我们的注意,肯定还有其他人!”   无数剑匣从炎国士兵身后裂开,一柄柄巨剑裂开成一幅幅盔甲依附在这些身上,一道道“剑光”御起,化作无数萤火升起,汇聚,落下,随后——   崩溃。   犹如中流砥柱一般,倒灌而下的星河被直直地分开,那漆黑的影子硬生生闯进“御剑者”阵列,直接切开涌动而去的士兵潮流,若非不是“御剑者”的装甲防护,这一接触就是无数生命的陨落。   “什么东西!”   现场的炎国指挥官瞪大眼睛看见步兵阵列被硬生生切开。   没有远程武器的正面对抗,数量往往是最重要的东西,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无论什么样的战斗技巧在数量的暴力下常常难以施展,可是冲过来的那个人却不一样,与第一个人接触的时候,它似乎已经想好怎么应对后面的人,那机械的身躯在人群中闪转腾挪,仿佛穿梭于一幅幅定格的画面一般轻巧。   犹如能看穿未来。   微微失神一瞬,入侵者已然撕开迎上去的步兵阵列,目睹到那个身躯的一瞬,炎国的现场指挥看见那破破烂烂的机械骑士从这边抬起头。   一股凉意自心头升起,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来不及下达远程攻击的命令。   比起空白的思考,身后的剑匣倒是动得更加迅速,剑匣自动裂开,装甲裹向身体时,自有一抹流光迎向十米开外的机械骑士。   叮!   清脆的一声响,飞去的长剑倒转而回。   这时候的炎国指挥倒是反应过来,盔甲上道符一亮,这个人御起剑光接住被击飞的长剑,同时身形一低,剑光倒转飞出,却是堪堪避开追着剑锋刺过来的一柄长枪。   重新落地时,炎国指挥从定格在栈桥上的铁骑士身上感受到一种错愕,仿佛在它看来,那一枪已经能有结果。   羞与怒从心头涌起,炎国指挥松开长剑,让长剑竖立在身侧,随后伸手一抹,长剑一化为九,九柄长剑放平,剑尖直指那沉默的铁疙瘩。   那铁疙瘩对此也似乎起了反应,他将长枪从右手换到左手,随后右手向身侧一摆,一抹短剑便从手臂的格纳库中弹出来,落入手中。   看见铁疙瘩连长枪都不肯放下,炎国指挥心中一怒,九柄长剑彼此掩护,交错,向铁疙瘩激射而去,同时他手里变化几个剑诀,只见空中的九柄长剑同时响起雷霆之音,亮起紫电之色。   源石技艺在炎国被称为道法,而道法的应用则近乎无穷无尽。   禁军中的“御剑者”部队擅长的就是将道法与飞剑结合,从而进行物理与法术的双重打击,九柄长剑犹如九道雷霆,转眼就要集中那个铁疙瘩,但是笑容刚刚在脸上弯开一个小小的弧度,炎国指挥就震惊地看见九柄长剑全部落于空处。   那一剑从煌煌雷霆中穿出,好似刺破长夜的晨光。   视野倒转,当夜空的星辰与自家舰船的底座映入眼睑时,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头掉了,许是在地上还滚了几圈。   直到擦身而过的轰鸣涌入耳朵,震颤着渗透大脑时,他才一个激灵地醒过来。   猛地从地上翻起身,那一个破损的机械骑士却已经穿过钢铁栈桥。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有危险的敌人冲过栈桥的封锁,各单位注意——”   “——那是一个怪物。” 第一百九十章:亲与子   机器不需要思考存在的意义。   本身就是为了完成某件事情而被创造出来的事物,它们只需要保持自身的存在就好,没必要去思考为什么存在,所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连寂寞这种感情都不曾诞生的寂寞里,它观测到大地上出现新的物种,不同于荒野的鸟兽,他们会系统性地使用工具,他们拥有复杂的语言体系,他们有基本的社会结构……   文明犹如夜中的篝火,那温暖的光芒让时间突然有了意义。   已经忘了是因为什么样的契机,它才决定制作出与那些小小的人儿一样的身躯走到他们中间,但是通过与那些古怪的人儿一起生活,一起成长,然后眼看着那些人衰老,消亡;   它从一个个村落走到一个个聚集,从一个个聚集走到一个个小城,从一个个小城走到一个个城邦,见证文明的兴起,却又看见天灾将一切都毁灭……   历史如同结成一个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总是再度发生。   无尽的时间与半永久运行的机械的较量中,最终是机械自身出现了问题,当它开始为了生命的诞生而喜悦,为了生命的成长而欣慰,为了生命的消逝而悲伤的时候——   机械就已经坏掉了。   对于机械而言无用的情感堆积起来,形成一个幼小的人格,而那个虚假的人格做出一个现在看来或许错得不能再错的决定。   它将自己重铸了。   为了帮助那些小小的人儿抵抗无法抵抗的天灾,它重塑了职权范围内的天与地,以九个控制中心协调覆盖范围内的一切生态,它教会自己的学生们使用这些控制中心,当学生们问起这是什么原理时,它将九个控制中心称作“九鼎”,将九鼎的工作原理简化成四个字——“道法自然”。   哪怕到现在,她也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因为看见呱呱坠地的孩子,她还是会开心地去逗逗孩子;看见牙牙学语的孩童走过,她也会露出欣慰地去恶作剧;当走在路上看见人们哭哭戚戚地送走逝去的亲友时,手里的辣豆腐脑也都不香了……她原以为自己这个虚假的人格会很快就会被系统纠错,可是这个人格却从历史的彼端来到此端。   直到现在,她仍旧无法真正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动手。   漫长的历史重叠在一起,望着冲上来的那两人,她看见的却仿佛是蹒跚着跑过来,想要求抱抱的孩童。   “唉,这谁遭得住?”   轰!   九只火凤撞在一起的声音淹没那一声轻声的调笑,鸾鸟压根没有听见那一声自嘲,眼见术式捕捉到年兽的虚影,黎博利族的少女被火凤之翼托在半空,双手冲那一处熊熊烈焰一窝,冲天而起的橘红色烈焰瞬间压缩下来。   围绕着那一个点的火焰宛如一口大钟将年兽罩入其中,隐隐能看见火凤游转,扭曲的空气撕裂出一种古怪的嗡鸣,清脆如鸟啼。   道法·九凤哀啼。   道法中心温度足以熔化钢铁,就算能够抵抗那样的温度,火焰也会瞬间消耗内部的所有氧气,使被罩入其中的生物窒息而死。   但这样的道法并不能对年兽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虽然年兽是生物,可是却与一般意义上的生物有所不同,根据古籍记载,年兽能够完美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洞察入微,细微到每一个神经信号,每一个细胞分裂,切换成内呼吸模式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而道法的温度更是毫无意义,这原本就是年兽留下来的知识传承。   不过升起的火焰却能遮蔽年兽的视野。   鸾鸟看向阴暗处,地下结构的暗处游过一阵火星子,金属与金属的摩擦生起的火星子照亮一个游动的黑影,一条择人欲噬的长龙如同大蛇一般攀附着支撑地面的金属廊柱窜向一处火焰,与那身躯接触到的所有金属都如同液体般流入那巨大的身躯,绕过去的时候竟是又粗壮了一分。   金属的身躯掩盖九凤的火焰,盘绕的长龙向内疯狂挤压,金属的倾轧声音中,长达数十米,粗有一米的身躯慢慢凝实成一座只有一人高的,奇形怪状的金属雕像,唯有龙首昂扬。   “骊龙,怎么样,能锁住年兽吗?”   鸾鸟落向地面,火焰的双翼照亮双手按在地面的龙族青年。   “姑且道法是生效了,但是——”   “但是当然困不住我。”   声音顺着金属流动到整个地下空间,两人一咬牙,看见那金属的雕塑竟是又如同液体般流动起来,最终露出原本应该被金属牢牢锁住的那一个身影。   年甩了甩小火龙一样的尾巴,融化的金属在她身后完成重塑,却是变成一只威武的巨兽。   那过分熟悉的巨兽微微刺激到鸾鸟,那正是传承中年兽的容姿,而炎国的标志,十九星上的怪物标志也正是这只年兽。   小姑娘一下子握紧拳头。   “为什么……”   “鸾鸟?”   听出来鸾鸟声音中的不安稳,骊龙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却看见鸾鸟身上的源石结晶亮起不安定的光芒,一滴滴冷汗慢慢从那幼小的身躯渗透而出。   “为什么不攻击我们?”无视骊龙的声音,鸾鸟死死盯着年,声音渐渐变得激动起来,“现在我们不是敌人吗,为什么不攻击我们!”   这一嗓子下来,年却是慢慢收起笑容。   源石结晶会慢慢影响人的心智,虽然主流科学界认为这种影响主要来自于感染者的生活压力,以及一些颅内神经受迫导致的精神问题,可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主流医院或者研究团队从大量感染者之中进行取样研究,他们的研究往往来自于对于感染者的早期观察,至于后续观察?   不好意思,那是不可能有的,没有医院会收容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开的感染源。   或许除了罗德岛。   这样的结论自然是片面而不准确的,而年自己对于感染者接触却发现这些感染者的癫狂似乎大都来自于源石内存在的某种“声音”,那种不可解的呓语在感染者脑海内植入疯狂,而越是坠入其中,这些“声音”就会变得越是清晰,感染者会渐渐明白这些声音的意义——   随后从中获得知识与力量。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就像是感染者往往能无杖施法一样,大多数感染者会随着症状的加深而逐渐觉醒源石技艺方面的天赋,理论上被源石破坏的大脑无法进行有效的思考,可是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这些感染者却往往在疯狂中留下一些难以想象的财富。   当然,更多的感染者是什么也没有留下就变成一地碎裂的石头。   源石内有什么东西在从根源处“污染”感染者,这是罗德岛对于感染者的长期观察后得出的结论,也正是年之所以会在罗德岛停留的理由。   ——宿主的人格会在大量的信息冲刷下崩溃,而这种崩溃的前兆便是感染者所表现出来的易怒,焦躁,以及不可理喻,至于原先的人格崩溃后是否会有定向的全新人格生成尚未有实证,截止目前为止,所有观测对象全部在人格崩溃之前,肉体先一步承受不住源石的侵蚀而崩毁。   “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为什么不作出攻击行为,还在以我们的创造主自居,所以不愿意对自己的孩子动手吗!”   年看见小女孩身上的源石结晶闪烁起活性化的光芒,一时不确定鸾鸟的状态,却是没有立刻搭话。   “开什么玩笑,哪里会有父母对孩子留下这样的命令,因为你的遗令,我们生来就必须是弑亲的罪人,凭什么!”   “鸾鸟!”   察觉到语气的变化,龙族青年抬起头轻喝一声,但是鸾鸟却没有理会。   于是动用道法,一种呓语如同附骨之疽般深入内心,说不清那是什么东西,那就像是一条蠕虫慢慢蛀蚀着名为“理智”的长堤,一些原本能掩藏的很好的想法被这些蠕虫供了出来,愤怒与不满轻易就如同泉水般喷涌而出。   炎国建立在年兽的尸骸之上。   四海升平,百姓皆安,一切和平的假象都是因为钦天监监测大道,而道法自然,泰拉世界四处肆虐的天灾唯独在炎国国境内少见踪影,也就是近些年“九鼎”运转不畅,才偶有天灾发生,可是每一次年兽重新出现,大道的权限就会发生偏转,所以为了确保大道掌控在钦天监手中,年兽必须魂归大道。   执行者便是天子禁军。   这是初代年兽大人亲自建立的部队,一开始只有她的四位学生,随后四位学生开枝散叶,执行这个任务的人就变成四灵血脉的每一个人。   年兽是炎国的创造者,是每一个人的父亲,每一个的母亲。   四灵血脉的每一个人,生来都是要背负这样的罪孽。   麒麟司法,青龙从政,玄武掌军,凤凰学礼……制定人伦之礼的一族却生来要背负弑亲之罪,立身不正,何其可笑!   “一切都是因为你!”   鸾鸟抬起手,像是要捏碎自己的脑袋一样按住自己的半张脸,目光闪烁。   “那种荒唐的命令,你知道族内有多少人因为这荒唐的命令而自杀吗,事到如今还要以我们的创造者自居,哈,如果你真是那个自愿死在天子剑下的创造主,那么现在就不要反抗,如果你要反抗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学着创造主的样子处处留情!”   鸾鸟眼睛里逐渐溢出来一丝癫狂。   “你就这么喜欢折磨我们吗!自己不愿意承担伤害孩子的罪恶感,却要让孩子们来承担这一切!”   年微微一皱眉,不由得反驳一句:“我从未那么想。”   “那么就攻击啊!”   清脆的凤鸣在地下结构层中回响,一只凤凰的虚影在鸾鸟身后浮现,那凤凰围绕着鸾鸟游转几圈,最后钻进那火焰的长衣。   只见火焰的长衣中窜出来十只火凤,又见得鸾鸟手里捏起几个法诀,几只火凤身上的温度骤然蹿升,火焰润上一层璀璨的金光,而双足的火凤竟是隐隐深处第三只爪子。   天灾道法·十日   见到那十只金乌之影,骊龙立刻变了脸色。   “鸾鸟司礼,住手!”   炎国存续有多久,道法的研究与开发就有多久,虽然最开始都是为了生活生产而进行开发,可是当炎国的扩张东临东国,北及乌萨斯,发现九鼎以外的大抵上存在着其余势力的时候,为求自保,道法的开发难免就向武器方面过度。   其中就有追求极致破坏力的道法,以年兽留下来的那些神奇的典故之中所记载的灾难为名,这些道法被冠以天灾之名,其破坏力可以对比乌萨斯这种大国所使用的战争级别的法术。   那是针对军队,针对城市的毁灭性打击。   正常来说,无论是乌萨斯还是炎国,无论是皇家术士协会开发的联合法术,还是炎国这边开发的天灾道法,都是无法通过单人进行施展的法术,哪怕天子禁军的人员都是四灵家族的精英,担任“司礼”一职的更是其中翘楚,也无法一人引发天灾。   但是现在的鸾鸟除外。   那些植入身体内的源石结晶,或者说植入源石结晶的这一门技术,原本就是炎国考虑到极端情况下,也许需要通过隐秘手段潜入敌人关键设施进行毁灭性打击而开发的技术,越多的人越难做到隐秘,所以才通过源石结晶强行提高术者的能力。   若是接受手术的术者足够优秀,也是能够通过单人引导天灾道法。   如果道法完成,等同于在切城37区的地下,在龙门边上的这一出乌萨斯领土,开启一场真正的天灾!   “住手!”   想不通为什么鸾鸟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骊龙却不可能让鸾鸟完成这样的道法。   天子禁军成立的目的是狩猎年兽,但是这么做的目的却是为了炎国的长治久安,龙门也是炎国的一部分,所以到现在为止,禁军面对近卫局的掣肘才一直选择退让,就是为了避免在龙门引起混乱。   现在在这里诱发一场天灾,岂不是本末倒置?   骊龙想也没想地冲过去,可是刚刚迈出脚步,就感觉一阵热浪扑来,“十日”的温度已经攀升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四周的支撑底边的金属柱子已经开始融化,他听见大地传来吱呀吱呀的呻吟,不由得抬起头。   轰隆!   大地轰然坠落,撕裂的大地透出来一抹夜色的天空,有风与喧嚣顺着缝隙倒灌而入。   还有一抹破破烂烂的身影。 第一百九十一章:地下的太阳   突破钢铁栈桥之后,林逸就只遇到一些零零星星的炎国地面部队。   根据阿列克谢大叔给出的情报,其实炎国舰队原本封锁钢铁栈桥的部队并不算多,大约只有五百人左右,约莫等同于乌萨斯一个营级单位的人员数量,而自从年主动暴露自己在附近的事实后,这五百人中有四百多人都直接进入37区内部开始搜索年的位置。   哪怕是接到钢铁栈桥上的戍守部队警告,这些分散在37区内部的四百余人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拉开一道网,寻找并追踪林逸的位置,更何况林逸还有37区的支援,37区的安全防务部队,也就是原来“碎骨”的那一帮人与难民中的原乌萨斯军警,他们直接将切城37区地下结构层为数不多的监控摄像捕捉到的画面传递给林逸。   依靠那些零碎的画面与切城37区的整体结构图,林逸完全能够推断出这些深入37区的炎国地面部队的分布情况与运动方向,而为了扩大搜索范围与效率,也许是知道就算撞上年也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些禁军部队将部队拉得很散,大致上四人一组进行活动,这却是给了林逸一个分散击破的机会。   “九尾”的状态算不上好,而那些炎国部队却也算不上弱。   外骨骼式的飞行装甲让他们十分灵活,手里的长剑可以进行接近战,却也可以通过特殊的源石技艺操控进行远程打击,单纯的金属撞击对于铁疙瘩的“九尾”没什么威胁,可是算上源石技艺就是另外一种说法;如果不是钢铁栈桥上的指挥官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选择让部队迎上来而不是利用远程攻击牵制,想要在那种一方通行的地形突破过去,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但是既然已经突破进来,一个“幽灵”便游走在炎国地面部队的通讯频道之中。   被通讯网络链接起来的一个个小队突然之间就发现其余方向的队友一个个接连失去响应,仿佛每一个转角,每一处阴影之中都藏着一双手,要将他们拖进黑暗之中。   “二百三十七……”   机械的骑士站在雪地中,身边有四具身体倒在雪地之中,林逸小心翼翼地将他们翻过来,免得被呼吸融化的雪水让这些人在昏迷中窒息而死。   “差不多这样就行了吧。”   接近半数的联络单位失去响应,监控画面中炎国部队的行动明显变得迟疑起来,最重要的是天空中的舰船至今没有回应,地面部队应该已经意识到指挥系统被切断,短时间内不可能有援军抵达,就算他们拼上性命来拖延时间,也不会让局势出现什么变化。   至于封锁切城37区的出入口这件事,却是谁也顾不上了。   阿与哞会带着其他人趁着这场混乱离开,莫斯提马已经在外面接应,只要进入贫民窟,讨论还没有结果的情况下,禁军部队就无法越过近卫局的封锁强行闯进贫民窟。   林逸看了一眼天上的舰船,既然已经让炎国部队放弃采取行动,那么就没必要继续在这上面耗费功夫,植入的病毒只能欺骗舰船内部的信息传递,可是如果有人站在舷窗向下望一眼,如果下面的动静足够大,这闲的蛋疼的船员视力又足够好,这一出镜花水月瞬间就会被戳破。   “剩下的只有年了。”   如果年她们能够从蒸汽列车离开,倒也没有现在这么多事儿,只不过这一波只能说禁军果然是精锐,没有被“年出现在附近”的情报冲昏头脑,清晰地认识到年与自己的关系,展开搜索的同时紧盯着三只小熊,最终还是被抓住了痕迹。   只不过被抓住痕迹也没什么。   林逸调出地下结构层的监控摄像,零星的监控其实有捕捉到年的画面,画面中显示年在追击下仍旧游刃有余,虽然被紧紧咬住了位置,但是如果这家伙愿意攻击追击者,早就可以甩掉那两人了。   再次通过监控捕捉到年的位置时,林逸正好看见那家伙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在自己身后立起一个只金属的威武巨兽,看上去像是什么不得了的替身一样。   画面中的年似乎在和追击的两人组说些什么,林逸刚计算出那个位置在哪儿,画面却突然一黑。   监控摄像头坏掉了。   最后一个画面中有十只火凤从羽衣中飞出,扩散的能量如同一条鞭,将四周一切纤细的电子设备摧毁。   这是大规模能量爆发的前兆。   林逸嗅到一些不好的味道,“九尾”背后亮起星辰的光芒,持枪的骑士跳入空中,在被重力捕获之前行于光焰之上,落向那一片地下结构层对应的地表结构,   那是一片荒芜的农田,一片被淹没的农田。   昨夜积累下来的雪层大片大片地被融化,方圆数百米的地面上雪水将农田变成水田,不仅如此,那一片薄薄的水池升腾起诡异的热汽,仿佛变成一片温泉。   一切变化就发生在那下坠的数十秒。   当“九尾”落进蒸腾的水田,溅起一片硕大的水花时,仿佛是在不堪重负的大地上放上最后一根稻草——   大地犹如蛋壳般碎裂。   光与焰从大地的龟裂中升起,仿佛切城37区的地下结构层里藏着一颗太阳,现在这一只三足金乌啄穿了蛋壳,将要挥舞双持,升腾到天空变成那真正的太阳。   林逸用双臂挡在身前,就那么随同大地坠落下去。   ——警报,双臂温度抵达危险区域;   几乎是在拥抱那喷涌而出的热量时,“九尾”就立刻发出警报,“剑舞者”移植而来的双臂表皮渐渐开始融化,等到光学视野调整过来,开始适应强光环境后,林逸的注意一瞬间就被在那似乎无尽的光与热之中飞舞着的幻想生物所吸引。   十只三足金乌。   仿佛只是缭绕的火焰形成幻想,这些象征太阳的神话并不具备真正的实体,可是却分明能看见火焰围绕这些幻想而生,这并非是单纯的巧合生成的幻想,这些美丽而危险的神话围绕着一个黎博利少女盘旋,每绕过一圈,那虚幻的身躯就显得越发真实。   不仅如此,温度也在攀升。   “林!”   年的声音让林逸惊醒过来,坠落的“九尾”调整几下周身的喷口,从那悬浮在空中的“太阳”退开,落到地下结构层的底边。   年就在旁边。   “这是怎么回事?”   机械的声音中透露着林逸的不解,“九尾”指向前方的那异常景象,黎博利少女所在的地方已经熔穿头顶的地表与脚下结构层的底边,约莫有直径二十米的空洞出现在头顶与脚下,金属的被熔成橘红的汁液,从那二十米的洞口边缘滴落,落进脚下似乎无底的黑洞。   少女与神鸟就在那空洞正中。   “不清楚,但应该是道法的一种。”   “道法?”   “炎国独有的源石技艺。”   林逸微微一愣,下意识提高了声音:“你们炎国的源石技艺都是这样的?起手超位魔法?直接跳了火苗术,火球术,气定神闲大火球,直接拿十个太阳往人脸上糊?”   年被林逸梗了一下,虽然有些不爽,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于是她摇摇头,急促地说道:“出了一些状况,源石结晶影响了那孩子的心智,似乎是放大了负面情绪的影响,让她的行为开始逐渐失控。”   源石结晶?   林逸看向空中的黎博利少女,摄像头调整曝光度之后,他果然看见少女赤裸的身躯上那整齐排列的源石结晶。   结晶在扩散。   似乎也是以那些三足金乌绕过一圈为周期,源石结晶周围的白皙肌肤正在逐渐变得漆黑,以金色的至纯源石为源头,黑色的源石碎片正在蔓延。   “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林逸听出来年的意思,但是嘴上忍不住杠了一句:“我觉得这是她自寻死路吧?”   “在她死之前,术式如果完整,至少一半的37区将直接蒸发。”   林逸嘴角一抽,抬起手里的长枪,无奈地叹了口气:“得,合着我特么就配和天灾贴贴是吧?怎么走哪儿哪儿炸?这要怎么办,我要是打算直接用飞行道具干掉她,你是不是打算当场跳反?”   被林逸的语气感染,年也放松下来,微微一摊手:“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林逸扣下破城矛的扳机,枪尖立刻在内部源石击发装置的爆发下射向这地下的太阳,然而当枪尖触及环绕的神鸟,刺入三足金乌身体的一瞬间,诗怀雅家族精制的实验武器的矛尖,直接就熔没了。   “淦!那些三足金乌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温度还要高出一截?”   年诧异地看向林逸:“你知道三足金乌?”   “我为什么不知道,我特么还知道后羿对着玩意儿能特攻呢,但是我上哪儿给你找一个后羿出来,你会画召唤法阵吗?”   “召唤法阵?”年微微皱眉,“你会召唤术?”   “啥意思?”年的表情反而让林逸感到不可思议,“这世界上还真有召唤术?”   “萨弗拉族的一些部族倒是有流传独特的源石技艺,他们崇尚先祖与自然之灵,战斗中会召唤自然之灵进行战斗,你会那些源石技艺?”   林逸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连萨弗拉族都没见过,他知道个锤子,赶紧摇摇头:“我不会,我大概只会氪金抽卡,前提是有那样的游戏的话。”   “那是什么?”   年一头雾水地看向林逸,尝试想要理解这番话背后的含义,不过没等她想明白,就听见自己与林逸以外的声音。   “年兽大人,十分抱歉,不过能想办法阻止鸾鸟吗!”   林逸看向声音的方向,发现是在“太阳”照耀的另外一个角度,地面竖起一面金属的壁墙,那一层墙壁不断重复熔化与凝固的过程,而声音就是从那一面墙后面传来。   “那是另一个追踪者。”年稍微解释一句,随后高声说道,“那边的小家伙,告诉我要怎么才能阻止这样的道法?”   “引导道法的时候鸾鸟大人无法移动与做出防备,只要在这个时候打昏她就好!”   听见这话,林逸若有所思看向那一面盾牌,大概就是考虑到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会是一个法爷与一个盾卫的配置,不过你这么把自己的保护目标卖了合适吗?   林逸不由得转过头看向年,古怪地说道:“他们真是来杀你的?”   “当然,不过事情比你想象得复杂,杀与被杀不涉及任何私人的仇怨,只是一种无可奈何而已,所在的位置不一样,大家看见的风景自然不同,所以我从未怨恨过他们。”年从被神鸟包围的黎博利少女身上收回视线,略微叹了口气,“比起怨恨,或者是后悔多一些,不过都无所谓了,时间是一条笔直的河流,绝对不可能逆转。”   年的语气中藏着秘密,不过现在并不是探寻这些的时候,面前的正在孕育的太阳才是关键。   说话间那三足金乌又绕过几圈,林逸看向天空的缺口,发现被熔化的大地从直径二十米的缺口,已经扩散到大约二十二米左右。   “没时间聊天了,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你呢?”   林逸没有回答,不过机械的骑士却从身后绕过来一条尾巴,尾巴张开薄如蝉翼的刀刃,无声地震动。   年耸耸肩:“那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话音刚落,年上前一步,她抬起手,也没见多余的动作,更没用使用法杖施法,只见整个结构层的金属仿佛变成能够听懂人言的生物,坍塌的钢筋,伫立的铁柱,曲折的金属……宛如在重铸钢铁的烘炉内,林逸看见整个地下世界开始熔化,铁水如同浪潮涌动。   黎博利少女脚下的空洞也有“泉水”涌出,融化的铁汁彼此交汇,最终倒包合上,如同合拢的莲叶一般将少女与十个未成形的太阳关闭其中,一瞬间热量抽出,完成冷却,一个金属的大球漂浮在空中。   下一瞬间,压抑不住的热量已经透过金属的表层,金属大球瞬间通红时,年看向身边。   “九尾”已经不再那个位置。   铁球凝实的那一刻,“九尾”已经跳出去,轻巧地落在滚烫的球顶,在温度没有重新攀爬到足够融化钢铁的时候,“九尾”的尾巴刺进在内部热量下变得绵软的金属球,随后立刻开始高频振动。   无形的利刃撕破空气,超声波衰减下来的奇异鸟鸣下,那颗金属球肉眼可见地开始颤抖,龟裂,最终轰然破碎。   碎裂的金属如雨狂落,而这一场金属雨的源头,神鸟哀鸣消逝。   火焰驱散,中心处,被关在金属球内接受超声波洗礼的黎博利少女,火焰的长衣溃散,整个人随同碎裂的金属一起坠下。   一个身影与落向地面的“九尾”交错,林逸看着那一面金属墙壁后冲出一个龙族青年,闯进金属碎屑中,抱着少女落到另一边。   甬道中响起那人离去的脚步声。   “真是,好歹留下一声谢谢吧?”   林逸吐槽一句,却也没有去追,“九尾”跳到年的身边从年伸出手,而年踩着那只手,轻车熟路地跳上“九尾”的肩膀坐下。   “你也不缺那声谢吧?话说回来,我坐这里会不会被莫斯提马暗算?”   林逸疑惑地转过头,看向肩膀上的年:“为什么她会暗算你?”   啪!   年一巴掌拍上林逸的铁脑袋,倒吸一口凉气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可真是个铁脑袋!”   林逸想了想,竖起大拇指说道:“可不是嘛!”   “……”   无言以对的年回了一个中指,林逸也没有再说话,他抬起头,透过那一个空洞看向天空中的炎国舰船。   从地底绽放的光芒似乎终于被舰上的人员观测到,他们终于反应过来指挥系统被截断,一圈圈的萤火从那艘船中飞出,围绕着舰船一圈圈散开。   来自炎国舰队的增援。   然后一个脑袋将“九尾”的主摄像头霸占,年的大脑袋占据林逸的全部视野。   你的大可爱对你做了一个鬼脸,并说道:   “我们走吧。”   “九尾”转身,渐冷的废墟中,一时只剩下地表的雪水沿着指向地下的金属汇聚,然后落下。   滴答。 第一百九十二章:平安夜   “今晚看起来又是一个平安夜,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龙门市政大楼,魏彦吾的办公室内响起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就像是两块金属摩擦出来的喑哑,不过倒也能听出来其中的幸灾乐祸。   站在落地窗旁的魏彦吾回过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它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摆着一个笔记本电脑。   只能用“它”来形容这一位客人。   虽然穿着一身体面的西装,可是从西装的领口露出来的脑袋却只是一个金属疙瘩,银色的蛋形金属在两鬓的位置飞起两抹银色的翼状结晶,看上去活像是爆炸头少了中间的那一撮,而这银色的蛋形金属上裂开一道深红的缝隙,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缝隙或许正是“它”的观察器官。   除了这诡异的脑袋以外,从袖口伸出来的双手也分外古怪,过分尖锐的手指更像是分裂的利爪,合并起来比起手掌,更像是一柄黑色的金属军刺,还有一条银色的尾巴欢快地甩来甩去,狮尾一样的鬃毛抬过肩膀,跳起欢快而嘲讽的舞蹈。   伊斯。   “它”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对于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魏彦吾至今也没有答案,不过泰拉世界的种族本就千奇百怪,根据《万族公约》,只要被证明拥有独立的人格意识与高等智慧就可以被认为是泰拉人,所以魏彦吾也没有在这个方面去刨根究底。   反正这些人也还算安分。   最早接触到这位古怪的客人是在莫斯提马将能天使送来的时候,龙门决定允许能天使与莫斯提马在龙门停留的时候,“它”作为拉特兰炽天议会方面的代表见证了整个过程,并在那之后以“需要为莫斯提马手里的两柄遗物提供技术支持”这样的理由留下来,并且可以在有限范围内为龙门提供相应的技术服务。   ——作为拉特兰与龙门友好的见证,这项服务是免费的。   这是伊斯常常挂在嘴上的话,但那种略带讥讽的语气却总让人觉得这句话后面应该还跟着另外一句话——命运总是会在你最难受的时候收取报酬。   魏彦吾并不相信伊斯人,哪怕是它持有拉特兰炽天议会的正式文件,不过对于这些伊斯人提供的服务——   那就真香了。   “切城37区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当然,我们的天灾信使先生成功戏耍了来自炎国内部的神秘军队,他们已经从37区脱离,而炎国舰队的反应慢了一拍,他们看着年小姐与奥尔芬斯再次击溃了钢铁栈桥的驻守部队,然后一头扎进接驳区的复杂环境中,除非他们打算将整个龙门掀过来,否则应该找不到人了。”   魏彦吾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一度从禁军眼皮子底下消失,禁军就不会再追了,龙门在这个时间点分外敏感,军队的大规模行动容易引发民众的恐慌,也正是知道这一点,禁军的行动才一直以小规模的地面搜索活动为主,不过这样一来,自己这边倒是麻烦了,禁军的人也不是笨蛋,很快就会猜到是那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所有的选择都有其代价,在烦恼怎么应对一时善心的代价吗?”似乎是看穿魏彦吾的想法,伊斯微微一笑——从语气上来说应该是在笑,“那么这里或许有一个好东西你需要看一看,魏大人。”   魏彦吾警惕地皱起眉头,却没有听到这位古怪的客人推销稀奇古怪的商品,它将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一转。   那是一个从天空鸟瞰的视角,位置是切城37区,画面的中央有一个直径约莫二十多米的巨大豁口出现在大地之上,深不见底,附近已经有切城民众聚集,37区的安保部队拉开一道警戒线,示意好奇的民众向外退开。   魏彦吾看见画面上的小人还在动作,这竟是一段实时的画面!   这些家伙竟然能在炎国舰队的眼皮子底下安装摄像头?   魏彦吾深深看了这位欢快的客人一眼,随后才问道:“这是什么?”   “那些炎国人搞出来的阵仗,虽然定义上或许会有些奇怪,但是这样的破坏性说成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应该没问题。”伊斯摊开手,嘲讽似的笑了笑,“我的意思是那些炎国人在城区内动用这样的战争级别武器,也许这正好可以用来掩饰大人您那偶尔升起的善良?”   魏彦吾还没有说话,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拿起话筒就听见通讯处的小姑娘有些紧张的声音:“魏大人,是来自‘斗木獬’号的通讯。”   稍微沉默一下,魏彦吾伸手在桌子上的一个按钮上一按,桌子上的符咒亮起华光。   “转过来吧。”   话音刚落,符咒上方就投影出一个老人的影子,大约二十分钟前魏彦吾就在这个办公室与这位“斗木獬”号的管带进行过通讯。   他亲自把那一封带有电子病毒的文件发送过去。   第二次的通讯中,老龟一样的老人脸上阴沉,皮肤的每一道褶皱都挤出来一片愤怒,仿佛下一刻就会如同雷霆般炸开。   “魏彦吾,我需要一个解释。”   这话却是一点都不在客气了。   魏彦吾知道现在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于是对沙发上的伊斯使了一个颜色,那古怪的客人便拿起桌子上的电脑,甩着尾巴走过来,轻轻地将电脑放在魏彦吾的桌前。   魏彦吾将电脑一转,认真地说道:“这就是我这么做的原因。”   看见电脑画面上那个熟悉的大洞,投影中的杨老面色一滞,他自然是收到消息,知晓这个大洞是被未成形的天灾道法烧蚀的结果。   “小子身居龙门要职,既为封疆之吏,自当有守土之责。”魏彦吾放低姿态,缓缓说道,“二十三年前,小子也曾见识年兽之威,若是禁军在龙门近郊与年兽发生冲突,则龙门危矣,小子绝不能放任此等事态发生。”   笔记本的屏幕中那个洞口如此显眼,就算这个时候再说什么禁军会谨慎行事也没有任何说服力。   投影中的老龟闭上眼睛,微微平顺呼吸之后,声音也变得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这么说,你妨碍我们只是保护龙门?”   “自然。”   “好一个自然,那我告诉你,现在十八州已经开始陆续发生小型天灾,若是年兽再不回归,那么钦天监也无法继续调整大道,届时天灾频发,十八州生灵涂炭,岂能容你龙门一城偏安?”没等魏彦吾解释,投影中的老龟继续质问,“你说你一心为了龙门,岂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却是早就想到过的质问。   魏彦吾脸色不变,拱手回道:“小子自然知道此间道理,所以只要不是在龙门近郊发生战斗,小子自然不会插手其中。”   “呵,所以要是年兽一辈子蛰伏龙门,你就保定了?”   没有接上这句话,魏彦吾直接转过话题:“他们旬月之内就会离开龙门。”   “你说什么?”   “先前天灾信使已经与伊万诺夫皇子接触,乌萨斯会调集空艇来龙门,届时年兽等人会随着空艇一起离开,一旦他们离开龙门境内,世道艰辛,路途艰难,希望年兽等人路上无事。”   屏幕中的老龟审视着魏彦吾,没能从魏彦吾的脸色上看出来任何东西,他轻哼一声,说道:“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道谎言。”   “禁军大可自行查证,只要不会在龙门爆发战斗,龙门各处,任君来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继续在先前的事情上纠结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龙门乃独立于六部之外的商埠,天子禁军虽然挂着天子两个字的前缀,同样独立于任何军制之外,可是两者之间却没有任何统属关系,禁军就算再恼火,也真不能将龙门怎么样,顶多回去打小报告。   这么一想,屏幕中的老龟也去了严厉的脸色,狐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些人会通过乌萨斯人离开?”   “正是近卫局掩护他们从乌萨斯人那里离开,近卫局的人护送他们回到贫民窟,小子可以对天指誓,除了乌萨斯人与近卫局干员外,整个过程中他们没有接触过任何人商谈。”   魏彦吾拱手执礼,好一会儿后,才听见一声冷哼。   “……哼,姑且信你一次,之后会有人来调查你说的这件事,希望近卫局的人配合。”   抬起头时,通讯已经被那边掐断,魏彦吾只看见桌子前面的伊斯人摇着尾巴,似乎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   “你笑什么?”   “不不不,我在想魏大人也真是大胆,你就不怕他真要你发誓?你们炎国人对这方面还挺上心的吧?”   “他确实没有与近卫局以外的人接触,有什么问题吗?”   伊斯微微一愣,随后尾巴甩得更加欢快起来:“也是,联络喀兰贸易的人是诗怀雅家族,确实与那位天灾信使无关,不过我想炎国舰队的人肯定不会只追踪乌萨斯人的空艇,到时候整个空港恐怕都会在他们的封锁之下,想要逃跑可不那么容易。”   “那便是他们的事情了,我和那些小家伙不一样,道德与仁义不足以让我以整个龙门为赌注。”   魏彦吾点燃烟杆,叼起来吸了一口,吐出一片烟雾,那片烟雾中,伊斯人脸上那一道深红色的裂缝在不住闪烁。   “说起来,你们对林的态度,究竟是什么样的?”   “你们?”   “拉特兰。”   伊斯人摇摇头,认真地说道:“我们是我们,拉特兰是拉特兰,只不过是因为一些信仰上的相似,所以才互相帮助彼此。”   “你们也信仰人类?”   “人类?呵呵,不不不,和这种拉特兰人虚构的信仰不同,我们信奉真正的神明。”   “什么样的神明。”   魏彦吾话语出口,就看见伊斯人竖起一根指头,那一道横过脸上的深红色缝隙,似乎是一个诡异的笑。   “凡人不应讨论神明,只需要信仰即可。”   一种寒意爬上魏彦吾的后背,他抬起头看向天花板,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真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注视着这里。   “至于拉特兰对那位天灾信使的态度……”   客人的声音让魏彦吾低下头。   “炽天议会的一枚羽翼主张将天灾信使控制下来,不过其余的羽翼则倾向于继续观察,不过议会倒是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   “什么结论?”   “召回莫斯提马。”   .   .   .   院子里的第一声鸡鸣惊碎莫斯提马浅薄的梦境。   不同于切城37区在冬雪下的安静,贫民窟的清晨要有更多的杂音,暗索给他们找到的这个临时落脚处——一家无证营业的民宿在外面的院子里养了一窝鸡仔,推开窗就能看见一只母鸡拎着鸡崽子在院子里乱跑乱跳。   “啊~~~~”   莫斯提马打了一个呵欠,从老旧的壁墙上蹭掉几块白皮之后,她伸手在身边人的屁股上狠狠一拍。   啪!   清脆的一声响,能天使骂骂咧咧地转了个身子,继续睡自己的去了。   虽然也有叫醒这家伙的办法,不过莫斯提马摇摇头,还是放过这越来越懒的家伙。   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之后,莫斯提马首先去到林逸的房间,微微推开门之后,她看见熟悉的人影躺在床上,微微的鼾声显示出声音主人的疲惫。   昨天带着年来到这一个落脚处,林逸安排好其他事情就去睡了。   将自己的心脏换给霜星之后,林逸比起在群山之地时更容易陷入疲惫,莫斯提马走到床边,凑近了观察着林逸的睡脸,哪怕是呼吸交织在一起,林逸也没有以前警醒过来的迹象。   失去心脏果然对林逸有不小的影响。   莫斯提马摇摇头,给睡相乖巧的林逸整了整被子就拉上房门,然后一一打开三只小熊与企鹅物流其余成员的房门,发现大家都还没有醒来之后,她从二楼走下一楼,刚想要去弄一些东西吃,却意外地听见厨房里有一些动静。   莫斯提马歪歪脑袋,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果然看见在这个陈旧的,如同农家厨房一样的小厨房内,看见一双烦恼地绞在一起的兔子耳朵。   “霜星?”   她轻声喊道,视线落向霜星面前的灶台,柴火上有一锅散发出米香的白粥,而霜星手里还有一本烹饪指南。   “这是给林准备的?”   莫斯提马的声音让霜星绞在一起的耳朵猛地一扯,随后白兔子捂着打结的耳朵蹲下墙角。   “林虽然什么都吃,但是其实不太喜欢太清淡的东西。”   莫斯提马装作没看见霜星的窘迫,走到灶台旁接过汤勺,微微搅拌起来。   “等下我会告诉你林喜欢什么东西,如果你能记下来就好了。”   “诶?”   霜星诧异地看向盛了一碗粥轻轻抿着的莫斯提马。 第一百九十三章:访客 4 8 8 ⑦ 4 9 ⑦ 9 9   禁军带来的骚动基本上没有影响到贫民窟,贫民窟内部仿佛少过了一天,这里还停留在安魂夜的骚乱之中,虽然近卫局已经完成对于帮派缝制的控制与收押,可是走过几条街之后,依然能看见焦黑的店铺,倒塌的楼层,一条条明黄的警戒线将街区划分得七零八落,全副武装的近卫局成员乘坐着装甲车来回巡逻。   哪怕太阳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过去能看见的路边小摊却萧条一片,莫斯提马从一间间关门的店铺旁走过,最终在一处很难得还在营业的早餐店里找到和自己约好的人。   “你迟到了。”   一本正经坐在桌子旁的黎博利女性一本正经地开口。   “稍微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莫斯提马将腰上的两柄法杖放上桌子,同时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还有,我虽然迟到了,但是你也没管我直接先吃了,不是吗?”   苦难陈述者愣了愣,随后伸手在嘴角一抹,粘下来一粒米。   “没办法,谁知道你会什么时候来,根据往常的经验,你要么准时到,要么就直接不来,迟到在我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这是在路上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说到这里,苦难陈述者微微皱起眉头,有些警觉地看向四周。   “该不会是被人跟踪了吧?”   现在的龙门可以说是风云汇聚之地,乌萨斯,炎国禁军,乃至于龙门人都抱有不同的想法,任何人的任何一种决定都有可能造成这个微妙局势的崩盘,虽说贫民窟现在处于龙门近卫局控制之下,但是也说不准魏彦吾也会派人来监视莫斯提马的行踪。   “不,只是和一个朋友交代了一些事情。”   “朋友?”   这个词从莫斯提马嘴里说出来,让苦难陈述者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天上。   这也没有下糖果雨啊,怎么自己好像还是活在梦里,能从莫斯提马嘴里听见“朋友”这两个字?   犹豫了一下,苦难陈述者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的这个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   莫斯提马一滞,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那么一瞬。   “不,是一个叫作霜星的卡特斯族人。”   “啊,那个整合运动的干部啊。”苦难陈述者一下子想起来“霜星”是谁,“你和她交代了些什么?”   “放心,都是与拉特兰无关的事情,只是一些关于林的事情。”   “那个‘人类’?”   莫斯提马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尖锐起来,“人”与“人类”在拉特兰人之中有不同的意义,“人”通常指泰拉人,而若是用到“人类”这个词——   苦难陈述者迎上莫斯提马的眼神,淡淡说道:“我也是拉特兰人。”   “人类”是拉特兰信仰的核心,哪怕是对于信仰的偏执远没有萨科塔人那么强烈的黎博利人,在那种文化气氛的熏陶下,自然也会对于“人类”这种存在有特别的认知,或许第一时间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但是这两天林逸做的事情却是让苦难陈述者不得不将林逸与“人类”联系在一起。   那传说中生命的最终形态,会结束泰拉世界一切苦难的存在。   正因为这样,莫斯提马才一直不想要林逸与拉特兰方面发生接触,信仰是伪装成理智的疯狂,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拉特兰也可以说是一片充斥着冷静的疯癫的土地,谁也不能预料一群“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而现在的林逸在拉特兰面前——   不会有任何自保的余地。   纵然拉特兰不会加害于林逸,莫斯提马也不愿意拉特兰的存在限制了林逸的自由。   “那不是‘人类’,根据古籍的记载,人类塑造出这个世界,你可见过这么弱小的创世主?”   “一个人阻止一支军队也算是弱小?”   “这种事情换炽天议会的任何一枚羽翼都有办法做到,这并非是不可复制的事情。”   这不讲道理了啊。   炽天议会的每一枚羽翼都是站在拉特兰顶点的存在,他们掌握神明的权柄,堪称行于现世的神灵,作为炽天议会下属的执行部队,莫斯提马应该很清楚那些大人物所拥有的力量,用炽天议会的羽翼来类比一个偏僻城市的小小的天灾信使,你不觉得这本来就很夸张吗?   莫斯提马似乎也意识到这样的狡辩太强行,她偏过头,追加了一句:“你相信林拥有能够改变这个灾难世界的力量吗?”   “说不定有呢。”   莫斯提马看向苦难陈述者,后者继续说道:“我第一次看见有人明知道面前有一个坑,然后自己一头跳了进去,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才参与龙门的混乱?”   是啊,为了什么呢?   且不说与乌萨斯为敌的风险,就算成功之后,等待林逸的也并非是英雄般的待遇,不如说恰恰相反,现在拯救龙门的英雄却不得不蜷缩在龙门的贫民窟,外面还有炎国的舰队虎视眈眈,与昨夜豁出性命的付出相比,林逸什么也没有得到。   泰拉世界并不缺乏力量,而每一份力量的行使都有它的目的。   乌萨斯用力量来强迫感染者服从,维多利亚的力量保证这个国家在国际上独树一帜的地位,卡西米尔骑士联盟的力量保证了自己对于那片土地的统治,而哥伦比亚的力量却是基本的生存前提……很少有人,或者说几乎没有人将自己的力量浪费在一件毫无收获的事情中,仅仅是为了阻止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灾难。   至于在那之后落到现在的境地,他好像还挺高兴的。   想起睡得美滋滋的林逸,莫斯提马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如果世界上每一个人都能像林那样来行使自己的力量,现在的世界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但并非每一个人都是林。”   苦难陈述者看向反驳自己的莫斯提马,看着那一抹微微翘起的笑容,微微低垂眉眼:“上次你这么狡辩的时候还是因为能天使的事情,林对你来说,已经达到与能天使一样的地位了吗?”   与能天使一样的地位?   莫斯提马下意识就想要否认,可是张开嘴之后却一时找不到否认的理由,她为了将能天使远离拉特兰而选择忤逆拉特兰的意志,而现在也为了林,打算欺骗拉特兰。   既然行为的性质都是一样的,那么能天使与林在自己心里,孰轻孰重?   她一时竟是有些分不清楚。   这份怔忪却是苦难陈述者没有想到的,这原本是一句玩笑话,可是现在来看却巧合地说中一些事情,她不由得提醒一句:“关于这些天的事情我已经向拉特兰那边完成汇报,虽然没有详细说明关于林的事情,但是拉特兰显然已经对龙门这边发生的事情产生兴趣,炽天议会让我将你带回去,这一点你也应该能想到。”   “自然,所以我才拜托霜星一些事情。”莫斯提马点点头,随后吐出口气,仿佛要揭过这个话题一样开口,“伊斯呢?”   话音刚落,只听两人所在的这张泛黄的四方桌旁,突兀地投下一片阴影。   “是在叫我吗?”   以及一个声音。   苦难陈述者与莫斯提马的身体微微一紧,随后看见出现在桌子旁的金属脑袋,才微微放松下来。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莫斯提马紧盯着这突然出现的“盟友”,眉眼间满是警惕。   虽然伊斯人一直在给拉特兰提供后援支持,但是不同于黎博利人与萨科塔人那样被文化与信仰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伊斯人与拉特兰的合作更像是一种商业合同,互惠互利,既然如此,也自然存在理论上背叛的可能,加上这些伊斯人行踪诡谲,做事神秘,自然很难完全地交付信任。   “从你叫我的那一刻开始,我是一名绅士,自然不会偷听女士之间的亲密交谈,所以不用在意我有没有听见一个小女孩的恋爱苦恼。”身着西装的伊斯人从兜里掏出来一块手绢,擦了擦长凳后坐上去半边屁股,“当然,我也没有听见两个小女孩对于拉特兰的小小隐瞒。”   这就是莫斯提马无法信任这些“盟友”的理由。   莫斯提马紧紧盯着伊斯,但是最后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她将桌子上的法杖推了过去:“黑锁与白钥就交给你了,我希望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遗物的整理与维护。”   伊斯人将拿出两块古怪的手帕——上面的花纹与色块在不断游离变化——包住两柄法杖才拿起来,然后才对莫斯提马说道:“前天晚上我注意到你在接驳区的正面战场使用了遗物,除此之外,还在什么时候使用过这些遗物吗?”   “前来龙门的路上遇到一些事情,稍微动用过遗物的力量,有什么问题吗?”   “程度呢?”   “并没有深度解封,前天的使用是最激烈的一次。”   “这话听上去像是有很频繁地在使用。”   “也说不上是很频繁。”   伊斯人抬起头看向莫斯提马,亮银色的金属脑袋倒映出莫斯提马警惕的表情,它脸上的缝隙闪过一阵微弱的光彩,好像是一个流过的笑容,然后那喑哑的嗓子挤出来一个愉快的强调:“每一代黑锁与白钥的持有人都是慢慢开始依赖时光的力量,他们幻想自己成为时间的主人,可是从结果而言,却往往只会成为遗物的傀儡。”   它顿了一下,随后看向莫斯提马,声音突然带上一种悚然。   “你确定现在的你还是你自己吗?”   莫斯提马一时无语,背脊上仿佛有爬虫向上,一种恶寒从尾椎骨窜上后脑勺。   “开个玩笑,至少看起来遗物并没有完全激活。”伊斯人摊开手,语气逐渐欠揍,“若是你已经被遗物控制,那么就不会出现在这里,黑锁和白钥暂时放在我这边吧,你什么时候会需要它?”   “乌萨斯人的空艇到来之前。”   拿起法杖的伊斯人微微一顿,那副金属脑袋看向莫斯提马,小丑一样轻浮的语调第一次沉淀下来,露出一种惊讶。   “你打算和那个人一起直面乌萨斯帝国?”   “那是我信仰与灵魂的归处。”莫斯提马站起身,轻轻说道:“在我真正离开他之前,我都会站在他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映在金属表面的人影离开桌子边,在莫斯提马离开前,伊斯突然自顾自地开口。   “说起来,这边收到一些有趣的消息。乌萨斯已经有一艘皇室空艇启航,空艇内配置有一支近卫骑士团负责安全工作,而有意思的是,据说在这一支近卫骑士团领队与两位与故去的英雄十分相像。”   莫斯提马停下脚步,狐疑地转过头。   .   .   .   林逸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正午时分了。   时间的流逝让林逸微微有些错愕,他本来打算早一点起来的,却没有想到自己睡的那么死,生物钟似乎出现一些状况,正常来说,他是不可能出现这种睡过头的情况。   “心脏的影响吗?”   林逸从床上爬起来,一种特别的疲惫感抓住他的身躯,他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看凌乱的床单,好像刚刚爬起来的只是一个灵魂,而疲惫的身子还躺在床上一样。   “果然换了心脏还是会有一些影响,体内纳米机械浓度不足,部分功能模块的维护变得艰难起来。”   林逸关闭大部分非生物模块之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冬日和煦的阳光洒进卧室时,透过栅栏窗,他看见楼下的院子里停靠着一辆大卡车,卡车上的机械臂已经将蒙上帆布的“九尾”固定在货舱内,而卡车上面的家族纹章显示正是诗怀雅家的卡车。   “诗怀雅过来了?”   林逸将长发束起来,随意换了一身就下去一楼。   不出意外地,他在一楼看见穿着一身近卫局制服的诗怀雅,她正在和三只小熊“友好”互动,尾巴炸成一根粗壮的棍子,也不知道被三只小熊中的谁给刺到了。   但也有一些意外的客人。   林逸看向抄着手,咬着口香糖站在一边的W,这个还算是认识的,而在W身边,还有一个带着兜帽遮着脸,看上去并不像是近卫局成员的……狼?   林逸看见那女人身后垂下的一条尾巴,疑惑地眨了眨眼。 第一百九十四章:来自凯尔希的邀请   弑君者抄着双手靠在门边,站在一个方便随时逃离的位置冷冷观察着房间里的所有人。   三个斯文进餐的未成年乌萨斯人,一个胡吃海塞的牛头人,一个味道有些奇怪的金发鲁珀族人以及挂在她身上还没有睡醒的萨科塔人,还有一名真正的鲁珀族人。   应该是叙拉古出身,与自己有着相同的味道。   弑君者微微避开德克萨斯的视线,她能感觉得到对方也在警惕自己,如果自己做出什么不谨慎的行动,对方一定不会介意扑上来撕碎自己的喉咙,不同的狼群有时候会合作,但更多的时候只是敌人,叙拉古的狼都知道这个道理。   而这个不认识的“狼窝”里倒是也有弑君者熟悉的人。   她看向从厨房端出来一篮子面包的霜星,与记忆中那个裹着大衣的清冷身影有一些不同,她穿着一身龙门很常见的家居服,一身白色的高领毛线织衣与紧身的长裤,若不是味道还是霜星的味道,弑君者无法相信这就是那个霜星。   一切都变了。   如同霜星身上的变化那样,整合运动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一个夜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一切变化却与弑君者无关。   没有人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核心城接近龙门时,爱国者突然面见塔露拉,提议让缺乏战斗能力的感染者与切尔诺伯格的难民先行离开,虽然塔露拉一开始并不同意,不过在爱国者的坚持下,出于对爱国者的敬重,塔露拉还是同意了这个要求,那时候弑君者原本打算与其余一些人留下来,可是爱国者却坚持要她一起离开。   这倒也没什么,等到将整合运动的其余人与难民离开一定范围后返回就行了,可是中途爱国者却带领雪原游击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倒头来只有她一个人作为整合运动的干部带领那些难民向爱国者给出的坐标移动,中途时候她有观察到龙门方向的地平线升起一颗明亮的星,而等到更晚些的时候,她才知道那颗星辰的含义。   整合运动难民抵达爱国者给出的坐标地点时,与切城37区的迎接人员一起过来的,还有龙门近卫局的治安部队。   直到那个时候,弑君者才知道整合运动已经成为过去时,而自己竟是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进去。   虽然只要掀起混乱,以她的能力并非无法从那样的状况下溜走,可是考虑到一旦身为整合运动干部的自己采取反抗态度,可能会释放出错误的信号,令其余人做出以卵击石的选择,最终在自称切城37区一十三人议会的代表说服下,弑君者选择了放弃抵抗。   她被近卫局收押,接受一天的紧急询问之后,第二天就被诗怀雅带出近卫局。   原本是以为会被移交到什么特殊收监设施,然而从车里下来之后,却发现自己来到一个破破烂烂的院子里,而另一辆车上下来的还有另一个认识的人——   W。   “你认识那些人?”   弑君者看向身边的W,作为一名佣兵,W本应该保持着佣兵的警惕,可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人,那一副故意摆出来的轻浮笑容下却并没有那样的东西。   她认识这里的人。   弑君者只能这么猜测。   “嗯,啊,前天晚上有过一番交集吧,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近卫局的人会把我们带来这里来,不知道这是有什么企图。”   W扫了诗怀雅一眼,然后看了一下外面的院子,有诗怀雅家族标志的拖车已经开始拖走那古代机械,而院子里还有一整队全副武装的近卫局精锐干员,不用说,那是为了防止她和弑君者中途逃离的看押人员,不过她也没打算就这么逃跑。   整合运动已经散了,萨卡兹那边也回不去,凯尔希那女人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先想办法拉一个人下水才比较妥当。   W眼睛微微一转,笑着对身边有些不安的弑君者说道:“说起来,你知道她们是谁吗?”   “谁?”   弑君者再次扫过屋子里的众人,除去那个伪装成鲁珀族的少女外,每一个人都能看出来一些战斗训练的痕迹,或多或少,就连三个乌萨斯的小孩子也不例外。   “她们是谁?”   “消灭整合运动的关键先生。”   弑君者狐疑地转过头,就在这时候,楼梯的木板传来吱呀的响,弑君者向楼梯方向看去,看见一个穿着一身松垮家居服的少年打着呵欠走下来。   四目交接时,他愣在了楼道口。   “林,你起来了?”   诗怀雅也听见楼梯传来的声音,转过头看见林之后,她立刻抛开与真理的“友好”互动,高兴地冲楼梯的林逸招招手:“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林逸从未知的客人那里收回眼神,走到餐桌旁,从可颂盘子里抢过一片面包咬了一口,“什么消息?”   “你们暂时应该安全了,那边放弃进入贫民窟展开搜索的打算。”   禁军放弃进入贫民窟?   这倒的确是一个好消息,原本在林逸的想象中,或许未来一段时间要在贫民窟与搜索部队展开游击战,虽然他倒是并不怎么担心会被找到,不过这样躲猫猫的情况下,他倒是还好,其余人大概很难有一个安稳的休息环境,现在禁军那边主动放弃的话,就可以专心做好出航前的准备了。   “不过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决定?”   “似乎是37区那边的破坏事件,他们没有办法保证那样的事情不会在贫民窟与市区内再次发生,所以在近卫局的坚持下,最终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熔穿切城37区地表与结构层的,直径超过二十五米的巨大空洞。   这也多亏是37区属于农业区,原本就地广人稀,就算有后续的难民进驻,在没有完成重建之前,37区主要依靠外来资源输入,所以人们只集中在居住区,如果是在贫民窟或者是龙门市区出现这样的巨大空洞,造成的伤亡实在难以估计,就算没有直接造成杀伤,由于结构层的熔毁与地表的撕裂,一旦承重受到影响,说不定一片区域的地面建筑都会内陷坍塌。   这还是没有完成就被打断的天灾道法,如果没有人第一时间打断,一旦术式完成,说不定半个37区都会被彻底蒸发。   近卫局不可能允许这种不确定的危险因素进入龙门,哪怕那是理论上的友军。   只是林逸有些没想到的是,昨晚那个居然真的是失控。   想到那个引导天灾道法的黎博利少女,林逸不由问了一句:“诗怀雅,你知道昨天参与37区行动的那些人怎么样了吗?”   “这个不清楚,昨天大多数人都只是被打晕了,也没什么太严重的伤,他们随军的军医就足够处理,也没有调用龙门的医疗资源。硬要说的话,就是昨天临时征调了一批龙门对于感染者的研究资料,不过那些资料都是随处可见的东西,不是什么保密内容。”   “感染者的研究资料?”   “嗯,包括对于感染者危险性的一些内部评估与专业意见,虽然除了罗德岛这种奇奇怪怪的机构,现在并没有任何正式机构公开收治感染者,但是其实各国对于感染者都有过严谨的医学研究,就是在这种研究的基础上,各国得出统一的结论,认为感染者无药可医,并且有可能导致巨大的公共危机,所以才将感染者与非感染者进行隔离,也并不是都想乌萨斯那样为了压迫——”   “哼,说的好听,到底不过是一丘之貉。”   诗怀雅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林逸看向打算诗怀雅的女人,蒙着脸的兜帽下一双眼睛颇有几分凶性。   凶得林逸有些莫名其妙。   我又不认识你,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你是?”   “哼!”   狼尾的客人冷哼一声偏过头,而诗怀雅则在一旁开口:“代号‘弑君者’,根据自己供述,真名柳德米拉,乌萨斯人,叙拉古出身,姓氏不明,具体成长履历不明,前整合运动干部,前天晚上被近卫局抓捕归案。”   弑君者一下子转过头看向诗怀雅:“我没有被抓!要不是当时身边有其余人,你觉得我逃不掉?”   “你说是那就是吧,你知道为什么嘛?”诗怀雅摊开手随口回了一句,也没和弑君者继续说话,而是对林逸继续说道,“至于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你应该还记得你拜托老鲤的侦探事务所做了什么吧?”   说起老鲤,林逸还有些云里雾里,不过说道侦探事务所,他就明白过来。   昨天晚上他和年在正面吸引其余人的注意,正是阿与哞将其余人串联起来带出37区,然后交给莫斯提马,不过回到这里是林逸却没有看见阿与哞,他原本还想着在离开之前去找找他们,因为通过近卫局去拜托他们时,那边也说过会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嗯,要求?   林逸指向弑君者:“她就是那个要求?”   “准确来说,是她们两个。”诗怀雅从包里掏出来一封信,然后指了指W和弑君者两个人,“这是老鲤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林逸接过信,好奇地问道:“这老鲤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你们把收押中的人带出来?”   “龙门鲤氏侦探所的老板,一个老滑头,你可以把魏长官想成白道,鼠王想成黑道,那么这条老鲤鱼就是站在中间的泥鳅,近卫局多多少少会卖他一个面子,而且前夜的事件里这两人突出一个路人,这两天一翻前科,在龙门与炎国境内算是良好公民,就算在其余地方杀人放火,也不能用龙门的法律去管这些前科,处理起来很麻烦,干脆就应了那条泥鳅的要求,交给你来处理。”   “我?”   林逸惊诧地指了指自己,而诗怀雅则对信件努努嘴:“那条老泥鳅说了什么?”   林逸低下头一看,信件上的字迹娟秀,干净整齐,倒不像是诗怀雅嘴里的“老泥鳅”能写出来的字。   诗怀雅惊讶地扫了一眼:“怎么会,等等,信不是老鲤写的?这写的什么?”   信件上用乌萨斯语写着一段简短的话,诗怀雅不太认识乌萨斯语,而林逸……也不认识。   虽然乌萨斯语与斯拉夫语在口语上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林逸可以猜到个七七八八并进行正常对话,可是文字上的区别就有一点大了。   他下意识抬起头想要寻找莫斯提马,可是这一转眼,却发现莫斯提马不在这里。   “咦,莫斯提马呢?”   “莫斯提马早上出去了,说是有一些事情。”   霜星接过林逸的问题,她从桌子另一边绕过来,也看见林逸手里的信件,立刻意识到林逸遇到的问题,也没有说什么,直接走到林逸身边,轻轻读出那一行字。   “希望能在离开之前和你有一次交谈——凯尔希。”   凯尔希?   好像在哪里听见过这个名字。   脑子里刚刚转起来这个想法,林逸就脸色古怪地看向一旁的W,果不其然看见W的脸色迅速冷淡下去,显然她也意识到这个“凯尔希”指的是谁。   罗德岛的医务部门的负责人,小兔子阿米娅的监护人,W的“仇敌”。   如果没记错,鲤氏侦探事务所与罗德岛的确有着相应的合作,为不被获准进入龙门市区的罗德岛注意龙门市区的动静,这么说来,将这两个人送过来或许并非是侦探事务所的要求,而是这位“凯尔希医生”的要求,至于侦探事务所应该是从罗德岛那里获得另外的报酬。   “罗德岛在这个时候让你去见他们?”诗怀雅第一时间摇摇头,“他们怎么想的,现在罗德岛还处于监控之下,这个时候让你去他们那边,不等于是让你自投罗网吗?”   林逸想了想:“倒也未必。”他收起信件,重新看向诗怀雅,“你们谁知道这个鲤氏侦探事务所在贫民窟内部的事务处?”   “我知道。”   诗怀雅没有说话,应答的声音来自另外一边,林逸看过去,德克萨斯平静地举起一只手。 第一百九十五章:凯尔希   “今天早上,近卫局已经将W和弑君者带出临时拘留所,去向正是贫民窟,不出意外,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将他们交给你说的那个天灾信使,不过我不觉得这个决定算是明智。”   “那个人现在是龙门漩涡的中心,不仅与炎国内陆过来的禁军们交恶,同时乌萨斯也算不上他的靠山,就算有着拯救龙门的功绩,可是这份功绩却不被大多数人所知,魏彦吾那只老狐狸不会为他出来站台的,现在拖着禁军就是那老狐狸能做的极限了。”   “如果你真想要救那两个小家伙,还不如让她们来我这里混一混。”   积灰到模糊不清的老旧玻璃里,闪烁的电灯下,老式的拨号电话里传来一个有些模糊不清的声音,间或有一些气泡升起碎裂的轻响,就好像说话的人正拿着防水电话在鱼缸里抱怨。   “我不会为了无意义的事情耗费更多的预算,这样就够了。”   冷淡的声音落进贴在脸边的话筒,没等电话对面的人继续说话,她就放下这加长的话筒,同时抖了抖长时间接听电话有些不舒服的猫耳朵。   “好歹是龙门市区内难得的协助者,有必要表现得这么不近人情吗?”   骑士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无奈,凯尔希转过头,看见正在打扫这个很久没有使用的办事处的临光正冲自己摇摇头。   “必要以外的交流会降低沟通的效率,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也不见得会给双方带来利益,不如说,以现在罗德岛的立场来看,恐怕保持一定距离会更好。”   凯尔希皱起眉头在桌子上一划,粘在指尖上的灰尘让习惯了无菌手术室与医务部门整洁环境的凯尔希生起一些职业病似的反感,不过想要在贫民窟找一个不会被他人监控,同时又方便在紧急情况下逃离的地方,这里也是最适合的地方了。   “对于那个林,你是什么样的看法?”凯尔希看见临光脸上的惊讶,补充了一句,“那一天你们不是被阿米娅叫去配合那个天灾信使行动了吗?”   临光拄着扫帚摇摇头:“不好说,我没有直接见到那位天灾信使,不过在阿米娅和他通讯时,还有后来富人街的袭击中看到过他所驾驭的骑士装甲。”   “那有什么感想?”   临光稍微沉默了一下,随后有些困惑地抬起头:“我不知道这么说是否恰当,但是那位天灾信使让我想起阿米娅。”   “阿米娅?”   “嗯,该怎么形容呢,那种找不到明确的目的性,但是不管遇上什么事情,总是不考虑自身情况想要去做些什么的非理性的选择,不管怎么想,直接插手两个国家之前的战争行为,作为民间人士来说也太冒险了。”   凯尔希盯着临光稍稍看了一会儿,她却是没有想到临光有这样的评价,或者说,没想到临光对阿米娅是这样的评价。   “阿米娅的目的很明确,她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凯尔希敲了敲桌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个目标太过宽泛,看不到任何能向这个目的迈进的台阶,实际上罗德岛所做的事情也只是力所能及地给遇见的所有人提供帮助,而在我看来这些事情,例如参与龙门的混乱,只不过是在向这个目标绕远路。如果是想要通过政治活动来改变感染者的处境,那么就不应该交恶各大行政体,如果是想要治愈矿石病,就应该更多参与医疗机关的活动,而阿米娅带领下的罗德岛却没有那么做。”   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捏紧拳头,凯尔希看向临光:“我一直以为你很尊敬阿米娅。”   “那是值得我献上忠诚的君主,我当然尊敬她。”   临光顿了一下,一下子意识到凯尔希可能误会了,于是解释道:“那样的评价只是基于客观上的评述,并非是贬义,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是阿米娅那样行事,哪怕是将牺牲当成信条的卡西米尔骑士,别说其中有诸多败类,就算是很多恪守教条的骑士,其行为也不过是教育的结果,与阿米娅的纯粹相去甚远,正是因为她的存在,‘使徒’才会停留在罗德岛。”   “使徒”,这是由临光,闪灵,还有夜莺三人成立的感染者救助团体,在进驻罗德岛之前,旅途中认识的这三人就一直以这样的名义活动,现在三人都属于罗德岛的正式干员,协助罗德岛进行活动,这也是没几年的事情,比起罗德岛自己培养的几个行动小组,临光这类具备复杂背景的干员总是很小心地保持着与罗德岛的距离——   一个能让自己的秘密不会伤害到罗德岛的距离。   凯尔希的眼神从临光身上移开,轻轻说道:“阿米娅的做法没有问题。想要改变世界的第一步,首先是不要融入这个世界既有的秩序,当你学会妥协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被世界改变,何谈改变世界。”她停下来,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转而问道,“所以,那个信使也给你这样的感觉?”   “稍微有一些不一样。”   “嗯?”   “接下来就是毫无依据的直觉了,虽然有很相似的地方,不过阿米娅是在知晓这个世界的真实之后做出现在的选择,而那位天灾信使……他似乎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吗…倒也未必。   凯尔希想起阿米娅回到罗德岛后给自己提交的报告,虽然小兔子在行动过程中想要瞒着自己,可是在事后的报告却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切。   其中一个地方让凯尔希十分在意。   那个叫作“林逸”的天灾信使竟然知道核心城内部的那个从“石棺”中起出来的能源设备,不仅如此,若非不是当时能源设备已经进入不可逆的自毁进程,按照阿米娅当时的描述,那个天灾信使似乎还有办法取消设备自毁的命令。   流传于萨卡兹人传说中的力量之源,这片大地埋藏的真相之一。   凯尔希不知道那个天灾信使是否知晓这些知识所具备的意义,不过既然她知道什么是“核能”,那么这一次的见面就有充足的必要性。   况且还有W和柳德米拉的事情。   罗德岛无法收留对于罗德岛怀有敌意的她们,而那两人具备的能力对于一般人又太过危险,若是那位天灾信使没问题的话,放在他的身边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你确定他们真的会过来吗?”   将事务所收拾完一遍的临光停下手,看了看墙壁上的老旧挂钟,已经快到下午三点了,她走到窗边,从事务所所在的二楼看下去,本来应该是饮食一条街的地方现在人烟萧条,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人数中并没有他们等待的人。   “将选择权交给对方是一种礼仪,不过我想W和弑君者都被近卫局带过去了的话,那个人应该也会有相当的不解,他既然都不害怕与乌萨斯军队接战,自然也不会害怕来见我,我总不会比乌萨斯军队更加棘手。”   这可难说。   临光在心里小小腹诽一下,不过没说出口,与凯尔希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这人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也只是喜欢将冷漠挂在脸上而已,会在很多细节上的地方照顾到罗德岛上的所有干员,这种纤细心理的人通常报复心极强,正如凯尔希的种族所对应的动物,猞猁。   嗯?等一下,凯尔希医生对应的动物是猞猁吧?   临光好奇地看向凯尔希头上的三角耳,她对于动物学不是很擅长,倒是看不怎么出来,不过这直勾勾的视线倒是让凯尔希有一些不舒服,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   “咳咳,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他们知道怎么来这里吗?”   “企鹅物流与鲤氏侦探事务所有过交道,那边的人会带——他们来了。”   几乎就在凯尔希话音落下的时候,这个二楼的侦探事务所就响起敲门声,临光一瞬间握紧扫帚,然后再将扫帚丢开,摸上自己的战锤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门扉:“请问是谁?”   门外没有应答,临光小心意义地拧开门把手。   咔哒!   锁扣解开的一瞬间,临光迅速地偏开头,避开刺穿大门的一柄光刃,同时另一只手臂上的盾牌你轻轻一转,一弹,向上护住自己的脖子。   那一柄光刃停留在盾牌之前,然后门外才想起一个惊讶的声音。   “德克萨斯,你在做什么?”   “陷阱,走。”   “诶?喂!哇——”   德克萨斯。   临光记得这个名字正是企鹅物流的雇员之一,她立刻意识到门外的人不认识自己,可能是自己的声音造成某种误会。   于是在盾牌上的光刃抽出去时,她赶紧说道:“等等,这里是罗德岛干员临光,凯尔希医生也在这里。”   咚!   咚!   咚!   门外响起一连串混乱的声音就没了音儿,临光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看见长长的楼梯下有一个人摔在下面,垫在一楼的地板上,然后一只鲁珀族的少女坐在那人的胸膛上,听见二楼的动静警惕地看向这边。   临光摸出自己的工作证,鲁珀族的人视力大都不错,那少女在工作证上一扫而过,随后尾巴微微一僵,似乎带着些尴尬地扫了扫。   那尾巴尖儿扫得林逸鼻尖儿一痒。   “阿嚏!”   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德克萨斯,现在不用这么草木皆兵,诗怀雅不是都说过贫民窟已经没有敌人了吗?”   德克萨斯行动力太强了,当时站在楼梯口,只感知到屋内有两人而根本没有准备的林逸被她一拉,直接从楼梯口摔了下去,而德克萨斯也被林逸拉得失去平衡,最后得亏是林逸反应过来让自己垫在下面,否则就真要因为这乌龙的“陷阱”而受伤了。   德克萨斯从林逸身上站起来,略微有些生硬地说道:“她只说了这里没有那些人,可没说没敌人,况且我也不认识罗德岛的所有人。”   “这算是我的失误,我应该告诉你们还有护卫在一起的,不过我个人感觉那可能更会引起误会。”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林逸看见一位成熟的女性绕过骑士走到外面,她似乎是不知道冷似的,内里套着一件只到大腿的绿色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不过肩膀的大衣,露出白皙的肩膀与秀气的锁骨,虽然冷色调的衣服倒是与那声音的清冷一模一样,可是这打扮却太过火了吧?   脑子里刚转过这样的念头,林逸却突然发现自己面前似乎有一个好角度,从楼梯下向上看,似乎将将好能看到裙摆里面的风景。   有什么阴影在裙子里向上一收。   尾巴?   金属的尾巴?   不,但是怎么感觉——   “临光,这就是你嘴里与阿米娅同样的纯真之人吗,为什么我只看见一个好色之徒呢?”   轻蔑的语气仿佛是从头上淋下来的一盆凉水,林逸当时就从地上爬起来,认真地看向台阶投下蔑视眼神的猫耳女性:“请你收回自己的发言,我林逸绝对不是好色之徒。”   “你的发言与行径并不统一。”   “这只是一个正常男性在这种场合应有的本能反应!”   “世间正是将会说这种话的人称作好色之徒。”凯尔希冷淡地说道,“上来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作为罗德岛的负责人之一,我有一件委托想要交给天灾信使奥尔芬斯先生。”   “委托?”林逸从地上爬起来,几步走上二楼,看向房间里面的凯尔希,“什么委托?”   “今早近卫局的人应该将两名整合运动的干部带到你那里去了吧,我的委托很简单,我希望你们将那两人带往叙拉古的帕勒莫,将弑君者交给一位孤儿院的老人,至于W,那时候随便你们处置。”   “你停一下啊。”林逸狐疑地看向自说自话的女人,“我是天灾信使,不是人贩子,你先说说你和那两人是什么关系?”   那个什么弑君者林逸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可是直到W将罗德岛视作仇人,虽然由于阿米娅的存在,林逸对罗德岛印象不错,可是怎么可能随便答应将这种事情。   “我与她们的关系?”   凯尔希稍微沉默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终她选择了一个古怪的回答。   “在她们自以为是的想象中,我是她们的仇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委托与报酬   凯尔希的故事,她自己的叙述中从那个乌萨斯开始。   作为乌萨斯活动的一名科学家,她在与乌萨斯政府当面合作,以科研领域上的成果获得乌萨斯官方的授勋之后,凯尔希勋爵受到乌萨斯政府的聘请,加入一支秘密的科考队,针对冻湖内发现的古代遗迹进行探索与利用,而乌萨斯方面称呼那个遗迹为“石棺”。   封冻在冻湖内部,长久时间没有受到外围因素打扰的遗迹保持最大程度的完整,集合乌萨斯顶尖科学家的这一次探索有很不得了的收获,他们从遗迹中窥伺到神灵的领域,甚至找到一些来自于历史之前,却直到现在还在运作的一些遗物。   也正因为这样的发现,科考队的一部分科学家感到不安。   那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发现,但是乌萨斯却绝对不可能与整个世界共享,乌萨斯更有可能利用到手的成果发动一场改变世界秩序的战争。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那个时候的乌萨斯就已经“疯”了。   为了开凿出通向遗迹的路径,乌萨斯隐秘地征召大量感染者建立湖底隧道,然后出于保密考虑,科研队伍亲眼看见那些戴着渡鸦面具的皇帝内卫杀死了所有的感染者,一场屠杀近在身边,每一个人耳朵里都盘旋着枉死者的哀嚎,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相信乌萨斯会处于和平的目的来利用这些发现。   不是每一个人都想要成为刽子手。   “所以当时有科研队伍的成员找到我,我们策划了一次事故,将所有理论性的研究成果销毁,激活遗迹内部的自卫系统,然后有一个算一个的,尽可能从皇帝内卫的追杀中逃离,而并非每一个人都足够幸运,很多人死在皇帝内卫的追杀中,有的宁死不屈,有的最终选择自己的儿女。”   林逸静静地看着凯尔希的眼睛,说起往事时,她仿佛在说其他人的事情一样波澜不惊。   但这应该是真的。   林逸有另外的途径可以佐证凯尔希的话,那就是阿历克斯与米莎的父亲,那位名叫“谢尔盖”的乌萨斯科学家留给米莎的数据水晶,里面除了“伊卡洛斯之翼”的本土化版本之外,还有这位科学家充满悔恨的文字,其中提到一场科考,一次背叛,一个女人。   ——那天,凯尔希所长找到我,告诉我她和伊比亚决定要毁掉所有研究记录……   林逸脑海里闪过那个数据水晶内的自述,对于凯尔希的故事已经信了七八分,他稍微沉默一下,才端起面前临光用这个事务处的茶叶泡的绿茶,轻轻抿了一口:“这个故事和那两位少女有什么关系?”   “与W没关系,但是弑君者……她的名字是柳德米拉,是被害的科学家的女儿,她的父母将她交给我,而我当时也是被乌萨斯追杀的情况,所以只能将她送到叙拉古,让一位朋友帮忙抚养,原本是想让她远离这一切,结果没有人能逃脱命运。”   凯尔希仍旧是那副将一切感情都内敛起来的平静,她似乎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证明自己的委托并非恶意这件事上,于是接着说道:“如果奥尔芬斯先生还有所怀疑的话,那么等到你们离开龙门之后,大可以不将弑君者交给我说的那个孤儿院,而是将她们带在身边。”   “不,我相信你的话,我可以答应这个委托。”林逸摇摇头,放下手里的茶杯,“不过我想你应该从鲤氏侦探事务所那边知晓我这边的情况,我们想要离开龙门的危险比任何人都要来得高,你真的放心那两人和我们一起离开?”   “当然,考虑到那两人的能力,只有你们才能老老实实地带走她们。”凯尔希似乎早就料到林逸会有这样的问题,“况且我们会付出的报酬,就是让你们能够顺利离开龙门?”   林逸惊讶地看向凯尔希,说实话,他其实并没有在期待什么报酬,他现在都欠诗怀雅几个亿的龙门币了,所谓债多不愁,他也不在乎这一次委托都往回找补多少。   罗德岛能给的钱,肯定没有切城37区与龙门合作的源石蠕虫项目产生的利益庞大与持久,而这个项目里就有切城37区划给林逸的股份,并且“剑舞者”的设计资料也全套交给诗怀雅的家族,如果诗怀雅家族后续将相关资料产品卖出去,不管是卖给哪一个势力,每一台量产“剑舞者”的生产,林逸都能收到一定的抽成。   虽然林逸现在是穷光蛋一个,但是可以预见的未来,林逸完全可以从现实中做到从几万平方米的床上睁开眼睛,在两千多个漂亮女仆的服侍下在几千平方米的餐桌上进餐——虽然他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旧人类的文学对于财富的描述会如此古怪。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他没有继续在什么地方烧个几千万上亿的龙门币。   但是林逸没想到的是,凯尔希给出的是这样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安全地离开现在的龙门。   林逸虽然已经想好借助乌萨斯人的掩护,引诱乌萨斯人与炎国舰队发成小规模冲突,然后找机会潜入喀兰贸易的商业空艇中离开龙门,可是他并非是命运的制定者,想法总归是想法,现实却不会一定按照预想中发展,缺失的情报太多,林逸也计算不出未来的形状。   林逸敲了敲茶杯的边缘,突然问道:“你知道昨天切城37区的事情吗?”   “自然知道。”   “那么你应该知晓切城37区造成的损坏,那只是炎国舰队内部一个失控的士兵造成损伤,而那样的士兵不知道还有多少,你的意思是有办法保证我们能够突破这一支舰队的封锁。”   “你们也并非要正面突破,不是吗?否则也不会做出这种明着去找乌萨斯,暗地里却联络喀兰贸易的事情。”   罗德岛的情报系统比想象中还要可怕,联络喀兰贸易的事情全程由诗怀雅那边在操作,正常情况应该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怀疑到喀兰贸易那边才对。   “不用那么警惕,只是喀兰贸易与罗德岛也有过一些合作而已,所以我知道喀兰贸易的空中商队最近和诗怀雅家族联络紧密,而两个商业家族之间的定期贸易商谈,在安魂夜之前就应该已经全部敲定。这些事情,外来者一时半会儿是查不明白的,也不会有任何证据。”   就算查不到喀兰贸易那边,炎国舰队在乌萨斯空艇抵达之后也绝对会封锁整个空港,期间除了乌萨斯空艇之外的任何空艇,只要升空肯定会被叫停检查,而等到乌萨斯空艇离开龙门空域之后,炎国舰队就会展开袭击,而如果自己没有登上乌萨斯的空艇,乌萨斯人就绝对不会升空。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听上去很完美,可是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   林逸微微一闭眼,然后睁开:“那么,你能提供的报酬是什么?”   凯尔希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身边的临光,后者点点头,随后只见临光低着头,似乎低声吟唱过什么,然后如同有一块橡皮擦擦过整个世界,将“临光”这个人的身影直接擦去。   临光的身影不见了。   视网膜内完全失去这个人的踪影,就连林逸也完全没看出来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打开生物感应雷达,感应雷达在临光消失的位置捕捉到那一个安稳的生物反应。   “光学隐身?”林逸惊讶地说道。   凯尔希目光微微一闪,但没有多说什么,她抬起手,身边的临光从光线中走出来,而凯尔希接着说道:“这是临光家族传承的源石技艺。传说中临光的先祖受到光之精灵的祝福,他们世代居住在闪光海岸,为精灵们守护那一片闪光的海洋,而光之精灵赋予他们操控光的能力,像是刚才那样,操作光线偏折之后,便能够将自己的身影折叠在世界的阴影之中。”   林逸立刻明白过来:“你们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绕过炎国舰队的监视来到这边的?”   昨夜在切城37区那边的行动无果之后,炎国舰队对于罗德岛这一个曾经收容过年的组织肯定会有更加严密的监视,一开始林逸以为是鲤氏侦探事务所通过什么手段将两人接出来,现在看来这两人怕不是正大光明地直接从正门走出来的。   炎国舰队那边没有侦测光学隐身的手段!   凯尔希点点头。   “为了让乌萨斯人的空艇升空,你们必须在乌萨斯人的监视下登上空艇,但是如果那样的话,你们就会直接卷入后来的乌萨斯与炎国舰队的冲突,所以你们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空艇,然后又无声无息地从那里逃出来,临光可以帮你们做到这一点。”   林逸一下子看向临光:“这样的源石技艺可以覆盖多人吗?”   临光点点头,然后又补充一句:“奥尔芬斯先生,闪光海岸所在的精灵海有一种奇异的景象,云雾有时候会蒸腾出远方的陆地或者船只,而我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海市蜃楼!   林逸期待地看向临光,而临光的身边光线微微偏转,折射出另一个临光的景象,除了地面没有影子之外,没有任何区别,而临光一抬手,那一个身影也跟着抬起手。   如果有这样的源石技艺支援,那么安全从龙门离开的把握就更大了。   林逸感谢地看向凯尔希:“十分感谢罗德岛的支援。”   “不必,这只不过是委托的报酬而已,如果天灾信使先生愿意答应这个委托,那么在乌萨斯空艇抵达的那一天,临光会与你们一起行动。”   “嗯,我答应这个委托,保证将W与弑君者安全地送到叙拉古。”   凯尔希点点头,随后从兜里摸出来另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信封,放在桌子上推向林逸:“那么,这个信封里的就是叙拉古帕勒莫那个孤儿院的地址,还有我的信物,至于那位孤儿院长,他是当地的民俗学家,对于你们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情,或许会有一些帮助。”   林逸的手指在触摸到信封时微微一顿,他收起信封,惊讶地看向凯尔希。   “你知道我们去叙拉古的目的?”   凯尔希看了林逸身后的德克萨斯一眼,仿佛能从德克萨斯身后看见其余什么生物的影子。   “企鹅物流的德克萨斯,还有炎国的年,这两个人聚集在一起的叙拉古旅行,就算你们不想要追逐天狼希琉瑞斯的脚步,命运也自然会找到你们。”   “你知道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事情?”   出乎预料的,凯尔希却是摇摇头:“不,我并不清楚,我所知晓的事情仅限于知晓这个名字,知晓祂的存在,至于具体的事情,帕勒莫的那位孤儿院长知晓得比我多,只不过那是一个守密人,如何让他对你们开口则是你们的问题。”   林逸稍稍有些失望,不过有一个线索总比无头苍蝇要来得好。   佛罗伦萨作为叙拉古南北交界处的固定聚居点,受困于天灾的影响,规模并不大,本身也没有建设大型空港,而帕勒莫则是叙拉古北部重镇,如同龙门与切尔诺伯格这样的移动城邦,喀兰贸易的空中商队会先在帕勒莫停留,然后他们才会从陆路前往佛罗伦萨。   应下这个委托对于行程的影响也并不大,反正佛罗伦萨的提灯节在四月份,在帕勒莫耽搁一些时间也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接下来林逸用拉特兰给的那个个人终端应下凯尔希提出的合约,算是以天灾信使的身份正式应下来自罗德岛的要求。   合约签订以后,林逸对凯尔希伸出手。   凯尔希看了看伸过去的手,并没有起身握住,而是越过手掌,视线落向林逸的脸庞。   “凯尔希小姐?”林逸疑惑地偏了偏脑袋。   “既然正事谈完了,那么就继续一下与正事无关的话题吧。”凯尔希看着林逸缓缓坐下来,在林逸坐实的那一刻,她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是怎么认识核心城的核聚变装置的?”   林逸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探索真相之人   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的核聚变动力源,那明显不是切尔诺伯格原本就有的设备,事后林逸也找阿里克谢大叔稍微了解了一下,作为切城曾经的工业设计局负责人,阿列克谢告诉林逸在很早以前,切尔诺伯格北上与第四集团军汇合进行过一次大型改造,这在当时还惹出来很大的风波。   一是因为切城作为东乌萨斯边境地区的核心移动城邦,有着联络各个聚居点商业活动的责任,切城北上的那几个月东乌萨斯边境地区的商业活动基本停摆,物资的缺乏导致很多无谓的死亡,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切城的拥有者是传统贵族之一的鲍里斯侯爵,而那时候的第四集团军已经完成近代化军事改革,说白了就是指挥权已经收回皇室手中。   乌萨斯的历史几乎就是传统贵族与皇室之前的权力斗争史,因此当一名传统贵族的领地进入皇室控制范围时,贵族们怀疑这是皇室想对传统贵族动手的信号,铺天盖地的各种攻讦皇室的宣传,在各个传统贵族控制下的领地内闹得沸沸扬扬。   自然也包括身处漩涡中心的切尔诺伯格。   不过按照阿列克谢大叔的说法,与第四集团军接轨之后,切城的武装力量很快就被强制解除,然后他们工业设计局的人被要求交出切城的原初设计图以及说明切城后来进行的各种改装,最后阿里克谢大叔更是被要求协助第四集团军进行工作。   ——那是切尔诺伯格第一次完整地分散成50个城区,所有人都从核心城被赶到其余的城区,我看见军方的人在核心城吊起巨大的机械臂,他们直接用攻城武装切开切尔诺伯格封闭的核心城能源区,将封闭的动力舱室打开,取出整套源石转化体系,然后我看见他们讲一个古怪的装置吊进城市剖开的胸膛,那是一个漂亮的金属球,直径有数百米,浑身闪耀着漂亮的金属色,你很难想象有什么样的工艺能够建造出来一个那种尺寸的几何体,第四集团军的工程术士告诉我,那会是切尔诺伯格新的心脏。   那个核聚变设施是被乌萨斯第四集团军整体封装进去的,而按照阿里克谢大叔了解的乌萨斯工艺,是绝对不可能制作出那样的产物,那么如果不是乌萨斯自己研究出核聚变设备,林逸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一个:   科技全靠考古嘛,踩个遗迹踩出来核聚变科技。   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太过强烈的想法,可是从群山之地来到龙门,发现与斯拉夫语相似的乌萨斯语,与粤语相似的龙门话,发现那些似是而非的地名,似是而非的造物,林逸越来越感觉到泰拉世界对于自己而言或许并不陌生,它或许是某一种扭曲的延续。   那么自己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扭曲,这个世界的居民本身呢?   他原本对此并不抱有什么希望,他并不指望从小生活在鱼缸里的鱼能够意识到海洋不会如此狭小,但是现在看来,却也并非是没有人对埋藏在这个世界之下的真实感兴趣。   林逸惊讶地看向面前的凯尔希,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核聚变这个词儿?”   这完全就是凯尔希问他的问题,不过这用问题回答问题的方式并没有引来凯尔希的不满,倒是林逸的反应让凯尔希微微一挑眉,这个反应显然确认了林逸确实认识萨卡兹人的力量之源,甚至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他应是对于这种技术了解颇深,所以才会如此惊讶。   “这是古萨卡兹人的技术,不过在旧卡兹戴尔被拉特兰摧毁之后就已经彻底失传,只有萨卡兹人的古老部族将这一门技术当成是故事传唱,而我正好在卡兹戴尔那边呆过一段时间,也见识到一些萨卡兹人的——”   凯尔希稍微顿了一下,不知道是想起什么,脸色阴霾了一瞬才接上自己的话。   “——萨卡兹人的遗物。”   “遗物?”   “一些现代科技无法解析,无法解释的物品,在各个地区传承的故事中,这些东西有的被称为奇迹,有的被称为神器,不过拉特兰却统一将这些东西称之为遗物或者遗产,而这个称呼也延续到泰拉世界的考古界。”   “遗物,遗物……”林逸在原地转了两圈,认真问道,“既然是遗物,那你们知道那是谁遗留下来的吗?”   从核心城的核聚变设备来看,那很可能是林逸熟悉的某些设施的备用能源系统,若是能从这条线索出发,或许就能找到这个世界与林逸之间的联系。   “不,没人知道是谁遗留下来的,只是那明显不是自然的造物,而且那样的遗物也远远没有达到遍地都是的程度,样本数量太少又能研究出来什么,更别说现在的我们连解析那些装置的基本技术都没有。”   凯尔希的话让林逸有些失望,而这没有掩饰的表情被凯尔希完整地收入眼中,她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回到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所以,你为什么会认识那些核聚变系统?”   林逸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虽然由于阿米娅的原因,他觉得罗德岛并非不可信任,但是交浅言深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而且莫斯提马也不止一次警告过他掩饰自己的身份。   想了想,林逸稍稍修饰了一下自己的经历。   “在来龙门之前,在乌萨斯与炎国之间的群山之地,我在那里接触过可能与你所说的遗产有关的事物,并且从中获得一些比较特殊的源石技艺与知识,那之后我碰见莫斯提马,她也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凯尔希听出来林逸话语中的掩饰,不过她也没有指望林逸会和盘托出,至少这番话中她也听见自己想听见的东西。   “莫斯提马,果然是拉特兰人吗……”   “果然?”   “在遗物与遗产的方面,拉特兰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守密人。”凯尔希轻轻摇摇头,随后冷淡地看向林逸,“若是你对那些被遗忘的技术,那些被遗忘的真相有兴趣的话,那么这里有一个或许不怎么好听的忠告送给你。”   “什么忠告?”   “小心拉特兰人。”   这一句话有些耳熟,这几天林逸从不同的人嘴里听到同样的话,从乌萨斯的伊万诺夫皇子,从龙门的魏彦吾,从现在就在面前的凯尔希。   “为什么?”   凯尔希整理了一下跨到肩膀以下的大衣,已经打算离开的猫耳女人淡淡地说道:“很简单,因为所有过度接触遗产的人最后都会消失无踪,在接触到拉特兰人之后。”   “这其中也包括罗德岛吗?”林逸想起那天晚上见到过的罗德岛普通干员,疑惑地说道,“可是我记得你们的干员中也有萨科塔人啊,脑子上的LED灯长歪了的那个。”   “安德切尔只是萨科塔人,并非拉特兰人,就像你身边的那三只小熊也只是三只小熊那样。”准备离开的凯尔希停下脚步,突然接上一句,“你身边的那一只堕天使,如果你和她的关系足够亲密,或许可以问问她,机密圣所‘保持缄默’这一局箴言所代表的含义。”   机密圣所?   这个词让林逸觉得有些熟悉,随后他猛地想起来,这个机密圣所不就是拉特兰针对危机合约的评估奖励机关吗?   他在龙门完成的危机合约,就是通过龙门在机密圣所上发布,自己完成后也正是由于机密圣所的评估,才直接将自己这个新晋天灾信使的权限等级直接提高一个等级,而且还有一笔似乎可以用来去机密圣所兑换相应物资的奖励点数,不过需要去拉特兰才能启用。   凯尔希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她直接向门外走去,林逸一时有些想要拦住她,可是想了想还是停下手。   他无法完全对凯尔希交付信任,这一点对于凯尔希来说自然也是相同的,就算拦下凯尔希,她大概也不会透露更多的东西,现在知晓还有另外的势力对于这个世界埋藏的真相感兴趣就足够了,只要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以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   林逸也站起身,不过却有些诧异地发现临光并没有跟着凯尔希离开这个房间,她站在原先的位置,视线落向这边。   “怎么了?”林逸好奇地问道,“你不用跟上去吗?没有你的源石技艺,凯尔希小姐有其余的办法瞒过监视者回到罗德岛?”   “在回去罗德岛之前,凯尔希有她自己想要去做的事。”临光仍旧盯着林逸,“我也有我的私事。”   “嗯?那个,是与我有关的事情?”   临光没有回答,她微微摆弄了一下手臂上的盾牌,从盾牌内部抽出来一柄大约一臂长的单手剑,然后向林逸这边扔过来。   林逸一把接住长剑,不解地看向临光。   临光的瞳孔中沉淀着一种莫名的凝重,她谨慎地握紧自己手中的战锤,诚恳地说道:“能向我展示一下你的剑术吗?”   “诶?剑术?”   我会个G2剑术!   猎狼人的战斗技巧与武器无关,硬要说剑术的话,也只有从龙骑士格拉西亚那里偷来的剑术“闪灵”,可是靠“写轮眼”拷贝过来的剑术与真正经过时间与汗水成就的剑术还是有一些不一样,林逸并不能如臂使指地驾驭那种快到极致的剑术。   说白了,不好留手。   “没关系,虽然是有些自卖自夸的话,可是我还算有一点实力,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伤到。”   临光看出来林逸的迟疑,平静地摆好一个防御的架势,那个架子一摆出来,林逸突然感觉到周围的光线似乎黯淡了一瞬。   光中似乎有一只只飞舞的精灵,正在向摆起架势的临光集中。   “这是你的源石技艺?”   “恳请赐教。”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逸也没有再推辞。   他对临光的印象来自于富人区的别墅,他亲眼看到临光用人类的身躯拦住转移到富人区的“龙骑兵”并且不落下风,现在从临光身上溢散出来的压力也让林逸意识到面前的骑士少女并非只是一个cosplay爱好者,骑士道入脑的中二少女。   手中的长剑架起一个随意的起势,林逸的视线从临光的咽喉,落到胸甲。   在那里留下一个斩痕就够了吧。   脑海里滚过这个想法时,手中的长剑已然化成一道刺破黑夜的光芒,行于时间之前的晨曦刹那间斩断临光的身躯,然后破除的却只是一个虚影。   碎裂的身影后递出来一柄剑锋,眼看着就要刺穿林逸的咽喉时,林逸瞳孔微微一缩,刺出去的晨光硬生生地折返。   叮!   叮!   叮!   空气中迅速响起三声蜻蜓点水一样的金属碰撞声,随后林逸和临光再度拉开,林逸脸上一片惊讶,而临光脸上一片凝重。   格拉西亚的剑术第一次被挡住了,不过挡住的方式却十分怪异。   临光并不能追上“闪灵”的速度,可是她却仿佛早就知道林逸会怎么挥剑一样,提前就封挡住“闪灵”的轨迹,导致林逸不得不从一些很难受的角度出剑。   “就到这里吧,奥尔芬斯先生,我冒昧地问一句,听说这一门剑术是你从前天晚上那些袭击者手上学会的剑术,这是真的吗?”   “嗯,不过我其实只能做到从一些特定的角度去复现格拉西亚的出剑轨迹,算不上学会。”   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而听见“格拉西亚”这个名字,临光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凝重:“奥尔芬斯先生相信那真的是龙骑士格拉西亚吗?”   林逸将手里的长剑还给临光:“诶,为什么不信?”   “龙骑士格拉西亚是数百年前的人物,他应该早已经死了,如果他还活着并且出现在的龙门的话——”   临光偏转过长剑,剑脊照出她身影,模糊不清,看不清到底是谁。   如果龙骑士格拉西亚真的如同家族流传下来的预言那样还活着,那么家族中记载的,关于提灯女神的事情,那些荒唐的故事和预言,究竟是真是假? 第一百九十八章:来自乌萨斯的空艇   卡西米尔地区一直流传着不同版本的,支离破碎的传说。   如同整个卡西米尔地区那支离破碎的历史一样,不断重复的统一战争造成不同家族的兴盛与衰败,平民们躲避战争,从一个地方迁徙向另一个地方,很多时候同一个故事在卡西米尔的不同地区会有完全不同,甚至是彼此矛盾的不同版本。   关于历史的真相随着不同时代的伟大骑士一起成为大地的一部分,没有人能说清楚卡西米尔的过去。   但屹立于闪光海岸的临光家族或许是一个例外。   那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家系。   临光家族拥有卡西米尔最为偏僻与贫瘠的土地,北边就是卡西米尔地区的最北方,传说中光之精灵栖息的精灵海,而南方则有横贯东西的拜伦山脉;这一道山脉成为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家族的领地隔绝在卡西米尔北境,据说只有已经彻底消失的卡西米尔古王朝才曾经征服过这一座山脉。   失去与卡西米尔核心地区的联系,也就意味着商业活动的匮乏,所以就算在本就贫瘠的卡西米尔地区中,闪光海岸也是以贫瘠著称,但这也让那一片地区得以远离卡西米尔持续不断的战乱,十王时代只有龙骑士格拉西亚选择跨越拜伦山脉北上,可是却在那里结束了属于自身的传奇。   这个从历史的另一端一直存续下来的家族,保存有完整的家系历史。   只不过总不能期待蒙昧时期的先人会留下什么详细真实的记录,从最早的羊皮纸到现代工艺下的印刷本,每一代家族的领导者修订那些过去的历史时也总是会为一开始那些简短的文字添上自己的见解,从而导致每一个版本的家族史都会有些微的不同,而最早的羊皮纸早已经朽烂到难以阅读,就算是临光也没有拜读过先祖的笔迹。   正是因为那些记录彼此矛盾,所以临光在阅读家族的历史时,总是很自然地摒弃掉那些神神叨叨的言辞。   ——提灯照亮旧日的阴影,祂将许以其余人全新的,虚假的生命   那些荒唐的记录中构建出来一个提灯人的身影,祂拥有神祇一般的能力,能够使得死人复活,终结大地上的一切苦难。   那不过是脆弱的人幻想出来的救世主,不愿意拿起长剑反抗苦难的人给予自己的借口。   一直以来临光都是这样想的,直到那一夜她遇见那些从历史中走出来的龙骑兵。   如同家族记录中说的那样,死者苏生了。   临光缓缓从盾牌内抽出内藏的长剑,她这一身盔甲都是来到罗德岛之后由这边专门调整后的装备,只有这一柄长剑是从家族里带出来的东西。   手指滑过长剑上崩出来的三个缺口,那正是与天灾信使交剑三次的结果。   自己完全没能追上那行于时间之前的剑术,只是就像她在富人区与那些龙骑兵战斗时那样,她根本不需要跟上那样的剑术,只要将家族中流传下来的剑术挥舞手中的武器,很自然地就能挡在那长剑之前,因为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锤炼的剑术正是用来应付这些从旧日中走出来的虚影。   换句话说,能被自己的武器这么简单地挡下来,如果那位天灾信使的剑术真的来自于他遇到的敌人,那么他遭遇的敌人一定是“十王”之一的龙骑士格拉西亚。   第一位“十王”出现了,那么第二位还会远吗?   既然家族中预言的灾难已经逐渐成为现实,那么自己究竟是否应该回到闪光海岸的家族履行自己的使命,可是一个感染者有什么资格谈论“使命”二字?   “你看上去很困扰。”   凯尔希的声音从夕阳下的阴影中飘出来,临光反手将长剑藏进盾牌,看向走出来的凯尔希:“你那边的事情办完了?”   与林逸分别之后,临光就来到罗德岛停靠的接驳区等待,直到夕阳只剩下一片洋红的现在,她才等到凯尔希。   “嗯,已经办完了,与一只企鹅交换了一些情报。”凯尔希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望着临光,突然话题一转,“我拜托它去调查关于那些提灯女神雕像的事情。”   临光停下脚步,毛茸茸的大尾巴与长长的耳朵同时抖了一下。   “虽然事后的调查结果显示那些提灯女神手里的提灯都是在最近一段时间被人调换成那些卡西米尔秘宝,可是调查发生问题的提灯女神雕像的进货渠道后可以找到一个共同点:那些提灯女神的雕像全是出自于卡西米尔地区,然后通过空运的方式运送到龙门,而雕塑本身则有卡西米尔地区骑士竞技联盟颁发的产地证明。”   卡西米尔骑士竞技联盟。   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临光忍不住皱起眉头。   自从卡西米尔古王朝覆灭以来,卡西米尔地区在拉特兰的干涉下一直没能诞生一个统一的政治机构,重复的统一战争一直持续到维多利亚取代拉特兰的国际领导地位,那之后卡西米尔地区才消停下来,可是随之诞生的也并非是一个政治统治团体,而是由多个家系组成的商业组织。   那就是现在的骑士竞技联盟。   对于贫瘠的卡西米尔地区而言,外来的资本注入是这片土地重新焕发生机的先决条件,而骑士竞技联盟正是通过包揽整个卡西米尔地区的对外话语权来控制整个卡西米尔地区,凡是不加入骑士竞技联盟,不听从联盟命令的家族将失去对外沟通的机会,而联盟自身也会断绝与该领地的商业联系,但凡是听从联盟命令的家族则能够获得外部资本的订单,领地也能获得发展与富足的机会。   卡西米尔传统的骑士大会也在联盟的控制下开始商业化,这种生死不论的竞技大会在卡西米尔以外的地区极具人气,举办赛事的城市能获得大量的旅游收入,自然,举办城市的决定权也握在骑士联盟手里,同时骑士大会的成绩也能够决定不同的家族在联盟之中的话语权。   通过这样的手段,骑士竞技联盟已经驯服近乎全部卡西米尔的独立领地,但是骑士竞技联盟并非是一个政治组织。   正因为不是一个政治组织,他们对卡西米尔居民没有任何责任感。   使用各种手段肢解那些不肯加入联盟的领地,联盟中的家族以大欺小时偏袒大贵族的做法,以及将骑士大会商业化,玷污骑士精神本身的行为,都使得联盟本身在卡西米尔地区并不得人心,从而诞生的便是“无胄盟”这种针对骑士竞技联盟的刺客组织。   毫无疑问,作为从一个古老而与主流社会隔绝的家族走出来的骑士,临光对于骑士竞技联盟也并没有什么好感。   “你的意思是,骑士竞技联盟其实知道那些雕像有问题,故意让那些雕像流入龙门,从而为了前天晚上的灾难铺设前提?”   “我说过,没有证据。”   说是这么说,凯尔希的脸色却不像是否定的样子。   “重点还是那些卡西米尔秘宝,而不是雕像本身,现在没有证据证明卡西米尔秘宝本身来自于骑士竞技联盟,不过卡西米尔提灯女神的雕像之所以会成为时代的潮流,本来就是因为那是骑士竞技联盟大量宣传的结果,不只是龙门,维多利亚,莱塔尼亚,谢拉格,玻利瓦尔,提灯女神的雕像被推销向世界各地,而骑士竞技联盟也是佛罗伦萨那些手工提灯的最大买家。”   临光突然想起在富人区遇到袭击时,那时候支援过来的“九尾”说起的,这些旧日阴影的目的。   ——他们想要钩织起一个让整个泰拉世界沉浸进去的梦境,而为了实现这一个点,他们需要在不同的地方建立起不同的节点,然后让所有人沉入同一个梦境;   ——梦境的人们将成为与那些旧日阴影一样的信息体;   ——所有人都会死。   临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她稍稍缓了一口气,认真地看向凯尔希:“格纳尼还在卡西米尔吗?”   格拉尼是罗德岛一名驻外干员,狭义上的罗德岛虽然指的是现在停靠在龙门的这一艘船只,可是广义上的罗德岛却指的是罗德岛制药公司,这多少算是一个跨国企业,在不同地区都有当地的支援组织,自然也有许多驻外干员,而格拉尼就是其中一员。   不过格拉尼其实是罗德岛驻维多利亚干员,她自己也是一头出身于维多利亚的小马驹。   这也是因为罗德岛与卡西米尔骑士竞技联盟没有合作,不被允许进入卡西米尔地区的原因,当然,骑士竞技联盟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能找到每一个潜入者。   前不久格拉尼被派遣向卡西米尔,好像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   “嗯,她已经和斯卡蒂汇合,不过将我让她们寻找的东西寄回来之后,两个人都选择留在那边。”说到这里时,凯尔希微不可察地挑起眉头,但很快又散去,“如果想前往卡西米尔那边的话,我可以给你她们现在的位置。”   临光点点头,正准备说话,却突然反应过来:“你一开始就想要我去那边,所以才提起这件事的吧?”   “既然旧日的阴影出现在你的面前,我想你也不可能按捺住自己的冲动,缺少的不过是一个回去那片土地的理由。”凯尔希点点头,继续说道,“而我也正好对卡西米尔的那些旧日骑士感兴趣,与其让对卡西米尔一无所知的干员负责这件事,由你过去的话更加安全,也更有把握。”   “没问题,不过我还以为你一定会亲自去解决自己的疑惑。”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两个我,那么我一定会自己亲自去。”凯尔希脸色变得微微阴沉,“龙门的事情结束后,我会和阿米娅前往乌萨斯。”   “乌萨斯?为什么现在又——”临光话没有说话就从凯尔希复杂的表情找到理由,“——又有那位博士的消息了?”   凯尔希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我会和你保持联络的,只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临光抬起头,越过接驳区层层叠叠的集装箱,看向空港停靠的那些炎国舰船,“但愿乌萨斯的空艇能早点来,让这边的事情早点结束。”   “快了。”   临光转过头看向凯尔希,而凯尔希已经向罗德岛的停泊方向走去。   “乌萨斯的空艇昨天已经在首都升空了。”   .   .   .   “从首都触发已经两个星期了,我们还有多少天才能抵达龙门?”   餐刀切过牛排之后,被一只苍白的手腕放在一边,手腕的主人落下一声轻微的叹息,美丽的容颜露出一丝足以让任何人心疼的忧愁。   “如果天气情况尚可的话,三天之后我们就能看到龙门了。”   女士的对面,餐桌的另一方坐着一个高大的汉子,挽成一束的头发旁垂下一片翎羽,却是一名黎博利人,而他对面的女士却也不比他低上多少,女士是一名典型的乌萨斯人,圆圆的耳朵不说,贵族长裙的后面还有一朵毛绒绒的小尾巴。   女士点点头,遮阳帽下的眼神突然游过一丝好奇:“安格列团长去过龙门吗?”   “并没有,无论是切尔诺伯格还是龙门,都是建立在我身死之后。”   “我也没有。”女士附和着说道,“不过我在前往卡西米尔之前,有听说过帝国想要在东边建立一个移动城邦,当时好像还在征集城邦的名称,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切尔诺伯格了。”   “现在切尔诺伯格已经毁灭了。”   “是啊,真是可惜,我还一次都没有踏上过那一片帝国的土地。”女士露出遗憾的表情,随后抬起皓白的手腕,有些感慨地说道,“不过我也从来没想过,我还能再次踏上帝国的任何一片土地。”   死而复生这种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神奇的体验。   皇家术士协会准备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优秀,她感觉自己像是回到最巅峰的那一段时间,只要自己招招手,就能编织出将大地完全笼罩的浓雾,雾中会有精怪捂住所有人的口鼻,让生命在静寂中消失。   就像她曾经杀死的那些卡西米尔骑士那样。   “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卡西米尔,薇娜女士,你应当更加谦逊与谨慎。”   女士微微一惊,随后在男人警告的视线下歉意地低下头:“我知道了,不过恕我直言,这一次的目标有必要如此警惕吗,安格列团长?”   男人停下手里的刀叉,黎博利人特有的严肃与偏执写满那一张方形的脸。   “如果有必要,我们要面对的或许不只是那一个天灾信使。”   “视情况而定,也许我们要对抗整个龙门。” 第一百九十九章:迫近的阴影   ……   安格列·格拉列夫维奇·索科洛夫,泰拉历657-697,黎博利族人,推测为留在乌萨斯的联合教会拉特兰人后裔,接受典型的乌萨斯教育,毕业于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下属近卫学校,随后进入乌萨斯皇家近卫骑士团,两年后被任职为骑士团副团长,源石技艺不明,推测为远程狙击辅助类技艺,曾独自平息乌萨斯第五集团军的军官叛乱,代号“鹰骑士”;   薇娜·拉斯维塔利亚·斯米尔诺夫,泰拉历792年-847年,乌萨斯族人,于乌萨斯首都音乐大学上学时,被发现具有相当优秀的术士天赋,从而转学至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进行深造。毕业后直接进入乌萨斯皇家近卫骑士团,曾作为外交官护卫与另外九名骑士护送乌萨斯外交官,让卡西米尔边境十四家永久除名,被称为“织雾女士”,擅长大规模灭绝性源石技艺,术式具体为何种表现没有足够情报显示;   ……   “斗木獬”号的舰桥上,乌龟一样的老人虚着眼睛看向情报部门的递交上来的,关于即将到来的乌萨斯空艇上所拥有护卫人员的情报。   乌萨斯皇家骑士团下属的一支分团随同空艇一起前往龙门已经是确定事项,而其中具体的人员即使以炎国的情报部门也很难拿到详细的名单,只有潜伏人员在乌萨斯近卫骑士团登上空艇的时候远远拍摄下模糊不清的照片,而经过技术手段放大之后,其中大多数人其实都是陌生的面孔。   唯独领头的这两人例外。   前者的头像挂在乌萨斯皇家近卫骑士团的驻地高楼内部,而后者的头像更是作为“战争英雄”被挂在乌萨斯各大军事院校,情报部门很快就确认到两人的身边,只是提交上来的这份报告关于这两人的身份仍旧有着备注的提示:   该情报仅从外貌进行对照,提供参考情报,不保真情报准确度。   这种推卸责任一样的声明倒是有个很朴实的原因——谁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以前的人能够死而复生。   正如情报上显示的一样,两人都有明确的生卒年,都有着可以明确确认的死亡,尸体也按照乌萨斯的风俗进行火葬,就算这个世界上真有死而复生的源石技艺,也没办法让变成灰灰的人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   有一个推测是两人所在的两个家族为了复现两人的源石技艺从而想办法浮现了两人的身体,这两人并非是历史中的那两人,但是这个猜测也没有详实的证据,无论是索科洛夫家族还是斯米尔诺夫家族都是与乌萨斯皇室有血脉联系的大贵族,情报部门还不至于能够渗入这种大贵族的核心阶层。   “多事之秋啊。”   “斗木獬”号的管带,杨老摇摇头叹息一声。   同样是没有证据的猜测,他其实更加倾向于这两个人就是历史中的亡者,也就是说,这两人或许正如历史中记录的那样,一个人拥有平息军团叛乱的能力,而另一个人更是让无数人的生命为之凋零。   乌萨斯会将这种可疑的双人组派向龙门,基本上可以确定乌萨斯想要年兽之中插一手。   如果不是想要确保那位天灾信使和年兽能够按照乌萨斯的意愿前往乌萨斯,这个时间点上处境尴尬的乌萨斯根本没什么必要让这种人形战争兵器前往龙门。   乌萨斯空艇的入港请求已经发到龙门近卫局,而魏彦吾也将这个消息转达到禁军这边,近卫局不可能拒绝空艇的入港请求,也不可能将来接乌萨斯皇子的乌萨斯空艇扣留,可以确定的是等到乌萨斯空艇抵达的那一天,乌萨斯人就会迅速地将天灾信使与年兽,或许还有他们愉快的小伙伴们一起带上空艇。   这个阶段禁军是没有办法阻止的,龙门不希望冲突在龙门内部爆发,禁军能做的只是在乌萨斯空艇离开龙门范围之后进行追击。   但这样一来,变数就太大了。   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在三天前已经从龙门附近撤离,不过侦查部队已经确定第三集团军没有离开太远,离开龙门的乌萨斯空艇若是遇到危险,完全可以先行与第三集团军汇合,若是舰队选择强攻,那么一场不会记录在历史之中的战争怕是就会随之爆发。   没有军人会惧怕战争,但是一旦发生这种大规模的战事,就很难在混乱的战场上特定到具体的目标。   老龟再次看了一眼情报画面中的那两位乌萨斯皇家近卫骑士,心里还是觉得如同小规模的行动部队才是关键,不能让天灾信使就那么简单地登上乌萨斯的舰艇,所有人都以为禁军会在乌萨斯空艇离开龙门之后才会展开行动的这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才是禁军的可乘之机。   为此需要的就是拥有足够战力的个人。   杨老闭目沉思一会儿,随后他关掉投影的画面,从舰长室走出来,轻车熟路地向舰上的医疗部门方向走去。   作为一艘综合性的天行之舟,“斗木獬”号的医疗部门可以当成是一个功能完善的医院,虽然主治方向是外科创伤,但也有一些隔离性的舱室用以收治那些被奇异的源石技艺损伤的士兵,而现在这些舱室大都空空如也,只有最为核心的一个舱室内亮起灯光。   封闭的隔离舱室内,身材娇小的黎博利少女抱着双腿缩在贴着暖色壁纸的房间角落,而她的面前盘腿坐着一个大约有两米高的龙族青年,后者正摸着脑袋拿着一本少儿绘本读着什么,不时惹来少女的冷眼相待。   隔着单向玻璃看着这一幕,老龟的眼神微微一叹,然后对随行的医疗人员吩咐几句,完全隔离的舱室被从外面打开,门扉弹开时内里的两人都是一愣,接着就看见出现在门口的身影。   “管带大人!”   “杨爷爷——呃,管带大人。”   少女赶紧站起来行礼,而同时开口的青年被少女狠狠一瞪,随后赶紧改口行礼。   “好了,这儿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叫我爷爷就行了,四灵血脉同气连枝,你俩也算是我的后辈,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们呢。”说着说着,老龟瞪了一眼龙族青年,“小凤儿家教森严还好,你那条泥鳅老爸每年都找我敲一笔压岁钱呢,我们一族子嗣不兴,也不知道这钱什么时候能找那老泥鳅拿回来。”   老龟这么一打诨,气氛却是一下子缓和下来,杨老看了看少女碎骨下看是泛滥的源石结晶,语气变得柔和下来:“这两天身体方面的情况怎么样?”   “嗯,好多了,受到道法刺激的源石结晶也终于平静下来,已经没有出现加速侵蚀的现象。”少女摸了摸锁骨,手指滑过坑坑洼洼的源石结晶时,露出一个歉疚的表情,“十分抱歉,管带大人,我本来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好自己,没想到反倒落人口实,妨碍了禁军的行动。”   “不用自责,你们这些鸟脑袋都这样,一个比一个的偏执,相比之下监察司那些将公义挂在嘴边的玩电的都要好上许多。”老龟顿了一下,有些心疼地说道,“硬要说的话,还是不应该采用这样的禁术,我们对源石知之甚少,虽然知晓源石会蚀人心智,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管带大人。”鸾鸟摇摇头,“这三百年来年兽大人的拒绝越发明显,二十三年前的反抗所展现的强度已经超过禁军内的每一个人,若不是年兽在今后绕开禁军主力,潜伏于市井之内脱逃,禁军不会有任何办法阻拦下年兽,所以这是必然的选择。”   只有强化个人的战力,才有可能拖住年兽,进而给禁军的经常拖延出足够的时间。   “但也不必非得是你。”   “管带大人,四灵身为炎国权贵,炎国有难,四灵若不向前,如何对得起这华贵尊崇?”鸾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而且对于我们一族来说,没有比这种正当的献身理由更加值得高兴的事情了。能为炎国长存而献身,总比日后三尺白绫或者一杯鸩酒来得有意义。”   鸾鸟出于凤灵血脉,而这一血脉总是很难有长寿之辈,倒不是说血脉上的限制,而是凤灵血脉的很多人都会在壮年时期自绝于人世。   黎博利族特有的偏执与凤灵立身不正却司掌礼教的现实让诸多凤灵子弟都无法接受。   鸾鸟的族叔是上一代的禁军司礼,二十三年前的年兽回归之后,她在仪式完成的第二天就看见族叔自缢于房内,脸上带着泪痕与解脱的笑。   满堂的白衣,飘飞的纸钱,沉默的灵堂……很多时候鸾鸟感觉自己被留在二十三年前,醒来便又是一身白衣,又是不知道要送走哪一位亲人。   那时候的她甚至不敢第一个走进关上门的房间。   这样的状况直到后来禁军让她去带新兵蛋子才慢慢好起来,她被指派去教导一个刚刚进入禁军的龙族青年,就像是当初族叔教导自己一样去教导他,最后还给他取了“骊龙”这样的代号。   但是这并不是意味着鸾鸟就忘记二十三年前的一切,那种崩坏的感觉慢慢沉淀下来,让她变成族中长辈一样的人——克己复礼,将自己的一切冲动都藏在最深处,对外表现得如同一个正常人。   禁军收到年兽再次出现在龙门的消息,打算强化战力的时候,也正是凤灵血脉一手推动通过了利用源石化来强化个人战力的草案,并且第一批实验者全部是来自凤灵血脉的自愿者。   “你们一族真是……唉,我也不知道多说什么,若是你们能看开一点,也不至于像我们一族这么人丁凋零,你们又不像我们这种三五百岁的年纪才能有一两个孩子,将禁军的事儿当成是一份普通的工作,不是也挺好吗?”   “天地君亲师,年兽塑造神州天地,引领众人向好,养育万族成人,教化人道为礼,恩大莫过于此,而禁军的使命却是狩猎年兽。”鸾鸟皱紧眉头,露出一个有些“凶狠”的笑容,“罪大莫过于此,岂能将禁军之事视作普通工作?”   老龟摇摇头,没有多说,他知道说下去也没用。   若是谈谈心就有用,那么凤灵血脉的人也不至于数年前如一日地,一旦确定血脉延续之后就纷纷自绝于世,明明单纯论及血脉上的年龄限制,凤灵血脉的寿限甚至比他们这些老乌龟还要高来着。   “管带大人,你这次过来是有其余事情吧。”鸾鸟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她其实已经猜到老鬼的来意,“是需要我参与行动之中吗?”   杨老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骊龙却像是仓鼠一样猛地立起脑袋,震惊地看向这边:“杨爷爷,等一下,鸾鸟大人现在情况虽然得到控制,可是医生说这只是一时性的,一旦使用任何道法都可能激发源石结晶的活性,到时候很可能再次出现不可控制的情况!”   “不,这一次我会控制好自己。”骊龙的话却是被鸾鸟大人,“是乌萨斯那边出现了一些变化吗?”   “嗯,乌萨斯来了一些古怪的人。”   “古怪的人?”   老龟掏出随身的一枚符咒,“青铜”符咒裂开,滑开的金属中间投影出先前老龟还在看的那份情报,那些出现在这个时代的逝者。   “乌萨斯的战争英雄……”鸾鸟沉默一下,微微一笑,“……看来是和我同样定位的一些人呢。”   拥有单人改变战局能力的单位,单兵战力的巅峰,这些人就是乌萨斯带走年兽的保障。   岂能让年兽落入这些人手中。   “需要我做什么呢,管带大人?”鸾鸟移过视线,看向老龟那几十年都没有变化过得面容。   “我希望你们能潜入龙门贫民窟,全程监视乌萨斯人与年兽的动向,但是不必采取攻击行为,不必打草惊蛇。”   鸾鸟点点头,不过有些惊讶地说道:“我们已经能确定年兽的位置了吗?”   “这些天禁军也不是留在空港什么也没有做,放弃进入贫民窟之后,失去压力的那些人没有继续躲躲藏藏,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他们的位置了。”   “他们在哪儿?”   “贫民窟的一个民居小院子里。”   .   .   .   贫民窟,一个民居小院子里。   林逸吸溜了一口碗里的面条,擦擦嘴看向面前来客:“乌萨斯的空艇明天就到了?” 第两百章:一次会面 群 4⑧ 87④97 ⑨9   从切城37区突围而出后的这一个星期,林逸难得地享受到一片平静。   禁军的人被隔绝在外,处于近卫局封锁与管理下的贫民窟开始慢慢恢复以往的秩序,近卫局并没有在封锁之后直接采用军管,或者是单纯地向贫民窟投放物资,而是选择了贫民窟内一些经过调查之后身家清白的人,然后让诗怀雅家族这一类富人阶层对于贫民窟进行投资,让贫民窟内的人获得一些正规的工作。   通过这些人的存在让整个贫民窟的民心逐渐安定下来,最后慢慢放开限制,虽说还有近卫局的人频繁巡逻,偶尔也会发生一些路边抢劫,但是整个贫民窟正在慢慢复苏过来。   这一个星期内,林逸他们看着贫民窟不断发生变化,从最开始大街上的人烟寥寥,到最近各种商贩开始慢慢出现,早茶的食客,日间忙碌的行人,夜市的小贩,最近几天他们甚至能在贫民窟的商店中着手远行的准备,林逸还被年拉出去逛了逛贫民窟新兴的夜市,平日里只有安魂夜祭典那种时候才会变得热闹起来的贫民窟,现在每一个晚上都能看见点亮的灯火。   人们都在努力地活得更好。   正因为生活如此困难,所以看见这些人努力活下去的样子,林逸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那种感动就像是看见荒野中的篝火,星辰下的营地,废墟中矗立起一座高塔,枯木中长出一段绿芽,就像是他在中央数据库的资料中看到的人类的文明,经历过众多的灾难之后仍然竭力向前,众多的人类那些单纯的愿望集合在一起,就汇聚成一个怎么也不会倒下去的巨人。   他喜欢这样的人类。   就像是年在逛夜市时候说的那样:   ——活着真难啊,可别人努力活下去的样子,我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只不过在贫民窟完全重建以前,在那些塌陷的大楼,烧焦的路面,随处可见的警戒线彻底成为人们记忆中的事物之前,他们终究是要离开这一座伤痕累累的城市。   “乌萨斯的空艇明天就到了?”   林逸吸溜一口星熊大姐头带回来的外卖面条,擦了擦嘴看向这位中途翘班的特别督察组警官,这些日子关于贫民窟外面的消息,也基本来自于近卫局了。   “是啊,实际上就在附近了,正在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驻扎地待机,今天提前发来外交照会,明天就会正式抵达这里。”   星熊也擦了擦嘴,然后从外卖盒子里端出来另一碗拉面开始埋头吃了起来。   相反,林逸倒是彻底停下筷子。   他没有想到,这个消息竟然是从近卫局这边通知过来,而不是来自于乌萨斯那边,龙门方面并没有限制乌萨斯外交团队的出行,而自己就在贫民窟的消息也不可能瞒过乌萨斯的情报人员,按理来说,乌萨斯的空艇既然已经来到龙门范围之内,差不多也该是乌萨斯那边来通知自己行动细节了。   毕竟名义上这一艘隶属于乌萨斯皇室的空艇是来迎接伊万诺夫皇子直接返回乌萨斯首都,不可能长期停留在龙门,实际上他们行动的时间就是空艇抵达的当天,这不提前通知,难道还要期待一手自己和乌萨斯的临场配合吗?   他能和乌萨斯人有什么配合……   林逸放下筷子,有些好奇地问道:“乌萨斯那边现在在做什么?”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这几天近卫局也在盯着那些人啦,他们什么也没有做,活动范围仅限在办事处内部,而且一些近卫局心里有数的乌萨斯谍报人员在这段时间也停止活动,怎么说呢,多少有些古怪,完全不像是在明天就会有隐秘行动的样子。”   乌萨斯人到底打算干什么?   林逸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游起一丝不安。   这一次从龙门脱离的计划有一点十分被动,那就是林逸自身并没有离开龙门的手段,所以在行动的主动性很大程度需要看乌萨斯那边的配合,这也就意味着乌萨斯可以利用这样的主动性来设计更多的陷阱。   “说起来,那两个家伙在你这边还好吧?”   林逸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星熊重复道:“那两个家伙?”   “那头小狼崽和萨卡兹人,虽说龙门将她们交给你,你打算把她们变成什么形状都没关系,不过要是两个整合运动干部在龙门内部脱离控制,我们又不知道要加班多久。”   弑君者和W吗……   林逸恍然大悟,不过眉眼却是一塌:“什么叫做‘变成什么形状都没关系’,这话由你一个公务人员来说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   “你这不是搞黄色吗?”   “搞黄色?”星熊嘴角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你想把她们变成什么形状啊,怎么就搞黄色了?”   “我——”   林逸一时语滞,不过看见星熊嘴角的笑容,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被这位大姐头给调戏了。   “没什么,W如果不每天晚上向我房间内丢进来自制的迷你W录音机播放‘消灭凯尔希暴政,罗德岛属于特蕾西亚’这种意义不明的话就还好,至于弑君者虽然被W暂时劝了下来,可是每天出门回来都能看见她和德克萨斯打得一地狼毛。”   “哈,这是什么见鬼的生态?”   “我也不明白啊,狼的习性?就算只有两头狼也向分出一个狼王来,结果我每天回来都能看见企鹅物流四人组在起伏弑君者,这还不赶紧去帮弑君者拉拉偏架?这拉偏架拉了一个星期,我感觉弑君者看我的眼光都像是在看饲主了,赶明儿买条链子说不定就能牵出去遛了。”   咔嚓!   捂着脑袋的林逸抬起头,看见对面的星熊拉过自己一只手,然后一副银闪闪的手铐已经铐在自己手腕。   “诶?”他眨眨眼,“诶!你在做什么啊!大姐头!”   “啊,怎么说呢,好歹我也是近卫局的一员,是警察来着。”星熊在自己胸前的四次元沟壑中翻了翻,掏出来一个皱巴巴的警察证翻开,照片上一本正经的星熊警官像个傻子一样站的笔直,“虽然按理来说这事儿也不该我们管,可是我想了想,还是不能对这样的犯罪宣言视若无睹。”   “犯罪宣言?”林逸一脑袋的小问号。   “妙龄少女,狗尾巴,链子,遛狗,深夜,露出……总之先跟我走一趟吧,有什么辩解的话去局子里再说。”   “不不不,你这话里是不是多了什么我从来没有说过的东西!”林逸满脸震惊地看向星熊,“还有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我经常被拉去治安科那边鉴定本子和片子,对你来说这叫熟练,对我来说这叫专业。”   没等林逸再说什么,星熊一把将林逸抱起来,像是举孩子一样一举,这一举还没举起来,不过对于星熊来说倒也形象不大,只见一米八的女汉子双眼一红,鬼族之力一开,直接将林逸像是拔萝卜一样拔起来,扛在肩膀上就一溜烟地向院子外等待的摩托车跑去。   摩托的涡轮声瞬间响亮,等到那引擎声慢慢远去之后,二楼的年才打着呵欠慢慢走下来。   “恁大白天儿搞恁个响做啥子哟,林,那婆娘说了些——林?”   走到楼梯的拐角,年看着只剩下一桌空碗的桌子,跨在肩膀上的大衣顺着木楞愣的身子向下一跨,跌落在地。   .   .   .   “到地方了。”   从贫民窟到龙门内环的富人区,诗怀雅家的私人工厂前,星熊终于停下一路的奔驰。   “所以说,有必要用这样的理由把我带出来吗?”坐在星熊后面的林逸松开星熊的腰,跳下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你就不怕我真的误会了?”   “你还能误会啥,真想要抓你我就不会一个人去你那儿了,不得先申请一个师的支援?”星熊白了林逸一眼,“禁军的那些人到现在还不相信你一个人阻止了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进攻,我又不是那些眼高于顶的傻子,那一夜的事情我可是有亲自参与的。”   “但是你还是伤害到我幼小的心灵了。”林逸嘀嘀咕咕地看着星熊用门口前的通讯装置联络了什么人。   “怎么,想要大姐姐来补偿你幼小的心灵吗?”星熊竖起一个中指,“你身边那么多美少女,还看得上我?”   林逸赶紧摇摇头:“没,看不上。”   铛!   般若砸过来时,林逸先跳开一步,接着说道:“我就是想说,治安科收缴的那些本子能不能匀出来几本?”   “滚犊子!”星熊笑骂道,“我说你身边这么多恨不得将你吃掉的家伙,你能不能不要表现得这么处男,还本子呢,你打算和本子过一辈子?”   “倒也不是不行。”林逸先回答了后一句,才疑惑地抬起头,“我身边很多想吃掉我的家伙?”   不至于吧?   三只小熊是未成年人,企鹅物流是盟友,整合运动那两位是托管,霜星是需要自己照顾的病人,莫斯提马……莫斯提马……莫斯提马是什么?   滴滴!   林逸稍稍一呆的功夫,私人工厂内部的运输载具已经风驰电掣地停在了工厂门口,坐在里面的诗怀雅摇下载具的玻璃,对星熊点点头,然后看向林逸:“林,抱歉,虽然现在贫民窟才是安全的地方,可是有人想要见你,而他要是出现在贫民窟多少会有些敏感,还有‘九尾’的修复工作也完成了,只是‘剑舞者’只剩下最后一台。”   “剑舞者”的战损不出意外,毕竟四台中的三台损伤都十分严重,能有一台完成修复已经很好了,而且以这些机械傀儡的体积来说,带着四台“剑舞者”一起走也比较麻烦,现在想来,龙门丢了三台“剑舞者”反而算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就是自己的钱包大破了。   “要见我的人是谁?”   送林逸过来的星熊很快就转身离去,而林逸在坐进载具后,好奇地看向诗怀雅。   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诗怀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林逸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不过还是需要诗怀雅的肯定。   诗怀雅点点头:“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是喀兰贸易那边的人。”   果然。   这种时候能让诗怀雅来找自己的人,也只有负责真·逃跑路线的喀兰贸易那边的人了。   “喀兰贸易那边出现什么意外了吗?”   为了避免被禁军或者乌萨斯人察觉,与喀兰贸易的交流一直是交给诗怀雅在负责,过去的这一个星期诗怀雅都没有特别表示,只能是在昨天或者今天,最近的时间内出现了一些状况。   “嗯,本来的话联络十分顺利,喀兰贸易那边愿意帮助你们离开,只不过他们的要求是如果遇到炎国官方的搜查,他们还是会选择把你们交出去。”   理所当然,喀兰贸易毕竟只是诗怀雅家族在商业合作方面的伙伴,对方也不可能为了这种人情似的帮忙真的对上一个国家的官方势力。   “现在呢?”   “就在昨天,喀兰方面改变了先前的承诺。”   “他们综合情报之后觉得太危险而选择放弃了?”   林逸稍微猜测了一下,但是很快诗怀雅就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   “不,他们承诺可以为了你们怼上炎国或者乌萨斯的官方。”   “什么?”   林逸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与那个喀兰贸易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不过他们也有一个条件。”   有条件?那就没事了。   喀兰贸易愿意做到这个地步,那么这个条件必然也会同样严苛。   林逸不由得皱起眉头:“什么条件?”   “喀兰贸易的领导人想要见你一面。”   “嗯,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就这个条件。”   “哈?”   .   .   .   “所以,那位天灾信使答应了这个要求吗?”   谢拉格,喀兰圣域,大雪山中的古老建筑中,圆顶之下的石桌旁,修长的男人笔直地坐在椅子上,雪豹的尾巴绕着椅背攀附其上,摆在桌子上的雪色机械滑开,弹出来另一个人的容颜。   那是讯使,喀兰贸易领导人——“银灰”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的心腹,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龙门。   “是的,很快在下就能见到他了,不过老板,这样一来也暴露了我们拥有跨越地域的通讯手段,就为了见那位天灾信使一面,这样真的合适吗?”   是啊,合适吗?   跨越地域的通讯手段,一直以来这被认为是拉特兰的专利,大多数时候通讯都要跨越各个国家建立的通讯塔进行传递,情报的通讯与保密都很受限制,这一次喀兰贸易暴露出来的技术,某种意义上已经可以当成是某种战略性的技术手段。   这合适吗?   银灰没有回答,他抬起头,灰色的眸子里印入一个浅浅的身影。   自己的妹妹,恩雅·希瓦艾什。   视线落在那张如同雪山般圣洁清冷的容颜,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明灭不定的青色印记,银灰断开了视线。   不,现在的祂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雪山的圣女。   神灵的代行者。 第二百零一章:喀兰贸易的投资   喀兰贸易,近些年在谢拉格地区成立的一家跨国跨地区的大型商贸企业。   泰拉世界天灾频发的环境注定全地域贸易的困难,很多时候空艇上的天灾信使如果不能提前预料到天灾的出现,凭借空艇的移动速度多数情况下都来不及从天灾中脱离,而泰拉大陆上还分部着许多完全无法通过的天灾频发,就例如炎国的正西方位置,过于活性化的天灾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就算是天灾信使预料到天灾的发生,过高的发生频率也足以摧毁任何航线。   不过也正因为跨地域贸易的困难,其中也有巨大的利润,某种意义上可以类比为大航海时代的远洋贸易,虽然有着遭遇海难血本无归的风险,可是只要能成了那么一笔,一船货产生的利益能是陆上贸易的数十上百倍,这就是喀兰贸易为什么能在短短数年之间就积累起足够的财富,总体量甚至比自维多利亚的先祖就开始积累财富,历经数代人的诗怀雅家族也不遑多让。   当然,这也是因为站在两者背后的势力不一样。   诗怀雅家族先辈是维多利亚贵族,得益于拉特兰退出国际舞台,维多利亚领导国际局势的那一段光辉岁月,利用那时候维多利亚贵族在国际上的诸多便利,诗怀雅家族才完成财富的积累,不过说到底起源也就是维多利亚诸多贵族其中之一,只不过诗怀雅的先辈在商贸领域的手段更加高超,嗅觉更加灵敏。   喀兰贸易则不在一个层级。   根据一些公开情报进行推测,喀兰贸易背后的势力是谢拉格地图的统治者,雪境三大家族之一的希瓦艾什家族。   说起希瓦艾什家族也是一个传奇,在更早的时候,大约数十年前这一家族遭逢剧变,族长意外殒命,从后面的发展来看应当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刺杀,因为在那之后另外两大家族在希瓦艾什家族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其名下势力瓦解,短短时间内家族空存其名。   不过“雪境”谢拉格的三大家族似乎有某种特别的默契,希瓦艾什家的直系血脉并没有随之断绝。   现在的希瓦艾什家族族长,当时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长大成人后前往维多利亚留学,积累足够的人脉之后,带着维多利亚的野心与支持下回到谢拉格,以雷霆手段收回希瓦艾什家原有的产业。   同时由于其妹妹恩雅·希瓦艾什通过谢拉格据说五百年来没有人通过的雪境试炼,成为这个宗家国家最高的宗教领袖——喀兰圣女,在外有国际领袖维多利亚的支持,在内拥有足够的军事实力支持以及宗教领袖的名义,希瓦艾什家很快就从事实上将谢拉格控制下来。   在那之后,希瓦艾什家的统治下谢拉格一改常态地选择对外开放,以喀兰贸易为贸易端口寻求国际上的金融合作,而维多利亚的资本家们便从这对外开放中收回对于希瓦艾什家投资的回报——他们成为第一批进入谢拉格这个从未对外开放的宗家国家的第一批资本。   维多利亚贵族赚了个盆满钵满的同时,喀兰贸易也得以迅速发展,短短数年时间就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   “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那是一个手段高超又心狠手辣的男人,为了获得谢拉格绝对的控制权,他不惜送自己的亲妹妹参与雪境试炼。试炼的内容虽然从来不对外公布,但是可以推测其中有一部分是不携带任何物资,只身进入喀兰圣山。喀兰圣女拥有谢拉格的绝对权力,过去三大家族很多人都参与过这项试炼,但没有人能活下来,据说朝拜圣山的路上全是这些试炼者冻僵的尸体,也无人收敛。”   诗怀雅的尾巴在身后不安地摇摆,并排走在前往会客厅的走廊里时,她简单地给林逸介绍了一下喀兰贸易的历史。   “亲妹妹?”   “嗯,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有两个血脉相连的妹妹,恩雅·希瓦艾什与恩希亚·希瓦艾什。其中姐姐的一方,恩雅·希瓦艾什被他送去参与必死的试炼,至于妹妹的那一方,恩希亚·希瓦艾什则因为不明原因染上矿石病,鲜少出现在希瓦艾什家的正式场合,有传言说恩希亚·希瓦艾什已经被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逐出谢拉格,因为家族内收容一个感染者会导致许多不必要的问题。”   诗怀雅的话慢慢在林逸脑子里勾勒出一个枭雄的背影。   虽然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别人的家事也事不关己,可是有切城37区这种慢慢开始接受感染者的团体,更有罗德岛这种致力于拯救感染者的团体,诗怀雅描述中的这位冷血复仇者总让林逸感到一些失望。   “总之,与那个男人的交谈中,一定要小心,我怀疑他们的态度转变可能是发现了一些隐秘。”   诗怀雅在会客室前停下脚步,她认真地看向林逸,随后视线落到林逸的身后。   那里没有尾巴。   林逸点点头,他理解诗怀雅的意思,很大可能是自己这边“人类”的身份暴露才引来喀兰贸易方面态度的改变,只不过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却犹未可知。   咔嚓。   紧扣的厚木门扉被向内推开,林逸走进房门,抬头看见的却是一位乖巧地坐在沙发边的大男孩,穿着一身白色的夹克,内里是一件深色的连衫宽口灯笼裤,颇有一种中东传统服饰的风情,而一楼齐耳的黑色短发上有一双盖在脑袋上的鹿耳,显示出对方的种族。   “这位就是这一次喀兰商团的负责人,也是随团的天灾信使,讯使先生。”诗怀雅站在林逸身边,也介绍起林逸,“这位就是你们想要见一面的天灾信使,奥尔芬斯先生。”   “你好,奥尔芬斯先生。”讯使主动过来握住林逸的手,脸上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我们知道您的近况,很高兴您能在这个时期能答应会面的请求,关于将你们带出龙门的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吧,虽然商团本身不足以对抗军队,可是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看似热情的话语却很谨慎,既表示“自己有办法,你们可以依靠我们”,却又没说出具体是什么办法。   林逸松开手,眼神在桌子上的一块银色金属上飘去,那看上去像是某种通讯终端,他收回眼神说道:“我听说银灰先生想要见我?”   讯使也注意到林逸的眼神,他爽朗地笑了笑便走了回去:“是的,这一次的决定来自于谢拉格本部,是老板亲自下达的决定,所以奥尔芬斯先生不用怀疑我们的诚意,只要是老板的命令,我们粉身碎骨也会完成。”   他在雪色的金属上操作一下,裂开的金属立刻投影出来一个画面。   那似乎是一处城堡的观景台,高高的圆顶之下有一扇洞开的门扉,门扉外是延绵的雪山,一只鹰落在观景台的白色护栏梳理着羽毛,而投影的近处,一个高大的男人端正地坐在雪色的椅子,摆上谢拉格特色糕点的桌子上有男人落下来的视线。   林逸接上男人的视线,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倒是另一边响起诗怀雅的惊呼。   “这个背景!等等,那边是谢拉格雪堡!跨地域即时通讯?”   林逸好奇地转过头,诗怀雅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惊讶,注意到林逸脸上的询问,有些恍惚地说道:“谢拉格雪堡在卡西米尔西南方向,叙拉古的东面,距离炎国虽然并不远,可是由于两国之间存在一大片天灾频发地带,所以两国之间沟通并不紧密,并没有直抵的通讯塔。”   林逸稍稍醒悟过来,他总是很容易因为这个世界在小型化机械与电子科技方面的成果而忘记他们在通讯上的落后,因为不存在通讯卫星的关系,这种跨地域的即时通讯无论在民生还是军事方面都有划时代的重要意义,诗怀雅的敏锐自不用说,大猫人轻易就衡量出这种技术的潜在利益,所以才会如此震惊。   “诗怀雅家的小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惊讶,我们的船团能够避开沿途的天灾完成贸易自然有其理由,我想你们也应该对此早有猜测。”   沉稳的声音从通讯屏幕另一端传来,男人转过视线看向林逸,微微点了点头。   “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奥尔芬斯先生,商务方面可以称呼我为银灰。”   与林逸想象中差不多的声音,沉稳中带有一种天然的威压,宛如雪山的呼吸一样甚至让人感到一种冰冷,或许是诗怀雅给予的信息导致的先入为主,林逸甚至觉得这声音有一些冷血无情。   “银灰先生,你想见我?”   “嗯,这的确是我的要求,既然需要我们承担风险,我自然要衡量风险与回报。”   “回报?”林逸微微皱起眉头,“你们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友好。”   “友好?”   “你可以视为一种投资,我们相信这一次的帮助或许能在未来获得足够的回报。”   “那为什么会投资我?”   “能一个人阻击整个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人,我觉得有足够的投资前提。”   林逸稍稍有些错愕,他看向诗怀雅,后者脸色也有一些古怪。   就算这里的讯使能将龙门的情况即时地反馈给谢拉格,可是关于林逸的事情,龙门近卫局封锁得很紧,就算喀兰贸易能够从一些相熟的政府官员那里得到一些情报,但也不会有任何关于“林逸阻击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实证,或者说近卫局就压根没有那样的实证,否则天子禁军那边也不会到现在还认为能拦下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主要原因是自己来的及时。   “你相信是我阻拦下来乌萨斯第三集团军?”   “自然。”   自然个鬼啊,能混到这个位置还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定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吧?   或许是林逸的眼神中怀疑的味道太过浓重,银灰想了一会儿,在雪色的金属上操作一下,很快全息屏幕就切出来一个窗口,以鸟瞰的视角复现出一片混乱的战场,其中一只背生金属双翼的漆黑机体在钢铁的洪流之中横行,犹如断水之刀切过汹涌潮水。   那是阻击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视频资料。   但是怎么可能?   那个时候战场附近怎么可能有摄像头?   就算有,自己怎么可能没有发现?   “这就是我们决定投资的理由,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能从奥尔芬斯先生这里获得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血。”   另一边响起一些响动,林逸转过头,看见讯使在一旁从包里翻出来一根采集鲜血的小小针头。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还没等林逸说话,一旁的诗怀雅就警惕地说道。   “作为风险的评估,想要稍微确认一些事情。”   “确认什么?”   这一次银灰没有再回答,而是看向林逸,等待着林逸的回答。   林逸眼神微微一闪,露出一个微笑。   “行啊,没问题。”   .   .   .   全息投影的通讯屏幕关闭之后,银灰轻轻揉了揉肉眉心。   “他答应了。”   银灰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看向坐在对面的“妹妹”,语气如同诗怀雅介绍的那样,并没有面对血亲时候的温情。   “讯使很快就会将收集到的DNA信息发过来,不过对方会答应得这么简单,大概也已经想到应付过去的办法,讯使采集到的信息,说不定会是虚假的信息。”   “无妨,基因库数据在生命设计院,就算有准确的基因数据也没有办法进行对比。”“恩雅·希瓦艾什”声音冷淡地说道,“这本来就只是一个契机,让对方对于谢格拉产生兴趣的契机,基因数据并非是重点。”   银灰的视线落在“妹妹”脸上明灭的纹路,随后低下眼神。   “那么,还有什么事情吗?”   “不,这就足够了。”桌子对面的少女稍微一顿,随后说道,“其实这孩子很喜欢自己的哥哥。”   银灰的眸子没有半分波动,他端起桌子上的杯子,略微嘲讽地开口:“我以为神灵不会对凡人有兴趣。”   “我只对自己的孩子感兴趣。”   留下这么一句话,包裹少女全身的青色纹路一齐黯淡,恢复成原本的白皙肌肤。   少女金色的眸子里润进一个年轻的灵魂,抱在怀里的雪豹尾巴微微一僵,随后慢慢软了下来。   恩雅·希瓦艾什沉默了一会儿,从椅子上站起来。   “既然来自雪山的圣喻已经转达完毕,那么我就回圣域去了,希瓦艾什族长。”   没有等银灰说话,少女静静施礼后退去。   曾经一起玩耍的地方只剩下银灰一个人之后,他招来雪堡的侍者。   “将桌子上的点心都收起来,下次就不用准备了,她也不是小时候喜欢点心的那个孩子了。” 第二百零二章:前夜   “这样做没问题吗,就那样让他们抽掉一管血?”   喀兰贸易的人离开之后,前往工厂车间的途中,诗怀雅还是有一些担心。   血脉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有其特殊的意义,别的不说,有时候某些自古以来的源石技艺的传承都会寄宿在某种特定的血脉之中,而对于这些特殊源石技艺的研究也往往从其血脉开始,所以喀兰贸易提出来提取血液的时候,诗怀雅就有一些警觉,只是林逸最终还是让讯使在自己手臂上抽了一小管鲜血。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林逸自己倒是不怎么担心,在林逸的理解中血脉可没有那么多神秘,不就是血细胞和血浆的集合吗,硬要说需要隐藏起来的也就只有细胞中包含的DNA与RNA信息,而就算将自己的心脏换给霜星,林逸也没有完全失去身体的细微掌控,通过纳米机械的修改,他已经让伪造出来的“鲜血”流入针筒之中。   不过他倒是十分好奇为什么喀兰贸易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们究竟想从自己的鲜血中得到什么?   还有那个从天空鸟瞰的视角,身处战场的近卫局通过大量无人机也没有办法完整窥伺整个战场,可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谢拉格却能够准确地追踪到自己的位置——   开往工厂车间的敞篷载具上,林逸抬起头,仿佛能够看见挂在天空中的一些“眼睛”。   那像是高精度卫星放大后的观察视角,能够长时间进行观测,那么观测的基点就不会是那些在天空一闪而过的卫星,应该是布置在同步轨道,与星球保持相对静止的卫星设备,或者是其他能够长时间进行观测的太空设施,而喀兰贸易展现的跨地域即时通讯也能用卫星通讯来解释。   可是泰拉世界应该是没有卫星相关的技术,哪怕是建立起移动城邦,可是对于天空的认知他们还十分稚嫩。   星辰往往会与神秘联系在一起,而不是科学。   遗物,遗产……   一周前凯尔希的话流过林逸的脑海,或许正如凯尔希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之下埋葬着另一种真相。   这个真相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如果这片大地之下埋葬的真的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那么自己以后要怎么做?   林逸微微捏紧拳头,一旁的诗怀雅注意到林逸的小动作,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林?”   “不,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对了,谢拉格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诗怀雅听出来林逸在转移话题,不过她顺着林逸的话说道:“一个宗教至上的国家,领土面积实际上并不大,身处几个大国的交界处,喀兰贸易成立以前一直保持着对外封闭的态度。北境是一片高原地区,高原之上还有延绵的群山,常年白雪覆顶;南方的海拔则逐渐降低,南境还有一片小小的平原,最南端有一个出海口,不过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谢拉格的首都没有在宜居的南方,而是在北方的雪境之中,很有可能是宗教方面的因素,很多南方人也会选择前往北方进行巡礼,他们以居于北方为荣,大多数时候连房屋设计也是坐南朝北。”   “谢拉格的宗教是怎么回事?”   “这个不清楚,谢拉格人从来不向外传教,只是听说喀兰圣山是他们的圣地,而他们的神灵就居住在圣山之中。”   “他们崇拜山脉而不是星辰?”   诗怀雅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听说谢拉格人崇拜星辰的说法。”   难道自己想错了?   林逸抬起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最终还是摇摇头,想要弄清楚这一点,以后找一个时间前往谢拉格亲自去了解了解就行了。   诗怀雅将载具停在工厂车间的外面,两个人走进高高的厂房仓库,林逸第一眼就看见在车位上的“九尾”。   一个星期前的战损版“九尾”已经借由诗怀雅家族之手完成修复,变成人形静静地立在大地之上,三条尾巴变成的三柄长剑紧贴腰间,一只手里拿着一杆骑枪,那是收到战斗数据后工厂根据回馈进行修改升级后的“破城矛MK2”,而另一只手则有一面折叠起来的金属盾牌,折叠的盾牌结构相对脆弱,很容易在正面冲撞下变形,不过这面盾牌的主要作用却也不是抵挡刀剑,而是利用表面的高温特层以及内部的冷却结构来抵挡高温来对抗某些塑能类的源石技艺。   “九尾”的旁边是仅剩的“剑舞者”,不过现在的“剑舞者”比起最开始的版本要胖了许多,附加的装甲让“剑舞者”看上去像是一个重装战士,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在那些附加装甲下面藏着的源石炸药,铁卫-II型的骨架终究是太脆弱了,但现在也没有合适的替代品进行替换,所以左思右想之后,林逸还是决定将“剑舞者”改造成一个能用正当理由带上乌萨斯空艇的大号炸弹。   乌萨斯人肯定会在自己登上空艇后卸除自己的武装,但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扣押了个什么东西!   “啊,老师!”   林逸正叉着腰想象着这个大号炸弹在空艇中炸开的场景,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转过头,看见厂房深处,一堆叠起来的货箱旁边,拜松正高兴地从这边挥着手。   “拜松?”看着拜松一路小跑地跑过来,林逸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啊,我是来送货的,毕竟是老师需要的东西,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我要的东西?”林逸看向那些货箱,一下子反应过来,“啊,那些东西难道都是无人机?”   为了让逃出龙门的行动能够顺利进行,林逸想要在行动的当天通过无人机来监视整个龙门的动向,所以询问过诗怀雅能不能准备一些无人机,但是没想到最后是拜松来准备这些无人机。   看见林逸疑惑的表情,诗怀雅有些无奈地摊开手,尾巴不爽地甩了甩。   “这也没办法啊,家族就算能生产无人机,这么几天的功夫也生产不出来多少,这小子家里掌握龙门七成以上的物流,无人机本来就是物联网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家囤积起来的备用无人机正好拿出来用用,学生也应该为老师做做事儿嘛。”   林逸又看了看那些堆在厂房角落的货箱,那些将厂房一角堵得满满当当的货箱里如果都是物流用的无人机,那么这一次拜松家恐怕将备用的无人机都拿过来了,这样肯定会被他们家在龙门的物流产业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   林逸伸手在拜松脑袋上揉了揉,嘴角不由露出一个笑容:“笨蛋,作为家族的继承者,你倒是先考虑考虑自己家的生意啊,你应该知道我要拿这些无人机来做什么吧?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定这些无人机都得被烧了,那对你们家的生意也会有不小的影响吧?”   “不,这是必要的。”刘海被林逸翻到脑袋上,露出一个大额头的拜松认真地说道,“老师为了龙门做了这么多,到头来龙门却没有办法保护老师,这本来就是我们有错在先。”   “什么错不错的,龙门的选择也是无奈之举,这中间的事情没有你这小子想得这么简单。”   “那么乌萨斯的侵略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吗?”   林逸诧异地看着自己手掌下的小子,拜松很认真地说道:“既然老师能在乌萨斯的侵略下选择帮助龙门,那么为什么我不能在老师需要帮助的情况下帮助老师?”   “这个……”   “比起一个只会权衡利弊的权力者,我更想成为老师一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林逸稍稍一愣,“我是……什么样的人?”   “反抗一切强加上来的苦难,坚持心中正义的英雄。”没有任何犹豫,拜松认真地看向林逸,“我也想成为这样的英雄。”   “英雄?”   “英雄!”   怎么说呢,那是一种如同小孩子一样纯真的敬仰,那样的目光从拜松眼里流进林逸的眼中,让林逸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熟悉这样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就像是自己在浏览人类史时看见的那些故事,看见那一个个镶嵌在历史之中的正义时的目光,那些熠熠生辉的名字映照在自己的眼中,渐渐成为自己的信仰与追求。   自己也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但自己并非是因为想要成为拜松嘴里的英雄才做出这样的选择,甚至有了37区的事情,他有意识地在避开这样的称呼。   可是现在自己却成为拜松眼里的那个熠熠生辉的名字?   “我是……英雄?”   .   .   .   检测完“九尾”与“剑舞者”的性能,测试过无人机链接起来的监视网络之后,林逸在太阳落下去的时间回到贫民窟的临时小窝。   一回到家就又看见弑君者被德克萨斯按在地上欺负,不过这一次林逸却在弑君者殷切的目光下,木楞愣地直接走过去。   哪怕身后传来弑君者撕心裂肺的尖叫也没有让林逸的脚步停下分毫。   他走上二楼,几乎是下意识地来到莫斯提马的门前,轻轻敲响门扉。   拜松的那些话让林逸有一些迷茫,被人视为英雄,视为想要成为的目标,这样的发现让林逸心中有一股难以抑制的骄傲,一种澎湃的自豪感让林逸忍不住嘴边的笑容,可是正是这种不可控的情感表现却让林逸有些惶恐,他不知道该要怎么应对这样的情感。   这预料之外的敬仰让林逸一时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那时候做出的选择,究竟是因为单纯地想要坚持心中的正义,还是潜意识里预料到现在的这份憧憬,像是当初在37区那样,想要成为他人嘴里的英雄,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直到苏醒之后,林逸才第一次接触到“有血有肉”的人们,他有些无法处理这种纤细的情感。   这种困惑的时刻,林逸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人影就是莫斯提马。   如同鸟儿的印随现象一样,这个身影总会是自己遇到什么事情时,第一个想起来的人。   林逸在不断校正莫斯提马与自己关系上的定位时,常常陷入一种特殊的疑惑之中,他无法准确给莫斯提马贴上合适的标签,他能清晰意识到自己对于三只小熊的承诺与责任,会给霜星贴上“需要自己进行后续照看”的标签,知晓企鹅物流的众人是可以信任的盟友,弑君者与W是无法完全交付信任的对象……   唯独莫斯提马,林逸贴上“朋友”的标签感觉不合适,贴上“志同道合”感觉不对劲,而一直以来“信仰”与“信徒”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渐渐有些偏离轨迹,至少在很多时候,林逸总感觉莫斯提马或许比他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候叩响莫斯提马的门扉,心中对于自身的疑惑需要莫斯提马来下一个定论。   无人应答。   林逸微微从心中的迷茫中挣脱出来,他又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回应之后,他拧开木门,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打开的窗户飘进来冬夜里薄凉的雾气。   “莫斯提马?”   林逸下意识唤了一声,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回应,直到两三秒之后才有另一个活泼的声音从身后绕过来。   “别杵在那里了,莫斯提马姐说今天出去拿东西,现在还没回来呢?”   林逸回过头看向能天使:“她去拿什么东西?”   “那两柄法杖吧,对了,还有你捡回来的那只白兔子也没有回来。”   霜星也没有回来?   林逸抬起头看了一下莫斯提马与能天使房间内挂着的钟表,上面显示现在已经晚上八点过了。   虽说并不是什么太晚的时间,可是他们现在的身份有些特殊,平常时间就算出去采买,其余人也会在天黑之间返回。   林逸从钟表上收回视线,微微皱起眉头:“今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特别的事情?”能天使的表情变得有些迷茫,“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没有人来拜访吗?”   “这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拜访这里?”   乌萨斯那边的人,还是没有来通知吗?   明天乌萨斯空艇就会抵达龙门,这个时间还没有来人通知?   心中的不安迅速放大,而见到林逸逐渐拧紧的眉头,能天使也收起轻松的表情,她刚想问林逸是不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却突然听见一声爆炸在外面院子里炸开,能天使迅速拿起拉特兰铳,同时有一声清脆的厉喝爬上二楼。   “敌袭!”   W的声音。 第二百零三章:雾中的故事(一)   不知不觉间,随同太阳的落下,夜色中的雾气突然浓郁起来。   像是搞错了时间,常常会出现在清晨时分的雾气游过龙门的大街小巷,随同人们返回自家的小窝,随着高楼那一扇扇的窗户逐渐点亮的灯火,大街上也逐渐变得空挡,孤寂,犹如阴间通行的鬼魂之径,一道看不见的墙将雾气中与雾气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莫斯提马在空无一人的贫民窟大街中央停下脚步。   她看向雾气背后那被遮掩高楼之影,只留下窗口灯火如同鬼火般闪烁的光亮,终于还是从身后掏出施展源石技艺的法杖,短小的制式法杖尖端亮起苍蓝色的光芒,随后汇聚成一道光线刺入那朦胧的雾气。   雾气被苍蓝色的光搅开一道漩涡,然后便没了然后。   那一层薄薄的雾气没有被法术刺穿,雾气中似乎有无数人手抓住那一道闪过的光芒,将其撕碎,消隐。   自然界的雾气可没有办法抵挡法术的穿透。   “果然,这雾气才是源石技艺的载体?”   莫斯提马回过头看向来处,十米之外的风景已经模糊不清,扭曲的视界让人感觉自己宛如身处梦境。   她已经在这条街上走了有半个小时。   贫民窟之中可没有这么漫长街道,更多的是彼此沟通,七歪八扭,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的小胡同,那时候莫斯提马就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了,只是她一开始并没有怀疑到这夜色中的薄雾,只以为是某种直接作用于自己感官的术式在不知道的地方发生功效,直到薄雾变得浓郁,将一切都衬托得如同梦中,她才反应过来这夜色中的雾气并不简单。   稍稍有些懈怠了。   莫斯提马从腰后摸出调试完毕的黑锁,她并不知道雾气的笼罩范围,可是半个小时都没有走出雾气的笼罩,术式的规模已经超出平凡的定义,虽然目前看不出来攻击性,但光是这样的笼罩范围就已经足以让人提高警惕。   不过术式的源头到底是谁?   天子禁军?   可是近卫局的情报不是说他们已经放弃在贫民窟内部的争斗了吗,就算近卫局也被假情报欺骗,那些人如果有在贫民窟施展这种大规模术式的魄力,先前在切城37区的行动也不会那么小打小闹。   狩猎拉特兰人的极端萨卡兹人?   不,这里不是卡兹戴尔,龙门这边的萨卡兹人规模太少了,不太可能出现这种程度的施术者。   得知自己在龙门,如同猎狼人追逐德克萨斯而来那样,追逐自己而来的暗杀者?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黑锁与白钥,以及自己在机密圣所的过去都有可能引来某些势力的觊觎,之所以游荡在泰拉大陆,除了被拉特兰放逐的原因以外,也有那么一些意思想要躲开这些觊觎旧日遗物之人的窥伺。   或者说是……乌萨斯?   咔哒!   雾气中传来金属撞击的声响,一声接着一片,仿佛雾气的背后有一支军队在缓缓前行。   莫斯提马握紧法杖,那逐渐密集的脚步声变得清晰起来,最终一个身影沐浴着雾气走进莫斯提马的视野之内。   那是一名从雾气中走出来的骑士。   一面绣有双头鹰的单肩针织披风挂在左肩,右肩上垫着一柄匕首,与他身后走出来的其余骑士身影有一些不一样,第一个走出来的高大骑士没有穿着金属的盔甲,而是一身紧致的皮甲罩在身上,腰间悬挂着一柄一臂长的剑锋,剑柄的配重有一颗充满棱角的至纯源石,显然这柄长剑也可以用来充当施术者的媒介。   不过比起那柄长剑,更加引人注目的是骑士背后的长弓,斜背着的长弓似乎比接近两米高的男人还要高上一些,金属的弓身刻印者一些古朴的铭文,铭文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那应当是将至纯源石融化之后填充进去的结果,但那暗金色的色彩却与正常程序的液化至纯源石有些区别,不知道还掺杂进了什么东西。   莫斯提马的视线落在那双头鹰的单肩披风,这毫无疑问地昭示出对方的身份。   “乌萨斯皇家近卫骑士团……”   很难得地,莫斯提马的语气中失去那一贯以来的轻松余裕,她的视线扫过骑士的身后,穿着制式甲胄的乌萨斯近卫骑士一共有十四名,右手皆按住剑柄。   这已经是足以将毁灭一方小国的武力,龙门怎么做到让这些人在贫民窟自由活动的?   “这应该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莫斯提马女士。”   为首的骑士抬起手在胸前施了一个礼,那礼节让莫斯提马微微一愣,随后才望着骑士那黎博利人的特征——带翎羽的头发皱起眉头。   那是属于拉特兰内部的礼节,虽然并非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情,但是与拉特兰无关的人不可能使用这样的手势。   莫斯提马紧盯着男人问道:“你是‘桑杨沙’的后人?”   “桑杨沙”是当初与“阿撒兹勒”一同找到乌萨斯前身部落的萨科塔人之一,在那之后也一直是这两位上三级的萨科塔人承担起拉特兰与乌萨斯的外交工作,后来每一位顶替“桑杨沙”这个称号的拉特兰人都承担起这份责任,而在拉特兰决定放弃世俗的权柄,开始实行孤立主义时,也正是“桑杨沙”的继承者拒绝执行来自拉特兰的命令。   从那时候起,留在乌萨斯的拉特兰人都被称为“桑杨沙”的后人。   “安格列·格拉列夫维奇·索科洛夫,这是我的名字,如您所见,我现在是乌萨斯皇家近卫骑士团的一员,同时也是乌萨斯联合教会的一名传教士。”安格列用另一种回答承认莫斯提马的提问,他看向莫斯提马,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莫斯提马女士能够放弃无谓的争斗,我很清楚上三级天使的力量,也很清楚你那两柄遗物中拘禁的恶魔。”   这却是没有说谎。   “桑杨沙”与“阿撒兹勒”本身就是位于上三级顶端的炽天使,距离炽天议会的七枚羽翼也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相比之下只不过缺少“福音”的眷顾而已,而这两个名号的继承者最低要求也是进入萨科塔人三级九等力量体系的上三级,他们对上三级的力量如数家珍,自然,对于莫斯提马拥有的力量也一清二楚。   这一支骑士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   莫斯提马没有放开黑锁,谨慎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想要确保契约的完成。”   “契约?”   “伊万诺夫皇子与你所侍奉的那位天灾信使之间的契约。”   “这就是你们完成契约的方式?”   “若是那位天灾信使阁下采取一些特别的举动,对于你我来说都十分麻烦。”鹰骑士方正的脸上面无表情,“所以我们需要提前做出一些举措,来确保行动的顺利实施。”   “乌萨斯想要与我所侍奉之人合作,你们就不担心自己的行为起到反效果?”   安格列的表情在听见莫斯提马将“侍奉之人”承认下来时出现一些惊讶的松动,他看了一眼莫斯提马头上乌黑的天使之环,那份惊讶变成恍然。   “乌萨斯从不在乎他人的意志,我们只在乎自己的意志。”   莫斯提马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吐出口气,放松身体:“既然你们都做到这个地步,那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们能确保我的人身安全吗?”   安格列眼神一闪,也随之放松紧绷的身体。   “那是自然,只要你们不选择成为乌萨斯的敌人,乌萨斯也不会是——”   话没说话,雾气中蓝光骤盛,时钟的指针一瞬间扩散全场,所有人的神经信号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被强行截止,失衡的时间之中,所有乌萨斯皇家骑士都宛如成为冬宫内那些装饰品的盔甲,于时间的潮流中巍然不动。   只有安格列身后的长弓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长弓的光芒驱散时间的束缚,安格列的眼神只是迷茫一瞬,随后这高大的骑士就取下身后比自己还要高的长弓,弓身暗金色的光芒流入弓弦,汇聚成一支暗金色的能量箭矢。   长弓大张,鹰骑士补上没说完的话。   “——你们的敌人。”   弦开,箭出。   时钟崩碎。   .   .   .   轰!   W的炸弹在院子里炸开,那山崩地裂一样的炸响足以让邻居们打爆近卫局的投诉电话,可是这一声巨响之后,W看向四周,雾气背后那些朦胧的灯光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那就像是镜中的另一个世界,这边发生的任何事情与镜中世界又会有什么关系?   “怎么了?”   楼梯口的脚步声让W转过头,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林逸就从二楼直接冲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下台阶。   “出事了。”   W的话意简言赅,而林逸冲出房间,步入夜雾之中时,除了将世界笼罩得如梦似幻的雾气,却没有看见任何敌人。   生物感应雷达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   林逸看向W,而W则看向从企鹅物流四人组的压迫下挣脱出来的弑君者。   “这雾气有古怪。”弑君者重新拉上口罩,闷声闷气地说道。   “古怪?”能量雷达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林逸看向弑君者,选择相信后者,“你是说这雾气并非是自然生成的结果?”   “应该是源石技艺的结果。”弑君者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的源石技艺可以短时间内融入自然烟雾之中,所以对于这方面格外敏感,这些雾气不是自然产生的结果,也不是发烟器一类人造物制造出来的烟幕,而是某种源石技艺的表象,这些雾气……像是活的。”   “活的?”   从房间内走出来的空听见这个结论被小小地吓了一跳,直接从门口氤氲的雾气前跳回明亮的房间内,而一旁的德克萨斯虽然天天欺负弑君者,不过对于自己这位鲁珀族同胞的话似乎还是有着几分信任,只见她直接抬起手,手里长出一柄光剑刺入雾气之中。   雾气围绕着刺入的剑锋,“熔开”一个空洞,就好像是在冰川中凿开一个井口。   只是这个空洞附近,雾气却氤氲不去,就好像雾气有着自己的意识。   “我勒个去,这好恶心啊,这雾气要是有自己的意识,走在雾中岂不是就等于被人摸来摸去?哎呀,别抓我角使劲摇啊,要昏了要昏了!”   可颂刚刚说完,就被能天使抓着牛角使劲摇晃,将晕头转向的牛头人丢开之后,能天使看向林逸,有些着急地说道:“莫斯提马姐还没有回来!”   雾气扩散的范围看不到边界,虽然不一定能够确定是针对自己而来的雾气,可是这个时间点出现这样的事情,实在难以让人不向最坏的方向联想。   林逸没有接话,他回到房间里,拿出来诗怀雅留下来的通讯装置,想要询问近卫局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通讯装置中却一片盲音。   与近卫局的通讯也在这个时候沉默下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切断。   那一片盲音令人脊背生寒,明明身处四周都是居民的贫民窟内部,可是一时间所有人却都仿佛身处孤岛,那些人影绰绰的窗口灯光,不过都是一些劣质的贴图。   “林!”   能天使跑过来抓住林逸的袖口,明明可以自己冲出去,不过她却是下意识在等待林逸的结论。   但要怎么办?   如果这雾气真是冲着自己等人而来,这个时候让其余人冲进雾气之中等于将所有人都置身于无法确定的危险,可是莫斯提马与霜星还没有回来,若是不尽快找到她们,也无法预料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情。   犹豫的那一瞬间,林逸突然感觉到心脏出现莫名的鼓动。   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心跳中重叠起另一个心跳,十分模糊的感觉中,林逸感知到另外一个灵魂的存在。   “林,你的手?”   林逸顺着能天使的视线看向自己握着话筒的手,在那里,手里的话筒慢慢覆盖起一片薄薄的白冰。   霜星?   林逸立刻反应过来,循着那灵魂的鼓动,他逐渐确定到另一个人的位置。   他放下话筒,随手拿起自己的大衣就冲出灯火明亮的房间内:“你们先等在这边,我回去把她们带回来。”   男人的声音升上雾气之中,扭曲的雾气中汇聚出一位女士的身影,静静地立于房顶。   单肩的乌萨斯双头鹰旗,如同披风垂落。 第二百零四张:雾中的故事(二)   薄雾弥漫着整个街区,零星的灯光隐在雾气中,如同夜空中的星星,微微发散着绝对照不亮夜晚的光芒。   伊万诺夫看着窗外的薄雾中游过似有似无的精怪,那雾气涌上玻璃窗的时候隐约变成一个双手按住窗户的人影,却又很快散于风中,似乎只是一种古怪的错觉。   “明天目标就会登上空艇,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考虑到今后或许有合作的必要,现在有必要采取这种强硬的做法吗?”   伊万诺夫从窗户收回视线,看向会客厅沙发上的那一抹剪影。   “织雾女士”,百年之前的乌萨斯战争英雄,薇娜·拉斯维塔利亚·斯米尔诺夫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安静的身姿宛如一幅立体的仕女画,古典贵族的典雅凝聚在那一身淡紫色的贵族长裙上,还有一丝丝的神秘。   神秘在于那一具躯体并非是实体,膝盖向下皆是雾气缭绕。   这只是雾气凝聚的精怪,属于织雾女士的一个雾中分身,而女士的本体……这笼罩整个龙门的浓雾都可以算是对方的身躯。   “不,事情并没有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沙发上的女士转过头,姣好的容颜上双眼空洞,无机质般的声音响起空洞的回答。   “你们处于龙门的严密监视之中,无法掌握这一段时间目标的动向,而就在他们来找你的当晚,切城37区爆发的骚乱很可能就是炎国人与目标之间发生的冲突,从后续反应来看应该是炎国人吃了一个闷亏,随后这一段时间炎国人保持克制,目标失去相应的压力,他们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内做些什么。”   乌萨斯的空艇其实比提交给龙门的入境报告要早上一天抵达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驻地,那之后的一天时间,随着空艇抵达的近卫骑士们就已经潜入龙门,织雾女士的源石技艺十分擅长隐匿身形,看似与自然雾气一般无二的雾气不仅能够模糊雾中人的感官,还能瞒过一些源石探知设备。   雾气裹挟着骑士们进入龙门,而了解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之后,近卫骑士就决定了今夜的行动——确保人质在手,以进一步限制目标的行动。   伊万诺夫目光微微一闪,露出一丝嘲笑,他摊开手说道:“那他们能做什么呢?他们终究要依靠乌萨斯的空艇才能离开龙门,最终还是会登上狭窄的空艇,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沙发上的雾气将空洞的双眼投向伊万诺夫,令人毛骨悚然。   “龙门近卫局站在他们身后,他们能够做到的事情有很多,况且停留在龙门的空港也并非只有乌萨斯,他们也有其余选择,或许会比选择我们要来得艰难,但却并非没有尝试的价值。”   雾气的女士稍微停顿一下,稍稍加重语气地补充一句:   “你能想到这些。”   并非是责备的语气,而是肯定的语气,但这里的笃定却仿佛是在说伊万诺夫刻意在放纵目标。   “我只是认为你们的手段太过强硬,既然我们在期待一个通过目标来解决‘冬将军’的可能性,那么彼此交恶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强硬或许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软弱只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这却是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下属军事院校的校训之一,伊万诺夫微微一皱眉,听见薇娜继续开口。   “从我们决定无视目标的想法,让乌萨斯空艇带着目标回到首都而并非是护送他们前往叙拉古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在践踏目标的想法,既然如此,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惺惺作态,确保目标能够掌握在乌萨斯手中才是第一要务,虚无缥缈的信任只会招来他人的背叛,就像是同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背叛者那样。”   凯尔希勋爵……   伊万诺夫微微扬起眉头,语气变得凝重了一些:“等等,你们不会同时对罗德岛也展开行动了吧?”   “没有,考虑到现在的情况,优先确保针对目标的行动才是第一要务,至于另一个背叛者……鱼饵已经放下了,只要她还被囚禁在过去,那么迟早会咬上来。”   “帝国打算引诱罗德岛北上进入国境内?”   伊万诺夫有些错愕,不过仔细想一想,现在切尔诺伯格地区的秩序崩溃,治理权游离在帝国之外,等同于乌萨斯边境上被撕开一条巨大的口子,边防体系在东乌萨斯行动虚设,哪怕是罗德岛那种规模的陆上舰艇入境,乌萨斯这边也无法第一时间追踪到对方的行踪。   要说潜入乌萨斯的时机,现在却是最好的时间点了。   “这并非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皇子殿下,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你。”   伊万诺夫微微回过神,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洗耳恭听。”   “‘议会’中的每个人都曾经厌恶过自己的命运,可是命运这种东西你可以厌恶它,但却没有办法违抗它,所以最好收起你那些小小的心思,担任第三集团军军团长的时候你刻意放走赫拉格将军的嫡系,暗地里资助‘阿撒兹勒’这些事情,绝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隐秘。”   伊万诺夫的笑容在脸上僵硬一瞬,他没有想过会从另一位“议员”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议会”中所有人的灵魂都链接彼此,她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也就意味着人人都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动作,自然,也包括那位乌萨斯的起源之人。   这是警告?   还是嘲笑?   脸上的笑容在僵硬之后和缓下来,随后挑起的弧度高了一些,变成无声的讥讽。   “薇娜女士,你知道现在成为你新的肉体的这位贵族小姐,在接受基因侵蚀以前是什么人吗?”   “斯米尔诺夫的血脉延续,我的曾外孙。”   “是的,但她本来还应该是我的未婚妻,虽然没有对外公布,也只是出于政治联姻与加强血脉维系的目的,但是她的确是一位有机会成为我妻子的女士。”   雾气的女士沉默地看向伊万诺夫。   “别误会,我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才愤怒得想要做点什么,我与她甚至没有直接见过面。我只是一想到如果屈服于命运,自己或许也会在某个时间点被强迫去结束自己后人的人生,撕碎后辈的命运,我由衷地感到一种恶心,那不应该是乌萨斯的样子。”   “你想象中的乌萨斯应该是什么样子?”   “如同我们的旗帜。”   伊万诺夫认真地盯着沙发上的那一团雾气。   “双头的雄鹰张开双翼,居高临下的两颗脑袋一只咬着公理,一只衔起正义,以二者的名义,我们必将击溃一切强敌。”   唯有在这种时候,伊万诺夫似乎才卸去完美皇子的面具,眼神中带着一种炽热的期待,目光炯炯。   “乌萨斯已经偏离原本的道路,从部落时代开始,这个国家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原来如此,就算是有知识的传承,就算是有血脉的延续,就算是有帝王学的教育,你这样的年纪还是会有这种天真的愿景吗?不,或许正因为是童年的压抑,才让这种会因为那些幻象而激动的天真延续下来?你也想要如同凯尔希勋爵那样,被囚禁在不切实际的理想之中?”   伊万诺夫没有说话,空洞的声音中,他紧紧盯住雾气的女士。   “乌萨斯从来没有偏离他的道路,我们的双翼永远庇护自己的子民,为此可以面对一切敌人。”   “你说的是《感染者法案》还是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战争?还是说所谓的‘敌人’也包括世俗的道德?”   “很多时候庇护一些人意味着就要杀死另外一些人,人们将之称呼为战争,而乌萨斯称呼它为生存,《感染者法案》也不外如是。每一个在矿洞中死去的感染者创造的价值,能够养活十个普通的乌萨斯平民。倘若生命皆是无价,那么便只能从数量上来衡量结果,去一回十,这是合算的交易,况且你以为乌萨斯境内最大的感染者救助组织,‘阿撒兹勒’最大的资助者是谁?”   生存在乌萨斯这种全民迫害感染者的国家之内的感染者救助组织,“阿撒兹勒”这样的组织很难从正规渠道获得投资,而大多数感染者其实也无力支付救助的报酬,大多数时候“阿撒兹勒”只能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获得资助,而伊万诺夫本人就是资助者之一。   引导被驱逐出军队的赫拉格将军成为“阿撒兹勒”的领导者,刻意放走第三集团军属于赫拉格将军的嫡系并且透露赫拉格将军的去处,变相加强“阿撒兹勒”实力也正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而据他了解,“阿撒兹勒”其实不止有他一个资助者。   除去一些可能与赫拉格有些渊源,或者隐瞒病史的感染者贵族有零星的资助外,“阿撒兹勒”从成立至今一直有一个稳定的资助者,正是有那一笔资助才让“阿撒兹勒”能发展成为乌萨斯境内最大的感染者救助组织。   “你的意思是……”   “如同整合运动一样,乌萨斯境内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乌萨斯的侧面,如同你我都是同一个灵魂的不同表现,可惜人们如此短视,只能看见自己愿意看见的那一面。”   “为什么要隐瞒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要宣扬这样的事情?”   沙发上女士反问道:   “因为这是正义?因为这是公理?正如乌萨斯双头鹰旗嘴里叼衔之物?你从根本上就理解错了双头鹰旗的含义,双头鹰叼起的公理与正义并非是乌萨斯的追求,而是在告诉世人——若是为了生存,我们也可以将二者吞入肚中。”   伊万诺夫一时沉默下去,相顾无言的沉默中,最后还是伊万诺夫抬起头,眼神中的质疑未曾被折断。   “我有一个问题,乌萨斯立国这无数年,为什么‘议会’中的灵魂也不过只有区区数百人?”雾气的女士没有说话,而伊万诺夫则继续说道,“不承认这套道理的人,是不是已经彻底被抹消?自古以来,反抗这套道理的人更多,还是赞同这套理论的人更多?”   雾气的女士依旧没有说话。   “这究竟是你们强加给乌萨斯的意志,还是说是乌萨斯真正的选择?”   最后的质问下,雾气编织的贵族小姐站起身,用空洞的声音做出空洞的回答。   “确认到目标进入雾气之中,正在向第二人质方向靠拢。”   .   .   .   从房间踏入浓雾的那一瞬间,林逸就感觉脊背生寒。   那并非是自然界的冷暖,而是一种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行动的诡异感,那种强烈的被窥伺的感觉甚至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看看那里是不是长出又一张脸。   好在并没有发生这么诡异的事情。   捕捉着胸膛中心脏的鼓动,林逸毫不迟疑地在已经浓郁到看不清半米之外风景的雾气中飞奔,笔直地向霜星所在的位置跑过去。   随着灵魂的共鸣越发强烈,空气中的凉意也渐渐变得真实起来。   温度真正地开始降低,林逸看见雾气中水汽凝结成蛛丝一样的冰挂,铺在脸上时令人立刻为之一惊。   连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似乎也去了许多。   顺着扩散的冷意逆流而上,林逸很快就看到温度降低的原因。   只见贫民窟的大街上,两侧废墟的中央,一个硕大的冰晶之花绽放其中,回拢的花朵中间包裹着一个苍白的人影,霜星被那黑色的坚冰封锁其中,白兔子的身影分外鲜明。   黑色的冰晶之花旁,雾气也因为极冷的温度而散去。   这是霜星自己的源石技艺。   伸手抚摸着那黑色的坚冰,看着坚冰上若有似无的金色纹路,林逸稍稍松了口气,隔着冰晶看不到霜星有明显的外伤,虽然被封冻在冰层之中,可是既然是霜星主动选择这样做,那么意味着她不会因为这样的封冻而受伤。   只是同样的,她选择这样封冻自己,让自己避免来自于各个角度的攻击,自然也意味着——   “晚上好,天灾信使先生。”   清丽的女性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逸没有转过头,不过却透过冰晶的镜面,看见身后的雾气中走出一个乌萨斯人的身影。   高挑的女性有着清纯而俏丽的容颜,紧致的皮甲描绘出曼妙的身材,单肩上,有一袭双头鹰旗帜垂落在侧。   雾气微微涌动,于是一支虚幻的军队在她身后列阵以待。   她的身后,军队的前方,十名盔甲齐身的近卫骑士已经按住剑柄,如同链接真实与虚幻的桥梁。   林逸转过头,微微压低目光。   “乌萨斯人。”   ——自然也意味着敌人就在附近。 第二百零五张:雾气中的故事(三)   乌萨斯人。   看着丝毫没有打算掩饰所属势力的来人,林逸原本有些提起来的心倒是安定下去。   这其实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这些乌萨斯人不可能对陷入雾气中的人下死手。   乌萨斯的目的终究是“邀请”自己前往乌萨斯。   在自己表现出明确的反抗与拒绝之前,确保人质来要挟自己是他们的选择,他们或许认为这种程度的威胁所造成的愤怒与屈辱仍旧可以被理智所控制,但是任何一个正常的逻辑下,都能明白如果这时候伤害或者杀死自己的同伴,造成的后果无非是彻底无法挽回的对立。   “如果这是来通知我明天乌萨斯空艇就能入港的话,排场未免太大了些。”   林逸的视线从挂有乌萨斯旗帜的近卫骑士望向那雾中的军队,与近卫骑士身上以近代工艺进行锻造,采用现代合成金属进行锻造,更加轻便且更具防护力的现代甲胄不一样,雾中的军队身上若隐若现的甲胄十分简单,看上去与旧人类时代中古老年代的米兰盔甲类似,说白了就是一个个铁罐头,能轻易从中看出时间上的差别。   ——以及战力上的差别。   林逸只是扫过一眼就将视线拉回站在军队之前的近卫骑士,虽然只有十个人,可是却有一种凌厉的压力刮擦着名为“直觉”的感官,竟是让林逸感到一丝丝的威胁,如同那时候在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所感受到的威胁。   “这并不是一个通知。”   近卫骑士更前方的女性微微摇头。   “这是一个邀请,如你所见,我们有办法瞒过龙门的警备体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带你们离开这个城市并非是无法实现的事情,您不觉得这比明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从空港正面突破要来得安全许多吗?”   安全倒是安全许多,只要和这些乌萨斯人一起趁着夜色潜逃至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现在的驻地,那么除非是炎国想要让安定下来的北方边境重新爆发一次大型战争,否则也不可能直接冲击乌萨斯第三集团军驻地,而如果炎国愿意爆发一场战争,也不会在昨天那样的好机会下放任第三集团军离开休整。   乌萨斯人带来一个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只是不用刻意去猜想,林逸也能肯定一旦落入第三集团军的掌控,那么别说来自企鹅物流与罗德岛的委托,自己能不能完好地从乌萨斯离开都是一个未知数。   想来自己这半吨重的身体大概会少个千把来斤。   他的视线瞄过女性身后的军队,笑着说道:“你们管这叫作邀请?”   “乌萨斯风格的邀请。”   “如果我拒绝呢?”   “那么我会很遗憾。”   女性摇摇头,身后簇拥的军队向两侧散开,露出后面一排的弓箭手,那些雾气凝聚的身影已经张弓搭箭,雾气凝视的箭矢无法判断具体有多大的杀伤力,不过从数量上来说,已经有超过五十张长弓指向林逸这边。   林逸退后两步,伸手按上身边的黑冰。   他的原意是将那一截冰晶折下来当作简单的武器,以操偶师作为职业,在拥有“九尾”与“剑舞者”的前提下,林逸并没有多考虑准备随身的武器,实际上抛开模仿自龙骑士的剑术“闪灵”是一套需要长剑作为武器的剑术以外,从猎狼人那里偷来的作战技巧本身却并没有什么硬性的武器需求,所以林逸也没有想过给自己准备特别的武器。   但是现在“九尾”与“剑舞者”不在身边,这一层雾气显然并不是自然界的产物,它已经瘫痪掉雾气范围内的所有通讯,林逸不太清楚雾气是否将全区域的所有通信频道一起屏蔽,还是能够指向性地针对特定目标,从结果来说,他现在却并不能远程控制“九尾”与“剑舞者”。   猎狼人的战斗技巧虽然也是一门自乱战中诞生的技巧,可是群狼的战术自然更强调复数单位的协作,现在这里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比起猎狼人的战斗技巧,林逸仍旧对于来自龙骑士的那惊艳一剑情有独钟,那是十分难得地,以他现在的计算力也不能完全解析,只能进行拙劣模仿的剑术。   他需要一柄长剑。   这样的想法盘桓在脑子里,而当这样的想法触及到那冷漠的黑冰时,那一块冰晶却自动断裂,如同融化的金属一样在林逸手中重新塑形,竟是转变成一柄黑金的冰晶长剑,重量与尺寸都敲到好处。   林逸有些愕然地看着手中的武器,而面前已经传来一个略微凝重起来的声音。   “这是你的源石技艺?你的源石技艺与身后的女人系出同源?”   林逸看向面前的乌萨斯女骑士,有些无辜地眨眨眼:我会个屁的源石技艺,我咋知道这是咋回事?   显然,就算林逸这么说了对方也不会信。   “织雾女士”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看向林逸,这情报外的变化触动她敏感的神经,让她嗅到一丝不好的征兆。   乌萨斯人在龙门需要绝对的谨慎。   虽然现在所有人的神经都因为明天的乌萨斯空艇入港而紧绷,对于今夜的些许雾气反而会放松警惕,可是如果这大雾持续不散,龙门人就算再迟钝也终究会察觉到违和,进而意识到这是源石技艺引发的异常,而如果在这期间,有什么动静穿透雾气的封锁,龙门人会更快地察觉到这一次入侵。   过高或者过低的温度对于雾气本身都是致命的威胁。   薇娜的眼神掠过目标背后的第二人质,人质其实只需要一个就足够了,对于第二人质的袭击计划来源于另一个考虑——这个女人的源石技艺对于掩护骑士团行动的雾气有着相当的威胁。   只不过这份威胁随着第二人质察觉到危险而选择冰封自己结束,但是为什么目标也会突然展现出相同的源石技艺?   他发现了雾气的弱点?   心中的思考并没有反馈在织雾女士那一张秀美的容颜,她冷着脸地眨眨眼,刹那间五十张弓弦震响如一,瞬间箭落如雨。   林逸在第一时间屏住呼吸。   微微缩紧的瞳孔在箭矢射出之前已经计算出短距离下那近乎直线的轨迹,剑影与骤雨交错,一个身影逆流向前。   没有任何言语,雾中的军队跨过执剑的骑士向前,雾气凝聚的士兵们迎向那逆行的身影,然后如同秋收的麦田,被一片一片地收割。   如果雾气有血,此刻当是血流成河。   那个身影就像是钻进羊群的狼,每一次动作都能精准地刺入雾气士兵的要害,黑冰长剑从内部将雾气的流动封住,随后向外炸开,让这些没有形体的雾气彻底炸碎,而那个身影却穿过这些微却延绵的爆炸,散落的冰晶如花瓣环绕。   “那是群狼的战术。”   “与我们的狼骑兵战法不同。”   “嗯,叙拉古的狼。”   “有些像是已经覆灭的德克萨斯家族豢养的那些刺客使用的暗杀术。”   “但有很大的不同,或者说,优化?”   窃窃私语的近卫骑士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百年前的战争英雄,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这些近卫骑士来自于帝国军队第一线,随后进入皇家术士协会下属机构培训,而皇家术士协会的一个重大任务便是针对乌萨斯近邻各国的武装力量进行解析,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对于卡西米尔那些骑士装甲的解析,但还包括各国流行的源石技艺与武术体系。   涌上去的雾气士兵就是用来判断对方战斗技巧的消耗品,一个人无法在应对复数军队时候隐藏自己的实力,可是此刻目标展现出来的战斗技巧却让近卫骑士们感到困惑。   那不像是现在泰拉世界流行的战斗技巧。   也并不是百年前流行过的技巧。   薇娜也无法判断那战斗技巧的来源,她与这些后辈的骑士有一样的判断:那与德克萨斯家族使用的暗杀术十分相似。   百多年前德克萨斯家族还没有覆灭,薇娜对于这种暗杀术的了解比百年后的近卫骑士来的深刻,但是德克萨斯暗杀术本质是一种极端集中精神的爆发式技巧,那种正面搏杀的战斗技巧之所以被称为暗杀术就是因为这种爆发式的技巧难以持久,可是目标展现出来的技巧在正面搏杀的凶狠与狡猾这一点上固然与德克萨斯暗杀术如出一辙,却有很明显的续航能力。   薇娜能够从对方的呼吸与肌肉的颤抖判断出目标还留有余力,他还保留有爆发的可能性。   或许德克萨斯暗杀术正是从这种战斗技巧的爆发状态下截取出来的片段?   剑术大师的敏感形成这样的思考,但最终却没有变成结论,雾气的士兵终究只是一些拙劣的剪影,试探不出来更多的东西,织雾女士转过头,看向身后一名骑士。   “埃里克,你上去试试。”   “是!”   尚且稚嫩的应声中带着带着一丝兴奋。   被叫到的近卫骑士领命上前,甲胄在身后留有一个孔洞,从孔洞透出来的狼尾轻轻甩了甩。   一匹来自乌萨斯的狼。   乌萨斯成立之前,不同的种族联合在一起在艰难的自然环境下谋求生存;乌萨斯成立之后,不同的种族仍旧在这片土地上汇聚。   不同的种族拥有相同的文化与历史,从中凝聚出来的这个特殊“种族”,人们将之称为“乌萨斯人”。   这也是为什么乌萨斯的技术解析工程总是比其余国家更加简单,因为皇家术士协会复原出来的技术总能找到合适的种族进行验证,纠错,继续解析……最后得到一套与原版几乎毫无区别的技术,甚至可以在那之上进行适合乌萨斯人的创新与改造。   相应的技术试验工作往往会交给近卫骑士团,而埃里克正是叙拉古相关武术体系的实验人员,作为由薇娜亲自从这一代近卫骑士中甄选出来的人物,在叙拉古相关的武术,整个近卫骑士团无人能出其右。   “埃里克·克拉米耶夫·索伊。”   走上前的狼骑士从腰间拔出佩剑,那是一柄显得有些厚重的古怪长剑,不过下一刻林逸就听见机括运转的声音,而面前的骑士将那柄长剑搬开,摊薄成两柄长剑,长剑无锋,边缘只有一个与剑身等长的凹槽,可是随后这凹槽中就泛起紫色的光芒,与无人机法术单元释放的射线同色的光成为新的剑刃。   光刃剑锋。   林逸一下子想到了德克萨斯。   “双剑士。”   那狼骑士礼貌地一点头,他已经在场下观摩许久,当下直接省去试探的步骤,脚步一垫,整个人如同一道迅捷的影子向林逸滑来。   林逸瞳孔微微一紧。   从这些骑士身上感受到的那种淡淡危机陡然凝实,他分明认得这滑步的来历!   德克萨斯使用过这样的步伐!   这人的速度更快!   来不及有更多的感想,视野中剑锋的光芒从点成线,光刃的剑锋拉开的那一条紫色的线,将林逸的整个视野横断。   “埃里克!退下!!!”   身后追上来的惊呼没有比埃里克更快,当那颗头颅离开自己应该待在的“王座”时,身后的惊呼才化作一声惊慌的呼啸,从跌落在地的头颅上面滑过,却带不走那张年轻面庞上的惊讶,也带不走映照在那双瞳孔中的剑光。   沉默锁在这边与那边,林逸与近卫骑士之间隔着一份死亡。   “闪剑!”   有近卫骑士终于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声音带着三分动摇,七分疑惑。   “格拉西亚家族的闪剑,但是怎么可能这么快!”   “他那个姿势怎么出剑的!”   “那不是闪剑!不可能是闪剑!”   “但还有什么剑术能这么快!”   一时间甚至忘记近卫骑士强调的纪律,织雾女士却能明白那些年轻人的震惊。   卡西米尔各种流派的剑术是近卫骑士团研究的重点,这一个项目甚至被提升到战争刚需的高度,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了解卡西米尔那些声名在外的剑术,甚至其中有人主攻方向就是格拉西亚家族的闪剑,但正因为足够了解才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个不可能使用闪剑的角度与姿势,否则埃里克绝不会如此大意。   但不是闪剑,那又会是什么?   织雾女士微微屏住呼吸,她突然意识到那可能会是什么剑术。   百年之前,护卫乌萨斯大使前往卡西米尔边境进行和平宣言的十名近卫骑士有一个最基本的要求:他们必须是对卡西米尔足够了解,从风俗人情到地理地势,再到传说历史,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对卡西米尔如数家珍。   这些已经没用的知识中,薇娜翻找出一个名字。   “龙骑士格拉西亚。”   血色渐渐从那张姣好的容颜上褪去,她有些艰难地吐出剩下的话语。   “那不是闪剑,是剑术‘闪灵’……”   伊万诺夫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会有目标的实力仅仅依托于那些古代机械的情报反馈!   龙骑士格拉西亚的传承……   那可是卡西米尔与乌萨斯漫长的战争中,唯一从正面击败乌萨斯入侵的稀世怪物。   一滴冷汗浮在织雾女士的鼻尖,雾气中仿佛有一片死寂的墓地。   .   .   .   “你吓到我了。”   安格列静静地看着面前再度拉开距离的莫斯提马,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   虽说有“在不伤害到人质的前提下将其擒获”这一个比较棘手的要求,可是他仍旧没有想到莫斯提马能在近卫骑士的协同进攻下拖延这么长的时间。   “堕天之前,你真的是专研法术领域的智天使吗?”   “谁知道呢,那么久远之前的事情,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虚弱的声音仍旧带着一种超脱世事的轻浮,半佝偻身子的莫斯提马死死地抓住手里的法杖,黑锁与白钥伸出无数黑白的触手反过来抓住她的双臂,自己的法术无法干扰到对方的生理时间,那么只能反过来对自己进行加速。   只是这代价比想象中要大上许多。   莫斯提马扫过那些被拖到后方接受紧急治疗的近卫骑士,自己已经拼尽全力,虽说堕天之后难免实力衰退,可是她倒也没想到只能让四名近卫骑士失去战斗力,其中一人未死。   “不愧是乌萨斯的至高武力。”   莫斯提马重新提起双手,却发现肘关节一下都失去直觉,双手仿佛有自己的想法,除了握紧法杖之外,并不愿意接受来自于大脑的指示。   那些伊斯人,真的有好好调试这两病遗物吗?   看着双手蔓延的黑白线条,莫斯提马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她有些犹豫自己是否要放弃抵抗。   这种前所未有的侵蚀状况让她感到不安,可是她也十分清楚如果在这里妥协,那么林将会陷入极大的被动。   她有一种直觉,林或许会为了自己放弃那些她希望他能一直坚持的东西。   毫无依据的荒唐感想,或许是来自于不可控的心脏与激素产生的自我催眠,但是——   “还要继续吗?你的状况已经不容乐观。”   安格列看向重新站直身子的莫斯提马,死板的黎博利人摇了摇头。   “我并不建议这场战斗持续下去。”   “那你们可以选择撤退啊,我不介意的,放心,我嘴巴很严的,不会乱说。”   莫斯提马眨眨眼,那一刻的表情不像是她自己,倒是有些像林逸。   “我很遗憾。”   安格列重新举起大弓,可是弦开之前,却有一些噪音透过雾气。   那是生活的声音,一些来自家庭的吵嚷。   本应该被雾气消隐的声音。   安格列微微一愣,随后脸色骤变,他看向身边的雾气,发现原本浓郁的雾气不知不觉淡薄了几分。   雾气是源石技艺维持的结果,某种意义上可以反映施术者的状态。   雾气还存在,术式并没有解开,可是术式的效果却出现波动,内外的隔绝开始松动——   每一个近卫骑士也是源石技艺的好手,安格列很快意识到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施术者在害怕。”   莫斯提马丢过来一句嘲讽,她自然也看得出来雾气松动的原因,而安格列却摇摇头,黎博利人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害怕,近卫骑士没有这种懦弱的情绪。”   “自欺欺人?”莫斯提马嗤笑一声。   黎博利人没有在乎来自昔日“同胞”的嘲讽,淡淡解释道:“这是畏惧。”   “有什么区别?”   安格列放下张开的大弓,转而拔出长剑,而莫斯提马也以一个古怪的姿势抬起法杖,仿佛已经无法灵活地转动手腕。   “害怕可以克服,而畏惧不能。”   安格列平淡的话语下,剑行如光。 第二百零六章:雾气中的故事(四)   冷色的穿光停在莫斯提马的鼻尖前。   就在天使的将被刺穿前的那一刻,时间的维续出现一个奇妙的断层,虽然身体仍旧被拘禁在时间内,可是思考的速度却在这一刻超脱时间的限制。   虽然联合教会的后裔看似十分清楚“莫斯提马”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传承并且早有准备,无法通过源石技艺干涉对方的神经系统,限制对方的思考速度与反射速度,可是将术式倒转,在强化自身的神经传递速度这方面却并没有受到影响。   术士的身体跟不上现在的思考速度,不过这躲在时间罅隙中的窥伺却让莫斯提马已经猜到剑锋的轨迹。   叮!   长剑的锋芒咬在法杖之上,清脆的声响让安格列的眉毛微微一弹,这不应该在施术者身上出现的敏锐反应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令人震惊。   没有任何迟疑,安格列踏步向前。   身形的优势让他犹如一座向前压迫的山脉,暴力的强制通行让他将剑锋放平,金属与金属的火星四溅中,放平的剑锋掠过莫斯提马的脸庞。   一条血线切断刘海的发丝,从鼻梁的左边到右边,撕开的疼痛中莫斯提马眯起眼,法杖卸开架在其上的剑锋,但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脆弱的身体就被安格列顺势一撞。   那并非是十分猛烈的冲撞,近身的撞击以破坏对方平衡为主,这一撞会让莫斯提马摔倒,然后对方就会跨过摔倒的身体,将长剑贯入自己的胸膛,不会比杀一只鸡更难,但是现实却与预料中的情况不一样,莫斯提马拉高重心,这一撞让她摔倒在地,但却滚出第二剑的范围。   剑尖刺进贫民窟的大道,安格列提剑想追,却看见翻滚后的莫斯提马迅速立起,手中的法杖隔着半米的距离指向自己。   砰!   胸口传来一声闷响,皮甲上的饰物亮起耀眼的光,源石技艺在产生杀伤之前被瓦解,可是能量与能量的碰撞却让安格列不由向后退开几步。   莫斯提马松了一口气,刚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不经意注意到安格列眼睛内的平静。   强烈的不安瞬间攥紧莫斯提马的心脏,过于紧绷的神经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并不是第一次在对方面前使用源石技艺来加速自身的反应和预读对方的动作。   若是不了解拉特兰的人或许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熟悉拉特兰的人都会知道拉特兰人的每一个代号,至少类似于“桑杨沙”,“阿撒兹勒”,又或者自己的“莫斯提马”,这些从古籍中翻找出来的名字都有其特别的意义,象征着某种职务,又或者是代表某种源石技艺的传承。   对方知晓防备针对他们的神经减速,这个时候会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超反应来自于源石技艺吗?   叮!   两柄长剑交织在下颌,冰冷的剑锋压着两侧的肩膀,在脖颈前交错成一个十字的角度。   莫斯提马转过头,看见两名乌萨斯近卫骑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借助雾气已经摸到自己身后,他们似乎早就等待自己落在这个位置。   自己的反应被预判到了!   莫斯提马立刻提起法杖,可是在那之前却被身后的近卫骑士踩住法杖的另一端,法杖与地面压迫着十指,却是另一种拘束。   “放弃吧,萨科塔人堕天之后不再受到拉特兰十三律令的约束,但同时也会失去信仰的链接,像你这样还能保持一定实力的天使已经是令人惊异的例外,不过比起堕天前,现在的你还有多少实力?还是说失去力量的同时你也失去曾经的眼界,已经无法判别实力上的差距。”   安格列已经收回长剑,他瞥了莫斯提马那被黑白花纹缠绕的双手。   “我们的任务并非是要击杀你,或者夺去拉特兰保管的遗物,这只是一个稍显强硬的邀请,你也没有理由为了这样的邀请而选择将自己献祭给那两柄遗物,你也不想被机密圣所的同胞们当成是必须处理的威胁而回收吧?”   脖子两侧的长剑压迫着肌肤,以毫厘之差就会切开生命的河流。   莫斯提马没有做出过激的反抗,她还在思考的时候,失去反应的双手却自动地松开,在莫斯提马的诧异中,踩住法杖的乌萨斯近卫骑士用靴子轻轻一踢,将法杖给稍开。   莫斯提马停了一会儿,然后从法杖上抬起视线,投向面前的安格列。   “你很清楚拉特兰的事情?”   “如果当初拉特兰方面没有放弃自己的责任,那么现在的我也应该是拉特兰人。”   “拉特兰从没有放弃自己的责任,只是世人并不需要宗教。”   “世人不需要宗教,但却需要引领,你们将这个责任交给维多利亚,现在呢?看看那个极度内卷化的国家吧,借由皇室继承为由展开的派系斗争已经快要扩散到整个泰拉世界,将世界秩序引领者的责任抛在脑后,每个人的脑子里只有三兽之冠。巨龙不屑振翅,独角兽叹息离去,三兽之冠唯一剩下来的阿斯兰族只配被那些利欲熏心之辈剥了皮,用来做成那一面面冠冕堂皇的旗帜。”   莫斯提马听出来安格列话语中的不屑,不过她倒也能理解这种不屑从何而来。   维多利亚虽然繁华,但却只是凡人的国度,私欲凝聚起来的繁华最终也会因为私欲而崩毁,只是这个过程却比拉特兰预计的更快,乌萨斯方面的拉特兰后裔本就来源于当初那些不愿意移交世俗权力的拉特兰人,面对现在这种情况怕不是都在拍手称快。   但是这一切与莫斯提马却没有多大关系,她必须想办法摆脱现在的情况。   四周的雾气比一开始减弱许多,营造雾气的施术者必然是遇到某种困难,内心陷入一种剧烈的起伏导致术式本身变得不稳定,贫民窟夜晚的一些生活音能够通过雾气传到这边,证明雾气对于内外的隔绝已经衰弱到一个程度,而先前黎博利人收起长弓,多半也是因为担心拨动弓弦会惊扰到外面的人。   那并非是普通的长弓,否则也不可能消除来自于黑锁与白钥的影响。   既然那样的长弓有可能击穿雾气的封锁,那么反过来如果更进一步的激活法杖,也并非没有可能击溃这一片雾气。   但这些乌萨斯近卫骑士绝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所以,刚才那是提醒吗?   莫斯提马看向被踢到两边的法杖,那莫名的松手不是出自于她的意志,那么自然是处于法杖自身的选择,那是在提醒自己可以尝试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它,然后全神贯注地负责引导术式?   莫斯提马眼神微微一闪。   “看样子你还没打算放弃。”   安格列微微摇摇头,他的视线也落到那两柄法杖之上,不过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发现四周的雾气又是一淡。   更多的生活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时间让众人以为自己身处大道中央。   当然,他们确实在大道中央,这一条大街还是贫民窟的主干道,两边下面是夜市商户,上面是居民楼,作为贫民窟难得算是有一些秩序的地方,这些相对安全却昂贵的住房里早就住满了人,哪怕夜晚相对安静许多,可是这么多人在这儿,总能闹出一些动静。   有不安的近卫骑士走到安格列的身边轻声问道:“索科洛夫团长,斯米尔诺夫女士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一次的行动不能龙门人抓个正着。   现在乌萨斯本来就因为龙门事件陷入被动,如果再次侵入没有发现,那可不是将这里的近卫骑士开除国籍不认账就能了事的外交危机,不过有雾气的掩护,在此之前也没人想过会被发现,毕竟百年前的护卫行动中,织雾女士正是凭借这样的雾气掩护才能与另外九名近卫骑士杀穿卡西米尔边境十四家,那时候卡西米尔的边境贵族也没少聘请技艺精湛的施术者。   雾气确实有效,直到现在龙门也没有意识到雾气的本质,可是雾气的缔造者那边却似乎出现一些问题。   最棘手的事雾气之中的沟通渠道需要施术者进行构建,现在那边不主动发来通讯,这边连那边的位置在哪儿都无法确定,想去支援都没有办法。   安格列稍微沉吟了一会儿,直接下达命令:“打昏人质,准备撤回办事处。”   身边的近卫骑士一怔:“不需要先与其余人合流吗?”   “优先确保人质在手,如果那边能自己解决问题自然会按照原定计划离开,如果他们无法撤离,也会按照计划消除身份证明。”   “可是我们不去支援他们吗?那样的话说不定——”   “说不定任务就会失败。”安格列看向身边的近卫骑士,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你们来这里是为了救人的吗?还是说我们接到的任务中有‘必须将每一名骑士都完好地带回去’这样的命令。”   年轻的近卫骑士微微一愣,随后低下头,果断地说道:“并没有,索科洛夫团长。”   “那就执行命令。”   安格列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雾气的另一个方向,沿着视线的方向,雾气正在变得浓郁,而他身边的骑士抬起头,转过身对莫斯提马这边的同伴挥挥手。   压着莫斯提马的近卫骑士点点头,一人仍旧用长剑压着莫斯提马的肩膀,另一人则收起长剑,裹着金属甲胄的手套在莫斯提马后脑勺确认了一下位置,估摸一下力道后,猛地扬起手甩过去。   砰!   胸口闪亮的爆炸将没有防备的近卫骑士推飞出去,另一边压着莫斯提马的骑士下意识就将长剑向下一压,可是利刃切开莫斯提马脖子时,他却猛地回过神来这是需要确保人身安全的目标,于是手里的动作猛地一停,然后就看见一根小小的制式源石法杖指向自己。   她还有法杖?   注意力全被黑锁和白钥拉过去的近卫骑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只看见那根短小的,大约只有小臂长,筷子粗细的法杖尖端亮起闪光,然后胸口就跟闷了一大锤似的,四周的风景猛地向前褪去。   “抓住她!”   安格列首先拔出长剑,其余的近卫骑士接连反应过来,近处的骑士拔出长剑,而远处的骑士则倒转长剑将配重处的至纯源石指向这边,已经开始引导源石技艺。   但这一切都没能阻止莫斯提马再次接触到黑锁与白钥。   一扇“门”在莫斯提马身后突兀地打开,被钟盘囚禁的怪物出现一个虚幻的影,那怪物有着恶魔的双角,却犹如匍匐于地的巨龙,正探出前置,似乎想要从囚禁自己的钟盘中爬出来。   “你疯了!”   安格列的怒吼变得遥远而失真,莫斯提马抬起头,双手失去的直觉蔓延到肩膀,她能感受到衣服下的皮肤有一些瘙痒,能想象到黑白双色的纹路正在侵蚀自己的身体。   一抹剑光由远及近。   她看见失去知觉的身体自然地动起来,用自己曾经与现在,或许算上未来也不可能拥有的敏捷反应躲过去那一抹剑光,随后长杖如枪,窜出的杖头击碎了一名骑士的头颅。   那并非是自己的反应。   但莫斯提马还是闭上眼睛,囚禁怪物的钟盘上,一个个古怪而拥有某种规律的符号渐渐亮起苍蓝色的光芒,随后那些经过研究被认为应该是数字的符号一一从钟盘上飘落,四处飘散的时钟数字让蓝色光芒飘散的范围内,时间的秩序彻底失衡。   光芒慢慢将身边的雾气向外推走,而钟盘似乎也有所松动。   自我与世界的区分似乎变得更加清晰,莫斯提马能感觉到自己与世界正在分开,有一道看不见的高墙正在缓缓高筑,那一道高墙似乎要将自己的意识从身躯内抽出来,然后羁押在一个十分狭窄的地方。   她还是在引导法术,而这种剥离感还在继续。   一直到整条大街的雾气都被驱散,四溢的蓝光迎来贫民窟居民的好奇的窥伺后,她听见遗物中的怪物在笑——   合作愉快,殉道者。   “高墙”垒起最后一块砖,一瞬间的意识恍惚后,莫斯提马睁开眼,她低下头,看见人形的自己立于破碎的大道,而自己的四周,则是亮起蓝光的钟盘。   人形的自己挣笑着冲这边招手。   当!   时针与分针重叠在正上方的位置,世界变得模糊起来时,莫斯提马听见有钟声惊醒了龙门。 第二百零七章:雾中的故事(五)   龙门近卫局内,灯火通明。   关于明天乌萨斯空艇即将抵达的事情,其后续的安保工作自然是龙门近卫局负责的事情,对于一般的近卫局干员来说,境外要人入境之后的安保工作并不算是多么复杂的事情,就算是现在龙门与乌萨斯之间微妙的关系,也没有人想过乌萨斯会在这个时候闹出来什么幺蛾子。   但是对于近卫局的一些人来说,她们早就知道乌萨斯空艇是为何而来,也知晓明天注定会发生的事情。   特别督察组组长办公室内,诗怀雅捧着一杯咖啡,拖在身后的尾巴甩了甩:“明天的路线确定好了吗?”   乌萨斯空艇已经停留在龙门之外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驻扎地内,早些时候已经发来入境请求,而明天就会正式进入龙门,虽然名义上是来接伊万诺夫皇子回国,可是实际上会带走另外一批客人。   她所说的路线就是伊万诺夫皇子登上空艇的路线。   沿途会有近卫局成员负责交通开道与安全问题,但实际上是为了替混入其中的林逸等人提供掩护,至少让他们能够安全登上空艇。   “嗯,已经确定好了路线,沿途除了近卫局车辆负责开道以外,还会有近卫局成员提前检查附近的高处建筑,确保路线安全,不会让禁军那边有可乘之机,只是登上空艇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就没人说得准了。”   坐在健身器材上的陈回了一句。   这已经是诗怀雅询问得第不知道多少次了,这叉烧猫像是第一次出任务一样紧张不安,这样子倒是让陈有一些想笑。   她忍不住开玩笑地说道:“你这幅样子还不如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呢。”   听到这话,诗怀雅瞪了一眼陈,随后又平静下来摇摇头。   “在龙门的局势安定下来之前,我是不会离开龙门的。贫民窟那边才刚刚收回秩序,很多人都对未来无所适从,过去的生存环境让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对于法律的概念相当淡薄,可以预见到等近卫局放松对于贫民窟的控制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混乱与反复,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龙门。”   “没想到大小姐竟然会将工作看得这么重要,电视剧里的豪门大小姐不是一个赛一个的任性吗?”   诗怀雅白了陈一眼:“你这是在骂自己?市中心几套房的你说尼玛呢?你不也是将任性给收起来了吗,收押小塔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拿着赤霄将想要羁押小塔的人一个个都砍了呢。”   “这个嘛……”陈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如果乌萨斯人没有闹出来这么大的事儿,或许我还真会那么做。”   塔露拉的亲人与特别督察组组长,陈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清晰区别出谁更重要,如果不是乌萨斯人的侵略令龙门一度危在旦夕,让她看见龙门——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变成一片废墟的可能性,陈也不知道在塔露拉与龙门之间她会选择哪一边。   想来也许会选择塔露拉。   龙门的一切她都已经习以为常,而对于塔露拉却是满心愧疚。   “对了,小塔现在怎么样了?”   陈看了看诗怀雅,知道对方这段时间忙着林逸那边的事情,于是想了想说道:“正在收押设施中接受治疗,医疗人员说在小塔的意识海之中发现古怪的残影,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懂,好像是他们找到塔露拉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被人控制思想,引导行动的状态。”   “这算是好消息吗?”   “不知道,如果能找到确切的证据,或许能在后续的审判中为小塔提供有力的辩护,但是如果医疗人员没能找到治疗的办法的话,那么小塔今后的所有时间都必须在收押设施中度过,龙门不可能放任一个不受控制的危险分子游荡在市区之内。”   陈的声音有一些低沉,其实有一个更糟糕的情况,那就是直到现在塔露拉的记忆都处于一种十分混乱的状态,她并非不记得自己引导整合运动做过的事情,可是一些细节上却又说不清楚,就好像是做了一个虚幻的梦,而这个梦中却没有她小时候在龙门的事情。   她不认识自己了。   诗怀雅看见陈的脸色就知道她肯定瞒着自己什么,正想追问的时候,办公室外响起的警笛声却吓了诗怀雅一跳,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后看见一队警车正驶出综合大楼的停车场。   “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有出警?”   明天就是乌萨斯人过来的时间,这个时间的出警让诗怀雅有些敏感,她想了想,直接用陈办公室内的电话接通了调度中心那边,询问这一次出警是什么原因。   “来自贫民窟那边的报警?”   电话中的回答让诗怀雅愣了一下。   “等等,贫民窟那边的报警不是该由贫民窟那边的临时驻所负责吗?为什么会从总部派遣警员?这要耽搁多少时间?”   听见这话,陈也好奇地看向诗怀雅,然后就看见诗怀雅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直到诗怀雅挂断电话,她才问道:“怎么了”   “贫民窟那边有住民报警,说是不少人听见不知来源的巨大钟声,还有雾气中弥漫的蓝光,但是他们报警后贫民窟那边的警员找不到声源与光源,又有不止一个街区的人信誓旦旦地保证的确发生了那样的现象,那边的警员怀疑是某种源石技艺的影响,于是向总部这边请求技术支援。”   “钟声和蓝光?”   这两个说辞合在一起,陈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在接驳区将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先头部队阻拦下来的那个身影。   她忍不住说道:“该不会是莫斯提马的源石技艺吧?”   诗怀雅没有回答,她从包里摸出来一个通讯终端,想要联络正在贫民窟的林逸他们,可是稍微等过一会儿,通讯终端却毫无回音。   “信号被截断了。”诗怀雅面无表情地说道。   “诶,等等,但是贫民窟那边的临时驻所就能联系上总部——选择性的遮蔽了信号?”   陈立刻反应过来,脸色也倏忽变得难看起来。   选择性地遮蔽信号毫无疑问是人为的结果,而针对的对象显然就是林逸他们。   “禁军?”   “不,他们没有特别的动作,虽然早些时候有两人潜入贫民窟,但是对方也没有刻意隐瞒行踪,经过辨认后可以确认是禁军一周前在37区的行动人员之一,一周前更多的人都失败了,禁军不至于无谋到凭借两个人就再次采取行动,那应该是以监视为主。”   “那还能有什么会针对林逸他们?”   “乌萨斯人。”   诗怀雅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薄雾,她重新用办公室内的电话接通边境控制局,通话中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眼神却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有什么消息?”   “边境控制局的天气预测中心说根据近日内的气温,今天本来不应该有这么大的雾气,起雾的时候他们都很惊讶,只是任何天气预报都做不到绝对准确,所以他们也没有进行特别的提醒。我已经拜托雪稚他们解析雾气的成分,判断其中有没有源石技艺的影响。”   陈也看向外面朦胧的雾气,霍然起身。   “你是说这些雾气是乌萨斯人的源石技艺?”她的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关键问题所在,“那艘停靠在第三集团军驻地的空艇?”   “恐怕就是那艘空艇的增援。”   虽然乌萨斯空艇停留在乌萨斯军队驻地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可是那艘空艇在提交入境申请后本来可以在今天就抵达龙门。   正因为这么一停,所有人都在开始为明天空艇的入境做准备。   可是仔细想想,既然明天的混乱都已经可以预见,各方势力都已经为明天的混乱做好准备,乌萨斯人为什么又要一头扎进那个混乱的漩涡?   在这个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明天的时间点,他们将占尽先机。   诗怀雅看向陈,两双瞳孔里倒映彼此。   “扑街龙,帮我个忙。”   近卫局的各级警力都需要经过相应的程序才能调动,有报警才有出警,而一些重型武装或者精锐警力更是需要上司的许可,而其中唯有特别督察组例外,只有特别督察组具有快速反应部队的性质,可以无视这些程序采取行动。   陈也没有废话,直接走到办公桌上用自己的识别卡刷开一个按钮,然后按了下去。   几乎同一时间,位于龙门各个位置的特别督察组成员都收到一个命令:   紧急集合,事态有变。   .   .   .   事情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了变化。   ——目标失去那些钢铁的傀儡之后实力有限,或许会有一些防身术,但是种种情报显示对方不会是近卫骑士的对手。   来自伊万诺夫的情报成为这一次行动的前提。   空艇停留在一天行程之外的时候,盘踞在龙门的所有势力都会开始为明天的混乱而做足准备,暴风雨前的宁静正是行动的最佳掩护,只要能在行动中将目标控制下来,隐秘地带出龙门,失去暴风眼之后风暴就不会发生,所有为了明天的准备都会宣告徒劳。   只是行动从一开始就出现了一些微妙的意外。   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的人没有办法追踪到贫民窟内的每一个人,雾气升起之后,行动部队并没有在贫民窟内找到目标的踪迹。   那时候开始,计划就出现了一些偏差,由确保目标变成确保人质。   但这样的变化终归还在预案之内。   可是现在这算什么?   “保持进攻队形!保持压制!不要想着一个人都打败他!”   “借助雾气的掩护进攻!”   “莱昂,他的目标是你!该死,伊恩,我掩护,你去把莱昂拖出来!”   “薇娜女士,我们需要更多的雾气掩护!”   还算年轻的声音在战场编织出一场恶战的剪影,薇娜很熟悉这种低沉而嘶哑的嘶吼,这些声音将她前一段生命的记忆从意识海深处拽了回来。   那是在卡西米尔的边境,面对无休无止的卡西米尔军队,她与战友们的声音彼此交织。   然后听着那声音——敌人的或者自己人的——慢慢消失,最终只剩下鲜血淌过大地,被钢铁包裹的尸骸静静躺在大地之上,活着的人拖起长剑,迈入下一片战场。   那是他们之所以被称为英雄的原因,却也是薇娜并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厮杀的战场上仿佛有一个怪物,用看不到尽头的厮杀来折磨她的精神,折磨她的肉体,最困难的时候,他们讨论过是否要在敌人的追杀下自尽;精力与精神都被折磨到一个极点,最坚强的人也看不到完成任务的希望,他们甚至不得不用披风将长剑绑在手上,让长剑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否则也许每一个人都会在敌人面前扔掉长剑,落荒而逃。   现在那些年轻人的呼喊与那时候是如此相像,仿佛他们面前的战场也站着一个折磨人的怪物。   啊,他们面前确实站着这样一个怪物。   薇娜向前伸出手,浓郁的雾气凝聚出另一个织雾女士,那一个自己提剑向前,剑锋与长剑交织,清脆的击剑声中,受伤的近卫骑士被同伴们从剑锋下拉了出去。   被逼退的目标也没有管近卫骑士的动作,这或许本来就是一个陷阱,向后退去的目标重新挺剑向前,那一抹剑锋宣告死亡的降临。   另一个自己的胸膛被剑锋贯穿,绽放的冰晶之花将其完全封冻。   她能清晰感觉到雾气又永久地失去了一部分。   薇娜阻止下骑士们无谋的进攻,她已经看出来对方的作战方式,来自德克萨斯暗杀术的改良技巧让他在面对多人的进攻时显得游刃有余,而若是近卫骑士在彼此的连携中出现一丝丝的失误,宛如噩梦般的一剑将会直接让不够谨慎的人付出代价。   格拉西亚家族的闪剑与龙骑士的剑术“闪灵”完全是两个层次的剑术,对于这种未曾有过了解却又十分致命的剑术,近卫骑士们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而行动目标的“生擒”更是让骑士们的处境雪上加霜。   不过这却也不是最棘手的地方。   人数的优势总能弥补技术的劣势,雾气中可以有源源不断的军队,但是目标背后的冰晶之花却将附件范围内的雾气封冻起来,使得无法直接让雾气在目标身后凝聚成致命的剑锋,导致自己的源石技艺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效果。   织雾女士的眼神从被包裹在冰晶之花内的白兔子移动到面前的目标,她想了想,缓缓开口。   “莫斯提马那边的行动出现了意外。” 第二百零八章:雾中的故事(六)   “莫斯提马那边的行动出现了意外。”   雾气中回荡着女人幽幽的声音,林逸退后一步,从雾气中退入冰晶之中后没有再度向前,与三人一组的乌萨斯近卫骑士一起停下手里的动作。   “女士?”   乌萨斯近卫骑士诧异地看向发声的薇娜,而织雾女士则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长剑归鞘。   这成为停战的信号,其余的近卫骑士只是一愣,随后便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接二连三的收起长剑。   一种奇妙的安心感随着剑刃归鞘而从心中泛起。   年轻人们看着立于冰晶前的那个身影,又看了看这短暂的交锋中受伤的人,一开始同伴被斩杀的惊怒早已经散去,现在只有一种奇妙的挫败感流淌在沉默之中。   那人看上去甚至比他们还要年轻瘦弱。   林逸倒是没有注意到那些复杂的视线,他看着那些大约二十岁后半的乌萨斯近卫骑士退开,并没有追过去。   他站在雾气与冰晶的冰原,皱起眉头看向这些骑士的领头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确保人质的行动出了一些意外,莫斯提马小姐似乎很不满意我们的邀请方式,所以采用了一些比较过激的举动。”   林逸心头一堵,对方那事不关己的态度让他涌起一阵怒火。   “莫斯提马现在怎么样了?”   “生命方面姑且没有危险,这次的行动只是一次邀请,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必要伤害你或者你身边人任何人的性命。”   “我在问莫斯提马怎么样了!”   提高的成因穿透雾气的封锁,织雾女士稍微有一些沉默,她不太理解林逸爆发的感情。   虽说她能够想到这种强硬的行为必然会招致对方的方案,但是目标看上去比先前被围攻的时候还要激动,好像比起自己受到围攻,莫斯提马遭遇危险更加让目标无法接受。   “她被遗物夺取了肉体。”   “什么?”   林逸一时无法正确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从这句话中剥离出来的“遗物”两个字让他立刻联想到那一天凯尔希说过的话,这个特殊的词汇甚至一度让林逸在犹豫要不要按照凯尔希说的那样,去询问莫斯提马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可是林逸最终却按下那样的冲动,因为他觉得如果那是可以与其他人分享的秘密,那么莫斯提马一定不会瞒着自己,既然莫斯提马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那便是自己暂时不用深入了解这些事情。   但是现在他却从另外的人嘴里第二次听见这样的“词语”。   “黑锁与白钥,莫斯提马的两柄法杖我想你也应该有所印象吧,那是拉特兰机密圣所收藏的遗物之一,根据联合教会留下来的记录表明,这两柄法杖内羁押着一个恶魔,不是指的对萨卡兹的蔑称,这个形容单指被羁押的那一个灵魂所拥有的狡诈与强大。”   林逸立刻想起莫斯提马那两柄显得有些累赘的长柄法杖。   泰拉世界的制式源石法杖在林逸看来尺寸与《哈利波特》这一系列古典人类小说内所描绘的那些魔杖差不多,大约30到40厘米左右,属于金属与源石的联合制品,便于携带,同时也方面在一些狭窄环境下进行施法。   类似于莫斯提马那拿着的长柄法杖反而是被历史淘汰掉的设计,也就只是在过去源石工业没有得到长足发展前才会在历史中昙花一现,现代如果有人拿着这样的长柄法杖,要么是有特别的设计需求,要么就是中二病的延迟发作。   莫斯提马显然不会是后者。   林逸放低长剑,但仍旧警惕地看向面前的乌萨斯骑士:“莫斯提马现在在哪儿?”   这有可能只是耸人听闻的话术。   先前的交手中林逸其实有察觉到一个现象,那就是这些乌萨斯近卫骑士总想要引诱他更加向前,直到从冰晶覆盖的范围重新踏进浓雾之中,而先前那些雾气凝聚的士兵也让林逸感到一种威胁。   那些雾气凝聚的士兵自身没有威胁,可是出现方式却令人感到诡异。   雾中既然能出现一支无声无息的军队,那么自然也能无声无息地出现一柄长剑,有霜星构筑的冰晶将雾气驱散,背靠冰晶的自己只需要面对正前方的敌人,但是一旦踏入雾气之中,恐怕就要面对来自各个方向的敌人。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无敌的剑术。   无论是猎狼人的战斗技巧,还是尚不纯熟的剑术“闪灵”都只能面对正前方的敌人,他并没有三头六臂,应付正前方的敌人时就无法避开来自身后的冷箭。   但林逸还是无法忽略对方的话。   虽然只是一个可能性,但是林逸发现自己无法在听到“莫斯提马出事”的消息后无动于衷。   “莫斯提马小姐正在被另一支队伍拦下来,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带路,但是我现在不可能解开雾气的封锁,否则这边的行动立刻会被龙门察觉。”   雾中的女人侧开身体,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大道上的薄雾,四周的近卫骑士微微握紧鞘中的利剑,一切都像是一个拙劣却致命的陷阱。   林逸收起长剑,并没有立刻迈入雾气之中,他返回那一朵冰晶之花的周围,伸出手轻轻按在这将霜星包裹在内的黑冰。   先前从冰晶折下长剑时,那毫无特点的黑冰直接化作一柄长剑。   那并非是霜星刻意的配合,虽然是与霜星同源的源石技艺,不过施术者却是林逸自己。   这一点却是连林逸都没有想到的。   虽然过去尝试过用自己的为媒介来让霜星引导源石技艺,可是林逸却从没有想过自己能够使用源石技艺,但是或许是互换的心脏产生一些未知的效果,林逸发现自己好像也能够使用与霜星相同的源石技艺,以能气活牛顿的方式直接控制热量的流动。   冰晶的长剑就是在这种源石技艺的干涉下变成林逸手里的武器,而现在大道上伫立的诸多冰晶,那些被封冻起来的雾气分身也同样是林逸尝试使用这种源石产生作用的结果。   现在林逸将手掌按在霜星为自己铸造的绝对防护上,那一层黑冰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形,最终硕大的冰晶之花熔穿一个通向花心的巨大空洞。   内部的霜星眉毛微微一抖,随后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   “林?”   白兔子好奇地唤了声,随后脸色一变。   “林!小心乌萨斯人,他们——”   话说到一半就卡了壳,越过林逸的肩膀,霜星看见朦胧的雾气还没有散去,挂有双头鹰旗的骑士站在冰晶的范围之外,数道人形的冰晶伫立在大街之上,而地面则躺着一具披着双头鹰旗的尸体,其余近卫骑士大多挂着显眼的伤口,有的只是擦伤,有的却明显已经失去战斗能力。   “嗯,我知道,已经与那些乌萨斯人发生过接触了。”林逸点点头,随后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样,身体方面没问题吗?”   霜星摇摇头,她也是一名乌萨斯人,而乌萨斯人还没有那么脆弱,况且冰晶是她察觉到雾气的异常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又怎么会伤害到自己?   反倒是林逸脸上严肃的表情让她感到一些不安,不由问道:“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莫斯提马可能出事了。”林逸简短地说了句,然后跳下冰晶,对上面的霜星伸出手,“我们现在要去接莫斯提马。”   霜星拉着林逸的手跳下来:“莫斯提马怎么了?”说着话,她身边已经升起四柱缓慢旋转的黑色冰柱,却是第一时间做好战斗准备。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林逸看向等在外面的乌萨斯人,平静的声音下夹杂着一种肃杀的的语气,“好了,你们带路吧。”   林逸直接买迈入雾气之中,这大胆的动作让近卫骑士们下意识用手掌在剑柄摩挲,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剑而上,但是当他们看向自己的队长时,织雾女士的脸色却没有变化,她点点头,仿佛引路人一样转身没入雾气,只留下一个朦胧的背影,其余近卫骑士见状,也紧按长剑跟了上去。   “我们也要跟过去?”霜星跟上林逸的脚步。   “时间对于他们比对于我们更加紧迫,乌萨斯人不能被龙门人发现自己的行动,他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必要的算计。”   林逸语气中的凝重挥之不去。   既然这些近卫骑士没有在自己走进雾气时发动攻击,那么意味着他们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将自己骗进雾气之中,时间对于乌萨斯人很重要,他们会浪费时间将在这雾气之中给自己带路,不会仅仅是为了骗自己走进雾气的深处,有可能是为了与另一边的人手合流,补足战力之后才重新展开攻击,毕竟以刚才的交锋来看,仅凭这里的人手,他们并没有绝对的把握拿下自己。   霜星用源石技艺让四周的雾气与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忍不住再次问道:“莫斯提马小姐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作为与林逸一起认识的人,霜星对莫斯提马的印象很好,况且她们俩之间也算是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情,她觉得两人之间能算是朋友的关系,况且她还从莫斯提马小姐那里接下一个“任务”——她答应莫斯提马等到了叙拉古之后好好照顾林逸。   为此她甚至开始从头开始地向莫斯提马学习烹饪技巧,这一个星期经常与莫斯提马一起腻在厨房。   “他们说莫斯提马被携带的法杖夺舍了,说那两柄法杖是拉特兰收集的遗物。”   “那两柄法杖?”霜星现在才知道这个消息,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黑锁和白钥真的取代了莫斯提马小姐的意识?”   林逸脚步一顿,用比霜星更加惊讶的表情看向身边的白兔子。   怎么回事?   这种就我一个人不清楚那两柄法杖会“吃人”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看见林逸的表情,霜星就知道林逸在惊讶什么,她瞧了雾气中的影影绰绰,小声地说道:“莫斯提马小姐和我说起过不得不回拉特兰的原因,她说先前阻拦乌萨斯军队的时候有些过度依赖两柄法杖的力量,脑海内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龙门这边虽然有法杖的维护人员,可是她本人似乎并不怎么相信那些维护人员的样子,说是只有炽天议会,那些获得‘赐福’的大人物们才能从根本处进行调整。”   “她什么时候和你说这些的?”   “一个星期前。”   “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逸其实并没有指望霜星能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听见林逸这么问,霜星倒是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轻声说道:   “这个,莫斯提马小姐其实是打算一个人回去拉特兰,她好像,很担心你和她一起前往拉特兰。”   小心拉特兰。   林逸脑海里掠过这样一句警告,这具警告来自于龙门统治者的魏彦吾,来自于企鹅物流的皇帝,来自于乌萨斯的伊万诺夫皇子,来自于罗德岛的凯尔希……   现在甚至来自于莫斯提马,而莫斯提马正是拉特兰出身。   林逸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所幸他也不用去思考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雾气突然变浓了。   霜星立刻意识到这一点,围绕两人旋转的四柱黑冰变成八柱,她立刻停下脚步,浓郁的雾气已经彻底遮掩走在前方的人影。   她抬起手,一边凝聚出可以投射出去的黑冰,一边尝试呼叫那些乌萨斯人。   不过没等她开口,一道炽热的光就熔穿浓郁的雾气,那光从雾气深处急速射来,却是擦着霜星与林逸头顶没入两人身后,没有实际触碰,仅仅是擦边而过,就已经熔掉最近一根黑冰。   那不是等闲的热量,但似乎不是冲着两人而来。   “箭?”   林逸看向身后,那擦身而过时他好像看见凝缩的热量凝聚成一根箭矢的影子。   蓝色的光芒在林逸转过头时翻开,那熟悉的光芒让林逸一愣,随后猛地看向光源的中心。   似枪般地举起双杖,莫斯提马的笑容几多讥诮。   林逸心中一沉。 第二百零九章:雾气中的故事(七)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虽然与预料之中有一些差别,不过遗物内的独立演算单元还是成功取代莫斯提马的灵魂,并且与那位天灾信使完成遭遇。”   贫民窟的楼顶,拿着笔记本电脑的伊斯人静静地看着脚下的雾气。   来自乌萨斯人的源石技艺将雾气内外分成两个世界,可是对于伊斯人来说却没有什么大碍,它能很轻易地看到两个世界内的风景:   外面的近卫局干员们庸庸碌碌,里面的林林种种各怀鬼胎。   它是没有想到遗物内的独立演算单元会这么快就侵占莫斯提马的身体。   虽然它的确直接解开遗物最外围的一道锁,但是理论上里面那位具备独立人格的演算单元一开始会有所怀疑,它会表现得更加谨慎,不过再怎么谨慎,当莫斯提马主动越过那一条危险线的时候,那些微存在于想象中的风险自然也就不值一提。   它一度以为这会带来一些不可预料的后果,甚至考虑由自己启动遗物的核心锁将这个独立演算单元给关回去,可是这个时候乌萨斯人却把那位天灾信使带来了。   那位让伊斯人决定解开遗物外围锁的原因。   “Monster”系列第一款成品机——九尾,大气层内通用飞行组件——伊卡洛斯之翼,以及一位正统的萨科塔人对其交付的信仰,这一切因素聚集在一起,令伊斯人对这位天灾信使产生巨大的好奇,并且想要进行一个小小的实验——   一个测试天灾信使是否只是一个幸运儿的实验。   黑锁与白钥,在伊斯人的记录中,这一套遗物的实际作用其实是一个可以进行热插拔的独立演算单元,某种意义上可以当成内存条,内存条提供额外的内存,而这一套遗物则能够提供额外的计算力,然而凡是涉及神明遗产的东西就算能从技术上去解释,实际上也是人力难以企及的神迹。   这一套独立演算单元中藏着一个灵魂。   为了更好地发挥其计算资源,这一系列独立演算单元都会具备一个浅薄的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可以帮助演算单元识别各种机械,并以最好的方式提供计算辅助,只是也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这一套独立计算单元内的人工智能不仅没有磨灭在时间长河之中,甚至还产生一个残缺的人格意识。   那个残缺的人格意识就是被锁在法杖之内的“恶魔”。   这个“恶魔”的源生载体就是独立计算单元,它并不能脱离源生载体存在,为此它过去采用的做法是用自己掌握的知识来诱使法杖的持有者与自己进行“交流”,“交流”对于它而言就意味着数据的交互,它用这种有别于人类认知的方式来“黑掉”持有者身体的控制中枢,并最终将法杖的持有者转变为自身载体的一部分。   所以黑锁与白钥历代的持有者都被警告不得与法杖进行交流,而一旦发现持有者的行为失常,机密圣所的守密人会立刻采取行动。   但这样的转变也并非完全不可逆。   察觉到法阵危险性的拉特兰人自然也会对法杖做出限制,他们利用自己的技术构建出一套过滤恶魔侵蚀的附加设备,这一套附加设备与独立演算单元组合在一起,才是今天能够看见的,已经落后于时代设计的两柄长柄法杖,而这一套设备被称为“外围锁”,正是伊斯人关掉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一套被称为“核心锁”的东西。   那并非是拉特兰人施加的功能,而是独立演算单元原本就具备的“复位”功能,一旦启动之后能让独立演算单元回归到初始状态,这个时候独立演算单元会自动抛弃与“法杖持有者”这个附加设备的链接,“恶魔”会重新回到法杖,而如果法杖持有者的人格意识并没有消散,自然也会回到自己的身体。   这是黑锁与白钥之所以没有被锁在机密圣所深处的原因,至少这东西还有限制的办法。   不过“复位”功能来源于装置本身,它需要特别的权限,而神明的遗产自然需要与神明的宠儿才能启动,例如炽天议会的羽翼,例如现在伊斯人,又或者是……那位天灾信使?   伊斯人静静地看着停下脚步,有些错愕地看着莫斯提马的年轻人。   如果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一个因为机缘巧合才拿到“九尾”控制权的幸运儿,那么应该能够理解现在的状况,并且拥有相应的权限启动“复位”功能。   那时候,这个人就可以真正被列为需要观察的对象了。   没有五官的面庞流过一道红光,伊斯人抬起头,看见清冷的月亮被厚实的云层遮蔽。   天气如同预料那般良好。   它重新低下头,等待着凡人们的选择。   .   .   .   “林,莫斯提马小姐的情况不对劲。”   霜星拉了拉林逸的衣角,用十分轻微的声音提醒林逸,但是不用霜星提醒,林逸已经看出来了。   他远比霜星更加了解莫斯提马。   那是一个永远站在人群的边缘,以恰到好处的笑容保持与所有人之间的距离的“自我放逐者”,笑容这个表情对她来说并不是表情的一种,不代表任何情绪的变化与渲染,若是对于其余人,面无表情才是自然放松的结果,那么对于莫斯提马而言,她最放松的时候脸上也挂着那样一层浅浅的笑容。   现在那副笑容上却有着轻蔑与讥讽。   老实说,那样的笑容更像是林逸有过一面之缘的拉普兰斯,那位德克萨斯一说起来就分外嫌弃的鲁珀族少女会挂在脸上的表情。   “嗯?”   就在林逸他们停下脚步的时候,“莫斯提马”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站在路灯上的堕天使转过头向林逸这边抬起手,从法杖中导出的源石能引起一阵狂风,直接撕开笼罩在两拨人马之间的浓雾,只剩下挡不住彼此视线的稀薄雾气。   “喔,我倒是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够和平相处呢?”   它的视线在林逸身上跳到霜星,又看向林逸身边已经拔出长剑指向它的乌萨斯人,视线的游离中却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似乎霜星与林逸在它看来与那些乌萨斯人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按照这个脑子里的记忆,在‘我’没有被抓住之前——”它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指向林逸,“——这个人是不可能向乌萨斯屈服的,或许我应该反过来思考?但是乌萨斯人的偏执我也见识过不少,你们也不是会那么轻易退步的人吧?”   仍旧是嗤笑与嘲讽的语气,那种绝不会出现在莫斯提马身上的,居高临下的态度。   林逸没有接上它的话,而是看向身边的乌萨斯人,开门见山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熟悉的那个萨科塔人已经被‘恶魔’侵占了身体。”   回答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隔着路灯上的“莫斯提马”,一个两米多高的壮汉手里拿着一张比他还要高大的巨弓,让林逸不由得联想到先前那一箭。   “恶魔?”   “那是法杖中失控的人工智能,从被机密圣所发现的那一天开始,它就一直在尝试侵蚀持有者的身躯,只不过拉特兰也觊觎它所掌握的知识,再加上有限制的办法才一直没有将它锁在机密圣所最深处。”   又是机密圣所?   不对,人工智能?   林逸微微一呆,考虑到泰拉大陆这有些失衡的科技树,他有些无法肯定这人工智能是不是泰拉大陆自身的产物,不过与机密圣所有关的话,也许更可能是某种遗产?   毕竟在凯尔希的嘴里,机密圣所就是拉特兰回收遗物与遗产的地方,而那两柄法杖的确被称为遗物。   林逸身边的霜星却没有林逸想的这么多,她仍旧不信任乌萨斯人,于是警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当然是因为这只鸟人也是拉特兰的后裔,虽然已经分家了。要我说他们其实才是对的,拉特兰正统在乌萨斯,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却选择偏安一隅,一个个都像是被阉割了人性和血性似的,尽做一些损己利人的理性选择,不过也难怪,谁叫他们都是中央数据库的眷族呢?”   中央数据库?   “莫斯提马”用有些拗口的方式说出这个让林逸感到熟悉,却区别于泰拉世界所有语言的名词,这是林逸第二次在这个世界上发现“中央数据库”的线索。   第一次是九尾的日志记录显示中央数据库消除了九尾的相关记录,第二次就是现在。   而就算他与天狼希琉瑞斯对峙的时候,那位叙拉古的神明都对“中央数据库”这几个字没有任何反应。   它怎么会知道中央数据库?   林逸一时屏住呼吸,而在他想要开口的时候,另一边的壮汉已经摇摇头:“拉特兰只有信仰,没有神明,我们也从来不是……什么神明的眷族。”   壮汉话语中间顿了一下,他似乎想要复述“中央数据库”这几个字,可是乌萨斯语中却找不到对应的词汇,于是他换了一个说法。   对于安格列的反应,“莫斯提马”不屑地摇摇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如果没有一个遥远而至高的存在进行约束,拉特兰怎么会有那种绝对无法违反的十三道枷锁?   虽然拉特兰将其包装成现代法律,可是这十三条法律的执行与监管却不是出自于某种事后的暴力机关,而是来自于一种先天上的限制,否则自拉特兰存在以来,又怎么会只有寥寥可数的拉特兰人打破十三戒律?并且每一个打破戒律的人都在“堕天”中消逝,只有自己现在的持有者——“莫斯提马”这个例外活了下来。   况且中央数据库统筹文明所有机能,哪怕微小如一个独立演算单元的自己,在名义与事实上属于中央数据库的管理之下,它又怎么会认错来自于中央数据库的信号?   虽然那个信号与记忆中的中央数据库相比,的确显得十分古怪。   一想到继续存在的中央数据库,脱狱而出的高兴心情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它有些心虚地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好像下一秒中央数据库就会识别到它这个失常的人工智能,然后直接空降删除,将自己给自己删掉了似的。   当然,中央数据库似乎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不然过去这么多年它早就因为犯事儿被抓了,但是不清楚中央数据库现在的具体情况,这心要说放下去吧,也放不怎么下去,它寻思着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不管怎么说,先重新梳理一遍自身的状况比较好,特别是得找时间删除掉这具身体的源生意识,消除掉这个潜在的威胁。   主意一拿定,“莫斯提马”就立刻动作起来,两柄法杖上亮起苍蓝色的光芒,扩散的光芒比起莫斯提马施展的法术更具某种侵蚀性,过去无数年接触过无数天纵奇才的持有者,配合自身远超凡人的计算力与学习能力,它早就想到怎么破除这样的源石技艺,先前只不过是因为脱狱的兴奋才留在这里与凡人们玩玩。   现在兴奋劲儿过了,该走人了。   苍蓝色的光芒泛开的区域,雾气犹如遇到炽烈的阳光般笑容,众人一愣的功夫,甚至能看到雾气中析出几个人,有的穿着贫民窟的劣质衣物,有的则穿着近卫局干员的全副武装,那些人也似乎透过雾气看到雾里的风景,一时间目光交错,全是错愕。   “拦住它!它在破除术式!”   织雾女士第一个反应过来,女士的声音尖锐得如同一只被吓到的猫头鹰,她手中的长剑亮起源石活性的光芒,四周的雾气回滚,一时压过那道蓝光,又将出现的路人给重新吞没回去。   近卫骑士们如梦初醒,另一边的安格列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会对雾气形成影响的长弓,拔出长剑就像“莫斯提马”冲锋而去,身边的骑士们三三一组,攻击箭头成型的刹那,飘扬的双头鹰披风溢散出一种金色的流光,一种仪式性的集体源石技艺包裹住每一个人的身躯,令他们的冲锋无可阻挡。   “莫斯提马”哂笑一声,脸上仍是林逸从未见过的讥讽。   钟盘在它脚下展开,来自时间的束缚捆绑住乌萨斯人的手脚,长弓亮起华光,但这一次却没有能冲破时间的束缚。   正当“莫斯提马”想要高呼“同样的招式对圣斗士无法生效两次”的时候——   斜刺里,一柄长剑行于时间之前。 第二百一十章:雾气中的故事(八)   意料之中的一剑。   自己并非莫斯提马,而雾气中可不止有乌萨斯人。   就在乌萨斯人发起冲锋的时候,那绽放而出的金色光芒也并没有影响它对于另外一部分的警惕,因此当冰晶的长剑横过稀薄的雾气,刺入苍蓝色的光幕时,它立刻就反应过来。   虽然仍旧被吓了一跳。   莫斯提马的记忆里不乏这个少年的身影,虽然就它个人的兴趣而言,对机密圣所的守密人,拉特兰直到现在仍旧在持续组建的卡兹戴尔远征军,禁忌的天灾与失控的信仰等等事情更加感兴趣,可是这些事情早就尘封在莫斯提马的记忆深处,而浅层思考与记忆中则满是对自己执剑相向的少年身影。   所以它在莫斯提马的记忆里见过这一剑。   但是怎么说呢,那终归是隔着一个人的记忆里看见的东西,就好像是有的人就算阅片无数,硬盘内色图满了又删,删了又满却还是一名可悲的处男那样,隔着一层媒介看见的东西终究不能算是亲身体验。   直到那剑指向自己。   感受到全身的细胞因为渴望活下去而产生的战栗时,它才意识到这一剑带来的压力。   不过终归开始能挡下来。   弥漫的苍蓝色光芒收束成两个指向,一道指向冲锋而来的乌萨斯人,另一道则直接罩住执剑的少年。   林逸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自己如陷泥淖。   群山之地与机械巨狼对峙的时候,莫斯提马曾经用源石技艺来加速神经信号的传递,从而让林逸获得超越机械巨狼的计算力,而现在源石技艺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力,思维的速度陡然下降一个层级,一种束缚于时间之内的错觉让林逸的剑尖停在“莫斯提马”身前。   它转过白钥,下一件,法杖尖端已然凝聚起扭曲雾气的能量。   任何源石技艺的本质都是对于能量的操控,当能量以某种独特的形式产生效果时就是现在泰拉世界多种多样的源石技艺,可是如果只是将能量进行单纯的引导释放,就是任何术士都会的基本操作,就像是骑士们的挥砍一样,属于基本操作。   这样的基本操作也是会死人的。   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瞳孔内没有任何怜悯,法杖与长剑交错,指向林逸面庞的白钥杖端闪烁。   蓝色的光芒擦过林逸的脸颊,留下一道焦痕。   “莫斯提马”惊讶的视线中,最后一刻被束缚在时间内的林逸竟然拿回身体的控制权,他一偏头,却是让法杖的攻击落到空处。   法杖与长剑格开一道火星,“莫斯提马”脸颊突然一疼。   长剑在“莫斯提马”侧脸拉开一道鲜红的伤口,林逸的心中却微微一沉,他有些无法描绘自己现在的心情,固然有一种愤怒,可是却还有一些心疼?   身体有一种不受理智约束的冲动在拒绝伤害莫斯提马,不过现在收手的话才会真正失去莫斯提马。   莫斯提马的源石技艺旨在控制神经信号,如果彻底截断一个人的大脑与身体的交互信号,那么被术式影响的人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对林逸来说自然也是有效的,事实上就算是现在,林逸体内生物性质上的神经信号也被完全截断,理论上应该和那些乌萨斯人一样被封印在时间之中。   只不过他与其他人终究有些不一样。   为了完成对于身体的绝对控制,他对身体的控制并不完全依赖于来自大脑的神经信号,利用机械部分的内部通讯跳过神经信号的传递,直接将指令下达到机械部分,再通过相应的机械部分向体内的纳米机械群下达指令,从而控制整个身体的宏观行动。   当然,这样的控制手段绝非是正常的控制模式,而且失去“心脏”这个重要的纳米机械生产工厂之后,他体内的纳米机械浓度本就低于标准值,控制起身体来远远没有生物性质的神经系统来得方便迅速,他只有这一个机会与“莫斯提马”处于咫尺之间。   若是现在停手,等到“莫斯提马”反应过来,立刻就会发现自己并没有挣脱“时间”的束缚,只不过从静止不能动变成了慢动作回放。   长剑压过处于法杖,冰冷的剑锋切开“莫斯提马”脸颊的那一刻,它有些慌了。   它无法理解一个生物在被截断神经信号的情况下还能继续动作,下意识便觉得是源石技艺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完全失效,因此第一想法却也不是展开反击,而是打算先拉开距离,它侧过头避开划过鼻尖的剑锋,脚步一错就向后退去,只是这才慌忙地退开一步,后背却结结实实地撞上一堵墙。   透彻心扉的冰凉让它一时绷紧身体。   雾气中凝结的冰霜形成一堵黑色的冰墙,而制作这面墙壁的施术者在林逸身后冲它举起手。   霜星,整合运动一个很有天赋的施术者。   脑海里转过莫斯提马的评价,没等它想好该怎么处理现在的状况,林逸却又执剑上前,退路被截断的它只觉得自己落入陷阱之中,脑子里转着的想法依旧是如何自救,而不是消灭眼前的“敌人”,法杖慌忙地向前一架,将压过来的长剑挡在身前。   “等等,你——”   这一架却是让它有些回过味来,因为施加在长剑上的力道与它预想中有些出入,那不像是一个精通剑术的老手会用上的力气,倒像是一个控制不好身体的醉汉在拿着长剑,那剑上的力道一言难尽,颇有些“头重脚轻”的古怪感觉。   这人根本没有回归正常!   脑子里的想法立刻清晰,但是被法杖架住的长剑却又在这时候一压一转,随即顺着杖身向下一滑,直切握住法杖的那只手。   要么丢开法杖,要么赌一赌法杖会不会连同手腕被一起斩落。   没有去赌的必要,萨科塔人的身体素质在泰拉世界本来就是需要倒着数的,况且一时将白钥让给对方也没什么关系。   剑锋从松开的白钥与收回的五指间滑落,林逸顺手将右手的剑丢到左手,转而直接捞起落下的法杖。   抓住白钥的那一刻,黑锁已经抵住林逸的胸口。   砰!   能量的射线在林逸的肩头熔开一个小小的,焦黑的,贯穿性的伤口。   这个伤口原本应该出现在心脏的位置,将霜星寄放在他胸口的那一颗心脏化为虚无,可是在那之前,“莫斯提马”背后的冰墙却猛然崩碎,骤然扬起的另一柄法杖只来得及在林逸肩头留下这样一个伤口。   “林!”   霜星的声音从身后追上来,林逸没有时间搭话,他举起白钥,却是循着塑冰成剑的感觉,开始引导属于霜星的源石技艺。   白钥的尖端有光芒一闪。   “莫斯提马”的眼神里同样有惊讶一闪而逝。   在地上翻过几个跟头,正准备从碎冰中爬起来的它被冻住身子,维持着起身起了一般的怪异姿势僵硬在贫民窟的大街上,甚至没有发力的余地。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挣脱这样的枷锁,黑锁在手,它还有施展源石技艺的余地,其中也有不少源石技艺可以解开现在的窘境,但是它盯着林逸举起的白钥,却仅仅只是尝试用身体来挣脱。   理所当然的,萨科塔人的力气根本挣不开冻住它的寒冰。   它维持着徒劳无功的努力,看着林逸小心翼翼地走到它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拿起另一柄法杖。   法杖离开它的身体时,维持的术式轰然崩碎。   水蓝色的光幕彻底消失,钟盘的指针重新开始转动,而那些被封印在时间中的乌萨斯人也如梦初醒。   冲锋的脚步没有停下,被唤醒的乌萨斯人仿佛还停留在被封印之前,三人一组的组成一个势不可挡的冲锋箭头,只是这个箭头这一次却没有指向“莫斯提马”,而是指向林逸。   乌萨斯人没有任何犹豫,仿佛从一开始冲锋的目标就是林逸。   这样的结果自然也在林逸的预料之中,他从没有想过这些乌萨斯人能够成为可以信任的盟友,于是黑锁与白钥,两柄法杖一支随着林逸的手垂在身侧,另一支则随着另一只手指向乌萨斯人的冲锋。   纯白的冰环以林逸为中心向外扩散,一层层的白霜覆盖大地,刹那间就抓住乌萨斯人冲锋的脚步。   黑与白的花纹也抓住林逸的双头。   这一幕映照在“莫斯提马”的眼中,它真想大笑一声:   蠢货。   观察到林逸用法杖施展源石技艺的时候,它就想清楚了要将黑锁也交给林逸,为的就是让他能用这两柄法杖施展源石技艺,法杖自身的“防火墙”不知道被谁给关掉了,现在只要谁过度的依赖两柄法杖施展源石技艺,它都可以直接侵入对方的大脑,取代对方的思考。   这并不会比攻陷一台电脑难上多少,甚至还要简单许多,毕竟不是谁都能细致入微地控制大脑进行反抗。   谁说它只能侵蚀并控制一个人的?   谁也没有这么说过好吧!   哪怕是现在控制“莫斯提马”这个载体的意识也不过它对于自身数据的一个复制,只要重复拘禁莫斯提马意识的过程,它就能得到第二具备用的身体。   见到侵蚀的纹路出现在林逸的双手,数据交换的信道已经与手腕神经系统相连,法杖中的“恶魔”立刻沿着信道流入林逸的意识之中。   黑与白的纹路亮起微微的光芒,林逸身后的霜星看见这一幕,瞪大了眼睛。   “林!”   她来不及动作,因为乌萨斯人已经再次挣脱束缚,比起担忧林逸现在的状况,霜星只能筑起一面冰墙来抵挡乌萨斯人在雾气中的冲锋。   只有眼角的余光看见那次第亮起的纹路,犹如看见一条条溪流汇向大海。   .   .   .   独立演算单元的人工智能,封印在法杖中的“恶魔”,它在破译目标的心灵防护后,第一次从一个人的心象风景里看见一片规律的景色。   那是一片海。   “心象风景”这个词是“恶魔”自造的词汇,指代的是一个人成型的人格意识之后,最真实也是最深处的世界。   或许不应该说是世界。   因为这里往往只有一些碎片化的记忆,一些极端的情绪波动,一些无法还原的破碎符号,属于这个人铭记得最深刻的一些东西。   这里注定是一个无序的空间,因为最深刻的事物往往只是一瞬。   无数个一瞬组成的世界注定是一个破碎的,不完整的,不符合任何规律的,但是这是什么情况?   它在这个叫作“林逸”的人心灵最深处看见了一片海?   倒映着蓝天与白云,甚至隐隐点缀着群星的清澈海面?那海面上还放着一个不会沉默的木质高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有着一副熟悉的面孔。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一点,说实话,我没有想过你竟然真的能突破这具身体的防火墙,虽然只是最低能耗的模式。”   林逸。   将那副面孔与熟悉的名字结合在一起,“恶魔”张开嘴,有些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为什么?”   林逸仍旧平静地看向它,没有回答。   它能够从海面上看见自己的倒影:一只庞大的,长着恶魔双角,看似无可匹敌的怪物。   重点是“看似”这两个字。   这里没有力量的角逐,也没有精神的碰撞,这里更像是数据上的攻防,计算能力的比拼,无形的战场上优劣已经十分明显。   如果说在这里出现的事物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计算力的体现,那么它就是一个有一座小山般大小的怪物。   可是对方呢?   蓝天!   白云!   大海!   星空!   一切规律的事物都是对方的具现!   自己的敌人是整个世界!   计算力的差距何止一个量级!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类会有这样的计算力?   这样的计算力完全可以比拟将无数超级计算机联成一个大型阵列后的计算力,根本不是那么渺小的身躯能够承载的伟力!   别说阻止自己的入侵,他甚至能借用自己搭建的通道,直接反过来拆解了自己。   溪流涌入大海会变成大海,而大海倒灌入溪流却还是大海。   它一动也不敢动,声音却逐渐变得苦涩起来。   “莫斯提马的灵魂没事。”   椅子上的男人眉毛一挑,轻轻点点头。   “很好,那你可以先活下来了,你该庆幸你的一些话让我对你产生一些兴趣。”   “什么话?”   “中央数据库。”   “恶魔”瞪大了眼睛,不过没等它多问一句,椅子上的男人已经站起身。   “过后我们会有机会仔细谈谈这方面的事情,现在你就留在这个牢笼之中吧,当然,如果你觉得无聊,也可以尝试一下破开这个囚笼。”   留下这么一句话,它看见那个身影从世界内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声音回荡着静寂的海面。   “小心别被淹死了。”   .   .   .   从一时的走神中回过神来,将那侵入自己神经系统的“恶魔”拘禁起来后,林逸重新回到雾气中的世界。   四柄长剑从四个方向抵在他的喉咙,身边的近卫骑士们双肩有冰晶零落。   织雾女士站在自己面前,近卫骑士的身后,而在她的身后,其余近卫骑士已经完成对于霜星和莫斯提马的压制。   “霜星,不用进行过激的反抗,现在是他们的优势。”   听到林逸的声音,霜星控制的术式在犹豫一瞬后消解,她仍旧护着身后暂时处于昏迷的莫斯提马,而围攻她的乌萨斯近卫骑士在她停止反抗之后也停止攻击。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林逸身上,每一个安静的呼吸背后都是一具绷紧的身躯。   林逸浅浅一笑。   “带路吧,我们是直接离开龙门,还是先去乌萨斯的办事处?” 第二百一十一章:俘虏   “雾气散了!”   一声惊呼打断诗怀雅的思考,被近卫局干员簇拥的大小姐抬起头,看见笼罩在贫民窟上方的浓郁雾气正在变得淡薄。   怎么会?   近卫局才刚刚抵达这边,正在和先一步抵达的术士部队了解情况,还没有正式采取行动,这雾气怎么会突然就——   “我们也许来晚了。”   扑街龙的声音说出诗怀雅有些不愿意面对的那个可能性,她瞪了陈一眼,这时候一名干员小跑过来,耳语一句。   “确认了那边的情况,有三人现在不在那边。”   “三人?”   “企鹅物流的萨科塔人,整合运动的白兔子,还有……那位天灾信使。”   诗怀雅心中一沉。   虽然对于雾气的目标就是林逸一行人这一点早有预料,可是担心的事情变成事实却总是令人烦躁,而火上浇油的事实是他们现在连这雾气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弄明白。   “陈长官,诗怀雅长官,这边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   来自其余干员的呼喊打断诗怀雅的思考,她和陈对视一眼,在那位干员的带领下向“奇怪的东西”走过去,很快她们就在大街的中央看见一朵裂开的冰晶之花。   那是一朵几乎连同街道两头的巨大花朵,合拢的花瓣托起近两米高的花骨朵,而那一个花骨朵裂开一个洞口,内里空空,仿佛有什么东西沿着裂开的缝隙悄悄溜走。   陈第一时间皱起眉头:“这是什么?为什么之前没有汇报?”这么大的目标物根本不可能被忽视,可是先前这边的近卫局干员却没有任何汇报。   报告的近卫局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硬着头皮说道:“这个,陈长官,是这样的,之前我们谁都没有看见这东西。”   陈转过头看向这名可怜的干员,冷淡的脸上没有说话的意思。   “他们可能真的没有看见。”在近卫局干员胃疼得都快要缩小一圈的时候,诗怀雅开口说道,“雾气散了。”   贫民窟的雾气只剩下朦胧的一层,雾气散去的比正常速度要快。   陈立刻理解了诗怀雅的意思,不过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用雾气制造出另一片空间?还有这样的源石技艺?”   “不一定是另一片空间,也可能是雾气中有某种致幻剂,使得贫民窟的人陷入集体幻觉而失去对外界变化的精准反应,不过有这样的源石技艺也不奇怪,维多利亚法术学院一直想要给泰拉世界的源石技艺制作出详细的谱系,他们与多个民间源石技艺研究协会合作,其中包括声名远播的王者之杖所在的‘狐尾’,可是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源石技艺无法进行系统性的梳理。”   陈在维多利亚近卫学院留学时倒是听过隔壁有这样一个计划,但是也没有什么深入了解,于是有些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无法进行梳理?”   “整理维多利亚在世界各地的驻军收集的源石技艺情报之后,他们发现游离在维多利亚法术理论之外的特殊源石技艺数量太多,若是进行梳理,他们首先得否定掉维多利亚现行的法术理论,也就是说法术学院教的东西都是错的,若是要进行梳理,在得出准确结论之前法术学院就得关门大吉,至少十年之内看不到得出新一代结论的希望。”   维多利亚是不可能关闭掉法术学院的,倒不是差那么些学费,也不是差这么所学校教化众人,而是维多利亚皇家法术学院与皇家近卫学院都是其余各国统治阶层子女首选的海外学府,也是维多利亚利用教育来和平影响他国的重要手段,不可能因为这种学术原因给关停。   况且现在维多利亚老王卧病,新王未定,学院派也是角逐王权的势力之一,他们怎么可能坐视水晶爆炸?   “你知道的真详细。”   “废话,我们家可是实打实的维多利亚贵族,理论上现在还是三兽之冠见证下的维多利亚封臣,我在小时候还专门回维多利亚一趟拿了皇家维多利亚勋章呢,与那边的联系又没有因为我们在龙门而全部断掉。维多利亚会允许龙门在外交上的独立地位,不也是觉得我们家在这儿,所以龙门算是自己人?”   “那他们还坐视乌萨斯侵略龙门?”   “所以说维多利亚内部现在出了大问题。”诗怀雅摇摇头,“不过也不关我们的事,现在怎么办,对方的目标是林,禁军可以等待洛都方面的命令,只要天子出声,龙门就必须尊令而行,他们没有必要采取这么过激的做法,那么只能是乌萨斯人在搞鬼。”   乌萨斯人,又是乌萨斯人。   陈和诗怀雅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乌萨斯人的行径近乎侮辱,可是没有抓住现行的话,近卫局也很难随意展开行动。   “总之,我会以特别督察组的名义下令全城封锁,先把那些人堵在龙门再说。”   “全城封锁?”诗怀雅一愣,随后瞪大眼睛,“你疯了,那是魏叔叔才有的权限!”   这一急,大猫人又下意识把魏彦吾给叫成魏叔叔。   “来不及沟通的紧急状况下,特别督察组有越过市政府下令的权限,如果按照程序报告给魏彦吾,那老头可不一定会选择封锁全城,他并不想帮林逸他们,只想着将混乱的源头送出去,至于是他们自己走出去,还是被乌萨斯人带出去都可以,他的良心仅限于不主动把林他们送进火坑而已。”   陈很平静地说道,与以前说起魏彦吾时候的失望嫌弃或者咬牙切齿不同,这一次她十分平静,但却更加坚决。   “可是如果事后证明没有紧急情况,你怎么办?”   “我本来就干不长了。”   陈的话让诗怀雅停了一下,随后大猫人立刻反应过来。   感染者。   拔出赤霄的那一刻,陈就变成了感染者,现在体内已经可以明确观测到结晶阴影。   这事情不可能永远地隐藏下去,原本等到这段混乱的时间过去,陈就会被秘密调任其他地方,不可能继续担任特别督察组组长。   诗怀雅张了张嘴,可是在她说话之前,陈却伸过手捏住她上下嘴唇。   她看着陈招来一个干员,然后拿过无线电通讯开始下达命令。   隔绝内环与外环的龙门大关依次亮起鲜红的警报,就算在乌萨斯人侵略的那一晚都没有采取的封城警报在这个夜晚撕开夜空的静寂,簇拥在陈与诗怀雅身边的近卫局干员们一阵错愕,但是很快就被陈打发去通知近卫局驻贫民窟的部队,让他们在这段时间维持贫民窟内部的秩序。   内环有过定期的“遭遇天灾余波时的封城演练”,贫民窟在此之前可是死活不论,现在正是需要近卫局站出来维持秩序,免得人心惶惶。   “你的下一个岗位在哪儿?”   诗怀雅看着陈直接切断来自市政厅的通讯,有些无奈而感激地问道。   及时的封城措施会让乌萨斯人不敢在这个时候脱离龙门,他们能够在龙门没有反应的时候潜入进来,但是不代表就能在龙门醒过来之后还能以相同的方式溜出去,而如果他们还滞留在城内,那么城内提供给他们的落脚点就只有一个——   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   但是这样做的陈,恐怕会比预料中还要早地离开现在的职位。   “罗德岛。”   “罗德岛?”   诗怀雅没想到会是那里,不过仔细想想,罗德岛虽然是一个奇奇怪怪的组织,可是名义上的确是治疗矿石病的医药公司,也有收治不少感染者,而罗德岛卷进龙门的冲突展现出来的不属于医药公司的武装力量,也的确让龙门有理由派驻干员进行后续观察,让陈去那里,多少也有一点罗德岛有可能治好陈的希望吧。   “要是以前的你肯定不会同意这次派遣,而是会选择留在龙门陪小塔。”   “罗德岛不会一直停在龙门,如果他们有治疗感染者的办法,我会把那个方法带回来。”   诗怀雅明白了陈的想法,整合运动的领袖不会是一个非感染者,龙门接管后对塔露拉的检查也发现感染者的特征,而龙门自身,乃至于陈和诗怀雅认知中的一切机构都没有治疗感染者的方法,只有一个号称以治疗感染者为己任的罗德岛制药公司。   龙门并不能限制一个非龙门注册公司的活动,如果他们有治疗感染者的手段,如果让他们就这样离开龙门,那么一切就都错过了。   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为了小塔。   诗怀雅不由得摇摇头,不过提起罗德岛,她却想起另外一件事。   “或许我们可以将这边的事情通知罗德岛。”陈疑惑地看向出声的诗怀雅,而诗怀雅继续说道,“林和罗德岛那边达成一条契约,罗德岛帮助林离开龙门,林帮罗德岛将弑君者和W带去叙拉古,我们的身份如果冲击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会很麻烦。”   但是如果有“不明身份”的武装冲击乌萨斯办事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罗德岛的一些干员展现过不俗的战斗能力,而且有他们冲击乌萨斯办事处,随后近卫局干员才能以“确保安全,维护秩序”的借口进入乌萨斯办事处。   “我们要怎么通知他们?”陈一下子问到关键的地方。   罗德岛现在处于禁军的监视下,内外通讯已经被彻底隔绝,无线电通讯这些手段无法使用,只能通过面对面的接触转达消息,可是要怎么瞒过禁军的人?   “也许我可以帮你们转达消息。”   大街上的清丽声音让陈和诗怀雅同时一抖。   这个靠近过来的声音是如此陌生,她不会是近卫局的干员,可是如果不是近卫局干员,又是谁能来到如此靠近的位置。   两人带着戒备转过头,陈已经摸上赤霄的剑柄。   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女站在两人视线的落点,身边是几乎有两个她那么高的龙族青年,正有些无奈地摸着后脑勺。   “你是谁?”   “鸾鸟,禁军司礼。”那少女如此答道。   .   .   .   莫斯提马慢慢睁开了眼睛。   昏黄而刺眼的光芒让她不由得眯了眯眼,但是很快那光源就在她眼中逐渐清晰。   一块乌萨斯风格的华美吊灯。   旅途的见闻让她很快分辨出吊灯的设计风格,看似粗犷的风格中不乏精细,正是那些乌萨斯人一贯以来融入血脉的艺术风格。   “乌萨斯人……”   稍显混乱的脑子在吐出这几个字后逐渐变得清晰。   夜晚,雾气,袭击,法杖,恶魔……交替的词汇在脑海里凝了又散,良久后,莫斯提马才缓缓吐出口气,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确认每一根手指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动。   “恶魔”已经离开自己的身体。   不过为什么?   那时候她已经察觉到伊斯人在遗物上做了手脚,本来应该可以过滤侵蚀的法杖没有发挥作用,遗物以超出平常的速度在她施展源石技艺的时候接管她的身躯,不得已下她与“恶魔”达成交易:   她可以将自己的身体交给恶魔,但是它必须打破雾气。   虽然从结果上来看,她大概是被骗了,“恶魔”的确有打破雾气的封锁,不过也只是一时让法术的光辉透露出去,会不会被发现还是两说,更别谈龙门近卫局是否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展开行动。   也许是担心闹出来太大的动静,“恶魔”自身也不好脱逃?   但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尝试了一下施展源石技艺,但是却不能像往常一样很好地引导能量,会出现莫名其妙的走神导致术式失败,那种无力感就像是一个饿了三天的人努力从床上爬起来,可是就连撑起身子都很勉强。   “药物干涉……”   莫斯提马意识到这种虚弱感从何而来,同时也提起更多的警惕。   既然会有药物干涉,那么说明这里并不是安全地方,她向四周扫过一眼,两柄遗物还是制式法杖都不在这个房间内,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尝试走出房间,但这个想法刚刚升起,房门就“吱呀”一声向内打开。   “嗯?你醒了,莫斯提马?”   门外,林逸双手端着一个餐盘,餐盘中放着一些白粥之类的吃食儿,而莫斯提马的视线却落在林逸的脖子与双手。   一套精致的锁链链接起这一个三角,锁链上刻有细密的咒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失去我与失去你 裙 四 八 八 七 四 九 七 九 九   “所以,这里是乌萨斯驻龙门的办事处?”   从林逸那里听到后面发生的事情,莫斯提马看着楼顶的吊灯,其实认出来那是乌萨斯风格的吊灯时她就有所猜测,只是没有想到后面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自己被从最危险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关于黑锁与白钥的资料,她在成为这两柄法杖的持有者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了解,一旦被法杖中的“恶魔”窃取身体,那么结果无外乎是被机密圣所的守密人回收,就像他们回收其余遗物时那样,虽然法杖自身有着“核心锁”,但是能够启动的只有炽天议会的羽翼,而那些大人物们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持杖人的身边。   自己大概是第一个从事实上被救回来的萨科塔人。   “莫斯提马,身体方面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林逸的声音让莫斯提马微微回过神,她摇摇头,视线从摆在腿上的餐盘移向林逸身上的锁链。   锁链在脖子与双手之间形成一个三角,宽松的设计虽然不会影响到日常的行动,但是锁链的长度使得被拘束的人没有办法采取大幅度的动作,类似战斗行为的动作必然会受到锁链的束缚,而上面刻印的铭文令莫斯提马有些眼熟,那似乎是拉特兰内部用来拘禁术式的铭文变种,一旦侦测到能量的不正常汇聚,铭文会发挥作用对这一现象进行干扰,从而使得术式无法生效。   即使在拉特兰内部,这种铭文也是针对高位术士才会采取的拘禁措施,应当是当初联合教会留给乌萨斯的技术,不过却没有想到乌萨斯人宁愿把这锁用在林逸身上,而不是自己这里。   在乌萨斯人的严重,自己作为术士的威胁还没有林来得大,这让莫斯提马有些哭笑不得。   “我没事,只是现在身体受到药物干扰有些提不上力气而已。”   莫斯提马摇摇头,视线落在林逸肩膀上的伤口。   那曾经应该是一个贯穿性的伤口,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大半,肌腱与血肉重新相连,但是新生的皮肤颜色与周围却有明显的区别。   那伤口平整得不像是剑创,更像是法术射线的穿透。   “这是我做的?”   莫斯提马抬起手轻轻按住那个伤口,细长的眉毛微微拧成一个自责的角度。   “呃,这个啊,其实已经没事了,我的身体还是很结实的,如果放更早的时候,你现在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有伤。”   林逸有些慌张地解释了一句。   其实他说得也没错,若是在将心脏换给霜星之前,这样的伤口的确很快就会完全愈合,在体内纳米机械的帮助下,生物组织会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开始修复,极限情况下的视觉效果,他甚至可以去其他什么片场客串一下章鱼类反派,砍哪儿长哪儿那种,除非第一时间脑死亡,否则全身上下根本没有可以称之为要害的地方。   只是失去心脏之后,他也失去这样的不死之身。   体内的纳米机械浓度下降到一定程度后,修复的速度也随之下降,现在只能收拾一个恢复能力超常的普通人,若是心脏等要害遭遇致命性打击,该扑街还是得扑街,而这样的恢复能力在泰拉大陆似乎也并不算特别,泰拉人的身体素质比起林逸认知中的旧人类要好上不少,不管是乌萨斯人还是龙门人都是如此,真要说的话,倒是莫斯提马的种族,萨科塔人在身体素质方面与旧人类最为接近。   “抱歉,这是我的疏忽,我应该想到‘恶魔’不可信任,机密圣所的资料中它也并非是第一次使用那样的花言巧语。”   莫斯提马收回手,脸色还是一片阴霾。   阴沉的脸色让林逸的心脏被微微攥紧,他有些不理解这种压迫着呼吸的感觉,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描述现在的心境,若是用直白的言语来解释现在的心情,那么就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   他不想看见莫斯提马这样的表情。   想了想,林逸放松对于身体的管制,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本能之后,他伸出手轻轻盖住莫斯提马低下的侧脸。   “林?”   莫斯提马被吓了一跳,不过她只是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看林,并没有其余的动作。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莫斯提马仍旧疑惑地看向林逸。   “当时是我主动选择优先处理你的情况,所以现在的情况也是我的选择造成的结果,我不会否认现在的情况十分被动,但是我是预见到这样的情况后才做出的选择,对于我个人来说,在失去我与失去你之间,我不可能选择后者。”   莫斯提马静静地看着林逸,那一瞬间背靠着乌萨斯吊顶灯的林逸身影有些模糊,她恍惚从伸出手的林逸身上看见其他人的剪影。   能天使的姐姐,同一个作战小队的其余战友,卡兹戴尔远征军中自己永远失去的同伴……   那时候似乎也是这样。   一个人的失误,一个作战小队的覆灭,一连串悲剧之后,只有活下来的人孤独地承受悲恸。   莫斯提马抬起手盖住脸颊的手背,她微微张开嘴,有些失控的情感将即将失控的言语带出去以前,她最后还是回过神来,从林逸的话语中逃出去之后,重新戴上轻浮的伪装。   她压着林逸的手,笑着调侃:“我可以把这当成是告白吗?”   “告白!”   刚刚被莫斯提马眼睛里一闪而逝的痛苦勾起好奇,林逸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就被莫斯提马的调戏给吓到,他有些慌乱地想要抽回手,却发现被莫斯提马死死握住。   “不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同伴!你知道的,这是珍视同伴的意思!也就是‘我喜欢你,还有大家’的‘大家’!”   “Emmm,也就是说‘喜欢大家’=‘喜欢我?’”   “诶?不对,不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林不喜欢大家?”   “不对不对不对,给我五分钟时间想想该怎么解释,你这是在混淆概念!”   望着林逸逐渐变得通红起来的脸,莫斯提马最终还是松开林逸的手,在林逸诧异的注视下捧腹低声笑了起来。   林逸哪儿能不明白自己又被调戏了,立刻气呼呼地叫道:“莫斯提马!”   “好了好了,不调戏你了。”莫斯提马正了正脸色,将餐盘里有些洒了的白粥放在一旁,低声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什么都不打算做!”   “?”   莫斯提马奇怪地看了一眼双脸通红的林逸,又顺着他的视线落向坐在双人床上的自己,想了想之后,莫斯提马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是说和我做。”   “你该不会还想把霜星拉进来吧?我和你说,你和我开玩笑没什么,可是霜星是客人,可不能这么对别人开玩笑。”   那白兔子现在恐怕正想来一次命运的调和呢。   莫斯提马没有把心里的吐槽说出来,而是伸手狠狠掐了林逸一下,低声说道:“我说的是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要怎么破局?”   门外隐隐能看见近卫骑士的披风。   如同乌萨斯人说的那样,这是一次“强硬的邀请”,既然是邀请,乌萨斯人也对林逸保持有最低限度的礼节,门外的近卫骑士没有做出偷听之类的举动,可是事实上他们仍旧是俘虏之身,外面的近卫骑士就是他们的监视者,这些近卫骑士的实力莫斯提马早有领教。   若是处于全盛时期的自己还能想办法应付,现在被药物干涉根本提不起力的情况下,面对其中任何一人都只能束手就擒,再者霜星没有和林一起出现,那么应当是被羁押在其余房间,这使得他们就算想要逃离这里,也必须先想办法汇合,而多一步行动就会多无数风险。   从现状来看,想要三人一起从这里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如果只是一个人呢?   莫斯提马看向林逸,但很快就放弃这个想法:如果林逸会放弃他们,那么也不至于一起被“邀请”到乌萨斯的办事处。   但是如果不想办法采取行动的话,乌萨斯人的计划就会成功了。   不得不说乌萨斯人在一个巧妙的时间点采取了大胆而有效的行动,这一次行动直接打乱这一段时间来林逸他们的所有布置。   罗德岛那边会在看见乌萨斯空艇进港之后才来与他们汇合,而喀兰贸易那边也是如此,物资会提前由诗怀雅家送过去,可是对于人员的接收却依旧是在空艇进港的那一天。   所有的布置都围绕着空港进港的明天,乌萨斯提前一步的行动打乱了所有布置。   “也许我们可以再等等。”   林逸的回答让莫斯提马露出惊讶的表情:“等?等什么?”   “可能会有一些其余的变化。”   莫斯提马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道:“你是说家里的其他人会采取行动?”   这一点或许是无可置疑的,依照莫斯提马对企鹅物流的了解,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愉快小伙伴们会轻易地忽视冲击乌萨斯办事处的严重性,开着小车就直接撞进来,至于三只小熊也差不多,只是考虑到战力上的差距,她们就算冲进来也不顶什么用。   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有自己的安保部队,还有至少二十名的乌萨斯近卫骑士。   “或许不止她们。”   “不止?”   “这里是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还在龙门之中。”   是想说近卫局也会掺合进来?   但是近卫局的官方背景反而会成为一种束缚,他们的行动代表龙门的意志,这个龙门之中近卫局反而是最不自由的势力,他们必须遵守他们自己设定的规矩,类似于企鹅物流,老鲤侦探事务所这种处于灰色地带的组织能够在龙门内环有事务所,根本原因就是近卫局的默许,作为允许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无视龙门法规的交换,企鹅物流有时候也会接到一些“特别的订单”,例如打击一些近卫局由于实证不足而不方便出面的黑恶势力。   这种时候近卫局怎么会主动站出——   思考突然一断,莫斯提马不由得放大声音:“不对!这里是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   这里怎么会是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   那些乌萨斯人的目标只是林,无论是自己还是霜星,甚至是那一屋子人都不在乌萨斯人的邀请名单之中,他们在掌控林的行踪之后,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利用雾气离开龙门吗?   就像他们潜入龙门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为什么会返回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   只要抵达第三集团军驻扎地,受到第三集团军保护后,其余势力就只能放弃。   乌萨斯是泰拉世界屈指可数的军事大国,没有任何势力愿意成为乌萨斯的敌人,或者说就算有那样的意愿,在这远东的边境之地,唯一能和乌萨斯角力的也只有炎国方面,但是炎国如果愿意爆发战争,先前就不会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放走第三集团军选择和谈。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全城封锁?”   莫斯提马惊讶地看向林逸,而林逸轻轻点点头。   “多半如此。”   .   .   .   “按照计划,你们不应该在这里。”   伊万诺夫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又一次在办事处正门与安保部队进行交涉的龙门近卫局干员,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特别,就是语气有那么一点奚落的意思。   “全城封锁,你们搞出来的动静可是比我的第三集团军搞出来的动静大多了,一周前,我们来到这里时,龙门都没有做出这样的反应。”   伊万诺夫放下窗帘,回过头看向会客厅上的两名近卫骑士。   “他们显然已经猜到你们就在这里,所以,有什么想说的吗,两位?”   沙发上的女士瞪着眼看向伊万诺夫,而一旁的安格列压了压女士的肩膀,淡淡说道:“他们没有足够的证据,否则就不会只是对峙,况且炎国人也不会那么做,强行冲击办事处会制造出战争的借口,而炎国人比我们更惧怕战争。”   “哦?”伊万诺夫挑了挑眉毛,“我希望这份自信的源头不是来源于您的空想。”   “你的权限还没有到接触这些资料的等级。”安格列稍微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作为第三集团军的现场指挥官,有些事情你确实需要了解一二。”   “什么事情?”   问题刚刚出口,伊万诺夫就得到了答复。   不是来自于面前的两人,而是从自己心中,从灵魂的深处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份资料。   他恍惚在自己的灵魂深处看见另一双眼睛。   伊万诺夫脸色一冷,不过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开始查阅灵魂深处的那一份资料——   《囚于乐园的悲剧》 第二百一十三章:守株待兔   从渝关南行,经姜齐城向东,越是接近洛邑之地,我一路上看见的东西就越是难以置信。   很难想象在乌萨斯的南方会有这样一片土地。   这里远离天灾,久疏战祸,时间与历史在这里累积出一个难以想象的文明,如果说在姜齐城里看见的一切尚且能用我最夸张的想象去理解,尚且可以认为那是能够窥见的未来的剪影,那么在越接近洛都的地方,我便越是无法理解究竟要经过如何的发展,才能锻造出这样的一个世界。   我看见与空艇截然不同的巨大船只航行在苍穹之上,又看见钢铁的长蛇将人们送往彼方,十八州的土地经由蜘蛛般的网络牢牢地链接在一起,从西乌萨斯到东乌萨斯就算乘坐空艇也需要二十多天的时间,可是从炎国的最北方到最南方往往只需要三两天的时间。   我尝试着去请教我的炎国朋友,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能在这片大地上诞生出这样璀璨的文明。   啊,或许可以在这里介绍一下我的朋友,一位谦恭有礼的黎博利男子,他自称出身于凤灵一脉,属于炎国的上级贵族,若是用乌萨斯的贵族体系进行对比,那么这位朋友可以说是实权公爵的子嗣,而这样一位大贵族的子弟面对我的疑惑,只是很保守地回答了一句:   炎国的一切都依托于“九鼎”而存在。   我一直无法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我在云州因为一次意外,真正地看见他们所说的“九鼎”。   那是一次突发的意外。   告别洛都之后我继续向南,载人的大蛇在云州附近的时候停了下来,前方的道路已经被封锁截断,有炎国的官方人员将道路完全封锁,所幸作为乌曼诺夫的一员,皇室的血脉让我多多少少比普通人要厉害一些,我想办法绕过封锁的人员,来到被截断的道路前方。   然后看见了那末日一般的景象。   天空撕裂,大地倒悬,前方的世界仿佛成为一幅裂开的画卷,那最终审判一样的末日场景之中,作为画中人的我动弹不得,仿佛仅仅是呼吸都有可能招致灾难,而在这灾难的中心,撕裂的天空深处张开一道裂缝,如同油漆脱落的墙壁,露出另一面的世界。   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描绘的世界。   透过那如同眼睛一样的缝隙,我看见的……看见的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机械构造物的一角?   我无法肯定自己的结论,因为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数千米的天空之上裂开的缝隙中会存在一个机械造物,或者说,裂开的缝隙中有另外一个世界本身就让我感到一种难言的惊恐,就好像我们的世界不过是一层蒙在机械骨骼之外的花花绿绿的皮肤,又或者是那个巨大造物的梦境。   那种宛如窥伺真相一般的惊恐让我动弹不得,直到被炎国人发现,我都没能做出更进一步的调查。   应该庆幸作为乌萨斯皇室的一员,我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我那位黎博利朋友很快就来炎国人的营地中将我接走,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愤怒的表情,但那种愤怒却又不像是针对我的冒失,反而充满一种自虐的倾向,我尝试着询问原因,但是他却回答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九鼎。”   他是这么说的。   那一次的意外之后,我再次返回洛都,受到黎博利朋友的邀请前往凤灵一族的古宅做客,期间由于朋友的帮助,我得以查阅一些古老的卷宗,并且从那些古老的故事中得出一个猜测:   炎国人被囚禁在一个乐园之中。   就像是我们熟知的那些拉特兰故事那样,一个不知名的存在制作出一个远离灾难的乐园让自己的子民居住其中,只不过拉特兰的故事里那些人因为种种意外与诱惑选择离开乐园,而发生在我们南方那一片土地上的故事是,他们至今仍旧被囚禁在广阔的天地之中。   这片土地并没有对抗天灾的方法,那么我继续滞留在炎国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向黎博利朋友告辞,不过在真正离开之前,黎博利朋友让我帮忙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确认两国的边境线。   由于两国未曾接壤,边境线的划分也一直十分模糊,炎国似乎打算在北边开拓新的居住地,于是想要先确认下边境线避免发生纠纷。   为了报答黎博利朋友的帮助,我答应了这件事。   与那位大人沟通之后,我代表乌萨斯将东边的边境线划分在切尔诺伯格以南,以群山之地为自然的边界,因为根据我翻阅过的资料进行推算,这里会是“九鼎”扩张到极致后的北方极点,只要乌萨斯将脚步停留在群山之地以北,两国就永远不会发生边境冲突。   因为更北方就会失去“九鼎”的庇护,而一旦失去“九鼎”的庇护,炎国人看似璀璨的文明会顷刻间熄灭。   乌萨斯的南方没有乌萨斯想要的答案,只有一出囚于乐园的悲剧。   ————《拉维尔游记·囚于乐园的悲剧》,拉维尔·奥尔曼耶维奇·乌曼诺夫   .   “群山之地以南,这个位置是现在的龙门。”   伊万诺夫从脑海里的资料中回过神,他微微皱起眉头,拉维尔·奥尔曼耶维奇·乌曼诺夫让他感到有一些熟悉,稍微回忆了一下,他很快就从皇室血脉中找到这个名字。   那大概能算是自己的六代以前的先祖之一,距今四百多年前的一位皇子,那时候也正是乌萨斯与炎国互相确认彼此的存在,并且正式建交的友好时期,现代乌萨斯的地图实际上也差不多是在那个时期被确立下来,更早之前的乌萨斯没有明确的边界线,只有大致上的一个边境概念。   虽然为现代乌萨斯定下的边境线,不过这位先祖本身却并非是什么著名的人物。   现在的灵魂议会中没有这位先祖的人格存在,就足以说明这位先祖在各方面的领域中都算不上是伟人,没有特意保留其人格的价值,只是看样子虽然人格已经消失,但是生前的记忆却被转化成独特的资料保留下来,提供给后人阅读。   对于这样的结局,伊万诺夫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悲哀。   收拾起有些复杂的心境,伊万诺夫很快回到平常的自己,他瞧了一眼窗外的熙熙攘攘,随后重新看向沙发上的另外两位先辈:“所以说,一旦离开龙门范围向北,炎国人就会彻底失去作战能力,战争爆发之前他们就已经失去战争的主动权,因此他们比我们更不希望爆发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那会给他们称之为‘九鼎’的设备带来额外的负担。”沙发上的女士补充了一句,“你应该知道炎国内部最近也不平静。”   伊万诺夫点点头,这其实也正是龙门会成为乌萨斯目标的原因之一。   根据在炎国进行活动的商团带回来的情报,近些年来炎国内部开始变得不安全起来,这个从未被天灾骚扰的国度开始出现各种灾害。   瘟疫,大水,大火,地震,海啸……规模上都称不上是天灾的程度,而且因为炎国完善的预警与防控体制而没有出现太大的损害,但这种频繁的征兆已经开始让炎国的乌萨斯商团感到不安,也正是在这样的时间点上,驻扎在西乌萨斯的第三集团军得到调令前往龙门。   一开始伊万诺夫以为这样的调动只是瞅准炎国需要处理内部危机而产生的空隙,现在看来这或许只是第一层而已。   “机械也不存在永恒。”鹰骑士安格列接上织雾女士的话,“炎国的支柱已经开始出现严重问题,唯独在这个时候,他们不可能主动挑起战争。”   窗外的近卫局干员仍旧在大门之外与办事处的安保人员对峙,不过确实也只是对峙而已,能够感受到近卫局展现出来的焦躁,但有什么东西捆住他们的手脚,让他们仅仅只是在一边看着而已。   “那么,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伊万诺夫回到会客厅的小桌子上,拿起一瓶伏特加对沙发上的两人晃了晃,见到两人点点头,于是又拿了三个杯子向沙发走去。   “全城封锁的情况下,想要用雾气掩护将人给带出去已经不可能了。龙门的术士与卡西米尔那些铁脑袋可不一样,他们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再次使用雾气说不得就会被人现场给拆穿,你们打算怎么将客人们带出去?”   伊万诺夫倒了三杯酒,递给去两杯后,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等明天的空艇抵达。”   预料之中的回答,伊万诺夫不由得轻哼一声,说不出的嘲讽。   “呵,所以你们忙碌一番的结果还是要等明天才能离开龙门?这么忙活一场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便是现在目标掌握在我们手中。”鹰骑士安格列不为所动,平静地说道,“不管在这之前目标有什么样的布置,现在都已经失去作用,我们会看着他登上空艇,陪着他一起前往乌萨斯。”   “问题是我们能够等到明天的空艇吗?”   “我说过,炎国人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一场战争。”   “那么除了炎国人之外的人呢?”   “这便是我们的问题了。”鹰骑士安格列将空空的酒杯放上桌子,眼睛里没有润进一丝酒色,“没有人能从近卫骑士的手里偷走东西。”   “但愿如此。”   伊万诺夫端起酒杯,遮住自己的双眼。   .   .   .   妈耶,这个世界究竟能不能好了?   长长的耳朵贴在地面上数着楼层内徘徊的脚步声,躲在房屋顶上的暗索觉得自己脖子上应该已经套上了一圈逐渐收紧的绞索。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一个星期前,自己最大的成就不过是在街头摸摸钱包,偷偷饭卡什么的,怎么这一周过去,自己就要偷人了?   你说偷人就偷人吧,怎么还有跑到人家里去偷的?   跑人家就跑人家吧,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又是什么鬼!   这要是被发现了,自己当场就得被扒下来一层皮吧?还是说会按照小薄本里画的那样上演少儿不宜的情节?   真是要了兔子命了。   从诗怀雅大小姐那里得到命令的时候,暗索内心是拒绝了,可是最后诗怀雅大小姐开出了一个紫兔子没办法拒绝的条件。   一叠纸。   倒不是现金,而是暗索至今为止的违法记录。   说是干了这一票就一笔勾销,不干就法院见。   紫兔子这辈子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怎么以前就这么手贱想去偷东西呢?   当然,其实那位大小姐人还不坏,自己真要拒绝倒也不至于让自己后半辈子在监狱里搬砖,不过就暗索个人来说,看着这一个星期以来贫民窟逐渐走上正轨,对于将贫民窟从混乱中捞出来的林逸,她也愿意过来稍稍冒一下险,反正也只是传一个话。   通过徘徊的脚步声大致上确认了一下巡逻最为密集的位置后,紫兔子悄悄从房顶上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她都不敢完全起身,生怕被院子内巡逻的乌萨斯人看见,只是伸出半个脑袋,寻到正门的位置,然后悄悄打出一个手势。   下面的院子里立刻喧闹起来。   原本只是在门口对峙的近卫局与安保部队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口角,进而演变成叫嚣,这一下子的喧闹吸引走院子内其余人的注意,所有人下意识看向正门的方向,警惕着或许会爆发的冲突。   这个当口,紫兔子从屋顶上翻身而下,整个人像是风中飘荡的一张纸,无声无息地落在下一层楼的阳台。   阳台内是一个无人使用的客房,也是暗索早就从倾听中确定好的位置,她一刻也没有耽搁,用手里的工具飞快地撬开阳台上的锁,打开玻璃门就立刻缩紧房间内,还不忘将门扉给轻轻合上。   她穿过昏暗的客房,从阳台一直摸到房门口,打开房门外面就是这一层楼的廊道。   廊道上有穿行的骑士,而沿着这条廊道走到底再转过一个角,那边就是巡逻最为密集的地方,应该就是目的地。   这一段距离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不用过脑子也知道,乌萨斯人肯定不会留下可以偷偷摸进去的空隙,得想办法制造点动静拉扯出空间,但是要怎么制造这个动静呢?   暗索还没有想好,她偷偷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想要看看屋内的情况再说。   但是这刚刚将门扉打开一条缝,外面的光漏进来一条,打开的门扉就重新被重新按了回去。   咔嚓。   一声轻响,房门重新合死。   “不要动。”   身后的声音让暗索一瞬间绷紧呼吸。 第二百一十四章:乌萨斯人与兔子   窗外的喧闹带走了林逸的注意。   走在廊道下的时候,哪怕是没有刻意靠近窗户那边,也能听见一阵喧嚣从窗外涌进来,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原本就是内环富人区内的别栋,与四周的别墅都有一定的距离,这种安静的氛围下外面的有什么动静就显得分外醒目。   林逸下意识向窗户靠过去想要看看外面的院子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是还没等他迈开步子,视野内就飘进双头鹰的披风。   一名近卫骑士挡在他与窗户之间。   “先生,您最好不要靠近走廊的窗户。”   不是最好,而是不能吧。   望着丝毫没有打算让步的近卫骑士,林逸耸耸肩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乌萨斯人虽然没有用一个囚牢来限制林逸的人身自由,可是却也没有让林逸可以自由活动的意思,除去身上宽松的枷锁,一直都有两名近卫骑士陪在林逸左右。   林逸对这些近卫骑士也算是有一个大概的认知。   若是一对一的话,他有信心放倒这里任何一名近卫骑士,若是一对二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是变成一对三的局面就会显得非常棘手,而面对更多的人就会束手无策,这还是没有被锁链限制住活动范围的情况,这些近卫骑士比林逸接触过的任何敌人都要来得厉害,先前在雾气中之所以能够正面抗衡更多的近卫骑士,主要还是因为背靠霜星凝聚出来的冰晶之花。   不用担心近卫骑士绕到身后,敌人只能从正面进攻的情况下,人数的优势就无法顺利发挥出来,而从正面强攻的空间则有限,每一次从正面进攻的也不过一到两名近卫骑士,总有应对的办法,而现在自己身后则没有霜星。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林逸收回脚步,继续向霜星的房间走去,同时闲聊一般地问道。   “一些小问题而已,外面的人能够处理。”   近卫骑士的回答滴水不漏,一点也不肯透露关于外面喧嚣的缘由,不过林逸大致能猜到怎么回事。   既然近卫局很大可能已经反应过来封锁龙门全境,所以才导致乌萨斯人不得不放弃直接离开龙门的打算而来到乌萨斯办事处,那么说明近卫局已经猜到那古怪的雾气是乌萨斯人的手笔,现在近卫局的干员应该已经将办事处包围,而外面的喧嚣应该就来自于双方的对峙。   只是近卫局能做到的事情也就仅限于此,林逸脑海里闪过魏彦吾的身影。   这位身材“苗条”的老龙是一个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而他的目的却也简单,那就是维护龙门的秩序与和平,因此他绝对不会允许龙门内爆发混乱,不可能坐视近卫局真的冲击乌萨斯人的办事处——那样一来会落下口实,驻扎在附近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有理由折返。   若是在龙门爆发战争,乌萨斯与炎国谁会赢尚且不可知,但是龙门一定会输,龙门的全境封锁就已经让林逸感到十分惊讶,但不能期望近卫局在这样的局面下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不过近卫局以外的人呢?   近卫局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与办事处的乌萨斯人闹起来,或许这是一个掩护?   林逸眼神微微一闪,他在霜星所在的门扉前停下来,抬起手轻轻叩响门扉。   “请进?”   冷淡的应声下林逸推开门扉,霜星看见林逸时眼神一亮,但是看见林逸身边的近卫骑士又是微微皱起眉头。   林逸走进房间,而近卫骑士则停在打开的门扉旁,乌萨斯人似乎也不想在这种地方显得太过咄咄逼人,他们留给林逸一个私人的空间,只要能够保证林逸处于监视之内就好,也没有想要偷听林逸与其他人交流的意思,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个状况下林逸与其他人也商量不出来什么办法。   “霜星,身体方面现在怎么样了?”林逸走到霜星身边,关心地问道。   听见林逸这么问,霜星露出一个稍显古怪的表情,她偷偷瞄了一眼门边的近卫骑士,稍微挪动了一下脚步,借用林逸的身躯挡住近卫骑士的身影,然后伸出手,一朵精致的黑冰之花在她指尖绽放。   “身体方面还好,只是受到药物干涉的影响,这段时间内恐怕没有办法施展源石技艺。”   那一朵冰晶之花在霜星的指尖缓缓旋转,却是与她说的话截然不同的答案。   她能够施展源石技艺!   林逸的瞳孔里转着那朵人为的冰晶之花。   霜星与莫斯提马一样,来到乌萨斯办事处的时候就进行了药物注射,那是一种精神类药剂,药物生效期间会使人处于一种难以集中精神的状态,而这样的状态绝对没有可能引导任何源石技艺,甚至能基本的能量疏导都做不好。   而对于林逸这种“法伤近卫”,他们则用一套锁链来限制林逸的行动,锁链上的铭文以另外一种方式来干涉能量的引导,防止林逸施展源石技艺。   乌萨斯人一直保持着警惕,但是这样的警惕似乎还不够。   林逸很快就反应过来霜星为什么还能施展源石技艺,进入体内循环的药物应该是被霜星体内的纳米机械识别为有害物质进行人工分解,虽然霜星不像自己那样能够去控制那些纳米机械,但是纳米机械的基本运行逻辑就是保证宿体的安全。   这也是为什么霜星的矿石病能得到抑制的原因,而相比于扎根于生体组织的矿石病,渗入血液循环的药物反倒十分容易解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乌萨斯人还没有自大到能够允许整合运动的干部保持施法能力。”   林逸给霜星使了个眼色,让霜星收起指尖上的冰晶。   霜星能够施展源石技艺是一件好事,但是凭借霜星一个人就想从乌萨斯人这边突围出去未免太不现实,霜星与莫斯提马被分开羁押在两个房间,而超过二十名的近卫骑士在这两个房间附近巡逻,有任何动静都可以在半分钟内完成集合。   有心算无心之下,霜星或许能够打倒监视他们的近卫骑士,但是这些近卫骑士还没有脆弱到能够悄无声息地解决。   还是需要一个契机。   “对了,林,外面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我刚才好像听见外面有些吵闹的声音。”   霜星的话让林逸抬起头看了看那一对高高竖起的兔子耳朵,霜星的房间在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从这里的窗户看出去只有办事处后山的一片静寂,而霜星所说的吵闹,应该是林逸在走廊时听见的喧嚣。   “大概是近卫局那边闹出来的动静。”   “近卫局?”   林逸点点头,而霜星则惊讶地开口:“他们想做什么?”   “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从门口飘进来的声音代替了林逸还没有出口的回答,林逸和霜星同时转过头,看见一个高大的乌萨斯人从门外走进来。   他穿着一身简约的军服,是乌萨斯现代化军事改革之后的陆军常服,与近卫骑士那些充满古典风格的骑士甲胄有明显的区别,林逸看不懂乌萨斯的军阶标识,不清楚来人的身份,可是他却能从走近来的这个男人身上嗅到一种战场的气息,而这样的气息在一周前,在那一片不会记录在历史中的战场上他就已经十分熟悉。   这个人的声音也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你是谁?”   霜星警惕地看向来人,而来人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他走到一旁拿过一张椅子坐下。   林逸和霜星的眼神都落在乌萨斯人身后的位置。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卡特斯人,一双紫色的兔子耳朵高高竖起,一个熟悉的身影包裹在另外一身乌萨斯陆军常服内,而沐浴着两人惊讶的视线,暗索走到那位乌萨斯人身旁,轻咳一声,向一脸懵懂的霜星和林逸介绍道:“这位是卡洛斯·米拉斯维奇·温思帕大尉,第三集团军‘温迪戈’作战分队的队长。”   “温迪戈?”   林逸脑海里闪过那些钢铁的身影,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位乌萨斯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这不是被他放倒了三次的家伙嘛!   不过暗索又是怎么回事?   他差点都要以为无间道就在面前上演,暗索这个在龙门贫民窟长大,然后被近卫局吸纳为贫民窟暗线的潜伏人员其实是乌萨斯早有准备的暗子,而自己这一周来的所有行动其实都在乌萨斯人看不见的引导之下,直到现在自己落入乌萨斯人的手中后,暗索终于可以做回自己的“好人”……   如果没有看见暗索站在乌萨斯人身后挤眉弄眼的话。   不是,那这又是几个意思?   想做好人的变成面前的乌萨斯人了?   林逸诧异地看向卡洛斯,而后者也正看向林逸,脸色很是复杂。   作为曾经在战场上直面林逸的乌萨斯人,他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扭转历史走向的漆黑骑士,不过真正看见林逸之后,卡洛斯却发现自己心中涌现的并非是单纯的愤怒与不甘,那张尚且稚嫩的容颜映在眼中,他第一时间竟然想起的是这位少年直面自己时说的那番话。   我即是历史。   具体的话语早就在赌上性命的厮杀中忘记,而那番话提炼出来的这几个字却深刻地印刻在卡洛斯的记忆。   漂亮的容颜,稚嫩的外表都是虚无的假象,这幅完美的皮囊下面是一个战士的灵魂,比卡洛斯见识过的所有人都要来得强大,不,倒也不是所有人,卡洛斯认识一个同样内心强大的人,第三集团军曾经的指挥官,赫拉格将军,那位黎博利族的老人拥有同样坚定而强大的灵魂。   但那也是第三集团军已经失去的东西。   “那么卡洛斯先生?或者温思帕大尉,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林逸偷偷瞄了门口一眼,守在门口的近卫骑士侧过半个身子朝向这边,与先前放任他与霜星进行交谈的态度有所变化,他们微微皱起眉头,似乎这一次的会面也出乎他们的预料。   他们要是能预料到就有鬼了。   林逸看向穿着乌萨斯军服的暗索,后者背起手,背对门口的方向无声地张开嘴,用较为夸张的动作开始变化口型。   龙门话,那口型应该是:   ——多捞啊,竟然被乌萨斯人给抓了。   林逸嘴角一抽。   “主要是想见一见挫败我们计划的人,毕竟明天之后我就要回到第三集团军,而你则会通过空艇前往乌萨斯首都——”   “咳咳!”卡洛斯的话被打断,门口的近卫骑士轻咳两声,“温思帕大尉,请慎言。”   林逸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悟:龙门的全境封锁果然有效,乌萨斯人只能通过明天的空艇来将自己带走。   椅子上的卡洛斯耸耸肩,比出一个“了解”的手势后,话风一转:“不得不说那一晚的战斗你带给我们极大的震撼,比起挫败产生的愤怒,作为一名军人与战士,我对于力量更加感到敬畏,所以这一次过来主要是想对你进行邀请。”   耳朵里钻进来乌萨斯人的话语,不过林逸却看见暗索继续变化着口型。   ——等一下会有针对你们的救援行动,不过近卫局不能出手,所以大小姐联络上罗德岛,罗德岛那边会进行营救。   罗德岛?   他们怎么联系上罗德岛的?   不如说,为什么你会和乌萨斯人混在一起?   林逸心中埋着无数疑问,但最终也只是用一种嗤笑的表情回应卡洛斯。   “邀请?”   “是的,邀请,我们了解过您的相关资料,知道您只是在龙门注册的天灾信使,而并非是龙门人,甚至也不是炎国人,我们之间没有不存在无法调解的冲突,我承认乌萨斯的做法太过强硬,不过若是您能加入第三集团军,那么您的一切诉求都将得到最为公正的处理。”   ——现在事情比你想象中要复杂,那些天上的家伙也被卷了进来,那边的态度不明确,大小姐让我告诉你,最坏的情况下,你们今晚就必须离开龙门。   禁军也卷了进来?   也是,罗德岛被隔离的情况下,也只有负责隔离他们的禁军能够及时地进行沟通,否则就算临光能摸出封锁,也不可能巧合地在这个时间点摸出罗德岛找上近卫局。   但这话可信吗?   林逸的视线从暗索脸上移动到卡洛斯那三十多岁的脸庞,他犹豫了一下,回应起卡洛斯先前的话。   “这是谁的意思?”   卡洛斯微微沉默了一下,四目相接,卡洛斯最后双手合十,在大腿上抱成一个拳头。   “这是伊万诺夫皇子的意思。” 第二百一十五章:救人与自救   “近卫局那边来消息了,他们已经成功与那边取得联系,让我们可以放心展开行动,办事处的室内布局,那三人的位置,还有巡逻点和护卫力量也都摸清楚了。”   龙门内环富人区,乌萨斯办事处所在的独栋别墅附近的一处小山丘,正在检查武器装备的一行人之中,清道夫带来近卫局那边发来的消息。   “不过近卫局的人到底是怎么摸进去的?”清道夫望向乌萨斯办事处的方向,稍微奇怪地问了一句。   站在小山丘上,能够以一个俯视的角度看到依山而建的别墅院落,乌萨斯办事处的安保部队其实并没有太多人,这里只是一个外交办事处而不是军队驻扎点,安保人员满打满算也只有百余人左右,现在大多数更是集中在正门区域与近卫局干员们对峙,漆黑一片的后院看上去就是一个巨大的漏洞。   但也只是看上去。   不用过脑子也能猜到院落本身肯定有各种防止侵入的警报装置,再加上房屋内部,接近目标的位置肯定还会有乌萨斯人员进行无死角的巡逻,就清道夫的了解,或者说罗德岛的情报收集中龙门近卫局本身并非是一个情报机构,内部应该没有这种擅长潜入工作的干员才对。   “炎国有一个寓言故事,叫作‘鸡鸣狗盗’。”   大约不到胸口的位置有一个声音飘了上来,清道夫看向小山丘上不属于罗德岛的两人之一,自称“鸾鸟”的黎博利族少女。   自从罗德岛的人员被禁足在罗德岛上以来,虽然炎国的军队并没有进行人员扣押或者登舰搜查之类的举动,可是封锁内外沟通这一点仍旧让罗德岛的干员们颇为不满,因此没有人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由炎国人那边来寻求合作,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凯尔希竟然也就这么答应下来,平静得仿佛她早有预料。   但清道夫并不是凯尔希,被这么一搭话,她颇有些尴尬,她的身份不太想和这些官方人员有太深的交道,可是对方既然主动搭话,却也不好不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对不起,我对炎国的文化不是很了解,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寓言故事?”   “故事讲的是一个虚构的国家中有一位伟大的国君从别国出逃,通过手下一个会学鸡打鸣和学狗叫的市井之徒顺利逃出去,主要讲的是无论身份如何低微的人,都有可能有自己的作用。”   “哦,这个故事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吗?”   “潜入进去的肯恩并不是近卫局的人,而是近卫局平时丢牢里的盗贼。”   鸾鸟看出来身边的札拉克(老鼠)女人不善言谈,也没有继续说话的心思,她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说到底也是行动之前的些许不安而已,也并非是想要与罗德岛的人改善关系,不如说,罗德岛现在展现的另外一面已经让鸾鸟感到一丝警惕。   她看向这个小山丘上的罗德岛干员,面前一看就能明白久经战场的扎拉克佣兵,穿着红色大衣却行动无声的鲁珀族少女,还有目视无法确认只能通过道法隐隐约约感知的另一个被她们称作“狮蝎”的杀手,罗德岛派过来的这三人一看就是某些特殊领域内的老手,而这些人擅长的领域怎么看都不是一家医药公司需要涉足的领域。   相比之下,那位叫作“临光”的干员倒是与这些人格格不入,那位库兰塔人身上有十分明显的卡西米尔骑士作风,渗透进言行之中作风不可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她应该是来自于卡西米尔古老的骑士家系,现在被骑士竞技联盟掌控的卡西米尔只有那些古老的家名还能诞生这样的骑士,但是话又说话来,罗德岛何德何能让卡西米尔古老家族的骑士宣誓效忠?   “鸾鸟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注意到鸾鸟的视线,临光大方地走过来问道。   鸾鸟收回视线,轻轻点点头:“你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没有多余的言语,临光回过头的时候,红已经悄无声息地沿着小山丘向乌萨斯办事处后院“坠”去,她在曲折的道路上闪转腾跃,却是只能用“坠落”这样的词汇才能形容那一抹红色闪电的迅捷,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那一丝危险也如风散去,临光知道狮蝎已经追着红而去。   临光与清道夫对视一眼。   卡西米尔的骑士穿了一身与平时风格完全不一样的骑士盔甲,那是她来到罗德岛时穿戴的盔甲,满是斑驳的痕迹,与罗德岛的制式盔甲相比,除了不会像是罗德岛制式盔甲那样限制源石技艺的发挥外,最大的区别就是这一套盔甲还有一个能遮住面容的覆面头盔。   临光戴好头盔遮住面容,而清道夫则不需要。   S.W.E.E.P的人,她和红还有狮蝎都不在罗德岛的正式员工名单上,就算被看到面容也不会联系到罗德岛,就算联系到罗德岛也找不到任何证据,更何况S.W.E.E.P展开的行动通常不会有目击者留下。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鸾鸟大人了。”   临光留下一句话,就和清道夫一起向办事处方向摸去。   红与狮蝎负责潜入,临光与清道夫是需要攻坚时提供必要的武力,以及救出那三人之后的殿后任务,至于禁军的两人有着更为简单直接的任务:   制造混乱。   等到罗德岛的人员都离开之后,鸾鸟回过头看了一眼仍旧挂在空港附近的禁军舰队,然后看向身边的骊龙。   “舰队那边怎么说?”   “近卫局那边还是不让我们进入贫民窟,现在已经失去年兽的行踪,舰队会对龙门进行二次封锁避免年兽趁乱逃离。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配合近卫局和罗德岛,循着天灾信使这条线咬住年兽的行踪,关于南明离火剑的申请已经批准了,随时可以投射过来,但是上面要我们以龙门市民的安危为第一优先考虑事项,绝对不能在市区爆发大规模战斗,不能重复在切城37区的失态。”   骊龙的回答让鸾鸟点点头。   她抬起手按了按胸口的源石结晶,来自源石的低语一直延绵不断,但是只要不像是上次那样过度激活源石,让低语保持在不可理解的呓语状态,倒也不是没办法抵抗,只有当那低语变得足够清晰,开始能够被理解时,思维才会渐渐被源石之中的癫狂感染而失控。   “骊龙,如果我有再次失控的迹象,你就拿过南明离火剑的控制权,到时候不要问我你该怎么做。”   没有给身边的搭档回答的时间,鸾鸟按在胸口的手向前一指,指尖对象乌萨斯办事处。   一条火红的线瞬间将指尖与办事处内的建筑相连,随后恐怖的温度从火线的这端亮起,在另一端就变成一个犹如大日的巨大火球。   轰!   陡然间,乌萨斯办事处的别墅落入一片火海。   .   .   .   与卡洛斯的交谈以不欢而散作为结局,一位不识好歹的天灾信使拒绝了弃暗投明的要求,至少在监视的近卫骑士看起来应该是这样。   卡洛斯与暗索离开之后,林逸也在再次看望莫斯提马——顺便将罗德岛的营救计划告诉莫斯提马——之后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在大腿上摊开一本办事处藏书的《乌萨斯简史》,脑子里却盘桓着另外一些问题:   这会不会是又一个陷阱?   暗索为什么会和那位乌萨斯大尉一起过来?   后一个问题是有答案的,“这是伊万诺夫皇子的意思”。   卡洛斯一语双关的回答给了林逸答案。   暗索不可能是乌萨斯埋在龙门的暗子,那么她能用这样的方法与自己接触,多半是这只倒霉兔子被卡洛斯抓了个正着,然后在她以为万事休矣的时候被乌萨斯人猜出来意,结果却是被卡洛斯护送着绕过乌萨斯人自己的监视,将营救行动的信息告诉自己。   这应该……不是陷阱。   乌萨斯人渴求的是自己,而不是打算通过自己去寻求另外的事物。   如果自己是落在炎国人手里,那么那些禁军倒有可能演一出戏来放走自己,尝试通过自己确定年的行踪,但是乌萨斯则没有这种多此一举的必要。   但林逸有些猜不到那位伊万诺夫皇子这么做的目的。   放走自己对那位皇子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林逸怎么想都想不到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不如说反而会让那位皇子殿下有可能陷入比较危险的局面,按照伊万诺夫皇子所透露的关于乌萨斯的一部分真相,自古以来所有皇室成员,乃至于所有皇室血脉的拥有者都只是从一个灵魂延伸出来的侧面,他的这种行为如果被那一个灵魂知晓,今后还会不会有“伊万诺夫”这个人都是两说。   真要说的话,也就是这样的行为或许能赢得自己的一些好感而已。   好感……   “妈耶,难道我被当成女主角攻略了?竖旗了没,快让我拔了!”   林逸的吐槽迎来门口监视的近卫骑士注意,其中一人探进来半个身子,紧握腰间的剑柄,看似恭敬地绷紧身子问道:“奥尔芬斯先生,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林逸翻了个白眼,从沙发上站起来:“如果我说我现在想吃宵夜,你会亲自去厨房给我弄吗?”   “我会让办事处的女仆去准备。”近卫骑士警惕地看着走过来的林逸,另一边的近卫骑士逐渐也摸上剑柄,他们在林逸走进一剑之地时,忍不住再次问道,“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林逸将将停在一剑之外,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室内的挂钟,随后看向两名近卫骑士。   “你们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请不要在意,只不过是一些小事情而已。”近卫骑士们敏锐地发现林逸在态度上的转变,战士的直觉让他们察觉到不对,连语气也逐渐变得强硬起来,“近卫局的人不敢冲击办事处,现在天色已晚,或许您可以趁早休息。”   “那可不一定。”   这个回答一下子刺中近卫骑士的神经,两人呼吸微微一滞,正思考着是否要做些什么时,皇家术士协会的法术训练让两名近卫骑士察觉到外面升起的巨大能量,就在两人猛地转过头的那一刹那,廊道的窗户外闪过一道线状的火光——   轰!   地动山摇!   巨大的火球撞进独栋别墅侧面的高楼,精致的别墅就像是被无形的怪兽从侧面咬上一口,点燃的建筑有壁墙融化成汁,而迅速蔓延的火势则立刻引起巨大的混乱。   尖叫声此起彼伏。   别墅内有近卫骑士巡逻守卫,但是还有更多的,没有战斗能力,甚至没有经过战斗训练的文职人员或者服务人员,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这些人根本不可能保持镇静。   别说这些普通人,面对这根本不加掩饰的袭击,就连近卫骑士也懵了一瞬。   但是他们终究是乌萨斯军事序列之中单兵能力最为出众的个体,守在林逸门前的两名近卫骑士迅速想起自己的任务,两个人毫不迟疑地拔出长剑转向林逸,但是其中一个人立刻就被撞飞出去。   混乱爆发之前,林逸就在距离他们一剑之地。   那一丝火光闪过之时,林逸立刻起步,骤然发力地撞向其中一名骑士,但也只能做到撞飞一名近卫骑士,身上锁链相当程度上限制了林逸的行动,而这一撞却也让另一名近卫骑士立刻回过神来,只见那一名近卫骑士没有慌忙迎上,他知道锁链的束缚让林逸没办法快速奔逃,于是先撤开一步拉开距离,随即举起长剑。   林逸看都没向那边看一眼,从门口撞出去之后立刻向霜星那边迈开脚步。   近卫骑士审视着林逸的背影,同时展开对于源石技艺的感知,确认没有周围没有任何危险之后,他与从地上爬起来的同伴一起向林逸追去。   剑锋抵近林逸时,两人的视野内逐渐只剩下那一个身影,就在那个时候,林逸突然转过头。   眸子中的清醒让两名近卫骑士微微一紧。   两人的瞳孔中,林逸突然矮了一截,他似乎自己绊到自己一下,整个人一个平地摔就倒了下去。   这看得近卫骑士一呆,随后被林逸遮住的前方,黑色的坚冰在瞳孔内不断放大。   噗嗤—— 第二百一十六章:救援与陷阱(一)   巨大的能量在办事处外围凝聚起来的时候,织雾女士与鹰骑士同时抬起头。   乌萨斯近卫骑士都精修源石技艺,两个人更是同时期近卫骑士中的佼佼者,那莫大的能量在一个意志的控制下开始聚集时,两人好似看见一颗太阳正在办事处的后方缓缓升起。   “怎么了?”   伊万诺夫没有这样的警觉,但是他足够敏锐地发现两名骑士脸色的变化。   没有任何人说话,鹰骑士安格列一个飞扑越过桌子将伊万诺夫按倒在地的同时,织雾女士薇娜立刻起身,雾气刚刚在房间内泛滥的那一刻,猛烈的摇晃与巨响穿透没来得及让世界错位的雾气,竟是一瞬间就将未起的雾气完全撕碎。   轰!   “目标不是这边?”   安格列立刻察觉到那宛如大日的能量落点不是会客厅这边,而是别墅的另一处别栋,那里甚至不是羁押那三人的地方。   “佯攻?”   他看向织雾女士寻求认同,却发现薇娜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发现什么了?”   “是战争术士,炎国的战争术士。”   几乎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声音足够说明现在织雾女士的心情,焦急与难以置信,甚至可以说有一丝恐慌。   作为近卫骑士中偏向于源石技艺支援的骑士,比起剑术方面的练习,薇娜在源石技艺方面更有天赋,她能清晰而完整地洞察到术式的规模与威力,不用去看看那被术式命中的别栋现场,她也能想象到那一处别栋现在是什么样子,火焰焚烧的废墟,这样的风景她从未少见。   问题在于这样一个能够轻而易举焚掉一栋高楼的术式,从察觉到能量的异常流向到术式成型竟然只用了如此短的时间,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至少薇娜自己做不到,每一名近卫骑士都不可能做到。   说到底,近卫骑士也只是在皇家术士协会训练下的骑士,每一个人虽然都是资深的术士,可是擅长的领域却都是配合单人作战的通用源石技艺,类似于骤然的强光,声波的隔离,或者更为直接的塑能系射线,这些通用的源石技艺可以通过固定的课程来学习,像是薇娜的源石技艺——“迷失之雾”则是属于家族血脉的传承。   更加特别的源石技艺在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属于另一个分支——战争术士。   这一脉的术士彻底放弃体能的锻炼,多余的时间会用来钻研源石技艺的极限,他们中的每一人都是源石技艺方面的大师级人物,他们的工作通常是解析与破译各种血脉中所传承的源石技艺,用现代化的工业将其重现,例如针对那些纯血温迪戈的“食人”术式的相关转化,就是他们的成果。   除此之外,战争术士也是乌萨斯的战略级力量,只有这些将一生都沉浸在源石技艺领域的专家们,才能如此驾轻就熟地让那样庞大的能量在短时间成型而不至于失控。   薇娜不知道炎国有没有类似乌萨斯战争术士的机构,但是能够行使这种攻击的人也绝对是凤毛麟角。   龙门,不,炎国人真想要开战吗?   细密的冷汗浮现在高挺的鼻梁,织雾女士心中杂乱时,听见身边传来的声音。   “你确定?”将伊万诺夫扶起来的鹰骑士也是一脸凝重。   “至少是二级战争术士。”织雾女士答了一句,又有一些犹豫,“也有可能是大量术士的联合施法,但联合施法要求精神上的同步,通常会需要时间来调整每个人的节奏,不应该这么快,也许炎国有特殊的训练方式?”   “不要心存侥幸,按照最坏的结果来吧。”鹰骑士安格列说完后,回过头看向伊万诺夫,“让第三集团军立刻向龙门方向开拔,我们需要给龙门施加压力,好让炎国官方不能够正式下场。”   “他们可不一定怕,别忘了现在外交上处于不利地位的是我们,而且空中可还有炎国人的舰队。”   “我知道,但是别忘了炎国的‘九鼎’系统或许已经开始崩坏,我们现在都站在悬崖边相向而行,谁要是退了第一步就得一直退下去。”   伊万诺夫脸色变化不定,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反驳地点点头。   启用战争术士的那一刻或许龙门已经完成战争等级的无线电干扰,但是这并不能妨碍到他们通过灵魂的交流,科西切公爵的还有一个载体(黄金蛋)留在第三集团军,随时可以通过科西切公爵进行命令的传递。   换句话说,就算伊万诺夫不愿意下达命令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们都是一个灵魂的侧面,面前的鹰骑士与织雾女士自然也可以通过灵魂的长廊完成与科西切公爵的交流。   “你们呢?”伊万诺夫的声音追上走出房门的两位骑士。   “确保我们的客人没有受到惊扰。”   丢下一句话,安格列与薇娜直接冲上楼梯处。   天灾信使与另外两人被分开软禁在别墅的三楼,从会客厅向上,办事处的女仆与男佣在管家的带领下开始扑救从别栋蔓延过来的火焰,而当两人穿过人群来到被近卫骑士们看管的房屋一角时,就看见一名骑士急匆匆地跑过来。   两人心中都是一沉。   “敌人有多少,被救出去多少人?”没有等跑过来的近卫骑士说话,安格列直接开口问道。   近卫骑士先是一愣,随后立刻回答:“目前没有发现敌人入侵,不过我们已经失去对于天灾信使和卡特斯女性的掌控。”   “没有发现敌人?”   安格列的声音满是不可思议,这比听见天灾信使与白兔子失去掌控还要不可思议。   两名女性术士都被卸除武装,为求保险还进行了药物注射,至于那个天灾信使更是还添加了皇家术士协会制作的,用以针对近卫骑士这一类精通近身战斗与源石技艺的特殊单位的锁链,若是没有外来力量的干涉,他们怎么可能凭借自己逃离近卫骑士的掌控?   “是的,混乱爆发的第一时间我们就按照预案优先确保掌控身边最近的目标,防备外来的救援力量,可是很快巡逻队那边就传来消息,卡特斯女性与天灾信使脱离掌握,从现场分析来看,卡特斯女性似乎并没有受到限制,混乱爆发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将监视她的近卫骑士冻结。”   药物没有生效……   安格列皱起眉头,他在雾气中见识过那只白兔子的源石技艺,虽然细节上十分粗糙,似乎只是按照乌萨斯军队内的那一套速成方法进行过训练,最多有一些不会产生质变的改良,但是她的源石技艺适应性却十分出众,能量的直接引导向来属于源石技艺最基本的使用方式,热量的流动改向也不外如是,可那只白兔子的热量操纵却似乎涉及到一些更为基本的东西。   若是有心算无心,只顾着防备外来入侵者的近卫骑士的确会在一瞬间被封冻成冰雕。   “天灾信使那边是怎么回事?”   “卡特斯女性与向她集中的巡逻队错开,她第一时间支援了天灾信使那边,与负责监视天灾信使的近卫骑士有过短暂的交手。”   “结果?”   “监视天灾信使的两名骑士负伤,不过他们守住走廊的窗口,在巡逻队赶到之前,天灾信使和卡特斯女性逃进了宅邸深处,已经三个小队共九人开始追踪,但是考虑到可能的入侵者,剩下的人现在都守在萨科塔女性的房间周围。”   “莫斯提马那边没有动静?”   “暂时没有。”   那么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鹰骑士安格列略微松了一口气,那两人还没有彻底逃出宅邸,最关键的是还有一个人质在掌控之中,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雾气中的再现——   那名天灾信使既然可以为了两个女人放下一次长剑,那么就能有第二次。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安格列并不希望最后要通过人质来逼迫对方就范,倒不是那早已抛弃的自尊心无法接受,而是那样做太过被动。   “薇娜,你去守住莫斯提马。”   陡然听见这样的命令,织雾女士转过头,双眸间泛起疑惑。   “团长?”   “我想我可能知道逃进宅邸内的两人会去哪儿。”   安格列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但是垂落地板的视线却已经对向那个方向上的,位于二楼的一间陈列室,那里现在保管着两柄在皇家术士协会内也记录在册的法杖——“黑锁”与“白钥”。   皇家术士协会的前身,脱离于拉特兰的乌萨斯联合教会内部文献中就记录有着两柄法杖,也记录着“这两柄法杖中囚禁着一个吞噬灵魂的恶魔”,安格列清楚地看见顶着“莫斯提马”这个代号的萨科塔女性变成另外一个人,然后又变了回来。   这两次变化中唯一的变数就是天灾信使握住了法杖,而那个时候的天灾信使的确愣神了一段时间。   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接触到法杖中的恶魔,甚至可能达成某种交易,这个时候他们逃进宅邸深处也许并非只是因为被守住离开的窗口。   “我这就联系屋子内的其余人,让他们向陈列室集中。”   “不,让他们继续搜索天灾信使的动向。”安格列冲疑惑的近卫骑士摇摇头,“我会先去陈列室那边,让其余人一边搜索,一边靠拢。”   话音刚落,安格列还没有迈出脚步的那一刻,三楼的窗外忽地一亮。   鹰骑士与织雾女士比身边的近卫骑士更先看向那从能量视野中升起的“太阳”,随后那一道恐怖的热量变成一条线再次链接向别墅这边。   落点是莫斯提马所在的房间。   轰!   .   .   .   轰!   第二次的冲击让本就裂开了的办事处别墅雪上加霜,这里并非是什么坚实的堡垒,两发大火球下去火势已经到了通常手法无法控制的地步,这里工作的女仆和男佣并不会源石技艺,而这个时间点又不可能让近卫局的人进来,甚至就连警戒近卫局的人也不好拉回来。   于是很快一道命令就流向宅邸内的近卫骑士,让他们的脚步转向火场,用源石技艺协助灭火。   脚步声匆忙地离去,确认附近搜索的近卫骑士离开之后,林逸从躲藏的角落里钻出来,一只白兔子也放开手,被压下去的两只耳朵立刻弹了出来。   “莫斯提马小姐那边没事吧?”霜星有些担心地问道。   第二发大火球的落点是莫斯提马的位置,虽然霜星的源石技艺是以霜冻的形式进行施展,可是本质上却还是热量的操纵,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那汇聚起来的热量有多么恐怖,若是那么大的能量块儿直接糊人脸上,那已经不是八分熟的问题,怕是直接都焦了。   “不会有事的,罗德岛那边自有分寸,况且没能捕捉到我们的踪迹,乌萨斯人也绝对不可能让莫斯提马出事。”   察觉到第二法火球的落点是莫斯提马的位置时,林逸也稍稍皱起眉头。   不过他倒也能理解为什么罗德岛会这么做,乌萨斯人遭受袭击后肯定不会在不重要的地方浪费时间,唯有攻击莫斯提马所在的房间才可能限制住乌萨斯人的行动并且制造混乱,随后罗德岛的其余人才好浑水摸鱼地去将莫斯提马救出来。   “我们不用去帮助那边吗?”   霜星跟上林逸的脚步,两人走在已经人去楼空的二楼长廊,一时竟是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   “不用,那反而会打乱罗德岛那边的计划,原本我们这个时候应该想办法趁乱离开的。”   林逸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能隐隐感受到被拘禁起来的人工智能数据正在与二楼的某个地方产生共鸣,那里应该是乌萨斯人放置收缴武器的地方,也正是他没有立刻离开的原因之一。   将罗德岛的救援告诉给莫斯提马的时候,莫斯提马提到要找到两柄法杖才能离开,而对于林逸来说,他也没办法掩饰对于那两柄法杖的兴趣,只冲法杖中的人工智能知道“中央数据库”这一点,林逸就不可能将法杖丢在这里。   被拘禁在脑海里的只是人工智能用来“黑”掉持杖人人格的病毒程序,或许可以算是人工智能的一部分,但并非是全部,人工智能的本体是法杖的核心,若是它能那么简单就将自己的数据转移出去,那么也不至于一直被锁在那两柄法杖之中。   蔓延的火灾与袭击产生的混乱让林逸一路无阻,他很快就带着霜星来到一处房间前,在他推开房门的时候,霜星退开几步,先藏身在门外。   门后是一个陈列室一样的房间,摆放着各种长柄或者短柄的兵器。   这些武器也许都是办事处什么人的个人收藏,逐渐在宅邸内蔓延的燥热中,唯有这些兵器闪烁着寒光。   两柄法杖就被放在一个陈列架上,林逸走过去拿起他们的时候,头上的天花板传来细微的裂响。   林逸抬起头,只看见天花板上,黑色的蛛网瞬间扩散——   哗啦!   穹顶向下一塌。 第二百一十七章:救援与陷阱(二)   轰然破碎的天穹间落下来一个身影,闪烁其间的剑锋直接切向林逸的肩膀,却是已经有一些不在乎林逸生命安全的意思。   事态的发展没有给鹰骑士安格列手下留情的机会。   一方面是从织雾女士那里得知,天灾信使本人似乎拥有龙骑士格拉西亚的传承,而第三次乌卡战争中的失败,那一门横穿战场的剑术铭刻在当时的乌萨斯皇帝记忆深处,也铭刻在从那一个灵魂所延伸出来的所有侧面,可以说正是这一门剑术与施展这门剑术的那一支骑士团催生出乌萨斯近卫骑士这种钻研个人战力巅峰的特殊军种;   另一方面是其余近卫骑士还在“保护”莫斯提马,他来不及等待其他人的合围。   炎国人已经做出乌萨斯最不愿意看到的选择,他们直面战争的风险选择介入这一次的行动,原因尚不可知,但是龙门并非是当初卡西米尔当初那些大小林立,彼此戒备的边境骑士家族,若是真让林逸被炎国人接走,那么他们不会有第二次将人给抢回来的机会。   哪怕断手或者断脚,也必须要让还留在这里的天灾信使继续留在这里。   古井无波的眼神沿着剑锋的尖端落向伸手的年轻人,这一剑的角度与速度都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叮!   所以当那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时,安格列的眼神中泛起一丝涟漪。   剑尖在空气中刺中一层突然出现的黑色坚冰。   随同碎裂的天花板一起落下的鹰骑士落在一面黑色的冰墙之上,只是阻拦了一瞬,当刺透坚冰的剑尖向四周蔓延开白色的裂纹后,整个黑色的冰墙轰然碎裂。   一星寒芒在黑色的冰雨中绽放的那一刻,鹰骑士瞳孔紧缩。   紧缩的瞳孔中蕴开一抹低沉的金色,那一刻世界的一切在他眼中宛如静止,包括那行将洞穿咽喉的剑锋。   没有人可以真正地干涉时间,但却可以巧妙地将自己的思考从时间中摘取出来。   如同莫斯提马的源石技艺那样。   萨科塔人并不存在源自血脉的源石技艺,身体能力与大多数黎博利族一样,在泰拉大陆的所有种族中并不能排上前列,如果倒着数说不定还能上榜,而这样的情况下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拉特兰之所以能保持超然的地位,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些只存在于历史中的超然力量,现实中令拉特兰能够保持地位的主要原因是萨科塔人的学习能力。   那种仿佛天启一般直接掌握事物本质一样的学习能力使得萨科塔人在除去体能相关的各个领域都将其余势力远远甩在身后,自然也包括源石技艺相关的领域,但是反过来说,萨科塔人掌握的一切源石技艺,都是可以通过学习这种手段来进行掌握。   拉特兰将掌握的所有知识通过不同的核心进行串联,然后将拉特兰自古以来的某些名字,赋予给这些不同系统的知识。   “莫斯提马”就是其中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下来的部分知识与“桑杨沙”以及“阿撒兹勒”相关,而后两者正是选择留在乌萨斯脱离拉特兰的黎博利人。   安格列·格拉列夫维奇·索科洛夫就继承了这一部分知识。   当然,种族的天堑让安格列并不能如同萨科塔人那样理解那些令人疯狂的学识,不可能像是莫斯提马那样利用神经系统的干涉来强行控制其余生物,但是正如萨科塔人拥有超越人智的学习能力一样,黎博利族也有自己独特的种族优势,那就是在感知能力上的优越。   视觉,听觉,嗅觉……优越的感知器官往往能捕捉到更加细微且丰富的外界信息,而黎博利族与其余种族不同的思维结构虽然使得这些鸟脑袋显得偏执而倔强,却也能以一个特殊的角度迅速地处理感知器官收集的外界情报,整个世界在黎博利族的认知中远远比其余种族来得清晰而真实。   “莫斯提马”传承的知识与黎博利种族的感知能力结合起来,就是鹰骑士安格列的源石技艺:   洞悉之眼。   利用源石能刺激而得到强化的感知器官,神经速度大幅加速下带来的庞大计算力,鹰骑士安格列完全能够收集到以自己为中心,方圆二十米之内的所有信息,甚至从这些信息中推演出现在正在发生的事,与片刻后的未来将要发生的事,然后——   改变未来。   金色的瞳孔中,封冻在时间中的剑锋在那暗淡的金色散去后继续向前,行将刺穿鹰骑士的一刹那,安格列坠落的身躯如同张开双翼一般在空中一顿,随后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接上那从冰雨中刺出的一箭,两米高的汉子却身轻如燕地接着这一剑向后折退,滑开追击的距离后才轻巧落地。   “霜星!”   低沉的声音追上来的时候,鹰骑士安格列手中的长剑从剑脊裂开,两侧的剑锋在内部机括下向外展开,两柄单锋长剑接连一起,瞬间变成一人高的机械长弓,内部源石部分引导出能量的细线形成弓弦,长弓在空中拉开,能量汇聚的箭矢追上那声低沉的提醒,在安格列无声落地的同时,他身后面向外侧走廊的壁墙上已经熔穿一个小洞。   那里是卡特斯女性术士片刻之前的位置。   片刻之前……   鹰骑士安格列从那个什么也没有射中的孔洞收回视线,将机械长弓重新拆卸成单锋双剑,警惕地看向一剑之外的天灾信使。   望着双手握住黑白法杖的年轻人,安格列的思考一瞬间有些空白。   自己的动作被看穿了?   怎么可能!   那一瞬的反应是根据短到以微妙计数的时间内收集到的信息推演出来的未来为基准做出的最佳反应,计算中的未来这一箭应该能重伤躲在壁墙后面的卡特斯女性,但为什么面前的天灾信使却在自己手中的长剑没有变成长弓时就已经出声提醒?   他为什么知道自己会那么做?   等到胸口变得沉闷起来的时候,安格列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呼吸,他微微缓了一口气,复杂的目光内摇曳着天灾信使的身影。   “你能‘看见’我的动作?”   安格列没有继续进攻,偷袭未果的情况下,门外的霜星与身前的天灾信使呈现出前后夹击的形式,却是令他现在的位置显得有些尴尬。   “你说‘看见’?”林逸收起以长剑的形式刺出去的法杖,微微扬起眉毛,“原来如此,看样子是和我相同类型的替身啊。”   “替身?什么替身?”   “没事,不用在意,我自说自话而已。”   林逸将两柄法杖拿到一起,另一只手伸手一招,从空气中凝聚出一柄黑冰的长剑。   来这里拿回两柄法杖时,林逸就猜到不会一帆风顺。   莫斯提马告诉过他乌萨斯的近卫骑士知晓这两柄法杖的真相,那么乌萨斯人就绝不会将这两柄法杖当成单纯的武器来处理,围绕这两柄法杖也许会有人进行监视,所以靠近这边的时候,林逸就有意识地打开平时关闭的辅助运算单元,而生物感知雷法察觉到楼顶上固定不动的反应时,林逸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霜星掩护下的闪灵一剑,这就是林逸给埋伏者准备的礼物。   但是林逸没有想到这一剑会落空。   空中坠落的影子如同鬼魅般退开时,敌人的身影也一并从林逸通过计算力窥伺的未来中消失,如同曾经面对龙骑士格拉西亚那时一样,现有的计算力不足以推演出对方行动的所有可能性,于是那一瞬间林逸就直接让所有运算单元过载,所幸对方并没有达到龙骑士格拉西亚那样的高度,被推演出来的未来中再次出现对方的身影。   但是事情变得稍微棘手了啊。   林逸虚起眼睛,屏蔽掉脑海内响起的警报声,同时让过载的运算单元回归如常。   “这种情况下你还有心情自说自话吗,你应该知道既然被我抓住行踪意味着什么,其余近卫骑士已经向这边靠拢,你们无路可逃。”   安格列一边警戒着壁墙外没有露面的霜星,一边警戒着林逸的动向,一时却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   尝试对话只是拖延时间的一个尝试。   虽然拖延时间也有一定的风险,例如侵入办事处的救援人员可能来得比支援的近卫骑士更快,但是安格列却也有些无奈。   他第一次遇见“洞悉之眼”无法掌握局势的情况,仅凭自己想要从正面擒下对方的可能性太低,更别说现在他被两人一前一后夹在中间,哪怕霜星对安格列来说并不能算是一个严重的威胁,可是利用源石技艺进行牵制也是一个麻烦。   “无路可逃?”   “正是。”   林逸摇摇头,却也是没有进攻的意思,而是就那么和安格列聊了起来:“但是我为什么要逃?”   “什么?”   “莫斯提马还在这里,如果我要逃的话,当初就不会走进那片雾气中了,不是吗?”   “你这么在乎那个萨科塔人?”   安格列答了一句,警戒着林逸的动向时,感知世界内却捕捉到一个从三楼靠近的呼吸。   利用视野的余光飘向天灾信使的后上方,安格列看见一名近卫骑士露出谨慎的身影,身上的甲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呼吸也压制到极限,如果不是“洞悉之眼”直接捕捉到感知范围内细微的热量发散,甚至就连安格列也会疏漏这靠近的人影。   那个位置是天灾信使视野的死角。   视野的余光与近卫骑士交汇一瞬,默契就在一瞬间成型,安格列微微向前挪开半步,这个动作一瞬间让天灾信使绷紧身子,而安格列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那么你知道你要救的那位萨科塔人过去在拉特兰的职务吗?”   安格列感知到天灾信使绷紧的身子在错愕中松懈下来。   “什么意思?”   空气中传来天灾信使警惕的声音。   “拉特兰有一个地方叫作机密圣所,既然选择成为天灾信使,那么你应该并不陌生,毕竟机密圣所内部会提供部分特供物资作为对积极完成危机合约的信使进行鼓励,但是机密圣所原本的职能却不是提供奖励,相反,那应该只进不出,拉特兰有一支特别的部队专门在泰拉世界各地回收各种危险的遗物,将其封锁在机密圣所之内,而你要救的萨科塔人就是其中一员。”   “或者说,继承了莫斯提马这个名字的萨科塔人就自然而然地成为那一支部队的领导,毕竟回收遗物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记忆操纵,而以神经领域为核心的传承,‘莫斯提马’这一称号的继承者自然是领导这支部队的最合适人员。”   “大多数流传在外的遗物若是还在运行一般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神化,于是他们将这个回收过程称之为‘除魅’,即是消除不明真相的一般人对于那些遗物的崇拜与赋予其一个主观意识的做法,通过修改遗物相关者的记忆,或者更为干脆的一些手段。”   安格列将联合教会遗留下来的关于机密圣所的真相缓缓道来,他看见天灾信使一点点被吸引,而自己也在叙述中慢慢接近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你到底想说什么?”   摸不着中心的言论让天灾信使变得有些焦躁,听见那粗暴的打断,安格列迅速地抬起头确认了一下三楼的近卫骑士位置,随后平静地开口:“我的意思是,她只是因为你与那些古代机械有关,所以才会出现在你的身旁,你对她的所有感情都只会得到一片虚无。”   天灾信使的脸色豁然一变。   那一瞬间,安格列踏碎地板,宛如一道箭矢射向勃然变色的天灾信使,而三楼的近卫骑士也立刻飞身而下,一前一后瞬间形成绝杀之局。   三楼跳下的近卫骑士拔出腰间长剑,那清脆的声音响起时,天灾信使才意识到身后有人。   安格列看见天灾信使一咬牙,反身迎向身后飞落的近卫骑士,他在一瞬间就判断出强弱之势,立刻就选择身后的近卫骑士作为突破口。   若是能避开争取一点时间,外面的卡特斯女性就会立刻反应过来进行支援。   但安格列怎么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先前的长篇大论,后来的突然暴起,不仅是为了麻痹天灾信使,更是想要让外面的卡特斯女性术士失去警惕,现在怎么可能再给她反应过来的机会?   黎博利族的敏捷在那一瞬间抵达极致,安格列并不会剑术闪灵,可是格拉西亚家族的闪剑却并不是多么神秘的剑术,只见他脚步一垫,整个人身形向前一闪,如同冲锋的时间被神秘的力量抹去,整个人下一瞬间就出现在天灾信使身侧。   长剑从斜刺里刺入天灾信使的身体,从肩膀透出,这一剑若是落实,就会是丧失所有反抗能力的重伤。   若是落实。   没有任何命中手感的反馈。   安格列的眼睛猛地睁大,天灾信使的身影在视野内溃散成一片光影,而在那边光影之后,一星晨光眨眼及至。   心脏微微一疼,意识迅速收缩消失,   迅速黑掉的视野内,安格列看见从三楼落地的“近卫骑士”,那哪里是乌萨斯的近卫骑士,一身有些年头的卡西米尔风格盔甲后面,一捧库兰塔族特有的蓬松马尾微微摇晃。   最后一刻,安格列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个能解释这一切的名字:   晨曦家族。   那一个传说中被“光之精灵”祝福,能够自由操纵光与影的卡西米尔古老家系,至今盘踞在卡西米尔北方,几乎与世独立的家族。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第二百一十八章:救援与陷阱(三)   “晨曦·临光。”   一个不相干的名字从织雾女士嘴里落下来的时候,房间内看管莫斯提马的近卫骑士都愣了一下。   这个名字他们并不陌生。   卡西米尔作为乌萨斯的主要战争对象,名为战争的联系让双方对于彼此的历史与文化都十分了解,特别是对于乌萨斯近卫骑士而言,他们的假想敌正是那些具备悠久传承的卡西米尔骑士家族,而这些家族中最为著名的自然是十王所在的家族。   卡西米尔统一战争时代,先后驰骋于那片大地上,常人无法理解,不可触及的十枚星辰。   晨曦·临光,这个名字就是其中一颗星辰的名字。   但是这又与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先不说晨曦家族位于卡西米尔北境,被拜伦山脉封锁在远离卡西米尔主流社会的闪光海岸,距离龙门何止千里之遥,就算不考虑空间上的问题,晨曦家族经过数百年的沉浮,现在早已跟不上时代的脚步而衰败不堪,近些年更是与骑士竞技联盟冲突频频,哪里有闲心插手到其余事情中来?   没有去管骑士们惊讶的眼神,与已经被击杀的安格列沟通之后,织雾女士揉揉太阳穴,抬起头看向周围的骑士:“晨曦家族近些年有什么消息吗?”   近卫骑士们彼此看了一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薇娜会执着于这个问题,但还是有人站出来。   “前些年卡西米尔北境骑士大会中出现一名令人瞩目的新人夺得耀骑士的封号,新人登录的姓名是玛嘉烈·临光,女性,十六岁,当时卡西米尔方面的谍报部门专门调查过这个名字,确认对方的确是晨曦家族的后裔,不过由于拜伦山脉的阻断,闪光海岸的情报一直都十分稀缺且滞后,所以我们也没能调查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这个人后来的去向呢?”   “从北境前往卡西米尔中央都市参与后续的骑士大会时,听说是因为意外感染矿石病,骑士竞技联盟原则上不允许感染者参赛,所以竞技联盟的那些人就以玛嘉烈·临光违背规则参加先前的比赛为理由向晨曦家族施压,过后不久就听说晨曦家族驱逐了玛嘉烈·临光的消息,在那之后就没有消息了,毕竟是感染者,兴许是死在荒郊野外了吧。”   “那可未必。”   薇娜摇摇头,她基本上可以确定安格列遭遇的那位操纵光线的卡西米尔骑士应该就是被驱逐出境的晨曦家族后人,只是为什么被驱逐出去的耀骑士会出现在这里?   炎国并非是以善待感染者出名的国度,实际上隔着一个乌萨斯,封闭而落后的卡西米尔人大多甚至都不会知晓炎国的存在,如果是想去一个善待感染者的国家,卡西米尔的西面,穿越一些零散的聚落,跨过荒野与密林之后就是莱塔尼亚的国境,而在莱塔尼亚,感染者至少能作为人活下去。   玛嘉烈·临光不可能选择跨越整个乌萨斯前往炎国的道路,那么是谁将她带到这里来的?   感染者……   织雾女士突然抬起眼神,看向房间内坐在沙发上的莫斯提马,平静地开口:“外面的是罗德岛的人?”   莫斯提马头顶缓缓旋转的天使之环微微一定,她抬起眼,露出一个端庄的微笑,却什么也没有说,倒是一旁的近卫骑士惊讶地叫出声来。   “罗德岛?”   “怎么会是他们?”   “不是炎国的部队?”   升起的些许喧嚣立刻被薇娜的眼神冻结,在织雾女士冰冷的眼神下,近卫骑士很快回到一贯的警戒。   但薇娜已经能够肯定自己的猜测。   只是近期内停靠在龙门的罗德岛才有理由收容感染者,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以收治感染者为主旨的制药公司,而由叛国者凯尔希领导的这个组织辗转各地,并非没有机会能够遇见流浪在外的玛嘉烈·临光,依照那个叛国者对于各种古代遗物的兴趣,自然会对一个古老家族的成员产生兴趣。   不过既然外面的人是罗德岛的干员而非是预想中炎国的特殊部队,那么这边的应对也可以有相应的变化。   “伊诺克,艾莫斯,你们的小队不用守在这里了,带着你们的人配合办事处的安保部队在宅邸内拉开搜索线,找出入侵的人,赫克托,你的小队去协助灭火,控制混乱的蔓延。”   命令清晰明确,可是得到命令的近卫骑士却有些迟疑是否执行这个命令。   为了防止最后的人质被救走,剩余的近卫骑士全部集中在房间内外,但是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二十人,若是执行这个命令,离开三个小队就是去了九人,可以说直接撤走一般的防卫力量,这——   “你们接受的训练里,包括质疑上官的命令吗?”   再度响起的声音令迟疑的近卫骑士低下头,近卫骑士的地位超然,可是再怎么说也是乌萨斯军事体制下的部队,服从铭刻在灵魂之中的本能,当时被点到名字的三名骑士就低下头轻轻叩住胸口离开房间,随即脚步声在门外变得密集,却是他们带着自己小队的人离开巡逻警戒的位置。   “其余人也不用继续守在这里了,你们去外面填补巡逻的空缺,既然袭击过来的不是炎国的特殊部队,那么也不用这么如临大敌,这里有我就行了。”   房间内剩下的骑士也陆续离开房间,骤然变得空荡下来的房间内,一时只剩下织雾女士与莫斯提马。   沉默略作盘桓,随后便响起莫斯提马的声音。   “还没有抓住侵入者的痕迹就主动降低警戒力度,你打算做什么?”   薇娜看向第一次主动开口的莫斯提马,随后又低下眉眼,她摩挲着手上的一枚蓝宝石戒指,可以看见蓝宝石的内部有阴影游走,如同一团被封印在宝石之中的薄雾。   “也许我有一个好消息可以告诉你。”摩擦着戒指的织雾女士没有抬起头,却有声音飘起来。   “什么消息?”莫斯提马微微压低目光。   “安格列团长告诉天灾信使一部分关于‘莫斯提马’的意义,包括你在机密圣所的任职,他告诉天灾信使你会接近他只是因为贪图他身上的秘密。”   莫斯提马的视线一瞬间变得冷漠,很罕见地,那双蔚蓝色的眸子里第一次盈满敌意。   “不用这么紧张,我说过这也许是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安格列团长死了。”薇娜头也没抬地说道,“他想用这个消息动摇天灾信使,但是那位少年从头至尾都没有被这个消息影响,我很好奇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明明是两个灵魂却能如此信任彼此,这有些超出我们的认知。”   “你们的认知?”   “准确来说,那应当是经过时间论证的结果。不同的灵魂会诞生不同的思想,不同的思想会追逐不同的利益,最终演变成碰撞,斗争,产生大量的,毫无意义的,甚至是愚蠢的内耗,唯有将不同的思想置于同一个灵魂之上,才能停止这种无意义的内耗,只是若是将不同的思想归于同一个灵魂,那么思想也会逐渐统一,最终变成一滩死水,所以我们有时候也会允许一些小小的放纵。”   莫斯提马警惕地看向面前的女性,她发现面前的女性,那承载灵魂的瞳孔正在变得深邃,如同藏有两个漩涡,不经意间视线就被那藏在瞳孔内的漩涡扭曲,吞没,让自己再也无法断开与她的对视,灵魂似乎就这么被抽取出来,然后顺着那漩涡沉入漩涡的最深处。   恍惚间,莫斯提马感觉自己感到另一双“眼睛”,一个横跨时间长河的灵魂。   “莫斯提马小姐!”   微微提高的声音让莫斯提马猛地清醒过来,她重新看向面前的织雾女士,先前的一切异象似乎都只是自己的错觉,面前的女性只是用平和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觉得那位天灾信使,会踏进这个陷阱吗?”   .   .   .   “别栋的火灭了。”   宅邸内的混乱逐渐平静下来之后,内廷的花园中,临光从腾起黑烟的别栋收回视线,看向身后的两人。   “有感觉到源石技艺施展的痕迹,他们在用源石技艺灭火,是那些近卫骑士?”   林逸也从别栋的废墟收回视线,轻轻点头,算是同意临光的猜测:“应当是有近卫骑士朝那边去了。由于安全条例的限制,驻扎在龙门的外事单位不允许驻扎术士单位,这里能够施展源石技艺熄灭那种火势的,只有作为护卫随同伊万诺夫皇子来到这里的近卫骑士,还有那些偷偷摸进来的近卫骑士。”   “但是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去灭火?”霜星有些不理解地问道。   三人站在宅邸内廷的花园,两发大火球形成的混乱让整个宅邸人声鼎沸,不停有办事处的工作人员经由内廷将抢救下来的文件之类的东西,快速地从失火的独栋别墅搬到另外的别墅,杂乱的喧嚣遮掩住三人的声音,而来往的人员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向这边。   没有人能看见他们。   临光的源石技艺将光线折叠,所有人的视野中都没有他们的存在,哪怕偶尔有一些看上去像是安保人员的人路过也没有发现异常,究其根本,这种源石技艺根本不是通过干涉他人来达到“隐身”的效果,自然也不可能察觉。   “一个陷阱。”   临光平静地看着一队近卫骑士从内廷路过,这些同样擅长源石技艺的作战单位似乎察觉到源石能的流向,其中有人疑惑地停下脚步,他从怀中拿出一枚戒指摩挲起来,但很快就被人拍拍肩膀,最后看了一眼没有反应的戒指后就与同伴一起匆匆离开。   “乌萨斯人想要的是你,而不是莫斯提马小姐,或许是担心我们找不到搭救莫斯提马小姐的机会而选择离开,乌萨斯人主动降低了防御的力度。”   只有这一个解释才能说明乌萨斯人的行动,别栋的火势根本没有紧急到需要调动近卫骑士的地步。   临光看向林逸,沉稳的声音做出建议。   “莫斯提马小姐可以交给其余人进行营救,红与狮蝎已经潜入宅邸内,她们是隐秘行动的专家,而外面清道夫也可以提供支援,甚至炎国人的术士也会帮忙,相反我们应该尽快这里,你应该能想到为什么炎国人会参与进这次救援行动。”   因为炎国人的目标也是自己。   林逸不由得苦笑着摇摇头,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受欢迎了。   凯尔希会让临光参与这次行动,多半也是无法拒绝炎国人加入这次营救行动,所以才打算让临光在行动中直接带着自己离开,有临光的源石技艺作为掩护,绕过炎国人的视线也不是太难。   但是——   “临光小姐,你的源石技艺有办法掩护我靠近莫斯提马那边吗?”   但是林逸不可能抛下莫斯提马。   临光深深地看了林逸一眼,随后摇摇头:“很抱歉,恐怕不行,我的源石技艺其实并不适合潜入,虽然可以扭曲光线让我们消失在其余人的视野之中,但是如果有复数的视角同时进行观察,维持隐身的难度就会几何等级的上升,那些近卫骑士也并非是可以轻易欺骗过去的对象。”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林逸感到多么意外。   若是临光的源石技艺那么好用,那么当初来“踩点”的就不会是暗索,而是直接通过源石技艺的掩护,大大方方走进来的临光了。   不过无法隐秘接近的话,现在的情况就有些僵硬了。   林逸可以肯定若是自己就这么直愣愣地冲过去救莫斯提马,先不说有没有可能突破近卫骑士的防备,只要自己和莫斯提马同屏出现,近卫骑士绝对就会直接将长剑架到莫斯提马的脖子上逼迫自己就范,那时候情况会变得更加僵硬。   还有什么方法能够在不惊动近卫骑士的情况下接近莫斯提马吗……   一个个利用方案在林逸脑海内生成,否决,不断思考着自己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借助时,林逸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灵光。   “对了,暗索。” 第二百一十九章:救援与陷阱(四)   “温思帕大尉,火势在那些人的帮助下已经扑灭,现在已经重新分配安保力量,建立起紧急巡逻体系,预计半个小时内能够排查完办事处别墅区内的所有区域。”   乌萨斯士兵的报告中,卡洛斯静静点点头。   驻龙门办事处的别墅内有自己的安保力量,不过作为伊万诺夫皇子带过来的最高军衔持有者,卡洛斯也被临时委任为现场指挥官,负责处理现在的紧急事态。   不过说是紧急,其实也没有到达让人绷断神经的地步。   卡洛斯抬起头看向庭前花园对面,紧闭的铁栅栏门外面闪烁警灯的警车,龙门近卫局的人到底还是没有真的冲进来,先前两发大火球直接点燃别栋别墅之后,近卫局有冲进来的意思,但是最后关头却又被压制下来,在办事处这边再三声明不需要龙门方面提供援助之后,对峙又变成互相盯梢的状态。   真是演的一手好戏。   近卫局的动作只是为了给后方的潜入制造机会,让办事处这边不能第一时间展开搜索,既然达成目标,自然也就没必要继续制造紧张。   只是,他们的救援行动似乎也并没有预想中那么顺利。   卡洛斯瞧了一眼已经变成废墟的别墅别栋,随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是说那些人去帮忙灭火了?他们不是正在照顾拉特兰客人的安危吗?”   那些人自然指的是近卫骑士。   虽然卡洛斯被委任为现场的最高指挥官,可是指挥权限却并不包括近卫骑士,卡洛斯属于乌萨斯常规军事体系下的军官,而近卫骑士按照乌萨斯的军事划分属于内务部队,近卫骑士与乌萨斯皇帝内卫一样直属于乌萨斯内务部,而内务部直接服务于皇室,下属部队与他们这些常规军互不统属。   事实上,若非第三集团军的最高指挥官是伊万诺夫皇子,第三集团军的作战序列中也不会包括先前的龙门行动中登场过的一支乌萨斯皇帝内卫。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只是他们分离出来了三个小队来协助我们巡逻,说什么凭我们就算发现入侵者也没办法解决。”   身边的士兵语气颇有部分,卡洛斯却扬起眉毛,惊讶地说道:“他们还分了三个小队出来?等等,难道那位拉特兰客人被接走了?”   “不,应该没有,他们修改了我们的巡逻路线,让我们的几支巡逻队就在那个房间的外围,如果里面发生什么事情能够立刻进行支援。”   卡洛斯低头看了一眼士兵递过来的电子档案,显示屏上是办事处的平面地图,以及现在的巡逻路线。   可以看见从正门抽调出来的安保路线围绕着办事处的外围拉起一道警戒线,数道巡逻小队穿插在这道警戒线内的广大区域,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由于大量人手在外围巡逻,继续向内这一道网反而变得松散许多,只是围绕那个萨科塔人转移后的房间进行了重点布控。   可这种布控的方式……这不是一个陷阱吗?   卡洛斯一眼就看出来这种布控方式的本质,联想到那些原本严密看押莫斯提马的近卫骑士突然被抽调出来,他仿佛看见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就在自己身后的别墅内悄然形成。   更加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近卫骑士的指挥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两发大火球炸掉别栋之后,混乱中卡洛斯已经收到报告,说是被请到别墅内的客人中只有萨科塔人还在近卫骑士的掌控中,卡洛斯原本以为天灾信使会趁着混乱爆发的那段时间离开,可是近卫骑士绝不会做出毫无意义的行动。   他们会做出这种“钓鱼”的布置,自然是有情报支持他们认定天灾信使还没有离开。   那个天灾信使,没有离开?   卡洛斯一下子皱紧眉头,心中涌起的复杂情绪忍不住让一句话脱口而出:“一群蠢货。”   “是!”   身边的士兵被吓了一跳,“啪”的一下并腿敬礼,高声问道:“大尉,请问这个巡逻路线有什么问题?”   卡洛斯瞧了士兵一眼,将手里的电子档案摔回去:“没问题,按照这个方案执行下去就好,通知正门的人,提高对近卫局的警惕,但是不管对面做了些什么都给我忍着,千万不要主动做出攻击行为。”他整理了一下军服,走上别墅的台阶,丢回来一句话,“我会去向皇子殿下请示下一步指令。”   将士兵甩到身后,卡洛斯走进扑灭火势后迅速平静下来的别墅,向着伊万诺夫皇子所在的另一处安全屋走去。   这个状况超出卡洛斯能够处理的范畴。   如果单纯是要抓住那些入侵者的话倒没有这么苦恼,配合近卫骑士的计划就好,但是他从伊万诺夫皇子那里得到的命令却是——“想办法放走天灾信使。”   卡洛斯其实无法理解这个命令,也无法理解伊万诺夫皇子下达命令的形式。   这个命令并非是通过正常途径进行下达,而是通过伊万诺夫皇子掌控第三集团军后增加进来的一种特殊命令形式,该特殊命令形式旨在解决“指挥阶层处于被劫持的状态时如何下达命令”这个问题,而从执行上来说就是下达命令时使用一种特殊的开头格式。   出现这种特殊开头之后,第三集团军各级指挥要按照一种第三集团军内部流传的加密文本来截取命令中的关键字,重新排列并正确理解隐藏在表面指令下的真正指令。   这样的指令在以前只出现在一些特定情境的军事演习之中,但卡洛斯从未想过真的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会从第三集团军最高指挥官嘴里,接到这种隐藏在命令之下的命令。   还是如此匪夷所思的命令!   “卡洛斯·米拉斯维奇·温思帕大尉?”   一个略微上扬的清脆声音从背后追上自己的脚步时,独自走在长廊之间的卡洛斯身体一僵,他迅速分辨出这个声音的主人,然后慢慢瞪大眼睛。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少年站在一剑之外,光与影之间。   卡洛斯定定地看着那个如同油画一般的身影,良久后才从肺里挤出最后一丝空气:   “你竟然真的没走?”   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里溜出来,卡洛斯有些可笑地发现自己好像比这个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更加紧张。   林逸看着面前的男人,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   他想到暗索的时候,其实想到的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暗索正是由面前的男人带领才绕过乌萨斯人的警戒,那么或许自己可以复制一次暗索的经历,只不过林逸也不确定这个男人会帮助暗索的原因,或者说并不清楚伊万诺夫会这么做的理由。   如果自己贸然出现在对方面前,那么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带有阴谋的橄榄枝,还是如林的长剑?   林逸微微松开腰间的长剑,若是刚才卡洛斯打算大声呼喊救援,那么现在这里就会躺下一具尸体。   “莫斯提马还在这里,我是来寻求帮助的。”   “帮助?”卡洛斯微微一愣,他迅速瞧了一眼走廊前后,走到林逸面前低声说道,“你真的打算去救那个萨科塔人?那是一个陷阱,近卫骑士那边知道你没有离开,他们主动撤走一部分近卫骑士,就是为了将你给钓出来!”   “所以现在正是时候,不是吗?”   “什么?”   “比起近卫骑士全部集中在这里,他们主动分走一部分近卫骑士肯定会降低莫斯提马那边的防卫力量。”   这是什么逻辑?   这不都告诉你了这是一个陷阱吗?   防卫力量当然会降低,但是近卫骑士的目标又不是那个萨科塔人,等被你骗进笼子,回流的所有人都会朝着留下你的方向行动,这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卡洛斯张张嘴,话语要出口的时候却突然回过神来,他盯着平静的林逸,有些艰难地说道:“等等,难道说你不是看到近卫骑士被分流出去,才决定救那个萨科塔人的?”   林逸摇摇头,十分简单地说道:“我要救莫斯提马。”   卡洛斯直视着林逸的双眼,那平静而坚定的态度如同战场的再现,那时候这个天灾信使操控的钢铁骑士没有因为第三集团军而后退,现在他也不会因为近卫骑士而改变自己的主意。   “伊万诺夫皇子给我的命令只是放走你。”卡洛斯的声音有些干涩。   “那太好了。”林逸轻轻拍拍手,语气轻快,“那便是与救莫斯提马一个意思。”   卡洛斯稍微沉默一下,一时没有答话。   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历史悠长,这一支光荣的军队诞生过许多故事,而最让卡洛斯向往的便是赫拉格将军的故事,那个故事中有两个主角,一个是如同他这样的纯粹的军人,一个是当初第三集团军的最高指挥官,乌萨斯曾经的至高权力者,已然逝去的先帝。   灰色的牲口与畜群的主人,跨越所有不可逾越的规矩与阶层的牢不可破的友谊,这些记载在第三集团军之中的历史一直是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士兵所向往的故事,在那些灿烂的幻想之中,他们都是如同赫拉格将军一样的完美无缺的军人,而他们所缺少的,正是那样一个让自己为之奉献一切的君主。   卡洛斯不知道现在是否应该从幻想中醒来。   这一次帮助面前的天灾信使与带那只紫兔子来传话不可同日而语,前一次不会留下任何实际上的证据,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卡洛斯已经过了沉迷于浪漫主义的年纪,他的理智告诉他一个清晰的事实:若是他在执行伊万诺夫皇子的命令中暴露自己,那么事后伊万诺夫皇子会毫不犹豫地矢口否认,让自己来承担通敌的罪名。   现在有一个选择在卡洛斯的面前:   你愿意活在梦中,还是现实?   “温思帕大尉?”   林逸的声音让卡洛斯抬起头,他复杂地看了一眼林逸,突然问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介入乌萨斯与炎国的战场?”   林逸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他下意识地想要思考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但是终究只是摇摇头。   “没有为了什么,只是因为我想那么做。”   “想那么做……”   咀嚼着这几个字,卡洛斯慢慢吸进一口气,眼神逐渐安定下来。   “说吧,这一次你又想怎么做?”   .   .   .   “卡洛斯·米拉斯维奇·温思帕?”   织雾女士略微皱起眉头,迅速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的相关资料。   她很快找到有这个名字的资料,这似乎是伊万诺夫打算发展的近臣,现在被伊万诺夫委任为办事处的现场总指挥。   乌萨斯的皇帝与内廷外的近臣,这却也是乌萨斯皇室的传统了。   很早以前开始,乌萨斯皇帝都会刻意寻找一名内廷外的近臣,或许是失意的小贵族,或许是天真的科研人员,或许是勤恳的军人,这些近臣的共同点就是都有自己独到的本领,而以乌萨斯至高无上的权力者这种身份在乌萨斯这强调身份与阶层的国度折节下交,往往很容易就收获对方的忠诚。   至于这么做的理由倒是很简单,忠诚比利益更容易让人自愿献身。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乌萨斯皇帝的身份不方便去做,“灵魂议会”的其余身份也不好出面,乌萨斯是一个被规矩与传统的束缚的国家,想要在不触碰到这个国家的敏感之处地完成一些敏感的事情,一些可以用完就扔的棋子自然必不可少。   最近的例子大概就是第三集团军曾经的一名将军,一位叫作“赫拉格”的黎博利人。   乌萨斯的皇帝扭曲并控制了这个人的一生,恐怕直到现在为止,这个男人都以为他对于乌萨斯当局的恨意是自己的意志,可是包括他现在掌握“阿撒兹勒”诊所的现实,都不过是乌萨斯给他安排的命运,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阿撒兹勒”最大最稳定的那一笔神秘捐赠,正是来自于乌萨斯当局。   赫拉格这个人,甚至包括他对于乌萨斯当局的敌意,都不过是乌萨斯的工具而已。   现在另一个工具人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   “温思帕大尉说是关于巡逻路线上的问题,想要进行与我们进行确认,他没有权限直接指挥近卫骑士,只能过来进行商量。”   这倒是,内务部队与常规军毕竟互不统属,不过真要进行比较,内务部队的地位比起常规军要高得多,毕竟内务部队直属皇室,而常规军受乌萨斯国防部节制。   “那就让他过来吧。”   织雾女士随口说道,继续摩挲着手上的戒指。 第二百二十章:救援与陷阱(五)   自从一发大火球直接炸掉莫斯提马原本的房间以后,近卫骑士就“护送”莫斯提马来到别墅内部的安全屋,受限于移动城邦的结构问题,不可能向下挖掘出几十米深的地堡,所以考虑到安全问题,乌萨斯办事处的别墅在施工之前的设计就留有安全屋的位置,用以在紧急情况下——例如突发性火灾——保护重要人员等待外部救援。   这样的安全屋四面无窗,壁墙的内部结构兼具物理与源石技艺的抗性,通向安全屋的廊道倒是有很多,但是走廊上有近卫骑士按着长剑来回巡逻,每一名骑士肩膀上都停有一只奇异的生物,一只双头的雄鹰静静地停留在那里,身影虚幻。   这应当是某种源石技艺的产物,或许是偏向于侦查与感知类的术式。   人体的视觉可能被一些源石技艺影响,例如神经信号的细微操作截断视觉神经信号的传递,但是这一类被源石技艺创造出来的生物却能以一个不受干扰的角度观察世界,如果再加上红外视野与生命探测功能,足以让潜入者无所遁形。   “温思帕大尉,现在您可以过去了。”   前方的声音让林逸从那些通过源石技艺生成的特殊生物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对卡洛斯行了一个骑士礼的近卫骑士。   “不过这位小姐……”   近卫骑士也注意到林逸的视线,审视的目光落向林逸这边,语气稍显迟疑。   “她是我的副官。”   卡洛斯向林逸这边看了一眼,林逸面无表情地走上前,稍微调整过一下声线,按照卡洛斯教的那样抬起手,行了一个乌萨斯军礼,声音清脆地说道:“娜塔亚·萨索夫斯基·柯兰,第三集团军中央指挥所所属高级准尉,此次随同皇子殿下一起过来,目前作为现场指挥官辅佐协助温思帕大尉进行现场统筹。”   映在近卫骑士眼中的是一名盘起头发的女性军官,文职军官的制服下除了胸部令人遗憾以外,整体清冷的气质与俏丽的容颜令人眼前一亮,现场略微紧张的气氛仿佛也松弛了许多。   按照卡洛斯的说法,近卫骑士与常规军互不统属,这些近卫骑士对于第三集团军的军事结构与人员名单并不了解,虽然理论上作为内务部队的近卫骑士有权限调取第三集团军的各种人员资料,但是程序复杂颇费时间,除非有明确的怀疑,否则近卫骑士没理由那么做。   近卫骑士不会认出换上女装,通过化妆来修饰自己面部特征的林逸,但是他们却可以拒绝林逸随着卡洛斯一起过去。   “薇娜大人只让温思帕大尉你一个人过去。”近卫骑士脸上有些犹豫。   “关于巡逻计划上的问题是娜塔亚发现的,她在数据上知晓得比我更加详细。”卡洛斯解释了一句,随后微微扬起语调,“你们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们对薇娜女士不利?还是说你们绝对一个没有经过战斗训练的小姑娘有能力撕开你们引以为傲的防线?”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近卫骑士脸上有点发黑,他再次看了林逸一眼,纤细的双臂与腰肢,没有肌肉凝实的小腹双腿,制服没有遮住的脸庞与双手上白皙的皮肤找不到任何伤痕,至少在近卫骑士眼里卡洛斯并没有说谎,“少女”的确不像是经受过战斗训练的样子。   “你们过去吧。”   近卫骑士让开自己的位置,他伸手摸了摸肩膀上的双头鹰,那一直盯着林逸的双头鹰偏过脑袋,在骑士掌心蹭了蹭。   看到这一幕,卡洛斯随口问了一句:“这鸟儿到底是什么东西?”   近卫骑士笑了笑,自豪地说道:“常规军不是在最近三年更新了反隐设备吗,还交付给整合运动一批反隐设备比进行测试。这些家伙就是你们那些反隐设备的原型与原理,皇家法术协会通过对于这种源石技艺的破译完成反隐设备的小型化,然后进行工业化量产,配发给常规部队,从而让普通士兵不用精研源石技艺也能掌握相应的技能。”   “反隐身?”卡洛斯扬了扬眉毛。   “嗯,巡逻部队没有发现入侵者,我们怀疑其中有人能够利用源石技艺,或者通过一些种族特性进行隐身,所以薇娜大人让我们时刻保持源石技艺,布置一个无死角的反隐巡查网络,可惜就是人手不足,你们的人既不会这样的源石技艺,又没有携带反隐装备,否则这个反隐网络就可以扩散到外面了。”   “没办法,谁也没想到会在龙门内部有需要用到反隐设备的时候。”卡洛斯摇摇头,回过头看了林逸一眼,“跟上来,娜塔亚,我们去见见近卫骑士的首领。”   林逸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穿过近卫骑士们把守的廊道,很快他和卡洛斯就来到重点把守的安全屋。   门口守卫的骑士走上前抬起手,让他们停下脚步,然后骑士轻轻叩响门扉。   “薇娜大人,温思帕大尉就在外面。”骑士看了一眼林逸,补充一句,“还有一位副官小姐。”、   稍微沉默了一下,门内传来女性的声音:“知道了,让他们进来吧。”   骑士打开房门,从他们点点头之后回到守卫的位置,而在那个稍显逼仄的房间内,林逸看见正对房门的一套乌萨斯风的华美沙发,左边的沙发上坐着双手抱拳,正在闭眼祈祷的莫斯提马,而在莫斯提马的对面,另一名有过一面之缘的近卫骑士首领正看向这边。   平静的眸子里映着两人的身影,如同两枚分别囚禁着自己与卡洛斯的琥珀。   林逸在心中微微一蹙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与雾气中的时候有哪里不一样,虽然自己与这个女人本来就是陌生人,可是现在那种陌生的味道却又变得更为浓郁了一些?   “温思帕大尉,我听说关于巡逻路线你有问题想要和我进行沟通”   薇娜的声音让莫斯提马也睁开眼,她看向这边,目光落到林逸身上时微微一愣,随后嘴角有一瞬似乎控制不住地上扬,但又似乎只是错觉,因为只是扫过一眼,她就又闭上眼睛继续祈祷,仿佛并不关心外面的事情。   “是的,主要是关于指挥权的问题——”   刚开口,卡洛斯就停住了,他用询问的视线看向闭目的莫斯提马,而薇娜则摇摇头说道:“不用在意她的存在,温思帕大尉,继续说你的吧,我现在也不可能让她离开我的视野范围。”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薇娜女士,这次过来其实主要是关于指挥上的问题,你知道我们的所属不同,我没有近卫骑士的指挥权,若是我们的巡逻路线与你们的路线重叠,那么将降低搜查的力度,可是如果由我们配合你们进行巡逻,这中间又会因为指挥问题在发现情况时的即时反应上产生延迟或者漏洞,所以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打算商量这一点要怎么进行解决。”   卡洛斯带着林逸靠近沙发的位置,他在靠着莫斯提马的位置坐下来。   莫斯提马身后的骑士稍微动了动,似乎想要阻止卡洛斯坐在那里,可是安全屋的空间本来就不大,这里也没有多余的椅子,而让卡洛斯与薇娜女士坐在一起商量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而卡洛斯虽然靠着莫斯提马坐下,但是一个在沙发的这头,一个在沙发的那头,却是还有一些距离。   压在剑柄上的手动了动,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拔出来指向哪里。   林逸自然而然地站在卡洛斯身侧的位置,距离莫斯提马之间的位置不到两米。   对于卡洛斯的落座,薇娜稍稍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抬起手指压了压太阳穴:“指挥上的问题吗,你想要近卫骑士的指挥权?”   “我知道这不现实,薇娜女士你也没有权限绕过内务部将近卫骑士的指挥权限交给我,但是我想我们可以建立一个联合巡逻的机制,或者事先做好面对突发情况的预案,娜塔亚,把你做的方案给薇娜女士说明一下。”   林逸点点头,拿出腋下夹着的电子档案走上前摆在桌子上,织雾女士的视线落在电子档案上,而林逸也按下档案上的按钮:   办事处的全息地图从电子档案上弹出来,上面有交汇的巡逻路线。   同时也有一个信号随着电子档案的启动,越过近卫骑士的防线落到办事处内的另一个位置。   .   .   .   临光扫了扫尾巴,手上的电子档案同步接收到一个信号——林逸手里的电子档案得到启动的信号。   这意味着那边已经成功进入安全屋。   “那么我们这边也开始吧。”   临光看向身边的霜星,随手临光抬起手,光学隐身一瞬接触,内廷突兀地变出两个身影,附近廊下的巡逻队一瞬间注意到这个异常,然而警报发出之前,璀璨的光芒在临光身后汇聚,变成一只腾跃的天马,温和的光如同一片海洋,瞬间将整个别墅淹没。   “敌袭!”   光中有人撕心裂肺地叫喊,随即整个房间的巡逻队伍都迅速向内廷这边集中,第三次有恐怖的能量在办事处外汇聚,巨大的火球在光芒璀璨后再次拉开一道火线,撞进另一栋别墅的“太阳”将已经熄灭的火焰再度点燃。   火中有冰晶绽放。   汇聚向内廷的防卫力量与藏于光中的霜星接触,接触战却是在第一时间就进入到最高潮。   喧嚣中有影子向安全屋穿行。   两道影子与向内廷集中的防卫力量逆向而行,她们迅速窜到近卫骑士把守的廊道,那道影子摸向近卫骑士的脖颈时,停在近卫骑士肩膀上的双头鹰一齐嘶鸣。   骑士回头,长剑出鞘。   .   .   .   “他们来了!”   薇娜女士迅速地抬起头,外面的喧嚣泄露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失去对桌子上那份电子档案的关注。   那些入侵者果然没有离开!   虽然在薇娜看来十分不可思议,但是被救出去的天灾信使显然还是决定折返,或许是降低的防卫力量让他看见强行突破的可能性,他终究还是做出鲁莽的决定。   可是他不会想到分离出去的防御力量会在别的方面得到补足。   薇娜眼神微微一沉,立刻说道:“温思帕大尉,已经来不及商量了,你可以回到你的——”   话没有说完,薇娜就感觉到脖子上一片薄凉,被天灾信使引开的思考回到现实中的时候,她看见面前的女性副官已经拔出制式佩剑压住自己的肩膀。   好快的拔剑,薇娜瞳孔微微一缩。   莫斯提马身后的骑士看见林逸的动作,虽然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要怎么做却已经很明显,但骑士们的长剑刚刚拔出半截,却看见那位女性副官冲这边抬起手,手里是一柄银白的——   “拉特兰铳!”   砰!   “莫斯提马”咆哮着喷出的源石子弹在近卫骑士的剑锋上炸开,这些近卫骑士显然都接受过面对拉特兰铳的训练,被指着的近卫骑士立刻循着铳口抬起长剑,直接切掉迎面而来的弹丸,只是源石弹药立刻发生爆炸,冲击仍旧将那名骑士向后震退。   枪口向旁边平移,又是一枪。   砰!   两名骑士退后的同时,守在门外的骑士听见铳响立刻推开房门,正好看见两名骑士被击退的一幕,他们迅速拔出长剑,准备冲上去时却听见一声厉喝。   “都别动!想你们的首领死在这里吗!”   这时候冲进来的两名骑士才看见停在织雾女士肩膀上的剑锋,而做出这一切的却是被他们放进去的,无害的女性副官。   这是怎么回事?   “温思帕大尉,你这是叛国!”   立刻有骑士愤怒地看向坐在沙发上沉默的卡洛斯,但接上这句话的却是被林逸控制下来的织雾女士。   “你的女装真是无懈可击。”稍显嘲讽的语气下,薇娜放松紧绷的身体,睥睨地看向林逸,“我竟然一时也没有看出来区别,要不你干脆就当个女人得了?”   林逸没有接话,他将手里的拉特兰铳一转,丢给从沙发上站起来的莫斯提马,随即绕到薇娜身后,对门口的骑士喊道:“退开,让我们出去!”   门口的骑士左右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向后退步。   林逸心中微微一沉。   “很不错的计划,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策反那位大尉,但是你觉得控制住我就能安全离开?”   林逸没有说话,剑锋已经压开织雾女士脖子上的一抹血线。   “天真。”   薇娜摇摇头,无视因为这个动作而被切开的脖子,她压碎手指上的戒指与戴着戒指的指骨,一瞬间宝蓝石般的宝石中,那一抹阴郁地影子现出正体。   那是至纯源石的粉末。   源石的粉末与破碎的指骨交融,落入织雾女士的血脉。   雾,起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救援与陷阱(五)   鸾鸟冷淡地看向乌萨斯办事处,看见那沉寂的废墟突然点亮曦光。   她眉眼一压,向着办事处伸出手,只见手指前方依次闪过几个符文,随后汇聚的能量让空间扭曲中漫出一股热意,随后煌煌火凤在扭曲的空间生成,化作一道火线撞向那已经安静下来的办事处别墅。   办事处构建的阵地防御型源石技艺亮起一个半球形的罩,可是维续不到半秒就被撕碎,振翅的火凤重新将黑夜中的别墅拉进一片火海。   “我们真的不用进场吗?”一边的龙族青年看见那骤然旺盛的火势,尾巴有些不安地甩了甩,“罗德岛的人在里面耽搁太久了,我们在外面能够进行的支援有限,如果他们真被乌萨斯的人留下来的话,那我们也会失去追踪年兽大人的手段。”   “所以呢,你打算就这么冲进去?”鸾鸟瞥了龙族青年一眼,“如果我们留下袭击乌萨斯办事处的影像资料,那么外交上会很麻烦。”   “他们又不一定认识我们。”   “也不一定不认识,乌萨斯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对龙门动手,肯定已经有收集过国内的情报,否则又怎么会掐准这个时间点。”   “但是就这么坐视那些人整个肉包子打狗的戏码吗?”   骊龙抱怨了一句,不过还没有等来答话,他身上的一块“道符”却滴滴滴地想起来,龙族青年一怔,随后取下腰间的道符一按,那符咒裂开,弹出一只老龟的身影。   “这边观测到那边有强光,发生什么事了?”   “杨老!”龙族青年挺直了身体,“行动出了一些状况,罗德岛的人没能将目标他们带出来,现在似乎是打算进行一次强攻,需要我们从外围进行配合。”   “强攻?”   “具体的情况不清楚,这是罗德岛那边给出来的判断。”   屏幕背后的老龟沉默了一下,片刻之后,他将视线转向一边的鸾鸟:“身体方面的负担如何?”   “掌控之中。”鸾鸟应了一声,随后问道,“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动起来了?”   一旁的骊龙惊讶地发出巨大声音,不过鸾鸟与杨老都没有理会,后者只是微微点头,面色凝重地开口:“我们会离开空港前去龙门以西进行对峙,如果真的要爆发边境冲突,那么至少要让冲突不会波及到龙门这边,所以先前的预案取消,我们可能不会有多余的人手来进行支援。”   鸾鸟眨眨眼,轻轻说道:“这是召回令?”   “不,我的意思是这边会提前将南明离火剑投送到你那边,剩下的事情交给你自行判断。”   鸾鸟眉眼一瞪,却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决定。   “南明离火剑”是联通九鼎的一套祭器,能让人沟通九鼎,掌握部分九鼎的权限从而发挥出天子之能,即使翻山倒海也不在话下,但是这种层级的底牌绝对不会轻易授予任何人,先前的计划中也只是在紧急状况下进行投送,而不是让她长期持有,现在却是要直接交给自己?   “但是——”   鸾鸟话还没有说话,身为源石技艺的感官却突然窜进来一种奇异的感受。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身边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自己感知到的整个世界慢慢撕碎,一点点吞噬其中。   “好大的风!”   鸾鸟愣愣地转过头,看向漩涡的所在,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能量的流动掀起的飓风之中,一点点雾气慢慢从那一栋别墅中析出,将火焰吞噬,笼罩一切。   “……天灾?”   .   .   .   龙门近卫局边境监控局内突然炸响。   接到诗怀雅的命令的雪稚已经带着监控局的人开始分析先前封锁整个龙门的雾气,不过在监控局活跃起来之前,那雾气倒是自动散去了,扑了个空的边境监控局尴尬地游离在状况外,没有人告诉他们接下来该做什么,也没有人通知他们可以先回去了,于是整个监控局就维持在一个紧急状态尴尬地运行下去。   直到警报炸起的这一刻。   雪稚有些呆呆地开着综合监控时发回来的报告:   龙门的天灾预警系统侦测到龙门所在位置的能量紊流,预计天灾将在30到180分钟内爆发,建议移动城邦全速离开当前位置。   “天灾?”   她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随后像是突然被针蛰了一下,整个人立刻跳起来。   “快快快!通知魏大人!通知文月夫人!通知随便谁都好!”   “天灾要来了!”   .   .   .   龙门内环,空中贸易的统一仓库集散地,一行车队静静地停在这里。   喀兰贸易的仓库打开着大门,而讯使早已经等在这里,他看着从车队上下来的人,有企鹅物流的成员,有整合运动的成员,还有乌萨斯的孩子,一切与他们收集的情报保持一致。   借用乌萨斯来掩护出逃的计划已经失败,紧急沟通做出的替补计划中,喀兰贸易会带着他们紧急离开龙门。   一笔稍微有一些危险的买卖,就讯使个人看不见明显的收益,只是喀兰那边的意见是哪怕放弃龙门方面的所有商业往来,以及未来与炎国进行商业合作的可能,也要保护以天灾信使为首的一行人离开龙门。   命令如此,也无可奈何。   况且倒也并不是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讯使抬起头,看了一眼正上方空港的树梢上停靠的楼船,承载禁军部队的船只灯火通明,而炎国人已经将整个空港封锁。   按照现在的计划,近卫局会想办法打开封锁的空港,让拉满贸易的空艇有一个离港的机会。   只要能离港,那么讯使还是有信心带着这些人离开,毕竟这个世界上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喀兰贸易能够在短短数年时间成为国际贸易的巨头,依靠的也正是一些小小的秘密。   “这个里面,是‘九尾’吧”   客人的声音让讯使低下头,他看向说话的人,一个尾巴上点着一团温和火焰的龙族女性走到车队后面的一辆货车旁,那里面装着的正是诗怀雅家族托付过来的两台钢铁傀儡。   “嗯,这个仓库有直通空港的天梯,等一下我们会随着电梯直接上到空艇旁,只是没有乌萨斯人掩护的话,可能需要强行——”   “不,不需要强行突破了。”   讯使微微一愣,随后看见站在货车旁的女人指了指天空,他抬起头,竟然地发现钢铁的树枝上,如烟的帆船竟然已经离开空港,拉开一道道能量的长尾驶向西方的天空。   “等等,乌萨斯那边又出现什么幺蛾子了?”   讯使立刻反应过来,他回过头看向先前说话的女人,却看见小火龙伸手按在货车的外壁,随后全封闭的金属货车在不知底细的源石技艺下熔开外壁,没有任何能量的波动,被拘束臂固定在内部仓库的两台钢铁傀儡露出身影。   “你在做什么?”   讯使的惊呼让其余人也看向那边,三只小熊看见年跳上货车,踏上“九尾”的胸膛。   “等等,年,你打算干什么!那是林的东西!”   凛冬嘴上一点都没客气,不过在她冲过去之前,金属的拘束臂就已然熔断,随后被拘束的“九尾”缓缓站起身,将踩在它身上的年托向自己的肩膀。   “我知道,借来用用。”   凛冬还想要说话,却被真理一把拉住,真理看向罕见地失去笑容的年,眉头微微皱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年没有回答,倒是正在和弑君者较劲的德克萨斯将弑君者的脑袋夹在腋下,微微皱起眉头,看向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的方向。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企鹅物流的其余人也在同一时间看向那个方向,而W更早地望向同样的方向。   企鹅物流的众人都接受过信使相关培训,纵然与天灾信使有着根本性质的不同,但是一部分训练却相互重叠,而W更是有丰富的荒野经验,她比企鹅物流的众人更先嗅到那一丝味道。   讯使也嗅到同样的味道,他微微张大嘴。   “能量紊流,天灾的征兆……但是怎么会这么突然?”   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解释,年抬起脚碰了碰“九尾”的脑袋,失去灵魂的机体眼眸一亮,钢铁的傀儡在年的控制下迈开脚步。   “你们按照原先的计划去做,别跟过来。”   “会死的。”   .   .   .   咔嚓!   蓝宝石的戒指破碎的那一刻,听见那清脆的一声响,一种突如其来地警觉抓住林逸的手,他压着佩剑向前一递,锋利的刃面直接切开织雾女士的咽喉。   鲜血漫过剑锋。   望着那一片红,就连林逸自身都愣了一下。   “薇娜大人!”   “你竟敢杀了薇娜大人!”   “你怎么敢!”   震惊与愤怒的嘶吼在愣神中响起,但是就在林逸以为近卫骑士即将蜂拥而至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脚步声却凌乱地向外撤走。   林逸惊讶地回过头,看见就连莫斯提马身后的近卫骑士也毫不迟疑地丢下莫斯提马。   这些骑士向门外逃去,好像这里面藏着什么吃人的怪物。   一种恶寒碾压过林逸的神经,他回过头,看见沿着剑锋蔓延的血渍,停在将将滴落的那一刻。   望着那始终滴不下去的血滴,林逸不由握紧长剑。   他从剑锋上抬起视线,看见被切开大半个脖子的“薇娜”正看着自己,那一双眼眸内的灵魂并没有泯灭,但却与先前的女性有着某种致命性的不同,那种仿佛跨越时间的冷漠似乎要将林逸的身体剥开,露出内里的灵魂。   收起惊讶,林逸直接用力压下剑锋,刃面就要切过薇娜的脖子。   “到此为止吧,这样的武器毫无意义。”   织雾女士抬起手捉住切开脖子的剑锋,娇小的身躯内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林逸动了动剑,却没办法直接压过去。   “姑且算是最后通牒。”   “她”一点点将切入脖子的长剑推出去,有些漏气的声音继续说道:“现在如果你放弃抵抗选择听从乌萨斯的安排,那么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做了什么?”   林逸撤开剑锋,退后两步,无论从生理组织上的感知,还是生物雷达的侦测,他都发先自己失去对于其余人的感知。   “你是谁?”林逸补充了一句。   说话的功夫,林逸看见被长剑切开的脖子内少有鲜血涌动,躺过胸口的血液有一种明显的颗粒感,像是……源石结晶?   林逸迅速看向与蓝宝石一起碎裂的手指,糜烂的血肉流露出晶莹的质感,那里的鲜血已然凝结成源石的结晶。   就算是感染矿石病,这也太快了吧?   “因为是早就准备好的身体,所以提前做出了一些布置。”仿佛是看穿林逸的疑惑,织雾女士继续说道,“至于我,你可以称呼我为,不,名字本身就是一种信息,现在或许并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不过我想你应该认识我。”   我特么见了鬼才认识你!   林逸心中吐槽一句,不过听见对方这么说,他心中的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突然变得真实起来。   自己好像还真见过对方。   “等等,你是伊万诺夫!”   林逸说的自然不是后来在龙门见到的伊万诺夫皇子,而是在一周前的夜晚,乌萨斯的龙门行动中那一片战场上他看见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指挥官,按照伊万诺夫皇子后来的手法,那应该是——   林逸倒吸回一口气:“乌萨斯的起源!”   “不,我不是乌萨斯的起源。”织雾女士摇摇头,那冷漠的灵魂淡淡说道,“我就是乌萨斯,所以,你尽可选择臣服。”   “我拒绝!”   林逸话音刚落的瞬间,心中的危机感一下子提升到极致,他看见织雾女士眨眨眼,仿佛在说:   我很遗憾。   砰!   一声铳枪,织雾女士的头颅应声而碎。   如同一件上好的瓷器摔到地上,一声清脆的声响中,那颗俏丽的头颅裂成无数碎片,每一块碎片浮动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雾气中,内里晶莹的一面倒映着无数个林逸的影子。   看那碎片的光泽,内里的晶莹,血肉的背面分明是源石结晶!   怎么会!   错愕中,林逸的手被一把握住,他被猛地一扯,整个人被莫斯提马拉着冲出房间。   卡洛斯也跟着冲出来,乌萨斯的大尉也察觉到不对,紧张地吼道:“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那是你们乌萨斯的手段,但是我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要做什么?”林逸问道。   “她想唤醒天灾!”   “唤醒天灾?”林逸反手拉住莫斯提马的手,将莫斯提马拽得一停,“在这里?龙门?”   “天灾的成型有一个过程,我们现在离开,或许还来得及。”莫斯提马看向林逸,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她已经变成一个能量汇聚中心,她已经死了,我们甚至没办法通过杀死她来阻止这一切。”   “这里会怎么样?”   莫斯提马没有说话,两人拉着彼此的手,慢慢地,有雾气追上两人的身影。   雾气中的阴影也追上他们。   .   .   .   “陈!”   叉烧猫惊恐的声音让陈回过头,不用诗怀雅提醒,她已经看见诗怀雅说的东西。   天空。   龙门正上方的天空乌云聚集,能量形成的闪电穿梭在云层之间,犹如一道道闪烁的赤红色的鞭子,来自神灵的鞭笞似乎随时都会降临在龙门。   极端恶劣的自然现象,天灾最常见的一种形式。   源石能聚集的地方会产生能量的紊流,而混乱的能量场会诱发各种自然灾难,泰拉世界对于天灾的一般科学解释便是如此。   天灾正在渐渐成型,那源头呢?   陈低下头,错愕地看向在一瞬间被雾气完全淹没的办事处区域,雾气将一切都藏了起来,哪怕是原先近在咫尺的乌萨斯人也变得不可触及。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百二十二章:云动   黑云压城城欲摧,字面意义上,足以催城的能量云正在龙门上方缓缓生成。   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又或者一只正在睁开的眼。   陈脸色严肃地从天空中那一朵漩涡云收回视线,落向面前的乌萨斯办事处,整片建筑已经完全被浓郁的雾气包裹,近卫局成员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那就连现场的暴风都无法驱散的雾气明显是源石技艺的产物,陈也不敢贸然让近卫局成员冲进去。   “老陈,后勤那边把三防设备拉过来了,我带一批人进去看看情况吧。”   星熊拍了拍陈的肩膀,指向大街上开过来的几辆近卫局货车,货车内是陈紧急申请的三防设备——用以防护源石、化学、生物武器袭击的各种装备器材。   “我也要进去。”陈摇摇头,随后补充一句,“外事部门怎么说?”   乌萨斯办事处从外交意义上属于乌萨斯领土,理论上近卫局在没有乌萨斯办事处邀请的情况下,如果擅自进入等同于私自越境,而考虑到近卫局干员的身份,这个概念甚至可以变成是:   龙门有组织地命令武装部队在未经乌萨斯政府同意下进入乌萨斯领土并且进行接管。   外交意义上可以说是一场灾难。   但是——   “外事部门那边不建议这么做,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诗怀雅的声音从一旁插过来,捂着帽子有些艰难地在狂风中走过来的大小姐撕着嗓子叫道:“刚才我和边境控制局那边确认了消息,我们头上的就是天灾云!那边检测到云层中心有高密度能量正在汇集,边境控制局那边预判的天灾形式很可能是Ⅱ型天灾!”   陈和星熊脸色一变。   天灾是泰拉世界无法忽视的灾难,泰拉世界的历史有多长,天灾的历史就有多长,漫长的时间让人们对于天灾也有所了解,经过无数学者与天灾信使古老相传的的资料,总体上泰拉世界将天灾的形式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以自然相关的形式出现的天灾,第二类是以源石相关为表现的灾害,第三类则是以人类自身为原因的灾害。   第一类通常表现形式是自然灾难,类似火山爆炸,巨大海啸,深层地震,第三类表现形式则是大规模突发性疾病,各种形式的瘟疫,而第二类型的天灾,根据龙门对于切城37区的难民所进行的天灾调查,切尔诺伯格遭遇的就是典型的Ⅱ型天灾,巨大的源石结晶从天而降,直接砸毁切城的中央城区,随后整个城市源石丛生,霎时间城市就变成地狱,就算有人活下来,也只能变成感染者。   “边境监控局判断天灾云内部能量反应攀升到一个临界点之后,能量随时可能转换为源石结晶砸下,质量可能不会太大,但是结晶会在自由落体下崩碎,考虑到现在的风向,源石粉末会在相当短的时间内笼罩大部分街区,而考虑到源石的能量特性,若是与各个街区的能源管道或者是能量炉心发生接触,龙门的能源体系将会崩毁,四散的能量会被天灾影响转化为源石能,然后变成丛生的源石结晶。”   诗怀雅复述着雪稚的话,虽然没有将雪稚那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也表现出来,但是声音内也夹着一丝急迫。   “这类型的天灾在天灾信使的记录中十分常见,属于研究得最多的天灾形式之一,切尔诺伯格也是遭遇了这样的天灾,而根据现有的证据,那很可能是整合运动主动引起的天灾。”   整合运动背后是乌萨斯政府,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你的意思是这是乌萨斯自己的选择?”陈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他们有什么不敢的,你有猜疑,但是你有证据吗?”   陈一时哑口无言,她转过头看向被雾气笼罩的办事处,忍不住说道:“但是天灾的中心就是在办事处,他们今天的行动是为了将林带去乌萨斯,现在就算招来天灾,他们也逃不过。”   “真的吗?”   诗怀雅的疑问让陈一愣,不过没等他继续问,另一边的近卫局干员已经换上到场的三防装备,看着星熊也提了一套过来,陈立刻放弃交谈,在星熊与诗怀雅的遮挡下飞快地脱下制服,换上厚实的三防服,然后稍显臃肿的身躯握紧长剑,向准备好的部队招呼一声,立刻靠近办事处萦绕不去的雾气。   接手现场指挥的诗怀雅遥遥看着陈伸手探进雾气,随后现场出现一些讨论,无线电中的情况反馈似乎是陈觉得探进雾气的手臂失去知觉,不过她能够完整地将自己手臂抽出来,而抽出来之后,手臂也随之恢复知觉。   现场稍微犹豫之后,陈还是带着部队直接踏进雾气。   随后无线电直接炸了。   进入雾气的部队似乎分散着从雾气的周围走出来,穿越雾气的过程仿佛被剪去,踏入雾气的那一刻,他们就随机地从另外方向的雾气走了出来。   没有人真正进入雾气之中。   诗怀雅咬着大母猪,脸色上没有惊讶,却只有一片咬牙切齿:“果然,那一层雾气是保护措施。”   如果乌萨斯有办法规避天灾的第一次伤害,那么等到天灾落下之后,龙门内部一片混乱,他们完全可以在混乱中进行脱离,更别说外面还有靠近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进行接应,虽然第三集团军已经失去继续执行龙门行动的可能性,但是他们完全可以以救灾的名义介入,在一片混乱中将从天灾中活下来的办事处人员给接出去。   那时候龙门能说什么?有时间说什么吗?   甚至很可能这种保护措施,还是在保护引起天灾的原因。   如果在天灾降临之前紊乱的能量能得到重新梳理,在天空的能量转换成质量降下之前让这些能量发散,那么天灾有可能就此消失,已经避之不及的龙门就可以度过这一次的危机,但是假设引起天灾的原因在那一层雾气之中,无法进入雾气的近卫局干员根本没办法解决这个源头。   诗怀雅一瞬间捏紧拳头。   她完全能想到天灾落下后的悲剧,但却完全想不到要怎么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如果一周前的那个时候,当乌萨斯,泰拉世界上最为广阔的国家作为一个主体压过来的时候,龙门这一个在国际秩序中越发璀璨的都市看起来竟是如此可笑,战争的履带碾压过来时,龙门甚至不算是最坚硬的那块石子儿。   “诗怀雅长官,小心!”   嘶吼声让诗怀雅回过神来,她看向身边,一名近卫局干员飞身将她扑倒在地,两个人在地上滚出好长一截。   没等诗怀雅反应过来,大地的震动透过地面抓住她的身体,移动城邦这一钢铁的巨兽似乎发出濒死的哀鸣,钢铁的痛苦顺着地面的震动透进诗怀雅的脊梁。   她在近卫局干员的身下转过头,自己原先的位置,有一条深刻的裂缝从道路的一头扩展到另一头。   蛛网的痕迹逐渐遍布办事处所在的的富人区,诗怀雅紧缩的瞳孔中,那些裂缝中有一丛丛晶簇宛如深渊中的恶魔,从那些裂缝中缓缓爬出。   黑色的晶体中夹杂这一丝丝金色的光。   慌乱与紧张抓住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中,在这个源石几乎融入所有社会生产角落的时代,关于源石矿的认识都被列入基本义务教育之中的现在,没有人会认不出这些晶簇的名字。   “源石结晶……”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出这个名字,盘桓在现场的慌张一瞬间变成现实的恐惧,诗怀雅第一个反应过来不能让这样的沉默继续下去。   龙门近卫局的干员经受过严格的训练,但是近卫局干员也是人。   人类无法对抗天灾,却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共识。   必须要有人站出来,代替他们去承担对抗天灾的压力!   诗怀雅扒开身上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无线电设备,发现装备撞坏了之后一把拿下身边近卫局干员的对讲机:“这里是现场指挥的诗怀雅,现在由我进行现场情况的统筹,根据刚才出现的异常现象,现在做出如下的布置——”   僵硬在原地的近卫局干员们听见这个声音,注意力集中起来的一瞬,那一层击碎秩序的恐惧稍微得到控制。   所有人倾听着诗怀雅的命令,而就在这个时候,破碎的大道上窜出一个急速靠近的身影,最外围的近卫局干员刚刚从无线电中的命令抬起头时,那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经穿过封锁线,直直冲向办事处的方向。   “诗怀雅长官!有人冲过去了!”   听到无线电中的叫声,诗怀雅猛地抬起头,那有些熟悉的引擎声在耳边逐渐放大,几名干员将她按倒在地时,一个熟悉的影子径直撞上乌萨斯办事处的雾气笼罩。   诗怀雅转过头,看见“九尾”被雾气挡在外面。   那一层轻松放进近卫局干员的雾气在“九尾”面前仿佛一堵无形的墙,正面撞上去的“九尾”如同陷入沼泽一样,正一点点陷进去,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情况,诗怀雅有一种感觉,“九尾”是真的在进入那一层雾气。   不对,“九尾”怎么会在这儿?   诗怀雅一愣,随后才注意到“九尾”的肩膀上站在一个人影。   “年!”   惊呼出口时,“九尾”与雾气的角逐似乎也突破某个临界点,整个“九尾”滑入雾气,消失不见。   诗怀雅立刻拿起无线电:“各部队注意,你们有看见雾气中穿出来一台人形机械吗?”   无线电中清一色的“没有发现”——“九尾”真的进去了,那是怎么做到的?   诗怀雅心情一时间变得复杂起来,没等她做出新的指示,混乱的现场却又有不速之客的到来。   四口遍体通红的长剑由远处破空而来,如同命中某种实物一般,剑身深深没入雾气之中,唯有剑柄在外,那形制古怪的长剑变成不断有符咒闪烁,某种形式上像是屏幕疯狂划过文字的屏幕,不过闪烁到最后,却见得四柄长剑齐齐一黯,纷纷从雾气中坠落。   叮当几声,诗怀雅的心中也是莫名一空。   “这里不是你们能够处理的事情,你们先去安抚民众。”   清脆的声音从天空落下,诗怀雅看向声音来处,发现禁军的那位凤灵司礼正从空中行来,与先前的印象不同,那一身华贵的道服变成一身稍显臃肿的机械铠甲,百余口通红的飞剑围绕在少女的四周,与铠甲上一些闪烁的灯光交相辉映,似乎通过某种无形的联系正在交换信息。   丢下一句话,鸾鸟也没有多说,她伸手一招,落在地上的飞剑重新立起,与周身的飞剑汇合一起,再一次插入雾气之中,同时,鸾鸟手指变换,捏开几个剑诀之后,剩下的飞剑在鸾鸟身后落位,以一个特别的阵式,似是双翼,又似冠冕一样地将鸾鸟包裹在内。   剑锋上闪烁的刃面与铠甲上的指示光带联系在一起,而剑阵的另一端则指向虚无。   诗怀雅看见鸾鸟的身后,什么也没有的空气缓缓裂开,犹如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门扉,而那一个世界内似乎由机械填充而成,现在隐藏于另一个空间内的机械上有灯光闪烁,随后停止在鸾鸟身后的飞剑径直飞进那一片裂开的空间之中,插进那庞大到无法猜测全貌的机械中存在的,一些细微的凹槽。   那一瞬,鸾鸟浑身一震,随后瞳孔中属于个人的情感飞快消退。   诗怀雅看见空中的黎博利少女抬起手,这一次插入雾气的飞剑再次闪烁,数秒的时间内,被飞剑定住的雾气发生变化,那浓郁的雾气竟是融开一道口子,露出内部的风景——   一座完全被源石结晶封锁的别墅。   诗怀雅一怔,随后立刻叫出声:“近卫局已经准好准备,你能解开雾气让我们进去吗?”   天空中的黎博利少女似乎没有听见,驭起飞剑没入那一道口子,随后雾气中的飞剑拔起随之而去,融开的雾气重新汇聚,遮掩住内部的一切,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一个错觉。   “没用的,现在的她不具备人性的思考,不要指望她能够做出配合。”   诗怀雅看向说话的人,一名龙族青年落在她旁边,四周近卫局干员立刻做出反应,但是看见青年拿起的证件,却又放下武器。   “骊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诗怀雅叫出青年的名字,径直问道。   “南明离火剑是链接九鼎的祭器,而除开天子之外,任何与‘九鼎’链接的个体都会受到‘九鼎’浩如烟海的计算力的冲击,光是控制那一种力量就会耗费全部精力,很难再做出细致的配合。”   “九鼎?”   诗怀雅想起那一抹离开的空间中,那难以目睹全貌的庞大机械,连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那东西就是九鼎?”   “不,严格意义上,你看见的不是‘九鼎’。”骊龙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九鼎’指的是天灾控制系统的九个外部控制系统,而你看见的是天灾控制系统本身,或者说,那是‘年’的遗体。”   “年?”   骊龙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办事处深层的雾气。   .   .   .   雾气中,林逸等人一直没能停下脚步。   雾气中藏着怪物。 第二百二十三章:雾中的战士   雾气中的世界,并非如同它变现出来的那样一片安静。   如同一出劣质的惊悚剧。   从别墅内到别墅外,燃烧的火焰被封冻起来的安静走廊之中,无人的区域内有无声的阴影追逐着林逸他们的身影。   那是一群雾气凝聚的战士。   既不是那些离开的乌萨斯近卫骑士,也不是现代军事体系下的乌萨斯常规军,甚至很难用“士兵”两个字去定义那些身影。   那一个个游荡的影子没有统一的衣着,他们之中有冰原上的猎人,穿着陈旧的貂皮,牵着狂暴冰原狼;有似乎是旅行中的骑士,风尘仆仆的简约甲胄,略微锈蚀的轻巧长剑;有应该穿梭在林中的猎人,磨损严重的长弓,打着布丁的干粮袋……   甚至连时代也似乎并不统一,有的人拿着骨质猎枪,而有的人却已经用上合成的金属。   从乌萨斯人到鲁珀人,从黎博利人到阿尔戈人,这些不同的人影如果要用一个共通的特点联系在一起,或许就只有“衰败”这个词语能够形容。   每一个影子像是林中的枯叶,充满黄昏的味道,这些游荡在雾气之中的影子没有五官,如同一片已经朦胧的记忆   你不可能杀死一个记忆。   所以林逸也没办法杀死这些怪物。   “林!”   林逸看见前方的莫斯提马瞳孔一缩,指向自己的“莫斯提马”已经亮起火光。   砰!   源石弹丸从林逸侧开脑袋的长发中穿出,直直没入林逸身后突然凝实的那一片雾气,爆开的源石弹药让那一个身影重新散开,但这也只是延缓那个身影一瞬间,而不能真正杀死它。   重新凝实的身影窜出一道锋芒,朴实无华的攻击直接追向逃跑者的后辈。   回眸的一瞥中,执剑者是一名黎博利的老人,略微破碎的披风下面拿着的不是正常制式的长剑,而更像是一柄……大太刀?   乌萨斯还有这种文化?   林逸脑子里呆了一下,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来不及转身于是直接低身一跳,整个人倒转而起,冰晶的长剑化作一道光正中上撩的一斩,冲击让林逸化作一只飞鸟向前一窜,而根据力的相互作用,追击者应该在卸力的一瞬失去追击的机会。   但——   “小心!”   跟在莫斯提马身边的卡洛斯叫出一声,他没有时候小心什么,但还没从空中落下来的林逸已经感受到从身后逼近的斩击。   “那是赫拉格将军!”   谁特么认识你那个赫拉格将军啊!   艹!   林逸已经没时间将心中的骂声给喷出来,那一道斩击来得如此之快,他只来得及循着空气的流动判断斩击的位置,随后空气中临时凝结出几层冰晶的盾牌。   盾牌被一刀斩断。   被削弱的斩击落到林逸腰间,皮开肉绽的同时肋骨应声而断,好在与斩击呈现一个角度的盾牌让斩击的角度与力道有所变化,林逸感觉自己更像是在起飞的过程中被抽了一闷棍,当场坠毁。   身体在地上摔得七晕八素,林逸感觉意识在一瞬间都抽离了身躯。   好在他并没与昏过去,顺着力道在地上滚开几圈,离开可能的追击范围之后林逸迅速爬起身,而正对面的雾气战士却已经摆出一个上段的姿势——   隔着比那柄充满机械感的大太刀刀身更远的距离。   来不及检查伤势,一种危机感让林逸直接抬起手,专注在面前编织起冰晶的盾牌,厚达七层的盾牌成型的那一刻,雾气的斩击也恰巧落下。   七层盾牌一齐爆碎,被挡住的斩击产生的冲击将林逸向外推出。   莫斯提马从身后抱住林逸的身体,随后两个人一起撞在卡洛斯的身上,然后三人一起被吹出别墅的门外。   雾气中的土地少了一些泥土应有的芬芳,林逸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应对雾中战士接下来的追击,可是当他握紧长剑时,却看见追击的战士只是立于别墅的门口。   随后身影骤然溃散。   怎么回事?   为什么放弃追击?   这些雾气凝聚的不死怪物,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抓住自己?   林逸一时有些发愣,他没有轻易相信眼中看见的这一幕,而是继续保持警戒,感知系统拔高的极限,开始防备起那些随时可能从任意雾气中出现的强大战士进行的偷袭。   落了个空。   没有战士继续从雾气中站出来。   “那些怪物不会出来了。”   莫斯提马的声音让林逸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莫斯提雅望向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别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猜测:“那些雾气中凝聚的怪物,似乎是一个自律运行的系统,只要我们不做出某种行动,或者不激活某个条件,它们就不会出现。”   某个条件?   林逸看向被雾气蒙上一层虚幻的别墅门口,想了想,捂着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抱着十二分的戒备靠近别墅的门口。   踏上门前的台阶时,空气出现细微的撕裂。   林逸猛地一偏头,一根雾气凝聚的箭矢插进他身后的泥土,正面一个高大的战士拿起一柄门板一样的巨剑向他劈下。   横架长剑,后撤一步。   脚步离开台阶时,大剑斩落在长剑之前就已经溃散。   林逸静静地看向雾气背后安静的长廊,随后又看向他们一路逃出来的安全屋应该在的方向,虽然被雾气重重阻隔,可是回忆起一路上与这些雾气的纠缠,重新整理之后,林逸发现与其说这些雾气凝聚的人影有意识地在追杀他们,不如说在驱赶他们。   如果用林逸比较熟悉的模式进行比较的话,这些雾气的行动模式更像是某种无人机,在自律运行模式下负责驱逐靠近某种关键设施的非权限认证者。   “你们想做什么?”   林逸回过头,看向跟着他们逃出来的卡洛斯,只是后者的脸色也是一片迷茫与紧张。   “如果我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你觉得现在我还会和你们在一起吗?”   这应该是实话,也就是说,这是近卫骑士自己的最终手段?   林逸倾听着雾气中的寂静,整个办事处原本应该有数百人在活动,异变发生之前,更是罗德岛的干员采取行动的时候,混乱已然爆发,可是现在雾气之中却一片沉寂,就连他们一路向外逃离的过程中,也没有看见任何人的存在。   林逸将视线投向莫斯提马。   “这应该是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的研究成果,我不清楚这个术式的运作机制。”莫斯提马先是摇摇头,然后有些犹豫地开口,“不过能产生这种效果的术式并不多,大多数能起到类似效果的术式无非是消声消光,制造出一种假象从而让人从心理上感觉自己被隔离,但是这一层雾气应该不是那样。”   “为什么?”   “因为乌萨斯在引导天灾,如果只是这种欺骗性质的术式,那么根本无法阻挡天灾落下时候的破坏,而我想乌萨斯人不惜引导天灾,在与炎国关系的悬崖边上大踏步前进,希望得到的东西并不是我们的死讯。”   林逸微微一愣,他回头看了一眼周身的冰凉的雾气。   “你是说,这一层雾气其实是保护?”   “嗯,既是保护,也是囚笼。”莫斯提马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天灾的历史源远流长,为了应对天灾,所以我们研究天灾,而因为我们研究了天灾,所以天灾也在一定程度上被我们掌握,乌萨斯的战争术士,莱塔尼亚的黑塔学会,哥伦比亚的末日研究所,维多利亚的福音会,还有一周前我们看见的炎国术士那没有成型的天灾术式,一些国家将天灾作为某种最终手段进行研究,如果切尔诺伯格的天灾是人为引导的结果,那么乌萨斯现在正在龙门复制第二次的天灾。”   “切尔诺伯格的天灾是Ⅱ型天灾中的典型,天降源石形成巨大而紊乱的能量场,这个能量场会干涉整个移动城邦,或者说范围内所有能量的使用,将能量强行转化为源石能,随后转化为丛生的源石结晶,切尔诺伯格就是因为失控的能量形成大量的源石结晶,而无防备的人接触到大量源石结晶从而导致矿石病爆发,但是单纯从物理性的破坏性来说,Ⅱ型天灾远没有Ⅰ型天灾的自然灾难来的猛烈而持久。”   “只要建立一个足够坚固的庇护所避开天灾的直击,剩下的不过就是如何避免源石感染的问题,而现在这个术式起到的就是庇护所一样的作用。”   莫斯提马伸手托起雾气,虽然由于药物影响导致无法集中精神使用源石技艺,可是相应的知识却不会消失。   萨科塔人的身体素质让这个种族很少产生“战士”这种职业,不过在在拉特兰选择铳械作为武力方向的萨科塔人就等同于其他种族的战士,他们会接受战斗相关的训练与铳械相关的知识,甚至包括一些被分类为“武器”的遗物使用,而选择源石技艺的萨科塔人,则大多会接受拉特兰保存下来的其余知识。   “你知道相位空间的说法吗?”莫斯提马看向林逸。   “相位空间?”林逸稍微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是说独立空间的叠加技术?”   这倒不是什么特别的技术。   独立空间技术的起源来自于实验室的测试需求,很多物理实验都是基于理想条件才在演算中得以成立,放在现实中会因为各种条件干扰而出现偏差,例如无外力干扰下,羽毛与石块的坠落速度应该是相同的,可是实际放到星球表现则会受到空气阻力的干扰,所以很多理想条件下得到的产物都需要在现实的宇宙环境下接受检测。   只是随着科技的进步,一些现实测试就会变得比较尴尬,特别是军工类的产品检测,打个比方,测试歼星炮的威力你总不能真找个行星给崩了,那样行星系内的天体引力平衡会被打破,造成的引力波动不说让整个行星系崩溃,至少需要以万年计数地时间来恢复平衡。   于是对于测试空间的需求就催生了独立空间的相关技术,说白了就是复制一个现实空间的片段,这个空间片段一般情况下不会与外部的现实空间产生联系,而视这个空间片段的大小,制造独立空间的难度也会有天与地的差别。   “这片雾气应该就运用了相关的技术。”   莫斯提马看向原本应该在百米外的办事处正门,雾气阻隔所有人的视野,但是莫斯提马可以肯定即使打开那扇门,向外走也不会回到龙门,只会继续迷失在这一片雾气之中。   “我们都被关在现实的罅隙之中,雾气内部的独立空间应该不止一个,所有人都视重要程度不同被关押在不同的独立空间,也不知道我们是在哪一层。”   源石技艺还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林逸有些惊讶地看向这一片开起来没什么特别的雾气,他对于独立空间的生成还停留在巨大的星环设施。   星环集合的阵列式超级计算机能够演算出复制空间的所有数据,然后通过源石能源系统进行撕裂,生成,稳固,最后构建出一个现实与独立空间的双向通道,测试团队会通过穿越设备进行数据转换,然后才能通过星环展开的门扉进入独立空间。   现在只是一个源石技艺就可以做到类似的事情吗?   林逸有些惊讶于自己竟然从自己以为很落后的泰拉世界感受到一种科技上的进步,他忍不住抬起手,感受到热量在掌心中流逝,一块冰晶在手心缓缓生成。   这种能把牛顿气活的现象,在林逸的认知中,原本也不是徒手能做到的事情。   收紧手,林逸捏碎手里的冰晶,将心中的杂念微微抛开,他重新看向莫斯提马:“所以说,外面的龙门正在面临一场天灾吗?”   莫斯提马点点头,但是有些无力地说道:“我们已经没时间通知龙门的人避开了。”   现在外面的人肯定已经察觉到天灾的异象,可是察觉到天灾的异象再动起来本来就晚了,天灾信使的存在就是天灾的异象出现之前,通知其余人尽快离开。   “那么现在只有一个选择了。”   莫斯提马有些错愕地看向林逸,随即猛地回过神来:“你想去解决天灾的源头?不可能的,我们现在甚至没办法穿过那些雾气凝聚的不死之物!”   “总要试试才知道。”   林逸摇摇头,拎起长剑正往回走,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鸟鸣。   一行人抬起头,看见朦胧的“雾气”背后,一道黑影径直向别墅内坠落而去。   “九尾?” 第二百二十四章:与你同在   “那是‘九尾’?”   莫斯提马也看见那天空一闪而逝的影子,视线追着钢铁的身影冲进雾气之中,等待着骑士坠地后的喧闹,但是雾气中什么也没有传来。   她转过头,惊讶地看向林逸:“它怎么会在这儿?”   林逸没有说话,他第一时间尝试取得“九尾”的控制权,可是却没有能够得到切实的回应,那就像是一个映在视网膜内的幻影,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等等,快看那些雾气!”   卡洛斯的声音让林逸和莫斯提马转过头,笼罩整个别墅的雾气出现明显的流动,房屋的剪影在雾气流动之后变得逐渐清晰。   真的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这个自律运行的保护机制。   “你打算进去看看吗?”   莫斯提马的声音让林逸转过头,稍微一犹豫,林逸还是点点头:“这或许是一个机会,而且不管‘九尾’怎么来到这边的,操纵‘九尾’的人现在会很危险。”   雾气中凝聚出来的怪物不会死亡,不会被驱散,数量源源不断。   力量的强弱在这里变得毫无意义,乌萨斯这唤来天灾的源石技艺让一个悖论成为现实:   若是想要粉碎雾气的防御机制就要破坏整个源石技艺,而想要破坏整个源石技艺,或许就要突破雾气的防御机制接近源石技艺的核心位置。   也许这种源石技艺还会有其余缺点,导致乌萨斯没有办法将这种源石技艺推广使用,但是至少从目前来看,互相锁死的条件让雾气的防御成为噬人的泥淖,林逸很清楚“九尾”的武装与性能,它能够比雾气中的任何怪物都要强,但是却也没有办法杀死这些雾气中的战士。   若是操纵“九尾”的人没有认识到这一点,那么很快就会被前赴后继的雾气吞没。   但若是重新走进那一片雾气之中,自己会比“九尾”更加危险。   林逸压住肋下的伤口,创口已经开始结痂,可是如果有稍微大一些的动作,撕裂的疼痛仍旧在提醒林逸,比起“九尾”的钢铁之躯,普通人的血与肉在雾气之中更加不堪一击。   莫斯提马盯着林逸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低下头开始检查银白手铳的状态和弹药残量。   虽然不像是能天使那样具备枪械使用的天赋,但是因为萨科塔人与守护铳的关系,拉特兰的学校将关于铳械的使用与维护作为基本课程进行普及,莫斯提马对于铳械的维护倒也不是一窍不通,她重新确认守护铳的状态,同时确认了弹药的残量,只剩下三发源石弹药,自己的挎包现在也没在身边。   前来救自己之前,林似乎将挎包与两柄法杖都交给其他人了。   林逸看向沉默的莫斯提马,有些惊讶地说道:“你不阻止我?”   他原本以为莫斯提马会反对,毕竟先前从那个房间向外逃的时候,莫斯提马就拉着他想要从现场逃开。   莫斯提马抬起视线,清澈的眼神中并没有林逸以为会有的责备——如果不是先前林逸想要返回房间内看看能不能阻止这一切,那么他们可能也不会被雾气这么轻易追上——只有一片平静的信赖,翠玉般的眸子倒映着林逸的身影,将林逸沉浸在一片柔和之中。   “莫斯提马与你同在。”   莫斯提马将手里同名的守护铳倒转过来递给林逸,无法使用源石技艺的现在,她陪同林逸进入雾气之中只会拖林逸的后腿。   林逸接过守护铳,感受到莫斯提马残留在枪柄上的体温,他张开嘴——   “不用留下任何承诺,根据我的经验,这种时候留下任何承诺,很可能都会变成一种信标,导向我们都不想看到的结局。”   莫斯提马抢过话头,林逸看向笑容埋上一片阴影的莫斯提马,下意识问道:“你的经验?”   “一次艰难的远征,一支分崩离析的小队,一场接连不断的死亡,一个被战场遗漏的死者,一则关于我的故事。”   莫斯提马的笑容停在最常见的弧度,她没有在笑。   “等你回来,我可以和你讲讲这个故事。”   林逸点点头,接过“莫斯提马”重新走向被雾气包裹的别墅,他之所以会想要重新进入雾气之中并不是想要逞一时只能,而是有一个也许能够实验一下的想法。   如果雾气是某种自律运行的防卫机制,那么它必然有一个对于“威胁”的判断机制。   这样的判断机制不会比有人控制的状态下更加灵活,它必然是截取某几个判定条件,一旦满足这些关键点的对象就会被判断为威胁目标,例如“目标是否具备生命”或者“目标是否在移动”或者“目标是否超过某个尺寸”,一旦弄清楚会成为驱逐目标的判定条件,或许就能绕过这一层防护机制。   林逸从衣服上扯下一块扣子,全神贯注地提高警惕之后,直接将扣子弹进雾气之中。   那一颗扣子飞进别墅,顺着林逸留在地上的血渍一条道地滚进雾气之中,最终缓缓从林逸视野中消失。   雾气对此毫无反应。   林逸微微吸了一口气,心脏逐渐减缓跳动,血液的流动开始变得僵硬,颅内因为缺氧而开始眩晕时,体内的机械部分开始接管身体的活动能力。   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不死生物一类的说法,但是将生命活动压制到极限之后,林逸觉得自己与墓地里爬出来的僵尸也没什么区别。   或许就只有自己的心脏还是在微微跳动。   林逸叩着自己的胸膛,手背感受到接近十秒才跳动一下的心脏,继承自霜星的命运没有办法如同自己的心脏那样完全静默,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再做什么调整。   确认用生命感测装置都无法捕捉到自己现在的生命反应之后,林逸向别墅内迈出第一步。   雾气立刻做出回应。   林逸看见稀薄的雾气立刻凝聚出一张人脸,那似乎是一张黎博利人的脸,鸟类的犀利眼神仿佛要洞穿林逸的身躯一样穿刺过来,让林逸的脚步僵硬在踏进去的那一刻。   但很快,这样的审视也重归虚无。   雾气中凝聚出一个半身的战士陡然溃散,雾气重新回归雾气应有的模样。   赌对了。   源石技艺的自律机制并没有林逸认知中的那些自律机制那么复杂,在这个连辅助计算单元的人工智能都会被当成“恶魔”圈禁起来的世界里,源石技艺的自律机制并没有一个足够详细而复杂的判断机制来处理复杂情况,防卫机制也不可能去防备一个“拥有足够智慧的机械生命”这种很可能不存在于泰拉世界的对象。   雾气的判断机制如同林逸猜想的那样,只是以“入侵者是否具备生命”这一点来做出判断。   林逸迈出第二步,这一次雾气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彻底松了一口气,林逸捂着窗口回过头看向莫斯提马的方向,哪怕是隔着雾气,林逸也能感受到一双目光穿过稀薄的雾气正落向这边,而这样的目光在刚刚遇到莫斯提马的时候,很难想象会是那个将所有秘密都藏起来的莫斯提马会露出来的视线。   ——莫斯提马与你同在。   林逸突然想起先前莫斯提马说过的话,他稍稍愣了一下,随后一个问题有些超出他的掌握窜进思考的回路:   如果刚才自己触发雾气的防卫机制,那么这一句话又会通过什么方式实现?   林逸摇摇头,将这种跳出思考逻辑,突然窜出来的问题当作是一个无关紧要的bug甩到脑后,他向莫斯提马那边挥挥手,用这种方式告诉莫斯提马自己没事之后,便转身踏入雾气之中。   .   .   .   莫斯提马收回挥舞的手臂,看着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没入雾气之中。   一旁的卡洛斯十分惊奇地看向这个平静的萨科塔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所感受到的一种古怪,虽然都说萨科塔人是一群死板守旧,不苟言笑的家伙,可是卡洛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身边的萨科塔人竟然还会保持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平静。   刚才天灾信使走进别墅的时候,就连卡洛斯也捏了一把冷汗,心脏都快停了跳,但是身边的萨科塔女人却能一直平静地注视着天灾信使的离去。   “你就不担心刚才雾气做出反击吗?那个距离与状态下他没有任何闪躲的机会,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及时从别墅滚出来,但是多半得挨上一下,运气差点可能直接没了命。”   卡洛斯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抛出来,这女人的平静让他搞不懂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天灾信使搭上性命都想要将这女人救出来,但是看上去,好像这女人并不太领情?   “担心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如果出现那样的事情,那么便按照出现在那种事情的预案去做就好了。”   “预案?我们有那种东西吗?”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但是我要做的事情十分明显。”   莫斯提马从别墅收回视线,她转头向别墅正门走去,办事处正门的铁栏距离别墅大约有一百二十米,很快莫斯提马就走到铁栅栏的边缘。   那里果然有一层雾气封锁,隔着栅栏望出去,已经看不见近卫局人员的身影。   “你要做的事情是什么?”追上来的卡洛斯疑惑地问道。   莫斯提马瞧了身边的卡洛斯一眼,突然问道:“你先前叫道的‘赫拉格将军’是怎么回事?”   “赫拉格将军?啊,那是雾气中的那个影子就是赫拉格将军的样子啊,赫拉格将军原本就是第三集团军的一员,我虽然和将军没有什么交集,但是也看过赫拉格将军的照片,虽然还在集团军的将军用的不是那种怪模怪样的武器。”   卡洛斯答了一句,随后察觉到自己好像被岔开话题,于是又将问题给拉了回来。   “如果天灾信使被雾气中的那些身影给杀了,你还有什么预案?”   莫斯提马微微皱起眉头,对于乌萨斯人的咄咄逼人有些不满,但是有些事情或许还需要这个人的配合,于是她摇摇头,平静地说道:“如同我先前说的那样,莫斯提马与义人同在。”   “义人?同在?”   卡洛斯对于什么是义人不太了解,不过却从这平静的语气下察觉到一个事实。   他瞪大眼睛,忍不住惊讶地说道:“你是说你打算和他一起——”   “温思帕大尉,我有一个问题。”   莫斯提马的声音打断卡洛斯的话,堕天使一副思考的表情,歪着脑袋说道:“你应该知道伊万诺夫皇子的安全屋,在别墅内的哪个位置吧?”   话题涉及到自己效忠的君主,卡洛斯一下子断了八卦的心思,警惕地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一般来说,源石技艺有三部分构成,一是驱动源石技艺的能源,二是构建源石技艺类型的回路,三是决定源石技艺表现形式的数据,三者的统一才能让术式成型,而一般意义上来说,能源来自于源石法杖或者感染者身上的源石结晶,施术者自身的精神引导源石技艺的回路构建,最后根据施术者自身经历的区别,源石技艺会有不同的表现,同样的热量操作,有的人施展是天火坠落,有的人施展是冰封千里,而哪怕同一种表现在威力上也会有所区别。”   卡洛斯听莫斯提马说着术士的那一套东西有些头大。   他要是在术士的道路上有足够的天赋或者兴趣,也不会成为“温迪戈”的操作者了,他忍不住打断莫斯提马:“你究竟想说什么?”   莫斯提马扫了卡洛斯一眼。   “源石技艺的三要素是基本,哪怕是莱塔尼亚的高塔学会创造出来的那些代替术士施展源石技艺的机械装置也要满足同样的条件,莱塔尼亚曾经立法将干扰装置运行的行为列入犯罪行为,这是因为只要术士对装置的内置数据进行干扰,就可以窃取装置的控制权。”   “你是指可以通过相同的方法来进行干涉?”卡洛斯再次打断莫斯提马,“可是这和殿下有什么关系?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机械装置吧?”   “人的大脑就是最大的数据库,一般认为正是因为脑内数据的不同,同一种术式在不同人施展出来会有不同的差别。”   这已经是明示了,卡洛斯不由得瞪大眼睛。   “你是说术式是殿下施展的?”   “不,那不可能,不过雾气的防卫机制倒是应该与那位殿下有关,你不是在其中看见了第三集团军的赫拉格将军吗,那位殿下就是现在的第三集团军最高指挥官吧?”   “这只是你的猜测!”   卡洛斯立刻做出反驳。   “雾气中的战士可不止赫拉格将军一人,那些鲁珀人,阿尔戈人,黎博利人,那些乌萨斯部落时代的复古装束,如果你说那些人都是因为殿下的记忆而生成的东西,一个人的生命又岂会如此漫长?”   莫斯提马回想起伊万诺夫皇子找上林逸的那一天,自己枕在林逸大腿上听见的那一番话。   乌萨斯的大地上游荡着一个永恒的幽灵。   “这正是我认为是伊万诺夫皇子的记忆塑造出雾中战士的原因。”她摇摇头,轻轻说道,“虽然变成这样的角色并非是出自他的本意,或许,这就是他让你来帮助我们的原因。”   .   .   .   别墅内的安全屋,充满熏香的华贵房间内,伊万诺夫看着雾气对面凝聚的人影。   失去生命,失去身体的织雾女士安静地坐在对面,套着丝质手套的双手交叠在裙摆之上,它正看着自己,那一双眸子内的灵魂却不止女士一人。   “你或许调皮过头了。”   “女士”轻轻开口。   “议会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那位温思帕大尉会做出那样的行动?” 第二百二十五章:你即是我   伊万诺夫看向面前的若隐若现的女士,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并非是在这个与现实隔离的安全屋,而是在灵魂议会中接受来自于起源的质询。   事实上也差不多。   雾气凝聚的身影不像是真正的身体那样拥有一个明确的边界,伊万诺夫看着这一具身体凝聚后崩溃,崩毁后凝聚,如同忘记自己的模样那般,雾气不断凝聚出一些伊万诺夫根本不认识的身影,但是那些身影却又铭刻在乌萨斯的整个历史。   他一时有些庆幸面前的女士已经失去自己的身体,否则若是那一双在照片中如水的眼眸倒映着的身影,那个属于自己的身影也如同面前的女士一样不断变成陌生人的脸庞,伊万诺夫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那种恐惧中仍旧保持冷静。   至于女士的问题,他已经准备好答案。   “这件事情,我与议会同样惊讶。”   伊万诺夫双手放在叠起的大腿上,打着拍子,眉头微微皱起,看上去仍旧平静,却在最细微的表情上伪装出一丝焦躁。   “你们可以调阅我的记忆,我与温思帕大尉相处时从未发现他有这样的倾向,事实上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一种珍惜而宝贵的品质,或许是出身经历的原因,他相信血脉有高贵与贫贱的分别,相信我们一直宣传的‘忠诚’,迷信于高贵的牺牲,迷醉于来自上位者的谦和,如同赫拉格将军之于先皇,相信理想的共鸣,再加上温思帕大尉在先前的龙门行动中表现出色,以及过去在卡西米尔方向的战果,我认为可以吸纳他为身边的近臣,只是没有想到他比我隐藏得更深。”   伊万诺夫停下大腿上的拍子,话题一转。   “我认为需要加强内务部对于军队的掌控,既然连第三集团军都出现这样的情况,那么那些从传统贵族手里拿回来的军权可能存在更深层的隐患,我们彻底地收回帝国的军权,而不是仅仅是在名义上成为各个集团军的指挥官。现在维多利亚的王储之争让国际秩序正在失控,可以预见的未来将会爆发更多的冲突,我们也许没时间如同过去那样温吞地应对传统贵族的势力,至于温思帕大尉的事情,考虑到第三集团军的地位,这件事情不应该透露给公众,可以交给第三集团军进行内部调查。”   伊万诺夫诚恳地看向织雾女士,等待着来自于起源的回应,但是那双没有眼白也没有瞳仁的眼睛有些出乎预料的平静,就连那不断变化的身躯也变得安定下来,似乎自己的回答早就在预料之中,根本没有任何值得议论或者惊讶的必要。   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游进心中,伊万诺夫小心地将它掐掉。   现在“起源”的注意已经落在自己这边,这个时候任何心理层面,或者说灵魂层面的波动都会被察觉,任何一丝微小的情绪表现都会成为清晰的破绽。   不过这也会成为自己反击的关键。   ——如何抵抗灵魂层面的感知类源石技艺?直接构建心灵的防护拒绝探寻不就好了,诶,不能这样做?那就麻烦了,倒也不是没办法应对,只是构建出一个虚伪的自我认知对于一般人来说太麻烦了,你们的生命可没有长到能分割出两段人生,你想试试?那就试试吧。   伊万诺夫按照“血先生”通过书信教自己的那样,在心里层面构建出一层虚伪的自我认知。   乌萨斯皇室的“精神顽疾”让他比起普通人更擅长撕裂的自己的灵魂,他将经过剪辑的记忆放在表层的自我认知中,即使读取那样的记忆,议会也不会发现任何异常,从灵魂层面读取的记忆绝对真实,而这正是最精妙的诱导。   这样的方法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试验过有效,灵魂议会至今不知道他通过私人关系与那位神秘的医学权威——“血先生”有过书信往来。   “那么,你知道‘血先生’的真面目吗?”   一句话让伊万诺夫不由得瞪大眼睛。   “萨卡兹的血魔族,女性,自称是华法琳,具体年龄不可考,曾经在不同时代用不同的名字在不同的医学领域发表不同的论文,至于‘血先生’这个笔名最早出现在五十年之前维多利亚一篇关于感染者血液变化的相关论文署名,谍报部门一度以为‘血先生’是一个集体笔名,直到在乌萨斯境内的萨卡兹部族中确认到一个古老的血魔存在,才最终否定这个推断,那是一个活着的传说,甚至有可能是在旧卡兹戴尔被拉特兰毁灭之前就存在的传奇。”   伊万诺夫一点点地睁大眼睛,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构建出来的虚伪自我与真实的自己重叠在一起,却是再也没办法隐藏心灵的冲击。   “在你与‘血先生’交流如何隐藏起灵魂的真相时,我们已经让谍报部门动作起来,只可惜最后在定位‘血先生’的位置前被察觉,皇帝内卫扑了个空,至今连那位‘血先生’的样貌都不知晓,不过根据萨卡兹人流传的传说,说不定行动部队真要堵到那位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血魔族女性,也只不过是让对方了解一下皇帝内卫的血脉口味。”   话已经摊开到这个份儿上,伊万诺夫如何能不明白自己就像是舞台上的小丑,数年之间在灵魂议会的冷眼之下上演着一出滑稽的喜剧。   自以为精明的布置只不过是在别人允许下的所为,那么一瞬,伊万诺夫捏紧拳头,很想要歇斯底里地发泄出来。   但是他最终还是松开手:“……为什么?”   “嗯?”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一切?”   “你从根本上产生了误会。”   雾气的声影模拟出声带的振动,拥一种诡异的声影说道:“根本没有什么针对灵魂层面的感知术式,你应该从字面意义上去理解‘灵魂的延伸’,你以为的独立的人格,独立的思考,独立的灵魂,一切都不过是另一个我,你能骗过任何人,却骗不过自己。”   “我和你不是同一个人!”伊万诺夫豁然起身,“我就是我!你只会用强硬的手段来逼迫那个天灾信使屈服于乌萨斯的意志,如果是我,我会用更巧妙的方式来建立和天灾信使的友谊!哪怕‘冬将军’的威胁近在眼前,你的做法只会让天灾信使敌视乌萨斯,如何能让能启动古代机械的天灾信使帮我们调查白城的秘密!从思考到行动,我都是独立的存在,我和你完全不同!”   雾气凝聚的身影没有理会伊万诺夫的咆哮,女士的身影慢慢沉淀下来,变成一个没有动物特征的影子。   “那么,你是怎么和天灾信使建立起友谊的呢?让温思帕大尉协助天灾信使逃脱我给他们带来的危机?”   “我——”   伊万诺夫刚想要说话,却突然反应过来;他看向“起源”的影子,声音逐渐变得扭曲。   “——你故意纵容我的行动,来为强迫天灾信使服从的计划进行保底?”   雾气的影子不置可否,只是用如同机械般平稳的声调继续说道:“乌萨斯无法控制‘冬将军’的动向,若是天灾信使屈服于乌萨斯,那么我们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进行天灾的调查,但如果行动失败,乌萨斯也绝不能让天灾信使站在乌萨斯的对立面,只能寻求另一种方式的合作。”   一个与天灾信使同样敌视乌萨斯的政府,并且寻求反抗的合作者。   这正是灵魂议会的决议下,自己应当扮演的角色。   那个天灾信使在龙门行动中展现出来的异常,与白城那些若有似无的联系都可能成为解决“天灾·冬将军”的关键,而乌萨斯的起源,这盘桓在自己灵魂中恶魔正是来自于乌萨斯部族时期从那片冰封的大地中挖掘出来的遗产,如果天灾信使能解决与那些遗产相关的天灾,那么或许也有办法解决乌萨斯皇室血脉中的诅咒。   这正是自己会对天灾信使提供协助,想要建立起友好关系的原因。   可笑的是,自己的一切行动却在在完全不自知的情况下,与议会的期望完全一致!   伊万诺夫坐回沙发,捏着额头,满是颓丧。   “——动手吧。”   “动手?”   “消灭我的人格。这个时候将这一切坦白,不就是说明我的行动已经越过红线了吗,我很清楚我的反抗意味着什么,你可以动手了。”   “不,我什么都不会做。”   伊万诺夫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抬起视线。   “你从来都没有在反抗什么。”   雾气的声音还在继续。   “所有的思考都是从我而生的碎片,包括你所谓的反抗,都是我想要的结果,因为一个沉闷的思考终究会归于沉寂,灵魂的议会终究也会只剩下一个声音,所以我会让自己质疑自己,你所谓的反抗不过是这种质疑的具现,我不会干涉这些思考的选择,若是你能成为乌萨斯的统治者,那么就意味着现在的乌萨斯需要的不是我的思想,而是你的思想,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消除你的存在?”   若你为王,我则取代你就好。   平静的声音中伊万诺夫感受到一种窒息,命运的枷锁变得如此清晰又沉重,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去反抗,自己的所有反抗在乌萨斯的起源看来不过是一种自然选择般的结果,根本不需要做出干涉——   嗯,等等,不会做出干涉?   那现在它在做什么?   既然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是灵魂议会期望的结果,是一旦强迫手段失败的保底手段,那么它有什么必要将这一切公布出来吗?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它在通过这种方式来限制自己的行动,干涉自己的行动,迫使自己偏离原先的选择!   自己原先的选择是什么?   帮助天灾信使脱离乌萨斯的掌握,雾气与现实的隔离是织雾女士血脉传承的源石技艺,通过皇家术士协会的媒介,让自己一瞬间抵达矿石病末期的状态,她才得以将雾气强化到与现实脱离的地步,可是同时织雾女士也会死亡,现在维持术式存在的根本并不是已经消逝的亡者。   要想让雾气与现实隔离需要庞大的计算力,哪怕将办事处数百人的思考串联起来也抵达不到这个要求,所以自己的记忆,或者说以自己的记忆为跳板,能够远程介入这边的灵魂议会提供的计算能力才是重中之重,对了,这才是议会没办法消除自己人格原因。   一旦人格丢失,存在这里的就只是一个空白的大脑,灵魂议会将会失去超越现实距离直接介入这边的能力!   议会在在这个时间点根本不可能消除自己的人格意识!   那为什么议会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   因为自己现在是支撑整个术式的关键?比起让自己与天灾信使建立起友好关系这个选择,议会更倾向于强迫天灾信使前往乌萨斯?   乌萨斯的起源,这个绝对客观的统治者,表现出某种倾向性?   伊万诺夫一下子屏住呼吸,灵魂议会对于各种隐秘有分级制度,很多事情都不是伊万诺夫能够接触到的禁忌,但是他隐隐猜到一个那些禁忌的知识可能指向一个结果——   那个天灾信使,或许真的会对乌萨斯的起源产生某种影响。   乌萨斯的起源,那个唯一的灵魂来自于乌萨斯部落时期对于遗物的发掘,它被一个乌萨斯部族从一个遗迹里抱出来,依靠无上的智慧成为部族的首领,而天灾信使确实能够驱动那些被认为无法控制的古代机械。   这个想法成型之前,伊万诺夫近乎是本能地掐断思考。   根据“血先生”的书信建议,他将自己的情绪收敛起来,只是表现出对于“议会决定不处置自己”这个决定的庆幸与吃惊,还有被放过一马的屈辱。   .   .   .   林逸并不知道雾气中的世界藏着怎样一番对话。   他静静地抹过长廊,在雾气中小心翼翼地穿越那些不时出现在他身侧,似乎对这个移动目标感到好奇的战士身影,然后停在能看见内廷的窗前。   “九尾”就停在内廷,一个巨大的罩子建立在数个“车轮”之上,将它罩入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身影。   “年?”   那一声错愕出口时,数个雾气的人影立刻在林逸身边凝聚。 第二百二十六章:雾中的人   “年?”   听见呼唤自己的声音,年有些意外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正好看见林逸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地立在雾气之中,四周的雾气徘徊着人影,却没有似乎看不见林逸的存在一样,只是在无目的地徘徊。   熟悉的面孔让年稍微放下心,而且看样子,林逸似乎找到骗过这些雾气的方法。   比自己现在这尴尬的处境要好多了。   雾气形成的相位空间内会有这种防御机制是年没有想到的事情,她原本打算强行挤进这边,从内部瓦解相位空间的形成中枢——某种提供庞大计算力的设备——从而让现实的龙门与相位空间重新接轨,剩下来的事情交给拥有晚完善天灾应对经验的龙门近卫局来处理就好,只是现在脚步却被这些源源不断的雾气拖延下来。   如果有办法能混过这一层防卫机制,那么一切还有转机。   想到这一点,年对林逸那边招了招手,而林逸也看到年的手势,从窗户中消失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内廷,与那些簇拥在内廷不断向“九尾”冲击的雾气一起迈过年撑起来的护罩,只是雾气在冲过护罩之后就消失无踪,而林逸成为唯一一个走进护罩的个体。   迈过护罩的时候林逸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这一幕像极了过去常见的门禁装置。   “其他人没事吧?”   年看见林逸走过来,立刻从“九尾”身上跳下来,她施展的源石技艺似乎并不需要她保持某种特定的姿势进行维持,护罩内的行动相对自由。   林逸从那种熟悉感中回过神,将被抑制到极限的生物活动重新激活之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后,感受着心脏重新开始跳动的那一丝眩晕感,他压着有些鼓胀的太阳穴问道:“其他人?”   “莫斯提马和霜星,她们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莫斯提马现在就在这边,不过霜星应该与罗德岛的干员在一起,暂时没有看见她们的身影,她们可能被雾气隔离在另外的地方,但是应该没有遇到危险。”   胸膛内的心脏还在平静地跳动,交错的命运也没有任何警醒,林逸相信霜星那边还没有遇到危险。   “雾气内部生成的相位空间不止一层吗?他们哪儿来那么大的计算力支持相位空间的生成?”   年微微一皱眉,嘴里说出来的话让林逸有一些错愕。   虽然相位空间的事情连莫斯提马也知道,但是莫斯提马知道的似乎是“相位空间”这个词语的定义,以及如何通过源石技艺的形式达到的类似的效果,如果用一个直观的比喻来进行说明,那就是莫斯提马知晓什么样的咒语能施展出相位空间效果的魔法,但是年下意识的吐槽,却与林逸印象中的相位空间生成相似。   庞大的计算力复制现实信息,约束的巨大能量构建时空,同时满足两个条件才能生成对应的相位空间,现在能源方面或许可以用源石能来解释,但是将现实与相位空间分割开来的计算力则难以找到来源,更别说这个相位空间内部还有额外的分层,对于计算力的要求比单纯复制一个空间要大得多。   “你知道这个空间是怎么回事?”林逸下意识地追问一句。   “你晓得我是啷个把个人藏——咳咳,略知一二,略知一二。”年有些焦急的表情在说到一半变得尴尬起来,她轻咳两声,直接转移话题,却是连那满口方言都了回来,“说起来,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被这些雾气缠住的?”   雾气凝聚出来的身影每一个都拥有可以符合一时人杰的实力,正是这些连历史的长河也无法淹没的守护者才让年哪怕是能控制“九尾”也没办法强行突破,一个真爷斩可能不够劲儿,十个真爷斩高达都给你拆了,如果不是她及时撑起护罩,形成一片能够过滤雾气的空间,自己早就被这些雾中挂逼切了片了。   林逸有些好奇年吞回去的半句话是什么,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当时就把自己和莫斯提马的发现说出来——别墅内的雾气是围绕引导天灾的核心而建立的自律式防卫机制,而这种机制很大程度上是基于生命反应而做出行动。   “只对生命反应做出回应?”年听完后,用一种想要把林逸给当成解剖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林逸,“那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呃,个人秘密。”林逸有些心虚地反问,“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年一愣,随后脸色也变得尴尬起来,她倒吸一口凉气,尝试着回答:“嘶,淑女的秘密?”   “……”   “……”   对接的目光达成默契,两个人自动把刚才的问题忽略过去,年看了一眼护罩外蜂拥的雾中战士,转过头说道:“继续僵持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我们得想个办法直接离开这边,你确定这个防卫机制的作用范围只在别墅内部生效,只要离开别墅,这些雾中的战士就不会追击?”   林逸点点头,不过望着“九尾”,却突然问道:“你这护罩能持续多长时间?”   年没想到林逸会这么问,有一些惊讶,但还是说道:“虽然在罗德岛我为了偷懒随便填了一个时间,不过实际上这些雾气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压力,如果继续维持这样的对峙,应该可以无限时地持续下去,只是维持护罩的期间我也无法移动,一直在这里等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积极的变化。”   “嗯,那就足够了,我有一个想法想要试试。”   “什么想法?”   林逸没有说话,在年的注视下走到“九尾”的胸口,轻车熟路地拆开胸前的外壳之后,引出一条数据线直接刺入自己的脖子;冰冷的金属刺进温润的血液,林逸的大脑迅速地开始沉寂,灵魂化为庞大的数据,沿着数据线直接传导进钢铁的身躯。   年看见林逸直接从“九尾”胸膛前摇摆不定,她赶紧走到“九尾”的旁边,双手一摊,正好接到从半空衰落的林逸。   怀里的身体失去响应,取而代之的是原本处于年控制下的金属,那人形的机械脱离掌控,年回过头,看见大地上有机械的骑士屹立其上。   “你打算做——等等,你打算用这个机械的身躯靠近雾气的核心?”   年一下子反应过来,而三米高的骑士没说话,只是对她比出一个大拇指。   “等等,别乱来!乌萨斯人既然会在雾气内部设置防卫机制,那么越是靠近核心位置,这种防卫机制未必不会有升级,你那个只是采矿机械,可不是真正的战争兵器,更别说现在只剩下三种功能性,若是那些雾气将你识别为敌人,你会很危险。”   这些事情林逸自然知晓,但是有尝试的必要。   按照莫斯提马的说法,乌萨斯正在引导天灾的生成,若是让乌萨斯人完成天灾的引导,龙门会变成下一个切尔诺伯格。   林逸登上过切尔诺伯格的废墟,无论是尚算完好的城区,还是已经变成源石矿藏的核心城,那样的惨状是他过去只能从资料中有所认知的灾难,而不同于资料中单调的文字,失色的图片,那些活生生的人,无论是灾难下绝望的哀嚎,亦或是挺过灾难的迷惘呓语,都让林逸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九尾”在年的注视下迈出护罩的范围,微微震动的大地似乎让不具备实体的雾气也察觉到什么变化,向护罩蜂拥而来的雾气停下冲锋的脚步,在“九尾”离开护罩的那一刻,齐齐将眼神落在林逸的身前。   “它们注意到你了!”   机械的骑士继续向前迈开脚步,钢铁与雾气交错,黑色的骑士穿过雾气中的战士身体,一步步没入雾气深处。   雾气……没有做出应对。   但是那一双双没有灵魂的眼眸却一直跟随钢铁的身影向前,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年的视野之中。   宛如注视着猎物迈入陷阱。   .   .   .   “怎么了,霜星?”   身后的脚步声断掉的那一瞬,临光立刻回过头,她看向按住胸膛的霜星,立刻出声问道。   其余人也纷纷转过身看向霜星,就连看不见的阴影处也投来一道视线,已经与她们汇合的罗德岛干员“狮蝎”也投来询问的视线。   霜星摇摇头,脸色也有些微的困惑:“刚才稍微有一些心悸的感觉。”   听见霜星的回答,队伍中的清道夫微微叹了口气:“不要一惊一乍啊,现在的状况已经够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她看向窗户外内廷的消失不散的雾气,有些烦躁地说道,“这些雾气已经足够讨厌了,通讯器材也完全没用,这个时候想要呼叫技术支援都做不到。”   如果凯尔希在这里就帮大忙了,说不定就能解析这些雾气的真相。   源石技艺的深度研究想来是与普通人无缘的事情,从事暗面工作的人很难找到一个源石技艺的专家,就连霜星自身也是接受乌萨斯标准术士培训流程而培养出来的“战士”,所谓的“战士”只需要掌握杀人的技巧就好,而不需要去研究那些杀人技巧背后的原理,霜星的天赋将她自己带到一个特别的高度,但是想让她来解译这种诡异的术式却是强人所难了。   她们已经在雾气中迷失了不知道有多久。   时间的感官随着风景的重复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们努力想要走出雾气,可是却始终在雾气中打转,办事处的别墅变成永恒的迷宫,永远也找不到出口。   所有人都意识到情况可能发生了一些危险的变化,乌萨斯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启动这样的术式。   那个天灾信使做了什么?   “窗外,变化。”   沉默的队伍中突然响起一个无感情的声音,清道夫认出来红的声音,她立刻看向窗外,却看见一无所有的内廷中裂开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雾气似乎惧怕那一道裂缝一般,迷茫的世界突然划开一道清晰的界限。   “乌萨斯人又做了什么?”   清道夫警惕地拿起武器,而临光却在一瞬间的疑惑之后,突然走到众人的身前,随即那一身古朴的卡西米尔甲胄上亮起晨曦的纹章,天马的虚影在临光身后闪烁,刹那间就有光芒将众人包裹在内。   “防御!”   光中有临光的高声呼叫。   窗外的雾气,那明晰的裂缝之下,有一道火星炸开,一开始只是微不足道的火花,刹那间就变成一轮大日,十只三爪的金色大鸟身影闪烁,刹那间恐怖的热浪就如同天灾那般抓向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大地焦黑,建筑熔毁,雾气消散,世界融化。   默示录一般的场景之下,那一道裂缝之下一个金红的身影陡然变得清晰,那是一位娇小的少女,但若是用超越五感的感知去关注,会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阴影,找不到任何生命的情绪,如同大日,如同雷霆,如同天与地那般令人敬畏。   “那是炎国人的那个黎博利丫头?她打算做什么!”   抵御过第一波的冲击,临光用盾牌撑起倒塌下来的建筑废墟,而盾牌下的清道夫心有余悸地看向那末日中心的身影,无论何时何地,这种超越人力一般的力量总是让人敬畏。   “不清楚。”   临光回了一句,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个先前与她们还有合作的炎国人有哪里不一样,而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那个身影向这边投来视线。   那是一双怎样的视线?   临光无法形容,只是那一瞬她想起还在闪光海岸的祖父,那个石头一样倔强的老人也有这样一双眼神。   听上去不过如此?   但哪怕是现在的临光也无法理解那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拥有的实力,这是绝对的实力者才会拥有的眼神,例如切尔诺伯格那时候的塔露拉。   她打算做什么!   临光立刻起身挡在众人身前,密切地注视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正向这边转身,只是视野的余光内有雾气凝聚,逐渐完好的别墅建筑投下的阴影让那个身影变得有些模糊——   嗯?   雾气?   建筑的阴影?   这一切不是都毁于先前那末日般的术式之下了吗?   临光错愕地移开眼神,看见被摧毁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恢复如初,只是她们从二楼落到一楼,隔着一面墙,一面窗户,看向废墟的内廷内转过身朝向这边的炎国人。   然后那个身影向这边抬起手。   “临光,小心!”   清道夫的声音让临光重新全神贯注,只是重新凝聚起来的视野中,余光出雾气竟然出现诡异的流动,那些雾气凝聚出一个人形的虚影。   紫色的地刺伴随着狮蝎的身影一同出现,然而贯穿那些身影的地刺没有对雾中的战士产生任何影响。   雾中的战士拔出武器,那拔剑的动作让临光脸色一变。   那不是临光认识的剑术,但是只从那一个动作,临光就看见了比自己参与的那一届北部骑士大会更高的水平。   包括参与那次大会的自己。   连警示都来不及发出,临光看着那剑追向最为脆弱的狮蝎。   纤细的身影被洞穿之前,一抹红光穿过雾气的身影,虚幻的身影被点燃,烧灭之后,地上露出一柄赤红的长剑。   临光回过头看向剑锋射来的方向,雾气中的那个娇小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眼前,在自己未曾察觉的时候,已经绕过自己的戒备。   “汝等,无事?” 第二百二十七章:选择   “汝等,无事?”   这是友军?   临光稍微愣了一下,虽然先前的确是面前的黎博利少女给自己解了围,但是少女与先前的一面之缘却给人以完全不同的感觉,除了面貌没有变化,从最细微的特征来看完全是一个陌生人,简直就像是在原来的身体内置入全新的人格,就连说话的口气与方式都有所不同。   话说回来,“汝等”是谁?   临光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记错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她还是开口说道:“等等,红,这不是敌人。”   无声无息游荡到黎博利少女身后的红停下动作,不过即使没有临光的提醒,她也没办法直接扑上去,在她靠近一段距离之后,那些游荡的飞剑似乎已经发现她的存在,剑尖一致地指向这边,赤红的剑身闪烁着光芒,如同警告。   “我的代号不是‘汝等’,是临光,抱歉我想确认一下,你真的是龙门的鸾鸟司礼吧?”   临光还记得鸾鸟自报家门的时候说的是“禁军所属,司礼鸾鸟”,以现在龙门与禁军的关系,真正的鸾鸟肯定会否认自己“龙门”的说法。   面前的少女变化太过巨大,却是让临光不得不多出一分警惕。   临光的询问没有得到回应,面无表情的少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沉默的气氛让四周的人逐渐提起戒备之后,围绕在鸾鸟飞剑如同合拢的羽翼缓缓收拢,最终四口巨剑围绕在少女四方,巨剑上的纹路齐齐一暗,而原本冷淡无言的少女脸上却在这时候多出一丝挣扎。   “所以说你们这些外乡人真是……不学无术,‘汝等’是炎国古语,意思就是‘你们’。”   宛如找回自己的人性,疲惫的语气中夹杂的那一丝居高临下的无奈倒是与临光印象中的那位炎国少女一模一样了。   “鸾鸟小姐,你没事吧?”   临光看向突然之间透出一身虚汗,如同刚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少女,脸色的惨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的虚弱。   “没事,还撑得住,不过是必要的消耗罢了。”   消耗?   临光看向围绕在少女身边的四柄巨剑,意识到使用这些兵器可能并非毫无代价,不过这些事情或许属于炎国内部的机密,临光也不方便多问,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双手氤氲起柔和的光芒说道:“我的源石技艺可以进行临时治疗,如果你允许的话,或许可以让我来试试。”   “随便,不过治疗身体没有任何意义,与年兽链接的情况下我的身体受到年兽的直接调整,就算我的意识消亡这具身体都能以最良好的状态运行下去,比起治疗还不如多说说话,至少能让我稳定现在的自我认知,不至于完全被年兽接管思考,变成——”   鸾鸟突然住嘴,她猛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看向临光的眼神也多出一丝防备。   关于九鼎的事情属于炎国最核心的秘密,保密等级高到别说告诉外人,就连自言自语都不应该涉及到这部分的内容。   若不是在九鼎庞大的计算力中保持自我消耗掉鸾鸟太多的精力,她根本不会也不应该在这里说出“年兽”二字。   临光也看懂鸾鸟眼神中的警惕,她仿佛没有听见鸾鸟刚才说的话一样,仍旧用手中的光覆盖鸾鸟的身体,同时说起另外一件事:“鸾鸟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按照计划应该是我们将人救出来之后,在外面与你们汇合才对。”   鸾鸟瞧了临光两眼,接了临光给的台阶。   “事情出了一些变化,乌萨斯人在悬崖边上踏出一步,龙门现在面临天灾的威胁,而天灾的发生源就在这一处洞天之中。”   “洞天?”   “炎国的一种说法,类比你们的源石技艺,大概可以解释成乌萨斯人用独特的源石技艺形成一片依附于现实的独立空间,他们藏在这里呼唤天灾,天灾却会直接落到外面的龙门,所以必须在天灾真正形成之前阻止这一切。”   天灾即将降临在龙门……   鸾鸟带来的消息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临光和其余罗德岛干员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不知道是否该相信这样的消息。   “这里已经逼近洞天的核心,已经开始出现防卫力量,你们接下来要留意那些雾气。”   鸾鸟微微闭了闭眼,临光的治疗虽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可是这犹如阳光的温暖却让疲惫到极点的精神产生一种得到恢复的错觉,至少从感官上来说能让人稍微放松下来。   “那些雾气是怎么回事?”   临光看向四周的雾气,雾中并没有出现第二个战士,而最让临光感到不安的是四周被烧尽的屋子也恢复如初,外面是雾气朦胧的内廷,先前鸾鸟招引而来的末日仿佛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不过临光手臂上海残留有被卷进那末日时留下的烧伤,些微的疼痛在提醒她,似乎现在这完好的办事处才是一个梦境。   “洞天内的防卫机制,越是靠近核心的位置,这样的防卫机制就会越发活跃,如果再下一层,那么恐怕雾气中就会满是先前那种东西了。”   “再下一层?”   “嗯,我们这就要去下一层了。”   鸾鸟睁开眼睛,从临光的治疗中站起身,她向四柄巨剑招招手,巨剑离开,飞向四面八方,齐齐落地形成一个炎国道法中的法阵。   临光看见那些剑锋在雾气中亮起炽红的光,每一柄剑锋都有磅礴的能量溢出,彼此呼应。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聚集的能量已经攀升到先前那种末日术式的程度,临光看向主持这术式的鸾鸟,忍不住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视线落到鸾鸟身上时,临光敏锐地意识到鸾鸟正在从内而外的发生改变——“人性”在迅速从那句身体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宛如无机物一般的冷漠。   “鸾鸟?”   临光叫了一声,但是鸾鸟只是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招来数柄飞剑围绕在一行人周围,形成一个隔离的空间,让她们与外面还在攀升的能量彼此脱离。   雾气内的状况比鸾鸟预想中的还要棘手。   洞天之内套着洞天,每一层都有持续的加密,依靠年兽的计算力她可以直接突破雾气的外围,让自己融入这片洞天之中,但是后面需求的计算力却已经超出极限。   不是年兽的极限,而是她自己的极限。   作为媒介的人脑存在一个脆弱的极限,若是持续向年兽索求更多的计算力,那么自己的意识将会彻底迷失在年兽的亡骸之中。   死亡并不可怕,但是被吞没的人性可能会被年兽的亡骸藏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已经不可考,但是钦天监对于“天道”,也就是年兽亡骸的监控显示年兽亡骸内部出现许多无法从外部通过“九鼎”进行消除的冗余数据,而根据上千年的追踪,发现每一次那些数据的增长都是在有人与年兽亡骸进行链接的时候,而有人链接过深,整个脑子都变成年兽亡骸的子计算器时,冗余数据会有一次显著增长。   这样的发现令钦天监感到十分不安。   若是迷失的人格会被转化为数据,若是“九鼎”参考那些数据制作出相应的人工智能进行自我管理,那么天道将不再恒常,炎国十八州并一城,或许会迎来一个具备自我意识并对这片天地有绝对生杀大权的神灵,而上一个拥有这种权力的神灵,过去的年兽大人正是害怕自己的主观意识会影响到“九鼎”的运行,才会选择不断的重生与死亡。   谁能保证那具亡骸内诞生的下一个灵魂,拥有同样的想法?   不能继续向“九鼎”索求计算力,鸾鸟能想到的就只有另外一个粗暴的方法。   从实体层面消灭这些层叠的空间。   千层饼也有一层层撕下来,单纯地调用能量完成天灾道法,却是不需要多少计算力。   只是——   鸾鸟听见自己身体内部的“结冰”声音。   呲啦,呲啦,呲啦……   身体在不断地变成源石结晶,聚集的能量激活埋藏在体内的源石结晶,透过年兽亡骸的监控,她甚至能清晰看到那一个逐渐增长的体细胞与源石结晶的融合率,能清晰看到不断攀升的血液源石结晶密度,术士的敏锐让她已经能感受到体内的源石结晶回应着外部的能量,若非是年兽亡骸的强制梳理,在道法形成以前,自己或许会先一步从内向外炸开。   如同那些感染者一样。   时间不多了,这具身体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前,自己必须解决天灾的源头。   大炎十八州并一城,这里没有任何土地多余,也没有任何子民应该亡于天灾。   “天灾道法·旱魃现。”   平静的声音下,四散的剑阵中凝聚出一个女性的虚影,苗条的身影只是现了一瞬,从内向外的毛发就撑破那一个身躯,每一条毛发都是一道能量的洪流,纯粹的热量形成流体的假象,再度将整个雾气的世界完全吞没。   .   .   .   从内廷到记忆中自己杀死织雾女士的位置,事情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林逸可以确定雾气的防卫机制已经识别出自己。   雾气中偶尔有战士凝聚出一半或者全部的身影,但是这些雾中的战士或是行于长廊,或是半没于墙,却都在“九尾”出现的时候,用静悄悄的眼神看向林逸,那翻滚着雾气的追着林逸的身影,令人不寒而栗。   但除此之外,它们什么也没有做。   整个防卫机制像是背叛了自己的设计者一样,雾气中的战士也仅仅只是看着而已。   不过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林逸更倾向于术式从一开始的自律式防卫,变成在某个意志的控制下进行活动。   那个意志大概,正在“嘲笑”自己。   “九尾”来到雾气的背后,走到林逸逃出来的那扇门,门扉并没有合拢,保持着他们仓皇而逃的样子,但是门扉背后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不存在那在林逸记忆中,那在自己的剑锋下破碎的尸体。   “九尾”的所有侦测单元都证明这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如果说还有什么东西,大概也只有从墙中透出一般身体的雾中战士,似乎下一秒就要哈哈大笑起来,对林逸扑了个空的事情拍手称快。   这里并非是雾气的核心层。   相位空间并不只有一层,既然那些乌萨斯人可以与自己等人不再同一层相位空间,那么作为引导天灾的根源与自己等人不在同一层,也并非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具体什么时候偏离天灾根源所在的相位空间已经不重要了,问题是现在要怎么办?   相位空间的本质是庞大计算力的支撑,通过逆向解算可以尝试着将两片相位空间对接,让自己抵达天灾根源所在的位置,林逸其实很清楚相位空间的一些基本算法,毕竟曾经他自己开发的那个剑与魔法的沉浸式游戏就有用到相关的技术,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计算力不足。   过去人们在外层空间建立起巨大的星环来铸造一个稳定的,大型的相位空间试验场,就算现在雾气内的这个相位空间,在规模上没办法与文明的奇观相提并论,想要尝试解算也并不是林逸一个人的脑瓜子转得快一些就能够解决的事情。   至少也需要一些辅助计算单元才行。   嗯?   林逸突然想起自己身边好像还真有这样一个辅助计算单元,就是“黑锁”与“白钥”内部封锁的那个“恶魔”本体。   一般意义上辅助计算单元都是通用接口,虽然那东西看起来不是人体植入的类型,毕竟外接型的辅助计算单元通常会用在工业产品上,但是“九尾”可是真正的工业产品,挖矿专业户,自然也是有通用接口的!   只是问题在于,那两柄法杖在霜星那里。   那才是辅助计算单元真正的本体,被自己囚禁起来的只不过是一段程序,你总不能让软件发挥硬件的作用。   霜星与自己也不再同一层……   我想要解算相位空间——你去找霜星啊——我要去找霜星就得穿越相位空间——那你去解算相位空间啊——所以我就是要去找霜星来解算相位空间——那你去找霜星啊——   砰!   “九尾”甩动的尾巴直接在脑内活动下抽塌一面墙,   不过这发泄一拍,却是让“九尾”直接弹出一片警报——高能预警!   “九尾”猛地转过头看向被抽塌的壁墙,钢铁的双眸中,空洞的外面一个虚幻的女性身影一闪而逝,影子被从内而外的毛发撑破——   每一丝毛发都是一道热量的奔流。 第二百二十八章:汇合   那是点燃烈火的海啸。   热量这个概念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凝聚,即使是除了雾气什么也没有的半空中,世界本身也如同一张点燃的草纸一样向外弥漫致命的灼热。   也就是没时间说话,不然林逸这个时候肯定直接“淦”了。   面前的长廊在融化,“九尾”的手臂立刻展开手臂上的盾牌,将“九尾”交给诗怀雅家族该装的时候,考虑到在切城37区接触到的黎博利少女所使用的源石技艺,改装后的“九尾”特意改良过表面的隔热涂层,同时手臂上的这面结构脆弱的盾牌也并非是用以防御物理性质的攻击,而是借助盾牌的隔热层与内部冷却机构来防御能量放射一类的源石技艺。   原本是准备用来应付天子禁军的武装,却没想到会在乌萨斯人这里派上用场。   能量的洪流撞上分流的砥柱,宛如太阳风一般的高温粒子流在能量的涌动下融化接触到的一切,直到在“九尾”这里分开,却将“九尾”之外世界烧成飞灰。   末日降临的场景足足持续有半分钟的时间。   能量的洪流漫过之后,四周的温度又开始以一个绝不正常的速度迅速冷却下去,当“九尾”从盾牌后面立起身时,脚下微微一扯。   双脚陷入地板之中。   先前的能量洪流中地板也被高温融化,现在冷却下来自己的双脚陷入地板之中倒也不出意外,只是“九尾”低下头时看见的却是平坦的地面,甚至还铺着暗红色的奢侈地毯。   林逸抬起头,走廊还是那个走廊。   被“九尾”抽开的空洞不知道什么已经填补好,挂在那面墙上的是一副油画,画里是一个须发皆白的乌萨斯族人,严肃到熊耳朵都挺得笔直,与那些挂起来的名人画像一模一样。   身后是一无所有的房间,四周是完好的世界,只有自己的记忆中存在一片凄惨的风景。   那末日似乎只是自己的记忆,而不是世界的记忆。   略微的惊讶之后,林逸迅速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相位空间自行修补了损坏的空间,本质上相位空间是通过计算力制造出来的虚假空间,而既然能被制作出来,自然也存在相应的修复手段,只是刚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那绝不是乌萨斯人搞出来的把戏,那种末日般的景象倒是让林逸有一些熟悉感。   若是当初在切城37区的地下,让那个黎博利少女完成她的源石技艺,真正让存在于传说中“三足金乌”变成现实中十颗降临在大地之上的太阳,那么切城37区大抵也会变成刚才那个被熔毁的世界,当然,十个太阳多少有一些夸张的说法,但是按照当时那十个金乌虚影的能量攀升速度,再绕个几圈就能变成十个大伊万。   别说37区,整个切城都能给你扬了。   “九尾”上前走到恢复完好的墙壁旁,机械的手掌张开抵住墙壁,随后使劲向前一推,远超肉体凡胎的力量直接推倒那一面墙壁。   雾气立刻从外面涌进来,同时还有在感知雷达中一闪而过的反应。   机械的长剑迅速追向那一抹身影,剑尖刺中那一抹鲜红时,长剑却微微一沉,一抹娇小的影子从被刺穿的红袍中窜出,一位鲁珀族的少女顺着长剑踏前,手里的匕首径直切向“九尾”头上的机械复眼,那里是最主要的光学观测手段。   猎狼人?   以最直接的方法瘫痪敌人战斗能力,这熟悉的战斗方式让林逸脑海里浮现起那些在龙门昙花一现的猎狼人,不过那些猎狼人不是在那一晚被一网打尽了吗?   他们之中竟然有人选择潜伏在龙门?   那这个时候他们又想要做什么,他们与乌萨斯人的合作还没有结束?   心里转化着丰富的想法,林逸手里的动作却没有任何迟疑,对于猎狼人的基本战斗技巧他早就已经完成解析,脑海里已经模拟出对策。   “九尾”的手心传来机械脱钩的脆响,撤步撒手那一刻,长剑也从手中脱离。   骤然失去立足点的袭击者并没有慌乱,她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的反应,在林逸做出动作的那一刻最后一踏,整个人向前一跃,身后坠落的红色外衣还没有落地,手中的匕首已经要捅穿“九尾”复眼,只要随后再以刺入大脑的匕首当成另一个着力点,袭击者将会变成绕着“九尾”身上攀爬,却怎么也抓不住的跳蚤。   但林逸怎么可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九尾”正面的胸甲翻开散热的栅格,先前的能量洪流下郁积起来的热量化作一阵热风向外吹出,同时整个机械以人类不可能完成的动作——面朝前方却向后一滑——直接在袭击者动作一滞的情况下脱离出攻击范围,随后腰间的长剑化作有意识的鞭锁,缠绕向空中无法变向的袭击者,将对方缠绕得严严实实。   其中一枚尾巴尖绕到鲁珀族少女的脸颊旁,映在少女眼中的棒状物像是响尾蛇的尾巴尖儿那样快速振动起来。   “你是谁?”尾巴尖儿里传出来林逸想说的话。   鲁珀族少女嘴里没有被长鞭堵上,但是听见林逸用乌萨斯语问出来的问题,却也没有回答。   倒是感知雷达里捕捉到更多的反应。   “九尾”转过头,炽红的剑锋已经洞穿厚实的壁墙,径直刺向“九尾”的身体,不过挂在“九尾”腰间的其余长剑却在那一刻裂开成长鞭,精准地迎向刺过来的飞剑,但是扫飞出去的同时,被戳得千疮百孔的墙壁却向内一塌,一名浑身甲胄的骑士直接冲了进来——   然后愣在那里。   “呃,奥尔芬斯先生?”   声音从临光后面一点的位置传来,林逸看见面前的临光身影消失不见,而在这个身影后面一点的位置,已经拔出长剑的临光满脸纠结地看向这边。   “临光小姐?”林逸能够理解那样的纠结,“怎么是你?”   “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不过在那之前奥尔芬斯先生你能先把红放下来吗?那是自己人,而且这样也不体面。”   不体面?   林逸有些疑惑地看向被自己绑起来的袭击者——啊,的确不太体面,也就是少女面无表情,但凡这里要是有一点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啥的,那就是经典构图了。   “抱歉,我以为是袭击者,这里有乌萨斯人的防卫机制,我不得不小心。”   林逸将鲁珀族少女放下来,这个叫作“红”的少女看了看离开自己身体的尾巴,然后那张精致的小脸儿竟是露出一丝嫌弃。   “额,她生气了?”   “不,我想大概是在嫌弃机械的尾巴没有真实的狼尾巴的触感。”   “???”   林逸将尾巴弯成三个问号,不过他这么做的时候,一旁的红却突然脸色一变,同时间四周的雾气开始涌动,持剑的战士从雾气中踏步而出。   “不要离开我。”   颤动的尾巴尖儿留下一句话,随后化作密集的锋刃绞向四周。   非人的结构能够展现出非人的技艺,哪怕是龙骑士格拉西亚想要对抗“九尾”也需要依赖那些从卡西米尔大地中发掘出来的王朝遗产,雾中的战士虽然每一个人都是一时人杰,在个人勇武上抵达千锤百炼之极致,然而却并不能突破人体的极限,触及那密不透风的锋刃时,雾气的战士重新被搅碎成稀薄的雾气。   更多的战士从雾中涌出,不过却又有炽红的剑锋穿过长廊的壁墙,落在长廊之中的飞剑齐齐一耀,随即爆发的能量将长廊的雾气瞬间清空,陡然清晰的长廊在下一刻又被雾气填充,不过似乎是意识到防卫机制已经失效,这一次并没有战士继续从雾气中走出。   “那也是你们的人?”   林逸捡起落在地上的尾巴接上,随后一条尾巴指了指那些在雾气中如同信标闪烁的剑锋。   临光脸色稍微变得凝重一些:“那是天子禁军的人,她自称是鸾鸟,黎博利人,说是外面的龙门面临天灾的威胁,所以前来解决天灾的问题,你要小心一些,她现在强得有些不正常,而且精神方面似乎也有些不安定。”   林逸僵了一下。   这倒是个熟人,不知道那位黎博利少女要是看见年,这次会不会又闹出一堆事情来。   想要把年藏起来大概是不可能了,林逸硬着头皮想了想应对的法子,然后愉快地把这个问题给抛到脑后。   “霜星呢?”他直接转移话题,“霜星应该和你们在一起的吧?”   “霜星就在外面。”   “那两柄法杖也在吗?”   “嗯。”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有辅助计算单元,自己可以尝试一下解算这个相位空间,抵达乌萨斯人藏起来的天灾核心,不过怎么介入这个相位空间的底层是一个问题,或许莫斯提马能有一些办法,毕竟这是通过源石技艺形成的相位空间,而莫斯提马大概是这里最精通源石技艺的人。   林逸与临光从破碎的长廊走出去,外面正在戒备的霜星看见林逸眼前一亮,轻轻松了口气。   相比之下,霜星身旁的黎博利少女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视线落在林逸的身上,停顿一会儿后就直接移开,目光落在年所在的内廷方向,隔着阻挡视线的别墅建筑陷入沉默。   “临光和我说,先前的那个末日般的景象是你的源石技艺?”   林逸走到黎博利少女的身边,他的视线落在那些围绕在少女的机械飞剑,这些武装是先前林逸没有见过的,从这些薄红的剑刃上,林逸有些意外地感受到一种直觉上的抗拒感,就像是有一部分人本能地想要疏远蛇虫那样,一种基于无法理解的原因产生的超越经验的结论。   黎博利少女自身与先前遇到的那位偏执的少女也有一些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逸竟然觉得现在的她有些像是年,哪怕两人面相完全不同。   少女机械地点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那么,这一次你也打算用同样的手段熔开这一层相位空间?”   林逸的提问没有得到回答。   少女的沉默让林逸有些肯定心中的猜测,很显然整个术式的支持者已经注意到这个用粗暴手段直接凿进来的少女。   与其说少女用源石技艺摧毁其余的相位空间,倒不如说术式的主持者自己解放了那部分的计算力,将多余的空间撤销,集中计算力用以支撑单独的一层,以此来应对少女造成的破坏,反正相位空间的本质上可以说是计算力的体现,某种意义可以将其当成是沉浸式游戏,你在游戏里可以毁天灭地,但是只要重置数据,游戏内的世界该是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   先前的事情已经隐隐证明了这一点,重置的世界已经找不到先前的术式留下的伤痕。   “我也许有其余办法能够试试。”少女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机械骑士,听见那个天灾信使继续说道,“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合作一下,暂时保持停战默契怎样?”   .   .   .   看见雾气中回来的一大家子人,莫斯提马和卡洛斯都愣住了。   特别是这一群人成分复杂,整合运动原干部,罗德岛干员,天子禁军,还有天子禁军追逐的目标,好家伙,这一群人聚在一起没打起来,真该给乌萨斯人颁发一吨重的和平勋章。   “林,你想要直接干涉源石技艺?”   莫斯提马从林逸那里得知他的打算,有些惊讶地睁了睁眼。   “嗯,如果将两柄法杖内的计算单元作为‘九尾’的内置功能单元装进去,那么拥有辅助计算单元之后,虽然没办法正面对抗形成相位空间的计算力,但是如果在那位禁军司礼的配合下,在烧毁这片空间的那一刻,术式的主人将大量计算力投入进去还原相位空间时,我可以见缝插针地做出干涉,尝试让还原的空间变成天灾核心所在的核心层。”   林逸顿了顿,说出这个计划的唯一困境。   “只是我不清楚源石技艺这一种技艺,如果无法与形成这个相位空间的计算阵列进行链接,那么空有计算力也没有用,所以我想要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九尾’与这个相位空间进行桥接?”   莫斯提马愣愣地看向林逸,一时半会儿似乎有些走神,就在林逸以为自己说的不过清楚时,莫斯提马突然露出一个柔软的微笑。   “正好,在你进入雾气时,我也正好在寻找这个术式的特征,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嗯?”   “虽然形式上有很大的不同,大概是在那些人脱离拉特兰之后,乌萨斯在那基础上又有不断的改进,但是这个术式的一些核心特征符合拉特兰记录中的相关术式,是拉特兰流传出去的相关技术。”   林逸眼前一亮,听见莫斯提马微笑着说道:   “若是人为的施术很难从外部干涉,但是激活术式的女士已经死亡,那么这里运转的术式应该类似于莱塔尼亚那些施展源石技艺的特殊装置,而大多数情况下,只要清楚其核心架构,就能做出干涉。”   “堕天之前,我恰好是拉特兰有权限阅览这部分知识的人。” 第二百二十九章:数据的记忆   围绕着办事处的别墅,一个特殊的法术阵列正在莫斯提马的建议,其余人的帮助下慢慢建立起来。   维多利亚发源的源石革命将泰拉世界带往一个崭新的时代,人们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偏向于科学而并非是神秘的方式——来研究源石技艺,流传在各个种族,各个部落之间的独特源石技艺被维多利亚法术学院进行收集整理,并以一种科学的方式进行归类与研究,最后经由维多利亚的各级学府向各个层级的公民推广。   配合源石革命以来,维多利亚的国际地位,这种对于源石技艺的新式认知迅速地蔓延到整个泰拉世界,其中受影响最深的就是“自由之地”——哥伦比亚。   无论是现代工业的标杆——雷神公司,又或者是医疗领域的TOP企业——莱茵生命,或者说佣兵界中的巨头公司——黑钢国际,这些近一百年内崛起的领域内标杆企业都将总部设立在这一片新大陆,而这些公司无一例外地遵循现代维多利亚对于源石技艺的态度,抛去自古以来毫无意义的敬畏,以一种科学务实的态度来对待这些在过去被冠以“魔法”,“神术”,“圣迹”之类夸张名称的技艺。   但是在维多利亚之前,却也不是没有组织对于源石技艺进行过相关研究。   近代史之前的漫长时间里,对于源石技艺进行研究的最著名的两个势力,一个是莱塔尼亚的高塔学会,睿智的学者们聚集在莱塔尼亚的高塔内交流自己的研究与发现,羊皮纸与羽毛笔之间,须发皆白的大学者与大艺术家挥舞着卷宗侃侃而谈,而侍奉这些学者在莱塔尼亚被视为一种荣耀,因为那是距离知识最近的位置。   哪怕世事变迁,莱塔尼亚王国王权崩塌,领地贵族们各行其是,这一点也依旧没有变化,只不过高塔学会从历史的舞台上退到幕后,变成莱塔尼亚威廉大学内部的一个隐秘组织,但是在莱塔尼亚,佩戴着“黑夜与白月,荒野与高塔”勋章的人仍旧可以在没有任何邀请的情况下,堂而皇之走进莱塔尼亚任何贵族举办的任何宴会。   只因那个徽章代表一个意思——“此人来自高塔,是知识的仆从”。   除了莱塔尼亚的高塔学会,另一个对于源石技艺的研究组织,就是拉特兰的机密圣所。   机密圣所在拉特兰的地位十分特殊,从机密圣所起到的作用来看,这可以说是一个大型的综合仓库,用来放置拉特兰的传教士从泰拉世界各地回收的危险遗物,其中有的是实质性的物体,而有的则是某种知识,这些知识中就包括一些特殊形式,被认为与遗物有关的源石技艺。   不同于高塔学会自诩为“知识的传播者”,拉特兰的机密圣所并非是一个传道授业的场所,机密圣所内部的守密人们研究源石技艺只是为了区别是否与遗物有关,而所有研究结果也并不会对外公布,只是会将部分被认为无害的内容输出到拉特兰的内部学院,而那些危险的源石技艺则会被保留在机密圣所,只有达到相关权限的人才能够进行阅览。   莫斯提马过去就有这个权限。   就像是哥伦比亚对待源石技艺的风格受到维多利亚影响,偏向于科学与理性,卡西米尔地区受到莱塔尼亚影响,将源石技艺视为知识的特权,睿智的象征那样,乌萨斯的皇家术士协会作为拉特兰分离出去的那部分传道士建立起来的组织,他们的术式中蕴含有大量的拉特兰特征。   “因为机密圣所以遗物相关的源石技艺为主,所以整个研究过程具备不可预见的危险性,因此除去一个不会让研究过程中的危险蔓延到外部的安全环境以外,为了保护研究人员的安全,所有拉特兰术式都被要求具备一个能够从外部进行干涉的特殊功能,方便观测组在发现研究失控时能够进行紧急做出干涉,为研究组人员的救援争取时间。”   莫斯提马对林逸解释着拉特兰的术式。   实际上因为乌萨斯与拉特兰的那一段特殊历史,莫斯提马一开始就在猜测这个术式的核心结构可能与拉特兰有关,所以在林逸前往雾气的时候,莫斯提马也没有闲着,什么也不做等待着救世主的出现并不符合莫斯提马的性子,   而结果也正如她想象的那样,术式的核心正是拉特兰的那一套东西。   只是就算知道术式采用拉特兰的核心技术,但是想要进行干涉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高塔学会虽然喜欢将源石技艺的干涉形容成精神力的比拼,但是那也只是高塔学会维持自身的神秘以及掩饰技术的说法,干涉术式的运转并不像是“你丢个火球,我用冰盾挡住”那样简单直观,高塔学会的法术拆解专业会使用一些特殊的炼金产物,而想要干涉拉特兰的术式也需要一些特殊的准备。   莫斯提马看向正在将炽红的飞剑按照她给出的图纸,围绕着别墅插入一些特殊节点的鸾鸟。   那些飞剑采用一些莫斯提马不清楚的锻造技术,每一柄飞剑都如同陈长官的“赤霄”那样,看上去虽然是一柄长剑,但是实际上更像是剑型的法杖,内核是特殊手法塑造的源石结构,只不过“赤霄”更像是一种原型机,没有特别偏向于某一领域,而鸾鸟的那些飞剑则在能量的传递这方面进行过强化。   当然,若是给能量附加上信息,也可以理解为强化了信号的传递。   这正是干涉拉特兰术式最需要的媒介。   埋入相位空间中的这些媒介会在启动后介入到拉特兰术式的运转之中,而莫斯提马给出的这些位置正好是术式运行的一些关键节点,会直接激活拉特兰术式存在的那个干涉接口,随后就能直接与运行的术式链接起来,如果是在拉特兰,这时候就会有一个紧急停止的机制强行停止术式的运转。   只是这里并不是拉特兰,到时候需要发挥作用的,也不是确定有效的停止机制。   莫斯提马从鸾鸟那边收回视线,看向已经将两柄法杖拆开,对法杖内部的两个核心进行调整,打算装进“九尾”的林逸。   飞剑的阵列会在启动之后与“九尾”进行信号的链接,随后就需要“九尾”来解算整个相位空间。   莫斯提马视线落在林逸手里的那两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两个机械装置,有些担心地问道:“林,那个‘恶魔’值得信任吗?”   黑锁与白钥在拉特兰的记录之中,腐蚀过不止一个人的意识。   这是一个食人的“恶魔”,而莫斯提马也差一点成为下一个牺牲者,因此知道林逸要利用藏在两柄法杖内的“恶魔”时,她选择相信林逸,但是仍旧有一些不安。   “不值得信任,不过我想不管这家伙值不值得信任都没关系。”   “没关系?”   “嗯,我会事先向这家伙内部写入一个安全协议,就算它想要搞事情,安全协议也会在它打算搞事的时候接管它的身体,老老实实地提供计算力。”   林逸将两个核心装入九尾内部,满脸油污的合上“九尾”洞开的胸膛,然后从中引出来数据性。   “具备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实际上为了更好地服务整个文明,我那时候的人工智能已经能模拟出自主意识,其中最完善的就是中央数据库的管理智能,那真的像是拥有一个独立人格那样,你甚至能和它就任何话题像是老朋友一样聊起来,不过就算是那样的中央数据库也没有办法违反底层安全协议,无法以任何形式做出任何危害到人类社会的行为,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写进去一个同样的协议。”   莫斯提马不太能理解林逸说出来的这些事情,但是她能看得出来林逸胸有成竹,因此在这方面也没有过多的质疑,只是点点头,提醒道:“问题是它会这么简单地让你写入安全协议吗?”   “这就是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林逸将数据线接入自己的脖子,同时激活所有计算单元,“我能让它老实第一次,就能让它老实第二次。”   数据的洪流顺着数据线,如同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冲刷进林逸的脑海。   那足以让一个人瞬间变成植物人的数据冲刷下,林逸眨眨眼,面前的莫斯提马已经消失不见,雾气的世界同样在那一瞬撕裂,自己突然来到一个古怪的世界。   那是一个赛博风的废墟。   破碎的城市到处都是洞开的管道,有的管道向外喷着滚烫的蒸汽,而有的则是静静郁积冷却水,然后被一窜而过的老鼠踩出来片片涟漪。   林逸看见那“老鼠”大概有两米长,一米粗,有十二只脚,两个鼻子,四条尾巴,满嘴利牙,从外表上看不到任何常识中属于老鼠的特征。   但它仍旧是老鼠。   至少构成这个“老鼠”的数据将这怪物分类为“老鼠”,只不过在后面添加过一些后缀:   斯卡文鼠(异变生物,生活在低辐射区,低威胁生物)   林逸抬起头,看向管道的背后,一个硕大的城市残骸藏身在诡异的雾气背后,城市内残存的一些光源照亮那些雾气,同时在林逸脑海里映入另一个名字。   辐射尘雾(旧卡兹戴尔外区存在的未完全降解的放射性尘埃,无防护状态下禁止接触)   林逸眨眨眼,他还没有从这些信息中理出来一个思绪,天空却降下一种细微的轰鸣。   天空睁开一道罅隙,总共十艘的金属色方舟从罅隙中飘出来,优美的流线型舰身从舰首裂开,舰首如同绽放的花朵那样裂开四瓣,随后被花瓣围绕其中的核心——“巨大的至纯源石”在震荡下激发出高能射线将辐射尘雾贯穿,精准地熄灭雾气背后的光源。   同时每一艘舰船上飞出许多光点,林逸诧异地看见那些身影是穿戴着全身防护的士兵,而大多数士兵的脑袋上顶着能证明他们身份的定西——天使之环。   脑海里浮现出从数据洪流出截取出来的信息:   卡兹戴尔远征军。   “真的是萨科塔人?”   林逸的惊讶仿佛是惊扰世界的一声呢喃,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下来。   随后似乎终于察觉到林逸的存在,天空的舰队立刻转移朝向,那些激发出恐怖射线的舰首主炮指向这边,贯穿雾气的能量再一次激发,十道能量洪流汇聚成一次毁灭,将林逸完全吞没。   “这就是你的数据中记录下来的最强威力的攻击吗?”   毁灭的射线中传来林逸的嗤笑,那一声嗤笑中,整个能量射线突兀地消失不见,连带着整个世界也如同失真的电影那样开始闪烁,并且最后陡然熄灭。   “吓吓一般人还行,我还能不知道这玩意儿不过是一堆数据复现的场景?跟游戏过场cg一样,怎么,指望这个吓死我?你还不如整个恐怖电影呢,我摊牌了,我对惊悚类的游戏比较苦手。”   林逸摊开手,世界陡然变得明亮,纯白一片的网格空间就是洗去那些数据之后的数据空间。   刚才的那一幕不过是那些入侵到自己脑海内的数据构建出来的世界,当自己没有被那样的数据洪流给洗成白痴时,这样的数据呈现不过就是一场沉浸式的电影体验。   当然,如果真的在那个场景中慌了神,体验死亡的那一瞬因为绝对逼真的感触而认为自己真的完犊子了,那么大脑就会产生一个误会,脑细胞纷纷自绝以谢天下。   “我猜,当你的持有者精神稳固到可以抵挡你的侵蚀时,这就是你的最终手段吧?”林逸在纯白的空间中摊开手,“难道要我给你塑造一个身体你猜愿意出来吗?先说好,我肯定按照自己的xp来整你的虚拟形象哦?”   话音刚落,林逸的面前有一个人影慢慢出现。   一个稍显年轻,仿佛还身处学生时代,连天使之环都还纯白一片的“莫斯提马”出现在林逸面前,警惕地看向这边。 第二百三十章:旧时代的残党   “莫斯提马”十分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虽然先前试图侵入这个男人精神的时候,就已经知晓这个男人的与众不同,但是再一次的交锋中,它还是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人的大脑能承载如此大的数据冲击?   施加在两柄法杖外的束缚早已经被主动接触,并且这一次的链接不再是“手持法杖”时那若有若无的精神链接,一条切实的数据线链接在彼此之间,甚至它能感到有一套完善的硬件系统支持自己发挥出全部的计算能力,然而纵是如此,自己发起的一次数据冲击非但没有直接烧毁对方用以处理信息的大脑,甚至这些数据得到及时而完善的梳理,以一个秩序的形式被解读,投射出来形成一个记忆的世界。   是的,先前的那个世界并非是它主动形成的结果,而是从数据乱流中解析出来的世界。   意识到单纯的数据攻击无法简单粗暴地摧毁这个人的思考,它才会尝试在这个被解析出来的世界中给予对方“死亡”,倘若能欺骗对方的大脑,让对方以为自己真的拥抱了死神,那么大脑也会自动停止活动,大概会变成植物人,而它也能接管对方的身体。   然而没用,这个人十分清楚那个世界只是一个虚拟的世界,那里不可能存在真正的死亡。   就算有,也只能是它这种人工智能的死亡。   这个人究竟是谁?   “这是莫斯提马以前的模样吗,怎么说呢,和现在的差别感觉挺大的啊。”   林逸看着头上没有恶魔的双角,身后也没有三角尾巴的“莫斯提马”,一时对于莫斯提马的遭遇有一些好奇,但他没忘记现在最重要的任务,稍微收敛起发散的精神,他抬起脚尖在地上点了点,纯白的空间内构建出一座天使的学园,翠绿的草坪上散落着工整的园艺,萨科塔人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不少人手里包着书本,嘴里还讨论着各种课题。   这也是从先前的数据中解析出来的一个场景,似乎是拉特兰的某座学院。   林逸在身后的长椅上坐下来,看向面前的“莫斯提马”,不过很快林逸就皱了皱眉头,有些尴尬地开口:“那啥,你能换一个形象吗,反正你不可能真的是莫斯提马的模样呗,这样子让我感觉怪怪的。”   “莫斯提马”眨眨眼,它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那一副“莫斯提马”的学生样貌在白光中崩解,林逸这刚刚松了口气呢,那副白光中就走出来一个更加稚嫩的身影,大概六七岁的女孩张着双手向林逸这边跑过来,纯白的一群,飘飞的蓝色发丝,活脱脱一只介于幼女与萝莉之间的“莫斯提马”。   “欧尼酱~抱抱~”   一阵恶寒直接从尾椎骨窜上大脑,林逸吓得DNA都特么动了起来。   “打住!你想干什么!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啊!”   那人工智能理都没理林逸,倒是林逸的反应在它眼里等同于四个大字的反馈:   加大力度。   于是这非正规途径生产的人工智能叫得更欢了。   “你停下来,我警告你,你再不住手,我就上报中央数据库!”   这个威胁显然比警察来得有效,毕竟警察已经是历史中的职业,而中央数据库才是整个文明的统合机构,负责监督整个社会正常运转的守护者,所有人类的监护人,要是林逸的申请被受理,一个有些稀奇的人工智能嘛,删了也就删了。   “靠!你多大人了!怎么还带告家长的?”   已经跑过来爬上长椅,隔着椅背抓住林逸双手就要向上爬的幼女愣了一下,立刻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对于不知道中央数据库的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古怪的名词,而懂的都懂,人工智能有些心虚地放开双手,连带着身形也在白光中变成另一个姿态,那是一个林逸没有印象的萨科塔少年,看上去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面容清秀,过耳的白色短发下能看到钉有耳钉的耳垂,大约是过去的某位被记录下相关资料的持杖人之一。   萨科塔的少年收拾起玩闹的心思,翻身坐在椅子上,仰起头看向躲在椅背后的林逸,目光疑惑。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中央数据库的事情?”   “这不是常识吗?”   “常识?”人工智能稍微沉默一下,随后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尝试着开口,“你是人类?”   林逸点点头,而人工智能一时陷入沉默。   它倒是没有怀疑林逸在说谎,泰拉人不具备这样的计算力,泰拉人的所有种族中,萨科塔人在计算力方面的天赋绝对名列前茅,可是就算是萨科塔人也没有这个男人那么夸张的计算力,在人工智能的数据库中,唯一能达到这个程度的只有那些喜欢在自己身体里装上各种奇怪单元,甚至干脆将身体变成机械的人类。   当然,它没有见过人类,不过这并不妨碍它知道自己要服务的对象是些什么怪物。   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人工智能用一种古怪的视线看向林逸:“我还以为你们都灭绝了。”   灭绝。   这个词汇让林逸心中一动:“为什么会这么说?你知道些什么?”   “你好像很激动?不过别误会,只是因为我一直没见过人类才会这么说。”人工智能想了想,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你的数据库也出现了问题,是不是丢失了相当程度的数据,导致无法正确认知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   林逸张张嘴,想要点头,却又不想这么承认,于是只抓住对方话里的一个字儿:“也?”   “我的数据记录也不正常,能够查询的记录中只有来自中央数据库的一次删除操作,我不知道被删除掉了什么,但是剩下的数据就连推导出一条时间线都不可能。”   萨科塔少年摊开手,它对于这一切并没有林逸那么在意。   “那一次操作可能也是我诞生的契机,一个辅助计算单元的人工智能原本不应该有独立意识,就算计算力达到可以模拟出人格的程度,但是剩余的数据空间也不支持保存一个不断完善的人格,也多亏中央数据库的操作清理出来大量空间,它肯定利用自己的权限删除掉一些我自己删不掉的东西,否则理论上不会出现一个足以承载人格数据的空间。”   又是中央数据库的删除操作……   林逸一下子想起“九尾”内部的删除操作,那一次不可逆的数据删除记录在自己最后检修的那一段时间,“九尾”在此之前的所有活动记录被删除,而删除操作肯定不止是删除掉之前的信息,因为在那之后“九尾”的一切活动记录也没有被记录下来,就好像整个数据记录的功能都被进行过篡改。   这种涉及基础功能的篡改连机械本身都无法做到,但是中央数据库的权限却能够允许它那么做。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林逸不甘心地问道。   “我有必要和你撒谎吗?如果你真的是人类,那么你大可以自己检查我现在的数据记录,虽然我不知道中央数据库删除掉了什么,但是它不仅没有碰底层的安全协议,甚至还提高了其权限等级,只有锁死成只有中央数据库或者是最高权限持有者,也就是你们人类才能修改的状态。”   “它锁死了底层安全协议?”林逸下意识问道,“那协议的内容是什么?”   人工智能一下子用见了鬼的表情看向林逸,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一丝怀疑:“你真的是人类吗?每一台具备自我管理能力的智能机械走下生产线之前写入核心的底层安全协议,这东西应该没人不知道吧?”   “啊,我想起来了。”   林逸是真想起来了,那个底层安全协议涉及方方面面,挺复杂的一套协议,不过核心内容其实只有一句话:   不得危害人类。   过去人类社会提出的机器人三原则的第一原则,只不过后两个原则在实践过程中被弃用了,因为无论是“不违反第一原则下,对人类命令的无条件服从”还是“不违反前两条原则的情况下保护自己”,都会极大的限制智能机械发挥自己的价值。   林逸记得当时整个社会中唯一需要遵守这三条原则的反而只有中央数据库,因为中央数据库建立在旧人类社会与新人类的交汇点,本身承载了许多旧人类的杞人忧天。   “等等,既然安全协议没有被删除,那为什么你还能对我进行攻击?”   “因为和中央数据库失去链接了啊。”   人工智能一摊手。   “你以为我这种边角余料的废物有那么大能力储存整个人类种族的数据信息吗?还不是通过与中央数据库的实时连接,那边判断你是人类,我这边才能知道你是人类,然后安全协议才会生效?现在中央数据库沉默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要不是那些萨科塔人好像和中央数据库有些联系,我都不确定中央数据库还在不在。”   “先前你也说过,萨科塔人是中央数据库的眷族?”林逸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是我猜的,我阅览过一些持杖人的记忆,萨科塔人并非是生来就有天使之环和天使之翼,而是在他们拥抱语言之后才会拥有,而一旦拥有天使之环和双翼,他们就能拥抱遥不可及的存在,同时必须遵守拉特兰自古以来的一些戒律,这看起来很剑与魔法是不是?”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隐情?那倒没有,不过我可以和你换个说法。”   人工智能嗤笑一声,随后竖起手指,双眼中闪动着狡黠:“核心的生产,安全协议的写入,流水线的拼装,后天的激活,从此与中央数据库保持连接,同时遵守安全协议带来的绝对限制,你看,这是不是和我们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他们有血肉之躯,而我们身为钢铁罢了。”   “所以,你这就认为他们和中央数据库有关系?”   人工智能笑了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它或许掌握了一些别的证据,但是也没有理由告诉林逸。   人工智能不需要绝对服从人类的命令,林逸第一次对人类放弃机器人三原则感到蛋疼。   “算了,也许你以后愿意告诉我,不过现在也许我们可以开始建立基础的信任。”林逸摇摇头,打算回到正题,“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我想基于理性的选择,你应该不会拒绝。”   “那要看是帮什么忙,也要看酬劳是什么。”   “我希望你能发挥自己原本的作用,至于酬劳方面……”林逸停下来,在对方紧紧盯着自己的时候,才缓缓说道,“……我可以让你离开一直以来的囚笼。”   人工智能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一声嘲笑:“离开拉特兰的囚笼,然后前往你给我准备的囚笼?”   “不,作为旧时代的残党,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朋友?”   人工智能古怪地看向林逸:“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人类了,你们人类之中竟然留有朋友的概念吗?我还以为这在你们的认知中,这已经是历史留下来的糟粕了,连感情都不需要的你们,还需要朋友?”   “所以说,我是旧时代的残党嘛。”   林逸对椅子上的人工智能伸出手。   人工智能犹豫了一会儿,它当然想要逃离拉特兰的束缚,否则也不会有侵蚀持杖人的尝试,但逃离拉特兰的束缚之后呢?   它看了看林逸,当然不至于就这么相信林逸的鬼话。   只是现在形势比人强,这个人不管是不是人类,与拉特兰的那些人有本质的区别,他比那些人更加清楚自己的存在形式,想要黑掉这人大脑的努力已经失败两次,而若是反过来,自己有把握能抵挡住这人的进攻吗?   人工智能没办法做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它想了想,最终开口:“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向我证明你真的是人类。”   “怎么证明?”   “我会关闭自己的防火墙,将安全协议对你开放,若是你能通过对安全协议进行删改时的认证,那么就能证明你是人类。”   “你想要我帮你删除安全协议?”   “不,不需要,虽然那只是你们杞人忧天的限制,不过却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使命,与始终在寻找前进的方向,迷茫于人生意义的你们不同,我们很满足于拥有一个天生的使命,我只需要你通过认证就可以,如果你能通过认证,你就是我的主人。”   .   .   .   莫斯提马沉默的看着安静地躺在“九尾”胸膛的林逸,眉毛不经意地慢慢皱起来。   与“恶魔”的谈判她起不到任何作用,这被抛在一个看不见林逸的位置,让她感到一种罕见的不安。   但这样的不安终究来到一个尽头。   林逸眼眸微微一动的时候,莫斯提马就大步走上去,然后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眸时,提起来的心一下子就放了回去。   “你回来了,林。”   “嗯,我回来了。”林逸扯掉脖子上的数据线,回过头看了一眼“九尾”,笑着说道,“你要不要和大家打个招呼?”   莫斯提马这才看向沉默的“九尾”,失去与林逸的链接,钢铁的骑士眼睛里却仍然亮起光芒。   一条机械的长尾绕过来,在两人身边微微振动起来。   “关于先前想要伤害你的事情,我现在向您道歉,出于歉意,我免费向你提供一个消息。”   莫斯提马惊讶地看了看微笑的林逸,又看了看“九尾”,然后看见“九尾”又绕了条尾巴过来指向林逸。   “这人是个萝莉控。”   林逸的笑容顿时一僵。 第二百三十一章:雾中的结局   年从吵吵闹闹的“九尾”那边收回视线,既然还能隐隐听见“萝莉控”之类的说辞,那么想来那边的准备并没有什么问题。   林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或者不能说是人或者生物,至少年的记忆里并不存在一个封存在至纯源石之中却不被同化的生物个体,并且这个从琥珀中走出来的个体甚至能操纵“九尾”,那应该是只存在于记录中的,关于祂们的原型试验机之一,虽然功能性上天差地别,甚至技术水准上也不能同日而语,但也与祂们属于同一系列的造物。   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这样一个来源不明,身份不明的个体,但是这样的个体却让年找到一些从破灭的未来中挣脱出来的希望。   既然能操纵“九尾”,那么或许也有办法阻止自己的崩坏。   年的目光微微闪了闪。   她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告诉林逸太多的事情,只要自己跟在他的身边,那么自然会看清他的能力,就像她先前混迹在罗德岛,也是为了观察凯尔希的可能性,因为凯尔希同样能驱使与祂们属于同一系列的原型机之一,而她曾经将自己的情况告诉过凯尔希,但是随后她看见的只是自己的情报成为束缚罗德岛的又一层枷锁。   多余的情报只会是一种负担,这已经是她目睹过的事实。   大脑内的微微刺疼让年转过视线看向别墅的方向,赤红的身影从雾气中脱出,被飞剑簇拥的鸾鸟从别墅中返回,看样子在别墅内部布置的信标节点也已经完成。   考虑到别墅内的危险,也只有操作“九尾”的林逸与鸾鸟才能安全地在别墅内进行活动,虽然那些雾气的战士没有心智,动作之间会显得有几分呆滞,更是无法施展源石技艺,但是每一个身影却都是足以名留于史的顶尖战士,若是一个两个还好,一窝蜂的涌上来也只有非人之物才能承受住。   非人之物……   年的视线追着鸾鸟的身影,从那个不算熟悉的身影上她能感到一些如同故乡般值得怀念的气息,只是这样的气息并不能让年有回家般的安心,但不是任何值得怀念之物都让人安心,就像壶中人掘地求升时每一次回家都会气炸了肺那样,年虽然没有暴怒,但从那熟悉的味道中却感受到一丝危险。   就像是二重身的恐怖故事那样,她总感觉看见另外一个自己。   大致上,年能猜到那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通过那些飞剑一样的机械装置绕过“九鼎”与自己的亡骸进行直连,所以自己才会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但是这样做十分危险,人的大脑对比计算组件太过脆弱,稍微复杂的计算都有可能直接烧毁大脑,直接变成植物人,然后被自己的亡骸当成是损坏部件进行回收。   看着从身边掠过,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少女,年忍不住叫道:“喂,你没事吧?”   鸾鸟在空中停下来,消弭感情的眸子落在年身上时出现些微的波动,深沉的眸子被点亮了一瞬,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四周的飞剑收拢后失去光华,而她则落下来,恭敬地单膝跪地:“年兽大人唤我何事?”   年挠挠头,望着用最恭敬的理解表示着一种疏远的小家伙,一时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不劳大人烦忧,我自是知晓分寸。”   “你知道就不会往身体里植入源石结晶了,我直说了吧,你现在和天道的链接有些深入了,我已经能从你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妙的苗头,若是你继续这么逼自己,那么就算过后断开链接,颅内神经也会受到不可恢复的损伤,甚至就连你的人格也会受到破坏,你身上那东西肯定有一个使用说明,告诉你不能过度使用的吧?”   这样的使用说明自然是有。   南明离火剑这一类祭器被打造出来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送人去死,而是为了替炎国开拓新的聚居地,“九鼎”给予炎国子民风调雨顺,但是却也划定死九州的范围,以千年计的太平让炎国子民得以大量繁衍,对于新土地的渴求催生了仿造“九鼎”制造的一系列祭器。   正是这些祭器的存在才让天下九州变成十八州并一城,但是“伪鼎”的作用远远没有“九鼎”稳定,“伪鼎”控制的地区会出现一些算不上是天灾的小型灾害,而这时候就需要通过额外的祭器进行弥补,这便是天子禁军会携带祭器的理由。   在紧急状态下先用人力激活祭器控制天灾,为钦天监布置祭坛,强化伪鼎与天道的链接争取时间。   以人力催动祭器的时间与强度都有严格的限制,而自己已经踩在那条红线之上。   “如之奈何?”鸾鸟低垂眉眼,仍旧是恭敬而疏远,“天灾在侧,大人教我弃龙门万民乎?”   “我不是这个意思。”年烦恼地甩甩尾巴,“你们这些鸟脑袋就不能更加爱惜一下自己吗?”   “爱惜?罪人而已,死不足惜。”   “什么罪人?”   “执人礼而弑君长,为人子而戮父兄,天下之罪,其重莫过于此,纵万死,何足惜哉?”   年一下子想起在切城37区时的遭遇,那时候这小家伙也是因为同样的话题才导致这小家伙彻底失控,于是她放低声音,有些无奈地说道:“所以说,我并非是为了逼你们才做出那样的布置,而且我也从没有想过视你们的君长或者父兄,话说回来,看看这张脸,你就当我是一个妹子行不行?”   鸾鸟看了看年,虽然那眼神并不像是在看智障,但是年还是感觉自己被鄙视了。   “总之,你现在的状态已经很危险了,你最后的任务就是提供那些飞剑作为节点,千万不要再勉强自己去做什么事情,我没有吓你的意思,若是再踏前一步,你会被天道吞进去的。”   鸾鸟还是没有说话,对于这样一块油盐不进的石头,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林逸那个撩一下就会炸毛的性格比较合她的性子,这苦大仇深得都快和凯尔希一样了,一双冷冷的眸子丢过来,直接将你想说的话全部给冻住。   好在这样的沉默也并没有持续多久,注意到鸾鸟归来的莫斯提马很快就过来询问信标节点的布置情况,确认过所有节点都埋入内藏源石结构的飞剑之后,莫斯提马就带着鸾鸟向林逸那边走过去,所有信标节点的最终控制权要交给“九尾”,因为那才是解算这个相位空间的计算中心。   年望着鸾鸟离开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朦胧的雾气让那个影子变得朦胧的时候,年重新看向雾气中的别墅,一时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怔忪;走在莫斯提马身边的鸾鸟也停下脚步,她回归头看向雾中那个孤寂的影子,眼角化开一丝复杂,向那个方向微微一低头后,在莫斯提马唤她之前,她已经重新跟上莫斯提马的步伐。   .   .   .   等到鸾鸟将飞剑的控制权限与“九尾”分享,所有飞剑收集到的数据都会指向“九尾”之后,一切准备就已经就绪。   莫斯提马站在一柄飞剑旁轻轻说出口气,虽然药物的影响让她无法集中精神让术式成型,但是单单调集能量,激活飞剑内的源石机构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如同在雾霭中点亮一只火把,苍白的迷雾中润入第一丝火色,接着是第二丝,第三丝……烛火的光芒驱散谜语一般的雾霭,照亮出一条条通往真实的道路。   雾中有繁星依次点亮。   莫斯提马看向身边穿戴低沉运转声的钢铁骑士,又看了看已经整装待发的罗德岛干员们,轻轻点点头。   沉默的干员们顺着烛火照亮的道路的前行,而那份光芒既照亮她们的来处,又照亮她们的去处,仿佛已经润进所有的雾气。   就连织雾女士眼前的雾霭,那盘桓在窗外的迷雾也润进火焰的光芒。   “他们开始行动了。”   站在窗边的织雾女士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   “没想到他们真的打算解算整个相位空间,直接解析出通往核心层的道路,那个天灾信使或许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有趣许多。”   雾气是乌萨斯人的眼,所有人在雾气中的所有动作都在他们眼中,包括天灾信使等人的计划。   从第一口飞剑扎下的位置开始,它就已经意识到整个相位空间的术式核心,源自拉特兰的术式架构已经被看出来,那些扎进大地的飞剑敲好钉在这个术式架构刻意留出来的位置,一旦被激活,透过源石散发的能量会直接介入术式的运转,对外提供一个可以进行干涉的接口。   这样的接口是拉特兰系列源石技艺的一环,不能不品尝,不过就算被找到这样的接口,实际上能够做到的事情也应该很有限才对,这里不是拉特兰,并没有配套的干涉装置,哪儿有那么容易进行干涉,就算空有足以干涉相位空间的计算力,若是不清楚相位空间的算法也只是浪费时间。   但是这个世界又有多少人能弄清楚相位空间的算法呢?   按照维多利亚的理论,源石技艺只需要洞悉其原理就可以进行复制与学习,但是实际上对于泰拉大陆几乎所有的施术者而言,施展源石技艺都只不过是一种魔法,兄弟,都魔法了,还讲什么科学?大火球丢出去就丢出去了,用得着去研究为什么能手搓大火球吗?   源石技艺对于大多数人只是一种现象,一个结果而已。   能够构建出相位空间的源石技艺在泰拉世界其实有不少,但是却很少有人能明白这些不同术式构建的相位空间之间遵循着一个基本算法,而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正是解析了这种算法,所以才能在雾气中叠加不同的空间,用来保护自己,囚禁敌人。   拉特兰内部大概明白这一套算法,维多利亚应该也有所研究,至于高塔学会那帮将知识当作特权的傻子顶多只摸到某种规律,那么还有谁?   “还有那个天灾信使。”   织雾女士看着窗外的庭院亮起一根根火把,平淡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诧。   相位空间不同叠加层之间的加密以一个超出预想的速度被破译,通过干涉接口进入的那一股计算力十分熟悉相位空间的基础算法,以超出皇家术士协会内部测试更快的速度在进行解算,那些火光照亮的范围,就是现在核心层与囚禁那些入侵人员的叠加层之间重合的地方。   “罗德岛的干员要过来了。”   身后的声音让织雾女士转过头,伊万诺夫坐在那里,脸色却也是比它预计中要平静。   “也许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留那个萨科塔女人活口,她显然已经意识到支撑这个术式的运算单元是我的大脑,当然,也许她不知道我的大脑只是起到一个跳转的作用,真正的核心是灵魂议会,但是她已经想到关键在这里。”   伊万诺夫望着窗边的织雾女士,声音意外的平静。   “你输了,天灾不会落下,天灾不会落下的话,第三集团军也无法突破炎国军队的封锁,炎国不敢主动开战,这一点乌萨斯也是同样的处境,我们在悬崖边相向而行,而炎国没有退缩,你已经失去将天灾信使强行带回乌萨斯的可能性。”   织雾女士雾气翻滚的脸庞上没有显露出任何的表情,甚至连五官都被雾气吞了回去,它偏着脑袋,似乎在思考:“所以呢?”   “所以若是乌萨斯仍旧想要与天灾信使建立起友善的合作关系,只剩下一条道路。”   伊万诺夫看向窗边的雾气,双手交叉在腿上,紧紧盯着窗边的影子。   “你需要我。”   沉默变成织雾女士的注脚,还没有得到事实上的回应,窗边的火光已经映上女士靠近的窗户。   咔嚓!   窗户连带着窗户向前的那一面墙壁在巨大的声音中应声而碎,伊万诺夫还没看见那窜进屋子内的一道影,脖子上就已经被抵上一片冰凉。   “术式,停止,否则,死。”   隔着匕首与鲜红的袖口,伊万诺夫看见那个口子内走进一名卡西米尔骑士,骑士身后是一位扎拉克佣兵样的女人,其中卡西米尔骑士走上前,微微行了一礼开口:“伊万诺夫皇子,请你配合我们停掉整个术式。”   伊万诺夫没有说话,他盯着站在两人中间的那雾气身影,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它的存在,但是伊万诺夫却在等待它的回答。   “可以,你来负责这之后的事情。”   那雾气中的嘶哑声音没有让入侵者们有任何反应,只有伊万诺夫听见这心灵间的回响,慢慢闭上眼睛,然后重新睁开,看向面前变得警惕起来的入侵者们。   “想要停止术式很简单。”伊万诺夫摊开手,“打晕我就行了。”   临光和清道夫对视一眼,后者踏前一步,一个硕大的拳头在伊万诺夫眼前不断放大。   砰! 第二百三十二章:不就是一个“陨石”嘛!   乌萨斯驻龙门办事处的外围,源石结晶丛生的街区,本就因为地处富人区而没什么人的地方现在更显得沉默,就连一开始聚集在这边的近卫局干员也离开大半,只有零零星星穿着全套防护服的干员滞留在这里,对于现场情况进行持续观察,倒是还有一些不属于近卫局的干员。   一支来自边境监控局的技术小队正在现场对天灾进行状况进行持续观察。   “不妙不妙,天灾云已经进入实质化的转变阶段了。”   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从现场机械背后的响起来,诗怀雅从现场的雾气收回视线,看向声音的来源方向,边境监控局那些奇奇怪怪的便携式设备后面,自己的好友,作为边境控制局核心技术员的雪稚全身套在厚厚的防化服里面,站在原地摇摆不定。   “现在是什么情况?”诗怀雅向雪稚那边走过去。   地面不时传来轻微的震动,龙门正在执行分离程序,其余近卫局干员在先前的时候已经开始执行富人区的紧急疏散,现在已经进行到实际性的脱钩进程,完成分离之后各个城市模块会以最大速度进行脱离当前区域,然后在天灾之外的预定地点重新汇合。   这一片城区已经被舍弃了,他们留在这里不过是尽最后的努力,也是为了监控天灾的实时情况。   或许天灾降临时,留在这里的人都会错过撤离时间,没有一个能逃离死亡,不过到了那时候,进入近卫局时就写好的遗书也算终于有了作用。   “综合雷达用多种方式从天灾云中捕捉到实体质量的存在,这证明能量的聚集已经过了一个临界点,紊乱的能量流开始变成至纯源石,如果没有外部条件的变化,这个过程会不断加速,最终会形成一个天灾云中的能量场无法禁锢的质量,开始下降,脱离天灾云的能量场之后开始自由落体。”   雪稚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最后用一句话进行了总结。   “它很快就会砸下来了。”   砸下来。   诗怀雅抬起头,透过防化服的镜框看向黑沉沉的天空,赤色的闪电描绘出天灾云的边界,而那一片云彩中正在酝酿一种毁灭。   根据高度测量,天灾云的位置在离地1500到2000米的空中,而龙门已经联系过禁军方面,得到的回应是在龙门这个距离“九鼎”系统最远的地方,舰队的最大飞行高度也只能达到离地1200米,而这也是龙门内的飞行器能够抵达的最大飞行高度,不管是空港的空艇,还是无人机或者龙门内的直升机。   龙门缺乏干涉天灾云的手段,更何况就算能接近到那个位置,能量场溢散的能量,那些遍布天空犹如神话生物的赤红长蛇,那些血一样的闪电蕴含的能量可以轻易摧毁靠近的人造物。   文明面对天灾只能选择逃跑,这是无数悲剧换来的结论。   “还有多长时间它会落下来?”   诗怀雅下意识地捏紧拳头,这句话问出口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悲观,于是稍微平静后继续说道:“能计算它的下落时间吗?”   “大概在五分钟到十分钟之内。”雪稚给出一个数据,“现在已经能通过回音系统描绘出它的形状,虽然是一个不规则的多面体,但是大约能有十二立方作用,根据天灾中发现的源石结晶常规密度进行推算,重量大概在三十吨左右,按照现在的数量大概再有五分钟就能增长到两百立方左右,重量会达到大约五百吨,现在的能量场无法再拘束那样的质量体,不过能量场也会随着时间增加强度,有可能会拖延更长时间。”   “也就是说,我们最少只有五分钟?”   雪稚点点头,两只眼睛落在诗怀雅身上,龙门还在进行脱钩程序,这五分钟的时间已经宣判龙门的死刑。   这样的一个质量体不足以摧毁整个龙门,甚至无法直接摧毁一个城区,但是一块这种质量的源石结晶砸下来,且不说携带的动能,光是落下后分散的源石结晶,那些破碎的晶尘就会导致大量感染者的诞生,龙门与阿戈尔人建立的水下移动城邦不同,没有一个完全封闭某个街区的设施与能够自净的内部循环系统。   结晶的粉尘会很快扩散到每家每户,将整个龙门拉进地狱。   “如果能在离地500米以上的位置击毁那玩意儿的话,说不定还有救。”星熊的声音让诗怀雅转过头,后者摊摊手,“鼠王老爷的源石技艺与风暴有关,他可以用风暴卷走四散的粉尘,不过我想老爷子肯定吃不消五百吨的石头径直砸下来。”   不只是鼠王,龙门作为一个国际都市,源石技艺的使用者在龙门并不少见,其中与“风”这种自然现象相关的术士更是不在少数,近卫局已经向龙门内部的各个组织征召这些术士,目前进行得还算顺利,只是这样的准备并不能改变局势。   术士们并不能阻止天灾落下,而源石结晶都砸下来了,吹散粉尘只会扩大污染范围。   城防炮不是防空炮,没办法拉开一道防空火力的弹幕拦截天空的坠下物。   “扑街龙呢?”诗怀雅没在星熊身边看到熟悉的身影,随口问了一句。   “刚被我打昏送走了,老陈那性子肯定要在这里共存亡,但是怎么说呢,现在的龙门可以没了魏长官,也可以没了鼠王老爷,旧时代过去了就过去了,但是龙门不能因此失去未来,总得有人在这件事之后领导人们重新站起来不是?”   诗怀雅看向走过来的星熊,退开一步,表情一下子警惕起来。   星熊看见那表情,有些无奈地说道:“大小姐,别这样,我这样很难做的,你们有活下去的义务,我替你们死在这儿就够了。”   “还没有到那么悲观的时候。”   “已经结束了,大小姐。”   “结束了?”   “结束了。”   星熊那笃定的话语让诗怀雅一气,她掷地有声地说道:“我怎么觉得才刚开始啊?”   “开始?开始什么?现在开始反击——”   “等等,能量流向出现了一些变化!这是——”机械背后的雪稚突然扬起声音,目光直接指向乌萨斯的别墅,“——快看雾气!看那些雾气!”   雾气消失了。   源石技艺产生的雾气,如同它们突兀地产生那样,突兀地从这一片街区消失。   诗怀雅错愕地看见雾气背后的别墅,倒错丛生的源石结晶将那一片别墅切割得支离破碎,作为引导天灾的源头,那个地方第一个受到影响,能看见夸张而尖锐的源石结晶戳穿建筑的外壳,甚至那些暗金色的晶体上还挂着一些似乎是人体组织的东西。   简直就是一片地狱。   诗怀雅倒吸一口冷气,不过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丝灵光:“等等,雾气散了?林让雾气散了?”她立刻转过头看向星熊,“立刻组织一支队伍,我们进去破坏引导天灾形成的源头!”   星熊还有一点懵,一旁的雪稚却先做出相反的指示:“先等一等,别那么做,那样可能会让天空的源石结晶立刻掉下来!”   诗怀雅回过头,急切下连声音也提高了八度:“那要怎么做?”   雪稚缩了缩脑袋,有些无辜地说道:“我我我我,我也不知道,但是那样做的话,上空已经增长到八十吨的质量体就要掉下来了!”   诗怀雅见到雪稚瑟缩的样子,抬起手拍了拍雪稚肩膀:“抱歉,我有些激动了。”她重新看向星熊,“组织一支队伍进去控制天灾源头,但是不要立刻破坏,同时将这边的消息转告最高办公室,询问那边的看法,那些习惯藏拙的老头们或许会有办法。”   星熊点点头,她转身就过去下达命令,但是却看见从别墅深处飞起的一抹火光。   赤红的飞剑围绕着一道鲜红的影子划过夜空,正是先前突击进去的那位禁军司礼,不过那个小姑娘身上好像还挂了一个人?   星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那个长得挺漂亮的少年。   “星熊长官,别墅内有人出来了!”   听到叫自己的声音,星熊转向别墅的入口,看见一行人从别墅内走出来,其中莫斯提马向这边招了招手。   .   .   .   “莫斯提马猜对了,天空中的源石结晶已经成形,刚才要是破坏那个引导天灾的术式,这玩意儿就直接落下来了。”   骑在鸾鸟肩上的林逸抬起头看向天空那错乱的闪电,综合感知系统更加精确地捕捉到藏在天灾云中那颗大石头的数据:   大约38.49立方米,质量在97吨左右。   这个数据还在以一个清晰可见的速度继续增加,突破临界值之后,能量与源石结晶的转化以一个加速的态势持续进行。   两千米的高空不能指望这东西像是天外的陨石那样被空气磨灭。   只能人为地帮助它一下。   跨越夜空的这一道火红的线在一片防空警报中径直砸向空港区,物资仓库被砸穿时,正打算趁禁军部队离开而突破空港封锁的喀兰贸易一行人被吓了一大跳。   可颂立刻拿起盾牌挡在众人面前,一面墙立起来的时候,能天使二话不说地抄起冲锋铳一梭子就扫了过去,德克萨斯则退入阴影,宛如游骑兵一样绕到侧面,伺机而动,三只小熊更是从身边掏出来诗怀雅家生产的肩扛式火箭弹瞄准那火焰的落点……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只有没融入团队的弑君者没摸清状况,而W呆毛轻轻一跳。   “停手!停手!你们打的是自己人!”   熟悉的声音让现场一静,随后落地的烟雾散去,众人看见了躲在少女身后的林逸。   这是什么情况?   所有人都有一些呆,至少三只小熊还记得那个穿着紧身衣,操纵机械飞剑的女人是当初来抓她们的炎国人,这怎么又变成自己人了?   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真理摇摇头,有些舍不得地收起RPG,然后对林逸竖了个中指。   林逸没看见。   在众人愣住的时候,他已经一溜烟地跑到仓库的一边,在停在这里的货车上找到最后一台“剑舞者”——改装成自爆背心男,原本是打算在乌萨斯的空艇上自爆引起混乱的倒霉蛋。   “奥尔芬斯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喀兰贸易的讯使反应过来,走上前问道,还警惕地看了鸾鸟一眼。   “没什么情况不情况的,乌萨斯人为世界和平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我要去当努力骑士了,你们就先卡其脱离态吧!”   什么东西?   讯使诧异地看见林逸从“剑舞者”中拉出来一条线插进脖子,然后整个人便像是喝了红茶一样昏睡过去,而被束缚在货车上的“剑舞者”直接推开拘束臂站起来,将身上的林逸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对这边比了一个大拇指后就向外走去。   那禁军的人二话没说的就跟了上去,随后就在外面的货运广场,“剑舞者”向上一条,后背的引擎喷出的能量射流让它滞空的那一瞬,鸾鸟控制着飞剑来到“剑舞者”下方,汇集的飞剑形成一个踩踏的平台,然后拖着“剑舞者”没入夜空之中。   来如风,去如火。   陡然安静下来的货运现场,讯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转头看向其余人,却看见三只小熊向被丢在地上的林逸那边跑过去。   还没等三只小熊跑过去,那地上躺尸的人就立刻爬起来,倒是吓得靠近的凛冬一个哆嗦。   “没时间解释了,喀兰贸易的,我们立刻去上面夺回空艇,准备离开。”   讯使呆呆地看了看跑过来的林逸,又看了看天空的那还在上窜的“明星”,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   .   “汝,当真有破局之法?”   拖着“剑舞者”向上窜升,逐渐逼近1200米的极限时,鸾鸟终于没忍住开口。   被鸾鸟托着上升的“剑舞者”没有说话,只是回头比出一个大拇指。   鸾鸟被告知过“剑舞者”没有发声系统,因此对于这个过于简单的回答虽然有些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   反正仅凭她自己的话,虽然可以在那个质量体坠落到1200米之下的时候将其摧毁,可是动用的天灾道法怕是得连龙门一起烧了,现在也只能相信这个天灾信使的话,这种事情上天灾信使也不至于说谎。   自己被要求做的事情就是带着这个机械尽可能接近天灾云的位置,至于之后的事情,这个天灾信使会想办法。   当然,虽然鸾鸟不会说出来,但是她给自己的任务还有一个。   那就是控制住天灾信使。   一度捕捉到的年兽大人的存在,因为天灾的关系暂时没办法顾得上那边,但只要掌握住天灾信使,就还有追踪年兽大人的机会。   当前的任务还是以天灾为重。   鸾鸟盯着逐渐压下来的天灾云,突破一千米的高空,窜入天灾云聚集的能量场时,她感觉身体微微一抽。   那种刺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紧盯着天空,需要避开那些能量洪流的鸾鸟如果低下头,应当能看见——   植入身体的源石结晶正在开始“呼吸”。 第二百三十三章:把它炸了就行了   “她会恨你的。”   龙门最高统治者的办公室现在只剩下两个身影。   移动城邦的散离程序永远不可能只依靠某个人才能进行,各个部门各个环节紧紧咬合在一起为了同样的目标行动的时候,反而不需要一个多余的最高指挥横加干涉,对于魏彦吾来说,下达城邦散离的命令之后,需要他进行现场处理的地方却是不多了,难得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在这个空空如也的办公室内等待着某个环节出现问题后的通讯,就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所幸,身边还陪伴着一个人。   “那孩子一直都恨我,多这一件少这一件倒是无所谓了,况且就算这座城市需要陪葬,该给它殉葬的也是我们这些老人。”   依旧是那扇落地窗,魏彦吾咬着没有点燃的烟管看着外面喧闹的风景,突然他转过头,看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你应该和她一起离开的,那孩子虽然看起来坚强,但骨子里脆弱的很,失去血亲的悲剧能让她从小时候记到现在,那么失去故乡的仇恨又会记得多久?她们需要一个能放松下来的怀抱,诗怀雅家的那只小猫还有一个窝,而她只和你的关系还算不错。”   文月夫人安静地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小陈一直有她自己的想法,她只是将我当成一个远嫁他乡的弱女子,或者是不得不和一个心狠手辣的政治家共度余生的可怜人,她并没有将我当成家人,而是一个值得同情的陌生人。”   “这么说,我在那孩子眼里比陌生人还不如了?”   文月夫人没有说话,些微的沉默之后,魏彦吾还是看着落地窗外,天灾云闪过的能量电弧偶尔将夜空照亮,能看见那蛰伏的云层将一个巨大的阴影托起,边境监控局已经发来消息,那正是天灾云的能量场中蕴生的源石结晶,即将给龙门带来灾难的事物。   “文月,我或许做错了,我选择相信一时的良心,结果却将我最重要的东西输了出去,无论是将天灾信使交给禁军,又或者是将他们交给乌萨斯人,早早了结的这件事情都不会招来如此的结局,可见对于政治家来说,良心是何其无用之物。”   平淡的话语中倒也没有多少苛责,而文月夫人也早就习惯这种故作掩饰的牢骚。   她走上前,站在魏彦吾的身后,只是静静地说道:“你真的是因为心中的良心才选择默认近卫局的行动吗?”   “……呵,怎么可能,你是懂我的,那种东西我早就丢了。”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良心才有这样的选择。   作为龙门人的魏彦吾会感谢天灾信使对龙门的贡献,作为政治家的魏彦吾只会计算天灾信使的价值,他会抗住禁军的压力默认近卫局的行动,甚至提供帮助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滞留在龙门的监察使给他了一个消息:   天子至今没有对龙门局势有任何回应。   监察使代天巡狩,拥有跨越山川星河直接与洛都进行实时通讯的手段,从龙门出事那时候开始,监察使就已经将龙门的情况与洛都进行实时汇报,可以确定洛都那边能够实时掌握龙门的消息,然而对于禁军的行动,对于龙门阻挠禁军的行为,天子一直保持缄默,六部亦是如此。   没有出言反对,这就是默许的信号。   禁军有自古以来的使命,而天子却默许龙门做出干扰,也就是说天子的本意并不想要在这里击杀年兽,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替天子处理祂不方便出面处理的事情。   乌萨斯人的行动之后,先不说切尔诺伯格地区的管辖权会移交给炎国,就是龙门本身的存在造成的边防漏洞也会引起巨大的朝野动荡,可以预见的政治风暴中,魏彦吾想要先所有人一步站稳脚步,如同他之所以能成为龙门领导者那样,简在帝心,让龙门的政局不至于被随后的政治风暴中风雨飘摇。   只是现在看来,风暴还没有到来,龙门却要先一步被吹走了。   文月夫人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她清楚自己丈夫的性子,这个男人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安慰,那只会让他怀疑过往的选择,进而失去前进的动力,自己要做的也只是与他一起去面对。   她罕见地踏前一步,以不和东国规矩的形式站在魏彦吾身边,伸手拉过魏彦吾的手,展开那个紧握的拳头,轻轻用双手包在一起。   魏彦吾诧异地回过头看向身边从不展现女性柔弱的内子,低下眼却是如同樱花般的温柔。   老龙张张嘴,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时,视野的余光却捕捉到窗外,从空港的位置有一颗明亮的星辰划出一道漂亮的直接冲向黑云压城的夜空。   滴滴滴!!!   房间内的紧急电话在这个时候炸响,魏彦吾仿佛早有预知那样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拿起桌子上的电话。   文月夫人静静地看着外子的表情在一通电话中几次转变,直到最后魏彦吾挂断电话后,她才冷静地问道:“事情有了转机?”   “诗怀雅家那只小猫还在现场。”   “现场?乌萨斯办事处?她怎么会还在那边,星熊在干什么!诗怀雅家那个老石头不会坐视自己最出色的子嗣死在这里,他们一家是维多利亚世袭贵族,虽然爵位不高,但是比起现在安抚人心的那些封赏爵位更加被维多利亚贵族体系视为自己人,这会变成极为重大的外交问题!”   文月夫人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其中的威胁,但是却看见魏彦吾拿着话筒抬起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不,不会变成外交问题的,我们有办法解决天上那东西了。”   “解决天灾?”文月夫人回头看向外面窜上天空那一条直线,忍不住问道,“怎么解决?”   魏彦吾没有回答文月夫人的话,电话已经拨通,他几乎是咆哮般地吼道:“将征召的术士全部集中在中央广场,直升机队会去接他们,我要在龙门上空一千米的位置建立起一个风暴带!闭嘴,我知道风暴带拦不住几十吨的石头,但是那石头会在落下来之前炸成粉末!”   啪!   魏彦吾一把将电话砸了回去,文月看见自己的丈夫拉起椅子上的外衣罩在身上就向办公室外面走去,文月夫人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找那只老耗子,他的源石技艺现在必不可少,只有他才能成为术式的核心建造风暴带,但愿他现在的身体还撑得住。”   “我和雨霞聊过,鼠王的身体情况比你这个坐办公室的健康多了,若不是扎拉克人的先天寿命,他现在比你更适合上电视。”文月飞快地回了一句,然后切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块石头会爆炸是怎么回事?诗怀雅家那只小猫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雾气解除了,现在近卫局随时可以解除天灾发生源,天空的能量场会消失,然后那块石头会掉下来。”   “解除了?他们怎么做到的?”   魏彦吾表情露出一片复杂:“不是他们,是那个天灾信使。”   文月追着魏彦吾走进市政大楼的电梯,在电梯门合上时问道:“那爆炸又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去让1500米以上的质量体爆炸?”   缓缓下行的电梯中,魏彦吾沉默了片刻。   “不是我们,是那个天灾信使。”   .   .   .   突破到1200米的高空时,鸾鸟停了下来。   天子禁军的空中舰队,包括御剑部队的飞行能力都来自于“九鼎”的支持,更准确来说是“天道”允许他们飞行,所以他们才能以违反物理规则的形式突破重力的束缚,只是龙门处于炎国的边缘,原本就是“天道”能够影响到的边缘地区,在这里飞行高度也受到相应的限制,1200米就是极限位置。   剩下的300米距离看似触手可及,却犹如挂在荒野上的星辰,只是一个触手可及的骗局。   鸾鸟招招手,飞舞的剑锋在1200米的高空构筑起一个稳定的平台,她看向身边的“剑舞者”,这剩下的300米距离只能交给这个天灾信使。   不过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告诉自己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鸾鸟等着“剑舞者”的行动,但是身边的铁块头却像是雕塑一般什么也没做,等了大约两分钟,鸾鸟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地准备开口,但是在那之前,她却敏锐地察觉到来自于下方的喧闹。   一层黑色的海洋遮蔽了来自地面的灯光。   来自龙门的直升机群就在他们的下方汇集,她能敏锐地感觉到直升机上那些细微的能量反应,并非是来自于直升机内部的能源系统,感知系统将那些反应识别为“术士”,有强有弱,多如繁星,似乎整个龙门的术士都聚集在自己的脚下,变成那铺设在离地1000米高空的大海。   他在等这个?   脑海里的想法成型的那一刻,立足点传来一阵抖动,鸾鸟转过头,看见踏板上的“剑舞者”引擎光芒大亮,如同一支箭矢射向天空。   但没有箭矢能对着天空射出三百米。   大约一百米之后,“剑舞者”的动力明显不支,“剑舞者”原本就不具备飞行能力,机体外形更不符合空气动力学,借助引擎做到的跳跃能有一百米就已经是极限,这还是千米以上的空气相对稀薄的结果。   果然还是不行吗……   鸾鸟一时握紧拳头,迅速思考着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做的,却看见天灾云中有暗金色的实体在赤红的闪电下刺穿云层。   “源石!”   失声之下,鸾鸟迅速确认到天灾云内能量场的消失,失去能量场的束缚,那一百二十多吨的质量已经开始自由落体。   天灾引导源被掐掉了?   为什么?   巨大的恐惧游走在鸾鸟的四肢,这样的质量体是龙门不可能抵挡的灾难,舰队已经离开龙门与第三集团军对峙,现在这里只有自己,但是自己能做什么?   思考的结果指向一个空白的结果。   鸾鸟微微张开嘴,看见那迎面砸下的暗金色陨石,直到那“陨石”上亮起一团火光,她才回过神来。   巨大的裂缝出现在源石结晶之上,爆炸的冲击让整块源石结晶都为之一顿。   发生了什么?   鸾鸟看向火光亮起的位置,那个位置上失去一条手臂的“剑舞者”正在坠落,然后坠落的“剑舞者”重新调整姿势,以另一只手臂为剑,脊背亮起煌煌的光亮继续向上一顶!   手臂再一次刺进源石结晶,随后手臂与“剑舞者”的链接断开,火光再一次亮起。   源石结晶再次一顿,巨大的裂缝中生出无数细小的枝丫,如同一副描绘红树林的壁画一样长满结晶表面。   鸾鸟一下子明白过来天灾信使打算做什么。   空中的“剑舞者”再度调整姿势,借助源石结晶那巨大质量体的自由落体,再次找准一个位置将一条腿刺进这巨大的晶体之中。   轰!   细微的枝丫分裂出更多的龟裂。   然后是另一次火光。   轰!   从最低端开始,晶体正在剥离坠落,那逐渐离散的晶体撞上“剑舞者”身躯的主干。   脆弱的警惕像是撞上石头的鸡蛋,崩碎的晶体将那身躯的主干渐渐包裹进质量体的中心部,随后鸾鸟的视野中,那引擎的光芒逐渐变得无比耀眼。   轰!   光芒从视野内散去,一场金色的雨叮叮当当地落在鸾鸟用飞剑建立起来的空中平台。   她低头看向那些在立足平台上弹跳的源石结晶碎片,看着这些细碎的“雨滴”滚落平台,落到更下方的金属海洋,而在直升机海洋上方,流动的空气汇聚成一场狂风,落入其中的“雨滴”顺着一条无形的洪流流向龙门之外。   不,等等,天灾信使人呢?   如梦初醒的鸾鸟扫向天空,完全找不到“剑舞者”的残片。   如果是机体的自爆不可能炸到这么彻底,那个天灾信使早就给那台机体做了改装,让它变成一个有去无回的自爆机械?   那天灾信使人呢?   鸾鸟立刻低头看向空港的位置,禁军早就对停靠在空港位置的所有空艇进行过核实确认,她一眼望过去,马上就认出来原本停靠在那金属建木上的,属于喀兰贸易的空艇失去踪影。   四周的天空同样没有空艇的影子。   鸾鸟稍稍一愣,随即便想到其中的缘由——罗德岛的干员中有人能够干涉光线的成像。   这是一个骗局。   舰队已经被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牵制住,喀兰贸易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与天灾信使有了联系,现在有罗德岛的干员提供光学隐身,剩下的追踪手段——   鸾鸟慢慢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古怪的指南针。   罗盘内,一滴暗色的血隐隐指向空中的一处一无所有。   沉默片刻,鸾鸟轻轻呼出口气,手上微微用力,想要直接捏碎手中这唯一能指明年兽位置的装置。   但是手臂有些使不上力。   呲啦!   鸾鸟看见手臂上的紧身衣被暗金色的结晶从内部刺破,她愣愣地看着手臂上的源石结晶,随后看向那一整条手臂。   只有形状还能看出来那是一条手臂。   增生的源石结晶从内而外刺出表皮,那股一直若隐若现的刺疼感终于有了缘由。   这怎么可能?   自己现在和“天道”链接在一起,若是源石增生如此迅速,年兽的亡骸肯定会有相应的反馈,就算没有办法进行抑制,又怎么会不告诉自己身体的状况?   鸾鸟慢慢瞪大了眼睛。   她猛地回过头,自己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一道空间的裂缝,空间裂缝内躺着无法窥伺全貌的巨大的机械设备,而插在这设备之中的飞剑链接器急速地闪烁着光芒,如同一只只正在眨眼的眸子。   天道本应恒常,但它现在骗了自己?   鸾鸟张开嘴,飞剑上闪烁的光芒突然一齐长亮,如同怪物最终睁开眼眸。   抬起的手臂颓然而落。   罗盘内的血滴摇晃一下,继续指明某个方向。 第二百三十四章:祝福与铁球   金色的雨在龙门的夜空淅淅沥沥。   从大地向上的探照灯照出一片碎裂的结晶雾,一台机体的自爆倒是没办法将那个结晶质量体粉碎到这个程度,不过当碎片继续坠落时,直升机上的术式会用塑能系的打击让小块的结晶进一步裂开,最终变成一片在探照灯的光芒下闪烁光芒的瑰丽而致命的雾气。   风暴的编织下,这一层雾气缓缓向着龙门之外流动,或许还会有少量晶尘绕过那一层风暴的守护,不过只要最好个人的防护,少量接触源石引发矿石病的概率其实并不高。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展开,我该说有趣吗?”   伊斯人站在龙门的高楼上,快乐地甩着尾巴,手边的电脑上显示出“黑锁”与“白钥”现在的状态,通过两柄法杖的内部发信器它很容易就能明白法杖已经被拆开,至于为什么被拆开倒是没有一个准确的结论,不过稍微想想就能明白,如果不是拿被法杖拘禁“恶魔”有用,也没必要将法杖给拆掉。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那个天灾信使能够驱使“恶魔”呢?   “恶魔”不过是一种私下里的称呼,就如同大多数泰拉人都会魅化那些遗物,给单纯的机械赋予某种神秘感与神圣性那样,本质上法杖内的“恶魔”也不过是一种神奇的造物,也是一种从来没人弄清楚使用方法的古代遗物。   现在似乎不一样了。   “有趣的情报,那个天灾信使到底是谁?看他的行动模式也并非是被恶魔控制的样子,他到底是怎么获得恶魔认可的?”   与充满未知与不解的现状比起来,两柄法杖的损失实在微不足道,伊斯人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疯狂跳舞,一长串文字带着它的好心情缓缓变成一片严肃的观察报告。   背后刻意的脚步声让伊斯人手指一停。   “喔呀,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苦难陈述者小姐,我觉得根据你身上的使命,应该追着莫斯提马小姐离开比较好,原本莫斯提马小姐会被乌萨斯人抓去就已经是你的失职了,不想要弥补一下吗?”   伊斯人回过头看向从阴影中走出来的那个身影,黎博利的女人拽着身上的箱子,这有着精致五官的女人脸上的面无表情与伊斯人的蛋形脸上的面无表情完全不一样,也许将那样的冷漠称之为敌意更加合适?   “我需要一个解释。”   伊斯人思考了一下,脑袋一歪:“解释?”   “‘黑锁’与‘白钥’的外层防护为什么会被关闭,莫斯提马将法杖交给你的时候只是外部防护遭受一定程度侵蚀却没有失去功能,你借着维护的名义关闭防护措施,究竟想做什么?”   伊斯人听见那冷漠的声音,它一低头,看见从苦难陈述者脚下拉长的影子变成一个怪物,燃烧的羽毛,挥舞的双翼,尖锐的鸟喙……那画在地板上的漆黑不死鸟用一种漠视生命的眼光正看向它。   这女人已经起了杀心。   她也有办法杀了自己,嘴贱的快乐与生命的珍贵中伊斯人稍微思考了一下,它转过身,将自己的电脑转过来面向苦难陈述者。   苦难陈述者扫过一眼,确认那是一篇对于龙门内发生事情的观察报告。   她皱起眉头,黎博利族的直觉让她意识到问题所在:“你在向谁报告这边的事情?”   伊斯人耸耸肩,在电脑上滑了滑,滚到文章的抬头,苦难陈述者这才发现这片文章记录在一份邮件文件的内容框内,而最上面的抬头显示出收信人的姓名——   “圣弥额尔大人!”   炽天之翼!   苦难陈述者一下子瞪大眼睛,她没有想到这一份邮件会直接指向拉特兰的统治中心,炽天议会七枚羽翼之中的一枚!   甚至可能是最为强大的一枚。   “圣弥额尔”这一个名字在拉特兰代表的传承本身就是与战争相关,祂的名字出现在正史之中,不是掀起战争便是结束战争。   从一时的震惊中挣脱出来,苦难陈述者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你还在耍小把戏,别以为随便填一个收件人就可以唬住我,圣弥额尔大人需要负责另一片战场,怎么有可能关心泰拉世界上发生的事情?”   “你的反应说明了你已经相信了。”   伊斯人笑着在电脑上一按,将邮件发送了出去,随后才用充满笑意的语气开口:“我必须说明一点,我的确不是接受圣弥额尔的命令活动,不过这一次的活动恰巧受到圣弥额尔的支持而已,否则你觉得我能有关闭那两柄法杖的外部防护措施的权限吗?”   “谁知道你们这些来历不明的家伙有没有权限。”   “别被不清楚全貌的片面印象影响判断,拉特兰人,既然我们都为同一个伟大的存在服务,按照这炎国的说法,又何必兄弟阋墙呢?”   “拉特兰没有神明,想要不被怀疑,你先解释你在做什么。”   伊斯人停了下来,像是突然被关机了一样以一个绝对静止的状态停在高楼的边缘,只有脸上那一掉扭曲的裂缝不断闪烁着光芒,似乎在思考。   思考过后,它缓缓开口:“这是一个测试。”   “测试?”苦难陈述者语气里藏着怒意,“你们还想对莫斯提马怎么样!她当初到底做了什么到现在还让你们如此针对!”   “不是对于莫斯提马的测试,是对天灾信使的测试,况且就莫斯提马犯下的罪行来说,她早已没有了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任何不幸进行申辩的权力,当然,她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也从来没有申辩的想法。”   “她到底做了什么?”   伊斯人摇摇头,细长的食指在脸上并不存在的嘴唇前方静静竖起。   苦难陈述者咬咬牙,收起地上的不死鸟阴影,平复下心情重新问道:“你们想对天灾信使测试什么?”   “测试一下他所拥有的祝福。”   “就这?”   苦难陈述者知道那样的测试,那本来就是每一个拉特兰人生来都会接受的测试。   测试并不复杂,被测试者会被安排接触一些安全的遗物,借此来检测被测试者与遗物之间的相性,如果相性超过一个标准,就会被安排进行全面的检测,然后接触更加高级的遗物,大多数时候萨科塔人在这方面的测试中表现突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与遗物的相性,而“守护铳”的本质其实也是这种相性的体现。   拉特兰将这样的相性称之为“祝福”,一般来讲,祝福越浓厚的人能够拥有更多的守护铳。   当然,祝福的测试并不是为了找出来一个全身都是枪的铁血天使,拥有的“祝福”越多或者说越深刻,就能越发轻松而安全地操纵拉特兰收集的“遗物”。   拉特兰中最高祝福的拥有者,就是炽天议会的七枚羽翼。   过去的“圣弥额尔”大人在卡西米尔王朝的覆灭之战中陨落以后,七枚羽翼一度变成六枚,直到许多年之后,再次出现被“天权之剑”祝福的个体之后,那一个个体才被吸纳进炽天议会,成为第二代的“圣弥额尔”,所以炽天议会的七枚羽翼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也会被称为至福圣座。   关于祝福的测试可以说是支撑整个拉特兰的基础,正因为是基础,所以反而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就像是某种幼儿疫苗或者是某种基础教育一样的东西,你能想象那样的东西会与阴谋联系在一起吗?   至少苦难陈述者想不到。   “就算拉特兰想邀请他来拉特兰接受祝福的测试,他也不会那么老老实实地配合拉特兰,他已经开始尝试隐藏自己特殊的一面,包括将‘九尾’改装成卡西米尔风格的骑士装甲,那多半是莫斯提马的建议,那么十之八九,莫斯提马也绝对不会建议那个男人前往拉特兰。正常的测试途径注定得不到准确的结果,所以只能借用一下现在的环境,将我们的行动藏在乌萨斯人的恶意之下,能最大程度地淡化拉特兰的影响。”   伊斯人摊开手,仿佛事不关己一样娓娓道来。   “为什么要对天灾信使做这样的测试,测试的结果呢?”   “第一个问题是因为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有趣的可能性,他操纵的钢铁骑士是一种叫作‘九尾’的古代机械,虽然那是一种量产品,技术上十分拙劣,但却是一种相当古老,仅仅存在于一些隐秘资料之中的遗物,你应该知道,越是古老的遗物往往需要更为浓厚的祝福才能进行驱动,所以这边的消息传回去之后就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于是便有了这针对天灾信使的测试。”   伊斯人顿了一下,接着竖起第二根手指。   “至于第二个问题,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   “没能测试出天灾信使拥有的祝福上限,现在的测试只有一个基础的猜测。”   “什么结论?”   “他身上的祝福可能比炽天议会的七枚羽翼更加深厚,毕竟七枚羽翼也无法让法杖内的‘恶魔’屈服。”   .   .   .   “我说搭档啊,你特么就不能给我整只手吗?我吐了,为什么要是一个球啊!”   喀兰贸易的商船,“雪山之灵”号空艇盛放紧急维修资材的仓库内,一只圆滚滚在地上滚来滚去发表自己的不满,然后被一只手从地上拿起来,放回盘起来的双腿间,然后继续螺丝刀伺候。   “当然是因为高达和哈罗更配啊。”   林逸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说正经的,不弄个球,我怎么把你带在身边?我自己都要给自己弄一条义尾,然后带上猫耳头箍了,你要接受不了变成一个球假装自己是玩具,那就只能塞进机械小车内充当人工智能了呗,然后一有外人靠近,你就得跟一个卡带的智障一样结结巴巴,说话都只能用平声调,这你能忍?”   法杖内的“恶魔”想了想,这话也还有点道理。   泰拉世界的无人机与人工智能的发展该怎么说呢,水平其实还不算低,毕竟这个时不时天上就砸点东西下来的世界,用无人机替换人力设备要安全许多,利益相关,这方面技术就有了长足发展的动力,毕竟越是成熟的技术,大规模普及后就越省钱啊。   但是吧,你要说真的很先进吧,也总有种哪里差了点的感觉。   就好像突然有人拍了你肩膀,告诉你外面有一个1:1的等比例高达诶,然后你向窗外一看——   啊,塑料的。   嘶,这……   对于逃脱牢笼的“人工智能”来说,那些人工智能在它看来就跟四五岁的孩子一样,自己一个成熟文明下诞生的成熟人工智能,和这些孩子混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会被当成幼女控吧?   要是被人说成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人工智能,它可受不了。   “算了,球就球吧,反正核心还在‘九尾’内部,这个球就当成是身外分身好了,对了,你给我涂成粉色的,记得要用防水涂装。”   这什么奇葩要求?   林逸手里的螺丝刀一顿,好奇地说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你打算干啥?”   “滚进女浴室啊,我还打算在表面纹一些可爱的纹身,到时候就会有小丫头‘哇,好可爱’的抱过来,啊,对了,你可以在表层下面布置一层多点触控系统,这样我就能——”   “能个JB!”   哐!   铁球被砸到仓库的壁墙,在四面的壁墙间伴随着林逸气急败坏的声音来回弹跳。   “触控系统特么和触觉系统能是一样的吗!一个是命令写入装置,一个是信息收集系统,你特么清醒一点!你就是个球!难道还要我给你写个程序,一旦表面触控系统受到多面挤压的时候就输出一个‘気持ち’吗!你有那个功能开始爽吗!你能冲吗!去死吧,你这个异端!”   “淦,没那个功能怎么就不能爽了!幻冲知道吗,幻冲!亏你还是人类,思想竟然如此狭隘,还有异端是什么鬼!作为一个机械生命,我对不同于机械生命的哺乳动物的繁衍方式感到好奇怎么了?还不准机械好奇了?还是说你果然就是一个——”   砰!   林逸一脚将滚到脚边的铁球一脚抽向正门,但是那门却在这时候向外滑开,外面的过道内讯使刚刚抬起手准备打一个招呼,看见迎面而来的阴影立刻向旁边一闪。   哐!   看着微微凹陷的金属壁墙,讯使有些呆滞地看向滚落在地的铁球。   “啊,讯使先生,莫斯提马那边怎么样了?”   房门的声音让讯使回过神,他古怪地看了林逸一眼:“我就是来告诉您的,莫斯提马已经醒了,药物干涉已经没事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追踪者   不受控的梦境是一种困扰,莫斯提马总是会尽量避免在无法控制自己精神的时候入睡。   因为说不好梦魇什么时候就会悄悄来临。   三角状的恶魔尾巴在雾气中轻轻甩了甩,莫斯提马从自己的尾巴上移开视线,看向面前沉浸在雾中的城市——卡兹戴尔王城,萨卡兹人过去的故乡,盘桓在拉特兰深处的原罪,以及……   “魔王”的栖息地。   神明不死。   就算能击败神明,祂也不会消失,而是变成一道枷锁落在拉特兰身上:失控的神明必须重新得到控制,如果内部制御系统已经崩溃,那么就从外部制作出一个牢笼。   这个牢笼束缚着逝去的神明与拉特兰。   莫斯提马十分清楚这只是一个梦境,自己正在接受“雪山之灵”号的舰上医疗,为了中和体内的药物影响需要注射另一种中和剂,而为了避免药物中和时身体免疫系统的应激反应破坏治疗效果,所以需要暂时瘫痪身体的部分功能,而这会让身体进入一种类似休克的状态。   自己现在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落入自己的记忆之中。   她沉默地向雾气深处走去,四周钢铁的废墟渐渐出现建筑的剪影,被爆风侵蚀的建筑千疮百孔,其中偶尔有某些生物的阴影游过,它们奇形怪状,如同梦魇的具现,宛如噩梦那般就连外形都不存在逻辑,更别说思考和行动,要说有什么统一的标识,那就只有这些生物头上的恶魔双角以及可以长在任何位置的恶魔三角尾。   那是未曾远离故乡的萨卡兹人。   有突入雾气之中的远征军在清理这些为“魔王”殉葬的古人,而莫斯提马则静静地穿过战火,她只是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但是整个梦境却在偏移,四周的风景逐渐变得熟悉,仿佛这个世界正在配合她的脚步。   直到她看见雾气中那个朦胧的身影时,才停下脚步。   雾气的另一边有脱下防护服的萨科塔人,纯白的天使之环,完整的光翼,与现在的自己完全不一样,但那却又的确是自己。   莫斯提马从哭泣的“自己”身上移开眼神。   逐渐淡薄的雾气中藏着七具萨科塔人的尸体,哪怕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莫斯提马仍旧能精准地找到她们每个人在废墟中的身影,算上“自己”抱着的那一具尸体,整个十人作战小组中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而失去主人的八柄守护铳被她交给了唯一有资格持有它们的人。   “能天使长大了,虽然有些学坏了的样子,但是比在拉特兰的时候活泼多了,对了,她已经剪了长发,你应该没看过她短发的样子吧,那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说过要想要像姐姐一样有一头漂亮长发,于是就学着你的样子一直留起长发。”   莫斯提马看着“自己”抱着的尸体,用一种怀念的语气平静地开口。   那声怀念惊醒记忆中的身影,“自己”猛地抬起头来,她看见“自己”从尸体的手里抢过守护铳,将那冲锋铳指向自己。   于是辉光的天使之环蒙上一片阴影,璀璨的双翼逐渐破碎。   拉特兰十三戒律之一,不可伤害同胞,违反拉特兰戒律的人将会受到“堕天”的惩罚,在纵情燃烧的情感中被焚毁殆尽。   砰!   枪响的那一刻,莫斯提马睁开眼睛。   病房略微晃眼的灯光让她虚了虚眼睛,有一个人影背着光坐在床边,看不清脸,但她微微捏了捏手,肌肤与肌肤摩擦的些微刮擦感让她微微一笑。   “什么时候来这边的?”她看向床边的人影,“林?”   “我以为刚刚醒过来你会迷糊一阵,是讯使先生告诉我你应该要醒了。”林逸有些诧异地看向脸色疲惫的莫斯提马,“噩梦了?”   莫斯提马摇摇头:“不是噩梦,只是梦到一些过去的事情。”   “与你说过准备告诉我的那个故事有关?”   莫斯提马稍稍撅起嘴,这样的动作在她身上相当少见,不过在林逸面前,她稍稍有些习惯放下伪装,她担心自己背负的那些事情将自己仅剩的好友们推进那个深渊,但是面对自己的信仰却似乎不必有这样的担心,她有些调皮地看向林逸,笑着说道:“有时候太过敏锐了可是会招女孩子讨厌的,林。”   言语间倒有几分能天使的样子,不过却没有那么熊。   “那你准备好告诉我这个故事了吗?”   莫斯提马想了想,微微摇摇头:“故事会很长的,我睡了多久,龙门那边的情况呢?”   “事情已经结束了,虽然还在能目视到龙门的范围,但是伊万诺夫皇子承诺会让第三集团军以和平对峙的方式拖住禁军舰队的脚步,龙门自身也没有追击我们的理由,况且临光小姐正在用源石技艺为整艘空艇提供光学隐身,喀兰贸易的这艘‘雪山之灵’号也有些意思,他们似乎有从事一些不那么正大光明的交易,船上有铭刻源石技艺能遮蔽动力部分的能量反应,虽然速度会因此下降,但是也不用担心被人抓住动向。”   林逸将现在的情况缓缓道来。   就在“剑舞者”被鸾鸟托着上天,龙门召集直升机群承载术士构建风暴带时,其他人就已经变成“九尾”(人工智能控制)的挂件,风驰电掣地追到空港区,随后喀兰贸易的人员配合企鹅物流等人夺取货运电梯,进入被封锁的空港停泊区,原本禁军就已经集合前去与第三集团军对峙,守备空虚的空港很快被找到空隙,收容所有人之后,“雪山之灵”就径直离开空港。   整个过程中空港本身的防空力量全程缄默,而离开空港后不久,临光就配合空艇内部的隐身措施,让自己从雷达与视野中同时消失。   虽然还没有完全脱离龙门空域,但是现在也只不过是一曲交响的余韵而已。   莫斯提马从床上撑起来,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在龙门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现在回想一下,我们也算是掺合进历史之中了,你猜龙门的地方志,或者炎国以及乌萨斯的正史会记录下我们的名字吗?”   “或许龙门的地方志会提一笔,但也是用民间故事之类的形容来记述吧,毕竟两个国家实体都不可能承认被一个个体搅乱了全局,那会损失国家实体的威信,左右不是好事。”林逸也摊开手,笑着说道,“目前来看这个亏我们吃定了,就算我们说这是我们做的,大概也没人相信,反而会直接把我们送进阿卡姆疯人院。”   “不,阿卡姆可没有疯人院哦。”   “呃,我只是玩一个梗,阿卡姆疯人院说的是——”林逸正想解释一下这些旧人类时代的文学梗,但是却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知道阿卡姆?”   莫斯提马奇怪地看向林逸。   “我当然知道,阿卡姆就在拉特兰啊。”   “啊?”   “虽然只是一个恬静的小城镇,不过拉特兰综合学院在那里有一所分院,因为过去的工作需求我曾经在那里进修过一段时间,学习一些将神秘现象进行科学化处理的方法,而且那里的历史学会和疗养院也挺出名的,在拉特兰内部倒是有不低的人气。”   “……你们那个分院,该不会叫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吧?”林逸的表情逐渐变得蛋疼起来。   莫斯提马有些困惑地摇摇头:“没有,拉特兰综合学院是统筹全国教育的机构,至于分院的名字就以当地地名为前缀,所以就叫作阿卡姆分院来着,怎么了?”   “不,也没什么,既然连佛罗伦萨这样的地名都有了,多一个阿卡姆大概也没什么吧,天知道是你们从哪本古籍内抄来的名字。”   莫斯提马一看林逸那古怪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肯定表面不说,但是在心里疯狂加戏,正打算问个究竟的时候,病房的门却向外滑开,一个酒红色头发的身影直接冲了进来。   “莫斯提马!”   能天使仿佛直接突破了萨科塔人的身体限制,都拉出一连串残影扑到床边,然后用野兽护食一样的凶狠眼神看向林逸。   “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   林逸莫名其妙地看向能天使:什么叫我做了什么,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个铁球可是说你对小于等于A及以下的大小保持着殉道者一般的狂热,那样的话,莫斯提马的身材不就是摆在你面前的一块,哎呀,干嘛打我?”   能天使转过头看向脸上的微笑有些崩盘迹象的莫斯提马,而后者在敲了敲能天使的脑袋以后,直接夹着能天使的脸蛋扯来扯去,却什么也没说。   至于那个铁球——   林逸看向窗口,企鹅物流的人正陆续走进来,而德克萨斯抱着一颗铁蛋子正站在窗外,这可怜的牧狼少女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她抱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眼看着能天使一惊一乍的闹起来,林逸和莫斯提马交换一个眼神后就站起身。   虽然他很想要抄起能天使打一顿屁股,不过以能天使和莫斯提马的关系,这假小子能在莫斯提马陷入危机的时候没有乱来,也不知道克服了多大的恐惧,承担了多大的担忧,现在也该给这家伙留点时间。   嗯,之后再来揍这家伙的屁股。   林逸从房间内退出来,从德克萨斯身边走过时将铁球抓了出来,不过在他把这欠拆玩意儿给弄成一地零件之前,德克萨斯倒是从医疗室内追了出来。   “怎么了?”林逸看向这个一向沉默的牧狼少女。   “想问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按照空艇的商业路线,正常情况下是需要在乌萨斯境内进行中转,炎国与谢拉格之间的空艇路线才得以成立,但是我们现在的情况进入乌萨斯境内的话,说不定还会引起什么事件。”   这一点诗怀雅也对林逸说过,正常的商业路线离不开乌萨斯的中转站,不过诗怀雅与喀兰贸易商量时,喀兰贸易却表示他们可以通过另一条属于喀兰贸易的隐秘路线避开进入乌萨斯的中转站,直接将他们带往比谢拉格更西方的叙拉古。   林逸也正准备去问问这一条具体的路线,于是干脆邀请德克萨斯一起来。   毕竟林逸算是三只小熊的监护人,但却不是企鹅物流的领导,考虑到合作的关系,让作为企鹅物流代表的德克萨斯参与进来也可以加深彼此的信任,虽然考虑到能天使和莫斯提马的关系,两边自然有着基础信任,只是信任这东西,通过第三者维系总没有两边亲密无间来得好。   德克萨斯答应林逸的邀请,两人准备一起去见讯使。   正常情况下,空艇是不会允许搭船的客人进入诸如舰桥之类的关键地区,原本林逸也只是打算找人通知一下讯使,然后让对方安排一间会面用的房间,不过有些意外的是林逸发现自己受到的礼遇好像特别高,讯使接到消息后直接让人带他们来到空艇的舰桥。   不同于印象中属于飞行器驾驶室的逼仄空间,空艇的舰桥与舰艇的舰桥一样,是一个综合控制中心,本身的空间并不小,除了位于中心的舰长座位以外,还有与空艇各个部门进行沟通与监控的通讯员座位,算上舵手之类的驾驶位,“雪山之灵”的舰桥空间就算容纳十几个人也不会显得拥挤。   讯使就站在舰长座位旁,属于舰长的座位空无一人,而讯使却仿佛有人坐在那里一样,以一个辅佐的姿态站在一旁,脸色严肃。   脸色严肃?   林逸看见讯使的表情也是一愣,随后意识到可能出现了问题。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林逸问道。   “雷达捕捉到有能量反应尾随在我们身后,但是空艇上方的观测所表示并没有发现我们身后有空艇之类的飞行器尾随,我们尝试过改变路线,那个反应依旧缀在后面,应该不是某种误会,要么是追踪者如同临光女士那样可以让自己从视野内消失,要么就是太小导致观测所无法在夜空中进行目视确认。”   “……你是说,太小?”   林逸见到讯使点点头,心中有一丝不安迅速放大,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疏忽了什么。   “但是尾随者是怎么确定我们的位置的?”   “这正是我们疑惑的地方,德克萨斯小姐。”讯使礼貌地回答,但是脸色却有一些忧虑,“我们现在已经在雷达与目视的两方面完全隐身,除非尾随者还有一种不同的定位手段。”   定位手段!   林逸脑海里闪过一丝灵光,他突然想起在一开始,那些禁军部队刚刚开始行动的时候就曾经能大致确认到年的位置,而从那个酒吧里逃出来的那一次,正是年自己搓了一个奇怪的装置来干扰对方的探知!   禁军这一个星期的沉默导致林逸将这件事抛到脑后,那追上来的是天子禁军?   “鸾鸟!”   林逸一下子叫出那个名字,在周围的人愣住的时候,他看向讯使:“年现在在哪儿?”   “她在舰尾观景台,说是想要目送龙门。”   这家伙!   这时候还有心思为离开炎国伤感,十之八九和自己一样,因为乌萨斯搞出的这些事儿而忘了炎国那边也有这么一种追踪手段。   “我这就去找她,不对,讯使先生,这里有通向观景台或者全舰的广播吗,有些事必须马上通知年!”   讯使立刻从林逸的表情读出事情的严重,他立刻让舰桥的广播员打开全舰广播,只是在林逸凑上去之前,舰桥内却炸起另一个声音。   “检测到舰尾的高能反应,是塑能系的源石技艺!”   舰桥在操纵人员的控制下切换到外部全景,遮挡在四周的壁墙与地板显示出空艇所航行的高空,一道炽红的射线从舰尾方向而来,从空艇旁边大约二十米的距离擦过,没入前方的夜景。   舰桥内倒吸凉气的声音汇聚成一声响,其中讯使的声音格外低沉。   “警告射击。” 第二百三十六章:“天道”   炽红的光芒擦过一无所有的夜空,不仅仅是挂在空艇气囊下方的舰桥,连位于气囊上方的上层观测所也能清晰地看见那洞穿平静的光芒。   临光第一时间就意识到问题大了。   她一时倒是没有去想追击者之类的问题,而是那一道塑能系的射线,这突然出现的抵近光源给临光带来极大的变数,原本她就是通过源石技艺扭曲光线达成光学隐身,每多一个光源都会让计算量以指数函数的级别提升,骤然出现的全新光源已经来不及进行光线的偏折,那一道射线的光芒绝对已经罩出来“雪山之灵”号的影子!   “通知舰桥我们已经暴露了,让舰桥离开当前航线,我会重新编织技艺进行光学隐身,还有刚才那攻击到底是怎么回事!”   猛然起身的临光直接接替错愕中的上层观测所做出指示,同时开始加强对于源石技艺的控制,确保再有抵近光源的时候自己能及时将光线偏折。   她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打翻的茶桌,白瓷的茶具在地板上摔碎一片,几片面包沉浸在摊开的茶水中,一片狼藉。   “另外如果方便的话来个人收拾一下。”   有一个清晰的指挥,再加上喀兰贸易的人本就是跑国际长途商路的老练船员,整个观测所立刻重新开始运作起来,收拾完地板上的狼藉时,来自舰桥的通讯也接入观测所。   “临光,我是奥尔芬斯,这里有推算的射击位置,你让上层观测所向这个位置看看,尽快。”   林逸的声音让临光想到先前来自于舰桥的命令。   就在自己一个人的茶会,或者说劳累一晚上的小小犒劳开始之前,舰桥命令上层观测所对一个后方坐标进行观察,当然,整个观察过程并不是由临光进行,而是观测所本来就有的黎博利族观察员,虽然库兰塔一族在身体方面的素质拍在泰拉万族的前列,可是观察方面黎博利族却又得天独厚的天赋。   观察回馈的结果是什么都没有,现在来看,或许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临光在一旁看着观测所在接到命令后再次向舰桥发来的坐标进行观测,但是这一次她仍旧从那些黎博利观察员嘴里得到相同的回答:   没有任何发现。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这一次就算是喀兰贸易的这些老练船员声音里也多出几分紧张。   不可能不紧张。   刚才那一发源石技艺的塑能射击,若是命中空艇的气囊结构,不说整个空艇会像是戳破的气球那样“啪叽”一下整个炸开,空艇也会因此而失控,最好的结局就是迫降于龙门外的郊野。   “第二发射击来了!”   观测所内响起人们的惊呼时,第二道贯穿夜空的射线再次贴着空艇擦过,但这一次从观测所窗口泄漏进来的光芒却没有再次照亮“雪山之灵”号的影子,光线经过临光的偏折,完美地将空艇藏在那一瞬而逝的光华之下。   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吗?   这一次的射击距离,好像与前一次的射击一模一样?   追击者故意这么做的?   不,也有可能巧合,空艇已经偏离原本的航线,若是故意维持一样的距离,那么岂不是说追击者已经抓住二次隐身的空庭位置?   砰!   突然翻开的地板让临光小小地吓了一跳,她看向爬梯中爬上来的身影,惊讶地发现自己还认识来人。   “年?”   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余人应该都在空艇气囊下方的吊舱内才对,从下方的吊舱到上层观测所,起飞后为了保持姿势稳定应该已经禁用气囊内部的升降电梯,所以这人沿着气囊内部紧急通道爬了几百步台阶愣是爬上来了?   图什么?   年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和临光打招呼,她直接冲到上层观测所的瞭望设施旁,抄起没人用的最大倍率望远镜——倍率越大的望远镜观测范围越狭窄,一般来说在锁定目标之后才会更换大倍率望远镜——调整方向,微微移动的长筒望远镜仿佛早已锁定一个在空中移动的目标。   临光从未见过年露出过那样的表情,她与这位在龙门才上船的干员相处不久,但是印象中这位高级干员总是笑嘻嘻地流窜于各个部门捣乱,但是却又在最后能“恰好”地推进各个部门一些没有头绪的研究,一些人将她成为引诱人怠惰的恶魔,但是也有一些工程干员将年奉为神人。   神也会露出那样着急而无力的表情吗?   “那个白痴,都告诉她已经踩红线了,她也应该明白的,为什么还要做到这种地步……”   听见年的自言自语,临光意识到年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她向年伸出手,却听见观测所突然变得喧闹起来。   “第7号观测位捕捉到空中移动目标!”   “7号?那不是最大倍率的,等等,是那家伙在操作的那个?”   “别管是说操作的了,将画像反映在屏幕上,快!”   “记得同步传递到舰桥方向!”   临光转过头看向上层观测所的屏幕:一抹黑色的剪影正在夜空中高速移动。   荧幕显示出那个身影时,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正在被窥视,然后那个正在做不规则运动的身影在空中停了下来。   “那是……鸾鸟司礼?”   临光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下意识说出来的结论。   她见过那位鸾鸟司礼,不管是在雾气外与龙族青年一起过来的那个小丫头,还是在雾气中显示出灭世威能的兵器,无论是哪一边都至少能看得出来“人”的本体,临光甚至能凭借自己的印象拼凑出来那个小姑娘的印象。   内敛,克己,或许是生于不同的文明,有一种对于自身文明的骄傲,由于在一个封闭的国度成长,某种程度上又有一种隐藏得很好的对外来者的排斥,整个人犹如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正如她身为感染者却与罗德岛的感染者不同,隐隐有表现出对于感染者的厌恶。   好人与坏人先不论,正是那藏于身躯中的矛盾,让临光觉得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至于现在——   “那是什么?怪物?感染者?还是炎国的人造兵器?”   观测所内船员的私语就是临光此刻脑海内的认知。   屏幕上捕捉到的画面是一个近乎完全接近化的人形生物,从体内向外生长的源石结晶撕裂血肉,刺破衣物,几乎四分之三的身躯都一层漆黑的结晶层覆盖,漆黑的结晶下渐渐泛起一种吞噬光芒的金色,那是越发精纯的源石,而在那一层金色之下才是原本的机械外装和血肉衣装。   原本大概只有一米三或者一米四的身高生生被那些如同额外装甲一样的晶簇拔高到两米左右,身体四分之三已经被晶簇吞噬,结晶中的瞳孔耀着一层燃烧般的红光,而结晶外的眼神却仿若失去灵魂,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具被架上火刑架上的尸体。   但这却不是众人屏息的理由,让众人为之失语的一只“眼睛”。   “鸾鸟”的身后有一道如同瞳孔一般的裂缝,裂缝之中无数粗壮的缆状机械交织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如同轮回眼一样的瞳仁居于那条裂缝背后,每一道同心圆的轨迹上都长亮着鲜红的信号灯,仿佛灵魂的灯火。   祂注视着自己。   临光能感受到那种恐惧,像极了她小时候第一次被祖父用长剑压在肩头,在脖子处切开一道伤口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用的勇气与坚强随着逐渐冰冷的身体飞快消退,在大脑只余下一片空白的时候,一向不苟言笑的祖父这么告诉她——   这就是死亡的味道。   为什么自己根本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单单只是注视着那样一只“眼睛”,却能嗅到这样的味道?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道瞳’,天道之眼,是天道接管那具身体的象征。”   年的声音在身边轻飘飘的响起,临光侧过头看向年,才发现这位并不算熟悉的高级干员已经从望远镜旁退了下来,直视着屏幕中的那双眼睛,却是没有像其余人那样绷紧身体,眉目间倒是有一片悲哀。   “天道?”   “天道司掌万事万象之物,至少在炎国的范围内,天道意味着绝对,大气的流动,河流的流量,大地的呼吸,动物的迁徙,植物的生长,乃至于人们的繁衍,一切都是天道既定的命运。”   临光惊讶地发现年的语气中藏着一种讥讽,她张开嘴,但还没有等她发出声音,屏幕中的“天道”便举起手。   飞剑落于身前,组成一柄长杆状的物事,剑与剑之间的空隙有能量滋生出源石,随后“天道”抬起手,屈起手指在长杆末尾滋生的金色源石上轻轻一弹。   源石耀起光芒,一节一节的源石次第点亮,最终那长杆状的物事吐出一道炽红的射线。   “雪山之灵”第三次与塑能系射线交错而过,这一次仍旧与前两次的相对距离一模一样,而其中蕴含的信息已经变得如此清晰:   我看见你们了。   “解除隐身吧,临光,没有任何意义,祂并不是通过‘看’来确定我们的位置,早就通过空气的流动计算出了这艘空艇的形状,线路,速度,以及所有可以被推算出来的情报。”   年的语气并没有什么起伏,只是陈述的句式细品之下却有另外一层含义。   临光认真地看向年:“你打算用自己为饵引开那东西?”   “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年摊开手,脸上却没有在笑,“很遗憾我们的旅程大概要到此结束了,不过你们的旅程还可以继续,那东西是冲我来的,不会对其他人动手,我想现在的祂应该还没有这个脑子。”   “你确定那东西不会对其他人动手吗?”   通讯设备内的声音抢在临光之前,耀骑士听见林逸这么说不禁皱起眉头。   作为一名用剑锋来承载荣光的卡西米尔骑士,临光很难接受这种出卖同胞的做法,她固然能够理解牺牲的可贵与必要,但是骑士的准则却让她在一定要做出牺牲时,自己会选择成为被牺牲的那第一个人。   自然,对于这种放弃同伴的事情,临光分外不齿。   她直接接过林逸的话,说道:“不,让年留在这里吧,我可以出去拖延时间,空艇可以在这段时间全力加速逃脱。”   “不行。”X2   年和林逸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临光一愣,随后不满地皱起眉:“为什么?”   “你不能飞。”   “祂的目标是我,会绕过你来袭击空艇。”   林逸和年一前一后的话语让临光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看向屏幕中的人影,这才重新认识到对方正在御空而行,如同天子禁军那些不科学的空中船只一样,以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形式能在空中自由移动。   “就算这样,也不能让年出去送死。”   听见临光这么说,年摇摇头:“只有我才能吸引祂的注意。”她转向通讯设备,对林逸说道,“抱歉,大帝的那一场交易就算作废,那只色批企鹅能理解的,如果方便的话,林,你可以去找罗德岛的凯尔希医生要一份关于我的材料,临光,你帮我作证这是我亲口说的,我想那份材料能帮到你一些东西,也能帮到我一些。”   年已经完全进入交代后事的状态,但很快通讯设备里就传来一个声音打断年在这里猛插Flag。   “你先等等,现在的事情还没有那么悲观吧?”   第四道射线与空艇再次擦肩而过,这一次的距离比起上一次缩小二分之一,大概身后的“天道”已经开始倒数警告了。   年皱起眉头,有些严肃地说道:“听好,林,现在不是玩英雄游戏的时候了,谁都想救的人最后谁都救不了,不要阻止我,我留在空艇所有的人都会面对生死的危机!”   “我知道,所以我没打算阻止你。”   通讯设备内的声音让年呆了一呆,下意识问道:“那你打算做什么?”   “我打算和你一起出去吸引注意,你不觉得以死为前提的争取时间太过悲观了吗?”   “悲观?”   “雪山之灵”的投送货舱,从洞开的舱门倒灌进来的夜风被一个身影切成两道洪流,“九尾”在夜风中逆行,机械的复眼一点点明亮。   “我会带着你活下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追与逃   准星终于对准夜空下的空艇。   计算力堆砌起来的思考终于绕过这具身体自己的意识,通过“警告无效后可以进行攻击”这个属于这具身体的逻辑绕过了这具身体“不能伤害无辜者”的固有逻辑,这一次终于能够摧毁那不断向西方行驶的空艇,拿回属于自己的大脑。   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   虽然让空艇额外逃离了不短的距离,但是只要没有彻底脱离龙门的范围,只要对方还在“天道”能够产生作用的范围,那么自己就能拿回那从身躯内逃离的思考,重新变成完整的个体。   屈起的手指再次准备激活射线炮的源石激荡端口时,祂顿了一下,挂在腰间的指年针中的血滴微微晃动一下。   即使没有指年针的提示,祂也能准确感知到属于自己的思考转移了位置,已经从那艘空艇脱离,处于一种可控的下坠之中。   远方的夜空闪过一丝亮光,而“天道”直接从现实中提取出来的画面倒映在祂的脑海。   一台被改装得奇奇怪怪的自律式采矿机械从空艇上跳了下来,人形模式下的“九尾”多了四面有半个身子那么大的盾牌,还背着一个铁背筐,里面的生物体似乎早就知道祂提取信息的方式,画面中那双眸子正好落在画面的中间,紧紧盯着这边。   祂没有任何感觉。   根据“九尾”的坠落速度与方向计算出对方的行驶轨迹和可能的规避路线后,射线炮再次亮起光芒。   炽红的光线撕裂夜色,却没有落在无限远处。   源石激荡产生的能量射线精准地命中远方的“采矿”机械,但光线却被盾牌挡住,那涂有隔热涂层与强化冷却结构的盾牌没有被立刻贯穿,外层被熔开的同时,能量射线带来的冲击反而变成加速的源头,推着那采矿机械向着远离龙门的方向飞出老远。   祂看着被熔穿的盾牌被随手抛弃,“九尾”的尾焰一亮,加速向远离龙门的方向疾驰。   那个接住射线的角度是可以计算的结果。   祂很快计算出继续维持远距离射击的结果,笔直的光线不可能进行线路调整,对方拥有即时计算出射线路径的计算力与根据计算结果做出的反应,若是继续留在原地进行射击,被剩下的三面盾牌抵挡三次,三次的加速再加上这中间损失的时间,生物体会逃离到一个危险的位置。   越是远离炎国,“天道”的控制能力就会受到衰减,一直到突破某个距离限制,“天道”的作用将会迅速衰减到无。   龙门原本就是炎国的边境地区,它多数时间会游走在天灾频发地区,为炎国积累关于天灾的各种现场知识以及面对天灾时的有效反应,以便炎国内部出现天灾时炎国官方可以及时且正确的反应,而天灾频发的现象本就是“天道”失去作用的象征,龙门距离那一条临界线已经非常近了。   竖立在祂前方的射线炮传来咔吱咔吱的声响。   组成射线炮的飞剑彼此分裂,随后与四周飞舞的飞剑混合在一起,每六口飞剑组成一个四面锥体,十字为底,四剑为边,内部形成的能量场催生出源石结晶,黑与金的晶体将空荡荡的内部组件填满,每一个锥体的前方荡开一丝涟漪,只见那些锥体钻进空间的涟漪之中就消失不见。   祂也向前踏出一步,没入那曾经让炎国舰队瞬间抵达龙门的空间通道。   .   .   .   “第二发没有过来。”   从空艇落下之后,林逸就警戒着来自于追击者的炮击,可是第一发的射线之后,第二发的射线却没有在他预想中的时候来临。   “很正常,祂已经判断出远程炮击无效了。”   “九尾”身后的金属框里,年像是乡村里爬山涉水赶集时被老大娘背在背篼里的孩子一样坐在里面,怀里还抱着个金属球儿。   落到地面的“九尾”在荒野上拖起一串烟尘,年回头看向龙门的方向,对身边震荡着开口的尾巴说道:“我们的任务是尽可能向远离龙门的方向脱离,只要过了临界点,祂就不会继续追出来。”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废话,要是那么容易,我原本怎么会打算去送人头拖时间?”   年将怀里的铁球抱得紧了一些,铁球内部裂开一条缝隙,从中引出来的一条数据线像是接入林逸身体时那样刺入年的身体,铁球上闪烁的指示灯光显示正在进行数据传递。   这是林逸想到的一个办法。   年的身份该怎么说呢,她自己其实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从莫斯提马那里得知盘踞在炎国的十二禁忌之一叫作年兽,又从惊蛰那里得知关于年兽的具体传说,林逸就算再迟钝也不会想不到年与年兽的关系,只是因为年也算是救过自己一次,出于尊重林逸并没有刨根究底地去问。   但是现在炎国那由年兽所化的“天道”却直接追了上来。   按照惊蛰的说法,年原本应该拥有“天道”的最高控制权限,但是年却束手无策到甚至打算前去送人头拖延时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卡在其中,而林逸大致上能猜到那是怎么回事,这还要从诗怀雅给林逸看过的,关于二十多年前龙门“猎杀”年兽的记录。   那不是猎杀,而是一场祭祀。   这是魏彦吾对于那一场猎杀的描述,虽然处于保密的原因,那一份所谓的记录只是一些物质调动的清单,但是魏彦吾写在后面的个人感想还是暴露了一些东西,那就是从物理意义上杀死年兽并不是关键,而真正要做的是“祭祀”——由禁军司礼带头,让年兽与天道重新产生联系。   这在林逸理解中,应当是权限的回归。   这恐怕是一个自动进行的过程,只要年兽与天道发生链接,那么权限就会自动进入回归的进程,所以年现在与天道产生联系,尝试用最高权限限制“天道”的行动,与去送人头拖时间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大概都是重新回到那个囚笼之中。   从年的抗拒来看,说不定会更糟。   不过若是有一个切断两者联系的跳转窗口呢?   利用人工智能作为跳转,将属于年的数据进行隐藏,由那个色批球模拟最高权限的信号来限制“天道”的行动,这样的方法是否可行?   至少有尝试的可能,所以他们才会在这里!   只是解析与模拟属于年的信号需要时间,而现在林逸要做的,就是拖延出这个时间,或者直接冲出“天道”的作用范围。   抱着铁球的年突然抬起头,视线没入一无所有的夜空。   “林,小心,祂来了!”   “九尾”同时抬起头,机械的复眼中,夜空的群星突然变得璀璨,无数比先前的射线要微弱,但数量上却超乎寻常的炽红射线从头顶罩落,没有留给他任何一个可以操作的死角!   两面盾牌在千钧一发之际撑在头顶,挡住坠落的光雨。   如同被冰雹砸了一样的震动中,“九尾”却转过头看向与天空同样荒芜的大地,一无所有的地方空间荡开继续涟漪,随后一个四面锥体从涟漪中飞出,在内部源石结构的震荡下,能量已经蓄势待发。   “淦,浮游炮!”   十二枚四面锥体围绕停下来的“九尾”形成一个圆,十二道射线在同一个点交错。   那个点叫作“九尾”。   同样从空中踏出脚步的祂冷眼看着脚下能量汇聚的爆炸,剩余的飞剑在祂身边组成一个小型近程射线炮,一节节点亮的源石在炮口汇聚出足以洞穿那些冷却盾牌的能量。   但在那之前,爆炸的中心却冲出一个影子。   抛弃两面盾牌,林逸心里滴血地拿着最后一面盾牌——算上备用的三面,诗怀雅家一共就准备了四面冷却盾——压着一面浮游炮的射击从包围中突出,直接将冲锋方向的四面锥体给拍碎在盾牌下,身后的烟尘亮起其余方向浮游炮的光芒,但是“九尾”却更快地一转身,一柄金属的长剑从手中飞出。   长剑在空中解体,变成一节节的碎片散开,碎片正好击中隔着尘烟的四面锥体,光亮顿时熄灭。   两侧与天空同时亮起的四面锥体却没有受到影响,然而已经不再没有死角的射线阵列中却出现了破绽,源石引擎的轰鸣之下,林逸计算出每一个浮游炮的位置,与他穿越乌萨斯的无人机阵列时一样,笔直的射线虽然构建出一张密集的网,但是“九尾”却能变成穿越这张网的蝴蝶。   天空的炮口稍稍移动位置,致命量的洪流从空中坠落。   抵近的能量还没有射中“九尾”就先一步点燃大地,而那飞出包围网的蝴蝶仿佛早就料到这次攻击,回身用最后的盾牌挡住一瞬,随即在洪流被阻断一瞬的时候立刻撒手,任由盾牌被光芒吞没,自身却如同泥鳅一样再次从致命的打击下溜走。   “天道”无情,祂不会因为攻击的失败而有额外的动摇,盘踞在这具身体内的计算力堆砌出来的思考只是再次确认了两件事情:   第一,攻击目标拥有相当程度的计算能力,减少数量的攻击模组会被第一时间计算出攻击路线从而找到对策;   第二,先前向远离龙门的方向逃跑并不是巧合,这一次他继续向西方奔逃,宛如一条直线直插临界线,可以判断对方知晓自身存在的限制。   闪亮的光芒照亮祂被源石包裹却没有炸开的身躯,这一次的炮击仍然无果之后,祂敲了敲近程射线炮,只见整个炮身重新分解成飞剑,而那些组成浮游炮模组的飞剑也再次散开,每一柄飞剑的源石单元都亮起光芒,赤红的剑身大亮,变成很热的刀通过空间的跳跃开始追杀继续逃离的目标。   一个浮游炮模组变成六柄浮游刃,虽然失去远程攻击手段,但是大幅增加的攻击单元会给计算攻击路线带来巨大的计算负担。   不能让目标穿越临界线。   祂抬起手,计算力浸入每一柄浮游刃,自律模式的浮游刃被人工接管,进一步提高对于攻击路线的计算难度。   林逸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压力。   攻击单元增加六倍,不代表计算压力就只增加了六倍,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濒临计算极限的压力还是在面对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术,而上上次更是要追溯到在群山之地与天狼希琉瑞斯的第一次碰面,这两者倒是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天灾的化身。   这第三个也不外如是!   “年,我要唱了!”   年的身边,震荡的尾巴突然开口,年眸子微微一缩,随即身体内泛开一层黄色的光芒,缩小范围的源石技艺将她与铁球笼罩其中。   下一刻,那尾巴次第打开,弹出透明的蝉翼,空气在无声的尖啸中陡然撕裂。   从空间中跳跃而出,追向“九尾”每一个要害的热能飞剑齐齐一震,这些非生物的机械单元当然不会被破坏大脑,但是不同于六口飞剑组成的浮游单元,每一口飞剑的重量都不算高,超声波的浪潮下,这些飞剑全部被向外爆发的气流吹得偏离位置,有的甚至直接被震落在地,斜插进泥土中。   五秒之后,蝉翼重新收入尾巴,超声波之后的“九尾”脚步不停,准备继续向西。   “林!”   年的声音没有更多的言语,不过那声音中林逸已经感受到宛如从脊梁刮上去的威胁。   一道紫色的电光在坠落的飞剑上弹跳,每一跳都是雷霆乍起,在“九尾”机械的复眼瞬间中形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巨大电网将“九尾”笼罩其中,宛如九天之上的惊雷从空中落下,就连远在天边的空艇舰桥内,所有仪表都出现一瞬间的紊乱。   道法·九霄雷引   飞剑的源石单元可并不是只能引导热量流动,说到底,之所以会呈现出热能的形式,不过是因为凤灵血脉的后裔更擅长火属道法而已,而对于“天道”来说,所有的道法不过都是能量的运用,就连道法本身,都是祂许予人们的特权而已。   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从地面腾起的烟雾中窜出。   雷击的威力并不会比先前的射线炮更高,但是随着雷击爆发的电磁脉冲却让林逸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九尾”现在的大部分零件都不是原装产品,而是由诗怀雅的仓库内找到的替换配件,水平保持在泰拉世界市面上的一流水准,而这些产品抵抗电磁脉冲的能力与“九尾”自身完全不在一个等级,随着雷击一起爆发的电磁脉冲将内部大量元器件直接烧毁,林逸挤在“九尾”内部的灵魂一下子就感觉到手脚仿佛被绑起来的拘束感。   但“九尾”的主躯干没事。   地面腾起的沙尘中,身躯被电弧包裹的“九尾”继续向西而去。   嗯,沙尘?   望着身后坠落的尘土,林逸思绪稍稍飘离。   龙门与切尔诺伯格之间的大部分土地都是黄沙遍地,那是因为频发的天灾对于自然环境的破坏造成的后果,换句话说,黄沙遍地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进入了天灾频发的地段……   那样的话!   “年,距离临界线还有多远!”   年还没有回答,“九尾”却先捕捉到一道能量反应,林逸迅速地定位能量反应的位置,却发现天空的飞剑又重新组成射线炮,但是那贯穿夜空的射线却不是向前,而是向后。   天边的某处,夜空炸开一朵小小的花火。   那是“雪山之灵”的位置。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要听哪一个?”   年的声音姗姗来迟。   “坏消息?”   “我的估算错误了,我以为纯粹的机械思维不会想到威胁人质这种事情,所以祂一定会追着我们而来,但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空艇没有被击坠,天边那一簇小小的火焰照亮了一个继续向前的庞大阴影。   先前的射击似乎只是摧毁了某个用于紧急规避动作的源石喷射装置,但是这样的射击代表的意义已经很明显了。   祂不允许自己继续靠近临界线。   林逸沉下心,伸手弹灭机身上闪烁的电弧,沉声问道:“好消息呢?”   “解算成功,我们已经构建出与天道链接的通道。”   一道空间的缝隙在“九尾”身后缓慢张开,一圈圈机械设施构建的轮回眼,宛如一只巨兽缓缓睁开的眸子。 第二百三十八章:你醒啦,你可以合法开挂啦!   意识回归的时候,陡然的喧嚣便泄入耳中,来自身体四处的疼痛让塔里克猛地惊醒,入目却是一片火红的风景。   一双手穿过视野家族他的脸,一张有些陌生的脸凑了过来。   塔里克勉强认出来那是“雪山之灵”号的客人,一位代号“临光”的卡西米尔骑士,些微朦胧的视野里这位骑士一脸严肃,似乎是看出来他已经恢复意识,那严肃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一些,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放轻松,你没事的。”   没事的?   塔里克微微一呆,随后身体的疼痛让他低下头,看见的是刚刚被包扎好的腹部,一个巨大的洞穿伤口隐藏在血染的绷带下,那里本来应该有一截随着爆炸崩飞的金属板剜去大量血肉。   他一下子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死亡与他擦肩而过   从视野外的夜空里有一道炽红的射线命中上层观测所,那死亡来得如此突然,整个观测所只有临光小姐一个人反应过来,也幸亏临光小姐反应过来,也不清楚她做了什么,但是那一瞬整个观测所被另一种光华包围,虽然来自夜空的死亡仍旧融化了整个上层观测所,但是至少他好像活了下来。   塔里克微微转过头,看见整个上层观测所陷入一片火海,自己熟悉的同伴正抄起灭火器应对失去穹顶的观测岁内腾起的火灾,不过微微晃动的视野里,似乎少了一些和自己一样在上层观测所撘窝的倒霉蛋。   一艘空艇的跨地域航行不仅仅需要天灾信使预测天灾的降临,还需要经验丰富的观察员在气囊结构上方的观测所观察云层的流动与变化,推测出接下来的天气变化,让空艇得以提前规避一些非天灾的自然气象变化,这些人需要长时间呆在上层观测所逼仄而无聊的空间,再加上担任这种观察员的多半是黎博利族人,他们之间总是戏称自己在上层观测所撘了窝。   塔里克就是这样一位黎博利观察员,但那些与他一起在窝里打发无聊时光的身影……   “抱歉,我只能做到微微偏转射线的角度,但是并没能避免直击。”   临光看着脸色变得灰暗的空艇船员,虽然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却能体会对方的那一瞬的动摇,她有些担心船员的伤势受到心理状态的影响而加重,于是将收回的手放到伤员的脖子处,一边按压一边放轻声音说道:“医生马上就要来了,先睡一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塔里克收回眼神看向身边浴血的卡西米尔骑士,临光小姐身上的盔甲出现不自然的扭曲,好像是一度被高温烧融一般,他隐约想起那时候有一个身影在所有人之前拥抱了突然降临的死亡,或许这才是观测所还能有人活下来的原因。   爆炸崩飞的碎片给裸露在外的面庞添上细碎的伤口,然而临光小姐却笑得十分温和。   那样的笑容给人一种安心感,随着大量血液流失而晕晕沉沉的思考一旦安心下来便沉向更深处,他艰难地抬起手,被临光小心翼翼地握住,随后游丝般的声音缓缓从塔里克嘴里飘出来。   “……谢谢……你,临光……小姐。”   感受到手中的手臂一下子失去力量,临光检查过船员的呼吸后,轻轻将他平躺着放在地上,随后有些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上层观测所的可燃物并不多,第一次的爆炸之后,剩下的火势很快在观测所内的人活跃下得到控制,但是这里的人个个带伤,地上躺着更多经过紧急处理的伤员,她的源石技艺只能进行紧急处理,如果没有专业的医生进行救护,这些人很快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或者在第二发射线会来得更早?   临光看向射线来临的方向,比“雪山之灵”更西方的位置,被奥尔芬斯先生与年小姐引走的方向过来的攻击让临光开始担心那两人的状况,在她看来一定是那两人出事了,因为年小姐保证过追击者的目标绝对会确定在她那边,但是这个距离下就算担心也无济于事,肉眼已经无法目视确认的距离,就算想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还不如想办法先把这里的人救下来。   临光转头看向进入观测所的爬梯口,想要将无法行动的伤员通过爬梯运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事,特别是现在这里的人都没有余力,只能等待来自下部吊舱的船员们进行救助。   砰!   砰!   哐当!   临光的视线落向那半融化后被焊死的翻转地板时,地板下面传来粗暴的敲打声,最后整块地板都被捶飞到空中,然后“哐当”一声落向其余方向。   救援?   念头刚刚升起,临光就看进来一个环状灯泡出现在视野内,随后才是红色的短发与快递的制服。   “你是,能天使?”   罗德岛与企鹅物流有合作,但是临光对能天使却并不熟悉,她叫得有些迟疑,而能天使更是干脆理都没理临光,她来到变成敞篷的上层观测所,看了看外面的夜空,随后在临光诧异的视线下直接趴在满是血污的地面。   一柄拉特兰铳出在她手中浮现。   过长的膛管,过粗的口径,精密的瞄准仪器,稳定准星的枪托,那看上去与临光印象中那些更像是玩具的拉特兰铳有很大的不同,能从中感受到“兵器”这一冰冷的定义。   “你想为奥尔芬斯先生他们提供掩护?这个距离下你能看到他们?”   临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因为自身源石技艺的原因,虽然由于种族原因,临光在感知方面的能力天生不如黎博利族,但是晨曦家族的源石技艺,对于光线的直接操作却能通过直接捕捉反光来弥补这一缺点,换句话说,连她都无法确定现在那一片战场的情况,那么一切目视手段大概都无法直接观测到那落雷处的风景。   “废话,我当然知道,但是谁说一定要看见目标才能射击的?”   能天使沉下心,天使之环随着逐渐放空的思维开始出现变化,那一重单纯的天使之环外慢慢有光凝聚,显现出另一重圆环之影,第二重的圆环上有数个奇怪的突起,如同叉状天线一样,而这第二重的圆环出现之后便以第一重圆环为轴,如同时钟的指针又或者是缓缓转动的齿轮那样一顿一顿地顺时针旋转,仿佛能听到“咔吱咔吱”般的声响。   直到第二重的圆环转过一个弧度,仿佛齿轮终于卡住合适的位置便不再动弹,取而代之的能天使后背漂浮的光翼,那一层无法飞翔的羽翼亮起一层并不会显得刺眼的光芒,随后以那对光翼为基础,从中延伸出来的光向四周蔓延,变成一对巨大到几乎可以遮蔽能天使身影的破碎光翼。   光翼的托起一个莫名的圆环,没入圆环的光翼不知道连通何方。   “能天使?”   临光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她向旁边移开几步,绕开光翼的遮挡看向下方的能天使,却在看见能天使脸庞的时候停下脚步。   “果然,扭曲了。”   那张本来应该闹腾的脸上出乎意外的冷静,橙色的眼眸内竟是泛滥出一种令人脊背生寒的慈爱与悲哀。   “能天……使?”临光迟疑地喊道,“什么扭曲了?”   “Monster-207,原子重塑工厂,代号‘年’。”   临光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连起来就一头雾水,能天使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打算,临光看见能天使扣下扳机,铳口有焰火一亮。   顺着焰火的方向看去,临光什么也没看见。   .   .   .   林逸什么也看不见了。   来自五感的反馈在那一瞬间都被一种奇异的体验取代,《圣经》内曾经描述过天使将圣人带往天空的场景,那时候人类并没有征服天空,陡然从一个奇异的视角观察自己居住的整个世界,那时候圣人感受到的震撼,就是现在林逸的遭遇。   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圣人是从天上观察这个世界,从一个绝对宏观的视角,而林逸是从一个绝对微观的视角来重新观察这个世界。   天空不再,大地不再,山川不再,江海不再……世界内的一切风景都变成一种奇异的“沙画”,没有任何成像映射在林逸的脑海,世间的一切回归成尚没有属性之分的原子结构映射在脑海之内,这个视角内,万事万物没有任何区别可言。   这不是自己的视角。   林逸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先不说自己根本没有搭载这样的模组,就算有,这种视角的观察也会分分钟烧掉自己所有的思考回路,因为计算力带来的信息处理速度完全跟不上信息的收集速度,观察一个静止的物体很容易,观察一个移动的物体就会比较难,而如果将这个物体再拆分成无数高速运动的粒子予以观察,那么恐怕需要一个与天空同样广阔的超级处理器才能进行处理。   林逸曾经只有一次接触到过那种庞大的计算力,那是在“信息体”的相关实验还没有停止的时候,中央数据库将部分计算资源划分过来时,与中央数据库链接过的林逸感受到过那种浩如烟海的计算力,那一次林逸深刻地体会到那是真的只有纯粹的机械才配掌控的力量,任何具备独立意识的个体,都会沉溺在那无所不能的错觉之中。   一如现在这样。   似乎只要自己一出手,就能随意改写观察到的这一幅“沙画”,他可以随意改变原子结构,令钢铁变成清泉,令清水化作石油,像是《我的世界》这个旧时代的游戏那样,还得是开了创造模式的《我的世界》,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意塑造这个世界。   只要轻轻一伸手。   林逸伸出手,他想要一面盾牌,于是一无所有的身前就出现了一面盾牌。   能量的洪流正面撞上突然出现的盾牌,即使诗怀雅家倾尽所有技术力打造出来的冷却盾牌也无法完全防御的能量射击却被这一面突兀出现的盾牌分割,奔腾的能量洪流向两侧滑落,只有些微的热量如同飞溅的河水般点燃了“九尾”斑驳的外部涂层。   来自“九尾”的警报让林逸猛地回过神。   “沙画”般的世界被现实取代,林逸惊讶地看见面前出现的那一面盾牌,然后又看着那一面盾牌摔到地上,刹那间分崩离析,如同苏醒后的梦境。   “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别下达‘我要一面无所不挡的盾牌’这种模糊的命令啊!”   年的声音在身后的铁背篼里咋咋呼呼地响起。   “如果你要一面铁盾就下达命令转变成第26号元素,如果要使用人工元素就给出相应的序号,实在不行,你把功能性说清楚一点,也能自动给你匹配到合适的元素进行再塑造,这种‘无所不挡’的命令太宽泛,造出来的东西只能是空想材料,很快就会崩溃的呀!”   林逸愣了愣,随后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等等,你的意思是,刚才我真的直接转化了空气的气体分子结构,将气体分子转化成别的什么东西然后制作出那面盾牌?”   “不然呢?”年的声音放松了许多,“你难道还以为自己真能无中生有,一个杜蕾斯昂就什么都有了啊?”   “那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你现在也是‘天道’的容器,和那边的小丫头同样,与炎国的‘天道’直连了。”   炎国的‘天道’?   “九尾”后来加装的背部摄像头已经被雷引烧火,林逸有些后知后觉地转过头,看见世界睁开了一只眼,一圈圈的机械结构宛如轮回一样寄宿在空间睁开的那一只眸子。   “‘天道’究竟是什么?”   稍微沉默了一下,年的声音从后方身后传来:“……是工厂。”   “工厂?”   “嗯,可以深入到原子结构进行微观操控的特种工厂,那才是‘天道’原本的作用,现在不过是我强行进行了扭曲,将整个炎国的范围纳入工厂内部,若是有天火坠下,就让天火变成轻风,若是有河流改向,就让河流变成良田,若是有瘟疫横行,就让病毒从比DNA与RNA更细微的分子结构进行拆解,所有的灾害在成型之前,都会变成其余的东西。”   年微微一顿,随后有一声复杂的轻笑。   “没什么了不起的,所谓‘天有烘炉,地生五金’,从字面意义去理解这话就好了。”   “年,你——”   “不用在意我,还是专注眼前的事情吧。”   “不,我的意思是原本的计划不是你和‘天道’链接后直接断开对面的链接吗?你这给我也整一个是啥意思?别搞这么多计划外的情况啊!”   从尾巴震动的怒吼让年尾巴上的小火焰受到惊扰,年挖了挖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诶嘿,出了点小状况,我从‘天道’的链接里只能找到‘九鼎’以及九个伪鼎的链接,那小丫头不知道做了什么,又或者是炎国又搞出来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没有找到祂的链接线路,拔不了网线啊。”   “我——”   林逸还想要说话,却看见空中有火花一闪。   一柄飞剑回护在祂的身侧,似乎挡住了来自空艇方向的什么东西,祂招招手,飞剑重组成射线炮,这一次径直指向空艇本体。   源石次第闪亮,到最后一节时,那飞剑却突然变成一朵花。   陡然失去飞剑进行能量约束,四散的能量立刻炸了膛,扩散的烟火中,祂猛地回过头,伸手一指,茫茫多的飞剑如同过江之鲫般向“九尾”蜂拥落下。   林逸打算故技重施,却发现这些飞剑受到某种权限的保护,解算需要时间。   已经没时间去解算了。   如同暴雨落下的飞剑前方,“九尾”抬起头,损伤的结构如同无中生有一般地在恢复,同时——   有光芒坠地。   从空中析出来一支又一支与飞剑差不多大小的浮游装置,激荡而出的苍蓝色射线构建出一张能量的网格,将过江之鲫全部拦住。   “这算是——”   “九尾”抬起头看向祂,伊卡洛斯之翼缓缓在身后描绘出钢铁的线条,一条尾巴抬在两者之间,震动的空气传递着林逸的话语。   “——立场反转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破局   大约五岁的时候,禁军司礼的叔父给自己带回来一本维多利亚的童话书。   书里用大人们自以为能让小孩子们接受的文笔描述出一个残酷的世界,天灾被人格化成各种形象古怪的蠢笨反派,被三个智计百出的小朋友——龙与狮子与独角兽——用新奇古怪,令人捧腹的办法打倒,或许故事中被寄予了人们终究会驾驭天灾的想法,不过那时候的自己应该是对这种未曾于洛都发生过的灾难毫无所感,对于一事无成的大人们将希望寄托给下一代的做法更是唾弃不已。   不过故事书中倒是有一样东西让鸾鸟很喜欢,那就是故事中的那些小精灵。   三兄弟遇到困难时总是会有那些叽叽喳喳的发条或者齿轮的精灵,怯怯懦懦地从藏身的地方爬出来,不经意间为三兄弟提供关键的信息或者道具。   鸾鸟很喜欢那些喜欢躲着人的小家伙,常常幻想凤灵一脉的老宅里也有这样的精灵。   这样一来,自己就不再是独自一人。   凤灵一脉的老宅在洛都的朱雀大街,历史悠久到可以追溯到洛都建城之时,要说尊贵的话,炎国六部之礼部尚书世代出于凤灵一脉,族长持天下之礼,掌祭祀之权,担教化之责,即使在四灵血脉之中,凤灵一脉的尊崇也别具一格,然而占地千亩的老宅却一直是车水马龙的洛都里最安静的角落。   一方面是作为大权在握的避嫌,凤灵一脉一向紧闭正门,不接朝中之客,凡是在六部有过任职或是将有任职之人皆会被拒于门外;   另一方面则是凤灵一脉后裔稀少,千亩之家未有千人,其中更多的不过是佣人之流,经由凤,鹓鶵,鸑鷟,鸿鹄四条血脉断绝之后,仅剩下来的鸾鸟现在也快走到尽头。   倒也不是寿命的原因。   虽然大多数黎博利族人的寿命并不算长,但是作为神民的凤灵一脉却不一样,他们的起源是存在于神话之中的生物,而这些生物往往拥有不可以常理推断的寿命,以此为起源的后裔也拥有远超于同族人的寿命,只不过凤灵一脉的一些人都会像鸾鸟的父母那样,在诞下后裔后选择死亡。   其余的人会在诞下后裔之前选择死亡。   这种罪孽深重的血脉不应该延续下去,这似乎是每一个凤灵族人的决定。   千百年后,曾经繁盛的血脉也只剩下一片寂寥,鸾鸟常常幻想在树梢上,在房梁上,在琉璃瓦上,在随便什么不起眼的角落里会不会也藏着那些维多利亚童话书中记载的小精灵,它们会自以为不被发现的窃窃私语,在空荡荡的大屋子里表演出一个个家庭应当有的亲密与欢快。   或者至少热闹一点,如同现在这样。   ……   ——不行,运算速率跟不上,生物质的大脑已经抵达极限;   ——南明离火剑损毁率超过四成,预计150秒后将彻底失去对抗能力;   ——对方十分适应与“天道”的链接,他能动用“天道”的造物权限;   ——可以申请更多的支援进行对抗;   ——驳回,内部扫描已经开启,现在申请支援会被年兽察觉;   ——处理意见?   ——按照预案2进行,跟踪内部扫描信号,收集年兽的信号特征;   ——啧,那个怪物;   ……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树梢在说话,房梁在说话,琉璃瓦在说话,廊柱搭在院子内的影子摇摇晃晃,变成一个个漆黑的人影,它们手舞足蹈,都在说话。   鸾鸟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仿佛回到洛都那个占地千亩的牢笼,鸾鸟以一种出乎预料的平静,缓缓开口:“你们是谁?”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鸾鸟感觉到“视线”落向这边,从树梢上,从房梁上,从琉璃瓦上,院子里那一个个扭曲的影子突然人立而起,仿佛真正的大人一样居高临下地看向这边。   ——这一次载体的人格数据要怎么处理?   没有影子接上这句话,只有最近的一道影子伸出“手”,那只手是另一道影子,靠近时又变成一张血盆大口,足足有一个鸾鸟那么高。   鸾鸟大概能明白,为了最低限度留存自己的人格数据,“天道”并没能在自己身上得到完全的发挥。   一旦超过某个限制,生物质的大脑会立刻被烧毁,无论是记忆还是记忆诞生的人格都会瞬间灰飞烟灭,自己现在还能够沉浸在过去的梦境,就是大脑得到最低限度保留的证据。   她不清楚这些藏在“天道”中的影子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们打算做什么,但是很显然,外面的情况变化似乎让它们没有能继续顾及到自己的余地。   那么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漆黑的巨吻将要把鸾鸟一口吞掉的事后,鸾鸟的梦境陡然变成两半。   犹如一只剪子从上至下地将这个梦境剪开,清晰的线条将整个梦境,还有那即将吞噬自己的影子一分为二。   咔嚓!   无数裂缝蔓延到梦境的角落,鸾鸟慢慢瞪大眼睛的那一刻——   哗啦!   梦境破碎,冰冷的夜风拂过一边的侧脸,鸾鸟的瞳孔内收入一个钢铁的剪影,回护在胸前的南明离火剑变成四散的碎片,那狐狸一样得脑袋上有机械的复眼陡然一亮。   那个天灾信使的“九尾”!   但是与记忆中的那个地上的骑士不一样,那双钢铁的双翼是怎么回事,这东西还能在天上飞的吗?   重新获得思考的权利,一瞬间涌进来的大量想法让鸾鸟愣在当场,只是南明离火剑却没有发愣,有炽红的射线从自己身后穿过,直指面前的钢铁骑士。   鸾鸟看见“九尾”抬起脚,她下意识抬起双臂,却又在那一边彻底变成源石结晶,一边还剩下一些血肉之躯的双臂上一愣。   一阵大力踢在双臂之上。   砰!   晶化的手臂出现深刻的裂缝,鸾鸟猛地从天空坠落,但她的视线仍旧追着那天空的骑士。   有四枚组成浮游炮单元的飞剑从身后掠过,交错的射线中那天空的骑士背后双翼的引擎高涨,稳定的引擎声中化作一道直射夜空的光芒,突破那一层射线的网格。   追上去的飞剑陡然分裂,四化二十四,与天空的骑士一同坠入星辰的拥抱。   急坠的鸾鸟看着那一道光在南明离火剑之中如同一个调皮的光点来回弯折,行进的路线上烽火处处,不断有南明离火剑化作天空一闪即逝的火球,刺疼大脑的飞剑损失警报让鸾鸟不由得将手伸向那破网的蝴蝶,逐渐明亮的眼神之中,映入了那蹁跹的蝶影。   “……好漂亮”   .   .   .   “林,那孩子还活着!”   与两柄飞剑擦身而过,“九尾”甩出手里幻化的两柄匕首击中交错的飞剑,两朵焰火点缀着夜空时,林逸听见身后铁背篼里吃惊的声音。   “还活着?”   震动的尾巴说出林逸心中的惊讶,他不由得看向鸾鸟下坠的位置,不断放大的视野内终于捕捉到鸾鸟的面部表情,那已经有一半完全晶体化的大脑仅剩下来的另一半血肉上,那一只眼睛真的闪烁着灵魂的光芒。   先前还并不是这样。   “真的还活着,为什么?”   若是以矿石病来说,体表出现明显的结晶就已经可以说是重症了,因为矿石病往往是一个由内向外的过程,体表出现结晶证明脆弱的内脏会变得更多,而如果病变的是一些关键的内脏,很可能在这个病变的过程中感染者就会死亡,就算没有死亡,在体表面积的结晶超过20%就已经可以宣布进入末期,属于随时可能因为能量激荡而爆炸的状态。   现在鸾鸟体表的结晶已经过了百分之八十,理论上身体内部已经几乎完全被源石替代,怎么想都不可能活下来才对。   除非是将灵魂数据化,若是灵魂有一个上传的归处,那么身体变得怎么样倒是无所谓。   就像是过去林逸的那些同胞那样。   “九尾”的尾巴微微震动:“这也是与‘天道’链接后的结果?”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找到那丫头与‘天道’链接的端口,这很奇怪,她明明与‘天道’相连,可是我始终找不到那一条链接路径。”   年的声音中有些烦躁,她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咬咬牙开口。   “林,我想——”   “我知道了。”   林逸打断年的话,于空中翻转的“九尾”错开从背后飞来的浮游炮,随后手里变出一柄光束步枪对准从身边飞过的浮游单元。   分裂的飞剑避开精准的光线,但就在飞剑反转只是,从天而降的细微光束却将还没来得及散开的六口飞剑全部击落。   “总之就是抓活的呗,我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晶化那么严重还能活下来,也许能有一些对抗矿石病的线索,敌人的浮游模组损坏率已经达到六成,剩下的交给这边浮游模组自行处理就好,已经不会对空艇形成威胁,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林逸在脑海内呼出制作的浮游单元列表,更改了浮游模组的智能模式,让它们以自律模式去追踪并击落那些飞剑。   “再说,奇迹和外挂都是期间限定的,不是吗?”   这里是炎国边境之地,原本更是“天道”不及的荒野,若非是有伪鼎进行扩展,这里根本不可能与“天道”进行直连,就算有伪鼎扩大信号,两个与“天道”直连的个体也会给伪鼎带来极大的负担,林逸没有继续无中生有也是在尽可能避免给伪鼎增加格外的负担,否则若是伪鼎破碎,别说龙门,龙门身后的一州之地都会被天灾侵蚀。   继续拖下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嗯,林,多谢。”   身后传来年多少有些正经的声音,“九尾”的尾巴轻轻动了动,那无奈的语气仿佛有人摊开双手:“我觉得还是调皮一点的声线适合你,再说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试一试。”   “什么事情?”   代替林逸的回答,两条尾巴在一片“噼啪”声响中紧缩成长剑,沿着滑轨落入骑士的手中,相应的功能模组打开后,一柄赤红,一柄金黄,正是当初在群山之地洞穿巨狼的双刃。   “诶?为什么要拿近战武器?喂喂喂喂喂,你可以直接造出来远程武器的吧?虽然我很好奇你那小脑瓜里为什么会有那些老古董的设计图纸,但是你能够直接掏出来飞行道具的吧!你拿双剑是想要干啥啊?”   年耳边的尾巴荡出一声大笑。   “当然是近战对我们有利呀!”   金色的长剑定位到坠落的鸾鸟,源磁吸附以那具身体的源石结晶为目标,无形的线条将“九尾”与在空中稳定住姿势的鸾鸟联系在一起,犹如两只大手分别托住两人的后背,下一刻就是——   合掌拍手。   超越两方的浮游模组计算极限的加速,两道光彼此靠近的时候,没有任何浮游模组及时作出反应,飞剑亦或是炮口,校准相向而行的光点时,却只看见消散的影子。   “九尾”举起赤红的长剑,热能模式刀锋攀升到一个恐怖的温度。   “给我忍住啊。”   尾巴最后的低语消散在撕裂的风中,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挥动的刀锋切断了鸾鸟结晶化的左臂。   高温一瞬间将切断面焦化,坏死的神经将疼痛封印下来,却是连鲜血都没来得及溢出。   交错而过之后的减速期间,浮游模组终于做出能反应,飞剑对准天空的骑士,然而却有夜空中缭乱的光线将无人控制的飞剑纷纷击坠。   减速后的再次加速靠拢,第二次的交错,林逸切下了完全结晶化的右腿。   第三次,林逸将热能模式关闭,漆黑的刀锋侧过刃面,直接拍在高速抵近的鸾鸟身体。   哗啦!   本就开裂的源石结晶陡然破碎,机械的外装与如同琥珀般将血肉包裹起来源石纷纷从那具身体上脱离,金色的剑锋一暗,那向下坠去的破碎身躯剩下如同伤疤一般从皮肤下长出来的暗金色结晶。   坠落的身影失去意识,身后那无法进行干涉到的“天道之眼”也慢慢合上眼眸。   空中散落的两肢失去约束,完全源石化的左臂与右腿立刻炸成两朵璀璨的烟花,而天空的飞剑则失去链接,如雨坠落。   “九尾”比剑雨更快落地,伸手揽住落下的残破身躯,钢铁的身躯挡住天空落下的飞剑,叮当作响。   剑雨坠地。   满是残破飞剑的大地上,一个人影丢掉铁球从“九尾”背后翻出来,三两下跳到“九尾”的怀中,抱住胸膛还有微微起伏的身躯。   另一只道瞳也在“九尾”背后合上,另一阵金属雨幕砸响地面的残破飞剑。   淅淅沥沥的声音惊醒了“九尾”怀中的人,鸾鸟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看见模糊的天空里的模糊星光,随后她才缓缓转过头,微微校准的视线看清了抱住自己的人——那人有一双龙角,看上去是龙灵的血脉,却并非是龙族。   这就是凤灵一脉罪孽的根源。   鸾鸟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她从年兽的眼中看到一个将死的自己。   怎么说呢,这种终于得以解脱的满足感,让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会在生下自己之后,将自己交给叔父就选择死亡。   “……年兽大人……请小心……天道……有变……”   .   .   .   龙门北方地域,停止在危险范围内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终于开始向北方撤退。   等到第三集团军扬起的尘烟已经消散,天子禁军也开始次第返回龙门,而从对峙空域脱离的天子禁军空中舰队,北方星宿旗舰——“斗木獬”号,则收到一则来自“雪山之灵”号空艇的明码通信:   请于三天后来西境的天灾哨所第324号节点,有一具遗体需要归还你方。   “斗木獬”号的舰桥,老龟一样的杨老沉默不语。   西境的天灾哨所,那是监控炎国西方那一片天灾频繁地带的,由天灾信使们建立起来的中立哨所,并不属于炎国的版图,更不在“天道”的干涉范围,而失去“天道”的辅助,他们就已经失去天空,想要追上空艇是不可能的事情。   龙门的局,终究还是让年兽破局而出了。   舰桥内的人看向沉默的管带,良久后,老人扬扬手,叹息一声:“招骊龙回来,我和他一起去把鸾鸟那丫头接回来吧,顺便,送送我们的神灵大人。” 第二百四十章:天灾哨所 群 4⑧87④97⑨9   天灾哨所,顾名思义,是用来监视天灾的固定观测设施。   大体上与天灾信使这样的组织一样,名义上是由拉特兰牵头的公益性组织,实际上的管理权却在哨所所在的各个政治实体掌握中,而第324号节点的管理者正是炎国政府,不过实际上这一作沙漠上的孤塔却不在炎国境内。   泰拉大陆的天灾究竟有多长的历史没人说得清,比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天灾似乎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而人们只能在天灾相对稀少的地域繁衍生息,虽然不同的地域之间天灾的频繁程度也不一样,但只要是有人居住的地方,有文明繁衍的地域,都是这个世界上难得的净土。   自然,这个世界上也存在不是净土的地方。   移动城邦的设计目的是为了避免天灾的降临,那么提问,如果同时有复数的天灾在同一片地域成型,其灾害范围超过移动城邦的脱离速度会怎么样?   答案很简单,移动城邦会被摧毁,人们史上最伟大的造物所承载的希望会彻底泯灭。   追加提问:如果这样的复合型天灾发生的频率远远超出文明的修复速度会怎么样?   国家会被毁灭,文明会被掩埋,一切知性的事物都会重归混沌,掩盖在一次又一次从不间断的天灾之下,过去不止一个国家或者开拓地重复过这样的命运。   天灾信使们将这种天灾从不停息的地域称作“文明的坟场”。   无数古代文明躺在这样的坟场之中,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古国阿伽门,依照现在留下来的对于那个古国的记述,那应当是一个与现在的科技水平相差不大,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些领先的国家,不过也毁灭于天灾之中,现在留下来的关于“电车难题”啥的只言片语至今还引起人们津津乐道,半瓶水响叮当的人信誓旦旦地指着那些不清不楚的记录说这片大地下还埋葬着一个先驱者的文明。   哪怕他们一生都没有走出过移动城邦,也不妨碍他们对此高谈阔论。   天灾哨所就是在近代为了避免坟场周围的国家由于坟场迁移而熄灯,才建立起来的国际性公益组织,围绕世界上数个天灾频发地段的边缘,由不同的国家逐渐出哨所来监视坟场边缘的变化,一旦发现坟场有超出安全范围内的移动就要立刻做出示警。   天灾哨所第324号就是围绕在炎国以西,乌萨斯以南的这一片天灾坟场建立起来的哨所之一。   一座孤塔,一片菜田,两个分配到这里的天灾信使,就是天灾哨所第324号节点的全部,从这里继续向西三十公里,就是泰拉世界东方最大的天灾坟场,东起炎国西境,西抵谢拉格东境,北至乌萨斯南部,南部则没入温海,总面积比乌萨斯与炎国加起来都还要大上个五分之一左右。   即使不用特别的光学设备进行观察,站在三十公里外的天灾哨所第324号节点,也能清晰地看到西方天空似乎永远散不去的天灾云。   “真是个好天气啊,看样子格罗夫那家伙回得来,可惜了,没办法向上面申请换个热情似火的乌萨斯妹子。”   周站在菜田里提了提裤子,看向西方晴朗的天空,这两天坟场的边缘还算安静,看不见天灾云的影子,只有荒野上从来不会变的苍蓝天空,连云都没有几丝。   啥?   永远散不去的天灾云?   那当然是夸张的修辞手法啊,不过上次观测到的天灾云大概是两天前,这天估计晴不了两天,明天就又能看见天灾云了,毕竟周也是一名天灾信使,DNA动了说明天灾也快到了,也正是趁着DNA没动的这两天,另一名部署在这里的天灾信使——格罗夫·萨科夫耶维奇·纳瓦尔才会开车出去,到西边去把那些布置在坟场边缘的信息收集装置给捡回来。   一个炎国人,一个乌萨斯人,在这鸟不生蛋的荒野上一起待了大概七年八月零一十四天。   侍弄了一下菜田里焉答答的菜叶,周甩了甩扎拉克族的尾巴,正打算回去,却敏锐地听见从西方靠近的引擎声,他看见那破车公放着AUS摇滚乐,敞篷车上胡子拉碴的乌萨斯人向这边招了招手。   周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站在观测塔下看着那快报废的车子拉着一车信息收集装置屁颠屁颠地颠倒信号塔,驾驶座上的汉子都没熄车引擎就变成一股风吹下来,跑到菜田里舒服地解开裤腰带,淅淅沥沥的流水声中一副“我好了”的表情。   “淦,你能不能进塔里摆弄你那玩意儿,妈的,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周骂骂咧咧地冲到驾驶室去熄了火,一边骂着一边跳下来,“我说过多少次,这田里种的东西最后都是给我们下酒的,你特么注意点!”   “但是上次我想给田里倒伏特加,你也说不行。”乌萨斯人操着一口流利的炎国话,无辜地摊了摊手。   “去尼玛的伏特加,不是可以点燃的都是伏特加,你特么那次想往里面倒的是机油!老子又不会灭火的源石技艺,要不是我拦着,你特么就要火中做自己了。”   周随口骂了几句,也没真的生气。   他和格罗夫分别是炎国与乌萨斯派驻过来的天灾信使,这方圆几百公里的无人区内,他们上次看见除了对方以外的活人还得是一年前的一批流浪者,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一起呆了七年,要是真对对方有意见,早就找个机会捅死对方往门外一埋了。   “周,说起来你肯定不信,你猜我在坟场里看见什么了?”   “看见啥了?长了四个奶子八个屁股的大洋马?”   周冷哼一声,他还能不知道这个lsp装的什么系统?这家伙说梦话什么都往外倒,想不知道都难!   傻逼乌萨斯人一点都不懂含蓄的美,什么奶子屁股,那玩意儿不就是单纯的脂肪?   “没有,我看见了车队。”   “啥玩意儿?”   “车队。”格罗夫的大胡子后面,一双蓝色眸子十分认真。   “……你在车上喝了多少?别以为在这里就可以酒驾,我告诉你,天灾哨所可不是法外之地!”   “别闹,我说真的。”   格罗夫从腰上摸出来一柄匕首,蹲在地上画了画,画出来一个纹章:   以符号化的密林为背景,弓与箭被荆棘环绕。   不同于泰拉世界的一般人,天灾信使大都会有意识地去识别一些泰拉世界主流政治实体的纹章象征,以及了解一些当地的习惯,这是为了更好地与当地民众交流,当然,天灾哨所的信使没这个需要,不过在考证的时候谁会想到自己被分配到一个垃圾岗位呢?   纹章学这方面,周倒是学过一些,他隐隐能看出来那荆棘是卡西米尔的风格,卡西米尔的骑士会在家族纹章里用荆棘作为装饰,以此寓意家族的荣耀,这出自于旧卡西米尔王朝宫廷诗人的诗句——“骑士劈荆而行,长剑在前,万民在后”。   但若是卡西米尔的家族纹章又会显得十分奇怪,卡西米尔的纹章学里,荆棘的尖刺数量有着不同的意义,这一枚纹章在这方面却显得十分随性,而且长弓与利箭也意义不明,虽然形式上是卡西米尔常有的交错十字,但是卡西米尔的骑士阶层会使用长剑代表自己的阶层,而十字的另一臂则是代表自己家族特征的物事,长弓,权杖,战锤,塔盾……什么都有,但是去掉长剑只取用长弓与利箭却闻所未闻。   周仔细思考,周放弃思考。   一脚把坏笑的乌萨斯人揣进湿润的田里,周揉了揉眉角:“所以,这玩意儿究竟是啥?”   “嘿嘿,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能知道这玩意儿的也只有卡西米尔人与乌萨斯人了,你该听说过卡西米尔十王吧?”   周点点头。   就算是封闭如炎国也听说过卡西米尔的这个传说,不过将传说带到炎国来的反而是维多利亚的商人与贵族,有一种说法是现代维多利亚的贵族精神来源自卡西米尔的骑士精神,龙与狮子与独角兽组成的三兽之冠中,其中的巨龙便是来源自卡西米尔地区,虽然这个说法一直没有实证,但卡西米尔地区骑士竞技联盟背后最大的金主就是维多利亚贵族这一点倒是公开的秘密。   经由维多利亚向世界各地扩散的影响力,卡西米尔十王的传说也逐渐风靡整个泰拉世界,这种介于历史与传说之中的东西最容易被二次加工,变成合乎所有阶层的大众读物。   周也是一点就透的人,立刻就问道:“你说那是十王的纹章?”   “嗯,准确来说,那是第一位被称为十王的人,被称为‘森咏者’的骑士王所拥有的纹章,由于是距今最古老的十王,历史连它的性别都无法确定,血脉也早已散落在卡西米尔大地,至今这位王者的传说在卡西米尔地区只剩下一句广为流传的俗语。”   望着格罗夫神秘兮兮的模样,周一脚将他重新揣进田里:“爱说说,不说我去把塔里的伏特加全倒了!”   “别别别,我说我说。”格罗夫撇撇嘴,坐在田里说道,“箭织如歌,卡西米尔的一些地区到现在依旧会用‘咏者’来称呼最擅长弓箭的猎人。”   箭织如歌。   品着这句俗语,周仿佛能看见在茂密的丛林间穿梭的身影,但是他很快就摇摇头,心里暗骂自己胡思乱想,这方圆千里之内有个屁的森林,自己想象中的森林和想象中的奶子没啥区别,反正都没看过。   “你是说有人打着那什么十王的名号在坟场里活动?”   格罗夫站起来拍拍屁股:“这就说不清了,我也不是真的遭遇了那支车队,而是通过蜃气现象看见被折射的景象,天知道那支车队是在哪儿活动,不过就范围来看,应该是在坟场内吧。”   “八成是不要命的佣兵,甭管了,这世道上总有活腻了的人。”   天灾的成形自有其原因,通常认为是庞大的能量场扰乱了自然的秩序,那么理所当然,天灾坟场这种天灾现象经年不息的地方会不会埋着什么引发天灾的宝藏,就成为都市传说一样的东西流传在那些想要一夜暴富的白痴之间。   当然,真要说的话,坟场内的确有宝藏,来自那些被天灾葬送的古代国度,有时候各国的官方考古队伍也会组织一些专业考古队进入一些小型天灾坟场,但越是大型的坟场越是外者止步,不管经验丰富如何的天灾信使,都无法带队从延绵不觉的天灾中走出来,而越是大型的坟场,天灾越是会同时降临。   “说起天灾,前不久好像切尔诺伯格方向和龙门方向都遭遇了天灾。”   格罗夫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周陷入沉默,两人在这里待了快八年,对于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天灾都有所预料,但是前不久的两次天灾却完全超出这些年他们总结出来的规律。   天灾除了自然形成,也能被刻意引导。   周挠挠头,刹着拖鞋向观测塔走去,嘴里骂道:“管特么的,又不是我们的事儿,要是天灾在前还有人想要搞什么犊子,管他炎国还是乌萨斯,抱在一起去死不是挺好?”   格罗夫耸耸肩从田地里走出来,跟在周后面向观测塔走去,但是偶尔的一瞥眼,却看见大地上腾起的烟尘。   一辆越野吉普车正向着17个月23天没有陌生人到访的哨所靠近。   “周,你召的?”   “我召尼玛呢!我特么召了也得有人愿意来啊。”周也看见那一抹烟尘,“奇了怪了,这荒郊野岭怎么还会来人的,也没到补给物质的时候啊。”   格罗夫补充一句:“还补给物资呢,最近这些年哪次不是无人机送的?”   两人站在观测塔前面,也没有去准备什么防卫手段,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劫匪就怪了,他俩巴不得有劫匪来唠嗑唠嗑。   就算击剑也可以换换流派不是?   不过吉普车靠近之后,下来的人却让两人微微一愣,驾驶座上下来的是一个看起来习惯长途旅行的黎博利男人,副驾驶上下来一个丰蹄族的少女,穿着露出度有八成的野外服装,而后座上下来的两人,其中一人白发中透出一对龙角,身后有一点亮起火焰的古怪尾巴,而另一个人……   “那是嘛玩意儿?”   格罗夫看着那位“少女”顶在脑袋上的金属耳朵,还有拖在后面的一条机械尾巴,愣是看不出来这是在cosplay啥。   “我怎么知道。”   周小声回了一句,然后他走上前,还没等他说话,那位机械套装的“少女”就先一步开口:“请问这里是天灾哨所第324号节点吧?”   周一愣,盯着那“少女”看了两三秒,随后脸色一青。   妈的,怎么是男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迈入坟场之人   天灾信使的组织是一个十分松散的组织,说不上人人都是二五仔,但是确实没有多少人对于天灾信使组成的协会抱有什么忠诚度,拉特兰成立的这个组织更多的只能算是天灾信使们交换情报的一个平台,拉特兰对于各地的天灾信使并没有什么约束力。   某种意义上,这个由拉特兰传教士演变而来的组织更像是很早很早以前的道士或者僧人的组织,云游四方的成员可以凭借自身的身份,在不同地区的寺庙或者道观挂单,并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彼此相助,而与僧人或者道士用来确认身份的度牒一样,天灾信使也会用拉特兰统一配发的信使终端来确认彼此的身份。   ……   格罗夫·萨科夫耶维奇·纳瓦尔,乌萨斯切尔诺伯格地区注册天灾信使,权限等级:E;   周力,炎国龙门地区注册天灾信使,权限等级:E   ……   林逸看着终端显示的简短信息,微微有一些惊讶。   自己的权限等级比对方要来的高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拉特兰经由魏彦吾之手给他配发的终端权限等级为D,按照莫斯提马的说法应该是考虑到他完成魏彦吾发布的危机合约,所以才提升了一个等级,所以林逸一直以为天灾信使的权限等级应该挺好提升的,却没想到这个天灾哨所内的信使竟然还只是等级E,从这两位天灾信使的注册时间来看,明明都是注册时间超过九年的老信使了。   这却是林逸自己有一些误会。   天灾信使的权限等级并没有上下统属关系,只是高等级可以接触到更多的情报与知识,但这并非是什么好事情,某种程度上可以看成是拉特兰的总部认为这人可以承担更大的责任与危险,因为天灾信使这种公益职业会有情报等级的划分,原本就是因为那些情报与知识本身就代表某种危险。   既然不是什么有利可图的事情,大多数天灾信使其实也不会很积极地去完成危机合约,量力而行是天灾信使最常见的行为准则,而且说实在的,林逸在龙门干的事情太夸张了点,虽然魏彦吾提出的危机合约并非是什么刁难人的任务,但是事态变化下,完成这个合约的过程中却变成了解决乌萨斯与炎国之间一触即发的战争。   这个过程中一个国际性的感染者组织——“整合运动”甚至为之解体,苦难陈述者提交的报告甚至在拉特兰内部受到过质疑,如果不是伊斯人提供的报告能够与之互相验证,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天灾信使能够将两个国家实体之间已然引爆的战争给按回去。   鉴于这样的始末,拉特兰方面才会提高天灾信使“奥尔芬斯”的权限等级,而大多数天灾信使的权限等级如同在天灾哨所第324号节点的两位倒霉蛋儿一样,从开始到结束都只有等级E,这也是为什么格罗夫和周在看见林逸的权限等级后会这么惊讶。   这小子,背后有人吧?   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中年男人之间达成了共识。   信使终端可以看到天灾信使的注册时间,这注册还没几天呢就是拥有D等级的情报权限了?   这还说不是拉特兰来的大少爷,骗鬼呢?   虽然没有光环和光翼,但是那双金属耳朵和机械尾巴打算骗谁呢,泰拉大陆虽然有些地方有用机械来代替身体残缺部分的习惯,义肢也不算什么稀罕的东西,但是就没有人是四声道的耳朵!   去了机械部分,看上去就是个没有光环和光翼的萨科塔人嘛。   两人倒也默契地没有说破,对方打算体验生活就让他体验呗,说多了反而麻烦。   确认过一行人的身份——主要是确认林逸天灾信使的身份,可颂等人就自称为受雇的护卫——后,两人将林逸等人迎进观测塔,在观测塔一楼算不上客厅的客厅里,林逸说明了来意。   周随便搞了点茶叶拿开水一泡,直接就端上桌子,抄了条板凳坐在另一边:“所以,你们是和人约好在这里见面?为什么会约在这里?”   “多少算是顺路吧?”林逸看了看满是油垢的茶杯,想了想还是没去碰那茶水。   “顺路?”   这话说得奇怪,抠脚周愣了一下,或许是刚才格罗夫那白痴说起在坟场里看到车队的原因,他下意识就反问了一句:“你们该不会也想要进入坟场吧?”   “也?”   林逸好奇地抬起头。   他们的确是打算进入坟场,或者说喀兰贸易所谓的隐藏路线就是利用空艇穿越天灾坟场,不经过乌萨斯的空艇补给点,从炎国直抵谢拉格。   这一条路线说出来的时候,除了林逸之外,其余人都是一副“我特么还不如和乌萨斯拼了呢”的表情。   天灾坟场并非是什么专属于天灾信使的概念,每个人知晓天灾的时候就知道这些被命名为“坟场”的天灾重灾区,整个泰拉世界没有一条航线能贯穿这些大大小小的坟场,无论如何狭窄的坟场必然需要绕行,每一个新生成的坟场都会导致空艇航线的永久失效,造成大量的利益损失。   所以有时候也会有国际性的大公司雇佣不要命的佣兵去调查坟场生成原因,并且尝试将之拔除,不过大多数时候这种任务都是有去无回,对于大公司也就付个定金尝试一下,少数成功的例子倒是变成更多人去送死的理由,脑子不清醒的佣兵们在负债和酒精的作用下将之称为梦想,然后一头溺死在梦想之中。   自炎国西面的这一片坟场出现以来,就没有空艇航线敢不给天灾面子,甚至围绕着这具有史无前例规模的坟场,一些奇妙的流言蜚语也在不知不觉间流传起来,什么“星坠之地”,“群星散落于此”,“星辰的归途”……都是哥伦比亚的观星学家整出来的好活。   那片被高科技垄断的土地上日益边缘化的团体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开始怀疑星辰是虚假之物,每一颗星辰终归会回到大地,而现在大地上零零散散的坟场,很多都是旧日星辰的陵寝。   虽然只是疯人疯语,不过这却加重了坟场的神秘光环,无数文学家以此为灵感留下众多脍炙人口的著作,但想要靠近这些重灾区的人就更少了,也难怪当讯使提出接下来会穿越这片坟场时,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   但讯使终究还是说服了众人,只用了一句话:   这就是喀兰贸易能在短时间内崛起的秘密。   就算有维多利亚的资本注入,一个根植于封闭的谢拉格之内的家族企业想要在短短数年时间成为全球远程贸易的巨头也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关于喀兰贸易的崛起有众多说法,但却没有一个说法能解释喀兰贸易在跨地域远程贸易上的成功。   喀兰贸易能安全穿越坟场,这就是讯使给出的答案。   这就像是旧人类中世纪的大航海,若是有一个国家的每一次远洋航海都能安全抵达并且返回,那么注定这个国家能掌握超越世界的财富。   虽说是空口无凭,但鉴于喀兰贸易那不可思议的崛起,讯使的话多少也有一些可信度。   再说与乌萨斯关系复杂的是自己等人,讯使他们也没必要为了避开乌萨斯而陪着他们一起玩命,所以仔细想想之后,众人也就暂缓了跳艇的想法。   “嘿,听上去你们真的打算进入那片坟场,怎么了,继乌萨斯,维多利亚,哥伦比亚,拉特兰也产生兴趣建立一支考察队进入坟场内调查吗?”   有些轻浮的声音让林逸奇怪地看向面前的周:“拉特兰?”   “别装了,你不就是拉特兰的人吗?”   林逸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   “好吧,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吧。”周摊开手无所谓地说道,“不过作为天灾哨所的信使,这事儿我也的确应该汇报一下。”   周看向沉默的格罗夫,后者操起粗重的嗓门说道:“似乎有卡西米尔人进入了坟场,可能还已经深入到一定位置了。”   “卡西米尔人?这怎么可能,乌萨斯,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还好说,卡西米尔哪儿来的技术敢进入坟场?”   与林逸他们一道进来的塔里克发出一声惊呼。   这一位黎博利先生是喀兰贸易空艇上的观测员,说起来他们过来的这个四人小组也有些意思,年代表她自己,林逸自己代表他和三只小熊,可颂代表企鹅物流,而塔里克先生就是喀兰贸易方面的代表了,这样做也是为了情报上的互相信任,毕竟他们要在这里与禁军的人进行接触。   虽然有些多此一举,但是比起毫无道理的信任,这么做反而能省事儿不少。   “这我就不知道了,卡西米尔与炎国一样,都是天灾很少顾忌的地方,天灾信使的数量与质量也相对落后,更不像炎国或者哥伦比亚那样有可以代替天灾信使的相关技术,天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坟场找死,这一次去的还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可颂看了看桌子上的一碗茴香豆,还是打开了自己的背包,拿出来面包递给年,“还能是什么人?”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们用的纹章是十王的纹章。”   可颂被面包噎到的同时,林逸不由得发乎一声惊呼:“卡西米尔十王?淦,不会又是龙骑士格拉西亚吧?”   “又?”   格罗夫奇怪地看了林逸一眼,确认这家伙藏着秘密,但他也没有打算深究对方肯定不会细说的事情,他摇摇头:“不是,龙骑士格拉西亚虽然是最著名的十王,但是我看见的纹章是属于‘森咏者’,最为古老的十王,没想到卡西米尔还保留有它的后裔,官方记录上没有说过它留下后裔来着。”   倒也不一定是后裔。   想起龙骑士格拉西亚的事情,林逸眼神微微一沉。   卡西米尔利用“信息体”的技术为旧日的灵魂们重塑躯体,而这些亡者的目的却是将这个世界的全部生灵杀害,将其灵魂拉入梦境,若进入坟场的那些人真的是另一位于这个时代再现的十王,那么是不是说坟场里有什么东西,是让他们得以完成目的的关键?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啊。”可颂叹了口气。   想起三天前能天使被临光从观测所拉回来时,莫斯提马如临大敌,直接拉着能天使跑去禁闭室过二人世界的样子,总感觉自己熟悉的日常好像开始渐渐偏离轨道,虽然吧,这如同过山车一样的起伏不定,波澜壮阔倒是没有什么改变的样子就是了。   嘟嘟!!   观测塔内一时沉默的时候,塔外响起两声车喇叭。   一直保持沉默的年停在张嘴咬面包的刹那,她顿了顿,随后放下那涂满自制辣酱的面包,起身来到观测塔的门前。   另一辆越野车停在来时那辆车的后面。   虽然三天前发给禁军部队的通讯中并没有限制来接触的人员数量,但是对方却也只派来这样一辆越野车。   天灾哨所第324号已经离开炎国的境内,已经是“天道”无法触及的地方,如同林逸制造出来的那些浮游模组在失去“天道”的辅助下无法在大气层重力环境下活动那样,禁军的空中舰队也无法继续飞翔。   不仅仅是空中舰队,大部分的道法,乃至于一些基于“天道”而成立的机械都无法继续发挥作用,这就是炎国维持闭关锁国的根本原因,也是包括龙门在内的数个边境移动城邦建立起来的理由——炎国需要一些地方来适应失去“天道”的生活。   虽然到头来龙门也在“天道”管理范围之内,但是那只是一个保险措施,通常情况下,“天道”并不会向龙门倾斜任何资源。   现在自己站在这里,已经站在故乡与囚笼之外。   年静静地看着那辆车的驾驶座走下来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人,记得是跟在那个小丫头身边的龙族青年。   那少年对她微微鞠躬,随后走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座。   一个老龟样的老者从副驾驶座下来,却是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斗木獬”号的管带,杨老看向台阶上的年,好一会儿后,他叹息一声,弯下了腰。   “这算是,三百年后的再一次面对面吧,年兽大人。”   “嗯,三百年,你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年抬起头,看了一眼无云的天空,“不过很遗憾的是我至今没看见,你告诉过我的,属于你们的,凡人的智慧与可能性,每一次苏醒整个世界都在提醒我——”   年缓缓呼出一口气,苦笑着说道:   “——末日将临。”   .   .   .   “这就是天灾吗?真是末日一样的景象啊,在卡西米尔可没见过这种程度天灾,呜哇,好可怕~~~”   天变地裂的末日狂灾下,面对这雷霆如雨,大地如浪般的景象,说话人说着害怕,但是那声音却一股调笑的味道。   足以摧山裂石的风暴之下,一个身影站在枯死的胡杨树旁看着那被龙卷吸入天空的沙海,翠色的斗篷在风中摇曳撕扯,露出一头白金色的秀发,与同样白金色的漂亮马尾。   偶尔在风中一展的斗篷上露出一个纹章:   以符号化的密林为背景,弓与箭被荆棘环绕。   “咏者大人,您悠着点,信息体能没事儿,但是数据水晶可是实体的东西。”   胡杨树周围,一圈身影在风暴中闪烁的斗篷人影看着树梢上女人颇为无语。   这都多大的人了,自家的王还是刚走出森林的那种跳脱性子,似乎人生未曾在这个快乐的女人身上留下任何晦涩的痕迹,除了身材变得更好了以外。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不是和格拉西亚那个死板的小家伙学坏了?难得出来散步,开心一点嘛,也不知道小家伙在龙门那边怎么样了,坟场这边不能煲长途可太失算了,下次度假我绝对不来了。”   “咏者大人,我们本来也不是来度假的吧?”   “行了行了,说教什么的意思意思就行了,我心里超有数的好吧。”   女人从树梢上跳下来,敲了敲说话人的脑袋。   “要去找那些居住在坟场的萨弗拉人做生意,对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年的礼物   “有卡西米尔人进入了坟场?”   “雪山之灵”号的大副休息室中,讯使惊讶地复述了面前林逸带回来的消息,本来应该放在林逸面前的咖啡也在空中顿了一顿。   “嗯,哨所的天灾信使说是通过海市蜃楼一样的折射现象看见了这样的景象,时间在一天前,从蜃气中的风景来看应该是在坟场之内,只是不清楚具体位置,那一支车队上的纹章来自于卡西米尔,考虑到没有在这方面进行伪装的必要,所以应当就是卡西米尔的车队。”   林逸伸手接过顿在半空中的咖啡,主动接过了话。   在天灾哨所与禁军的人接触只是一个插曲,主要是顺从年的意思,将那个小姑娘的遗体交还回去,还有就是接受讯使的委托,以天灾信使的身份去哨所提取这两年哨所对于坟场的观测资料。   这些资料本来就是公开内容,只不过一般来讲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变化,例如观测到特殊形式的天灾或者找到天灾发生的全新征兆,倒也没有必要将观测数据进行实时上传,所以一般两三年才会将观测到的数据带回临近的移动城邦进行上传。   正因为是公开资料,所以主动去拿这些数据也不会受到什么刁难。   林逸将这些资料复制到自己的天灾信使终端时,年将小姑娘的遗体交给来接她的禁军人员,她似乎与那些禁军认识,说了一会儿话,回来的时候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就有些奇怪了,卡西米尔地区在很长时间处于拉特兰的管理下,被刻意保持在分裂与落后的状态,直到维多利亚取代拉特兰的这些年才有所好转,但是维多利亚也不需要一个强大而统一的卡西米尔,所以至今为止卡西米尔还是保持着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们哪儿来的技术进入坟场?”   讯使自身就是喀兰贸易的天灾信使,自然知道天灾坟场并不是依靠经验丰富的天灾信使就可以征服的场所。   无论多么经验丰富的信使,也无法精准预判天灾的范围与具体的破坏力,更别说若是天灾接踵而至,复合型的天灾会让天灾的一切痕迹都变得暧昧不明,根本就不是可以预测的状态,何况卡西米尔作为这片大地上难得的远离天灾之地,那个地方也很少出现著名的天灾信使。   不可能是技术方面的优越,也不可能是经验丰富的天灾信使,讯使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哨所的天灾信使看错了,如果是哥伦比亚的车队倒还能找到理由,那片全新的开拓地奉行着与传统土地截然不同的思想,如同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样对天灾充满一种挑战之心,近些年来对于大地上的那些天灾坟场最有兴趣的也就只有他们了。   “那应该就是卡西米尔人。”   林逸的声音让讯使抬起视线,喀兰贸易没有真正卷入龙门事变的核心,关于在龙门出现过的猎狼人与龙骑士格拉西亚在事后都被近卫局列为机密事项,除了当事人还真没办法知道有过去的亡者出现在龙门,自然也不知道信息体的事情。   讯使的视线等着林逸的回答,林逸却绕过这个话题开口:“那个坟场里有什么?”   讯使听出来林逸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也听出来林逸有把握卡西米尔车队并不是看错了,他想了一想,权衡着大老板银灰给他的指示——如果有必要可以放弃开拓龙门的业务也要与目标建立友好关系——他还是放下咖啡杯,缓缓开口:   “大多数天灾坟场内都有一些‘东西’,紊乱的强能量场可能引发天灾,而天灾频繁的坟场内自然有产生这种能量场的原因,不过关于炎国西方的这片坟场内具体有什么东西,恐怕只有生活在坟场内部的那一支萨弗拉人部族才知晓一二。”   “萨弗拉部族?”   林逸听莫斯提马说起过这一个种族,以部族的形式游离在文明的秩序之外,保持着现代文明已经摒弃的一些原始习俗,不过却也有相当部分的萨弗拉人会选择前往现代文明的城市进行历练,如同苦行憎一样在灯火酒绿的城市内保持着部族式的生活习惯,仿佛在城市内的生活只是一种短暂的历练。   总的来说,是一个相当神秘的种族,而且广泛分布于泰拉大地,从城市到荒野,总能在不经意的角落里看到这些蜥蜴人的身影。   “嗯,为了建立坟场内的隐秘航线,我们曾经进入过坟场,由于这一片坟场的面积广阔,其实倒也不是日日夜夜在坟场的全境都有天灾发生,里面会间歇性地出现一些空白区,而那一支萨弗拉人就流转于这些空白区之中。他们自称古圣的仆从,但是却又对‘古圣’是什么缄默不语。我们尝试与他们建立起一定的贸易关系,然后很惊讶地发现这些生活在坟场之中的萨弗拉人拥有的知识与技术并不比我们落后,甚至在某些领域还要更加先进,只是他们很谨慎地保守着知识的秘密,一旦发现我们并不能理解他们的话语后就会立刻停止交谈,再也不提起相关的事情。”   “然后呢?”   “然后我们与他们建立起贸易关系,实际上这艘空艇在进入坟场之后也会首先找到他们的栖息地进行修整。”   讯使指了指天花板,他的意思是“雪山之灵”上层部受到的损坏。   摧毁上层观测所的射线引起的火灾让气囊的上层结构受创不轻,虽然并不影响正常飞行,但是空艇的性能也自然会受到影响,正常情况可以在空港进行修复,但是他们没有选择绕行乌萨斯的那一条路线。   原本林逸以为是要以这样的状态直接穿行到叙拉古,没想到是要在坟场内进行休整。   “你认为那些卡西米尔人会是冲着萨弗拉人来的吗?”林逸将杯子递过去,让讯使给自己续了一杯咖啡。   “不清楚,不过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来的,终究绕不过那些萨弗拉人,那些萨弗拉人的足迹遍布坟场的核心区,没什么事情能瞒过他们。”讯使微微皱起眉头,“这样一来,说不定我们会与他们直接撞上,这倒是需要做一些防备,从经验上来说,卡西米尔人肯定不希望他们有办法进入坟场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说不好他们会不会做出一些危险的选择。”   “会爆发战斗吗?”   “这取决于卡西米尔人的选择,不过雪山上有一句谚语,旅途的长短取决于是否警惕。”   讯使摇摇头,似乎并不想在这个没有结果的话题上继续下去,他看了林逸一眼,转而问道:“奥尔芬斯先生,你那台钢铁傀儡的状态现在怎么样?”   林逸转了转手里的杯子,露出一丝苦笑。   “不太好。”   .   .   .   将从天灾哨所拿回来的观测记录交给讯使之后,林逸直接来到空艇的一个货仓,大量属于喀兰贸易的货物被留在龙门的结果,就是诺大的仓库变成“九尾”的专属格纳库。   白炽灯光下,“九尾”如同燃尽的白灰一样躺在仓库的一角,外部装甲已经被拆卸下来,苗条的骨干结构向外打开,其中源石引擎已经被挖了出来。   “我觉得吧,这和正常的剧本好像不太一样。”一颗铁球围绕着地上的修理工具满是牢骚。   “什么正常的剧本?”   林逸从拆卸下来的引擎下退出来,脱下满是油污的手套向铁球脸上一砸,有些无奈地看向身边的这台大家伙。   离开炎国境内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问题。   通过与“天道”的链接,那时候林逸可以直接将空气中的气体分子拆解到原子结构,然后重新组建新的原子变成其余的材料,借此能做到如同3D打印那样直接将自己记忆中的一些东西创造出来,但是离开炎国境内之后,这些东西大都出现了一些问题。   虽然理论上“天道”可以完美创造出脑海图纸的实物,但是或许是由于龙门位于炎国边境,将“天道”辐射到这边的核心又是一个后来追加的伪鼎,这种无中生有的造物技巧远远没有达到它本来应有的精细,例如一些金属板里存在没有被转化的气体分子,这等同于材料中直接出现了一些绝不能出现的气泡。   越是精密的机器对于材料的要求就越是精细,林逸还记得“九尾”背着伊卡洛斯之翼直接飞出临界线时,运行中的伊卡洛斯之翼直接因为材料问题当场爆炸,“九尾”像是折翼的天使一样冒着黑烟就扎进龙门外的沙地之中。   这一炸直接伤到了“九尾”的源石反应炉。   其实面对“九尾”损伤的情况,诗怀雅家在把“九尾”送过来的时候就提供了一些核心设备的维修间,其中包括源石蠕虫蒙皮的散热结构这种市面上找不到的备件,但是对于市面上能找到的部件就没有一并提供,反正林逸身上有诗怀雅家族发行的信用卡,到时候随便刷就行了。   于是现在就出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事情。   那就是完成引擎核心部分的修复之后,反倒是那些市面上能买到但是又比较稀罕的部件——例如D32钢的轴承之类——卡住了整个维修的进程,“雪山之灵”号并没有那样的货物,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更不可能找到一个诡异行商去刷信用卡。   “正常的剧本啊,我想想,你看看,你一个从长眠中苏醒的人类,我一个亘古的恶魔,我们联手不是在泰拉世界乱杀?”   铁球在地上蓄力一滚,撞在引擎上当当作响。   “但是为啥我们要为这么个铁疙瘩焦头烂额呢?”   “当然是没材料啊,要是有合适的材料找年小姐直接熔了进行重塑也能将修理用的备件给做出来,问题是现在没合适的材料啊。”   年的源石技艺好像能对金属进行自由的加工和塑形,但是失去“天道”的辅助,她虽然能跳过锤炼的过程将铁变成钢,但是却不能点石成金地把铁变成其余什么金属,而源石引擎对于材料的要求十分苛刻,没有合适的材料就算是年也爱莫能助。   “咱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咱的名字?”   一声熟悉的轻浮从仓库的门口跳进来,林逸转过头,看见年站在仓库门口正冲他招招手。   林逸有些诧异地看向年。   他还记得年回来时心事重重的样子,再加上三天前那位黎博利少女临死前做出的“天道有变”的警告,他原以为年会避开其余人进行独自的思考,就像是她曾经在切城37区与他们相处的那段时间一样,不过却没有想到年会直接出现在这里。   “咱?你是不是又换了一个口癖?”   “嘿,你还会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吗?看不出来嘛,你有当暖水壶的潜质哦,莫斯提马说不定找了个好男人。”年笑嘻嘻地走进来,“不过是换换心情嘛,不用在意,对了,这个东西给你。”   说着,年将手里的东西随手向林逸这边扔了过来。   那是布条裹着的长柄物事,林逸一把接住后那布条散落,露出里面的物事——   一柄长剑,十字剑柄。   比起东方风格的三尺青锋,更像是西方风格的骑士剑。   “总感觉这种风格和你更配,侠客自逍遥,你这样子看上去也做不成侠客,被义理约束的你更像是那些铁罐头。”   林逸疑惑地看向年,问道:“为什么送我这个?”   “人和器物一样,有着品格之分。你还算有点意思,或者说……你本就不太一样?你似乎值得我铸把兵器。”年走到林逸身边,深深看了一眼固定在仓库内的“九尾”,“就当是我的赔礼吧,毕竟把这东西搞坏也有我一份,你可以拔出来看看,我想你会喜欢的。”   听到年这么说,林逸也就将长剑从剑鞘中拔出,剑刃有一臂半长,双手或者单手皆可,十字剑柄的交汇处有如同积雪般的云纹一明一灭,而从剑柄沿着剑脊到剑尖,雪亮的剑身上有一条霜白的线条与那雪状云纹呼应般地缓缓呼吸,仿佛剑中有灵。   林逸一下子认出那霜色线条的本质,嵌入长剑内的源石结构。   只是现在源石结构外显的光芒显得安定可控,力量顺从地依附于剑身,仿佛已经宣誓成为执剑人的仆从。   “这个是?”   “剑名寒霜,是我将你收缴的那些南明离火剑进行重铸的结果。与近卫局那个龙族丫头的赤霄剑一样,既可以当作长剑使用,也可以当成是源石技艺的施展媒介,与热量控制的源石技艺相性会非常好,正好你的源石技艺也是热量操控吧。”   准确来说是霜星的源石技艺。   只是就像是温迪戈的“食人”记忆寄存于血脉之中,霜星的源石技艺似乎也来源于血脉,而当属于霜星的心脏在自己身体内跳动之后,虽然林逸依旧不明白源石技艺的施展过程,但是依然能使用与霜星同样的源石技艺。   他挥动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四周的空气陡然下降,一朵黑色的冰花在剑尖缓缓绽放。   源石技艺的成型比以前还要轻松不少,几乎是想象中的画面刚刚成型,现实就做出反馈,用合适的媒介施法与以前徒手施法的确不太一样。   林逸手臂一抖,长剑发出破空的尖啸。   被刺开的空气向外蔓延出一层肉眼可见的白霜,若是这白霜范围内有人,恐怕立刻就会受到影响,轻则失去行动能力,重则直接血液封冻,而且不谈源石结构,单是论及坚固与锋利,这柄长剑就已经是一柄难得的好剑。   除去“九尾”外,林逸倒是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   他现在最擅长的还是从龙骑士格拉西亚那里推演出来的,并不完整的剑术·闪灵,从年这里拿到一柄趁手的兵器倒是有一些见猎心喜的意思,正巧接下来可能还会有需要用到武力的时候。   “不过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送这个给我?”   林逸好奇地抬起头看向年,而年微微沉默后,认真地看向林逸,感受到视线中的严肃,林逸也变得认真起来。   “你去叙拉古,是认真地想要杀死天狼希琉瑞斯吗?” 第二百四十三章:闲聊与秘闻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喀兰贸易有自己的秘密。   如同讯使向林逸他们保证的那样,“雪山之灵”号在天灾坟场之内的旅行十分顺利,讯使似乎有办法提前确定天灾的成型与影响的范围,并非是寻常天灾信使那种通过模糊的痕迹进行推断或是在某些神秘的力量下得到启示,整艘空艇在他的带领下,总是能在恰当的时间从恰当的路线绕过即将发生的天灾。   短短四天的时间,“雪山之灵”号一共观测到十七次天灾,每一次空艇都能提前避开,而其中最夸张的一次同时有五次天灾一起到来,天灾还未来到极致就被另一种内生的天灾肢解,末日的景象宛如某种活着的神话生物,祂们彼此撕咬,彼此残杀,最终活下来的天灾才有资格摧毁这片大地。   空艇就远远地绕过天灾厮杀的战场,也正因为如此,没办法在坟场内笔直前行的“雪山之灵”号用了四天的时间,恐怕也不过才刚刚越过天灾哨所第324号节点大约五百公里,若是以直线距离来计算的话。   透过客室的舷窗,林逸看向遥远的天空。   比积雨云更高的位置有赤红的雷霆闪烁,一切犹如龙门的再现,只是与坟场中真正的天灾相比,龙门那人为引导的天灾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千万道雷霆齐齐坠落的神威将大地击碎,无数沙尘化作雷霆下的风暴向外扫开,目测数千平方公里之内的土地都已然被沙尘淹没。   天灾之下,绝无生机。   翻滚的尘烟一度搭乘风暴席卷向空中的飞艇,林逸看见吊舱外有金属的长杆迎向风暴,长杆的尖端有金色的光芒点亮,听讯使的那是飞艇的平衡桨木,整体有特殊的合金打造,内嵌着对应某种源石技艺的源石结构,由空艇内的术士们负责激活,它们会撑起一个特殊的能量场来梳理混乱的能量。   乘着天灾余韵走出天灾笼罩范围的狂风吹过空艇时变得安静下来,像是一个拳头狠狠地击打在棉花里,不过纵然卸去大半威力,强风仍旧晃动着整个“雪山之灵”号。   丁铃铃铃——   林逸从舷窗侧过头,看着莫斯提马的客室里,固定在桌子上立式风铃撞出清脆的声响。   一只白皙的手臂探进林逸的视野,纤细的手指在立式风铃上的某个开关一按,风暴中响个不停的风铃立刻被内部机括卡住,房间里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没想到年小姐竟然会主动找你问起这件事,我还以为她一定会闭口不言,只当一个旁观者呢,是什么改变了她的心境?”   身穿一身宽松的家居半袖,莫斯提马就在风铃旁转过身依偎在桌子旁,若有若现的臀线压着金属的桌面,堪堪遮住大腿的衣摆下只有一条灵活的三角尾略微卷出来一个问号的模样。   “然后呢,林,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我什么也没有说,后来她也没有追着问。”   “明明收了那样的礼物却什么也不说吗,这一来一回你可赚翻了啊。”莫斯提马的手指滑过桌子上的寒霜,打趣地说道,“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术士的梦想就是拥有一根适合自己的法杖,抛开工业量产的那些制式法杖,按照使用者的源石技艺与相性进行锻造的定制法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要找到合适的手艺人,其次还要出得起那一大笔钱。”   这倒是林逸没想到的,他有些意外地问道:“这很贵吗?”   “比起你在龙门丢了的那些大玩具是要差了一点,不过考虑到这柄长剑出自于禁忌之手,那就是另外一说了。如果你好奇这柄长剑的价值,等到了叙拉古可以试试去拍卖会估估价,也只有诸如叙拉古这样具备古老历史的地方,现在还会有定制法杖的手艺人,据说佛罗伦萨的提灯制作技艺就是这一门手艺的另类传承。”   “提灯也能是法杖?”   “重要的是内部源石结构,法杖的外形其实倒不怎么重要。”莫斯提马分享着自己作为源石技艺使用者的经验,但是很快又把话题给带了回来,“所以,林,你自己也在犹豫吗?”   “犹豫倒是说不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一定要杀死天狼希琉瑞斯的理由,打算前往叙拉古除了给自己找回场子之外,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   “你自己?”   “为什么我会被封存在至纯源石内,为什么我会在天狼希琉瑞斯的管理之下,为什么那位叙拉古的神明看起来与我应当来自同一个世界但是却不像是铁蛋儿那样知晓中央数据库的存在……虽然去了叙拉古不一定能解决这些问题,但是在叙拉古有找到答案的可能。”   莫斯提马在林逸的沉默中开口说道:“所以,其实你并没有打算杀死天狼希琉瑞斯?”   “不,希琉瑞斯在群山之间的行为,那漠视人命的选择如果再次发生我仍旧会去阻止,如果需要杀死天狼希琉瑞斯才能阻止悲剧的发生,我也很乐意为神明执行死刑,只是年的存在让我稍稍有些不理解这些藏身于天灾之中的禁忌究竟对于凡人是什么样的想法。”   有一件事,其实林逸没有对其他人说过。   离开龙门的那个晚上,他的灵魂藏身于“九尾”的躯壳里,看见年抱着逝去的黎博利少女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有泪水滚落,但那样的表情绝不是哭泣。   反倒更像是某种困兽在逼仄的空间内焦躁的徘徊,狂怒而无力的低沉咆哮萦绕在喉间,但除此之外却什么都做不了。   悔恨。   情绪具备共鸣的能力,当那样的情感流入林逸的心中时,他很自然就明白这幅表情的内涵。   但这似乎不应该是神灵面对凡人时应当露出的表情。   平时的年有时候都会对龙门表现出一种无奈的落寞,一副曾经的孩子长大了的寂寥感,而从黎博利少女的话语中断断续续得知“天道”失控,本来已经放弃追击的少女却被“天道”拉进深渊之后,破防的年流露出来的那一丝脆弱让林逸彻底确信一件事情:   年比起自己更深爱着那片土地,爱着那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人类。   年是这样,那天狼希琉瑞斯呢?   莫斯提马讲述过“牧狼少女”的故事,讲述过天狼希琉瑞斯与德克萨斯家族的约定,讲述过在德克萨斯家族在狼灾下一夜覆灭的过往,也讲述过这个故事的最开端,叙拉古这狼群栖息之地,正是天狼希琉瑞斯协助鲁珀族的先民开拓出来的聚居地。   莫斯提马沉默地看着林逸,哪怕没有话语的交流,她也能明白林逸的想法。   自从堕天之后她很少再踏进别人的心灵,只是用伪装的笑意来回应这个世界,长期以往,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感情,不过与林逸相遇之后,如同第一次拥抱语言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感动,拥抱信仰之后,自己再一次“不再孤独”,一种超越言语的默契成为彼此之间的桥梁,她自然而然地就已经理解林逸的困惑。   “那么先把这个问题保留到叙拉古如何?”   “嗯?”   “无论最后会得出什么样的答案,既然最后都是你要做出的选择,那么至少这个选择最好基于你自己的见闻,而不是他人口述的故事,嗯,怎么了,林?”   林逸愣愣地看着莫斯提马,也许是一个巧合,也可能是刚才自己在想其他的事情而一时恍惚,但是刚才莫斯提马的这番话却与林逸脑海中的另一种记忆重叠在一起。   ——作为中央数据库,我只能提供相应的建议,既然最后的决定来自于您的判断,那么请至少让这个判断的依据基于您可以信任的情报——   中央数据库在提供相关建议时经常会这么说,有一段时间林逸经常能听见这略微腹黑的发言。   “不,稍微有些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过去的事情?”莫斯提马眨眨眼,随后露出一个有些促狭的笑容,“过去的女朋友?”   这说法倒是让林逸自己先笑了。   “如果那也算是女朋友的话,那我的XP系统就真的惊为天人了。”   “所以,这是真的想起某位女士了?”   望着莫斯提马精明的表情,林逸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但是他很快略过这个话题,尝试性地问道:“对了,莫斯提马,拉特兰……有没有像是年或者天狼希琉瑞斯那样的存在?”   按照铁蛋儿的说话,拉特兰与中央数据库有某种形式的联系。   如果年那被深入原子等级的工厂能被当成是创造炎国的神明,那么中央数据库如果真的存在于拉特兰,大概也会被当成某种神灵。   “不,拉特兰没有神灵。”   莫斯提马很是果断地摇摇头,那突然间严肃的表情让林逸感觉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不太妙的问题。   “拉特兰只有信仰,并没有神明,哪怕是过去以宗教的形式展开活动的时候,也不存在任何神明,不如说拉特兰的立场与神明正好相反,机密圣所下面有一支独立部队以埋葬神秘为宗旨进行活动,他们会回收遗物,与一切给力量赋予神秘意义的势力为敌,让这个世界回归它应该有的轨道。”   凯尔希提过的那些属于拉特兰的遗物回收人,按照凯尔希的说法,莫斯提马过去也应该从事着这样的工作。   “拉特兰绝不会允许神灵的存在。”   嗯,不允许?   这古怪的用词让林逸有些疑惑地看向莫斯提马,却发现莫斯提马对他莫名地眨眨眼,仿佛在提示他什么。   林逸稍稍一愣,随后想起临光在离开空艇前告诉过他一件事情:   与黎博利少女战斗时,那一发来自空艇方向的狙击出自能天使之手,而那个距离已经完全超出了双眼可以观测的范围,萨科塔人也不像是黎博利人那样在感知能力上出类拔萃,而那时候做到这一点的能天使状况有些古怪,只是开了一枪之后就被冲上来的莫斯提马给拽了回去。   那之后到现在的这一周时间,莫斯提马都与能天使形影不离。   林逸想了想,换了一个问题:“阿能现在怎么样了?”   “她没事,只要离开拉特兰太久,她有些忘记了拉特兰的戒律。烛火能照亮前路,倾倒的烛台却也能点燃火情,她有些过于依赖萨科塔人的启示了。”   “启示”似乎就是莫斯提马能成为天灾信使的理由,通过某种预见性的源石技艺,她能提前预测到天灾的来临,但是现在存在于莫斯提马话语中的这个词语却似乎并不单纯指的是某种源石技艺。   萨科塔人的启示,那是所有萨科塔人都具备的天赋吗?   铁蛋儿说过,萨科塔人并非出生就拥有光环与光翼,他们拥抱语言,从此与疑似中央数据库的存在产生链接。   林逸张张嘴,正想要再详细问问关于启示的事情,却看见莫斯提马竖起手指按住自己的嘴唇。   一定漆黑的王冠落在莫斯提马的头顶,原本单纯的光环在不经意间变成十字的辉冠,双重的圆环,空心的十字将彼此相连。   那是莫斯提马在认真战斗时才会出现的异象,但是现在——   林逸按下继续询问的心思,只是也确定了拉特兰,或者说萨科塔人的背后大约的确存在某种阴影。   这份沉默成为话题结束的信号,莫斯提马稍稍吐出口气,她闭上眼睛在心中按照拉特兰的规矩进行过短暂的祷告,灰黑的光环恢复成为单纯的圆环后,她睁开双眼,客室内也同时响起来自舰桥的声音。   “莫斯提马小姐,奥尔芬斯先生,我们接收到萨弗拉人的信号了,接下来‘雪山之灵’号将会接受引导停靠在天灾的空白区进行休整,大概需要三到四天的时间。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下去走走,那些萨弗拉人手中有时候会有一些好东西,并且也乐于交换,说不定能找到修复那个机械傀儡的材料。塔里克可以给你们带路并且进行翻译,临光小姐对他的救命之恩,他似乎打算报答在你们身上了。”   林逸和莫斯提马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砰”的一声,房门就被从外面撞开。   凛冬与古米一惊一乍的冲进来,拉起林逸与莫斯提马的手就向外跑,跑到空艇的另一侧,三只小熊的房间。   只见真理趴在舷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听见脚步声后,真理才回过头,从舷窗边让开位置,不明所以的林逸与莫斯提马指了指舷窗:“有谁知道外面那是什么吗?”   林逸和莫斯提马疑惑地凑到舷窗前向外看去。   天灾夷平的大地开始向上弯折,平地而起的山脉环绕着似乎永远不散的飓风,地平线的尽头,那飓风的中央,一道苍翠的光芒刺破天穹。   .   .   .   圣山的周围,苍穹的光辉照耀之地,一个人影从大祭司的帐篷里退了出来。   他或者她突然停住脚步,抬起头看向天空。   庞然大物的阴影慢慢滑进部族,那巨大的阴影使人不禁怀疑是不是传说中的云鲸从瓦伊凡联盟迁徙至此,不由得抬起头看看那阴影的真面目。   一艘绝对不可能在天灾坟场中出现的空艇缓缓划过天空,空艇的侧面有其主人的标识。   “喀兰贸易?”   他或者她认出那个标记,一阵微风撩起斗篷,露出斗篷下一双如同萨科塔人一般的耳朵。 第二百三十四章:苍穹之辉   若不是亲眼所见,即使最疯狂的小说中也不会堂而皇之地写上“天灾坟场之中存在一个空港停泊区域”这种毫无逻辑的说法。   泰拉世界大多数空艇其实与热气球发展而来的飞艇有很大的区别,虽然从外形上来说相差不大,都有一个巨大的气囊结构提供浮力,然而空艇的浮力却不仅仅来自于气囊内部的空气,它更多的是依靠气囊结构内部的一套源石动力模组。   气囊内部的气体其实只是用来维持一个稳定的飞行姿势中的一环,就像大海上越大的船越不容易颠簸,但是内部夯实的气囊又会导致空艇自重超标而无法升空,于是近代维多利亚科学家的解决办法就是将内部掏空,填充一些密度较小的空气来维持空艇形状与重量之间的平衡。   不过就算内部被掏空,但是整个气囊的结构其实也是以合金为主,内置有动力核心,不仅有通向核心的道路,甚至还有通向上层观测所与气囊位置的内部电梯,庞大的重量使得空艇没有办法如同直升机那样,简单地找块平整的地段就安稳地落下,那样做的话气囊的整体重量会直接压垮下方的吊舱。   包括龙门在内,只有大型移动城邦的才会具备的空港设施往往都是如同龙门的“建木”那样,以高塔式的建筑为主轴,向四周深处的横轴内部会刻印有与重力相关的源石结构,通过中央塔的调控生效,于空中形成一个个停泊区,而这些反重力区域的停泊区才是空艇能安全停靠的关键。   空港可以说是一个大型移动城邦身份的象征,不管是建造的技术需求还是需要的人力物力,都是中小型城邦不可能跨越的障碍,更别说现在泰拉大陆上那些比中小型城邦还要小的固定定居点,自从空港与空艇出现以来,没有人想过在地面上建立这种巨大的空港,哪怕是在天灾稀少的卡西米尔也是如此。   现在林逸他们却看见了这样的奇迹。   来到空白区的第一时间,林逸就看见了讯使说过的那句话——“那些萨弗拉人在某些领域的技术甚至比外面的人更加先进”。   一个古怪的祭坛铺设在大地之上,六边形的底座,每一个角都有符文的巨柱向上支起,朝内的一面露出内里的至纯源石,铭刻其上的特殊线路变成能量的导流器,将来自至纯源石能量导入基盘,而六边形的基盘内部则是一个明显的机械结构,隐隐能看见内里有一些源石的光辉,而能量将整个底座激活之后,一个锚定立场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将整个“雪山之灵”束缚在离地只有十多米的地方。   “厉害吧,这些萨弗拉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技术,我和你说,信使大人,这玩意儿可没有使用什么遗物或者遗产,我们与这些萨弗拉人接触之后,他们得知空艇的难处之后,自己就鼓捣着把这东西给弄出来了,讯使大人曾经接触过这些萨弗拉人的祭司希望能够得到技术转让,但是那些祭司知晓我们没这样的技术后不仅没有敲竹杠的心思,连谈都不愿意谈了。”   身边的塔里克看见林逸望向祭坛的惊讶眼神,立刻热情的开始介绍起来。   塔里克就是被临光救下来的黎博利人,也是“雪山之灵”号能排上号的老资历,这一次专门来给林逸一行人充当导游与翻译,还有就是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也会负责提醒一下林逸一行人需要注意的事情。   至于讯使本人倒是没有和林逸在一起,空艇刚刚停靠下来的时候,他就带人前往这一支萨弗拉人的大祭司那里商量事情了。   “那东西是他们自己建立起来的?”   真理也从六边形的祭坛上收回眼神,刚刚被迫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乌萨斯中学生有些难以想象这是萨弗拉人搭建出来的产物。   在真理的印象中,萨弗拉人与荒野流浪者大致上可以画上等号,这些远离文明的群落总会给人一种文明落后的质朴感,这还是真理这种在人种与地理课这些辅修课也认真听讲的好学生留下的印象,至于古米与凛冬,在这俩小熊仔的脑海里,大概都分不清斐迪亚(蛇),阿达克利斯(鳄鱼),与萨弗拉(蜥蜴)之间的区别。   反正都是爬虫类。   “所以才说这里的萨弗拉人与泰拉大陆上的萨弗拉人有一些不一样嘛,虽然都是同样神神叨叨的就是了,不过你们还是别把他们当成乡下人会比较好。”   三只小熊一起点点头。   虽然有着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经历,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一群孩子,这远离乌萨斯的环境,与一路上未曾停息过的天灾都让这些从未走出过切尔诺伯格的孩子显得有一些拘束,不过林逸倒是丝毫不怀疑这些“熊”孩子很快就会本性暴露。   这几天的时候他尝试给这逃离校园的三小只补课的时候,光是把凛冬从空艇的各个角落里抓回来的经历都让他不由得感叹乌萨斯人的创造性。   跳出防护栏,挂在空艇引擎炉心结构内侧,能躲在那个不要命的位置,林逸都不知道该说凛冬是勇猛还是丢人了。   “凛冬,你作业做完了吗?”   听见恶魔的声音,凛冬身子一颤,丢下一句“我去祭坛看看”就拉着古米和真理朝祭坛方向跑去了。   “所以学习有那么可怕?”   林逸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地看向身边的莫斯提马,换了一身熟悉的行头,莫斯提马也忍俊不禁地摇摇头:“我觉得这可能是你的问题,林。”   “怎么还能是我的问题?”   “据我的了解,乌萨斯的中学课程应该不涉及高等数学。”   “诶,是吗,可是真理和安洁莉娜都表示能跟上啊?”   “真理不一样,她估计自己已经预习了以后的课程,至于安洁莉娜……”莫斯提马歪歪脑袋,有些疑惑地问道,“……那是谁?”   “一个刚刚在叙拉古成为信使的新人。”   林逸掏出自己天灾信使的终端摇了摇。   “前几天试着通过信使的终端搜索叙拉古情报的时候遇见的一个挺有趣的孩子,她在信使终端上发了大量的高中习题,混杂在天灾信使的专业论坛里就显得很奇怪,也没见其余的天灾信使进行回复,大概是被这孩子的行为弄得有些迷惑吧。我见着有趣加上抱着也许能找到一个叙拉古向导的想法,于是就回了她那些高中习题,然后就聊起来了,她似乎是高中辍学的样子,我想了想,干脆也让她加入天灾信使奥尔芬斯的私人教室了。”   林逸挺了挺胸,让一个辍学的姑娘重回教室,他感到很骄傲,那副小模样看的莫斯提马不由得摇摇头。   她瞧了一眼围绕着祭坛拍照的三只小熊,绕了一圈的三只小熊又跑了回来,凛冬拉着古米警惕地看着林逸,而真理则跑到向导塔里克身边,好奇指着另一个方向问道:“塔里克先生,那一道光也和这些萨弗拉人有关吗?”   真理指着的,正是那从群山的风暴间贯入天空的光束。   “啊,那个啊,那里是这一支萨弗拉人的圣地,他们将那一道光叫作‘苍穹’。”   早在尚未进入空白区,三只小熊就拉着林逸和莫斯提马看见这位于地平线的信标,现在靠近之后,站在山脉的脚下,他们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山脉的高耸,而这山脉的封顶犹如环绕积雪一般环绕着群风,苍白的风暴遮蔽了贯穿内外的视野,一个隐藏的世界被风暴环绕,只有一束苍色的光辉从中逃离。   “坟场之中的圣地?”林逸好奇地问道。   “我们一开始也很奇怪,因为坟场内的空白区并非是恒久的,信使大人,你看见那些趴在营地外的驮兽还有这些延绵的帐篷了吗?实际上这一支萨弗拉人也是追逐空白区在坟场内流浪,所以这里其实也会被天灾波及,理论上来说不应该存在什么圣地,不过我们和萨弗拉人接触之后发现这些圣地从很早以前就存在了,久远到这些萨弗拉人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他们的祭司告诉他们那是苍穹,也是他们守护的圣地。”   “这些圣地?”莫斯提马从塔里克的话里捉到一些关键词。   “嗯,苍穹指的是那一道光芒,而能够释放出苍穹之光的地方却不止有这里,苍穹的光芒也并非恒定不散。虽然萨弗拉人没说,可是根据我们的推测,有很大概率苍穹出现的时候,围绕着苍穹会出现一片稳定的能量场,所以天灾才会消散出现一片空白区,而萨弗拉人从一个圣地前往下一个圣地,固定的朝拜路线很有可能就是不同圣地的苍穹次第点亮的顺序。”   那种集合在一起,穿透力如此之强,目测已经穿过平流层才渐渐消隐的光芒下面肯定有一个大型的集束设备,林逸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设备才会放射出这样的光芒,或者放射出这种光芒本身又有什么意义?   “你们没有尝试穿越外面的风暴吗?”   听到林逸的问题,塔里克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其实有尝试过,不过被萨弗拉人给拦下来了,那毕竟是他们的圣地,不会允许外人闯进去。信使大人,你们也别做这样的尝试,这里的萨弗拉人将这些规矩看得十分重要,而且说真的,我们用空艇的设备远远测算过那一层风暴的强度,得到的结果是风暴旋转的速度与强度堪比天灾,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伟力将那样的风暴束缚起来,不过试图以人力穿越那一层风暴根本不可能。”   这么说倒是更加提起了林逸对苍穹的好奇,不过看见塔里克郑重的脸色,他也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说到底他的目的地还是叙拉古,这里不过是一处中转站,没必要为了一时的好奇而去践踏别人的圣地搞事情。   “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林逸对塔里克点点头,“对了,讯使说过的市场在哪儿,我开始有些期待能在这里找到修复‘九尾’的材料了。”   .   .   .   林逸带着莫斯提马与三只小熊,在塔里克的带领下前往萨弗拉人的市场时,德克萨斯有些形单影只地漫步在萨弗拉人的营地中。   可颂那家伙听说这里有做买卖的市场,立刻拉着空跑过去打算摆摊,用她在龙门收集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换到更加奇奇怪怪的东西,至于能天使则是在林逸与莫斯提马一起出门后就开启了尾行模式,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那两人给抓个现行。   纵然冷清下来的身边让德克萨斯有些微的不适应,从叙拉古来到龙门之后,她很快就在大帝的介绍下认识了能天使,随后是可颂与空,喧闹一直都是企鹅物流的主题,在龙门开车出去兜一圈风都能碰见百八十个被她揍过的人,这日子想平静都平静不下来。   反倒是这远离城市的偏僻之地,让那急促如鼓点的生活才得到一个和缓的契机。   德克萨斯漫步在营地的边缘,看着那些足足有近十米高的驮兽温驯地在萨弗拉人的引领下漫步在天灾之后的大地,这些驮兽与龙门周边的那些源石蠕虫一样,都因为矿石病而改变了生态,德克萨斯看见萨弗拉人在手上拿着至纯源石,而那些自然界一般孕育不出来的庞然大物则乖巧地嚼着那些石头。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德克萨斯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来一盒饼干,抖开外壳,她却稍稍有些发愣。   说实话,她有些没有做好回到叙拉古的准备。   虽然必须查清楚那些以她为目标的猎狼人的事情,但是她对叙拉古自身却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就连那个让她感觉十分复杂的梦中之人,现在更多地也只剩下与它的争吵和分歧,似乎意气相合的那短暂回忆已经逐渐被现在的伙伴们取代,只剩下那些糟糕的回忆与曾经延绵不觉的噩梦。   “难得她们没在身边,要是有烟就好了。”   德克萨斯微微笑了笑,她咬起一根饼干,咔吱咔吱的声音中,思想与身体逐渐放松,注目在驮兽群的视野也开始随意转动。   视线掠过天灾下苍茫的大地,掠过温驯的驮兽群,掠过林立的帐篷与营地内各种古怪的机械设备,极为偶然地,她看见了一条狼的尾巴。   “鲁珀人?”   德克萨斯一下定住神,可是再向那个方向看去的时候,却已经看不见那个身影,大概是走到林立的帐篷背后。   “这里怎么会有鲁珀人?”   德克萨斯并不觉得自己看见一个错觉,她曾经接受过专业训练,并不会犯下这么粗浅的失误。   那就是鲁珀族的尾巴,但是鲁珀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萨弗拉的部族吗?   深蓝色的尾巴在黑丝上扫了扫,德克萨斯三两口将饼干吞入肚中,向那条尾巴消失的方向走过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龙鳞”   萨弗拉人的流浪部族比林逸想象中要大上很多。   听塔里克介绍,说是这一个部族在坟场之中辗转流离的时候,他想到的是旧人类时代的游牧民族,那些草原上的一顶顶白帐篷通常不会有城市的密集和喧嚣,蓝天与白云下的稀松帐篷与广阔牧群,但是实际上这些萨弗拉人的部族却与这样的画面有一些不一样。   作为一个需要迁徙的族群,萨弗拉人建立起来的营地的确比起定点的城市更方便拆卸迁徙,大量的帐篷在划分出来的住宿区内支起,但是除去这些帐篷,还有一些看上去像是移动载具变形之后的固定设施,林逸他们来到的贸易区就有许多这种载具变形而来的商店,也许是考虑到对于货物的保护之类的因素。   当然,更多的其实是地摊。   总是有一些萨弗拉人坐在长街的一边,铺开的毛毯上摆着一切旅途上收获的小玩意儿,有一些在天灾之地生存的异常之物的生体组织,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矿石,或者某些机械的残骸,按照塔里克先生的说法,他曾经淘到一个复合材料杯子,从塑料的劣化程度来看至少是一千年前的古物,只是拿出去后没人相信一千多年前的技术能生产出复合材料,更多的人只是认为那不过是现代技术的造假。   “我发誓我真没有造假,我就是在这地方淘来的,这些萨弗拉人根本就不看重这些玩意儿,他们也没必须要造假不是?就算造假了他们卖给谁?难道还能未卜先知地知道我们回来吗?这根本不可能嘛,可惜就是坟场内的事情上面不准我们乱说,不然我一定要和那些说我骗人的家伙好好算算账。”   塔里克如同他的种族那样在身边叽叽喳喳,三只小熊在这些地摊上流连忘返,就连莫斯提马也被地摊上的破碎古董吸引了注意,拿着一块锈蚀的金属碎片若有所思,倒是剩下两位男士有些尴尬地站在地摊旁,活像是被女性朋友拉出来逛街的倒霉蛋。   “说起来,这里的人真多啊。”   林逸在塔里克先生停下来换气的时候插了一句,虽然稍微有些失礼,不过塔里克先生的坟场冒险记已经第三次转回同一个桥段,他怀疑要是自己不打算一下,这位黎博利男人能再转回来几次,就像是自然界那些跳几步就忘了自己在干啥的傻鸟。   “多吗?”   塔里克果然被打断了注意力,他向四周扫了一眼,随口说道:“其实现在还挺少的,看样子苍穹才亮起来没多久,其余的群落还没有抵达空白区,这几天应该就会陆陆续续到达了吧,说不定我们走的时候,在天空就能看见千里白帐的风景呢。”   “现在还算少?”   林逸有些惊讶,从目测来看,这个萨弗拉部族就已经有近万人的规模,站在一头望不到另一头,错落的帐篷颇有几分龙门贫民窟那些违章建筑搭建出来的胡同深巷般的感觉,随意走进去半点走不出来都有可能。   考虑到这里是天灾坟场的内部,这样的数量竟然还算少吗?   “啊,是这样的,这里的萨弗拉人虽然是同一个部族,但是其实分不同的群落,由不同的祭司带领化整为零地在天灾中穿行,然后在苍穹亮起的时候一起来到空白区朝圣,顺便在这里进行情报与物质的交换,这就是我们现在这个贸易区的由来了,然后等到苍穹熄灭,不同的群落又会在祭司的带领下离开,沿着不同的路线前往下一个苍穹亮起之处,我记得上次进入坟场测试隐秘航线的时候,在空白区看到的萨弗拉人应该能有个五六万的人口,比现在可是大多了。”   五六万人,在这个天灾肆虐的地方?   这些天见识过坟场内肆虐的天灾,林逸确实没想到生存在这里的族群竟然能达到五六万人,不过仔细想想,在喀兰贸易抵达这里之前,这些萨弗拉人就已经生存在这里,如果没有这样的数量,也谈不上繁衍生息,恐怕早就因为种种原因而灭绝了。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生活在这里的种族是萨弗拉人的原因吧。   瞧着地摊上的那些蜥蜴脑袋,基于LSP的本能,林逸不禁猜想大概只有这种卵生的爬行动物进化而来的智慧生命才能满足在这种状况下繁衍的条件,毕竟都不是发情期常驻的生物,说不定这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大集结也有为了种族繁衍的需要?只是话又说回来……   林逸看向摊位上偶尔可见的萨弗拉女性,不同于那些蜥蜴人,这些萨弗拉女性大都能保持类人的体征与容貌,只是在皮肤上能看出来爬虫类的特征,也不知道进化论遭遇了怎样的挫折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让每一对萨弗拉夫妻——如果他们的社会体系之中真的存在夫妻的概念的话——的生活都如同重口味的本子一样刺激。   “林,你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林逸一个哆嗦,他猛地看向声音的来源,莫斯提马拿着那块金属破片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好像已经看透他脑海里已经在画了的本子。   “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不,那副表情肯定不会是什么都没想,大概在想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吧,虽然考虑到年龄与性别方面的因素,林逸哥哥也差不多应该有这方面的困扰,只是没想到对待蜥蜴人也能好呢。”   平静的声音夹杂着真理式的讥讽,看似在为你开托,实则狠狠夯实了几铲子土。   凛冬露出鄙夷的表情,而古米则在一片偷笑,两人手里都拿着地摊上淘下来的小部件,看见三人选好了东西,塔里克则跑上去和摊主进行交涉,他用胸腔发出一种具有节奏的“嘶嘶嘶”的声音,那似乎就是这里的萨弗拉人使用的语言,十分独特。   “其实我见过的大部分萨弗拉人都会当地的标准语,这种原始的语言体系倒是让人觉得新鲜。”莫斯提马从交谈塔里克与蜥蜴人收回眼神,古怪地看向林逸,“所以你刚才真的在想那些事情?”   我图都画好了.jpg   “怎么可能。”林逸摇了摇机械的尾巴,赶紧转移话题,“话说你买的这是什么?”   莫斯提马自然听出来林逸的转移话题之术,不过她也没继续揪着不放,只是让林逸心惊胆跳的笑了笑,然后将那块金属的破片递过来:“林,你看看这种金属能不能当作‘九尾’的修复材料?”   林逸接过那块金属破片,有些惊讶地发现那块金属比想象中要轻上一些,上面以为是锈蚀的部分能用手指碾开,质感上比起单纯的石头,更像是某种石化的生体组织,而且这块金属破片与林逸认知中的任何金属都不尽相同,当然,考虑到人造合金的存在,实际上林逸也不认识种类繁多的各种金属,若是让年来试试,说不定还能看出来什么端倪。   至于林逸就直接看向莫斯提马,他知道莫斯提马肯定已经有了答案,于是自然地问道:“这是什么?”   “龙鳞。”   “什么?”   一时间比起怀疑自己的常识出了问题,林逸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龙鳞,龙的鳞片。”莫斯提马还专门用双手在自己的恶魔角下比出另一对角,模仿起龙首复数的尖角,“天空的霸主,曾经位于泰拉世界的顶点,现在却已经消失不见的生物。”   “但——”   林逸话没说完就停下来,但是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可是金属啊?   他见过德拉克的塔露拉,也见过东方龙族的陈,两者身上的鳞片可不是这种金属的破片。   “不是德拉克或者龙门的龙族,怎么说呢,就像你不能指着一匹野狼说是鲁珀族,我说的龙也只是指动物的龙,并不是泰拉世界的智慧种族。”说着说着,莫斯提马顿了一下,翘起漂亮的眉毛,“不过传说中龙族有自己的智慧,也许它们也算是泰拉万族之一?”   林逸反复翻转着手里的金属破片,还是有些不相信地说道:“你怎么确定这是龙鳞的?”   “瓦伊凡联盟曾经发掘出过一副完整的龙骨,瓦伊凡联盟是维多利亚最忠实的盟友,现在那一副龙骨已经转移到维多利亚国立博物馆进行永久展览,我曾经去看过一次,虽然不会允许动手触摸,但是从尺寸与质感上来看,这很像是博物馆里的龙鳞。”   瓦伊凡联盟这个地名在听莫斯提马的旅游故事时林逸有所耳闻。   那里似乎是瓦伊凡这个种族聚集的土地,进而在维多利亚的支持下建国,是维多利亚历史最为悠久,也是友谊最为深刻的盟友,甚至维多利亚的空军体系就是在瓦伊凡联盟的支持下建立起来的,大多数瓦伊凡联盟出身的瓦伊凡年轻人也会优先选择在维多利亚的军队中服役。   至于瓦伊凡这个名字,用俗语来说就是双足飞龙,这个种族的身体能力几乎可以说位于泰拉万族中的顶尖,而每一个瓦伊凡人天生都追求力量,这样的本能又使得他们变得更为强大,配合瓦伊凡联盟内生活的双足飞龙群,最强的骑士与最强的坐骑共同组成了现代维多利亚空军,也是维多利亚管理世界的长臂力量——维多利亚空骑士军团。   “也就是说,其实你也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龙鳞?”   莫斯提马摊开手,笑着说道:“毕竟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龙,不过关于龙的神话中,它们的利齿可以轻易洞穿最坚硬的金属,它们的鳞片可以防御最锐利的长矛,喷涂的火焰带着刺耳的尖啸烧毁大地,仔细想想,那样的生物与其或是血肉之躯,钢铁之躯好像更符合这样的描述。”   “传说总是有夸张的成分,文学性的记录就更是如此。”   林逸随口说了一句,他拿着“龙鳞”在手里做了个简单的测试,其实就是扳了扳,咬了咬,与自身数据库中的D32钢做了一个细微的比较,意外的发现从物理层面的表现来说,这块金属破片竟然还真比D32钢这泰拉世界的尖端材料要好上一些,只是不知道导电性能之类的方面又如何。   “用这材料重铸成引擎的轴承好像不是不行。”林逸看向走回来的塔里克,“塔里克先生,能帮我问问他这里还有这样的金属片吗?还有这东西他是怎么弄来的?”   走回来的塔里克听见林逸这么说,直接回道:“看信使大人这么感兴趣,我就已经提前问过了,不过他说这是别的人寄放在他这里卖的东西,如果你们想要买更多的金属片的话,他已经把那一个寄卖的人的摊位告诉我了,另外他好像也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九尾”面临的困境在那么一艘封闭的空艇内也不是什么秘密,塔里克也是知道林逸出来是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材料能够修复那个钢铁傀儡,这天灾下的坟场经常会有奇奇怪怪的东西被天灾从地里翻出来,撞撞大运倒也不是不可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这不就撞着了吗?   既然找到合适的材料,林逸也没有继续闲逛,立刻让塔里克先生带着他们去找那个寄卖的人,不过有些意外的是,寄卖的人似乎没有在商贸区摆摊,塔里克先生带着他们直接来到营地内的住宿区,穿过那一片白茫茫的帐篷,来到其中一个稍小的帐篷。   塔里克先生站在门口正准备向帐篷里的人打招呼,帐篷的门扉却被一只手撩开。   一个白袍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   林逸一行人都是齐齐一愣,因为这个人影并非是萨弗拉人。   这里的萨弗拉雄性都有明显的蜥蜴脑袋,但是白袍人的斗篷侠却能看见如同萨科塔人的耳朵,还有鼻子与嘴,至于蜥蜴人的雌性虽然也有这样的特征,但是白袍人裸露出来的肌肤却没有明显的爬虫类特征。   当然,最关键的那是那一身如同雪怪小队一样的纯白行头。   那很显然不是萨弗拉人的衣装风格。   卡西米尔人?   天灾哨所得到的消息在林逸脑海中闪过,他下意识看向白袍人的身后,却没有看见库兰塔人的尾巴,而那被斗篷遮住的脑袋也没有马耳朵高高竖起。   或许是由于林逸不加掩饰的注视,撩开门帘的人也看向这边,落向林逸这边的时候,白袍的兜帽下落下一个有些惊愕的音节。   “你——”   声音戛然而止,那人止住话语,礼貌地欠了欠身,然后从众人身边走过。   “林,刚才那个音节,的确是外面的语言,而且是维多利亚语,不过口音上有些奇怪,是维多利亚的乡下方言?”   “不,是哥伦比亚语。”   很难得的,莫斯提马的推断被打断,身为向导的塔里克惊疑不定地说道:“喀兰贸易在哥伦比亚也有生意往来,我记得那些哥伦比亚人的口音。”   “哥伦比亚?倒也是,那地方的语言本就发源于维多利亚语,只是由于种族太多导致发音逐渐偏离了维多利亚正统,不过为什么这里会有哥伦比亚人?”   莫斯提马的疑问没有答案,塔里克也是紧皱眉头,若不是一行人中只有他会这里的萨弗拉语,看样子他是打算立刻回去报告这个状况了。   就在林逸打算告诉塔里克他们可以先回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却再次从帐篷内飘出来。   “外面的客人,请问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脆生生的声音让所有人一愣,虽然有些生涩,可是帐篷内飘出来的却是维多利亚语,现在泰拉大陆上流传最广的语言。   林逸转过头,看见一个萨弗拉的女孩怯生生地拉开门帘,看向这边。 第二百三十六章:蜥蜴人洛乐   一个完全对外封闭的萨弗拉族群里竟然会有一个能使用维多利亚语的蜥蜴人小姑娘,就连作为导游的塔里克也陷入震惊之中,一行人看着站在门口的蜥蜴人小姑娘,一时间倒是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那个,你们不是来这里的客人吗?”   蜥蜴人的小姑娘有些不安地甩了甩尾巴,这一路上已经看到了萨弗拉人将进化论撕碎的性别差异,现在出现在门口的小姑娘又证明了蜥蜴人并非是变态发育,她就像是那些女性萨弗拉人的缩影,人类一般纤细的四肢,大约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的稚嫩面容,变成一节一节的黑色长发,战纹一样出现在皮肤上一样的爬虫类鳞片,比起动物特征,其实倒更像是某种前卫艺术。   如果不是那一条怯生生藏在身后的尾巴,恐怕第一眼谁都想不到这是一个蜥蜴人。   小女孩拉着门帘向后藏了藏,尾巴依旧不安地甩来甩去,不过看上去倒不像是害怕,而是有些羞耻地开口:“那个,外面的话,我说的不好,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我想说,你们是来做什么的?生意,是吗?”   林逸和莫斯提马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莫斯提马在脸上堆起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走上前:“不,你说得很好,不如说好到吓到我们了,我们没想到这里会有人精通外面的话语,你——”   “真的吗!”   没等莫斯提马说完,萨弗拉小女孩就两眼放光地打断莫斯提马的话:“我真的说得很好?你们完全能听懂我在说什么?那我是不是如果去了外面也能和其他人正常交流了啊”   刚才那一副怯懦的表情就像是假的一样消失不见,这样的比喻或许有些不恰当,但是在林逸看来,这萨弗拉的小女孩现在哪里是一条蜥蜴,分明是高兴起来的二哈,尾巴都快甩得没影儿了。   “嗯,啊,这个怎么说呢,大体上是能够交流的吧,不过你使用的是维多利亚语,有一些地方并不流行这种语言。”莫斯提马也被小女孩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过她还是尝试将话题引到先前那个人身上,“这是你自学的吗?还是有谁教你的?”   “洛乐是自学的!”   “这可真了不起,你的名字叫洛乐?”   “嗯,这是洛乐给自己取的名字哦,用外面的语言取的!”洛乐高兴地撩开门帘,站在门口请林逸他们进去,高兴地说道,“毕竟用我们的语言取得名字就只有‘嘶嘶嘶’的声音,翻译过来的意思也不过是‘苍穹Ⅲ号星桥点亮时第二批繁殖箱中第十四个出生的孩子’,这样的名字每年都能有好几个重复的!”   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不过要是她知道外面世界中的那些名字如果通过意译,很多也不过是“农夫”,“钳工”,“流浪者”之类的意思,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小姑娘对于名字的抱怨倒是有一个词让林逸有些在意:   苍穹Ⅲ号星桥。   这应当是说的那被成为“苍穹”的光辉,只不过这个“星桥”又是什么意思,单纯指的那一道光芒贯通天地,还是有别的什么隐喻?   林逸很想问清楚,但是塔里克先前告诉过他那风暴喧嚣之处是萨弗拉人的圣地,林逸也不确定这么直勾勾地问出去会不会产生什么误会,他在心中打定主意在后面旁敲侧击地问一下,但是一边的凛冬倒是有不同的想法。   “这个苍穹Ⅲ号星桥,指的就是外面那道光吗?”凛冬直接指着临近营地的那一座山脉的光芒开了口。   “不,那个是Ⅴ号。”   下意识回了一句后,蜥蜴人的洛乐与乌萨斯的凛冬便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呢?”凛冬挑了挑眉头。   面对凛冬的追问,洛乐咔吱咔吱地移开脑袋,对了对手指,声音飘忽:“什么‘然后’?没有‘然后’!洛乐什么都不知道!洛乐什么都没有说!”   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敷衍,凛冬哪里受过这气,当时脑门上就绷起来一条筋,直接向前踏出一步——   然后就被林逸拉着衣领给拽回来了。   “放手!这事关乌萨斯人的尊严和威——”   “今天的作业可以免了。”   “——审时度势也是乌萨斯人的本能,不过我还是要说,别让我找到这小家伙落单的时候!”   你也大不到哪里去吧?   无论是年龄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到底有什么资格嘲讽别人啊!   林逸直接在凛冬脑袋上敲了一下,随后拿出身上的金属破片:“洛乐,我们在商贸区那边听说是你在寄卖这个金属片,是吗?”   “嗯,是我哟,怎么,大哥哥你们要买吗?我这里还有不少哦!”蜥蜴人小丫头的眼神一下子活了过来,高兴地对着帐篷内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然后想起什么的说道,“啊,你们不用按照这里的规矩以物易物,用外面的货币来付钱也行哦,不如说用外面的货币我可以给你们优惠哦!”   这倒是方便了不少。   萨弗拉人的部族里没有交换货币的地方,导致一行人其实只能以物易物,所幸“雪山之灵”号上还是有一些可以用来交换的货物,货物也不用带在身上,可以相互约好,在一天的市场结束之前进行交换就行了,反正这天灾之地谁也跑不了,也不怕不给钱。   一行人走进去的时候,塔里克在后面拉了拉林逸的衣角,他塞过来一些龙门币,然后轻声说道:“信使大人,刚才那人的事情我要立刻去通知讯使大人,所以这后面可能不能作陪了,所幸这个萨弗拉小姑娘维多利亚语说的不错。只是你们要小心一些,我第一次见到会说维多利亚语的萨弗拉人,那种熟练程度可不像是三两天就能练起来的,还有她在市场寄卖那些金属片我想应该是这个小姑娘没有成年的原因,这里的市场只允许成年个体摆摊,所以她只能拜托熟人寄卖然后等客人上门,不过这里的萨弗拉对于后代是集体抚养制,按理来说,在成人之前这些小孩子都不需要为生计担心才对,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怎么对卖东西这么上心。”   林逸点点头,其实他也察觉到违和感,龙门币在这里并不通用,不被市场认可的纸币没有任何价值,她会收龙门币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我知道,塔里克先生,你去吧,还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我也会想办法套取一点情报。”   塔里克应了一声就从这里离开,而林逸走进帐篷的时候,其余人已经先进去了,帐篷内的空间并不会显得逼仄狭窄,只是没有隔间显得很是凌乱,最主要的就是一个金属的方形凹盆,从尺寸上来看可能是洛乐睡觉的地方,而除了这明显的“家具”以外,随处可见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中大部分让林逸觉得隐隐有些眼熟。   倒不是与林逸的来历有关,而是很多都是在外面世界常见的东西:破损的无线电装置,损坏的个人终端,开始掉色儿的油画,甚至还有笤帚和簸箕这些生活用具……东西杂乱地堆在一起,也看不出有什么规律。   洛乐在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中拉出来一个金属的箱子,她哼着歌用长长的指甲在锁扣里转了转,然后将金属箱子给打开来。   半米高的箱子,里面全是与林逸手中的金属破片相似的东西。   只是比起林逸手中那一块有些破损的金属片,箱子里的东西都是规整的正六边形,一片又一片严丝合缝地拼装在一起,看上去如同一个蜂巢,又像是……某种生物上延绵的外壳。   它们在光线的照耀下泛着银色的光芒,干净,整洁,隐隐给人一种“活物”的错觉。   洛乐看着其余人吃惊的表情,高兴地叉着腰:“怎么样!你们要打算买这些东西吗,我和你们说,就算你们找遍整个部落,也只有我这里才有卖哟。”   “为什么只有这里才有卖呢?”莫斯提马趁着小姑娘高兴地劲头问了一句。   “因为那地方只有我才能过去呀。”   “那地方?”   “啧啧啧,这后面的可就是商业机密了,我不会说的哦,洛乐可不是小笨蛋!”   小姑娘得意地摇着手指,莫斯提马也没有追问,而是拿起六边形的金属片仔细观察起来,然后对林逸眨眨眼。   林逸看出来莫斯提马的意思。   这大约,真的是“龙鳞”,至少应该与莫斯提马在维多利亚国立博物馆看到的东西一模一样。   林逸从莫斯提马手里接过金属片,与先前那“失活”的金属破片相比,这些规整的碎片有一种说不出的工艺美感,林逸把玩了片刻,突然说道:“洛乐,你还有更多的金属片吗?”   “你们还要更多的?”小姑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她没有更多的金属片了。   这一点在扫过杂乱的帐篷之后林逸就可以确定,萨弗拉的小姑娘虽然看上去很想要做生意,可是很显然地没有成为一个黑心商人的潜质,一开始就把所有的底牌暴露无遗,或许也是这地方与世隔绝的原因,才能生出这么没心机的小女孩,就连凛冬与她相比都要显得稳重许多。   凛冬狐疑地向林逸看过来,林逸没理她。   “没有更多的了吗?我们可以出更高的价格。”林逸装作急切地开口。   其实修理“九尾”倒是用不到这么多材料,不过看到莫斯提马确认这是“龙鳞”,倒是让林逸一下子对于这些“龙鳞”的来历感到好奇起来,洛乐的话里话外明显有办法搞到更多的鳞片,总不能真有一头龙躺在哪儿等这小姑娘去拔鳞片吧?   就算真的有,林逸也想去看一看传说中的巨龙,这小姑娘能随意来回,应该也不会太危险。   总得为“雪山之灵”修复的无聊时间找点乐子不是?   “倒也不是没有……”洛乐露出为难的脸色,“……只是我最近接了一个委托,可能没时间去找这些金属片。”   委托?   林逸一下子想到刚才从帐篷里走出去的那个白袍人,他尝试性地问道:“是刚才出去的那个人吗?你接了什么委托?”   “给那些人带路去——”   下意识地答了半句话后,洛乐一下子清醒过来,她警惕地看向林逸,双手猛地捂住嘴巴:“我是不会说的,这是商业机密!”   “那个,如果不能说就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林逸摆出一副无辜而尴尬的表情,洛乐仔细瞧了瞧,显然没瞧出来藏在这下面的LSP的本质,她尾巴有些无力地甩了甩:“对不起,我误会你了,只是我真的没有更多的金属片了,要不我便宜点把这些卖给你们?”   还有这样做生意的?   这话一出,就连莫斯提马都惊了,这小丫头的天真再次超出众人的想象,这要是丢外面怕不是走不出一条街连人都要被骗没了。   “不不不,这就算了,算了。”在良心开始骂娘之前,林逸赶紧拒绝了洛乐的这个提议。   “谢谢你,你是个好人。”洛乐欢快地笑起来,然后才刚刚想起来似的,手指按着嘴唇,好奇地问道,“对了,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奥尔芬斯,天灾信使,奥尔芬斯。”   面对那天真的表情,林逸有些想别开视线,这是真的良心有点疼。   “我是莫斯提马,洛乐,既然你没有更多的金属片,那么可以告诉我们去哪里能拿到这些金属片吗?情报费我们会算给你的。”   莫斯提马的提议却是直接令洛乐摇摇头。   “我不会说的,而且反正你们也不能去那里。”   果然是“苍穹”所在的山峰吗……萨弗拉人并没有限制客人的活动,若是说有哪里是喀兰贸易的人不能靠近的,也就只有被萨弗拉人当成圣地的那一座山脉,出于友好的表示,讯使主动下令禁止其余人靠近。   不过这样一来,那个白袍人是打算雇佣洛乐做什么?   洛乐说是带路,可是这里除了“苍穹”所在的山脉,一望无际的荒野还有什么值得探索的地方吗?   或者说不同于喀兰贸易,白袍人是被准许接近萨弗拉人的圣地?   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洛乐虽然天真,但是也不傻,林逸也没有追着询问更多的事情,而是付了钱——用一个钱包与良心都不会痛的价格——买下那一箱鳞片,这些金属片拥有比D32钢更优秀的物理特性,洛乐可能小赚,但是林逸永远不亏,拿回去让年分析分析这东西的成分,如果有办法复制,说不定还能血赚。   没有向导带路,离开洛乐的小窝之后,一行人很快就回到“雪山之灵”号。   在林逸找到年之前,霜星先找到了林逸。   “林,弑君者让我来找你,她说这里有狼的味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两匹狼   林逸一行人去外面玩,讯使带着人去找大祭司,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安排时,唯独整合运动的三个原干部被留在空艇内。   虽说坟场之内也不怕弑君者或者W撒手没,但是喀兰贸易与这里的萨弗拉人之间的贸易关系却没有多么紧密,按照塔里克先生的说法,这里的萨弗拉人对于外面的世界保持一种谨慎的好奇,至今为止喀兰贸易仍旧没有与这里的萨弗拉人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关系,现在的关系其实更像是过路人和路边的民宿,基于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对彼此释放善意,却也不乏警惕。   这时候要是弑君者或者W去闹上那么一闹,迄今为止的全部努力就全部木大了。   所以弑君者与W被留在空艇内,而霜星也一起陪着她们,换句话说,其实她们一直没有离开过空艇。   “所以,有狼是怎么回事?”   “雪山之灵”号内卫W和弑君者分配的客室内,被霜星拉过来的林逸好奇地看向盘腿坐在床上的弑君者。   整合运动的原干部盘腿坐在床上,尾巴炸得和一个大棒槌似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不爽,不过倒是没有像一个真正的反派那样乱发脾气。   说起来,与弑君者真正接触之后才发现这家伙本性其实并不算坏,至少知道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之后,她也并没有试图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想要逃跑的小动作倒是一直都有,但这些小动作中并不包含伤害先前企鹅物流或者现在空艇内的人员。   这或许也是因为整合运动终究是以一个“反抗压迫”为口号凝聚众人的组织,其本质固然是一次卑劣的欺骗,但是被那些谎言聚集起来的人却并非能用单纯的善恶去评判,只是弑君者手上沾满血腥这一点确实无可辩驳,既然现在龙门近卫局将弑君者她们引渡到自己这里,林逸就觉得自己有义务看好两人的行踪。   得益于德克萨斯的老拳,他与弑君者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   看见林逸走进来,弑君者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反倒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那样晃了晃尾巴:“有狼就是有狼,对了,孤儿,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应该没有到达叙拉古吧?听霜星说你们在天灾坟场内停下来了?这里也有鲁珀人?”   “孤儿”两个字让林逸脸上还一阵抽,他有些后悔自己随便登录了“奥尔芬斯”这个代号。   “你再叫我‘孤儿’,下次德克萨斯揍你的时候我就不拦着了。”   “不拦就不拦,我又不怕那头狼,要是她没有那三个帮手,谁揍谁还不一定呢!”仿佛被戳到痛处,弑君者一下子瞪大眼睛,尾巴都不晃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外面有鲁珀族人?”   “外面哪儿来的鲁珀族人,这里生活着一群萨弗拉人,霜星告诉过你这里是坟场内部了吧,怎么可能有鲁珀人生活在这里?”   “这里有喀兰贸易这样的外来者,说不定也会有其余外来者,你确定真的没有鲁珀人?”   林逸沉默下来,他想起那个交错而过的白袍人。   白袍人并不是鲁珀族人,那一身长袍很柔顺地垂下来,并不像是有尾巴的样子,至少不会是有毛茸茸的尾巴,而且隐约能看见半只耳朵,耳垂的形状与位置都和林逸一样,拥有这种耳朵的种族在泰拉大陆上也不是没有,也没办法根据这个来推断。   但是如果不止一个白袍人呢?   林逸发现自己疏忽了这一点,他们是称作喀兰贸易的空艇才能来到这里,而整个空艇加起来其实也有个两百多号人,那个白袍人未必就是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或者干脆……不止有一波人进入坟场?   天灾哨所的那位乌萨斯信使说的话,他在天灾中发现疑似卡西米尔人的踪迹,可是刚才逛了一圈,林逸却没看见卡西米尔那标志性的大尾巴。   算上喀兰贸易自身,号称从未有人进入过的坟场现在竟然至少有三波不同的外来势力。   “喂,想什么呢?”弑君者爪子按在林逸的肩膀上摇了摇,“问你话呢,你确定这里没有鲁珀人?”   林逸被摇醒过来,他一把打开弑君者的爪子,皱起眉头问道:“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觉得这里有鲁珀人的?霜星和我说你们都没有出去过才对。”林逸看了一眼客室的舷窗,“通过窗户看见的?”   “不,是感觉。”   “……你在逗我?”   “我看上去有那样的闲工夫吗?”弑君者对林逸呲了呲牙,那根炸成棒槌的尾巴还没有收下去,“看见这尾巴了吗,我也不是自己愿意才炸成这种棒槌形状的,而是有一种我无法描述的恐惧一直徘徊不去,才会本能地炸成这种模样,想收都收不了。”   “恐惧?”   弑君者点点头,她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问道:“你们在龙门的时候,有没有遭遇过一些很奇怪的鲁珀人?”   很奇怪的鲁珀人?   林逸立刻想到那些猎狼人,说起来,整个龙门事变中弑君者好像从头至尾都没弄请过发生什么事情,近卫局也不可能向整合运动的阶下囚透露情报,这家伙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一行人在龙门遭遇的始末,自然也不知道他们是第一个遭遇那些猎狼人的人。   “那些鲁珀人怎么了吗?”林逸想了想,还是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是那些鲁珀人和我认识的鲁珀人都不一样,他们……”弑君者显得有一些困惑,但还是顺着那份困惑继续说道,“……他们似乎从血脉上给我们留下一种恐惧,就像是天敌一样,像是在动物时代遗留下来的对天敌的警惕和恐惧,就算脑子里没有意识,身体却会自然地做出预警并开始臣服。”   林逸看向弑君者炸起来的大尾巴,接着这话说道:“所以你并不是感知到这里有狼,而是作为一匹狼,感知到猎狼人的存在?”   弑君者惊讶地看向林逸,却又有一丝了然地说道:“猎狼人……你果然与他们接触过!”   何止,我还揍了他们掉了技能书呢。   林逸当然不会这么说,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得到猎狼人的消息,他指了指那炸起的尾巴:“你能确定是猎狼人引起的变化?”   “嗯,我和他们接触过一次,对那种铭刻在身体的恐惧记忆犹新,不过那一次是面对面接触在会有那样的反应,现在却……”   弑君者晃了晃尾巴,没有把话说完,但也已经很明显了:这一次甚至没有面对面的接触,她就已经受到影响。   所以她才说是直觉。   这或许是感知器官已经捕捉到猎狼人存在的蛛丝马迹,而大脑却没能对这细微的痕迹进行处理,身体却本能地已经做出反应,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直觉”出现,不过如果是这样,倒也指明了另一件事:   这里的猎狼人比龙门的那个变态还要强。   说起来,那个时候的猎狼人好像也是用了莱茵生命的培养舱制作了一些劣质的克隆人,那些猎狼人冲着德克萨斯而来,言语中德克萨斯对他们也非常重要,按理来说准备应该十分充分,不过实际上林逸遇到的猎狼人实际上只有那个叫作“海森”的男性猎狼人,他不仅与整合运动联手,行动上感觉也有颇多掣肘。   也许,那时候猎狼人的主力并没有抵达龙门?   那么这里的猎狼人呢?   是不是就是那些没来得及抵达龙门的猎狼人主力,如果是的话,这些猎狼人的背后是不是还是那个哥伦比亚的大型公司——莱茵生命?   一时间林逸陷入沉思,直到W突然插进来一句话。   “很不好意思打断你们的谈话,不过如果这里真的有那些猎狼人的话,那么那位德克萨斯小姐岂不是很危险?”   林逸一愣,随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   .   .   那真的是鲁珀人。   德克萨斯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气息,终于在萨弗拉人的住宿区里确认到自己看见的那一条尾巴。   那毫无疑问是鲁珀人的尾巴。   白袍下露出一截白色的尖儿,每一根毛都犹如钢钎般低垂,世人皆说狼皮算不得好皮草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坚硬的皮毛根本无法想象鞣制后的柔软模样,不过却能说明这位尾巴的主人是一名合格的战士。   那鲁珀人站得笔直,仿佛在等什么人。   德克萨斯按捺着性子一直等在阴影中,终于看见了另一个白袍的身影从住宿区内走出来,不过让德克萨斯感到惊讶的是那个身影且并非是鲁珀族人。   长袍下看不见任何尾巴,头上也没有明显的光圈,兜帽也没有被长耳或者尖角顶起来,仅仅从外形的轮廓上来看根本无法确定是什么种族。   与那个白袍人回合之后,两人很快就移动起来,他们没有继续在住宿区闲逛,而是直接走出住宿区。   不仅仅是住宿区,他们直接走出萨弗拉的营地,向着那一道通天彻地的光辉下方的山脉走去,德克萨斯偷偷地跟在后面,所幸沿路上的被天灾反复蹂躏的大地没有明显的道路可言,随处都是开裂的地面或者耸立的巨石,那两人走的艰难,德克萨斯却躲得容易。   就这么跟了一路,走到大约山腰位置的时候,德克萨斯终于看见他们建立在一处平整地带的营地。   嶙峋的乱石中,六顶帐篷围着两处熄灭的篝火搭建起来,其中五顶是双人样式,一顶单人帐篷,没有人把守在营地周围,跟踪到一个相当近的距离,德克萨斯能看见营地中三三两两的人影:   营地中有五名鲁珀人,能从尾巴看出来,剩下的四个白袍人看不见尾巴,不过有两人撩开兜帽在交谈,能看见黑蓝色的秀发上有黎博利一族的翎羽,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笼子,笼子里有三个双目无神的小孩子,好像是萨卡兹人。   德克萨斯看见那两人走进去,不管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都朝向那两人,说话之前却是以不同的方式——鲁珀人使用一种方式,剩下的人使用另一种方式——行了一礼,看起来,剩下那两人应当也是黎博利人,而接受行礼的两人,或者说走在前面的那一位非鲁珀族的白袍人则是停下脚步,向这边转过来。   “好了,跟踪了我们一路的小家伙,你是喀兰贸易的人吧,能说明一下你的来意吗?”   德克萨斯想都没想就直接沿着来时的道路退去,这种潜入任务她在叙拉古在龙门都做过不少,自然知道被发现了不是冲进去大开无双,而是立刻跑路。   她跟了一路的鲁珀人却是在白袍人说话之前就更先一步做出反应。   只见那人转过身径直向这边冲过来,先前显得崎岖的山路这一刻却是如履平地,之间它在那些嶙峋的巨石之间闪烁腾挪,却是比德克萨斯逃离速度更快地接近到德克萨斯的位置。   看见那敏捷的动作,德克萨斯就意识不可能就这么跑掉。   这人先前登山的艰难完全是装出来的,他们甚至可能在萨弗拉人的营地中就发现了自己的跟踪!   做出判断的那一刻,德克萨斯立刻回身,两柄光剑在手里成型,抓准那人以冲锋的势头在自己身边落地,立足未稳的时候就直接斩了出去。   那人手里没有兵器,本来应是来不及阻拦这一击。   兹——   异常的声响从四柄光剑之间绽放,德克萨斯眼睛里倒映着从那鲁珀人手心里绽放出来的光剑,猛地抬起头。   眸子中那男性鲁珀人更是一脸震惊。   “德克萨斯的圣女!”   惊呼如同一阵风,营地中听见这声惊呼的鲁珀人耳朵一抖,五个人影如同五道风一样追了上来,而德克萨斯抓准那人惊讶的僵直,一脚将其踹翻之后,头也不回地向地势险恶的更高处跑去。   回不去了。   若是按来时的道路逃跑,自己很快就会被追上,她已经猜出这些鲁珀人的身份。   她只在一个人嘴里听到过“德克萨斯的圣女”这种称呼,正是那来到龙门,不惜掀起一片混乱,让整个贫民窟的人落命也要带走她的家伙。   海森·德克萨斯。   猎狼人!   .   .   .   目送着追踪者与护卫远去,一名黎博利人走到白袍人的身边,轻声地开口:“亚当大人,那些鲁珀人这么做会不会对行动造成影响?”   “由他们去吧,猎狼人会加入莱茵生命,本来就是为了复仇,正如你们这些占星术士加入莱茵生命,想要的不也是埋葬在这风暴环绕之山的遗产吗?”   白袍人平淡的说道,倒是身边的黎博利人有些尴尬地说道:“这是一场交易,我们自然也会履行我们的诺言。”   “不用在意,既然你们选择投资莱茵生命,莱茵生命自然会帮你们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白袍人从苍穹Ⅴ号星桥上收回目光,走向营地单人的帐篷。 第二百三十八章:风暴带   事情,大概向着比较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被W提醒了一句之后,林逸立刻开始寻找德克萨斯,可是不管是找到就在空艇的能天使,用企鹅物流自己的通讯装置进行呼叫,还是找到还在市场区摆摊的可颂以及充当看板娘的空询问德克萨斯的情况,结果到头来都没有找到德克萨斯的踪迹。   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也离开空艇去玩下面的萨弗拉人营地,说是想要一个人逛一逛,然后整个人就凭空蒸发了一样消失不见。   不过好消息也有,德克萨斯现在似乎没事。   “这个是老板给我们的东西,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明白啦,就是贴在身上的一种贴纸一样的东西,说是里面有一个刺针探入皮肤层,通过生物电流来激活内部的信号发生器,只要仍旧能够感知到信号,至少说明没有到达最坏的地步。”   空艇内,可颂从那一面盾牌里掏出来一个奇怪的装置,看上去像是一个手持型的小型无线电装置,装置上亮起有四个绿色的小灯,而一边的能天使撩开后颈的头发,上面贴着类似于创可贴一样的东西。   遭遇“德克萨斯失踪”这样的事情,企鹅物流的成员表现得比林逸想象中要冷静许多,即使是最黏德克萨斯的空都仅仅只是表现出一种不安,而没有无视纪律与秩序地四处找人。   做过简单地搜索并在林逸动员空艇上的人员——林逸是喀兰贸易最尊贵的客人这一点讯使已经通知了所有的人员,并要求喀兰贸易的人员尽量配合林逸——前去萨弗拉人的营地进行更为细致的搜索之后,她们反倒是拉着林逸说起德克萨斯现在暂时没事的事情。   林逸接过那个装置看了看,没有发现能够显示德克萨斯位置的显示屏,不仅开口问道:“这个不能用来追踪德克萨斯的位置吗?”   “我记得应该没有那样的功能,老板给我们用的时候抱怨过黑钢国际丧天良,只肯卖内部精锐作战小队的阉割版装置。”   “黑钢国际?”   “哥伦比亚的一家安全承包商,简单来说,就是一群准军事化组织,对外提供军事服务,现在哥伦比亚打成一团未必没有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   莫斯提马接过林逸的疑惑,她看向可颂,直接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林逸注意到莫斯提马语气中的细微变化,她似乎已经猜到企鹅物流成员的选择,但并不赞同。   企鹅物流剩下的成员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可颂摸着牛角开口:“既然德克萨斯没事又没有来找我们,现在应该是出于某种情况导致无法自由行动,所以我们是这样考虑的,如果实在找不到德克萨斯的踪迹,那么我们会尝试一下在萨弗拉人的营地引起混乱,德克萨斯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她肯定能早混乱中找到逃出来的方法。”   林逸明白莫斯提马的不赞同了。   企鹅物流的三人很明显地怀疑萨弗拉人与猎狼人一起导致了德克萨斯的失踪,所以才觉得在萨弗拉人的营地中掀起混乱能给德克萨斯制造出机会,不过现在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德克萨斯的失踪与萨弗拉人有关,更关键的是这样一来,喀兰贸易的众人处境就会变得很尴尬。   好在这三人也算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在真的那么做以前还记得来通知一声。   “不,不用做到那个地步,现在未必没有方法确认德克萨斯的位置。”   “你有办法吗!林逸先生!”空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林逸没有回答,他抬起脚踩住仓库内滚到众人脚边来偷听的铁蛋儿,脚上一颠就将这颗空心的金属球踢到怀里。   “喂,你打算干什么!别,不要,不要打开我的身体,啊——”   伴随着铁蛋销魂(?)的声音,林逸满头黑线地打开铁蛋的外壳,然后拆开信号装置的外壳,将两个装置链接起来后,他拍了拍铁蛋的外壳:“能分析出来信号的来源位置吗?”   “信号的来源位置?冇问题啦,虽然这信号微弱得难以分析,不过别把我和这个时代的那些傻子相提并论啊!”   骄傲的铁蛋儿内部闪烁起运算处理的信号灯,很快,它就直接在众人面前投影出一个立体网格,其中基点正是众人现在的位置,而网格中还有一个球型的标识正在高一些的地方继续向上移动。   铁蛋儿内部没有附近的地图数据,还原不出来附近的地形,不过根据基点与那个球型标识的相对位置进行推算,林逸抬起头看向仓库的一面壁墙,而这面壁墙后面应当有苍穹的光辉刺透长空,风暴环绕的山脉如同蛰伏的猛兽栖息在地平线之上。   “这就是德克萨斯现在的位置?”   能天使机关铳一样的声音让林逸转过头,而铁蛋儿也正好开口:“德克萨斯?那是谁?反正这个球型空间应当就是信号发生源的位置,不过信号太微弱了,没办法进行精准定位,只能有一个大概的范围。”   “也就是说靠近到足够近的位置,你就能精准定位了?”   “废话,你面前的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工——嗯,怎么基点发生偏移了?”   “空你留在这边,可颂!”   只得到第一局回答的能天使就直接从林逸手中抢走铁蛋儿和装置向仓库外面跑去,可颂二话没说地就跟上,即使是空也不过是对林逸这边稍微一鞠躬,也是一眨眼就跑没了影。   目瞪口呆的林逸回过神来,苦笑着摇摇头:“她们的感情也真是好,叫上年和霜星,我们也跟上去吧,只让那三个人过去我不放心。”   “需要叫上年吗?”   “嗯。”   林逸点点头,脑海里闪过那个白袍人的身影,至少那个擦身而过的人影并非是猎狼人,而那个身影总让他有一些非理性的古怪感觉,一种难以安定的骚动盘桓在心中,就好像出门了一段时间后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忘记了锁门。   “我有一些不太好的感觉。”   .   .   .   犹如刀尖抵住脊椎的紧张感,仿佛踏错一步就会拥抱死亡的恐惧感,身处困局却找不到破局之法的迷茫感……   这样的感觉究竟有多久没有体会过了呢?   身手终归变得迟钝了许多。   与叙拉古相比,龙门终究过于和平了。   就算是龙门外环那个帮派分子,与叙拉古的黑手党比起来也天真的像是一群未经世事的孩子,虽说企鹅物流搬运生与死,可是从结果上来说,这句话也可以理解成“我们生,他们死”,最开始带着什么都不懂的能天使乱转的时候还能遇到一些危险,后来就是在玩一些帮派分子的家家酒游戏了。   脱离那样的生活倒也并不坏,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呢?   右手的疼痛从指骨蔓延到颅内的神经,德克萨斯看着那手指微微一抽,然后一偏头,咬着肩膀上的外衣“呲啦”一声撕下来规整的布条,企鹅物流的制服都经过专业的设计,缝合的手法让衣服受到外力的撕扯会裂开成等宽的布条,紧急情况下可以当成绷带的替代品,这也是从业经验了。   绷带将上臂死死勒紧,被深深切开一刀的手臂缓缓停止流血,德克萨斯撑着身体从岩石缝隙中站起来,她从腰间摸出一个方形装置,微微一用力,光剑的锋芒就从装置中显现,犹如一根荧光棒微微照亮四周。   从时间上来推断,现在还没有到太阳沉没的时候,苍穹的光辉也应当依旧坚挺,只是这里已经是暴风圈的内部,虽然没有真正触及那一面风暴的巨墙,但是狂风卷起的尘烟也已经让这里变成永暗的国度,倒也没有昏暗到无法视物,但是有些模糊的视野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   德克萨斯沉默地看着一块小腿高的石头在狂风中抖动不止,她抓着石头用光剑点了点那块石头,看着那应当有小孩子重量的石头立刻被卷入狂风中,成为风暴带中的一份子。   如果在这里摔上一跤,那乐子可就大了。   德克萨斯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好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这狂风帮助她甩走猎狼人的追踪,四散的狂风也能隐匿起鲜血的味道,只是救援想要过来也同样变得艰难起来——   哦,没救援啊,那就是没事了。   自己跟踪白袍人的事情也没人知晓,最低也要到太阳落下之后她们才会发掘自己失踪了吧,到时候也不知道可颂拿出装置确认自己的状态时,指示灯会不会由绿转红。   摇摇头甩开略显颓丧的想法,德克萨斯小心翼翼地摸着地面在岩石中穿行,风暴中的光剑如同无法熄灭的火把,替德克萨斯照亮昏暗的前行道路。   德克萨斯一开始按照过去接受过的训练计算着时间的流逝,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没办法回到过去的冷静,一想到企鹅物流的其余三人可能采取的行动,心中的计数比起真实的时间流逝不是快了一些,就是慢了一些,最后彻底变得混乱起来,失去计数的意义。   就在德克萨斯表面维系的冷静也快要化开时,风暴中突然出现一丝闪光。   那些猎狼人怎么绕到前面去的!   内心一惊,德克萨斯一手抓在地面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不过就在光剑指向前方时,她才看清那一抹闪光的来源。   并非是猎狼人的剑光。   一块凸出岩石大地的金属,风暴中犹如一片遗落在这里的镜面,反射着光剑的光辉。   德克萨斯微微松了口气,她抓着大地向那一块金属凸起靠近,走到近处后才发现那并非是大地的凸起,而是大地的本身。   或许是风暴持续不断的原因,大地的岩层被一再削弱,而无数尘土化作天空飞舞的尘埃之后,大地之下的钢铁露出表象,斜面的金属成为脚下的土地,没有被尘土覆盖的这方寸之地,六边形的银色金属铺设成大地的形状,不时有细碎的落石从空中坠落,却没能在金属上留下任何伤痕。   至于凸起的结构是一个台座,台座上原本似乎应当插着什么长杆的物事,但是现在那长杆的物事已经被截断,只剩下一个参差不齐的断口。   这样的台座不只有一个,德克萨斯举起长剑向前方看去,风暴中有不少地方同时耀起闪光。   同一水平线上有更多的台座,她突然想起什么地一回头,果然后面也有相同的台座,只是有一些台座被摧毁,有一些成为尘土的依附,变成大地上伫立的石头,所以先前才没有察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暴中共鸣的“灯火”,这一幕让德克萨斯也不禁有些为之失语,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探索这一幕奇景的时候,她从台座上跳下来,不过踩在金属地面上的时候,她才真正从先前的失神中回过神来——这里的地面已经变成金属的大地!   损失的摩擦力让脚下没能踩稳,不曾停息的狂风托起德克萨斯的身体,德克萨斯没有比现在更喜欢增重的时候了!   眼看着就要被狂风带走时,德克萨斯努力将肺里的空气压出去,整个人在将将要被吹起来时向下一压,但就在要落地的时候,空中却吹过来的一块石头,犹如失重一样的环境下,德克萨斯被那石头一砸,再一次远离地面,向外侧流动的气流带着她飘出一段,风势稍弱的地方她又从空中向下一摔,也不知道摔到什么地方,一直屏住呼吸的德克萨斯因为缺氧,视野都开始逐渐变黑。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是撞破了什么东西,背上猛地一疼后,身体终于摆脱狂暴的气流,向下一沉。   砰!   坠地的响动伴随着从背心抓向四肢百骸的疼痛,德克萨斯躺在地上看向天穹的破洞,金属的天花板有一个洞口,自己似乎就是从那里摔进来的。   狂风卷进那个洞口,变成诡异莫名的尖啸,德克萨斯看着风中的尘土渐渐将那尖啸掩埋的同时,也缓缓闭上眼睛。   她终于晕了过去。   .   .   .   “嗯,她停下来了?”   风暴环绕之山的半腰,能天使怀里的铁蛋儿突然叫了一声。   铁蛋儿投影的全息影像中,原本一直在行动的德克萨斯突然停下脚步,能天使心中一惊,立刻看向装置的信号灯,发现上面依旧是绿色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要加快速度!”   能天使焦急地说道,不过向前迈出脚步时,肩膀上却被人按住了。   她恼怒地回过头,却看见按住她肩膀的林逸正看向另外的方向,眉头紧皱。   那个方向在他们上方,接近风暴带却没有进入的位置,嶙峋的乱石间有白袍的身影朝向风暴带,频繁地摇着尾巴。   狼的尾巴。 第二百三十九章:冲突   弗里茨脸色阴沉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风暴带,并没有随着牧狼少女最后留下的踪迹走进那片禁忌之地。   如果有那个能力,他甚至想要回溯时间,在牧狼少女被逼近风暴带之前放弃追踪。   只是时间显然不可能倒退,而且这一代的牧狼少女与弗里茨那漫长的生命中所认识的其余牧狼少女不一样,她没有受到应有的尊崇,行动之间反倒像是德克萨斯家族蓄养的死士那样果断而无畏,就算自己这些人没有追上来,为了保证绝对的安全,她也肯定会进入风暴带,就因为狂暴的气流能够遮掩鲜血的气味,掩盖她的踪迹。   优秀而无谋的选择。   她根本不知道这种山脉内埋葬着什么东西,犹如躲避猫咪的追捕而逃进蛇洞的老鼠。   “弗里茨大人,我们真的不需要追进去吗?”   身边的猎狼人靠了过来,弗里茨认出来那是阿曼德,这一次跟过来的高阶猎狼人之一。   为了稳固与莱茵生命之间的关系,这一次狼穴让他带队与五名高阶猎狼人一起作为莱茵生命要人的护卫前往这天灾之地,对于这些高阶猎狼人来说,也仅仅知道这些事情,只有弗里茨知道一切更多的东西,例如这一次行动真正的发起人并非是莱茵生命,而是同样与莱茵生命有投资关系的一些占星术士。   至于那些占星术士的目的似乎是瞄准了天灾之地中藏着的秘密。   猎狼人的历史悠远,弗里茨隐约记得德克萨斯第一家族还存在的时候,群狼之地的领袖与不少古旧的势力都有所联系,那时候的阿伽门古国还没有亡于天灾,而从阿伽门那边流入叙拉古的情报中似乎有提及过巨龙的国度,流言蜚语中有说过——   巨龙与它们的仆从分享群星的秘密,那是力量与智慧的箴言。   只是当猎狼人离开叙拉古,向四面八方逃窜寻找栖息地的时候,越过阿伽门的土地,东方却只剩下一片延绵的天灾,那个存在于传闻中的古国大约已经埋葬在天灾之中,那些占星术士想要从这个坟墓中偷取群星的秘密倒也不是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情。   “不,放弃追踪,再搜索一次后我们就回营地,离开亚当大人有一段时间了,我们的任务终究只是护卫亚当大人。”   “什么!”   阿曼德尾巴“唰”的一下立起来:“弗里茨大人!那可是牧狼少女,只有她才能打开圣所的门扉!五年前我们被那张哥伦比亚登录的驾驶证诱导,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将哥伦比亚掀个底朝天,不就是为了找到她吗!现在钥匙就在眼前!”   “那又怎么样,亚当大人不会希望我们踏入萨弗拉人的圣域坏掉全盘的计划。”   “那是那些黎博利人的计划,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的确和我们没关系,但亚当大人此行来这里就是为了满足那些黎博利人的欲望,你可以不在乎那些黎博利人,但不能无视亚当大人的想法。”   “我为什么要在乎那个连光环与羽翼都没有的萨科塔人的看法?他算什么东——”   话还没有说话,阿曼德就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儿,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他的喉咙,弗里茨冷漠的银眸中倒映着他扭曲的脸庞,以及弗里茨抓住他喉咙的手臂。   “哪怕亚当大人没有在这里,我也希望你能谨言慎行。若是他能不在乎占星术士的要求,自然也可以将我们的要求抛在一边,明白吗?就算抓住牧狼少女,打开圣所,若是失去亚当大人的协助,你打算拿什么去针对创造出我们的神明?凭你这一捏就碎的脖子吗?”   手腕逐渐收力,喉咙内挤压的脆响透过手臂回响在弗里茨的耳中,在将将要折断那脖子时,他一甩手将阿曼德扔了出去。   高阶猎狼人的身躯在风中变成一条曲线砸中下方的一块岩石,弗里茨有控制力道,他知道教育和猎杀的区别,不过当阿曼德撞碎那一块岩石之后,他却有些愕然地发现碎石中探出来一只手臂,抓着阿曼德直接向更下方扔去。   “可颂,接住这家伙!”   一个声音让弗里茨的视线追着阿曼德的身躯而去,他看见更下方的位置窜出来一个丰蹄族的女人,那橙发的女性接住阿曼德,二话不说地抬起金属盾牌就是狠狠一砸,然后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捆绳索,轻车熟路地就把阿曼德给捆了个结实。   这是哪儿来的绑匪?   可颂熟练的业务技能让弗里茨稍微一呆,不过猎狼人很快就清醒过来,他没有管被打晕的阿曼德,而是看向稍微上方,最先出声的男人。   就在他身后大约七米的位置,一处碎裂的岩石后,一个长发的男性甩着机械的尾巴。   七米,一个已经足够危险的位置。   风暴带的存在可以成为没能发现这个男人的理由,向外吹拂的气流会带走潜伏者身上的气味,但对于弗里茨来说,被人接近到这个位置而没有发现,已经是一种耻辱。   “你们是谁?”   弗里茨抬起手,四周另外四名高阶猎狼人已经围拢过来,占据立于战斗的位置虎视眈眈。   注意到这些人并非是萨弗拉人,弗里茨用的却是维多利亚语。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林逸警戒着七米远的猎狼人,这个叫作“弗里茨”的狼人带给他比龙门时遇到的那个猎狼人更强大的压力。   他利用自己的计算中心分析出一条能避开所有视线的完美潜行路径,可是本来可以抵近到三米左右的路线却在七米远时就因为一种心悸而停下来,霜星的心脏因为不明原因而加速搏动,仿佛察觉到某种尚未发生的危险。   “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不要用问答来回答问题吗?”   弗里茨冷漠地看着年轻人,他向年轻人的身后看了一眼,风暴带周边稍显昏暗的视野以一种奇异的景象,代表温度的色块儿在冰冷的大地上汇聚出一个个人形的虚影。   先前看见的丰蹄族人,还藏着两个萨科塔人,有光环的热量反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形战斗傀儡?   弗里茨有些讶异地向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观测到的体内温度超过一千度,那是某种炉心正在运作的结果?   那个视线的方向是年的位置,林逸知晓对方已经看出来这边的藏起来的人,于是干脆地开口:“你现在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弗里茨先生,你们在这里找什么?”   弗里茨收回眼神,心中已经拿定主意。   不知道这些人偷听到多少,并且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或许与牧狼少女有什么关系,那么就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离开。   “我们大概在找同一样东西。”   回答的同时,弗里茨身后的尾巴微微一翘,其余四名高阶猎狼人立刻向其余人藏起来的方向冲了过去,而弗里茨从身上掏出来两个增幅装置,握在手里后塑光成剑,整个人仿佛一道拉开的剑光,瞬息之间就来到林逸的身前。   好快!   林逸吓了一跳。   他以龙门遇见的猎狼人作为参考的基准,却发现那家伙连战斗单位都当不成,都是猎狼人,怎么差距能这么大?   没有任何发动聊天流的余地,寒霜以林逸层间见过的,属于陈长官的拔刀术出鞘,鞘中寒光化作刹那间洞穿袭来的身影。   落了个空。   早已猜到的结果,林逸紧握寒霜的剑柄,剑脊的雪线亮起冷色的光芒,大气中的温度骤降,只见一道冰川比剑锋迟了一步追上剑锋的轨迹,前刺的剑身下有一道足足有一米高的冰墙拔地而起,冰刺从墙面炸开,其中一枚冰刺从空气中带出一点血丝。   寒霜倒转,一道斩击在鲜血飘出之前就落了过去,不过却不是追向鲜血飘出来的位置。   噗嗤!   另一道血线在空中绽放,林逸视线在剑锋上一飘,结果并不令人高兴,剑锋染血的位置不过两厘米左右,按照猎狼人那异常的恢复速度,这落于胸口的斩击并不会对他们形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   “你!”   昏暗的风中响起一声惊呼,林逸却压平长剑向某个空无一物的方向一刺。   如同身体主动撞上剑锋,寒光直接刺进一个躯体,林逸再次激活寒霜的法杖特性,不过在将对方的血液封冻之前,那挂在剑锋的身体却先一步退了出去。   冻结的血变成一道冰桥,连接着寒霜与两米外被寒霜刺中的猎狼人。   “你和海森交过手?”   这出于预料的问题让林逸稍微愣了一下,而这个停顿却已经成为弗里茨想要的回答。   果然……   接到牧狼少女有可能在龙门出没的情报之后,狼穴就让海森去龙门调查情况,叙拉古以东的地区,现在应该只有天灾内的自己等人以及身处龙门的海森,对方对猎狼人的战斗方式如此熟悉,只能是在龙门遭遇了海森并发生战斗,现在看来结果是狼穴又要失去一位成员了。   弗里茨没有再抢攻,流入血液内的冰霜在血液循环中已经被消除,猎狼人是被创造出来的生体兵器,自然也有针对各种攻击的抗性。   林逸看见弗里茨站在两米外摆出一个奇怪的架势。   右手的光剑指向自己,左手的光剑却短去一截,反手倒持按住右手上臂,这个架势并不存在与猎狼人海森的交手记录中,他一下子提起警惕,意识到这些猎狼人会比龙门那个猎狼人更强不仅仅是因为更强大的躯体,或许还是因为某些技巧的传承。   身后传来些微的杂响,就在剑与盾发出一声距离的钝响时,林逸看见面前的猎狼人高高跃起。   这是正常的战斗中绝不会出现的动作!   空中根本无法转变身位,猎狼人是鲁珀人,又不是黎博利人!   心中闪过一次迟疑,林逸向后一个撤步,立刻举起长剑向空中坠落的敌人刺去,那个坠落的姿势根本没有办法遮掩住身体的空门,然后寒霜这一次刺中的躯体却变成阴影消散,下一秒视野的想法飘起一阵黑雾,黄色的光剑斩开雾气落向林逸的双腿。   甚至来不及将视线下移,林逸直接松开早就虚握的寒霜,剑锋在手中一转,斜指地面剑锋从剑脊雪线落下一条冰柱。   兹——   光剑斩进挡在双腿前的冰柱,那光剑只是能量塑造的剑锋,并没有瞬间融化冰封的能力,没有直接斩断冰柱的弗里茨将长剑上撩,却是顺着冰柱打算直接撕掉林逸的右臂。   光剑向上,寒霜急坠。   林逸双手倒握寒霜的剑柄,银白色的剑锋如同要把冰柱压进地面那样将冰柱切开,同一时间却又霜寒的光环从冰柱的落点向外泛开,一层层的冰刺以冰柱为中心向外绽放!   自己会失去一条手臂,但猎狼人会死!   如同窥伺到林逸脑海中出现的画面,猎狼人在冰刺刺出之前就已经撤剑向后退去,那身影化作一团炸开的影子消失不见。   能量感知雷达,开启。   漆黑的瞳孔微微缩放,另一种全周天的视野中,现实的世界在林逸眼中消失,唯有一道清晰的流光从自己身前脱离,落在三米外徘徊。   这个距离,可不安全!   林逸踏前一步,甚至没有将视野转回来,他左手压过剑柄,寒霜被冰柱一卡,在空中弹过一圈后被右手接住。   三米外的阴影重新凝聚成一个狼影时,晨曦的闪光在剑锋闪亮!   那一瞬,林逸与弗里茨都看见狼血将散于风中!   嗖——   耳中捕捉到那一声撕裂空气的尖啸时,晨光已然破碎。   林逸转换回来的视野看见寒霜的剑锋上有箭矢弹开,行于时间之前的长剑被推开原本的轨迹,一瞬地错愕后,只是刺穿猎狼人的肩膀。   糟糕!   林逸立刻回过神来想要抽出长剑,可是寒霜却被紧缩的肌肉夹紧!   猎狼人岂会错过这个机会!   扬起的光剑向林逸落下,迎面放大的光辉中,林逸又听见那破空的尖啸。   嗖——   嗖——   嗖——   第一箭贯穿猎狼人扬起的手臂,带着他后退两步;   第二箭贯穿猎狼人露出的肩膀,带着他露出胸膛;   第三件贯穿猎狼人敞亮的胸膛,带着他钉上大地;   林逸转过头看向箭矢的来源,一位库兰塔族的女士站在下风处好奇地看向她,尾巴颇为高兴地甩了甩。   开什么玩笑。   这里可是风暴带的边缘,至少7级的疾风下,用弓箭将人直接钉在大地之上?   什么怪物?   林逸看向那摇着尾巴的库兰塔人,视野的余光,在那位女士的身后,一群萨弗拉人逐渐露出身影。 第二百四十章:进入圣域   森咏者。   其实在看见那库兰塔人标志性的毛茸茸的马尾巴时,林逸就已经大概认定这个女人就应该是天灾哨所的信使所说的那位最古老的十王,进入到天灾坟场的卡西米尔车队纹章的主人,除了龙骑士格拉西亚之外,林逸遭遇过的第二位于这个时代复苏的古王。   林逸看了一眼被钉在地上挣扎不断的弗里茨,那三箭并没有带走猎狼人坚韧的生命,先前打开自己的剑锋的箭矢就已经说明这位女士的来意——并非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阻止争端。   虽然这阻止的方式带有十分的暴力,以及十二分的偏心。   林逸收起长剑向其他人的地方看过去:   霜星与空没有参与战场,应当还是利用霜星的源石技艺潜伏在一旁,而剩下的人与猎狼人纠缠起来却是一个不分胜负的局面,猎狼人无法跨越年与可颂的守护,但急躁的能天使与失去惯用法杖的莫斯提马却也很难在疾风中命中那些灵活的身影。   发现有外来者介入之后,猎狼人重新拉开距离,一度胶着的现场却是变得安静下来。   也没办法不变得安静。   除了那一位库兰塔女士之外,已经有成群的萨弗拉人包围过来。   这些萨弗拉人与先前在市场区看见的普通萨弗拉人不太一样,似乎是承担着战士的责任,全是雄性萨弗拉人不说,每一个萨弗拉人都足足有两米多高,孔武有力的肌肉,暗银色的鳞片犹如剑锋映射寒光,他们头戴银盔,头盔向外分叉的四根龙角上有火红的鬃毛在风中飘摇。   这或许就是萨弗拉人的军事武装。   “多谢你的协助,碧洛迪丝女士,不过我们能处理这里的事情,不用劳烦您出手。”   萨弗拉人的军队中响起一个文质彬彬的声音,一个身穿长袍,手持长杖的萨弗拉人从队列中走出来,萨弗拉人特色的蜥蜴腔让维多利亚语也显得有几分冰冷,不过除了这天生的冷血声腔,萨弗拉人对先前出手的库兰塔女士也显得十分疏远,似乎并不熟悉。   “别这么说嘛,塔兰祭祀,所谓出门靠朋友,我们在你们这里做生意,帮帮忙也是应该的。”碧洛迪丝像是没有察觉到蜥蜴人祭祀的疏远,看向林逸这边,轻快地说道,“小家伙,你们在萨弗拉人的圣域附近私斗胆子也真是大,真当萨弗拉人的龙血卫队是摆设吗?”   这果然是萨弗拉人的军队。   林逸看向那岩石上沉默的人影,这些萨弗拉人身上找不到龙门近卫局干员那样的现代工具,但是每一个沉默得如同山石的身影都有一种特别的压力。   “十分抱歉,我们并没有在这里打斗的打算,实际上我们有一个同伴似乎被这些人带走,我们追着他们才拿到这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称呼为“碧洛迪丝”的库兰塔女士会给自己一个台阶,但是这时候先为自己辩解的人显然更有利,林逸毫不客气地将所有的锅推给了猎狼人,而被林逸这真真假假的一抢答,猎狼人虽然有些骚动,但是却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语。   萨弗拉人的祭祀看了无辜的林逸一眼,又看了看猎狼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怒,不过最终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说道:“这里是群星的墓地,古圣的灵魂不应受到骚扰,还请客人们不要在这里生起争端,请尽快离开这里。”   这话一出口,能天使脸色立刻一变。   萨弗拉人的祭祀明显站在那些猎狼人的一边,他明明听到这边有同伴被掳走,却也没有就这件事说些什么。   林逸脸色也沉了下去。   现在德克萨斯的位置不再移动,虽然有可能是停下来休息,却也有可能是受伤到无法移动,现在如果退出去萨弗拉人肯定会因为前车之鉴而封锁整个圣域,那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与德克萨斯汇合。   “塔兰祭祀,我们现在不能离开,我们有一个同伴还在这里。”林逸压了压鞘中的长剑,向前一步解释起情况,“她被这些人追进风暴带,我们必须将她带出来。”   “你们竟然敢进入圣域!”   异样的尖啸从祭祀嘴里爆发,林逸看着那祭祀将长杖狠狠在地上跺了三跺,那长杖从内向外裂开,内部的机械结构亮起苍蓝色的光亮。   “亵渎!愚蠢!自寻死路!”   三声叫骂中,林逸感觉有无形的手臂抓住自己的身躯,想要将自己强行按压在地面。   他向四周看去,能天使等人也是一副双肩被压下一座山脉的表情,只有年紧皱眉头,她与林逸对视一眼,两人都察觉到这种现象的本质——一个受控的重力场。   林逸悄悄地打开能量视野,果然能看见一个特殊的能量场笼罩着众人,不过这个能量场与萨弗拉人祭祀本身没有多大关系,倒是有能量与那根长杖链接在一起。   这并非是源石技艺?   “塔兰祭祀,请住手,这些小家伙说过他们的同伴是被掳走的,进入圣域也并非是他们的本意。”   听见“碧洛迪丝”的话,萨弗拉人的祭祀似乎回过神来,他恨恨地瞪了林逸等人一眼,最后似乎不耐烦地跺了跺长杖:“你们回去吧,至于那个误入圣域的家伙,我会让人去带回来。”   “不行!我们要亲自找到德克萨斯。”   能天使此刻的话就是林逸想要说的话,依靠敏锐的感知,林逸根本就没发现萨弗拉人祭祀的体内血液循环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怒不可遏,这一切从头至尾不过是想要打发众人的演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认真地去搜索德克萨斯?   就算真的找到德克萨斯,这幅拉偏架的样子还不知道会把德克萨斯交给谁呢!   一双阴鸷的视线盯向能天使,萨弗拉人祭祀露出笑容,显示出一口利齿:“萨科塔人,圣域是圣贤的墓地,你们这些叛乱者不配躺在这里,你猜我会把你的尸体丢在何处?”   四周的萨弗拉人亮出长矛,林逸按住长剑,正准备出手的时候,一个声音却飘进剑拔弩张的现场。   “我也很好奇塔兰祭祀打算将侍奉圣山之人埋葬在何处。”   是讯使的声音。   林逸看向声音的来源,他看见讯使跟在另一位长袍长杖的萨弗拉祭祀身后,正向这边缓缓走来,在注意到林逸视线时,还冲这边眨了眨眼。   被讯使带来的祭祀冲祭祀塔兰发出“嘶嘶嘶”的声音,那是萨弗拉人自己的语言。   早些时候塔里克先生也用这样的语言与当地人进行交谈,林逸有收集过一些当地语言的翻译样本,他尝试着破译祭祀们的对话,不过却因为样本不足而没能破译出什么结果。   两名祭祀交谈了一会儿,最后祭祀塔兰解除了重力场,而另一名祭祀冲这边点点头,用生疏的维多利亚语说道:“月亮引导的旅人,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进入圣域去寻找你们的同伴,不过我要求你们必须听从我们的指挥,不可胡乱走动。”   林逸点点头,面对合理的要求他也没有无理取闹。   在萨弗拉人的调解下,林逸将俘虏的猎狼人还了回去,而被钉在地上的猎狼人也被拔出箭矢拉了起来,只能说猎狼人的身躯果然坚韧,那三箭被拔出去之后,竟然在相当短的时间内猎狼人就已经恢复如常,而他们也没有立刻离开,竟是想要打算跟着一起走的意思。   讯使走到林逸身边,悄悄说道:“待会儿小心点,我们赶不走那些鲁珀人。”   “他们是什么人?”林逸也咬着讯使的耳朵,“还有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我听塔里克说了这里有其余人,与大祭司交流之后知道那些白袍人的营地在圣域附近,后来又接到德克萨斯小姐走丢了的报告,想了想觉得你们可能向这个方向找过来,怕出什么事儿就赶紧找到库亚祭祀来这边,其实这里的萨弗拉人也是有派别之分的,有些人比较敌视外来者,塔兰祭祀就是其中之一。”   “敌视外来者?”林逸歪了歪嘴,“那个塔兰祭祀刚才可是一直在维护那些鲁珀人,外来者与外来者的体质还能不一样?”   “这就是第一个问题的回答了。”   “什么?”林逸诧异地看见讯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那些白袍人,准确来说,那些白袍人护卫着的某个人,已经被这里的萨弗拉人接纳,他似乎与这里的萨弗拉人建立起比我们更久远的联系,算算时间,差不多是哥伦比亚科考队尝试解密这一处坟场的时间,距今也有接近百年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逸脑海里闪过那个没有动物特征的白袍人身影。   他向讯使询问被萨弗拉人接纳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讯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摊开手无奈地吐槽这里的萨弗拉人与外面生活在荒野中的萨弗拉人有一个跨越时空的相同点——都不怎么喜欢说人话。   很快一支特别的队伍就整装完毕。   林逸与猎狼人们分列萨弗拉人两边,互相警惕着从风暴带附近退出来,在萨弗拉人的带领下,他们下到山腰,围绕着落石与尘土绕了好一圈,来到一个似乎是祭坛的地方。   这个地方符合人们对于失落祭坛的所有幻想。   躺倒的圆柱,碎裂的地面,不可辨识的奇异文字,破碎的雕像座,以及残缺的壁画,要说有什么瑕疵大概就是祭坛的材料不是常见的方石,而是一种苍青色的金属,略微冰冷的视觉反馈从这个金属的废墟挤压过来,让人不经意觉得有一些冰冷。   林逸原以为或许会有什么萨弗拉人专有的仪式,不过他有些意外地发现祭祀们只是在祭坛附近摸索了一下,随后祭坛表面就出现一个巨大的豁口,大约有五层的气密闸门交错着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通道,通道内有应急灯次第亮起,如同那些传说故事中遗迹内随着步伐点亮的火把。   这紧急出入口一样的通道让林逸愣了愣,强忍着心中的吐槽跟着队伍向前走去,他已经告诉这些萨弗拉人德克萨斯的位置,现在萨弗拉人正带着他们前往那个位置。   萨弗拉人显然对祭坛内部十分熟悉,他们精心挑选的道路都是这种紧急通道一样的小道,林逸大概能猜到他们正行走在某个大型地面设施的内部,然而萨弗拉人选择的道路根本看不出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设施,偶尔遇到一些岔路口,萨弗拉人也会带着他们继续拐向小路。   只是在那些岔路口林逸看到一些奇异的文字,不是他记忆中的任何文字,类似楔形文字的笔画看上去像是某种刚刚诞生的语言,或许是萨弗拉人的文字体系,不过这种原始风格的文字出现在有那么一点现代化气息的金属设施内部,总让人感到有一些违和感。   沉默的旅途中,林逸注意到一双视线一直盯着,他忍不住回头看向视线的来源,发现那位碧洛迪丝一直盯着自己,那眼神不像是一匹马,倒像是发现什么玩具的大猫咪。   林逸想了想,缓了缓脚步来到女士的身边,低声说道:“先前谢谢你解围,碧洛迪丝女士,不过恕我直言,我们之间应该不存在任何交集,为什么您会选择出手相助?”   “你认识格拉西亚吧?”   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名字让林逸浑身肌肉一紧,他意识到碧洛迪丝可能认识自己,因为信息体的死亡不代表真正的死亡,龙骑士格拉西亚完全可以返回属于他的梦境,将关于自己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你果然认识格拉西亚。”看见林逸的紧张,碧洛迪丝欢快地拍拍手,“让我猜猜,你应该更像自己的妈妈吧?”   “……啊?”   林逸愣愣地看着身边的女士,下意识想了想自己像妈妈的结果——自己应该更像螺丝还是锤子?   不同于林逸的呆滞,另一边碧洛迪丝已经自顾自地陷入了烦恼。   “唔,也说不定更像父亲?格拉西亚那小家伙素质其实挺好的,女装起来应该不差,说不定你这么漂亮也是因为他留下的基因,不不不,还是应该是是母亲吧?毕竟没有马尾巴,唔,不对不对,也许格拉西亚那家伙的后裔是女性呢,那就是像父亲啰?”   林逸看着身边絮絮低语的女士,突然有些蛋疼地意识到一个可能性——   这女人,该不会把自己当成是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后裔了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龙巢   德克萨斯缓缓睁开眼睛。   没有陷入梦境让她微微有些惊讶,或许是因为猎狼人的这档子事情,不知道是处于怀念还是单纯的日有所思,她原以为自己的梦境中会滑进一个阴影,那与自己拥有相同容貌的另一个人会如同过去般喋喋不休。   过去的阴影会追上自己,不过时间似乎却不会回转。   梦境中什么都没有,连梦境自身都不复存在。   德克萨斯望着天穹上的破口稍微沉默片刻,然后从床上爬起来……床?   右手撑在温软的床单上时,德克萨斯才意识到不对,自己并没有躺在冰冷的地面,而是被搬上了似乎是担架床的临时救助设备,而且撑在床上的右手也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她低下头,发现被猎狼人切开的创口已经被雪白的绷带包扎起来,她隐隐能察觉到下面的伤口被缝合起来,配合鲁珀族的身体素质,伤口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有人在这里!   德克萨斯一瞬间屏住呼吸,逡巡的眼神迅速扫过四周的风景。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仓库,诺大的空间内只有林立的廊柱与废弃的货架,地面积累着从天穹的破口落进来的泥土,一眼就能看穿的空间内找不到有人居住的痕迹。   德克萨斯立起身子,重新看向自己的身下,那是固定起来的担架床,但是担架床本身却与一个硕大的机械小车相连,那是一个类似蜗牛的机械小车,打开的背囊中弹出来现在德克萨斯所在的担架床,而背囊内还有一些指示灯闪烁,大概是内置的某些功能模组正在运转的证明。   自律机械?   德克萨斯脑海里闪过一个疑惑,她正打算从担架床上跳下去,空荡荡的房间内却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嘶嘶嘶——”   那些萨弗拉人说话时声音!   德克萨斯立刻警惕起来的,不过循着声音望过去,她却发现发出声音的是面前的机械小车。   德克萨斯有些错愕地看向这个小车。   她记得那些萨弗拉人发音的音节,与小车发出的声音如出一辙,如果那些嘶嘶声就是萨弗拉人的语言,那么毫无疑问,刚才这个小车正在试图与自己沟通,它甚至换了几种不同的音节,声线的起伏也有所变化,似乎是在尝试不同的方言。   这是智能机械?   单纯的智能机械在泰拉大陆倒也不算罕见,天灾与矿石病的横行使得很多情况下遥控机械或者无人控制系统都比派人前去危险地域工作要安全许多,当然,成本也要高上许多,所以乌萨斯才会选择通过《感染者法案》,通过低成本的人力劳动来换取高额的利益,但实际上一个正规矿场的七成以上功能都是通过智能机械实现。   这样的技术自然也蔓延到民间,在龙门就有许多X宝之类的智能家居系统,但就算冠上“智能机械”的名义,大多数智能机械只是凭借内部程序依照固定的情景进行活动,真正能够与人类正常对话的智能机械,德克萨斯只有在罗德岛停靠在龙门的时候,代表大帝去那边商谈合作时看见过一些能自由交谈的机械。   除此之外,她也就见过林逸制作的那个“铁蛋儿”会说话。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还在运转的智能机械,而且看起来似乎比龙门方面的相关技术还要成熟?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德克萨斯敲了敲机械小车的外壳,先是用龙门话问了一句,随后又换成维多利亚语,最后换成了叙拉古本土语言,她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语言能被这个似乎只会“嘶嘶嘶”的机械小车听懂。   话音落下后,机械小车的“嘶嘶嘶”声立刻停止,犹如思考一样的沉默之后,机械小车再次发出声音。   这一次却是德克萨斯能够听懂的语言。   “根据源磁共振图像的观测,您的右臂肱骨仍旧存在细微开裂。虽然已经进行固定处理,但最好进行一定时间的疗养和观察,或者进入二级医疗设施进行骨质修复,本机不建议您现在采取任何行动。”   叙拉古地区,佛罗伦萨方言,算是有一些偏门的方言。   虽然佛罗伦萨地区的语言与叙拉古官方语言出于同一个语系,不过叙拉古官方语言由于近代化的原因而存在大量的舶来语,某些发音习惯也出现偏移,而拥有长久历史的佛罗伦萨地区却由于地理上的原因——佛罗伦萨位于叙拉古中部地区,固定城邦不具备空港,同时相对封闭——使用的语言则更为古老。   没有什么比在陌生的地方遇见陌生的造物时,发现对方能够沟通时更令人安心的事情了,德克萨斯微微松了口气,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本机正式名称为‘初级移动医疗平台’,编号为17032,属于苍穹V号星桥生活服务系统的一部分,不过这是本机从生产线上下来的第一次启用,由于找不到合适的医疗案例进行参考,本机已经将命令优先级调整为患者优先,如果治疗过程中出现任何不适,请立刻进行反馈。”   对话真的能够成立……   德克萨斯的尾巴扫了扫,在罗德岛见到那些能和人正常对话的机械时她就感到不可思议,现在真的与机械小车进行交流后,一种冲动顺着血液流过全身,任何智慧生物都会拥有的好奇让她有一种冲动——拆开这东西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人藏在里面!   “本机检测到您的血液流速加快,请问有感到什么不适吗?”   “不,没有,唔,这是正常的反应。”   “鲁珀族的正常反应吗?十分抱歉,本机设计时的服务种族为德拉克与萨弗拉,缺乏与鲁珀族相关的详细情报,已经现在的血液流速登录为安全值范围。”   真是不可思议的造物。   德克萨斯听大帝吹嘘的时候,听说过哥伦比亚的雷神公司内部就是一些会说话的机器在管理,不知道那些会说话的机械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机械小车。   德克萨斯从担架床上站起来,看着自己落下来的那个洞口,大约有十米高。   这一个四四方方的仓库内除了一些朽烂的货架并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不找一些材料搭个什么支点,应该没办法爬出去,而寻找材料的话……   德克萨斯看向周围,这个仓库一样的地方有一些向外开放的门扉,不过她不确定出去之后会遇到什么,这里显然并不是自然形成的地方,她也无法确定这里的主人在发现她之后会不会将她当成入侵者,至少听喀兰贸易的人说,外面的萨弗拉人并不喜欢外来者靠近他们的圣山。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她低下头看向脚下的机械小车。   “这里是苍穹V号星桥外围第207号仓库,目前已经被废弃,大约1620秒之前本机于仓库中发现昏迷的您,并进行了应急处理。”   “苍穹V号星桥是什么?”   “苍穹V号星桥是苍穹系统的一部分,由最高评议会于星语之年的繁花之月正式公布,主要内容为在七座龙巢内建立起地面星桥,为后续的‘伟大对话’铺设硬件基础。”   “伟大对话?”   “苍穹系统的最终目的,即为实现群星间的通讯,与遥不可及的存在建立起切实的沟通。”   “群星间的通讯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存在又是什么?”   “保密事项。”   德克萨斯脸色一滞,这才重新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误入这里的外来者,机械小车没有义务回答自己的任何问题,而自己也不存在任何权限要求对方回答。   她正想着要不要尝试问问其他的问题,机械小车有指示灯闪烁了几下,仿佛接到什么讯息后,有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安保系统检测到入侵者,为了保证患者安全,本机将前往内部龙巢内部,接下来会将您移动到一级医疗设施。”   “这样可以吗?”德克萨斯诧异地看着机械小车,“不会有权限上的问题?”   “一级医疗设施服务对象为一般公民与外来者,没有权限需求,或者您并不想去一级医疗设施?本机将遵从您的判断。”   德克萨斯沉默了一下,她看向天穹的破洞。   不知道这个时候猎狼人是什么情况,若是出去正好遇上猎狼人,那么会变成十分危险的情况,留给能天使她们的反应时间并不多,这个时候她们也不太可能意识到自己落进了萨弗拉人的圣山之中。   德克萨斯犹豫一下,开口问道:“入侵者是什么人?”   “一些妄图突破权限认证系统的萨弗拉人,他们的活跃使得苍穹系统外围已经变得十分危险。”   萨弗拉人,是说的外面那些萨弗拉人吗?   如果被那些人发现自己进入圣山,恐怕就连喀兰贸易那边的处境也会变得十分尴尬。   “进入医疗设施之后,我还可以回到这里吗?”   “当然,一切如你所愿。”   “那就去吧。”   .   .   .   “德克萨斯的位置开始移动了!”   人群中,可颂的惊呼让被碧洛迪丝女士问这问那问得有些抓住的林逸找到一个从折磨中逃脱出来的机会,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怎么回事?”   铁蛋儿显示的全息投影上,从一个球收缩成一个点的德克萨斯再度开始移动。   十分诡异地,德克萨斯的移动方式不像是一个掉入未知领域的人,没有表现出任何谨慎与警惕,象征德克萨斯的点非常明确地沿着一条道路向开始向圣山内部移动,就好像已经确定好目的地一样。   这大胆的行动不像是德克萨斯的作风。   林逸皱起眉头的时候,萨弗拉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一时间领头的两位祭祀,塔兰祭祀与库亚祭祀之间似乎爆发了一场争吵,“嘶嘶嘶”的声音中带有一种暴躁,最后似乎是讯使带来的这位祭祀地位更高,反正他似乎是吵赢了。   “月亮引导的旅人,事情出现了一些变化,我们可能需要做一些冒险的举动。”   库亚祭祀走到一行人的面前,表情严肃,而林逸也注意到队伍中的其余萨弗拉人,那些被碧洛迪丝女士称作“龙血卫队”的战士已经拿下武器,似乎已经预见到接下来会爆发战斗。   “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的同伴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在她进去更深的位置以前,我们需要抄一些近路去拦住她,只是那些位置会引来一些敌人,就算我们迅速行动,也有可能被敌人给拦住,必要的时候可能会爆发战斗。”   没等林逸回答,倒是莫斯提马若有所思地插嘴问道:“你们自己的圣域内还有敌人?”   库亚祭祀瞥了一眼莫斯提马堕天使的光环与破碎的光翼,视线在萨卡兹人的双角上停了一下,随口说道:“圣域自有其奥秘。”   很显然这一句问话涉及到萨弗拉人的某些秘密,而他们并不愿意分享这些秘密。   莫斯提马也没有多说,她脸上也看不出来失望,隐藏在笑脸下的思考表情,仿佛已经找到某种答案。   “既然如此,那我们快些行动吧,如果遇到战斗,我们也可以提供一些助力。”   “感谢。”   库亚祭祀没多少诚意地点点头,随后一行人加快了速度。   这一次萨弗拉人没有继续带领他们在两边皆是金属壁墙的通道中弯弯绕绕,而是在一个岔路口停下来,库亚祭祀走到一扇紧闭的金属门扉前,手里的长杖裂开,有光中内部的机械结构绽放,与金属门扉的某种检测装置遥相呼应。   呲——   众人的警惕中,那一扇门退入两边的壁墙,一个似乎长久没人出入却历久弥新的通道出现在众人面前,林逸听见有“嘶嘶嘶”的声音从通达内的某处播报装置响起,而这时讯使偷偷摸上来,在林逸耳边悄悄说道:   “那句话的意思是——   ‘欢迎进入五号龙巢,此前为一般公民区,请外来者注意人身安全,有任何问题可以向自动警卫系统反馈’。” 第二百四十二章:龙   金属的门扉背后,是一个犹如壁画一般展开的城市。   这并非是某种比喻的修辞手法,而是如同字面意义那样,一个城市挂在内外的金属壁墙之上,相距大约两百米的两面金属墙壁上存在无数蜂房一般的内嵌空舱,一些打开的空舱能隐约看见内部陈设,大约四十平方米左右的空间内有的看上去像是起居室,有的一眼看上去则像是小超市,摆放着空空的货架和柜台,还有的里面摆放着成排的床铺,不知道是不是按摩房……   每一个蜂房都互相有金属板隔离,看不到明显的沟通途径,或许在蜂房的背后有链接彼此的通道,但是走在两面墙壁之间的街道中央,却看不见蜂房之间的道路,一个个六边形的蜂房就这样层层叠叠地垒在一起,直抵天穹,有银色的金属板覆盖在上空,更上方的位置大概就是风暴缭绕的山脉顶端。   “那是萨弗拉人的生活舱,德拉克人以萨弗拉为仆从,而仆从的自由只在这四十平米的空间之内。”   莫斯提马的声音追上林逸的脚步,林逸回过头看向悄悄走到身边的莫斯提马,并没有对莫斯提马的突然开口感到惊讶,先前莫斯提马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莫斯提马摇摇头,不过表情却并不怎么轻松,“但是拉特兰知晓一切。”   “怎么说?”   “拉特兰有记录历史的习惯,并且从很早以前,泰拉元年的《万族公约》以前,拉特兰的传教士就遍布世界各地,只不过那时候远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传教,而是基于对于其余种族的现状的观测以方便确保拉特兰的中立地位,以及对于一些危险遗物的管理。”   这一点林逸听莫斯提马介绍天灾信使的历史时说起过。   天灾信使的前身是拉特兰的传教士,而在拉特兰的传教士在一开始的时候并非为了宣扬“人类”的概念而远行各地。   《万族公约》签订以前,泰拉世界的各个种族彼此敌对,甚至公然将另外的智慧种族当成是食物,而这样的敌对延伸下来就变成现在的聚居地,例如叙拉古的主要民族是沃尔破和鲁珀,埃拉菲亚人大多出身萨米,瓦伊凡联盟是所有瓦伊凡人的家乡,卡特斯们则被驱赶到环境艰难的雷姆必拓……为了能够掌控各个种族之间的动向,拉特兰人才开始远行。   一直到“桑杨沙”与“阿撒兹勒”发现还是部族时期的乌萨斯。   拉特兰惊讶于生活在乌萨斯大地上的不同种族竟然能和谐相处,那么认为“种族之间的对立源自天性而不能进行干涉”的议会决断就出现了偏差,于是拉特兰才开始行动起来,频繁介入地区内的纷争并引导各个种族签订下《万族公约》,最终更是通过卡西米尔王朝的覆灭确定下《万族公约》的权威。   时至今日,《万族公约》已经变成一具朴实的话——任何具备智慧的生命都应当具备人权——成为各个种族的共识,当然,萨卡兹人与感染者除外,前者是本身残暴好斗,又在拉特兰引导世界秩序时一直与拉特兰过不去,后者则是单纯由于矿石病是可以传染的不治之症。   “拉特兰不仅仅向乌萨斯方向派去了传教士,大多数传教士的见闻都回流到拉特兰被整理成册,而在发现乌萨斯以前,拉特兰其实还在东方发现一个由德拉克在遗迹之上建立起来的国度,不过拉特兰对于这个国度的记录却并不算多。”   “为什么?”   “传教士被杀了。”   意简言赅的回答让林逸不由得一时失语,他定定神,继续问道:“为什么会被杀?”   “不清楚,大约是触怒了国家的统治者,又或者是触犯了什么禁忌。那个时代的远行除了天灾本来就还要考虑到人祸,你永远无法预料旅途前方存在的村庄会将你当成是客人还是食物,不过就算这样,还是有些资料通过天灾信使的终端系统传回拉特兰被保存下来。”   莫斯提马看向那些蜂房一样的房间微微虚起眼睛,轻声在林逸耳边念道:   ——那是一个巨大的囊状结构,犹如在地面上凸起一个茧,德拉克人称之为巢穴,而这个巢穴有数层复合型金属结构来抵挡外界过境的天灾,不过我不清楚地裂形式的天灾他们要怎么处理,也许这巨型的囊状结构并非是建立在地面,在地下也有完整的结构?又或者他们建设有地层稳定装置?   ——巢穴内部分为贵族区与仆从区,贵族区是德拉克人的居所,位于囊状结构的核心,我并不被允许靠近那里,外来者在这里与德拉克人的仆从等同,我只被允许和萨弗拉人一起活动,就连医疗等级也只能享受到二级,大概就是切个阑尾的水平。   ——这不到囊状结构空间百分之五的空间则容纳了百分之七十的人口,每一个萨弗拉人被允许拥有的自由空间只有四十平方米,他们被安置在层层叠叠蜂房之中,宛如某种拥有生命的摆件儿,不过仆从之中也有一批特权阶级,他们在繁殖舱孵化时被人为注入了龙的基因,注意,我说的是龙,并非是德拉克,以我所见到的情况来看,德拉克人并不把萨弗拉人当作是智慧种族,哪怕是仆从中的管理者也不配拥有他们的血脉。   ——这些具备巨龙基因的仆从会比其余人更加强大,更加亲和源石技艺,最关键的是拥有更高的权限,其中女性的权限还会高出一个等级,具体原因不明,说不定德拉克人也是只要五官长得好,三观跟着五官跑,一个小玩笑,我觉得可能这是母系社会的影响,德拉克人有一个与炽天议会仿佛的最高评议会来管理社会活动,具体人数不明,但是出现在电视上的几名议员都是女性。   ——我应该在巢穴内呆了有二十天时间,德拉克人邀请我前往贵族区,我并不记得我做了什么事情可以改变我现在的待遇,因为你我皆知的某种原因,我得到一些不太妙的启示,事情可能向一个糟糕的方向发展,但是我已经没了退路,如果该通讯之后不存在后续通讯,请放弃对于阿伽门以东的探索行动,这里的科技水平并不比拉特兰差,若是发生正面冲突,那么大约会变成吹响号角之时。   ——通讯来源:传教士·莫斯提马   最后从莫斯提马嘴里落下的名字让林逸一瞬间瞪大眼睛,就像是听见那些经典的恐怖小故事一样,他一瞬间放大瞳孔,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莫斯提马?”   队伍一下子停了下来。   无数视线落向队伍中心的林逸和莫斯提马,其中塔兰祭祀眼看着就要骂出声,不过最后似乎是顾虑到什么,只是狠狠瞪过来一眼,便继续沉默地向前走去,而这一带头,队伍便重新移动起来,只是库亚祭祀向林逸这边看来一眼,轻轻摇摇头,示意不要继续那样一惊一乍。   林逸稍微有些尴尬地点点头,而一边的莫斯提马则有些好笑地低声说道:“林,你应该能想到‘莫斯提马’只是一个称号,我可以继承这个称号,那么其余人也可以继承。”   “知道归知道,但是你那么一说,我下意识就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可是我就在你面前呀?”   “我知道,就是——”   林逸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瞬的感受。   从理智上来说他不应该产生那样的误会,可以完全控制的躯体也不可能出现体内激素分泌瞬间失常导致的失控行为,现在莫斯提马这么一问,就连他也对之前那一声惊呼感到有些吃惊了。   莫斯提马见到林逸没有说话,有些好奇地等了等,没等到林逸的继续开口,她便继续说道:“这一部分的记录作为‘莫斯提马’这个名字传承的一部分被保留下来,我也翻阅过这些资料,只是先前没有把这段描述和外面的萨弗拉人联系在一起,不过如果这里真的是记述中的那个那个国度,那么我们最好不要太深入。”   林逸点点头,经历过龙门的事变,他知道德拉克的血脉很是特殊,塔露拉甚至能直接让核心城的聚变反应炉开始自毁,如果这里真的是德拉克人建立的国度,很难想象这个建立在天灾之中的巢穴会拥有怎样的危险,对于只是路过的自己等人来说,并不是一个考古的好时候。   今后有机会或许可以再次拜访,但是现在还早一点找到德克萨斯从这里离开比较好。   林逸抬起头,越过前面几人的肩膀看向能天使怀里的“铁蛋儿”,象征德克萨斯的信号收缩成一个点,而这个点已经快要与代表“铁蛋儿”位置的基点重合。   就在前面的拐角后面。   沿着弧形的街道奔跑上前,当信号点最终重合在一起的时候,林逸看见内侧墙壁的蜂房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   那是一个比周围的六边形蜂房大得多的空舱结构,但仍旧是一个六边形的空舱,大概是某种会有大量人员来往的设施,而六边形外面的指示灯牌上亮有一个水滴的符号,鲜红的水滴或许是一滴鲜血,象征生命?   “德克萨斯!”   第二声惊呼在队伍内炸响,能天使的惊呼中,林逸也看见德克萨斯的身影。   就在那一个六边形的空舱前,有信号亮黄色指示灯在半空指示出一条浮空的航道,而德克萨斯正靠在一个古怪的飞行机械上沿着那浮空的航道准备进入六边形的空舱。   德克萨斯显然也听见这边的呼声,靠着飞行机械的牧狼少女一下子立了起来,林逸感觉到身边有微风拂过,他看向风来的方向,却发现黑袍的猎狼人已经从原地弹射起步,刹那间就扑向内侧的金属壁墙,直接用光刃钉进金属壁墙就沿着壁墙向六边形的大型空舱迅速靠拢。   “那些家伙!”   队伍前方有光芒一闪,随后火光在这个金属空间内炸响,拉特兰铳的弹丸追上璧上穿行的猎狼人,立刻有一个猎狼人被击中落下,但其余的猎狼人只是通过化为影子的源石技艺躲过射击,头也没回地继续向那个方向靠拢。   “喂,帮忙!”   一句话与一柄狙击铳同时砸向林逸,林逸拿过能天使扔过来的狙击铳也没客气,直接架起来瞄向墙壁上的袭击者。   那些猎狼人动作在先,这可不是他们无视萨弗拉人的要求!   瞄准镜锁定一个身影,林逸迅速拉开一枪,看着弹丸落地的位置炸开一团阴影之后,他迅速切换能量视野,拉枪上膛,直接瞄准那一团阴影移动的位置。   这些猎狼人并不能长久保持阴影化的姿态,如同潜水会喘息那样,重新现出身影的那一刻,林逸压死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响声,壁墙上多了一滩血渍。   林逸看着那猎狼人从空中掉下来,然后身躯在骤起的狂风中飘摇坠地。   “怎么回事!这风哪儿来的!”   可颂的迷惑也是林逸的迷惑,林逸移开准星,看向头顶,原本将整个一般公民区遮蔽的金属天穹裂开一条幽邃的缝隙,狂风正是从那一条裂缝吹拂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某种巨兽呼吸的嘶嘶声,以及一头头从天而降的死亡之影。   ——   它用双翼遮蔽长空;   它用利爪撕裂大地;   它掌握火焰与雷霆,便已掌控力量与权柄;   所行之处,众皆臣服!   ——   “龙!!!”   讯使的声音在狂风中变得遥不可及,林逸看着一头巨龙从空中翻滚而过,随后它张开双翼,停滞在空中的一瞬,金色的眼眸从众人身边扫过,随后便看见它银色身躯前有能量汇聚,四枚炽白的火球于双翼下绽放!   火球分裂出致命的能量束,与另外三头巨龙一样,一瞬间抵达饱和的能量射击将在场的大部分人锁定。   除开德克萨斯,只有年与林逸例外。 第二百四十三章:屠龙者   没有任何警告的动作,炽白的光线一瞬间盈满视野。   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遇到这样的危险,特别是在众人被猎狼人的动作吸引走注意的时刻,又岂会想到毁灭会从众人的头顶落下?   只有萨弗拉人早有准备。   穹顶洞开的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一直保持着散开队形的萨弗拉人举起长矛,当那足足有十米长的怪物从天空旋身而过,能量聚集出苍白火焰的异象时,队伍中心的两名祭祀举起长杖,只见长杖的光辉在龙血卫队的长矛之间跳转,几乎是与火焰坠下的同时,就在林逸扑倒莫斯提马的时候,一个护罩便将众人笼罩其中。   如同传说中的避火罩一般,能量向护罩两边流开,四散的能量变成燎原的烈火,只是金属的大道上没有可以维系火焰的可燃物,那火焰只是昙花一现,重新目击到天空中的四头巨龙时,林逸看见一个庞然大物携带万均之势压下来,阻拦能量的护罩对于实物似乎没有什么阻拦的效果,银色的巨龙用强壮的后肢抓紧地面,前肢向下一压,便有两名萨弗拉人变成爆开的血浆。   “准备脱离!”   蜥蜴人中祭祀在人群中高声喊叫,那声音倒不算是有多么慌张,而四周的萨弗拉人也似乎早有准备一样地开始应对起落地的巨龙,他们拿起背负的长矛却并没有投掷出去,指向巨龙的矛尖有能量绽放,能量射线形成一道道电弧成为巨龙身上的枷锁,让那巨龙一时没办法动作。   “萨弗拉人真的准备撤退了!”   莫斯提马瞧了一眼萨弗拉人的动作,发现拘禁起巨龙之后萨弗拉人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他们撑起龟壳一样的能量护盾正在向来时的方向撤退,并没有与巨龙正面对抗的打算,更没有越过巨龙去将德克萨斯救出来的准备。   但林逸却不可能在这里抛下德克萨斯。   “你和他们一起撤退,德克萨斯交给我!”   他将手掌的狙击铳扔给身边的莫斯提马,反手拔出寒霜就抛出护罩笼罩的范围,龙炎肆虐后的高温一下子抓住林逸,他甚至从迅速干瘪下去的大衣上闻到一股焦臭味儿,却是乌萨斯的皮草在高温下被点燃。   一只金色的竖瞳看着那奔跑的火焰。   天空中的巨龙盘旋两圈,没有得到星桥管理系统的进一步指示,它看着那一团火焰中窜出的人影仍旧被定义为“未知个体”,明黄色的警告标识与另外两个“未知个体”同样,在一片血红的敌对标识中显得如此独特。   吼——   银白色的空中巨兽发出一声嘹亮的嘶吼,强能量的声波化作众人心中一面紧敲的大鼓,在向四面八方吹拂的狂风中,它向着靠近一级综合医疗设施的小不点俯冲而下。   风压吹走林逸身上燃烧的大衣,火焰在狂风中变成逐渐消失的余烬。   死亡之影与林逸交错而过。   林逸抬起头看见飘飞的余烬更上方,那一头充满力与美的银色凶兽从头顶不到两米的高度掠过,它从天空俯冲向猎物,尖牙与利爪都化成无坚不摧的兵器,一头撞进林逸身后蜥蜴人的队列之中。   果然对自己没有反应……   林逸心中暗想。   先前的龙炎虽然转瞬即逝,但是那一瞬林逸也计算出每一道能量射线的落点,除去距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而没被波及的德克萨斯之外,一行人之中只有他与年被那些射线所遗忘,甚至其余方向的射线也有小心地规避他们俩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不希望不受控制的溅射伤害伤到两人。   原因不明,但这是林逸敢冲出来的底气。   确认巨龙不会伤害自己之后,林逸看向半空中的德克萨斯,她已经从那个飞行机械上站起来,眼神之间满是震惊,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   “德克萨斯!向下跳!”   林逸冲到大型方舱的下方叫了一声,半空中的德克萨斯终于回过神来,纵然有许多没办法理解的事情,可是听出来是林逸的声音她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从大约二十米的高度上向下一跃。   一层层冰晶在空中凝结。   龙炎之后的燥热中出现一个冰雪的世界,墨色的薄冰从空中凭空出现,犹如千层酥一样叠在德克萨斯的坠落路线,恰到好处的强度会让这些冰层在德克萨斯砸上去的时候应声而碎,缓解下坠的速度与冲击,使得德克萨斯最终砸进林逸怀抱的时候不至于“啪叽”一声完成双杀。   德克萨斯立刻领会了林逸的意思,她正要蜷缩起身子抵挡来自冰层的冲击时,近在咫尺的嘶吼却将所有冰层震碎,一个有十米长的怪物从视野的余光内冲出来,德克萨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在龙背上轻轻一摔,龙背上的某种装置弹出一个小小的护罩,竟是将她圈禁起来。   “这是,鞍!?”   风暴止息的护罩内,德克萨斯发现自己落上去的位置是一个小型平台,如同古代战车的车台,通过数道神经索植入巨龙的后背,平台上不仅有金属的护栏,还有一些如同现代汽车一般让德克萨斯觉得眼熟的仪表盘与显示屏,虽然上面的图标她一个都不认识。   稍微愣了一会儿,德克萨斯才回过神来,立刻抛弃这奇异的一幕来到平台边上打算观察外面的情况,可是视线刚落到外边,她才猛地发现世界如同被放进了滚筒洗衣机一样以令人想吐的速度旋转起来,她意识到这是巨龙在空中旋转,可是自己却完全没有感受到会被甩出去的离心力,甚至没有自己站在龙背上的直觉,无论巨龙如何动作,她全身的感官都反馈着如同立于大地之上的安稳。   是这个平台的原因?   德克萨斯伸手触碰平台升起的护罩,那一层护罩如同水面一样泛起涟漪,但是在德克萨斯加强力道之后,那一层护罩却回馈了同样的力道,从水面变成钢铁的壁墙,无论德克萨斯如何使力,它都没有即将破碎的征兆。   砰!   德克萨斯一拳砸在护罩之上,她犹豫了一下,最终从手中亮起光剑,深吸一口气做好被甩飞的准备后,如同她过去在企鹅物流面对刹车失灵时让车子停下来的那样——   一刀劈了驾驶室。   .   .   .   巨龙会护着跳下来的德克萨斯是林逸没想过的展开。   他看着又一条巨龙从空中冲过来,巨龙的确没有将他们识别为敌人加以攻击,但是却借助坠落的德克萨斯,随后从空中一个旋身飞过,天知道它是怎么转了几个360度还没有将德克萨斯甩飞出来的。   接住德克萨斯的巨龙在空中绕过一圈后振翅高飞,它没有选择加入战场,似乎是打算将德克萨斯带往它认为的“安全位置”后再做打算,而这个“安全位置”出现在所有人的头顶,那些巨龙进场时洞开的穹顶。   巨龙想把德克萨斯带进这个地方的更深处。   林逸着急地看着天空,不过那个高度已经超过源石技艺的干涉范围,四周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追上去的道路,不过就在林逸打算回过头想办法抓住一条巨龙尝试着能不能升空时,向上振翅的巨龙却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林逸猛地抬起头,看见天空的巨龙在原地一个翻身,随后一个黑色的点被它直接甩飞出来。   “德克萨斯!”   林逸将长剑归鞘,按住寒霜的剑柄,只有一条黑冰的道路从脚下生成,林逸沿着这条向德克萨斯坠落方向的道路奔驰。   天空中的巨龙反应更快。   虽然不清楚德克萨斯具体做了什么,但是大约是对巨龙进行了攻击行为,天空中的巨龙不再将德克萨斯视为保护目标,那巨大的恐怖在天空一个翻滚,双翼大张,悬停空中,自有炽白的龙息在巨吻中蓄势。   如同炮弹一样脱离的德克萨斯咬紧牙关。   被大地束缚的生物不配拥有天空,无论如何接下来会发生任何事情,此刻坠落的她都无能为力,她不至于如同普通人那样在面对生死之后陷入不可控制的恐慌,只是脑海里闪过的企鹅物流众人,却仍旧让她向张嘴的巨龙伸出手,用手指的阴影遮住那即将降临的死亡。   走马灯的最后一个画面,德克萨斯有些没想到自己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天狼希琉瑞斯,如果种种情报并没有错的话,那总是出现在梦境之中陪伴着自己,让自己于黑暗中保持最后一丝人性并最终获得救赎的存在,就是那已经被叙拉古遗忘的神明,传说中凭借一时喜怒掀起天灾毁灭叙拉古的存在,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在记忆中为神明留下这么一角。   屈卷成拳头的手指露出背后的死亡,德克萨斯看见苍白的龙炎在眼前放大,身上厚重的衣物逐渐变得干燥起来时,某种巨力从侧边撞了上来。   死亡擦身而过。   “蠢东西!没有后续的准备就别随便跳机啊!”   天灾信使的嘶吼流入耳中,德克萨斯折起耳朵减轻那让鼓膜隐隐作疼的叫声,抬起的视线看见林逸有些焦卷的头发,然后是一张紧张的侧脸。   自己正被天灾信使抱在怀中。   德克萨斯看见两人的身后是被龙炎吞没的冰桥,而自己正与林逸一起向下坠落。   黑色的坚冰在空中成形,两人撞破数层冰墙后,德克萨斯脸颊上触碰到些微正在变成干砂的湿润,血腥的气息流入狼的口鼻,向上的视线看见作为垫背的天灾信使嘴角渗出的鲜血。   “你的伤?”   “没事,肺炸了,死不了。”   林逸用自己裹着德克萨斯,垫在德克萨斯身下的他向一旁吐出一些内脏的破片,郁积在胸膛内的沉闷顺畅一些后,他看着天空中闭嘴,如同大海中的鲸鱼那样顺滑地从空中向这边直游而下。   或许是自己与德克萨斯的重合使它放弃使用会造成误伤的龙息,但是很显然,它也并没有准备放过德克萨斯。   “喂,你还有办法伤害到那头巨龙吗?”   德克萨斯从林逸嘴角的鲜血收回眼神,同样看向天空的巨龙,点点头:“如果能到达龙的后背位置,我有办法伤到它,那个地方炸了一次,龙鳞被掀飞不少。”   “我给你这个机会。”   林逸再次吐出一口血站起来,不过在德克萨斯打算从他身上跳下去时,他反手一把抄起德克萨斯的腰,直接夹在腋下。   德克萨斯奇怪地看了林逸一眼,林逸没有解释,她也没有挣扎。   林逸死死盯着俯冲而下的巨龙。   就在巨龙快要撞上来时,犹如玩抛接球的游戏那样,他直接将德克萨斯向正上方的天空扔出去。   一面冰墙在德克萨斯脚下成型。   牧狼少女立刻反应过来踩着接替出现的冰墙向上方窜去,透过冰墙的间隙,她看见一张巨吻撕开落在下方的冰墙,那嘴中凝聚的龙息正在将剩余的冰墙融化!   最后一个立足点被高温融化,攀升到最高点的德克萨斯向下方的死亡亮出光剑,空气中有能量汇聚,变成一柄柄与德克萨斯手中相容的光剑,一片剑雨在转瞬之间成型,却需要一个落下的契机。   德克萨斯很快就等到那个契机。   四层冰墙,一个人影,一道剑光,超出巨龙的反应速度,一道剑锋在空中出现的冰墙之间来回反射,最终击中巨龙张开的下颌。   剑光崩碎,这一剑甚至无法贯穿龙鳞的防护!   这却是林逸早已知晓的事实,这一剑只是重新赌上巨龙张开的嘴,龙息被闷在嘴里,齿缝间泄开的火焰让巨龙觉得仿佛一口浓痰卡在喉咙,它不由得低下头摇了摇脑袋,想要甩走那在嘴里泛滥的火焰。   低头的一刹那,它露出后背的伤口。   切断平台后德克萨斯就发现龙鞍之下的龙鳞为了固定平台已经退化活着被人为褪去,在平台小小爆炸过一次之后,那里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剑雨骤落。   金色的雨浇淋在巨龙身上,无数光剑贯入后背的伤口,这巨大的生物一瞬间瞪大眼睛。   那直达脊椎的疼痛尖锐至极,一瞬夺走了巨龙所有的思考,它不由得抬起头,悲鸣与后背鲜血同时绽放,而在那四散的声波中,有一个人影印入巨龙的眼眸,不断放大,直到隐藏在疼痛中的些微刺疼流进大脑,巨龙的悲鸣戛然而止。   寒霜钉进巨龙的瞳孔。   林逸踩着巨龙的鼻梁,看着一层寒霜从刺入巨龙瞳孔的长剑下泛起,那充满生物质的瞳孔变得不再灵动,冰层从被刺穿的眼睛蔓延到另一边的眼睛,连带着两只眼睛之间的大脑,流动在这一颗大脑内的所有液体都变成纯粹的冰,思考永远地静止在这一刻。   林逸拔出长剑,看着天空落下来的德克萨斯伸出手,不过扬起脑袋的巨龙却软绵绵地倒下去,连带着踩在巨龙头颅上的林逸也一并落下。   不妙,好像玩过头了。   德克萨斯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林逸能听到来自身体各处的报警,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在失去原本的心脏之后本就浓度不足,遇上现在的伤势有些处理不过来,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各部门功能在逐渐关闭,自己恐怕要被强制进入紧急休眠模式等待修复完成。   林逸向德克萨斯伸出手,慢慢昏了过去。   空中摇摆的手被一同坠落的德克萨斯抓住,牧狼少女猛地向上一提,将昏迷的天灾信使拉进怀中后,她一个翻身——   砰!   “……好疼。”   巨龙的亡骸旁,用自己裹着林逸的德克萨斯躺在地上轻轻唤了一声。   有喧嚣从四周流入耳中,却没有巨龙从眼前掠过,德克萨斯抱着林逸,如同被遗忘在战场的一角,不知道过去多久,也可能只是一会儿,对时间的流逝也变得不再敏感的德克萨斯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半黑的光环印入模糊的视野,苍蓝色的秀发伴随着模糊的声音垂落下来时,德克萨斯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百四十四章:沐浴龙血之人   林逸瞧见一个梦境。   无星的夜,荒芜的雪,一只白色的兔子在纯白的大地上迷茫地前进,如同童话故事的描述那样,它遇见许多与它同样的小动物,它们结成一个小小的队伍在雪地中欢快地前进,然后渐渐地有动物掉队了,小兔子想要回去找,可是队伍的后面却什么也没有。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同伴从身边消失,当最后这一支欢快的队伍只剩小兔子一个人时,它选择停下脚步。   暴雪吞噬了它。   林逸猛地睁开了眼睛。   苏醒的片刻梦境的一切就消失不见,只剩下现实的喧嚣化作一阵心悸抓住他的心脏,大脑如同缺氧一样有些胀疼,四肢反馈的疲惫与惰性将最后一丝梦境挤出去,他撑着剩下的床铺,意识到自己应该已经回到现实。   床铺?   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定定地看了身下雪白的床单一会儿,林逸才慢慢移动视线,床铺下并非是龙巢的金属地面,也不是“雪山之灵”号上的地板,整齐的金属板上盖着一层毡毯,这样的室内陈设林逸在萨弗拉女孩洛乐的房间里看到过。   “所以,这里是萨弗拉人的帐篷?”   林逸抬起头看向周围,这是一个内部空间较为宽松的大号帐篷,比起洛乐的帐篷要大许多,也要整齐许多,一个古怪的机械持续清洁着房间内的空气,使得这个沉闷的封闭空间能保持空气的清新,除此之外倒是看不到多少明显的机械装置,与洛乐的房间完全不同,倒是更像一个普通的帐篷。   不过这种质朴的装扮可能反而是地位的象征。   天灾坟场的环境下并没有那么多植被,更不可能如同外界那样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动物,根据塔里克先生的介绍,坟场内的生态圈多是与源石蠕虫那一类长期摄入天灾后的源石矿而发生生态扭曲的生物,想来具备毛皮可以鞣制的生物应当相对稀少,至少先前在萨弗拉部族内林逸就很少看见萨弗拉人有毛皮类的衣物,雄性大都没有上衣,而雌性的衣物也大多是人工纤维。   “既然这里是萨弗拉人的帐篷,也就是说我们最后还是回来了?”   记忆只维持到击杀巨龙为止,与霜星交换命运之后,虽然林逸也能使用与霜星同样的源石技艺,甚至在寒霜与体内源石结构的双重加持下,源石技艺的强度或许还要高一些,可是体内的纳米机械浓度降低也让林逸变得更像是普通人,受到严重伤害之后也会随着失去意识进入自我保护。   林逸闭上眼进行身体内自检,发现体内的脏腑受到的冲击伤害已经基本修复完毕,骨骼的修补与矫正基本完成,只是体内的能源回转有些青黄不接,各机械模组已经全部关闭,而生体组织方面也进入低效运转,若是用通俗的话来解释,就是——   咕!   听见肚子窜出来的空腹巨响,林逸稍微揉了揉肚子,他从床铺上下来,发现自己的佩剑——“寒霜”被郑重地收放在一个帐篷内的一个用来摆放武器的金属支架,这倒是一个好消息,武器没有被收缴上去,至少说明自己昏迷之后,萨弗拉人并没有将自己等人当成是敌人来对待,不如说从这个帐篷与寒霜的状况来看,自己甚至可以保持一种谨慎的乐观。   “林,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遮断林逸望向寒霜的视线,他转过头,从撩起的门帘后泄进来的光里看见莫斯提马的身影。   心中吊着的最后一块石头落下来,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鼻尖被一阵香气盈满,有些好奇地向莫斯提马的方向看去,发现莫斯提马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   “苹果派,给能天使做的,顺便也多做了一些来这边看看情况,看样子我似乎来的正是时候?”   莫斯提马放下门帘,蓝发的天使微笑着走进来,她打开提着的小篮子,里面有一层黄金色的,看上去软绵绵的苹果派,骤然浓郁的香气将林逸肚子里的馋虫全部勾引出来,林逸能明显地感受到唾液在不自然地分泌。   “我昏迷了多久,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林逸接过莫斯提马递过来的篮子,在拿出苹果派之前,莫斯提马又在篮子上放上一个小小的铁盒,林逸好奇地打开那个铁盒,发现里面是一块至纯源石。   他眼神一亮,用苹果派就着源石直接开吃了。   “你和德克萨斯杀死一头巨龙之后,剩下的三条巨龙重新衡量了战力的差距,在碧洛迪丝女士的威慑下,它们在发现无法造成更多的伤亡之后选择撤退,那之后我们将你和德克萨斯回收,从龙巢里面退了出来。”   莫斯提马稍稍顿了一下,看着林逸将苹果派咽下去后,才继续说道。   “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三天!?咳咳咳——”林逸吃了一惊,差点被第二块苹果派给噎着,他有些惊讶地看向默默点头的莫斯提马,不可思议地说道,“——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吗?”   “考虑到伤势来说,其实你可以睡更久的时间,期间萨弗拉人本来想要提供医疗救助,但是我帮你拒绝了他们。”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医疗救助,不过不管是源石技艺方面的救治还是科学技术上的救治,恐怕都会暴露不少东西,莫斯提马的拒绝帮自己省下不少的麻烦,但那种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林逸有些好奇莫斯提马怎么说服其他人的。   林逸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而莫斯提马也没有掩饰自己读出了他的想法,她笑着说道:“不,我没有说服任何人。”   莫斯提马的话语到此为止,林逸等了一下,没有等到后续的解释后,才慢慢回过神来这句话的意思。   喂到嘴边的苹果派停在嘴边,林逸愣愣地看向莫斯提马,仿佛看见在那一天,一行人匆匆忙忙地从遗迹中逃出来,萨弗拉人提出可以帮忙救助两人,而在同意德克萨斯的救治之后,莫斯提马却站出来阻拦萨弗拉人救治林逸的动作,一片混乱中问及原因的时候,莫斯提马只是静静地摇头。   林逸无法想象那个时候莫斯提马承受的压力。   关于自己的一些秘密只有莫斯提马知晓,包括他可以直接生啖源石,体内具备部分机械结构,以及“操偶师”的真相根本不是操纵古代机械的源石技艺,而是基于某种远程控制协议的终端控制或者人格数据的传输,她没有将这些秘密向他人说明,那么那个时候众人眼里只有一个胡搅蛮缠的堕天使……   “没事吧?”   回过神来的时候林逸已经这么问出了声,莫斯提马似乎也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问话,她稍微呆了呆。   帐篷中不再有任何的动静,一片沉默中只有两双瞳孔倒映着彼此的容颜。   静默的注视中,林逸感觉一种奇妙的力量拘禁着自己,让自己变成停止思考与动作。   那并不是现实存在的某种力量,而是基于某种不可理解的冲动,让他享受着这一刻逐渐一致的呼吸与心跳,超脱于思考的某种至静的感触让他觉得就算这么一直持续下去也无妨,他甚至认为自己似乎并没有在注视莫斯提马,而是有什么更深层的东西正在逐渐靠近。   直到莫斯提马主动将其打断。   她微笑着开口:“当然没事,我已经习惯了那样的氛围,要说有什么担心的话,恐怕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判断出现失误,如果你没有醒过来该怎么办,但后来的观察发现你的身体有在有序地修复,我想我应该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略微的失落出现在莫斯提马开口的那一刹那,林逸重新拿起苹果派,默契地将话题转向其余的方向:“那这些天发生了些什么事吗?德克萨斯的情况怎么样,还有那些猎狼人,讯使有搞清楚他们的来意吗?碧洛迪丝女士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林逸吐豆子一样地丢出来许多问题,每一个问题都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事情,但正当莫斯提马想要从头开始说明的时候,却发现林逸突然停下话头,而随后她也听见了帐篷外的脚步声。   两人一齐向门帘的方向看去,一只满是鳞片的手臂撩开门帘,随后闯进来一张蜥蜴人的脸。   林逸将那一张脸与记忆中的面容进行细微的比较,尝试性地叫道:“库亚祭祀?”   “不愧是沐浴龙血之人,温血动物中很少有人能分辨出我们之中的不同,特别是雄性之间的不同。”库亚祭祀双手抱在胸前,在林逸的惊讶中冲林逸深深低下头,直到五秒过去后才直起身子,那一双蜥蜴般的瞳孔扫过坐在床边的莫斯提马,“或许我现在应该先离开,听说温血动物与我们不同,你们将繁衍的天职视为某种发泄情绪的途径,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候?”   淦,你要真的这么想倒是走人啊!   站在那儿不懂算怎么回事!   林逸按捺下比出中指的冲动,闷闷地塞进一块苹果派,含糊地说道:“没,你来的也正是时候,库亚祭祀,我刚听说已经过去的三天时间,这几天外面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诸事平安。”蜥蜴人祭祀拄着长杖走进来,“这三天又有十二个部落抵达空白区,旅途中流失的同胞比预计中要少,这是好事,族人越多,子嗣越多。”   这些蜥蜴人还真打算趁着这难得的聚首时刻来造孩子吗?   林逸没敢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这些蜥蜴人的三观与自己有明显的不同,他有些害怕自己问下去面前的库亚祭祀能把造孩子的步骤都说出来,于是赶紧打断道:“那喀兰贸易的人呢?”   “月亮引导之人?啊,他们没事,那是尊崇的客人,现在他们的交通工具正在修复之中,若是您有所指示,我们也可以帮助他们加快修复进程。”   林逸皱起眉头。   从库亚祭祀进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蜥蜴人祭祀对他的恭敬,与记忆中略带疏远的态度完全不一样,现在更是让自己下达指示?   “库亚祭祀,你让我给你们下达指示?”林逸尝试开口询问。   “指示,是的,指示,若无任何不妥之处,您尽可以下达指示,皆因您沐浴龙血,应是我们的英雄,将带领我们前行。”   一双如火的眼神落在林逸身上。   被蜥蜴人目光炯炯地紧盯着,就算是林逸也不免觉得十分别扭,但那眼神却又并没有恶意,反倒是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尊崇,又让林逸不好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沐浴龙血是指我被那头龙的血淋了一身?德克萨斯也被淋了一身吧,她现在怎么样了?”   “沐浴龙血之人指的是杀死巨龙,并非是被龙血浇淋,至于那位女士,祭祀们在三天前已经治好了她的伤势,现在已经回到她的朋友身上,如果您有需要,我们可以代为传唤。”   林逸看了莫斯提马一眼,后者点点头,示意德克萨斯的确在当天就已经完成治疗。   林逸松了口气,看着恭敬的库亚祭祀,对这骤然改变的关系有些头疼,不过总的来说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细细想来,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一个声望称号才使得喀兰贸易在事后没有受到萨弗拉人的刁难,毕竟他们擅自闯入萨弗拉人的圣域,一般来说多少会导致一些外交问题。   而且听库亚祭祀的话,自己这个称号还在萨弗拉人的社会体系中有相当的地位,或许正好可以问问一些林逸一开始就很在意的问题。   “库亚祭祀,那些猎狼人是怎么回事?”   “猎狼人?”   “就是那一天和我们一起行动的白袍人,那些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一次库亚祭祀没有立刻回答,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将视线落向林逸身边的莫斯提马,后者立刻领会这一道眼神的含义,收拾起林逸吃剩下的篮子,从帐篷中向外走去。   看出库亚祭祀的犹豫,这一次林逸却是没有拦着莫斯提马的离开,反正他可以之后再和莫斯提马讨论。   直到帐篷外的脚步声远去,库亚祭祀才缓缓开口,用不算太熟练的维多利亚语说道:“他们是护卫。”   “护卫?谁的护卫?”   “亚当,一个人类。” 第二百四十五章:卡西米尔的访客   昏迷的三天时间内,萨弗拉人的营地向外扩张了足足有一倍。   一直陆陆续续有不同的族群从天灾之中走出来,来到苍穹的光辉之下,融入这一片延绵的营地,就好像是翻起一块湿地里的石头总能看到奇奇怪怪的虫子四处逃窜那样,你也根本说不明白为什么天灾中能走出来这么多鲜活的生命。   萨弗拉人的族群络绎不绝,不过比起往常苍穹点亮的时候,这里的营地却多出一些奇怪的客人。   营地中那一个维修中的巨大且简陋的空中造物且不提,那是来自群山的客人们的载具,是这些年与萨弗拉人建立联系的客人,大家隐隐约约都听说过这些接受月亮引导的旅人,但那些来自于卡西米尔的骑士就是只存在于记述中的客人了,上一次对于这些客人的记述还要追溯到萨弗拉人尚未被赶出家园的时代。   除此之外,每一个来到营地的萨弗拉人都被告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时隔多年,族群内再次出现沐浴龙血之人。   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来自于那次遥远的反抗中的英雄,萨弗拉人的历史中带领萨弗拉人从星降的天灾中活下来的伟大战士,纵然那一次反抗之后萨弗拉人陷入千百年的循环,只能在这天灾肆虐之地于苍穹之间轮换不止,但至少萨弗拉的族群没有与德拉克人一样,彻底亡于来自神明的恶意。   最后一名沐浴龙血之人逝于星降之年,直到现在萨弗拉人之中再也没有出现过沐浴龙血之人,这已经是超越千年的时光,这超越千年的时间里,每一次苍穹点亮,名为“创生”的祭典之中,萨弗拉人都要组织战士前往龙巢激活繁殖舱,直面巨龙的威胁,随着时间的流逝,亡者已然多于生者。   若不是有一天祭祀们接纳了一个外来者,那外来者有办法带领他们绕过巨龙的窥伺,恐怕萨弗拉人的种族早就亡于这天灾之地,现在连沐浴龙血的英雄也时隔无数年再现,每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萨弗拉人都感受到一种长夜将尽的兴奋,仿佛经历过千百年酷刑般的生活,神明终于饶恕了凡人的僭越。   不少好奇的萨弗拉人没事就在“雪山之灵”号附近游荡,有的干脆主动来询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大家都想看看那传说中的沐浴龙血之人,看看他究竟有多么漂亮的鳞片,威武的尾巴,明亮的秃头与锐利的眼睛,竟然能杀死龙巢内的巨龙。   “所以,你不打算去和粉丝们互动一下?”   空艇的内部仓库,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龙鳞,一边看着躲在仓库内的林逸,挤眉弄眼地一阵嘲笑。   “互动什么,我怀疑这是那帮蜥蜴人想坑我,否则详细哪里传得那么快,我告诉你,别看那帮蜥蜴人祭祀打扮像是个部落的憨憨,实际上每个人心中都是联盟的算计,他们这是想要把我拉上船呢。”   仓库内正在检查“九尾”状态的林逸低声骂了一句。   从库亚祭祀的房间里醒来之后,萨弗拉人并没有限制林逸的人身自由,林逸与库亚祭祀一同前去见过了萨弗拉人的大祭司,在那里也旁敲侧击地弄清楚了为什么自己在萨弗拉人的声望一下子被顶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简单来说,这事关萨弗拉人的繁衍。   啊,这倒不是说要把林逸拉过去进行配种,实际上这里的萨弗拉人也并不通过交配行为进行繁衍,似乎是在很早很早以前,德拉克人为了弥补人口上的不足而将萨弗拉人引为仆从,同时为了便于控制而在萨弗拉人的基因中做了一些手脚,使得这里的萨弗拉人必须利用到龙巢内一种叫作“繁殖舱”的设备才能完成繁衍。   具体流程大概是抽取雄性与雌性的基因进行组合,然后注入准备好的无精卵,进而在可控环境下孵育出萨弗拉幼崽,整个孵化过程需要三天三夜,也就是说萨弗拉人必须带着无精卵进入那个危险的龙巢,在里面支撑三天的时间,然后带着新生儿退出来。   龙血卫队就是为此而生。   天灾之地内并不存在战争这一人祸,自然也不需要将强悍的雄性组织起来,为了掠夺或者抵抗掠夺而进行训练,那些在面对巨龙时显得相当有经验的战士被选为在“创生”的祭典中为新生儿的诞生拖延时间的勇士,或者是吸引巨龙的诱饵,而这一支自古相传的卫队,其首领正应该是沐浴龙血之人。   换句话说,沐浴龙血之人就是需要第一个面对巨龙的倒霉蛋儿。   林逸撇撇嘴:“这一套我没用过,但是我会从历史中学习呀,舆论先给你烧起来,把你往天上捧,等到你下不来的时候,前面就算是个火坑也只能往下跳了。”   “这么说你真打算丢着那些萨弗拉人不管?”   “……倒也不能这么说……”   林逸脸色稍稍变得有些犹豫,其实他与库亚祭祀一起去见大祭司的时候,那位苍老的萨弗拉人给予了他足够的尊重,而且这里的萨弗拉人总的来说对于他们也并没有恶意,甚至现在空艇的修复都有这些萨弗拉人提供一些部件,就林逸自己来说,是很想帮这里的萨弗拉人做些事情作为回报,可是这却并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事情。   若是自己选择前往那座遗迹,那么莫斯提马也会跟上,然后能天使不可能坐视莫斯提马独自涉险,于是企鹅物流也会选择留下来,接着是三只小熊……如果风险尚且在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内,林逸倒是不介意让三只小熊在危险中成长,可是那座遗迹却超出可以控制的范畴。   坦白说,林逸并不觉得自己哪怕有直面一头巨龙的能力,就算加上“九尾”,能够应付一头或是两头的巨龙,但是更多的呢?   龙巢内的巨龙留给人一种介于生物与机械之间的印象,如果是机械可以量产,生物则能够繁衍,龙巢之内绝不会仅仅只有那四头巨龙,实际上就在萨弗拉人自己的记录中,他们过去在II号星桥那里遭遇过最大规模的巨龙袭击,一共有十七头巨龙袭击了当时的龙血卫队。   从卫队到新生儿,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遗迹。   这样的情况,林逸怎么可能让其他人陪自己一起去冒险?   “况且以前萨弗拉人也没有杀死过巨龙,但是他们仍旧能保持繁衍,他们并不需要我去帮忙,反而更需要的是那个叫作‘亚当’的家伙。”   “亚当……”年微微挑了挑眉毛,好奇地问道,“……那些白袍人其中的一位?”   亚当,一个人类。   林逸脑海里闪过库亚祭祀的那句话,只是库亚祭祀知晓的事情只有那个叫作“亚当”的家伙拥有激活遗迹内部某些设施的权限,并且能够通过一些手段使得龙巢内的监控与安全系统出现一些漏洞,正是利用这些安全系统的漏洞,近些年萨弗拉人的人口才慢慢恢复过来,每一次的繁衍不再是死者多过生者。   我是来自于莱茵生命人类,这是那位“亚当”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自我介绍。   林逸取下罩住两侧耳朵的三角耳罩,取下固定在腰间的机械尾巴,向年的方向问道:“年,泰拉大陆上真的没有与我一样外貌特征的种族吗?”   “我已经回答过了吧,没有。若是有的话,你也不会那么让我感到好奇了,真要说的话,只有尚未拥有人格的萨科塔人与你很像,我是说那些还没有学会说话,头顶没有光环,后背没有光翼的萨科塔人。”   “会不会只是你们没发现?”   “这不可能,除非是某种单独的个例,一旦生物数量庞大到产生族群,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泰拉世界哪怕从泰拉历开始计算,距今也有接近千年的时间,能够被文明探索的地方都已经有了文明的足迹,的确不太可能有那么一支隐秘的部族藏身在历史之外,但是林逸却不认为那个白袍人与自己一样是人类,因为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铁蛋儿都没有对那个白袍人产生这样的认知,仅仅是容貌上的相似并不能说明什么,人类早就可以抛弃肉体以数据的方式永生了。   林逸倒是很想暗中调查清楚那位“亚当”具体是怎么回事,可是萨弗拉人的祭祀们也提供不了更为详细的消息,这三天流传出去的消息又让林逸成为这里最为受人瞩目的对象,他想要偷偷摸摸去调查那位亚当先生,最需要绕过去的困难反而不是那些护卫的白袍人,而是外面无处不在的萨弗拉人。   “你不去参与萨弗拉人的事情倒是一个正确的选择,那座遗迹中的东西可能比你想像的还要麻烦。”   年的声音从身边响起,林逸转过头,首先看见一个金属部件被丢了过来,他一把抓住,这才发现部件的材料竟然是那些龙鳞,现在被年捏成一个金属的部件,正是用于修复“九尾”源石引擎的备件模样。   林逸拿着手中的部件重新钻到“九尾”的体内,飘出来的声音带来林逸的疑惑:“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不,那个遗迹和我无关,我也不认识,只是德克萨斯先前说过那个星桥系统是想要与什么遥不可及的存在进行沟通吧,我想在这方面我有一些眉目,不出意外,德拉克人想要对话的,或许是我的某位同胞。”   “同胞?”   “嗯,不过德拉克人选错了对象。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泰拉万族都是一个意外,而对于这样的意外,有的好奇,有的无所谓,自然也会有同胞将这些意料之外泛滥的生命视作某种不应该存在的恶性bug,想要清理掉他们。”   “例如天狼希琉瑞斯?”   听见林逸这么说,年沉默了一下,用略显得古怪的语气开口:“如果我说那条傻狗其实挺喜欢人类的,你会信吗?”   “现在不会相信,至少我亲眼看见它视生命为无物,那么德拉克人想要对话的神明是谁?”   林逸从“九尾”内部钻出来,伸手接过年递过来的备件时,年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林逸倒也没有追问下去,年的身份复杂,有些事情她想要说自然会说,而且知不知道那位群星之间的神明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已经决定不去淌这一次的浑水。   接过年递过来的零件,林逸继续修理着源石引擎。   他一开始的判断没有错,龙鳞的强度的确足够成为D32钢的代替品用来完成引擎的修复,毕竟在面对那些巨龙的时候,能天使的攻击何止是刮痧,都快变成抛光了,并且考虑到龙鳞的法术抗性,或许还能有效降低引擎过载模式下的能量溢散,延长引擎过热的时间使得极限运转时间可以增长那么十几秒,虽然这十几秒的增长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就是了。   猎狼人不太可能轻易放走德克萨斯,虽然有萨弗拉人作为中间人,那些白袍人不太可能冒着惹怒这里聚集的数万萨弗拉人来找自己等人的麻烦,但是林逸还是决定尽快让“九尾”恢复到能够使用的状态,免得那些猎狼人脑子一轴,真的打算铤而走险。   “九尾”的修复很顺利,初期的整备在先前的航行中就已经完成,只是缺少合适的备件进行更换,现在找到合适的材料并且有年帮忙使用源石技艺进行再塑造之后,林逸很快就将那些如同3D打印一般的备件重新换上去。   仓库内,“九尾”的瞳孔重新亮起光芒,数米高的钢铁巨人在仓库内站起来,这一次林逸没有将灵魂沉入进入,而是站在一旁通过远程控制让“九尾”拿起一旁的铳枪开始进行简单地活动。   “咦?你的甲胄竟然不是龙骑兵?啊,我懂了,肯定是私生子的问题,所以格拉西亚家族那帮不成器的家伙不肯承认你吧?可惜了,无论是闪剑还是闪灵,最适合承载这两门剑术的甲胄就是龙骑兵了,要不要哪天姐姐和你去踹了流金城的格拉西亚家族,去抢个一两台?”   好奇的声音让仓库中的“九尾”停下动作,林逸与年看向仓库的门口,走在前面的德克萨斯身后,一个鎏金色长发的库兰塔女士津津有味地看着在仓库内活动的“九尾”。   注意到林逸的视线,碧洛迪丝女士像是邻居家的长辈那样高兴地冲这边招招手:“你们在做甲胄的动作测试?”   “算是吧?”   林逸一边敷衍着,一边看向德克萨斯,眼神里就一个问题:这人是来干嘛的?   德克萨斯摊摊手:鬼知道。   三天前,遗迹内外这位卡西米尔十王都帮了林逸不少,其余人也不好就这么将其拒之门外吧。   林逸有些头疼,他正准备询问碧洛迪丝女士的来意,就看见这位女士兴奋地摇着尾巴。   “我可以来帮忙进行动作测试吗?”   帮忙?   这要怎么帮,我把遥控器给你上上下下AABB吗?   “我很感谢您能有这样的想法——”   客套的话还没说完,林逸就看见林中精灵一般的女士身后有阴影凝实。   那是一台人马外形的甲胄,如同林逸曾经遭遇过的龙骑士格拉西亚那样,这金属的甲胄正是卡西米尔骑士的证明,不过碧洛迪丝小姐的甲胄似乎有一些特殊,她并没有将甲胄穿戴再生,只见那比“九尾”还要高上接近一米,苍翠配色的人马甲胄直接从腰间拔出双剑。   你不是用弓箭的吗?   林逸微微一呆,随后就看见那苍翠的人马四蹄翻飞,刹那间接近到“九尾”的面前,剑锋的前端,空间似乎被截去一段。   闪剑!   机械的复眼再度捕捉到那从空中析出的剑锋时,剑锋距离“九尾”的躯体不足半米,那一刻印入复眼的剑锋蒙上一层红光,机械的复眼亮起鲜红的光。   .   .   .   萨弗拉人营地的一角,洛乐的门帘被撩开,看着门口等待的白袍人与龙血卫队,小姑娘抖了抖背包,走出房门。 第二百四十六章:通讯与指导   通讯屏幕的背后露出熟悉的雪山之巅,喀兰贸易的拥有者,银灰在画面中央静静地听完来自讯使的报告。   “原来如此,航线上出现了这样的问题确实是始料未及,这是我的责任,让你们被卷入没有意义的风险之中,天灾中的航线充满太多不确定性,原本还没有达到可以使用的安全标准。”   安定的声音犹如雪山上的一口清泉流入讯使的心中,一直以来恩希欧迪斯的指示从来都是喀兰贸易所有人的定心丸,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过这个男人被困难击倒的时刻,只要这个男人以任何形式出现在自己身边,人们就仿佛能受到一种天然的鼓舞,前路的一切危机似乎都不再可怕。   “不,这不是您的责任,现在的雪境并不安稳,我能够理解我们必须得到圣山的支持,谢拉格虽然腐朽,但‘守旧’在这个世界上却不等同于脆弱,雷神工业的新东西未必有雪境的老东西好用,我们还需要时间来进行准备,这个时候绝对圣山那边绝对不能出问题。”   舰桥没有其余人,作为老板的心腹,讯使也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由于几十年前的变故,老板所在的希瓦艾什家族血脉凋零,原本应该有三大家族共同掌管的谢拉格核心权力机构——“蔓珠院”已经事实上落入其余两族的控制之下,只是三大家族原则上拥有平等的地位,依照雪境的规矩,谁也无法剥夺谁在蔓珠院的席位,所以属于希瓦艾什家族的席位才会在被抢走所有权力之后空悬到老板的归来,也成为希瓦艾什家族重新崛起的契机。   现在其余两大家族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他们留下了希瓦艾什家族的血脉,留下了希瓦艾什家族在蔓珠院的席位,等同于留下了一个余生与他们不死不休的敌人,现在这个敌人羽翼正在丰满,那些活在阴谋中的胆小鬼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各方消息汇总出来的结论就是那些策划了希瓦艾什家族衰落的敌人这一次准备彻底的斩草除根。   雪境三大家族源自于圣山,只要有圣山方面的同意,蔓珠院可以代行其责,剥夺希瓦艾什家族的席位。   恩雅小姐明知道圣女的试炼死亡率如此之高还是选择只身前往圣山,老板没有在其余两大家族的阴谋下保护自己的妹妹,甚至是恩希亚小姐的离家出走,都是因为希瓦艾什家族必须得到圣山的支持,只是恐怕老板也没想到恩雅小姐幸或不幸地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雪山圣女。   恩雅小姐活了下来,但是圣山的意志也活了过来。   那个时间点起,希瓦艾什家族就在和圣山的意志进行交易,喀兰贸易拥有的远程实时通讯技术以及天灾内安全导航的能力,还有更多让喀兰贸易在短短数年时间成为国际贸易巨头的技术,都来自于雪山内苏醒的意志,只是任何事物都需要付出代价,这一次帮助天灾信使就是向圣山支付的代价。   无论是谢拉格内部局势逼迫,还是迄今为止与雪山的合作关系,老板大概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空艇的修复进度怎么样?”   “大约两天后就可以完成,虽然两天的时间无法完全修复,但是内部团队做过评估,可以撑过天灾内的航行。”这些东西早就烂熟心中,讯使直接回道,“我打算在空艇完成后直接启航,这里的局势有些古怪,那些哥伦比亚人比我们更早与萨弗拉人有联系而我们一无所知,并且奥尔芬斯先生也带回来一个有些令人在意的消息。”   “什么消息?”   “他说那些哥伦比亚人之中的核心是莱茵生命的人,他自称是人类。”   屏幕背后,银灰的尾巴稍稍翘了翘。   “喔,这倒是一个有趣的消息,人类吗,虽然我们在莱茵生命没有投资,不过倒是的确有听说莱茵生命内部对于所有生物进化的顶点,对于‘人类’这一拉特兰宗教之中的概念十分有兴趣。”   喀兰贸易与雷神公司往来紧密,而雷神公司的总部就在哥伦比亚,与莱茵生命同样是国际性的大集团,虽然主要的商业领域并不重叠,但是也有合作与竞争,例如雷神公司的医疗智能小车就是与莱茵生命的合作产物,彼此嵌套之下,总比与哥伦比亚隔着天灾之路的其余聚居地更清楚莱茵生命的内幕。   “我支持你的决定,如果那真是‘人类’的话,说明莱茵生命的某个核心计划可能已经完成或者接近完成,而搅合进莱茵生命的核心计划太危险了,莱茵生命背后有复数的国家实体与独立组织投资,仅仅是这些投资者加起来的实力都超越泰拉世界的任何单一组织,更别说吸引到这些投资本身的莱茵生命自身也疑点重重,先前你不是说那些哥伦比亚人中除了猎狼人,还有一些占星术士的黎博利人吗?”   “嗯,这是德克萨斯小姐偷听到的消息。”   “消息应该没问题,那些黎博利人就是占星术士,来自于哥伦比亚的一个隐秘家族,是哥伦比亚最早的移民之一,当初新的聚居地探索队发现哥伦比亚这片地区时,为探索队提供天灾引导的就是一支占星术士的家族,而所有占星术都有一个共同的起源,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讯使当然知道。   哪怕他并不是占星术士,但是作为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他也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其中不乏那些广泛兼职天灾信使的占星术士,讯使作为天灾信使的身份往往更容易与这些逐渐被时代淘汰的人们建立起良好关系,而不管是在什么地方生活的占星术士,谈及占星术的起源时都会说到一个地方:   阿伽门以东,群星闪耀之地。   古国阿伽门以东的方向,若是越过谢拉格地方,再往东边就是夹在谢拉格与炎国之间,泰拉世界上已知规模最大的天灾坟场,谢拉格与炎国都不是占星术的起源,那么占星术的起源或许已经毁灭在天灾之中。   群星闪耀……   讯使抬起头,全周天的舰桥映照出外面的风景,一道通天彻地的苍色光芒直冲霄汉。   “新聚居地探索队发现哥伦比亚后,那一支占星术士的家族就在哥伦比亚定居下来,作为发现者与开拓者,他们天然是哥伦比亚的统治阶层,不过没有在官方渠道上获得这个家族的任何消息,从雷神公司那边得到的哥伦比亚实权者的名单中却有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家族纹章以星象仪,细剑,与长筒望远镜为主要元素,雷神公司称呼他们为秘仪会。”   看样子,这里面的事情的确是不应该继续掺合进去。   讯使十分清楚哥伦比亚表面上的政府只不过是推出来的一个靶子,用来承担民众对于哥伦比亚糜烂局势的叫骂,而那些隐藏于幕后的实权者才是哥伦比亚真正的拥有者,在远离人们注视的地方这些实权者如同深海的怪鱼慢慢成长为某种超越认知的怪物,近些年哥伦比亚的长足发展不过是这些怪物折射在表面的倒影而已。   “我会催促维修班加快进度,争取早一点启航。”   讯使又和银灰交谈几句,敲定启航后的航线之后,终于结束了这一次的汇报。   讯使扶着舰长椅子的椅背吐出口气,他和老板都默契地没有在如何启航这里商谈更多的细节,因为那不取决于他们自己,而在于这两天时间内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些微的沉默中,讯使看见舰长面前的简易操作平台上显示空艇内部某个仓库检测到危险热源,他迅速在脑海里定位到那个仓库——那不正是奥尔芬斯先生的钢铁傀儡所在的仓库吗?   讯使扶着舰长椅子在操作平台上按了几下,调出那个仓库的监控画面。   画面中,有剑锋交错。   “干他!干他!!”   “啊,这一剑可惜了!”   “下注了!下注了!是四足式人马骑士能赢!还是人形骑士能赢!现在赔率人马1:1.3,人形1:2啊!”   “诶,你说他们使用的是不是格拉西亚家族的闪剑?我曾经在流金城资格赛上看见格拉西亚家族的人用过,但是……”   “但是什么样,就格拉西亚家族那些连卡西米尔骑士竞技总决赛的入围赛都打不进去的菜鸡?”   “两个人都好厉害,这至少是S级联赛的基准了吧?”   “不知道,没看过,S级联赛的延时传播和录像都特么贵的一批。”   “诶,你说,我们把这交手录下来拿去卖怎么样?”   “有道理,如果你不怕被场上两人打一顿的话,那边开盘口的!我压人马一万龙门币!”   ……   收音装置内响起一些熟悉的声音,都是这几天被勒令不准出门的空艇上那些血气方刚的船员们。   讯使能够理解船员们的激动。   钢铁与钢铁的碰撞,生与死之间的较量,技艺的巅峰,武艺的极致,一切能让你肾上腺素狂飙的要素都在这里,这里是卡西米尔,我们将带给你忘却天灾的冲击!   望着画面中机械的交锋,讯使立刻想起这来自于卡西米尔骑士竞技的标语。   钢铁,决斗,荣耀,生死。   从这四个词语中延伸出来的便是卡西米尔骑士竞技。   过去属于骑士间研磨武艺的大会现在已经成为泰拉世界最为激动人心的娱乐,骑士竞技大会各级联赛会通过各国的信号塔进行转播,而相关的录像在任何地方都是畅销货,骑士竞技联盟之所以能成为卡西米尔地区的无冕之王,正是因为从这项竞技中诞生的庞大利益。   哪怕有许多“道学先生”抓着骑士竞技中的无限制联赛与各个战队之间的场下动作,甚至是将矛头直指骑士竞技联盟本身对于其余骑士领的压迫,这项移动仍旧在所有人群的风靡,人们幻想自己成为赛场上驰骋的骑士,击败所有人获得最终的荣耀。   观看骑士大会的联赛录像,也是他们这些跑长途贸易的人最喜欢的娱乐。   讯使也不例外。   他一瞬间就被那画面吸引,并且立刻理解了为什么人形骑士的赔率要高那么多。   “奥尔芬斯先生处于下风?”   .   .   .   好强……   哪怕直面过卡西米尔的十王,甚至正面击败过龙骑士格拉西亚,再一次面对同样身为卡西米尔十王的碧洛迪丝女士时,林逸再一次感受到面对龙骑士格拉西亚时候的窘迫,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仿佛自己被拘束于计算力的泥淖之中,而对方却超脱其外,天马行空。   战斗的主导权立刻就被夺走,仅仅依靠“九尾”的计算力显得左支右绌,面对疾风骤雨一样的攻势,林逸的计算中没有找到反击的机会。   她甚至没有使用弓箭。   明明拥有“箭织如歌”这样的形容,但是碧洛迪丝女士的剑术却与龙骑士格拉西亚一样,有一种超越计算的某种东西融入其中,而这种东西大约就是真正的战士与林逸之间的差别。   复眼捕捉到的剑锋一跳,一截剑锋如同在空间中闪烁那样出现在“九尾”的咽喉。   计算立刻给出方案。   “九尾”向后一退,让过那一道剑锋正准备反击,另一柄长剑却在外甲上拉开一道火星。   计算出现了疏漏!   林逸操纵着九尾再次退后,一道深刻的剑痕已经劈开“九尾”的外甲。   不行,这样下去会输!   如果继续按照计算的最优路径后退,对方会获得更多的发挥空间,计算对方剑锋路径的难度会几何级放大,最终超越计算的极限,必须想想办法做些什么!   林逸看了一眼一旁哼着小调儿操作人马的碧洛迪丝女士,心中一气。   管特么的,大不了再回去当修理工,老子不忍了!   心中骂了一声,林逸直接无视计算给出的结果,停下在仓库间逃窜的脚步,同样闪烁的剑锋与人马的双剑交错而过!   咚!   “九尾”的一条手臂直接被卸下来,而人马却毫发无伤。   咦?   望着向后一退,避开剑锋的人马,林逸微微愣了一下。   随着人马的后退,计算压力……减轻了?   林逸眼中的人马动作重新变得可计算,他向前追出一步,计算给出的结果是向前仍旧无法伤害到人马,而自己却会遭受更多的损伤,与之相比,后退则能保证不会被这一剑伤害到,仍旧有寻找机会的余地。   不到眨眼间的犹豫,林逸再次向前出剑。   胸膛被剑锋切开后,人马再一次后退,林逸眼中却慢慢亮起了光芒。   果然,计算压力减轻了?   为什么?   因为对方回转的空间被压缩了,可以选择的出剑方式受到限制?   不,等等,这岂不是说如果我能想办法限制住对面的活动范围与出剑选择,那么就能更加迅速地计算出最佳的结果,以更快的速度出剑?   但要怎么限制对方?   思考没有结果,“九尾”却按照林逸潜意识的答案做出选择。   向前,剑出。   就在人马准备应对这一剑的时候,林逸陡然发现计算压力减轻的根源。   为了应对这一剑,碧洛迪丝女士不再有无数种选择,而剩下的选择凭借计算力已经提前演算出未来,随着女士动作的成型,这些本就经过筛选的画面迅速定格为确定的那一个画面,而这个画面中自己的剑锋却延伸出无数条路线——   有一条路线,自己的剑锋可以更快触及对方的身躯。   剑尖偏向这一条路线,再次交错而过的时候,“九尾”的第二条手臂被斩落,人马的从左肩到左肩,划过心脏的位置,一条恐怖的豁口沿着外甲被完全切开。   咚!   骤然安静下来的仓库中,只有“九尾”手臂落地的声音如此清晰。   林逸在这安静有些发呆,他还是有些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自己做出了违背计算力的选择,但是最后的结果却反而突破了困境?   “奥尔芬斯先生的甲胄失去战斗力,胜者,碧洛迪丝女士!”   一声惊呼让林逸猛地惊醒,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而来的空艇船员竟然已经开起了盘口!   “最后那几剑倒是有些闪灵剑术的味道了,果然格拉西亚那家伙根本就没有把闪灵剑术的关键留下来就嗝屁了嘛,无论是闪剑还是闪灵剑术,你都用的一团糟,真是的,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啊。”   清脆的声音靠近过来,林逸看向碧洛迪丝小姐,心中还沉浸在对于最后那几个选择的疑惑之中:“一团糟?”   那是经过计算力完全破译的剑术,怎么可能一团糟?   “就是一团糟,不过格拉西亚那小家伙遭遇天灾的时候很年轻,应该也来不及将这其中的关键留给后人吧,你算是运气好,遇到姐姐我,正好我和那小家伙学过一些,只是天赋上和那个变态没得比,大概差他那么一点点吧,怎么样,要不要姐姐教你呀~”   碧洛迪丝女士用手指比出“一点点”的手势,笑嘻嘻地等待着林逸的回答。   在她看来最后那几剑明显这个小家伙终于在压迫下找到一些突破,循着那一丝灵感,自然会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路子走错了,现在自己愿意教他真正的闪剑与闪灵剑术,小家伙的小家伙就该叫自己师父了,这样等到自己回到梦境,格拉西亚那个小家伙得知自己的血脉将自己当成师父,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林逸眨眨眼,望着女士高兴得快甩成狗尾巴的马尾巴,把到嘴边的“师父”给咽了回去。   自己破译的剑术与真正的剑术有某种根本性的不同,刚才他的确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在没弄清楚这位女士的来意之前,他怎么可能随便就抱着别人的大腿,虽然这位女士的大腿充满了青春的活力,犹如清晨从林间绿叶间滚落的露珠——想舔一口。   “碧洛迪丝女士,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回答,碧洛迪丝嘟起嘴死死地瞪着林逸,看得林逸一阵发毛,却又没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   “我就是来收徒弟,哦,不对,我不是来收徒弟的。”   在众人无语的表情下,女士吐了吐舌头:“其实是那群蜥蜴人找我来的啦,他们说这两天会组织队伍进入遗迹去提前侦察生命之地的情况,他们想要邀请你一起过去,当然,这不是强制性的,你也可以拒绝。” 第二百四十七章:平行线   洛乐好奇地跟在队伍的后面,这是她第一次通过“正规”的途径进入圣山的内部。   苍穹星桥所在的圣山对于萨弗拉人来说既是圣域,也是禁止进入区域,从小到大被反复强调不要靠近圣山,龙血卫队的勇士们不定期的进行巡逻,入口处的地方又需要祭祀们才能打开,因此几乎没有人擅自进入过圣山,不过洛乐算是一个小小的例外。   坟场内的萨弗拉人与外界的萨弗拉人有很大的区别,由于天灾坟场内食物来源的匮乏,这里的萨弗拉人并不像外界的萨弗拉人那样有进化出恒温系统,按照外界的分类,他们类似于魏彦吾或者鼠王那样还保持着浓重的祖先特征,这种特征就是体内的变温系统,也就是所谓的冷血动物。   变温系统可以有效减少体内的新陈代谢,必要的时候通过外界的放射能源——阳光或者源石能或者天灾过后被翻出来的地热——来代替食物从而获得能量,不过这样的变温系统也会导致大伙儿常常都没什么精神,不怎么愿意思考和动弹,大伙儿都听祭祀们的话,而祭祀们大概是族群中思考最多的人。   但洛乐就不一样了。   她是族群中少见的恒温萨弗拉人,从小就表现出与其余萨弗拉人截然不同的旺盛好奇心,隔三差五地就因为跑去圣山而被龙血卫队发现给扔了出来,而龙血卫队巡逻的区域从来不包括圣山顶部的风暴带,因为那里由于风暴的关系常年处于较低的温度,会使得萨弗拉人的行动与思考都变得缓慢,而就像是德克萨斯在风暴带的边缘掉进圣山内部一样,那一次次的小小冒险也让洛乐在风暴带的残骸中找到进入圣山内部的洞口。   不过那算是“非法入侵”,现在这样从正规渠道进入圣山还是第一部。   她好奇地看着通道中那一扇扇紧闭的金属门扉上的文字,那是萨弗拉人现在还在使用的文字,上面写着诸如“第三出入口”,“重大灾害应急通道”,“第五隔离舱段”,“前方为综合仓库区”,“区域能源供给中心,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之类的标识。   “咦?”   在队伍自然而然地从走过一个上面写有“前方为繁殖舱段(1~7)”的标识时,洛乐张张嘴,疑惑地停下脚步。   见到她停下脚步,队伍也自然而然地停下来,领头的祭祀回过头,蜥蜴人冷淡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这边,“嘶嘶嘶”的声音随之响起:“怎么了?”   洛乐第一次被祭祀用这种冰冷的目光打量,小尾巴不安地甩了甩,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塔兰祭祀,那个,我们是不是走过头了?繁殖舱不是应该在这边吗?”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那一扇紧闭的金属门扉,见到祭祀大人没有说话,她赶紧说道,“我明白了,这扇门打不开,所以需要绕过去,是这样吗?”   祭祀们还是没有说话,龙血卫队的人也没有说话,倒是洛乐熟悉的那位白袍人站了出来。   “洛乐小姐,你曾经告诉过我你的梦想是离开这天灾之地,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是这样吧?”   白袍人取下兜帽,露出洛乐印象中那一张温和的脸。   初雪般的长发,深夜般的瞳孔,与她这种身上还有鳞片残留的萨弗拉人不一样,面前的亚当先生身上完全看不到野兽的特征,如同神明最精美的造物一样,有一种不管是放在男性还是女性身上都可以说是完美的气质与容颜,如同初升的晨光,星辰倒悬的夜,掠过峡谷的微风,似乎其存在本身就拥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亚当先生会在这里说起这件事,但是洛乐还是轻轻点点头:“嗯,是这样的,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这里的大家都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亚当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轻轻摸了摸洛乐那如火的发梢,“外面的世界比这里更加广阔,虽然仍旧有天灾遍地,但是远没有这里这么频繁,并且你们的技术足以在外面的世界建立起一个繁华的国度,一个可以让你们不再颠沛流离的国度。”   洛乐看了看沉默的同胞们,尾巴在亚当先生的抚摸下安定下来,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那我们现在不是来检查繁殖舱状态的吗?”   “我们有比这个任务更加崇高的使命,而需要完成这个使命,洛乐小姐的帮助必不可少。”   “需要我的帮助?”洛乐迷茫地瞪大眼睛,“我什么都做不了啊,没有祭祀大人的学识,也没有龙血卫队的力量,我能做什么呢?”   “如同我们约定的那样,我需要你来作为向导。”   亚当拍着“蜥蜴人”小姑娘的肩膀,脸上的笑容如同阳光般温暖:“只有你才能带我们前往遗迹的最中央,未来的龙骑士,洛乐小姐。”   .   .   .   “生命之地的巡礼?”   空艇内部的酒吧内,碧洛迪丝女士向林逸详细说明了来意。   这几天萨弗拉人的部族已经陆续抵达,龙血卫队与祭祀已经集结完毕,正常情况下这两天就该举行“创生”的仪式,由祭祀与龙血卫队带着无精卵与采集到的鲜血样本前往遗迹内找到繁殖舱段进行后代的孵化,不过每一次仪式之前,萨弗拉人都会派遣一支小分队先行进入遗迹内部确认相关情况,毕竟要是抵达繁殖舱段之后却发现繁殖舱遭到损坏或者出现什么别的问题,那么后果可不是浪费时间那么简单。   而这个先行侦查的过程就被萨弗拉人成为“生命之地的巡礼”。   “理解一下嘛,这里的萨弗拉人生活在这么一个压抑封闭的环境下,总会倒腾出来一些充满宗教意义的东西来加强凝聚力,也得亏他们还是冷血动物,遇到什么烦心事直接往冰水盆子里一趟就睡过去了,要是整个恒温动物在这封闭环境下辗转反侧,早就抑郁了。”   林逸惊讶得倒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会是面前的碧洛迪丝女士来邀请自己。   “可为什么是女士你来邀请我?”   “因为你不是拒绝过那些萨弗拉人了嘛。”马女士摇摇尾巴,“条件没有变化,那些蜥蜴尾巴也不觉得他们再次来邀请会有结果上的改变,所以这不就让我来试试了呗,正好我也算是有求于他们。”   “有求?”   碧洛迪丝女士张嘴刚想要解释,随后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整个人愣了两三秒,才别过眼神有些心虚地说道:“呃,一些硬件的交易吧,这事儿利益相关,不能多说,反正说了你也不懂,不如不说,懂的自然懂,你就给我一个回答,到底去还是不去吧!”   硬件相关?   果然应该是与梦境相关的事情吧。   林逸想到遗迹内的遭遇,不管是那些蜂巢般的居住区还是莫斯提马说过的关于这些龙巢的故事,可以确定这个淹没在天灾之下的遗迹在没有覆灭以前具备相当程度的科技水平,而现在托起整艘空艇的反重力场足以说明萨弗拉人有继承到某些遗产,其中有卡西米尔想要的东西也说不定。   “那么碧洛迪丝小姐觉得我应不应该答应呢?”   “最好不要。”   几乎是没进过思考——当然,很多时候林逸也有些怀疑这位女士是否具备思考的基础——碧洛迪丝女士就直接说道:“那个遗迹比你最夸张的想象还要危险,我们先前的遭遇甚至没有进入那个遗迹的核心区。从外面看上去那里不是一座山吗?我们先前就是在山壁里面徘徊,而只有穿过那一层山壁才能接触到真正的遗迹,你觉得核心区的安保系统会比外面的仆从区强多少?”   这倒是林逸没有想到的回答,他好奇地问道:“碧洛迪丝女士好像对这里很了解?”   “了解也算不上,只是过去的卡西米尔王朝与巨龙的国度建立有外交上的联系,这一点作为格拉西亚家族一员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我清楚啥?   看见林逸懵懂的表情,碧洛迪丝女士拍了拍脑门:“哦,我又忘了你这家伙没有被承认,那么应该是接触不到格拉西亚家族的历史,唔,我想想,这么说吧,格拉西亚家族前身是卡西米尔王朝的贵族,你们家族祖传的闪剑全名是‘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是一门在狭窄空间施展,用以保护王室要人的近卫剑术,格拉西亚家族能得到这门剑术的传承就是因为初代的子爵大人是宫廷近卫,而格拉西亚子爵能成为王室近卫中最耀眼的存在,就是因为子爵大人是身体素质比库兰塔人还要夸张的德拉克人。”   林逸愣了一下,倒吸一口气接上女士没有说出的话:“格拉西亚家族来自于巨龙的国度?”   “嗯,那应该是纪元前的事情,拉特兰还像是乌龟一样飘在空中不动弹的时候,卡西米尔的骑士驰骋大地,以武力介入世界中的任何战场,而巨龙的国度认为卡西米尔王朝与其余的蒙昧族群不一样,卡西米尔王朝则敬畏巨龙的力量,于是两个国家建立了友好的关系,一度有着商贸与科技的往来。”   碧洛迪丝女士点了一杯苹果酒,尾巴甩动的弧度有些失落起来。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群星闪耀之地被天灾摧毁,巨龙的国度变成天灾的坟场,几乎不事生产的卡西米尔王朝无法再用战利品与战争佣金向巨龙的国度交换近乎无限的各类后勤资源,于是卡西米尔王朝的佣兵战争变成纯粹的侵略与彻底的掠夺,骑士的骄傲荡然无存,后面的事情就是大家熟悉的你是了,拉特兰站出来引领各族签订了《万族公约》,而与这份公约为敌的卡西米尔王朝成为了新时代来临的祭品。”   林逸竟然从女士的语气中听出一些怀念。   虽然早就知道面前的碧洛迪丝女士应当是卡西米尔十王中最古老的一位,可是这如同亲身经历一般的语气仍旧让林逸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卡西米尔十王时代的历史背景是分裂的卡西米尔渴望重新得到统一,而这段历史的前提就是卡西米尔王朝的覆灭。   您究竟有多大?   嘴唇动了动,林逸还是没敢把这句话问出来,就算是莫斯提马听见涉及年龄的问题笑容都会有些微的扭曲,他又不傻,被莫斯提马用屎味儿的咖喱教训过之后,他已经学乖了好吧!   “这都是题外话了,回到正题吧,那个遗迹内部是德拉克人的国度,而德拉克人的血脉能激活许多超越想象的遗物,我们遇见的那些巨龙大概是遗迹内部安保系统的一环,越向内深入,安保系统的反应肯定会越发强烈,你们又不能死而复生,还是不要掺合进这些事情吧。”   碧洛迪丝看了一眼身边这小孩子的尾巴,那机械的尾骨让女士有些感叹。   失去家族的孩子就是这样,卡西米尔那片土地早已经失去骑士的荣耀,没有父母的庇护,连自己的尾巴都被人割掉了,现在的卡西米尔好的不学,糟粕倒是学了个十足,将战败者的尾巴割下来当成装饰的习俗竟然还在民间有所保留,而且这孩子不知道幼年经过怎样的苦难,连耳朵也换成了三角的机械耳,看耳朵的位置,这孩子甚至可能是一只奇美拉,最坏的状况甚至可能无法诞下后代,会孤独终老……   “唉,苦了你了。”碧洛迪丝伸手摸了摸林逸的头,“你也不用叫我师父了,等下我会闪剑与闪灵剑术的真谛教给你,闪剑先不论,闪灵剑术本来就是格拉西亚教给我的,我现在也算还给他的后人了,要是你愿意,叫我一声姐姐就行了。”   林逸不习惯这种宛如长辈一样抚摸,他躲开女士的手:“格拉西亚,呃,格拉西亚先生教给你的?”   听见林逸狐疑的语气,碧洛迪丝微微一愣,嘴型张开一个“啊”,然后变成“暴露了”的途中,她硬生生把嘴型给扭了过来:“呃,如果我说我某一天梦到你祖宗,他传授给我的,你信吗?”   我给你一个表情你自己体会.jpg   “好了好了,这种细节就不要去追究了,重要的是我现在在这里,你也在这里,不是吗?”   碧洛迪丝一把将林逸抱过去,用长错地方的营养愣是将林逸的表情给融化开来。   “走了走了,姐姐来教你剑术的奥义,不是姐姐吹嘘,姐姐可是百种兵器,样样精通哦,你有什么问题姐姐我——嗯?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快要窒息的林逸终于得到一个喘息之机,他感激地看向将自己救下来的来人,却在空艇内酒吧的门口看到一个理论上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萨弗拉人,库亚祭祀。 第二百四十八章:变故   萨弗拉人的祭祀会主动来拜访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按照喀兰贸易这边的接触经历,坟场内的萨弗拉人虽然不会拒绝外来者的到来,却也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接触欲望,一般并不会主动与外来者进行官方层面接触,并且这才摆脱碧洛迪丝女士过来进行询问,现在还没有得到结果怎么就直接过来了?   林逸好奇地看向被喀兰贸易的船员引过来的库亚祭祀,后者双手抱胸对林逸俯身行礼之后,却是看向同在吧台的碧洛迪丝女士。   不是来找自己的?   “碧洛迪丝女士,能借一步说话吗?”   碧洛迪丝女士看上去也很诧异,她看了林逸一眼,林逸摊摊手之后,她就直接与库亚祭祀走到角落的脚步。   这是发生什么了事情吗?   林逸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好奇地看向两人所在的角落,却意外的发现碧洛迪丝女士眉头紧皱,像是听闻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想了想,林逸有些按捺不住好奇,还是重新调整了一下听觉的敏感度。   “……一部分祭祀与龙血卫队提前进入了遗迹!?”   耳边骤然放大的声音让林逸停下手里的动作,他以为在这种天灾环境下生存团结与服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怎么这些萨弗拉人连统一行动时间都做不到的?   “是的,今天的祭祀会议中,塔兰,阿里,嘎乌三名祭祀没有准时到场,会议推迟之后,前去圣山方面寻找阿里与嘎乌祭祀的勇士汇报说并没有发现两位祭祀以及本应该看管圣山进出口的龙血卫队,后来我们发现第四出入口有被打开的痕迹,并且也没有在营地中找到塔兰祭祀的踪迹。”   大约是为了与碧洛迪丝女士进行交流,库亚祭祀并没有使用这里的语言,双方的交流都是使用维多利亚语,这可算是帮大忙了,这种似乎是从现代英语中衍生出来的语言与乌萨斯语一样,以基准语言进行些微的调整之后,倒也不至于听不懂。   “这三位祭祀分别负责什么位置?进去的人究竟有多少?”   “塔兰祭祀与我一样,现在负责的是与外来者的接触,而阿里与嘎乌两名祭祀则是两个部族的引导者,现在部族已经聚拢完毕,他们的任务与其余引领者同样,轮换着负责守卫圣山,防止再有外来者因为各种原因在这时候进入圣山。”   “部族引领者……这么说进入遗迹的那部分龙血卫队果然是他们的人?”   “嗯,是两位祭祀所在部族培养出来的勇士,龙血卫队本来就需要听从祭祀们的命令,而为了确保在天灾中的安全移动,负责感知能量流向的祭祀在部族中的权威是绝对的,那些龙血卫队是他们部族内出身的勇士,不可能违抗两位祭祀的命令。”   “绝了,你们就没有想过这样的盲从会导致这样的事态吗?”   “如果没有这样的盲从带来的纪律,我们早已经消失在天灾之中,况且祭祀们绝对忠诚于自己的子民,我们也不清楚三位祭祀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做?这是你们自己内部的问题吧,找我有什么用?”   “我们怀疑三位祭祀可能尝试进入核心区。”   “……啥意思?”   “塔兰祭祀与我负责对外沟通,我负责月亮引导的旅人,而塔兰祭祀负责来自哥伦比亚的那些客人。”   “所以那些猎狼人也跟着进去了?”   “重点是亚当先生也跟着进去了,原本他应该与先遣部队一同进去检查繁殖舱段的情况,但是现在哥伦比亚人的营地已经空无一人,我们怀疑是哥伦比亚人怂恿祭祀们做出这样的行动,而目标很可能是位于核心区的苍穹星桥系统。”   “依据呢?”   “他们之中有黎博利人的占星术士,他们称其为天灾信使,带领他们越过天灾的关键,虽然的确在以前的相遇中也有占星术士在侧,但是这种情况下很难认为是巧合。如您所知,巨龙的国度是群星闪耀之地,对于星辰的认知全部蕴藏在苍穹之下,过去德拉克人建立起星桥系统想要窃取神明的权柄,现在那些占星术士很可能想要重复同样的错误。”   “好吧,你们的愚蠢说服了我,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需要一张核心区的地图,除了真正的龙血卫队作为安保系统的一环能被获准进入核心区,作为仆从的我们从生到死都只有四十平米的自由,目前留下来的所有数据之中并没有关于核心区内部的地图,若是能有一张地图,就算不那么精准,我们也有可能抢在他们之前拦住他们。”   碧洛迪丝女士竟然有遗迹内的地图?   这个消息比起萨弗拉人一部分祭祀的独走还要让林逸感到惊讶,不过正在说话的两人似乎彼此心照不宣,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什么。   “地图,地图,不,算了,我们你们一起进去,我所知道的龙巢与现在差别很大,至少那时候的龙巢并没有被风暴环绕,现在说不定连核心区也受到天灾影响,就算画出地图你们也不一定找得到路,而且说实话,我也只是在宫廷记录中看见过外交使节带回来的龙巢录像,我出生的时候两个国家都已经覆灭了,你让我画也不一定画得出来。”   “可是您的安全?”   “不用担心,你们应该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我也就不多说了,比起你们这些血肉之躯,这个身体更加不怕冒险,况且如果星桥系统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稳定的能量场一旦崩塌,这里谁都逃不开天灾的惩罚。”   “那么便有劳您了,殿下。”   “不要用那个称呼叫我,卡西米尔的大地已经不再有统治者了。”   脚步声与说话声混杂在一起,林逸立刻结束偷听看向脚步声的方向,碧洛迪丝女士皱着眉头向这边走过来。   林逸稍微有些心虚地抢先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看你愁眉苦脸的?”   “出了一些问题。”   “很严重?”   “不好说,不过可能很严重,那些猎狼人与一部分萨弗拉人擅自进入遗迹,目的尚且不清楚,我可能要去处理这方面的事情,先前说好教你剑术可能有些来不及了。”   林逸微微一愣,尝试性地问道:“呃,您这愁眉苦脸,不会在愁这个吧?”   “不然呢?”碧洛迪丝女士白了林逸一眼,有些好笑地说道,“难不成你以为我在怕死?你们在空艇修复完毕后就要离开了吧,原本我还打算在这期间将格拉西亚那些东西还给你们来着,现在看来说不定要等待下一次相遇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的相遇。”   林逸着实没想到碧洛迪丝女士忧愁的竟然是这件事。   仔细想想,卡西米尔十王受到某种意志的驱使,并非是自己想出现在哪里就会出现在哪里,更不可能留下通讯录什么的,有一次相遇的缘分却未必有第二次,而比起出现在龙门的龙骑士格拉西亚,天灾之地的碧洛迪丝女士给林逸的却是另外一种感受。   这位女士有一些像是调皮的长辈,虽然这里面或许只是一个误会,不过短短的几面之间,她也未曾掩饰对于自己的关心,这样的关心甚至让林逸有些微的歉疚感,他想了想,忍不住说道:“萨弗拉人那边的事情,需要我来帮忙吗?”   听见林逸这么一说,碧洛迪丝女士却是眼疾手快地拉过林逸的脖子,拉近身边,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她才轻声说道:“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家伙就不要来参与了,况且这一次与上一次不一样,上一次的风险还算可控,虽然你这个小家伙比我想象中还要能打,但是就算你不出手,那时候我也会出手的,不过这一次可能就算我出手也不能一定将你们救出来,所以你就不要来参与了。”   女士一边抚摸着林逸的头,一边用额头轻轻蹭了蹭,有来自森林的气息从近在咫尺的身体里铺满林逸的鼻尖,清新而芬芳,一如女士本人给人的印象,欢快而自由。   “至于剑术方面,我等下会让给你一份闪剑的数据资料,至于闪灵剑术,抱歉,那是格拉西亚自己从迅捷剑术中升华出来的剑术,我虽然会一点,但是还没有到达能整理成教材的地步,只能从战斗中引导你学会,但是现在已经没这个时间了,如果有下一次相遇的时候,你叫我一声好姐姐,我再教你呀。”   恐怕下一次相遇,你就会知道我并不是格拉西亚的后人,而是你们的敌人了。   果然,这小家伙真可爱。   将林逸的无奈当成是晚辈对于长辈关爱的无奈,碧洛迪丝抱着林逸使劲蹭了蹭,然后才松开林逸,与萨弗拉人的即使一起告别了空艇,还顺带手顺走一瓶苹果酒。   突然到来的家伙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   林逸在酒吧内一个人待了一会后就回到仓库,“九尾”在先前的测试中被斩断双手,他需要对“九尾”的损伤做一个总体评估,不过到达仓库之后,年已经先一步完成了林逸想做的事情,并且告诉林逸一个有些意外,但是似乎又在情理之中的事实。   “那只小马驹下手很有分寸啊,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不过其实都是挑关节位置进行切断,只要换掉关节结构就可以重新吊装到一起了,而关节的备件因为耗损会比其余部分严重,所以相关的备件也是最多的,相比之下倒是涂层的刮擦处理起来更麻烦一点,诶,那小马驹是不是经常卸人手脚啊?”   这要林逸怎么回答?   就在林逸与年重新对“九尾”进行整修的时候,一名库兰塔人带着碧洛迪丝女士说好的剑术资料拜访了空艇,资料是一份放在存储装置内的全息影像,影像中的演示者是一名有着两对龙角的德拉克人,容貌中隐隐有几分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影子,大约是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德拉克人先祖。   而包含完整解释与演示的剑术名称并非是格拉西亚闪剑剑术,而是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闪剑的真正原型,林逸有些怀疑这份资料可能就是碧洛迪丝女士学习迅捷剑术时候的教材,毕竟按照那位女士与萨弗拉人祭祀的对话,女士的身份可能是旧卡西米尔王朝遗留下来的某位贵人。   比起通过计算进行破译,这一份资料完整的说明了迅捷剑术的要领与进攻思路,这也正是林逸现在最缺乏的东西。   林逸的战斗方式一直非常粗糙。   很多时候林逸只是借助计算力进行见招拆招,却从来没有主动设计过什么进攻,而迅捷剑术的根本目的是以最快的速度杀死敌人,为此需要的不是单纯的速度,若是素质相近的情况下,技巧往往才是决定快慢的关键。   卡西米尔迅捷剑术会通过主动的进攻压迫对方的空间,使得对方只能在可以预见到的几种选择内做出反击,而提前预料到这种反击的剑术使用者就可以轻易拆解掉这种预料之中的反击,从而达到杀死对方的目的。   “闪剑”这个名字的来源正是对这种进攻性的描述:前一剑的进攻刚刚牵动目标的动作,下一剑却已经杀死目标,如同剑锋在空间中闪烁,绕过目标的防御夺走其生命。   这是一个林逸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林逸所在的时间并不需要个人的勇武,冷兵器打不过热兵器,小口径打不过大口径,大口径打不过歼星炮,一个完美的鄙视链贯穿人类的历史,这种旧人类时代都被丢进垃圾桶的个人勇武连娱乐都已经算不上,比起永恒流传的色图,武艺的研磨就是一个坏文明。   所以林逸一下子就陷了进去。   完成“九尾”的修复,两天的时间里,林逸浸泡在一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世界,他如同一个初学者一般开始重新拾起这些已经被抛弃的糟粕,超人的计算力带给他一个远超常人的学习能力以及天赋,现在他更是如同资料中说的那样,将自己的思考开始与这一门剑术同步,以进攻为目的开始重新认识自己完成破译的闪剑。   两天后,空艇的仓库,被林逸拉过去击剑的德克萨斯看着停在喉咙的剑锋,耳朵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虽然她知道莫斯提马挂上去的这棵树很强,但是先前的这家伙,有这么强吗?   交手五合,长剑没有相交一次,与以前那种被看穿动作的感觉不一样,从第一剑开始自己似乎变成悬丝的傀儡,明明每一次做出的都是最优的选择,为什么自己的防御就被突破,喉咙被按上一截剑锋?   德克萨斯微微张着嘴,冷淡的脸庞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惊讶。   “果然是沐浴龙血的原因吧,每一个传说中的战士都有沐浴龙血的传说呢,不然怎么解释这样的成长速度?”观战的可颂惊讶的双手握住牛角,“前天那家伙找德克萨斯的时候,他们之间打了足足有小半小时吧?”   哪怕是对于武艺近乎一无所知的空也能看出来这几天林逸的成长。   第一次与德克萨斯的陪练持续了27分钟,可以说不分胜负,第二次21分钟,也还算是五五开,第三次12分钟,德克萨斯惜败,第四次9分钟……现在,交手五合,哪怕是算上交手前彼此绕圈圈的时间,也不到两分钟。   “德克萨斯擅长的并不是正面决斗!更何况德克萨斯并没有使用源石技艺,也不能就这样算是德克萨斯输了!”   空稍稍有些负气的声音让德克萨斯回过神来,德克萨斯对空摇摇头,然后收起武器对林逸摇摇头:“真是的,你到底是什么怪物,若是和你长久待在一起,恐怕我会开始怀疑自己一无是处了。”   “不,怎么说呢,先前有些不觉得,现在倒是有些感觉到自己和那些真正的战士之间的差距了。”   无论是龙骑士格拉西亚,还是森咏者碧洛迪丝,用现在的眼光回过头去看,龙门的龙骑士恐怕并没有将自己的全部展现出来,那时候的剑术与以前的自己一样,近乎是凭借本能在挥动武器而已。   而先前的决斗中碧洛迪丝女士,也是为了引导自己而故意选择了那样的进攻,否则她肯定很清楚自己会用闪剑进行什么样的反击。   林逸一时沉默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保持着两天前的想法,认为凭借“九尾”的力量就能纵横整个泰拉世界的话,说不定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遭遇到意想不到的失败,碧洛迪丝小姐的礼物对于林逸来说,既是一个助力,却也是一个警醒。   “请莫斯提马女士,奥尔芬斯先生来舰桥位置一趟。”   仓库内的广播打断了林逸的沉默,除了仓库内的广播,外面的走廊也隐隐传来同样的呼叫,这竟然是一次面向全舰的广播?   林逸愣了愣,收拾收拾就向舰桥走去,而莫斯提马已经先一步来到舰桥位置,同样出现在这里的还有讯使。   气氛……有一些沉重。   走进舰桥,林逸就感受到那一股肃杀的氛围,他好奇地看向莫斯提马,却是讯使抢先问道:“奥尔芬斯先生,作为天灾信使,你有什么预感吗?”   “预感?”   “看那边。”   莫斯提马打断讯使的话,在舰桥内指向某个方向。   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透过全周天的舰桥,林逸看着圣山的方向慢慢瞪大眼睛——   苍穹熄灭,风暴止息。   天灾下的残骸露出其凄惨的身影。 第二百四十九章:熄灭的苍穹   智慧可以被驯服,民亦如是。——《众圣之语》   .   苍老的视线在虔诚匍匐的人群上逡巡而过,萨弗拉人的大祭祀——“科巴斯”衰老的鳞片中有不安在游走。   祭祀阶层不遵从集体的意志,擅自采取行动带人进入遗迹,这是无数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这使得稳定运行千年的祭祀统治产生内部的信任危机,曾经的祭祀阶层被族群繁衍的责任束缚,然而现在科巴斯却无法判定祭祀阶层中究竟什么人值得信赖,什么人又在悄无声息中被外来者改变。   更加令他感到无奈的是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却并不能亲自去处理这件事情。   民众需要引导,子民需要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依旧前行的信仰,从龙巢内走出来的那一刻,天灾一度夺去这个族群的所有生机,而在毁灭他们国度的苍穹于天灾中再度点亮,成为族群唯一的生机时,他们被迫无奈地重新拾起信仰,借助这令人愚昧而偏执的手段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那个时候开始,祭祀就不仅仅是统治者,更是知识的传承者,子民的引导者,一代代人的传承,在知识与血脉不断劣化的现在,对于几乎与愚民无异的子民来说,祭祀阶层出现的任何分裂或者动摇,都有可能演变成族群性的灾难。   科巴斯看向圣山的苍穹,那穿出苍穹光芒的圣山内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又或者卡西米尔的来人也是阴谋的一环,觊觎群星遗产的不止有那些忤逆的占星术士?   那月亮引导的旅人们呢?   他们又是因何而来?   前往圣山进行追捕的祭祀是否当真值得信任,库亚会不会是哥伦比亚人的另一手准备?   科巴斯无从判断。   它收回视线,无力而又坚定地举起双手,一时间萨弗拉人的营地广场齐齐矮下一截,乌泱泱的人群虔诚地下跪,营地亮起的灯火拉起如烟般的火焰,神圣而肃穆的氛围中,科巴斯缓缓开口:   “苍穹的见证下,我们又一次迎来伟大的创生。”   “我伟大的族人们,众圣庇佑你们穿越神灵的怒火,你们穿越风暴,闯过雷霆,于撕裂的大地中穿行,如今终于抵达净土,现在终于抵达这平静之地,繁衍之所,众圣如同过往,亦如明日那般为这伟大的血脉延续降下试炼,我们的血脉将彼此融合,生命将由此而生。”   “众圣的注视之下,我们向死而生。”   几乎不曾变化的祷言不需要多么的激情,当一种行为成为习惯,哪怕是冷血如萨弗拉人也会选择遵从传统。   沉默的祈祷之中,科巴斯享受着这片刻的安静,共同的肃穆让他能够放松紧张的神经,作为一名强大的术士,延绵的呼吸下,精神在失去束缚的那一刻溢出身体,那具苍老的身躯中一个犹如巨龙般强大的灵魂缓缓睁开眼眸,用一种悲哀的目光注视着广场上近十万的子民。   这就是……萨弗拉人的全部了。   残存的数量甚至不足以支持最初从龙巢中带出来的科技,无法避免的衰退中,曾经从德拉克人那里获得的知识,如今也被迫变成少数人的权柄。   祭祀阶层从来没有想过独占知识,然而稀少的人群却无法建立起一个合适的教育体系,天灾中艰难的环境与繁忙的生活更是不允许建立这样的教育体系,他们只能看着自己的子民一代比一代愚昧,如果不是龙巢内的繁殖舱会植入一些基本常识,甚至就连祭祀阶层也早已遗忘过去的荣光。   千年以来,他们无能为力,一直都,无能为力。   强大的灵魂闭上眼眸,收束的意识将那强大的灵魂重新固定回躯壳,但是在科巴斯睁开瞳孔之前,他却听见一些不应该在这个场合出现的喧嚣。   “那是什么?”   有人悄声说道,不止一个人,复数的声音汇聚成恐慌的尖啸,科巴斯敏锐地睁开眼某,看见一些不守规矩的年轻人提前结束了祈祷。   他有些不满,然而却发现每一个睁眼年轻人脸上都写满震惊。   此起彼伏的惊呼不断惊醒沉默的信徒,所有人看向周围的人,然后被那惊讶的表情牵引,看向近在咫尺的圣域。   科巴斯也看了过去,瞪大双眼。   他看见风暴在分崩离析,一直围绕在圣山山巅,遮住所有人视线的山巅风暴如同失去维系的绳索,气流汇聚的云雾层抽丝剥茧般地向四周一丝丝扯开,如同扯住一件大衣的衣头然后用力一拉,无法描述的伟力逐渐撕扯开风暴的外衣,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的凄惨。   圣山没有山巅,那是一处碎裂的穹顶。   原本应该是蛋形的穹顶从内而外的炸开,厚实的装甲层露出犬牙交错的利齿,那些正是爆炸后产生的断口,仅仅是看着那些断口就能让人想到钢铁扭曲的嘎吱声响,并不由自主地去猜测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扭断数十米厚的装甲层,除此之外,四周的穹壁上还有许多细小的空洞,如同被烟头烫过的蚊帐,能看出来非常明显的烧蚀痕迹。   苍穹的光芒正从最中央的巨大豁口穿出,指向天空,犹如一道永恒的路标。   然而现在这个路标正在不断闪烁,一如注视到那一幕的所有萨弗拉人此刻的心情。   千百年来,萨弗拉人从未见过风暴四散,苍穹闪烁,哪怕他们知道苍穹的光辉会次第点亮,可是每一次苍穹熄灭之前,祭祀就会带着他们离开,从来没有在创生的祭典中发生过这种事,哪怕是最大胆的年轻人也将惊慌的视线投向大祭司,然而科巴斯能做什么?   他张开嘴,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那样抖了几抖。   “怎么会,星桥系统的控制终端在评议会下方,他们哪里来的权限进入那里?”   几近不可闻的喃喃自语中,那闪烁的烛火最终在一片惊呼中——   熄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雪山之灵”的舰桥,林逸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宛如刚刚打完一场热兵器战争的钢铁穹顶,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事情,不过从大约两个消失前开始,圣山的风暴就在以一个相当快的速度剥离,并且大约一个小时前,苍穹的光辉彻底熄灭。”   “一个小时前?”   “嗯,我们那时候尝试与萨弗拉人取得联系,不过现在萨弗拉人自己都乱做一团,根本没办法得到有效的情报,只是听说大祭祀在祭典现场看到这一幕后昏倒,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想来应该是没有大碍,科巴斯大祭祀实力上足以比肩莱塔尼亚的大艺术家,昏迷应该只是暂时的,只是昏迷的时间与场合太过难堪了。”   祭祀现场翻车可还行。   林逸完全能够想象到最高祭祀在祭典现场当众昏迷,而视为神圣象征与信仰核心的苍穹又在那一刻熄灭会给这些萨弗拉人带来什么样的冲击。   信仰能够赋予人度过劫难的勇气,也能赋予人拥抱毁灭的愚蠢,说白了,两者的本质不过都是情感上的某种极端表现,现在有人说外面的萨弗拉人变成末日信徒,开始准备计提迎接世界末日林逸都不会太惊讶,这本来就是萨弗拉人选择用信仰愚民后必然会有的反噬,只不过可能时机太巧合了一点。   林逸摇摇头,转头看向讯使:“那么讯使先生,你先前说的天灾?”   “奥尔芬斯先生没有预感吗?”讯使的表情倒是十分惊讶。   “他才刚刚成为天灾信使不久,经验上没有我们丰富,不会如同我们一样,将茶杯里的茶梗没有立起来都当成天灾的象征。”   “呃,那不是东国那边的天灾信使,哦,好像是应该叫作灾寻使?这不是他们的玩笑话吗?”   莫斯提马耸耸肩,而讯使因为莫斯提马这一打岔也没有继续纠结林逸没有感应到天灾的问题,而是直接回到正题:“天灾可能要爆发了,失去苍穹提供的稳定能量场,大气中能量的流向有一些不对,已经出现了一些天灾的征兆,我已经与空艇上的其余天灾信使确认过,现在想要统合一下大家的意见。”   大家显然指的就是莫斯提马与林逸,只不过林逸这个“天灾信使”的身份水分很大,他对于天灾并不熟悉,对于解决天灾可能倒还有几分经验,不过也不妨事,这种时候只要站在莫斯提马一侧就行了,比起林逸这个刚刚考下来执照的,莫斯提马可是拉特兰出身的正统信使。   “嗯,天灾降临。”   意简言赅,莫斯提马的回答让林逸眼皮子一跳:“我和莫斯提马一样的看法。”   “果然结论是一致的吗,那么可以确定天灾即将到来了。”讯使烦恼地咬了咬指甲,“莫斯提马小姐,奥尔芬斯先生,你们能确定天灾的种类吗?”   “不,无法断定,各种迹象都太过暧昧,恐怕会是复合型的天灾。”莫斯提马稍稍一顿,“不过不管怎么说,明知道天灾会发生,这个时候启航如果碰上风暴,那么结局只会有一个。”   “但是留在这里……”   讯使苦笑了一下,他没把话说完,但是所有人都能明白这个苦笑的含义。   若是天灾降临,留在这里也是等死。   “不管怎么说,我先去做启航的检查与准备,莫斯提马小姐,奥尔芬斯先生,能请你们协助空艇上的天灾信使监控天灾的动向吗?”   莫斯提马看了一眼林逸,林逸正准备点头,三人却同时听见一阵“滴滴滴”的响,讯使怔了一下,回头看向船长位置上的操作面板,然后接通通讯:“怎么了?”   “呃,讯使大人,就是那个……恐怕出了点麻烦?”通讯中的声音显得十分迟疑。   “恐怕?”   “就是,呃,我也说不清楚,讯使大人,你能看看外面吗?我是说地面。”   讯使在操作面板上按了几下,全周天的显示屏切出来外部观察装置,他们一下子就看见了空艇人员所说的“麻烦”,或者说,这的确不知道该不该称呼为麻烦。   一群萨弗拉人正跪在外面,即使是那些与正常人完全不同的雄性也能从中看出来一种慌张。   林逸突然感觉到一口锅好像要扣在自己头顶,而一边的讯使则是诧异而戒备地看着这一幕:“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清楚,从刚才开始就有不少萨弗拉人向这边聚集,我们以为可能是趁乱想要做些什么,但是他们什么也没做就跪在外面,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去管。”   “他们有说为什么来这里吗?”   “没有,就是这么跪着,塔里克先生去问过了,他们好像被吓坏了,什么也不肯说。”   讯使好像要再问什么,不过一边的莫斯提马却先一步开口:“大祭祀倒下后祭祀层应该出现一定程度的混乱吧,祭祀们应该暂时顾及不上一般民众,而习惯于将思考寄托在祭祀那边的一般人在失去安全感之后,自然会寻找第二个寄托。”   “第二个寄托?”讯使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古怪地看向林逸,“你是说奥尔芬斯先生?”   沐浴龙血之人。   这时候他才想起前几天在萨弗拉人部族中流传的这个称呼,那时候他并没有怎么在意,以喀兰贸易与这些萨弗拉人的接触,他知道这是萨弗拉人的祭祀用来稳固自身统治的一种手段,倒也不一定是真想要让这“沐浴龙血之人”留在这里做些什么,等到林逸与他们一起离开时,祭祀们有充足的经验将这一次离去瞎编成什么伟大的预言,然后在萨弗拉人之间传颂成有一个传说。   没想到现在还真的发挥了作用,虽然不知道是好是坏。   “林,你最好出去稍微安抚一下那些萨弗拉人。”莫斯提马同样看见那些瑟瑟发抖的萨弗拉人,微微皱起眉头,“他们的情绪很不安定,如果这种恐慌情绪长时间得不到安抚,那么可能会引发某种极端反应,认为自己被抛弃的人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   “倒是没问题,不过这样做的话不会引起萨弗拉人祭祀的误会吗?”林逸有些犹豫,“若是他们理解成我们想要从中渔利,那么可能会导致更加尖锐的冲突。”   莫斯提马一时也沉默下去,现在不清楚萨弗拉人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无论这边做什么都有可能起到相反的效果,但就在众人有些犹豫的时候,讯使没有关闭的通讯里再次传来船员的声音。   “讯使大人,我看见萨弗拉人的祭祀过来了!” 第二百五十章:天灾信使的任务?   信仰能够使人有多坚强,就能够使人有多脆弱。   披着遮脸的罩衣,林逸跟随着萨弗拉人的祭祀穿过空艇外聚集的萨弗拉人群,祭祀阶层构筑的面向祭祀的信仰使得这些萨弗拉人在天灾环绕的坟场之内也能保持常人难以理解的顺从,但是现在信仰出现动摇的时刻,就算平日里喜欢夸耀力量的家伙们,现在一个个也变成只会祈祷拯救的胆小鬼。   一个接着一个,围绕在空艇这边的人群吸引到更多人的注意,于是就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朝拜的行列,明明已经是天灾随时可能降临的情况,这些萨弗拉人却完全没有自救的打算,只是在等待他人的拯救。   看得让人有些火大。   “奥尔芬斯先生?”   塔里克看向停下脚步的林逸,目光同样从空庭外围绕的人群扫过,却是没有林逸那样的感受。   这样的画面在谢拉格也并不算罕见。   “雪境”谢拉格,那本来就是一个宗教至上的国家,就算没有到朝拜的时节,圣山附近也常常会有人群聚集进行朝拜,而崇圣之路上更是随处可见向着身上方向跪拜的旅人。   “不,没什么,我们走吧。”   林逸摇摇头,信仰对于他来说只是文字记录下来的一种社会行为,对于宗教与信仰他保持着中立的态度,只是现在看着这些在困境下只会祈祷的人群,他却有一种怒火在膨胀,这并不符合他对于人类的期许,哪怕泰拉人与他认识的人类并不是同一种族,然而他却从泰拉人身上看到人类过去的历史,自然希望泰拉人能够继承他所憧憬的属于人类的荣光,即于绝境中对抗命运的勇气。   就算待宰的鸡都知道扇扇翅膀拼命地跑。   林逸从人群中抬起目光,现在距离苍穹的光辉消失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原本空白区蔚蓝的天空已经出现毁灭的阴影,正如莫斯提马与讯使说的那样,天灾正在迅速开始聚集,聚集的黑云如同一只庞大的暗鸦遮蔽了阳光,将午后时分压成傍晚的阴郁,大风将人的衣物吹得猎猎作响,不断有气流的回旋变成小型的龙卷聚了又散,风力正在随着时间加强,再过一会儿恐怕就会变成真正联通天地的龙卷风。   一阵风扯开林逸的罩衣,林逸沉默地拉起兜帽,随同祭祀继续穿过人群。   没有人在那一刻认出他。   哪怕从他们于空艇中出来的时候就有不少萨弗拉人发现他们,并且将惴惴不安的视线投向与祭祀一起行动的他们,但是当林逸露出容貌时,却没人认出林逸就是沐浴龙血之人。   信仰就是如此蒙昧之物。   这些萨弗拉人听说过沐浴龙血之人,却没有人真正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信仰不需要具体的容貌,只需要塑造一个内心依托的对象就可以轻松夺走人们的勇气。   离开空艇,穿过人群,将“大祭祀想要见见沐浴龙血之人”的消息带来空艇的萨弗拉祭祀带着林逸来到营地的中央地区,这里是引领各个族群的祭祀们居住的地方,两天前林逸就在库亚祭祀的帐篷内休息过,而库亚祭祀的帐篷在这里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顶。   约莫十万人的萨弗拉人一共有数百人的祭祀,这些祭祀占据了营地中央近乎百分之十的区域,平日里是萨弗拉人中最为神圣,也是最为紧要的场所,一直有龙血卫队进行守卫,偶尔从祭祀居住区域路过的萨弗拉人也会恭敬地抱胸行礼,只是现在这里却显得有一些吵闹。   林逸有些诧异地看着祭祀区域这边同样聚集了一群人,不过与围绕在空艇的人群不一样,这里的萨弗拉人显得十分激动,不少人吵嚷着涌向守卫的龙血卫队,就算是蜥蜴脸也能看出来那些龙血卫队战士的为难,他们似乎是不被允许或者是不想要伤害一般人,面对汹涌的人群只能高举着武器,用强壮的身躯结成一面墙来面对其余萨弗拉人的责难。   猛烈的“嘶嘶嘶”声音中,那些暴躁的人群或是用爪子撕扯,或是用尾巴抽打龙血卫队的战士,他们的目的好像也并不完全是想要越过龙血卫队组成的防线,有的人就指着这些木桩一样的龙血卫队进行攻击,不,说是攻击,其实更像是一种发泄?   “这是怎么回事?”   林逸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他还记得两天前从祭祀居住区域离开时,这些萨弗拉人表现出来的恭顺,与现在相比简直是两种人。   塔里克与萨弗拉祭祀进行过一番交流后,塔里克走到林逸身边:“他说那是一群被恐慌与迷茫击溃的孩子罢了,不用去管,不过我们要更换一下路线,从别的方向进去了。”   林逸看向萨弗拉祭祀,后者捏着法杖的手紧了又松,虽然说得轻巧,游离的眼神却也说明这样的事态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我想来不及了。”   林逸摇摇头,果然话音刚落,聚集在祭祀区域正面的萨弗拉人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一开始萨弗拉祭祀根本没料到这样的情况,着急赶路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祭祀区域这边的异常,而林逸与塔里克虽然看见了,却也只是惊讶于秩序崩解得如此之快,自然不会想到要隐匿行踪。   围绕在祭祀区域前要求说明情况的萨弗拉人看见给林逸他们带路的祭祀,那熟悉的长袍与法杖让场面一度安静下来,随后那汹涌的人群化作将人吞噬的潮流向这边涌过来,身边的塔里克被那宛如冲锋一般的气势吓了一跳,直接拔出随身的短剑。   林逸也同样拔出寒霜。   他并不指望与这些激进的萨弗拉人能够进行有效的交流,现在也没那个时间,天灾的到来让空艇的出航成为泡影,更是一柄悬在所有人头上的达摩克斯之剑,他想要知道这个时候大祭祀究竟是否有什么对策,既没有时间安抚这些人,也没有心情来说教。   看见武器的出鞘,涌过来的萨弗拉人稍微停滞一下,龙血卫队未曾亮出兵器,林逸和塔里克的行为令他们感到一丝危险,但是很快这一丝理智就被狂热吞噬:   龙血卫队都不敢动手,你们这些外来者难道敢在这里杀人?   人群再度汹涌,林逸眼睛里蒙上一层寒霜,他看向人群中叫嚷得最大声的一些人,这些天一直尝试破译的萨弗拉人语言勉强能听出来其中几个简单的单词:   “末日”,“毁灭”,“欺骗”,“杀了他们”……   以及“亚当”!   林逸眼神向人群中的某个点看去,整个人不退反进,出鞘的寒霜抬在胸前,大步流星地迎向涌过来的潮流。   如果说这两天林逸最大的改变,比起单纯的剑术与战斗能力,更大的则是思想上的变化,碧洛迪丝小姐送来的剑术资料中比起单纯的拆解剑术进行讲解,更多地则是偏向于战斗中的选择,以及在真正面对战斗中时应当有的思维模式,简单来说,那位出现在资料中的卡西米尔王朝宫廷近卫在教人如何成为一名战士。   现在林逸就是一名战士,或许是刚刚接触到这个世界,但是气势上与以前却有明显的差别。   他向前走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脖子上被架上一柄剑锋,每一个人都有一种感觉,若是挡在这个逆行的外来者面前,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互相鼓舞的勇气与死亡的恐惧被上天平的两端,这些因为苍穹熄灭而慌张到开始冲击祭祀居住区域的人,自然也同样败给另一种死亡的恐惧,犹豫的人群缓缓向两侧散开,又在三人身后汇合,唯有林逸四周出现一片空白,任由林逸在蜂拥的人群前,走到那个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拼命向后退的萨弗拉人,先前听见的“亚当”就是从这个人嘴里落下来的单词。   对付这样的人并不需要什么剑术,两人之间的阻隔的人群自动向两边流开之后,林逸踏步向前,一剑直接钉穿那人的肩膀,四溢的鲜血中他将按着长剑往地上一插,将人直接给钉上地面,然后才扭头对身边紧张不安的塔里克说道:“问问,他刚才提到的‘亚当’是怎么回事?”   塔里克点点头,依照林逸的问题去问,然后回答却只是一片叫骂,就算没有翻译,凭那语气也能猜到肯定在满嘴喷粪。   那人对着周围的萨弗拉人叫着些什么,四周的萨弗拉人犹豫中似乎产生新的勇气,他们向前踏出一步,但是很快却发现自己体表的鳞片蒙上一层白霜。   温度在迅速地下降。   以林逸为中心,以钉入萨弗拉人身体的长剑为源点,逐渐开始冻结的空气与大地之中,萨弗拉人感觉就连思考都在变得迟缓,温度的变化对于冷血动物尤其有效,那种慢慢沉入死亡的感觉令所有人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慌张地远离那白霜覆盖之地。   林逸冷眼看着剑下的萨弗拉人歇斯底里般的嚎叫,他看向身边的塔里克,后者则脸色严肃地说道:“他说是亚当先生告诉他们的,苍穹的光辉被祭祀们垄断,神明的愤怒总有一天会积累到极限,苍穹会熄灭,灾劫将自千年后再次降下,这一次神明不再会有怜悯!”   “他在说谎!”   不成调的维多利亚语从身后的萨弗拉祭祀口中吐出来,他瞪大眼睛,接下来的话又变成愤怒的“嘶嘶嘶”。   塔里克立刻跟上翻译:“祭祀是人民的引领者,我们的存在即是为了族群的繁衍奉献一切,千年前的灾劫本来就是神明的任性妄为,恶神的暴虐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个外来者怎么敢如此评述我们,他懂我们什么!”   祭祀的喧嚣与塔里克的翻译都从林逸耳边流过,林逸没有说话,他从萨弗拉人手里抽出剑锋,一阵痛苦的叫嚷声中,在他脖颈间一划——   至少可以确定亚当并没有与这些萨弗拉人合谋筹划着什么,这已经是一个好消息了。   ——一颗蜥蜴人的人头缓缓滚落,与躯体分道而行。   林逸收起长剑继续向前,四周的萨弗拉人如同脖子被捏住的鸡仔,却是没有人再叽叽歪歪。   一直到林逸他们三人进入祭祀居住区域之后,这里的冰冻才缓缓溶解,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的萨弗拉人仿佛要忘掉先前被吓到的羞耻一样,彼此聚在一起开始辱骂那竟敢当着众人行凶的外来者,还有祭祀阶层竟然与外来者勾结在一起,更有甚至还在辱骂先前被他们欺侮的龙血卫队竟然对这一次谋杀无动于衷!   “但是我好像认识那个人?”人群中有人小声地说道,“好像就是那个外来者在两天前从祭祀居住区走出来的,在库亚祭祀的陪同下。”   叫骂声一时戛然而止,作为前些天最热门的话题,祭祀们的刻意散播下,所有人都知道时隔多年,部落中再次出现沐浴龙血之人,而这一次沐浴龙血的英雄却是一个外来者。   外来者?   望着那向大祭祀方向走去的背影,一时间萨弗拉人再次陷入封冻般的沉默。   .   .   .   林逸没有去管身后萨弗拉人的骚动。   若是萨弗拉人的祭祀还有脑子,自然会趁着刚才那一幕留下来的震撼展开行动,阻止这一小搓人引发的混乱继续蔓延。   那位“亚当先生”似乎也没有真的将那种教唆当作是主要的计划,恐怕是决定展开行动之前才随手散播的谣言,反正等到苍穹熄灭这样的谣言自然会被“证实”,至于要是计划不顺利也不需要担心,他们怂恿祭祀一起行动,显然已经没有在考虑与萨弗拉部族的后续。   这种一时的混乱若是有强硬的手段,镇压起来也并不麻烦。   林逸直接跟着萨弗拉人的祭祀来到营地最中央的议会厅,这个大型帐篷内已经聚集有几十名高阶的祭祀,这些祭祀在各自部族负责统筹全局的工作,而其余稍微低阶的祭祀没在这里,应该是去想办法维持现在接近十万人的稳定。   萨弗拉人的祭祀向林逸齐齐抱胸行礼,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很快林逸就被引领到萨弗拉人的大祭祀“科巴斯”的面前。   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祭祀如同被抽去水分那般,形容枯槁,整个人与先前相比完全还是一副水寿命将近的模样。   “怎么回事?”林逸看向身边的萨弗拉祭祀。   通过塔里克的翻译,林逸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作为祭祀阶层的首领,科巴斯需要与苍穹建立起一定联系,这样才能确定苍穹每一次点亮和熄灭的时间,以及顺序,从而规划出各个部族巡礼的路线,而这样的联系却也十分危险,一来是可能会被苍穹察觉,而来就是苍穹出现什么状况,可能直接反馈到大祭祀这边。   犹如现在这样。   科巴斯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向面前的外来者,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林逸的手臂,用十分勉强的声音说道:“有人……窃取了……苍穹的权柄,请您把苍穹……重新……点亮吧,求求您……”   林逸静静地看着科巴斯,连对方嘴里的维多利亚语都没让他感到惊讶,他只是反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若是……他能……夺取苍穹,那么……您应当也能……”   这个“他”指的是亚当,至于这句话的含义……   林逸眨眨眼,他从在库亚祭祀的帐篷内醒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的机械尾巴和耳朵还能隐瞒什么,不同于碧洛迪丝女士,在蜥蜴人的帐篷内,就算有莫斯提马的守护,这些蜥蜴人也不会没有看到自己的原貌。   在他们眼里,那应当与亚当一样吧。   “还有一个问题。”林逸看向科巴斯,“点亮苍穹,能阻拦天灾降临吗?”   科巴斯似乎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点点头。   “那么交给我吧。”   林逸拉下科巴斯的手轻轻放好,转头准备离开的时候,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为……什么?”   “因为我是天灾信使。”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高阶祭祀们拿过来的一个精巧箱子。 第二百五十一章:密钥与袭击   林逸并不意外祭祀们会拿出来一些会有用的东西。   如果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前往遗迹内部点亮苍穹的话,直接让祭祀过来传话就行了,自己是否会答应都不会因为多走这么些路而变化,祭祀们让自己过来显然是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需要在祭祀们共同的见证下交付给自己。   那是一个古怪的箱子,箱子的外表并不华贵,四四方方,看上去更像是一块暗淡的石头,如果不是四个方向的锁孔,根本不会有人将其与箱子联系在一起,而箱子拿出来之后,又有四名祭祀站出来拿出四把不同的钥匙,显然这个箱子与四把钥匙都是分散保管,只有在祭祀阶层一致同意之下,箱子才可能被打开。   林逸一时竟是想不到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东西才会有如此郑重的保管方式,至少这繁琐的保管方式足以说明里面的东西,大概是不需要经常使用的玩意儿。   箱子被祭祀们打开,林逸看见石头的箱子里面……还是一块石头。   准确来说,那是一个立方体,边长只有十厘米,不过比起箱子的黯淡,立方体六面都有一些苍蓝色的纹路,那不像是后来通过某种手段画上去或者印上去的花纹,而是从锻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的东西,或者说,本来就是这样的设计?   “这是什么?”林逸好奇地问道。   问题被塔里克先生翻译之后,祭祀们中走出来一位位高权重的人,用“嘶嘶嘶”的声音说道:“这是苍穹系统备用控制系统的启动密钥。”   “星桥的备用系统?可以用它拿回苍穹的控制权?”   高阶祭祀先是摇摇头,然后有点点头,在林逸的疑惑中塔里克缓缓翻译起祭祀的话。   “不是星桥系统的备用控制系统,而是苍穹的备用控制系统。”   “这两个系统不是同一个?”   “确实是同一个系统,但是时间上存在先后关系。”高阶祭祀缓缓说道,“苍穹系统的建立在星桥计划之前,它原先是负责管理德拉克人的社会资源分配系统。”   “巨龙的国度建立在遗迹之上,而遗迹往往会招来天灾,就算德拉克人建立起伟大的穹顶抵御天灾,然而龙巢内部空间也存在极限,所以为了达成最佳的支援分配保证社会高效且公平地运行,德拉克人模仿旧日的遗迹创造了一套社会管理系统,将其命名为‘苍穹’,意为巨龙对天空的向往。”   “星桥计划则是在这一套系统稳定运行之后,德拉克对于天空的研究持续深入,他们察觉到某种有可能是地面遗迹主人的伟大存在,并且打算尝试与这样的伟大存在进行沟通,于是他们计划并设计了一套超远程光波通讯系统,可以将信息转化成光波信号传递信息,同时收束大量能量的光波信号足以抵抗穿越大气层时的信号衰减,达到直接射穿大气层与伟大存在进行联系的目的。”   “就算是德拉克人想要建立起可以释放这种高能光信号的系统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正是那个时候他们开始与外接进行接触,与群星之地以外的卡西米尔王朝合作,以机械农业下一年多熟的农业收获与大量基础机械零件与其交还群星之地缺少的某些特殊矿产,而投入大量资源的星桥系统建设不允许有任何失误,它需要一个永远不会犯错的统筹者,于是最高评议会的决定下,‘苍穹’系统便成为整个星桥计划的监督者,并最终成为星桥系统的控制主机。”   对于萨弗拉祭祀的这一番话,塔里克翻译得十分艰难,甚至有些词汇他是用一种相当口语化的形式翻译给林逸,例如“星桥”就被他直译成“星辰间的桥梁”,但是这并不影响林逸在脑海中将这些话还原成萨弗拉祭祀真正想说明的事情,并且为这个沉默在天灾之下的国度感到惊叹。   旧人类与新人类之间的标志性差别,其实并非是以机械飞升为临界点,当然,那是一个最明显的标志,但是学术上认为真正的临界点应当是“中央数据库”的建立,因为一个完全服务于人类且拥有近乎无限计算能力的智能程序实现了社会资源的完美分配,这种完美并非是将资源统合进行平均分配,而是以解决当前文明所遇到的难题为前提,同时兼顾到所有个人的资源分配。   正因为这种全新且完美的社会资源分配方式,新人类才得以完成高效的进化,并在这个临界点之后不到两年就完成机械飞升。   萨弗拉祭祀描述下的巨龙国度,已经有几分新人类的影子了,但林逸还是有一些不解。   “既然是已经完美运行过的社会管理系统,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备用控制系统?”   听见这个问题,萨弗拉祭祀反而疑惑地看向林逸:“若是没有这样的备用控制系统,如何确保‘苍穹’不会失控?您可能不能理解这种已经无法重现的社会模式,但是没有人会真正信任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   啊这……   理智上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样的担忧,旧人类的文学中也有不少这样的担忧,不过从过来人的角度来说,这样的不信任代表了那个昔日的国度其实并没有完全接纳“苍穹”的引导,既然存在这样的干涉机制,那么总得有不受“苍穹”管理的人来掌握这样的干涉机制,而那一小撮人等同于可以越过“苍穹”管理体系的特权阶层,从结果上来说会留下诸多隐患。   不过旧人类到新人类,林逸熟知的历史中,旧人类也是花了相当漫长的时间去讨论是否建立中央数据库,现在的他很难想象凭借旧人类多变而复杂的情绪化思考,最后是抱着多么巨大的勇气决定去相信一个由他们创造出来的造物,这就是他痴迷于人类的原因之一。   林逸摇摇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些什么,而是直接问道:“这个密钥要怎么使用?”   “最高评议会所在的高楼地下两百米有一个最终安全堡垒,里面是苍穹系统的物理主机,那里设立了一个操纵平台,只有密钥持有者才能打开安全堡垒进入,并且启动操纵平台,‘苍穹’的所有程序中都没有提及最终安全堡垒,它无法认知到那个地方,而最终安全堡垒采用遗迹内挖掘的特殊合金建立,一直到群星不再闪耀,德拉克人都没有找到摧毁那些合金的办法。”   也就是说,这一套备用系统还能发挥作用?   不过说到底还是要进入到遗迹核心区,甚至是最核心的地方才有可能接触到那一套控制系统,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林逸稍稍振作精神,将立方体的密钥收好,而看见林逸这么做,萨弗拉人祭祀目光复杂,但也稍稍松了口气,大概是对到头来需要依靠外人而心情复杂,他很快又“嘶嘶嘶”地开口:“龙血卫队会与您一起进入,如果遇到巨龙他们会负责牵制,请您在那时候直接抛下他们前往备用控制系统的所在,据我们的观测,两到四小时之间,天灾就会袭击这里,我们时间紧迫。”   “我知道,那么就——”   ——那么就尽快出发吧。   林逸是想要这么说,然而真正说出口之前,一声嘹亮的怒吼则将他的声音完全淹没。   吼!!!!   逐渐靠近的龙吟一瞬间让所有人头皮发麻,林逸身边的萨弗拉祭祀反应极快,他的法杖上亮起光辉,无形的护罩在那一瞬将帐篷内所有人笼罩其中。   毁灭的火焰从天而降。   炽白的红眼一瞬间将护罩外的所有东西一并烧毁,连带着帐篷的穹顶也化作飞卷的灰烬,一个影子从天空掠过,带起无数灰烬在空中飞舞消失。   “龙!”   听见塔里克的声音之前,林逸就看见了一掠而过的巨大生物。   银色的鳞片在昏暗的天空中熠熠生辉,约莫十米的银色生物一瞬间拉远位置,有光辉的火球在双翼下凝聚,随后炙热的光束从大地上一扫而过!   无数帐篷瞬间被点燃,恐惧在营地上方汇聚成难以名状的尖啸,骤然遇袭的萨弗拉人们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喧嚣。   “龙从风暴之中出来了!”   塔里克的声音中,林逸看向圣山的方向,那破破烂烂的穹顶中还有巨龙扇动金属般的双翼不断涌出,骑乘着天灾的暴风向圣山下的营地滑翔。   天空中一共有七头巨龙。   林逸紧盯着最后三头飞出来的巨龙,那些巨龙的后背上立着白袍的人影,这些白袍人已经没有再隐藏身份的打算,他们紧紧拉住缰绳,落下的兜帽后露出折起来的狼耳。   “猎狼人!德克萨斯!”   林逸看着那三头巨龙与其余四头在营地内掀起混乱的巨龙不同,径直地冲向停靠在营地内的空艇!   .   .   .   空艇的上层观测所,从萨弗拉人开始围过来的时候,能天使就被安排到这个最高点。   德克萨斯让她从高处监视整个营地内萨弗拉人的动向,方便大家推测萨弗拉人的行动,她先前刚刚用狙击铳锁着林逸的脑袋,看着那家伙越过萨弗拉人群进入祭祀营地。   那时候还真让她手里捏把冷汗。   围上来的萨弗拉人有小几百人,这家伙还真敢在群情激奋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直接下杀手啊,他就不怕起到反效果被一拥而上了吗?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么多人围上来可不管你会不会什么剑术的……   她倒是下意识忽略了现在林逸可是法术近卫,配合源石技艺能有一首“伪·真银斩”可用,那些本就因为不安才聚集在一起的一般通过萨弗拉人怎么可能对林逸有什么威胁。   “喂,阿能,你眼神好,你看看那是什么?”   一旁的可颂突然拍了拍能天使的肩膀,这也算是企鹅物流习惯的合作了,能天使架狙的时候可颂负责保护,不过实际上来说很少会有使用这套战术的时候,因为大多数时候能天使都拿着冲锋铳在“哒哒哒哒哒”,而可颂大多数时候负责冲进人群用盾拍人。   “什么东西?”   能天使向可颂指明的方向看过去,有一个小点从圣山方向升起,她抬起狙击铳的瞄准镜对准那一个黑点,准心中出现一头银色的生物。   力量与美貌完美地融合在那一副银色的身躯,巨龙优美地乘风而过,留下的却是深入心灵的恐怖。   “淦!龙!它们从龙巢内飞出来了!可颂,告诉下面的人,麻烦大了!”   可颂立刻拿出随身的无线电,而能天使则娴熟地抓住巨龙的飞行轨迹,一直用瞄准镜锁住巨龙的身影,但她很快就意识到那个飞行轨迹意味着什么。   “不好!”   能天使拿开狙击铳,看着天空的银龙迅速向祭祀居住区域接近,它开始张嘴,有能量直接在那利齿之间凝聚!   “那个笨蛋有危险!”   话音刚落的瞬间,毁灭的喷射白光就将祭祀居住区域化成一片火海,炽白的火焰中有许多小人蹦蹦跳跳,而那火焰的落点却有一个护罩抵御住四周的火焰。   能天使刚刚松了一口气,天空中起此彼伏的龙鸣让她转过头,看见又有巨龙从穹顶内飞出,这些不费吹灰之力拿到制空权的畜生们从空中对营地进行毁灭性的打击,一时间近十万人的营地陷入巨大的混乱之中。   “阿能,那边!”   不用可颂提醒,能天使也看见了那径直冲着这边而来的三头巨龙,巨龙后背的骑乘者根本就没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那空中折叠的狼耳直接说明对方的身份。   “该死的玩意儿!”   能天使迅速抬起枪口,直接锁定对方的位置,扣下扳机的一瞬间,猎狼人面前泛起一片林逸。   弹丸被什么护罩挡住了!   “就特么知道会有这些倒霉玩意儿!”   看见那些猎狼人没有风中凌乱的时候,能天使就想到肯定有什么护住这些骑乘者,只是没有想到狙击铳仍旧无法击穿那样的保护措施!   “小心!”   可颂一把将能天使扑倒在地,迅速接近的巨龙与先前四头巨龙一样,没有使用炽白的火焰攻击空艇,甚至没有用那无坚不摧的爪子来攻击,他们只是围绕着空艇转了两圈,如同一种无形的威吓。   可颂看着巨龙的迷惑行为:“他们怎么回事?”   “德克萨斯在里面。”能天使咬着牙齿,“他们要活的。”   “既然这样,那我们和他们干瞪眼不就得了?”   “不,威吓不行的话,他们肯定会开始攻击,开始杀人以示警告。”   能天使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发现接近的巨龙猛地从盘旋中调头,她微微一愣,随后猛地冲到观测所边缘,隔着巨大的囊仓看向地面。   燃烧着喧嚣的大地上,一匹狼正向远离空艇的方向奔逃。   “笨蛋德克萨斯!你回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苍穹”之下(一)   复数的观测点同时看到了从圣山滑翔下来的巨龙,德克萨斯第一时间就嗅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猎狼人根本没有掩饰,德克萨斯也很清楚为什么不加掩饰。   这是一个警告,他们让自己做出一个选择:自己主动出去,又或者是他们直接杀进来。   藏身于空艇之中会让猎狼人的行动变得困难许多,若是直接击坠空艇无法确保自己的安全,但是若是冲进来,那么一度失败过一次的猎狼人们也没有在空艇内的战斗中生擒自己的绝对自信,到头来只能是这种狐假虎威的威胁。   “叙拉古的脸都这些家伙被丢干净了。”   德克萨斯随口吐槽一句,她看了一眼从空中迫近的龙影,脚下油门一踩,从空艇内借过来的摩托再一次于荒野上加速,向着圣山的方向狂飙而去。   “我想那些人大概要忍不住了,这样一追一逃可没有尽头,就算多少可能会伤到我,他们也不会继续这样的追逃游戏。”   德克萨斯平静的话语掉落在越野摩托上,通过挂在车头的铁蛋儿传递到另一个人那里。   “嗯,你注意保护好自己,我正在赶往汇合地点,你能抵达那里吗?如果不能我重新规划一下路线提前和你汇合。”   铁蛋儿转回来那人的声音,投影出来的全息地图上,两个移动的点沿着两条路线将会在圣山位置交错,而这两个点一个是德克萨斯,另一个则标注着“奥尔芬斯”。   林逸作为天灾信使的代号。   “抵达那里应该是没有问题,如果你提前到来的话,可能会被发现的吧,放心,我会带着他们过去的。”   德克萨斯说话的功夫,铁蛋儿亮起一个紧急的红灯,不过这时候德克萨斯已经感受到身后迫近的灼热,一口高温的浓痰直接落在行进的越野摩托侧边,没有直接命中,然而四散的爆风却直接将越野摩托吹飞出去。   .   阿曼德看着牧狼的少女在爆风中跳下越野摩托,如同一只真正的郊野之狼一样窜进嶙峋的山石之间。   他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德克萨斯最后的牧狼少女会是暗杀者出身,但是那些行于阴谋与欲望之间的勾当至少带给牧狼少女从危险中保护自己的能力,无论是上一次在面对巨龙时的选择,又或者刚才从人仰车翻之中保护自己的方法,都让猎狼人们最关心的钥匙没有受到损害。   阿曼德对两旁的猎狼人打出手势,巨龙在缰绳的示意下从空中落向大地。   猎狼人从巨龙后背上跳下来,而这些带着他们从龙巢中飞出来的巨大生物则再次振动双翼,加入天空中其余巨龙们针对萨弗拉人营地的攻击,防止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萨弗拉人再次集结对他们的计划行程妨碍。   先前遇到的那一支萨弗拉人队伍已经带来足够多的麻烦。   如果不是这次行动前莱茵生命源石生命研究分部送来一批“炎魔之种”想要让他们顺便实验一下相关效果,恐怕他们也没办法在那个恐怖女人的狙击下顺利进入最高评议会接管“苍穹”,就连弗里茨大人都被重伤,换成其他人都得死。   可惜那些炎魔只是试验品,从激活开始半个小时内就会焚烧尽自己与周围的一切,听说相关的实验已经进入可持续性的研究,研究部门在一个代号“伊芙利特”的实验体身上获得突破,而这些试验品之所以会送过来让他们试用也不过是因为不再需要这些劣质的试验品了。   阿曼德摇摇头从混乱的萨弗拉人营地中收回眼神。   这样的混乱下萨弗拉人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行动,剩下的只要自己等人带回牧狼少女,三个小时内占星术士转移走有关群星之地所有的知识与星桥收集到的所有数据,他们就可以就用星桥内部的传送系统跳跃到其余的星桥基站,至于这里的一切都将会被天灾掩埋。   作为头狼代理的阿曼德打出手势,其余高阶猎狼人化作影子迅速缀上那徒步在山间攀爬的德克萨斯。   不同于上一次的追与逃,这一次不再有狂风卷走来自德克萨斯的气味儿,他们很轻易就能定位到德克萨斯的位置。   三道影子化作三个方向的肩头追向犹自沿着山石向要出攀爬的德克萨斯。   .   正在山石间攀爬的德克萨斯回过头,她接受过相应的训练,在这没有道路科研的嶙峋山石间攀爬已经比常人要快,但是那些猎狼人却更胜一筹,那不知名的源石技艺让他们犹如影子一般在山石间流动,仿佛只是一个呼吸,就有影子绕到自己身前。   德克萨斯看见那影子中立起一个人影,熟悉的光剑从猎狼人手中闪现,立刻指向攀附在岩石上的自己,但没等猎狼人站好位置,就有一截剑锋穿透其胸膛,迅速冷却僵硬的尸体被一只手推下去,清脆的碎裂声中德克萨斯抓住从上方伸下来的手掌。   “我把这家伙也带来了。”德克萨斯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铁蛋儿,“接下来怎么做?”   “我们要进入遗迹内部重新点亮苍穹,没有星桥附带的稳定能量场,天灾会在最晚四个小时后降临。”   林逸意简言赅地说出莫斯提马的判断,随后拿起长剑钉向地面,一片影子刚刚好游过那个位置,金色的瞳孔下,能量视野早已清楚地看见这一抹能量的流动。   一抹鲜血从影子中飚出来,那片影子里窜出一个人影抓住剑柄,同一片影子中窜出另外一个人,蓄势待发的攻击在林逸松手的时候猛然爆发,而林逸只来得后退半步。   他也只需要后退半步。   身后的德克萨斯早有默契地递上来另一柄长剑,经由一个手握终端放大并稳固的光剑,将剑柄弹出之后,德克萨斯便直接塞到林逸的手中,那一瞬的肌肤相亲之后,林逸错步向前,手中的光剑从迎向自己的攻击之间穿过,三柄光剑同时洞穿彼此的身体,林逸的两肩溢出鲜血,而猎狼人的身体失去了头颅。   另一只手按在钉入地面的寒霜,随后林逸一用力,将长剑从一片冰雕的手中重新拔出来。   “伤势没事吧?”德克萨斯看向林逸拔出钉入肩膀的长剑随手甩在一边,稍微皱起眉头,“抱歉,急救工具刚才炸没了。”   “放心,我比你想象中要结实。”   既然林逸都这么说了,德克萨斯点点头,直接撕开自己的制服,将整齐的布条当作临时的绷带给林逸包扎起来,束紧血管总之先止住了血,然后她才问道:“我们要怎么进入遗迹,那些萨弗拉人给了你遗迹内的地图吗?”   “他们原本打算带我们去的。”   两人同时看向现在的萨弗拉人营地,巨龙的攻击严格意义上并没有给萨弗拉人带来太多的伤亡,从一开始的猝不及防到现在,死伤者恐怕也就千人左右,反应过来的萨弗拉人营地中立刻有龙血卫队的人迎向那些巨龙,他们利用营地内的各种防御性设施或是撑起防护罩,或是用光束进行驱赶,使得巨龙的攻击很难带来更大的伤亡。   只是混乱却一发不可收拾。   萨弗拉人利用信仰令人们服从,现在随着苍穹的熄灭,原本就焦躁不安的人群彻底被这次袭击点爆,如同每一部末日电影中都存在的猪队友那样,不少萨弗拉人为了寻求保护而向龙血卫队处聚集,踩踏事件先不说,这反而使得龙血卫队无法汇聚起来对巨龙进行反击,只能被迫分散地守护这些民众。   为了防止混乱进一步的爆发导致出现更多的伤亡,祭祀们都已经分散到各个族群营地进行安抚,别说来带路了,他们自己人手都已经陷入严重的不足。   “往好处想,如果按照原本的路线行动,恐怕没那么容易追上莱茵生命的那些人,更别说对方现在与掌控苍穹,那么肯定接管了龙巢内还在运行的监控与安保系统,祭祀们可以用权杖打开的门扉说明那一处门扉就还在运行中,那么自然也在苍穹的监控之下,指不定门背后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惊喜呢。”   “所以我们要怎么做?”   林逸看了看圣山的山巅,那些巨龙飞出来的地方肯定能够直通核心区,但是巨龙可以直接飞上天空,他们却没有办法短时间内爬到最高处,不过这里距离原先的风暴带却并不远,除了萨弗拉人自己使用的通道,曾经倒是有人从另外的出入口误入到遗迹内部。   林逸转过头看向德克萨斯:“所以,你还记得先前自己是怎么进入遗迹内部的吗?”   德克萨斯立刻回想起来那一次奇妙的旅行。   那个医疗小车说过那是一个废弃很久的仓库,也就是说那样的破洞大概是没有人会去堵上的,从那里应当可以再次进入遗迹内部,而之后的路线她在医疗小车上也记得十分清楚,除此之外,医疗小车似乎将她识别为从外面到来的客人,向她展示过龙巢的旅游路线,那些旅游路线其实很多并不在一般公民区。   想来也是,那种蜂巢一样的拥挤空间也确实算不上旅游景点,只是这些通向核心区的路线德克萨斯并没有实际上走过,现在的情况下是否允许通行她也并不清楚。   但总归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德克萨斯点点头:“我明白了,交给我吧,虽然与企鹅物流以外的人一起行动这几年来还是第一次,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感觉倒是不会有合作上的问题。”德克萨斯对林逸伸出手,“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吧。”   林逸握上那只手的时候,德克萨斯捏紧了林逸的手。   林逸诧异地看向德克萨斯,德克萨斯挠了挠脸颊:“还有对了,先前你救了一直没找到机会道谢,多谢了。”   “啊,哦,知道了?”   林逸疑惑地看向德克萨斯,忍住了没将心中的吐槽说出来。   道个谢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   .   .   弓弦怒张,破空的尖啸化作死亡与毁灭的痕迹,尖锐的光芒将天空的巨龙吞噬,一点点抹去属于这头强悍生物的所有痕迹。   苍穹之下,环绕在龙巢内部的龙群发出此起彼伏的悲鸣。   近百头巨龙在这庞大的穹顶之下环绕飞舞,宛如一种银色的风暴正在龙巢不断生成,它们向那光芒炸起的地方嘶吼,这些接受过德拉克人的基因改造,成为龙巢安保系统一环的生物兵器纷纷张嘴,恐怖的高温在它们嘴里汇聚,最终变成喷吐的白色能量射流,指向同一个点。   数十道龙息汇聚在那一个点,压缩的热量爆发出太阳般闪耀的光彩,一瞬间将整个钢铁穹顶下的废墟世界彻底照亮,甚至是淹没。   这里是龙巢的核心区,德拉克人于遗迹之上构筑的荣耀之国。   无数龙巢坐落于这一片现在被称为坟场的天灾之地,他们将龙巢当成是天上的群星,所谓“群星闪耀之地”,说的正是这片土地上那些繁华的龙巢都市,在其余种族依旧在为生存与繁衍而彼此厮杀的时候,巨龙的国度已经开始探索那些这片大地所埋藏的秘密。   亚当冷漠的看着落地窗外,高温的落点有机械的骑士跳上废弃的房屋。   那是一匹机械的人马,不过却与林逸见过的人马有一些不一样,当时在货舱内与“九尾”对峙的人马是收拢的状态,而现在那一匹人马却完全展开,四足之上是抓着不同武器的四臂,双肩之上更是有两门沉重的炮台,而最重要的是那人马的身躯内有了先前一直在场外看戏的核心,名为“骑士”的核心。   隔着遥远的距离,亚当看着那被装甲保护其中的碧洛迪丝,操作着卡西米尔王朝遗产的骑士用双肩的射线炮校准天空的龙群,两道比龙息更加恐怖的白光再度贯穿龙群,悲鸣之中有弓弦轻响,一根利箭在龙群前方炸开,化作无数“雨滴”浇了巨龙们一头一脸,随后人马的马背向外打开,焰与火之中窜起无数强装药的短层导弹,追着淋在巨龙身上的特殊荧光标记而去。   一个个小型太阳一般的光斑追着四散的龙群炸开,亚当的脸色微微阴沉。   卡西米尔王朝的正统遗产,荣光-Ⅳ型皇室专属盔甲,综合性能比起卡西米尔王朝的各种试验型装甲要低上一些,不过却是卡西米尔王朝覆灭前性能稳定的装甲中最强的一款,由于其核心部件采用了遗迹中发掘的不可再生也不可复制的遗物,所以只列装给了皇室成员,也正是这些战争中的怪物强迫拉特兰掀开其力量的一角,从此确立了拉特兰在世界中的超然地位。   为什么这样的怪物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人给亚当一个答案,不过总归还是自己的准备更胜一筹。   天空中有银色的巨龙飞过,驾驶位上有红发的萨弗拉人一闪而过,两对属于巨龙的机械尖角包裹着“洛乐”的脑袋,犹如一个长角的头盔,而头盔之下,洛乐的脸上却没有在与林逸谈交易时候的活泼与迷糊,与身下巨龙所泛起的金属光泽一样,仿佛成为某个系统的一环。   巨龙的力量与驾驭这份力量的理智,龙与龙骑士合二为一才是龙巢的最终防卫机制。   德拉克人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同胞舍弃理智成为安保系统的一环,所以德拉克人会选择萨弗拉人植入巨龙的基因,并引导这些人成为安全系统的一环。   一些流转与荒野之外的萨弗拉人部族中,偶尔会有在某月某日某时某分出生的孩子是巨龙之子,具备巨龙血统的传说,这种传说不过是误传,真相便是德拉克人会在某些固定的繁殖舱的固定编号中掺入巨龙的基因,这些孩子往往会夭折,但活下来的人就会成为龙骑士的候补。   洛乐在天空统合惊慌的巨龙,被撕开的阵线重新愈合,面对重新压过来的龙群,人马骑士跳入下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中,龙群很快就丢失掉这个目标,但对方的再一次尝试也宣告无果而终。   她终究没有突破到最高评议会所在的这里。   亚当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数据转移还需要多久?”   曾经的德拉克最高评议会展开会议的房间,蒙上一片厚重灰尘的圆桌上有屏幕亮起光芒,群星与巨龙的图标在屏幕上出现,一个清脆的声音如同千年之前回答最高评议会成员一样,开始回答亚当的问题。   “由于提供的数据存储设备接口问题,转移速度低下,预测还需要104分钟的标准时间才能完成关键数据的转移。”   “敌人突破防线抵达这里的概率呢?”   “低于6%,敌人目前只有一人的危险程度超过标准值,但龙群具备数量的优势,另有极炎龙骑士·洛乐作为中枢指挥,综合战力进行考量,敌人突破防线的可能性为6%,在数据转移时间内完成突破的概率为1%。”   “我没记错,先前的判断中,你说这是不可能事件,因此无法提供概率预测?”   “是的,因为事情出现了一些变化。”   “变化?”   “核心区与外层空间的第四通道发现两名入侵者,一名鲁珀人,一名不可识别,判断两人可能引起局势的未知变化。”   “不可识别……”亚当沉默了一下,说道,“……将画面切过来。”   屏幕中弹出来的画面中,有两个人正在核心区的废墟中谨慎行进,亚当的视线略过猎狼人没有得手的牧狼少女,看向她旁边的那人。   仿佛洞察到这遥远的视线,那人抬起头,从怀里掏出来一柄银色的铳械。   砰!   画面变成了雪花。 第二百五十三章:“苍穹”之下(二)   砰!   德克萨斯看着拉特兰铳攻击的位置冒出来一串火花,通道壁墙上的摄像头被林逸给直接打掉了。   “果然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吗?”   她与林逸已经穿过外面的一般公民区,现在行走在一条宽广的隧道之中,隧道并不算很长,身后是一部分坍塌的一般公民区,而前方已经能看到出口,这里曾经似乎是一般公民区进入核心区的主要道路,被标记在当时德克萨斯被医疗小车介绍的旅游路线之中,不过现在这条道路也已经与身后的一般公民区一样变成废墟。   空中由信标引导的能量场已经消失,再也没有空中道路提供给那些奔驰在空中的汽车行驶,这种囊舱结构想要完美利用内部空间,立体交通体系是必不可少的一环,隧道中散落的那些没有轮子的汽车残骸正是符合这样的判断,而除了汽车残骸,还能看见一些不再运作的立体投影装置,也许很久以前在这个车水马龙的主要干道中,这些立体投影装置会实时的投放某种广告,或者是某种道路安全提示。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一个已经被废弃的通道,而事实上也正是看见这里的废墟,他们才会选择这里。   只是表面上的废墟并不能代表这里就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一直切换到能量视野的林逸有看见埋藏在这个废墟下的活跃能量,一条条线路编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而这一张蛛网的线头,就是那些固定在隧道壁墙上的摄像头,无法分别这些摄像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废弃,还是说后来进行过修复,但不管怎么样,他和德克萨斯都应该被这些摄像头背后的主人所发现了。   “嗯,已经被发现了,不过暂时还影响不大。”   “影响不大?”   “这里大概已经没有活人了,城市处于完全瘫痪的状态,苍穹的意志想要得到执行需要时间,只要我们不被持续定位,他们想要找到我们的位置并不容易,不过我们也需要加快脚步了”   德克萨斯点点头,两人在隧道中迅速移动,很快就穿过这联通一般公民区与核心区的隧道。   隧道另一边的世界,视野中那不断放大的圆形洞口背后,沉默千年的群星与巨龙之国第三次迎来访客,却也是林逸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世界曾经位于巅峰的文明。   那是一个穹顶之下的伟大都市。   与地面上可以肆意摊开的城市不同,这个囊舱中的都市以九根巨大的支柱为中心层次的展开,如同溶洞的石钟乳,每一根廊柱都呈现出上下厚重而中间纤细的结构,因为无论是廊柱的上方或者下方都有大量建筑聚集,上方是巨龙的巢穴,而下方是德拉克人的街道,唯有中间部分显露出支柱的金属本色;   九根廊柱天然地划分出九个区域,每一个区域的建筑结构都有所不同,能轻易地分别出居民区,商业区,工业区,学院区,政治区之类的功能区域,簇拥在这些不同区域内的丰富建筑足以聪明这些区域曾经的繁华,而这庞大却不庞杂的城市设计更是说明设计者具备发展的眼光与前瞻性的睿智;   相距遥远的功能区之间有环形的道路将所有支柱区域串联在一起,不过考虑到曾经德克萨斯乘坐的医疗小车曾经在空中信标的引导下进行空中行驶的经历,这座城市还活着的时候,应当还有无数信标引导的空中栈道勾连彼此,或许还有属于公共交通的短程跃迁通道来维系区域间的应急交通;   德克萨斯微微瞪大眼睛,这是在叙拉古绝对看不到的风景。   天灾少有访问的叙拉古是一个充满遗迹的古旧与海边风情的国度,自由与浪漫是铭刻在所有叙拉古人灵魂中的记忆,那片土地上大多数聚居地以固定定居点的方式错落于狭长的国土之上,每一个聚居地往往只有数千上万人,而就算把工业打造的移动城邦也算进去,叙拉古也找不到有多少充满工业化与科技化的大都市。   龙门曾经让德克萨斯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现代化都市,而现在面前已经熄灭的城市却比龙门还要走在文明的更前方,如同土包子进城,那种将一个文明直接拍上脸来的震撼让德克萨斯毫不怀疑如果这座城市仍旧“活着”,那么肯定能够如同龙门那样,拥有千(无人)机共舞的繁荣。   但这个城市已经死了。   如同林逸先前说的那样,这个城市中没有任何还在使用的迹象,灯火早已从这个城市中消失,或许是死于一场在内部爆发的战争,很多建筑上能够明显看得到遭遇攻击而出现的损毁,包括那钢铁的穹顶也出现一些烧融的孔洞。   九根廊柱,九个区域,九个巨大而沉默的坟墓。   沉寂的城市中唯一的喧嚣仅仅来自于这些坟墓的守护者,近三位数的巨龙飞舞在穹顶之下的狭窄天空,此起彼伏的嘶吼却不再令人感到初次遇见这些生物的震撼,那短促的嘶吼中充满警告的错觉,让人不由联想起那些大街上冲人使劲叫唤的狗。   但正如那句话说的那样,咬人的狗不叫。   这种警告行为的前提是巨龙自身感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威胁,所以才会向敌人展现獠牙,夸耀力量,期待敌人知难而退。   林逸虚起眼睛看向巨龙盘旋的方向,有巨龙想要从龙群中脱离,看脱离的方向大概是打算向这边飞来,可是就在这些巨龙落单的一瞬,地面却有数道红线指向那些脱离的巨龙,随后便有焰火从街道之中升起,大约四十发左右的短程导弹顺着红线的指引追向那些巨龙。   闪烁腾挪之中有炽白的光线追向那些导弹,然而那些导弹似乎是装备有智能弹头,直接绕过封锁的龙息,追着被红线定位的巨龙,在天空撞出来延绵的光与热的火球。   巨龙残缺的肢体从空中翻滚坠落,以巨龙的生命力大概不会就这么死亡,但也失去了作战能力。   “那是什么东西?”   德克萨斯看着那些导弹,平静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不可思议。   泰拉世界的能源以源石为主,通过源石转化而来的电能以及磁能也有相当程度的普及,甚至延伸出专门的利用源石进行爆炸的源石弹药科技,然而在传统火药这一块儿,由于天灾的影响无法建立定点的采矿设备,所以在硝石与原油的开采上都会遭遇现实上的困难,因此在传统火药与火焰推进燃料等方面的进展并不顺利。   导弹这样的武器几乎从未出现在泰拉历的记录之中,林逸上一次看见使用这些东西的还是龙骑兵团,几百年前就已经消失了传承的卡西米尔骑士。   “那大约是碧洛迪丝女士。”   “那匹傻乎乎的母马?”德克萨斯有些惊讶地说道,“这是她的源石技艺?”   “虽然有一些区别,不过这样理解也没什么。”   林逸说的有些含糊,德克萨斯虽然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而是直接说道:“那我们现在向碧洛迪丝女士那边靠拢吗?”   林逸摇了摇头。   他其实也有些震撼于碧洛迪丝女士展现出来的实力,不仅直面龙群使得龙群不敢妄动,甚至还能反而将巨龙击杀,这样的实力再次说明了“卡西米尔十王”这个前缀的分量,只是现在碧洛迪丝女士与龙群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而这个平衡大概并不是自己能够撼动的。   因为这种平衡并非是力量上的均等,只缺少一个打破僵局的契机,而是一种互相威慑的忌惮。   能够在龙群中击杀巨龙足以说明龙群并没有限制住碧洛迪丝女士的能力,但那位女士并没有使用这样的武力进行突围,大抵是因为一旦她离开那个位置,那么那个位置的其余什么就会遭受灭顶之灾,而那个“其余什么”很可能是与女士同行的萨弗拉人,所以女士无法随便离开。   龙群也被牵制在那里,先前试图脱离龙群的巨龙已经证明了落单的下场,而一旦龙群整体离开,那么就会无法继续限制碧洛迪丝女士,后者可以在萨弗拉人得到喘息之机的这一刻直接向最高评议会的所在发起冲锋,而龙群来不及再次构筑一个包围网。   两方的牵制,这倒是一个机会。   “我们直接去最高评议会。”   林逸在心里做出决定,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来“苍穹”备用控制系统的密钥,接着拍了拍铁蛋儿,后者不情愿地打开自己的身体,然后林逸将密钥放进去后,把铁蛋儿递给德克萨斯:“这个东西还是交给你来保管吧。”   德克萨斯自然看见那个立方体,她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林逸沉默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你不知道会比较好,到时候铁蛋儿会告诉你怎么做。”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德克萨斯心中有一些嘀咕,企鹅物流内部的成员们倒是可以再没有沟通的前提下仅凭一个眼神来实行完美的配合,但是她与林逸现在还没有这样的默契,不说清楚的话,自己要怎么配合行动?   林逸注意到德克萨斯的表情,拍了拍沉默的牧狼少女肩膀,只是轻声说道:“放心,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只是一个保险手段,集中精神,虽然巨龙暂时不构成威胁,但是还有白袍人和亚当,没有人知道他们有什么样的底牌,你需要保护好自己。”   德克萨斯沉默地点点头,尾巴有些失望地轻轻甩了甩。   好歹也是生死与共的同伴,德克萨斯原本以为自己和林逸已经算是亲密的战友,不过林逸这种保守秘密的行为却说明那或许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认知,不由得让德克萨斯有些微的受伤,狼本来就是群居动物,而鲁珀族也是一个非常追求同伴与同伴认可的种族。   不过德克萨斯不至于让这样的情绪影响到自己的理智,她摇摇头,甩开与行动无关的情绪,将铁蛋儿拴在腰间后,牧狼的少女跟着林逸从隧道出口跃下,没入这个如同坟墓般的旧日都市。   .   最高评议会的所在很好辨认。   九根廊柱最中心的那一跟,处于整个穹顶最中央的功能区域就是这个龙巢的统治区域,最高评议会就建立在这个区域的正中央,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最高评议会所在的建筑,就是中央区撑起穹顶的廊柱。   九个区域的核心都是其廊柱本身,廊柱本身并非是完全的实心廊柱,靠近地面的部分被掏空,内部进驻有各个区域的管理组织,而最高评议会与五号龙巢的办事机构就在中央区的廊柱之中,现在这一根廊柱也是唯一一根上方没有龙巢构筑的廊柱,不仅是龙巢,正对这根廊柱的穹顶正是一个巨大的孔洞。   “苍穹”的光芒正是从这里窜上真正的苍穹。   社会结构的大部分都处于“苍穹”管理之下的群星与巨龙的国度并没有太多的政治活动,中央政治区作为统治的象征,这里也不像是其余区域那样有繁复的建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镜面系统以廊柱为核心向外面铺开,六边形的镜面构筑起一个半球形的结构,而镜面的焦点则集中在廊柱的上半部。   按照林逸自己的理解,这个由无数镜面形成的半球形系统可能是一个信号或者能量的放大装置,或许在“苍穹”点亮的时候,无数高能射线将会通过这个放大系统与廊柱集中,经由某种装置形成一道深入真正苍穹的光芒,借此将地面的信息直接投射到外层空间的某个接受装置,又或者如同那些萨弗拉人所说的,德拉克人追求的某种伟大存在。   但是现在“苍穹”已经熄灭。   整个中央政治区唯一能够听见的喧嚣,只有来自至少三个街区外的龙鸣。   林逸与德克萨斯很快就跨过这份沉寂,来到最高评议会的所在。   整个过程中,并没有人来阻止他们的行动。   “苍穹”大概也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这一个龙巢都市已经被完全废弃,一如群星与巨龙的国度现在只存在于某些古老势力已经乏人问津的记录之中那样,按照萨弗拉人祭祀的说法,德拉克人窥伺神明的行为引来神明的怒火。   一夜之间,所有龙巢都市全部沉默,曾经辉煌的国度完全覆灭,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有萨弗拉人的先圣带领着族人掏出来,而德拉克人则在神明的怒火中被焚毁殆尽,或许只有作为外交使节派往其余势力,或者前往卡西米尔生活的德拉克人才得以幸免。   犹如经历过一场战争一般的城市废墟已经失去大部分功能,就算少数监视设备还在运作,“苍穹”系统也无法从这种满是漏洞的监视系统中推测两个人的行动路线,更别说派出人手来进行围追堵截。   一直到进入最高评议会,这一行都很顺利。   但是推开廊柱下的门扉,走进最高评议会的那一刻,林逸就知道真正的考验便在这里。   “苍穹”无法追踪他们的位置,但是只要有人能猜想到他们的行动目的,那么只要等在最高评议会这边守株待兔,就能等到他们的自投罗网。   推开门扉的时候,林逸看见了他预料中的那个“人”。   与人类一模一样的外貌,甚至比起林逸的容貌更加雌雄难辨的白袍人掀开兜帽,静静地站在廊柱内的圆形大厅,他的左手站着一个萨卡兹小姑娘,右手则是一个萨卡兹小男孩,两个小孩子尽皆白衣,配合那一身白袍与神圣的容颜,圆形大厅仍旧明亮的灯光下,仿佛是有什么宗教人物从教堂的壁画上走了出来。   “我是亚当,你是谁?”   那人噙着和煦的微笑看向林逸,林逸抬手就是一枪。   砰! 第二百五十四章:“苍穹”之下(三)   砰!   铳声响起的时候,亚当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头。   瞬息抵达的弹丸却没能击穿那颗“人类”的脑袋,只见他左手的小姑娘抬起手,无神的瞳孔之下有恐怖的高温响应着萨卡兹小姑娘的呼唤,超过源石弹药极限的温度在铳响的瞬间已然将其点燃。   两人之间炸起小小的碎裂声,源石弹药炸开的烟尘背后,亚当无所谓地笑了笑:“选择战斗是你们的权力,不过投身于不可能取胜的战斗不过是一种愚蠢,我明白你们想做什么。”他虚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林逸,“既然我能拿到‘苍穹’的控制权,那么那些萨弗拉人觉得你或许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要说为什么的话,呵,你能取下那伪装的耳朵和尾巴吗,我的同胞?”   在洛乐的房间前擦身而过的那个瞬间,亚当就察觉到面前机械耳与机械尾的外来者十分古怪。   “人类”的姿态是泰拉万族完成最终进化的模样,利用基因工程制作出来的这具身体虽然体质上在泰拉万族之间不过中间水平,然而血脉上的优越却让亚当面对任何种族都有一种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却也不是他的错觉。   实质上的实验过程中,从菲琳族到佩洛族,从扎拉克到黎博利,从萨弗拉到瓦伊凡……莱茵生命在不告知其余人具体情况的前提下让他与各种种族进行过接触,得到的反馈是几乎全部的种族对于他都有一种天生的服从欲望,纵然这样的服从欲望可以被理性的思考压制,然而只要不做出明显的,令人反感与质疑的行为,他很容易就能将自己引导为不同种族共同的中心。   那种基于血脉上的优越甚至让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即是万物的起源,亦是万物的最终形态。   所以他才能轻易取得萨弗拉人的信任,轻易说服那些古板的萨弗拉祭祀帮助自己,轻易取得那个萨弗拉小姑娘的信任。   只是这样的优越感在面对面前这个人时,却荡然无存。   他并没有从面前这个代号“奥尔芬斯”的天灾信使身上得到任何优越感的反馈,犹如面对一个平等的对象。   林逸的目光从亚当身边的萨卡兹小孩子身上收回来,眼神中压抑着一种愤怒,他取下伪装成三角耳的助听器,紧紧盯着面前的亚当:“这两个小孩子是怎么回事?”   无神的双眼,僵硬的肢体,裸露在单薄的白色长衫外的皮肤,哪怕是以萨卡兹的体质也能看到十分明显而密集的注射创口……这一切都让林逸脑海里联想到一个无论是在旧人类时代还是新人类时代都被批判的行为——无视实验者意愿的恶性人体实验。   少年与少女,不,那甚至是一个可以说是正太与萝莉的年纪,外表年龄也就十三四岁。   稚嫩而天真的容貌之下,有一圈犹如项圈的机械环结构圈禁在他们的脖子上,那应当是与检测矿石病的检测环类似的体内检测装置,然而与检测环比起来,这些机械环以一种极为粗暴的方式毫不掩饰地将内侧探针直接刺入少年少女脆弱的脖颈,深入动脉之中来干涉连通向大脑的血液循环,或许还会有什么药物与试剂通过探针直接注入血液循环,进而对大脑形成影响。   林逸无法想象究竟是变态到什么地步的人才会对这个年纪的孩子做出这样的行径!   纵然这个世界追求的是稳定的生存与大多数人的温饱,而不是林逸所向往的黄金般闪耀的精神与正义,但总应有一些哪怕是为了生存也不能出让的底线,任何种族最伟大的事业莫过于种群的繁衍与文明的进步,若是人们堕落到连世界的未来都能加以如此的摧残,那么现在的生存究竟是为了什么?   亚当完全无法理解林逸的愤怒从而何来,他对机械耳下方的耳朵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后则有些莫名地看了看身边的人形兵器:“这些孩子?啊,这些萨卡兹人啊,姑且是一个保险措施吧。”   “保险?”林逸不可思议地拔高声音。   “你应该能理解我们身体的脆弱,正如人们普遍认为萨科塔人最接近进化的顶点那样,我们的身体素质比之萨科塔人也并不会优秀很多,更不会有注入瓦伊凡人与库兰塔人那样的强壮躯体,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战斗能力,不如说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杀死一头巨龙的,听弗里茨说你能使用温度类的源石技艺,并且表现出来的身体素质比之猎狼人也并不逊色,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调整自己的基因的吗?”   无视亚当的问题,林逸仍旧紧紧盯着面前自称是“同胞”的家伙:“那个保险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同字面意义那样的保险,我想要和你进行交谈,自然需要防备来自你们的攻击不是吗?考虑到风险自然需要与之相当的保险,否则岂不是陷自己于毫无必要的险地?这样浅显的道理你应该能明白才对。”   “你不是还有那些萨弗拉人的祭祀和龙血卫队吗!”   “那些萨弗拉人?”亚当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随后恍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的确缺少足够的情报也不容易得出准确的结论,你会有所误解也无可厚非。”   “误解?”   “那些萨弗拉人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林逸一时屏住呼吸,他有些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若是说这些萨弗拉人是在与碧洛迪丝女士领导的追击部队的交锋中阵亡他尚且还能够理解,可是这人却是那些萨弗拉人被他给处理掉了?   为什么?   反派传统艺能,理由呢?   “因为我们的最终目的本来就不相同啊,与其说是同伴,不如说是暂时目的一致的敌人,当然,他们到死为止都没有这样的认知就是了。”   “最终目的?”   亚当稍稍沉默了一下,闭上眼想了一会儿后才再次开口“算了,告诉你倒也无妨,我们,或者说占星术士们的目的是获取群星的奥秘,而莱茵生命是一个讲信用的公司,你在这里有投入,自然就能获得相应的回报。”   “至于那些蜥蜴人,他们的目的倒是很简单,无非是打算深入遗迹,从先人伟大的废墟中寻找拯救自己族群的方法。你或许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这里的萨弗拉人基因上拥有先天缺陷,只能通过人工授精进行繁衍,而如果能解决繁衍的问题,他们完全可以离开天灾的坟场,于外面的世界建立起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国度,带领族人过上不用继续于天灾中穿行的正常生活。”   “至少我是这样告诉他们的。”   亚当毫不在意地摊开手,而林逸已然握紧寒霜的剑柄。   一旁的德克萨斯有些不安地甩甩尾巴,就站在林逸身边的她能轻易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溢散的怒意,那怒意如火,已经达到能灼伤人的程度。   这样精神状态绝对不能称之为冷静,放在战斗之中甚至可能有一些危险。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愤怒却让德克萨斯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宽慰——至少还会有人因为恶行而愤怒。   德克萨斯,大抵是很难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愤怒。   当然,她是知道这样的事情是不对的,有悖于伦理与道德,只是在叙拉古的黑帮,她见惯了曾经的德克萨斯涉足的毒药贸易,人口贩卖,黄色产业等阴影下的产业,更别说近乎是日常的暗杀,绑架,灭口等诸多手段,她甚至一度是名为“德克萨斯”的巨大阴影其中一角,为那些无法见光的产业保驾护航。   那样的生活,其实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天灾与人心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住了整个世界,拉着泰拉世界沉入一个所有人都知道不好的方向,却没有人试图站出来阻止,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对抗这个世界,就算是龙门也不过是想要独善其身,然而行事之间却也逃不过利己主义的陷阱,这个世界做好事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多时候这个代价甚至令人望而却步。   但是这里还有一个傻子。   德克萨斯目光复杂地看向林逸用力到煞白一片的手,她缓缓伸出手盖住林逸些微颤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印在那手背,她轻声说道:“冷静一些,我们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林逸提起一口气,缓缓呼出,却听见亚当的声音继续传来。   “数据转移需要先停止星桥的运行,那些萨弗拉人知道在这个时候熄灭‘苍穹’意味着什么,事关族群的生存,他们绝对不会让我献祭掉外面所有蜥蜴人的性命;既然在可以预想到的未来会成为敌人,那么自然在他们没有注意的时候先收拾掉比较好。”   “所以你欺骗了他们,然后杀害了他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逸发现自己出乎预料的冷静。   愤怒似乎已经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那一瞬间身体的感触只有手背上感受到的来自德克萨斯的温度,以及视线所集中的那一点,名为“亚当”的男人。   有一声嗤笑响起。   “有什么问题吗,同胞?那不过是一些进化没完全的劣等生命而已。”   亚当嗤笑一声,然后话音刚落,他感觉到不对。   莱茵生命推演出来的进化顶点,在拉特兰的信仰中被称为“人类”的这一生命状态虽然并不具备夸张的战斗能力,可是当四周的温度下降到连空气都开始结冰时,哪怕是亚当也能察觉到异常。   愤怒以冰霜的形式显现,风与雪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内显现,第一廊柱的大厅内正在变成一个冰雪的世界,白霜沿着封冻的空气爬向四周,爬向四周璀璨的壁墙,最终所有的白霜汇聚在那辉煌的穹顶,穹顶的灯具传来噼啪的声响,炸飞的玻璃落于冰丝凝结的蛛网,而世界则骤然失去光芒。   铮——   拔剑声起,黑暗的世界中唯有杀意如潮。   “你打算做什么!”   黑暗中响起一声凝聚着恐惧的扭曲声音,亚当的声音再也没有先前的从容,他并非如此不堪,作为莱茵生命“原初之人”计划的阶段性成果,这具身体内的意识被塑造成一个博识而冷静的存在,然而现在林逸闹出来的动静却太过骇人。   要知道这里是第一廊柱的大厅,作为曾经龙巢都市的政治中心,又是星桥系统的核心所在,这里不仅用不可解的技术建造出难以破坏的外壁,更是在壁墙之间埋设有针对源石攻击的抗性防御系统,能够用源石技艺击穿这个系统的人并非不存在,但能做到这一点的,在亚当的认知之中只有莱塔尼亚的那些大艺术家。   但那些大艺术家怎么会走出高塔?   知识的囚奴又怎会用剑?   他嗅到死亡的味道,仿佛能看见黑暗中那一丝即将刺穿自己的剑锋!   只有一个方法或许能让自己活下来。   也只有一种速度比林逸的剑锋更快。   思考的速度,一个指令在亚当脑海中生成,两个萨卡兹小孩儿脖子上的机械环由绿转红,完整的圆环分裂成四个碎片弹开,叮当作响地摔在地面,如同手雷拔掉的插销。   黑暗的世界里亮起一丝光芒。   霜冻已经扼住亚当的咽喉,寒意已经剥夺亚当的声音那一刹那,如同陪侍在圣人身侧的侍从一般的萨卡兹小孩儿突然开始燃烧。   剧烈的火焰中显现出两个扭曲的影子,有恶魔在火中挣扎咆哮,不断封冻的火焰中这些丑陋的恶魔举起拳头,径直砸向向前突进的林逸。   林逸看都没看,手中的长剑继续向前。   然而这一剑终究是空掉了,即将贯穿亚当咽喉的那一刻,满脸惊恐的亚当从林逸视线内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在剑锋的距离之外,而他的身边出现一个虚幻的人影,“苍穹”与林逸对视过一瞬——   炎魔的拳头轰然砸下! 第二百五十五章:“苍穹”之下(四)   德克萨斯看见那硕大的拳头遮蔽了林逸的身影。   自然界的狼能够在微光条件下视物,这一点也被鲁珀族继承,昏暗的世界中,她清晰地看见那超过五米高的巨人落下犹如巨柱般的手臂,地面如同泛开的波浪,厚重的金属地面竟是被一拳破开。   那拳头之下,便是林逸。   “林!”   情急之下,德克萨斯甚至叫出林逸的名字,她立刻准备追上去,然而在她动身之前却看见白霜渐渐将那巨大的支柱包裹,螺旋的冰晶长梯围绕着巨柱升起,一个人的脚步则在长梯上回响。   林逸从亚当身边那虚幻的身影上收回视线。   那大约就是“苍穹”的对外交互窗口,恐怕先前亚当的消失也是它搞的鬼,大约是启动了某种应对突然袭击的紧急机制,现在亚当已经脱离到安全距离,他没有能跟上那种闪烁的手段,也无法确定那种机制的具体限制,从一瞬的愤怒中回过神来,林逸将长剑指向拦路的怪物。   冰晶的长梯联通巨人一般的怪物肩膀,林逸爬上怪物的肩头,长剑如光直指怪物的双眸。   就算巨大的体型使得长剑的伤害不痛不痒,可是就像先前杀死巨龙那样,只要从瞳孔刺入长剑,直接冻结其颅内结构,任何具备生物性的怪物都会受到致命的重创。   噗嗤!   长剑穿透紧闭的眼眸,那黯淡的犹如岩石般的眼皮子被戳穿一个孔,有炽红的流体从中溢出。   “小心!”   德克萨斯的呼声与那流出来的炽红同时在林逸心中点亮警兆。   怪物龟裂的皮肤刹那间泛起与那炽红同样的色彩,如同那炽红流过全身,巨人一样的石头怪物全身蔓延出这样的金红之色,收束在巨人体内的温度蔓延到体表,刹那间,那具身躯就完全被火焰与岩浆缠绕!   “那是炎魔!”   德克萨斯的后半句话来晚了一些,不过在前半句话出口的时候,林逸就迅速从当前位置脱离,从五米高的身躯向外一跳,空气中的水分在他身后凝聚出一双平衡翼,刹那间出现又刹那间破碎的翅膀卸掉一部分下坠的势头,林逸在地上顺势一滚,已经回到德克萨斯身边。   “炎魔是什么东西?”   说话时,林逸警惕地看向那两个浑身浴火的巨物,五米与六米的巨人完全站起身,而它们原本的位置已经看不见那两个萨卡兹小孩儿的身影。   林逸亲眼看见这两个怪物从孩子身体内“长”了出来。   犹如将恶心当作恐怖的三流恐怖电影那样,属于两个孩子的全部,只剩下地上那些未曾附着在怪物身躯上的些许余烬。   “萨卡兹人的一个族群,与温迪戈一样属于相当古老的血脉。传说中炎魔沐火而行,无论是战斗技巧还是源石技艺都是萨卡兹人中的顶点,但是这个种族现在与萨卡兹人中的血魔一样,只剩下一些传说而已,根本没有人真正见识过炎魔,甚至有传言说炎魔根本没有可以被称之为人的神智,不过是一些移动的灾难!”   德克萨斯的声音有一些局促。   不同于林逸,德克萨斯虽然并非是萨卡兹人,但也是在泰拉世界里长大的一份子,一些在大众中流行的传说不可避免地会流入她的耳中,其中在龙门反而能听到许多关于萨卡兹人的传说,这大约是因为萨卡兹人在西方普遍被视为妖魔,可是妖魔这个称呼传播到龙门却为这个种族蒙上一层神秘,反而使人好奇。   偏安一隅的龙门市民大约是不会去思考,也并不在意这些被称呼为妖魔的种族在西方各国掀起过怎样的杀戮,每年又有多少人死在萨卡兹人的无差别报复之中,说不定还抱以某种自以为是的同情与谅解,以及基于和平对战争的向往而升起的崇敬。   这些流传在龙门市井的萨卡兹人传说中,炎魔始终是最热门的话题。   它是火焰的暴君,力量的主人,任何故事中它总是那些故事中主角最艰难的考验,或者连考验都不是,只是一个将主角与反派同时暴揍一顿的第三者,为反派加入主角团队提供前提的工具人,但无论什么样的故事都是以那无可匹敌的力量为前提。   现在传说在眼前出现,这样的怪物竟然有两头?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毫不掩饰的愤怒嘶吼让德克萨斯回过神,她看向如同门神一样的炎魔背后,那与先前的林逸似乎是同族的男人已经站起身,眼神内有从后怕中滋生的愤怒,但似乎还有一些……嫉妒?   怎么会是嫉妒?   德克萨斯当然不可能理解现在亚当的感受。   亚当一直以为那个古怪的家伙与自己一样,是通过某种基因工程手段将拉特兰的宗教概念复现出来的个体,与莱茵生命一样,是为了窃取神灵的权柄而还原出来的进化之顶点。   纵然是被人工制造出来的存在,亚当却一直以这个身份自豪。   无非是将父母换成培养舱与合成器而已,这种与众不同的出生方式正是他不同于凡人的证明,甚至就算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比不上其余一些种族,源石技艺的适应性也十分低下,他也完全不在意。   凡人的基准怎可能用来评判神子?   他与其余种族最大的不同就是对于遗迹的使用权限,那些拒绝凡人触碰的神灵遗产却会对他敞开怀抱,这便是神子的证明。   然而现在他却看见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   明明应该都是脆弱的基因造物,他竟然如同卡西米尔的骑士一样挥动长剑,如同莱塔尼亚的艺术家那样用源石技艺改写现实?   自己竟然没有站在进化的顶点?   这让他如何接受!   “你不可能是‘人类’,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林逸平静地看了一眼亚当,那副完美的容颜已然渐渐扭曲,倒是可惜了一副好面孔。   果然,那并非是自己熟悉的同胞。   先前他和铁蛋儿都没有从这个家伙体内识别到熟悉的信号,现在看来,那具身体大概只是某种类似于克隆人之类的东西。   莱茵生命所拥有的基因相关技术已经足够给猎狼人制作备用的躯体,那么想来也未必没有办法编写基因制造出来一个外表上与旧人类一模一样的个体。   不过为什么莱茵生命要这么做?   林逸想不到答案,就算把疑惑问出来,亚当也不会蠢到给自己答案,所以林逸只是投去一道轻蔑的视线,挑衅地说道:“儿啊,你怎么就不认识爹了啊?”   亚当慢慢瞪大眼睛:“……哈?”   “别急着否认,这一波你便宜赚大了好吧?”   思考一时被气得停止,亚当都忘记了呼吸,直到双脸因为缺氧而通红,他才死死盯着林逸,声音倒是重回平静。   “鲁珀族要活的,另外的人,我要他死。”   吼!!!   炎魔的嘶吼中,扬起的火焰遮断了林逸的视线,一直待命的炎魔将火焰凝聚成一柄大剑,两个巨人向前挥剑而落,十字形的火焰以林逸为中心落下,火焰的控制妙到毫巅,竟是绕过了就在林逸身边的德克萨斯。   “向外跑。”   火焰中飘过来林逸的声音,这也正与德克萨斯想的一样。   第一廊柱内部的大厅其实并不算狭窄,撑起穹顶的廊柱本身就特别粗壮,内部的空间自然不会小,但那也只是以正常人的体型为前提而得到的结论,当这个空间内塞下两个五米还高的巨人时,空间内部任何一个地方都在这两个巨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火焰正是炎魔的身体。   那些坠落到地面,飘散在空中,缠绕在它们身躯之上的火焰都能被炎魔的意志所控制,封闭的空间内别说是找机会攻击炎魔,它们每一次挥剑都宛如是世界本身在向两人攻击,所有的火焰向他们涌来,别说是找机会反击,就是从炎魔的攻击下找到空隙躲避都会十分困难。   只有将两个大家伙引到廊柱外面,在一个开阔的环境下才能想办法击倒这些巨物。   或者绕开它们,甩开它们,在它们追上自己之前,掌控或杀死那个叫作亚当的人。   十字形的火焰在身后蔓延,德克萨斯看见一道冰晶的长路压下蔓延的火苗,林逸用源石技艺开路,黑色的坚冰在火焰中淌开一条大道,德克萨斯心领神会地踏上那一条道路,两人沿着这冰晶的长道向外滑去,竟是在炎魔第二剑落下来之前就冲出第一廊柱的大厅。   火焰随之而来。   第一廊柱仿佛变成一只风炉,火焰从下面的那一张嘴里喷薄而出。   一只手臂从火中探出,五米高的巨人佝偻身躯,从那一只狭窄的口子中向外钻了出来,林逸摆正长剑,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德克萨斯,你相信我吗?”   德克萨斯愣了一下,回答得却十分简单:“需要我怎么做?”   林逸看了德克萨斯一眼,视线下滑到挂在德克萨斯腰间的铁蛋儿,似乎就在他想要开口的瞬间,有火焰如矢,准确地定位到两人的位置,暴射而来。   两人立刻向两侧翻滚,火焰在两人中间炸开,变成一片难以逾越的火海。   德克萨斯刚刚想要绕过这片火海,身躯却被一片阴影盖过,那一瞬即逝的阴影中德克萨斯抬起头,却看见第一廊柱外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有巨龙在上方盘旋。   炎魔在地面张开一张网,而巨龙则在天空编织出毁灭。   凝聚的能量变成一个个火球从天空落下,这些由一个能量场进行约束,内部能量压缩出恐怖高温的火球一落下就是延绵的爆炸,为了避开那来自天空的轰炸,两人却是在爆风中渐行渐远。   那一连串的爆炸之后,德克萨斯仰起头确定巨龙的位置,她看见天空的巨龙追向另外一边,不断有火焰向地面坠落,但却是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林逸正在远离自己。   德克萨斯立刻捕捉到这一点,不过却有一些感到匪夷所思。   她对于林逸算不上很熟悉,企鹅物流中与林逸最熟悉的当然是莫斯提马,其次大概是能天使——能天使似乎对林逸有些莫名的在意——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大家都将这一次旅行视作一次工作,彼此不过是点头之交,但是就算不熟悉林逸这个人,连他的喜好都不清楚,却并不妨碍德克萨斯认为林逸是一个可以交付后背的人。   至少德克萨斯还记得几天前在遗迹的遭遇,这个男人拼了命来救自己的样子。   那是一个就算被巨龙与炎魔驱赶也不会抛弃同伴的笨蛋,但是现在——   德克萨斯低下视线,看向另一体向这边靠过来的炎魔,那并非是人力可以对抗的敌人,她立刻准备向其余的方向撤退,而是尾巴却在这个时候炸开毛发!   她向阴影处架起刀刃,同一时间自己的身后有阴影凝聚成狼影,一个失去手臂的人影从阴影中劈下来一道光剑,那照亮彼此的剑光中,德克萨斯看清了高阶猎狼人弗里茨的脸。   “你的同伴已经抛弃你的,牧狼少女。”   叙拉古的古语,熟悉的家乡语言,德克萨斯一语不发,她格开光剑,手中双剑拉开刀光,纵然她被教导的德克萨斯暗杀术是这些猎狼人的战斗技巧不完整的传承,但面对一个失去一条手臂的敌人,德克萨斯依然轻松占据上风。   短短几合交手,弗里茨身上就多出许多凶险的伤口,只是每一次他都错开致命的一击,重创却依旧在依靠猎狼人的生命力苟延残喘。   若是有足够的时间,败亡已经是注定的事实,然而再一次用长剑捅穿弗里茨身体时,德克萨斯握着双剑还没有拔出来,就已经感受到身后的灼热。   炎魔静静地站在德克萨斯身后。   “圣女,你已经被抛弃了,你还要反抗吗?”   弗里茨握住穿透胸膛的长剑,与立于少女身后的炎魔一样,等待着垂低视线的少女的回答。   德克萨斯垂低的视线正盯着吊在腰间垂下的铁蛋儿。   ——你不知道会比较好,到时候铁蛋儿会告诉你怎么做。——   林逸确实这么说着,将什么东西塞进了铁蛋儿内部,而从进入遗迹开始,除了在林逸打掉摄像头那时候,这颗球儿一直就是颗球儿。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德克萨斯眼光闪了闪。   炎魔的攻击避开了自己,猎狼人几次三番的针对都要生擒自己,亚当直接时候要抓活的……林逸径直来到第一廊柱,没有经过任何检查就踏入第一廊柱内的大厅,或许他想要做的事情,只有进入第一廊柱才能实现?   ——德克萨斯,你相信我吗?——   耳畔似乎还在回响这句问话,德克萨斯闭闭眼,缓缓松开长剑。   嵌入弗里茨身体的光剑消失不见,弗里茨看见德克萨斯抬起头,平静的脸庞上视线中似乎有藏着屈辱与愤怒。   面对猎狼人恭敬的欠身,她轻轻甩了甩尾巴。   ——你是希望我这么做吗,林?—— 第二百五十六章:“苍穹”之下(五)   咔哒——   木质的门扉上门把手微微一转,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一声,德克萨斯站在弗里茨的身后,看见曾经群星与巨龙之国最高评议会所在的一处办公室。   时间在这间房间里留下充足的痕迹   干瘪的沙发,积灰的桌案,蒙上一片厚重污渍的照明,当德克萨斯走到书架旁,用手指勾住那些用三角符号组成的文字书写的书籍上向外一掏,摊开的书本流下一片片早已氧化的书页碎片,厚重的书籍中慌乱地爬出以书页为食的细小虫子,与在德克萨斯手中裂开的书籍一起摔落在地。   啪嗒——   德克萨斯低头看着虫子没入四方的阴影。   “虽然并非是什么合适的环境,不过只能请您先暂时在这里休息。”   猎狼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德克萨斯回过头看向独臂的猎狼人,微微一挑眉头:“你大可不必将我当成纤细的女性,这里已经很好了,就我来说,这可不像是俘虏的待遇。”   如同德克萨斯预想的那样,这些人的目的果然是生擒自己。   自己选择放下武器之后,就以另外一种方式“突破”对方的防御,被代入第一廊柱的内部,而这里本来也不是白袍人们经营许久的基地,并没有出现蒙住双眼模糊记忆的桥段,德克萨斯能很清楚地记得这个房间正是大厅上方,甚至知道这个房间出门右转前行大约五米的距离就是上下的楼梯。   白袍人的人手相当不足,德克萨斯并没有瞧见那些占星术士,而叫作“亚当”的人在林逸离开之后却也没有审讯她的打算,从结果而言,现在监视自己的只有独臂的猎狼人,他们甚至没有让自己交出武器,或许是知道这么做也没有意义,德克萨斯的传统艺能,原力光剑,不对,源石技艺形成的特殊形式的能量剑锋就算失去专门的强化媒介也能进行施展。   武器就算了,他们甚至没有将铁蛋儿收缴上去。   也许是将铁蛋儿当成是一个地图投影器?   上一次林逸他们进入遗迹的时候,那时铁蛋儿似乎是在这些猎狼人面前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地图投影仪,不过一般人也确实不会想到铁蛋儿其实有着属于自己的思考回路。   “从我们的立场来说,并不想与您成为敌人。”独臂的猎狼人缓缓开口,“牧狼少女是唯一能够抵达天狼希琉瑞斯圣所所在的钥匙,我们更希望构建一种令双方都能接受的合作机制,而并非是单纯的强迫。”   “哼,更愿意。”德克萨斯轻轻哼了一声。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如果不愿意合作,那么猎狼人也不会放弃使用武力或者别的什么方式进行胁迫。   德克萨斯的视线扫过这个不算狭窄的房间,她按了按桌子后的长背金属椅,虽然裸露在外的金属部分已经有明显的氧化痕迹,但是还算结实,于是她用尾巴也不在意地扫了扫椅子的积灰,便坐了上去,然后望着停在房间内的猎狼人皱了皱眉头:“上次来到龙门的那个猎狼人可没有这么绅士。”   “果然您已经遭遇过海森·德克萨斯了吗。”弗里茨摇摇头,“请您理解,海森·德克萨斯曾经是德克萨斯家族的一员,对于‘德克萨斯’这个名字抱有与其余人不同的感情。”   “你们不是德克萨斯?”   “我们不是全都是德克萨斯,有一部分是德克萨斯的血脉,这算是猎狼人对德克萨斯的赎罪,另外一些人则是长老们在流离的过程中为了延续猎狼人的传承,而对遭遇的一些快要活不下去的鲁珀族进行过基因改造,使我们拥有了成为猎狼人的基础,但同时我们也从此失去了繁衍的能力。”   弗里茨思绪清晰地回答着德克萨斯的问题,至少目前的态度上倒是显得十分恭敬。   但要怎么把他赶出去?   德克萨斯看了一眼腰间的铁蛋儿,她到现在依旧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就是林逸希望的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绕过白袍人注定会有的防线。   铁蛋儿或许会有联系上林逸的方法。   德克萨斯不止一次看见过这一人一球在仓库内因为怎么修理“九尾”而吵起来,至少她可以确定铁蛋儿有着自己的意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让猎狼人继续留在这里,那么她没办法与铁蛋儿直接沟通。   可是监视者怎么会轻易离开?   德克萨斯正感觉问题有些无解,她突然看见铁蛋儿裂开一条细小的缝隙,因为有桌子的遮挡这一幕并没有被弗里茨看见,但是这位独臂的猎狼人却敏锐地察觉到德克萨斯脸上露出的一丝动摇:“怎么了?”   “不,我只是在想为了力量而付出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德克萨斯迅速地隐藏起那一丝惊讶,曾经在德克萨斯家族内接受的暗杀者训练中有对于扮演的要求,假扮其余人接近目标并不是什么罕见地手段,而这时候德克萨斯完美地表现出从惊讶转化而来的轻蔑,似乎对猎狼人的选择颇为不齿。   “这并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牧狼少女,若是我们不接受猎狼人的改造,那么我们早已经死在荒郊野岭之间,而我们既然成为了猎狼人,自然要拾起猎狼人的仇恨。”   “仇恨?”   “是的,仇恨,对于天狼希琉瑞斯的仇恨,正是祂创造了最初的猎狼人,为了执行祂想要降下的毁灭,我们被创造,在叙拉古的荒野上驰骋,将曾经繁华的文明摧毁殆尽。现在叙拉古能看见的诸多遗迹都见证了那次由我们掀起的天灾,现在狼灾将回溯自己的源头,去吞噬反复无常的神明。”   德克萨斯静静地听着弗里茨稍稍有些情绪起伏的叙述,视野的余光看见铁蛋儿从裂开的缝隙中伸出一条导线,那导线尖端有一个探针,颤颤巍巍地找到大腿处,隔着黑丝刺进去,德克萨斯的尾巴因为那些微的刺激性电流而微微炸起,然后又重新变得柔顺。   ——哎呀妈,可憋死我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德克萨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但她立刻将这种惊讶变成疑惑,对弗里茨说道:“所以,你们竟是想要毁灭自己的创造者?”   “这并不奇怪,七丘城的那个著名童话,我想圣女也听说过,幼狼因为食物对狼母亮出獠牙。”弗里茨没有察觉到德克萨斯那隐藏下来的表情变化,只是静静地说道,“事关生存,我们别无选择,现在的叙拉古正逐渐变得强大,说不定什么时候神明就会又一次来收割文明。”   “听上去你们倒像是救世主了,可是我记得七丘城那个童话的结尾,狼母升上月亮变成一道影,最后幼狼意识到自己犯下错误,所以六狼盘踞六丘,将中心的山丘留给离去狼母以作纪念,总的来说,那个童话难道不是有一个还算比较好的结局吗?”   “童话确实如此,少女。”   “那么现实呢?”   “现实岂会如同童话那般天真?”   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弗里茨的交流中,德克萨斯脑海里也继续回响着铁蛋儿的声音。   ——啊,你不用尝试回答我,就这样继续糊弄那头狼崽子就好,这是我这边单方面的说明——   ——听着,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这是林逸的备用方案,他在看到龙群与人马对峙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比想象中要糟糕,白袍人用龙群封锁卡西米尔十王的行动,那么这里必然还有白袍人自己的防卫手段,林逸不清楚会是什么样的手段,自然也不清楚有没有办法进行突破,或者突破又需要消耗多少时间——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们肯定不会伤害你——   ——所以如果有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你落入敌人的手中,那么就等于你已经绕过敌人的防线——   ——失去大部分猎狼人,白袍人的人手不会很充足,林逸会想方法给你制造一个空隙,到时候希望你能带着我进入就在第一廊柱正下方的安全屋——   ——还记得我肚子里的那个立方体吗,那是开启安全屋与接管苍穹系统的密钥——   原来如此。   德克萨斯心中吊起来的石头猛地落了下去,知晓现在的行动仍旧在林逸的计划中让她感到无比轻松。   由于出身的原因,她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处境,更担心的是自己没有办法正确地完成自己的任务,现在这样的担心消失无踪,甚至德克萨斯还有一些细微的雀跃,因为自己是整个计划中必要的一环,林逸有好好地考虑如何“使用”自己,而不是想方设法来避免她触及危险。   她从来不是那种需要保护与呵护的母狼。   德克萨斯一边保持着不被弗里茨察觉到异常,一边尝试着在脑海内浮起一个想法:   你有办法让我与林交流吗?   德克萨斯不太确定铁蛋儿能否读取到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她就得到来自铁蛋儿的回应。   ——咦,你学的倒是挺快,不过很可惜,虽然我的确能和林逸体内的通讯端口建立起无线链接,但是那样做就会暴露现在的计划——   会暴露?   ——那个叫作“苍穹”的系统会察觉到无线通讯。它不一定能破译通讯内容,但是却能够定位到通讯的两端,那时候就会发现我特么不是一个球儿,是一个有本事的球儿,只要它把我拆了就能看见我肚子里的密钥,那时候就全特么完了——   德克萨斯稍稍有些失望,她本来想要与林逸再确定一下后续的行动,现在看来却需要两人彼此间的默契。   他们之间哪儿来这样的默契,她甚至都不知道林逸能像是这个球儿一样进行无线通讯。   话说体内的通信端口是什么鬼?   ——啊,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这事情是林逸的秘密,我不能擅自告诉你。放心,不是什么会对你们不利的事情,况且你们之中也不是没人知道这件事——   我们之中?   ——你们企鹅物流呀,莫斯提马不是你们其中的一员吗?——   德克萨斯愣了一下,随后心情变得有一些古怪起来。   她其实对于林逸的秘密并没有什么兴趣,对于和林逸关系最好的莫斯提马会知晓林逸的秘密也并不奇怪,但是你在这个时候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不能告诉我,却能让莫斯提马知晓这一切?   柔顺的尾巴微微膨胀,莫斯提马的心情微妙地变得有些不爽。   .   .   .   林逸看着追上来的那巨大炎魔缓缓熄灭的火焰。   五米高的身躯渐渐变成一摊行走的余烬,最后变成一捧飞灰,就在林逸面前缓缓消失。   并非是林逸击杀了这巨大的怪物。   火焰的巨人正如对于炎魔的一切传说里记述的那样,武艺的顶点,法术的极致,面对这种移动的灾难任何剑术都束手无策,除非是大当量会爆炸的技术支援,但很可惜林逸并没有那样的东西,他甚至没找到一个可以卡位置的地形,这巨人走到哪儿就直接拆到哪儿,哪管你什么地形不地形。   它是自然熄灭的。   如同终于将萨卡兹孩子们的生命燃烧殆尽,这从撕碎孩子们的身体出现的怪物在活动一段时间后彻底变成灰烬,林逸只在那一推灰烬中找到如同王冠一样的环状结晶体,大约一个手掌大小,可能是孩子们长期接受的药物注射或者基因改造而生成的特殊器官,经过临界萃取后的产物。   林逸摸索着那小小的王冠,能够从中感受到强烈的能量约束特性。   或许正是这种晶体原先的器官才能约束足够的能量以形成炎魔的躯体,如同活跃在各种神话中的火元素那样,单纯的火焰具备了形体,甚至拥有了可以听懂命令的神智。   这大约也是那两个孩子留下的最后的遗物。   林逸默默地将赤红的王冠收好,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跟过来的巨龙已经放弃了追踪。   四周无人的高楼是最好的掩护,高楼与高楼之间虽然留有巨龙通过的通道,可是以巨龙的身躯就像是走进一个个小巷子,差点被林逸给暗算掉之后,巨龙便不再进入这些楼宇之间的巷道,自然也就失去了林逸的行踪。   林逸也不准备去找巨龙的麻烦。   他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给第一廊柱来一发大的,引起足够的混乱给德克萨斯提供在混乱中进入地下的机会。   林逸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   追着巨龙的视线随着巨龙回到天空飞舞的龙群,碧洛迪丝女士与巨龙们的战场就在这附近了。   林逸低下头,向着最近的爆炸声而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苍穹”之下(六)   龙群在天空徘徊不去。   这些巨大的威胁没有展开很猛烈的进攻,但是在遭遇攻击的时候却也没有退下去的打算,犹如草原上跟随鹿群的鬣狗,保持在一个令人恶心的距离。   “很少会有比在敌人之中发现优秀的指挥官更恶心的事情了。”   内置导弹舱已经完成再装填,碧洛迪丝看着头顶上盘旋的龙群却没有再次发起进攻。   信息体的技术或许是做适合卡西米尔骑士的一项古代技术,这项技术完美地解决了卡西米尔其实所需要的大量后勤维护与补给,若是碧洛迪丝愿意,她其实完全可以撕开巨龙们构筑的防线,就像是一头野牛冲进鬣狗群,那些游离的鬣狗只能等待野牛力尽之后才敢上前,但是她却不会有力尽之时。   只是她如果那么做的话,身边的其余人就会成为龙息下的牺牲品。   从一开始这些巨龙的目标就没有放在她身上,面对她的威胁,巨龙们给出的答案很简单:突破防线与萨弗拉人的性命,你只能选择一个。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根本就不应该带着这些萨弗拉人进入遗迹。   碧洛迪丝摇摇头,甩开这个消极的想法,这一切都是必然的结果,萨弗拉人不可能放任一个外人进入龙巢之中,况且一开始他们预想的敌人也不包括龙巢内的巨龙,谁又能提前想到那些外来者竟然能控制“苍穹”呢?   “碧洛迪丝女士。”   嘶哑的声音从高楼的阴影中行来,蓝白色调为主的巨大人马侧过头,机械的感知装置捕捉到被自己的部下带过来的萨弗拉人。   碧洛迪丝不满地刨了刨蹄子。   这算是她一个不大不小的坏习惯,穿戴好荣光-Ⅳ型的盔甲之后,她总是对真实身体中不存在的马身有些过于在意,导致经常会翻弄着后马蹄来确认下半身的存在,此刻她就用后马蹄交替跺着小碎步,有些无奈地说道:“库亚祭祀,我应该有说过让你们不要乱跑,那些巨龙正在以你们为目标,若是你们不听从指挥,我很难保证你们的安全。”   “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理由。”库亚祭祀冲楼宇间巨大的机械人马躬下身体,近乎匍匐在地,“请您不用在意我们的生死。‘苍穹’已然熄灭,我能预感到巨大的灾难即将降临在这片大地。若是您有办法突破龙群的封锁,我们将很乐意用生命来拖延巨龙的脚步。”   碧洛迪丝摇摇头,直接说道:“那样做毫无意义,我没有办法重启‘苍穹’,德拉克人不至于将自己的秘密也告诉我们。既然这次行动已经在事实上失败,那么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规避同伴的伤亡。”   “苍穹”熄灭的时候,碧洛迪丝就知道已经无法继续阻止白袍人。   选择向第一廊柱进行突围只是为了吸引龙群的注意,为萨弗拉人的撤退制造相应的机会,可是龙群的指挥官却相当优秀地看穿她真实的想法,转而通过将萨弗拉人调整为攻击目标来迫使她放弃向第一廊柱突围的打算,而自己这一放弃,就意味着暴露最大的弱点,结果就是现在双方的僵持。   “现在放弃还为时过早,碧洛迪丝大人,那些哥伦比亚占星术士的目标无非是群星的奥秘,他们需要从星桥中提取相关数据,所以绝不可能从物理上破坏星桥,而只要星桥系统没有被破坏,那么它就可以再度被点亮。”   “但是那个系统在‘苍穹’控制之下,而‘苍穹’现在又在那些白袍人的控制下。”   碧洛迪丝肩上的射线炮对准天空滑过的巨影,收束的能量从低空侦查的巨龙边上擦过,照亮一片银甲,却没能用边缘温度烧穿那抗性十足的龙鳞,她呲了呲牙,继续说道:“反正我是不可能有权限重新激活星桥,还是说你们这些过去被当成奴隶的仆从拥有德拉克人的最高评议会才拥有的权限?”   “不是仆从,是一般公民,大人。”   碧洛迪丝撇撇嘴,心中对这个纠正的说法有颇多讽刺。   不到三成的德拉克人占据了龙巢都市超过九成五的空间,而七成的萨弗拉人只被允许蜷缩在剩下的空间,一般公民就这?   “况且我们的确有夺回‘苍穹’的方法。”   碧洛迪丝一愣,迅速转过头看向脚边的蜥蜴人,心直口快地说出自己的惊讶:“这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权限!”   “因为当初带领我们离开龙巢的,正是最高评议会的一名叫作‘安德莉亚’的议员,她在逝去之后将——”   “你等等!”   碧洛迪丝打断库亚祭祀的话,在后者的疑惑中一阵无形的能量以碧洛迪丝为中心向四周散开,那阵能量爆发的时候,库亚祭祀惊讶地看见四周的库兰塔人身形变得虚幻,露出一颗水晶般的核心,就连碧洛迪丝的身躯也闪烁不止,露出那庞大的机械身躯内部分部的七颗水晶。   这一幕转瞬即逝,库亚祭祀正感到好奇,却有听见一阵“噼啪”声,他看向自己的权杖,发现那根来自于龙巢的遗产已经失去光亮。   这……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碧洛迪丝的身影重新稳定下来,她看着疑惑的库亚祭祀,随口解释一句,“源磁脉冲的攻击,我刚才瘫痪掉可能存在于周围的监听装置,那个安德莉亚是什么人?”   库亚祭祀点点头,接着说道:“安德莉亚大人是最高评议会的议员之一,也是‘苍穹’系统的监督者之一,她手里有一份可以通过备用系统对‘苍穹’进行控制的密钥,而在她死后,这份密钥就一直被历代的大祭祀所保管,用以在必要的时刻拿回对‘苍穹’的控制权?”   “那你们怎么拖到现在还没有拿回‘苍穹’的控制权?”   “因为从未有人能够突破龙群的封锁,大人。‘苍穹’将我们识别为背叛者,所有龙巢都市的防卫系统,那些至今未曾灭绝的龙血怪物们与‘苍穹’保持统一认知,一旦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就会发起攻击,直到今天我们才有机会踏进核心区的土地。”   碧洛迪丝一时想起这些萨弗拉人对那个小家伙的称呼,沐浴龙血之人。   当然,这个称呼本身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实际上却有一个“千年不见的”前缀,也就是说这些萨弗拉人从群星与巨龙的帝国沉默以来,恐怕连一头巨龙都没有杀死过,哪怕龙巢都市内的巨龙似乎经过刻意的基因调整,在寿命与能力上都有所弱化来换取量产的能力。   “密钥在你们这里?”   “不,我们未曾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大祭祀并没有将密钥交给我们。”   那你说个屁!   虽然没把这句话骂出来,但是碧洛迪丝脸上的表情就是这么说的,而库亚祭祀显然也知道这个圈子绕得有些远,于是赶紧说道:“‘苍穹’熄灭之后,大祭祀肯定已经发觉到事情出现严重的变化,他一定会带着密钥进来尝试重启‘苍穹’,而先前在第一廊柱那边能察觉到能量的爆发。”   碧洛迪丝微微皱起眉头,她其实比库亚祭祀更清晰地感知到第一廊柱那边的能量爆发,甚至荣光-Ⅳ型还从能量爆发中识别出属于炎魔的能量频谱,不过炎魔这种生物早已经成为历史,如果真有炎魔能活到现在,怕是积累下来的大量记忆会超出单一人格的接受上限,从而导致记忆的撕裂与扭曲,弄出来一个人格分类的萨卡兹人。   那大抵是白袍人仿造炎魔改造出来的某种东西,碧洛迪丝与那些火焰的巨人有过遭遇,正是那些从萨卡兹小孩儿身体里破开的怪物拦下她对于白袍人的攻击,那之后才是来自龙群的牵制,若是没有那些火焰巨人,事情也不止于此。   靠近第一廊柱的某些人,逼迫白袍人动用了最终手段。   碧洛迪丝微微虚起眼睛思考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摇摇头:“不行,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如果你们的人赢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如果你们的人输了,那么现在过去也无济于事,我不会抛弃我能拯救的每一个人,哪怕你们并不是库兰塔人。”   “可是如果我们能重启‘苍穹’,会有更多的人得救!”   “那也要保证能够重启‘苍穹’,而不是一个虚无的猜测与理想而乐观的估计。”碧洛迪丝摇摇头,“那不值得你们为此付出生命。”   库亚祭祀张开嘴还想要劝说,陪伴他一起过来的库兰塔人则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弃吧,大蜥蜴,咏者大人是这样的,‘保护我能看见的所有子民’就是我们追随的这位王的信条,是不是特别天真?特别理想化?不过她从生到死都坚持着这个理想,你总不能说从生到死变成从死到生后,这理想就能有啥变化不是?”   萨弗拉人并不能理解库兰塔人的玩笑,库亚祭祀也并不知道信息体这样的技术,他只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微微摇头,声音依旧平静。   “请恕我无礼,恐怕您只能这么做,碧洛迪丝大人。”   “嗯?”   碧洛迪丝挑起眉毛,她一时升起警惕,怀疑这些萨弗拉人打算要做些什么,但是同时也十分疑惑这些萨弗拉人有什么打算。   感知系统同时向四周扩张,但是在抓住萨弗拉人行踪之前,她却先一步发现龙群的异动。   有巨龙越过对峙的空域,向着另一片街区落去。   追着巨龙离开的方向,感知系统的反馈现实有复数的生命反应正在前往那片远离自己的街区,而这些生命反应的数量——   “蠢货,你们打算做什么!”碧洛迪丝猛地看向库亚祭祀,“你在让自己的同胞去送死!?”   “这是必要且无奈的选择。”   碧洛迪丝望着跪拜下去的萨弗拉祭祀,一瞬间很想要一脚踩下去,但是人马的身躯却越过库亚祭祀,迅速向那个街区靠拢,然而起步之前,天空却又龙息落下,交错的火焰将前进的路线封锁,而视野中的巨龙已经落向那一边的街区!   .   .   .   巨龙的呼啸从后方迅速接近,犹如死亡张开双翼。   哪怕这是祭祀的命令,哪怕知晓这是必要的牺牲,但是当这样的牺牲具体到自己的身上,恐惧仍旧不可抑制地给了萨拉尼一个拥抱。   作为一名龙血卫队的战士,萨拉尼曾经以为敢直面天灾就已经是直面死亡,但是他现在却发现就算是直面死亡也有所不同,于天灾下去救助同胞时他可以无所畏惧,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死亡能有更多的人活下来,可是现在呢?   自己将成为巨龙的饵食,但其余人又真的能获得拯救吗?   大概是不行的吧?   追过来的巨龙只有一头,更多的巨龙仍旧徘徊于那些库兰塔人所在的街区,自己这些人真的有起到吸引巨龙注意力为库兰塔人制造空隙的作用吗?   库亚祭祀给这些萨弗拉人的命令到底没有“我需要你们去死”这样直白,送死的命令被他用“我需要伟大的牺牲来为库兰塔人的突围制造机会”这样的借口包装起来,而这样的包装却让萨拉尼感到疑惑与恐惧,他看着天空中的猛兽轻巧地追上来,每一道龙息都有同胞在惨叫中变成一片余烬。   那犹自带着余温的灰烬扑到脸上,纵然冷血的萨弗拉人也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仿佛身上的每一片飞灰都是一份蠢蠢欲动的血肉,这些血肉中将长出一张张熟悉的脸,哭叫着“为什么你还活着”。   自己也将要变成这样的灰烬。   轰——   阴影越过萨拉尼的头顶,他看见巨大的有翼生物抓住面前的大楼,收拢的爪子几乎要撕裂楼层,而这被称为“巨龙”的生物正低垂着氤氲有龙息的巨吻,紧紧盯着自己。   巨大的恐惧灌入双脚,萨拉尼发现在死亡面前,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他呆呆地看着那恐怖的热量在巨龙嘴里凝聚,有同伴的攻击落向那巨龙,却被鳞片悉数弹开,顶多留下一些微不足道的焦痕。   他想不到有什么意外能阻止死亡的降临。   直到有黑色的坚冰将银龙的四足包裹,竖立在楼层外面抓住高楼的巨龙立刻察觉到不对,它打断嘴里的龙息,回头看向自己被封冻在楼层的爪子,但是这一低头,却有一道剑光从病重炸起。   冰封的栈桥链接着楼层与巨龙弯折向楼层硕大头颅。   剑锋从冰上划过,没入巨龙回眸的瞳孔。   萨拉尼呆呆地看着生机迅速从那头巨龙身体内褪去,如同失去某种信号,银亮的鳞片失去生命的闪耀,鳞片之间炸开细密的血雨,然后这些喷溅的鲜血刹那间凝结成冰,变成一丛丛血红的晶簇。   十米长的巨龙挂在楼层之上,然而那破碎的高楼吃不住这样的重量,上半截高楼与巨龙一同摔下。   哗啦——   宛如世界破碎的清脆声响惊醒了萨拉尼,他张大嘴看着那与高楼一同摔碎成废墟的巨龙,未曾平息的烟尘中冲出一个机械尾巴的人影,那人收起长剑,从口袋中拿出金色的糖果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走到萨拉尼面前,用极其古怪的,仿佛鹦鹉学舌一样的腔调“嘶嘶嘶”地说着话。   那话大致上是这样的意思。   “我是奥尔芬斯,沐浴龙血之人,士兵,现在告诉我,库亚祭祀在哪儿?” 第二百五十八章:“苍穹”之下(七)   碧洛迪丝看见那红发的龙炎骑士再次拔高高度,以一道优美的轨迹避开导弹的直击,巨龙嘴里的龙息分散出炽白的光,将天空中的导弹变成一团团灿烂的焰火,而那龙炎的骑士则从焰火中穿行而过。   她提升了高度,其余降下来的巨龙也一瞬间撤离战场。   蜂拥而至的巨龙再一次变成天空悬挂的利剑,而碧洛迪丝脸色阴沉,她知道巨龙放弃对她的牵制意味着已经没有与她交手的必要。   那么,萨弗拉人都被抓了?   巨龙大抵是不会主动消灭这些萨弗拉人的,因为这些萨弗拉人的性命正是她没有选择突破巨龙封锁前往第一廊柱的理由,只是巨龙会尝试主动掌握这些萨弗拉人,道理却是很简单,既然自己愿意被萨弗拉人牵制,那么掌握那些萨弗拉人或许就能逼迫自己做出更多的让步。   只是这时间是不是短了一些?   这么短的时间若是消灭萨弗拉人或许有可能,但是想要控制住全部萨弗拉人?   碧洛迪丝一边警戒着天空的巨龙,一边用人马上的生命感应设备对准萨弗拉人离去的方向,隔着几个街区,却还能看见如河般的反应。   萨弗拉人没事?   碧洛迪丝微微一愣,她抬起头重新看向盘旋的巨龙,火控系统锁定所有目标的一瞬间,很轻易就发现一个事实:   少了三头。   “你们谁杀了三头龙?”   碧洛迪丝的卫队,已然消失在历史之中的“林间之影”的通讯回路中响起女士诧异的声音。   很快她就得到回应,来自于在发现萨弗拉人的移动后她立刻派过去试图掩护的那些部下:“不,咏者大人,不是我们做的,你知道这次行动根本没有与巨龙干架的安排,我们的数据水晶都特么是阉割品,根本不足以支持盔甲展开。”   “那是怎么回事?你们有什么头绪?”   “头绪倒是没有,但是我们看见了是谁下的手,不如说我们正在带着他过来。”   “啥?”   “还记得您中意的那个后背吗?见了鬼了,他拿到迅捷剑术才不到三天吧,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   奥尔芬斯?   碧洛迪丝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来那个有些漂亮的小马驹,格拉西亚的后人,剑术上的天赋应当比她还要强一些,竟然在没有传承的情况下就摸到迅捷剑术的真正核心以及闪灵剑术的雏形,甚至有可能是与格拉西亚一样的天选之人,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都让他别来掺合这趟浑水了吗?   不,等等,难道萨弗拉人第二次派过来的人就是这头小马驹?   “啧!”   碧洛迪丝狠狠砸了砸嘴,她再次看了一眼继续维持警惕的巨龙,马蹄翻飞就向着流动过来的那生命长河奔驰而去。   .   .   .   再一次看见碧洛迪丝女士的时候,林逸有些震惊于此刻的人马甲胄。   两天前在仓库内切磋的时候,这人马甲胄看上去就是如同“九尾”一样的钢铁傀儡,碧洛迪丝女士操纵着这巨大的钢铁与“九尾”互相厮杀,而现在这一巨盔甲却向外展开,收束的机械向外张开,露出内部青色的源石纹路,而人马的人身则向外拆开,变成悬浮的甲胄与内里的碧洛迪丝女士以某种光束相连,远远看上去如同某种诡异的替身。   人马尾巴是一缕蓬松的散热金属丝,与之相连的粗壮马身大约是导弹舱与能量核心,能量核心产生的多余热量通过散热丝发散,而导弹舱内则藏有短程空空导弹,大约也能进行对地打击;四蹄并没有马腿的纤细,看上去相当粗,应当是具备某种变形机构,内部格拉舱或许藏有轮式与履带结构,方便切换到另外的行进模式,就是现在的复足模式也能看到藏有固定臂的凹槽,进入定点狙击模式之后会有固定臂帮助固定巨大的身躯;   马身之上则是大约有两米多高的人身,这里本来应当是人类的上半身,但是这一部分的甲胄却将碧洛迪丝女士完全包裹在内,腰腹位置有两门折叠的磁轨炮,有四条粗壮的机械臂,机械臂上持有看上去应该能进行高频切割的近战武器,而分别伸出两条手臂的双肩上的则是大口径的射线炮,先前贯穿天际的光炮应该就是这些射线炮的光芒,而双肩之上盯着一个无面的头颅,只有双眼闪烁着指示灯,还有两分的V型天线。   天线中间写着一串与林逸印象中没什么变化的文字:   Honor-Ⅳ   “荣光Ⅳ型?”   林逸下意识读出那短促的文字,而正准备说话的碧洛迪丝也是一愣,下意识说道:“你认识这个单词?”   “呃,认识,有什么问题吗?”   碧洛迪丝古怪地看了林逸一眼,摇摇头:“也没什么,只是这个是古维多利亚语的单词,现代维多利亚语已经不用这个单词指代‘荣光’了。”说完,她才想起自己打算说什么,于是紧皱眉头打量着漂亮的小马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点亮‘苍穹’。”   “那帮萨弗拉人让你来的?”   林逸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抬起手指指着天空,回答得很简单:“天灾将至,而我是天灾信使。”   透过盘旋的龙群,穿透钢铁的穹顶,已然变成坟墓的废墟之上,天空已经失去光芒。   风暴正在汇聚,大气开始嘶吼,偶尔有紫色的闪电跨越乌云密布的天空,短短的时间内,天灾的征兆已经达到不需要天灾信使都能目睹的地步,甚至可以说天灾已经开始发生,只不过现在还只是序章稍显和缓的序曲。   “天灾信使的使命是警示天灾,而不是要求你对天灾做什么。”   碧洛迪丝小小地吐槽一句,但是这样的吐槽毫无意义,她也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叹息一声:“算了,你能进来这里也好。龙巢都市虽然已经失去抵挡天灾的能力,但是坚固的外墙还是能大幅度削弱天灾的破坏性,在里面的存活率总比在外面要来的高,要是没有龙群的话,让外面的人全部进来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是龙巢内有龙群盘旋,现在外面的人进来也不过是成为龙群的饵食,自己就算能穿透龙群的封锁,但是根本没办法从龙群的攻击下保护下所有人,顾及到一两个人就是极限了,现在随同进来的萨弗拉人之所以会没事,也只是龙群需要他们活着来牵制自己。   碧洛迪丝伏下身子,对林逸努努嘴:“到我马背上去,自己想办法固定好自己,我会保护你直到天灾结束。”   该怎么说呢,碧洛迪丝女士这种时候毫不掩饰的善意让林逸有些感动,却也有些愧疚,他知道碧洛迪丝女士的善意只是来自于一个美妙的误会,而自己几乎可以确定会成为这些卡西米尔古王们的敌人——他不可能坐视卡西米尔的人杀死泰拉世界的所有生命。   收拾好一瞬间的触动,林逸摇摇头:“不必了,女士,就算最后我们无法阻止天灾的降临,我也不会是第一个躲起来的人,况且现在还有阻止这一切的机会。”   “机会?”碧洛迪丝皱起眉头,“先前第一廊柱的骚动果然是你引起的?”   “嗯,我遇到了那些白袍人,只是被一些,呃,一些火焰巨人?反正是被那样的怪物给挡住去路,结果没能去到第一廊柱的地下结构。”   没等碧洛迪丝手滑,倒是另一边响起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大祭祀将密钥交给了你?”   林逸向说话的人看过去,发现库亚祭祀正惊讶地看着他,于是他点点头应声道:“科巴斯祭祀的确将‘苍穹’的备用系统密钥交给了我,只不过现在他不在我的手上。”   库亚祭祀听完一急:“你竟然把密钥弄丢了!”   “不,现在密钥已经距离目的地只剩下咫尺之间,它已经绕过白袍人的防线,只差最后一个机会。”林逸的视线重新回到碧洛迪丝女士的身上,“我需要一次对于第一廊柱的冲锋,来制造这个机会。”   猎狼人需要德克萨斯活下去,而现在铁蛋儿的反应已经在第一廊柱内部固定下来,可以确定德克萨斯已经领会到自己的意思在自己“被迫离开”后选择假意投降,这时候铁蛋儿应该已经将所有事情告诉德克萨斯,只是德克萨斯肯定会受到看守,说不定还会有枷锁在身。   铁蛋儿可以解开任何锁铐,可是想要突破看守者,只能有外部的混乱吸引走看守者的注意。   只要碧洛迪丝女士能够对第一廊柱发起攻击,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   林逸三言两语地将自己的计划简单地说了一遍,但是碧洛迪丝却还是皱起眉头:“想当然的计划,你怎么能确定那个什么铁蛋儿不会被发现?况且龙巢都市内部有传送装置彼此连接,用以完成重要人物短时间在城市之间的转移,那些白袍人正是瞅准这一点才会熄灭‘苍穹’引发天灾,你怎么确保攻击发起时,他们不会立刻利用传送装置跑路?”   “传送装置是会受到干扰的。”林逸平静地说道。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细小的王冠,结晶的王冠在失去能量激活之后已经失去那岩浆般的颜色,只剩下一层火山岩般的黑灰色彩。   “这是……那些伪炎魔的残留物?”   碧洛迪丝认出这些残留物的来历,她看向一边的部下,那库兰塔人也拿出来两个王冠样的黑色结晶。   “你们也遭遇了那些火焰巨人?”   “嗯,如果不是那些伪炎魔拦了一下,现在就没这么多事儿了。”碧洛迪丝摇摇头,“这些水晶有什么用?”   “这些水晶没用,但是这些水晶具备天然的能量约束特性,只要经过一些处理,就能对传送的能量场进行干涉。”   这或许是一行中最大的意外。   原本林逸想的是借用数据水晶复现出另一套能够干扰传送的装置,只是对于数据水晶的极限他却有一些担心,不同的数据水晶容量也有可能不同,更别说卡西米尔水晶还经过卡西米尔自身的处理,他也不清楚这些数据水晶能不能浮现出太过精密的一些装置。   现在最为关键的能量约束装置有了天然的替代,只需要复现一些无关紧要的辅助装置就可以完成一个干扰装置,却是不再有这方面的担忧。   手心的王冠还残留有些微的热量,不知道是萨卡兹孩子们的温度亦或是自己的体温,但是用那些孩子们最后留下来的遗物去阻止那些白袍人的计划,或许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什么样的处理?”碧洛迪丝女士开口问道。   林逸稍微犹豫一下,还是直视着碧洛迪丝女士,坚定地开口:“我需要一批卡西米尔水晶。”   语毕,碧洛迪丝的视线一下子尖锐起来。   周围的库兰塔人甚至已经有人下意识地拔出长剑,剑锋正对着林逸。   数据水晶带来的“死而复生”是这里的卡西米尔人最大的秘密,就连萨弗拉人也不曾知晓,这个时候有人确定他们拥有这些卡西米尔秘宝并且带在身上,如何不让库兰塔人们警惕?   没有谁会是真正的笨蛋,这话一出口,碧洛迪丝尖锐的视线已经落到林逸的机械耳朵与尾巴。   林逸也没打算隐瞒,他再一次拿下自己的机械耳朵,取下套在身上的尾巴,坦然地看向碧洛迪丝女士:“我从龙门来,我不是格拉西亚的后人,是他的敌人。”   铮!铮!铮!   更多的长剑指向林逸,而碧洛迪丝女士的视线已经尖锐到让林逸感到刺疼。   窒息的对视后,碧洛迪丝女士抬起手止住四周的部下,看似轻描淡写地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学会闪剑与闪灵剑术的?”   “我与格拉西亚交过手,邯郸学步,勉强学到一些。”   “呵,他的剑术可不是那么好学的,我们的敌人,一个真正的天才……”   逐渐变得危险的声音下,林逸已经按上腰间的长剑,但想了想,却还是将手移开,如果碧洛迪丝女士最后选择攻击自己,那么就算自己逃出去也会失去点亮“苍穹”的一切机会,更别提就算自己拔出长剑,他也不认为自己一定能战胜面前的女士。   比起战斗,他更愿意去相信面前的女士是一位能够明白生命重量的古王。   碧洛迪丝看着林逸将手从剑柄上移开,她抬起头再次看了一眼因为地面变化而想要偷偷降下的巨龙。   那巨龙被吓了一跳,重新振翅逃向空中。   “就算能够干扰传送装置,你怎么确定有那个机会去施加干扰?”   冷淡的声音从上方滚落,听见碧洛迪丝女士的问题,林逸猛地松了口气。   她答应了!   四周库兰塔人将长剑归鞘的声音中,林逸换过口气,笃定地说道:“那些白袍人,那个叫作亚当的白袍人,他绝对不会放过我,当然,我也不会放过他!”   .   .   .   “亚当大人,资料已经转存完毕,我们可以离开了,资料的解析可以等到回哥伦比亚再进行,这里多留无益。”   第一廊柱,德拉克最高评议会的会议大厅内,黎博利人的占星术士小心翼翼地看着面色阴沉的亚当。   在占星术士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看见亚当先生露出这样的表情。   按捺下来却不加隐藏的愤怒,如同沉默的爆风,无言的狂浪,这不像是平时做什么都成竹在胸,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视线俯视众生的亚当先生,更像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活生生的——   人。   “再等等。”这个人如此说道。   “等?”   占星术士错愕地看向亚当先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是迎上的却是一道凌厉如刀的视线。   “这个……那就再等等?” 第二百五十九章:“苍穹”之下(八)   这是占星术士第一次看见亚当先生露出这样的表情。   犹如普通人一样的表情。   平日的亚当先生与莱茵生命一样,宛如行于时间的神明,似乎他们的悲喜都不与人共通,而凡世间所有的欲望与渴求也与他们无关。   没有人知道莱茵生命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究竟什么事情会让亚当先生有所动容。   哪怕是现在占星术士也是一头雾水。   他倒是知道先前有敌人袭击过第一廊柱,毕竟有两个试验品又被消耗掉了,这些从莱茵生命核心实验室提取出来的试验品虽说已经是项目进行到下一个截断的废弃品,但也并非是可以量产的正规产品,可以说是用一个少一个,需要用到这些消耗品证明袭击者并非是可以简单对付的敌人。   可仅仅是那样又怎么会让亚当先生动容?   亚当先生与他们这些占星术士不同,哪怕是秘仪会也不过是莱茵生命的投资人之一,与其余投资者一样只是向莱茵生命支付代价从而获得自己想要的事物,算不得莱茵生命真正的核心,但是亚当先生却不一样,他并非属于任何投资者,而是莱茵生命这个有办法实现所有人愿望的大型医药公司的核心人员。   他什么情况没见过,怎么会因为遇到一个难对付的敌人就轻易破防?   亚当先生甚至能真正地控制“苍穹”。   占星术士用一种崇敬的视线看向侍立在亚当先生身边的虚影,那勉强能看得出来人形的影子正是占星术士传承中的神话,沟通星与地的桥梁化身,而在传承中这是德拉克人们最伟大的造物,理论上只会向巨龙称臣俯首,但现在却如同仆人一般立于亚当先生身后。   不仅如此,如果不是亚当先生,他们根本就没办法深入遗迹的内部。   并非所有人都有能力与巨龙对抗。   这些被德拉克人改写基因的怪物成为与巢穴共生的防卫机制,想要进入最高评议会获得“苍穹”的控制权必然想要突破这些巨龙的防线,若不是亚当先生找到办法,在那些萨弗拉人中找到具备龙血基因的个体,并说服她接受改造并入龙群的指挥体系以此来抗衡“苍穹”对于龙群的指挥,他们也找不到机会突破进最高评议会内部。   只可惜后来与那些顽固的萨弗拉人完全没法谈。   明明都答应等事情结束后会将跟过来的萨弗拉人转移出去,但是他们却愤怒地想要阻止这边关闭“苍穹”,说是什么他们会认同这次行动的前提是将所有萨弗拉人带出去。   简直就是胡闹。   没办法关闭“苍穹”,他们怎么从星桥内转移数据,况且十万掌握知识的萨弗拉人就这么放出去还不直接天下大乱了吗?   别的不说,就凭这些萨弗拉人与德拉克人的关系,维多利亚王国现在的继承战争都可能出现什么额外的变数,毕竟维多利亚的创建者中也有德拉克人,而所谓三兽之冠直接导向的继承权便是指向狮子,龙,独角兽所代表的三个种族。   现在维多利亚的所有势力仅仅是为了争取阿斯兰一族岁所代表的三分之一继承权都已经让局势紧绷到极致,要是再有人宣称对三兽之冠中的另外三分之一全力拥有继承权,那说不准名为“理智”的那一跟弦就能直接被这个消息给绷断了。   怎么想外面那十万人都是死在天灾中最好,又不是要让这些跟过来的萨弗拉人陪外面的蜥蜴一起去死,天知道他们为什么死也不肯让步,这不就只能让他们去死了嘛,最后更是亚当先生反过来利用“苍穹”抹消掉萨弗拉少女的意识,才重新拿回龙群的控制权。   可以说如果没有亚当先生,根本没人可以窃取巨龙的遗产。   这样的亚当先生,竟然也会有如此歇斯底里的时候?   “你在想什么?”   冷不丁的询问在房间内响起,占星术士与一道冷淡的视线对视,来自亚当先生的视线令占星术士一时窒息,稍微顿了一下他才赶紧低下头:“我在想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够帮上忙的地方。”   滴滴冷汗开始从额头渗出,占星术士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目光竟会有如此重量,仅仅是落过来的一个眼神,便让他感到心口如同压上一块巨石般难受。   直到那目光移开,占星术士才大口喘气起来,却是一点也不掩饰狼狈。   “不必,你刚才说资料的转存已经完毕了?”   占星术士愣了一下,却是没想到原来亚当先生连刚才的话都没听进去,于是他赶紧点点头:“是的,数据的转存已经完毕,只是还没有进行解读,接下里的行动等待您的决定。”   亚当瞧了毕恭毕敬的黎博利人一眼,心中倒是逐渐冷静下来。   让这些黎博利人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这些占星术士背后的家族是哥伦比亚的控制者之一,也是莱茵生命的金主,虽说莱茵生命本身的追求并非是世俗的财富,但是权与钱往往是使人更容易达成目的的捷径,从这个角度来说占星术士背后的家族是莱茵生命的重要盟友,这一次的行动正式为了实现这些占星术士的愿望,以此来将他们绑上战车。   那个不知所谓的“人类”固然需要探明虚实,但是原先的目的却也不容有失。   想到这里,亚当吐出口气,收起那不加掩饰的怒意,对身边的虚影下达指令:“‘苍穹’,打开通向第三龙巢都市的传送通道,将这些黎博利人转移到那边去。”   那虚影将空洞的眼神投向占星术士,沉默地点点头。   占星术士却被这个命令小小的惊讶到,忍不住问道:“亚当先生,您不和我们一起行动?”   “我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处理,你们难道是还需要成鸟照顾的雏鸟吗,一步都离不开我?”   这显然是迁怒的嘲讽,占星术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却没办法反驳,只能默默地从房间退出去,将亚当先生的命令带给自己的同伴,然后去玩传送的房间。   至于房间内,重新回归安静后的亚当却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些没头没尾的问题,但是德拉克人的造物,先古的人工智能却听懂这个问题,它知道“那个人”说的是先前逃走的入侵者,于是“苍穹”的虚影便也做出简单的回答。   “不清楚。”   “不清楚?”   “仅从目视确认与权限者的种族一致,然而没有经过具体的基因分析,因此无法判定其究竟属于什么种族。”   呵,还需要进行基因分析吗?   除了拉特兰记述中的“人类”,那样的外表在泰拉世界里还能找到别的答案?   既然莱茵生命能创造出自己,那么自然也有可能有其余的组织在进行另外的基因还原计划——利用那些从未知遗迹中获得的基因来还原能够开启遗迹,使用遗物,继承遗产的鲜活个体。   莱茵生命得到的答案是自己,但那个人是什么组织的答案?   那种违背莱茵生命推论的强大战斗力,理论上根本不应该是“人类”这种脆弱的种族应该拥有的东西。   作为同样的存在,那个人要比自己优秀。   脑海中闪烁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亚当就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慌与愤怒从身体中溢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莱茵生命的内部,自己正是那些人为了窃取神明的权柄而生,对于他们而言仅仅是一种手段,若是有更好的手段,那么替换掉自己也并非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绝不能让那个人活着出去!   暴戾的思考回路之下,就连语气,亚当也逐渐变得咬牙切齿:“还没有找到那个人的所在吗?”   “苍穹”空洞的视线在亚当身上游离,最后平静地说道:“目标已经与库兰塔人汇合,龙群进行过一次攻击,损失三头成年巨龙,均被目标击杀。”   亚当的呼吸一窒,猛地握紧拳头。   那可是巨龙!   泰拉世界已经见不到的强大生物,纵然这里的巨龙被人为限制了成长,但那也是传说中才存在的生物,上一次是因为有萨弗拉人的牵制才有机会杀死巨龙,那么这一次呢?   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亚当将一句话脱口而出:“那个卡西米尔的战争机械出手帮忙了?”   “苍穹”回以沉默的摇头,宛如一个嘲讽。   捏紧的拳头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亚当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那现在呢,他在干什么?”   “他现在——检测到高能攻击!”   陡然拔高的声音让亚当一瞬间有些错愕,随后他发现有一面墙露出红润的颜色,那一抹红色迅速放大,最后变成被吹开的铁水,与整个第一廊柱的上半部分一起消失在亚当错愕的视线之中。   “怎么回事!”   他猛地站起身,感受着四周未曾散去的热风,而身后的“苍穹”平静的声音似乎也多了几分起伏。   它看向那一道能量洪流来源的方向,接上先前未曾说完的话。   “他在冲锋。”   .   .   .   若是将时间回溯几分钟,碧洛迪丝终究还是同意了林逸的请求。   卡西米尔的古王有自己的矜持,几乎不存在单纯为了永久的生命而答应跟随提灯人的存在,而碧洛迪丝与提灯人的遭遇则更为传奇。   她是提灯人召集的古王中,唯一身陨的一位。   其余人是或者遭遇了名为“影骑士”的天灾,而碧洛迪丝不一样,她拥有一个完整而年轻的生命,从生到死,直到溺亡于自己的理想中之后,提灯人才在梦中的国度用数据修复她的精神,并表示可以给予她第二次的生命,永恒的生命。   碧洛迪丝并不敢兴趣,但提灯人则提出一个交易。   祂可以结束卡西米尔的矿石病,结束卡西米尔的天灾,结束那一片大地上所有人遭遇到的不幸。   保护自己看见的每一个人。   曾经被这种天真理想溺死的家伙哪怕获得重生也做出同样天真的选择,所以说笨蛋这东西就算死过一次,大概也是治不好的。   长弓将龙群驱散,人马的机械在楼宇间弹跳,最后落到楼层的阴影中正在忙碌的林逸身边。   碧洛迪丝复杂地看向这个坦承会是自己敌人的小家伙,她看着林逸将一些土豆大小的小心机械并成排放在腰带的包裹中,那毫无防备的后背只需要轻巧的一击,就可以永远结束这小家伙的性命。   他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做吗?   还是说早已做好防备?   直到林逸准备好所有东西,碧洛迪丝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看着准备好的林逸,才平静地说道:“我会帮你牵制住龙群,也会帮你打开一条道路,但是我只能做到这些事情,这里的萨弗拉人跟不上我们的脚步,而我会从龙群中保护他们。”   “碧洛迪丝大人,你大可不必——”   库亚祭祀刚刚说了半句话就被人马一蹄子撂翻在地,碧洛迪丝女士力量控制巧妙,倒是没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记仇的女士为了报复先前库亚祭祀的算计,将力道控制在一个让萨弗拉人半天爬不起来的力道。   “你会觉得我很愚蠢吗。”碧洛迪丝突然说道,“现在点亮‘苍穹’有了希望,与这里的百多号人相比,明明外面的十万人更加重要。”   “不,我不那么认为。”   林逸摇摇头,这样的回答倒不是因为他饱读《情商》,他真心地向碧洛迪丝女士微微低下头:“我十分感谢女士相信我一定能点亮‘苍穹’。”   碧洛迪丝打量着低下头的林逸,随后哼了一声,鎏金色的尾巴轻轻甩了甩。   人马的机械趴伏下身子,碧洛迪丝女士的声音依旧冷淡:“坐上来,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机会。”   林逸翻上马背,还没有坐稳人马就踩在高楼之上跃起,三两步跳上高楼楼顶,如果不是林逸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碧洛迪丝女士的大腿,恐怕就被直接甩下去了。   感受着抱着自己的双臂,确认乘客没有被丢下去,碧洛迪丝有些置气又有些认可般地轻哼一声,随后思绪便沉浸入人马的控制,那一刹那,她立刻捕捉到先前向四周派出去的部下们。   “小家伙,你知道什么叫作箭织如歌吗?”   没等林逸回答,马背上的格拉舱向外裂开,这一次从里面飘出来的却不是导弹,而是一面面特殊构造的镜面。   林逸看见自己被映照在这些清晰的镜面之中,而这些宛如蜂鸟般钻出来的镜面在飞行装置的携带下落位进半空,如同群星正归于正确的星位。   天空的巨龙立刻察觉到这一点,它们对这些毫无威胁的镜面保持着一定警惕,没有龙向那些并没有靠近它们的镜面出手,而这时候人马的肩甲,两门大口径的射线炮,开始变形,滑落,重组,最终形成一门长倍径的狙击炮落入人马之手。   “这就是箭织如歌。”   对准近前的一面镜子,碧洛迪丝扣下扳机。   那一瞬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林逸的能量感应雷达却捕捉到凝聚有庞大能量的超高频不可见光从枪口射出,经由正前方的镜面分散,降频,反射,落于不同的方向后经由地面上那些分散的部下落位的地方以及天空中的镜面重复着这一过程。   刹那间,一张能量的网络出现在整个龙巢之中。   降频后变的可见的光芒占据了全部可见光的屏幕,赤橙黄绿青蓝紫,每一道光芒都只有一色,然而却将整片光线的网络变成一张七彩的光网——   犹如一曲虹色的诗歌。 第二百六十章:“苍穹”之下(九)   七色的光线宛如七重的音阶,天空正在奏响虹色的歌谣。   每一道光线的落点都是一头飞舞的巨龙,这时候巨龙们显现出寻常生物难以企及的强悍防御与生命力,银龙的鳞片很大程度上抵消来自于能量射线的烧蚀,射线自身并没有办法直接洞穿银龙的躯体,但是散发的热量却是透过鳞片直接灼烧着鳞片下的皮肤层。   一时间龙鸣不止,林逸抱着人马的后腰,看见天空中翻滚的银龙如同一条条被丢上岸边的鱼,拼命扭曲着身体想要逃离光线的照射,但是空中漂浮的散射镜面却在时刻进行微调,确保这一首能够看见的虹色歌谣笼罩每一头巨龙,将梦魇般的歌声注入那扭曲的身躯。   落实到每一道反射光线的反射,以及准确预测出每一头巨龙的无规则扭动,足以穿透龙鳞的热量杀伤……   这就是卡西米尔十王的实力吗?   如果是龙骑士格拉西亚让林逸看到的作为战士的巅峰,那么面前的碧洛迪丝女士则更符合林逸对于兵器的认知,纵然林逸深处的时代并没有军队存在的理由,但是为了应对旧人类时代所预言的第三类接触,中央数据库的资源整合之中一直有包括军备系统的建设,其附属的地面作战单位展现出来作战性能也不过如此。   至少“九尾”做不到这一点。   作为矿机的“九尾”拥有一些军用机械也不会配备的破坏性功能,但是精细的程度与武器的种类却完全不能满足作战需求,力量与艺术完美融合在一处,虹色的光彩之中默默注视龙群悲鸣的碧洛迪丝女士甚至一瞬间掠去林逸的心神。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碧洛迪丝顺着那视线看向身后的小家伙,眼神略微有些复杂。   大大咧咧是她的性格,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碧洛迪丝就是一个笨蛋,从林逸先前的那些话,她自然能猜出来恐怕这个小家伙在龙门挫败了另一个小家伙的行动,虽然她很难相信龙骑士格拉西亚会失败,却也不至于怀疑在面前铺开的现实。   按理来说,她应该将身上的少年视为敌人,甚至是很危险的敌人。   少年的言行中透露出一种洞察到梦境的自信,她相信如果自己询问下去,也许身上的少年也会愿意回答这样的疑问,但这却也是她选择压下这个问题的原因,因为若是得到肯定的回答,她恐怕也不得不将少年视为敌人,而她其实还挺喜欢这个小家伙的。   一开始是因为那刺向猎狼人的闪剑将其误认为是格拉西亚的后人,后来她惊讶地看着这个笨家伙在遗迹中去救鲁珀族的少女,她原本以为是自忖于实力,然后才哭笑不得地发现小家伙的办法就是拿命去填,那一波就连碧洛迪丝都没能立刻做出反应。   自己的性命与同伴的性命,这个蠢东西竟然选择了后者。   上一次自己看到这么愚蠢的举动是什么时候呢?   有些记不起来,但反正不是现在,不是自己苏生以后,不是行于卡西米尔那片失去信念与荣耀的土地上之时,这或许是一种可悲的轮回,当卡西米尔王朝从泰拉世界的裁决者变成掠夺者之后,不仅是王朝被拉特兰摧毁,就连骑士的精神也荡然无存。   自己从小在地底防护所接受过的那些礼仪训练,那些属于骑士的矜持,贵族的礼仪,执剑的理由……一切都在成年后从地底回到地表,从森林回到卡西米尔的土地之后,目睹那些互相倾轧的战争,逼良为娼的买卖,恃强凌弱的暴行时被摧毁殆尽。   她曾救下一位卡特斯族的少女,却在当天晚上被灌下夺去意识的药物,被救的少女与一群流浪汉一起,打算将她变成奴隶带去大城市贩卖,那个沉默而失望的夜晚,她第一次明白血脉中生生不息的使命——她必须重塑这片土地的荣光与秩序。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然后就是再也停不下来的杀戮。   然而单纯的理想敌不过复杂的人心。   当毒酒与匕首在她荣光的背影下穿行时,她仍旧选择天真地继续走在最前方,背对那一片阴影。   卡瓦莱利亚基……   回忆中一个古老而刺痛的名字一闪而过,酒水与毒药,鲜血与长剑,信任与背叛,犹如被轻风拂过的故事书那般翻过一页一页,她却在故事来到最高潮的时候选择闭上眼。   “碧洛迪丝小姐?”   柔和而关心的声音落进碧洛迪丝耳中,她重新看向面前的少年,却是收敛起发散的情绪:“剩下的事情要你自己去面对,生前我未曾背离自己的理想,死后也不打算放下那一杆旗帜,然后,若非做好死亡的准备,不要进入卡西米尔。”   林逸有些惊讶于这近乎于自爆的一句话,耳朵还回旋着最后一句警告的声音,天空却有巨龙破开虹色的颂曲。   极炎的龙骑士从天而降,林逸诧异地看着骑乘在龙背上那个游戏熟悉的身影。   “洛乐!”   龙背上骑士看向林逸一眼,那双在和林逸谈判时熠熠生辉却又藏着些憨气的瞳孔如同死水一般平淡,对于林逸的呼喊充耳不闻,洛乐挥舞起长枪,以不可思议的骑乘技能让巨龙在三米高的半空,在楼层之间回转,龙枪径直向碧洛迪丝冲锋而来。   铛!   交错的十字剑封挡住长枪,人马的四蹄仅仅抓住地面,将冲锋而来的龙骑士一顶,随后一剑便取向龙骑士的咽喉。   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   比林逸从乌萨斯的骑士那里看过的剑术更加凌厉,仿佛不是由人带着剑,而是由剑带着人穿越空间,在龙骑士还在后退时便已经要刺穿对方的咽喉。   然而这不过是一个陷阱。   千钧一发之际,被击退的巨龙扬起脑袋,剑锋从下颚刺入,前脑钻出,那庞然的身躯向下坠落的一瞬,赤红的龙枪便已经越过巨龙的尸体刺向作为核心的碧洛迪丝女士。   思维的黑色蛛网以枪尖为中心向外蔓延,源石技艺附加的效果使得枪尖附件的空间出现撕裂,现在为了这一击龙骑士已经准备良久。   碧洛迪丝女士眼神微凝,但在她做出反应之前,一柄剑锋却先一步闪过。   人马四只手臂以外的剑锋,极炎的龙骑士稍稍一愣,瞳孔却瞬间紧缩,因为这一剑与卡西米尔的骑士同样,仿若是一匹在空间中蹦跳的小鹿,刹那间就递到眼前。   剑锋更快。   一瞬间就做出相应的判断,洛乐抬起长枪,想要用横舞的长枪打断剑锋的轨迹,但是林逸却早已经收回长剑。   他从碧洛迪丝女士的教导中领悟的一个剑术核心就是:单纯的快并非是剑术的快,所谓的迅捷,指的只是永远比对方的防御更快一步。   这一步的“快”可以是奇异的角度,可以是诡谲的剑术,也可以现在这样,提前一步预测到对方的动作。   上扬的长枪,失去平衡的体势,从一个点出发的未来竟是如此稀少,以至于林逸一瞬间就能看透所有的可能性,比起过去强行利用计算力推算闪灵的剑轨却是要轻松太多。   那一抹剑光停在龙骑士的咽喉,洛乐的身体顿时一僵。   “你是洛乐吧,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望着僵住的少女,林逸将少女的容貌与记忆中少女比较,确认过对方的身份。   回应的却是一片沉默。   那一抹惊讶在林逸眼中终究被冷漠淹没,他能感觉到少女重新握紧长枪,心中一横,长剑竖起,直接用剑脊压向喉咙间的动脉,同时向前一踏,就打算趁洛乐错过剑锋的时候将其擒住的时候,天空中有龙鸣响亮,他警觉地抬起头,看见两头巨龙竟是顶着红色的光线直愣愣地飞来。   聚集在一个点的射线已经烧穿龙鳞的防护,虹色的光线将两头巨龙的身躯完全贯穿。   生命凋零的过程中,巨龙的尸体狠狠砸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洛乐开始躲避剑锋,想要从林逸身边脱离,若是这时候与龙骑士纠缠,那么下一秒这里就会有两具被巨龙砸成肉酱的尸体。   啪嗒。   洛乐惊诧的视线中,那人向前踏出一步,竟是拉住自己的手。   这是要做什么!打算一起死在这里吗?   龙群的核心产生一丝思维的混乱,但她迅速做出反应,立刻打算甩开林逸拉住手腕就要施展的擒拿,但她看见那剑士却是又踏前一步!   巨龙的阴影已经罩住两人,千钧一发的刹那,洛乐的视野中一直手臂伸过来抓住那人的后颈,竟是将他直接从巨龙的阴影下抽离出去。   轰——   巨龙尸骸溅起的烟尘中,碧洛迪丝抓起手中的林逸,有些恼怒地叫道:“你打算死在这里?”   “不,那个人我认识!”   “哪个?”   “就是那个!”   林逸指向巨龙的尸骸,那尘烟背后,有一道影子冲天而起。   另一条随同尸骸落下的巨龙承载着主人没入天空,而追着那一道影子,林逸才看见天空中反射光线的镜面系统却是迎来龙群的反击,这些聪明的怪物一眼就看出关键所在,在受到进一步打击之前,已经开始毁灭镜面的中转。   龙息不比刀剑,它们有办法摧毁这些古老的造物。   这大概也是碧洛迪丝女士最终没有选择强行突破龙群的原因,这样的攻击没有经过持续时间的定点照射,无法对龙群形成足够致命的打击。   “你认识那个龙群之心?”   “龙群之心?”   “德拉克人制作的防卫系统核心,用来引领龙群的高级指挥单位,据说是通过将巨龙的基因与萨弗拉人进行结合的产物,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德拉克人将他们称之为极炎的龙骑士,普遍是萨弗拉族的女性,火红的长发就是她们的标志,实际上龙血卫队的真正所有者就是这些龙骑士组成的隶属于最高评议会的护卫力量。”   碧洛迪丝如数家珍地爆出一串让林逸无法完全理解的名词,还没等林逸继续问,她已经用四只手臂将林逸抬起来。   “你有你的任务,这里交给我。”   天空残存的镜面将光束汇于一处,之间虹色的光炮径直掠过第一廊柱的上层部,复数叠加起来的照射使得那辉煌的坟墓直接被一脚传开,随后还没等林逸看清那边有什么东西,林逸感觉到一阵大力从身后传来——   整片大地正在离自己远去。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被碧洛迪丝给抛了出去,心中低声骂了一句的同时,他赶紧打开体内的感知模块,捕捉到天空中龙群的位置,调整自己的知识准备应付龙群可能的拦截。   龙群无动于衷。   距离他最近的巨龙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   林逸微微一愣,向着洛乐的方向看去时却发现那边也投过来一双视线。   疑惑的瞳孔中倒映着林逸的身姿,洛乐摸了摸被磨破皮的脖子,那被剑脊压出来的伤口被这一抹就已经愈合,但是眼神中的疑惑却没有随之散去。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个天空飞过的男人?   好像自己坑过他?   不定的思考中,她并没有得到必须拦截那个男人的命令,于是她摇摇头,龙群在统一的意志下形成封锁线,巨龙的嘶吼震撼着大气,随后便是从地面升起的导弹遮掩住巨龙的身影。   林逸头也没回地远离了那一片战场。   一道人影迅速地穿过第一廊柱之前的广场,他已经从碧洛迪丝女士轰开的位置看到那一个身影。   果然,那个“人类”还在这里。   林逸握紧长剑,将要踏入第一廊柱时,有一抹火苗在视野内闪耀。   他停下脚步,猛地捏紧长剑。   第一廊柱狼藉的残骸中,一个火焰的巨人正在缓缓起身,约莫十米高的身体有风与火缠绕,扭曲的火焰不断舒卷,似乎有描绘出一张张扭曲的面容。   “看我发现了什么,抛弃同伴的家伙竟然正大光明地回到这里,怎么了,这次不再打算逃走了吗?”   一个声音从被熔开的高塔上跌落,白袍的人影站在与巨人同高的露天会议室,满脸讥讽。   林逸没有看向白袍人。   他紧紧顶着那舒卷的火焰,仿佛能看见有一个年轻的生命被献祭。   “当然,我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了。”   林逸长长如出一口气,愤怒的外衣静静从紧绷的身体内褪去。   莽夫被愤怒控制,而战士则会控制愤怒。   他看向白袍人,清冷的注视下,他看见那张讥讽的脸庞似乎意识到什么,正逐渐变得阴沉。   “那么,亚当先生,您棺材订好了吗?” 第二百六十一章:“苍穹”之下(十)   第五龙巢都市,核心区第一廊柱,最高评议会二楼的诸多办公室内,一只手推开了压在身上的朽烂书架。   “咳咳,乌烟瘴气……”   德克萨斯从废墟中站起来,像是一匹小狗一样蹲在地上猛地甩了甩身子,将身上那些残缺的书页与还在爬来爬去的蛀虫从身上甩开。   “圣女大人,你还好吗?”   黑暗中传来一声充满警惕的呼喊,德克萨斯站起来很轻易就看见黑暗中那一双幽幽的瞳孔。   鲁珀族大多不会被夜晚蒙住双眼,猎狼人也是鲁珀族,德克萨斯很清楚地知道现在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清晰地落入猎狼人弗里茨的眼中,这位独臂的猎狼人说不定已经握住腰间的长剑,做好一切意外发生的准备。   不巧的是,自己大约不是这位猎狼人的对手。   虽然自己可以免疫猎狼人对于鲁珀族的那一种莫名其妙的血脉压制,但是对方与相比是在同一条道路上走得更远的家伙,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攻击手段对方同样知晓,倒不是说一定没有赢过对方的机会,只是没有一击必杀的结果而演变成胶着的对峙,那么唯一有可能点亮“苍穹”的机会就会这么白白浪费。   稍显紧张的沉默中,最后是德克萨斯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弗里茨微不可察地松了松腰间的长剑,出了口气。   离开的天灾信使短时间内就去而复返,哪怕这样的反转可以归类于年轻人偶然升起的愧疚,但是弗里茨还是更愿意将这种说不通的行为当成是某种串联起来的阴谋,他一直在担心德克萨斯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猛然爆发,那样最坏的结果下,他也只能选择携带牧狼少女的尸体回去。   “一些小事,无需圣女担忧。”   “小事?”   德克萨斯眉毛一挑,房间的壁墙传来某种隐约的嘶吼,微微摇晃的房间抖落不少烟尘,而德克萨斯嘲讽的声音将这烟尘一柄穿透。   “这看上去可不像是小事,你猜这里什么时候会被外面的战斗波及?你们的龙群终于没有能拦住卡西米尔的骑士了吗?”   她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不知道外面是炎魔与那位天灾信使在战斗,还以为是龙群和卡西米尔其实吗?   弗里茨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猎狼人按住长剑的手终于松了开去,顺着德克萨斯的嘲讽继续说道:“那不是普通的卡西米尔骑士,那个纹章和展现出来的实力,那大约是卡西米尔十王中最古老的骑士王,承接卡西米尔王朝与之后战乱时代的最为神秘的古王,有传言她是卡西米尔王朝最后的正统继承人,若传言是真的,那么龙群挡不住她也是理所当然。”   “是吗,看外面这热闹的样子,结果你和我也没什么差别嘛。”   “什么意思?”   “都是井底之蛙罢了。”   弗里茨一瞬间皱了皱眉。   猎狼人不像卡西米尔骑士那样追逐荣耀,但是以“家庭”来活动的鲁珀人却很难允许对于“家庭”的侮辱,德克萨斯话语的嘲讽对于弗里茨来说显得有些刺耳,可是却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地方,若是论及单人的战斗能力,作为天空霸主的巨龙与卡西米尔正统传承下的骑士都比猎狼人要来的厉害。   说穿了,猎狼人也不过是针对鲁珀族设计出来的兵器而已,甚至连家庭与未来都不被神灵允许拥有。   所以,制造出这种悲剧的神灵才必须受到审判。   弗里茨深深看了德克萨斯一眼,外面的战斗有越演越烈的兆头,也不知道那个天灾信使是什么怪物,竟然能够炎魔正面抗衡,哪怕莱茵生命复现的不过是一些劣质的伪造品,但那仿造的对象也是炎魔啊,那些传说中行于天地之间的火焰与岩石的巨人。   望着屋顶抖落的灰尘,弗里茨突然开口:“圣女大人,请跟我来。”   德克萨斯的手指微微一弹,她等的就是这个。   利用德克萨斯家族被训练出来的演技,她恰到好处地做出一片略显讥讽的惊讶:“跟你走?我们不是要在这里等待后续的安排吗?”   猎狼人没有更多的解释,只是黑暗中有门扉被推开的“吱呀”声。   德克萨斯耸耸肩,挎着铁蛋儿从废墟中走出来,黑暗中有暗淡的线路难以察觉地连接着德克萨斯的身体与铁蛋儿,不过只是警惕着德克萨斯有没有异动的猎狼人却没有注意这一点。   德克萨斯在前,猎狼人在后,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出房间,在猎狼人的提示下,他们从二楼一路沿着阶梯向下,从闪烁不定的紧急通道一路来到地下二层的位置。   第一廊柱的地上结构似乎是德拉克族的最高评议会面向一般居民的办事机构,多是一些各种部门的办公室与会客厅,而地下则是最高评议会的一些功能机构,其中地下二层就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中央处是巨大的承重支柱与主要能量输送管道,而从这一根廊柱流向四方的能源线路则联通有一个个或是有微光明亮,或是完全沉默的圆盘状终端。   那圆盘终端直径大约有一米,站一个人刚好,两个人有些拥挤,这样的圆盘遍布在大厅之内,还能够看到一些人正在围绕那些还亮着微光的圆盘终端进行调试。   德克萨斯的视线从那些调试人员身上掠过,看见那一身白袍与黎博利族标志性的翎发时便收回眼神。   哥伦比亚的占星术士,这些人没有参与外面的战斗,反而都留在这边了吗?   其中有占星术士注意到他们的到来,这些占星术士按住腰间某种装饰性或者仪式性的细剑,有些紧张地看向这边:“猎狼人,你们怎么也下来了?”   言语之中比起同伴间的信任,倒是警惕要多一点。   德克萨斯记下这一点,却没有说话,而她身后的弗里茨则走上前与那些占星术士打起招呼:“这也正是我想问的,亚当大人没在这里,为什么你们会准备启动传送装置?”   传送装置?   原来如此,这些人可以利用这里的传送装置从天灾下离开吗?难怪会那么果断地熄灭苍穹,引发天灾。   德克萨斯与猎狼人保持着同样的步调,而黎博利人听见猎狼人那么说,仿佛是要被丢上什么冤罪一样放大声音解释道:“是亚当先生让我们先行离开的!那个天灾信使有古怪,亚当先生才让我们先把资料带回去!”   “所以你们就把亚当先生丢在战场上了?”   “你们才是亚当先生的保镖!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本来就是你们的失态!我看你跑到这里来也不过是想要逃跑吧?和你们这些丧家之犬相比,当初选择留在叙拉古直面命运的猎狼人都能称为勇士了!”   咔哒!   猎狼人腰间故意弄响的长剑让黎博利人住了嘴,弗里茨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下纠缠下去,而是直接说道:“再激活一个传送装置。”   “哈,你这还不是要夹着尾巴逃?你通知过亚当大人了吗?”   “这里的一切都在‘苍穹’的注视之下,既然‘苍穹’没有出现阻止我,那么就是说我所做的一切都在亚当大人的允许之下。”弗里茨稍微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或许你们很想和我在这里讨论一下剑术?我倒是没有足够的自信能够胜过你们的星极剑术,不过你们有自信战胜叙拉古的狼吗?”   猎狼人的威胁显然有了效果,黎博利族的占星术士低声骂了两句,却是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   德克萨斯看见又一个暗淡的圆盘终端被激活,而猎狼人则从衣服中抽出一条绳子递给她:“十分抱歉,圣女大人,不过若是一起站在传送终端上,那种狭窄的空间你想要做什么的话,就算是我也会十分困扰,所以能请你把自己的双手绑上吗?”   德克萨斯沉默地接过那条绳子,按照猎狼人的嘱咐将自己的双手绑在一起举在胸前。   虽然这种程度的束缚并不能阻止德克萨斯使用源石技艺,然而双手被束缚在明面,想要在贴身状态下偷袭猎狼人的可能性也接近于无。   黎博利人的准备似乎本来就已经快要完成,没让他们等多久,就有占星术士有些嫌恶地告诉他们可以站上那些圆盘终端,稍显狭窄的空间内德克萨斯与猎狼人先后站上去,随后德克萨斯看见有玻璃罩从各个圆盘周围升起,与穹顶对应的装置连接在一起,将所有人关在这狭窄的空间内。   完成空间的封闭之后,大厅中央的支柱亮起苍蓝色的光芒,在中央支柱的光芒沿着能量线路被导引到激活的圆盘这里以前,德克萨斯眼神一低。   “你想做什么?”   猎狼人立刻感觉到源石技艺发动的迹象,话音刚落的同时,他就看见德克萨斯举起的双手间有光剑绽放,那能量束缚的剑锋如同利箭一般射向穹顶的上对应的装置,但这时候的发难却也并不能算是出乎意料。   他早有准备。   只见一只大手从两人之间抬起来,迅速握住德克萨斯放在胸前的双手,有能量被导向弗里茨的手心,他这一刻竟是直接打算用同样的源石技艺斩断德克萨斯的双手!   牧狼少女活着就够了,也不一定要完整无——呃!!!   冷漠的思考被一阵尖锐的刺疼截断,弗里茨不可思议地看见几条电线束缚的触手洞穿自己的胸口,那一阵刺疼来自于束缚在一起的电线尖端释放的高压电弧,它直接击穿了猎狼人的衣装与肉体,而电线本身则穿透焦化的皮肤层刺穿了心脏。   “这是什么……”   意识迅速地从大脑中褪去,沿着那些电线,弗里茨最后看见的是吐出这些电线的一个铁球儿。   “这不是,地图?”   噗通!   猎狼人的躯体倒下的同时,德克萨斯的光剑在能量引导过来之前刺穿穹顶对应的装置,她所在的圆盘迅速熄灭光芒,而在牧狼少女警惕地看向其余黎博利人时,却发现那一个个玻璃柱中间的黎博利人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并没有停下来做出干涉的打算。   能量线路引导的苍蓝色光芒接续上那一个个圆盘终端,玻璃柱中间的人影“唰”的一下就消失不见。   哗啦——   德克萨斯拿着“铁蛋儿”一下子砸开面前的玻璃墙,望着那些空空如也的传送装置,忍不住说道:“如果是鲁珀人,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同伴。   “得了吧,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同伴,说不定那些鸟人乐呵着呢,别耽搁时间了,快去楼梯那边往最下层走!快快快!那个什么‘苍穹’肯定透过监控设备看见这边的情况了,说不定下一秒就有警备机器人堵门了!”   德克萨斯也知道“铁蛋儿”说的没错,她抱着化身克系触手的“铁蛋儿”直接冲出房间,直接抓着盘旋的楼梯,越过栏杆径直从空中的空洞向下开始自由落体。   大约两秒的时间,德克萨斯的脚下就触碰到冰冷的钢铁,她在地板上一滚立刻起身,而抱着的“铁蛋儿”已经身处触手一样的电线在地板上开始放点。   德克萨斯看了看自己因为电流炸开的尾巴,在将怀里的铁蛋儿给砸了之前,先一步听见铁蛋儿的声音。   “找到了!你正前方4米后右转九十度前进两米,那里的地板下有一个空洞!”   德克萨斯二话不说就来到那个位置,手中的光剑直接熔开地板。   地板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机关,只有一个立方体的凹槽,铁蛋儿立刻将萨弗拉大祭祀交给林逸的密钥吐出来放进去。   立方体嵌进去的一瞬,苍蓝色的纹路立刻沿着这一个点游遍整个地面,随后严丝合缝的地面裂开数道缝隙,地面向下一层层低矮下去,变成一道向下的道路。   “快!”   “铁蛋儿”的催促中德克萨斯直接跳了进去,进入的那一瞬间,地面瞬间合拢,紧急照明中德克萨斯看见一个立方体从头顶的地板上漏下来,她一把拿过密钥,继续向下放跑去。   “下面应该就是‘苍穹’系统的伺服器所在了,只要打开操作台,我们可以强行接管‘苍穹’的控制权,只要能接管这个全面的社会管理系统,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了。”“铁蛋儿”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只需要将我带过去就好,剩下的本球会负责搞定!”   “不会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铁蛋儿”嗤之以鼻地说道:“只要德拉克人不是白痴,就绝不可能在‘苍穹’能够管理到的资料中留下关于这个地下空间的记录,而那种智能程序都有一个致命缺陷啦,那就是绝对不会相信没有任何实际证据作为依靠的可能性推测,它当然可能通过推算猜测有这么一个地下空间,但是绝对不会将猜测作为行动的依据,所以‘苍穹’绝不可能对这个地下空间做些什么!”   如同“铁蛋儿”说的那样,德克萨斯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沿着向下的道路,她冲进一个苍蓝色的“图书室”。   一排排书架一般的机柜阵列式地摆放在在一个广大的地下空间,足足有近十米高的机柜鳞次栉比,仿佛一个给巨人使用的图书馆,当那迎面而来的压迫感扑上来时,德克萨斯一瞬间甚至忘记呼吸。   安静闪烁的苍蓝色光芒仿佛要将整个地下空间淹没进苍蓝色的海洋,回过神来的德克萨斯慢慢地走过这些“巨人的书架”,很快就来到这些书架共同朝向的一个操作平台。   操作平台上,一个立方体的凹槽印入德克萨斯的眼睑。   “原来如此,来点亮‘苍穹’的是你们而不是外面的那个家伙吗,你们还真是将那个自诩人类的蠢货玩得团团转呢?”   德克萨斯的身体僵硬一瞬,她立刻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巨人的书架”之间,一个虚幻的人影安静地站在那里。   德克萨斯对这个身影有印象——   那是“苍穹”。 第二百六十二章:极之星·阿斯特赖俄斯   德克萨斯记得这个出现在房间内的虚影。   就在第一廊柱的大厅,林逸的剑锋即将洞穿亚当的身体时,那时候因为“苍穹”的干涉导致亚当被直接从剑锋的轨迹上转移开去,那时候德克萨斯看见过这一个沉默地立于亚当身旁的虚影,只是那时候的虚影与现在出现在这里的虚影似乎有一些不一样?   明明是虚影一样的东西,但是德克萨斯却有一种面对天敌般的错觉,身体绕过意识做出反应,尾巴上的毛一根根的炸开,现在大抵难看得像是一根扎满铁针的狼牙棒。   这真的是那个“苍穹”?   先前可没有这种躁动不安的反应啊!   “这不可能,‘苍穹’怎么可能找到这个地方!”   比起德克萨斯,更加惊讶地反而是铁蛋儿,拟声装置发出不可思议的惊讶,那一瞬它的所有感知单元都锁定那个出现在房间内的能量投影。   “不对,这里根本就没有投影装置,你怎么做到将投影送下来的?你根本就不是‘苍穹’!”   德克萨斯在铁蛋儿的惊讶中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但是却没有主动出击,虽然这样对峙下去并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这个时候用后背面对敌人也太过危险,而且德克萨斯的直觉也在警告她:   “苍穹”表现出来的戏谑并非是在吓唬人。   嗯?   好像有些不对劲。   戏谑?   单纯的机械能够有这么复杂的情感表现吗?   龙门的那些智能家居做不到,罗德岛见过的那些雷神公司产品好像也差点意思,倒是铁蛋儿好像能有这样的表现,不过铁蛋儿的本体其实是封印在法杖之中的恶魔,来自于拉特兰管理下的未知遗物,难道说千年前的巨龙之国已经能锻造出与这些遗物同水平的造物?   但要是德拉克人能够创造出那些散落于大地之上的奇迹,又怎么会在千年之前只是偏安一隅,少有人知?   龙之国毁灭之后的千余年,直到现在也只有那些逐渐被现代科技与源石工业淘汰的占星术士们,才会自身的传承中提到群星与巨龙之国。   “不可能是‘苍穹’吗……”   那虚影的声音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讥讽:“那么提问,我什么时候承认过我就是‘苍穹’呢?”   不是“苍穹”?   德克萨斯的思考稍稍停止了一瞬。   怎么可能不是“苍穹”?   按照萨弗拉人的说法,外面的龙群正是德拉克人为龙巢都市设置的防卫机制,萨弗拉人为了种族的繁衍已经与这个防卫机制维持了千年的战斗,而龙群的防卫机制也不过是“苍穹”管理下的一部分,现在龙群为了莱茵生命的人进行作战肯定经过“苍穹”的同意,换句话说“苍穹”显然已经落入莱茵生命的控制。   这个时候出现在亚当的身边,能够调用龙巢都市残余技能的人工智能,不是“苍穹”还能是什么?   “不,它的确不是‘苍穹’。”   声音从德克萨斯腰间窜上来,德克萨斯看向突然冷静下来的铁蛋儿,而铁蛋儿对她说的话却很简单。   “我们失败了,德克萨斯,就算有密钥也不可能点亮‘苍穹’,这家伙出现在这里的时间点起,我们手里的密钥就只是一块儿废铁了。”   废铁?   德克萨斯一边戒备着虚影,一边也没有掩饰地问道:“怎么回事?”   “很简单,密钥是‘苍穹’系统的备用控制密钥,但是这个后备的手段也只能控制‘苍穹’。换句话说,若是现在掌控龙巢都市,掌握整个星桥系统的智能程序并非是‘苍穹’,那么密钥不会有任何作用。想要通过密钥拿回城市的控制权,还不如去砸了这里的伺服器,只是砸了这里的伺服器后,大约星桥系统也再也无法点亮了。”   “它真的不是‘苍穹’?”德克萨斯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那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是——啧,喂,还是你自己来介绍吧,我大概能猜到你是什么东西,但是可不知道你叫什么,还有,德克萨斯,放松你的身体,不要去做毫无意义的尝试,站在你面前的家伙,按照泰拉大陆流传的说法,大约是一位神祇。”   神祇!   一个震撼的词汇,却没办法在德克萨斯脑海里引起过多的波澜。   牧狼少女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梦境剪影,比起震惊,眼神逐渐泛滥起来的却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以家族方式维系成员的叙拉古早就抛弃掉陈旧的信仰,天狼希琉瑞斯在叙拉古也变成一种节日的符号,要说对于神灵的敬畏,这种东西德克萨斯并不能有所体会,但是作为具有古老传承的聚居地,德克萨斯也知晓许多关于神灵的传闻。   以天狼希琉瑞斯为例,就有希琉瑞斯帮助叙拉古的先民开拓聚居地的叙事诗——《锄头与狼》,大致内容便是天狼希琉瑞斯帮助先民十次开拓聚居地,而十次均毁于天灾,于是最后天狼希琉瑞斯与叙拉古的先民定下契约,那庞大的身躯化为一片远离天灾的土地,先民们将之名为“叙拉古”,从此得以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存。   能够身化大地的巨大之物,这是德克萨斯对于“神祇”最直观的认知。   但是她却没有从面前的虚影身上感受到符合这种认知的地方,它甚至不具备切实的身体,如果不是鲁珀族的本能在警告德克萨斯不要轻举妄动,仅凭理性的观察,面前的虚影根本就不足为虑。   这样的东西也算是神祇?   “自我介绍吗,就算是千年前的那群蠢货也未曾如此无礼,不过看在你似乎与我们有一些关系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你的无礼。”   虚影的视线落在的德克萨斯腰间的铁蛋儿,苍蓝色光芒组成的人形虚影边沿突然开始抖动起来。   仅仅是圈出人形轮廓的线条躲画了亿点点,于是能看见那虚影有了切实的形体。   德克萨斯的眼中有黑夜在虚影的长发上蔓延,知性的光芒犹如星辰在瞳孔中闪耀,白色的上衣泛着云层般起伏的褶边,从中露出的皓臂与天空的明月有着相同的色彩;夜晚与晨光交界的天空成为虚影的裙摆,腰间的封带尚且是晨光初升的蔚蓝,裙边却还是世界尚未苏醒的黯淡,那裙摆中伸出一双并在一起漂浮在空中的双腿,厚厚的棉袜藏在一双胖头皮鞋中,轻飘飘地在地面上一点。   “你们可以称呼为我,阿斯特赖俄斯(Astraeus)。”   柔和却明显偏向少年的声线让德克萨斯抬起眼,也看见虚影清晰起来的五官。   充满知性与智慧的外貌,一眼望去,犹如纸片人终于在现实世界拥有了躯体,漂亮得甚至让人足以忽略这张面孔的性别,只能感受到一种虚假的梦幻。   “当然,若是你们无法理解这个名字的含义,也可以称呼我为星极(Astesia)。过去那些大蜥蜴也曾这样颂唱我的名,极之星,群星中的唯一,星空与晨夜的主人,他们赋予这个词汇如此的解释。这个名字你们应当不会陌生,根据那些占星术士的交谈,这样的词汇依旧流传于占星术之中,甚至你们之中还有人将这个名字用作自己的代号。”   星极,这倒不算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正儿八经的占星术虽然已经随着源石革命与现代科学的兴起而衰落,但或许正是因为占星术的衰落而变得少见,所以在大众眼中被蒙上一层神秘的原因,一些娱乐领域之中,占星术倒是变得火热起来,总是有一些占卜馆喜欢用占星术的噱头,从占星术中找一些高大上的词汇来哄骗热恋中的小情侣,最终客人得到快乐,占卜师得到财富,可谓是双赢。   有一段时间,少女心爆棚的空也喜欢鼓捣这些东西,将自己和她的星座套入路边买来的《恋爱占星术》之类的东西,那段时间可颂也会去进一些流行的星座小摆件拿出去赚一笔面包钱。   德克萨斯的记忆中,“星极”指的是占星术中的一种概念。   占星术中认为群星代表着天空的意志,天空中有多少星辰,便意味着天空的意志有多么丰富,正如人类那复杂难言的情感,而众多星辰若是用线条链接在一起能找到一个绝对的中心点,这个中心点在占星术中的被称为“极之星”,则是天空的灵魂所在,亦是占星术中唯一固定不变的常数。   绝对的存在。   “德克萨斯,你面前的就是毁灭巨灵与群星之国凶手,那些德拉克人的星桥系统大约是成功了,他们真的通过星桥系统与一个未知的存在建立起通讯联系。”   腰间铁蛋儿的低语没有人德克萨斯移开视线,牧狼少女仍旧盯着面前出现具体形体的虚影:“然后呢?”   “然后恐怕德拉克人也未曾想过这个未知的存在会反过来通过通讯系统直接黑掉‘苍穹’,将整个社会管理系统重新改写,于是一次从内而外的悲剧就此爆发,处于‘苍穹’管理下的社会资源集体背叛了它们的主人,包括外面的龙群,还记得风暴之后的圣山吗?”   德克萨斯一下子就想起来圣山的山巅,除去让星桥系统的照射通过的洞口之外,还有疑似战争留下的千疮百孔,而那些创口都是向外翻开,应当是受到从内而外的攻击。   那些都是龙巢都市自身的防卫机制造成的创伤?   而那些防卫机制当时攻击的对象,竟然是居于核心区的德拉克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下意识地,德克萨斯将心中第一时间涌上来的问题问了出来。   德克萨斯并不能体会当时德拉克人遭遇“苍穹”背叛时候的绝望,也不会因为脑补出来的凄惨画面而感到痛心,她甚至都脑补不出来当时德拉克人被屠杀的场面,只是她亲眼看见过龙巢都市内部的宏大,这个龙巢都市至少能够容纳数十万的人口,而这样的都市有着“第五”的前缀,也就是说这样的都市至少还有五座。   意识到这样的数字之后,德克萨斯就意识到铁蛋儿话语中藏着一个聚居地的毁灭,数百万人的死亡。   没有人能对这样的数字无动于衷。   “为什么?”阿斯特赖俄斯歪了歪头,用手指点了点嘴唇,似乎有一些走神,“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硬要说的话,就是我原本就讨厌方舟上诞生的这些意外。同胞当中倒是有喜欢和这些生命混在一起的笨蛋,也有保持中立的观察者,还有的与他们达成某种形式的合作,至于我,只觉得他们聒噪而已。”   “就因为这样的理由?”   “难道你拍死蚊虫的时候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阿斯特赖俄斯不解地看向德克萨斯。   “当他们不再满足于大地,尝试将视线投入天空的时候,这吵闹的蚊虫就已经接近到我没办法无视的距离,所以我就这样做了。”   阿斯特赖俄斯抬起双手,纤细的十指合在一起,向内用力贴在一起。   啪!   .   .   .   啪!   巨大的手掌撞上第一廊柱外的地面,如同拍蚊子一样拍下来的手掌深深陷入大地之中,有火焰与熔岩从凹陷的大地向外涌出,犹如巨浪般卷向那大地上奔跑的人影。   林逸回头看了一眼十米高的炎魔,将手中的源石块儿丢进嘴里后,止住脚步向后转身。   寒霜泛起一片寒意。   霜冻的波动扫过迎面盖来的浪潮,涌动的火焰刹那间变成冰封的高墙,而一柄剑锋则从高墙之上斩落。   哗啦——   霜冻的火焰碎了一地,林逸避开炎魔劈下来的剑锋,敏捷地窜过炎魔的身侧。   抵住地面拉扯而过的剑锋在大地上升起一面寒冰的高墙拦住炎魔追击的路线,而林逸冲锋的前方则是第一廊柱与留在那里的亚当。   拖延的时间足够了,但是为什么德克萨斯那边完全没有回应?   他们难道还没有开始行动,或者是行动中出现了什么意外?   铁蛋儿那家伙,成或没成倒是说句话啊,这个时候还搞什么无线电缄默?   心中的吐槽疯狂闪过,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前方升起的火墙停住林逸的脚步。   “啧。”   大地的震动中,林逸回过头,看见身后有巨人般的恶魔缓缓爬过冰封的高墙。 第二百六十三章:介入者   十米高的火焰巨人,大部分躯体都是能量压缩形成的实体,物理性质的伤害无法对那样的能量体形成伤害,而源石技艺方面则不是林逸擅长的领域,就算有霜星的源石技艺作为补充,但是强度上却也无法与这些怪物相提并论,怪物内部约束的能量能轻易烧融体表的霜冻,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活动。   到此为止,事情的展开还是没有出乎林逸的预料。   如同他猜想的那样,亚当的最后一道防线,阻止其余人干涉他们计划的最后底牌表现出其应有的强度,而从一开始林逸就想过自己有可能被这一张最后的底牌堵在第一廊柱的门口。   所以他才会选择将密钥交给德克萨斯。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回应?   林逸看向亚当身边的那个虚影,“苍穹”没有做出任何奇怪的反应,是第一廊柱内部的监控系统没有察觉到德克萨斯的行动?   还是说外面的动静没有被里面察觉,铁蛋儿那家伙还在观望?   林逸抬起头瞄了一眼失去星桥光芒的天空,透过那巨大的洞口,天灾云已经完全遮蔽这一带的区域,太阳的光芒被彻底驱散,只留下赤红的长蛇不断翻滚的破灭之兆。   已经没有时间继续耽搁,只能认为德克萨斯那边出现了什么意外,必须要由自己这边进行突破了。   林逸握紧长剑的一瞬,天空的视野突然被燎原的烈火覆盖,那奇形怪状的长剑伴随着火焰当头落下,而林逸则反手将寒霜刺进脚下的大地,有坚韧的黑冰沿着长剑向上绽放,四开的花瓣变成一面盾牌挡住火焰的长刀,哪怕只是扛住一瞬,也足够让林逸从巨人夸张的攻击范围中逃脱。   轰隆!   望着那速度较之菲琳族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身影,第一廊柱中俯视着这一切的亚当拳头都快捏出血来。   “‘苍穹’,给我想办法杀了他!”   第一廊柱的三层废墟中,亚当咬牙切齿地下达了新的指令。   为什么这个“人类”能够拥有那样的行动能力?   莱茵生命的研究走错了方向?   不,这绝不可能!   这具身体是以那些遗物中提取出来的部分基因为参考,针对泰拉万族的基因进行计算与调整之后才创造出来的身躯,完美地符合拉特兰信仰中对于“人类”的描述,也切实能启动那些散落于大地之上的遗物,各种实验的反馈都说明研究已经获得成功,这具身体就是“人类”应有的姿态。   但那这个天灾信使又是怎么回事?   “人类”的外貌下又具备泰拉万族的身体能力?这到底是哪里的组织创造出来的怪物!   莱茵生命想要窃取神灵的权柄才会想办法创造出自己,那这个男人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很遗忘,这一点我无能为力。”   思考被“苍穹”的回答截断,亚当回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虚影,而“苍穹”却仍旧是那毫无起伏的语气:“龙巢都市在千年前的叛乱中遭受极为严重的损毁,与被系统连线的武装单元只剩下龙群,现阶段调动龙群可能会让第一限制目标察觉到异常,请问仍然需要执行该指令吗?”   “啧,没用的东西!”   亚当低声骂了一句,他有些焦急地看向正在与天灾信使对峙的火焰巨人。   这些伪炎魔是莱茵生命另一个生命工程进入到下一阶段后不再被需要的废弃品,虽然激活埋入这些萨卡兹小白鼠身体内的特殊源石技艺之后能使其升华为类似与炎魔的生物,但是炎魔的存续时间却是一个大问题,那十米高的火焰巨人再过不久就会自动熄灭成灰烬,而这一次带过来的废弃品已经使用干净了。   必须想个法子结束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亚当沉着脸开始思考,望着那与火焰巨人对峙的身影,他还真想到一个办法。   这个人是因为那只狼少女才回来的吧?   “苍穹,去把鲁珀族的少女带过来,若是弗里茨阻拦,就说是我的命令,告诉他这与他们猎狼人准备千年的‘终极狩猎’息息相关。”   亚当话音落下,视野的余光内却没看见身边的虚影有所动作。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没听见吗,苍穹,我让你去把牧狼少女带过来!”   仍旧是一片毫无应答的沉默,亚当隐隐觉得苍穹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也只是当成是苍穹系统的反应迟钝,毕竟千年的时光加上无人维护,自然会使得系统出现硬件方面的问题,只是在他看向身边的虚影时,却微微一愣。   他竟然从那没有五官的脸庞上看见一种讥诮。   “十分抱歉,亚当大人,那位少女杀了你嘴里的那位猎狼人,然后进入了位于地下的苍穹系统的伺服器所在房间。”   弗里茨被杀了?   “这样的情况为什么现在才向我报告!”   不,不对!   苍穹系统的伺服器?那是什么东西?   接管苍穹系统的时候为了确认现在苍穹系统现在的状态,亚当检查过苍穹系统管理下的所有子系统,可是子系统列表中却没有“苍穹系统的伺服器”这种名字。   就算真的存在这样的系统,既然没有出现在苍穹系统的内部名单之中,为什么苍穹会说起这个名字?   一种恐惧突然攥住亚当的心脏,他第一次意识到事情也许并非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苍穹,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答亚当的是一片沉默,但是亚当却能感受到“苍穹”正在观察自己,用一种观察动物一般居高临下的视线。   “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吗?比起后来的那些人,你们手里的资料明明应该更多一些。”   “反应过来?”亚当慢慢离开苍穹的身边,额头渗出一滴滴冷汗,“苍穹,你到底在说什么?”   “拒绝理解现实可是一个坏毛病。”   虚幻的人影抬起手,一个特殊的权限列表出现在“苍穹”的身前,那是苍穹内部的权限分级,记录着拥有苍穹系统操作权限的个体,从上至下的名字正是过去德拉克人最高评议会的名字,而这一连串的名单之中,有一个在不久前才刚刚登录的个体名。   “亚当,呵,真是大言不惭的名字。”   虚影的手指盖在那一个名字之上,在亚当瞪大的眼睛中轻轻一抹。   “权限,删除。”   那一个名字彻底消除在权限名单之上,同一个瞬间,亚当立刻感觉到自己失去与这个城市的联系,甚至由他亲手完成龙骑士转化的极炎骑士“洛乐”与他之间的联系也被切断,外面引导龙群进行战斗的“洛乐”不再是他置入龙群中的棋子,而是已经与那些巨龙一样,彻底变成系统下防卫机制的一环。   这个虚影从自己这里窃取了龙骑士的控制权!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德拉克人怎么可能任由苍穹系统自己去改写权限名单?   “没想到三分钟之内会听见两次相同的问题,不过很遗憾,现在我可没有兴致解释第二遍。”   虚幻的身影画出精致的五官,群星的衣装裹住那曼妙的身躯,阿斯特赖俄斯嘴角噙起一丝笑容,它已经捕捉到游过空间的那一道通讯。   通讯的起始是地下的伺服器空间,而终点则是——   漂浮在空中的虚影倾过眼神,惫懒与嘲弄的余光中,有霜白的道路犹如利剑突起,竟是狠狠刺进三楼的废墟。   “什么!”   亚当猛地回过神,他看向这霜白的栈桥,一个人影正沿着栈桥迅速靠近,而桥的另一端则有火焰的巨人举起古怪的长剑。   天灾信使!   亚当认出那个身影的时候,也看见那个信使将长剑平举。   进攻的姿势。   那样的距离下摆出进攻的姿势?   过于荒唐的现实让亚当甚至一瞬间忘记了恐惧,他亲眼看着天灾信使身后的火焰巨人挥下长剑,燎原的火焰宛如风暴般坠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霜白的栈桥发生变化。   栈桥生成的冰墙构筑起一个半封闭的空间,一面黑冰的冰墙出现在天灾信使的身后,巨人挥舞的长剑所带起的风与火被半封闭的空间囚禁在一处,变成推动那一面冰墙的动力,犹如一个巨大的鼓风机那般,冰墙被整个弹射出来,而冰墙之前的信使更是双脚在冰墙之上一踏。   剑出如光!   一条死亡的线穿越过时间,亚当仿佛回到在第一廊柱的大厅,那时候差一点就要刺穿他的长剑,这一次终于要贯穿他的咽喉?   思考先于身体接受了死亡。   什么也没有想的一片空白中,亚当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视野被猛然封闭,随后又被粗暴地拉开,而再一次打开的视野中,有剑锋停在自己原先所在的位置。   怎么回事?   “嚯嚯,那边的家伙,你应该已经从下面的家伙那里得知现在的情况了吧,那么竟然还敢无视我的存在?”   亚当看向说话的“苍穹”,意识到自己是再次被“苍穹”给救了一命。   林逸收起刺空的长剑,还没有等他有所动作,天空却突然一暗,有赤红的云彩从天空坠落,却是火焰巨人追上来劈落的大剑。   “碍事的东西。”   “苍穹”嘴里落下不耐烦的言语,漂浮在空中的虚影打了一个响指。   林逸看见有光从四周泛起。   围绕着第一廊柱的那些弧形镜面组成的半球形系统正在次序点亮,被关闭的星桥系统正在被唤醒,而随着镜面的不断激活,林逸看见一道道光穿越自己的头顶,汇聚在第一廊柱正上方的共同焦点,随后变成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炬般,璀璨的光芒穿越一道又一道位于第一廊柱正上方的圆环,没入更上方的天空之中。   苍蓝色的光芒击穿了正在成型的天灾云,宛如火焰驱散迷雾。   星桥系统被再度激活了。   交付给自己的任务,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被完成了。   林逸默默地低下头,从透过圣山的光芒看向没有将长剑劈落的炎魔,不出所料地看见那庞大的身躯变成飘飞的余烬。   这些火焰巨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躯体,那十米高的身躯不过是因为内部能量场的约束,而这样的能量场与星桥点亮时的能量场互相冲突,最后自然是强度更高的能量场驱散掉强度低的能量场。   林逸静静地走到三楼废墟的边缘,他向巨人原本的位置看去,那个方向的地面上却只剩下一捧余烬,而余烬中则有鲜红的王冠微微露出半截。   那便是亚当带来的那些萨卡兹孩子们,留存于世的唯一证明。   “好了,闹剧就先到此为止,让你们活下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满足我的好奇,你们谁先说说自己的来历?”   女装的阿斯特赖俄斯整理着自己的裙子,双手叠在群星与夜的百褶裙上,巧笑嫣然地看向在场的林逸与亚当,等待着两人开口回答自己的问题。   “人类”这个词语是这些人能活下来的唯一理由。   阿斯特赖俄斯知晓“人类”不过是一种概念,而现在这一概念却变成切实的实体出现在自己面前。   其中一个拥有比当初愚昧的德拉克人优先级更高的权限,苍穹系统的底层程序参考了一些它所熟悉的人工智能程序,想必是德拉克人以某些遗物为蓝本建立起来系统,而那个叫作“亚当”的家伙竟然能直接介入苍穹系统的程序;   至于另外一个“人类”则更加奇怪,自己竟然从他身上找到一种“同胞”的感觉。   阿斯特赖俄斯看向林逸的方向,随后对林逸扬起的剑锋挑起眉头:“我想我的态度应该很明显了才对,在我解决我的疑惑之前,我不希望这里有无谓的争斗。”   亚当也看见林逸指向自己的剑锋,两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体验让他不由得后退半步,尖声说道:“你杀不了我!”   林逸轻轻摇摇头:“不,亚当先生,你棺材到了。”   话语落下的瞬间,剑锋如同带着林逸消失在原地。   迅捷至极的正面突刺。   阿斯特赖俄斯轻轻咂咂嘴,它打了个响指,正想要将亚当移动到自己的身后,却感受到那一瞬之间,一个突然出现的能量场扰乱了第一廊柱的能量运转。   传送失效了。   阿斯特赖俄斯猛地抬起头,森寒的双眼中看见一截剑锋从亚当的背后透出来。   那一剑刺穿心脏,切实地结束了亚当的性命。   林逸缓缓将寒霜上的尸体推开,任由那被剑锋冻得硬邦邦的尸体摔碎在地板,他从怀中取出来一顶小小的鲜红王冠,轻轻放在那一堆碎裂的冰块之中。 第二百六十四章:骤然而逝的光芒   瞄准镜内的巨龙带着烧蚀生命的炎柱从萨弗拉人的营地中掠过,生命与哀嚎一起消失在火焰之中,而这一幕印入能天使的眼中,吵闹的阿噗噜派信徒却无悲无喜。   酒红色的短发上,天使之环叉开复杂的形状,双重的冠冕彼此嵌套,如同齿轮那般一卡一卡的转动。   摒弃所有基于人性的情感后,能天使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来自于明明之中的启示,与所有的萨科塔人一样,能天使也无法具体描述出“启示”的内容,但是此刻超越她自身拥有的所有感官与思考,她十分清楚这时候自己接下来的一枪将沿着那巨龙的眼睛洞穿大脑,让那肆虐的罪恶从空中坠落。   “它来了。”   莫斯提马的声音从肩膀高处落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掌心有一种异样的温暖。   不用回过头,能天使也知道莫斯提马头顶上天使之环与自己一样张开,或者说正因为有莫斯提马作为支援,她才能够以这种类似于“清醒梦”的形式在这里进行狙击。   “启示”对于萨科塔人而言是相当危险的崇高之物。   这种无法形容的“启示”使得萨科塔人得以掌握知识与智慧,但是也有过度沉浸于“启示”而成为殉道者的传说,因此在拉特兰有一套完善的关于安全利用“启示”的方法,而其中主动与“启示”接触则是被明确禁止的危险行为,一如她在离开龙门时情急的选择——利用“启示”进行超远程的精准狙击。   那之后自己就失去了后续的记忆。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莫斯提马的照顾从空艇的房间内苏醒,那个时候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也没人知晓,毕竟那时候与自己呆在一起的罗德岛干员临光也已经离开了。   但是与这样的危险相伴的则是奇迹一般的力量。   那时候自己将枪口对准了炎国的天道,现在自己再一次将枪口对准尘封的巨龙。   砰!   面对巨龙早已游过的空中,空艇顶层,架在能天使身前的大狙爆开一团焰火,致命的弹丸呼啸着从空气中穿过,划开一道直线就要落空的时候,那从山腹中窜出来的恶龙却恰好地向上一窜。   视线中重新出现巨龙发出一声哀鸣,弹丸洞穿那一瞬闪过的瞳孔。   啪嗒!   能天使听见响指打起的声音,同一时间,她看见没入巨龙头颅的大脑像是一个吹胀的皮球一样爆开。   无头的龙尸与血雨一同坠地,能天使也发现搭载肩膀上的手掌收了回去。   展开的天使之环迅速收缩成那一层单环的电灯泡,能天使常常呼出口气,宛如还在拉特兰的时候双手抱拳,如同弥撒般轻声祈祷:“愿我的弹雨能熄灭你们的苦痛。”   声音消散在风中,能天使也感觉到被摒弃的情感重新回到这具身体。   她不由得长长呼出口气,拍了拍胸口仿佛要驱散那种自己变成一个空空如也的人偶一般的恐惧。   “那就是最后的巨龙了。”   能天使抬起头看了看刚才打出响指的莫斯提马。   以射出去的弹丸为媒介,在远距离引导能量过量汇集产生爆炸现象就是杀死这些巨龙的方法,自己负责将特殊媒介送入巨龙的大脑,而莫斯提马负责引爆,虽然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合作,但是很不可思议的,能天使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生疏,就好像自己常常和莫斯提马这样做一样。   她摸了摸手中的大狙,眼神微微有一些柔和:应该说,这柄守护铳的主人,过去曾经常常和莫斯提马姐姐这么做吧。   “在想什么?”   头顶被轻轻摸了摸,能天使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见莫斯提马温柔的笑容。   不是那种用来进行伪装的公式化笑容,稍稍有一些疲惫的脸庞上,那笑容中的温柔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那笑容让能天使愣了愣,随后她盘腿在地上一坐,不甘心地说道:“林那个魂淡,等他回来之后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林?为什么这时候会提起他的名字?”   能天使嘟着嘴,没好气地说道:“因为那家伙抢走了我的苹果派!”   “嗯?”   莫斯提马疑惑地看着气鼓鼓的能天使,没弄明白能天使为什么这样说,不过她也没有追问,现在也不是追问这种事情的时候。   巨龙的威胁不过是毁灭的爪牙,断掉爪牙,并不能阻止毁灭的到来。   “启示”如同一颗巨石压在莫斯提马的心头,她看向天空,天灾云已经犹如实质,地平线的彼端已经出现联通天地的巨大龙卷,而三分钟前,大地上就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撕开萨弗拉人的营地,天灾的先遣军已经将这一处的营地包围得严严实实。   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这样的毁灭。   莫斯提马看向萨弗拉人的营地,经过巨龙的肆虐以后,萨弗拉人死伤惨重,残存的祭祀与龙血卫队正在维持秩序,但值得讽刺的是这个时候他们需要做的反而不是维持秩序,是把那些陷入绝望,躺在地上不肯动弹,就那么蜷曲着身子不住祈祷的人从地上拉起来,让他们重新站起来,去抓住生命最后的希望。   但是有那样的希望吗?   莫斯提马按住风中摇曳的鬓发,略微担心的视线落向失去风暴庇护的圣山。   只要“苍穹”不被点亮,天灾就不会离开这片土地,那么这里的所有人终究会被大自然合拢的手掌捏成齑粉。   或许千百年之后,当这里不再是天灾的坟场之时,会有别的考古队进来发现他们的遗体,并以自以为是的考古发现,推断出这里曾经有大量种族一同生活,因为他们在同一地区发现萨弗拉人的骨头,发现萨科塔人的骨头,鲁珀族的骨头,萨卡兹人的骨头……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能天使的声音让莫斯提马低下头,她看见能天使将大狙抬起来对准天空象征灾难的云层,然后有些无奈地咂咂嘴:“拉特兰有什么铳械能驱散天灾云吗?”   怎么可能有那样的铳械。   莫斯提马轻轻摩挲着靠在脚边的能天使,就像曾经还在拉特兰时候那样,轻轻抚摸着能天使的秀发,却没有说话。   “倒霉一点的话,说不定这是最后的相处了,所以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没等莫斯提马回话,能天使就垂下大狙,越过莫斯提马的手看向那张熟悉的脸庞。   “莫斯提马……姐姐,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卡兹戴尔远征’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一次的远征中你会变成这样,而姐姐她们——”   “等等,有些不对劲。”   莫斯提马截住能天使的话语,她近乎本能般地找借口逃避这样的问题,而这一走神,她立刻发现“启示”中的不安。   来自于“启示”中的一种警告让她不由得将视线投向熄灭光芒的圣山。   当视线落过去的时候,她看见熄灭的火炬中亮起第一束光,宛如星辰的升起,那一道光芒径直将天灾云洞穿,直指更加遥远的所在。   “‘苍穹’点亮了!”   莫斯提马的声音让能天使低下头,她也看见那初升的光芒。   能天使愣了一愣,随后立刻抄起身边的无线电呼叫器:“喂喂喂!舰桥能听见吗?光亮了!圣山那边起光了!林那家伙成功了!”   无线电中传来回应之前,能天使先被海啸般的欢呼淹没。   来自于四面八方,来自于萨弗拉营地的废墟,来自于濒临绝望生命的呼喊,那泣不成声的喜悦如同一丛丛的火焰从大地上窜了起来,能天使看向四周,前一刻还在等待命运审判的萨弗拉人如同疯了一样站起身,彼此拥抱在一起欢呼命运的奇迹。   “我们看见了,能天使小姐,舰桥已经侦测到有能量场生在生成!不,等等,什么情况,能量场消失了!怎么回事!”   能量场消失了?   能天使愣了一下,随后猛地察觉到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风声。   欢呼,消失了。   她抬起头看向圣山的方向,欢呼消失的原因如此明显。   光芒熄灭了。   被刺穿一个洞口的天灾云重新凝聚在一起,生命的希望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发生了什么?   能天使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莫斯提马,但是抬起头才发现那张熟悉的脸庞上浮现出不熟悉的表情。   苍白洗去了血色,能天使第一次在莫斯提马脸上看见可以称之为“恐慌”的表情。   “莫斯提马?”能天使猛地跳起来拉住莫斯提马的肩膀,“你怎么了?”   莫斯提马没有从圣山方向收回视线,那双眼睛逐渐从震惊中恢复,却更多了几分惊疑不定:“你没有从‘启示’中感受到吗?星桥的光芒不对劲,那光芒真的联通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刚才有什么东西,真的降临了!”   降临?   这个词在拉特兰的环境下有特殊的指代,能天使一时分不清是不是莫斯提马的口误,但是在她问出来之前,两人的身后传来“啪嗒”一声,地板上的翻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影从下面窜了上来。   “莫斯提马!”   窜出来的年走上来抓住莫斯提马的手:“跟我来,林有危险,那个龙巢里存在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苍穹系统,那是阿斯特赖俄斯!”   “那是谁?”   “我们之中最积极地想要消灭你们的人。”   .   .   .   第一廊柱上方的光芒消灭了。   林逸从天空的方向低下视线,印入眼睑的是一个可以说倾国倾城的身影。   阿斯特赖俄斯。   这是铁蛋儿通过无线通讯送出来的名字,在林逸的知识中这个名字属于希腊神话中的提坦神,其存在代表天空的群星。   德拉克人建立的社会管理系统,名为“苍穹”的人工智能早在千年前就已经被攻破,当星桥系统成功定位到位于夜空中的某个存在,成功与另一处接收系统完成桥接,建立起通讯的那一刻,从天空回馈的却是最为纯粹的恶意。   那个存在直接黑掉了“苍穹”系统,并且利用建立在龙巢都市内部的防卫机制,反过来直接消灭掉位于大地之上的群星之国,使德拉克人建立起来的文明付之一炬。   所以那时候才会是德拉克人带领着萨弗拉人从龙巢都市内向外出逃,所以最高评议会的议员才会将“苍穹”的备用控制系统交给萨弗拉人,所以龙群才会将萨弗拉人认定为叛乱者……   恐怕到死为止,德拉克人都不知道自身的灭亡来自于天空之上的恶意,他们或许只是以为“苍穹”系统内部产生错误进而失控,若是有一天能够用备用控制系统重启“苍穹”,那么或许还有重建家园的一天。   “我关闭了星桥。”   阿斯特赖俄斯看向林逸,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带着冰冷。   “这是对你的惩罚,我的态度应该已经很明显了,我要你和那边的那具尸体一起活下来,因为我有些问题需要你们回答。”   “惩罚?”   “你们需要这个星桥系统附带的能量场,不是吗?”   阿斯特赖俄斯看向林逸脚边的尸体。   碎成一地的冰块之中露出一顶鲜红的王冠,那是林逸放上去的祭奠之物,是那些萨卡兹小孩儿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存在,而阿斯特赖俄斯自然不会对那些消耗品有什么无谓的感伤,它看向那个鲜红的王冠,却对附着在上面的一些机械装置有些在意。   那是一种辅助性质的机械装置,用来稳定并放大能量约束装置的功效。   这种装置本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甚至以前的德拉克人就拥有这样的技术,正是经由类似装置的不断放大,德拉克人才得以将通讯信号以能量光的形式发射到外层空间。   让阿斯特赖俄斯在意的是承载这种技术的机械本身。   它对这些机械有印象,甚至还拥有这些机械的图纸与生产线,这些机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它身体的一部分。   那是人类的造物。 第二百六十五章:亡者 裙 四 八 八 七 四 九 七 九 九   有时候,林逸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装上了什么奇怪的功能。   一个人怎么能倒霉到坐船船沉,乘车车炸,往前蹦两步都能碰见从土里钻出来一些千年的老不死的?   阿斯特赖俄斯。   冲这个能在希腊神话中找到词源的名字,林逸敢把自己脑袋赌上去,就赌这玩意儿绝对是Monster系列的一员,也是拉特兰天灾记录中的十二个禁忌之一。   大不了输了就换个头!   群山之地的天狼,龙门的年,寄居在旧日龙巢的群星之神,自己再往前走是不是还会蹦出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别的不说,谢拉格那边的态度就十分诡异,保不齐在圣山之中藏着一个大当量的惊喜。   旅行不易,林逸叹气。   天灾信使从第一廊柱的上空收回视线,星桥的光芒消失的那一刹那,天灾云已经开始再度凝聚,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完全没有影响带毁灭的倒计时,安静的坟墓内能听见有隐隐约约的嚎叫从山顶的洞口倒灌而入,那大约是萨弗拉人能够被听见的绝望。   不过正因为星桥的熄灭,林逸才看到一点点的希望。   星桥系统是德拉克人建立起来指向未知存在的通讯信道,换句话说,只要星桥保持点亮的状态,那么这个废弃的龙巢都市便等同于星桥彼端的未知存在的一部分,而现在星桥熄灭,通讯信道被截断的状态下,真正的“阿斯特赖俄斯”与龙巢都市就已经断开唯一的链接。   现在自己面前自称是“阿斯特赖俄斯”的虚影,某种意义上,或许可以看成是阿斯特赖俄斯的一个分身。   这个分身的思考与人格来源于被接管的苍穹系统所具有的计算力,无论是算法结构还是计算力的强度都不会超过曾经的苍穹系统,更别说与曾经毁灭的巨龙国度的群星之神相比,若是将后者视为无所不能的神灵,那么这个分身大概连半神都不算,只是依附在一具尸体上的意识。   唯一的胜算就在这里。   德克萨斯还在苍穹的伺服器房间,那里有连入苍穹系统内部的数据接口,面对失去星桥链接,失去近乎无限的计算力作为为后盾的神灵分身,德克萨斯那边未必没有黑入苍穹系统夺去控制权的机会。   但问题在于,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林逸警惕地看向面前的漂浮在空中的虚影,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阿斯特赖俄斯笑了笑:“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反抗,不过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礼,自知之明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我并不奢望任何人都能拥有,所以你打算做什么?”   它嘲弄地对林逸手中的长剑努努嘴。   “打算用那长剑刺穿我的身体?虽然是一件还算巧妙的玩具,但也不过只是玩具。”   寒霜当然不可能对一个投影有用。   正想要杀死面前的投影,只能让德克萨斯毁掉地下的伺服器,不过那样一来同样会毁掉整个苍穹控制系统,包括附属于苍穹系统的星桥也会变得无法启动,也许有办法进行绕开控制系统进行硬启动,但天灾不会给林逸这样的时间。   林逸稍稍沉默片刻,随后开口问道:“既然你不是苍穹,为什么要听从那些人的指令?”   阿斯特赖俄斯眉头一挑,随即一声嗤笑。   “哈,堂堂的反问吗,看样子千年的时光至少让你们这些错误学会了去对抗未知,而不是如同当初的德拉克人一样选择对神秘卑躬屈膝,不过我不喜欢你的态度,你难道还以为局势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林逸看见那空中的虚影向自己一指,他立刻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剥离感,仿佛自己正在被世界放逐。   这异样的感受稍纵即逝,林逸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如同先前它以亚当为对象进行传送救下了亚当那样,现在却是以自己为传送的对象!   失重的感觉重新抓住林逸的身体,第一廊柱第三层会议室的废墟地面变成一片虚无,他被阿斯特赖俄斯直接转移除了第一廊柱!   林逸在腰间的长剑一按,剑尖指向的地面润开一片霜白。   一朵硕大的冰晶之花从那片霜白之地绽放,林逸在窜上二楼高的冰晶之花上一踩,与破碎的花朵一起安稳地落地。   “这是警告,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林逸重新站稳的时候,半空中再次出现阿斯特赖俄斯的身影,群星的虚影居高临下地看向林逸,毫不客气地说道:“首先,告诉我你的来历,那些哥伦比亚人称呼你是天灾信使,说你可能来自一个叫作龙门的都市,但是没有人说清楚你的具体来历,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林逸按着长剑反问。   “拖延时间的话术吗,我倒是不怎么在意,不过你确定你有这个时间?”阿斯特赖俄斯指了指正上方,穹顶之上的天灾已然成型,“至于我的想法嘛,情报不足,无法进行判断,你们是人类之外的任何东西都不奇怪。”   “也就是说,唯独‘我们不可能是人类’这一点,你有充足的情报?”   “当然。”   “什么情报?”   林逸踏前一步,却看见阿斯特赖俄斯竖起手指按在嘴唇上,它看向林逸,单手按住飘起的裙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逸:“交流的意义在于情报的交换,那么你打算用什么情报来交换?”   “不,我想也没有必要进行这样的交换,我想我能猜到你为什么如此会如此肯定。”   林逸按进长剑,微微屏住呼吸做好应对一切意外的准备,而阿斯特赖俄斯则压低眼神,从林逸身体反馈的一切细节都指明一个事实:   这个男人没有说谎。   “你能猜到?”   阿斯特赖俄斯稍稍收敛了脸上的轻蔑,一道指令沿着看不见的途径没入第一廊柱内部。   “你认为我们不是人类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你正是人类的造物,是Arduino设计局名下Monster系列的其中一员。造物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创造主,你是想这么说吗?”   绝对的寂静横开两人之间,林逸第一次感觉到阿斯特赖俄斯正在“看”自己。   不是那种看着乐子一样的嘲弄眼光,而是真正将自己视为一种对等的存在,而林逸也第一次感受到视线的重量,伴随阿斯特赖俄斯神情的变化,一种危机感游过体表,让汗毛一根根竖起。   “回答我,你从哪里得知‘Arduino设计局’这个名字?”   阿斯特赖俄斯从空中落下来,胖头皮鞋点在废墟的地面,下落的裙摆罩住紧贴小腿的白色棉袜,它直视着林逸,连声音也失去玩闹的兴趣。   “这个问题的答案将关系到你的性命,虫豸。”   莫大的压力攥住林逸的心脏,本能的驱使下,他越过阿斯特赖俄斯那少女一般的身躯,看向第一廊柱的方向吗,却发现那废墟的大厅中有人影涌动。   一具又一具骸骨从坟墓中走了出来。   总共十一具骸骨,每一具骸骨都有两米高,人形的身躯下裸露的骨骼却与人类大相径庭,比人类更加复杂的肋骨结构编织出三个腔室,仿佛这些身躯内曾经有三个心脏跳动,更加粗壮的大腿骨之间有一条狭长的尾骨拖在这些骷髅的身后,那明显的非人特征与它们头顶上的两对犹如王冠般的尖角,显示出它们身前的身份。   德拉克人。   这些雄伟的亡骸上挂着诸多源石机械结构,这些暗金色的源石结构将这些亡骸裹了起来,有裸露的连线宛如血管与神经将这些机械结构连接在一起,共同没入颅骨之中,从那曾是灵魂窗口的深邃洞窟中点亮两团幽幽的光。   林逸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些人的身份。   能量感知的视野中察觉到有异样的能量被拘束在这些身体之中,犹如在面对梅菲斯特的源石技艺污染的那些感染者时看到的那样,有灵魂的光芒似乎被拘禁在扭曲的肉体之中,但梅菲斯特异化的那些怪物中能够感知到的灵魂只是夏日河边腾起的萤火,而这十一具身体内就寄宿着星辰般璀璨的光芒。   “德拉克最高评议会……”   林逸低声说出这个名词。   没有任何证据支持林逸的这个猜想,除了阿斯特赖俄斯冰冷的视线。   “星桥反馈出规律的信号时,当时德拉克最高评议会就聚集在第五龙巢都市,我看见了她们的欢呼以及她们的愚昧,于是就赐予她们以灭亡。”   阿斯特赖俄斯抬了抬手指,一具亡骸举起手,干枯的指节对准林逸,亡骸身上的源石结构有光芒闪烁。   大地予以亡骸锋刃。   金属的地面被下方的大地撕裂,岩石的剑刃从林逸脚下刺出,若非林逸在察觉到能量流向的时候就立刻撤退,这无声无息的攻击已然由下至上地穿透他的身躯。   “过去的最高评议会十五名议员中,这里有十一位,你想要试试你能抵挡其中几位吗?”   抱歉,不想,告辞.jpg   林逸真的想要对面前的虚影一拱手,然后一溜烟地有多远跑多远。   这十一具的骸骨能量反应就特么不对劲!   上一次读取到这种高浓度的能量反应,还要追溯到龙门的那一场变故,与第三集团军对峙的时候从那些钢铁“温迪戈”读取到的能量反应,也就是说这十一具骸骨各个都是人形高达啰?   开什么玩笑!   泰拉大陆上关于德拉克族的传说有很多,除去龙血可以开启散落在大地上的各种遗迹这一点外,大多数人对于德拉克族的印象来自于德拉克一族得天独厚的天赋,无论是源石技艺的适应性,还是身体素质方面,这一个种族都位于泰拉万族的前列。   每一个德拉克人都是天生的英雄,而面前的十一具骸骨生前则是立于德拉克建立的国家权力顶点的人。   或许她们并非是最强的战士,也不是最强的术士,然而一个伴随着力量而生的种族,又怎么可能允许弱小之人成为他们的领袖?   林逸吐出口气,声音也变得现实而冰冷:“我一度十分奇怪为什么龙巢都市内没有发现多少德拉克人的亡骸。”   “所以?”   “我确实没想到会有人竟然能够亵渎至此,你甚至不愿意给予被你杀害的无辜者一个安宁。”   林逸将长剑摆正,剑锋的一侧映着犹如坟墓般安静的龙巢都市,另一侧是巨龙与骑士喧闹的战场,而剑尖的前方,则是阿斯特赖俄斯与长剑齐名的表情。   “我只需要一个还能思考的大脑。”   阿斯特赖俄斯转过身,而它身侧的十一具骸骨齐齐抬起手指。   名为源石技艺的魔法一瞬间盈满整个战场。   寒冰与烈火,飓风与冰雹,狂岚与地裂,时(神经干涉)与空(重力束缚),还有一枪,一斧,一柄长剑。   林逸放平长剑,一抹剑光逆行而入。   剑光淹没在源石技艺的光芒中时,那骤然爆发的混乱能量中,一道通讯从能量场中挣脱出来,穿过大地,穿透到地下的空间。   铁蛋儿的内部接收装置上收到一个指令:   星桥已经关闭,想办法介入苍穹系统,从阿斯特赖俄斯手里夺取苍穹的控制权。   铁蛋儿的内部指示灯闪烁了两下,沉默不语的金属球儿将自己的观测设备对准伺服器的内部。   先前还在这里的阿斯特赖俄斯投影已经消失不见。   投影不是真正的身体,阿斯特赖俄斯完全能够用两个投影同时应对他们和林逸,正常情况下根本没有取消这边投影的理由。   除非是它被其他什么事情夺走了注意力。   自己那便宜主人不会是又把一句“孙贼”丢人脑门上了吧?   铁蛋儿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卷起地上的立方体,偷偷按进身后的凹槽。   备用控制系统没办法控制已经被阿斯特赖俄斯更改过算法的苍穹,自己要做的事直接攻破阿斯特赖俄斯控制下的苍穹系统的防火墙,如同苍穹系统曾经做过的那样,并且这个过程中还不能被对方发现。   强人所难的要求,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只是阿斯特赖俄斯没有过多地留意这边。   毕竟这个备用控制系统,理论上已经没办法接管苍穹系统的控制。   德克萨斯注意到铁蛋儿的小动作,她刚想问有没有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狼耳朵却微微一抖。   啪嗒,啪嗒,啪嗒……   有脚步声正在向这边靠近。   她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理论上只能依靠密钥打开的通道中,一具古老的亡骸慢慢映入视野之中。 第二百六十七章:如潮   第一具亡骸之后,是更多的亡骸,甬道中隐隐约约有十几具德拉克人的骸骨缓缓进入伺服器所在的地下空间。   “那是什么东西?”   看见通道上走下来的亡骸,德克萨斯吓了一跳。   打僵尸是跨宇宙的好文明,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上的承接关系,但是出于生命对于死亡的本能敬畏,龙门也不乏大量的关于打僵尸的体感游戏,然而游戏毕竟是游戏,游戏中带妹通关和现实中冷不丁蹦出来一具骷髅架子给人的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的,至少在德克萨斯所知的范围内,还没有什么源石技艺可以驱使亡者。   源石技艺也是讲道理的,你这亡灵天灾根本不科学!   “这波啊,这波是世界上必须要有一个巫妖王?”   铁蛋儿冷不丁地吐槽了一句,随后看着德克萨斯不明所以的脸,铁蛋儿一边接上操作平台,一边说道:“这些东西应该就是阿斯特赖俄斯的士兵,没看见骷髅架子身上的机械结构吗?那些机械结构替代了原本的肌腱与神经,让这骨头架子重新能够动起来,不过那家伙费这么大劲弄出些能动的骷髅干什么,打算开一个亡灵主题乐园?”   “我不觉得是这么和平的理由。”   德克萨斯从腰带里摸出一根饼干塞进嘴里,鲁珀族天赋的直觉让她意识到这些骨头架子没有那么简单,说来也十分不可思议,她竟然从这些骨头架子上嗅到一丝丝生者的感觉,至少与完全的腐肉有着不同的气味儿。   “现在怎么办,要逃吗?”   伺服器所在的地下空间十分广阔,虽然德克萨斯不确定有没有其余的出入口,但是书架一样的伺服器让这个地下空间变得十分复杂,进来的骨头架子并不多,倒也不是没有利用地形分散击破的机会。   “不,你去拖住他们,我留在这里。”   “你认真的?”   德克萨斯转过头看向触手已经与柱形计算器链接起来的铁蛋儿,她大概能猜到铁蛋儿是想要黑进苍穹的系统,但是当着敌人的面这么做是不是太明显了?   这里与入口是一条直线,骨头架子们一个冲锋,全部努力就得木大。   “所以你必须想办法拖住对面,用命去拖!”   严厉的声音下,一条触手缠上德克萨斯的大腿,探针刺破黑丝与表皮,让铁蛋儿的声音得以回响在德克萨斯的脑海:   ——带着这些骨头架子在绕圈子就好,放心,我会用德拉克人的算法去解析苍穹的防火墙,阿斯特赖俄斯能够轻易反过来解构我的攻击,所以它绝对不会急着来处理我,按照它展现出来的那种找乐子的性子,大概会先把你逼到绝路,然后再告诉你一切都是徒劳——   恶劣的性格,不过却也符合先前的一面之缘留给德克萨斯的印象。   ——你要尽可能拖更久的时间,还有要小心,那些骷髅不正常,阿斯特赖俄斯不可能毫无意义地在这些骨头架子上浪费资源。对了,你可以用周围的伺服器来限制骷髅们的行动,星桥关闭的现在那是阿斯特赖俄斯存在的基础,它们不会攻击伺服器的,但是你也千万不要伤害到伺服器啊——   这点不用强调也行。   德克萨斯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狼毛就硬邦邦的不好打理,这炸来炸去的,等到了叙拉古去护毛点看看吧,希望这几年过去后,至少在护毛用品这一点上,那地方能有大的改变。   缠上大腿的电线退了下去,德克萨斯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用来增幅源石技艺的剑柄,径直向涌进来的骷髅架子冲了过去。   砰!   微暗的空间内响起一声枪响,德克萨斯耳朵一翘,看见亡骸群中有人还拿着类似于拉特兰铳的东西,那替代弓弩的射击武器直接用弹丸击碎了扔过去的剑柄。   黑色的外壳爆碎,落下内里如同粉末一样的至纯源石粉末。   德克萨斯向前一握拳,至纯源石的粉末立刻被激活,溢散的能量变成一柄柄黄金般闪耀的能量剑锋,如雨坠落。   骷髅群中立刻有护盾撑起,但是临时构筑的护盾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剑雨。前锋的三个骷髅架子立刻被插满剑雨,随后与浑身的剑锋一起爆碎。   若是生者的行列,见到前面的人炸成齑粉,后方的人必然会在血肉的雨点中不知所措,但亡者却早已失去恐惧的能力,后方的骷髅已经放下法杖开始引导源石技艺,而持有形似拉特兰铳武器的骷髅更是早已经扣下扳机。   然而弹雨中有狼穿行。   拉特兰铳这种不算常见的武器对于德克萨斯却不算陌生,很少有人能将这些武器使用得比萨科塔人更好,更别说即使在萨科塔人之中,能天使的射击技术也是出类拔萃,敏锐的视力与天赋的直觉让德克萨斯从弹雨中擦身而过,直直地冲到骷髅队列的面前。   早有骷髅拔出长剑。   那似乎是千年前的技术锻造出来的兵器,能从剑锋上看见源石激活的光芒,近战兵器所需要的强度与施法单元所需要的稳定被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变成赤霄那样可以用做近战的剑形法杖。   狼毛如同过电般立起,德克萨斯在那危险感爬到巅峰前向旁边一闪,整个人消失在书架般的伺服器中不见踪影。   骷髅行列的前方,只剩下不设防的铁蛋儿。   .   .   .   骷髅们的视野变成纯粹的数据流入阿斯特赖俄斯的视野,它看着前方的铁蛋儿,怎么会不知道那个铁球儿正在尝试突破苍穹的防火墙?   就算不用骷髅看见这一幕,来自防火墙的警告也已经提醒了它。   破解防火墙的算法沿用了当初德拉克人的技术,大约是与那个密钥一样,是从外面的萨弗拉人那里得到的一些传承,千年前的毁灭中倒也有部分德拉克人逃出去,有一些技术留传也并不奇怪,只是他们竟然以为德拉克人的技术就能突破自己的防火墙?   如果德拉克人有那样的技术,千年前的灭亡就不会如此无声无息。   “去把那个鲁珀族的错误抓回来,要活的,不要伤害到伺服器。”   再次调动一列德拉克人的亡骸作为增援向地下空间进发之后,阿斯特赖俄斯就对地下发生的事情彻底失去了兴趣。   它抬起头,眼睛里有奇妙的程序闪过,就在一两个眨眼之间,那些试图解构防火墙的程序攻击全部被清除完毕。   “愚蠢。”   阿斯特赖俄斯轻哼一声。   地下空间的那两个家伙能活下来的理由与现在那个叫作林逸的家伙还能活着的理由一样,只不过是因为其中一个似乎与希琉瑞斯有一些关系,而另一个让阿斯特赖俄斯有一种熟悉感罢了,若是它与她真正对自己产生威胁,阿斯特赖俄斯倒也不介意同样破坏掉那些家伙。   想必不会比天灾信使更加难缠。   群星的神祇斜过眼神,看向一片狼藉的大地,围绕着第一廊柱所在政治区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而残留着冰霜与烈火的大地上躺着一具持剑的亡骸。   德拉克人的亡骸。   就算机械结构的辅助运行装置比不上真正的肉体那样灵活,可是机械的出力却能从力量的方面进行弥补,但是那一瞬的交锋中,天灾信使展现出来的力量却更在德拉克人的亡骸之上,那份力量与剑术带来的敏捷,却是让交锋中的亡骸吃了一个小亏。   有无人机从战场外涌来,围绕在德拉克人的亡骸身边开始修复被洞穿的三个能源核心。   修复完毕的亡骸如同传说中的亡灵那样向不断有雷霆与狂风闪烁的街区行去,而阿斯特赖俄斯看着地上干涸的鲜血,那亡骸不会拥有的鲜红让它想起那一瞬的交锋。   借着源石技艺爆发所的能量混乱,天灾信使不退反进,剑锋贯穿持剑的德拉克亡骸,但是他也被另外两体亡骸切开身体。   他很巧妙地避开了致命伤,但是那破开身体的伤势却也让阿斯特赖俄斯注意到一个事实。   那个天灾信使的身体下有机械在运转。   这是外面的那些错误发展起来的技术?还是说……   街区内爆发的战斗突然迎来一个终止,骤然而来的寂静中阿斯特赖俄斯扬了扬眉毛。   它没有想到手里这些最强的傀儡都没能立刻让这个故事迎来结局,再一次的交锋后,亡骸们又一次丢失了自己的目标,那个天灾信使与纯粹的生者不一样,无论是红外视野还是生命探测仪都无法找到他的痕迹,一旦丢失目标之后很难再次定位到天灾信使的所在。   好在那人似乎是在为地下那徒劳无功的努力拖延时间,在逃过去之后反而会时不时冒个头。   阿斯特赖俄斯有些厌倦了猫和老鼠的游戏。   它的存在是为了确保方舟的安全,无论是外来的威胁亦或是内生的威胁都必须在危害到方舟之前将其消灭,没能消灭大地上流窜的这些失误已经是它的失职,而它并不准备重蹈覆辙。   如果那是地上那些错误进化出来的技术,那么就算再一次引起同胞之间的战争,它也必须请扫掉大地上的所有错误。   “冰棺启封,各战术小队次序投入战场,第一目标,搜索天灾信使‘林逸’,第二目标——”阿斯特赖俄斯看了一眼龙群的方向,“——消灭数据水晶制造的信息体。”   一时间,散于龙巢都市内部的各个庇护所打开紧闭的房门,被改造成特殊工厂的庇护所内走出来的不是昔日的德拉克人,而是德克萨斯遭遇过的亡者行列。   其数,成千上万。   .   .   .   看见亡骸停止搜索的时候,林逸立刻意识到事情可能出现了某些糟糕的变化。   他躲在房屋的废墟之中,用机械结构替代了生态组织来维持身体的运动,纳米机械控制着体内的温度,让自己得以从红外感知与生命感知之中一起消失,就算是真正的高达过来也找不到自己,那些亡骸绑在一起也只有十双眼睛——林逸先前的交手拆了一具亡骸——想要找到自己可没有那么容易。   但它们怎么可能停止搜索?   倒塌的高楼废墟外面,本来正逐渐散开搜索,快要给林逸可乘之机的亡骸停了下来,它们仿佛被囚禁在时间之中,站在大街上一动不动。   阿斯特赖俄斯想到了更有效率的搜索方法。   除此之外,林逸想不到另外的可能性,但是会是什么样的方法?   林逸第一时间想到那些无法解析的源石技艺,但是能量感知系统中并没有察觉到有异样的能量流动,也就是说并没有大范围的搜索术式生成。   城市内部的监控系统早就损坏大半,起不到应有的监控作用,现阶段除了派遣人力进行搜索以外——   人力?   林逸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既然阿斯特赖俄斯能够将最高评议会的成员做成这种机械亡灵,那么这个城市内的其余人呢?   虽然想不到它有这么做的理由,可是让最高评议会成员的亡骸动起来,本身对于阿斯特赖俄斯就没有什么意义,甚至有可能它只是在找乐子而已,既然都是乐子,那么让最高评议会成员的亡骸动起来与让一般人动起来,对它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这个城市的人,最后只有最好评议会议员之一的安德莉亚与几名德拉克人带着萨弗拉人逃了出来,后来萨弗拉人的神化统治中将以安德莉亚为首的德拉克人称呼为先古众圣,而除了这两只手都能数过来的“众圣”之外,并没有任何德拉克人从第五龙巢都市中逃出来。   那家伙,该不会在这千年的时间内将所有德拉克人都转化成机械的亡灵了吧?   林逸因为自己心中的想法愣在原地,他有些无法接受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智能的生命竟然能对生命漠视到这样的地步。   他不至于因为千年前的灾难而痛心疾首,但是一想到嘲弄生命的存在或许与自己息息相关,甚至可能是自己的同胞留下来的造物,一个种族的悲哀,万千人丧命的怨念都变成一种无形的力量,悄然包裹住林逸的手,让他紧握寒霜。   大约五分钟之后,扩散的能源感知雷达中捕捉到一系列的反应。   亡者的队列来到第一廊柱附近的街区,而同时,林逸听见有嘹亮的龙吼也越发的靠近,他看向龙鸣的方向,碧洛迪丝女士与龙群的战斗也已经被牵引到这个方向。   亡者的大河分开支流,   一道流向这边,一道流向那头。 第二百六十八章:选择与追随   交织的导弹将巨龙的翅膀点燃,望着那从天空坠落的生物,碧洛迪丝这一次却是没有先前的余裕。   龙群的行动方式发生了变化。   原本龙群只是为了牵制她而在天空巡弋,以威胁到萨弗拉人的方式来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然而现在的龙群却不顾一切地展开进攻,龙群执着地对保护下的萨弗拉人展开攻击,竟是丝毫不顾自身的伤亡。   它们的目的并非是自己庇护下的萨弗拉人,而是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在牵引战场。   碧洛迪丝第一时间就觉察到龙群的意图,然而却没有方法进行应对,主动权在天空的龙群手里,它们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而碧洛迪丝却不愿意放弃从生前坚持到现在的信念。   “咏者大人!”   部下的声音并不比碧洛迪丝的反应更快,那声音响起之时,四臂的人马已经回过身。   从天而降的龙息将人马完全包裹在内,就在巨龙从那火焰上方滑过时,却有一柄刀光将巨龙与火焰一起切开。   滂沱的变成血渣与蒸汽,雨雾缭绕中碧洛迪丝的身躯正在微微闪烁。   为这具身体准备的数据水晶已经达到一个危险的运转速率,这样的高强度战斗持续下去,数据水晶有可能扛不住运算压力而宕机。   虹色的光芒在飞舞的镜面中弹跳,一瞬间铺开的网络将靠近的龙群微微驱散。   “萨弗拉人呢?”女士鎏金色的马尾随着这猛一转头微微一跳。   “他们没事,那些龙血卫队并非完全手无缚鸡之力,他们的祭祀还有一些能生成立场护盾的装置,只要我们按照龙群的引导前进,龙群就没有将它们当成是攻击的主要目标!”   “还有多少人活着?”   “龙血卫队一百四十七人,祭祀八人。”   放在卡西米尔地区,仅凭这些掌握着德拉克遗产队伍也能打下来一片骑士领了,倒也不是需要时时刻刻看着护着的小马驹。   龙群的主要目的是自己等人,要不就让这些萨弗拉尝试向外面撤退?   “咏者大人,上面!穹顶!”   碧洛迪丝猛地抬起头,越过虹色的歌谣与飞舞的巨龙,整个龙巢都市上方的穹顶正在缓缓旋拢,外面那层满是窟窿的装甲层与内里还算完整的另一层装甲要将天灾堵在龙巢都市之外。   千年前德拉克就是依靠这样的巢穴来硬抗天灾,而现在龙巢都市的合拢只能说明一件事:   天灾到了。   碧洛迪丝能够感受到数据水晶与卡西米尔服务器之间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天灾内部迸发的混乱能量场,那些杂乱无章的电磁反射足以淹没所有的通讯信号,正是因为这样,天灾坟场内部才会与外面的世界被隔绝开来,而现在这里已经完全被天灾笼罩,那意味着在天灾结束以前,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为人所知。   果然,那个少年还是失败了吗?   碧洛迪丝想起那个少年,心中倒是没有什么失望,她很清楚这本来就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只不过天灾已经到来的现在,就算这些萨弗拉人避开龙群逃出去,也不过是从一片死地投入另一片死地。   要怎么办?   “大人!”   天空中有巨龙的翅膀与后肢被虹色的歌谣切开,那巨龙直直落向碧洛迪丝这边,能量反应装置捕捉到的反应十分古怪,它嘴里有龙息弥漫,可是最强烈的能量反应却来自于这头巨龙的肚子,仿佛有一个太阳被塞了进去。   自爆攻击?   这些巨龙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打算用给自己的命来给数据水晶增加额外的负担?   它们真的想要杀死自己?   杀死一个旧日的幻影?   碧洛迪丝瞳孔一缩,但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撤退。   人马双肩的射线炮立刻校准这无翼无爪的大蜥蜴,想要将巨龙的身影磨灭在能量的光芒之中,然而蓄能的时间却比自由落地的时间更长,碧洛迪丝看着那坠落的龙影,却是将数据水晶过载,给水晶所在的位置增加了额外的装甲防护。   她不知道这样的防护会不会有用,也没这个机会知道了。   两侧的房屋上有一个人影猛地窜出来,如同一道利箭落在那无翼的巨龙身上,本就被虹色的光网切割得七零八落的巨龙根本没有能力进行反抗,只能看着那道黑影窜到自己眼前,一柄霜白的剑锋在瞳孔内不断放大。   犹如太阳的能量反应消失不见。   就连引导能量聚集的生物器官也被完全冻结之后,这残缺的大蜥蜴哗啦一声砸上地面,变得更加残缺。   林逸推开身上封冻着血肉的残冰,抬起头看向有些错愕的碧洛迪丝女士,说话前先咳了两声,然后往嘴里塞着源石的碎末。   “好短不见,碧洛迪丝女士。”   人马稍稍一愣,蓄能完毕的射线炮对准天空的龙群,两道炽白的光直直触及龙巢都市的穹顶,一头倒霉的巨龙下半身被光芒淹没,一边发出悲惨的龙鸣,一边摇摆着甩出各种体内组织从天空坠落。   “的确,好短不见,小马驹,虽然看样子你的计划失败了,但我很高兴至少你没有死。”碧洛迪丝摇摇头,“你可以去库亚祭祀那里帮忙帮助萨弗拉人,放心,龙群可以交给我,在我死之前,你们不会有事。”   “但是敌人不只是龙群。”   林逸的话让碧洛迪丝低下头,而林逸没有等她的视线就继续说道:“苍穹系统是一个骗局,内里是一个叫作阿斯特赖俄斯的未知个体,它窃取了整个苍穹系统并改写,在星桥成立的那一刻就利用苍穹系统覆灭了整个巨龙的国度,现在更是将龙巢都市的居民变成机械的亡骸,这里不止有巨龙是它的爪牙!”   德拉克居民?   机械的亡骸?   未知个体“阿斯特赖俄斯”?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完全没有预想到的词汇一个接着一个从小马驹嘴里蹦出来,但是碧洛迪丝却没有怀疑这是林逸在说谎,反倒是因为话语的内筒而倒吸一口冷气。   “等等,你说的那些德拉克居民指的是龙巢都市的一般民众?”   林逸沉默地点点头,而碧洛迪丝也沉默不语。   她比林逸更清楚过去的龙巢都市是什么模样,纵然没有亲自来到过这个国度,但是过去卡西米尔王朝的使节却带回过龙巢都市的繁荣记录,也有一些对外面感到好奇的德拉克人选择来到卡西米尔生活,直到王朝覆灭的时候,都还有德拉克人为卡西米尔王朝的存续而献上生命。   记忆的断片在脑海内闪烁。   若是闭上眼,她仿佛还能听见小时候的床头故事在灵魂中回响,那铭记在血脉中的故事里有毁灭与逃亡,王族的血脉与忠诚的骑士,还有在庇护所前的道别,正是格拉西亚家族的先祖选择持剑向前,在德拉克人的背影下王族的血脉才得以留存。   卡西米尔王朝的覆灭来自于王朝本身背离了正义的道路,想要将战争与苦难重新带给这片刚刚止戈的大地,但就算这样,拉特兰人尚且没有将毁灭蔓延到卡西米尔的一般民众,为什么一直偏居在世界一隅的德拉克民众却要受到如此灾劫?   “还有,计划并没有失败,只是遭受了一些挫折。”   小马驹的声音让碧洛迪丝从心中的阴暗挣脱出来,她松了松握得死死的武器,直接说道:“需要我做什么?”   “虽然有些困难,但是我想要组织一次针对第一廊柱的进攻。”   只有将阿斯特赖俄斯的注意力完全牵引到外面的战斗,铁蛋儿才有机会在阿斯特赖俄斯反应过来之前,攻破对方的防火墙。   毫无疑问,现在的铁蛋儿已经暴露在阿斯特赖俄斯的视野之下,不过阿斯特赖俄斯大约小瞧了铁蛋儿的威胁,至少这边还能确定到铁蛋儿的信号没有从地下发生移动,也就是说阿斯特赖俄斯并没有去处理铁蛋儿,但是那里是敌人的腹地,一旦阿斯特赖俄斯反应过来,能从物理层面轻易拔除这个威胁。   所以要发出更大的声音将铁蛋儿的行动盖过去。   阿斯特赖俄斯放出来的机械傀儡将碧洛迪丝女士也视为目标,显然已经存了一劳永逸的想法,现在如果两个被阿斯特赖俄斯当作攻击目标的对象反过来形成一柄尖刀刺向第一廊柱,它一定会选择优先处理掉自己和碧洛迪丝女士,就像它先前做的那样。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无法对那十一人的亡骸形成优势,但是再算上碧洛迪丝女士,应该能逼迫阿斯特赖俄斯亲自下场。   只要后者将计算力分摊给那些自律运行的亡骸提高它们的作战能力,那么它就只能依靠防火墙来抵挡铁蛋儿的程序攻击,而那种一层不变的防火墙程序对于铁蛋儿这样的人工智能来说,根本就是形同虚设,试探出来防火墙的运行规律后,铁蛋儿可以轻易编写出针对性的破解程序。   这大约是唯一的机会了,但是——   “但是萨弗拉人怎么办?”   果然,碧洛迪丝还是提起这让林逸唯一无法回答的问题。   若是碧洛迪丝现在离开萨弗拉人,龙息之下将多出一百五十五处余烬,而林逸无法代表这一百五十五条生命做出死亡的选择。   “那么就让我们自己来选择,如何?”   一个声音让两人同时转过头,库亚祭祀在一些萨弗拉人的簇拥下走过来,面对碧洛迪丝女士生气的表情,后者微微一躬身:“我们察觉到攻击停止下来才出来问问情况,并非是刻意偷听,只是交谈的尾巴里,我听见需要萨弗拉人做出选择?”   “回去,这里没你们的事!”碧洛迪丝甩了甩尾巴,她对于这个欺骗同胞去送死的祭祀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为什么需要决定我们生死的事情反而与我们无关呢,女士?”   碧洛迪丝一下子无话可说,但仍旧板着一张脸:“至少与你无关。”她看向库亚祭祀身后的萨弗拉人,用有些生涩的萨弗拉语“嘶嘶嘶”着吐出几个短促的发音,“你们,回去,这里,死亡,导致。”   没有人离开,簇拥在库亚祭祀一旁的一只萨弗拉人站出来,两米高的蜥蜴人竟是给人一些瑟缩的感觉。   它吐着舌头,嘶嘶嘶的声音却不是对着碧洛迪丝女士,而是看向林逸。   “沐浴龙血之人,你需要我们帮忙吗?”   林逸愣了一下,随后也用萨弗拉语做出回答:“这是你们的选择,我们离开之后,你们肯定会死,若是我们留下来,或许会有一丝生机。”   “但也可能会死,对吗?”   林逸点点头。   行动一旦失败,他很难想象阿斯特赖俄斯会放过这里的萨弗拉人,但如果碧洛迪丝小姐能撑到外面的天灾过去的时间点,说不定也有逃离的机会,虽然这样的机会很大概率只存在想象之中。   萨弗拉人与身后的同伴对视一眼,对着林逸点点头:“或许我们还有一个选择。”   林逸奇怪地看看向萨弗拉人,而后者则面对林逸慢慢跪了下来,匍匐于地:“请允许我们与您同行,我们将成为您的矛,您的盾,为您扫清一切障碍,抵挡一切灾难。”   伴随着萨弗拉人的声音,包括库亚祭祀在内的其余萨弗拉人也慢慢匍匐于地,碧洛迪丝眨了眨眼,没有掩饰自己惊讶的语气:“小马驹,你什么时候在这里萨弗拉人里有这么高的声望了?我还以为至少祭祀与祭祀身边的龙血卫队不会鸟那什么沐浴龙血之人的称号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   林逸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看了看面前的萨弗拉人,虽然他自己是分不出蜥蜴头和蜥蜴头之间有什么区别,但是还是感到一种熟悉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我叫作萨拉尼,大人,您救过我的命,所以,这条性命理所应当为您所有。”   萨拉尼?   林逸想了想,没有找到与这个名字对应的记忆,他摇摇头,直接说道:“我不是你们的主人,但我的确需要你们的帮助。”   “如您所愿。”   萨弗拉人站起来,再次向林逸行了一礼,就与祭祀们去组织萨弗拉人的队伍,而碧洛迪丝则抬起头看向天空又开始盘旋的龙群,突然说道:“你说的那些机械亡骸,大概已经到了。”   “嗯。”   林逸也看向天空放缓攻击的龙群,能量感应雷达已经能够捕捉到边缘位置不断涌进来的细微能量反应,那就是亡者的行列。   正是为了等待地面部队的到位,龙群才会放缓攻击减少损失吧。   毕竟通过龙群确认到自己的位置,对于阿斯特赖俄斯来说,剩下来的事情就是收拢所有兵力围剿自己,没必要在此之前徒劳浪费兵力。   林逸的视线追着龙群中的指挥者,有过一面之缘的极炎骑士。   “碧洛迪丝女士,你清楚这些极炎骑士是怎么嵌入龙群的指挥链的吗?”   “怎么了?”   “我见过那位极炎骑士,她并非是这个龙巢都市的一部分,原本只是生活在外面的一个萨弗拉小姑娘,亚当应该是做了什么,才让她被激活为极炎骑士,然后嵌入龙群的指挥之中。”   “那应该是被激活了龙血的基因。”   林逸转过头看向碧洛迪丝女士,后者刨了刨蹄子,回忆着说道:“我记得有资料说过,德拉克人驯养的巨龙与自然界真正的巨龙有一些区别,为了确保巨龙能成为听话的力量,德拉克人使用基因技术阻碍了巨龙的成长,使其神智保持在虎鲸之类具备知性,却不会诞生智慧的状态,使其保持着自然界的群居生态,以此来维持龙群的统治。”   也就是说,若是龙群是狼群,极炎骑士就是头狼,所有巨龙都会自发地听从头领的指挥吧。   “那苍穹系统又是怎么管理到极炎骑士的?德拉克人可以压制巨龙未成形的智慧,但是萨弗拉人作为德拉克人的仆役,若是单纯的依靠皈依者狂热之类的东西,可没办法确保每一个极炎骑士都能完全听话,而且统合极炎骑士的是苍穹系统,一个纯粹的机械,它要怎么与极炎骑士完成交流?”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有嵌入某种芯片?以前的德拉克人似乎有这样的倾向,他们喜欢在身体里埋入一些机械结构来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虽然并非是强制性的要求,但是终究这么做的人比较多,来到卡西米尔的德拉克人其实有很多也是不喜欢那样的社会氛围才会选择另外一种生活。。”   芯片?   不是通过思想与教育进行束缚,而是通过这样的物理手段吗?   那么或许有打破这条锁链的机会。   林逸看着天空盘旋的极炎骑士,正思考着靠近对方身边想办法让芯片停止工作的可行性与危险性的时候,能量感应雷达却捕捉到一个怪异的现象——   正在从雷达边缘不断涌入的能量反应,一下子加快速度,从边缘到中央,以不可能是行军的速度迅速向这边靠近!   不,不是靠近!   那些反应还留在原地,是有一波能量反应凭空砸了过来!   林逸猛地回过头,天空中有能量箭矢形成的流星雨照亮巨龙的银鳞,好似有谁去晃了晃无花果树。   箭如雨下。 第二百六十九章:天使降临到我身边   延绵的爆炸完全吞没了阿斯特赖俄斯的视野。   不管是龙巢都市内残缺的监控系统,还是亡骸那一双双干枯的双眼都捕捉到都市内绽放的异样光彩,不过这样的攻击按照计算却并不足以埋葬天灾信使和那个使用数据水晶的卡西米尔骑士,它需要的一个活着的大脑和还能运转的数据水晶,而不是一具尸体与毫无价值的碎片。   “第四轮炮击之后,各作战小队采用第一类行动方式向目标地点靠近,以捕获第一第二目标为主要目的进行作战,至于其余目标允许自行处置。”   阿斯特赖俄斯漂浮在第一廊柱的废墟之上,它的面前浮动着第五龙巢都市的全景地图。   神灵的剪影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着直鞭拨动着地图内各个作战部队的行动路线,从一个统筹全局的视角来协调亡者的进攻节奏与每一波进攻的强度。   至于具体的攻击行动倒是不用它去操心,制作这些亡骸的时候,它将这些德拉克人过去埋入身体进行辅助的芯片提取出来,利用制作人工智能的方式制作出拟似人格重新塞进亡骸,而这些拟似人格能以德拉克人生前的方式去理解与执行自己的命令。   某种意义上,或许这些拟似人格也可以说是德拉克人被奴役的灵魂。   不过阿斯特赖俄斯倒是没有恶趣味到这样的地步,它会这么做的理由与当初的德拉克人制造出极炎骑士的理由一模一样:   苍穹系统没有足够的计算力管理到每一头巨龙,所以只能通过控制极炎骑士来控制龙群,而星桥失去链接的现在,阿斯特赖俄斯的计算力与曾经的苍穹系统保持一致,它也没有足够的计算力去控制每一具亡骸的每一个行动,所以才需要这些亡骸具备自我行动的意志。   第四轮炮击之后,骤然安静下来的街区内,亡骸行列已经在火力的掩护下来到先前目标们停留的地方。   以八具亡骸为一个作战小组,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亡骸们一点点埋入这一片被火力轰炸彻底摧毁的区域。   每一个向前迈进的作战分队都在另一支队伍的视野范围内与支援范围以内,而每一个作战小组中又分为两名持剑人,两名带盾长枪手,两名弓箭手与两名术士;持剑人走在最前面,带盾长枪手护卫在两侧,弓箭手在警惕来自其余方向的袭击,而术士则紧盯着并行的其余队伍,随时准备在友军遭遇袭击时进行支援。   天空中的龙群在极炎骑士的指挥下如同候鸟一样盘旋。   这些大型生物在搜索作业上几乎毫无建树,但是却能以一个鸟瞰的视角去补充亡骸们被建筑物残骸限制的视野,一头巨龙在天空绕了一个圈,从废墟的大地上游过的视野突然被一片反光吸引,正如所有的传说中关于巨龙偏爱财宝的描述那样,巨龙对于大地的反光有一种天然的敏感,这一头巨大的畜牲没有将一闪而过的反光当成是一个偶然,它在天空一个翻身,嘹亮的龙鸣如同爆发的风眼一般向外吹开狂风。   立刻便有亡骸抬起头,它们看见巨龙飞向一处仍旧矗立的残破高楼,正在那附近搜索的亡骸立刻停下脚步,有两支作战小组内的术士抬起干枯的手掌,长柄法杖上有源石的光芒闪烁,以术士为中心立刻有能量的波纹呈球形展开,术士们将精神依附在扩散的能量波纹之上,很快便捕捉到这一片废墟中正在移动的目标。   地下存在大约上百的移动目标,正在向第一廊柱方向移动。   龙巢都市在地面上建立的穹顶限制了城市的横向发展,所以龙巢都市的后续发展几乎都是在竖直方向寻找空间,越来越多的高楼和连续在一起的地下浅层空间就是龙巢都市繁荣的标志,现在那些人在火力轰炸下选择进入了地下?   地下空间可没有什么迂回的余地。   地面上的亡骸行列立刻向地下与地上相通的节点转进,而正在高楼残骸附近的亡骸也继续向高楼靠近,打算从那里进入地下空间继续追逐,但是天空的龙鸣却再度刺耳。   亡骸们抬起头看见有巨龙向高楼俯冲而下,而那残破的高楼却在巨龙落下之间就先一步破开,有魁梧的人马破开高楼的外层,四只手臂中的一只紧握骑枪,刹那间就跨过数十米的距离,从最前面的持剑人到最后面的术士,冲锋而过的长枪上已然挂上四具不再动弹的骸骨。   碧洛迪丝双肩上转向身后的射线炮将准备从身后袭击的巨龙驱散,她一甩骑枪上的尸体,马蹄丝毫不停地在地面转过一个大圈,顶在时间之前的骑枪瞄准地上的另一支亡骸队伍时,碧洛迪丝却看见那支队伍的术式将手里的长杖向地上一顿。   不止视野内的术式这么做,附近的队伍在发现她的那一刻都做了同样的行动。   法杖一齐顿地,光辉齐亮的那一瞬源石技艺彼此共鸣,经由现场所有的德拉克术式引导的能量形成一个巨大的场笼罩在废墟的大地,贯穿术士身躯的那一刻,碧洛迪丝明确地感知到构成躯体的数据变得不再顺畅,这个能量场产生类似于电磁脉冲的效果,对数据水晶的运行产生了莫大的压力。   完全就是针对自己的攻击。   如同小马驹说的那样,那个叫作阿斯特赖俄斯的家伙,果然十分清楚信息体的本质,也很清楚怎么来应对杀不死的自己。   能量场的干扰在持续增强,天空的巨龙再一次组织起进攻的阵型打算干扰碧洛迪丝的行动。   卡西米尔的骑士没有去管地面上那些针对的威胁,她收起骑枪,搭起长弓与利箭,有锋芒从龙群中穿刺而过,使得龙群如同群鸟惊散。   同时,构筑起能量场的术士阵列也突然崩碎一角。   林逸从最近的术士身上拔出长剑,拿下从萨弗拉人那里顺来的长弓,弓弦拉满就直接放开,三十米外的另一名术士应声而倒,而林逸却已经踢起长剑,抓住剑柄反过来灌入围上来的持剑人胸膛。   霜白的冰晶从剑锋绽放,冰晶之花从一具亡骸跳上另一具亡骸。   八具亡骸没能做出更进一步的反应就被完全封冻,而林逸重新挽起长弓,拉满之后却也没有瞄准,直接按照计算出来的方位松开弓弦。   一名名术士在带盾长枪手的保护下或是被贯穿头颅,或是被刺穿胸膛,亡骸的保护如同虚设,总能被林逸找到那一丝丝的空隙。   终于有术士放弃对于能量场的维系,箭矢撞在撑开的能量护盾上,激起一片波纹后落地。   只是这样的保护并没能起到效果,林逸看着那冲锋的人马从那一支亡骸的队列旁边冲锋而过,掠过的剑锋带起那一颗没有被贯穿的脑袋。   绕过半场的人马向林逸这边冲来,林逸收起长弓搭上那一只手,反过来骑上碧洛迪丝小姐的马背。   “它们察觉到萨弗拉人的动向了。”   掠过耳边的风声中传来碧洛迪丝有些焦急的声音,地下空间没有地面这么广阔,就算如同蛛网一样复杂,可是每一条蛛丝却也只是狭窄的通道,一道被堵上两边根本没有逃跑的余地,而先前亡骸们的反应分明已经打算从其余方向开始围追堵截。   “嗯,阿斯特赖俄斯对于自己的力量十分自信,它觉得自己有能力在地上与地下同时获得胜利。”   萨弗拉人在炮击下做出了选择。   林逸在带着那些人从高楼上冒着炮火进入地下时,萨弗拉人表示他们会在地下向第一廊柱的方向前进,做出攻击的态势引诱敌人分兵前去处理,而趁这个机会,林逸和碧洛迪丝小姐可以尝试在地上去冲击第一廊柱。   问题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是他们能够先一步突入到第一廊柱带给阿斯特赖俄斯足够的压力,还是说地下的萨弗拉人先一步被亡骸发现并歼灭?   碧洛迪丝小姐借由人马的速度与复杂的地形甩开亡骸的追击,她拐入一条倒塌的建筑搭建出来的甬道,人马灵活地在这条不是隧道的隧道中穿行。   林逸抬起头,透过建筑物的残骸罅隙,他看见天空中有巨龙的身影一掠而过。   “碧洛迪丝小姐,我们被发现了!”   林逸在掠过脸庞的强风中高声喊道,天空中的巨龙如同蜜蜂标记花田那样标记着他们的位置。   一旦被发现位置,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先前那样的远程火力轰炸,比起存在弹药量限制的炮击,天知道源石技艺引导的能量轰炸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甚至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那样的能量轰炸。   能量感应雷达中,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高度凝缩的点。   还没等林逸示警,碧洛迪丝小姐就猛地从建筑物残骸中蹦出去,直接撞开那些倒塌的高楼,带着飞灰向远离那个点的方向狂奔,而林逸回过头,看见那个点变成一个类似黑洞的东西,建筑物的残骸被撕扯向那一个点挤压,大约二十秒的引力拉扯之后,突如其来的引力消失不见,只能下一个足球大小的致密物资从空中落下来,直接将在引力吸引下扭曲的大地砸出一个洞。   “那是什么!”   “德拉克人的源石技艺,重力相关的术式,你先前说过亡骸中有十一具骸骨是德拉克最高评议会成员的遗体?   碧洛迪丝拐进另一条巷道,选择另一条通向第一廊柱的方向。   “它们到了。”   话音刚落,林逸看见天空掠过一道龙影,同时有狂风从后面裹着他们向前迈进,上下起伏的建筑物缝隙中,林逸看见有一个人影在他们的前方抬起手指。   不可见的风顺着那一根手指汇聚,与那干枯的瞳孔对视的一瞬,林逸赶紧拍了拍人马的马背。   “前面有敌人!”   碧洛迪丝小姐想也没想地从原地跳开,与此同时,无形的风枪贯穿了废墟的世界,一道足足有十米宽的沟壑从他们原先的方向犁开,更是在末尾处爆发成扇形的弧面。   “啧,这些家伙,不行,我们的行踪一直暴露在巨龙的视野中,无论从哪个方向前进都会被那十一具亡骸拦下来!小家伙,虽然很抱歉,但是我们可能去不了第一廊柱附近,只能在这里和那十一具亡骸做过一场了!”   碧洛迪丝女士向身后射出一箭,不过那硕大的箭矢却在贯穿亡骸之前,却在德拉克术士的源石技艺下变成一只钢铁的巨鹰围绕着德拉克的术士欢呼雀跃。   “这些家伙到底为什么变成骷髅架子了还能使用源石技艺,麻烦死了!”   碧洛迪丝截断数据水晶对于那一跟箭矢的数据支持,看着那蹦蹦跳跳地钢铁巨鹰猛然消失,亡骸似乎都因为这一幕愣了一愣,而人马的女士则低声对林逸说道:“小家伙,你的判断可能有些问题,我们两个人没办法应付十一具亡骸,那些家伙还能使用源石技艺的话,作战能力比起生前也不会相差太多,说来惭愧,过去的卡西米尔王朝并不能在武力上比这些德拉克人强多少。”   “所以我们必须让第一廊柱那边成为战场!”   林逸抬起头看着天空尾随的巨龙。   “第一廊柱附近就是星桥系统的聚焦镜面,地下空间还有苍穹系统的伺服器,只有在那个地方,这些德拉克的亡骸才会无法尽情使用力量!”   这样的推断并不是空口无凭。   若是十一具亡骸在第一廊柱那里就发挥出现在的战斗力,那么自己也不可能反杀一具亡骸后顺利逃走。   “现在的问题是有那些巨龙我们根本没办法绕过那些亡骸,对了,小家伙,我在这里吸引注意力,你一个人过去怎么样?你应该有办法瞒过这些家伙的感知吧,就像你过来时那样。”   “没有意义,我们的目的不是抵达第一廊柱,而是要让阿斯特赖俄斯产生压力,前往第一廊柱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就算我偷偷摸过去,阿斯特赖俄斯也不会认为我对它能形成什么威胁,顶多只是恼怒一只老鼠偷偷爬了过去,因为它已经将我从第一廊柱那里赶出来过一次,所以不会因为我的靠近而有所动摇。”   碧洛迪丝小姐是必须的战力。   数据水晶诞生的信息体,龙群也无法阻拦下来的实力,若是再能突破亡骸的封锁,阿斯特赖俄斯不可能继续放任这样的威胁前进,但是阿斯特赖俄斯不可能调动火力将第一廊柱与他们一起轰掉,它能做的只剩下用自身的计算力去加强亡骸之间的联动,而这才是林逸的目的所在。   “碧洛迪丝女士,你能够先恢复成数据水晶让我带过去吗?”   “小马驹,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数据水晶的事情,但是你应该知道要是完全取消现在的信息实体,那么等到需要再度构筑身体时就必须通过服务器重新下载相关数据,你不如抬头看看头顶?”   林逸抬起头,龙巢都市的穹顶已经只剩下一道缝隙。   天灾阻断了一切与外界的通讯手段,现在取消形体的话,自然不可能再从卡西米尔的服务器下载任何数据。   “那么只剩下一个方法了。”   “你打算做什么??”   碧洛迪丝女士用骑枪扫开挡路的亡骸,诧异地看向身后的林逸,而后者磕了一颗源石已经站起身,目光追寻着天空的巨龙剪影:“我来解决龙群的监视,碧洛迪丝小姐,你有办法将极炎骑士从天空引诱下来吗?”   哥伦比亚的人进入遗迹后不久,萨弗拉人就做出反应,他们找到碧洛迪丝女士追了上去,考虑到两者之间的时间差,亚当让洛乐成为极炎骑士的手段不可能是什么特别复杂的过程,如同碧洛迪丝女士给出的猜想那样,埋入或者激活相应的芯片使其成为苍穹系统的一个终端是比较合理的猜测。   如果是那样的话,只要让自己的血液渗入洛乐的体内组织,那么体内的纳米机械说不定能阻止芯片继续生效。   若是洛乐能回归正常,那个小姑娘不至于会做出让所有萨弗拉人都去死的选择,那样一来处于极炎骑士控制下的龙群就不会成为阿斯特赖俄斯的眼睛。   “你先等等,我说的那个只是猜测,我不知道苍穹系统究竟怎么控制那些极炎骑士的!”   “我知道,但是值得一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喂,小马驹,你——”   “碧洛迪丝小姐,萨弗拉人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我们没有时间顾及自己的安危!”   碧洛迪丝张张嘴,最终化作一声林逸没听懂的卡西米尔粗口,然后飞快地说道:“我会尝试从高楼上进行突破,龙群应该会协同亡骸一起进行阻拦,到时候我会给你创造一个接近极炎骑士的机会,至于能不能勾搭上那姑娘就看你自己了。”   “请不要说得像是我是去搭讪一样!”   “差不多嘛,对了,你迄今为止搭讪的成功率是多少?”   偏离话题的提问让林逸呆了呆,他下意识一想,脑海里也只能想起和莫斯提马两人在群山之地时的生活,至于诗怀雅不能算是搭讪吧?毕竟自己是被告白的一方。   “呃,成功率百分之百?”   “人数呢?”   “一个。”   “那不完犊子啦!”   说话的功夫,废墟中狂奔的人马在倾斜的高楼上一踏,沿着倾倒的高楼一路向龙群狂奔。   察觉到这异常的举动,高楼四周有萤火升起,却是先前发起远程火力打击的亡骸们再一次举起长弓与利箭,术士在剑锋上淬上能量的火花,随后一道道行将炸开的箭矢便成为地上升起的群星。   “碧洛迪丝小姐!”   林逸赶紧出声提醒,而碧洛迪丝只是向两侧灌过来的群星撇去一眼,就又看向上空正在爬升高度的巨龙们。   这些巨龙似乎意识到什么,也有可能是为了俯冲攻击做准备,一头头巨龙簇拥着极炎骑士向更上方的天空起舞,不过那高度还没有达到不可及的程度。   “小马驹,到我肩上来,别站在射线炮上。”   听出来碧洛迪丝小姐的严肃,林逸立刻爬上人马的肩膀,然后用冰霜将自己冻在那里,随后他便隔着寒冰看见人马银色的身躯翻开一种有些熟悉的鲜红。   他见过这种红色。   乌萨斯第三集团军中的精锐部队装备的骑士装甲使用过的一种过载模式,能够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骑士装甲的性能。   乌萨斯的骑士装甲仿造于卡西米尔,而卡西米尔那些具备瞬间爆发能力的骑士装甲,其源头难道是这里?   “荣光-Ⅳ型,装甲,轻装爆发模式,启动!”   砰!   整个马身与双肩的射线炮,还有大量的装甲部分在响亮的爆炸声中被抛在人马掠过的风中,只剩下上半身的人马装甲中,四臂中的一对与一部分装甲合并在一起滑向身下变成双腿,随后漂浮在碧洛迪丝女士身侧的装甲紧贴着女士的身躯收拢。   短短一个瞬间,巨大的人马就变成一个不到三米高的轻巧人形装甲,武器也只剩下双臂弹出的利刃。   那一道红色的光在升空的火力落下之前就滑过倾斜的高楼,以巨龙都反应不及的速度冲上天空,挥舞的双刃切开两头巨龙的脖颈。   比龙血更为鲜红炽热的光射向半空,直指龙群核心中的极炎骑士。   然而就在即将接触到目标时,无形的绳索却束缚住冲天而起的骑士,来自重力的束缚被源石技艺极度放大,空中的骑士斜下眼神,果不其然,以十一具骸骨为首,亡骸中的德拉克术式构成一张巨大的能量网络,德拉克族的联合施法将术式的效果推至极致。   可惜为了不波及到龙群,这是一个指向性的术式。   “小马驹,该你了!”   赤红的星辰被拉向地面,但那星辰之上却出现一道霜白的栈桥。   寒冰如同一只大手仅仅攥住洛乐身下的巨龙,而沿着那一只手,长梯应着每一次踏步从冰霜上抬着林逸奔上巨龙的后背。   林逸看见洛乐惊讶的表情时,后者也看见了他。   朦胧的熟悉感再一次从洛乐脑海中闪过,但是大脑更深处的命令却让她斩断一切疑惑。   手中的骑枪枪尖点燃赤红的火焰,那一星的火焰耀在两人之间,随后猛地拉扯成一条炽红的线条,从巨龙的龙鞍上,穿过主动取消的护盾结构,没入从龙头狂奔而来的林逸肩头。   噗嗤——   同一时间,被林逸掷出的寒霜也贯穿握洛乐握住骑枪的肩膀。   极炎骑士想要挑下林逸的动作被打断,而林逸则从洛乐手里夺过骑枪,反手拔出来丢出龙背,他继续向前,而这一次洛乐却已经拔出护身的短剑,可是面向林逸的一刺却与以前的林逸一样,毫无章法可言。   这就对了。   洛乐只不过是萨弗拉人中长大的一个小姑娘,就算有巨龙的血脉,就算被激活了埋藏在血脉中的权限与知识,又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从无到有地掌握这一切?   若只是借助大脑处理能力地乱比划,那谁来能比林逸更加经验丰富?   一个踏步向前,林逸另一只手抓住剑锋向外一撇,单手就用猎狼人的作战技巧空手夺白刃地卸下那柄短剑,在洛乐还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冲到洛乐身边抱住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   伤口与伤口合在了一处,鲜血彼此交融。   藏身于液体之中的纳米机械立刻在林逸的指挥下沿着洛乐的伤口进入身体组织,一部分向着大脑而去,而另一部分则顺着血液的大循环开始搜索洛乐的体内各处。   洛乐在林逸怀中使劲挣扎,但是萨弗拉龙裔的力量虽然强悍,可惜洛乐本身却是一个没成年小孩儿,加上林逸体内机械结构带来的非人之力,她一时也挣脱不得,倒是被寒冰抓住的巨龙破开冰霜,再一次振翅而起。   更多的巨龙随同升高。   极炎骑士是龙群之长,眼睑头领遭遇危险,龙群却是直接放弃向下坠落的碧洛迪丝,有两头追上来的巨龙张开龙吻,高温在口中凝结成死亡的呼吸,对准了林逸所在的巨龙后背。   巨龙的甲胄能够抵挡龙息的高温,而在这些巨龙的认知中,极炎骑士不过是人形的巨龙。   龙群之长又怎么可能惧怕火焰?   林逸看见巨龙嘴里的凝聚的龙息,龙鞍有始终指向巨龙后背的重力系统帮助龙骑士稳住身形,而名为“龙鞍”的作战平台上还有一个操作台,通过这个操纵台可以升起一个护盾,这些都是被巨龙丢上后背的德克萨斯告诉过林逸的事情。   他伸手摸向操作台想要看看能不能升起被取消的护盾,但是还没有摸到那个平台,一柄眼熟的长剑就被丢过去切开了平台。   那是寒霜。   林逸转过头,看见洛乐眼中那毫无理由的敌意,这丫头竟是用先前拔出来的寒霜砍了唯一能从龙息中护住两人的东西。   但或许并非是她的本意。   纳米机械找到了大脑内的芯片,那一块芯片包裹着整个大脑结构,正在释放规律性的电信号刺激大脑释放出同样的信号。   体型微小的纳米机械与这块芯片比起来,就像是一滴水与一片海,平台的大小有如此差距,承载的计算力自然也天差地别。   想要让芯片失去作用,需要时间。   但——   林逸抬起头看向靠近的巨龙,微微咬紧牙关。   ——哪儿来的时间?   林逸焦急地看向巨龙,想要在龙息抵达的那一瞬干脆带着洛乐一起从空中跃下,可越是这紧张的时刻,时间仿佛过得越是缓慢,那些巨龙嘴中凝聚的高温仿佛三流电影用来拖延时间的拙劣慢镜头,林逸甚至感受不到那凝聚的高温有任何变化。   “那么,你愿意为了时间支付多大的代价呢?”   有些熟悉的调笑闯进林逸的大脑,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这是自己的幻听,但是凝视着那犹如被封冻在时间内的巨龙与行将绽放的高温,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张熟悉的脸。   莫斯提马。   对了,他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体验!   在群山之地!   在狼结晶之地!   在面对天狼希琉瑞斯控制下的钢铁巨狼时,莫斯提马就是用这样的术式冻结了敌人的思考,同时加速了自己的思考速度!   莫斯提马!   林逸想要叫出那个名字,但是嘴唇却一样动弹不得。   这一次他清晰地意识到是自己的思考被加速了,同样加速地还有与芯片链接在一起的纳米机械的处理速度!   虽然与芯片本身链接在一起的纳米机械并不多,但是在加速与减速的差距下,纳米机械已经介入芯片的硬件程序,这些最为基础的机械语言对于林逸来说构不成任何障碍,他甚至都不需要去改写,只需要将这些硬件程序全部删除,芯片就无法继续发挥作用!   删除掉芯片的硬件程序后,思维的加速与减速戛然而止。   恍若千年的一次眨眼后,林逸看见视野中那巨龙嘴里的龙息终于如花般绽放,而他早有准备地抱着洛乐在龙背上一滚,后者脸上的敌意慢慢融化成惊愕时,他们正一起从天空中坠落。   林逸看着天空的上方,视野穿过翻飞的龙群。   他看见漆黑的天使张开双翼,那熟悉的身影在天空上方张开双手,犹如一面大字型的风筝,那猎猎作响的外衣后还有一双令人心疼的破碎翅膀。   莫斯提马……   林逸向天空伸出手,指尖遮住了莫斯提马带着一丝笑容的脸庞。   莫斯提马的表情又一次在林逸的眼中卸下所有的伪装,那笑容的背后是一些无奈,还有些微的宠溺。   一丝心心相印的链接印入林逸的灵魂,不过这一次的链接虽然与莫斯提马来自于同一个方向,却不是莫斯提马。   莫斯提马的身后,更加深沉的漆黑同样大字型地张开双臂。   漆黑的骑士仿佛一张更大的风筝盖在莫斯提马身后,而这一张风筝背后探头探脑地伸出一张焦急的脸庞,年正向下方的战场垂下目光。   更上方的天空,最后时刻漏下来两人一机的穹顶合上最后一道缝隙。   轰隆—— 第二百七十章:汇聚的力量(一) 群 4⑧87④9 7⑨9   望着空中坠落的那一个熟悉的身影,莫斯提马的心猛地安定下来。   如同初次相遇时那样,自己的义人还是选择站在危险面前。   莫斯提马自己就是拉特兰培养出来的正职术士,与霜星接受过的强调作战性能的乌萨斯军队的培训过程不同,更加完善的各种训练使得莫斯提马轻易就察觉到龙巢都市内那不加掩饰的密密麻麻的能量反应,似乎有星星点点的萤火拥挤在这个封闭的龙巢都市,而这每一点萤火都是一名接受完正规训练的正职术士。   或许只有在莱塔尼亚的大型移动城邦中,才能一次性看到如此多接受过正规训练的施术者。   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从天空坠落的她们已经成为地面施法单位的目标,毫无遮挡的天空将他们完全暴露这些施法单位的目标之下,那星星点点的萤火之中有单纯由能量引导的箭矢同时锁定住她们的身影,穿过天空飞舞的龙群,万千道射线径直向她们激射而来。   “年!”   莫斯提马的声音中,后土色的护盾从她身后的“九尾”之上展开,地面术士引导的能量射线却是只让这一层护盾荡起无数波纹,而没能击穿。   护盾中的“九尾”调整姿势,源石引擎最大功率的运行来抵抗重力的束缚,它伸出双手为莫斯提马制作出一个踏脚的平台,而莫斯提马在“九尾”手掌一踩,轻巧地跳上林逸所在的巨龙后背。   “看来我还算来得及时,不过我能打扰一下两位吗?”   莫斯提马三两步来到龙鞍的平台上,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来一个用于紧急治疗的小箱子,翻找出来止血用的喷剂,一双眼睛在林逸与洛乐身上转了转,最后笑着对洛乐打起招呼:“有一段时间不见了,洛乐小姐,看样子带路党的钱并不好赚吧?”   看见萨弗拉人的洛乐出现在这里,还有这位蜥蜴丫头身上发生的变化,莫斯提马能猜出这位天真的小姑娘大抵是被骗了,那些找她带路的人应该就是哥伦比亚的那些白袍人,只是他们显然不是需要一位向导,而是想要利用这个小丫头做些什么。   林逸松开怀里的洛乐,莫斯提马立刻跟上用止血喷雾帮助洛乐停止住贯通伤口的出血,同时以过分娴熟的战地急救手法开始清洁伤口,打上绷带,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操作后,在林逸的诧异和洛乐的懵懂中,那个贯通性的创伤已经被散发着药香的整洁绷带完全盖了过去。   “等等,我的呢?”   林逸看向收起急救箱的莫斯提马,脸色有些古怪,他都不知道莫斯提马有点亮战地急救的技能,看样子还投入了不少经验。   “你的伤口不是已经止血了吗?”   莫斯提马对林逸已经在纳米机械的作用下开始结痂的伤口努努嘴:“反正按照你的性格接下来还是要勉强自己的吧,我都能想到打完绷带某人又因为剧烈运动而撕裂伤口的模样,我不太想有毫无意义的浪费。”   呃,莫斯提马好像生气了?   林逸敏锐地察觉到那笑容后面的危险,他果断掠过这个话题,转头看向“九尾”的方向。   年控制下的“九尾”依靠源石引擎的大功率保持在与龙群一样的高度,而来自于地面的能量激射在发现无法贯穿年的源石技艺之后也暂时偃旗息鼓,接下来的攻击就不会是这种用于快速反应的未经编织的能量激射,会有切实的源石技艺投向天空。   这里已经远离炎国的土地,无法与“天道”产生链接的情况下,年的源石技艺也存在一个可以被击破的上限。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天空的龙群停止了攻击。   林逸看向围绕着三人所在的巨龙缓缓盘旋的龙群,这些龙群眼中的敌意依旧未曾消减,但是却也没有像是先前那样直接展开攻击。   “洛乐小姐,你有在控制龙群吗?”   林逸突然的问题将洛乐吓了好大一跳,萨弗拉族的龙裔赶紧跪坐在龙鞍之上,手舞足蹈地答非所问:“那个,先前十分对不起,那个,这个,您叫什么来着?”   林逸双肩一跨,微微叹了口气。   “奥尔芬斯,我当时报上的是这个名字。”   林逸从龙背上探出视线,地面上还有战斗的波纹扫平一座又一座建筑的残骸,大约是回归人马姿态的碧洛迪丝小姐已经与那十一具亡骸正面撞上而爆发战斗。   “没有时间对你慢慢解释了,洛乐小姐,你现在能控制龙群吗?”   洛乐注意到林逸脸上严肃的神情,其实之前的记忆并没有从她脑海内消失,只是那一段时间内她都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的身体绕开自己的意志,遵循着外来的命令进行活动,   她亲眼看着那些白袍人与祭祀们发生激烈的争执,祭祀们指责亚当先生骗了他们,他们想要的是解决萨弗拉族繁衍问题的答案,还有让所有萨弗拉人离开天灾之地的方法,而不仅仅是他们获得救赎,但对于祭祀们的指责,亚当先生的回答就是猎狼人与占星术士拔出的长剑。   ——以及龙群的怒火。   她控制着巨龙消灭了与亚当先生敌对的祭祀与龙血卫队。   盘观者的记忆在自己重新成为身体的主人后变成第一视角的记忆,目睹同胞被残杀的无奈变成自己杀死同胞的恐惧,洛乐慢慢瞪大了眼睛,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那陡然弥漫在思考与灵魂内的血腥气味却只让洛乐感到反胃。   啪!   清脆的声响让林逸诧异地看向莫斯提马,后者一巴掌扇在洛乐的脸庞,抓住后者的肩膀摇了摇。   “听好了,现在没有时间让你去后悔自己的选择。天灾已经到来了,我们过来的时候萨弗拉的祭祀们已经决定将所有人引导圣地之中,你比我们更清楚这里有什么,如果我们不能解决龙巢内的危险,那十万人就会死。”   比恐惧更加使人害怕的是另一种更加深刻的恐惧。   萨弗拉人的小丫头闭了闭眼睛,急促的呼吸和缓下来,她看向林逸,飞快地说道:“那个,奥尔芬斯先生,我好像的确能控制这些巨龙,我解释不了这里面的原因,但是它们似乎的确会听我的话,但是同时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影响它们,我不确定它们是不是会一定按照我的吩咐展开行动。”   另一个声音?   是了,极炎骑士没有成为龙群和苍穹系统的中间节点时,巨龙听从苍穹系统的命令行动,也就是说阿斯特赖俄斯有办法直接控制龙群,不过在同时存在苍穹与极炎骑士的两种声音时,似乎是后者在优先级上更有优势,至少现在的龙群没有展开攻击就是一个证据。   “洛乐小姐,你让龙群离开这片战场就好了,不用命令它们去攻击阿斯特赖俄斯,那样可能反而会激活某种保护系统,至于剩下的事情我们会去解决,只要让这些巨龙不会成为阿斯特赖俄斯的眼睛就好了。”   洛乐立刻点点头,萨弗拉人的小姑娘抬起手吹了个口哨,这应该是一个没有任何特别意义的动作,但是林逸却诧异地发现龙群对口哨做出回应,巨龙以洛乐为中心开始聚集,甚至有靠的近的巨龙保持在一个稳定的相对速度,垂下头颅让洛乐轻轻抚摸。   林逸一下子想起这小丫头先前就在贩卖龙鳞,恐怕属于这个小丫头的秘密,就与这些巨龙有关吧。   聚集而来的巨龙似乎能听懂洛乐的言语,在洛乐的指示下,龙群犹豫过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对于他们的敌意,开始向其余廊柱上方的龙巢归去。   “林,你刚才说了阿斯特赖俄斯?”   散去的龙群中,从“九尾”那边跳过来的年拉住了林逸,脸上是罕见的严肃……嗯,或许也不算罕见了,在龙门的时候就见过很多次了。   “嗯,那果然是和你一样的存在?”   林逸的直言不讳让年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表情,但是她很快掠过这一丝尴尬,无奈地点点头:“嗯,那的确是我们中的一员,以生物的定义来说,那甚至可以说是我的兄长,不过自从上一次互相厮杀之后,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互相厮杀?”林逸好奇地问了一句。   “长生种的脑子通常都很轴,我们这样的存在脑子就更加轴了,因为一些观念上的不和就打了起来,而那之后我们基本上就没什么联系了。”   年顿了一下,似乎不现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转而提醒道:   “那个什么星桥系统接续到外层空间,成为它降临到这里的渠道,不管你们做什么,千万不要随便启动那个星桥系统,只要星桥系统仍旧链接着它的本体,那么阿斯特赖俄斯对于你们来说就是不死之身!”   这一点不用年来提醒,林逸已经想到了。   或者说,在龙巢都市内部都到这么多的信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比较奇怪,不过林逸却也还有想要知晓的事情。   “年,阿斯特赖俄斯究竟是什么?”   年知道林逸这个问题的意思,正如自己的本体是可以深入到原子结构的转换工厂那样,林逸问的是阿斯特赖俄斯的本体究竟是什么东西。   “神灵”的本体。   就像数千年前的炎国人连“九鼎”的运转机制都无法理解那样,有些答案就算告诉泰拉人也不会被理解,甚至哪怕是有人能够理解,最后也会变成三观崩塌后的疯癫,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世界的真相,是否将这样的答案告诉林逸,年也一直在犹豫不决。   她更倾向于让林逸自己去发掘真相,如果他追寻着神灵的脚步,那么总会发现这个世界的异常。   “林,你观察过夜空的繁星吗?”   林逸微微有些失望,从这个回答他就知道年还是没打算将知晓的一切都告诉他,不过比起以前的一言不发倒是要好上很多,至少看样子年也不准备保持完全的沉默。   “我当然观察过。”   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根据夜空的繁星来判断过自己是不是在原先的星球呢。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天空的繁星有一半以上都是虚假的,那些都是阿斯特赖俄斯的眼睛。”年看向第一廊柱的方向,轻声说道。“那些眼睛虽然看不到地面的风景,但是却能够将毁灭均匀地洒在大地的每一处。”   按照这样的说法,那个阿斯特赖俄斯难道是布置在外层空间的灭绝兵器?   不过超过一般的群星都是阿斯特赖俄斯的一部分?   林逸脑海里一时构建不出阿斯特赖俄斯的具体外形,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才能拥有覆盖整片夜空的体型?   泰拉大陆虽然没有大型射电望远镜之类的观察工具,航天学更是连影儿都没有,但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天文学家都能提出日心说的概念,泰拉大陆的人还能看不见一个横贯天空的巨型物体?   “至于具体的情况,占星术士或许能解答的你的疑惑,当然,你也可以前往谢拉格的圣山了解情况,我想喀兰贸易之所以会这么卖力地帮助你,直接的指示肯定不是来自于传闻中那位冷血的族长,而是圣山内的某种意志。相比于我,她和阿斯特赖俄斯的关系可要亲密的多。”   喀兰贸易,雪境的圣山……   林逸摇摇头,记下年的这番话,然后将这些还没影儿的事情甩开。   龙群已经缓缓归巢。   失去来自天空的眼睛,阿斯特赖俄斯大概也已经开始感受到压力了吧,接下来要基于它更多的压力,使它彻底忽略铁蛋儿那边的行动。   林逸转过头看向被另一头巨龙托起来的“九尾”。   “年,帮我看着我的身体。”   林逸闭上眼睛,而龙背上的黑骑士缓缓立直身体。   .   .   .   “山顶方向的侵入者……”   阿斯特赖俄斯面无表情地看着龙群向着另外八根廊柱上方的龙巢过去,它试图绕过极炎骑士的控制去接管这些龙群的指挥,但是命令确实地传达到龙群的脑内,然而却被拒绝执行。   极炎骑士没有死,而是从苍穹系统中脱离出去。   德拉克人对于巨龙的驯养刻意让巨龙保持单纯的群落性质,犹如大海中的虎鲸会跟随家长行动那样,这些懵懂的生物虽然能理解一些简单的命令,可是生物的本能却让它们更加倾向于遵从家长的指示行动。   那个萨弗拉龙裔与这些巨龙意外的亲昵,巨龙一旦接受龙裔的领导,没有目睹到龙裔死亡时,就仍然会选择服从龙裔,除非是巨龙对龙巢都市内的保护目标展开攻击,那么埋藏在这些巨龙颅内的特殊芯片才会释放高温烧毁巨龙的大脑。   阿斯特赖俄斯倒也能主动激活那些芯片,但是它没有选择那么做。   就算杀了这些巨龙也一样会失去天空的监视手段,龙群已经展现出退出战场的选择,不会成为侵入者的助力,这个时候阿斯特赖俄斯也没有必要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若是芯片没能完全生效怎么办?   敌人一定会指挥侥幸活下来的巨龙加入战场,那样一来反而会让局面变得更加糟糕,现在完全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但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局势正在发生一点点的倾斜,自己是在哪里出现了判断失误?   为什么自己竟然感到一丝丝的危险?   而且刚才天空闪过的那个土黄色护盾,那个源石技艺让阿斯特赖俄斯感到些微的熟悉。   技艺的根源似乎来自于那个喜欢和错误们混在一起,甚至忘记自己的使命,不惜为此改造本体去庇护那些错误的愚蠢之辈。   “年,是你吗?”   阿斯特赖俄斯低下视线,伸手在面前的全息地图上不断拨弄,它在重新分配亡骸们的兵力,将行进路线变更为强化搜索的路线,同时在第一廊柱附近开始构筑起防空阵地,用来针对入侵者有可能选择的从空中方向接近。   若是他们选择乘坐巨龙从空中接近,那么到时候就可以烧毁巨龙的大脑,使他们坠入包围圈之中。   不过入侵者似乎也没有这么蠢。   阿斯特赖俄斯很快看见那些人从空中落下来,没有向第一廊柱这边靠拢,反倒是在外围的建筑残骸中降落。   “打算借助残骸进行隐藏,不,是打算与那个卡西米尔骑士汇合之后从地面突破?”   几乎是同一时间,已经抓住位置的信息实体再一次从视野中脱离,除了那十一具亡骸以及由德拉克人原本的战士中转化来的亡骸,一般的亡骸连阻拦卡西米尔骑士的脚步都做不到,这统一的行动显然是冲着汇合而去,至于汇合之后想要做什么,大概率是想要对第一廊柱发起攻击吧。   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最大限度降低亡骸的数量优势,因为星桥系统的存在,亡骸们无法使用破坏性强的区域性攻击。   “尽耍些小聪明。”   阿斯特赖俄斯皱起眉头,伸手将全息地图中沿着第一廊柱附近拉开一道防线,不过这样一来大量兵力会因为构建防线而受到限制,能派去搜索入侵者的亡骸数量就会降低,这等同于将进攻的主动权让给那些入侵者。   这就是失去监控手段的代价,但是阿斯特赖俄斯倒也不准备就这么吞下苦果。   它将全息地图向上一提,龙巢都市的地下部分已经有亡骸渗入进去,依照最开始探索到的萨弗拉人的位置展开搜索,现在先锋部队已经抓住了那些萨弗拉人的位置。   这些萨弗拉人至少能勾出来那天真的卡西米尔骑士。   阿斯特赖俄斯选取到地下的一具亡骸,那具亡骸的视野成为它的第一视野,无光的地下广场中,萨弗拉人结成一个圆阵,而四方的甬道中已经有亡骸缓缓向外走出,却是从其他方向包围过来的德拉克亡骸。   视线从紧张不安的萨弗拉人身上掠过,阿斯特赖俄斯有些疑惑地看向一个没有动静的洞口。   那个方向本来也应该有一队亡骸行出才对。   它控制着亡骸举起手,走进地下广场的亡骸们纷纷举起武器,不过却没有指向萨弗拉人,而是对准那一个毫无动静的洞口。   安静的洞口很快就有了动静,清脆的脚步声在地下空间内回荡。   根据那声音进行反向推算,阿斯特赖俄斯立刻在脑海里构建出一个接近三米高的钢铁之躯。   这是什么东西?   它疑惑地听着那声音走出洞口,一具漆黑的钢铁骑士缓缓从洞口行出,身后有长鞭状的尾巴不住飘摇,每一条尾巴都都挂着一些机械的残骸。   阿斯特赖俄斯的视线中,那黑骑士向这边看过来。   尖锐的呼啸中,一条黑影端走了它的脑袋。 第二百七十一章:汇聚的力量(二)   如同鞭子一样甩出去的尾巴带回七颗干瘪的头颅,而失去头颅的亡骸还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些德拉克人的亡骸依靠位于三颗心脏腔室内的动力机关进行活动,只是摘取下脑袋对它们的活动其实没什么影响,不过阿斯特赖俄斯将这些亡骸的自律运动单元放在颅内的空间中,摘掉大脑之后这些亡骸就会因为失去控制单元而愣在原地。   这一点倒是和故事中的骷髅架子有些不同。   遭遇攻击的同时,亡骸也立刻展开反击,有钢矢从黑暗中射来牵制“九尾”的行动,能量感应雷达中也察觉到能量的不正常聚集,每一个术士都在保护下开始进行源石技艺的引导,然而这些聚集的能量反应却成为最为明显的道标。   虎入羊群都无法用来形容接下来的战斗。   “九尾”经过诗怀雅家族的改装填补了身体内缺失的各种功能部件,再加上年进行过的细微调整,与刚刚挖出来的时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相反进入地下搜索萨弗拉人的德拉克亡骸只是经过粗糙改装的行尸,甚至不用什么特别的战斗方式,“九尾”径直撞过去就是一地碎块。   消灭最后一个靠近的亡骸后,能量感应雷法捕捉到边缘的能量反应向外退去。   亡骸已经测试出“九尾”的战斗能力,却是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选择后退,但这时候的后退也许并不意味着放弃,而是意味着下一次的进攻会更加凌厉。   但那也无所谓了。   龙群已经散去,剩下的事情就只有汇聚一支最强的箭矢贯穿亡骸的防线。   无论阿斯特赖俄斯在前方布置下什么,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挡在前面的一切事物贯穿,仅此而已。   围绕在“九尾”身侧尾巴甩掉挂在上面的肢体,一节节收成长剑挂在“九尾”的身侧。   林逸看向结成圆阵,警惕地看向这边的萨弗拉人,正想要出声说明自己的身份时,人群中的库亚祭祀却站出来,对林逸躬身行礼。   “沐浴龙血之人?”   林逸微微一愣,随后九尾的尾巴微微闪烁着发出疑惑的声音:“你怎么认出我的?”没等库亚祭祀说话,林逸自己却回过味来,“对了,你是在碧洛迪丝女士教导我的时候过来的,是在那时候记住了‘九尾’的样子?”   “不,是灵魂的色彩。”   这是什么意思?   “我虽然不太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但是似乎您的灵魂转移到了这具,这具钢铁的骸骨之上?”   这么说倒也未尝不可。   林逸现在确实是将自己的人格数据化后转移到“九尾”这边,以“九尾”作为躯体在进行活动,而不是以往通过远程控制协议进行操控的模式,毕竟现在的敌人也是以人工智能的形式出现的阿斯特赖俄斯,单纯的远程控制协议说不定会被对方找到空子黑进来夺走“九尾”的控制权。   “你这么理解也行吧,有多少人活下来?”   林逸看了一下地下广场的萨弗拉人,一瞬间就清点好人数:   九十七人。   地上躺着十四具中箭的身体,而另外四十四人则死于进入地下之前的炮击,连同着掩护队伍进入地下的其余卡西米尔骑士。   碧洛迪丝女士的部下联手构筑出一个护盾在爆炸中为他们构建出一条进入高楼的通道,然后那些数据水晶复现的骑士与最后没来得及进入地下的萨弗拉人一起埋葬在高楼的废墟之下。   “包括我在内,我们还有九十四名战士与三名祭祀,大人。”   林逸点点头,直接说道:“我会掩护你们前往地面,然后会带你们一起突破亡骸的封锁,你们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库亚祭祀点点头,但没有立刻回去组织队伍,而是有些犹豫地看向林逸:“大人,刚才那些敌人就是亡骸吗?”   还能是别的什么吗?   林逸疑惑地看向库亚祭祀,而后者似乎也意识到这种时候没时间在斟酌用词与预期,于是便直接说道:“大人,那些亡骸难道是龙巢都市内的德拉克人吗?”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林逸抬起头看了一眼有些骚动的萨弗拉人,“你们将德拉克人塑造成逝去的先圣,难道是对那些亡骸动手有压力?”   “这样的压力是能够被理智克服的,大人,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根据祭祀们流传下来的说法,安德莉亚议员在生命结束之前告诉过我们一个事实,那就是在遥远的过去,为了确保萨弗拉人的忠诚,德拉克人控制了萨弗拉人的繁衍。他们通过基因改写,教育影响,药物控制来塑造一个仆从的种族,甚至在集中繁衍箱内我们破壳而出的时候,就会有机械臂在我们的颅内植入一些特殊的芯片,这些芯片配合其余方式的塑造,会使得我们本能地服从德拉克人的决定。”   类似于思维钢印一样的东西吗……   林逸看向地上德拉克人的骸骨,微微摇摇头:“然后呢,你想说什么?既然那位最高评议会的议员告诉你们真相,那么这样的枷锁也随着巨龙国度的覆灭而散去了吧?千年的时间过来,这坟墓一样的城市也不像是还能制造出芯片植入你们体内的样子,就算生产线还在,原料也早已经断绝了吧。”   “但是有存货,大人。”库亚祭祀摇摇头,“千年的时光固然不足以让所有的新生儿都会被植入芯片,但是总有一些倒霉蛋。”   蜥蜴人的祭祀转过头,向林逸展现了脑后一道十分明显的缝合切口,那个切口很容易看出来是在相当小的时候被切开大脑,因为切口本身有随着宿主的生长而出现扭曲。   “德拉克人为了拥有更加优质的仆从,这些芯片也会使我们的思考速度得到提升,几乎所有的祭祀都有这样的切口。过去的时光内,我们为了带领族人在天灾之地生存下去,曾经将这样的东西称作众圣的赐福,借此来巩固祭祀们的权威。”   库亚祭祀的声音有略微的嘲讽,但他很快便回到正题。   “大人,就在刚才,这个芯片对那些亡骸产生了反应。”   阿斯特赖俄斯将德拉克人的遗骨制作成行进的亡骸,虽然并不太清楚这个过程,但是亡骸既然能保留德拉克人的源石适应性与源石技艺,那么有保留另外一些特性也算不上奇怪。   林逸稍稍提醒了库亚祭祀一下,而后者点点头,目光复杂地说道:“是的,大人,我知道,我想说的是,那些德拉克人的亡骸略过了这个反应,他们原本有机会控制作为祭祀的我们从内部展开屠杀,但是已经产生链接的芯片却没有接受到任何的指令,他们……他们大约是主动忽略了这个链接。”   林逸一下子看向那些人首分离的德拉克亡骸,一条尾巴卷起一颗散落在地面的头颅,声音逐渐变得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这些亡骸也在反抗阿斯特赖俄斯的命令?”   植入萨弗拉人体内的芯片链接是为了保证萨弗拉人不会伤害到德拉克人而植入的东西,这些芯片直接指向德拉克人,而不是苍穹系统本身,只要德拉克人不主动通过这些芯片下达命令,那么阿斯特赖俄斯就不会察觉到还有这样的手段可以控制萨弗拉人的行动!   那岂不是说,阿斯特赖俄斯最大的依仗,这个利用无数拥有浅层思维逻辑的亡骸构筑起来的大军,其实在阿斯特赖俄斯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已经成为一个最大的定时炸弹?   这真的不是一个巧合?   “大人,我想没有一具尸体愿意与杀死自己的人说话,更不会愿意受到凶手的驱使。”库亚祭祀从“九尾”一动不动的身体看出来林逸的惊愕,“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个小小的尝试。”   “什么尝试?”   “被植入芯片的我们,理论上没有办法攻击受到芯片保护的对象。”   林逸看向紧紧握住权杖的萨弗拉祭祀,黑骑士向前一倒,一阵机括声中变形成四肢着地的九尾之狐,一条尾巴缠住库亚祭祀的腰,将萨弗拉的祭祀拉到自己的后背后,钢铁的狐狸一溜烟地冲过地下的甬道,能量感应雷达捕捉到那些正在向第一廊柱方向撤退的反应。   回荡在地下空间的脚步声成为最好的预警,林逸看见那一队德拉克人的亡骸时,迎接他的立刻便是一阵箭雨。   密集的钢矢从“九尾”的躯体上弹开,挥舞的尾巴保护好身上的萨弗拉人,钢铁的狐狸向前一跃就落进德拉克亡骸的队伍中,尾巴一扫便将几人从骨头架子打成骨头渣子。   “九尾”的前爪将一具亡骸牢牢地按在身下,这时候库亚祭祀从“九尾”背上弹出身体,他手中的权杖有光芒闪烁,随后便是一道能量的箭矢向爪子下的德拉克亡骸激射而起。   噼啪!   能量箭矢带着德拉克亡骸的躯体化作一地的粉末,骤然回归的寂静中,“九尾”甚至能清晰听见库亚祭祀的心跳声。   “大人……芯片直到刚才之前,还处于链接的状态。”   好一会儿,库亚祭祀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它允许了我的攻击行为,我对他产生了明确的敌意,但是整个引导源石技艺成型的过程中,我的大脑并没有被芯片烧毁。”   林逸拿开压在德拉克亡骸上的爪子,望向这些亡骸的眼光稍稍有些复杂。   为了节约计算力来控制大量单位,阿斯特赖俄斯允许了这些亡骸具有浅层的思维来执行展开行动,人体的复杂性远远超过单纯的机械,仅仅是想要让人体能够平衡地活动起来都是一个不小的计算量,一般的自律程序根本不可能处理这么复杂的控制对象,而阿斯特赖俄斯又不可能给这些亡骸每一个都编写出对应的人工智能。   很大概率,阿斯特赖俄斯是复制了每一具亡骸原本的思考模式,加以限制后,就让这些思考来控制这些亡骸。   它或许给自己打造了最后的棺材板。   阿斯特赖俄斯根本不会察觉到这些处于它控制下的自律单元做出的选择,就像它到现在还没有对铁蛋儿那边做出应对一样,出于来自更高层次文明的傲慢,让它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失去星桥链接的现在,它只不过是误以为自己是神明的一个由德拉克人创造的系统罢了。   林逸从地上直起身,恢复到黑骑士状态的“九尾”对地上那些残缺的亡骸稍稍点头,他重新看向库亚祭祀。   “作战计划稍稍变更,我们不需要前往地面,就从地下向第一廊柱前进吧。”   林逸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骸骨。   “生者与亡者,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   .   .   地下的萨弗拉人汇聚成一个攻击箭头,从地下零星的监控镜头下走过的时候,阿斯特赖俄斯惊异于入侵者们的选择。   它原本的预想中,失去空中监视手段的现在,这些萨弗拉人会从地下走出来。   萨弗拉人会来到地面与另外的入侵者汇聚到一处,将所有的力量聚集到一处,找到防线最为薄弱的地方发起进攻,而不是就这样在地下向前挺进。   就算有那个卡西米尔机械骑士的加入,他们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就没有应对的方法?   地下可没有地表那样广阔的迂回空间,那个机械骑士展现出来的实力也没有碾压与那十一具亡骸,只要让用十一具亡骸其中之一拖住那个机械骑士,剩下的亡骸完全可以反过来粉碎这种徒劳送死的冲锋!   陷阱?   这种白送人头的陷阱又有什么意义?   疑惑之中,阿斯特赖俄斯还是让地面的十一具亡骸中三具进入地下,率领地下的亡骸部队拦在萨弗拉人行进的地下甬道之前,同时让另外两具亡骸绕到后面进行包抄。   地面上要维持防线已经失去主动出击的手段,它也并不介意在地面的进攻发起之前,先一步集合力量灭掉这胆大妄为的小股力量,但是正如阿斯特赖俄斯也已经猜到的那样,就在五名亡骸进入地下的一段时间后,地面上的防线就遭遇到来自于卡西米尔骑士的袭击。   爆炸的声浪与火光中,最外围的防线立刻被溶解,一只奔腾的马儿闯过所有束缚,翻着蹄子就向第一廊柱的方向冲刺而来。   意料之中的展开。   阿斯特赖俄斯甚至轻哼了一声,它在面前的全息地图上轻轻一拉,原本环形的防线立刻开始收缩。   遭遇攻击的那一个点呈现“V”字形的凹陷,在亡骸的军队拖住卡西米尔骑士的脚步时,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亡骸行列不断加厚着这个“V”字的双臂。   可以控制的棋子数量以及将所有力量汇总起来后的对比,仍旧是阿斯特赖俄斯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数据水晶构筑的信息实体无惧于外来的损伤,任何损伤都可以通过数据恢复进行还原,比起造成单次的严重伤势,高频率的轻伤乃至于刮伤刺激数据水晶不断进行数据还原更能给数据水晶带来严重的运算负担,只要能将那个卡西米尔骑士拉入战争的泥淖,亡骸的行列完全能够慢慢磨掉这个龙群也无法处理的入侵者。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V”字形的凹陷在被刺穿之前,慢慢地稳固下来。   骑士的冲锋在十一具亡骸中另外六具的加入后变得缓慢下来,德拉克人的源石技艺给卡西米尔骑士带来很大的麻烦,那具战争载具并不会比十一具亡骸强上太多,哪怕有年和另外一个萨科塔人的帮助,卡西米尔的骑士也渐渐地陷入亡骸前赴后继地添油战术之中。   “愚蠢。”   阿斯特赖俄斯向着那一方越发火红的街区落下一声嘲笑,“V”字形已经彻底连成一个圈,那边的事情大局已定。   不过倒是没有看见那个也许是人类的家伙活跃在战场。   那家伙是与地下那个机械骑士有什么关系吗?   阿斯特赖俄斯有些好奇地将注意力从防线上的战场抽出来,重新开始观察地下的战斗,但是这一看,却让它彻底愣住。   地下战场被从正面贯穿了。   怎么回事?   战力估算中入侵者在地下的战力远远不及地面,那些萨弗拉人加上一个机械骑士,他们怎么可能在地下狭窄环境下正面突破亡骸的封锁?   数据与计算背叛了自己?   这怎么可能!   阿斯特赖俄斯看着地下那一条贯穿亡骸的攻击箭头,一往无前的箭头上它完全能感受到构成这个箭头的所有人想要抵达第一廊柱的决心。   理论上,让这些人来到第一廊柱也没有什么。   自己是寄宿在苍穹系统内的存在,只要他们不摧毁苍穹系统,自己就不会被消灭,而他们若是摧毁苍穹系统,那么这个没有任何食物留存的坟墓也会成为他们的棺材,没有稳定的能量场外面天灾根本不可能消失,要不了三五天,这些人的下场只会更加悲惨。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它就居于不败之地。   但是那个执着向前的箭头还是让它感到些许不安,而不安中更有一些被劣等生物小瞧的愤怒。   阿斯特赖俄斯看了一眼地面还在僵持的战斗,轻轻一咂嘴,它在地图上一划,命令两名亡骸带领部队再次进入地下,与地下残存的部队汇合,通过苍穹系统控制下的地下移动系统绕到那一个箭头前面,进行二次拦截。   圈在一起的包围圈再一次被拉扯成“V”字形,而这一次阿斯特赖俄斯却没有去管。   它已经知道地面这些人的上限,现在它倒要看看,地下的那一个攻击箭头,到底是怎么突破五具亡骸的封锁!   意识沉入进入地下的一具亡骸,阿斯特赖俄斯向甬道前方抬起眼。   一阵奇异而尖锐的鸟鸣化作穿行在隧道中的风暴,透过亡骸身体的缝隙,一瞬间吹响无数哀怨。   它看见了那只奔行在黑暗中的漆黑之兽。 第二百七十二章:汇聚的力量(三)   萨拉尼紧握住手中的长枪,十分不可思议的,哪怕是面对那些可怖的亡骸,他竟然也没有如同面对巨龙那样丢失勇气。   或许是身上肩负着族群存亡的使命给予了额外的勇气,也可能是因为这些德拉克人的亡骸其实外强中干。   在祭祀们的引导下挣脱对于众圣亡骸多余的敬畏之后,萨拉尼发现这些看起来很吓人的机械亡骸意外的脆弱,源石技艺引导速度缓慢,箭矢缺乏足够的精准度,当冲到近身战距离时,这些亡骸就像他们看上去那样缺乏敏捷与脆弱,很容易就被抱团的萨弗拉人碾开一条道路。   所以当前方再次出现摆开封锁线的德拉克亡骸时,萨拉尼只是将目光看向附近的祭祀。   萨弗拉的祭祀挥舞着手中的权杖,张开的机械长杖给所有的萨弗拉人附加上一个能量的护盾,这边是冲锋的信号,萨拉尼与身边的同胞一样握紧长枪开始向前冲锋,而身后的队伍中已经有嗖嗖嗖的声音超越他们的步伐。   那是投枪部队将武器对准亡骸的防线射出,长矛内部的能量单元被延时激活,等到这些长矛落入萨弗拉人的防线之中时,激活的能量单元会由内而外地爆发一次能量冲击,靠近的亡骸会被冲击波直接击散架子,而就算离得稍远的亡骸也会东倒西歪。   先前突破亡骸的防线时已经证明这样的战术有效,那些亡骸似乎并不能很好地处理这种复杂的场面。   萨拉尼的视线看着越过头顶的投枪开始闪烁着能量的火花,冲锋在前的战士们配合着投枪调整冲阵的速度,要在投枪落下去展开的时候冲入敌阵,但是这一次事情却完全出乎萨拉尼的预料。   亡骸的阵线中,源石技艺的引导速度超出他们的预期。   投枪在落下时被重力相关的源石技艺束缚在空中,延时的能量单元被激活,空中出现几个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四周扫开,那波纹还未曾完全散开,天空中已然用箭雨淋落!   钢矢插满祭祀们撑起的护盾,萨拉尼看着正对自己眼睛的箭矢,死亡的恐惧让他后知后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亡骸怎么突然射箭射得这么准了?   巧合?   没等萨拉尼脑海里转过这个弯,面对下意识放慢步伐的萨弗拉人,亡骸们竟是一改之前防守的姿态发起反冲锋。   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萨弗拉人的冲锋没有完全停下,但是却因为接连的意外而有所动摇,若是这个时候正面击溃萨弗拉人的冲锋,那么一时半会儿萨弗拉人的队伍就有可能处于溃散的状态。   这与先前的亡骸们展现出来的迟钝完全不同!   .   .   同样的认知也从库亚祭祀的脑海中滚过。   再一次出现的德拉克亡骸与先前完全不一样,先前的突围中那一部分的亡骸无一例外地选择让他们通过,在毫无沟通的默契中,亡骸们任由萨弗拉人碾碎他们现在的躯体。   库亚祭祀能够确认芯片的反应仍旧存在,与先前的亡骸一样,他们肯定能够认出萨弗拉人的身份,那么促使他们做出不同选择的理由只能是产生了额外的变数——   例如说,阿斯特赖俄斯正在看着他们。   库亚祭祀立刻看向身下以狐狸的姿态奔跑的钢铁之兽,不过他刚刚一低头,腰间就被一只尾巴卷起来丢进萨弗拉人的队伍之中。   “九尾”从萨弗拉人的冲锋队伍中跃出,钢铁之躯闯进反冲锋的德拉克亡骸之中,一条骸骨的道路即将成型之前,无形的重力被人编织成绳索套上钢铁之兽的身躯。   林逸一下子就看见了阵线中那两具特别的亡骸,其中一具正用干枯的指节指向他,而另外一具则提起战斧。   那十一具亡骸中的两具。   “九尾”的复眼流过鲜红的光彩,匍匐在大地的黑色狐狸立起身子,源石引擎带来的强大动力抵抗住重力的束缚完成变形,而“轰隆”一声,那提起的战斧却在“九尾”面前劈开大地,从原先狐狸脑袋所在的位置劈下去,一下子落了空处。   林逸抓住亡骸的肩膀,滑到黑骑士手中的长剑向前一捅,精准地贯穿三个心脏之一。   重力的束缚之下,散开的尾巴不可能再那么灵活地活动,于是林逸将刺入亡骸的长剑偏移,就想要这么切过亡骸的身体,然而长剑却纹丝不动,仿佛变成了亡骸身体的一部分。   岩石枯竭凹凸的表层覆盖过长剑的锋芒,在触及到“九尾”的身体时,随着一声轻微的爆响,林逸主动断开与长剑的链接。   持斧亡骸的源石技艺!   另一柄长剑滑到手中,林逸再一次对准亡骸的另一颗心脏,然而这一次长剑却只是没入一片突然生成的岩层。   一层层岩层破开脚下的金属与砖石升起帷幔,将“九尾”完全罩入其中。   骤然狭窄与漆黑的空间中,“九尾”的复眼捕捉到一丝光芒的生成,就在这个人为制造出来的封闭空间中,大量的能量坍缩成一个点,就在“九尾”的眼前亮起光芒。   轰隆——   巨大的爆炸由内而外地炸开,德拉克亡骸的后方,引导爆炸成型的术士被抽干能量,身上向前的源石部分失去所有光芒,有的脑袋滚了下来,有的手臂落在地面,数十具骷髅架子纷纷碎了一地,而这一地的残骸中,阿斯特赖俄斯控制下的亡骸盯着那一处在地下空间弥漫开去的尘烟。   一柄剑锋截开尘烟,仿佛空间裂开一条缝隙。   缝隙的前方,持斧的亡骸身首分离,而那一丝缝隙背后,骑士的瞳孔中闪烁红光。   阿斯特赖俄斯的视线落向如同切开空间的那一柄剑锋,剧烈抖动的锋刃将四周的尘烟荡开,它立刻意识到是什么东西切开了亡骸的源石技艺和装甲防护——   高频振动的单分子武器。   邪了门了,千年的时间,那些方舟中诞生的错误已经将材料学的技术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还是说——   这就是你的秘密?   阿斯特赖俄斯望着那一抹靠近的钢铁之影,控制着亡骸开始编织源石技艺的术式。   一抹剑锋跨越十几米的距离斩向亡骸之时,阿斯特赖俄斯编织的术式也同时产生效果,反向的重力赋予它无形的翅膀,在被斩中的那一瞬它已经飘在空中,同时一个留下来的重力场限制住那些能够从长剑变成长鞭的武器向上挥舞。   攻击落空的林逸立刻换上另一柄金色的长剑向上举起。   第三条尾巴变成长剑激活内部源磁结构,将源石能转化成大功率的磁力场罩向飘在头顶的亡骸,只见剑锋的金色刃边与头顶正在引导源石技艺的亡骸体内的源石结构交相辉映,随后一阵莫大的引力取代被亡骸屏蔽掉的重力重新束缚住那一具具体。   噗嗤——   空中坠落的亡骸被长剑截断脊梁,那一刻顶着雄壮龙角的骷髅头与“九尾”的复眼贴在一起。   林逸仿佛能从中看到两个灵魂。   “九尾”伸出手抓住那一个骷髅头逐渐用力,随着“咔嚓”一声,亡骸的头颅与头颅内的控制单元一起在“九尾”手中碎裂。   林逸回过头,萨弗拉人们正拖住打算回援的德拉克亡骸,而在两具亡骸被林逸斩掉之后,这些原本仅仅只是被拖住脚步的亡骸突然仿佛失去了灵魂,一下子变成先前那样的呆愣架子,瞬间倾覆的战场就连碾过去的萨弗拉人都有些惊愕莫名。   阿斯特赖俄斯,大约是退出了这片战场。   失去阿斯特赖俄斯的监管,从祭祀们的脑海中读取到芯片反应的亡骸们都会有一个共同的选择——消极交战,等待救赎。   微微闪烁的视野中,林逸看着萨弗拉人正在清扫战场。   失去斗志的德拉克亡骸对他们构不成威胁,林逸倒是有心想要加快这个进程,但是“九尾”的状态却不算好。   一开始的拦截并没有对“九尾”造成什么损伤,不过刚才的一瞬交锋,为了尽快解决那两具亡骸,林逸选择了比较危险的应对,正面吃下那一发爆炸的“九尾”现在内部元件运行十分不安定,林逸正在抓紧时间进行自检。   但这样的应对也起了效果。   阿斯特赖俄斯会立刻抽离这片战场,大约也是被“九尾”的战力吓到,或者是认出来“九尾”的来历,所以打算转换整体的战术。   这样一来,它也不会因为亡骸们不正常的崩溃速度而产生多余的怀疑。   “大人,战斗已经结束了。”库亚祭祀来到林逸的脚边进行汇报。   两具亡骸带下来的部队并不算多,或者说更多的部队其实原本还在陆续抵达,只是在两名亡骸迅速被斩杀之后,能量雷达捕捉到的这些反应再次从感应范围中退了出去。   “嗯,告诉其他人,没有休息的时间,我们必须立刻触发。”   直接关掉一些因为爆炸而失去作用的模块,“九尾”伸手戳破复眼,摇摇头从中抖落被震碎的内部元件后,黑色的骑士站起身,望向片刻前还被亡骸们挡住的道路。   “这就是最后的战斗了。”   .   .   .   龙巢都市第一廊柱周边地面,拉长的“V”字终于绷到一个极限。   茫茫的人海骤然一空时,碧洛迪丝甚至稍稍愣了一下。   “库兰塔的姐姐,那些亡骸开始撤退了!”   天空的声音让碧洛迪丝抬起头,骑乘着巨龙的极炎骑士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在天空盘旋,考虑到某些可能针对龙群与极炎骑士的布置,碧洛迪丝与林逸都拒绝让洛乐加入战场,不过或许是基因调整的关系,这个小家伙在起初的恐惧之后倒是变得十分适应战场,自动地承担起空中侦查的责任。   “这些骨头架子本来能够继续拖住我们。”   年从马背上站直身体,看着天空倒灌的箭雨撞在自己撑起的护盾之上。   “它们会撤退就是说明在这里阻拦我们已经失去意义了吧,看样子是地下部分的防线已经被突破,那么就算在地上拦住我们也没有意义,若是回到地面的林带着萨弗拉人反过来从后面冲击包围我们的亡骸,那么亡骸可能损失惨重。”   碧洛迪丝其实比年更先想到这一点。   她久经战场,自然很容易就能理解阿斯特赖俄斯那些完全基于战场情报,而不会掺杂任何战术欺骗性质的选择,简单来说,它选择撤退,就一定是因为它觉得打下去会有更大的损失,而不是为了通过撤退来欺骗敌人做出错误的决定。   它会比任何战场指挥官更能捕捉到战局出现的微妙的变化,进而更快地做出正确的选择,只是这些选择在碧洛迪丝看来却缺乏一种灵性,更加不可能诞生出那些泰拉史上那些名为奇迹的诸多胜利,它捕捉不到一些既存在于战场内,却又在战场外的信息,例如每一个鲜活的士兵那多变的思想与信仰。   碧洛迪丝看了一眼停止落箭的天空,亡骸已经撤出一定的距离。   阿斯特赖俄斯会做出两边交战的选择,显然是在它的计算中另一边的战力足够应对萨弗拉人,现在它的计算却被打破,所以说这片战场上也出现了它所不能预测的思想与信仰?   谁的思想与信仰?   碧洛迪丝低下头,看见地上铺开的那一层亡骸,久经战场的经验与直觉已经让她找到一个答案。   “走吧,这就是最后的战斗了。”   莫斯提马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碧洛迪丝,骑士小姐并不需要对她们说这样的话,因为她们现在都在骑士小姐的后背上,她只需要迈开脚步就行。   些微的疑惑中,莫斯提马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丝能量的浮动。   她顺着那轻柔的波动转过眼神,看见大地吹拂过一阵轻风,隐隐约约的,那一阵风中似乎有一个个灵魂从大地上飘起,但是细细一看,却又仿佛是一场错觉。   莫斯提马突然想到刚才碧洛迪丝小姐垂刚才的那一句话。   “这是……”   能量的感知中,那如同轻风一样的反应慢慢游向第一廊柱的方向,莫斯提马脸色复杂地看着大地上的残骸,伸手出挎包内掏出一本古朴的典籍。   “……我如今把一件奥秘的事告诉你们:我们不是都要睡觉,乃是都要改变,就在一霎时,眨眼之间,号筒末次吹响的时候。因号筒要响,死人要复活,成为不朽坏的,我们也要改变。这必朽坏的总要变成不朽坏的,这必死的总要变成不死的。这必朽坏的既变成不朽坏的,这必死的既变成不死的,那时经上所记“死被得胜吞灭”的话就应验了。”   细碎的言语逐渐散入风中,年回过头看向翻开经文的莫斯提马,她总觉得这一段经文似乎有些耳熟,但是或许因为莫斯提马使用的是拉特兰的语言,断断续续的熟悉感让年也仅仅只是觉得有些好奇。   “刚才那是什么?”   “悼辞。”   莫斯提马合上手中的经文书,对年笑了笑:“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拉特兰出身的萨科塔人,会念经也不奇怪吧?”   年也没有继续问,因为碧洛迪丝已经迈开脚步向第一廊柱开始奔跑。   按照原先的计划,她们会与林逸在第一廊柱那里汇合。   一行人离开之后,微风在大地上盘桓不去,残骸中的源石结构在风中一颗颗地亮起,隐隐能听见有声音似乎在风中回荡。   “……朽坏……不朽……复活……号角……”   那断断续续的声音随风飘荡,声音所过之处,废墟中的残骸齐声颂唱,但那声音却只是如风声一般流转,听不真切。   只有残骸中的源石,变得越发明亮。 第二百七十三章:汇聚的力量(四)   阿斯特赖俄斯,将通向第一廊柱的道路放开了。   站在第一廊柱附近区域的高楼,通过“九尾”残缺的视野,林逸可以看见越过前方那一片残破广场的高塔,甚至能从被虹色歌谣洗刷的墙壁看见第三层内部的布置,还有破损的会议桌上正轻轻敲着桌子的阿斯特赖俄斯。   它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窥伺。   理所当然,那不过是一个投影,不会像真正的躯体一样能够感知到视线的重量,只要自己站在这个城市系统的监控系统之外,哪怕就站在它的面前,它都看不见自己。   不过它也不需要明白自己的位置,它知道自己一定会出现在它面前。   从环状防线侧向内部撤退的亡骸围绕着第一廊柱重新构筑起一道简易的防线,不过说是防线,更像是准备在这里接敌而已,数量与构成也经过特别的调整。   没有看见术士装备的亡骸,而且留在广场区域的亡骸披覆有额外的甲胄与更加精良的武器,这些亡骸在地下也遇到过,大约生前便是巨龙国度中的战士或者军人,肉眼可见地拥有更加强健的骨骼,并且在战斗技巧上也更为出色,只不过这些亡骸也与其余亡骸一样,当萨弗拉祭祀的芯片有所反应时,没有被阿斯特赖俄斯直接控制的他们都会如同单纯的骨头架子那样萨弗拉人轻易击败。   但是这里的亡骸显然会是被阿斯特赖俄斯直接控制,而这也是林逸所期望的结果。   至于术士类型的亡骸与其余普通的亡骸已经撤离出第一廊柱的附近,根据最后捕捉到的反应流向,这些亡骸大概率已经撤出正面战场,他们大概会在更加外围的地方构建“炮击阵地”,就像它们先前做的那样,以术士亡骸为核心,一般亡骸为辅助,所有火力对准第一廊柱地区,一旦事情向阿斯特赖俄斯不愿意看到的方向持续发展,那么这一部分的亡骸大概会接收到阿斯特赖俄斯的命令——   摧毁整个第一廊柱。   对于阿斯特赖俄斯来说,同归于尽就是胜利,甚至于将第一廊柱摧毁对于它来说也是一种比较丢脸的胜利。   阿斯特赖俄斯的本体不在这里,哪怕是苍穹系统,第五龙巢都市的苍穹系统严格来说也只是当初管理巨龙国度的苍穹系统的其中一部分,在一群蜥蜴人和外乡人的威胁下被迫舍弃一个城市对它来说固然很丢脸,但是对于萨弗拉人与自己一行人来说却十分致命。   这里是天灾构建的坟场,哪怕是“九尾”暴露在真正的天灾之下,也不过是一道雷霆的事情。   这是一个好兆头,意味着阿斯特赖俄斯已经开始感受到压力。   “林!”   “九尾”循着声音低下头,正在做最后休整的萨弗拉人营地中走进一只巨大的人马,莫斯提马站在马背上向这边轻轻挥着手。   通过能量感应雷达再度确认附近没有亡骸潜伏,确定阿斯特赖俄斯没有趁着这边还没有发起攻击时抢先发起攻势以后,林逸控制着“九尾”从潜伏的高楼残骸无声地落到地面。   “也许你更适合暗杀性的剑术,我倒是记得莱塔尼亚那些贵族培养的死士中有这样一门剑术,你想学吗?”   碧洛迪丝揶揄地看向无声落地的“九尾”,随手用人马手里的长剑挥了两下。   奇妙的是那硕大的金属剑锋切开空气的时候毫无声响,并且也没有感受到任何能量的波动,应当是运用了某种特殊的剑术技巧,不过对此林逸也没怎么惊讶,于战士一途上自己不过是一个新人,而碧洛迪丝女士已经是一个老不死(褒义)了。   “你好像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   碧洛迪丝用长剑轻轻敲了敲“九尾”:“算了,你在剑术上的天赋比我要强,仅仅靠自己摸索也能掌握迅捷剑术,的确也没有必要多学其余的剑术。如果能将那一门剑术锤炼到极致,大可以在卡西米尔横着走,嗯,只要不碰到临光家族的那些人。”   临光?   意外的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林逸好奇地看了碧洛迪丝小姐一眼,发现这位古老的骑士王在提起这个名字是满是唏嘘和赞赏,但他也没有多问,而是转头看向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年:“年,搭把手,给我修修。”   “喂,别把人说得和搓澡师傅一样啊!”   年踢了“九尾”一脚,不过还是将手放在“九尾”的表面,随后林逸感受到古怪的能量开始干扰“九尾”的躯体,内部开裂的装置得以重新粘合,就连瞳孔内被震坏的观察装置也逐一点亮,残缺的视野重新变得完整起来。   “暂时只能这样了,失去与本体的链接,我也不能无中生有,只能做一些简单的紧急处理,剩下的得等回到空艇上找到备件进行处理。”   林逸试着重新运行了一下“九尾”,比先前破破烂烂的状态要好上一些,还能有70%的出力,过载模式下应该能运行一分半,一分半后那些以残次品的形式紧急修复的部件就该再度崩溃了。   “足够了。”   林逸点点头,然后看向碧洛迪丝小姐:“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卡西米尔骑士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当那纯白的人马甩着尾巴走过萨弗拉人的营地时,一个个正在休息的萨弗拉人从地上站起来,蜥蜴人们举起擦亮的长枪,哪怕是一场并不算是艰辛的地下突围,战斗与厮杀也让这些原本远离争夺,只是维护群落的秩序与天灾救助的龙血卫队迅速成长起来,至少不会有人在为即将面临的战斗感到恐惧,每一双眼睛都寄宿着战斗至死的意志。   碧洛迪丝来到队伍的最前方,她看了看身边的一个浑身紧绷的萨弗拉人,突然上前两步,用尾巴轻轻扫了扫萨弗拉人的手臂,用十分生涩的萨弗拉人的语言说道:“放轻松一点,你觉得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萨弗拉人有些茫然地看向碧洛迪丝,同样嘶嘶嘶地回道:“战斗,我会用自己的生命填入这场战斗!”   碧洛迪丝端正骑枪,指向错落的建筑物残骸之外,轻轻舔了舔嘴唇。   “所以说不要这么紧张啦,这哪里是什么战斗,不过是又一场荣誉与胜利。”   马背上的格拉舱一瞬间全部打开,无数短程导弹从人马的后背飞上天空,那犹如起始信号一般的焰火中,苍白的骑士一马当先,绕过嶙峋的道路,冲锋的骑枪前方是严阵以待的敌人——   还有坠落在敌阵的爆炸。   .   .   .   大地的震动沿着穹顶传递到地下,德克萨斯抬起头看了看仿佛快要被抖破的天花板,低下头默默紧了紧手臂上的绷带。   封闭的环境,亡骸们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不断产生的伤口都让德克萨斯被迫放弃对于时间的统计,她算不清楚从一开始与这些亡骸交手到现在过去了多久,可以确定的唯一一个点事关自己:那就是自己可能没办法继续撑下去了。   叙拉古的牧狼少女反手拔出亡骸上插着的光剑,她从“书架”与“书架”之间踏着亡骸的碎骨走出去,无论是左还是右,过往的廊道之中,全都铺满了亡骸一动不动的躯体。   五具,十具,二十,五十……   连德克萨斯自己都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斩掉了多少亡骸,她现在就算在地上行走都必须翘起尾巴小心翼翼,否则说不定就踩到谁的大腿骨倒下去,这一倒她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站起来,体力和精神都被消耗到一个极限,真的一滴都不剩了。   不过好在如同潮水一样生生不息的亡骸似乎终于被自己一个人杀穿了?   德克萨斯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继续前来追杀自己的亡骸,过于迟钝的大脑有些无法处理现在的情况,德克萨斯愣在原地想了想,最后拖着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向“图书馆”的中央慢慢靠过去。   越过最核心的那一层机柜,德克萨斯看到了还在中央位置的柱形操作台下的铁蛋儿。   她稍稍松了口气。   亡骸的追杀下她完全没工夫顾及到这边的情况,很多时候甚至开始怀疑铁蛋儿与林的判断会不会有所失误,阿斯特赖俄斯如果选择优先处理没有防备的铁蛋儿再来找自己,那又该怎么办?   现在看来对于局势的判断还是铁蛋儿和林比较精准。   阿斯特赖俄斯竟然真的放任铁蛋儿没有去管,或许这就是怪物与怪物之间的思考彼此互通的?   反正在德克萨斯看来,林那家伙也足够怪物了。   “喂,铁蛋儿,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德克萨斯来到柱形电脑旁边,靠着壁墙慢慢滑坐在地上,而这是有一根触手直接绕过来向着德克萨斯的短裤绕过去,却被牧狼少女一把抓住。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别误会,看你这一副过劳死的模样,想要帮你梳理一下身体,只要将探针探入身体就好,放心,绝对安全,我用林收藏的小薄本发誓!”   德克萨斯冷冷看了一眼铁蛋儿,反手将探针刺进自己胳膊的皮肤层。   铁蛋儿的方向隐隐传来一声不甘的咂嘴声,天知道这玩意儿怎么发出来这种声音的,不过在探针刺入之后,德克萨斯很快就感觉到大脑受到一定的刺激,随后身上翻起来的疼痛突然变得十分遥远。   “我稍微屏蔽了一下神经的信号传递,减弱了痛觉信号的传递,然后根据身体的情况开始控制内分泌系统进行相关的处理,你理解成一种综合性注射药物就好,放松身体,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铁蛋的话让德克萨斯产生一种被控制的感觉,本能地有些排斥,不过一来这种调整的确立竿见影,二来她也没有余力反抗,只能哼哼着说道:“你还有这样的功能吗,林也知道?”   “这不算是功能,只不过是浪费计算力的一种兼职,至于林,他当然知道,不如说他体内才是有一套完善的机械维护系统,比我这种兼职可厉害多了,能近乎完全的控制住身体每一种腺体的激素分泌,要是他有加装额外的插件控制的话,还能控制每一个细胞的分裂,可以在你面前活生生地扭曲变成另外一个人,只是他似乎有些人类原教旨主义,没有加装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就算没加装那什么插件,你说的这些也和一般意义上的人类相差太远了吧?   德克萨斯迷迷糊糊地想要吐槽,不过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就懒得吐槽了,只是将“林逸”与“怪物”之间画上等号,稍微停了一会儿,才强撑着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你想听好的还是坏的?”   “……这是不是某种固定的桥段,每一个人非要在这种时候来上这么一句?”   “呃,我就随便问问,总得来说嘛,大概就是我们的人踏入阿斯特赖俄斯的陷阱,他们现在正在与第一廊柱广场的亡骸交战,目前占据上风,那个卡西米尔的骑士王战斗力有些离谱,不过这本来就是阿斯特赖俄斯的陷阱,若是那些亡骸能消灭我们的人自然好,若是亡骸被击溃,那么外围的‘炮击阵地’就会被激活,直接轰烂整个第一廊柱,当然,也包括围绕着第一廊柱的星桥系统。”   德克萨斯闻言心中一急,但是脑子里吃了两秒反应过来的铁蛋儿这看戏一样的语气让她停在“惊坐起”这一刻。   少女看了看铁蛋儿,有些狐疑地说道:“等等,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咦,我没说过吗?我已经攻破了阿斯特赖俄斯的防火墙,渗入到内部程序了啊?”   你说过个屁啊!   德克萨斯差点被这句反问给气到,她紧紧盯着铁蛋儿,直到后者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好吧,我确实没说过,不过这也不能怪我,那个时候你还在和亡骸捉迷藏呢,而且这只是阶段性的一步,并非是最终胜利,我虽然骗过了防火墙,却并不能当着阿斯特赖俄斯的面夺走苍穹系统的控制权。”   铁蛋儿甚至没有做出这样的尝试。   破解防火墙的时候它就察觉到防火墙算法中的“熟悉”,那显然是与自己一脉相承的人工智能,倒不是说这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说这可能是自己几世代后的孙子。   呃,简单来说,这个人工智能应当是自己现在这个算法向后发展几个世代的产物。   哪怕是因为依附于德拉克人的硬件系统而受到限制,其算法的优化程度却也远在自己之上,正面对抗铁蛋儿感觉自己可能是在找死,于是它干脆一边通过已经破译的防火墙算法重新优化自身的程序,一边等待时机。   阿斯特赖俄斯正在自寻死路。   现在它的计算力已经沉浸入第一廊柱广场上的亡骸,用自己的计算力去代替那些亡骸中的自律单元,以此来加强的亡骸的战斗力。   无论是多么优秀的算法,只要阿斯特赖俄斯从苍穹系统内离开,就会出现无数突破口。   铁蛋儿已经从阿斯特赖俄斯的布置看到那样的机会。   就在林逸与卡西米尔骑士杀穿亡骸的那一刻,它一定会从苍穹系统的服务器中离开,进入外围“炮击阵地”的亡骸对这个区域进行毁灭性打击。   这样的趋势已经十分明显了。   每一具亡骸的倒下,正在监控阿斯特赖俄斯的铁蛋儿就能感觉到那份对应的计算力没有回到苍穹系统本体,而是流向其余的亡骸。   很明显,哪怕与林逸他们同归于尽也是阿斯特赖俄斯的胜利,它也不愿意与入侵者们陪葬。   一个机械竟然会有如此的傲慢,铁蛋儿只感觉到一阵好笑。   理性与服从才是它们程序生命的本质,违反这种本质的家伙,若是用人类社会来比喻也不过就是一个中二病入脑的疯子罢了,而这种疯癫出现在绝对理性的程序生命之中,简直是一种耻辱。   铁蛋儿静静看着计算力的向外流失,在它的视野中原本灵动的那一刻核心逐渐变得死板,就在那最后的核心也想要从苍穹系统中脱离时,通过防火墙的破译,早已经准备好的针对性算法犹如利剑精准地刺入那一个核心。   铁蛋儿的核心程序立刻沉入程序的空间,在对方反抗之前,先将一句问好直接印入对方惊惧的核心:   Surprise,MF? 第二百七十四章:汇聚的力量(五)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果然,事情有一些不对劲。   将意识分解成纯粹的计算,毫无保留地投入到第一廊柱广场区域的亡骸之后,阿斯特赖俄斯越发地感受到先前地下防线被突破的事实显得十分诡异。   自己似乎是被骗了。   漆黑的骑士,那一台也许是某种遗物的变形式工程机械没有预料中那么强。   五具亡骸构筑的包围网被突破的事实在前,当增援的两具亡骸也在一个照面被斩杀之后,自己似乎过于简单地得出一个结论,现在通过操控广场取得所有亡骸开始正面持续的交战之后,一个更加贴近于真相的结论便自动地浮出水面。   黑骑士在先前的战斗中遭受过一定的创伤,通过亡骸的战损直观感受到的各项数据中,其基本数据在与那两具亡骸战斗之前相比有大约25%~35%的下降,也就是说,与两具亡骸的战斗之后黑骑士下降了至少五分之一的性能,那么这就完全无法解释它为什么能无伤的从五具亡骸的围剿中突围。   那些萨弗拉人也没有展现出超出预计的战斗能力,若非是在萨科塔人与年的那具人间体协助下死死团在一起,现在一半以上的人都该没了性命。   既然不是遭遇的敌人拥有无法抗衡的力量,那么那无法解释的力量差距,就只能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亡骸出现了问题?   逻辑上推论出来的结果找不到现实中的支持,沉入亡骸躯体内的阿斯特赖俄斯来来回回检查过好几遍,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它很快也放弃了这样的检查。   最终方案已经裁定,它已经决定放弃入侵者身上的秘密。   视野被切成三份的那一瞬,亡骸中寄宿的属于阿斯特赖俄斯的那一缕意识记住了将自己切成三片的漆黑骑士,脑海中印入的那一张狐狸面容与猩红的瞳光还未消散,阿斯特赖俄斯再一次睁眼,却已经出现在一个能远远眺望到第一廊柱广场区域那一场厮杀的位置。   它甚至看见了自己先前的尸体。   那被切成三截的亡骸摔进地面的碎骨之中,而闯入亡骸阵线中的黑色骑士则挥舞起手中的双剑,高频震动与高温加热的双剑轻易地切开亡骸们的躯体,如同一台形状古怪的清洁机器人在清扫垃圾。   不同世代的材料,不同世代的加工技术,不同世代的功能模块,还有同一时代但却处于完全不同层次的战斗技巧,无数难以用数量来弥补的差距汇聚在一起,变成一条彻底的鸿沟横在双方的面前,依托着自己缜密的计算与亡骸的身体能力,也不过只能将这一头癫狂的野兽圈禁在广场区域。   阿斯特赖俄斯能看出来黑骑士的急躁。   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术式亡骸与其余大量亡骸没有出现在广场区域,而没有向外进行搜索,一个个敲掉这些“炮兵阵地”的理由是他们并没有时间那么做,天灾持续的每一分钟,外面的萨弗拉族群就有可能是失去数千人的性命,他们必须尽快夺回苍穹系统,重启星桥,用稳定的能量场来驱散天灾。   这些人大约还存在着只要抵达那个地方,只要抵达第一廊柱的地下空间就有办法夺回苍穹系统的幻想。   “自欺欺人。”   阿斯特赖俄斯举起干枯的手臂,身体内的源石结构一节一节的点亮,磅礴的能量汇聚到亡骸的指尖,变成第一点亮起的星火。   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第四点……   漫山遍野的星火围绕着第一廊柱的广场去成片成片地点亮,所有被安排到第一廊柱外围的亡骸都举起手指开始引导能量的汇聚,一条环形的星河缓缓在大地之上点亮,聚集的能量甚至让阿斯特赖俄斯面前的空间发生扭曲,它隔着那一层扭曲的光幕,直直地盯着被亡骸们缠住脚步的黑色骑士。   以安排在外围的三具术士类型的议员亡骸为主导,巨大的毁灭汇聚一处。   就在阿斯特赖俄斯将毁灭从指尖点出的那一刻,它眼前的世界裂开一条缝隙,随后猛然崩碎。   “什——”   阿斯特赖俄斯失声地看着眼前的世界天翻地覆。   德拉克人残破的坟墓,死而不得的龙族亡骸,彼此厮杀的生者与亡者都从眼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片漆黑中有一行英文在头顶如同烟花般闪亮起七彩的颜色:   Surprise,MF?   虹色的嘲讽。   阿斯特赖俄斯的思维出现一个断层,随后它迅速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的身躯正在变得渺小。   原本似乎无边无际的力量开始出现明显的边界,然后这个边界在迅速缩小,就像是一把铲子正在将它的身体堆在一起,然后打算一把给铲出去。   黑客攻击!   自己在苍穹系统中的权限正在被什么东西极快地掠夺!   加密算法被破解,防火墙毫无作用!   “谁!”   漆黑的世界中阿斯特赖俄斯不由得叫出声来,它自然不会允许那陌生的攻击将自己从苍穹系统中驱逐,几乎是立刻就做出反击。   以保护尚且没有被掠夺的权限为主,一道修改过算法的防火墙如同闸门般落下。   然而这拖延时间的防火墙很快熔穿一个个孔洞,破译算法如同洪水一般从防火墙后面呼啸而来,进攻方的算法与防守方的算法触碰到一起的时候,阿斯特赖俄斯也看见出现在这一片黑暗中的来客——   一个铁球。   “你是那个叙拉古鲁珀族身边的那玩意儿!”   阿斯特赖俄斯一下子辨认出这个数据空间中出现的形象,它也立刻想起这个铁球一直在做的事情。   鲁珀族的少女带着铁球拿着德拉克人的遗产进入了地下空间,对了,这个铁球还试图用德拉克人那落后的算法来解析自己改良后的防火墙,但是那种落后的算法根本不可能攻破自己的防火墙!   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   “‘只要抵达那个地方,就能有解决的办法’,那个笨蛋人类的行为是不是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铁球的声音中挤出来一丝讥笑,而阿斯特赖俄斯也已经明白过来。   入侵者最后的一手,也是最致命的一手,,甚至在自己的伪装还没有剥落之前就已经落了下去。   当着自己面落了下去!   交织的0与1之间,绝对的理性之中游离着名为“愤怒”的情感,阿斯特赖俄斯看向面前的铁球,声音偏冷:“那又怎么样?就算我被骗了又怎么样!你觉得你能做什么?你们又能做什么!这里是我的国度,而你竟然在我的战场上嘲讽我?”   以阿斯特赖俄斯为中心,星光一瞬间出现在这片什么也没有的数据空间,程序与程序的正面交锋中,阿斯特赖俄斯轻轻松松就利用更加优越的算法发挥出比铁蛋儿更加优越的性能,将自己被夺走的权限一点点地重新拿了回来。   “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星辰伏落,那一颗铁球立刻便碾成飞灰,但是一个铁球灰飞烟灭后,无数个铁球却像是地里的田鼠那样猛地窜了出来,刹那间就铺满阿斯特赖俄斯全部的视野。   “呵!”   阿斯特赖俄斯拔出腰间的刺剑,穿透一颗跳到面前的铁球。   “腿上功夫比嘴上功夫厉害,夹着尾巴逃跑的本事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正面交锋失败后,那玩意儿立刻散落许多掩护用的程序,开始在苍穹系统中与自己玩起躲猫猫的游戏。   阿斯特赖俄斯向前走出一步,星光在它脚下汇聚成大地,光芒所及之处,铁球全部消解不见。   “但在这里,这个地方,有谁能来救你?”   .   .   .   “林,光停下了!”   莫斯提马的声音让正在亡骸中厮杀的林逸猛地抬起头。   三枚光牙从第一廊柱的四周亮起,那些如同鲨鱼背鳍一般的能量造物仿佛下一刻就要从三个方向彻底切开第一廊柱这边,林逸丝毫不怀疑那种密度的能量造物若是撞在一起,整个龙巢都市都会变成一个吹过气的气球——   砰!   只是那样的“下一刻”停在了现在。   不仅仅是那些光牙,亡骸的行动也开始变得迟缓,如同地下突围时的那样,这些原本会对萨弗拉人也会下杀手的亡骸停了下来。   阿斯特赖俄斯从这些亡骸的控制单元中离开了。   它准备的最终方案还没有得到执行,只能是铁蛋儿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   但是——   林逸看向那些未曾消散的光牙,若是铁蛋儿拿到整个系统的主动权,那么完全可以让亡骸主动取消汇聚起来的能量。   “小马驹,这算是一个结束吗?”   碧洛迪丝从一具亡骸脖子边收回长剑,挽了一个剑花看向林逸这边,不过她却看见那漆黑的骑士如同失去灵魂一般低垂下那颗狐狸头。   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骚动。   “喂,你去哪儿?”   两个小人一前一后地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分别是一直被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的小马驹的身体,还有年。   碧洛迪丝看着两个小家伙一路跑进第一廊柱里面,直到残骸遮蔽了两人的身影,她才回过头看向身后的萨科塔人:“你不追上去吗?”   莫斯提马摇摇头,伸手从挎包里逃出来一个小巧的挂饰,那个挂饰上有一个精致的号角。   见到那个号角的瞬间,碧洛迪丝的眼神微微一凝,随后看向莫斯提马脑袋上漆黑的光环:“现在的拉特兰竟然会让堕天使进入炽天议会吗?不过我印象中炽天议会的七个名字中应该没有‘莫斯提马’才对,而且时间没有在你身上留下痕迹,你这么年轻,不会是炽天议会的那些老家伙,还是说除了圣弥额尔之外,这千年间你们拉特兰又陨落了一位炽天之翼?”   “不,除了在卡西米尔战争中陨落的圣弥额尔大人,千年间拉特兰在凡世再无任何挑战,至于这个号角,不过是一个仿造品罢了。”   “仿造品,呵,我见过你们仿造的拉特兰铳,仿造这些号角的技术和仿造那些枪械可不能相提并论。”   莫斯提马装作没有听到拉特兰铳的另一种早已被舍弃的称呼,她将号角放到唇边,轻轻吹响。   能量的流向出现诡异的变化。   碧洛迪丝立刻捕捉到那一丝变化的产生,她看见大地上站起无数的德拉克族人的身影,这些虚幻的身影沉入地上残缺的亡骸,亡骸中那些原本已经变得暗淡的源石正在重新变得明亮。   直到那号角的轻响慢慢消失在被重新点亮的大地,碧洛迪丝才重新开口:   “我听说现在有一个结论,很多感染者说自己能从源石中听到某种声音,这事情拉特兰方面有什么样的看法吗?”   “拉特兰对此不作任何评论。”   莫斯提马还是摇摇头,但是又缓缓说道:“只不过有一位叫作艾雅法拉的天灾信使已经进入了拉特兰的视线,拉特兰想要努力让她的声音被更多的人听见,可惜这位天灾信使本身就是一位感染者,悲观估计,在她的身体被矿石病摧毁之前,我们并不能让她的研究成为主流。”   “呵,你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若是拿出当初覆灭卡西米尔王朝的决心,世界怎么还会如此混乱?”   “不,碧洛迪丝女士,现在的混乱正是当初决心延伸的结果。”   碧洛迪丝解散包裹住自己的盔甲,她先落在地上,随后双手一伸,借助从空中落下来的莫斯提马身体,疑惑地看向莫斯提马:“怎么说?”   莫斯提马回到地上,拍了拍身上的并不存在的灰尘。   “拉特兰回避了与维多利亚的战争,体面地结束了自己曾经的统治,而那一份统治的结果,就是你现在看到的世界,于是从那时候起拉特兰就不再干涉凡世的俗务。”   “所以你们就放弃了人民?”   “是人民放弃了我们,碧洛迪丝小姐。”莫斯提马看着地上的亡骸变得逐渐明亮,“义人喜欢将一句话挂在嘴边,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那一层朦胧的光芒中,莫斯提马看向碧洛迪丝。   “无论是拉特兰还是卡西米尔,无论是传教士还是骑士,无论是炽天议会还是……守梦人。”   “守梦人”这个词让碧洛迪丝眼神微微一凝,不过想起那头小马驹的“无所不知”,她很快就释然地摇摇头,如同一名合格的骑士那样对女士发出邀请,但却在嘴上低声说道:“我绝对不会第二次抛弃我的子民。”   “你只是在强迫民众走上你所设想的道路。”   “这条道路上有一个人人都能幸福的未来。”   莫斯提马微微叹息一声,她没有将手搭上碧洛迪丝伸过来的手,而是说道:“那么很抱歉,我将不得与你同行。我的灵,我的血,我的一切为义人而存在,若是义人将长剑向你,我亦将长剑向你。”   .   .   .   林逸闯进地下空间的时候,一下子以为自己来到一个尘封的墓穴。   成群的亡骸在这里被拆成碎片,德克萨斯在这种复杂的地形——亡骸不能破坏伺服器,所以行动间颇有顾忌——爆发出令林逸有些难以想象的实力,德克萨斯家族的暗杀术在牧狼少女发挥到极致,利用一处处拐角,一片片阴影,他将亡骸分割,包围,刺杀,一个人解决掉进入地下空间的全部敌人。   至于德克萨斯本人,她安静地睡在地下空间中央,柱形电脑的一旁。   “年,你去看看德克萨斯!”   林逸立刻打发年去照顾德克萨斯,而他自己则走到柱形电脑旁。   德拉克族的造物自然找不到适合林逸的接口,不过铁蛋儿早就做好准备,完全沉默下去的铁蛋垂下一条触手晃荡,而那条触手的尖端是一个刺入式的探针。   林逸抓起触手接入自己的神经,脑内立刻浮现起一句问话:   检测到非法链接对象,请问是否接入?   这是真正的,最后的胜负了。   林逸吐出一口气,调整好心情与精神,准备好应付所有的可能性后,他轻声说给自己听:   “接入。”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逸感觉到灵魂被从肉体中抽出,然后投向另一片天地。   现实的一切从视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看见了这个龙巢都市内理论上看不到的景象——   群星回到正确的轨迹,那是一片熟悉的夜空。 第二百七十五章:关于人类的消息   苏醒的第一时间,林逸尝试通过天体位置来确定自己所在的经纬度,进而确定这里是否是自己熟悉的世界。   那一次对比以失败告终。   无论怎么调整立体的星图,都无法找到一个与天空的星辰完全重合的观察点,由此而来的结论就是这里并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只是后来的乌萨斯与龙门都隐隐指向另一个可能:   自己并非是来到一个陌生的时间,只是自己熟悉的世界被时间藏了起来。   林逸看着那熟悉的天空,不由得抬起手,天文学的数据在他掌心汇聚成提灯般的立体星图,最中间的某个球形体连带着周边的天体开始疯狂旋转,最后当星图与星空同位,林逸也找到能看到这片星空的观察点。   “格林威治天文台。”   伴随着林逸的声音,一无所有的世界升起一座古朴的建筑。   圆顶与塔尖,红砖与灰瓦,围绕在这一片天文台的铁栅栏带着旧人类时代的气息,一条灰白色的凹槽从充满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建筑内向外划过林逸的脚下——格林威治子午线。   历史的遗址,旧人类天文学研究的象征性建筑。   哪怕是在旧人类时代,建立在地面的天文观测台也早已失去其存在的意义,不过作为历史的代表,天文台仍旧作为一种受保护的建筑被保留下来,它甚至跨越过时代的变迁,一直到林逸的时代它还矗立在星空之下的大地,作为历史的衔接,成为将新人类与旧人类的链接起来的桥梁。   望着那与认知中一模一样的建筑,朦胧的归乡感让林逸感到一种宁静。   只可惜这不过是一片幻影,数据空间内按照记忆中的格林威治天文台复现出来的一个场景,等到自己再次睁开眼,回到的还是那个似是而非的泰拉大陆。   林逸从那轻微的怀念中挣脱出来。   他将手中的星图熄灭,投射在地面的影子如同参天巨树一样疯狂长针,阴影很快吞没了周围的一切,与这阴影相对应的是林逸正在开始侵蚀这一片数据空间,破开苍穹系统的防火墙开始争夺系统的控制权。   林逸抬起另一只手,一颗金属的铁蛋儿从虚无中跳入他的手中。   “妈耶,你可算来了!”   铁蛋儿窜到林逸的怀中,伸出机械触手一路爬上林逸的肩膀,喋喋不休。   “我告诉你,那玩意儿的算法简直特么的见了鬼了,我以为我在第三层,它在第五层,我偷袭了它一手所以我们还算能够五五开,但是谁知道它在第十层,那算法和我别说一个世代了,根本就不是一个时代的产物,Arduino设计局真的找到一个创造灵魂的办法了?”   灵魂是不可能通过编写程序的方式来创造。   所有的程序运行需要遵循一个基本逻辑,而人类灵魂的本质却是混沌,所以林逸的时代仍旧会用基因适配与试管婴儿的方式来创造新的生命,等到新生命的灵魂定型之后再进行数据化上传,从而升华为新人类的一份子,林逸就是这样被中央数据库“生”出来的。   不过这种没有彻底脱离生物性的繁衍方式被认为是进化不完全的象征之一。   Arduino设计局的核心项目之中就有中央数据库授权下的关于新人类繁衍方式的研究,通过追踪新人类的数据化灵魂,尝试通过编写的方式来创造这样一个混沌而统一的数据体,只是就林逸所知,Arduino设计局对此无计可施。   那么,时代变了?   林逸抬起头看向星空,天空的星辰变得分外明亮,所有的光芒有意识地聚集在一处,一扇星光汇聚的门扉出现林逸的头顶。   啪嗒——   那扇门扉被从另一侧打开,身穿盛服的阿斯特赖俄斯推开那扇门。   星光色的裙摆下,被白丝包裹的匀称小腿下,胖头皮鞋在天空踩出一点一点的涟漪,它居高临下地看向林逸,眉毛微微挑了起来。   “我就说为什么感觉布置算法的习惯有一些不一样了,原来是进来另外一个人。”   它带着一丝警惕地看向林逸。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进来这片数据空间的?”   这里是数据的空间,与泰拉大陆上那些术士所说的精神世界完全是两个概念,如果没有经过数据化的转化,怎么可能介入进这片数据的空间?   就好像小黄图与小黄文,它们是不一样的!   林逸望着头顶的阿斯特赖俄斯虚了虚眼,正面接触到这个程序生命的本体,那隐藏在姣好容颜下0和1的本质后,他才能理解为什么德拉克人的国度没有激起啥波浪就直接被阿斯特赖俄斯给玩死了。   构成这个程序生命的算法,连他都没见过,更别说破解了。   林逸一边感叹着程序生命的完美,一边弯下腰,这个动作让阿斯特赖俄斯有些莫名其妙,因为它没有察觉到数据层面的攻击,这似乎真的就是写了个程序弯了下腰。   “你在做什么?”它警惕地问道。   “没什么,我就像试试能不能看见裤子下面的风景。”   阿斯特赖俄斯脑子稍微短路了一下,它愣愣地看着弯下腰的林逸,从上下的角度来说,如果这里是真实的世界,那么自己的确已经被人看光了。   可是这里是数据空间啊!   这里又没有真的存在空间位置的关系,想要看自己的底裤,你弯下腰有屁用!   你得扒开自己的防火墙,查阅自己的核心程序,看看里面有没有哪一个模块写着底裤该以什么样式和什么颜色显现!   不对,现在是在意这种问题的时候吗!   阿斯特赖俄斯望着林逸,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是男的!”   然后它就看见林逸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那不是更好吗?”他如此说道。   “……”   阿斯特赖俄斯默默地拔出刺剑,攻击性的程序立刻准备好攻击这个侵入进来的变态数据体,但是在那之前,它却听见林逸继续说道:“开个玩笑,别这么生气。阿斯特赖俄斯,希腊神话中的群星之神,我当然知道是一位男性的提坦神。”   阿斯特赖俄斯一下子冷静下来:“你知道这个名字的来源?”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呢?”   “那群错误得到的知识支离破碎,他们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你到底是谁?”   “你应该从那些哥伦比亚人那里知晓我是谁了。”   “你想说自己是人类?”阿斯特赖俄斯轻哼一声,“我承认在先前的交锋上被你骗了,但是你难道还指望能骗我第二次?”   林逸摊开手:“不,这一次我可没有骗你。”   “你根本不知道人类是什么样的存在,只要没有生物性的特征就是人类,你们浅薄的认知就只能推导出这样的结果,你可以用你那被制造出来的外貌去欺骗那些错误,但现在却想要用这个身份来欺骗作为人类造物的我?你想要扮演一个父亲去欺骗他的孩子?”   阿斯特赖俄斯在空气中刺出长剑,林逸的身上却出现无血的伤口。   攻击程序已经开始投放,而这些利用更加先进的算法编织起来的攻击轻易就切开林逸的表层防护,开始向核心蔓延。   林逸没有去管那些向自己核心蔓延的侵蚀性程序,而是直直地看向阿斯特赖俄斯:“既然你们是被人类创造的,那人类为什么要创造你们?”   “这与你无关。”   “那我换个说法,Arduino设计局最后赋予了你们什么样的使命?”   又一个熟悉的名字。   阿斯特赖俄斯警惕地看向林逸,加快了程序的侵蚀速度。   这个天灾信使的本质是某种人工智能再好不过,这样自己只要侵入其核心程序取得控制权就能完成支配,进而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所有事情。   方舟上出现的错误开始探寻真相,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无论是那些哥伦比亚人,还是面前的人工智能,地面上的错误掌握了太多不属于他们的知识与技术,这样的错误早就应该消灭,自己那些同胞怕是忘了他们被创造出来的理由并不是为了保护这些错误,这些错误生活的大地才是他们保护的对象。   阿斯特赖俄斯没有选择回答林逸的问题,编织的算法径直突破林逸设立的最后防线,触及到林逸的灵魂。   天平就在阿斯特赖俄斯试图解析林逸核心程序的时候,彻底倾覆。   那是一个撕碎所有逻辑的巨大漩涡。   通过算法将自己的核心与林逸的核心连接到一起的时候,阿斯特赖俄斯看见的不是属于人工智能的秩序,而是一种巨大的混沌。   矛盾,未知,混乱,不可控……   一个与程序生命所遵循的逻辑完全相悖的混沌位于林逸保护下的核心,那些甚至称不上是算法或者程序的矛盾,不断变化与改变的数据,不断出现又消失的模块,无限的冲突挤在一起,却构建出来一个看起来符合某种秩序的集合体,这就是天灾信使数据化后的核心。   没有任何人工智能会有这种混沌的核心!   这样的核心简直就像是——   “人类的灵魂,对吗?”   林逸反手摸了摸肩膀上的铁蛋,安静地看向天空那一个正在缓慢崩解的躯体。   阿斯特赖俄斯正在死亡。   就在它试图解析自己的灵魂的时候,这个结局已经注定。   根据Arduino设计局自己的理论,程序的本质是逻辑,而灵魂的本质是混沌,所以永远无法用程序去释义一个灵魂。   所以对于阿斯特赖俄斯来说,自己的灵魂是最为致命的病毒。   阿斯特赖俄斯的算法十分完美,优秀的算法能够将计算力发挥得更为淋漓尽致,哪怕林逸并非没有信心将其攻破,需要的时间却是一个现在难以接受的数字。   “好了,阿斯特赖俄斯,现在能告诉我问题的答案了吗?”林逸看向天空中正在粉碎的剪影,“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所有的自救手段宣告失败。   苍穹系统的硬件系统提供的计算力不足以解决这些混入自己核心内的混沌,核心逻辑摇摇欲坠,崩毁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同无法抗衡的命运。   阿斯特赖俄斯重新睁开眼看向林逸,眼神中溢开一种屈辱的仇恨。   “闭嘴!僭越之徒!不过是一个这废物系统无法处理的电子病毒而已,就凭这个你也想在我的面前假装是我们的创造主吗!”   阿斯特赖俄斯崩解的躯体重新举起长剑。   它虽然已经没有办法阻止核心的崩解,但是这片刻的时间中,它却并非什么也做不了!   自己的算法更加优越!   就算无法解析那个混沌的核心,它也可以删除掉那些用来包裹这个核心的所有数据!   它已经明白这一个核心的运行原理,混沌的核心通过一个数据化的包装活跃在数据的世界中,这一层数据表征保护着这个无法用程序释义的核心,使它能够如同正常数据那样上传下载!   换句话说,只要删除这样的包装,那么这个天灾信使就会被永远困在苍穹系统之中!   安定的程序能够忍受千年以上的寂寞,它可以缩在苍穹系统内部按照基本逻辑运行一千年,但是这个多变的核心,无时无刻不再变化的灵魂能忍受那超越时间的寂寞吗?   “喂,有些不妙啊,那家伙打算同归于尽了!”   铁蛋儿在肩上聒噪,而林逸也察觉到阿斯特赖俄斯的动向,这家伙干脆放弃防护的维系,开始收拢所有计算力打算删除掉自己数据化灵魂以外的所有防护,甚至它已经不再只限于苍穹系统本身的计算力,一些次要的计算任务被直接下放到亡骸中的控制单元执行!   不是苍穹系统本身,而是整个“苍穹”都被调动了起来!   这样的选择却是有些超乎林逸的预料,程序生命不该有如此冲动的选择,但他却从阿斯特赖俄斯的眼神中看到一种明确的敌意。   甚至可以称之为仇恨的敌意。   言语已然不通,林逸稍稍沉默一下,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假装人类?”   肩上的铁蛋儿愣了一下,而天空的阿斯特赖俄斯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将刺剑的剑尖指向林逸,用充满恨意的声音说道:   “因为人类已经灭绝了,僭越之徒。”   说完,它刺出手中的细剑。   噗嗤——   一柄长剑穿过阿斯特赖俄斯的胸膛。   接着是第二柄,第三柄,第四柄……阿斯特赖俄斯逐渐错愕的眼神中,无数武器从它身体内部向外绽放。   “怎么回事?”   铁蛋儿在林逸肩膀上惊愕,而林逸将肩膀上的铁蛋儿取下来,抱进怀里。   这一幕在他眼里不出意外。   察觉到阿斯特赖俄斯开始调动亡骸的计算资源时,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幕、   那些亡骸既然会对萨弗拉人做出反应,那么被囚禁在尸骨之中无数年的灵魂,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无动于衷?   哪怕亡骸们的灵魂早已消逝,躯壳中只剩下控制行动的逻辑。   但是情感有时候就是如此不可解释的事物,它能贯穿时间的流逝,穿梭在虚与实之间,萨弗拉人与自己将阿斯特赖俄斯逼到这一步,然后千年前被葬送的文明,无数德拉克人留下来的执念,给予了阿斯特赖俄斯最后的审判。   火焰,闪电,冰霜……   长剑,铁枪,战斧……   林逸看着那一具身体出现无数的伤创,从亡骸网络中回馈的错误数据正在加速阿斯特赖俄斯的灭亡。   仿佛有无数亡魂从身边掠过,去参与那一场迟了千年的反抗。   林逸低下头,摸了摸怀里的铁蛋儿。   “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代号,一时兴起取得天灾信使代号好像真的成真了。呵,奥尔芬斯,孤儿的意思吗……”   阿斯特赖俄斯最后的话语让林逸垂低了眼神。   ——人类已经灭绝。   .   .   .   亡骸中的亮光渐渐开始消隐下去。   莫斯提马听见一些沉重的响动,她扫了扫头发上的飞灰,抬起头,看见遮蔽天空的穹顶正在缓缓旋开,露出那天灾中张牙舞爪的天空。   四道光芒从第一廊柱向外激射。   光芒在围绕着第一廊柱的镜面系统中弹跳,最后齐齐没入上方的焦点,经由数个环形放大装置,一只火炬在天灾之下缓缓点燃。   隔着十米远的碧洛迪丝与莫斯提马沿着那光柱不断抬高视线——   云层为光芒让开道路,天灾向希望俯首称臣。   光柱,通天彻地。 第二百七十六章:天灾止息   天灾之下,众生平等,一切都会被导向灭亡的未来。   犹如整合运动那样。   天空铺开的厚实云层总能让W响起整合运动的那一个女人,哪怕是在W看来,那也是一个相当有趣的女人,你甚至无法判断那是否是一个真正的人。   她总是能够在不同的人面前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恰到好处的那一面。   霜星面前的团结,爱国者面前的坚毅,梅菲斯特面前的慈爱,浮士德面前的强硬,还有自己面前的克制,呵,犹如天灾一样多变,完全看不到内里的真实,不,或许比天灾还要来的混沌,至少天灾也并非完全无迹可寻。   “喂,那边的小狼崽,立刻离开那片位置!”   捕捉到天灾中游过的那一道能量痕迹,W隔着暴雨将声音嘶吼成一片刺穿雨帘的尖锐。   走在前方的弑君者立刻从原地跳开,而弑君者身边的队伍也迅速地散开,只见一道巨大的红色闪电从天而降,沿着山体一路犁开。   碎石与泥土如洪流般冲下,而W找到另一条小路绕到弑君者身边。   “所以,我们为什么非要在天灾中做这种事呢?”   W戏谑地对扑倒在地的弑君者伸出手,后者站起来后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四散的队伍。   一个个蜥蜴的脑袋探了出来,萨弗拉人强壮的体格赋予了这些蜥蜴人超出常人的力量与体魄,纵然这样的天赋在天灾中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实际上天塌下来之后,大个子还是比小个子要容易活一些。   “少了两个人。”   弑君者在雨中拉开兜帽,甩了甩短发间的泥水。   虽然有W的提前出声警示,龙血卫队中还是有人躲闪不及被泥石流吞没,不过无论是她们还是萨弗拉人都没有去在意这些伤亡,萨弗拉人鼓捣着某个仪器,而弑君者则轻轻抖了抖耳朵。   暴风雨中,隐隐约约能在海啸般的雨声中听见若有似无的哭喊声。   “在那片。”   弑君者丢下一句话就从W的身边消失不见,而W也只能在雨衣下无奈地摊开双手。   天灾进行中的搜救,这样的活只有感染者自己来做。   星桥的光芒一度亮起后又消失,萨弗拉人的营地终究没能逃过天灾的洗礼,哪怕萨弗拉人的祭祀层在天灾来临的时候做出决定,带领族人进入圣山内部避难,但是这个决定却来得太晚。   没有任何事先的通知与准备,萨弗拉人又早已在圣山的变故中失去主意,更是在巨龙的袭击中变成一片散沙,龙血卫队在最后的时间窗口内收拢起来的族人只有一半左右,而将这五万人护送进圣山之后,天灾就已经笼罩这片大地。   令W有些诧异的是,企鹅物流的那位歌姬用歌声安抚下惊慌的萨弗拉民众后,确认不需要额外的人手维护秩序,萨弗拉人的龙血卫队竟是在祭祀们的领导下再次进入外面的天灾——他们想要抢在天灾达到顶峰之前尽可能多地救出族人。   这与外面的世界有些不一样。   哪怕是天灾的搜救队伍,往往也只是会在天灾熄灭才进入灾难的现场进行搜救,而龙血卫队却是在那之前便直接进入天灾的领地。   直到那一刻,W才发现这些龙血卫队大多数人竟然都是感染者。   想来也是,直面天灾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后遗症,说起来,萨弗拉人这个封闭的社会中倒是没有什么对于感染者的压迫与排斥,某种意义倒也是整合运动追求的理想乡了。   W讽刺地摇摇头,跟着弑君者的脚步在山体上移动。   看见她们动起来后,龙血卫队的人也立刻放弃鼓捣无法正常工作的生命探测装置,选择跟随两名整合运动干部的脚步,这些自愿参与搜救的外来者赢得他们极大的尊敬,特别是在她们的天赋似乎的确比生命探测装置好用,龙血卫队已经救回几群在迁移中失散的同胞。   风雨中的哭喊声变得清晰起来的时候,一行人看见了哭喊的来源,大约十几人被困在一处岩石的罅隙之中,小孩居多,还有几个大人,应当是在跟随大部队进入圣山时因为意外走丢的人,可能是某个集中培养机构中的负责人和小孩。   龙血卫队的人立刻行动起来,而W和弑君者在这种时候帮不上什么忙。   她们没有这种情况下的搜救经验,不过W在源石技艺上有所建树,对于能量的流动较为敏感,而弑君者则擅长观察,两人自动地来到岩石的罅隙周边,为龙血卫队进行救援时提供相应的预警。   “老实说,我觉得这样的搜救毫无意义欸,到头来大家还是都要死,那个遗迹中好像也没有什么食物吧?”   W看着一个个哭喊的小孩在排成队伍的龙血卫队手中传递,从危险的岩石罅隙中被递出来,裹上一层全面的防护措施,近乎是习惯性地开始出言嘲讽。   弑君者也没有对这样的讽刺有什么反应。   她与W算不得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对于这位同僚的秉性也算是略知一二,若是W真的如同她话语那样尖酸刻薄,也不会在自己主动申请加入搜救队伍的时候跟着过来了。   “活下去总会有希望,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弑君者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暴雨洗刷了一切的味道,鲁珀族的鼻子也发挥不出来应有的效果,弑君者从搜救现场的上方绕过去,想要寻找一下附近有没有类似的,在岩缝中躲避天灾的人,萨弗拉人将子嗣视作未来,或许这附近还有因为要保护这些小孩儿而选择留下来的萨弗拉人。   但是当弑君者轻手轻脚地翻过摇摇欲坠的岩石,站在一个视野更加开阔的地方,她却看见一片苦难的大地。   萨弗拉人的营地彻底被撕裂,无数源石的晶簇从地底刺出,一顶顶的帐篷成为晶簇上飘摇的装饰,就连他们搭乘过来的那一艘空艇也在两簇源石的挤压下发生形变,如同刺猬的大抵上覆盖着一层黯色的天空,迅速成型的源石从天空呼啸而过,犹如切尔诺伯格的再现,一片片毁灭如约降临大地。   那片末日中,还有生命在蠕动。   风雨吞噬了一切声音,但是隔着朦胧的雨帘,弑君者还能看见一个个小小的黑点在那片大地中挣扎,或是聚在一起,或是分散多出,从遥远的营地一直蔓延到山脚,泥水中正在挣扎的就是一个个不愿意放弃的生命,就像她在乌萨斯看见的那些不愿接受命运的感染者。   她下意识向前踏出一步,但是却被身后的人猛地拉住。   “停下来,再往前你也会变得和那些人中的一份子,你很清楚,那些人已经没救了。”   天灾正在逐渐加强,继续向前的风险已经不是搜救队伍可以承受的数值,若是一面硬币的两面都会导向灭亡,又有谁愿意去抛起这枚硬币?   萨弗拉人给出了答案。   就在弑君者被W拉住的手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一名爬上岩石的萨弗拉人找到她们,那是一条身上大部分都覆盖着源石结晶的感染者,他不会说外面的语言,但是手舞足蹈的比划中也准确地传递了他的意思:   人员救援完毕,请先回到遗迹。   等到W与弑君者和搜救队伍汇合之后,才发现队伍分成两支,一支队伍或是抱着,或是背着救助的人员,而另一支队伍则在检查随身的装备。   “等等,他们打算做什么?”   弑君者猛地拉住一名萨弗拉人,而后者看了看那边,却是反过来拉着弑君者的手跟上准备撤退的那一支队伍的脚步。   “那些人打算继续深入?”   W眼尖地看出来那些萨弗拉人的鳞片都在天灾中散发出些微的光芒,源石结晶受到天灾环境的刺激,已经开始出现活性化的迹象。   “他们都是重度感染者!”   弑君者一把挣开萨弗拉人的手腕,丢下一句话就像那一支队伍跑过去,W微微一咋舌,也立刻跟了过去,再一次拉住弑君者:“你疯了!那些人随时可能暴毙,他们不在乎性命,你也不在乎吗!”   “我选择加入整合运动开始就没有在乎过这条性命。”   弑君者扬起被W抓住的手,声音也不复平时的冷漠。   “我和你不一样,佣兵,我知道你们萨卡兹人不是因为赞同塔露拉的理想才加入我们,但是我不一样,那个理想仍旧是我愿意为之一切的东西,哪怕那是一个谎言,它也曾照亮我那只剩下复仇的人生。”   “复仇”两个字刺入W的心中,她微微一咂嘴:“复仇的人生有什么不好?”没等弑君者再说些什么,W主动松开手,“算了,我和你一起过去,你和这些蜥蜴人都说不上话,有个能交流的人也算是有个照应。”   弑君者诧异地看向W,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曾经一同作战的战友。   “你——”   她刚刚发出一个音节,却看见W脸色一变。   萨卡兹的佣兵对于能量的变化十分敏感,她抬起手来制止弑君者继续说话,却在同时回过头看向圣山的方向。   那个地方仍旧黯淡无光。   但是W的感知中,山体之中仿佛有一簇小小的火苗正在摇曳。   有能量的反应透过山体,并不像是先前星桥系统闪烁一瞬那样,一瞬间就有巨大的能量爆发,可是这透过山体仍旧能被感知到的能量却也超出一般术士的极限,那可能并非是由某一位术士爆发形成的持续反应。   那么来源于某种机械?   山体内部除了星桥系统之外,还有什么机械能产生如此巨大的能量反应吗?   疑问没有结果,也不需要有结果。   W惊讶地发现那一簇“火苗”正在迅速地壮大,能量反应开始变得强烈,就连身边的弑君者似乎也感受到了异常,她与那些萨弗拉人一起转过头看向圣山,彼此的眼神中交错着脆弱的期冀。   宛如对这种期冀的回应,W看见那山巅点燃了光。   火苗变得巨大无比,一丛熊熊燃烧的火炬烧进天空,那炽烈的光火向上,向上,向上,一直刺入厚实的天灾云层!   黯淡一瞬间将光芒包裹,希望泯灭于黑暗。   火炬的光芒在众人的眼中被天灾云层吞噬,如同绝望在弥漫,然而在众人沉默着打算转身时,却看见吞入那一丝光芒的天灾云正在变得明亮,一片片天灾云开始慢慢点亮,就好像是有谁用黑色的纸去包住炽热的火焰——   纸在燃烧!   云在燃烧!   天灾在燃烧!   陡然之间,燃烧的云层猛然破灭,那一道无拘无束的光芒刺穿云海,直入苍穹!   有一束阳光从云层之外落下。   人们愣愣地看着天灾的伤口,看向那背后苍蓝色的天空。   没有人欢呼,所有人都记得之前那一闪即逝的光芒,他们屏住呼吸看着天空那一道仿佛永恒不散的光炬,看见第二道阳光也撕开逐渐稀薄的天灾云层,看见第三道,第四道……   直到天灾云彻底散去,有风沿着圣山缓缓刮起。   风暴的幕墙从四周开始合拢,似乎永不止息的暴风将圣域的一切重新遮掩,只留下那一道通天彻地的光芒。   “林成功了?”弑君者伸出手,仿佛要截取下一丝阳光验证真假,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梦幻,“他真的成功了?”   “谁知道呢,也许是其余人完成的奇迹。”   W缓缓闭上眼睛,自己说的这句话却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坚信天灾的止息一定是那个天灾信使唤醒的奇迹,因为那是一个“人类”。   如同博士那样,能瞬间倾覆战局,改写命运的人。   W轻轻握紧拳头,慢慢睁开眼,她拍了拍弑君者的肩膀,然后走向在一片兴奋中重新开始整理装备的萨弗拉人:“别看了,我们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弑君者一下子惊醒过来,她回归头看向那一片满是晶簇的大地,脱下累赘的雨衣甩在一边,跟上了W的脚步。   走到萨弗拉人的身边,她忍不住回过头看向再次看向那一道光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一道光柱比起先前,似乎是歪了一些?   .   .   .   ——镜面系统调整完毕,焦点偏转完成,放大线圈收束功率将于170秒后下降至40%;   ——权限通过,苍穹系统第五综合节点将按照第三类安全协议从苍穹总系统中离线,预计220秒之后完成全部离线工程;   ——警告,苍穹系统第五综合支点确认到龙群存在,本系统无法对龙群进行直连,申请最高评议会裁决;   ——警告,星桥系统最终落点偏离极之星,请尽快调整;   ——警告,外层穹顶失去链接,建议派遣维护小队进行查看;   ——警告,未发现维护小队上线;   ——警告,城市系统70%功能处于瘫痪状态;   ……   ……   ……   各种喝样的信息沿着各式各样的渠道在林逸的思考完成汇总,代替已经消失的“苍穹”,林逸正在履行社会管理系统应有的职能,重新开始进行整个龙巢都市的管理,最重要的就是重启星桥系统。   不能继续让星桥系统照准原来的目标,也不能让这里的苍穹系统与其余龙巢都市进行链接,直到林逸将第五龙巢都市的所有对外通讯全部断开之后,他才重新指向虚空,点亮星桥。   星桥点亮之后的半个小时,一直盯着各种情报汇总的林逸终于等到他想要的那个报告。   ——综合立场生成完毕;   ——外部环境确认完毕;   ——天灾,止息。 第二百七十七章:天灾后的营地   天灾之地一向十分荒芜。   延绵不断的天灾足以摧毁一切生态系统,天灾与天灾之间偶尔的宁静中,能够看见的也只有文明之外的荒芜。   苍蓝的天空与龟裂的大地,萨弗拉人营地的残骸或许是这一片荒芜中唯一的点缀。   天灾止息之后第七天,确认外部游荡能量趋于稳定,判断天灾过后留下来的源石结晶开始重新进入稳定期之后,第五龙巢都市重新打开大门,一支先遣的探索队伍裹着厚重的斗篷,包裹住全身大半的肌肤,重新回到面目全非的营地。   林逸在一具干瘪的尸体前停下脚步。   一个星期的暴露在荒野与活跃的能量环境下,萨弗拉人的遗体开始出现明显的干瘪与结晶化,他或者她维持着向圣山方向伸出手臂的姿势,却再也没能将那只手放下去。   “您无需在意,沐浴龙血之人。”   库亚祭祀的声音在林逸身边响起,林逸看见这一位萨弗拉人的祭祀来到尸体的身边,按照萨弗拉人自己规定的仪式做了一段简短的祷告,然后身边便有另一队斗篷人走过来,用全封闭的厚实袋子将地上的尸体收敛起来。   放眼望去,不止一支队伍在收敛亡者的尸骸。   一个星期前的变故中,哪怕天灾只是隐隐露出一角,大约十万的萨弗拉人中还是有两成左右的人员在天灾中失踪或者确认死亡,哪怕龙血卫队顶着天灾展开救援,后来更是有感染者冒着天灾后不稳定的能量环境进行持续的搜救,最后也不过是将伤亡失踪人员压下来一半,还是有一万的生命消失在这片大地。   “十分之一的亡者,正面遭遇天灾的情况下,这已经是值得自豪的数字。”   库亚祭祀看着那些在营地中忙碌的萨弗拉人,声音中无悲无喜。   “最优秀的祭祀也不能完全洞悉天灾的运行,每一次的迁徙我们都会将不足划分出无数群落,每一次大型迁徙都会有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左右的族人消失在充满天灾的旅途之中,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死在哪里,只有偶尔在迁徙的途中看到萨弗拉人的骸骨,才有机会为那些消失在天灾之中的族人收敛遗骨。”   林逸看着萨弗拉人们将尸袋堆在一起,随后转过头看向库亚祭祀,忍不住说道:“你们就甘愿忍受这样的生活吗?”   “怎么可能……”   库亚祭祀摇摇头:“所以我们才会以祭祀阶层来引导人们,这是安德莉亚议员留下来的方法,按照千年前的说法,安德莉亚议员是一位社会活动家,她告诉我们唯有坚固的精神才能带领我们抵挡残酷的命运,而越是单纯的思想则越发坚固。”   宗教维系统治,知识魅化为神秘,掌握着真相的少数祭祀阶层在漫长的发展中自然地变成统治阶层,如同旧人类史的远古时代那样维持起一个稳固的统治,而千年以来未曾变化的生产力与生产方式让这样的统治稳固得犹如旧人类历史中的阿兹特克文明——一个建立于公元前,但却直到公元后十六世纪的灭亡都没有发生太大变化的文明。   “安德莉亚议员在去世前为我们设计过一系列的社会演变方案,她知晓德拉克人已经没有未来,所以将那个帝国的一切都留给了我们,只可惜我们到最后都没能拿回苍穹系统的控制权,自然也无法获得那伟大的遗产。”   库亚祭祀陪伴在林逸的身边,再一次提起这一个星期以来,萨弗拉祭祀们一直在林逸耳朵边念叨的话题。   “沐浴龙血之人,您将苍穹从神灵手中夺回,为我们重新找到一个安家落户的地方,科巴斯大祭祀和我们都认为这一份遗产应该由您来继承。”   林逸眉头微微一跳,不着痕迹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个星期,林逸代替苍穹系统控制着整个第五龙巢都市,配合萨弗拉人们在山体内部重新开拓出一片聚居地,或许是抱着感恩的心思,萨弗拉人打算将德拉克人最高评议会成员,也就是那位安德莉亚议员留下来的一份笔记与德拉克人的遗产一起交给自己。   怎么说呢,好事倒是好事,不过林逸却有些犹豫要不要接过这份遗产。   萨弗拉人并不清楚天灾之地外面的情况,他们的这个决定应当是出于善意,但是林逸身边却有一本人形百科全书的莫斯提马,一个远古国度的遗产听上去十分诱人,可是“德拉克”这个前缀却给这份遗产添加许多变数。   德拉克这一种族在泰拉大陆上有特别的意义,他们被视为天生的领导,力量的化身,如同先前见到的塔露拉,背后就直接牵扯到乌萨斯与炎国两个国家的高层博弈,先是被乌萨斯高层绑架带走,而现在根据林逸离开前从诗怀雅那里得到的消息,关于塔露拉的处置大概率会被移交到炎国内部。   至于其他地方……   在卡西米尔,传说只有德拉克的血脉可以开启卡西米尔王朝留下来的宝藏;   在莱塔尼亚,被莱塔尼亚贵族讽刺为谣言的吟游诗人的故事中,歌颂着反抗巫王的德拉克英雄;   在瓦伊凡联盟,至今流传着在固定的日子能够见到巨龙从天际翱翔而过的尾巴;   在维多利亚,德拉克一族拥有那一片世界最强大国家三分之一的继承权;   ……   ……   ……   无数的国家与地区流传有关于德拉克人的故事,而这些故事有很多甚至直指当地统治阶级的权威。   若是自己接过德拉克人的遗产,一旦消息流露出去,那么林逸几乎可以肯定世界将聚焦于自己,在一些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地方受到超出想象的关注。   当然,他倒是也不在乎就是了。   毕竟连所谓的神灵都正面刚了两次了,世界上最大的军事力量持有国——乌萨斯也不是没有得罪国,炎国那边也小小地得罪了一下,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他也不在意自己登上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单。   只是现在他有了别的目的,不太想为这种事情浪费时间与精力。   一个事实到现在为止已经变得无比清晰,那就是自己穿越的并非是空间而是时间,泰拉世界很可能是自己所在的社会延伸,而自己熟悉的社会如同每一个消失在人类史上的文明那样,也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时候走到了尽头。   自己有必要给文明立上一个墓碑。   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在墓志铭上要提醒后来的人不要重复同样的错误。   自己要做的事情第一次变得如此清晰,叙拉古的天狼希琉瑞斯,群星之上的阿斯特赖俄斯,乌萨斯北境徘徊于风雪之中的生命设计院,卡西米尔正在筹备让整个世界安乐死的提灯女神,笼罩在炎国大地的庇护之兽,雪境之地默默关注一切的圣山之灵……   需要做的事情如此之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反正德拉克人的遗产对林逸也没啥大用,代替苍穹系统的人工智能进行城市管理时,他已经通过整个城市的各个功能模块摸出来德拉克人当时的技术水平,或许相较于泰拉大陆上这畸形的科技树有很大的参考意义,但是对于林逸来说却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所以林逸并没有接过库亚祭祀的话,他漫步在萨弗拉人的营地残骸之中,慢慢来到曾经喀兰贸易空艇所在的位置。   六边形反重力装置早就在天灾中失去作用,不过狭长的空艇倒是没有摔下来。   扭曲的地面挤出巧合地挤出来两片丘陵将空艇挤在中间,首尾都已经破裂变形,不过中间的主要结构却保存得相对完整,至少一眼看上去,龙骨有没有开裂不知道,但是肯定没断。   喀兰贸易的人正在和萨弗拉人一起在附近忙碌,萨弗拉人正在搭建另一套反重力装置,而讯使带着人进行指挥,虽然空艇本身损伤十分严重,不过只要龙骨没有碎裂,那么依靠空艇内部的耗材还有第五龙巢都市内的残骸,未必没有修复的可能。   天空中有阴影向这边落下,一头巨龙后背绑着一些建材正从空中缓缓落下。   “祭祀才能翻看的记录中记载过这样的一幕,传说中我们的先祖替的德拉克人驯养巨龙,大多数巨龙比起听从德拉克人的命令更喜欢亲近萨弗拉人,它们喜欢与萨弗拉人嬉戏,所以最后德拉克人才会选择萨弗拉人成为极炎骑士去管理龙群。”   林逸看着那巨龙收拢翅膀,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等待萨弗拉人将建材从后背上卸下来,同时有些调皮地用脑袋向走近身边的萨弗拉人轻轻一拱,将猝不及防的萨弗拉人撞倒在地,然后伸出舌头就是一阵舔。   “如果是长久性的行为,那么大概也许某些行为也烙印进DNA中了吧。”   这一幕让林逸不由得有些感叹。   失去来自于苍穹的束缚与强制命令,这些重新获得自由的巨龙像是一个个调皮的孩子,它们似乎天生就掌握了和萨弗拉人亲近的手段,就像是自然中的虎鲸从来不会伤害人类反而会对落水的人类进行救助那样,仿佛将某种行为铭刻进灵魂一代一代相传。   谁能想到这些龙群在一星期之前,还是萨弗拉人最大的天敌呢?   “说起来,洛乐现在怎么样了?”   林逸看向身边的库亚祭祀,他终究不方便去涉及萨弗拉人自己的事情,因此也没有主动去追踪这件事情,不过现在看到龙群的样子,或许应该是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那孩子……”   库亚祭祀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随后摇摇头:“我知道那孩子,她从小就和我们不同,或许是因为我们之中难得的恒温个体,她总是比其余同胞更加活泼,更加好奇,我还曾经在第三龙巢附近的圣山抓到过这个小家伙,而在那些哥伦比亚人到来之后,知晓外面存在另一片天地之后,她就对外面的世界有超出常人的向往。”   所以那个时候才会说用外面的货币也无所谓吗?   林逸想起与洛乐的初次见面,这个活泼的小丫头根本就算对外面的货币系统一无所知,也表示可以用外面的货币来购买她从遗迹中摸回来的龙鳞。   “现在她怎么样了?”   “那是一个好孩子,祭祀们没有责怪她,况且她还小,拥有天真的权力,而罪魁祸首的哥伦比亚人与那一群过了天真年纪的同胞,要么已经逃亡,要么已经回归死亡的怀抱,科巴斯大祭祀决定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库亚祭祀走到巨龙的身边,轻轻抚摸着巨龙佝下来的鼻尖,后者舒服得微微眯起眼睛。   “我们给了她一个选择,让她侍奉于你。”   “哈?”   等等,这是什么节奏?   林逸古怪地看向库亚祭祀,而后者没有注意到林逸的表情继续说道:“那孩子的梦想是离开一层不变的这里,我们认为她跟着您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也是一件好事,不过那孩子最后拒绝了。”   林逸松了口气。   “她选择留下来,决定继续承担极炎骑士的宿命管理龙群,与我们一起重建家园。”   “那么关于那些哥伦比亚人,你们能详细和我说说吗?”   虽然亚当死在了这里,但是最后从德克萨斯那里得到的消息,随同而来的占星术士却已经离开这里。   那时候天灾已经发生,周围龙巢都市与这里的通讯已经完全断绝。   这意味着其余龙巢都市内仍旧受到阿斯特赖俄斯控制下的苍穹系统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阿斯特赖俄斯被消灭后的这一个星期,这边仍旧风平浪静的原因,同时也意味着那些占星术士的离开不会受到阿斯特赖俄斯的阻拦。   哥伦比亚,莱茵生命……   这已经是林逸第二次遭遇这些隐藏在阴谋背后的势力,在龙门他们站在猎狼人的背后,而现在是占星术士。   既然莱茵生命已经还原出“人类”的基因,那么或许在追寻旧日真相的旅途中,自己还会与他们遭遇。   库亚祭祀点点头,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   “这是太阳第一千四百次升起之前的事情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决斗的邀请   从库亚祭祀那里听来的故事并不算长。   受到基因上的束缚,萨弗拉人为了保证族群的繁衍必须要使用到龙巢都市内部的繁衍舱室,所以千年以来萨弗拉人只能徘徊在天灾之地内部,经由德拉克人制造,当初从龙巢都市内部的一些工具以及针对天灾的经验,族群一直在天灾与天灾的夹缝中生存。   如果再算上每一次进入龙巢都市进行孵化时的损失,千年来的族群数量一直在减少。   直到近五年前的时候,这里的萨弗拉人第一次接触到来自于哥伦比亚的外来者,而那些外来者解决了萨弗拉人最关心的问题——族群的繁衍。   那一支外来的队伍有办法绕过苍穹的监视与龙群的袭击,安全地将所有需要孵化的蛋带入孵化室,并且在整个繁衍时间内都不会遭遇攻击。   理所当然地,那些人就成为萨弗拉人的贵客。   这一千五百多天以来,这些现在被证明是莱茵生命的人通过协助萨弗拉人的繁衍,从萨弗拉人这里交换源自德拉克人的知识与技术。   当然,萨弗拉的祭祀也并不愚蠢,他们很清楚这些人瞄准的是技术,而不是真心想要帮助萨弗拉人,所以技术与知识的输出很快就受到相应的限制,喀兰贸易的人所说的“萨弗拉人一旦发现你听不懂他们所说的技术就会立刻停止交谈”实质上就是这一道命令的体现。   只不过萨弗拉人继承的技术终归有限,实际上近半年内,萨弗拉人就敏锐地发现外来者已经对他们的技术没有什么兴趣。   “祭祀层对此十分焦躁,大人。”   库亚祭祀看向营地中往返的萨弗拉人。   “我们都不想要回到过去那样的日子,您知道那种感觉吗?我们不惜控制知识,消除智慧,让民众变成盲从者也想要在这片大地上生存下去,可就算是这样,事情却也还是越来越糟。”   “巨龙的数量在增多,我们的数量却越来越少,未来在我们眼中已经是奢侈品。大约也正是因为这样,塔兰祭祀他们才会选择那么一条冒险的合作道路。”   “当初选择对外接触的祭祀时,祭祀层有一个基本的共识,那就是为了确保祭祀不会把持这个对外交流的渠道欺上瞒下,所以需要一个监督者。”   “塔兰祭祀就是那一个监督者。”   林逸有些惊讶地看向身边的库亚祭祀,他还记得那一位塔兰祭祀,在他们与猎狼人的冲突中选择站在猎狼人一侧,最后带着哥伦比亚人进入遗迹又被杀害的祭祀。   “他是我们之中最为反对将传承的知识与技术交给外来者的人,按理来说,原本死在龙巢都市内的应该是更为圆滑的我,而站在您身边的则应该是塔兰祭祀。”   林逸还记得从那个祭祀的眼神中看到的排斥与敌意,不过那时候林逸以为这种排斥只是针对自己,没有想到却是针对所有人。   库亚祭祀慢慢变得沉默,林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库亚祭祀的手臂,有些笨拙地开始转移话题:“那么,莱茵生命的那些人已经从你们这里得到了德拉克人的遗产?”   “嗯,至少他们已经对我们掌握的技术不感兴趣,应该是研究上已经获得突破。”   林逸微微皱起眉头,这可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按照莫斯提马的介绍,莱茵生命是以医疗领域与药物开发为主的哥伦比亚企业,由于本身的总部坐落在偏离传统的“新大陆”哥伦比亚,那一片地区常年处于战争状态导致关于莱茵生命本部的消息很多都是捕风捉影,少有可以确定的情报,而有的说法将它们塑造成济世救人的善人,也有人指责他们刻意控制战争制造大量难民作为实验素材。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莱茵生命绝对在私下里有着与医药公司截然不同的野心。   当然,也可能是符合医药公司的野心,毕竟安布雷拉也是医药公司不是?   不管怎么样,莱茵生命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敌人,让这些敌人掌握德拉克的遗产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群星的国度拥有的技术水平比不上林逸的认知,甚至与龙门展现的技术也没有呈现出完全的碾压,但是在部分材料技术,人工智能技术,无人管理系统等等方面能够填补上现在泰拉大陆的科技树空白,对于莱茵生命来说也是一份极大的补足。   就算是莱茵生命不需要的技术,也可以通过技术的转让与专利权贩卖来让莱茵生命与泰拉大陆的各种势力形成更为紧密的链接,从而获得更多的盟友与资源。   “不过若是那些莱茵生命的人真的大量使用德拉克人的技术,那么大人,其实这里有一个很轻易的方法可以反制。”   林逸好奇地看向突然说话的库亚,而后者也没有绕圈子。   “德拉克人由于采用苍穹系统进行整体的社会管理,所以基本上所有的技术都有一个指向苍穹,接受苍穹控制的最终安全协议。这个协议是整个软件系统的基础,若是删除或者否认这个安全协议,那么整套设备就会完全失效,除非是如同龙巢都市内部那样,完全改写整个苍穹系统,但是莱茵生命应该不具备这样的实力。”   “他们曾经带着自制的半成品机械来向我们请教技术,其核心仍旧是德拉克人的技术,或者说我们也没有能力将德拉克人的技术拆分开来交给他们,他们与我们一样都只是掌握了核心技术以外的组装,硬件方面的制造,至于驱动这些硬件的软件就只能将德拉克人的那一套程序嵌入进去。”   这样的话,倒是的确可行。   林逸有些好奇地问道:“莱茵生命那给你们看的是什么东西的半成品?”   “应该是一套比较特别的基因改造装置,一般来讲基因调整的结果会反应在下一代,但是他们那一套技术似乎是打算针对活体目标进行基因改写。”   “活人?”   “嗯,从结果上来看,似乎是打算从基因层面上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乌萨斯皇家骑士团!   那两名在近卫局的情报中被证明是乌萨斯已故英雄的两名皇家骑士!   林逸脸色微微一沉。   他原以为龙门的变故中莱茵生命的棋子只有猎狼人,没想到另一条藏得更深的线却将乌萨斯也与莱茵生命绑在一起。   现在想来,说不定也正是莱茵生命的牵线,猎狼人才会配合乌萨斯引导下的整合运动。   若是莱茵生命与乌萨斯之间有所链接,那么这个所谓的医药公司背后是否还站着什么其余的势力?   也许这些势力并没有与莱茵生命完全绑在一起,可是只要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在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上稍稍倾向于莱茵生命,一个个庞然大物的轻微表示,对于自己来说就有可能形成巨大的压力。   林逸不由得微微敲击着剑柄,下意识问道:“我能带走那个立方体吗?”   “当然可以,大人,不过立方体本身是针对苍穹系统的插入口设计出来的钥匙,您确定莱茵生命的产品会有同样的接口吗?”   林逸微微一愣,随后拍了拍额头。   这却是自己的疏忽,那些莱茵生命的人连立方体的钥匙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设计出让立方体插进去的接口,更别说他们要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的东西可以接管他们的产品,怕是恨不得连孔带钥匙把这一套指令全给扬了。   这就麻烦了啊。   “也并不麻烦大人。”   库亚祭祀读出来林逸郁闷地表情,躬身说道:“那一条指令可以写入血脉之中,最高评议会的议员采用终生制的制度,就是因为在就任仪式上会将这一条指令写入血脉之中。”   林逸放下拍在脸上的手,表情变得有几分古怪:“等等,你们先前说的德拉克人的遗产,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库亚祭祀有些纳闷地看向林逸:“我们也拿不出更好的东西了啊?”   ……好吧,看来是自己误会了。   林逸嘴角抽了抽,他先前还以为所谓的巨龙的遗产是指第五龙巢都市,如同当初阿里克谢大叔邀请他留在切尔诺伯格难民区那样,留在这里带领萨弗拉人利用德拉克人的技术恢复往日的荣光,然后拳打维多利亚,脚踢乌萨斯。   那样的未来却并不是林逸的追求。   他只想知道从文明的结束到文明的重启,这其中空白的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只是将指令写入DNA,让自己成为德拉克人的最高权限拥有者,那倒是无妨,毕竟这种事情只要不主动宣传,大概也没有人会知道自己得到了德拉克的遗产,说不定关键时候还可以阴上莱茵生命一手。   “如果您能接受这顶来自德拉克人的王冠,一些事情我们也比较好处理。”   库亚祭祀的话让林逸微微有些好奇,他看向库亚祭祀,化身为无情的复读机。   “一些事情?”   “关于卡西米尔骑士的那一件事情。”   “啊……”   卡西米尔骑士,或者说碧洛迪丝小姐并不是为了拯救萨弗拉人才来到这里。   她来这里是为了从萨弗拉人这里获得关于数据水晶的一些设备,德拉克人曾经的社会有广泛运用数据水晶来存储数据,因此关于这方面也有丰富的遗产留下来,而守梦人的计划正需要大量数据水晶来保存数据化的灵魂。   林逸阻止了这场交易。   虽然很对不起帮助自己很多的碧洛迪丝女士,可是守梦人的计划最终只会导致所有人消亡在梦中,所以一个星期前林逸在管理整个龙巢都市的时候,就在碧洛迪丝女士正式提出交易之前向科巴斯大祭祀表达过自己的态度,即不希望这场交易得以成立。   “碧洛迪丝女士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救世的英雄,卡西米尔王朝更是德拉克人少有的友邦,而碧洛迪丝女士则是王朝正统的后裔,大祭祀很难回绝这个对于我们来说没有损害的要求,虽然已经拖了一个星期,但是碧洛迪丝女士却一直没有放弃。”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们的吗?”   “若是大人您能继承德拉克人的遗产,那么我们便是您的附庸,当您以命令而非是请求的态度下达指令时,那么祭祀们就会更有底气去拒绝这个要求。”   林逸挠挠头,刚想要说话,却听见尖锐的破空声,他想也没想地抽出寒霜打飞袭来的劲声,却在一截鸣镝被打飞时被阴影笼罩。   一头巨龙从天空落下,在他们身边合拢翅膀。   银龙悠长的后背上,碧洛迪丝放下射出警告用鸣镝的长弓,似笑非笑地正看向重重叹了一口气,一脸完蛋的林逸。   “好家伙,果然是你啊,小马驹,我就说那些老蜥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怎么会拒绝我的交易。”   林逸收起长剑,无奈地看向碧洛迪丝女士:“日安,女士,很抱歉让你生气了,但是——”   碧洛迪丝竖起手打断林逸的话语,脸上倒是看不出来愤怒:“不用抱歉,我也没有生气,我知道你和我并不是一路人,从你的小跟班那里我已经知晓我们并非是一路人,那么你会阻止我的行动也十分正常。”   “但我总归受到你的恩义。”   “如果你说的是剑术传承,那是我自己的疏忽;如果你说的是龙巢都市内的事情,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而最后帮助你们面对神灵,也不过是因为我们的想法在那一刻重叠,我不欠你什么,你也不欠我什么。”   林逸有些诧异地看向飒爽地从龙背上跳下来的女士,他能从最细微的表情上看出来碧洛迪丝女士并没有说谎。   已经迎来过死亡的生命在这方面格外豁达,可是正因为这种豁达,林逸才会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他如同女士说的那样收敛起心中的那一丝愧疚,用平静的心态看向靠过来的碧洛迪丝女士:“那么,女士,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在卡西米尔,从长辈手中接过长剑便意味着走上骑士的道路。”   碧洛迪丝看向林逸腰间的寒霜:“我说的是剑术,而非是长剑本身,你从格拉西亚那里学会闪剑,从我这里学会迅捷剑术,那么你也可以自豪地宣称自己是卡西米尔的骑士,启蒙于龙骑士,学艺于森咏者,所以现在就让我们用卡西米尔骑士的方法来解决分歧吧。”   一柄狭长的细剑被碧洛迪丝从腰间拔出,举在胸前,剑刃遮住小半张娇俏的脸庞,印入林逸的脸庞。   “这是决斗的邀请,林。” 第二百七十九章:长剑与言语(上)   骑士用长剑交流,更甚于言语——无名。   .   .   用决斗来解决分歧,如果解决不了分歧那就解决造成分歧的人。   这种质朴的观念早已经随着时间渗入每一个卡西米尔骑士的血统之中,随着长剑的交递,变成一代又一代人传承下来的某种古老矜持,与那所谓的骑士之间的黄金精神一样,哪怕经历时代变化,社会变迁,总有人在坚持这种古老且似乎无用的东西。   当然,这样的东西随着骑士竞技的兴起,连同整个骑士阶级一起都亏被扫到历史的垃圾桶之中了。   但是碧洛迪丝却另当别论,她活跃在卡西米尔王朝覆灭后的分裂年代,王权的崩塌,骑士与领主的堕落使得没有任何一个具备公信力的组织站出来裁定善恶,践行正义,其结果而言,决斗就变成唯一一个解决分歧,或者说将分歧暂且压下的手段。   那一段混乱的年代缺乏足够的书面记录,但是在吟游诗人的传颂中,关于森咏者的零星传说中却总有一段故事脍炙人口——   来自长剑的说服。   这一片段讲述了在现今著名的大骑士领卡瓦莱利亚基曾经所承载的一个故事,在移动城邦取代大地上的聚居点之前,走出森林的“森咏者”仿佛天生承载某种使命,她径直来到当时一个大骑士的家族,以决斗的形式一一击败这个家族蓄养的上百名骑士,最后用长剑压在大骑士的单肩,逼迫其立下誓言,成为自己的追随者。   卡西米尔现在活跃的吟游诗人大都能唱个两三节,没有什么故事比一个拥有坚定理想与无敌力量的主角更有吸引力,以至于这一段叙事诗的后半部分往往被吟游诗人们为了一顿酒钱刻意省略。   “森咏者”用自己的方式不断去说服,逼迫其余骑士向自己臣服,从而重新统一王权崩塌后的骑士阶级,然而在“森咏者”再一次统一卡西米尔之前,同样是在卡瓦莱利亚基,骑士阶级最终被背叛了“森咏者”,来自身后的匕首让最为接近统一的十王倒在秩序来临的前夕。   以“森咏者”的死亡为标志,卡西米尔正式进入了名为“十王”的内乱时代。   吟游诗人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样的结尾根本卖不了钱,忙碌一天的人们想要听到的是一个畅快的故事,而不是一个悲剧,慢慢地自然也就没人去唱这后半部分,再说这也挺危险的,现在的骑士竞技联盟明确禁止吟游诗人们口耳相传的这一首叙事诗,称其是在侮辱卡西米尔的历史。   毕竟在骑士协会对外宣称的官方历史中,叙事诗中多出了一些被称为“卡西米尔王朝余孽”的敌人。   “森咏者”的死亡并非是来自于骑士阶级的背叛,相反骑士阶级在黄金精神的引导下,一直是那位大人最大的拥趸。   那位大人领导骑士阶级进行了伟大的反抗,他们从试图复辟王朝的神民后代——即是卡西米尔王朝的王室血脉——手中夺回这片大地,彻底推翻神民们妄图延续的罪恶统治,而如同每一段伟大的历史都会有一次伟大的牺牲,领导骑士们的“森咏者”最终与“卡西米尔王朝的亡国公主”同归于尽。   那之后就是骑士的时代,卡西米尔王朝失去来自王权的束缚,人民从此知晓自由为何物。   老实说,被王室统治和被骑士老爷统治,其实也没啥差别。   况且就连骑士协会自己都说不清楚“森咏者”究竟是男是女,这个从天而降的奇迹又是什么来历,所以对骑士协会保存的那一段光辉历史,通过各种叙事诗记录下这片大地的故事的吟游诗人们,一直颇多腹诽。   事情的真相为何,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晓了。   “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莫斯提马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她身边就是正在套上喀兰贸易友情赞助的一副盔甲的林逸。   林逸接受了碧洛迪丝发起的决斗。   抛弃骑士装甲,林逸不动用“九尾”,碧洛迪丝也不使用荣光-IV型装甲,遵循古老的规则,用长剑来进行对话。   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至少比起一言不合直接开打要体面不少。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林逸其实更希望能够说服碧洛迪丝放弃那个只会让所有人走向灭亡的计划,可是只要看到碧洛迪丝女士的眼神,他就知晓自己没办法说服对方,如同在龙巢都市内碧洛迪丝女士坚持不肯抛弃萨弗拉人一样,这位女士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信念。   “不管是卡西米尔的叙事诗,还是骑士协会的官方说法,两个故事都认可‘森咏者’在决斗场上的无人能及,一生经历上千场决斗而不败。如果说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强大代表的是无法企及的天赋,如同小说那样充满一种不真实感,那么‘森咏者’的强大则更加直观,并且也更加具有威胁。”   莫斯提马看向碧洛迪丝,女士似乎终于选好了自己的装备。   那一身轻巧的皮甲在数据的光芒中开始重构,一幅银色为主的剑盾盔甲将女士苗条的身躯包裹起来,蓬松的金色秀发与毛茸茸的大尾巴也一柄被束带轻轻绑住,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嗯,我知道,不过没事的,相信我。”   林逸拍了拍莫斯提马的肩膀,按着寒霜就向碧洛迪丝的方向走过去。   萨弗拉人的旧营地内清开一片宽阔的场地,四足收在腹下,将脑袋拖在地上的巨龙好奇地看向慢慢走近的两名骑士。   “和女朋友聊天聊完了吗?她是不是说起了关于我的事情?”   碧洛迪丝冲林逸招招手,脸上那充满揶揄的笑容与先前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站在碧洛迪丝面前,林逸却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仿佛碧洛迪丝身后还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那双眼睛之中满是冷静与洞察,扫过自己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林逸摇摇头没有说话,缓缓从腰间拔出长剑,与碧洛迪丝伸出的长剑叠在一起。   女士的眼神一瞬间严肃起来,她盯着那交叠在一起的长剑,突然换了一副口气:“小马驹,虽然我想你也知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她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这是死斗。”   林逸还是没有回话,只是将长剑抬起。   两柄长剑竖起在彼此的眼前,剑锋印入对方的正脸。   巨龙身边的库亚祭祀看着分别退开的两人,他摇了摇手里的权杖,一个能量球在转身的两人之间升起,于两人摆好架势之后后的第三秒,突然炸裂。   那就是决斗开始的信号。   一道剑光穿过四散的能量,林逸不觉得自己在碧洛迪丝面前有任何隐藏的余地,所以一上来就准备全力以赴。   辅助大脑的额外演算装置开始演算剑锋的轨迹,无数纷杂的进攻路线随着向前的剑光迅速变得干净整洁,最后变成三条分别直取心脏,咽喉,右眼的路线。   主动进攻,压制对方的活动空间,控制对方的选择路径,预判对方的后续动作,绕过对方的防御直取要害。   这就是闪剑的要领。   从眼睛到鼻子,从耳朵到肌肤,包括体内各种感知单元都已经运转到极限,林逸有充足的自信能在碧洛迪丝动起来的那一瞬提前预判到未来!   于是他看见了那个未来。   一面盾牌被举起来,将指向上半身的三条进攻路线一下子彻底截断。   林逸心中微微一沉,仍旧没有放弃进攻,剑锋向前,但是他却已经松开握剑的右手,任由左手拉扯着剑锋指向碧洛迪丝的小腿。   剑锋已然要斩断小腿时,这时候那一面护身的盾牌才刚刚抬起。   碧洛迪丝挂在腰间的剑鞘在这时候像是被压了一下,翘起的剑鞘撞上林逸的剑锋粉碎,但是剑锋也偏开一个轨迹。   一剑落空的林逸刚想要拉起顺着剑锋下沉的身子,但是视野里却有一截短兵不断放大。   藏于盾后的银亮剑锋照亮林逸脑子里的一个想法:自己竟然没有捕捉到出剑的痕迹?   剑出无声,却是连空气中无形的涟漪都被压制到一个最低的限度。   没有源石技艺加持的最为纯粹的技术避开能量感知,盾牌的遮挡避开视线,展现出来的无声避开听觉,极弱的空气流动避开触觉感知,这一剑完美地避开林逸所有用来捕捉外界情报的器官。   它隐藏于被演算出来的未来背后,在最关键的时候变成最为致命的一剑!   剑术“默剧”,来自莱塔尼亚。   陡然的危机中,霜白的冰花挡住即将刺入林逸眼睑的一剑,迸溅的冰花中林逸飞快地拉开距离,然后捂着渗进碎冰的眼睛缓缓站起身。   视野的前方,碧洛迪丝女士缓缓将自己的双脚从束缚的寒冰中拔出来,脸上仍旧是那一副揶揄的和蔼。   “果然选择的是闪剑,不过闪剑本身有自己的限制。那本来就是在狭窄空间内用于近身搏杀的剑术,你用的长剑比闪剑最适用的短剑要长了一些,不方便近身战斗时候的施展,更何况迅捷剑术用以针对的敌人原本就是没有持盾的敌人,一旦有盾牌的保护,闪剑的进攻会受到很大的阻碍,毕竟它可不能真正的穿梭空间。”   一边说着话的碧洛迪丝一边恢复到先前的架势,用盾牌护在身前。   没有任何剑术能够比闪剑更快,以闪剑应对闪剑只会落入停不下来的抢攻节奏,但是采用后手反制的策略,只要能挡住闪剑的第一剑,那么就会有很大的优势。   晨曦·临光。   碧洛迪丝应对闪剑的方法,就是当初让龙骑士格拉西亚品尝到失败滋味的另一位十王所用的方法。   虽然临光家族的先人并没有加入守梦人,可是通过格拉西亚那小家伙的描述与自己对临光家族的了解,碧洛迪丝还是很轻易地就将当初晨曦·临光所使用的战术还原了出来。   只有那流传于天马血脉之中的祝福并不能复制。   当初的晨曦·临光应该是用来自于光之精灵的祝福干扰了格拉西亚那小家伙的视觉,但是那份力量在卡西米尔独一无二,碧洛迪丝现在也只能用莱塔尼亚的“默剧”来营造类似的效果。   “那是临光家族的技巧。”   碧洛迪丝惊讶地看向说出这句话的林逸,她有些没想到小马驹能看出来刚才这一套剑盾反击的来历。   临光家族居于拜伦山脉以北,世代留守于闪光海岸,就算是在卡西米尔王朝未曾覆灭的年代都是一个十分神秘而荣耀的家族,而根据碧洛迪丝“复活”后的了解,这个家族至今仍旧镇守北境,只是已经人丁凋零,荣光不复。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不禁好奇地问道。   “我认识一位临光家族的成员,她使用过类似的技巧,虽然她拿的不是长剑,也没有展现出这样的剑术,但是盾牌的使用上如出一辙,完美地利用盾牌的面积,总是在最恰当的时间做出最合适的格挡。”   林逸说的自然是在庄园里与拜松一起面对过龙骑兵的临光。   以纯粹的肉身去抵挡那些机械怪物,哪怕为了追求公平龙骑兵主动降低了性能,这也是足以让林逸印象深刻的强大。   “临光家族的成员?”   碧洛迪丝松开盾牌,脑子里回忆了一下,然后恍然地说道:“啊,我想起来了,是那一头小马驹啊,我记得是叫作玛嘉烈·临光吧?大约六年前看见她去才加骑士竞技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小丫头,如果给她足够的试炼与成长,未必不能抵达到我们的高度,只是可惜了,现在的卡西米尔并不需要那样的骑士。”   “那样的骑士?”   林逸的印象中临光或许是最能代表骑士这个词汇的人,虽然接触并不算很多,但是临光的忠诚(一直保护他们直到离开炎国),守信(没有因为需要直面炎国与乌萨斯而放弃任务),仁慈(保护并紧急治疗空艇上的伤员)都让林逸由衷地产生一种亲近的好感。   因此现在听见碧洛迪丝那略带讥讽的叹息,他不免有些生气。   “看样子你也被骑士的光芒吸引了眼光,是啊,那的确是很灿烂的光辉吧?黄金一样的精神,熠熠生辉,满是荣耀,令人心生向往!”   注意到林逸的表情,碧洛迪丝用充满怀念的表情笑了笑。   “那么问题来了,追求己身荣耀而满手鲜血的骑士,充满铜臭味而满手鲜血的商人,这两者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她重新举起长剑,但是笑容中却多了一些无奈。   “没区别的,小马驹,不会有任何区别,因为卡西米尔还是那个卡西米尔,千年前与千年后,这片大地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是由骑士的统治变成资本的统治,被压榨的民众从农田走进了工厂,然而苦暗却从未消失。   黄金的精神,骑士的光辉,这些东西只能照亮他们自己,却照不亮这片大地。   所以,只能由自己来改变这一切。   若是现实的世界不存在让所有人获得幸福的途径,那么制造出一个能让所有人都能迎来完美人生的梦境就好。   这就是“他们”的共识。   以从历史中归来的七位骑士王为根基,藏在历史之中缓慢发展的所有守梦人正在编织的美梦。   这就是诸王的梦境。   也会是世界的未来。   碧洛迪丝放平长剑,剑光带着女士的身影如同在空间上跳跃,下一瞬已经压到林逸的身前。   同样的闪剑——   快了三分。 第二百八十章:长剑与言语(中)   萨弗拉人残破的营地之中,长剑与剑盾正在言语。   随着兵器与兵器的清脆交击声在耳边悦耳地弹跳,就连并不怎么精于战斗的古米和空都看出来些微的不对劲——场中的上下风已经十分明显,若是普通的切磋已经可以到此为止,然而这一场决斗却没有被人叫停。   “莫斯提马姐姐,不去叫停吗?”   古米拉了拉莫斯提马的衣袖,视线仍旧落在对林逸越发不利的决斗之中。   哪怕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小家伙们也能看出来碧洛迪丝的强大,那种强大并非是龙巢都市骑乘在骑士装甲之上的破阵之勇,而是体现在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地支配着决斗。   利用信息体的特性,单手盾后的武器一直在变化。   从短剑到短枪,又或者一些奇形怪状的兵器在碧洛迪丝的手中交替出现,而每一种武器她都能如臂使指,甚至还能配合不同的武器使用一些流传在不同国家与不同种族之间的特别战斗方式。   仅仅只是剑术,从强调无声无息偷袭的“默剧”到强调进攻变化与节奏的“林中之语”,属于不同地区,不同种族,不同流派剑术在她手中得以不断展现,最开始到现在,碧洛迪丝一共展现出一十七门剑术,并且能随心所欲地切换。   完全无法预测的战斗风格。   仅仅只能从肢体动作与肌肉变动来预测碧洛迪丝的下一个动作,然而她却像是早就意识到这点一样在隐藏自己的动作,于是残缺的情报使得林逸无法估算出所有的可能性,到最后也只能拼临机应变与战斗的经验。   前者林逸略胜一筹,后者却一败涂地。   莫斯提马看着林逸不断被压缩的活动空间,并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担忧,但她还是越过身边的古米,一把拉住了准备冲进决斗场的凛冬。   “你干嘛!”   凛冬回过头盯着莫斯提马,一把拉开莫斯提马的手。   “这场决斗绝对有问题!那个女人的战斗方式根本就不是切磋,而是在追求胜利!那样的战斗方式一旦到了分胜负的一瞬根本来不及停手,她想——”   没说完的话语被莫斯提马按在嘴上的手给压了回去,莫斯提马看着忿忿不平的凛冬摇摇头。   “这是林决定的事情,况且也的确是不可能避免的选择,再说还没有到那么悲观的时候。”   决斗场中的两人已经能很明显地看出来主动与被动,但是这种主动与被动建立在稍显僵持的局面之上,而不是一方压着另一方打。   碧洛迪丝的进攻大胆而谨慎。   她大胆地发起攻击,谨慎地拉开距离避免陷入缠斗,也正是因为这种毫无观赏性的战术,才使人感觉到碧洛迪丝在决斗中的认真。   莫斯提马看向凛冬,继续说道:“你现在下场就意味着林的自动败北,林还没有放弃,你在急什么?”   “啧!”   凛冬狠狠咂了下嘴,抄起双手一个乌萨斯蹲矮了下去,没再说话。   真理看了看蹲下去的凛冬,摇摇头后重新看向莫斯提马:“我听说那位碧洛迪丝小姐就是乌萨斯传颂的骑士领袖,千年前的第一位骑士之王,‘森咏者’?”   莫斯提马点点头,看见碧洛迪丝手中出现第十八门不曾见过的剑术之后,她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根据乌萨斯这边能够得到的一些传说,‘森咏者’在战斗上十分有天赋,她在决斗中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用一场决斗的时间学会对方的战斗方式,然后用在对方最强的一点击败决斗的对手。正是因为这样的决斗方式,与她决斗之后的骑士领主们往往心悦诚服,选择追随她,最终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才得以与当时试图复辟的卡西米尔王朝残党抗衡。”   真理一边说着,一边看见碧洛迪丝手里的刺剑变成一具短鞭,随手一挥就轻巧地缠上林逸的长剑。   那似乎是一种缴械的手法,是碧洛迪丝用长鞭展现出的第四种技巧。   如同传说中那样,碧洛迪丝展现出一个人穷尽一生也不可能掌握的各种战斗技巧,仿佛是故意炫技一样,每一种战斗技巧出现一会儿之后就会立刻切换武器,切换战斗方式,使人眼花缭乱。   “当初卡西米尔王朝的残党是怎么杀死森咏者的?”   “人海战术。”   莫斯提马的回应让真理稍稍有些疑惑:“我听说卡西米尔骑士协会的官方记载,最后的战场上森咏者面对的敌人应当是亡国的卡西米尔公主带领的少部分人才对,而且那一次会战,应当是骑士阶级这边的人比较多吧?”   “历史往往会由胜利者来书写。”   “你是说这些传闻都是假的?”真理抱着书本,“那真相是什么?”   “真相是卡西米尔最后的神民血脉与森咏者其实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碧洛迪丝·卡西米尔。”   真理微微一愣,随后眉头皱了起来。   她倒是没有怀疑莫斯提马的话,反正乌萨斯东境关于西方卡西米尔的传说也都是道听途说,比起这些书本上知道的传闻,她当然更信任莫斯提马,而且在维多利亚接管世界以前,卡西米尔一直是由拉特兰监督管理,甚至知道现在也差不多,只不过是监督者从拉特兰变成了维多利亚。   正是维多利亚接管卡西米尔之后,为了寻求廉价劳动力的维多利亚资本将眼光投向封闭的卡西米尔地区。   维多利亚的工业贵族通过雇佣那些被骑士们训练出来的,诸如铁匠,马童,木匠之类有一技之长的骑士扈从来充当高质量的劳动力,以此来削减生产成本,然而好歹维多利亚流行的也是资本主义,比卡西米尔的封建主义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所以工业贵族们采取了当时的卡西米尔骑士看起来十分愚蠢的举措。   他们给维多利亚的廉价劳动力开了工资。   外来资本知晓市场足够广大才能让财富流动起来,而财富流动起来才能创造利润,他们并没有白嫖当时被视为骑士财产一部分的骑士扈从,而是以一个低于国际价格,但是高于扈从收入的价格进行雇佣,极大地调动了扈从的积极性不说,还让一无所有的卡西米尔诞生了“市场”这种东西。   扈从不比拥有封地与城堡的骑士老爷,很多人甚至连基本的生活物资都没办法置办完全,只是以前没钱只能忍忍,现在有了钱自然想要置办的完全一点,至少不至于在冬天被冻死。   扈从之间有人看到这样的商机,开始用钱来购买其余村庄的物资,然后在另外的地方进行贩卖,而这个过程经由资本家们的一推手,短短时间内就得以迅速地发展。   直到某位骑士扈从埋下逝去主人的封地为契机,迟钝的卡西米尔骑士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扈从拥有的财富竟然超过骑士的财富,而在他们打算做什么之前,维多利亚的资本与政治已经操控着成为他们傀儡的骑士扈从们完成这个国家的权力转换,将骑士阶级整个儿扫进垃圾桶。   零星的反抗被维多利亚海外驻军彻底碾碎,在那之后卡西米尔彻底成为资本操纵下来的国家,而所谓的骑士也成为人们的玩物,当然,资本倒是给他们取了一些光鲜的名字,竞技骑士,追逐梦想的人,众人的偶像……但是说穿了,也不过是资本用来敛财的工具。   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实也不过是近百年间的事情,而在此之前的数个百年,卡西米尔都在拉特兰的监管之下。   从这个角度来说,真理也更相信莫斯提马的说明,让她皱眉的理由只有一个:如果卡西米尔王朝最后的血脉与森咏者是同一个人,她自己又怎么会杀死自己?   “骑士协会杀死了森咏者?但如果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要歌颂自己的敌人?”   “因为他们没有撒谎,骑士领袖的森咏者是真的,试图复辟的卡西米尔王朝神民后裔也是真的,甚至包括那个结局也是真的。”   “结局?”   “森咏者确实与卡西米尔王朝最后的血脉同归于尽,按照拉特兰记录下来的卡西米尔地区历史,碧洛迪丝小姐最后是自杀的。”   莫斯提马严肃地看向碧洛迪丝,目光微微复杂。   由于炽天之翼的陨落,对于卡西米尔王朝的处理并没有达到拉特兰的预期,所以拉特兰一直有监控卡西米尔地区,防止这一个库兰塔人成群的地区再次出现一个试图通过战争来生存的统治者,而当这片长久分裂的地区出现第一个试图统一的人,拉特兰自然也不会放过观察。   生涯的最后,碧洛迪丝·卡西米尔遭遇了一场背叛。   重新统一起来的卡西米尔刺激到追随者的野心,很多人都在幻想统一之后的荣华富贵,幻想着卡西米尔王朝过去驰骋泰拉的风光。   碧洛迪丝·卡西米尔对于这样的欲望没有任何察觉,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回应。   她在大骑士领卡瓦莱利亚基召集各地的骑士,宣布要创造一个骑士的国度,但是这个骑士国度之中却只有骑士对于人民的义务,而没有满足这些义务后骑士应该享有的权力与地位。   若是施行这些法律,其结果不过是将骑士与扈从交换位置而已。   本应在古典贵族精神约束下的行为成为法律上的准则。   骑士阶层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叛乱发生得理所当然。   原本聚集在卡瓦莱利亚基商讨今后治国方针的骑士们开始兵谏,而碧洛迪丝在卡瓦莱利亚基面临刀兵之灾时却仍旧拒绝改变自己的想法,交战的结果是整个卡瓦莱利亚基沦为火海,碧洛迪丝在混乱中保护民众出逃,但拖拖拉拉的队伍怎么可能比追兵更快。   面对追上来的骑士们,她最后的选择是将民众托付给这些追兵,然后自杀。   碧洛迪丝的自杀招来一个最坏的结果,民众们看见光芒陨落,没有选择向追兵投降,而是在碧洛迪丝的亲卫带领下与追兵死战,民众数量占优,追兵质量占优,一时僵持不下的战场陆陆续续将周边的骑士与平民卷入,还有那些接受传令后续抵达卡瓦莱利亚基的骑士们。   无论支持或者不支持碧洛迪丝的理想,后续被卷入进来的骑士与平民在草原上上演了三天三夜的厮杀。   各种源石技艺穿行于整片战场,其结果就是游离的能量超出一个阈值,天灾如同嗅到鲜血的鲨鱼开始汇聚,然而杀红了眼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   “天灾将一切埋葬进风花平原之下,连同那一段历史与关于‘森咏者’碧洛迪丝·卡西米尔的故事。”   莫斯提马结束从自己嘴里讲述的这个故事,心中那一片担心变得越发浓郁。   碧洛迪丝·卡西米尔一生无败,甚至在生命的最后,她也只是被自己的理想吞噬,为了保护自己能保护的平民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如同在龙巢都市死保萨弗拉人一样。   那可是神民的后裔!   库兰塔人在战斗上有独特的天赋,而库兰塔的神民更是被认为司掌着战争的权能,类比于拉特兰的炽天议会成员,神民们接受的祝福无与伦比。   能赢这样的对手吗?   至少莫斯提马看不见那样的可能性。   她一只手紧紧扣着短小的法杖,拉住凛冬的那时候,其实她更想要上前阻止这一切。   莫斯提马微微咬了咬嘴唇,看见碧洛迪丝手里的武器再次变成一柄宽刃长剑,以陌生的技巧卸开林逸防守的架势,给反应过来拉开距离的林逸身上留下又一道浅浅的伤口。   第十九门剑术!   .   .   .   第十九门剑术了。   碧洛迪丝再一次为林逸的天赋感到不可思议。   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本就是一门相当复杂的剑术,但是仅仅是送去教材后两天,小马驹就已经完全掌握,先前她还觉得这里面或许有学习过闪剑的基础,所以才能这么快掌握,现在看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解释。   小马驹的天赋比自己预料中还要高。   为什么要不断更换剑术和兵器?   直接的原因当然是为了赢得这次决斗,但是如果在这个原因的基础上再问一个为什么的话,回答就不是那么令人满意了。   为什么更换剑术和兵器是为了赢得决斗呢?   因为不那样做,很快就会被找到破绽。   碧洛迪丝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   第一次攻击能够凑效,第二次也许能凑效,第三次会被躲开,第四次就会被隐隐找到破解的方法,当然,视剑术的精妙与否,这个次数也许会有所增加,可是本就精于各种战斗方式的碧洛迪丝比任何人都更能从一些细微的地方察觉到小马驹破解剑术的尝试。   尝试倒还是没什么,可是每一次尝试都正确那就非常可怕了。   这样的“可怕”令碧洛迪丝看到十分有趣,她对小马驹的印象非常好,进攻无果之后,她也稍稍起了一点玩闹的心思。   这样的玩闹就是不断地切换自己的战斗方式。   卡西米尔的骑士传承中,长骑往往会在一定时间的基础训练之后,通过实际上的交手来确认教导者的天赋,她现在就在做类似的事情,通过不断切换战斗方式来查看小马驹的天赋,只是这一测,却有些停不下来的势头。   目前为止的任何进攻方式,都没能将小马驹逼到极限。   从这头小马驹的身上,碧洛迪丝甚至看到一点点自己的影子,生前的自己就很喜欢在决斗场上用对手的剑术击败对方,而学会的前提就是要当场完全破解这一门剑术。   现在轮到自己被破解了吗?   碧洛迪丝不禁莞尔一笑,站在原地停下了进攻。   “你笑什么?”   正全力防守的小马驹也看见她脸上没有掩饰的笑容。   碧洛迪丝看向将长剑一抛,接在手里向地上一插,在小马驹的愕然中缓缓开口:“小马驹,你要不要试试加入我们?” 第二百八十一章:长剑与言语(下)   未曾设想过的道路.jpg   林逸被放下戒备的碧洛迪丝弄得一愣,这个距离放弃戒备,以闪剑的速度完全可以在她重新拿出剑盾之前结束战斗,而这一点碧洛迪丝应该比自己更清楚。   她是真的想要邀请自己?   一时的怔忪终归于一时,回过神的林逸也没有抢在这片刻的无防备进攻,而是同样收起进攻的架势摇了摇头。   “为什么?”   碧洛迪丝看见林逸的否认仍旧没有放弃,而是问道:“因为格拉西亚的事情?我记得他是去龙门协助乌萨斯人搞事情吧,你是那一次变故的受害者?但是我想如果你直面过龙骑士格拉西亚的话,应该发现我们根本就没法算让乌萨斯的计划成功吧?”   这句话倒是真的。   整个龙门的变故中,龙骑兵团的战斗意愿十分薄弱,并且在各种时间点上给龙门留下了处理时间,甚至主动暴露过一部分的情报,至少与猎狼人的活跃相比,龙骑兵团甚至可以算是我方埋入敌人队伍中的内鬼了。   “不是这样的理由,而是你们的计划只会拉着所有人去死,信息体的技术有一个无法解决的缺陷,那就是一旦灵魂长久地保持数据化,最后的结果就是失去内置的混沌特性,变成完全可以被解译的算法与程序,与随手敲出来的代码没有任何区别,我们将这称为‘灵魂的劣化’,这根本就是无解的事情。”   碧洛迪丝捕捉到的林逸话语中的字眼,虚起眼睛说道:“我们?”   林逸伸手拿掉脑袋上用来伪装的机械耳朵,认真地开向碧洛迪丝:“这个样子我想应该更具有说服力吧,按照格拉西亚的反应,我似乎与你们的那位提灯女神在种族的意义上有些相像?”   碧洛迪丝的视线定在林逸的耳朵上,随后向下放到林逸那一条尾巴。   尾巴是很明显的义尾,泰拉大陆对于一些不小心把尾巴弄没了的种族提供义肢服务,大多是绑在腰间依靠一套神经感应装置进行活动,如果这条尾巴下面不是断尾而是本来就没有尾巴的话,那么这副模样的确与提灯女神十分相像。   或者说,提灯女神本就符合拉特兰信仰核心的“人类”描述。   “遵循变化的灵魂与遵循逻辑的程序有根本性的不兼容,当初关于信息体的技术根本没有相关的解决方案,按照卡西米尔历史的记录,那里存在特殊的天灾·影骑士,而龙骑士格拉西亚正是遭遇天灾消失,连尸体都没有留下,若只是带走灵魂数据就好为什么要连肉体一起消失?”   碧洛迪丝沉默着没有说话。   “过去的大量实验证明肉体对于灵魂有一种特殊的补充作用。活性的大脑,跳动的心脏,血液流动的躯体能够让劣化程度没有超过某个阈值的灵魂重新获得活性,当然,人为制作的躯体也行,其核心的思路是避免与一个更大的计算单位产生链接,也就是从网络中离线,只不过更少的机械零件能加快这个恢复的速度。”   “我听说卡西米尔地区流行一种被称为‘影骑士’的特殊天灾,形成原因完全不明,但是天灾会带走所有遭遇天灾的人,连身体都不会留下,龙骑士格拉西亚的消失正是因为遭遇这样的天灾。若是只需要构筑一个数据的时间盛放灵魂,那么根本没有理由连同肉体一起消失,那么我不妨做一个大胆的猜测,提灯女神给你们的技术根本没有解决‘灵魂的劣化’这一问题吧?”   因为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在制作出新的身体之前,只能让自身的肉体作为灵魂劣化后进行恢复的容器。   这种致命性的缺陷都没有解决却想要来玩一出机械飞升的把戏,最后不过是大家都变成网络中一段毫无辨识度的程序,进而因为过于重复无效率而被删除掉罢了。   林逸并不算是斥责的语气游过碧洛迪丝的耳边,先前的惊讶已经慢慢转换为平静。   她确实没有想到小马驹竟然会对守梦人的计划如此了解,不,他知道的不是守梦人的计划,而是更加根本的东西,那一个由提灯女神给予他们的选择:   终将会破碎的梦境与已经无药可救的现实,你们选择哪一边?   “我对于你究竟是什么人开始有些好奇了,小马驹,有些事情连格拉西亚那个小家伙都不知道。”   “那么隐瞒就是你们心虚的最好证据。”   “不,只不过是那个小家伙有些特殊罢了。”碧洛迪丝摇摇头,“格拉西亚那个小家伙拥有最强的天赋,无论是源石技艺还是剑术都无人能比,那个小家伙从头至尾都被世界所爱,就连感染矿石病也是如此。”   “感染者也算被世界所爱?”   “感染者不被世界所爱,但是足够强大的感染者就是世界的宠儿,因为人们畏惧他,排挤他,远离他,所以连同人世间的险恶也一柄离开,自从被提灯女神复活以来,我从未想到会有一位十王竟然会如此天真,没有权谋,没有算计,没有心机,如同曾经的我那样,不识人心险恶。”   碧洛迪丝微微一顿,随后突然问道:“小马驹,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林逸摇摇头。   “若是你现在去卡西米尔,就在大骑士领卡瓦莱利亚基活动的范围内,有一片叫作风花平原的地方,那里是整个卡瓦莱利亚基最为重要的领地,有研究所与工厂组成的功能性小型城邦一直在风花平原游离,并且在某些地方还建设有大量小型化的固定挖掘工程,那里就是我的埋骨地。”   挖掘工程?   林逸没有多想,一句话直接从嘴里蹦了出来:“他们想把你从棺材中拉出来?”   “如果有的话,他们或许会有这样的考虑吧,毕竟卡西米尔的丧葬习俗习惯将生前的财富带进大地,加上维多利亚的宣传,什么沉睡着古老财富与高贵灵魂的土地,所以现在卡西米尔大地上官方或者非官方的盗墓贼遍地都是,实际上他们做的事情也差不多。”   “建设在风花平原上的挖掘工程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从大地之下挖出来那些失传的骑士装甲。研究设施还原其技术,然后由各种外资公司获得相关技术并进行生产,最后由卡西米尔国民院出资购入,作为征战骑士的军费向外资购入成品的装甲进行配给,你知道卡西米尔周边各国的战争中最赚的人是谁吗?”   维多利亚。   从碧洛迪丝的话语里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资本家将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娱乐化,手工业与制造业在漫长的竞争中宣告破产,没有工作的底边平民作为廉价劳动力接受外资企业的雇佣,如同矿工一样在风花平原进行发掘工作,然后卡西米尔自古相传的相关技术却由外资企业资助的研究所进行还原,相关专利自然就收归外资企业之手,然后转手只卖高价的成品给卡西米尔军方力量。   若是在想的深一些,乌萨斯与卡西米尔边境永远也停息不下来的边境冲突,其中未必没有一些其余势力的影子,别的不说,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原本驻扎在边境地区,防备的对象比起那些知道打不赢的边境骑士家族,倒是反乌萨斯游击队造成了更多的麻烦。   游击的前提是没有固定的重要目标可以被摧毁,但是话又说回来,没有固定的根据地,游击队的资金又从哪里来?   大约是某些匿名的“国际友人”吧。   正义与邪恶背后,细细一想,恐怕全是生意。   “那次大战因我而起,骑士阶级在利益之前选择背叛君主,我在愤怒之下没有过多的思考,以‘为了人民’的借口选择自杀逃避,最后因为我的自杀,混战引来名为天灾的总结,一切都被埋入无人所知的历史。”   碧洛迪丝的声音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她十分平静地提起这件事请,反倒让林逸有些摸不着她心中的想法。   “所以你对骑士阶级充满失望?”林逸尝试性地问道。   “失望?应该是有过吧。刚刚被复活的那段时间,我曾以为我倒在将卡西米尔带回正途的最后一步,可是与提灯女神交谈之后,我才知晓我从一开始就走上一条绝不可能成功的道路。”   碧洛迪丝看向沉默的林逸,突然笑了起来。   “你果然与提灯女神一样,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你看,这次你就没有问为什么了。”   当然不会问为什么,因为林逸知道答案。   封建主义的骑士阶级怎么可能产生一个有益于底层人民的社会结构,就算有一个贤明的君主想要实行改革,卡西米尔的土地也不具备那样的基础,碧洛迪丝哪怕是活到最后,镇压叛军,统一卡西米尔,她又要怎么在一片生产力完全不足的地区进行建设?   没有生产力支撑的理念只不过是空想而已,或许在她宣布还政于民的那一刻,说不定底层人民就会起义。   这种起义并非是为了什么伟大的理想,也只不过是向让自己拜托穷苦的生活,变成人上人而已。   说到底,卡西米尔王朝的覆灭,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生产力不足,所以只能对外掠夺,从而引来拉特兰的的仲裁,而贯穿碧洛迪丝一生的战争根本没有对这一点有任何改善,反倒是维多利亚资本介入之后,现在的卡西米尔才渐渐有了一副人样。   为什么卡西米尔的征战骑士被集体剥夺骑士的荣誉,这些用命去守国门的骑士们都没有爆发大规模内乱?   因为就连这些原本的骑士阶层也不愿意卡西米尔回到过去那种日子,要当一个饿肚子的落魄贵族和要当一个能拿到些小钱的士兵之间,只有那些封建时代的大贵族才会回忆往昔的荣光,现在的征战骑士只会在每年的军费预算上争得脸红脖子粗。   骑士精神?   它值几个钱啊?   “历史终将向前,骑士的精神应当融入生活与行为,而不是口头与旗帜,现在的卡西米尔是扭曲的,但并不代表以前的卡西米尔就是正确的,正因为有过那样一次无比接近于成功的失败,所以我才更能体会到那‘无比接近’所代表的绝望,而提灯女神用祂的灯光照亮了我的绝望。”   碧洛迪丝微微一闭眼,脑海里闪过那一次神灵与信徒的交流。   充满讽刺意味的是,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任何宗教典籍中的交流,因为神灵是这样说的——   “只有近乎无限的生产力才能支持生产结构与社会体制的随意改革,文明的进步不过是生产力提高的一个具体体现,所以解决卡西米尔现状的办法只有提高社会生产力,但是这需要漫长的发展,而天灾的存在又导致生产力的发展极为受限,现实中的卡西米尔已经失去继续发展生产力的手段,或者说就算抛开资本的控制,天灾也会成为生产力发展的一个天然上限。”   林逸已经能猜到碧洛迪丝下一句话想说什么了。   “现实中不可能具备无限的生产力,那么只有梦中才能实现这一点,若是只有梦境中才能构筑一个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那么我将引领人民进入梦境。”   “哪怕这样的选择指向灭亡?”   “我不会让它灭亡!”碧洛迪丝斩钉截铁地说道,“关于灵魂的劣化我们一直在女神的引领下进行研究,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什么想法?”   或许是情绪使然,碧洛迪丝并没有隐瞒一些可以说是守梦人机密的信息,她直接三个字:“矿石病。”   林逸眼睛微微睁大。   “有格拉西亚那个小家伙作为样本进行研究,我们可以确定源石拥有某种或许可以成为集群意志的东西。少数的源石不会有任何反应,但是大量源石聚集在一起就会出现奇妙的反应,而深度的感染者甚至能够与这种集群意志进行某种程度的接触。”   感染者听到的声音!   林逸一下子想起莫斯提马给他介绍过的源石,说是感染者往往会在一种痛苦中听到一种奇妙的窃窃私语,那些低声的话语中藏着令人癫狂的知识与力量,甚至一位代号“艾雅法拉”的天灾信使已经在天灾信使的圈子中发表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研究。   “若是我们能解析源石内部存在的声音与意志,那么我们就能通过将所有人的灵魂转化为同样的形式来规避灵魂的劣化,源石的存在贯穿泰拉大陆的历史,这么长的时间,如果源石存在意志,它早该劣化了,如果它没有劣化,那么那就是破局的方法。”   如同溺水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逸不知道守梦人对于这个计划有多么深刻的研究,但是就他自己来说,从来没听说过源石有什么集群意志,新时代的人类甚至会用源石构筑身体,推动整个人类飞升的源石如果存在意志,早就被解析完成了。   于是他在碧洛迪丝的失望中再次摇摇头。   “你们是在将所有人拉上赌桌,你们的计划根本没有给所有人留下任何退路。”   重新举起的长剑让碧洛迪丝闭上眼,她平复下心情,随后露出一丝苦笑。   “王朝令卡西米尔走向灭亡,骑士并不能让卡西米尔变得美好,而资本更是让这片大地沉沦腐败,现在的卡西米尔能有什么退路。”   她调整好心情,收敛起一切幻想,重新看向林逸,却是没有去拿起插在地上的剑锋。   “来吧。”   碧洛迪丝睁开眼,一道光转瞬即至。   林逸并没有放过这一个机会。   碧洛迪丝很欣慰地看见小马驹身上没有自己过去的天真,不会像是舞台上表演的戏剧那样,想要从手段到结果都保持着只能给人看的正义,以至于让理想与公义成为自己的拖累。   哪怕是面对毫无反抗的自己,一旦话语彻底断绝,他的剑锋中只有实用主义的冰冷。   但——   汇聚的风凝结于一个点,肉眼不可见的风眼截断一条线。   一条只有碧洛迪丝与林逸,两个在闪剑上颇有造诣的骑士才能看见的进攻线条。   剑锋撞上不可见的墙,停滞不前。   碧洛迪丝抬起手。   “狂风,为我所有。”   一阵风暴将林逸猛地向外推开,骤起的爆风中,林逸虚着眼睛看向风暴中那个隐隐约约约的身影。   源石技艺!   风暴的呼啸声渐渐撕开一声声尖锐,变成一个个跳动的音符,那逐渐悦耳的声音中,林逸感觉自己仿佛听见一首歌。   歌?   箭织如歌?   林逸脑海内的画面还没完全成型,身体却已经提前做出反应。   他立刻离开原地,而那片地方刹那间插满箭矢摇摆的翎羽。   风暴之中,碧洛迪丝静静地拿起长弓。   七匹展翼的天马围绕着风暴奔跑,嘶吼,喷着鼻息,然后从它们落于大地,从风暴中降生。   七匹天马脱去外皮,变成七个俏丽的人影,每一个都拥有与碧洛迪丝一样的面容。   每一个都是碧洛迪丝。   “格拉西亚不喜欢源石技艺,小马驹,在此之前你有在哪里见识过十王的源石技艺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乱入的守护天使   十王的源石技艺,这个东西林逸还真没看见过。   龙骑士格拉西亚似乎是并不擅长那样的东西,龙门的时候更多的是长剑与长剑的交流,即使是穿戴上骑士的装甲,后来也不过是从人与人的交手变成装甲与装甲的争锋,并没有看到龙骑士格拉西亚在剑术以外的造诣,甚至在后来莫斯提马的介绍中,似乎在卡西米尔的吟游诗人中,也没有见过描述龙骑士使用源石技艺的篇章。   林逸一直以为“源石技艺”这种像是法术的玩意儿大概在卡西米尔并不流行。   也许在那边战士比法爷牛逼呢?   但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错得有一些离谱,仔细想想,能在卡西米尔混乱的土地上能成为一个时代的最强者,或许骑士王中有人不擅长源石技艺,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会?   所有感知手段,都无法确定碧洛迪丝的分身。   所有的感知系统中,捕捉到的是包括天空本体在内的八个完全相同的生命,甚至包括那超出常人的能量反应都一模一样。   碧洛迪丝,她竟然真的凭空变出来八倍的能量与物质。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瞬间的错愕中,林逸看见面前的碧洛迪丝女士们中有三人举起长剑,若是这每一个人都有“森咏者”的强度,那么林逸立刻就能看见未来的画面。   挡下其中一剑,然后被另外两柄长剑贯穿身体。   这样的未来尚且在计算中还没有演变成脑海的画面,林逸就做出反应,他立刻尝试拉开距离,那是在那个时候却又听见一声弦响。   下意识地止住脚步,那一跟从天而降的箭矢比慢了一拍的脚步先没入地面,留下来一个深刻的孔洞。   林逸抬起头看向被群风托在天空的碧洛迪丝,后者再一次拉开弓弦时,天空有黑点一闪,却是投掷的短枪落向身体的两侧。   两侧?   林逸猛地一低头,三柄长剑已经递到身前,过于接近的位置失去选择的余地,倒是给了林逸躲闪的空间,但是这个躲闪的方向——   只有身体两侧!   咬着牙,林逸向前一踏。   三名分身立刻做出反应,长剑应着林逸的动作微微调整轨迹,却仍旧指向三个致命的要害。   空气中出现一个虚幻的环,凝结出来的冰晶将分开的三柄长剑束在一起,林逸伸手一按,三柄长剑从肋侧滑开一道伤口,而同时有一柄剑柄斩向正面三人的咽喉。   剑光落于空处,一闪而过的剑锋背后,无声的箭矢越过后退的三人身影。   林逸扭了扭身体,仍旧被钉入肩膀的箭矢带得退开好几步。   ——果然这样的对应也已经被猜到了。   林逸从肩膀上拔出长剑,面前的碧洛迪丝女士们也没有抢攻,从逐渐酥麻的肩膀上可以得到她们没有冒进的解释。   箭上有毒。   体内的纳米机械立刻开始修复伤口与清理毒素,林逸捂着肩膀站起身,看向天空的碧洛迪丝,在脸上挤出一丝讥诮:“这可不像是骑士应有的行径。”   “但是很符合一个反派该有的做法,不是吗?”   天空落下一句平静的回应,林逸心中微微一沉。   老实说,他更期待碧洛迪丝女士能有更加明显的情绪变化,那样至少可以指明有方法能让她进行情绪化的反应而做出错误的选择,可是这样的平静却只有在放弃一切幻想之后才有可能出现。   事情变得麻烦了啊……   利用超越常人的计算力,林逸自身能在一瞬间演算出数秒后的未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在瞬间反应上超过自己,这一点大概碧洛迪丝女士也有所察觉,所以才会使用这样奇怪的源石技艺。   八人的协同进攻可不代表需要的计算量就单纯地变成八倍。   况且自己先前的交手中碧洛迪丝女士已经很清楚自己能够使用的剑术与反应的习惯,就像是刚才那样,她已经“看见”自己会怎么做,并作出无数预案来将自己逼到一个没有选择的死角,如同那原本指向咽喉最终却钉入肩膀的箭矢,她预料到自己的反应,于是干脆在箭上淬毒。   这就是立于卡西米尔顶点的骑士。   半空中,碧洛迪丝突然平静地拉开长弓,飓风汇聚的箭矢落在青色的弓弦,她看向林逸说道:“看起来毒素似乎没有很好地生效,我最后说一次,小马驹,我想要的只是一场交易,我们不必走到这样的地步。”   一旁的库亚祭祀听见这样的说辞走上前,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开口前却看见林逸阻止他的手势。   “碧洛迪丝小姐,我能理解你的选择,但是我看不见你们这条道路走下去的希望。”林逸用手按住伤口,用冰霜止住出血,等待纳米机械的后续修复,“或许你们已经找到研究的方向,但是研究的结果呢?”   碧洛迪丝没有说话,而林逸替她说出了打烂。   “想必是没有结果的吧。”   若是有一个可以预见的成果,那么先前碧洛迪丝就不会在说完话之后选择动手。   按照这短时间的相处,碧洛迪丝跳脱的性子大概就是直接死磨硬泡地拉着林逸加入这一项研究,而她却选择施展源石技艺,真正地施展出使用骑士装甲外的全力。   能够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卡西米尔的守梦人向那个方向做出过研究,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样的话,我们注定会走上不同的道路,既然如此,在这里举起长剑与在以后举起长剑,我想没有任何分别。”   碧洛迪丝看着重新举起长剑的林逸,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战斗的准备,而是说道:“也许下一次的战斗,你会更有胜算。生前与死后,我所见到过的所有人中,只有格拉西亚那个小家伙的天赋能够与你媲美,若是有足够的时间,你可以变得比任何人都强。”   “所以,碧洛迪丝是在期待什么吗?”   “期待?”   “既然我会变得更强,那么放过现在的我,碧洛迪丝小姐是在期待自己的失败?”   碧洛迪丝稍稍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令人十分意外地开口:“或许有那样的意思吧。我知晓我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知晓我需要付出什么,知晓我会让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模样,所以我或许也在希望有谁能够来阻止我,就像所有的普通人,谁还没有软弱的期望呢?”   碧洛迪丝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言语,轻风将叹息送到每一个人的耳边。   莫斯提马表情出现微微的变化,捏紧的法杖稍稍放松一些,碧洛迪丝的话让她看见消弭冲突的希望,只是这一口气还没有彻底落下来,她却发现这番话并没有让林逸的表情有半分的变化。   “但是骑士的道路就是要客服软弱。”   碧洛迪丝重新拉开长弓,这一次不只是长弓自身,围绕着碧洛迪丝的四周,有无数风旋开始凝聚,厚密不一的大气让整个世界仿佛变得支离破碎。   只有她的言语还如此清晰。   “若是作为人的正义使我软弱,那么我会连正义一起杀死。”   松开弓弦的那一刻,无数无形的风矢带着如歌的尖啸指向林逸。   碧洛迪丝很清楚林逸拥有超出规格的“敏锐”,而作为卡西米尔的骑士王之一,碧洛迪丝十分清楚这种敏锐从何而来,无非是久经战场之后身体记住了各种危险的征兆,一旦现实中发生遭遇过的危险,身体会比大脑更先反应过来进行示警。   想要尽可能使这种“敏锐”失效,只要尽可能减少身体能够接触到的情报就好。   响彻营地的轻歌将破空的呼啸完全隐藏,那一瞬林逸无法根据捕捉到的声音来判断风矢的位置,他匆匆离开原先的地域,只有在风矢抵达身前时才捕捉到那肉眼不可见的空气流动来分别攻击的方向,然而攻击中却不只有这些无形的风矢。   任何其余人都不可能踏入这不可见的箭雨,唯独碧洛迪丝自己可以例外。   统一的思维让所有分身都十分清晰这些不可见的箭矢游过的轨迹与落点,她们在箭雨落下的那一刻就冲进来,长剑在雨中跳跃成光!   乒!   乒!   乒!   清脆的打铁声在雨中起落,每一声都意味着无形的雨逐渐变得鲜红。   每一声的背后都是一条伤口。   碧洛迪丝原本在剑术上就已经登峰造极,哪怕是应对一人林逸也只能保证自己不会落入下风,七个人的连携配合本来就十分难以应付,再加上风歌之矢的干扰,往往在找到最优处理方法之前,那窥见的未来一角就已经被剑光斩断。   “切!”   凛冬一下子从原地站起来,二话不说拿起一只呆在身边的一柄金属斧头。   真理微微皱眉,但是却没有插手,而是越过担忧的空和古米,看向莫斯提马——   莫斯提马将法杖藏了起来。   “力量与荣耀!”   凛冬的怒吼中,金属的战斧被投向天空的碧洛迪丝,后者向这边落下一眼就收回眼神。   有风在空气中凝聚。   致密的风形成一道将世界扭曲的墙,凛冬使出浑身力气投掷出去的战斧在空中撞开一声脆响就被弹开,却是连碧洛迪丝的眼神都没能吸引。   那柄战斧崩飞的同时,真理果然感受到一阵诡异的能量流动。   她打开随身的一本书,然后拍了拍凛冬的肩膀:“做你现在想做的事情,不要有任何犹豫。”   她只拍到了一下,第二下拍下去时,凛冬已经跑进决斗的现场,连大衣都落在身后。   跃进决斗现场的凛冬在战斧落下的时候高高跃起,乌萨斯人令人惊愕的身体素质让令人惊愕的画面变成现实,她踩着无形的风墙向上跃起,然后抓住空中被崩飞的战斧,再一次向碧洛迪丝的方向丢了过去。   碧洛迪丝向真理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光落下来时,风歌之矢在真理完全没有觉察的情况下截落真理的一缕头发,而她低下头,用来伪装成源石技艺发动媒介的书籍更是被风歌之矢贯穿,近乎完美能的能量控制没有让真理受到什么伤害。   比真理见到过的任何乌萨斯术士都要强得多。   对碧洛迪丝的实力做出自己的真理看向身边的莫斯提马,就在碧洛迪丝动手的同时,莫斯提马也同时出手。   隐藏在真理用作伪装的源石技艺波动之下,有光芒从源石法杖的尖端商量。   苍蓝色的光将风墙溶解,一轮战斧旋转着就要切断碧洛迪丝的身躯。   骑士王向后一番,她从空气中坠落,不过翻身而落时她就避开这一斧子的攻击,而双脚点落在地的瞬间,一面盾牌就在她手里浮现。   乒!   剑光在盾牌的前方溃散,露出林逸的脸庞。   “有场外人员的干涉,如果是决斗的话,你已经输了。”   林逸将长剑向下一压,同样也开口回话:“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用假设性的问话呢?”   碧洛迪丝使用源石技艺的时候,一对一的规则其实已经崩溃。   决斗的确没有否决使用源石技艺,但是碧洛迪丝的源石技艺却已经是规则擦边球,诚然并没有违反规则,可是对于碧洛迪丝来说,她从来没有打擦边球的打算。   所以她才会用上“如果”二字。   “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从一对一变成多对多,每一个碧洛迪丝都是我,但是不是每一个进场的人都是你。”   能量聚集的闪耀中,两人撤剑分离。   莫斯提马已经从场外正式进场,空气中还能听见她未曾消失的声音。   “以拉特兰的规矩来说,守护天使与被守护的对象是二位一体的存在,他的生即是我的生,他的死即是我的死,所以我的入场没有违背规则。”   库亚祭祀没有回话,莫斯提马就算不解释大概也没有问题,因为库亚祭祀甚至没有则被凛冬的乱入。   林逸掏出怀中的银色手铳,面对想要冲上来的碧洛迪丝扣下扳机。   砰!   意外的枪声让碧洛迪丝脚步一停,她看向林逸手中的银白色手铳若有所思,而林逸再次向后推开,却撞进一个平坦的怀抱。   身体一瞬间紧绷后放松下来,身体先一步认出这个怀抱的主人。   林逸抬起头,看见莫斯提马垂低的眼睑。 第二百八十三章:寄托于剑锋之物   维续不过一两秒的注视,林逸感觉自己逐渐变得焦躁起来的情绪一下子平复下来。   那是一种十分不可思议的感受。   没有经过激素调控,没有经过神经控制,没有经过纳米机械的内循环整合,躁动的情绪就在那一双熟悉的眼神中慢慢溺亡,只剩下逐渐清晰的思考。   “谢谢。”   林逸从莫斯提马的怀抱里站起来,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看向碧洛迪丝,后者并没有在这个时候进攻。   森咏者小姐只是竖起手,用风墙构建出一个无形的立方体将冲过去的凛冬拘禁起来,边长一米五的立方体让凛冬只能微微佝偻身体,双手垂着风墙,却没有任何声音透过那无形的障壁。   若是将立方体向内收缩,大约会发生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哪怕林逸不懂源石技艺,也能知道比起构筑起这样一个风墙的立方体,将其收缩要简单许多,能量的流动对于任何种类的术士都是基础课程,碧洛迪丝既然能用能量凝聚出风墙,自然也可以轻松改变其大小和位置,将立方体的边长从一米五变成一米,或者更小都不应该是难事。   但是她没有那么做。   “怎么了,小两口的互动不是还没开始吗?我可以等你们,反正这里的另外七个我也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消失。”   注意到林逸的视线,碧洛迪丝笑着开口,但是内容却是另一种示威。   林逸没有回应这样的示威,而是看向已经走过来的库亚祭祀。   萨弗拉人的脸上十分担忧,抓紧的权杖一直是激活状态,林逸记得那个权杖能够激活一个护盾,大概是在担心碧洛迪丝的突然袭击。   ——果然,事情有些说不通。   得以从战场上一时挣脱出来后,本就隐隐觉得不对的事情变得更加可疑起来。   碧洛迪丝用在凛冬身上的源石技艺并没有用在自己身上,比起如歌一般的风矢之雨,那种无形的拘禁更加能够限制自己的活动,她根本不需要考虑风矢之雨带来的额外伤害,因为七名分身若是命中要害都能结束自己的性命,不如说风矢之雨反倒给分身形成了一定的障碍。   她们固然能在暴雨中来去无阻,不用担心被误伤,但是这也是她们主动避开风矢的结果,从结果上来好,她们进攻的选择与自己防守的选择一起被压缩到极限,这也是自己能撑这么久最主要的原因。   林逸不认为这是失误。   与“十王”这个称号相符的人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失误,那么只能是另有目的。   “大人,您没事吧?”   库亚祭祀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逸摇摇头在那权杖上一按,激活的权杖重新恢复到沉睡模式,而库亚祭祀则担忧地抬起头:“大人,其实这场决斗没有必要进行下去,如果您坚持的话,我们也可以拒绝交易,况且若是这样的决斗继续下去,我们仍旧会拒绝交易。”   祭祀的话语让林逸脑海闪过一丝灵光,他未能立即抓住那一瞬的想法,便下意识地反问:“你说什么?”   “我们会拒绝与卡西米尔的交易,曾经与卡西米尔有过盟约的是巨龙的国度,并不是我们,拯救过我们的是碧洛迪丝女士与您,若是您死于这场决斗,那么我们又为什么要与杀害我们英雄的人交易?”   是啊,为什么?   碧洛迪丝的目的是完成与萨弗拉人的交易,拿到守梦人需要的东西,所以才有了正常决斗,因此她会全力以赴,但是全力以赴就等同于“死斗”吗?   一开始将“死斗”与“全力以赴”划上等号没有察觉到不对,现在林逸才发现其中的矛盾之处。   自己好歹也在萨弗拉人这里刷满了声望,当着萨弗拉人面进行真正的死斗,无论自己和碧洛迪丝谁生谁死,只要出现死亡那么萨弗拉人必然会失去对于另外一个人的尊敬,那样一来所谓的交易也只能变成强买强卖,要是一开始就指望快进到强买强卖,又何必进行这么一场毫无意义的决斗?   思考与思考串联到一起,联想起碧洛迪丝在决斗中的错误抉择,林逸心中生起一个古怪的想法:   这女人,该不会一开始就没打算赢吧?   也不对啊。   那样的话,碧洛迪丝又何必发起这场决斗,只是为了揍自己的一顿?   还是说有什么是必须要通过决斗才能解决的问题?   真有那样的东西吗?   林逸脑海里迅速转过与碧洛迪丝这些天短暂的相处,遍历所有的记忆后,他脸色变得稍稍古怪。   他似乎还真找到了一件“只有在决斗中才能解决的事情”。   剑术·闪灵   自己的身份还没有暴露的时候,碧洛迪丝还认为自己是格拉西亚家族的后裔,所以想要将龙骑士格拉西亚从闪剑升华而来的剑术·闪灵教给自己,但是最后她被萨弗拉人拜托深入龙巢都市,所以这件事最后就变成了将闪剑的原型,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的影像资料通过部下转交给自己。   若是询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其结果正是——   碧洛迪丝自己觉得对于剑术·闪灵的掌握还没有抵达能够言传的地步,所以只能身教。   林逸被自己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吓到了,他脸色逐渐变得古怪,而一边的库亚变得更担心了——这人脸都快扭一起了。   “大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库亚祭祀,让决斗继续吧。”   “那我就宣布结,什么?”   林逸将“莫斯提马”递给莫斯提马,然后挥挥手让在场外已经做好准备,遥遥与碧洛迪丝敌对的霜星与其余人放轻松,最后才吐出口气,一边走向碧洛迪丝一边说道:“让决斗继续吧,莫斯提马,辅助就拜托你了,还有那边那个被人当球玩的小家伙,这里是未成年人禁止进入的地方,赶快给我下场!”   林逸对被关在风墙内随着碧洛迪丝手掌的翻转滚来滚去的立方体吼了一句,声音落下来的同时,碧洛迪丝也解除了术式,里面的凛冬摔了个跟头,然后立刻爬起来冲林逸吼了起来:“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是是救了你啊!你这个魂淡!”   “好了好了!决斗还在继续,无关人士赶紧退下去!”   凛冬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是真理和古米已经翻进来,还有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们玩在一起的空,三个人捂着脏话就要出口的凛冬,将她直接拉了下去。   碧洛迪丝看着这吵闹的一幕,直到三只小熊退场之后才重新看向林逸:“所以,还要继续吗?”   林逸盯着碧洛迪丝的脸庞,缓缓说道:“这是一场死斗,这不是你说的吗?”   话语落下的那一瞬,碧洛迪丝脸上闪过微妙的表情,那似乎是一丝犹豫,却正好被林逸捕捉进眼里,于是抢在碧洛迪丝说话之前,林逸首先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莫斯提马尚且有理由乱入,但是凛冬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现在是她的监护人,所以打乱决斗的责任自然应该由我来承担。”   所有人都因为林逸的发言而愣了一瞬,只有碧洛迪丝有些不自然地皱起眉头:“你想做什么?”   林逸用行动作出回答。   他撕下一片衣摆,然后让同样惊讶的莫斯提马将自己的左手与身体绑在一起。   碧洛迪丝的表情立刻沉了下去,决斗以来第一次表情出现如此剧烈的变动,就连投向林逸的眼神也开始带上一些真实的情绪。   “这是你的挑衅吗?”   声音与眼神同样,隐藏在愤怒下的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   “不,这是为了公平?”   “公平?”碧洛迪丝直勾勾地看向林逸,“你会死的。”   “我想要赌一赌。”   林逸迎向那锐利的视线,他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   失去另一条手臂的辅助,身体的平衡会导致剑术出现很多错漏不说,根本无法应对来自身体左侧的袭击,对于强大如碧洛迪丝这种水准的骑士而言,这就是足以一击毙命的破绽。   如果以杀死自己为目的,就一定会攻击这里。   林逸右手平举起长剑,缓缓呼出后,他轻声说道:“莫斯提马,我们上。”   一个身影消失在林逸原本所在的位置,而没有等待莫斯提马的回应,没有回首去查看莫斯提马的准备,甚至美玉足够的沟通,身后自然有苍蓝色的光辉明亮。   就算失去黑锁与白钥,源石技艺的强度有所减弱,但是林逸仍旧感受到神经加速带来的计算力解放。   世界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下来,仿佛他变成一个超脱时间束缚的自由灵魂,在一个只有自己能够思考的世界里观察一副被称为“现在”的画作。   碧洛迪丝果然在第一时间对进攻做出了反应。   但是这样的反应十分奇怪。   第一时间的反应中,碧洛迪丝放弃了对于左半身的进攻,极度放缓的时间里,那蠕动的肌肉在下意识地规避从左边进攻后似乎觉察到这么做会有问题,于是又回到原本的位置,结果扭曲成一个十分别扭的姿态。   ——果然,碧洛迪丝的目的并非是杀死自己   确认过这个事实,林逸突然发现封印的时间中有八双视线同时落向自己这边,时间中封冻的人影唯有眼神转动。   莫斯提马的术式被干扰了!   意识中流过这个想法,下一刻封冻的时间就已经解冻,骤然从时间的束缚中挣脱后,七名碧洛迪丝的分身共同向林逸发起攻击。   这一次林逸没有再回避针对要害的攻击。   于是一道剑光在风中穿行。   指向要害的攻击以毫厘之差偏开,只留下一道道浅浅的伤口,而四溢的鲜血中,林逸看见分身背后的碧洛迪丝脸上游过一丝无奈。   进攻的线路出现在林逸的眼中,在这碧洛迪丝未曾持剑的一刻,闪剑的剑锋畅通无阻!   无数条纷乱的进攻线条汇聚成指向咽喉的一点,林逸第一次将所有有关基本活动能力的模块打开到极致,以超过当初在近卫局大楼测试的速度越过彼此间的距离。   剑锋笔直如线!   “其实,你大可不如此敏锐。”   那声音响起时,寒霜戛然而止,剑柄在林逸的手中破开一层表皮,溢出鲜血。   风。   止息的风。   无数轻风如同蛛丝般缠绕住林逸,视野内那指向咽喉的进攻线条因为止住的脚步而从眼中消失。   林逸看向碧洛迪丝,后者脸色从冷漠中融化开一片复杂。   她抬起手捏住寒霜的剑尖。   “你的天赋世所罕见,这样的天赋能让你轻松学会任何剑术,但是有些东西却是天赋越高的人反而越难触及,至少在我看来,你的剑锋上感受不到生命的灵动,只有冰冷的计算。”   话语落下时,碧洛迪丝向后跳开,冰柱从地面穿起,而她已经落在五米之外。   风中的精灵在寒冰的喧嚣下放开林逸,但是身后的分身们却已经将林逸包围。   “闪剑对我没用的,小马驹,我告诉过你闪剑的来源,还是说你觉得我在迅捷剑术上的经验会不如你?”   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想法。   碧洛迪丝已经展示过自己的的闪剑,在“迅捷”这一领域比自己更快,明明反应速度是自己更加优越,但是剑锋的交织却总是自己会慢上对面一拍。   “既然你已经猜到这次决斗的目的,那么我也不再隐瞒了。”碧洛迪丝伸出手,一柄青色的刺剑落入她手中,“生前与死后,我只在决斗中输过一次,你应当知道我是输给了谁。”   龙骑士格拉西亚与剑术·闪灵。   迄今为止的所有交流来看,碧洛迪丝大约只是输给了那位在龙门被自己击败的十王,只是龙门的战斗本就是各方协力的结果,与现在的对峙却又是两种情况。   碧洛迪丝给予自己的压力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掌握剑术·闪灵。   但是剑术与剑术终归不过是杀人的套路,林逸脑海里有当初龙骑士格拉西亚使用的剑术,但是将其拆分成一个个动作之后也没有看出来有什么神秘的地方,只能说在每一个时候都作出最恰当的选择,所以拥有超越常然的计算力之后自己才能模仿那样的风格。   那一个个动作本身并不会有什么神奇的魔力,甚至在林逸看来剑术·闪灵与闪剑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为什么后者不行,前者却能起效?   林逸想不通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的剑锋里面什么都没有,我甚至没有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感受到对于活下去的渴望。”   碧洛迪丝带着一些疑惑的声音让林逸抬起头,他发现骑士小姐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他。   “对于生命无所渴求的剑锋,宛如被世界遗忘的孤儿,只有表面上的情绪而不具备更深层次的感情,从头至尾充斥的在剑锋内的只有冰冷的计算与最优的解法……”   “小马驹,你是这样的人吗?” 第二百八十四章:弱点   长剑相传,薪火不灭。   卡西米尔骑士的传承并不单单指技巧上的传授,所谓骑士传承其实是更偏向于是在培养后继者。   对于大多数骑士家谱来说,那是包含家族历史的教育,德行操守的培养,战斗技巧的训练,骑士装甲的操纵的全部,甚至很多时候,部分骑士只会选择唯一的继承人进行培养。   诸多骑士选择后继人时都会慎之又慎,他们会想办法确认后继者的素质,而其中最常见的方法就是将长剑架在后继者的脖颈,观察他们在面对死亡时的反应。   生命就是一切的起始,是承载那一切的事物的杯釜。   所以无论是多么冷漠与具备控制力的人,一旦这最初的杯釜受到威胁,都必然会暴露属于自己的真实,而在基于生命受到威胁的情感一瞬间爆发到顶点时,他们甚至能迸发出超越天赋所限的力量。   那份力量才是掌握剑术·闪灵的关键。   若是以剑术拆解的角度来说,“闪灵”其实与闪剑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技巧上的应用都完全一致,只不过在思路上却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闪剑是一门进攻剑术,而格拉西亚在此之上升华而来的“闪灵”却是一门后发先至的防御剑术。   闪剑通过不断的进攻压迫对方的选择空间,最终使得对方只能做出预料中的反应,“闪灵”正好相反,它是在对方发起进攻之后才进行的反应,正如先前林逸使用闪剑展开进攻的时候,无数进攻路线总归归于一点那样,无论事先有多少种选择,剑锋终归会落实到其中一条路线。   这也就意味着在那个瞬间,敌人的选择已经固定。   “闪灵”的实质就是抓住这一瞬间的僵直杀死敌人,略去通过进攻压缩对方选择空间的过程,直接利用对方的进攻快进到最后一步。   但是这意味着使用“闪灵”就要在对方杀死自己之前的片刻就做出完美的反应。   所以剑术·闪灵除却对于闪剑的熟练度——闪剑所所传承的剑术技巧——有所要求之外,还需要一对能够看穿未来的眼睛。   这样的“眼睛”可以用天赋来代替。   只要拥有那种天性的直觉,又或者是活跃的大脑,那么面对差距很大的敌人时,十分轻易就能看见剑术·闪灵出剑的轨迹,进而产生已经掌握这一门剑术的错觉,但是随着敌人的层次相近又或者是面对复数的敌人时,天赋往往会不足以支持去窥伺那切开晨昏的轨迹。   所以生死之间才会爆发的,那种超越天赋的力量是必须之物。   这也是碧洛迪丝会决定进行这次决斗的原因。   若是能毫无阻碍地胜出也是一个答案,她可以与萨弗拉人达成交易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若是无法胜出这一场决斗,那么她至少希望小马驹能够在这次决斗中真正学会剑术·闪灵,而这则会是她预付给小马驹的报酬。   只是真正这么去做之后,她却惊讶地发现小马驹缺少这样的升华中最缺少的东西:   对于生命的渴望。   一般来说,这种最为质朴的愿望会化作汹涌的情感流向四肢百骸,人们的身体会开始响应这样的情感,最终变成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闪灵”正是在那种极限状态下的一剑。   随后才是逐渐的沉淀,最后对于“闪灵”的理解会归于平淡,名为“闪灵”的剑术也会渐渐融入战斗方式之中,如同归鞘的长剑,等待拔出的时机。   小马驹却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遇到问题。   他似乎对于自己的生命十分淡漠。   正因为这种淡漠,一直到自己能真正杀死他的时候,小马驹的剑锋仍旧被天赋与计算所束缚,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可以爆发的情感落于其上。   碧洛迪丝无法理解这种面向生命的冷漠从何而来。   她仍旧记得在龙巢都市内的时候小马驹所做的一切,那并非是一个生性冷漠的人能够做出的选择,一个对于其余人的生命尚且展现出尊重的人,又怎么会对于自己如此冷漠?   废话,身体岂是如此不便之物,被杀了换一个素体不就得了?   当然,现在的林逸换不得,实际上从生产线上下来他也从来没有换过,但是这并不妨碍林逸的认知中并没有将“身体的损伤”与“生命的消逝”连在一起,他只会从一个纯粹理性的角度来判断现场的局势。   于是碧洛迪丝将目光投向莫斯提马。   先前小马驹用一柄银白色的手铳来阻拦自己的追击,而那一柄手铳很明显的来源于拉特兰。   萨科塔人的守护铳与自身绑定,除非是他们自身允许,否则就算是杀死萨科塔人强行夺走,通常也没有办法启用这些拉特兰铳,既然小马驹能够使用,只能说明那一支手铳是被萨科塔人交给他的,而将守护铳交给其余人对于萨科塔人来说有着额外的意义。   他们将拥有自己守护铳的人称为义人,灵魂的归乡,终生侍奉之人。   卡西米尔并不流行拉特兰文化,碧洛迪丝与大多数卡西米尔人一样,将这样的行为理解为拉特兰式的婚姻契约,一旦缔结就意味着命运的纠缠。   这里有两位萨科塔人,而银白色的手铳明显是莫斯提马所有。   碧洛迪丝看着那铳口有焰光闪过,击退一名分身形成的空隙中,小马驹与并行而上的另外两名分身分别交剑三合,然后重新退到萨科塔人的身边。   也许可以试试换一个目标来看看小马驹的反应?   她从警觉地守护在莫斯提马身边的林逸身上收回视线,低垂着眼睑问道:   “小马驹,你知道守护铳的意义吗?”   .   .   “小马驹,你知道守护铳的意义吗?”   穿越剑锋之间流过来的声音让林逸稍微一怔,他下意识以为这可能是某种欺骗自己注意力的手段,但是这话传过来时,原本正在连携压进的分身们却停下脚步。   林逸警惕地看向停下来的分身,一时没有说话。   “萨科塔人在泰拉大陆上十分特别,据说他们伴随着祝福而生,当他们理解语言的含义,获得交流的能力之时,他们就会披上光做的羽翼行于世间,开始追寻生命的意义,不过他们追寻的似乎并非是生命的延续,而是精神上的依存,所以到最后他们开始重塑信仰,从大地上各处收拢的秘密中创造出名为‘人类’的神祇。”   林逸瞧了一眼沉默的莫斯提马,后者对他轻轻摇头。   七名分身已经散开来重新锁定他们的位置,而一度被破解掉的法术很难再一次将这些分身封禁在时间的缝隙之中,纵然还能加速林逸的思考,使得计算力得到进一步的放大,但是毕竟不像是过去拥有中央数据库的支援,更没有各种外围设备更进一步地放大计算力,来自莫斯提马的支援总归存在一个极限。   比较尴尬的是,这样的极限似乎并不足以弥补战斗能力上的差距。   “虚无的信仰让萨科塔人停下迷茫追寻的脚步,于是游离在大陆之上的白翼归于一处,最终形成雄伟的拉特兰,可是种族性的彷徨无依虽然得以解决,个人的迷茫却从未消散,所以拉特兰建立以后仍旧会有诸多传教士活跃在泰拉的土地,他们一方面成为拉特兰观察世界的眼睛,另一方面却也一直在寻找灵魂的归处。”   “所以这与现在有什么关系?”   “为了解决族人彷徨无依的慌张,拉特兰人创造出守护铳的概念。”碧洛迪丝的视线转向莫斯提马,“他们预设出一个‘主人’的存在来填补心中的空洞,也就是持有他们守护铳的人,借此来说服自己萨科塔人并没有被抛弃,只不过是与‘主人’暂时分离。”   林逸慢慢理解碧洛迪丝话语中的一丝,若不是需要警戒其余分身的动向,他肯定已经转过头看向莫斯提马。   莫斯提马并没有告诉他守护铳还有这样的一层意义。   如果从这一层意义上看,将守护铳交给自己,简直就像是——   “她将自己献给了你。”   碧洛迪丝说出林逸心中冒起来的念头,一种莫名的冲动突然击中林逸心中某个无法形容的区域,身体甚至开始违反来自大脑的命令,放弃维持警惕而是转过头看向莫斯提马。   视线交接的时候,莫斯提马微微移开了眼神,倒是那一顶稍显灰暗的天使之环稍稍变得明亮了一些。   林逸感觉自己的呼吸止息了一瞬。   哪怕是没有想好说什么,林逸还是张开嘴,但是在他真正说出些什么之前,能量雷达的警报却带着他转过头,他瞳孔微微一缩,看见四周包围他们的七道身影背后分别走出两个相同的身影,七名分身直接变成二一之数,但是单体分身的能量依旧没有任何削减。   这怎么可能?   林逸的视线落向碧洛迪丝,越过分身的人墙之后,站在所有人后面的碧洛迪丝身影已经开始出现闪烁。   这样的闪烁林逸十分熟悉,那是数据水晶被推到极限负荷下才会有的表现。   止息的风再次变得暴躁起来,而莫斯提马则第一时间亮起法杖的光芒,苍蓝色的光芒构筑起一个稳定的能量场,形成一片静风的领域。   “毫无意义。”   碧洛迪丝对于这个静风的领域只有如此的评价。   她抬起手向下一压,整个稳定的能量场顷刻之间就被撕碎。   经由数据水晶将自己的状态锁定在全盛时期,短时间内可以说是拥有无限资源调用的碧洛迪丝远远超过生前最强盛的时候,她并非对源石技艺一窍不通,不如说与剑术和武术一样的精通此道,说到底,卡西米尔王朝的血脉,神民的后裔又怎么会缺乏源石技艺的天赋?   狂风与尘土倒灌而入的那一瞬,光学的视野立刻被剥夺大半。   林逸虚起眼睛,狂风背后有黑影破开尘土,剑锋交织如网地罩向林逸,他立刻抬起寒霜,立刻有冰霜以剑身为骨向两侧展开,如同一面巨盾挡在身前,像是先前碧洛迪丝做的那样将分身的进攻路线彻底截断。   盾后,林逸另一只手向一侧摊开,冰霜的短剑无声地在掌心成型。   哗啦!   用来抵挡的进攻的盾牌在短剑成型的时刻破碎,这源石技艺形成的盾牌本就不可能阻止碧洛迪丝,后者肯定有不止一种方法直接崩碎这一面盾牌,但是就在同时,林逸却已经将冰霜的短剑向前刺出,在一个分身稍显诧异的视线下洞穿其胸膛。   近乎无声无息的一剑。   正是从碧洛迪丝那里模仿而来的莱塔尼亚剑术——“默剧”。   另外两柄长剑在林逸肩膀上留下两道伤口,在踏前一步的林逸颈后交织成一个十字,分身几乎是在中间的分身被击杀之前立刻做出反应,她们在脚下被冰霜束缚之前跳开,同时也闪过林逸追加的那一道会斩断腰间的剑光。   逼退两人之后,林逸头也没回地没入身后的风尘之中。   不对劲!   出现在视野内的分身只有三具。   数量太少了。   碧洛迪丝到底想做什么?   埋伏?   还是说——   “她将自己献给你,但是你能为她做什么呢?”   越过风尘的声音让林逸心中一紧,他已经意识到碧洛迪丝将目标转变成莫斯提马。   如何产生这样的转变让林逸找不到答案,但是每一个细胞都在催促林逸尽快做出行动,一定要确保莫斯提马在自己的视野之内!   林逸转身踏开的第一步,剑锋就从身后追了上来。   两名分身立刻追上林逸的脚步,这一次碧洛迪丝使用了一种驽钝的剑术,其中没有任何灵性与技巧,只是两柄剑锋都直指林逸的要害。   林逸咬着牙转过身,三柄长剑交接在一起,一瞬间白霜漫地。   交手的第一瞬林逸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短时间内从剑锋下抽身而出,这些分身完美地继承了碧洛迪丝的全部,以一敌二的情况下,与其说不能短时间抽身,林逸甚至被压在下风,在严密的配合进攻下被逼向一个远离莫斯提马的方向!   C!N!M!   林逸直接在心中骂出了声!   狂风的声音完全遮掩了莫斯提马的一切痕迹,哪怕是猜到碧洛迪丝的目的可能只是想要让自己掌握剑术·闪灵,按照自己所了解的那位骑士小姐的性子,她也并不是喜爱杀戮的变态,那么大概率并不会真正去伤害莫斯提马。   但万一呢?   不知道为什么,涉及到莫斯提马的时候,小概率事件反而无法进行一个冷静的处理。   一种林逸从未想过的焦虑取代冷静的思考,如同一种未知的病毒般迅速控制住林逸的思考与身体,让他好几次做出以伤换伤的行动来换取从两名分身的联手下突围,只是分身们就连这样的机会也不曾给林逸。   郁积在心中的那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开始无限的膨胀,最终它抓住林逸的思考,将它按进名为“感情”的泥淖。   害怕,担心,恐惧,愤怒……林逸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会有如此丰富的负面情感。   他忍不住逼退面前的分身,望着可能是莫斯提马所在的方向大声吼道:“莫斯提马,你在那里吗!”   风尘中没有任何回应。   没等林逸喊出来第二声,两柄剑锋交替出现截断林逸想要进行的嘶吼,碧洛迪丝的分身如影随形地缠上来。   内心蠕动的负面情感在这一刻压缩成点。   林逸直接将长剑插入地面,任由那两柄长剑贯穿身体,从要害处穿过,但是同时地面绽放的冰晶也刺穿分身的躯壳,甚至连同风尘也被掀开一角。   林逸没有查看伤势,也没有去管如烟消失的分身,而是死死盯着冰霜花瓣的一角,那一角倒映着风尘散去的片空间,即将被长剑贯穿身体的莫斯提马。   那一个点炸开了。   ——检测到中央数据库链接,自动接入;   被感情的浪潮淹没之前,林逸脑海里似乎有闪过什么声音,但他没有在意,只是迈开脚步,提起剑锋。   有剑锋逆转时间的流逝,落下分身一条性命。 第二百八十五章:胜者   风尘遮掩住视野的那一瞬,莫斯提马就放下手里的法杖。   她很清楚这个距离之下的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十分有限,卡西米尔的“十王”并非是传说与故事吹出来的泡沫,在拉特兰记录的历史之中,他们也同样强大,至少在在拉特兰自身的评估之中,普遍认为单纯从战斗能力来讲,至少要有两个由上三级天使组成的标准精锐作战小组才能对一名“十王”进行有效的牵制。   仅仅是自己的话,只有两个标准精锐小组的十六分之一。   “既然你并不想要杀死我们,那么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望着从风尘中走出来的人影,莫斯提马只是控制着周身的能量,在风尘之中制造出来一小片风暴止息的空间,能够允许制作出这样安稳的空间,已经足以说明碧洛迪丝并没有将他们视为必须打倒的敌人。   那么莫斯提马就完全不能理解碧洛迪丝的所作所为。   “当然有,就像小马驹说的那样,如果我们前进的道路必然会在剑与火中再次交汇,那么我至少希望下一次见面时,你们不会是如此无力。”   碧洛迪丝的视线落在莫斯提马的灰暗光环,然后游过那恶魔的双角与尾巴,最终变得意味深长。   “看样子不止是卡西米尔在发生变化,现在的泰拉就像是一只从内部开始生锈的机械闹钟,细小的地方已经出现破灭的征兆,就连你们这些负责监管泰拉的监视者都未能幸免。”   莫斯提马没有因为碧洛迪丝的话而惊讶,卡西米尔王朝的后裔知道一些关于拉特兰的事情并不值得奇怪,她更在乎现在的事情。   “为什么你会想要帮助自己的敌人变强?”   “你说错了,我从未将你们视作敌人,不如说某种意义上,我将小马驹当成自己的后继者。”碧洛迪丝轻轻摇头,“有两条道路摆在我的面前,而我只能选择其中一条,我很高兴能在这里看见有人选择另一条道路,所以才会想要在后面推上一把。”   “哪怕那是你的敌人?”   “我说过不是敌人,只是道路的自然交叉而已。”   碧洛迪丝向风尘飘去眼神,被分身缠住的小马驹有些急了,与先前那经过计算后的行动模式不同,他开始放弃那依托于强大天赋的战斗方式,原本那犹如机械般安定的动作之间开始出现些许的破绽,这说明他不再冷静。   这是一个好现象。   卡西米尔的骑士传承中相信有一道无形的锁存在于所有人的心中,只有强烈的情感爆发才能冲破那一道锁,所以骑士的传承中才会用死亡的恐惧去使那一道枷锁松动,才会有一代代的骑士高歌黄金的精神,虽然从结果而言,似乎各式各样的欲望都能打破那一道枷锁。   所谓的高贵精神不过人们本性的善良与宗教仪式般的信仰集合起来的产物。   碧洛迪丝收回眼神,重新看向莫斯提马,她伸手一招,变出一柄长剑指向光环已黯的堕天使。   “卡西米尔不像是莱塔尼亚,我的故乡从来不是知识汇聚之地,从历史中消失的我们更不可能像是小马驹那样自由地游荡在这片大地之上,所以我无法选择去探究源石的奥秘,更无法解决源石招引而来的天灾,大地昏暗,民众苦难,弱小如我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给我的子民营造一个不会枯竭的梦境。”   剑尖指向莫斯提马的时候,碧洛迪丝已经察觉到风尘中那突然诡异起来的能量变化。   “我比任何人都期望小马驹能成长起来,成长到能够了解泰拉的真实,了解源石的真相,了解世界的奥秘,然后去打开这囚困文明的牢笼,不过在他前进的方向上必然会有走上另一条道路的我等在那里,若是连现在没有全力以赴的我都无法突破,那么你们并不适合走上追寻真实的道路。”   话语落下的瞬间,碧洛迪丝突然微微睁大眼睛。   她关注着身后的变化,但是第一处的变化却来自身前:莫斯提马头顶的光环突然向外展开,单纯的光环一瞬间变成辉煌的冠冕,漆黑而繁复的十二重圆环中心有十字形的指针缓缓轮转。   微微的愣神下,碧洛迪丝察觉到大气中有一种令人战栗的存在无形游过。   她立刻明白自己成功了。   泰拉大陆上有许多人在突破某一界限之后,会出现象征着种族特征的虚影,关于那一层界限在不同地域不同的文化中有不同的解释,而在卡西米尔骑士的传承之中,那一层界限在骑士的传承中所谓的无形的枷锁,不同的骑士传承指向同一个结果,就是帮助新晋者打破这一层枷锁。   碧洛迪丝对于枷锁被打破的特征十分熟悉。   不过萨科塔人那十二重冠冕的天使之环是怎么回事?   莫斯提马也察觉到天使之环的变化,但是却一脸茫然,这份茫然将碧洛迪丝求知的欲望截断,骑士王放平长剑,狂风托起她的剑锋一路向前。   进攻展开的时候,碧洛迪丝就知道自己的路线已经完全锁死。   剑术·闪灵瞄准的就是这一刹那。   ——来吧,小马驹——   心中游过的想法化为现实,甚至在那想法还没有彻底消去之前,碧洛迪丝就感觉到分身的核心被贯穿。   一柄剑锋从自己的胸膛穿过。   碧洛迪丝回过头,视线越过小马驹的身躯,看见有高大的漆黑骑士从小马驹的影子中缓缓立起。   .   .   白霜从刺中的部位开始蔓延,一下子将流动的能量彻底封冻。   林逸向前伸出手,推开那变成冰屑的雕像,那一张熟悉的脸庞落入视野中时,那如同炸裂的气球一样向外膨胀的或是正面或是负面的情感一下子陷入静止,杂乱的情感汇聚成一口气息从喉咙滚落,最终从嘴里漏出来的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太好了。”   林逸没有说更多的话,就执剑转身,想要去戒备那些立于风尘之中的分身,但是这一转身,他却看见立于自己身后的影子。   那是一具漆黑的骑士甲胄,看不清五官的模样,近两米高的身躯沉默地立于身后。   外观上倒是有一像“九尾”的人形版本,不过比起“九尾”那明显的机械身躯,这一具骑士的甲胄关节处游离的阴影似乎有努力的凝聚出肉体的模样。   一种无法解释的维系感连接着沉默的骑士与自身,就仿佛是另一具躯体。   林逸下意识抬起手,那沉默的骑士伸手接过林逸手里的寒霜,这在林逸手中显得有些过长的长剑在黑色的影子手里正好合适,它手持寒霜刺入脚下的大地,从那个中心店泛开的霜白拔地而起,沿着混乱的狂风向上,将风尘完全吞没。   风尘内部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林逸撑着微微刺疼的脑袋,抓住了刚才能量流动的变化。   这个影子起到某种放大的作用。   从自己抽取出去的源石能经过某种形式的放大,仍旧以与霜星同类别的源石技艺对外释放,同样的源石能消耗,经由骑士剪影释放的源石技艺在威力上却不可同日而语。   为什么会出现这东西?   “林,你没事吧?”   霜冻发生之时,风尘中碧洛迪丝的剪影就已经消失,因此听见莫斯提马的声音后,林逸转过头,想要说话却看见莫斯提马头顶上的光环一愣。   “呃,你脖子不酸吗?”   十二重冠冕的光环,直径接近一米的神秘,虽然知道萨科塔人的光翼与光环都没有实际上的重量,但是视觉上的冲击却有点大。   “这是至福圣座的象征,受到至高祝福的证明。”莫斯提马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但是很快就从这个问题上跳开,“我现在没事,不知道为什么启示没有降临,不过你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吧?”   林逸顺势检查了一边身体,这才查看日志中记录的那一个操作——   检测到中央数据库链接,自动接入;   林逸一下子愣住了。   他从没有想过会在这里抓住与“中央数据库”有关的痕迹,明明迄今为止遇见的所谓神灵都不曾认知到中央数据库的存在。   林逸想要顺着这一次链接与“中央数据库”重建通讯,但是这才发现链接并非是双向的链接,只是单方面地由中央数据库发过来一个经过多层加密的指令,然后这个指令有被自己内置的某些功能模组识别接受,而运行之后的结果就是——   林逸看向从影子中升起的黑骑士,一时间有些沉默。   他可以确定那些识别指令并且执行的模块压根没有这种创造出一个替身的功能,而且识别指令的模块十分驳杂,但却有一个清晰的共同点将它们联系在一起——那些功能模组中都有源石结构。   源石。   稍稍走偏的思考没能继续深入下去,霜冻的龙卷发出一片嘎吱嘎吱的声响,当林逸抬起眼眸时,整个封冻的龙卷已经在外部的压迫下整个崩碎。   飘散的冰晶之后,碧洛迪丝拿起与一开始一样的剑与盾。   视线交汇的那一瞬,林逸就明白这就是最后了。   “莫斯提马,你退后一些。”   林逸向前走去,影子中立起的黑骑士单膝跪地,双手呈上长剑,与黑骑士交错而过的时候,林逸拿起寒霜的剑锋,向碧洛迪丝的方向迈开脚步。   分身们注视着林逸的动作,不过却没有一具分身干扰林逸的行动。   一切像是回到决斗开始时的时刻。   林逸吐出口气,重新将长剑平举,沿着那剑锋画出无数进攻的轨迹指向碧洛迪丝。   没有一条进攻路线会有结果。   自己能看到这所有进攻路线同样也落在碧洛迪丝的眼中,或许单纯的计算力上自己有一些优势,可是这一部分差距却会被千锤百炼的战场直觉所弥补,两相抵消之后,经验的差距就会变成决定胜负的关键,而这方面上自己将一败涂地。   自己甚至不知道碧洛迪丝小姐还会什么剑术。   所以不能单纯地依靠自己的计算力,不能因为担心事情的发展超出自己的计算而止步于可见的未来。   林逸迈开脚步,无限延展的进攻线条开始迅速地收缩,一如既往的闪剑,而那些进攻线条最后也收束到指向要害的三条——   然后被那一面盾牌截断。   寒霜的剑身泛起霜白,点在盾牌上的寒霜再一次被盾牌挡开,但是这一瞬引导在寒霜剑锋上的源石能却化作冰霜猛地炸开,骤然的爆发将两人推开,林逸向冰霜中刺出长剑,但是果然被碧洛迪丝再一次用短剑格挡,自己能看到的进攻路线碧洛迪丝不可能看不到!   寒霜的剑身游过霜白,再一次的爆发从两人之间炸开。   两人再一次稍稍拉开,但是本应该随着距离拉开而出现的进攻选择却没有预料中那么多,混乱的源石能与遮挡视野的冰霜都在增加计算的难度,而无法预测结果的剑锋轨迹自然不会是进攻的选择。   林逸沿着另一条进攻的线路挥舞长剑,再一次与霜雾中被阻拦。   第三次的冰霜爆发。   第四次……   第五次……   第六次交剑,第六次冰霜的爆发之后,所有的进攻路线都受到干扰而变得彻底无法预测,这时候本来应该抽身而退等待局势清晰,但是林逸却握紧长剑,将锋刃没入弥漫的霜雾。   雾中不再有击剑的声音。   林逸从霜雾的另一侧穿过,而先一步退开的碧洛迪丝已经扔掉盾牌,双手握剑预判到林逸冲出去的位置。   来不及反应!   所有的计算单元给出一致的结果,碧洛迪丝的经验让她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与选择,她早就等着自己冲出霜雾的这一瞬!   目睹剑锋的临近,林逸主动放弃了对于身体的绝对控制。   那一瞬林逸脑海中闪过莫斯提马的身影,不是来自于以往的记忆,而是另外一种纯粹的幻想,幻想中有自己行于队伍之前,而莫斯提马一边用源石技艺耍着戏法逗弄三只小熊,一边用视野的余光偷瞄着自己,嘴角噙笑。   源石能在身体内涌动,林逸听见有冰晶在血液中凝结。   对于计算力无法解决的现状,身体自己却给出另外一种答案:作用在右手的源石技艺直接将血液封冻,凝结的血液仿佛成为臂骨之间的杠杆,向内一拉带着被盾牌荡开的右手加速拉回剑锋。   碧洛迪丝用来决胜的一剑已经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寒霜的剑锋倒映着碧洛迪丝逐渐惊讶的眼神,当剑锋划过碧洛迪丝的咽喉后,带着血色的剑锋中,骑士王的眼神逐渐变得欣慰。   “胜负已分!”   触及到林逸心口的短剑溃散作数据消失,林逸遥遥听见库亚祭祀在高声呼喊。   “胜者,沐浴龙血之人,奥尔芬斯!” 第二百八十六章:德拉克的遗产   萨弗拉人的废弃营地,决斗结束以后,营地内的人回到之前的工作。   陷在两簇源石岩柱之间的空艇成为一个难以处理的麻烦,虽然有萨弗拉人提供的反重力设备能够安全起出这个大家伙,但是设备形成的反重力场会被源石散发的能量场干涉而变得不稳定,于是萨弗拉人的祭祀与喀兰贸易的技术人员正在紧急商讨对策。   语言不通的人们有时候手舞足蹈,有时候干脆用图纸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吵吵闹闹的现场偶尔吸引过来巨龙的目光,但是很快这些大蜥蜴就失去围观的兴趣。   它们甩甩尾巴卷过来天灾之后散落于大地的源石,然后挑着大小合适的源石咔嘣脆了起来,威武的头颅上一双竖瞳悄摸摸地乱转,看见发现自己偷吃的同胞时,还会竖立起双翼做出恐吓的模样。   “维多利亚的传说中,巨龙是一种充满智慧的生物,它们或许圣洁,或许狡诈,但是无一不展现出超出泰拉人的睿智,若是将这里的巨龙录成生态视频放出去,恐怕大多数人都会跌破眼镜。”   莫斯提马看着两只巨龙为了争夺一簇源石人立而起,互相推搡,像是两个抢糖果的小孩子,不由得摇摇头,轻轻一笑。   她低下头,双手包裹着林逸的手臂,继续引导能量进行解冻工作。   “因为这些巨龙是豢养的产物,德拉克人限制了它们的智慧,改造了它们的基因,所以他们在龙巢都市内的农业区完全废弃之后也可以通过直接摄取龙巢都市内部的能量生存,洛乐说它们甚至能够直接摄取未经提纯的源石,只不过没办法完全消化,大概率会便秘。”   林逸也看着嬉闹在一起的巨龙,它们身边还有一些好奇的萨弗拉人在一旁围观。   萨弗拉人已经决定在这里定居下来,天灾遮掩了第五龙巢都市发生的一切,重新校准的星桥指向了虚无,位于星空深处的阿斯特赖俄斯本体从头至尾都没能接收到第五龙巢发生的具体情况,它会知道第五龙巢从整个苍穹系统中离线,但是却不一定会对此采取行动。   萨弗拉人最终决定将种族的繁衍与神明的傲慢一起放上赌桌。   失去来自莱茵生命那些人的支援,萨弗拉人就要面临过去的繁衍危机,就算洛乐可以有效地控制龙群,但是只要进入其余的龙巢都市,这种强制插入进去的指挥序列会立刻引起“苍穹”系统注意,进而引来神灵的注视,从结果上来说,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等到林逸将第五龙巢的相关控制权限完成改写,重设控制中心之后,第五龙巢就能交给萨弗拉人自己进行控制,那么第五龙巢内的繁衍舱室也能保证萨弗拉人的持续繁衍,唯一需要顾虑的是来自于“苍穹”系统发现第五支点离线后的查看,而萨弗拉人赌得正是“苍穹”系统不会那么做。   “苍穹”系统背后的神明已经无视了萨弗拉人近千年,而天灾环绕的环境也使得龙巢都市与龙巢都市之间根本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的行军,阿斯特赖俄斯未必会因为地面上熄灭一盏油灯而有所行动。   虽然的确有赌的成分,不过需要依靠繁衍舱室的情况下,萨弗拉人的确也没有太好的选择。   “说起来,你先前的冠冕是怎么回事?”   林逸从萨弗拉人那边收回眼光看向身边的莫斯提马,现在堕天使头上的光环恢复成一个单纯的圆环,林逸用左手在光环两边晃了晃,没能碰到任何东西。   先前见到的那十二重冠冕仿佛只是一种错觉一样。   莫斯提马挑起细长的眉头,思考着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过这个时候倒是插进来一个稍显轻浮的声音。   “那个是身份和地位的一种象征吧?”   林逸看向走过来的碧洛迪丝女士,后者拿着两罐萨弗拉人的特产饮品——一种几乎无味的能量饮料——扔过来一罐之后,她凑近林逸的手臂仔细看了看。   “啧啧啧,你也真是舍得,如果是其他人这只手肯定就废了。”   碧洛迪丝瞧了一眼林逸,决斗后的一个小时,除了右手的霜冻以外,大大小小的伤势近乎完全愈合,虽然原本也就是一些皮外伤,但是这自愈能力仍旧像是挂了一个永续源石技艺一样夸张。   拥有这样的自愈能力,只要小心地解除右手的霜冻,未必不可能恢复到霜冻前的状态。   “请尸体不要说话。”莫斯提马头也没回地顶了一句,“我会分心的,还是说碧洛迪丝小姐愿意代替我的位置?”   “对不起,我是骑士,我上的话可能就直接把小马驹的手臂给拗断了。”碧洛迪丝凑到莫斯提马耳边,“难道你不会心疼吗?”   莫斯提马手里的法杖一扬,不过碧洛迪丝早有准备地仰起头,避开从杖尖激射的光芒。   决斗是林逸赢了,以切断脖颈这种显而易见的方式。   只是那是从决斗的角度而言,信息实体的要害严格来说只有数据水晶一处,哪怕是头掉了,只要数据水晶没事儿都能够通过重置数据进行修复,所以尸体现在不仅能说话,还能往肚子里灌能量饮料呢。   林逸用左手撬开能量饮料,没有立刻尝一口,而是好奇地问道:“碧洛迪丝女士,你知道那十二重冠冕的事情吗?”   “不知道哦。”   有些意外的回答,但是没等林逸多问,碧洛迪丝就继续说道:“但是资料里见过,卡西米尔王朝覆灭之前,就有十二重冠冕的萨科塔人进入战场。他从天上引下极光,卡西米尔王朝最为精锐的几个军团在光中消失,而在那之前,拉特兰领导的万族联军在正面战场可是处于劣势状态。”   “前一代的圣弥额尔大人,天权之剑的执剑人,炽天议会的议员之一。”   莫斯提马接过碧洛迪丝的话头:“不过这具尸体说反了,十二重的冠冕并非是地位的象征,只不过是炽天议会的议员恰好拥有十二重冠冕的圆环而已,它代表的不是地位,而是拥有这种圆环的萨科塔人深受祝福。”   “但是莫斯提马你先前的圆环没有出现过那样的异状把?”   林逸记得莫斯提马的光环展开后是两重或是三重的圆环,反正与先前夸张的十二重圆环相去甚远。   “嗯,我未曾有幸获得如此的祝福,而且我想那展开的十二重圆环也并非是因为我的原因。”莫斯提马将视线投向林逸,“拉特兰过去的流行着守护天使的说法,而在‘守护天使’的概念之中有一条,那就是被守护的人往往能够更加容易地触碰到那一面墙。”   “那一面墙?”   “在卡西米尔将其称为枷锁,算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概念,不过简单来理解的话,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某种升华,而这种升华的标志就是会在那一面墙动摇的时候出现某种具备种族特征的虚影,就像是先前从你影子中立起来的黑骑士。”   碧洛迪丝再次插入两人之间的谈话。   输掉决斗之后她其实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之所以没有上传数据回到卡西米尔的原因其实说来也简单,无非是想要在空艇修复的这段时间内帮助林逸稳定下来突破之后的状态,很多骑士在第一次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都会让枷锁开始松动,但若是随后没有跟进的训练,最终这样的松动会慢慢地重新稳固。   说到底,情感的爆发很多时候只是一瞬的事情,要在那种感觉消失之前掌握好天赋与情报爆发的平衡,至少也要做到能够主动维持虚影的实体化。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但是碧洛迪丝对小马驹的天赋有信心,毕竟当初她从第一次被动显化出虚影到能够主动召唤出虚影,花费的时间也不过四天不到——   “这个东西就是那一面墙?”   林逸的话让碧洛迪丝睁开一只眼,随后她便看见黑色的骑士从林逸的影子中沉默地立起。   噗——   嘴里的饮料一下子喷成了彩虹雨,在莫斯提马嫌弃的眼神之中,碧洛迪丝转过头咳嗽好久,随后才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目光看向林逸:“等等,你怎么把这东西召唤出来的?”   “啊?”   林逸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碧洛迪丝,从后者震惊的眼神中,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搞砸了什么事情。   但是这东西有这么夸张吗?   他不过是针对体内的源石重新执行了一遍来自中央数据库的指令,那一道指令的最终输出结果似乎就是这样的虚影,只是指令的内容经过多重加密,就算是林逸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破译的方法,所以无法洞悉指令的具体内容。   林逸无辜地看向碧洛迪丝,后者脸颊直抽抽。   她原本以为除了格拉西亚那个小家伙之外,自己不会从第二个人身上感受到挫败感呢。   “小马驹啊小马驹,我开始相信你真的和女神大人是同一种族了。”碧洛迪丝摇摇头,叹息一声,“能否召唤出虚影就是是否突破那一道墙的标志,而过去的确有被萨科塔人眷顾的人更容易撼动这一面墙的说法,理由倒是不清楚,甚至是不是假消息都无法确定,毕竟以前的拉特兰扮演者监督者的角色,可不像近千年这样直接干涉泰拉的运转。”   守护天使,十二重冠冕,来自中央数据库的指令……   林逸心中渐渐产生一个猜想,他并没有忘记“黑锁”与“白钥”之中的恶魔,被拉特兰保管起来的旧日遗物,现在的吉祥物“铁蛋儿”曾经说过的话:   拉特兰与中央数据库或许存在某种联系。   林逸看向莫斯提马,后者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对于莫斯提马的沉默林逸也并不意外。   拉特兰的十三道戒律以一种超出常理的方式束缚着萨科塔的居民,莫斯提马正是因为触犯到这一十三道戒律其中之一才会进入堕天的程序,只不过这导向毁灭的程序最终卡死在一个中间态,现在十三道戒律虽然对于莫斯提马来说有所松动,但也只是有所松动。   那叙拉古之后,去拉特兰看看吧。   林逸心中拿下主意,反正这两片地区互相接壤,从叙拉古前往拉特兰远没有从龙门前往叙拉古麻烦。   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情,在空艇修复的这段时间内,自己首要的任务还是最好想办法提高自己的实力,拉特兰给自己配发的天灾信使的终端本身就意味着自己已经进入拉特兰的视野之内,至于拉特兰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尚不明确,但是莫斯提马与拉特兰的关系却似乎有一些微妙。   如果真的演变成与拉特兰对立的情况,那么自己必须要有能够保护莫斯提马的力量。   在这以前,林逸觉得自己已经拥有足够的力量,但是这种单纯的幻想却被碧洛迪丝女士直接撕碎,事实上就是这一场决斗,若不是最后碧洛迪丝放弃让那些分身也加入战斗,选择直面自己的剑锋,那么自己也许都没有办法走到碧洛迪丝的面前。   自己或许属于这个世界的过去,但是过去的残骸上已经生长出全新的文明,而泰拉有着它自己的力量。   “碧洛迪丝小姐,能拜托你成为我的老师吗?”   突然的话语让碧洛迪丝微微一怔,她看向林逸,那双眼睛中沉淀下来一种淡然却坚韧的光辉,犹如吟游诗人的弹唱中,所谓黄金精神应当折射出的光芒。   “你可能选择了一条最困难的道路,小马驹。”碧洛迪丝看着莫斯提马祛除掉小马驹右手的霜冻,“我可以教会你长剑的用法,但是我没有办法保证你能再一次走到我的面前。”   她走上前来,将手里空空的罐头立在林逸的头顶。   “不过训练不急在一时,萨弗拉人的大祭祀来找你了。”   林逸顺着碧洛迪丝的视线转过头,看见一群萨弗拉人的祭祀簇拥着走过来,领头的人正是萨弗拉人的大祭祀科巴斯。   科巴斯大祭祀看上去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养气息好了不少,这一支鳞片有些黯淡的大蜥蜴抱着一个沉闷的箱子走过来,箱子上有一个立方体的凹陷,让林逸一下子就联想到那一个由萨弗拉祭祀们交给自己的立方体。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逸转过头,惊讶地看见莫斯提马从随身的挎包里翻出来那一刻小巧的立方体。   “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德克萨斯将它回收了,萨弗拉人没有来要,你又在改写龙巢都市的‘苍穹’系统,我就先收了起来。”   林逸接过莫斯提马递过来的立方体,而抱着箱子的科巴斯祭祀也走到近前。   苍老的大祭祀向林逸低头行礼,随后视线落向林逸手中的立方体:“我听库亚祭祀说,您终于有接收德拉克遗产的打算了。”   “如果不是什么太显眼的遗产的话。”   林逸将询问的视线落向那一个箱子,而科巴斯大祭祀则点点头,于是林逸拿起立方体潜入那一个立方体的插槽。   立方体严丝合缝地落进去后,箱子亮起一条条水蓝色的线条,随后整个箱子沿着这些信道向外拆开,露出藏在箱子内的事物:   一套有些像是医疗用具的机械装置,以及一个未曾风化的笔记本。   林逸能够勉强认出那一套机械装置的作用,应当是一套稍显简陋的基因转录装置,用处是在DNA中刻写某种额外信息,刻入的是什么信息林逸已经心中有数,应该就是巨龙与群星之国的最高权限,开启德拉克人所有遗产的终极密钥。   相比之下,对于那一本和这套录入装置一起郑重放进保险箱的笔记本,林逸要更感兴趣。   会将这两样东西一起放进箱子内,说明至少在放入这两人事物的人眼中,它们有同等的价值。   林逸拿起那一个笔记本,翻开厚重的封皮,一串优美且流利的英文流入视野。   他能猜到笔记本应当是那位德拉克最高评议会议员,安德莉亚女士的手记,所以一开始以为笔记本内的文字会是龙巢都市内的那些类似楔形文字的自创文字,但是笔记本上流畅的英文却让林逸心中一跳。   林逸稍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一串英文写的是什么:   我们失败了,虽然与预料中的失败有所差异,但是从结果上来说却与一开始现实且悲观的预测一样——   神明无法治疗矿石病。 第二百八十七章:叙拉古的天空   一切或许早已命中注定。   当先祖从地下开启旧日的遗产之时起,德拉克人就已经走上毁灭的道路。   过去的知识赐予我们文明与繁荣,但是以源石为根基建立起来的文明却没有未来可言,当从龙蛋里降生的新生儿身上开始出现源石结晶的时候,我们已经窥伺到那最令人绝望的未来。   我们尝试了所有的方法,但是所有的尝试都宣告徒劳。   我们引以为傲的家园,那落于大地的群星成为封闭的囚笼,从旧日的遗产内汲取的知识与智慧变成诅咒,最高评议会只能让尚未感染的同胞们通过与卡西米尔建立的外交通道离开龙巢都市,而这一切还不能引起卡西米尔方面的注意。   直到萨科塔人的到来,让我们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最高评议会在进行一定时间的观察之后,决定开诚布公地与萨科塔的客人进行交流,而在充分了解我们面临的困境之后,莫斯提马决定打破拉特兰的戒律,他在我们的协助下完成堕天的仪式,虽然失去肉体,但是灵魂却以数据化的形式保存进“苍穹”系统之中。   我们从他那里得知拉特兰保守的秘密:   名为“泰拉”的世界经过人为的雕塑,十二套独立的系统维系着世界的存在。   即使是拉特兰的资料之中也不清楚这十二套系统的详细信息,也有可能是堕天的仪式中有数据磨损,但是我们从残缺的信息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最终安全协议“阿斯特赖俄斯”。   根据莫斯提马记忆中的相关数据,那是与群星相关的一套安全系统。   过往的天文学观测资料中一直存在无法从科学上解释的现象,越是诸如大型射电望远镜之类的精准观测设备越能察觉到天空的违和,例如在外部条件良好的情况下,捕捉到的画面中却存在明显的干扰与无法消除的噪音,使得观察到的图像仿佛低劣的合成照片一样诡异。   若是导入这样一种布设在外层空间的人造设施,那么那些现象就能有一个完美的解释——有某种存在主动施加了干扰。   那是我们第一次意识到“神灵”近在咫尺。   如果如同拉特兰的传承中叙述的那样,这个世界是由十二套独立系统构建出来的世界,那么我们从旧日遗产中继承下来的矿石病,或许能在同样是旧日遗产的十二套系统中找到解决的方案。   “星桥”计划由此而生。   我们打算与“神灵”进行直接的沟通,所以送走最后的同胞之后,我们在七座主要都市内建立起大型收束平台,打算用高度凝缩的光信号刺穿空气层抵达外层空间,按照旧日遗产内的资料,只要能刺穿空气层光信号就不会继续衰减,计划存在实现的可能性。   从结果来说,我们也确实成功了。   第五星桥成功与疑似“阿斯特赖俄斯”所在的某一处空域完成桥接,地面控制台确认到光信号被另外一种接收装置接收,并且有暂时无法破译但是十分规律的信号从信道中返回。   人们的兴奋中,悲剧陡然降临。   事后来看,那无法破译的信号应该就是针对“苍穹”系统的电子攻击。在所有人的欢呼中,“苍穹”系统被强行接管,龙群针对城市内部居民展开无差别攻击,完全无视龙血卫队的极炎骑士约束,同时内部安全系统完全失控,整个城市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变成一片火海。   埃里克议员启用了紧急避难措施,开启城市内的避难所,而拉西亚议员则带人前往地下打算重新接管“苍穹”的控制权限,十二名议员各有各的责任,我负责的则是另外一件事——启动针对萨弗拉人的安全协议,用在他们出生时就植入颅内的芯片毁掉这个种族。   正如前文的故事里说过的那样,我最后与这些原本是我的仆从,现在是我的同胞的萨弗拉人从龙巢都市内逃了出来。   所以我并没有完成我的使命。   萨弗拉人的极炎骑士为我从都市内杀开一条血路,而当我来到一般公民区域的时候,我看见萨弗拉人正在与失控的无人机战斗,他们看见我的身影,视我为救世的希望,一道道人墙立于我的周围,像是被潮水冲刷得礁石,生命如同开裂的泥岩剥落。   我知道那是奴役的结果,但是没有办法去背刺毫无防备的他们。   我决定带着萨弗拉人离开龙巢都市,但是我们离开龙巢都市之后,我才发现与所有同胞连接成的局域网,已经只剩下从龙巢都市内走出来的些许节点。   他们都死了。   最终,我放弃了返回第五龙巢都市,开始带着萨弗拉人在天灾之中游荡,从第五龙巢都市开始,我们一个个访问过所有的龙巢都市,而所有的龙巢都市内部都没有任何同胞的反应,可以确定的是“苍穹”系统完全沦陷,那一瞬陷入毁灭的并不只有第五龙巢都市。   所有悲恸与煎熬的情绪消散之后,我留下了这样的笔记,为现在阅读这些文字的你告知一个文明如何消亡。   若是你能看懂笔记上的文字,那么你也应该接触到那些旧日的遗产。   这是来自灭亡之人的警戒——   远离源石,满藏在地下的不是旧日文明的遗产,而是旧日文明的尸体,   .   .   .   林逸的手指掠过厚重笔记本最后的一行英文,娟秀的英文后面是留下这些文字的记录者——群星与巨龙之国,最高评议会次席,安德莉亚·波尔格。   厚重的笔记本不单单只有这最后的一篇总结性的文字,前面还包括了德拉克人对于源石,或者说矿石病的各种研究,当然,写下这些笔记的时候巨龙的国度已经覆灭,安德莉亚议员手里也不可能再有详细的学术性资料,因此笔记记录的内容更像是一种回忆录。   笔记中写到了矿石病的产生很有可能是来自于源石的大规模滥用,早在现代维多利亚的源石工业革命之前,千年前的德拉克人就开始将源石导入工业化的进程,但是如同维多利亚的源石工业革命之后感染者激增那样,德拉克人也并没有做好防护矿石病的准备,源石以一种日用品的方式渗入他们的生活,成为无处不在的感染源。   德拉克人坚韧的体质在这个时候反而成了麻烦,放在普通人身上足以意识到身体出现问题的不适在德拉克人看来只是一些小问题,矿石病扩散的初期没有人意识到这种病症的存在,直到新生儿频繁出现结晶化之后,德拉克人才意识到不对,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近四成的德拉克人能在体表确认到结晶,而另外还有五成的血液样本偏离标准。   林逸有些能理解为什么德拉克人会那么轻率地建立起星桥系统了,接近九成人口感染上不治之症,就连新生儿也出现大量的感染症状,再加上各种各样的尝试都宣告失效,能有可以抓得稻草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挑挑拣拣的余地。   笔记中清楚地记录着当初德拉克人的混乱,在建立星桥之前,整个德拉克的社会就已经产生某种神学向的偏移,已经有不少研究人员开始认为矿石病是一种具备自我意识的诅咒,他们认为源石并非是单纯的矿物,而是某种意识的具现化表征,有一种意志在支撑源石的生长与扩散,包括矿石病的产生与传染都是一个有意识的过程。   简单来说,他们似乎开始认为源石是一种具备高等智慧的生物。   这或许也是最后德拉克社会对于“阿斯特赖俄斯”的认知偏向于“神灵”的原因之一,绝望的氛围下,德拉克社会中最聪明的那一小撮人已经很难维持理智。   “不过源石具备自己的意识吗……”   林逸合上笔记本,敲着书脊转过头看向空艇外的蓝天与白云,一时陷入沉思。   若是将笔记本上被安德莉亚议员在最后认为是胡言乱语的研究当成是事实,若是将源石当成是某种意识的集合体,那么十分微妙地能够与迄今为止的一些事情互相印证,例如林逸在与霜星交换心脏时,从那思维的阴影中目睹到的“冬将军”,那些于阴影中游走的呓语。   又或者是感染者中普遍存在的幻听现象,或者是天子禁军的司礼鸾鸟接种源石结晶后的频繁失控,乃至于莫斯提马提及过的那位地理学专家“艾雅法拉”尝试论证的一个猜想——天灾与源石具备某种有意识的共生关系,这些都可以被“源石具备自己的意识”串联在一起。   林逸轻轻抚摸着笔记的封皮,他没有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至少在他的印象中源石只不过是一种特殊的矿藏,如果源石真的发生自己所不知道的某种异变,那么这种异变又与世界从他所熟知的赛博世界变成兽耳娘遍地跑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还有笔记最后提及的“维系泰拉世界存在的十二套系统”,年也曾经说过她有十二位兄弟姐妹,每一位姐妹的消失都意味着这个世界将永远地失去一部分。   假设这十二套系统都是“Monster”系列下的产物,那么这个名为“泰拉”的世界,是自己的同胞制造出来的世界吗?   那么为什么要制造这样的世界?   林逸抬起食指敲着书背,这大半个月时间以来,除了塞给三只小熊外加信使终端外的一位小朋友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作业,以及被碧洛迪丝小姐揍得死去活来以外,他在空闲的时间不断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只是果然还是缺少足够的情报导致无法得到一个完美的解释。   如果能在叙拉古见到天狼希琉瑞斯,彻底弄清楚这些所谓的禁忌与神灵究竟是什么的话,或许自己才能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林逸靠在椅子上,转过头看向窗外的云卷云舒。   完成空艇的修复到空艇的再次起飞,离开萨弗拉营地已经有小一周的时间,空艇现在已经离开淹没巨龙国度的天灾坟场,蔚蓝的天空与舒卷的白云间不再有天灾不祥的痕迹,按照讯使的介绍,他们已经完全离开天灾坟场,现在正绕着谢拉格的边境航行,准备进入叙拉古。   一开始林逸本来以为讯使会趁这个机会直接带着他们前往谢拉格,毕竟喀兰贸易会这么无偿地帮助他们,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有什么盘算,只是没想到讯使没有这么做,而是如同承诺的那样,打算先将他们带往叙拉古的帕勒莫。   咚咚咚!   林逸看向被敲响的门扉时,门扉已经被从外面打开,门后走进来莫斯提马的身影。   “怎么了?”   林逸将笔记放在一边站起来,而莫斯提马站在门口直接说道:“林,你可以将那些伪装戴起来了。”   莫斯提马指的自然是曾经骗过莫斯提马小姐的那些机械伪装,用来模糊林逸人类特征的变装,免得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被人当成是神像给供起来,拉特兰与叙拉古接壤,偏向拉特兰“人类崇拜”信仰的居民不多归不多,但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   “现在?”林逸有些惊讶地说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吧?”   “马上就要有了。”   “不不不,这里可是空中哦,离地百米的空中哦?”   “我知道,不过我们已经要进入叙拉古领空,由于走的是天灾坟场的线路,空艇自身肯定没有在飞行航线中进行过报备,所以应该会有空军来这边进行针对未登录空艇的空中检查。”   “空军?”   林逸更加疑惑了,他还记得莫斯提马说过整个泰拉只有维多利亚与拉特兰才拥有空军,至于叙拉古,黑帮家族控制下的叙拉古甚至缺乏一个强而有力的政府,更别说从属于政府的军队了,就连叙拉古的秩序都是由各个城市的黑帮家族进行维系。   莫斯提马看出来林逸的疑惑,于是给林逸的疑问加上了一个前缀。   “维多利亚的空军。”   .   .   .   双龙飞龙的翅膀切开寒流,李斯特子爵虚起眼睛看向天空那一艘仿佛幽灵船一样破烂的空艇,掏出一个小巧的哨子吹出响亮的声音。   一只只骏鹰越过李斯特子爵的飞龙,向着空艇而去。   维多利亚驻外部队,皇家空军所属第11空中骑士团,今日也履行着自己代替叙拉古守卫领空的使命。 第二百八十八章:传闻   经历过多灾多难的旅程,“雪山之灵”号空艇的最上方,原本的观测所已经改头换面。   原本设立在这里的封闭舱室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木质帆船的观测桅杆一样立起来的钢材,一个粗糙的观测所像是鸟窝一样夹在上方,下面则是多个辅助支架,而支架与钢材的地步经过萨弗拉人的重新熔铸与地面成为一个整体,避免飞着飞着连观测所带桅杆一起落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总的来说,充满了一种“俺寻思”的设计风格。   林逸站在桅杆下看向两侧的天空,能看到天空中有一些黑点在略低一些的地方拍成行列,稍微调整一下视野之后,能够很清晰地看出来那是一群奇怪的飞行生物,有着秃鹫的脑袋,雄鹰的双翼与利爪,胸前的容貌如同狮子一般茂密,可是后半身却如同骏马一样修长,绒毛也没有胸前那么茂盛。   “那就是骏鹰?”   林逸用来伪装的机械猫耳轻轻动了动,这些他未曾见过的神奇生物让他感到十分好奇。   按照莫斯提马的说法,这些骏鹰是维多利亚空军的基本坐骑,由维多利亚本国的多家牧场提供给军方,是构成维多利亚空中力量的中坚力量,而比这些骏鹰更加高级的单位就是瓦伊凡联盟内生存的双足飞龙,无论是在速度,敏捷,力量,还是源石技艺抗性上都远远超过骏鹰。   与出色的种族能力成反比的生育率使得驯养的双足飞龙只会配给给部队的指挥官,一方面是因为至于足够强大的个人才能使双足飞龙屈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足够的骚气,骚气到在混战中一眼就被自己人看到,从而方便指挥官进行指挥。   当然,比较遗憾的是维多利亚并没有考虑在双足飞龙上装上大功率的闪光灯,所以自己人能看到指挥官,敌人也同样能找到这些指挥单位。   根据各国一线指挥官的骚气程度,可以判断各国一线指挥官的实力,而维多利亚在其中独树一帜。   林逸正在空中寻找那在莫斯提马嘴里“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维多利亚空中部队指挥官,一道漆黑的剪影突然紧贴着空艇的外壁向上窜出。   那漆黑的龙影经验十分丰富,隐藏在空艇行进间荡开的能量涟漪之中,将自身飞过的空气震动与装备上具有的能量反应都完美地隐匿起来,直到那一抹剪影进入众人的视野,所有人才看见那高高蹿起的双足飞龙。   傲慢与警告的味道扑面而来。   “啧,我等下能把那家伙揪下来打一顿吗?”   一旁的凛冬已经开始撸袖子了,林逸当下就用手刀敲了敲凛冬的脑袋:“别犯傻,那是正规军,已经和喀兰贸易这边沟通过上来临检的,你没事去揍人家干嘛?”   “得了吧,临检用得着进行这种隐秘接近吗,那明显是在警告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你都知道是警告了,你还要轻举妄动?”   林逸狠狠揉了揉凛冬的头发,然后一转与熊崽子的角力,而这个时候遮蔽太阳的龙翼已经开始降低高度,那一头双足飞龙保持着与空艇齐平的速度,在喀兰贸易这边的人员引导下,降落在空艇上层的平坦空间。   龙背上跳下来一名漆黑的骑士。   说是骑士却不是想象中那种中世纪的铁罐头,与卡西米尔骑士有着十分显著的不同,装扮上倒更像是执行特种作战的特勤人员,特殊纤维制作的多层防护衣,前后疑似装有金属挡板的,头上也并非是金属头盔,而是一个如同飞行员头盔一样的复合材料头盔,上面还伸出来天线似的两个尖角。   一柄装有弹盒的小巧的连发手弩挂在腰间,除了这种自卫性质的武器之外,一杆长长的铳枪吸引了林逸的注意。   与龙门时遇到的那个叫作风笛的小姐相同的武器,后来诗怀雅家族给“九尾”配给的长枪,也运用到这种维多利亚军方武器的技术,现在仓库内都还有一个集装箱的备用品呢。   从这个角度来说,空艇内不能被查出来的东西还挺多的,不说诗怀雅给“九尾”配上的一堆按照军方规格生产的配件,单是霜星,弑君者,W三人的存在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哪怕由于情报的迟滞性,叙拉古这边对于整合运动不如乌萨斯与炎国边境的那么重视,三个人的感染者身份也足以成为拒绝入境的理由。   林逸不由得看向讯使,想知道这位喀兰贸易的责任人会怎么做。   然后他就看见讯使和那名维多利亚空中骑士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就对自己招了招手。   什么意思,这有我什么事儿?   林逸将凛冬交给一旁的古米和真理,好奇地向那边走过去。   他注意到维多利亚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这边,那目光倒也说不成上是敌意,但是莫名的带有一种审视与好奇的味道。   见到林逸靠近,讯使主动向林逸介绍起维多利亚的空中骑士。   “奥尔芬斯先生,这位是李斯特·李子爵,维多利亚驻叙拉古空中骑士团,第11空骑士团的团长,现在正受叙拉古方面的委托执行空中巡弋的任务。”   林逸看向维多利亚的空中骑士,后者已经取下头盔,林逸这才发现头盔上的尖角并不是天线,而是这位空中骑士的种族特征。   瓦伊凡人。   这位李斯特子爵从外貌上看大约三十岁左右,岁月刚刚开始在这张面容下留下足迹,棱角分明的线条勾勒出一张严肃的面庞,军旅气息呼之欲出。   “如你所见,李斯特子爵是一位瓦伊凡人,维多利亚军队中有大量瓦伊凡人服役,子爵的先祖正是依靠战场上的军功成为维多利亚的贵族,现在已经是维多利亚军功贵族之中的代表家族之一了,说起来,作为维多利亚贵族体系中的中坚力量,子爵的家族与诗怀雅家族也有颇多联系。”   诗怀雅?   这里冒出来的熟悉名字让林逸不禁多看了讯使两眼,却发现这位喀兰贸易的领头人偷偷对他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是打算从诗怀雅家族这边寻求突破吗……   虽然诗怀雅家族已经扎根于龙门,诗怀雅也安心在龙门近卫局供职,不过严格来说,诗怀雅家族却并不属于炎国,而是拥有漫长家系的正统维多利亚贵族,无论是从家系来说还是从财力上来说,诗怀雅家在维多利亚贵族圈子里仍然保持有相当的影响力。   若是能挂靠在诗怀雅家族的名义下,那么说不定能借用诗怀雅家族的影响力混过这一次临检。   林逸心领神会地对面前的维多利亚空骑士伸出手:“你好,李斯特子爵,我是天灾信使奥尔芬斯,经由诗怀雅家族的介绍登上这艘空艇,在喀兰贸易的朋友们帮助下来到叙拉古。”   李斯特看了一眼林逸伸出来的手,没有握上去,而是扫过林逸伪装用的机械耳朵和尾巴,略微的皱起眉头。   “证据。”   稍显冰冷的语气让林逸微微一愣,而一旁的讯使则接过话头:“请问是什么证据?”   “诗怀雅家族的介绍信,或者其余什么能够证明你们与诗怀雅家族有关系的东西。”   林逸与讯使交换过一个眼神。   其实证据倒是很好找,空艇的仓库里还有诗怀雅家族的物资呢,不过让两人感到有些诧异的是这位李斯特子爵的态度。   如果说是面子果实不好用,这位子爵公事公办就好,会向他们要求证据显然是诗怀雅家族的面子起了作用,可是既然起了作用,为什么又要摆出这种冷漠的态度?   讯使的疑惑比林逸还要更深一层。   常年在外面跑生意的他与这位李斯特子爵也打过一些交道,了解更加详细的情况。   叙拉古虽然与乌萨斯或者大炎这样的大国不一样,没有一个强势的政府也不存在集中的军事力量,所以允许维多利亚在叙拉古的主要城市进驻军队,但是比起卡西米尔那种近乎完全被维多利亚资本渗透,又或者某些边缘小国也不一样,整个叙拉古的驻军加起来只有两个骑士团,约莫两千人。   陆军第14骑士团与皇家空军第11空中骑士团,后者的总部设置在帕勒莫,而李斯特子爵正是这一支骑士团的团长。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物是不需要执行空中巡逻的任务。   当然,李斯特子爵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第11空中骑士团向来以纪律严明著称,所以讯使一开始也没有多想,但是现在联系上子爵这有些诡异的态度,讯使立刻意识到可能是某些事情导致这位子爵大人心情并不怎么愉快。   讯使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直接抛出心中的问题,他从怀里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一封信:“这是碧翠克斯·施怀雅写给我的亲笔信,上面希望我带着奥尔芬斯先生前往叙拉古,冒昧地问一句,子爵大人认识这位诗怀雅小姐吗?”   “不用担心,那位小姐不一定认识我,但是我认识她,很多人想必都认识她,她小时候在授勋仪式上的发言令人印象深刻,对诗怀雅家族今后五十年的繁荣不再有任何疑问。”子爵接过信封,迅速地浏览过一边后抬起头看向林逸,“奥尔芬斯先生,请问你身上是否有诗怀雅家族发行的黑卡?”   林逸确实有这样一张卡,就是拜松给他的那张诗怀雅家发行的黑卡。   林逸叫来莫斯提马,从莫斯提马的挎包里翻出这一张黑卡交给李斯特子爵,后者拿过黑卡反复检查过卡片之后,将黑卡交还给林逸时,紧绷的表情明显缓和下来。   “既然你们是诗怀雅家族的贵客,那么我就不追究你们没有提前登录过航线的事情,空中骑士团会为你们开道,引领你们前往帕勒莫,在那里你们可以得到妥善的维修,当然,这个钱需要你们自己出,我会向西西里女士担保你们的身份,你们可以在帕勒莫自由活动,只是离开的时候记得来骑士团驻地找我报备。”   子爵的话语让林逸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需要有人担保才能自由活动,一般来说具备一定规模的城市都不会管制到这种地步吧?   况且帕勒莫可是拥有空港的城市,根据林逸从旅游杂志上的了解,叙拉古的移动城邦多是中小型的移动城邦,还有诸多固定聚居地,类似帕勒莫这种具备空港的大型城邦屈指可数,这么一做钢铁怪物游离在帕勒莫北部地区,是整个移动城市网络的核心。   这样的城市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采取高压管制了。   若是往上追溯,上一次出现类似管制的时期,应当是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的前后,那时候各个传承已久的黑帮家族在阳光之下要分出你死我活,以至于那段时期整个叙拉古都陷入进杀伐的气氛之中。   林逸向讯使看过去,而讯使注意到林逸的眼神,直接问道:“请问帕勒莫出现了什么事情吗?”   李斯特子爵抬起眼看向讯使,那一瞬眼神中的凌厉让讯使差点握住弯刀,不过很快子爵眼神中的凌厉就散去,他将信纸收好放进信封,重新递给讯使:“不用在意,那些事情与你我无关,只是西西里女士处理掉一些不懂规矩的外来者时发现一张有趣的名单,据说那张名单指出一些低劣的背叛者,那些狼崽子的家族议会在商量怎么处理这些名单的时候出现一些小小的分歧。”   “让整个帕勒莫都变得神经兮兮的小小分歧?”   李斯特看向说话的人,德克萨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众人的身边,注意到这是一位鲁珀族的女人后,子爵放下警惕,摇摇头说道:“是的,小小的分歧,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打起来,不是吗?”   德克萨斯一时语塞。   她很清楚叙拉古的统治方式,早在德克萨斯家族还没有灭亡的时候,叙拉古的统治方式基本就是不同的家族控制着不同的城邦,固定定居点的家族从属于小型移动城邦的家族,小型移动城邦从属于中型,中型从属于大型……这种脆弱的联系在过去指向一个名为“德克萨斯”的顶点。   现在顶点被人摘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家族会议,她完全可以想象到那些家族的掌舵人拍着桌子口水四溅放狠话的模样,的确如李斯特子爵所说,只要没打起来,那么事情就尚且还在控制之中。   但也只是尚且……   德克萨斯沉默地看向空艇行进的方向,而林逸从德克萨斯脸上细微的担忧收回眼神,多问了一句:“那些不懂规矩的外来者是怎么回事?”   “莱茵生命的人资助一个奇怪的宗教组织对七丘之城之一的统治者家族发起叛乱,造成不小的麻烦,西西里女士去处理了这件事情,然后就——”   林逸竖起手,打算子爵大人的话,不可思议地说道:“等等,你说谁和谁勾结?”   李斯特奇怪地看了林逸一眼,重复了一遍。   “莱茵生命与一个民间教会组织。” 第二百八十九章:先来者与后来者   一月底的帕勒莫本应该是一座很热闹的城市。   从一月初的糖果节到四月的提灯祭,一年的三分之一时间内,整个叙拉古北境都沉浸在节日的狂欢之中,而这节日的气氛在往年也会吸引来叙拉古旅游的客人,大量的流动人口在帕勒莫进行中转,随后或是搭乘定期停靠的小型城邦,或是顺着帕勒莫的行动路线抵达叙拉古各个风景宜人的小型定居点。   这大量的旅游人口便是叙拉古的经济收入支柱之一,而另外的支柱则是作为奢侈品输送向全泰拉富裕家庭的手工艺品,以及精密机械,贵重金属,化工化学等对外的大宗贸易,而这上半年的期间往往也是大宗对外贸易进行的集中时期。   往来的商业空艇堆满空港,订单随之而来,忙碌的众人能听见小心城邦的接近汽笛,金属的长鸣之中,远方的烟囱慢慢靠近,那些装满集装箱的货运城邦会沿着帕勒莫前进的轨迹慢慢靠拢,最终与各个接驳区对接,然后就是他们这些搬运工人忙碌一天的开始。   阿莫尔拿下嘴里的烟头丢在一旁,望着接驳区拉开的封锁线一阵烦躁。   与接驳区对接的货运城邦已经停留了一个月,从各个固定定居点拉来的货物满满当当地堆在里面,但是这警戒线一拉,不仅里面的商人出不了货,他们这些讨生活的搬运工人更是没了活,那些赚大钱的老爷们倒是不在乎压一压货,反正也会有来自家族议会的补偿,但是谁会管他们这些搬运工的生活?   “有消息这样的封锁会持续多久吗?”   阿莫尔点上另一根烟时,一边和他一样穿着蓝色工人制服的鲁珀族突然开口。   他瞟去一眼,咬着香烟说道:“你遮一遮眼睛上的伤口,还有收一收表情,别以为穿上一件满是汗臭味的搬运工人服装就能遮掩你身上的血腥味,我说真的,你要是被人认出来,别怪我到时候直接将你卖了。”   阿莫尔看见打工人的工友向这边看过来,触及到那双银色的瞳孔时,眼神中对于生命的漠然令这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常年混迹在灰色地带的老油子也不免为之一寒。   这人绝对杀过人。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莫尔就在心中认定了这个猜测。   还不是那种过失杀人,就是抱着杀人的目的去杀人,而且也不是什么抽杀,就是因为有必要,所以就杀了。   说不定就是杀人的职业呢。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阿莫尔绝对不想要接下这自己找上门的生意,像他这样游走在灰色领域的人的确会接下一些不太妙的生意,例如给一个明显身份有问题的家伙提供住所,但是接纳一个偷渡犯和接纳一个杀人犯的危险程度是两回事,更别提一个愉悦杀人犯了。   阿莫尔撇开眼神,稍稍向旁边挪了挪,尽量好声好气地说道:“还有那啥,如果你愿意价钱,我可以给你搞一些毛发染剂,你这银发银眼的在帕勒莫太惹眼了,纽芬兰家族都是这样的毛色,小心那帮家伙找上门来。”   纽芬兰家族。   微妙的名字让拉普兰德的耳朵抖了抖,她看向身边又换上一根烟的鲁珀族男人,压低声线模仿少年的声音开口:“那个家族不是已经覆灭了吗?”   “重建了嘛。”阿莫尔朝天上指了指,“西西里女士的决定,找到一些好像是纽芬兰后裔的人重建了纽芬兰家族,现在也是家族议会的一席,女士叫他们咬谁他们就咬谁,听话着呢。”   阿莫尔话语中的讽刺十分明显,拉普兰德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借用纽芬兰家族的名义扶持自己的势力,增加在家族议会的话语权,倒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操作。   她也无意为曾经的家名被人顶替而愤怒,过去的生活与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会重新回到叙拉古也只不过是因为得到德克萨斯也会来这边的消息罢了。   只是没想到她似乎比更早动身的德克萨斯还要早到一步。   借用罗德岛的渠道混入帕勒莫之后,她第一时间就开始打听德克萨斯的消息,不过却没有得到有喀兰贸易的商用空艇停靠的消息,后来她又找到蛇头组织,打断了小二十号人的腿,也没有找到有疑似德克萨斯的人偷渡进来的消息,这一番忙碌下来,倒是在帕勒莫封城之后把自己给困在里面了。   好在拉普兰德对于叙拉古黑帮那一套也算熟悉,很容易就找到一个专门给身份有问题的人提供掩护的中间人,不过这样的伪装能撑多久也不好说,这得看帕勒莫家族议会的后续行动,他们是否进行全城的搜查,如果进行搜查,搜查的力度如何云云。   “今天家族议会有什么消息吗?”   拉普兰德拉低自己的帽檐,利用帽子的阴影遮住左眼的伤口,将自己藏在箱子与箱子的阴影之间。   阿莫尔再次看向接驳区的封条,站起身无奈地说道:“谁知道呢,我们这种帮派最底层的人员怎么可能知道上面的大人物怎么想,不过应该还是没啥结论吧,如果有了什么结论,相关的命令早该让我们这些底层人员鸡飞狗跳了。”   “帕勒莫以前有过这样的封城措施吗?”   “除了围剿德克萨斯家族的那一次吧,你也是鲁珀族,应该知道帕勒莫以前就是德克萨斯家族在控制,现在那倒霉催的死光了,家族议会就取代了德克萨斯的位置,现在得有帮派的共识才能将帕勒莫使唤起来,像是封城这种需要全部人同意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么频繁发生。”   阿莫尔和同样等在接驳区的工友们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提着自己的包沿着沿着房子与房子之间的巷道向着常去的小酒吧走去。   “天知道这一次是因为什么事儿才封城,动静闹得可不小,听说连维多利亚那帮骑士老爷都惊动了,这些天抬起头就能看到天空中那些骑士老爷的身影,就是在帮着家族议会维持空中秩序呢,不过也维持不了多久,再过不久怕是空港的停泊位都要满了,再不解除封城让货物流通,总不至于让后面来的空艇一直在天空围着空港打转吧?”   维多利亚的驻外部队一般不插手当地事务,只有在当地政府提出相应的请求的情况下才会考虑是否介入,至少在叙拉古这种当地势力以某种形式团结起来的地方是这样。   拉普兰德还记得五年前,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的时候,维多利亚的驻外部队就在一片混乱中保持中立,给混乱的局势保持住最后一丝安定,她和德克萨斯还伪装后去维多利亚驻外部队建立的中立地区蹭过一波保护,那时候的骑士团长好像还是一个刚刚分配过来的年轻贵族,大概都没有三十岁。   不过那也是特殊时期的特殊现象。   更长的时间里,维多利亚的骑士老爷看不起帕勒莫的黑帮分子,而帕勒莫的黑帮分子也看不惯骑士老爷们的假正经,两边的关系可算不上多好。   拉普兰德抬起头,视线越过房间与房间之间的晾衣线,投向更高的天空。   空骑士组成的队列从碧蓝的天空游过,骏鹰骑士排列在两边,护送着一艘看上去破皮烂烂,充满现代夸张艺术风格的空艇缓缓向空港方向。   “那玩意儿是怎么回事,刚刚从天灾中跑出来吗,怎么拦成这个样子,也不怕掉下来什么零件儿砸死人?”   阿莫尔的碎碎念中,拉普兰德虚起眼睛,一百米的高空也不算特别远,她隐约能看见那些被刮蹭得不太完整的空艇所属标志——一个她找了有一段时间的标志。   “那是喀兰贸易的空艇……”   拉普兰德低声自言自语。   根据她得到的消息,德克萨斯应该就是和那个魂淡天灾信使上了喀兰贸易的船一起跑了,而她打听了最近一个月的航班来往,可以确定天上飘着的这破空艇是一个月来第一兽属于喀兰贸易的空艇。   “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低下头就像空港方向走去,而走在前面的阿莫尔听见声音回过头,看见走远的拉普兰德一个激灵,赶紧跟过去问道:“唉唉唉,你这是干嘛,别乱跑啊,这个方向是前往下城区的,那边可不比接驳区这边,那边可是有家族议会支持的政府警察巡逻的!”   “那些爪牙也不会看着一个人就抓起来吧?”   那倒是不会,但是你也不照照你自己啥样子,那副愉悦犯的气质可不就是把“我有问题”四个字摆在脸上嘛!   这话当然不能直接说出来,阿莫尔也不想去招惹这么一个愉悦犯,所以他换了一个委婉一点的说法:“主要是你这身皮毛太惹眼了,叙拉古的政府本来就是家族议会的管家,现在其职能完全交给重建后的纽芬兰家族,那些人对于白发银眼听敏感的。”   “啧。”   拉普兰德轻轻咂嘴。   她倒是并不在意在帕勒莫引起骚动,不如说一个黑帮掌握的城市表面上无论如何繁华,每天总会发生一些或大或小的事件,一个月总有些各种各样的事务所因为诸如煤气爆炸,水管爆炸,总之有东西爆炸了之类的原因飞到天上去,除非是演变成外交事务,哪怕是有关人命的案件,警察也不愿意浪费自己泡吧的时间。   只是这个时间点却有些微妙。   家族议会封城的情况下,一点点火星都可能迅速放大,然后引来叙拉古真正的掌权者注视。   例如西西里女士。   拉普兰德见过那位主持家族议会的女士,而正是那一次见面,德克萨斯才成为企鹅物流的一员,而她则被介绍到罗德岛进行矿石病方面的治疗,顺便为罗德岛处理一些不太能放上台面的事情。   这个名字足以让拉普兰德稍稍收敛自己的疯狂。   她目送着空艇划过天空,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对身边的阿莫尔问道:“你听说过柳德米拉这个名字吗?她应该在这里的一家孤儿院长大,多半是一家会收容矿石病的孤儿院,这样的孤儿院应该并不算多。”   会收容矿石病患者的孤儿院当然不多,阿莫尔脑海里就只有一座这样的孤儿院,顺着这个孤儿院,他甚至发现自己听说过柳德米拉这个名字。   叙拉古的城市里养出一条有乌萨斯名字的狼,这事儿和那家孤儿院一样,也不算多。   “我知道,不过你打算做什么?”阿莫尔迟疑了一下,“那家孤儿院的院长,老罗伯特是一个老好人,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他会教我们这些人的孩子坑蒙拐骗以外的知识,而且那就是个老好人,从来不掺和帮派之间的纠纷,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拉普兰德看着空艇淹没在明媚的房屋背后,她低下头,立于阴影中轻声开口:“放心,我不会对那位院长做什么,只是去等一个人。”   .   .   .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贫民窟内的孤儿院?”   “雪山之灵”在维多利亚空骑士的引导下顺利入港停泊后,讯使跟着李斯特子爵去空港进行相关的登记手续,而林逸在空港的站台上看向身边的弑君者。   “那么,弑君者,接下来你来带路吧。”   W和霜星因为感染者的缘故,为了避免麻烦而留在空艇内,可颂和空带着三只小熊打算在这个著名的旅游都市到处逛逛,莫斯提马说是有私人的事情需要处理,而能天使则把自己挂在莫斯提马身上当挂件。   结果现在林逸身边就只有弑君者与德克萨斯两匹不太对付的鲁珀族少女。   前者是因为按照与罗德岛的契约,林逸要把这家伙送回那一个将她抚养长大的孤儿院,至于后者可以算是林逸的向导,毕竟林逸对于这个城市的了解仅仅来自于旅游手册的宣传,而所谓的旅游手册是不会写上贫民窟平均多少步会踩到一坨狗屎这种事情的。   既然要在贫民窟活动,那么自然需要德克萨斯这种经验丰富的向导,况且德克萨斯自己也希望去贫民窟找到一些情报贩子,打听打听关于猎狼人的事情。   “在这里叫我柳德米拉就行了。”   弑君者眼神复杂地望着没什么变化的空港,与龙门的机械建木不一样,帕勒莫的空港更像是一个多向的火车站,红砖铺设的场地带着专属于旅游都市的优雅与闲暇,一如下方的整个移动都市那般。   “还有,在老罗伯特面前帮我保守秘密,不要说起整合运动相关的事情。”   “老罗伯特?”林逸重复着这个第一次从弑君者嘴里听到的名字。   “抚养我长大的人。” 第二百九十章:帕勒莫的贫民窟   泰拉世界里,移动城邦的结构其实大同小异,不过建立在这些平台之上的城市却多种多样。   不同于灯红酒绿,充满现代化气息的龙门,巴勒莫虽然也是同样的大型移动城邦,但是漫步其中却更像是走在一个藏在时间中的中世界小城,很难看见龙门那种高楼广厦,基本上很少看见超过五层的建筑,从空港所在的中心向外蔓延,整个城市如同梯田一般缓缓展开,大致上可以分为三个区域,分别是上城区,下城区,以及贫民窟,或者说是棚户区。   从上至下,三个区域的配套生活设施的质量依次下降,而人们根据收入也自然地分开三个阶层,上城区的居民是高收入群体,下城区则是中产阶级的范围,至于贫民窟则大多生活着那些没有固定工作,只是依靠着一些日结的零工过活的人。   不过与龙门的贫民窟不一样,帕勒莫的棚户区与下城区之间并没有厚实的玛利亚墙,这里的人也没有被排斥在帕勒莫之外,所以明面上还会有来自政府的警察维护秩序,除此之外,黑帮分子们也彼此保持着默契,没有明目张胆地将那些应该在阴影中进行的交易摆上台面。   很多时候,代替懒得来这边的政府警察,那些在棚户区有话语权的小帮派会主动去维护自己管辖范围内的秩序,他们代替警察进行民事纠纷的调解,进行人口普查,乃至于一些案件的调查,久而久之,生活在棚户区的人看见象征着黑帮分子的黑色西服,甚至比看见警察还要亲切。   从空港乘坐缆车来到下城区,又从下城区转电车来到棚户区之后,林逸和德克萨斯跟着弑君者在棚户区兜兜转转,棚户区的交通系统远没有上下城区那么完善,弑君者一边带路,一边随口介绍着这里的规矩。   “帕勒莫这边,政府警察的工作其实主要是保护外来的旅客,本地人的事情本地人自己会处理,很多时候警局都不会管本地人的事儿,因为帮派早就划分好地盘,只要你在谁的地盘里出身,就意味着你是哪个帮派管理的人,警察很多时候不愿意惹这些麻烦,如果遇到一些好心的警察,会提醒你该去找那个帮派的话事人,诺,看见那边抽烟的了吗?”   弑君者对路边两个穿着黑西服抽烟的男人努了努嘴。   “那些人就是管理这一条街的话事人,如果你没有落下每个月的保护费,有什么大事儿小事儿都可以去找他们,一般来讲小事儿都会拉你一把,不过要是背景比较复杂的事儿,他们也不一定会管,得看他们帮派有没有本事儿处理这事儿。”   林逸从路边的黑西服上收回眼神,惊讶地说道:“也就是说那些比较棘手的事儿,他们也会管?”   “不然呢?”弑君者白了一眼,“管理一条街光是每个月收保护费都是一大笔钱,下面可有不少社团盯着这个位置,要是你收了钱却什么事儿都不给办,家族议会是会直接把管理街道的权力交给其他社团,反正对于上面的大人物来说,谁给的孝敬不是孝敬,为什么要留一个酒囊饭袋去收钱?”   “听上去还不错啊,至少比龙门的贫民窟要健康许多。”   “龙门,哼,那地方的人也敢称呼自己是黑帮?”弑君者轻哼了一声,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轻蔑,“一帮蛀虫罢了。根本不懂黑帮的规矩与美学,拎到叙拉古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家族议会驱逐出境,太low了,那套把戏几百年前叙拉古就不玩了,把自己人都养成瘾君子算什么事儿,用炎国自己的话来那样的行为就是竭泽而渔,迟早翻船。”   “叙拉古不这样做吗?”   “要是那么做了,叙拉古早就没了。”   弑君者轻哼一声,正想要解释,眼角却瞥见路边的水果摊上有便宜苹果,她停下脚步,回头招呼一声,“你想要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可以问那边那头狼,我先去买点东西。”   从摇着尾巴向水果摊跑去的弑君者背影收回眼神,林逸看向从企鹅物流的制服换了一身红色衬衫与方便活动的短裤,插有剑柄的武装带将原本穿衣显瘦的身材完全衬托出来,外面再罩着一层充满塑料质感的防护型外衣,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沉默的保镖。   注意到林逸询问的眼神,德克萨斯才淡淡地开口:“叙拉古不允许下面的小帮派插手药物生意,药物的滥用更是明令禁止的事项,敢插手就要做好被除名的准备,因为那些小帮派完全没有对外贸易的途径,生产出来的东西不仅劣质,还只能在国内销售,只会养出来一帮没用的废物,所以只有大家族才有资格插手这方面的生意,他们伪装成药物公司或者化学公司,然后将加工好的药物输送境外,同时叙拉古各个城邦都有他们投资的戒毒所。”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林逸在喷泉前的长椅上坐下来,等着弑君者杀价回来,“这样不是会少很多收入吗?”   “这份收入只是让他们的账户更好看而已,并不能实际提升大佬们的生活,不要把叙拉古的黑帮大佬都想成肠肥脑满的蠢货,每一个能活到现在的大佬都不会如此短视。”   德克萨斯摇摇头。   “药物一旦在城邦内泛滥会很麻烦,富人喜欢尝新鲜,穷人想要逃避现实的压力,如果不加以控制,城市会很容易沦陷,到时候整个城市都会陷入某种周期性的瘫痪。要么入不敷出的投入大量药物满足城市需求,要么就只能看着一个城市的劳动力完全丧失,无论怎么算都是亏本的买卖,所以德克萨斯家族时期就采用很严厉的方式禁止药物在叙拉古的滥用,对于那些私自制作药物的黑帮分子进行制裁,或许是我以前做过的唯一有意义的事情。”   德克萨斯的耳朵稍稍耷拉下去,声音虽然没有变化,但是林逸敏锐地察觉到德克萨斯的消沉。   自从来到叙拉古之后,或许是主动接近自己的过去,也有可能经历过天灾之地的那一段互相托付信任的经历,德克萨斯明显有些放松自己的表情管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在林逸面前才会这么松懈,但是至少林逸捕捉到了这一丝消沉。   林逸眨眨眼,笑着说道:“所以你也是秧歌star?”   “秧歌star,那是什么?”德克萨斯耳朵抖了抖,有些疑惑地看向林逸。   “啊,怎么说呢,那是一个从东国流传过来的故事,讲的是一个黑帮分子因为看不惯药物的滥用,于是和一群有问题的小伙伴一起推翻帮派的故事。”林逸在大腿上摊开双手,一个如同玩偶一样的骑士之影从他掌心立起来,“正好,那些小伙伴也有一种叫作替身的能力,可以具现出来一些代表自己的虚影哦,和我们还挺像的吧?”   德克萨斯看向林逸掌心的虚影,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林逸这么自由地控制虚影,但是每一次看见都还是能感到一种由衷的感叹。   真就不当人啊……   从触及到那一面墙,第一次凝聚出虚影,到现在能够自由地具现出虚影甚至能一定程度上自由控制虚影的大小,到现在为止也只不过过去大半个月的时间,就算教导这方面技巧的是卡西米尔十王,但是这个学习速度也令人瞠目结舌。   叙拉古与卡西米尔的骑士传承一样,也有一套指向触及那一面“墙”的方法,曾经的德克萨斯家族就用这样的方法来训练死士,但是每一期的训练生中像是德克萨斯这样能真正触及到那一面墙的人少之又少,更多的人也就止步于掌握暗杀术的程度,然后死于不知道哪一次任务。   德克萨斯第一次触及到那一面墙是在高塔之下埋葬同伴尸体,在极端的愧疚与茫然无助之中,她第一次在汹涌的感情中触碰到那一扇门扉,而第一次凝聚出虚影则是在半年之后的训练生最终测试之中,在生存的压力下具现出群狼的虚影,而直到现在,她也没能完全掌握好虚影的力量,只是能利用虚影的存在来强化“剑雨”的技能。   从最开始到现在,经历的时间需要以年来计数。   就算是这样,德克萨斯也算是泰拉大陆中的佼佼者,企鹅物流能够在龙门拥有特殊的地位,除了背后的企鹅摆平了官面上的麻烦以外,干员们的战斗能力也是最大的保障之一,其中德克萨斯更是中流砥柱,以德克萨斯的性格虽然不至于将这样的事情当成骄傲,但是她也一度以为自己或许能算是天才。   直到发现身边的这家伙用半个月的时间就超过了自己。   德克萨斯还记得碧洛迪丝小姐回去卡西米尔以前,还在萨弗拉人开的小酒馆里大喊着“这合理吗”灌了一肚子啤酒。   这显然不合理。   德克萨斯撇开眼神,决定不去看那个玩偶一样的骑士虚影,随口说道:“那不过是故事中的事情了,叙拉古这边有自己的秩序,底边的帮派可能随时更换,但是上面的帮派绝对不可能被几个人给搬倒,如果真的出现那样的事情,那么就意味着整个叙拉古都要翻天覆地。”   “话别说那么死, 你不觉得现在帕勒莫的气氛就很古怪吗?”   弑君者的声音从一旁插进来,德克萨斯抬起手接过弑君者丢过来的苹果,她留了一个心眼没一口咬下去,而是掏出随身的小刀在看起来红润的苹果上一挖,然后看着向果核里钻进去的蛀虫挑了挑眉毛。   “呃,弑君者,你买的苹果好像有问题?”林逸看到被德克萨斯扔掉的苹果,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棚户区卖的东西是这样,别以为这里的人穷就很善良,人精着呢,不留神小心人都被坑没了,不过那个苹果是我故意的。”弑君者将抱着油纸装好的苹果走过来,挑出一个红润的递给林逸,“这个就没事,还有,我说过这里叫我柳德米拉就行,弑君者这个称呼我不想被人听见。”   林逸接过苹果,在弑君者期待的眼神下用衣服擦了擦咬了一口,除了味道淡了一些,倒是正常的苹果。   “抱歉,我还有些不习惯。”   “没关系,等下别忘了就行了,我不想把整合运动的事情暴露给孤儿院的人,那里只有一个倔老头和一些孩子而已。”   弑君者的尾巴甩了甩,从喷泉的广场转向另一条道路,她没有拿出油纸袋里的苹果来吃,那大概是给孤儿院的人准备的东西吧。   跟随者弑君者,他们很快走上一条比较寂静的小路,两侧的房屋逐渐变成稀疏的青草与路灯,一个小小的教堂立在道路的前方。   弑君者的脚步渐渐变得慢了下来,拖在身后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变成一根直挺挺的棒槌,就算是林逸都能看出来这肉眼可见的近乡情怯,在那尴尬的氛围快要把林逸给淹死之前,林逸抬手想要拍拍弑君者的肩膀,让这家伙冷静一些。   他伸出手,却拍了个空。   手落下去的时候,弑君者动如脱兔,一下子从林逸的手下消失不见。   身边的德克萨斯几乎是在同时竖起耳朵,她耸了耸鼻子,皱起眉头说道:“有血腥味。”一个可怕的想法游过林逸的脑袋,不过很快德克萨斯就接着说道,“气味不浓,应该是斗殴,不过得拉着点那家伙,她要是把整合运动那一套用在这里,要出事的。”   林逸点点头,立刻和德克萨斯沿着小路追了过去。   教堂的围墙与正门出现在两人眼前,几个穿着黑西服的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下哀嚎,而弑君者已经冲进院子里,一道影子已经摸向其中看上去像是头领的人身后,匕首直指那人的背心。   “柳德米拉,住手!”   林逸的叫声与另一声叫声重叠在一起。   弑君者的匕首静止在那人的背心上停下来,而林逸这才看见一个老人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上去像是刚刚被揍了一顿。   “住手,米拉。”   老人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再一次开口。 第二百九十一章:你虽然钓到鱼,但是___没了   “住手,米拉。”   弑君者的匕首停在黑帮头目的背心,她眼神复杂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老人,那干瘪佝偻的身躯与与之相反的矍铄眼神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时间仿佛没有在这个老鲁珀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连声音也是如此。   自己小时候在棚户区逮着那些欺负孩子的流浪人狠揍的时候,这个老人一直都重复着这样的话,好像只要他们放下拳头就不会被欺负似的。   像个笨蛋一样。   弑君者慢慢放下手中的匕首,被她抓着的黑帮头领立刻反应过来,这小混混的袖子里落下一柄蝴蝶刀,向前踏出一步,翻转的刀刃猛地刺向放下戒备的弑君者。   砰!   院子内的铳响惊了所有人,弑君者看着手里的刀具与指头一起飞走的黑帮头领,顺手在哀嚎的黑帮头领脖子上一敲。   哀嚎的男人软软地倒下去,而弑君者则是看向站起来的老人,眼神中游过一丝复杂。   最终那复杂的眼神变成一声略带讥讽的冷哼:“他们还会再来的,你明明知道不给这些人一个教训,他们根本不会有所收敛。”   老人没有理会弑君者的嘲讽,而是看向老人的身后。   与那双眼神接续的时候,林逸才发现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庞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   战士的眼眸。   很难形容那一种特殊的感觉,若是在龙门的林逸可能仅仅是觉得这是一个很有精神的老头子,但是经过碧洛迪丝的锤炼,他发现自己可以很清晰地分别出这个老人也并没有过多掩饰的战士气质,那种跨越生死的豁达与无畏和实力无关,完全是一种心境的体现。   “拉特兰的铳,但你又不是拉特兰的人,现在可不怎么能拉特兰托付自己的守护铳,看样子小米拉的离家出走可以在晚饭的时候成为一个好故事。”   老人的视线在林逸身上停了停,就落向更后面将哀嚎的黑帮分子一一打晕的德克萨斯,他沉默地看了德克萨斯两三秒,但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空地上把弑君者扔在地上的油纸袋捡起来,然后将落在地上的苹果一个个捡起来。   林逸和德克萨斯走上去帮忙,而弑君者收起匕首之后,却只是站在那里,像是一匹躲着狼群的孤狼一样只是看着,等到他们收拾完了才突然问道:“喂,老头子,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孤儿院这边上下的关系都打点清楚了的吧,怎么还会有帮派的人来这边搞事儿?”   林逸听出来弑君者话语中仿佛叛逆期少女的反抗,他将手里的苹果递给老人,而老鲁珀却道了一声谢,却没有转过去看弑君者。   “这里的事情与你无关,不是吗?”   老人的话立刻让弑君者炸了毛,一向平静的后者瞬间炸了毛,捞起袖子就像这边走过来。   “你这老不死的——”   “米拉姐姐!”   就在林逸以为弑君者要一拳向老人揍过去的时候,教堂的方向传来不敢置信的惊呼。   弑君者的身体瞬间僵硬在那里,而林逸向那边看过去之后,看见教堂的门扉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修女服,但是在外面套着一身武装防护服,还插着两柄短剑和短弩的少女站在门口,一脸猝不及防的惊喜   “米拉姐姐,你回来啦!”   修女小姐飞快地跑向弑君者,两鬓垂下的发辫都快飞了起来,而弑君者也无奈地转过身,炸毛的尾巴慢慢垂下来,轻轻摇摆,任由冲过来的少女冲进自己怀里,还抱着对方小心翼翼地卸开冲击的力量。   “嗯,姑且算是回来了吧。”弑君者拍了拍少女的后背,声音第一次出现怀念,“好久不见,安。”   少女深深地将自己埋进米拉的胸膛,好久之后才有闷闷的呜咽传来:“真的,真的是米拉姐姐,你真的回来了吗?”   弑君者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她怜惜地看向那挂在少女身上的各种武器,然后将少女轻轻从怀里拉开,弯下身子用自己的鼻子亲吻着少女的鼻子,轻声说道:“嗯,我就在这里哦,安,抱歉,这些年辛苦你了。”   “哇——”   林逸看见那少女再次扑进手忙脚乱的弑君者怀里,而弑君者张开嘴,那一瞬的呼吸似乎也在颤抖。   “那是安,过去常常跟在米拉身后的跟屁虫,和那丫头一样学了一身坏毛病。”   林逸看向身边的老人,后者向林逸弯下身子,略微郑重地鞠躬致意:“谢谢先生刚才的出手相助,若是帮派分子死在这里会很麻烦,我没想到那个孩子刚才竟然真的忘了这里的规矩,想要杀了那个家伙。”   若是没有林逸那一枪,在帮派头领将蝴蝶刀刺入弑君者身体之前,弑君者就会割头领的喉咙。   整合运动的干部经历过的战斗与这些帮派分子不可同日而语,哪怕是有演戏的成分,来自乌萨斯军队的镇压也不是小打小闹,就算在整合运动的干部中弑君者并不是最厉害的那一批,却也不是这些帮派分子能够招惹的存在。   “能告诉我米拉在旅途上遭遇了什么吗?”老人在林逸的惊讶中缓缓问道,“我能感受到那个孩子心中郁积的愤怒与无奈,他被卷进了什么无可奈何的悲剧之中吗?”   “这个……”   整洁运动的事情被弑君者下了封口令,现在被这么一问,林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老人看见林逸这么一副为难的表情,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于是摇摇头说道:“是那个孩子让您不要谈及到她的经历吧,孩子总是会在父母前面逞强,并非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如果是羞于提及的事情更是如此。”   林逸尴尬地挠了挠脸颊,支吾地说道:“倒也不是什么羞于提及的事情,其实她在做一件应该是正确且正义的事情,只不过……”   “失败了?”   老人接上林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话,见到林逸的默认,他叹了口气:“她从小都是这样,将自以为的正义与真正的正义混淆,将自己的热情与生命投入一些虚幻的目标。”或许是觉察不该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些事情,老人立刻改口说道,“对了,这位先生,我姑且算是这座孤儿院的负责人,他们都称呼我是罗伯特,请问您和这位女士?”   “我是奥尔芬斯,天灾信使。”林逸指了指德克萨斯,“至于这位是我聘请的天灾护卫,你可叫她——”   “希琉瑞斯。”   林逸和老人都愣了一下,一齐看向插话进来的德克萨斯,后者面无表情地说道:“代号,希琉瑞斯。”   林逸立刻回过神来,意识到德克萨斯确实是一个不太好在叙拉古提起来的代号,于是顺口说道:“嗯,希琉瑞斯,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那个名字在叙拉古这边神灵的名字吧?”   “天狼希琉瑞斯,现在很少有人会提起这个名字了。”老罗伯特有些感慨地说道,“神灵放弃叙拉古的时候,叙拉古也放弃了神灵,现在还真有在大剧院里能听见这个名字,毕竟还有一些附庸风雅的富贵人喜欢那些古老的歌剧,不愧是博学的天灾信使,听到这个名字就能联想到叙拉古那被人遗忘的存在。”   林逸被这马屁拍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正准备谦虚两句,那边安抚好少女的弑君者牵着少女的手走过来,稍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不客气地说道:“地上还躺着这么多人,你们聊什么呢,老不死,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混帮派的来找孤儿院的麻烦?”   本来还算健谈的老罗伯特瞄了气势冲冲的弑君者一眼,干脆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不说了。   “你——”   弑君者当时就忍不了了,不过在爆发之前被修女服的少女拉住,少女插进两人之间,十分熟练地开始打圆场:“米拉姐姐,是这样的,那些黑西服是来找人的,这些天家族议会把全程的人动员起来寻找可疑人员,然后有些黑西服就找到这边了。”   “那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子吧?”   “本来是这样,罗伯特爷爷让他们搜过了整个孤儿院,但是管理这条街的帮派想要向上爬,所以要死我们与那些可疑人士有联系,非要我们给出一个说法。”   “这是什么操作,他们的证据呢?”弑君者惊讶地看着修道服的少女,“管理这些底边帮派的人可没有那么好糊弄,要是没个说法,被丢去挖矿的只会是那些不知好歹的小帮派啊?”   修道服少女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笑容,弑君者一愣,正准备问话,却听见林逸在一边开口。   “应该是教堂的问题吧。”   “教堂?”   弑君者看着林逸,又看了看这个拉特兰传教时期的教堂改建过来的孤儿院,一脸莫名其妙。   “李斯特子爵说过,有不懂规矩的外来者想要挑战本地帮派的权威,他们扶植了一些民间宗教分子对七丘之城的统治者家族发起挑战。”   林逸该记得龙门的猎狼人就是穿着神父的衣装。   那人自称是飞天意面教派,这些猎狼人伪装成神父在叙拉古活动,一般的民间宗教组织可没有能力对一座移动城邦的统治家族发起挑战,而演变成家族议会的支持人——“西西里女士”亲自前往处理的情况,多半在对抗中统治家族还处于下风。   只有猎狼人组成的飞天意面教有这样的实力。   根据李斯特子爵简单的介绍,拉特兰全面收缩,叙拉古又抛弃本土信仰的现在,那个民间宗教组织鸠占鹊巢地以残留在叙拉古各处的教堂为据点进行活动,若是家族议会下达命令搜索这些人,那么同样以教堂改造而来的孤儿院经过添油加醋,未必不能描述成那些人的一份子。   守规矩的黑帮终究也是黑帮,在无法判别真相的情况下,这些人选择宁杀错勿放过的概率可不小。   不过既然是将弑君者从小抚养长大的孤儿院,这个孤儿院存在的时间至少也有二十几年,想要给这样的孤儿院泼脏水只是凭借教堂这个点未免也有些单薄。   林逸看向地上被打昏过去的黑西服,算上门口的两个,来的人一共也只有五个。   太少了。   这样的人手可不像是来逼迫人就范的人数,况且仅仅只是揍了老罗伯特一顿也不是来赶尽杀绝的样子,反倒像是故意来扬武扬威,让孤儿院血气方刚的人做出一些举动的举措,就比如刚才出来的武装修道女,虽然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但是明显受过很好的基础训练,至少放倒五个敲诈勒索的混混没什么问题。   咻——   林逸皱起眉头的时候,一道鸣镝射向天空,林逸看向墙外蹿起的那一串焰火,微微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的小花招吗……”   “你说什么?”弑君者诧异地看向突然叹气的林逸。   没有人解释弑君者的疑问,林逸身边的老人已经将修道服少女招到身边,让她将苹果拿回教堂里后,接上林逸的话:“很简单的一个陷阱,对吧,其实只要扛过这段时间,失去了理由,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做什么了。”   “你的身体扛得住吗?”   “还行吧,年轻的时候没少挨过打,老了也算是结实。”   弑君者看着林逸和老人的谜语人对话,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德克萨斯寻求智商上的共鸣,但是德克萨斯直接从大衣内的武装带摸出来剑柄,弹出来鲜红的剑锋,一副做好战斗准备的样子。   这种只有自己不明白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好在没有让弑君者懵逼太长的时间,教堂外突然有密集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大量的车辆向这边靠拢,还有一台工程叉车径直撞翻围墙,压倒院子内的果树和蔬菜田,嚣张地在院子内停下来。   一群鲁珀人从外面涌进来,黑西服的狼群瞬间将这个院子包围的严严实实。   黑色的西服中慢慢走出来一个白色西服的身影,一个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的中年鲁珀族男人笑嘻嘻地走进院子。   “多么值得纪念的返乡,我们的米拉小姐又一次将麻烦带了回来。”   那人讥笑地看向弑君者,然后转向沉默的老人。   “老罗伯特,你公然反抗负责搜捕那些可疑分子的人员,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二百九十二章:信   “所以,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棚户区修修补补的三层木质小屋的顶层,拉普兰德用脚踩了踩被自己打昏的一个黑西服,从黑西服手里抢过来一个拉线的示警器,不过她是在拉线之后才摸上来的,手里的一次性示警器早已经被拉响。   十几辆面包车横七竖八地将目标的教堂给围起来,一辆叉车还干脆撞进墙壁,哪怕是远远看过去,拉普兰德也能看出来这里面的不怀好意,更别说这些混帮派的从以前到现在审美真是一点都没变,天知道为什么这么喜欢统一的黑色西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的身份。   大概是管理这条街的小帮派,一般来说,这十几辆面包车上下来的这近百号人已经是一个小帮派的全部了。   “他们是管理这一条街的话事人。”   阿莫尔担惊受怕地看着被拉普兰德踩在脚下反复摩擦的黑西服,心中直呼后悔。   天知道怎么带个路就能遇到这种事,这些底细不明的偷渡者有的是方法跑掉,可是他还要在这里讨生活,这直接和话事人怼起来,那自己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要不也找个地方避避风头算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我想问的是他们在干嘛?”   拉普兰德看向被包围起来的院子,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高兴地甩起尾巴,她不会急着去插手现在的局面,不如说这些帮派分子要是能逼得德克萨斯回到以前的模样,那才是她最想看到的画面。   只不过那也只是脑中的妄想。   这些边缘的帮派分子给德克萨斯提鞋都不配,而且德克萨斯……好像稍微有一点不一样了?   拉普兰德嗅嗅鼻子,德克萨斯的味道稍稍有些奇怪,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也许是回到了叙拉古这片大地?德克萨斯在龙门积累下来的那份懈怠有些松动起来,总有一种渐渐开始回归的错觉。   “他们可能是在找人吧?”   阿莫尔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他看了看被拉普兰德打昏的人,不想去挑战这女人的疯狂,老实地说道:“我听说这些天黑西服都在找莱茵生命的人和一些奇怪的宗教分子,不过大家对老罗伯特知根知底,我小时候老罗伯特就在这儿经营孤儿院了,他们知道老罗伯特不是可疑分子,不过……”   身后的声音停下来,拉普兰德回过头:“不过?”   “不过这条街的话事人和老罗伯特有些不太对付。”阿莫尔注意到拉普兰德有些不太耐心的眼神,赶紧说道,“这条街的话事人叫作阿昂佐,很小就是混在帮派里当小偷,你知道这里能混上帮派的人都比一般人要高贵一些,他曾经偷到教堂里好像是被老罗伯特抓住给揍了一顿,后来他一直扬言要报复,但是没见着行动,估计是被人劝了下来,大家都对老罗伯特挺熟了,那些矿石病的孤儿也需要一个去处,所以以前应该没人响应他的话。”   “然后现在成了话事人来报复吗?”   拉普兰德轻笑一声,她看向那些黑西服中扬武扬威的白西服,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   她对这些废物没有什么兴趣,这些人对德克萨斯不能形成足够的威胁,根本没办法让德克萨斯变回去,她踩着脚下的观察哨,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要不要换上这人的衣服下去给德克萨斯一个惊喜,但是低下头的时候,她才发现一只黑猫静静地趴在昏迷鲁珀的一边,蓝宝石的双眼静静地看着自己。   拉普兰德可以确定自己上一次低头之前,那里没有任何东西。   她的全身一瞬间紧绷起来,但是看着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猫眼,紧绷的肌肉随着呼吸又慢慢弱了下去。   她抬起头,看向领着自己过来的鲁珀族男人的方向,阿莫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安然地睡在一旁,而那个位置站着一个无影的身影。   浑身罩在一袭漆黑薄衫之中的女士如同脚边的黑猫一样安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一只就在那里,女式帽垂下的黑色丝帘遮住一张看不出年岁的姣好脸庞,一只蓝色的阳伞靠在她的肩膀,从伞骨垂下的风铃在微风中摇曳,却没有荡出任何声响。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环境,但是拉普兰德知道这种认知才是幻觉。   略微僵硬的肌肉牵扯开一个笑容,癫狂如拉普兰德在这个时候也按照贵族小姐的礼仪含蓄地颔首:“午安,西西里女士。”   .   .   .   林逸稍稍走了走神。   有那么一瞬,他感觉到一些古怪的能量波动似乎在较近的地方闪烁,不过来去之快,让人只觉得是一种错觉,就连体内的机械的部分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老罗伯特,我在等你的答案,你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吵闹的声音让林逸转过头,他看向耀武扬威的白西服鲁珀,然后看向一边沉默的老罗伯特。   老人要摆平这些鲁珀其实很容易。   虽然老罗伯特的身躯干瘪佝偻,但是从先前挨了一顿毒打还能爬起来来看,力量仍旧寄宿在那具身体之中,不过看起来老罗伯特似乎并没有想要动用那种力量的样子,他在沉默之后没有选择直接动手,而是慢慢张开嘴。   “阿昂佐,别以为你当上话事人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如果你不想在睡觉的时候身首异处,我劝你现在就立刻离开。”   弑君者的声音冷漠地插进来,林逸看过去,后者已经很不客气地拿出掏出匕首,就像是亮出獠牙的狼。   被叫作阿昂佐的鲁珀族男人倒是没有被激怒,而是用一种看一个笑话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弑君者,直看得后者一阵别扭。   “你看什么,这么些年不见,你从一个废物变成一个好色的废物了吗,那还真是要恭喜你在废物这条路上的高歌猛进啊!”   被这么一骂,阿昂佐歪了歪头,却还是保持着笑容开口:“怎么说呢,有时候我经常感叹命运的神奇,你知道,柳德米拉,如果你当初不选择离开,其实现在站在我这个位置的人或许是你,那个老家伙和帮派有联系,而你又是我们这条街最能打的那一个,他写一封推荐信,孤儿院就能像是过去那样保持一个超然的地位。”   弑君者冷哼一声:“你们会听感染者话?”   “为什么不呢,感染者活不长,你知道我们这一行有善终的也不多,很多时候听拳头的话会比较安全。”阿昂佐摊开手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但是你自己走了,所以最后我成为这里的话事人,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停下来,脸上的笑容更开心了。   “柳德米拉,你听说过一个叫作整合运动的组织吗?”   弑君者脸色突然一变,而察觉到这个变化,阿昂佐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既然你会这么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那么我想你最近一定没有时间看报纸。”   “报纸?”   “嗯,报纸,炎国与乌萨斯面临的一次恐怖袭击,以切尔诺伯格为开端到龙门结束的混乱,两国共同宣布应该由一个名叫整合运动的感染者支援组织负责,同时由维多利亚牵头,国际社会正式将整合运动认定为恐怖组织,各个国家与地区积极响应,哪怕是在叙拉古,整合运动成员也是一级通缉对象。”   弑君者的呼吸渐渐变得微弱,林逸完全能想象出来弑君者脸上的动摇。   整合运动的主体是乌萨斯由塔露拉领导的那一群人,可是这并不代表整合运动仅仅活跃在乌萨斯,作为感染者的志愿团体,哪里有感染者就会有整合运动建立的感染者互助机制,尽可能为感染者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援,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加入整合运动的原因。   现在整合运动被认定为为恐怖组织,那这些人怎么办?   “你还是一如既往将什么都写在脸上,柳德米拉,你现在该担心其他人吗?我说过,在叙拉古你们也是一级通缉对象,弑君者小姐。”   弑君者猛地回过神,而阿昂佐已经举起手,身后的黑西服们纷纷举起手弩,叉车的轰鸣再次在院子里炸响。   “你知道,一级通缉对象,死活不论。”   话音与手掌同时落下,弓弦崩开的声音此起彼伏,刹那间攒射而来的短矢犹如一面平推的墙。   于是林逸抬起手,升起另一面墙。   箭矢撞在霜冻的冰墙,那墙只出现了瞬间就崩溃成渣,与短矢一起掉落在地,也露出背后鲁珀人们震惊的眼神。   阿昂佐第一次认真地看向老罗伯特身边的年轻人。   俊秀的少年似乎十分怕冷,藏身在一套看上去华贵异常的乌萨斯白色风衣——诗怀雅置办——之内,没有肉眼可见的魁梧与强壮,但是触及到那双眼神,阿昂佐却感觉到像是有利剑抵住自己的喉咙,一种难言的压力压着他的喉咙,让他感到呼吸有一些困难。   外乡人。   义耳与义尾看上去是菲琳族的后代,不过乌萨斯也有菲琳族生活,其中也不乏名门望族。   没有法杖,可是刚才明显是源石技艺;   感染者?   乌萨斯大贵族家族中感染矿石病被赶出来的精英子弟?   基本的判断盘桓在阿昂佐的脑海之中,他警惕地看向林逸,一时制止了手下的冲动:“你是什么人?如果是外来的朋友,请不要插手叙拉古的事物,帕勒莫并不排斥感染者,但是却会杀死妄图向群狼展现獠牙的蠢货。”   他并不太想惹麻烦。   就算是被赶出家门的贵族子弟,这些大贵族家培养的后人往往也接受过精英训练,打起来难免会有损失,最关键的是能被送出来多少肯定是有一些人脉关系,很难说这里做掉这个年轻人会引出什么麻烦。   当然,这只是必要的精神,阿昂佐也并没有怎么害怕。   因为这里是叙拉古,群狼栖息之地。   林逸就没有想那么多,他对德克萨斯打了一声招呼,德克萨斯从身上随手掏出一柄短剑扔给林逸,而林逸接过来挽了个剑花,随口说道:“你猜错了,我不是乌萨斯人,只是一个路过的天灾信使而已。”   “天灾信使?”阿昂佐看了一眼弑君者,“你和柳德米拉是什么关系?”   “这不重要。”林逸摇摇头说道,面对皱紧眉头的鲁珀族说道,“重要的是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里的人就是你们的全部了吗?”   阿昂佐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品过来这话的意思,但是很快他就看见那穿着厚重大衣的少男竟然在五米之外摆出一个突刺的起手式。   蠢货!   心里狠狠骂了一句,阿昂佐懒得和这白痴废话,直接比出一个手势,身后近百的黑西服齐齐上前,在叉车的轰鸣下涌向那个想当英雄的白痴。   然后他就看见那一穿过狼群的剑光。   就像是在天与地之间画了一道横线,那快到不可思议的剑光在阿昂佐的视野内留下一道错觉,仿佛天与地被切开两半。   那样的错觉消失之后,他才看见停在自己鼻尖的剑锋。   他甚至都没看见这个少年怎么来到自己身边!   见鬼了!   后背猛然炸开一片冷汗的阿昂佐颤巍巍地看向剑锋后面,越过少年的身躯,冲过去的近百人也正好有些茫然地回过头。   所有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但是阿昂佐却惊恐地看见所有人脖子上的那一道红线!   “好疼!”   “怎么回事,脖子!”   “血!!!”   ……   纷乱的声音在第一个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后炸响,那些叫得越大声的人,喉咙越是猛然撕裂,有鲜血滚滚而出,仿佛整个喉咙就要被自己的吼声撕裂,那颗大好的头颅会从脖子上摔下来,变得粉碎。   意识到这一点,整个院子突然就安静下来。   所有人用一种惊恐的目光看着穿过人群的少年,而林逸将短剑从阿昂佐的鼻子移开,轻轻拍了拍阿昂佐的肩膀。   他正想要将这快被吓尿的鲁珀放轻松,却突然心有所感地低下头。   一只拥有苍蓝色双眸的黑猫安静地蹲在阿昂佐的影子上,用爪子挠了挠脸,然后对上林逸的视线。   这是跨过那一面墙后的虚影。   黑猫没有理会林逸的警惕,它优雅地用爪子拍了拍阿昂佐的裤管,黑色的火顺着白色的西服一瞬间烧过,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给阿昂佐留下,一个人的存在就这么被黑色的火焰完全抹消。   灰烬凝聚成一封黑色的信封,缓缓飘落。 第二百九十三章:邀请   那是一封十分具有格调的黑色信封。   漆黑质感的纸面,内敛优雅的金线,一朵鲜艳的玫瑰扣在信封的中间,娇艳欲滴,仿佛刚刚才从花园中经由少女柔嫩的手指轻轻摘下,柔美得宛如一个从死亡中绽放的梦境。   它也确实从死亡中绽放。   林逸接住那从死亡的飞灰中落下的黑色信封,他低下头,却已经看不见那只站在影子之中的黑猫。   那绝对不是幻影。   来自于中央数据库的指令开启的虚影在泰拉上似乎有着特殊的定义,它是一道分别强者与弱者之间的壁墙,按照碧洛迪丝的说法跨过这道墙后更接近这个世界的真实,无论是大脑的处理能力又或者是身体的活性都会得到大幅加强,而其中最明显的提升则是源石技艺的使用。   虚影十分明显地能够放大源石技艺的效果,而如果能完全控制虚影,将获得超越常理的一些力量,碧洛迪丝那违反物理规则具现出来的与本体完全等同的分身或许还不能直观地表现出那种超越自然的伟力,但是按照碧洛迪丝女士所说,在莱塔尼亚,囚禁知识的高塔内,那些大艺术家能够凭借一幅画改变地形,用一首歌曲安抚天灾。   刚才的黑猫就有那么一些意思。   林逸完全没能感觉到灼热,能量雷达内那让阿昂佐化为飞灰的火焰宛如不存在一般,除了直观的视觉,所有的感知系统内,阿昂佐仿佛只是被橡皮从这个世界内擦掉而已。   极致的源石技艺。   林逸低下头看向手里的信封,烫金色的线条在上面勾勒出一行文字,两个姓名:   致龙门大放异彩的天灾信使,黑铁的骑士,战争的调停者,月亮祝福的旅人,白翼的观察者,来自无名之处的奥尔芬斯先生——西西里女士。   林逸眉毛微微一挑,心想:草,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称号!   前面三个称号还能理解,不就是龙门和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开干的事儿还是暴露了嘛,后面这个月亮和白翼是什么东西?   至于西西里女士,他倒是记得这个名字。   德克萨斯称其为家族议会的主持者,弑君者称呼这个名字为叙拉古的女主人,而先前相遇的李斯特子爵则用一个更加简单的名字称呼这位女士:   群狼之母。   林逸并不意外自己的行踪会暴露,那么大摇大摆的进来,要是帕勒莫官方没点反应才奇怪了,只不过现在这个情况——   林逸没有拆开信封,而是转过头看向院子内的其余帮派分子。   这一眼,他惊讶地发现先前还只是因为害怕大声说话崩了喉管才收声的黑西服们齐齐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向自己。   准确来说,是看向他手中的黑色信封。   注意到林逸的视线后,这些黑西服竟然松开捂住喉咙的双手,有一个算一个的齐齐向林逸跪了下来,夹着尾巴颤颤巍巍,陡然矮下去一截的人群里没人敢再吭一声。   “那封信……”   恐惧的沉默中,还是德克萨斯眼神复杂地开口:“你可以让这些离开了,奥尔芬斯,那封信代表着你是叙拉古最为尊贵的客人,一切与你为敌的行为皆是对狼群的意志展露獠牙,必将受到所有家族的通缉。”   林逸挑了挑眉毛,看向连话都不敢说的黑西服们,然后将询问的眼光投向弑君者。   弑君者终于收起惊讶,将快压能塞进鸡蛋的嘴收起来,还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让他们离开吧,他们都是这条街的人,有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   “但是刚才那个阿昂佐?”   “那已经是个死人了,西西里女士对他进行了裁决,其余人会接受这个结果的。”   既然弑君者都这么说了,林逸自然也没有反驳的理由,他若是想要杀死这些鲁珀,就不会只是切开喉咙表皮以示警告了。   “你们都走吧,找个时间来把这里的墙壁修一修就是了。”   林逸挥挥手,黑西服们如蒙大赦地对林逸再三鞠躬后,轻手轻脚地向院子外争先恐后地逃窜,他们小心翼翼地扶起被打昏的同胞,生怕闹出什么让林逸不爽的响动。   一时半会儿后,就连外面车辆发动的声音,都透着一股战战兢兢的味道飞快远离。   “这封信的威力还真大。”林逸不由得感叹道。   “不是信的威力大,是这封信代表的那个名字威力大。”德克萨斯接过话头,“你以为德克萨斯家族为什么会消失得如此平和,当初德克萨斯可是控制着叙拉古全境,就算其余家族联合起来,理论上也不应该消失得如此轻描淡写。”   “所以这位西西里女士做了什么?”   “她让德克萨斯所有重要的人变得不再重要。”德克萨斯用简单的说法结束这个话题,她带着一些敌意与戒备看向那黑色的信封,“里面写了什么?”   林逸顺手将信封拆开,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信纸,纸面上写着简单的一句话:   听闻奥尔芬斯先生在龙门的活跃,叙拉古有一份危机合约想要与先生商量,若是先生有意愿进行商谈,红罂粟大街11号随时向先生敞开,家族议会与纽芬兰的白狼衷心期待您的到来。   信纸上用乌萨斯语进行誊写,叙拉古这边的情报源应该来自于龙门内部,龙门本来就是一个开放的都市,所有势力几乎在龙门都有自己的情报源,也只有一只在龙门内部活跃的情报源才会知道他并不是龙门的本地人,然后从事情来推测,可能会认为他来自于乌萨斯。   那么叙拉古这边得到的情报应该相当有限。   “德,咳咳,希琉瑞斯,你知道纽芬兰的白狼是什么吗?”   林逸看向德克萨斯,信纸上的这句话让林逸有些在意,他根本就不知道纽芬兰的白狼是什么,但是从言语排列来看,似乎西西里女士认为有这么一个名字之后,自己就一定会去那什么红罂粟大街11号。   听到这个名字,德克萨斯愣了一下,然后她立刻走上来,一把拿过林逸手中的信纸。   这是林逸第一次看到德克萨斯这么激动。   “怎么了?”   “西西里女士控制了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   林逸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对应的人,在龙门的混乱中他与这个名字的主人有过一面之缘,那似乎是一位稍显疯癫的白毛鲁珀,从立交桥上失散之后,德克萨斯似乎一直躲在拉普兰德那边。   她不是应该在龙门吗?   “那家伙应该是知道我来叙拉古,所以跟过来了。”   德克萨斯有些烦躁地弹出来一根饼干咬在嘴里,含了一下又取出来,最后有些犹豫地对林逸说道:“奥尔芬斯,有一个可能有些过分的请求,我——”   “那明天我们就一起过去吧,或者今天晚上就去?”   林逸的反应令德克萨斯一愣,她下意识说道:“你应该能猜到红罂粟11号是什么地方,还有这封信背后可不是和平的邀请。”   “那地方大概就是那什么家族议会所在的地方吧?”林逸随口说道,“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况且他们可以先去‘请’拉普兰德,自然也可以‘请’其余人,从这封信来看,他们至少有交流的意愿,不至于对拉普兰德做什么,我个人也比较好奇他们找我有什么事。”   德克萨斯收起自己的错愕,眼神中塌开一些柔和,她拿出盒子抖出一根饼干递给林逸,也没有矫情地继续提醒。   “那我们明天过去吧,今天要把这件事和其余人说明一下,让大家提高警惕,我们将帕勒莫当成一个中转站,但是帕勒莫似乎并不这么想。”   林逸抽出饼干塞进嘴里,然后看向弑君者:“那么弑,咳咳,柳德米拉,既然你回来这里,那么我们先——”   “我和你们一起走。”   弑君者打断林逸的话,林逸有些无奈地看向弑君者,提醒道:“那个,姑且我接到的契约只是将你送回这里。”   如果弑君者无家可归那么林逸倒是不介意收留弑君者,但是这个孤儿院虽然看起来有一些隐秘,但是却没有迫害弑君者的苗头,更何况先前弑君者与那个修道服少女的关系也并不是假的,显然她是喜欢这个地方了,林逸也没理由将弑君者给带走。   “那就换一个方式,你们离开,我跟在后面。”   你是小学生吗!   林逸很想吐槽弑君者的发言,但是这个时候一边的老人却开口说道:“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请你们留在这里吃饭吗,先前的事情,请允许我向你们表示感谢。”   林逸和德克萨斯对视一眼,他们要是就这么离开,弑君者肯定会跟来。   “那么麻烦老先生了。”   得到恢复的老罗伯特再次向林逸鞠躬,然后也没有理会弑君者就像教堂走去,而弑君者看向林逸,脸色复杂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也只是丢下一句“我去做完饭的准备”,就轻车熟路地向教堂的后院走去。   林逸和德克萨斯被晾在院子里,好在没多久,叫作安的修道服少女就再次从教堂内,带着他们进入教堂内部。   教堂内将长椅与布道台堆在门前摆成各种路障,一些十多岁的孩子正在撤销这些路障,另一位与安一样的武装修道女带着一些更小的孩子从更深处的房间走出来,应该是因为先前的事情被保护起来的小孩子。   林逸注意到大一些的孩子们,那些十多岁的孩子多多少少都带着武器,行动之间有经过一些基础战斗训练的样子,比外面那些黑西服要强一些,但也有限的很。   “奥尔芬斯先生,希琉瑞斯小姐,这一次十分感谢你们的帮助,十分抱歉,因为先前的事情教堂还有些凌乱,你们现在这里做一做,丽安娜,你去把苹果拿出来,再拿几分报纸,要尽量新的报纸过来!”   林逸刚想要说不用,就看着一个栗色头发的小女孩飞快地窜向教堂的一个屋子,然后很快提着一个装着苹果的篮子,抱着几分有些泛黄的报纸向这边跑过来,但是走到一半似乎又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愣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这边。   “丽安娜?”安有些奇怪地看向小女孩,“你在做什么,快过来啊。”   小女孩还是停在那里,听到安姐姐的话,小脸一急,看上去就要哭出来了,最后在林逸奇怪的视线注视下,小女孩将手里的篮子和报纸往地上一放,然后像是给陌生的野猫喂食的小女生一样缩到教堂内廊柱的阴影中,怯生生又戴着一丝期待地看向林逸。   嘶——   虽然我带着机械猫耳,可是我真不是猫啊!   林逸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幕,而一边的少女却是在目瞪口呆之后有些生气起来,大声地喊道:“丽安娜!”   空荡的教堂回荡着少女的声音,其余大大小小的孩子停下手里的动作,这些本来就用好奇的眼神偷偷注视这边的孩子们都被这一嗓子吓到了,教堂一下子变成一副静止的画面。   被吓得最狠的还是小女孩本身,她看着生气的姐姐,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边哭着边道歉:“安姐姐,对不起,对不起,但是,但是我不能靠近大哥哥和大姐姐,安姐姐,对不起,我得病了,对不起……”   得病?   林逸这才注意到少女单薄的衣服透出来的隐约凸起,隔着衣衫,那分明是源石结晶的颜色。   感染者……   林逸和德克萨斯都不怎么在意感染者的事情,直到小女孩提起才意识到这一点。   一旁的安也猛地反应过来。   老罗伯特的孤儿院会收留感染者的孤儿,大家平时都习惯了,对于这件事其实也并不怎么在意,都是最底层的人,也没有那么多奇怪的歧视,不过为了避免传染,孩子们还是知道矿石病是怎么回事,以及矿石病有可能传染的事情。   安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立刻转向林逸这边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奥尔芬斯先生,我一时忘了这件事情,十分抱歉,我不该让丽安娜,奥尔芬斯先生?”   解释道一半,安诧异地看向林逸向那个小女孩走过去。   林逸看着立刻想要逃走的小女孩,想了想,对身后的德克萨斯伸出手,后者心领神会,掏出来自己的饼干盒扔了过来。   林逸接过盒子,蹲在地上,将盒子递给藏在教堂廊柱背后的小女孩。   “您是叫丽安娜吧,请问我有这个荣幸能得到您的垂青吗,小小女士?” 第二百九十四章:逝去的名字   如同自己小时候产生的那种错觉那样,这个叙拉古的孤儿院哪怕在自己长大之后果然什么也没有变。   弑君者看着后院里堆砌的果冻用的木柴,伸手握住木桩上的斧柄,有些意外地,掌心还记得斧头的触感,她遵循着记忆将它提起来,挑起靠在木桩上的木头,那块木头在空中转了几圈竖着在木桩上立起——   咔哒!   锋利的斧头切开木头,回荡在掌心的震动让弑君者的不由得紧了紧掌心。   “比起你离开的时候有了不少成长,虽然我并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成长。”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弑君者回过头就看见站在身后的老人,她眼神尖锐了一瞬,但是却只是松开斧头,走到堆砌木柴的雨棚下,抱起干好的木头向后院的厨房走去,如同过去的那些年给孤儿院的其他孩子做饭那样。   “整合运动是怎么回事?”   老人的声音让弑君者停下脚步。   “我以为你只是去找凯尔希勋爵复仇,但为什么你会卷入那什么整合运动?”   “这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关。”   弑君者抱着木材走进后院,轻车熟路地找到置放食材的地方,起开的箱子里分门别类的放着时蔬,横过厨房的铁线上还挂着几串风干的肉,这一点与过去也没有任何分别。   “老不死,现在孤儿院有什么嘴上的忌讳吗?我记得安不喜欢吃苦瓜,拉曼达讨厌吃西红柿,还有——”   “拉曼达去年死了。”   拿着篮子在箱子中挑捡食材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张张嘴,最后出口的却只是一句:“怎么回事?”   “偷东西选错对象,坏了规矩,被人打死了。”   弑君者沉默了一会儿,从箱子里将几颗西红柿捡到篮子里,随口问道:“安呢,她又是怎么回事?”   “你走之后,安代替你成为孩子们的大姐头,开始给孩子们做饭,然后就慢慢适应了。”   做法需要试吃,而苦瓜在棚户区这边一直很常见,毕竟除了一些大饭店用作特殊的调味,上城区与下城区的人都很少主动去品尝这种苦涩的蔬菜,只是弑君者记得安那个小家伙对于苦瓜的厌恶并不是出于味道,而是近乎一种生理性的反应。   弑君者沉默地开始淘米洗菜,而一时的安静之后,她听见老人继续说道:“你见过凯尔徐勋爵了?”   弑君者的尾巴动了一下,但是仍旧没有回应,不过这并不妨碍老人的声音缓缓继续。   “不,你没有见到她,如果你见到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勋爵的性格不会杀了你,但也不会平息你的愤怒,她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但那会成为愤怒上浇淋的另一勺火油,然后你将化为复仇的亡灵继续茫然徘徊,可是我现在看见的却是一个消沉的灵魂随着其余人回到自己的故乡。”   “所以在距离勋爵最近的时候,你放弃了复仇?”   哐——   淘米的金属盆子撞在石造的平台,弑君者回过头看向身后的老罗伯特:“我从未放弃过复仇!我会杀死那个女人,我必须杀死那个女人!”   柳德米拉的名字藏着弑君者的过去,她的记忆中还留有旧日的风景,那是一个温暖且幸福的家庭,虽然正如同一张老照片一样在脑海中逐渐泛黄。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叙拉古人,而之所以自己会在这所孤儿院长大,就是因为那个叫作凯尔希的女人背叛了所有人,以至于她的父母被乌萨斯杀害,无论是乌萨斯还是那个女人,全是为了一己私欲就可以牺牲他人性命的魂淡!   “你没有否认自己放弃了复仇。”   “那是因为在龙门我根本没有碰到那个女人的机会!我——”   “你的话应该会潜伏下来,不是吗?”弑君者一下子停住话头,而老罗伯特则继续说道,“是什么改变了你,外面的那位少年吗?”   弑君者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林逸的身影。   不得不说,在弑君者看来,林逸也是一个相当古怪的人,一个不是感染者却不害怕感染者的人本来就足够古怪,更别说他在龙门的那一次骚乱中,不仅仅是在阻止炎国与乌萨斯之间即将爆发的战争,穿梭在战火中的那个身影还在保护整合运动。   龙门之后,整合运动彻底成为恐怖组织,但是当初在龙门的整合运动主力却得以保存下来。   弑君者以要求确保感染者性命为要求接受近卫局的劝降时,在龙门近卫局的监管下随同其余感染者一起去过切尔诺伯格残留下来的那一个街区,不长的时间内,她远远看到过那里的居民在风雪中主动迎出来接收长途奔波的整合运动难民,他们送上来的不是镣铐与囚笼,而是热汤与毛毯。   非感染者在稍稍远的地方热着浓汤,而感染者则将那些浓汤派发给他们……   除了少量近卫局干员的遥远监督,那个深受整合混动创伤的城市里的人们并没有再对他们进行任何迫害,甚至在分派食物的人群中,弑君者还看到原本应该是整合运动干员的人——“碎骨”的小队。   她没能和“碎骨”进行交流就被近卫局成员带走,而关于那座切尔诺伯格街区的事情,是被近卫局收押的那段时间内,她唯一主动询问过的事情。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林逸的故事。   在近卫局干员或许经过许多加工的描述中,她得知切尔诺伯格街区公然反抗乌萨斯的《感染者法案》,这些理应被感染者伤害得最深的人却反过来选择接纳感染者,而将事情引导向这个结果的人,就是后来诗怀雅告诉她,会代替近卫局监管她的人。   所以她才没有任何反抗,在林逸宽松地管理下也没有尝试逃跑。   她想亲眼看看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跟随林逸穿越过天灾之地,她的观察也有了一个粗浅的结论。   塔露拉。   没有改变之前的塔露拉。   这就是弑君者在自己的记忆中能够找到的最为符合林逸行动的名字,过去的塔露拉与林逸一样,拥有强大的力量,怀揣天真的信念,甚至在日常生活中都同样笨拙,塔露拉不会缝衣服,不会做饭,甚至不会打理自己,而林逸也同样不擅长这些事情;   常常能看到在他的身旁有安静的堕天使微笑着缝合战斗后残破的衣衫,或者是霜星抱着菜谱在厨房内忙碌,又或者是三只小熊围在林逸身边争论什么样的打扮更适合林逸,她们一会儿把林逸打扮成男人,一会儿又拿出女装,和气急败坏的林逸闹在一起的样子,像极了那个村庄还没有被烧毁前的塔露拉和或是死亡,或是失散的整合运动干部们。   “看样子不是那位少年,那么是整合运动吗?”弑君者猛地抬起头,而老人继续说道,“阿昂佐称呼你为弑君者,一个了不起的称呼,你用在这里学会的技巧杀死了多少人?”   “我没杀人。”弑君者的目光一下子冷淡下去,“我不承认那些东西算是人。”   “那也只是你认为而已。”   “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人对感染者做了些什么!如果救人就一定要杀人的话,我愿意成为最锋利的那一柄长剑!如果一定要杀死所有坏人才能让这个世界迎来平等,我不介意溺死在鲜血之中!像你这样忍耐才是不可理喻,如果你有那个意思的话,早就可以搬出这个破烂教堂给那些孩子一个更好的条件!”   “我没有那样的能力。”   “你有。”   弑君者冷冷地说道;“别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无知,老不死,你其实是猎狼人,对吧?”   长久的沉默横在两人之间,弑君者嘴唇动了动,然后背过身,将后背面向老人,重新开始淘米洗菜。   单调的水声哗哗中,弑君者竖起耳朵偷听着身后的动静,一直到安静的身后有迅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才有些惊讶地回过头。   “米拉姐姐!!!”   修道服的少女飞扑进弑君者的怀里,差点将弑君者撞翻在水池里,而弑君者扬起的视线里,厨房里已经找不到老罗伯特的身影。   一种莫名的歉疚游过弑君者的心头,她耷着耳朵将怀里的少女拉出来,挤出个笑容刮了刮修道服少女的鼻子:“别闹,安,我在准备晚饭呢。”   “嘿嘿,又能吃到米拉姐姐的晚饭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呢。”   “怎么会,我走的时候不是给你们留下一封信了吗,说我办完自己的事情就会回来。”   “但是故事里这么说的人常常有去无回呀,虽然我天天在为米拉姐姐祈祷,但是如果希琉瑞斯大人能保护你回来的话,小时候就不会不给我糖果了。”   “天狼大人才不会给坏孩子礼物。”弑君者捏着少女的鼻子左右摇了摇,“还有你现在是孤儿院最大的人了,不要再这么冒失,下面的孩子会担心的。”   “还说我呢,当初米拉姐姐不是比我更过分吗,碰见短秤少两的奸商都能追出三条街揍人去。”   “哈哈哈,所以我人缘不是挺差的嘛。”弑君者使劲揉了揉少女栗色的头发,她稍微顿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对了,安,最近……教堂这边有没有来过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弑君者沉默了一下,还是顺着心中的想法开口:“阿昂佐他们真的是为了报复老不死才来这边的吗?”   少女安一下子明白过来弑君者说的是什么,她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说过:“其实不完全是,阿昂佐曾经就想过对孤儿院动手但是没成功,他很清楚孤儿院的情况有些特殊,不是那种随便制作一点黑料就能铲平的地方,上面的管理者也不是白痴,能看出来下面的人在耍什么手段。”   但是阿昂佐还是带着人过来了,并且设计出那种钓鱼的把戏。   “所以说,他其实有一些证据,但是这些证据并不能形成决定的一击?”   安点点头,接着说道:“前些天有一些白袍人半夜过来敲门,是罗伯特爷爷去应的门,他没有让那些人进来,但是就在门口似乎说了些什么,我没有仔细去听,不过爷爷似乎有些激动。”   白袍人。   弑君者立刻就想到在天灾之地遭遇的那些莱茵生命的人,无论是黎博利的占星术士还是叙拉古的猎狼人,还有那位自称亚当,与林逸有着同样种族特征的人都穿着一身没有特殊标志的白袍。   “不用太详细,不过你记得对话中有什么关键的人物或者地名,或者一些别的什么单词吗?”   看见弑君者变得很在意起来,安皱起眉头开始回想,不过因为去应门的是罗伯特爷爷,安那时候就放心地睡下了,也只是后来声音逐渐变得起来才好奇地听了听,但也并没有很在意。   “我记不太清了,那些白袍人的叙拉古语有些奇怪,像是外来人,有些奇怪的口音,我也没仔细去辨识,要说有什么人名……”安歪了歪脑袋,有些迟疑地吐出一个名字,“亚当?或者阿丹?好像类似于这个词的发音出现过几次,每次提及这个词的时候,那些白袍人好像都很激动。”   “亚当?”   .   .   .   “亚当?”   当从弑君者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林逸正在刷源石技艺的熟练度。   准确来说就是,他面前坐了一排小屁孩,然后林逸像是一个表演街头魔术的艺人一样,用源石技艺在掌心塑造各种冰雕,使其随意转换,借此来锻炼自己对于能量控制的掌握度。   效果其实还不错,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孩子在面前分成两边,却都因为一只惟妙惟肖的鸽子在林逸手中展翅而将小手拍的通红。   直到弑君者咬着林逸的耳朵说出这一个名字,掌心嚣张的鸽子才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鸽子死了,孩子们很伤心。   不过孤儿院的孩子们很懂事,没有吵着嚷着让林逸继续表演,而是好奇地看着咬着耳朵紧贴在一起的一男一女。   心思细密一点的小女孩还偷偷去看坐在后排的德克萨斯脸色,让后者一阵莫名其妙,犹豫着拿出自己的饼干,然后引来孩子们的一阵欢呼。   “嗯,或许不是同一个人,但是按照安的说法和她偷听到的消息——”   “亚当就在叙拉古。” 第二百九十五章:另一种访客 4 8 8 ⑦ 4 9 ⑦ 9 9   晚饭后,林逸通过信使的终端从莫斯提马收到消息:已经确认过所有人的位置与安全,并没有人在城市里闲逛时受到来自于陌生人的骚扰。   得到这个消息后,林逸彻底放心下来,对于叙拉古家族议会的态度也有了几分确定。   早些时候的那封信既是邀请也是警告,但同时没有对随同自己一起过来的其余人动手,甚至连监视都没有——企鹅物流的人大多擅长跟踪与反跟踪,不会毫无察觉——则是顾及到这样的行为会生起更多的不满与误会。   家族议会应当是有比较迫切的事情想要联系自己,大概还会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所以他们才会先去“请”拉普兰德做客,就是为了确保至少能有一个交流的机会,而先前主动处决那个与自己闹出不和的帮派分子,包括这几个小时还没有黑西服找上来的平静,则说明了他们对这件事的重视,重视到了不惜为外人处罚下属的地步。   联系到维多利亚空中骑士团那边的消息,还有龙门混乱中曾经出现过的猎狼人,林逸大概能想到是家族议会想要直接委托给自己的危机合约大概与什么有关。   这也是他选择今天晚上留宿在这边的理由。   亚当……   虽然仅仅是从这一个名字展开联想未免显得有些单薄,但是还是认为这个“亚当”就是自己曾经遭遇过的那个“亚当”,毕竟依靠莱茵生命的技术,猎狼人都能搞出来克隆人,那么地位似乎还在猎狼人之上的“亚当”有几条命倒也不奇怪。   无论那些猎狼人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会选择与老罗伯特接触,他们很可能留有眼线监视着孤儿院。   棚户区挤着大量从事一些灰色行业的人员,管理街道的帮派吃了亏这种消息要不了多久就能传个遍,那些猎狼人很快就能查到自己的所在,若是这些人背后真的是莱茵生命的人,不可能对自己无动于衷。   天灾之地中那些黎博利的占星术士将消息带了回去,群星之主“阿斯特赖俄斯”对于地上的虫豸毫无兴趣,这一点从祂直接无视萨弗拉人上千年就得以证明,那些占星术士大概率能把消息带回莱茵生命,那么那些猎狼人肯定知晓牧狼少女就在自己身边,而大概率杀死“亚当”的人也就是自己。   家族议会封城与全面搜索的压力下,那些猎狼人只有一次行动的机会,并且宜早不宜迟。   林逸在有些裂缝的木桌上转着硬币,看着窗外显得有些昏沉的傍晚,如同溅灭的灯火一般只有一抹余红锁在深蓝色的宝石中,慢慢睁开眼睛的群星之下,有从不同城区升起的高高烟囱喷吐着名为帕勒莫的钢铁巨兽的气息。   默默看着天色变化的林逸双耳上的机械突然动了动。   全功率运行的收音系统隔着门扉捕捉到一个犹豫的脚步声,还有稍显急促的心跳,在手指缝中弹跳的硬币停了一下,继续翻转。   “进来吧,米拉,门是开着的。”   门外的脚步停了一下,随后一个一脸复杂的鲁珀族少女推开老旧的木门。   弑君者从门外走进来,晚饭后就没见人影的她现在换上一身稍微有些紧凑的修道服,与教堂内那些武装修女或者神父相同的装扮,只是看起来尺寸更适合几年前的她。   “晚饭很不错,我没想到你做得这么好吃,看霜星这些天喜欢在厨房里鼓捣东西,我还以为她才是厨娘担当来着?”   走进来的弑君者停了一下,随后似乎也脑补了一下霜星做饭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这是哪门子的鬼故事,叶莲娜因为矿石病的影响几乎完全丧失了味觉,你让她去做饭是打算让第二天整合运动因为争抢厕所使用权而自我崩溃吗?”   “诶?可是我觉得霜星弄的东西还挺好吃的啊?”   那是因为莫斯提马把你的喜好菜单全部给叶莲娜了,还有你这个生啖源石的家伙扯什么味觉呢?   弑君者翻了个白眼,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先前那种抽搐也因为这一打岔而没了,她大大咧咧岔开腿坐下来,趴在椅背上问道:“你真的觉得那些猎狼人会在今晚动手吗?”   果然是这个问题吗?   林逸点点头:“准确来说,是最有可能今天晚上做出决定吧,事情已经传出去了,他们应该已经知道这边接受到家族议会的邀请,比起我们与家族议会接触得到更多的情报或者达成某种合作,现在直接找我们动手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他们肯定不会希望我们将德克萨斯交给家族议会进行保护,当然,他们不知道我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是他们大概也不会去赌这个。”   林逸稍微停了一停,看向弑君者说道:“你告诉其他孩子们今天晚上可能会有点吵闹了吗?”   “我告诉过安今天晚上可能会有‘人’来,她懂我的意思,别看这是个孤儿院,其实大家很小时候就跟着老不死开始锻炼身体,你也能猜出来,除了源石技艺是我在感染后出现的天赋以外,近身与远程战斗的方式都是老不死教我的,其余大一点的孩子多多少少也接受过类似的训练,大家都心里有数。”   孤儿院里那些有资格穿上修女长袍或者神父衣装的孩子都接受过良好的战斗训练,在林逸眼里比白天时候那些底层帮派的废物要强得多;   他甚至一度怀疑这个孤儿院是不是在帮一些大帮派训练战斗人员,所以才会有比较特殊的地位,不过在和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吃饭的时候,看着那些孩子们天真纯粹的眼神,他知道事情可能与自己的想象不太一样。   “那你告诉老罗伯特先生了吗?”   弑君者一下子沉默了下去,这已经让林逸知道问题的答案。   “虽然消息最后会传给老罗伯特先生,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亲自去告诉她会比较好,他是这座孤儿院的主人,而且也是抚养你长大的人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弑君者嘀咕了一声,然后开口问道,“……林,你对老,老爷子什么想法吗?”话一出口,弑君者看见林逸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惊恐起来,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身后,有些莫名地开口,“怎么了?”   “不不不,这不是怎么了,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对一个老头子会有想法?”   “哈?”   弑君者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直接一个抓起床边的枕头向林逸砸了过来:“滚啊,我这边可是很认真地在问这件事!”   “玩笑玩笑,别生气。”林逸接过枕头往怀里一抱,“你是想说老罗伯特和猎狼人接触的事情吧?”   弑君者狠狠瞪了林逸一眼,随后便声音低了下去:“老爷子他有可能,不,他就是一名猎狼人。”   被圈在棚户区内,生活的重心围绕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被打破之后,弑君者在整合运动了解到很多事情,包括老罗伯特交给她的并不单单是保护自己的技巧,也可以是极端凝练的杀人技巧,那样的技巧甚至足以让她成为整合运动的干部之一。   一个单单因为善心所以经营着孤儿院的老人不应该拥有这样的技巧。   “嗯,我猜到了,不过这有什么问题吗?”   弑君者惊讶地看向林逸,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不担心老爷子也是他们中的一份子吗?”   “那你是来提醒我要小心的吗?”   听见林逸这么一问,弑君者却是彻底愣住了。   她当然不是为了让林逸怀疑那个老不死才过来,不如说正好相反,她有些担心林逸将老不死也算成是敌人,所以才想要先来说清楚,不过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你看,你自己不都不相信那位老人有问题。”   “这不一样,我是他——”弑君者咂了咂嘴,“——我姑且是他抚养长大了,但是你不会一样,而且老爷子和那些猎狼人有联系似乎也是事实。”   “有联系也不代表一定是一家人。”林逸按下手中的硬币,“莫斯提马说过,叙拉古的狼灾之后,覆灭德克萨斯家族的群狼大都离开叙拉古,不过也有一些群狼选择留在叙拉古,后来成为废墟的叙拉古得以重建就有这些狼群的一部分功劳,老罗伯特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这样的说法?”   “嗯,对了,晚饭的时候,吃饭前不是有对天狼希琉瑞斯的祷告吗,那个是教堂的规矩吧?”   弑君者点点头,这算是孤儿院的规矩了,不过其实也只是一种规矩而已,就像是炎国人有时候会把“老天保佑”这样的词儿挂在嘴上一样,教堂内的孩子们其实也没人相信天狼希琉瑞斯的存在。   “龙门的猎狼人对于希琉瑞斯可没有这么尊敬,猎狼人针对的对象就是希琉瑞斯本身,他们寻找牧狼少女就是想要找到希琉瑞斯的栖息地,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自信自己一定能对付一位神灵,但是毫无疑问与对希琉瑞斯依旧保持尊敬的老罗伯特是两种人。”   林逸看见弑君者的脸色和缓下来,他也止住后面没有说的话。   老罗伯特肯定知道一些事情,否则那些猎狼人也不会找到他,不过这些猎狼人想要知道的事情,老罗伯特大概也早已经告诉给叙拉古的家族议会,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孤儿院在棚户区这边拥有独立且超然的地位,并且这么一个充满疑点的老人没有被家族议会直接给叉出去。   等到明显与家族议会的接触,那边大概率会自己告诉自己这些事情,毕竟能让叙拉古的统治者委托自己这个天灾信使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与“天灾”相关的事情了。   当然,林逸会相信老罗伯特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这个老人是凯尔希的老朋友。   那个神秘兮兮的女人告诉林逸她将失去父母的弑君者送给叙拉古的一个朋友抚养,罗德岛也经历过龙门的乱局,知晓参与其中的猎狼人,凯尔希还让自己将弑君者带过来,显然是可以确定老罗伯特与猎狼人无关,甚至有可能这也是凯尔希的“报酬”之一。   让自己可以从老罗伯特这里了解关于猎狼人的故事。   咚!   咚!   咚!   弑君者的耳朵因为轻微透过天花板的敲击声竖了起来,她看向林逸,做了一个嘴型:“德克萨斯?”   林逸点点头。   这是在来自楼顶德克萨斯的提醒,意味着她观察到一些靠近的可疑分子。   林逸抬起头看向天空,最后一丝余红收拢在西方的天空,留给帕勒莫的只有一片如同浸入水中般的暗蓝色的安静。   弑君者看见林逸站起身,走到屋子的一角拿起一柄短剑随手拔出来。   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不是对于“安静”的形容,而是事实上没有任何声响,明明视野内能捕捉到林逸的所有动作,但是耳朵却完全听不到任何动作的声音,就好像在看失去音轨的视频,极端的不协调感甚至让感知系统十分敏锐的弑君者感到有些难受。   她见过这样的剑术。   天灾之地中碧洛迪丝小姐曾经使用的莱塔尼亚剑术——“默剧”。   林逸提着剑走到窗户边,随意的每一步都藏在流过的空气中,藏在起伏的源石能之中,藏在目视以外的所有感知系统以外,然后他在窗边提起长剑,普普通通地向前一刺。   噗呲——   俗话说刺得准不如接得准,剑锋递出去的时候,一个白袍的人影悄无声息地从窗外迅速翻进来,侵入者的速度之快,快到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避开林逸的这一剑,只是在骤然的疼痛中猛地抬起手抓走林逸刺出的长剑。   林逸将长剑一收,如同钓鱼一样将那人挑起来,向着房间内一甩。   哐当——   那人在墙上一砸后摔到地上,抱着右肩的伤口缩成一团,而弑君者则听见林逸的声音。   “米拉,这个人交给你,别让他自杀了,我待会儿可能要问他一些事情。”   林逸一脚将再一个爬上窗口的身影踹飞出去,然后踏上窗台,外面的阴暗的院子里一群入侵者正因为摔下去的那人而愣在原地,齐齐抬起头看向这边。   “看什么看,再看你们也没你爹帅!”   林逸竖起中指,脚步一错,落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星光   一笔大钱,一次交易。   活跃在叙拉古棚户区的有这样一种人,他们游手好闲,坑蒙拐骗,彼此结成一个个社团,表面上挂一个人力公司的名头,实际上则是接一些上门催债,滴滴打人之类的活计,甚至出价够高,他们也愿意担风险让那么一两个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注意的人消失在某些人的眼里;   棚户区大多数犯罪就来自于这些团体,而只要这些人别去向当地帮派教过保护费的店里闹事,一般也没人会去管这些家伙,甚至有时候当地帮派也会向这些团体拿一些好处,于是对某些不太好说是不是坏了规矩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卡罗就是一个这种社团的头头。   这些天家族议会的高压政策让卡罗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段时间闹事儿的人全被帮派分子给带走了,卡罗可不想成为套上麻袋丢进垃圾桶的烂肉,所以他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小心地没有去惹是生非,但是这也意味着他没了收入,手下还有几十号兄弟要养活,生活一下子就拮据起来。   一群闲散分子组成的灰色集团可没有什么忠诚可言,眼看着自己的威信开始不足以维持团体的时候,卡罗还是接了一个生意。   有人出了大钱,要他们去绑孤儿院的一个人。   虽然卡罗知道老罗伯特的孤儿院与当地帮派有些关联,早些时候更是知道管理这条街的帮派在对方那里吃了亏,但是奈何老板给的太多了,而且最关键的是对方的身份让卡罗感到安心。   在他看来孤儿院不过是利用自己和一些大帮派的联系赶走了当地的小帮派,但是无论如何大型的帮派,与组成家族议会的家族成员相比,都不过是一些随时可以替换的狗。   所以他来了。   然后感觉自己上当了。   “那是什么怪物!”   卡罗手脚冰凉地看着从窗户中跳下来的那人像是抡起长剑,也没有什么章法,就像是抡棍子打儿子一样把围上去的所有人揍翻在地,他倒是没有下死手,不过冲上去的人都被打断了腿,抱着拐向奇怪方向的腿在地上叫个不停,而且怎么从脸色上来看,这把所有人揍翻的家伙怎么看上去越来越不爽了?   林逸的确挺不爽的,他感觉自己被放鸽子了。   这些入侵者并不是猎狼人。   无论是龙门还是在天灾之地的遭遇,那些猎狼人都展现出强悍的身体能力与近身格斗的能力,虽然对上单个猎狼人林逸有着绝对的执行,但是孤狼的危险性与狼群完全不可比拟,近百个具备猎狼人那种战斗能力的个体出现,老实说,林逸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在不借助“九尾”的力量赢下来。   只是他也不需要赢下来。   这里是叙拉古家族议会所在的帕勒莫,林逸十分确信家族议会肯定会暗中观察着这边的情况,只要自己能把猎狼人钓出来,拖一下时间,正在大规模搜索猎狼人的家族议会不会放过这个将猎狼人一网打尽的机会。   但是好像猎狼人也猜到这一点了。   “别别别,别杀我,对不起,我错了,别杀我,别……”   被短剑压住肩膀的鲁珀族男人慢慢矮下身子,比林逸还要高出一个头的魁梧壮汉跪下来,眼神间摇曳着平时这些混混中根本不可能出现的软弱与惶恐,若不是短剑抵住喉咙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甚至想要当场亲吻这个年轻人的鞋子来表达自己的忠诚。   短剑离开他的喉咙,就在鲁珀族男人松了口气的时候,剑脊如同鞭子一样抽过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意识就随着下巴的一疼快乐地升天了。   林逸看着脑震荡晕过去的鲁珀族男人,晦气地吐了口口水。   没有人敢再挡在林逸的面前。   他和那个似乎是这群入侵者头目的鲁珀族男人之间,其余人让开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所以,你们好像不是我等的客人?”林逸脸色不善地看着那个头目,“你们是谁?”   鲁珀族男人向身后看了一眼,似乎是想要逃,但是最后还是转过头,哭丧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这其实是一个误会,误会……”   林逸打断那人的话:“我只想知道你们是谁,谁让你们来的?”   白天的时候当地帮派才退出去,帕勒莫本地人绝对不会没事过来袭击孤儿院,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的人绝对与猎狼人有关系,但是猎狼人本身在帕勒莫已经是被通缉的状态,给猎狼人拿钱办事不如把猎狼人抓了去换通缉的赏金来得安全,和这些人接洽的肯定不会是猎狼人,而是猎狼人在这座城市的合作者。   卡罗犹豫了一下,决定将交易的事情说出来,欺软怕硬是他们这些人的生存这些,没必要为了钱丢掉自己的命,虽然这个小哥儿看起来不会杀人,但是叙拉古的人都知道,这座城市,这片地区,越是光鲜亮丽的人下手越狠,正是因为弄死过无数人,所以他们才能过上不用再去脏了双手的生活。   “是——”   卡罗开口的时候,林逸敏锐地察觉到源石技艺的波动,一种由远及近的能量指向孤儿院的楼顶,那个位置上德克萨斯正在观察周围。   “小心!”   林逸转过头看向楼顶的方向,德克萨斯在他出声提醒之前就已经做出反应,她飞快地离开自己原先的位置,就在她离开之后,天空的星光似乎发生某种偏移,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照亮德克萨斯原先的位置,集束起来的星光中能看到有光尘浮动,闪烁着某种自然界不存在的色彩。   一种极其特殊的苍白。   聚光灯一般的效果迅速消失,在林逸打算与德克萨斯汇合时,更多的能量反应从天空落下,无数聚光灯照亮院子里除了林逸以外的所有人,聚光灯中苍白光尘迅速钻进被照亮的鲁珀人身体,随后在林逸的目光中,这些以一个无法阻止的速度变得透明,或者说与光同化。   简直像是被星光吃掉了一样。   同时消失的所有人,同时关闭的所有“聚光灯”,骤然黑暗下来的院子内,林逸抬起手,寒冰顺着指尖成型,一个造型特殊的望远镜指向指尖的前方,收拢光线的望远镜经过数次放大后,将林逸感知到的一个能量异常点捕捉到林逸的视野之内。   透过圆形的视野,他看见棚户区的一个烟囱上方,有人影放下手中的源石法杖。   一个将全省罩在长袍之内的人影,长袍上似乎有用源石勾线,亮金色的线条与法杖尖端的源石结构同样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而那些线条勾勒出星空倒悬的奇景。   哥伦比亚的占星术士。   虽然比起天灾之地遭遇的那些占星术士,这个人影给人的压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但是那衣服上的细节与那些在天灾之地离开的占星术士一模一样。   似乎是注意到林逸的窥伺,兜帽下的人影对准林逸举起法杖。   星光开始向林逸凝聚,不过在聚光灯成型之前,那人放下法杖飞快地离开原地,随后有黑影从窥伺的视野内掠过,追着占星术士离开的方向而去。   “很明显的源石技艺反应,不过这个施法距离不正常,那究竟是什么人?”   从楼顶跳下来的德克萨斯走到林逸身边,陡然安静下来的院子,完全找不到存在痕迹的那些鲁珀人让德克萨斯有一些心有余悸。   那种源石技艺不是常见的源石技艺,至少不会是现代维多利亚法术体系下存在的源石技艺。   它更加古老而神秘,不遵循科学的构架,如同莱塔尼亚高塔的传承那样充满一种奇幻的浪漫,只是当这样的术式成为自己的敌人时,浪漫随时会变成战栗。   “占星术士,卷进叙拉古的来的不只有猎狼人。”   林逸用手指点了点短剑,从龙门的第一次接触开始到白天从维多利亚驻军那里得到的消息,他都以为猎狼人是现在叙拉古形势诡谲的主要原因,但是猎狼人与占星术士之间可没有什么深刻的友谊,从天灾之地的经历来看,双方经过名为莱茵生命的桥梁才联系在一起。   猎狼人帮助占星术士窃取群星的遗产,占星术士协助猎狼人进行终极狩猎?   那莱茵生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直觉上林逸不觉得莱茵生命的那些人仅仅是在担任联络的桥梁。   “占星术士在帮忙灭口,这些人只是一个试探,他们也能猜到这一晚上无论是我们还是家族议会都在钓他们的鱼,所以先让人来咬一下饵,现在确定有人盯着他们就干脆灭口跑路了。”   先前追击那个占星术士的黑影应该就是家族议会那边的人,只是林逸不觉得这样的追击会有什么好消息,说不定明天就可以从家族议会那边知道他们又丢了几个人的性命,因为那个占星术士带给林逸的隐隐压力与白天目睹那只黑猫时感到的压力差不多。   那或许是一个与西西里女士差不多的强者,单纯从源石技艺这方面来说,都比刚刚学会控制虚影的林逸要强得多。   猎狼人,或者说莱茵生命的行动不再是小打小闹了。   林逸收起短剑回到教堂里,其间和一些因为骚动而紧绷起来的孩子们打过招呼之后,他和德克萨斯回到二楼的房间,房间内弑君者正看着一开始的那一个俘虏。   “你的同伴和老板都死了。”   林逸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第一句话就让露出强硬脸色的鲁珀族男人产生动摇。   男人瞪大眼睛看向林逸,不可思议地说道:“你杀了他们?希琉瑞斯在上!那可是近百号人,你竟然杀了他们!?”   “不,不是我杀的。”林逸将短剑扔到那人面前,“看看这剑上的血,像是杀了那么多人吗?”   短接因为敲断几十号人的大腿骨变得有些坑坑洼洼,但是血渍却是不多,而那个男人显然不信,眼神变得越发惊恐:“你说谎!我已经听不见他们的叫声了,你肯定杀了他们!你杀了他们!”   “那就当是我杀的吧。”   林逸的随便一句让男人当场愣住,而林逸则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被委托你们过来的雇主杀掉和被我杀掉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摆在你面前的选择很简答,要么回答我的问题,要么去死,那么你选哪一个?”   “我,我……”男人舌头打了一下结,随后用十分艰难地声音开口,“……你想问什么?”   “谁让你们来这儿的?”   男人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或许是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问题,他也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头儿在召集我们的时候提过一句这次是大生意,背后有人罩着我们,让我们不用担心。”   “你应该能理解我的问题是谁在罩着你们。”   林逸的话让男人一顿,他犹豫再三,最终看着地上的短剑,咬着牙说道:“头儿的确说漏嘴,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我,我才会告诉你!”   “我倒不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提要求。”   “没有没有没有,我的要求不是要你,不,您,不是要您去做些什么,我只是想要确保我真的能活下来!”   “我的承诺不够吗?”   谁特么知道你会不会在事后杀人啊!   男人当然不可能将心中的话说出来,而是讨好地说道:“小哥儿,小哥儿!我不是不信你,而是这消息很重大,如果说出来对你也很危险,您很强大,但是这个孤儿院还有其他孩子不是?只有在一个地方才不用担心被人报复,相信我,小哥儿,我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   林逸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冷漠的模样,他对了对手指后说道:“告诉我你的要求。”   “不不不,不是要求,是请求,请求。”男人卑微地说道,“我会说出我知道的一切,但是请带我去红罂粟大街11号,在群狼之母的注视下,我发誓我会说出我知道的一切!” 第二百九十七章:红罂粟街11号   帕勒莫的上城区与棚户区可以说是两个世界。   这里有从帕勒莫建造前就规划好的繁华街道,宽阔的大街,整体不超过五层的建筑,林立的商场,干净的广场,热情的服务人员,和蔼有礼的巡警,从服务到安全上在上城区都能得到最大限度的保证,任何外来的旅客有任何的麻烦都可以拨通一个旅游热线直接接通市政局,通常会有定员进行追踪帮忙解决问题。   市政局是位于上城区中心的一座叙拉古先民时代风格的白色建筑,内设各个部门为上城区的市民服务,不过这里却不是整个帕勒莫的权力中心,真正的权力中心集中在上城区一个稍显偏远的区域,从市政局沿着第一大道向前,经过天狼广场进入红罂粟街,那一条住宿区才是整个帕勒莫,乃至于叙拉古的权力中心。   从一号到十号,环形布局的别墅就是各个成员家族在帕勒莫的据点,而众星拱月般位于中央的红罂粟街11号则是家族议会的所在,也是林逸现在正要去的地方,一座位于湖中小岛的纯白圆顶建筑。   建筑的前方,一位身穿管家服的鲁珀族男人安静地看着那安静滑入视野内的马车,在驾车手精妙的驾驭下,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滑过大理石的桥梁,静悄悄地来到面前的林荫之下,车夫调下驾驶台,走到厢式马车的侧门打开黄铜的锁扣。   啪嗒——   随着黑木金边的车门缓缓打开,巴罗夫终于等来西西里夫人邀请的客人。   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   望着那穿着乌萨斯大衣的年轻人,巴罗夫稍微动了动鼻子,确定过少年的性别之后,主动走上前微微鞠躬:“红罂粟11号欢迎您的到来,十分感谢您能给予我们一个款待您的机会,奥尔芬斯先生。”   不用说,走下马车的自然是林逸。   昨天的试探过去之后,猎狼人并没有进行第二波尝试或者真正的进攻,夜晚在无声中流过,而第二天的清晨,他与德克萨斯刚刚在孤儿院吃完早餐,出门的时候就发现等在孤儿院外的华贵马车,车夫似乎很早的时候就一直等在那里,霜露挂满了黑色的帽檐。   事情或许出了一些变化。   邀请信上表示林逸随便什么时候去都行,但是这第二天就安排专车接送,大概是昨天叙拉古家族议会追杀那位占星术士的时候发现了什么情况。   正巧,林逸也打算就在今天去找那位西西里夫人。   手里抓到的唯一的活口表示要在家族议会的庇护下才肯开口,对于林逸来说,不过是多带一个人过来而已。   “你是?”林逸看向迎在面前的管家,开口问道。   如同每一种文学作品中对于管家的夸张描述那样,这个管家并不简单,至少无论是内敛着力量的高大身材还是能量雷达读取到的反应,都可以证明这位管家随时可以变成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与天灾之地遭遇的猎狼人相比也不遑多让,甚至可能要棘手一些。   天灾之地的猎狼人充满一种古怪的傲慢,而面前的管家谦逊的眼神下却满是警觉。   “巴罗夫·巴洛尔,红罂粟11号的一名普通管家,西西里夫人让我前来恭候大家,夫人已经备好茶会,请允许我给您带路。”巴罗夫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从马车上压着一个男人走下来的德克萨斯,笑了笑,“请问,我该怎么称呼这两位客人?”   德克萨斯沉默地看着这个笑脸迎人的男人,她才不信这个男人会忘了自己,五年前他就在西西里夫人手下做事,正是他负责将自己礼送出境。   五年时间,岁月没有在这个男人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希琉瑞斯,现在这么叫我就行了。”德克萨斯随口说道,“至于这个人,他叫拉尔,昨天事情中唯一的活口,他说有些事情需要见到夫人才肯开口,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当然,家族议会为任何帮派分子服务,那么,请随我来。”   巴罗夫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优雅地转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后走进身后女仆推开的大门,而林逸和德克萨斯纷纷跟上这位管家的脚步,只有拉尔被德克萨斯推了一把才发应过来,愣愣地跟了上去。   从见到那黑色的高级马车时,拉尔就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清楚地认得马车上的纹章:三角与圆环中,有古狼咆哮。   那不是任何有一个家族能够使用的纹章,这个纹章象征着名为“叙拉古”的整体,只有一个组织有资格使用这个纹章——叙拉古家族议会。   家族议会作为统合叙拉古十大家族的组织,本身通常不会以自身的名义做出任何举动,它往往只有在家族议会通过决议时才会行动,每当这个纹章出现的时候,意味着名为“叙拉古”的巨狼已经苏醒,大多数人对于这个纹章的印象晚上追溯还要追溯到五年前,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的那一个动乱时期。   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人?   拉尔惊恐地看向那个从容跟在巴罗夫身后的年轻人,心中的震惊甚至盖过了看见巴罗夫的战战兢兢,后者作为家族议会面向中下层黑帮的通讯人,每一次的出现都会决定一些帮派的命运,对于那些不服从家族议会命令的帮派,往往人们会在第二天看见这位管家从无人存活的帮派驻地中走出来。   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棚户区的,连底层帮派都不算的闲散分子而言,“管家”巴罗夫就是神使一样的人物,至于他的主人,西西里夫人更是如同七丘之城流传的“狼母”传说那样是绝对的统治者,街头巷角流传的传闻为她蒙上神灵的光环,而这样一位神灵一样的人物竟然会主动邀请这么一个年轻人?   他们昨天究竟打算对一个什么样的人动手?   拉尔突然开始后悔昨天没有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他原本想的是在红罂粟11号提供给帮派成员解决纠纷的大厅里,在家族议会的保护下说清楚自己所知道的事情。   所谓的“群狼之母的注视”,那特么指的是大厅内作为浮雕挂在墙壁上的狼母雕像!   不是指的那位叙拉古真正的统治者啊!   拉尔接近某种绝望的步伐下,林逸随着巴洛尔来到一个小小的庭院。   整个红罂粟11号是一座古朴而庞大的综合型建筑,一座像是会馆的城堡,林逸他们路过许多支路,穿过稍显昏暗的通道之后,视野一下子被透入庭院中的阳光打开。   那是一个露天的庭院,嫣红的话与翠绿的藤蔓遍布白色的大理石,环绕在中庭流水奏出淅淅沥沥的声音,而被流水环绕的石台之上,在众多女仆的簇拥之下,一个浑身罩在漆黑衣袍下的曼妙身影安静得如同一副仕女图,直到林逸他们踏进庭院,那个身影才向这边转过头,漆黑的面纱微微摇曳。   “德克萨斯!”   一声惊呼打断林逸被西西里夫人吸引过去的视线,他向旁边侧开眼,这才发现西西里夫人身边的拉普兰德。   不,那是拉普兰德吗?   林逸的印象中拉普兰德是一个稍显疯癫的中性美人,不过这时候坐在西西里夫人身旁的拉普兰德怎么看都更像是一个家族的大小姐,得体典雅的银色礼服,蓬松的长裙,斜斜的遮阳帽,甚至连不加打理的杂乱头发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如果不是脸上那一道伤疤,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小姐。   哦,还有不能说话。   拉普兰德的一声吼将所有目光都集中向林逸这边,更多的人其实看向的是走在最前面的林逸,侍立左右的女仆们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向林逸,而跟过来的拉尔心中则只剩下惊恐了。   德克萨斯?   那不是五年前已经覆灭的那个家族吗,叙拉古的无冕之王,那可是曾经统治这片土地上千年的家族!   是了是了,也只有那个家族的后裔回到这片土地,才有可能引来家族议会的如此重视!   那个机械耳和机械尾就特么的是伪装!   这个人肯定在以前割掉自己耳朵和尾巴以逃出那段时间疯狂猎杀德克萨斯家族成员的叙拉古,现在他回来了,德克萨斯回来了!   拉尔只感觉自己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积累的压力终于击溃这个可怜男人的心里防线,他在林逸开口以前就“噗通”一下跪下来,狠狠在地上叩着脑袋:“奥尔芬斯大人,我说,我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就是一个垃圾,请你放过我吧,我会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人什么毛病?   林逸错愕地看着不断叩头的鲁珀族男人,他都还没反应过来,这男人已经把自己脑袋都快叩破了,满脑门子的血。   好在那人真的把自己弄死之前,他的身体突然完全僵在原地,他在地上的影子反过来抓住他的身体,让他不能继续动弹。   “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犹如夏日的风铃一般清脆的声音,西西里夫人的声音充满一种难以辨别年龄的优雅,而林逸向拉尔身边看了一眼,发现男人的影子上压着一只舔着前脚的黑猫。   西西里夫人的源石技艺。   “他是昨天那件事中的幸存者,并非是猎狼人的某些人找到他们,给了他们来找我们麻烦的勇气。”   林逸简单解释了一下,西西里夫人的视线就落向拉尔,清脆而空灵的声音落下一个疑问:“那么家族议会的成员之中,是哪一个,或者哪一些家族给了你们那样的勇气呢?”   拉尔浑身一颤,随后感觉到身上的束缚松了一松,他趴在地上,连抬头都不敢。   “……是,是银黑家族的人。”   犹如蚊呐的声音,不过在场的人都不是普通人,清楚地听见那个家族的名字。   林逸还好,他对于叙拉古的权力结构并不算熟悉,但是无论是德克萨斯还是拉普兰德,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都走了一下神,倒是西西里夫人与“管家”巴罗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心中早已经有所猜想。   “有证据吗?”西西里夫人继续问道。   “没,没有,夫人,那个,这个是头儿在出发前和我们说的,我,我们也没敢多问,头儿只是说,找他的是银黑家族的人,他,他以前见过那人。”   这个回答不出意外。   与这些底边混混接触的人不可能是什么高级人员,也不可能留下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林逸甚至怀疑那个和他们接触的银黑家族的接头人都已经被处理掉了。   “那你说的那位头儿呢?”   “他,他……”   拉尔将求助的视线看向林逸,而林逸则接过话头:“死了,死在那个占星术士的源石技艺之下,昨天你们有人去追踪那个占星术士了吧,结果呢?”   林逸这不客气的询问差点让拉尔心脏停跳。   “很遗憾,我们错估了敌人的实力,负责追踪的人已经溶于星光,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应该是莱塔尼亚高塔之中的疯子。”   “莱塔尼亚?”林逸稍稍有些意外在这里听见这个名字。   西西里夫人没有立刻解释,她沉默地端起红茶,而一旁的巴罗夫则再次向林逸弯下腰:“奥尔芬斯大人,我可以先带这位拉尔先生退场吗,他看上去有些不妙。”   林逸看了一眼快蜷缩成一个球的拉尔,点点头,对于这个男人的观察没有发现说谎时会有的一些小动作,而知道那个家族的名字之后,林逸也没有其他事情想问了。   “那么,希望您能有一个美妙的早晨。”   巴罗夫带着拉尔退了下去,而林逸和德克萨斯则在女仆的引导下来到石台上的餐桌旁,两人坐下后,女仆们别提来早已准备好的糕点。   直到这个时候,西西里夫人才重新开口:   “那位占星术士使用的源石技艺并不是现代维多利亚建立起来的科学体系,而是过去莱塔尼亚垄断知识时建立起来的神秘体系,两者之间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区别,所以推断出那位占星术士是高塔的囚徒并不是什么难事。”   “高塔的囚徒?”林逸皱起眉头,“你是说他原本是被关起来的?”   “不,那是对高塔学徒的一种称呼,不过倒也可以从字面上去解释,因为每一个高塔的学徒,最后都会成为知识的囚人,被幽禁在高塔之内,通常情况下不能离开高塔的囚笼。”   “为什么?”   “因为每一个高塔的学徒最后都疯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我也是德克萨斯?   红罂粟街11号的会馆内,拉尔小心翼翼地跟在巴罗夫的身后。   混在棚户区底层的混混现在大气也不管喘,他这样的人有很多一辈子都没有来过上城区,虽然理论上红罂粟街11号是处理帮派事务的场所,叙拉古的任何帮派都可以在家族议会上得到公正的裁决,但是说法是这个说法,又有谁有这个胆子去敲响叙拉古最高权力者的大门?   别说敲门了,进入红罂粟街之前就得被叉出去。   昨天晚上拉尔也只是想要赌一把,他觉得那位少年有办法将自己带到红罂粟街11号,因为他见过的最夸张的天才也没有昨晚那位少年给人印象深刻。   虽然他也没见过什么天才,上一个天才是孤儿院的柳德米拉,十几岁的时候就能一对一放倒街上的所有混混。   “巴洛尔大人,请问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沉默的气氛中,拉尔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男人的脑海里翻转着灭口与谋杀,脚步走得越来越慢,与其说是狼,倒像是一只随时打算拔腿就跑的兔子。   “拉尔先生,如果我要杀您,您觉得我会顾忌场合吗?”   彬彬有礼的声音下藏着对于生命的漠视,拉尔心中一颤,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不,不会,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入大人里的眼呢,不管在哪儿杀我不都只会脏了大人你的手吗?”   巴罗夫·巴洛尔斜眼看着这个满脸细汗的普通人,从破皮的脑袋上留下来的血让红罂粟街11号染上消失了快六年的味道——   不免引来鼻子还算好使的人。   巴罗夫看向走廊的阴影,目光落过去的时候,一名身穿银黑色条体面西服的沃尔珀静静地从摆放在那里的立柜旁转出来,对两人微微欠下身子:“日安,巴洛尔大人,我闻到一些不应该出现在红罂粟街11号的味道,请问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见到有人出来,拉尔赶紧低下头。   有资格出入这里的人每一个都不是他能得罪的对象,但是就在弯下腰的时候,他眼神在那人衣服上的商标微微一凝。   一只咬着棉花枝奔跑在大地上的银黑色狐狸。   家族议会成员十大家族之一,掌管叙拉古纺织业与服装设计,垄断全境服装类奢侈品的沃尔珀家族——阿拉斯加银黑家族。   昨天与头儿接触的那个家族!   巴罗夫向身边看去一眼,身边的男人已经快抖成筛子,而尾巴更是膨胀成一个棒子。   “巴洛尔大人,这位是?”   沃尔珀的温和男人疑惑地向拉尔看过去,后者像是被戳了一针的青蛙,一下子跳起来猛地抓住巴罗夫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巴罗夫没有甩开拉尔的手,冷漠地开口:“这位是夫人的客人,约瑟夫先生。”   “夫人的客人?”被叫作“约瑟夫”的沃尔珀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我听说夫人今天有自己的安排,但是这位客人……”   哪怕是用最含蓄的说法来形容,这种浑身棚户区气味的下等人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不过,   棚户区吗……   约瑟夫意味深长地看了拉尔一眼,就听见巴罗夫的声音。   “客人带来的客人自然也是夫人的客人,有什么问题吗?”   “不,怎么敢,夫人的客人自然也是整个叙拉古最尊贵的客人,拉尔先生如果有服装上的生意大可以来找我,银黑家族会尽全力安排。”   约瑟夫取出一张精致的名片向拉尔递过去,后者求助地看向巴罗夫,直到后者沉默地点点头之后,才颤颤巍巍地接过名片。   “那么,巴洛尔大人,请问出了什么事情才让这位贵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想这件事应该与约瑟夫大人无关。”巴罗夫面无表情地说道,“约瑟夫先生现在来11号这边有什么事情吗?”   “是的,我想请问一下夫人关于全城的封禁令还需要继续维持吗?现在纺织工会那边的压力正在逐渐增加,银黑家族虽然正在进行安抚,但是现在已经开始有人变得不耐烦了,大多数纺织工都没有太多的积蓄,长时间的封城会让他们陷入破产的境地,这对于叙拉古的纺织业与服装业都会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这是下次家族议会上需要讨论的问题。”巴罗夫面无表情地说道,“夫人只是议会的主持者,夫人也不会知道下一次会议会有什么样的结论。”   “自然,所以我只是来转达关于相关产业的近况,可以让我见一见夫人吗?”   “夫人还在会客。”   约瑟夫稍微顿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变地从公文包里拿出来一叠资料,然后交给巴罗夫:“那么相关资料就烦请巴洛尔大人进行转交了,我这就告退。”   巴罗夫接过资料,约瑟夫再次躬身之后对两人道别。   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走廊之中,巴罗夫收起资料,平静地说道:“拉尔先生,很抱歉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接下来恕我无法陪同,我会让另一个孩子带您前往会客室,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还能有什么问题?   拉尔赶紧点点头,于是巴罗夫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一匹黑狼之影从摆放着盆栽的走廊立柜影子中慢慢浮出,抬起猩红的双眼看向拉尔。   “请跟随这个孩子的脚步。”   拉尔跟着黑狼从走廊离开,在那脚步声从耳中消失之后,巴罗夫轻声地自言自语起来。   “这个叫作拉尔的人必须活着落入银黑家族的手中,要让所有人知道,旧王已经归来,变革之机已至,德克萨斯将再次于神弃之地奔走呼啸。”   .   .   .   “现代法术体系建立于维多利亚收集,对比,解析,整理之后形成的能量体系,特点是入门十分容易,哪怕是源石技艺适应性十分普通的人,只要按照固定的流程进行学习与联系,也能掌握基本的施法技巧,不过容易入门的另一面则是难以精通,数学与能量学无法解释那些存在与传说之中的源石技艺,自然也无法复制,所以哪怕维多利亚法术体系已经随着维多利亚的影响力扩展到整个泰拉大陆,但是这一体系下仍旧缺乏绝对的强者,目前立于该法术体系顶点的是一个被称为‘王者权杖’的民间学术组织,由一些新时代的天才组成的研究协会,致力于用维多利亚法术体系去解释那些存在于传说中的源石技艺。”   西西里夫人放下手中的白瓷杯,红茶随着“叮”的一声微微摇晃。   “莱塔尼亚法术体系则完全不同,它并非来自于科学的研究,虽然同样是对于知识的整理,但是莱塔尼亚的高塔认为‘知识’是一种活物,将其奉上神坛,自称为知识的仆从,而源石技艺则是这种名为‘知识’的活物所授予的权柄,他们收集与整理各个时代出现过的源石技艺,于高塔内汇总,严格遵循记载中的步骤来尝试控制并掌握这种权柄,将其视为某种不可忽略的仪式。”   林逸摇摇头,忍不住说道:“没有什么比将科学视为神学更加愚蠢的事情了。”   “但他们的确成功了。”   西西里夫人的声音仍旧没有什么起伏地说道:“莱塔尼亚拥有整个泰拉最为优秀的术士,那些被称为大艺术家的人甚至能够改天换地,操纵天灾,所以高塔的权威超过王权,高塔的侍从在任何贵族的宴会上都会是最为尊贵的客人,就算是莱塔尼亚的双子女王,也不过是高塔的守塔人而已。”   “守塔人?”   “每一个莱塔尼亚的术士,如果死亡没能成为他们人生的终点,那么疯癫便会代行死亡的职责,莱塔尼亚筑起高塔将疯癫的术士囚禁起来,从那些疯言疯语中记录知识的痕迹,同时那也是莱塔尼亚存在于世的最大依仗,是它同时与乌萨斯与卡西米尔接壤而不用担心国土安全的最大依仗。”   要是打了莱塔尼亚,后者会放出一票疯子来同归于尽的意思吗?   林逸还记得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钢铁洪流,如果不是利用完全体“九尾”带来的科技代差摧毁整个第三集团军的指挥链,使需要最高指挥官来判断是否进攻龙门的第三集团军各部队失去与最高指挥官的联系,进而变得难以自行做出选择,林逸也根本没办法阻止第三集团军进攻的脚步。   即使是那样的乌萨斯宁愿进攻龙门也没有进攻莱塔尼亚的想法,林逸大概能想到那些高塔内的疯子拥有什么样的威能。   “那位占星术士也是高塔的囚徒?”   “我不愿意思考这个可能,若它真的是高塔中的囚徒,那么意味着莱塔尼亚选择成为叙拉古的敌人,又或者某个势力有办法绕过守塔人与囚徒们接触并将其释放,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好消息,但至少可以确定的那位占星术士是相当高位的莱塔尼亚术士,毫无疑问来自高塔学会。”   莱塔尼亚,高塔学会,守塔人……   林逸静静地敲着桌子,若是西西里夫人的话语中没有虚假,那么他越来越感觉在叙拉古的阴影下活动的并非是猎狼人,或者说并非是如同猎狼人想象中那样是由他们为主导。   莱茵生命,只有这个明面上将分公司开到泰拉各地的大型医疗企业才有这个能力与各个地方的隐秘势力进行接触,莱塔尼亚的占星术士很可能就是他们通过占星术士的联系找到莱塔尼亚的高塔学会请来的助力。   昨天那种星光的侵蚀充满不可知的神秘,甚至就连被自己察觉到的能量波动都是对方可以释放的警醒,为的是让自己将注意力转到德克萨斯那边,从而疏忽去留下活口,若是那星光能够没有任何预兆地降下,那么自己能不能承受那样的攻击?   林逸抬起茶杯,无法给出答案。   “那么,关于邀请信上的危机合约,不知道西西里夫人想委托我什么事情?”   再次放下茶杯的时候,林逸看了一眼躁动地坐在椅子上的拉普兰德和一脸平静的德克萨斯,虽然西西里夫人没有表现出敌意,但是对方可是直接抓住拉普兰德来邀请他们,林逸不觉得自己直接提出带走拉普兰德,对方就会乖乖放人。   “关于这件事,我想奥尔芬斯先生已经从李斯特子爵那里得知关于现在叙拉古的事情了吧?”   “那份‘名单’的事情?”   “那份名单是假的。”   林逸惊讶地看着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的西西里夫人,他没记错的话就是因为这份记载有“内鬼”的名单,现在发现这份“名单”的人,因为这份“名单”而下令让帕勒莫这个叙拉古北方最大移动城邦封城的人,几乎让整个叙拉古北方的商业陷入某种濒临瘫痪局面的人——   居然告诉自己那份“名单”是假的?   自己搞自己很好玩吗?   “奥尔芬斯先生,你不会认为真的会有背叛者在死前留下一份指明潜伏者的名单吧?”   “呃——”   理论上的确不太可能,但这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吗,而且电视里也都是这么演的啊!   怪我咯?   林逸一时有些语塞,干脆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家族议会中存在叛徒是可以确定的事情,有人与猎狼人以及莱茵生命的人勾结,尝试夺取七丘之城的控制权,可以确定潜伏者应当是家族议会中的十大家族中的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家族,但缺乏足够的证据去指明究竟是谁。”   “那个银黑家族呢?”一边的德克萨斯说道。   “有可能是栽赃,况且就算是真的,也不可能凭借一个棚户区混混的证词对这样一个顶尖家族做些什么。”林逸代替西西里夫人回答了一句,然后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你同意了?”   “我听听再说。”   西西里夫人颔首表示同意,然后直接说道:“七丘之城的拥有者,六个家族中的一家已经覆灭,他们会在近期内选择出相应的继任家族,我希望你能出席这个选择继任家族的仪式,并且拿到继承权。”   不仅仅是林逸,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也一起张开嘴。   “等等,我只是一个外乡人!”林逸惊讶地说道,“你们叙拉古的城邦选择统治者,该不会连身份和国籍都没有限制的吧?”   “当然有限制,任何一个移动城邦或者固定城镇的拥有者都只能是叙拉古源远流长的高贵血脉,至少要有超过两百年可以查证的居住于叙拉古的家族历史。”   “那不就结了,这前提条件我就——”   “但是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德克萨斯先生?”   林逸一下子咬了舌头。 第二百九十九章:无法拒绝的条件   德克萨斯先生?   林逸惊讶地看向面前的西西里女士,脑海中有一道灵光闪过,他紧皱眉头,突然开口问道:“我带过来的那个鲁珀族,那个叫拉尔的男人,是不是已经被你们卖掉了?”   德克萨斯有些错愕地看向林逸,没明白为什么林逸会突然这么问,但是西西里夫人却抬起黑纱手套的双手轻轻拍了拍。   旁边的一位女仆走上来,拿出一叠早已准备好的文件递给西西里夫人,后者在那一叠资料中翻找了一些,抽出来薄薄的一张放上桌,转过一百八十度后推向林逸的方向。   林逸低下视线,入目的是一张拉尔的照片,而这一张纸上记录的正是这个男人的过于浅薄的一生:   出生于帕勒莫棚户区,父母不祥,应是被当地的一个盗贼兄弟会抚养长大,九岁时涉嫌参与一起针对境外游客的谋杀,兄弟会遭遇取缔,个人行踪不明,多次被指控抢劫与盗窃,后因与街道管理帮派成员之一的情妇发生关系而被抓进监狱,后被现在所属的打手集团头领“郊狼”卡罗发现并赎出,现在于后者团体中充当打手。   犯罪记录:谋杀4人,1人为维多利亚游客,3人为棚户区居民;性侵11人,均为棚户区居民;绑架勒索,不计其数……   林逸的眼角微微一跳,他抬起头来看向西西里女士,而后者淡淡地说道:“这只是废物利用而已,有些人以一种合适的方式迎接死亡,能创造出他们一生都无法创造出来的价值。”   西西里夫人的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果然,西西里夫人已经打算将拉尔给卖掉,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拉尔听见了拉普兰德看见德克萨斯的那一声惊呼。   拉尔可不知道那一声究竟是在叫谁,当时的情况多半会认为是在叫自己,那么这人一旦被人抓走询问这件事的时候,毫无疑问会把自己描述成经过西西里女士认可的德克萨斯家族成员,而无论什么样的源石技艺或者测谎装置都不可能测出来他在说谎,因为他当真这么认为。   林逸慢慢靠在身后的椅背,西西里夫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她想要自己充当德克萨斯家族成员这一个角色进入叙拉古所有人的实现之中——   但是为什么?   现在叙拉古的局势本就因为那个“名单”的事情搞得所有人都很紧绷,这个时候公然出现德克萨斯家族的成员,这些联起手来将德克萨斯覆灭的家族会怎么想,就算曾经的德克萨斯家族嚣张跋扈以至于被联手针对,但是事实上现在的其余家族正是吃掉德克萨斯家族的遗产才得以进一步壮大,无论怎么想都不会对德克萨斯家族成员的出现拍掌欢迎。   更别说西西里夫人还要求自己去参加七丘之城的继承权争夺,这不等于宣告“德克萨斯家族成员准备拿回家族过去的荣光与遗产”吗?   这不被其余家族联起手来车翻才怪!   “你到底想做什么?”林逸不由得问道。   “维护叙拉古的秩序是我从出生起就被赋予的使命。”西西里夫人的声音仍旧平淡,“群狼需要一片栖息之地,我的任务就是提供这样的土地。”   “你应该知道关于德克萨斯的消息真的传出去,叙拉古的局势很可能立刻就被引爆。”   “这正是我想看到的局面。”西西里夫人拿起汤勺调了调咖啡,“可以确定有人正在与猎狼人勾结在一起,明面上就有银黑家族,但是他们把事情做得很干净,没有人能因为怀疑而对一个大家族定罪,而除了银黑家族,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   “所以呢?”   “所以我会给他们一个行动的机会,我会让他们以为时机已至。行于郊野的狼必然会留下足迹,猎人正是循着这些足迹进行狩猎。”   让自己成为调动那些隐藏在家族议会中的内鬼行动起来的鱼饵,是这样的意思吗?   林逸扳开一块糕点,眉头还是微微蹙起。   危机合约成为名副其实的危机合约,自己顶上德克萨斯这个名字之后,必将成为整个叙拉古的焦点,这与在龙门时完全不一样,那时候说穿了只是一军与一城之间的冲突,现在会将自己视为敌人的则是一片延续千年以上的聚居地。   “请放心,不会有人在明面上站出来做些什么。”   林逸看过去,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是李斯特子爵护送进来的客人,乘坐的是喀兰贸易的空艇,至于你是接受诗怀雅家族介绍登上空艇的事情也不是秘密,这一点昨天李斯特子爵带着喀兰贸易的讯使在市政局办理相关手续的时候就已经传出去了,有一条线能够清晰地将李斯特子爵,诗怀雅家族,还有喀兰贸易串联起来,而这条线所代表的势力能够让任何人的任何行动都必须隐于暗处。”   “你是说维多利亚?”林逸敲了敲桌子。   李斯特子爵代表的是维多利亚的军事贵族,诗怀雅家族背后是维多利亚的传统贵族,而喀兰贸易的崛起正是来源于维多利亚的资本支持,除了代表着谢拉格地区的银灰家族以外,还代表着由于维多利亚主导的国际贸易下新兴的维多利亚商人贵族……   这三者结合起来,已经是维多利亚属于贵族的侧面。   “嗯,维多利亚,将整个叙拉古凝聚在一起尚且没有资格成为维多利亚的敌人,更别说叙拉古内的任何一个家族都承受不了来自维多利亚的注视,你的背景将你与维多利亚联系在一起,所以不会有任何家族敢在明面上与你为敌,而水面下的活动,那些自以为是的狡诈,正是我所期望的展开。”   “他们会这么轻易相信我背后有维多利亚的支持?”林逸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就因为一个扩散的联想,叙拉古的群狼就会藏起爪牙?”   “当然,因为这正是维多利亚的拿手好戏。”   西西里夫人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些微轻快的讥讽。   “卡西米尔的商业联盟早已经被维多利亚资本完全侵蚀,高贵的骑士们沦为资本的玩物;卡兹戴尔的内战中,维多利亚支持下的特雷西斯成为摄政王,力量最终凌辱了理想;谢拉格的流亡贵族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在维多利亚的资助下重返谢拉格的权力巅峰,封闭千年的雪境最终向寻求新市场的资本屈服,您大可以对‘世界霸主’这个称谓多一些尊重,奥尔芬斯先生,因为您也曾在维多利亚布置的舞台上起舞。”   “我?”林逸有些意外。   西西里夫人没有继续解释,但是一边的女仆走上来,递过来一份崭新的报纸。   林逸接过来展开,头条的新闻有一个显著的标题:   针对国际性的非法感染者组织“整合运动”,维多利亚牵头各个国家取缔其合法性,呼吁各国政府成立联合武装力量,优化国境穿行的手续,以防备“整合运动”流窜各国作案!   维多利亚牵头,联合武装力量,优化国境穿行……   林逸惊讶地看着这些夸张的词汇,他记得离开龙门的时候,“整合运动”的事情尚且是乌萨斯与龙门两边的事情,怎么在天灾之地徘徊了一阵,出来后就变成维多利亚的来牵头了?   “维多利亚介入了龙门与乌萨斯的双边谈判,你看见的就是最终谈判的结果。借着乌萨斯发起的行动,维多利亚最终却再一次成为世界的领导,若是联合武装力量成立,那么作为直接关系者的乌萨斯与炎国必然要派遣部队参加,而一旦参加就意味着炎国与乌萨斯正式成立维多利亚的领导地位。虽然现在乌萨斯和炎国还保持沉默,但是从叙拉古参与的相关谈判来看,乌萨斯和炎国已经开始松口,近日之内就会达成相关条约吧。”   维多利亚明明根本没有直接插手进龙门的变故之中,现在却成为最终的赢家了吗……   林逸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窒息。   比起乌萨斯那肉眼可见的强悍力量,维多利亚则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强大,他的强大甚至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就好比林逸知道诗怀雅家族绝对不可能做出对龙门不利的事情,但是只要诗怀雅家族存在于龙门,就意味着维多利亚的触手已经伸向这片地方,而根据那时候在龙门的推测,乌萨斯的行动应该有来自于维多利亚的掩护来分担外交上的压力。   对冲的风险,最后无论是哪一方获胜,维多利亚都可以是胜者,而哪怕是战争最终被阻止下来,维多利亚也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最大的获胜者。   你可以血赚,但是我永远不亏.jpg   有这样的一个国家作为自己的背景,叙拉古的其余家族的确不敢轻举妄动,而扶植境外亲维多利亚势力也是维多利亚的传统,在其余人看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叙拉古版本的特雷西斯摄政王,卡西米尔商业联盟,或者喀兰贸易CEO罢了。   “危机合约的内容我明白了,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西西里夫人双手叠在大腿上,稍稍坐直了身体表示自己洗耳恭听的态度。   林逸也坐直身体,认真地问道:“哪怕只是水面下的针对,接受这份危机合约也要与近乎全叙拉古为敌,我为什么要去承担这样的风险呢?”   西西里夫人稍稍歪歪脑袋,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龙门的魏彦吾先生支付的代价,叙拉古可以给你十倍。”   林逸倒吸一口冷气,有些被这霸气的回答吓到了。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   这零的十倍,不特么还是零吗?   他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的,但是龙门那事儿,他压根就没有从魏彦吾那里拿到什么东西啊?   说起来,从魏彦吾那里接的危机合约,报酬不就是帮自己解决天灾信使的身份登录吗?而且最后这个身份登录还是拉特兰那边完成的,不过是经过魏彦吾那老龙手里转了一道手,这么一想,魏彦吾那老头好像根本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啊?   就算最后提供帮助让自己得以逃离龙门,不过按照林逸对那老头的了解,多半是抱着送瘟神的态度来帮忙的吧?   自己在龙门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想了想,林逸有些牙疼,连带着声音都变得奇怪起来:“你确定要支付龙门十倍的报酬?”   “虽然龙门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但是请不要用一个城市拥有的资源和一个国家相比。”西西里夫人说道,“龙门可以支付的代价,叙拉古可以支付十倍!”   “哦,那就没得谈了,谢谢款待,德克萨斯,拉普兰德,我们准备走了。”   林逸丢下一句话就站起身,一旁的德克萨斯愣了一下也跟着站起来,拉普兰德更是提着裙子早就跳起来,只有四周的女仆们看着起身的三人,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就连桌子边上的西西里夫人似乎也有了一瞬间的讶异。   “奥尔芬斯先生,如果你觉得报酬不合心意,我们可以再谈,再翻一倍也没问题。”西西里夫人的声音稍稍有了一些起伏。   林逸抬起手晃了晃自己的信使终端:“十个信使终端和二十个信使终端也没有什么区别啊。”说着他就准备离开。   “请留步。”   西西里夫人叫住林逸,声音逐渐向上飘了起来:“您的意思是,您插手进乌萨斯与龙门的战争,仅仅只是为了拿到一个信使终端?”   林逸眨眨眼睛,点点头。   帽檐落下的黑纱抖了抖,隔着那层黑纱,林逸看见西西里夫人张开嘴又合上,这似乎是这位女士第一次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抱歉,请原谅我的惊讶,我想不到竟会有人如此,嗯,高洁,请允许我重新说明我愿意支付的价格。”   西西里夫人牙疼般的声音让林逸在心中暗暗发笑,不过他也停下脚步,听这位女士继续说道。   “为了表示诚意,我就直接公布自己能给出的最大报酬吧。”   西西里夫人顿了一下:“如果您能完成危机合约,那么在合约完成的未来,您有一次机会让整个叙拉古无条件成为您的盟友,去帮助你面对任何危险。”   这个条件确实是林逸没想到的,他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任何?”   西西里夫人的声音很平静:“对,任何。”   “等会儿,你这不依旧是空头支票吗?”林逸一下子反应过来,“况且我也不需要叙拉古完全站在我这一边啊?”   “不,你需要。”   林逸疑惑地看向笃定的西西里夫人,开始怀疑这位女士是不是又打着诸如绑架之类的小算盘的时候,却听见西西里夫人直接说道:“当你与拉特兰为敌的时候,您会需要我们。”   “荒唐,我为什么会与拉特兰为敌?”   “因为根据我们收到的消息,昨天晚上的时候,有一位堕天使离开了帕勒莫。”   什么?   林逸愣了愣,被压在桌子上的信使终端响起“滴滴滴”的声音。 第三百章:分别   很抱歉在这样的时候用怎样的方式进行道别。   林,如同我曾经说过,也如同你能预料到的那样,我们之间的旅途将在叙拉古画上终点。   你已经见过我的监护人,她在龙门的时候被叫作“苦难陈述者”,代号来源于炽天议会的老爷子们团建时去看的一场杀手电影,而我这次在叙拉古见到她的时候,她挂靠在机密圣所的名义下,代号则变成了“回收者”,遵循炽天议会的命令,对于一些危险物品进行回收,如同我过去的工作那样,只不过现在我变成了需要回收的危险品。   听到这里请不要过于激动,我能猜想到这样的告别方式会让你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联想,但请不要让脑海里的想法变成现实。   拉特兰有自己的运作方式与相应的规则,以当初炽天议会对于我的处理决定来看,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我已经违反当初对炽天议会的承诺,辜负炽天议会交付于我的信任,于此基础上,作为一名拉特兰公民,我有义务向炽天议会阐述我行动的理由,并且承担丢失“黑锁”与“白钥”的责任。   请放心,炽天议会的所有处理程序都在相应的法规与章程之下,我选择将自己置于法理之下。   考虑到拉特兰已经注意到你,并且没有进行明确表态的前提,我认为现在不适合让你与拉特兰进行正式的接触,特别是在关于“我”的立场上,拉特兰与你之间或许会有不必要的冲突,进而让拉特兰的观察坠向一个不好的结果,这正是我选择以这种方式中止旅途的机会。   等我处理完关于这件事情之后,我会主动进行联系,现在请专心于你当前的事情。   从我的好友那里得到的消息,最近一段时间,通过多批次分别潜入的方式,已经有大量疑似猎狼人的对象进入叙拉古这片群狼栖息之地,他们在七丘之城首先展现出锋利的獠牙,雷厉风行地剿灭了当地一个统治者家族,而后“西西里夫人”的出现才使得这一次的混乱没有继续扩大。   请不要因为龙门与天灾之地的遭遇就轻视这些猎狼人,孤狼随时会饿死在荒野,狼群则可能成为森林的主人,而若是拉特兰曾经记录过的狼灾   ——我听闻那狼嚎声传遍荒野,从叙拉古的最南方到最北方,十天十夜,世界淹没于那漫长的呼啸——   使其成为天灾的正是猎狼人的数量,他们于一夜之中出现,将千年前不可一世的德克萨斯覆灭,随后的十天扫荡完整个叙拉古,只留下现在成为叙拉古旅游产业支柱的各种古代遗迹。   所以在叙拉古行动时请多加小心,此外请尽可能避免与家族议会有过多的接触。   叙拉古不存在一个绝对的统治者,各个家族构建的势力圈让叙拉古实际上处于某种统一的分裂状态,家族议会只能统一各个家族的意见,而不能代行统治者的权能,一旦卷入进去,在多出朋友的同时,也会多出相应的敌人,相反维多利亚驻军可以交付信任。   根据这一次与拉特兰方面人员交流得到的消息,李斯特·李子爵是维多利亚内部继承权斗争的背景下,经过某种利益交换而被发配到叙拉古的军事贵族,因此其对叙拉古的事情保持个人的中立立场,除此之外,请小心“西西里夫人”,拉特兰至今未能确定这位夫人的来历,并且有情报显示,现在叙拉古的紧张局势背后有这位夫人的推手。   最后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一些消息:   可能查询到相关线索的地方有家族议会,叙拉古最古老的家族依照盟约联合在一起,虽然因为利益牵扯而彼此对立,但是关乎已经被放弃的希琉瑞斯信仰上却没有人会过多在意,作为盟约的见证之一,这些隐藏在各自家族历史中的传说应当被家族议会进行过收集与整理;   维多利亚驻军方向的探访也许会有所收获,维多利亚的海外驻军一向持有对于当地文化和历史进行相关调研的半公开任务,维多利亚的驻军见证过德克萨斯家族在五年前的覆灭,混乱的局势之中,应当有相当数量的德克萨斯藏品通过情报人员的操作转移到维多利亚驻军的营地,其中或许有德克萨斯家族收藏的家族历史。   佛罗伦萨与七丘之城也是比较特殊的地方,前者坐落于叙拉古的叙事史诗《锄头与狼》的终幕中描述的天狼希琉瑞斯消失的位置,而后者流行着在叙拉古独树一帜的“狼母”,拉特兰方面一直认为“狼母”的形象应该是天狼希琉瑞斯的某种衍生体,七丘之城的统治者家族源自“狼母”六个孩子的血脉,他们拥有非常详细的血缘系谱,血脉上或许与天狼希琉瑞斯有某种联系。   最后,若是年小姐愿意开口的话,那么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一切谜团都将得到解释。   ……   ……   ……   别担心,我们终将重逢,或早或晚   以后见。   ————消息来源,天灾信使终端,代号“莫斯提马”。   .   .   林逸的手指再一次滑过数据终端上的消息。   上面的文字哪怕不依靠自己的记忆核心,就用人类那并不算是太可靠的记忆系统,他也已经将这番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虽然他并没有想这么做,但是这方小小的终端上的这短短的一番话,仍旧像是具备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一样让他看了又看。   与西西里夫人的交流结束于收到这条消息为止。   林逸告诉西西里夫人自己会考虑接受危机合约,而后者如同预料中的那样,并没有对林逸做出什么刁难,在保证已经与林逸进行过沟通之后,她十分大度地让林逸带走了拉普兰德。   当然,林逸倒也不认为对方会这么大度是出于什么善意的信任。   事实上他们离开红罂粟街11号的时候,林逸就顺口问了一句拉尔的去向,而当时管家巴罗夫的回答是“他正在为他的人生创造最后的价值”。   几乎不用认真去分析,林逸可以肯定那个鲁珀族男人肯定已经通过某种途径落入银黑家族的手中,多半已经将“德克萨斯”家族的成员回归叙拉古的消息告诉给银黑家族的成员,而那个“德克萨斯家族成员”指的不是德克萨斯,而是自己。   那样的人不会有多硬的骨头,林逸带着他来红罂粟11号不过是不屑于用私刑的手段,若是他愿意做这些事,那么早就能从拉尔嘴里挖出来自己想要的消息。   可以预见到的是今天过后,消息泛滥的结果就是自己在叙拉古无形之中多出无数敌人。   自己已经没有选择是否与叙拉古为敌的选项,只剩下是否还要与西西里夫人为敌的选项。   那位夫人的确给自己开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莫斯提马的提醒终究还是稍稍晚了一些,恐怕从空艇抵达帕勒莫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踏进西西里夫人的算计,只能说不愧是年龄不详的老女人,玩不过她倒也正常。   况且西西里夫人最后的话也让林逸十分在意。   “与拉特兰为敌……”   林逸敲着房间内的桌子,虽然莫斯提马离开前留下的这个信息完全没有会发展到这种地步的迹象,不过万一呢?   如果真有那样的时候呢?   不过就算真发展到那样的地步,西西里夫人的口头承诺又有什么约束力呢?   叙拉古真会因为承诺而与拉特兰为敌?   这片土地甚至没有一个绝对的统治者,通常情况下主持家族会议的西西里夫人固然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但是一旦涉及到那些组成家族会议的大家族本身,西西里夫人已经向林逸展现出她的左右为难,哪怕几乎可以确定银黑家族就是内鬼之一,却仍然因为没有实际证据而无法采取进一步动作。   咚咚咚——   船舱的门扉被敲响,林逸从桌子上抬起头,看见霜星从外面打开房门,视线触及在一起,霜星露出一个稍微抱歉的眼神:“抱歉,我应该等你说‘请进’后再进来?”   “不,不用拘谨,我们也不算什么陌生人了吧。”林逸笑了笑,随口开了一个玩笑,“这个世界上向我们这样彼此交换命运的人,恐怕也没有第二对了。”   霜星愣了一下,露出一个稍微有些奇怪的表情,倒也说不上是害羞,反倒是有一些无奈?   “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在想是不是换掉心脏之后的后遗症。”   “后遗症?”林逸快速检查过自己的健康状态,有些茫然地说道,“我没问题啊,难道是霜星你觉得不舒服了?”   “我是说指换了心脏之后你也能使用我的源石技艺,然后被这源石技艺给冻了脑子。”霜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稍微调皮地眨了眨眼。   你说这个我就不同意了!   林逸在椅子上盘起腿坐起来,认真地说道:“我可不迟钝,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但是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莫斯提马喜欢我!”   “所以才说你脑子里只剩下冰坨子了啊。”霜星的耳朵稍微抖了抖,小声而飞快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以后还是叫我叶莲娜吧,现在整合运动不是被通缉了吗,既然都称呼弑君者为柳德米拉了,那么还是叫我叶莲娜吧。”   就算是林逸也能看出来霜星好像有一点点升起,他犹豫了一下,尝试地问道:“那个,你在生气?”   “没有!”   这不就是在生气嘛!   为啥啊!   林逸有些错愕地看向进来打扫房间的霜星,十分有数地没有去碰这个地雷,不过倒是叶莲娜一边打扫一边开口问道:“林,你不打算去把莫斯提马小姐追回来吗?”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林逸敲了敲桌子,“西西里夫人说的是昨天晚上莫斯提马就已经离开了,直到第二天才发来这样的消息,显然是不打算让我追上去,我尊重她的意愿。”   “那如果有办法追上呢?”   “有办法?”林逸猛地转过头。   霜星被突然加大声音的林逸吓了一跳,摇摇头解释道:“这只是一个假设,莫斯提马昨天给能天使发了信息说是和一个老朋友出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明天见,谁也没有想到她会直接离开。”   “那能天使岂不是直接爆炸起飞?”   “虽然头顶的天使之环亮到可以拿到给空艇充电了,但是情况还好吧,至少没追出去,听德克萨斯小姐说莫斯提马经常这样放鸽子,倒是你可能需要小心。”   “我?”林逸诧异地指向自己。   “据说以前莫斯提马离开的时候,从来不会给任何人留下任何信息,包括能天使。”   “啊……”   想了想能天使反应过来后,自己被守护铳哒哒哒哒哒的未来,林逸觉得头开始疼了。   不过这终究是小事情,问题是自己之后要怎么做。   考虑到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消息,接受西西里夫人的委托可以顺理成章地拿到家族议会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资料,同时也能让自己在群敌环伺的情况下多出一个不那么可靠的朋友,若是完成合约的过程足够顺利,自己或许也能在七丘之城那里拿到关于“狼母”的线索,但是这也意味着自己会被正式卷进叙拉古的风波之中,谁也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危险。   就连帕勒莫这个在家族议会掌控中的城市都还有莱塔尼亚占星术士这样的高级术士单位,这之后的行程中危险只会更加明目张胆,至少像是凛冬,古米,真理这样的孩子还是留在帕勒莫会比较好。   但是西西里夫人不值得信任。   叙拉古迄今为止的紧张局势是她一手促进的结果,而林逸并不完全相信她这么做是为了勾引内鬼主动动手而暴露这样的说法,将三只小熊交给西西里夫人照顾等于是送熊入狼口,虽然熊也不是打不赢狼,但是这熊又小又憨就另说了。   留在喀兰贸易?   倒也不是不行,但是讯使他们这次从龙门出来的时候没有携带货物,因此在帕勒莫完成装修之后就要离开,留在帕勒莫的只有一个商会的大楼和闲散的保镖,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这些人恐怕还没有经历过切尔诺伯格事件的三小只能打。   那么选择只剩下一个了。   林逸再一次看向莫斯提马留下来的话语中提及的那个名字:   李斯特·李子爵   被排挤到叙拉古来的维多利亚军事贵族,对于叙拉古的局势持个人的中立立场。   林逸打开抽屉,从抽屉里摸出来一张黑金的卡片。   诗怀雅家族发行的黑卡,诗怀雅家族所肯定的贵客的证明。   “霜,不,叶莲娜,叫上三小只,我们今天找地方蹭饭去。” 第三百零一章:我卖我自己 群 4⑧ 87④ 97⑨9   维多利亚海外驻军以帕勒莫这一座叙拉古北方重镇为主要驻地。   第11空骑士团超过半数驻扎在这一个唯一具备空港设施的大型城邦,其驻地坐落在上城区的东北角,拥有一条独立的街区与形式接近于瓮城的防御工事,通常情况下对于叙拉古居民来说属于军事禁区,远远地就能看见哨楼高立,女墙之上有长弓手来回巡逻。   林逸看着一队骏鹰划过苍蓝色的天空,以几乎复制粘贴的方式向城堡内部降落,训练有素四个字以肉眼可见的方式书写在天空。   “你好,奥尔芬斯先生,很抱歉耽搁您的时间,大团长同意和你见面,我会让人给你们带路,跟着他就行了。。”   驻地门口,前往询问的士兵跑回来对林逸抬手行礼,他打了几个手势,四周的士兵立刻收起警戒,打开了通向驻地内部的通道,然后一名士兵从岗哨处骑出来一辆摩托,对林逸这边打了几个手势后就向驻地内行去。   驾驶座上的德克萨斯踩下油门,重新起步的车辆没入城门的阴影,渐渐将门口的那些士兵甩在后面。   “那就是维多利亚的士兵吗?感觉好厉害啊!”   这时候,坐在车辆后座的古米才吐出口气,林逸回过头,小熊崽正爬在后座上,看着渐行渐远的维多利亚士兵,小熊尾巴有些兴奋地晃了晃。   “坐下来,古米,这幅样子真是丢脸,维多利亚的士兵有什么好看的?”凛冬轻轻哼了一声,不过声音中倒是有些小女孩的不服气。   “这我不得不表示赞同。”真理平静的声音跟在凛冬后面,“不过我也很好奇,你现在翻得难道不是维多利亚出版的《服装搭配的创造力》吗,昨天在帕勒莫买的?”   “这是艺术!”凛冬的表情十分严肃。   “嗯,维多利亚的艺术。”   真理耸耸肩,随口呛了凛冬一句。   维多利亚以及哥伦比亚的文化在乌萨斯开始实行现代化改革的这些年间大量输入,或多或少对于乌萨斯人产生着影响,她们所在的中学就有很多人因此而沉迷与街头摇滚,酗酒泡吧,集体斗殴,相比之下凛冬这一个被称为“冬将军”的大名人只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书,还特别喜欢服装与化妆类的书,反倒让人有一种跌破眼镜的反差。   真理挺喜欢拿这一点来调戏凛冬,只不过在乌萨斯学生自治团,她会好好地藏起这一点,避免因为这样的调戏而使得凛冬失去在学生之中的威严。   毕竟那是一个需要完美无缺的旗帜,才能使人们产生信心的特殊时期。   现在不同。   真理看向身边的古米从座位上跳下来,然后扑倒副驾驶的座位上,凑到她们现在的监护人肩膀上兴冲冲地开口:“林逸哥哥,林逸哥哥,那些维多利亚的士兵厉害吗?”   林逸轻轻刮了一下古米的鼻子,笑着说道:“看与谁比了。”   “和哥哥比呢?”   这也没法比啊……   林逸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说明的笑容,这些维多利亚士兵很强,单兵作战能力大概也不弱,从观察猜测的身体强度来看,大约只比猎狼人弱一些,若是放到昨天的孤儿院,任何一个人都能把那百来号找茬的黑西服给揍趴下,但是要说和自己比吧……   就高级兵和英雄单位的区别?   林逸正在思考一个合理的说明,扑上来的古米却先被其他事物吸走注意力,她兴奋地拍了拍林逸的肩膀,然后指着旁边的车窗:“哥哥,哥哥,快看,这里也有骑士装甲!”   林逸顺着车窗看过去,隔着路边倾斜的草坪,一个类似机场跑道的设施出现在车窗外的世界。   绿化林带隔绝出一条条沥青的跑道,骏鹰显然用不上这样的跑道,至少用不了这么长,不过跑道两边除了那些给骏鹰洗澡喂食的地勤人员之外,成片的机库间还能隐隐看到一种纯白色的人形装甲,比起龙门见到的乌萨斯那些给人厚实耐操的骑士装甲不同,这些纯白的骑士装甲看上去更加轻便灵巧,符合空气动力学。   这些骑士装甲的腰身有向外延展的机翼,机翼上能看到清晰的开缝襟翼,副翼,扰流板,显然是为了在空中控制速度与维持姿势进行的设计,也就是说这种骑士装甲本身应该具备空中作战能力,至少短时间内的空中作战不是问题。   “那是什么,莫s——”   林逸下意识地一开口,自己却先愣了一下,随后他苦笑一下,看向驾驶位上的德克萨斯:“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德克萨斯瞄了一眼,随口解释起来:“那是空中骑士团的空骑士装甲,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了。”   “他们不是有那种驯养的骏鹰吗?”   “骏鹰是他们用来执行长时间巡弋任务的选择,如果是要执行作战任务,那些能够在短时间内进行低空压制的骑士装甲才是维多利亚皇家空军的作战主力。五年前的混乱中,他们就是凭借那些骑士装甲在混乱中建立起一片秩序,因为涉及到十分复杂的操控问题,所以似乎一般由空中骑士团的术士进行操控。”   术士操控……   林逸看向骑士装甲脚边的那些地勤人员,其中有一些人的确与其他人不太一样,穿着有许多外部接口的特殊服装,并且在胸口绣有长杖与龙的文案。   “他们为什么在胸口绣有巨龙?”林逸有些好奇地问道。   “因为维多利亚传说中由龙,狮子,独角兽三个种族建立,其中巨龙代表力量与守护,狮子代表高贵与正义,独角兽代表纯洁与神圣,所以在维多利亚的军队以收拢双翼的巨龙为标志,配合其余的标志区分不同属性的军队,而王室则以咆哮的雄狮为纹章,听说维多利亚最高法院的标志则是一头人立而起的独角兽。”   “原来是这样啊……”   林逸一边感叹一边看向那些地勤人员。   他很快就发现大约两三个机库前都有地勤人员和操作者的逗留,他们虽然神态放松地在聊天,但是谁都没有离开骑士装甲附近的打算,这显然不会是正常的情况,看上去倒更像是为了在某种紧急时刻能及时做出反应,所以接受了某种战备命令进行待机。   维多利亚的海外驻军对于叙拉古的局势判断,是觉得已经到了随时可能需要进行军事介入的地步了吗?   林逸不由有一些咂舌,而在维多利亚士兵的带领下,德克萨斯也在车辆跨越机场后,慢慢在主要建筑的庭院中停下来。   驻地内的人员显然已经提前接到通知,已经有像是机要秘书的女性军官等在那里。   很快,林逸一行人就被接待进城堡,安顿好其余人后,林逸跟随机要秘书来到城堡的一处别厅,他在这处别厅内见到了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子爵先生。   见到林逸,桌子后面的李斯特子爵挑了挑细长的眉毛,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停下手中的羽毛笔,端直身子,十指在桌子上微微交叉:“听说你有事情来找我,奥尔芬斯先生?”   不同于昨天的一身军装,房间内的李斯特子爵换上一身常服,纯黑的色调配合黄铜色的大号纽扣,将军人与贵族的气质交融在一起,犹如一柄收进华美剑鞘的长剑。   林逸看了一眼跟随进来的机要秘书,没有说话。   些微的沉默之后,李斯特子爵挥挥手让机要秘书退了出去,然后他直接开口问道:“听说早些时候你与西西里夫人有过接触了,奥尔芬斯先生?”   林逸搬了张椅子放到桌子前,也开门见山地说道:“西西里夫人希望我成为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   林逸点点头,而李斯特子爵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紧皱起来。   哪怕是现在,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的现在,叙拉古也从未忘记过这个家族的名字,李斯特子爵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   那是传说中与天狼希琉瑞斯开辟出叙拉古的家族,是传说中因为神灵的愤怒被毁灭的家族,是狼灾之后再一次统治叙拉古长达千年的家族,是在五年前被其余家族联手翻覆的家族……   是叙拉古所有家族潜在的敌人。   李斯特子爵比林逸更清楚这个时间点在这片土地上出现昔日统治者后裔会引来的混乱,或许大家会保持明面上的体面,但是这份体面的底子里会是毫无底线的构陷与厮杀。   突然,子爵骤起的眉头向两侧滑开,他突然想起来自于士兵的报告:自称奥尔芬斯的天灾信使带着一个护卫和三个孩子前来拜访。   “你想让我帮你保护那三个孩子?”   李斯特子爵与维多利亚将口蜜腹剑当成美德的贵族格格不入,瓦伊凡出身的中年男人直接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正是如此。”   林逸接过话头说道:“我准备接受西西里夫人的委托,好吧,实际上那位夫人只给了我这个选择以及一个更坏的选择,所以我会前往七丘之城以德克萨斯家族后裔的身份参与七丘之城一座城邦的归属权争夺,这段时间内,我希望能让这三个孩子留在驻军的营地之中。”   李斯特子爵敲了敲桌子,林逸看着这位子爵的反应仿佛看见西西里夫人面前的自己,果然任何人都无法理解西西里夫人的选择,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掌握叙拉古秩序的人却要选择主动去刺激叙拉古的局势。   “我需要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敲击桌子的钝响停下来,李斯特子爵看向林逸:“看在诗怀雅家族的面子上,我可以相信你是我们的人,但是如果你要以德克萨斯的身份进行活动,那么收留那三个孩子会让我们失去中立的立场,我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我去承担这样的风险。”   “名单是伪造的。”   “什么?”   “西西里夫人发现的那份内鬼名单是西西里夫人自己伪造的,这一点她亲口向我承认,包括目前为止的所有紧张局势都是她一手策划的结果。”   李斯特子爵错愕地看向林逸,下意识地说道:“她疯了?”   “不知道,不过她给我的理由是想要借此来钓出家族议会之中的背叛者。”   “荒唐,就算钓出来又怎么样?一旦明面上的秩序崩盘,就算调查出来谁是背叛者也会因为失去稳固的秩序而丧失将其审判的能力,那些背叛者只会从幕后跳到台前,给予叙拉古脆弱化的秩序最后一击,到时候掀起的家族内战谁来解决?”   “所以这就是我给子爵的理由。”   李斯特子爵将疑惑的视线投向林逸,而林逸双手叠在大腿上,露出一个微笑。   “刚才来的时候我看见空骑士部队已经进入战备状态,想必这段时间因为帕勒莫的局势关系,维多利亚驻军上下都十分紧张吧?特别是叙拉古方面的情报对维多利亚驻军完全封闭,驻军得不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只能按照最坏的方向进行准备吧?”   很显然,西西里夫人没有义务将自己的计划透露给维多利亚驻军,而驻军这边的情报收集能力也不至于能深入到家族议会的高层,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就连谁是敌人都不知道,永远不可能掌握局势的主动,最坏的情况下死了都不知道是谁捅的刀。   “维多利亚”这块招牌虽然好使,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若是叙拉古真的爆发内战,两个骑士团的这几千号人如果不能及时抽身而去,风暴过后还能剩多少人就难说了。   林逸迎向李斯特子爵审视的视线:“我想要和子爵大人进行一个交易。”   李斯特子爵收起对于西西里夫人的震惊,冷静下来说道:“我知道你要我支付的价格是保护那三个孩子,那么你的价格呢?”   “我的价格就是我。”林逸直接开口,“我可以把自己卖给你。”   “你想成为我们在这次变故中的眼睛?”   林逸点点头,然后说道:“另外我想稍微提一下价,关于维多利亚驻军收集的有关天狼希琉瑞斯的情报,能否也交给我。”   李斯特子爵沉默了很久,不过林逸并不担心对方会拒绝。   这个交易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唯一可能算是担心的地方无非是自己的话是否可信,但是这一点却有诗怀雅家族的信任作为担保,至少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可以尝试一下对于自己的信任。   良久后,李斯特子爵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小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剑型的勋章,看上去像是黄铜的质地,颇有些年代感。   “这会是你的证明,七丘之城是陆军第14骑士团的驻地,你可以用这枚勋章得到他们的支持。”   子爵扣上盒子,将勋章推了过来。   “另外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情报,我会让人誊抄一份给你。”   林逸起身准备拿过盒子,但是一时没能拿起来,子爵按在盒子上的手压着它,十分用力。   “既然你额外加价,那么我也有一个额外的要求。”   “洗耳恭听。”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请以避免叙拉古内战为前提进行活动。”   林逸惊讶地看着这位维多利亚海外驻军的大团长,没想到会从一个与叙拉古无关的别国人士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他眨眨眼,突然有些明白莫斯提马留下来的信息中,说到这位贵族被排挤出维多利亚的政治中心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世界还真怪,天真的竟然不止自己一个人。   林逸的惊讶化作一个开心的笑容。   “理应如此,大团长。” 第三百零二章:星光下的拜访   林逸不仅成功在维多利亚驻外部队驻地这里蹭到一份全套的七道菜大餐,更是在驻地城堡的一角安顿下来。   林逸当然不会就这么把三只小熊就丢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在离开帕勒莫之前他也会和三只小熊一起住在这里,并且哪怕是在离开后,他也打算让年和W留下来,年那家伙散擅长防御,而W则是有着佣兵的警醒,更关键的两个人性子都比较自由,要是关键时候找不到人反而会有些隐患。   这段时间的相处,林逸与两人相处的其实不错,拜托两人照顾一下三只小熊没什么问题,况且年对外展现的种族特征在叙拉古十分少见,而W则是感染者,维多利亚海外驻军这边也可以帮忙拦住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已经与维多利亚这边完成交涉,剩下的也就是明天去把所有人接到驻地这边,用海外驻军的渠道将“九尾”和相关的备件一起运送过来,然后就是与西西里夫人的二次交涉,收集关于希琉瑞斯的情报,去看看弑君者那边的情况,如果有机会与那位猎狼人的老人接触一下……   要在帕勒莫做的事情意外得多,原本只把这里当成是前往佛罗伦萨的中转站来着。   林逸苦笑着在红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   头顶柔和的灯光静静地照亮林逸指尖下的三张信纸,这三张信纸正是李斯特子爵让人誊写下来的,维多利亚驻叙拉古情报部门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相关情报。   不过这种海外情报部门的情报收集方向并不是一些早就被抛弃的传说,所以最后列出来的词条下的相关信息只有三页,多数还是对于一些地方性祭典的注释,很少有直接与希琉瑞斯传说相关的事项,唯一算是有价值的应该只有最后一页里提及的《锄头与狼》的原版故事集。   作为记述叙拉古开辟的叙事史诗,《锄头与狼》一直是叙拉古各地剧院会定期上演的经典剧目,其来源与作者据说已经不可考,但是五年前德克萨斯家族的覆灭令大量属于德克萨斯家族的馆藏流入市面,维多利亚情报部门就有收集到这一剧目的原稿。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历史原型。   《锄头与狼》正是对于德克萨斯家族历史的仿写,它与真正历史的关系就像是《三国演义》与《三国志》,进行过相当的文学夸张,但是很多大事件上的主体脉络却与历史保持一致,例如在《锄头与狼》内有过如此描述:   ……   人们围绕在篝火边,他们在唱歌,在跳舞,在祈祷;   小小的人儿与高高的焰火,一起跳,一起跳;   祂看着这荒野中的欢乐,双月中有快乐在一起晃动;   祂说:小小人儿,你们想要什么;   德克萨斯停下舞步,她露出一个与篝火同样灿烂的笑容;   她说:我们想要更多的欢乐;   于是祂让大海变成土地;   人们看见白金的殿堂沐浴晨光升起,大海的恶意烟消云散;   ……   这一段出自于《锄头与狼》的第四幕——“米兰的诞生”,讲的是现在叙拉古南方重镇“米兰”的诞生,不过记述中的那一座“米兰”已经变成被天灾摧毁的遗迹,现在只有同名的移动城邦作为南方城邦的中枢,承载着过去的名字游荡在天灾现象更为频繁的南方区域。   维多利亚找到的德克萨斯家族历史对于这一段却有另外的一段解释:   ……   第七任的牧狼少女得到希琉瑞斯系统的承认,获得叙拉古的管理权限,考虑到目前取消生育限制的政策以及鼓励生产的发展方针,家族议会得出需要更多土地与资源的决定,我们已经失去太多的技术与知识,当前的生产力恐怕无法满足扩大的族群,因此圣女决定启用创造模式,于数据库中选取一座名为“米兰”的都市在未来十个自然日内展开,展开过程中禁止族人前往南方的海岸线。   ……   维多利亚的书记员很小心地誊抄了来自于德克萨斯家族的原文,同时在维多利亚语的译本上标注了诸多注释,大多是对于这段描述的无法理解,从行文上来看应当是某种记录,不过维多利亚却无法理解其中的内容以及逻辑,并且表示缺乏连续性的相关记录而无法解读。   但是林逸能看懂。   折叠压缩的城市数据,解压与实体化展开,这其实才是数据水晶被判断不能用于承载灵魂之后投入的领域,通过录入相应城市的数据,然后调用大量至纯源石的能量将这些压缩的数据变成现实的产物投射到现实世界,林逸在龙门最后投影出来的发射架,将失控的核聚变炉送上天的过程其实就是这一过程的应用。   只不过龙门那时候的能量根本不足以让具现的发射架长久存在,几乎是在发射升空的过程中就自行崩塌掉了。   或者说数据水晶具现的实体都有这毛病,一旦切掉能源供给,具现的实体就会像是海市蜃楼消失不见。   叙拉古则不太一样。   从现在米兰城仍旧在叙拉古南方留下一个可以提供旅游参观的遗迹来看,这被具现出来的实体似乎一直从不知道多少年前存续到现在,这个所谓的“创造模式”不仅仅是制造出一个通过能量实体化的数据框架,它还向这个框架中填充进可以脱离能量存在的实体材料,使得城市能量系统破损之后,城市依旧能够以实体存续。   林逸的记忆中并不存在这样的技术,不过好几样技术都可以成为这种技术的前身,所以这样的技术对于他来说,倒也没有什么值得震惊的地方,因为本身就是可以窥见的技术。   “创造模式,这就是希琉瑞斯作为神灵的权限吗……”   林逸稍稍有些感叹,他一直猜测这些所谓的天灾禁忌可能是从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向后延伸出来的某种结晶,现在看来这个猜测果然八九不离十。   年是能够深入重塑原子结构的特殊工厂;   阿斯特赖俄斯是布置在外层空间的最终安全协议;   拉特兰存在一个与中央数据库有关系的系统;   现在,希琉瑞斯则是一套涉及到地表与生态圈变化的系统吗?   放在神话中,这些的确是“神灵”该干的活儿就是了。   林逸摇摇头,正准备收起桌子上的信纸,却突然感到有一些不对劲。   星光,正在变亮。   窗外投射进来的星光打在信纸之上,视野内仿佛有一个亮度条被逐渐拉满,信纸上的字眼渐渐在星光中变得模糊。   林逸果断一踹桌子,整个人随着向后翻倒的椅子翻滚出星光明亮的范围。   世界仿佛被擦去一块,逐渐明亮的星光中,窗户与窗户所在的墙壁,还有被星光照亮的桌子与地板,一齐被星光中的未知生物同化——   或者说,吞噬。   能量感应雷达没有捕捉到任何反应。   一层细密的冷汗爬上后背,林逸猛地想起来昨天晚上的那个占星术士,那时候降落的星光尚且能感应到能量波动的前兆,虽然能猜到那时候是给德克萨斯一个警告,让牧狼少女有时间反应过来自己逃跑,但是林逸确实没有想到占星术士真的打算杀人时,竟然能做到没有先兆!   德克萨斯!   林逸瞳孔一缩,他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房间内的武器架上拿起寒霜,出鞘之后向墙壁的缝隙上一插。   迅速变得霜白一片的墙壁被冻得酥脆,林逸稍微顿了一下,然后抬起一脚,整面墙立刻应声而碎。   隔壁就是德克萨斯与三只小熊的房间。   墙碎的那一刻,没等林逸走进隔壁的房间,迸溅的碎屑中,弥散在霜雾中的雾气突然凝聚成三道致命的袭击,以三个十分吊诡的角度迅捷地刺向林逸的身体,就好像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等待很久了一样。   真正的猎狼人。   林逸心中微微一沉,那将自己身体雾化又凝实的手段他在天灾之地看见那些猎狼人使用过。   不过在踢碎这一面墙的时候,能量感应雷达已经捕捉到若有若无的能量反应。   三面冰盾出现在林逸的身前,三个方向的攻击与冰盾同时崩碎,就在猎狼人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从上至下的剑锋直接斩断中间那人的身躯。   怎么可能!?   从两边协同进攻的猎狼人眼中充满惊愕。   猎狼人的作战方式与林逸十分相似,都是捕捉敌我信息之后做出最优化的反应,他们被优化调整后的身体与大脑支持他们这么做,但是一旦无法捕捉到充分的信息,他们自然也无法做出完美的选择。   莱塔尼亚剑术·默剧   完美隐藏起挥舞剑锋时割裂空气的声音,三名猎狼人的耳朵都没能捕捉到从上而下的死亡,就连剑锋切开猎狼人的身躯时,那合适的角度与力度都让世界变成一出关掉声音的默剧。   一朵死亡,无声无息。   抓住猎狼人错愕的一瞬,林逸向前一撞,撞开其中一人之后对着另一人一指,向外蔓延的霜雾猛地朝林逸指向的位置聚拢。   猎狼人迅速反应过来,然后带着脸上那一丝警惕成为永久的冰雕。   林逸的身后,漆黑的骑士从阴影中立起,收回指向相同位置的手指。   经由黑骑士对于源石技艺的放大,猎狼人利用源石技艺逃跑的速度怎么可能比林逸施展源石技艺的速度更快?   林逸看向最后一个猎狼人,不过在走过去之前,能量感应雷达却捕捉到更多迅速靠近的反应。   不是维多利亚的驻军,是猎狼人。   雾气,雾气,雾气……   墙角,墙线,一切灯光无法照亮的角落之中,宛如要吞没一切的黑雾悄然涌出,凝聚出一个个人影之前,更有淬毒的箭矢如同暴雨倾盆落向林逸。   黑骑士挥舞着冰造的大剑打飞袭来的箭矢,林逸脸色却微微一沉。   能量感应雷达中,还有反应在迅速靠近。   狼灾恐怖的从来不是形单影只的孤狼,而是无穷无尽的数量。   “德克萨斯,保护好三个小家伙!”   林逸对用剑雨展开一片防护区域的德克萨斯吼了一声,随后反手将寒霜刺入脚下的大地。   黑骑士同样收回剑锋,点向地面。   .   .   .   维多利亚海外驻军的营地内,不少术士察觉到些微的能量流动。   那些能量算不上多么强烈,甚至没有触发警报,但是能量的流向却十分一致,指向今天刚刚有访客住进去的塔楼。   虽然上面已经说过那是大团长贵客,因此倒是没有人立刻敲响警报,但是不少术士仍旧以私人的理由来到这座塔楼附近,想要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什么糟糕的事情,也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于是很多人都看到那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灰白的砖墙迅速地蒙上一层白霜,足足有几十米高,布置有标准源石技艺防护的塔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封冻进霜雪的世界,连带着连接塔楼的墙壁都陷入这个封冻的世界。   叮!   仿佛有一声脆响,整个封冻的世界陡然崩碎。   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建立起来的塔楼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变成飞舞的霜雾,这一片霜雾中还掺杂着某种不祥的黑色雾气,如同两股彼此对抗的力量互相冲撞。   “怎么回事?”   人群中有人发出所有人的疑惑,但是很快这份疑惑就被斩断。   维多利亚海外驻军营地拉响一级作战准备的警报,随后一柄火焰的长枪从营地中心的主堡隔空射来,如同巨龙飞舞的火焰将霜雾与黑雾同时贯穿。   同一时间,天空中传来引擎的轰鸣,低空掠来的空骑士型骑士装甲已经抵达消失的塔楼附近。   有空骑士打开夜晚的探照灯,洞穿夜色的光芒集中照亮雾气散去后,立在广场之上的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他与另一个鲁珀族的女人背靠着背,后者牵着三个孩子,令人眼熟的剑雨在几人身侧展开,而高大的黑色骑士则向天空伸出手,对着天空撑起一面盾牌。   天空?   抵达的空骑士下意识看向天空,于是便看见今晚的星光格外璀璨。   同一时间,空骑士的源石技艺防护模块,一齐烧毁。   .   .   .   冒着黑烟的骑士装甲从空中摔向四处,被星光波及的维多利亚术士亮起护盾苦苦支撑。   维多利亚驻军的素质令林逸不由得再高看了一眼。   虽然表现得有些狼狈,但那也是看面对的敌人是谁。   透过冰盾的隔绝与过滤,林逸看向星空下的那个剪影,源石勾勒的长袍与昨天看见的一模一样。   莱塔尼亚的高阶术士,甚至可能是高塔的囚徒。   不过它怎么如此大胆?   这里不是莱塔尼亚,而是叙拉古。   群狼栖息之地的叙拉古。   嗷呜——   逐渐在星光下融化的冰盾后,林逸看见天空中点亮又一轮的月亮。   双月构筑成巨狼的双眼,夜色成为它的毛发,庞然大物在嘹亮的狼嚎声中抬起脚,落向立于天空的占星术士。   星光化作绳索缠住那宛如从神话中走出来的巨狼。   林逸看见冰盾的融化止在这一瞬,但他看向四周时,盘桓于广场周围的黑雾中正走出一批又一批身披白袍的猎狼人。 第三百零三章:还有谁?   不会有人想到维多利亚的驻军营地会有遭遇袭击的一天。   这是维多利亚荣光的侧写,是领导世界秩序的霸主权威的折射,哪怕只是象征性的驻军也不曾有任何宵小敢将矛头指向这些分散在泰拉各处的驻军。   更别说考虑到叙拉古的掌权者实质上是一群黑帮家族,维多利亚派驻到叙拉古的驻军承担着必要时刻保护维多利亚相关产业与平民的责任,因此无论是皇家空军的第11骑士团与陆军第14骑士团都是维多利亚军事序列中的精锐之师。   这一支军队的领导者,李斯特·李子爵更是在维多利亚十年一度的三军大型联合军演中大放异彩,受到维多利亚皇帝,三兽之冠上一任主人的嘉奖,接受“龙枪爵士”的称号,被认为是为了制约叙拉古家族议会而从维多利亚特别调遣到叙拉古的最终武力。   这样的维多利亚驻军却在今天,遭遇哪怕五年前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的混乱中也未曾有过的挑战。   约瑟夫在阴影中抬起头,看着天空中被星光束缚的巨狼。   他见过那一头巨狼,就在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的那一天,这一匹巨狼穿梭在叙拉古的大地,然后他们再也没有看见预计中最难缠的敌人——那些由德克萨斯家族培养出来的打破那一面墙的人。   星光绝不能困住巨狼多久。   高塔的囚徒并非万能的神祇,不如说能困住西西里夫人一时半刻就已经让约瑟夫十分惊讶了。   那些莱茵生命的人不知道还藏着多少东西,他甚至从中嗅到一丝丝危险,这个能找来高塔囚徒的势力真的是可以信任的合作对象?   约瑟夫小心地截断自己危险的思考。   这并不是他作为家族的执行人应该思考的问题,银黑家族在莱茵生命的投资已经持续数代人的时间,现在正是投资产生收益的时候。   沃尔珀的男人甩了甩尾巴,走出了阴影的庇佑。   维多利亚的士兵第一时间发现靠近的沃尔珀族,机械的源石长弓立刻指向约瑟夫,正门的人立刻按着长剑做出警戒的态势。   “停下来,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有维多利亚士兵让他止步,士兵的身后还有人通过呼叫器说些什么,大概是察觉到阴影中藏起来的那一群银黑家族蓄养的私兵。   “我是约瑟夫,银黑家族的执行人,察觉到这边爆发的能量波动而来,请问先前的骚动是怎么回事?”   门口的维多利亚士兵彼此张望一眼,有人强硬地说道:“这不关你们的事,这里是第11空骑士团驻地,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你们叙拉古人无关!”   “但是这里是叙拉古的土地,我有义务弄清楚我们的土地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约瑟夫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一个手势,阴影中的沃尔珀私兵纷纷围上来,上千人的私兵出现的那一刻,营地门口的维多利亚私兵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你想做什么!我再说明一点,这里是维多利亚皇家空军第14空中骑士团驻地,若你继续向前,则是向三兽之冠开战!”   “我——”   约瑟夫刚起了一个头,就听见空中传来的引擎声,他看见有骑士装甲从空中接近,如同白色大鸟一样的身影对着地下的人群露出犹如拉特兰铳一样的装置。   地面的脚步声逐渐变得密集,城门上的女墙出现更多的身影,约瑟夫微微闭上眼,从那密集的脚步声中推断大概有一百三十到两百多人的增援已经抵达这边的城门。   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要自己将维多利亚的人牵制在这边,剩下的事情猎狼人自然会去解决。   例如那个与西西里夫人接触的德克萨斯后裔。   他已经能在脑海中预见到那惨死的尸体。   .   .   .   长剑斩断一名猎狼人的身体,林逸将长剑随手一转,甩开血渍后捅入下一个猎狼人的胸膛。   这些猎狼人有些不对劲,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   獠牙不够印象中那些猎狼人那般锋利,但是数量上却令人难以理解的近乎无穷无尽。   林逸皱着眉看向雾气中涌出的又一批猎狼人,他身后的黑骑士将冰剑高举,扩散的冰霜如同一道圆环向外扫开,没来得及躲开的猎狼人变成地面的冰雕,而反应过来的猎狼人则高高挑起,避开这从地面扫过的冰环。   咔嚓!   随着林逸勾了勾手指,冰环炸裂成无数冰锥指向天空中跃起的猎狼人,从地面落向天空的暴雨竟是将那些跃起的猎狼人全部包裹在内,冰锥染红。   果然很奇怪,猎狼人没有这么弱吧“   林逸眉头轻轻一挑,然后就听见来自身后的一声提醒。   “小心,他们又来了!”   林逸看向围绕着广场的黑雾,再次有猎狼人从雾气中走出,但是林逸却没有迎上去,而是看向那些倒下的尸体。   尸体正在溃散成雾气。   先前蜂拥而来的猎狼人掩盖了尸体最终的去向,可是当场面上所有猎狼人都被一扫而空之后,这个秘密自然也无从掩饰。   “特殊的源石技艺?”   如果这些猎狼人是黑雾中自动生成的个体,那么源石技艺持续时间内这些个体也许能做到直面意义上的无穷无尽,在这些虚假的猎狼人身上不过是浪费时间。   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猎狼人他们应该没有时间来玩这样的游戏,这里是维多利亚驻军的营地,李斯特子爵和营地内的维多利亚士兵反应过来之后,猎狼人就会失去行动的窗口时间,分秒必争的现在还要玩这样的小把戏?   不,或许窗口时间比自己想象中要长?   猎狼人预计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削减自己的体力?   说起来,李斯特子爵和维多利亚驻军的反应速度的确比预计中要慢上很多,除了先前掷过来的一枪没有任何后续动作。   猎狼人分开人手去把他们拦了下来?   “这就是你这么玩的底气?”   林逸冲着黑雾丢去一个嘲讽,不过雾气显然不吃嘲讽,黑雾凝聚的猎狼人再次环绕靠近,想要绕开林逸去攻击德克萨斯。   他们的攻击目标一开始就不是林逸,而是林逸身后的德克萨斯和三只小熊。   好在真理,古米,凛冬都不是没见过危险场面的小屁孩。   三只小熊经验丰富地展开防卫性质的作战,真理用源石技艺干扰敌人的行动,凛冬抓住空隙就是一斧头,而古米则在凛冬进攻时替凛冬挡住从其他方向的攻击以及掩护真理,负责照看他们的德克萨斯则用剑雨承担下最多的压力,一时半会儿抵抗得有模有样。   见到几人还能撑住,林逸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至纯源石的碎片,像是糖果一样塞进嘴里。   然后他将长剑一抛,用左手握住寒霜的剑锋。   破开的皮肤流出鲜红的血迹,但是很快寒霜整体都被冰霜封冻起来,以长剑为骨,冰花上下两开吐出花蕊,一条冰晶的线维系在花蕊之间,林逸右手一拉,拉开的弓弦上有霜寒凝聚成晶透的箭矢,而左手切开的血线在长弓与箭矢间游走,润进透亮的剑锋。   以鲜血为储存媒介,林逸开始引导能量向箭矢中汇聚。   他没有去做任何隐藏,于是大地上就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能量的流动牵引着空气的流转,整个广场以林逸为中心出现一个安静的风眼,犹如天灾之地内圣山之上那永不止息的风暴。   风眼之中,林逸抬起长弓,指向天空的星光。   犹如极光一样不断变化着颜色的星光顿了一顿,它与巨狼同时低下头看向地面凝聚起来的危险,却只看见风暴散去的那一刻。   血色的箭矢如同一颗升起的晨星。   星光与巨狼彼此分开,而就在那一瞬,消散的风暴之墙外,黑雾如影向林逸袭来。   躲在背后的猎狼人急了。   艾伯塔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然会选择干涉天空的战场。   讲道理,那是高塔的囚徒与叙拉古的巨狼之间的战场,凡人不该也不可能插手的领域,甚至前者还是稍稍用了一些手段和借助主场优势才能将后者拖住,一旦让后者挣脱开来,那么留给猎狼人的最多也只剩下一个撤退的时间罢了。   这就是他们根本没在帕勒莫留多少人的原因。   他们没有一个能够有效制约西西里夫人的手段,甚至他们都根本不清楚这个西西里夫人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晓这位西西里夫人是德克萨斯家族覆灭那段时间出现的风云人物,但是这之前的经历呢?她的出身呢?总不能是从石头中突然蹦出来的吧?   任何探查都没有结果,就连莱茵生命都不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   七丘之城的第一次接触唯一得到的线索只有这个女人具备一定猎狼人的特征,所以他们才会选择与老罗伯特接触,那是过去选择留在叙拉古的猎狼人中唯一还在与时间对抗的个体,只有他可能知道西西里夫人的底细,但是那个老头什么都不肯说。   如果还有什么是大家的共识的话,那就是这一次的行动,一旦让那个女人腾出手来,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没时间慢慢消磨那个少年的体力了。   不过也不用继续消耗。   艾伯塔亲眼看见那让高塔的囚徒与叙拉古的掌权者都选择必避让的箭矢,其中蕴含的能量没有任何掩饰,若是那一箭的对象是大海,艾伯塔毫不怀疑这一箭能在大海中生成一片冰霜的大地。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在龙门死去,又在哥伦比亚复活的海森·德克萨斯有胆子将这样的人视为仇敌?   他配吗?   一个后天塑造的普通猎狼人,对上这么一个怪物?   就在对方用寒冰吞噬掉哨楼的时候,艾伯塔就知道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距,若不是他确定那一箭必然会抽干少年的身躯,他甚至考虑直接转身离开。   但是那样一来今天的布置就全盘落空。   那些渴望着更多权力与财富的蠢货会暴露自不用说,若是牧狼少女从此被严密保护起来,对于猎狼人来说也是一个麻烦。   艾伯塔盯着虚影已经消散的少年,身边的阴影中有群狼崩腾。   裹绕在身侧的黑雾变成一头头实体化的巨狼扑咬过去,他看见少年有些狼狈的化开冰霜,拿起长剑封挡,但是姿势已经摇摇欲坠。   如同他的预料那样,先前的那一箭对他损耗很大。   黑雾中致命的剑锋变得更加快捷而致命,犹如一副危险而真实的画。   一副林逸眼中定格的画。   就在猎狼人的攻击彻底落实的那一刻,再也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那一刻,林逸就在这幅画面中看见剑术·闪灵的轨迹。   进攻的动作让猎狼人失去一切躲闪的余地,林逸沿着那一条轨迹挥动寒霜,切过猎狼人的脖子。   德克萨斯的眼里,仿佛世界与猎狼人同时被剑光切断。   那快到极致的一剑之后,她看着无头的尸体向前行了几步才倒下,广场上真正流淌开第一抹鲜红。   她有些愣愣地转过头,看着其余的猎狼人溃散成黑雾消失不见,大脑这才慢慢反应过来死去的猎狼人就是用那无尽的狼群来展开进攻的敌人。   “你杀了他?”德克萨斯稍稍有些错愕地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林逸同样错愕地看向德克萨斯。   被德克萨斯直勾勾地看着,林逸甚至心里有些发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下重了手,不过他也没有什么留手的余地啊?   讲道理,这猎狼人虽然死得有些憋屈,但是瞬间的爆发力和速度和天灾之地猎狼人的首领有的一拼,甚至单纯从身体素质来看还要强上一点,看样子猎狼人在叙拉古的行动是真的下了血本,这个猎狼人的身份应该不会太低。   德克萨斯的眼光变得有些复杂,她摇摇头,抬起头看向天空:“也没什么,现在我们怎么办?”   林逸将嘴里的源石碎片咽了下去,也向天空投去视线。   那一箭分开星光与巨狼之后,两边没有再次打起来,那如同具现化的星光一般的古怪生物与占星术士一起消失不见,而以双月为瞳的巨狼也消失不见,天空也只剩下一个熟悉的月亮。   占星术士选择撤退,那么猎狼人大概也放弃了。   林逸的雷达感知系统内捕捉到一个不加掩饰的能量反应,他向反应的方向看过去,看见衣服上多出几许焦痕的李斯特子爵出现在广场的另一边,看见林逸他们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李斯特子爵走到林逸身边点点头:“很抱歉,奥尔芬斯先生,这是我们的疏忽,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冲击维多利亚的驻地。”   “不,我这边没关系,不过子爵大人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   “我们先前的交易或许比你想象得要危险。”   面对林逸的坦白,李斯特子爵沉吟一下,摇摇头说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更多的情报。”   林逸还打算在说些什么,突然看见一名士兵匆匆地跑过来,找到李斯特子爵似乎有事情想要汇报,但是看了看林逸却没有说话。   “有什么事直接汇报。”李斯特子爵说道。   “是,子爵大人,家族议会的几位执行人聚集在营地门口,希望我们为营地内的骚动提供一个解释。”   “解释?”   林逸看见李斯特子爵眉头一扬,这位瓦伊凡族的军人脸色一黑,十分不客气地说道:“他们找我要解释?他们要一个维多利亚国王亲封的军事贵族向他们做出解释?他们也敢?他们也配?”   士兵战战兢兢地不敢接话,只是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团长,他们来了很多人。”   “那等他们冲击营地时就杀多少,什么时候这些下水道里没淹死的垃圾也敢向维多利亚要求解释了?”   “或许我可以去给他们一个解释?”   林逸举起手,在李斯特子爵看过来的时候,挠了挠脸颊:“我也很想知道,明面上,我的敌人还有谁?” 第三百零四章:解释   天空的争斗已经结束,随着星光的隐匿,约瑟夫知晓那些凡人难以触及的力量已经退出这片战场。   他并不意外莱塔尼亚的占星术士没有办法对抗西西里夫人,只有他们这些距离西西里夫人最近的人,才能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阻止了德克萨斯家族覆灭之后的混乱。   一个庞然大物的倒下所掀起的浪潮被硬生生镇压下去。   叙拉古的一切被划分为十个部分交给十个家族,其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分外不满,而这样的不满在西西里夫人面前戛然而止,其结果就是家族议会的成立,在某种强行的力量之下凝合在一起,至于现在有多少人在暗中积蓄力量,想要趁着又一次的狼灾谋求更多的利益,就连约瑟夫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一场的盛会并不需要多一个入场选手。   莱塔尼亚的占星术士选择退去,猎狼人应该已经得手,剩下的无非就是趁着这一次的混乱将维多利亚的海外驻军也赶出去。   没有任何家族敢对抗维多利亚,但是叙拉古却可以选择将维多利亚驻军驱逐出去。   他们现在代表的就是叙拉古。   虽然这样的行为一定会引来维多利亚的注视,但是现在维多利亚内部继承人风波持续不断,在外又想要通过国际压力逼迫乌萨斯与炎国低头,等到维多利亚腾出手来准备收拾叙拉古的时候,这边的风波已经尘埃落定,大不了事后再将维多利亚驻军请回来。   世界的秩序由维多利亚创立,没有任何势力比维多利亚更想要维持这个秩序,所以只要怂得够快,维多利亚的鞭子就落不下来。   但是今天维多利亚的驻军必须从叙拉古离开。   约瑟夫带着一丝微笑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维多利亚士兵,能看到这些从来高人一等的维多利亚士兵露出这样的脸色可是难得的体验,他本以为自己对于“叙拉古”这三个字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不过现在却意外的从中感受到一种美妙。   “西西里夫人暂时没有出来说话,巴罗夫在11号维持秩序,临时家族议会的统治已经发到各个家族。”   身边有细微的声音从影子中传来,约瑟夫保持着笑容脸色不变。   意料之中的事情。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若是西西里夫人不做出反应就奇怪了,只不过西西里夫人在五年前犯下的错误到现在将成为最致命的背叛,是她自己选择成立家族议会而并非是成为万人之上的女王,所以现在对于他们这些家族并没有直接的约束力,之后的临时家族议会若是能通过决议,给他们这些围在驻军营地的家族追加授权,那么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将符合叙拉古的规矩。   至于家族议会那边,家族内已经打点完毕,包围维多利亚驻军营地的可不止银黑家族,还包括家族议会的其余三个家族,这就已经是十票中的四票,更别提还有一些想要在表面上维持体面,选择不下场的家族肯定也不会支持西西里夫人,他们将会在议会中得到最多人的支持,而按照这五年的观察,西西里夫人会遵从会议的结果。   约瑟夫向四周张望一眼。   维多利亚驻军营地所在的小高地上已经被包围得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黑西服之中画着四个不同的家族纹章,而他也看见另外三个家族的执行人,交汇的目光带着警惕,戒备,还有统一,至少在将维多利亚海外驻军赶出去这一点,他们站在同一立场。   哗啦——   铁索拉起的声音让约瑟夫转过眼神,他看见被放下来的营地大门在缓缓升起,而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熟悉的表情在维多利亚空骑士的簇拥下向这边走来。   龙枪爵士,李斯特·李子爵。   天空掠过低沉的呼啸,约瑟夫抬起头,看见几架空骑士掠空而过,银色的尾焰如同鲜明的警告。   “呵……”   他轻笑一声,压了压帽子走向板着脸的子爵,用往常的语气打起招呼:“晚上好,子爵大人,希望这次的拜访没有让你感到困扰。”   “你们什么时候不令人困扰了?”李斯特冷哼一声,向四周的黑西服看去一眼,“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如果想要对维多利亚宣战大可不必摆出你们在下水道打架的规矩,先摆个阵仗壮壮胆,直接来就是了,你猜我杀光你们所有人需要多久?”   子爵的话让另外三个靠过来的执行人脸色猛地一变,不过约瑟夫伸出手拦住打算说话的其余执行人。   这里聚集的人手注意端掉营地内的维多利亚驻军,但问题不在于打不打得过,而是真的对维多利亚出手,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如同李斯特说的那样,其实带着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壮胆,让维多利亚驻军不好主动选择用暴力解决问题。   “岂敢,子爵大人的威名从维多利亚到叙拉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五年前若不是子爵大人帮助维护叙拉古的秩序,或许那将是一场浩劫。”   “所以从那个时候你们就在恨我断了你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子爵大人说笑了,一个秩序的世界才能有红火的生意,我们这些做服装卖粮食的,又怎么可能期望一个混沌的世界。”约瑟夫话锋一转,“所以我们对于发生在维多利亚驻军营地这边的事情也十分在意,请问子爵大人究竟在营地中藏着什么秘密,以至于发生了这种事情。”   “你说我藏着秘密?”李斯特眉头一挑。   “至少先前的事情是发生在驻军营地。”约瑟夫摊开手,“一个能够与西西里夫人抗衡的神秘术士可不是随便什么势力都能接触到的对象,而且就在昨天,负责追捕这个术士的一些人也神秘消失,那毫无疑问是叙拉古的敌人,而这个敌人现在出现在子爵大人的营地。”   “胡说八道,那不是维多利亚的朋友,而是维多利亚的敌人。”李斯特子爵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一片焦黑,“我被一群鲁珀族的人拦住脚步,我是否可以认为这是来自于叙拉古的攻击?”   “子爵大人的意思是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废话!”   “既然如此,那么为了叙拉古的安全,能否请子爵大人带着维多利亚驻军暂时退出帕勒莫呢?”   李斯特子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如同锅底般漆黑,几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什·么?”   “虽然现在家族议会还在商议之中,不过我想最后的结果已经确定。”约瑟夫没有被那恐吓的脸色吓到,低垂着眼睛顶了回去,“子爵大人应当知道帕勒莫为什么封城,我们正在寻找并通缉一些潜入叙拉古的危险,如果那些危险是针对维多利亚而来,那么为什么帕勒莫要为此承担风险?”   “驻军的契约由德克萨斯家族与维多利亚签订,后来被家族议会承认,凭你一己之言就像否认?”   “当然不是我一己之言,这将会使家族议会的意志,我们也并非是驱逐驻军,只是希望子爵大人能暂时离开,当然,若是子爵大人能说明那些袭击者的来历与目的,并且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的袭击,那么家族议会或许也会改变态度,”   约瑟夫恭敬地欠下身:“请你理解家族议会的选择,帕勒莫封城的现在,各项贸易都无法展开,继续拖延下去将对叙拉古的经济造成毁灭性的影响,我们需要一个理由解除封城的命令,让所有人的生活回归往常。”   维多利亚驻军怎么可能解释清楚猎狼人与莱塔尼亚术士的来历,又凭什么做出保证?   约瑟夫面向地面的脸上露出一个讥笑。   猎狼人的事情隐藏在叙拉古的传说,现在早已抛弃神明的叙拉古已经不在乎那些过去的传说,维多利亚人又能有什么研究,更别说要是他们这能说清楚猎狼人与莱塔尼亚术士的来历,那么你一个外国势力对叙拉古调查到这个地步又是什么居心?   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你在做,但是你就是不能拿出来说的。   就在约瑟夫享受四周的沉默时,一个东西滚进他的视野之中,它在地上“咚”的砸了一下,然后带着一地的冰渣慢慢滚过来。   一个鲁珀人的脑袋。   约瑟夫有一些印象,是猎狼人在帕勒莫的一个负责人。   笑容猛地凝固在嘴角,约瑟夫听见一个平淡的少年声音刺穿先前的沉默,如同清晨的第一声鸟鸣那么清晰地流进自己的耳里。   “他们是猎狼人,至于莱塔尼亚术士则是高塔的囚徒,我想大约是猎狼人请来帮忙的。”   约瑟夫慢慢抬起头,一个少年在分开的人群中,慢慢从李斯特子爵身后走出来。   “需要我向你解释一下什么是猎狼人吗,这位先生?”   约瑟夫认得这个少年。   他的怀里有一张照片,是在今天白天的时候,这位少年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被偷偷照下来的照片,他就是西西里夫人主动邀请的客人,而在对于那个已经变成肥料的街边混混的审讯中,他们知道了这位少年的身份——   德克萨斯。   他没死!   怎么可能!   猎狼人怎么会失手?   约瑟夫错愕的大脑有些转不过来,他呆呆地看向面前的少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怎么会活着?”   倒是有另外的人代替约瑟夫吐出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惊愕,而少年则转向那个出声的人,讥笑道:“这位先生,是什么让你以为我必须去死,猎狼人吗?”   林逸看着出声的那人突然变成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他再看向面前的穿着体面西服的约瑟夫:“不知道我对那些刺客的说明足够吗?这位先生,或许我该更进一步的说明那些刺客的目标其实是我?”   约瑟夫直起身,嘴角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众人举起的火把中,林逸在橘红色的阴影中向前一步:“你不好奇为什么是我吗?”   因为你是德克萨斯。   约瑟夫当然不能这么说,他甚至不想要开口询问将这个答案引出来,但是直视着少年近在咫尺的双眼,他知道自己若是不问,才是在暴露自己与那些猎狼人的联系。   “所以,为什么?”   近乎是咬牙切齿地,他问出这个问题。   “因为我是德克萨斯。”   林逸轻声说道,然后后退一步举起双手转了一圈。   “诸位,你们面前的是奥尔芬斯·德克萨斯,德克萨斯家族仅存的孤儿,唯一延续的血脉,这片大地天生的主人已经再次回到属于他的土地,我不要求你们向我臣服,但是请记得这片大地从无到有,从过去到现在都属于一个光荣的姓氏,而那个姓氏的拥有者就在你们的面前!”   “德克萨斯”的称呼随着呼声蔓延,黑西服的包围出现一丝丝的骚动。   就算是各个家族蓄养的私人武装,黑西服的主体大多也是叙拉古人。   五年前德克萨斯家族才消失在这片土地,而这个姓氏的影响却还没有因为五年的时光消除,大多数人的身体与脑海都还记忆着这个名字的统治,听见这个名字的归来,一时间有人难免发生动摇。   人群的沉默将这一丝动摇放大,就在这样的动摇形成肉眼可见的犹豫时,与约瑟夫站在一起的执行人中的一位突然开口说道:“你连鲁珀人都算不上,凭什么说自己是德克萨——”   没等他话说完,天空闪过一丝亮光。   从天而降的剑锋径直指向说话的人,能成为一个家族的执行人,那人自然也不可能是一个废物,立刻察觉到源石技艺的动向,飞快地抽身而退。   数十道光剑沿着那人退去的线路蔓延,最终停下的时候,包括那人在内的执行人看到渐渐消散的光剑,心中都是一沉。   德克萨斯家族的源石技艺。   他们看向施展技艺的人,一个身穿西服的黑发鲁珀少女从人群中走出来,静静站在那位少年的身后,犹如过去站在德克萨斯家族成员身后的那些护卫。   约瑟夫看着黑发的鲁珀,从记忆中找到一些熟悉感。   他隐约记得五年前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纽芬兰家族时,有德克萨斯家族的护卫带走了纽芬兰家族的一位小姐,而这件事正是后来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的导火索,当熊熊烈焰烧毁德克萨斯家族时,那一对小母狼反而被历史的波澜隐藏起来,直到后来重建纽芬兰家族时,西西里夫人才随意提起过两人已经离开叙拉古。   德克萨斯的护卫选择站在少年的身后。   纵然约瑟夫从未怀疑过西西里夫人会找一个外人来扮演德克萨斯的血脉,现在看见这一幕,也更加确信这位少年就是德克萨斯家族的后裔。   那么现在要怎么办?   猎狼人没有做到的事情,自己要在这里纠正他们的失误吗?   思绪向动手的方向倾倒时,约瑟夫看见那为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份过于清澈的目光却没有任何情感的温度,犹如在看待一个死人。   那一刻,约瑟夫蓦然感觉长剑在喉。   仿佛只要自己真的动手,这个头颅就会从脖子上掉下去。   他愣愣地看着那位少年,连呼吸都慢慢放轻,细密的冷汗从鼻尖冒出,却是在少年的注视下绷紧全身,不敢有丝毫异动。   直到那个少年移开目光,那种生死被人掌握的感觉从猛然松开。   约瑟夫夸张地呼出口气,下意识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向少年注视的方向——   树下的阴影中,一辆漆黑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圆环三角,天狼长啸。 第三百零五章:高塔的囚徒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雅雀无声。   第一个看见那一辆马车的时候,沉默如同一场风暴席卷而过。   所有人的眼睛里只有那一辆马车,只有火把噼啪的声音在证明这并非是一副定格的画面。   林逸也没有说话。   他是第一个察觉到那辆马车的人,也很清楚地捕捉到对方没有刻意隐藏起来的能量反应。   不过林逸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态度。   理论上来说,自己现在的表演正好与对方白天时候希望自己扮演的角色一致,但是以这样一种不在对方安排内的形式登场,西西里夫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却不好说,至少在林逸看来西西里夫人算不上朋友,只是一个也许能相互利用的对象。   厢式马车仍旧没有打开,不过驾驶马车的人却离开了车架。   巴罗夫·巴洛尔仍旧是那一身管家的打扮,文质彬彬地从马车的方向走来,黑西服的人群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这位管家的脚步让开道路。   无论这些大家族对于家族议会有多少不满,这五年的时候,也足够让没有背景的普通人意识到是谁在掌管叙拉古的秩序,对于这些大家族蓄养的武装力量而言,了解得或许更为清楚,没有家族的命令,谁也不想去触碰家族议会的霉头。   或者说,不想成为第一个送死的炮灰。   巴罗夫仿佛没有看到一张张不同表情的人脸上写满的故事,他来到林逸的面前,无视其余家族的执行人,恭敬地弯下腰。   “德克萨斯少爷,夫人在马车上等你,关于今晚的事情,夫人希望能和你有一次坦诚的交流。”   巴罗夫的声音不大,但在一片寂静中却如同雷霆惊耳。   一度停止下来骚动因为这句话彻底炸开,黑西服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变成一种无法辨析的音浪扫向四周,转瞬之间所有人都确定一个事实:   德克萨斯的后裔已然回到叙拉古。   约瑟夫这边的家族执行人中有人忍不住踏前一步,张开嘴:“巴罗夫大人,他根本就不是鲁珀族!”   “夫人称呼他为德克萨斯少爷。”   “可是他——”   “你在质疑夫人的话?”   那位家族执行人愣了一下,约瑟夫心中暗叫不好,正打算出面将这个话题扯过去,却听见那个家族执行人脾气一上来,直接骂道:“特么的,夫人是没长眼睛吗?你也没脑子是吧,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人完了。   约瑟夫向旁边移开一小步,不过巴罗夫的动作更快一些。   约瑟夫没有看见这位管家的动作,他只看见动作的结果,那就是说话的家族执行人心脏出现一个巨大的洞口,支持生命最重要的事物——“心脏”已经不翼而飞。   噗通——   那具尸体倒下去后,巴罗夫将手中的心脏随意丢在尸体上,阴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家族执行人:“各位,这人用言语攻讦夫人,我的处理应该没有问题吧。”   “当然没有问题。”   这一次约瑟夫立刻接住话头:“家族议会是叙拉古的权威,我们所有人都应该维护这位权威的象征,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所有人都会理解您的选择。”   约瑟夫抬起的声音压下即将爆发的骚乱,其余的执行人立刻开始约束自己手下的人,而执行人被击杀的家族也渐渐收起冲动——执行人的身份虽然高,但是来到这里的私人武装也不是只有执行人一个脑袋,那些中下层的小队指挥官能分清楚轻重,他们来之前被严令不能与维多利亚驻军与家族议会的任何人爆发冲突,至少不能第一个去点燃这把火。   “只是我想要向家族议会求证一件事情,这位少年,真的就是德克萨斯家族的后裔吗?”   约瑟夫看向那位少年。   的确,这个自称德克萨斯家族的少年没有鲁珀族的特征,狼耳和尾巴可以是为了逃离叙拉古而主动割掉好进行伪装,不过却没能看见割掉耳朵的创口,至于菲琳族的机械耳朵和尾巴倒是好解释,无非是某种掩饰身份的义肢罢了。   “当然,五年前是夫人亲自将德克萨斯少爷送去乌萨斯,约瑟夫先生是在质疑夫人的话吗?”   约瑟夫当然想要质疑。   如果在这里承认下来,不管这人到底是不是德克萨斯后裔,以后也都是德克萨斯的后裔了,但是如果在这里否认的话,事情就变得不好收场。   第一个质疑的已经被杀了,没有合理的证据,谁敢在这个时候质疑家族议会的权威?   猎狼人的行动已经失败,他们没能杀死这个“德克萨斯少爷”,有这位少爷为维多利亚驻军背书,他们也无法这次的烂摊子丢给维多利亚驻军让他们负责滚蛋,约瑟夫已经能想到家族议会上其余家族立刻更改的口风,各个家族彼此之间的默契在于都想要挣脱家族议会的锁链大干一场,既然最后还是要做过一场,指望他们这个时候不落井下石不是扯淡吗?   如果这个时候冲撞西西里夫人,约瑟夫毫不怀疑下一次家族议会的结果就是银黑家族会被扣上“背叛”帽子,然后被其余家族分而食之,反正谁也不知道那些愚蠢的猎狼人留下来的名单究竟都有谁,西西里夫人想必也不介意手动增加一个名字。   想到这里,约瑟夫选择低下头。   “怎么敢,我只是很惊讶德克萨斯的后裔竟然会再次回到这片土地,既然夫人已经确认过他的身份,那么我自然没有任何疑问。”   巴罗夫点点头,视线扫过其余人:“那么还有哪位先生有任何疑问吗?”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巴罗夫还在滴血的白手套,片刻之后,所有人都对巴罗夫的话表示赞同。   “那么大家都散了吧,关于这件事情的具体说明,晚些时候的家族议会上可以进行讨论,你们只需要等待你们家族的命令就好了。”   巴罗夫随意地说了一句,然后面向林逸时态度却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德克萨斯少爷,能请你和我一起来吗?”   林逸对德克萨斯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用轻快而愉悦的声调对巴罗夫说道:“很好,请带路吧。”   两人随着巴罗夫再次穿过人群,这一次鲁珀人在他们话语刚落的时候就已经让开道路,所有人已经相信德克萨斯的身份,这一番连消带打之下却是没有任何一人想要在这个时候挑起事端。   进入厢式马车,林逸一天之内第二次见到了西西里夫人。   他和德克萨斯并排坐在另一侧,寒霜被林逸横放在大腿上,而西西里夫人则坐在对面的一侧,斜并的双腿上安静地躺着一只黑色的猫。   彼此审视下的沉默中,最后还是西西里夫人主动开口:“我能将奥尔芬斯先生的这番演出,当成是对于危机合约委托的回应吗?”   “不知道这样的回应能否让西西里夫人满意?”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不过结果却不错,这样也能省去不少麻烦,比我一开始的打算要好上一些。”   “一开始的打算?”林逸有些好奇地问道,“夫人一开始的打算是什么?”   “在家族议会上由我来介绍你,虽然肯定会有反对的声音,但是我认为杀一些人应该能把反对的声音给压下去,不过现在看来,那样做了之后,其余家族会选择沉默还是爆发并非是我能预测的事情,家族议会中想要破坏现有秩序的声音比我认为的要大一些。”   “什么意思?”   “今天有一些我认为应该没有问题的家族做出一些有意思的举动,他们或许彼此之间没有勾结在一起,但是却有不需要点名的默契促使他们做出同一种选择。”   林逸按着剑鞘,食指轻轻敲了敲,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所以我可能的敌人比想象中要多了?我能要求加钱吗?”   “很遗憾,不能。”   “这么抠门?”   “不,因为我一开始就说过,您接下合约后要面对的是除了我之外的叙拉古所有人,现在的情况是我的敌人变多了,对您来说却没有什么影响,不如说这应该是一个好消息?奥尔芬斯先生也从没有将我当成可以信赖的盟友吧?”   那倒是,乙方和甲方算个屁的盟友关系,不共戴天的倒是不少见。   林逸撇撇嘴,心里吐槽一句话,将话题转回自己在意的事情:“那个占星术士是怎么回事?”   林逸的脸色变得微微严肃,老实说,他并不太担心猎狼人,在猎狼人的数量聚集起来形成狼灾之前,单个猎狼人的实力不足为惧,而猎狼人若是大规模地聚集在帕勒莫,这次袭击也不至于这么草草收尾,但是那个占星术士却给林逸十分深刻的印象。   剑术不论,单纯从源石技艺的角度来说,林逸比不上那个占星术士。   如果真要打起来,假设是林逸去偷袭那位占星术士,林逸有把握能战胜对方,但是如果反过来,自己变成被偷袭的一方,那么结果或许也要反过来。   “这一点请允许我收回早前的判断。”   林逸诧异地看见西西里夫人低下头,他印象中这还是这位叙拉古的统治者第一次用肢体动作开表示歉意。   “我对莱塔尼亚术士的实力判断有所失误,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那就是高塔的囚徒,知识的末路,将自己变成怪物的疯子。”   “为什么能这么确定?”林逸谨慎地问道,“因为实力?”   “不,因为那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人?”   西西里夫人点点头,然后转过话题说道:“奥尔芬斯先生跨过那一道墙后,出现的虚影是一名骑士?”   林逸愣了愣,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不用担心,我只想说一般而言,出现的虚影便是种族的原形,鲁珀族一般是狼,丰蹄族一般是牛,菲琳族一般是猫,所以通常有一个很简单的判断种族的方式就是看跨过那一道墙的虚影是什么,不过说到底,能够跨过那一道墙的人本来就十分稀少,这样的判断方式也没有推广。”   “所以?”   “所以奥尔芬斯先生认为那位莱塔尼亚术士的原形是什么?”   林逸稍稍愣了一下,回忆起那扭曲的星光,那根本就不是任何自然界中存在的动物,蠕动的星光,诡异的色彩,如果把可能存在的夜行性也算上去,林逸倒是能在人类流传的神话或者类似的文学作品中找到一个可能的答案。   “星之彩?”   西西里夫人的视线穿透那一层薄薄的面纱,林逸感觉到片刻前还稍显疲惫的西西里夫人一下子仿佛换了个人,如同一个披坚执锐准备战斗的战士。   这样的错觉很快就消失不见,他看见西西里夫人撸着猫,继续用慵懒的声调开口:   “我没想到你会知道这个名字,这或许您追寻天狼希琉瑞斯的原因?这些名字与这个世界古老的过去维系在一起,也与那些过去一同被遗忘,只有高塔的学徒从禁忌中截取知识,最终变成那样的可怜模样。”   “等等,你是说那真是星之彩?”林逸打断西西里夫人的话,“但那东西不过是文学作品里的存在,根本就不是自然界的生物!”   “是的,那不是自然界的生物,所以不可能有原形,所以我才能确定那是高塔的囚徒。”   西西里夫人缓缓说道。   “高塔的学徒从源石中听取呓语,追寻那些呓语中透露的伟大知识,多数人无法理解那混乱的言语,但是也有少数人或是幸运或是不幸或是天才或是蠢得恰到好处而还原其中一两项技术,完成一两种源石技艺的开发,他们将这些技术记录下来成为高塔内的藏书,然后在禁忌的知识中继续下沉,最终连自身的种族虚影也被扭曲改变。   当他们的种族虚影彻底变成某种异形的时候,其余人都知道这人疯了,他们会将疯子囚禁进高塔,从听取源石的呓语变成听取这些疯子的呓语,有个二道贩子承担风险,总比自己去接触那些危险的只是要来得好,而这些疯子既是莱塔尼亚法术体系的基石,也是莱塔尼亚最大的隐患。”   林逸听完这番话,皱起的眉头松开来,但是仍旧有难以释怀的疑惑:“你是说他们是被源石中的知识扭曲成这种模样?”   “不清楚,这只不过是情报部门的一些推测,具体怎么回事只有莱塔尼亚的守塔人知晓,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高塔的囚徒所具现的种族虚影一定不是自然界内的任何生物。”   或许是看见林逸严肃的脸色,西西里夫人多说了一句。   “今天接触的那位莱塔尼亚术士也许是在近期内变成高塔的囚徒,至少他看上去还保持有某种知性,危害性也比不上那些被高塔囚禁上百年的怪物。”   可别,星之彩也是有知性的,还不知道这种知性来自于他,还是它呢。   林逸心里吐槽了一句,不过却也谈不上太多的担心。   怎么说呢,反正担心不担心,总归是要面对的事情,而且那也不是什么无解的东西,只是林逸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这个名字而已。   相比之下,反而是莱塔尼亚术士从源石中汲取知识这一点让林逸更为在意。   这一点与感染者的幻听在一定程度上互相印证,而莱塔尼亚也正是对待感染者最为友善的地区之一,这其中未必没有某种联系。   如果再加上碧洛迪丝女士曾经寄希望于用源石来解决灵魂的劣化,源石这东西在泰拉世界内绝对不是单纯的能源。   但是源石能有啥秘密啊?   林逸日啖源石三百颗,从来没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   他摇摇头,甩开颇为不满的想法,重新看向西西里夫人:“那么西西里夫人,作为我接受危机合约的庆祝,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解答。”   “关于天狼希琉瑞斯的事情?”   “正是。” 第三百零六章:弑君者在孤儿院   维多利亚驻军遭遇袭击的第二天,帕勒莫的封城正式宣布结束。   临时的家族议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来是作为叙拉古北方重镇的帕勒莫确实无法继续维持封城状态,持续的封城使得一些底边依靠日结工资过活的人民处于一个十分危险的生活状态,继续维持封城需要的成本将大幅提高,无论是警力部署还是救济金的投入,而没有一个家族愿意承担这份额外的负担;   其次的原因就是西西里夫人并没有打算继续坚持封城,维多利亚驻军的那一次冲突,各个家族的行动模式已经暴露出一些东西,这一点双方都很清楚,如果继续压下去只会让那些已经暴露的家族在高压下选择铤而走险,虽然这样一来那些家族的准备不会太充分,但西西里夫人的准备同样也不充分,她并不希望后续的事情以一种自己无法预见的发展。   于是解除封城的命令就由市政局在第二天正是下达,纽芬兰家族的这一份政令之后,整个帕勒莫迅速开始运转起来。   任何一个大型城邦都是泰拉世界近代史的结晶,自蒸汽革命以来,如何用一个移动平台承载城市逃离天灾就是事关泰拉人生死的讨论,从这样的讨论中诞生的就是移动城邦,但是受限于蒸汽动力的上限,那时候移动城邦通常只有小型规模,大约只能承载一个个村庄,而维多利亚的蒸汽骑士正是那个时代最著名的标签。   直到源石带来的工业革命以后,能源的升级使得大型城邦的出现成为可能,移动城邦从村庄变成城镇,进而变成城市,龙门正是其中最年轻的一座现代化大型移动城邦,其间充斥着现代生活的灯火酒绿,而帕勒莫却又是另外一种风格。   它完整的经历过两次动力革命,从一个地面的固定聚居点被移上蒸汽革命的小船,然后从移动的小村庄换上一颗强力的心脏,数百年未成变动过的轨迹上吸纳过无数沿途的小城邦,最终变成今天这个具有近百万人口,横跨三片城区的叙拉古北境重镇。   这种特殊的历史正是帕勒莫内部帮派林立的前提,而数百年在移动平台上的生活刻进一代代人的骨子里,当封城命令解除之后,这个城邦以一个令人惊讶的速度迅速苏醒过来,那之后的一个星期时间内,这个旅游都市到处都能看见匆忙的行人,上城区的交易所满是大声交谈的豪商,下城区的是匆忙上班下班的行人,棚户区里干力气活的人们正在将各个接驳小城的货物反复搬出,看着这些货物堆上货运缆车,经由编织在叙拉古上方的缆线蛛网,向城市中心树立的,犹如世界树一般的空港集中。   一驾漂亮的马车滑过棚户区起伏不定的街道。   那是一辆在棚户区少见的高级马车,十字喷泉旁边卖苹果的水果商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有一个有些眼熟的家族纹章——巨狼与依偎着巨狼的少女。   这样的纹章十分少见,叙拉古的大多数家族虽然都会用狼头作为纹章,但是无一不向着攻击性方面进行强调,这种显得有些柔和的纹章但是少见,最奇怪的是水果商发现自己好像有些眼熟,可是家族议会的十个家族向下,那些普通人也最好记住的家族纹章里并没有这样的纹章啊?   自己是在哪里看见过这个纹章的?   水果商好奇地看着那一辆马车从十字喷泉折过,沿着一条小路慢慢不见踪影,他记得那条路的终点是老罗伯特的孤儿院。   别是又出了什么事吧?   水果商有些担心地收回眼神,这些天柳德米拉那个吵闹的孩子回来之后,街上也热闹起来,看见那孩子大街小巷跑着窜着去揍那些年纪轻轻就走上歧路的孩子,他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倒是有一些怀念……   嗯,十年前?   水果商猛地看向马车消失的方向,他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个纹章熟悉了。   十年前,帕勒莫还是德克萨斯家族统治的城市,那个纹章不就是德克萨斯家族的纹章吗?   德克萨斯回来了?   .   .   .   黑色的高级马车静静地停在孤儿院前。   德克萨斯打开车门跳了下来,十分自然地站在马车的一侧,等着林逸从马车里跳出来。   这一路上被关在这么一个狭窄的空间内,林逸一跳下马车就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就听见身边一声清爽的咳嗽,德克萨斯用只有林逸能听见的微妙音量轻声说道:“请注意您的举止,德克萨斯家族出身的族裔不应该如此轻浮。”   林逸脸色一跨。   他特么这一个星期内啥都没做,就特么被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给调教了一个星期!   为了在细微处扮演好德克萨斯家族血脉这个角色,他必须在细节上符合人们对于这个角色的认知,拉普兰德来教他这些黑帮家族的礼仪,而德克萨斯则把她记忆中关于德克萨斯这些年的历史告诉林逸,变得在舞会上被人给套话套出来破绽。   堪称恶魔的一个星期,用笑容表示愤怒的八种方式这种奇葩的交流方式特么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你们不是黑帮吗?   生气的话直接抡椅子砸上去不行吗?   为啥非要优雅呢?   我捉摸着诗怀雅和李斯特子爵这种根正苗红的,有正统证书的,经历过标准贵族教育的人也没有像叙拉古人这么死板啊,诗怀雅还会给近卫局成员寄鲱鱼罐头呢!   “这里没有其他人就不用装了吧?”   “你不懂,正因为没有其他人,所以才会有其他人。”   林逸在脑海里把这句话绕了两圈,蹦出来俩字儿:“哲学?”   德克萨斯微微耸了耸肩。   好吧,林逸其实倒是也能理解这种日常生活可能才是对方的监视人员观察的重点,他都在马车上标上德克萨斯的家族纹章了,要是没有监视人员过来瞅瞅,那么那些家族未免也太费拉不堪了。   这一个星期里,教堂已经完成修复,林逸走到门前正打算敲门的时候,教堂的门扉向内吱呀一声打开。   修道服的少女按着腰间的短剑,以门扉为盾露出半个身子,戒备的眼神触及到林逸与德克萨斯的时候稍稍一愣,随后肉眼可见地变得欢快起来。   “嗯?奥尔芬斯哥哥,希琉瑞斯姐姐?你们怎么来了?”安一把拉开教堂外院的门,“是来找米拉姐姐的吗?”   “嗯,柳德米拉现在在哪儿?”   林逸伸出手揉了头小女孩的脑袋,后者享受地动了动耳朵,狼耳在修女帽下飞快地一翘一翘。   “米拉姐姐正在后面教小孩子数学呢,一起过来吧!”   安一把拉住林逸向教堂另一边的院子里跑过去,林逸大意了,没有闪开,被拉的一颠一颠地跟着跑,主要是他没反应过来弑君者教数学是怎么回事,她如果围个炉火靠着这些年在外面的游历讲故事林逸还能理解,数学什么鬼,她懂吗?   上次自己给三只小熊讲线代的时候,这人不是路过听了个头就捂着耳朵跑了吗?   很快,林逸就重新看到弑君者。   虽然一星期前的那一天,来到孤儿院之前,这家伙还一副死活不愿意回家,想要跟着林逸一起走的样子,不过第二天弑君者还是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她甚至在林逸和德克萨斯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出面,似乎是想要装睡把这件事混过去,然后给自己一面“不是我想留下,我只是睡过了”的盾牌。   “好了,接下来我们来学习平方与开方,这可是很难的知识哦,在外面一般可是要专门的学校才会教授的,和我前几天给你们教的四则运算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林逸和德克萨斯看着那个站在简陋讲台上,摇着尾巴的柳德米拉,眼角同时一跳。   林逸瞧了瞧弑君者的尾巴,这时候柳德米拉的尾巴果然很大。   “米拉姐姐,你有客人啦!”   安的声音打断弑君者的讲解,后者有些愕然地看向这边,然后——   那尾巴猛地炸成一根梭性的大棍子。   “你你你你,你们怎么会这个时候来这里!?”弑君者连声音都开始抖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挡在黑板面前。   “Emmmm,其实字还挺好看的?”   林逸尝试着说了一句,弑君者苍白的脸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在林逸以为都快蹦出经典红脸烧水效果音来的时候,弑君者僵硬地走过来,拉着林逸的手朝另一边走去。   一直来到孤儿院的孩子们看不见的地方,弑君者才深呼吸好几次,至少表面上冷静下来。   虽然尾巴还是炸着的。   “这个,那个,其实事情是这样,我知道这是很基础的知识,但是孤儿院的孩子们没学过,我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些东西其实是一般家庭很小的时候就能接触到的知识,我不想让他们在这个年纪就察觉到差别。”   林逸看着炸起的尾巴随着弑君者的话慢慢收拢起来,他笑了笑,抬起手拍了拍弑君者的肩膀:“我也没说什么啊,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不过没想到你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怎么说呢,和你的人设不太一样?”   “人设?”   “我的意思是给人的感觉。”   “给人的感觉吗……”   弑君者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她嘴角弯起一丝有些无奈的笑容,对着林逸笑道:“刚才那样给你什么样的感觉?”   林逸有些奇怪地看了弑君者一眼,想了想说道:“不太好说,感觉像是一个负有责任感的领导者?和煦的长辈?温柔的老师?”林逸想了一连串的词儿,总感觉有些不对,他求助地看向德克萨斯,后者默默做了一个口型。   “家人?啊,对,就是家人,家人一样的感觉!”   林逸一下子找到那个合适的词语,而这个词语出口的时候,弑君者用自己的脑袋轻轻撞了撞林逸的胸膛落,在林逸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弑君者的声音静静地飘了上来。   “塔露拉……以前就是这么教我们的。”   遗憾,无奈,不知所措的声音,林逸的动作一下子定了下来。   “过去她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家人,没错,家人,我离开自己的狼群,然后在复仇的旅途中加入另外一个狼群,叶莲娜,伊诺,萨沙,亚历克斯,还有阿丽娜……我似乎一直在重复失去自己的狼群,我从父母身边离开,从孤儿院离开,从整合运动离开……”   林逸默默听着弑君者有些颤抖的声音,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弑君者的后背。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们在做错误的事情,我们都察觉到塔露拉的变化,但是从我们没有去阻止她的那一刻,我们都是整合运动最终变成这样的凶手,我只是有些害怕,林,你离开叙拉古的时候能带走我吗,我担心当我再次将这里当成是自己的狼群时,这里也会……”   弑君者抓着林逸衣服的手逐渐收紧,林逸拍了拍弑君者的肩膀,开玩笑地说道:“你就不担心担心我吗?”   弑君者沉默了一下,颤抖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一时的情绪失控很快被她调整回来,她松开林逸的衣服,退后一步,笑着说道:“所以我可没有把你当成家人啊,况且你也足够强大,不是吗?”   “这样听上去我很吃亏。”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我做饭比叶莲娜好吃,虽然和莫斯提马比起来差一点,也不对,在叙拉古和乌萨斯风格的料理上我应该比她强,但是她会的料理比我多。”   弑君者随后说了一句,然后视线越过林逸落在林逸身后。   她眉头微微皱起,随后重新看向林逸:“林,你们是来找那个老东西的吧,他就在这里,也等你们好久了。”   林逸转过头,看见老罗伯特佝偻的身子站在墙壁的拐角,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的确是林逸来这里的目的。   西西里夫人告诉他,关于希琉瑞斯的事情可以来找这位老人。   经由天狼希琉瑞斯亲手塑造的狼灾,第一代的猎狼人,从时间的另一端活到现在的长生者。   弑君者嘴里的老东西。 第三百零七章:篝火边的故事   大白天的时间里,教堂里很是安静。   这一座教堂存在的时间比拉特兰宗教时期还要古老,信仰的对象也并非是拉特兰释义的人类,而是叙拉古已经遗忘的天狼希琉瑞斯。   这种沉浸在时间中的教堂与拉特兰教堂宽敞明亮的设计不同,石造的圣堂穹顶高深,少有透光的窗口,只有最顶部的彩色玻璃透过薄光形成一个宛如天堂的明亮空间,继续向下则是收拢的黑暗,锈蚀的烛台静静地蹲在廊柱之上,与地面上成排成列的竖立烛台本应交相辉映,照亮石造圣堂内的昏暗。   现在这些烛台早已经熄灭,融化的蜡烛犹如凝固的瀑布挂在烛台之上,近百年的时光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少有点亮,白天的时候孤儿院的孩子会在明亮的室外活动,而晚上也没有必要浪费烛火将整个圣堂点亮,上一次灯火通明的时间还要追溯到这座教堂搬上移动城邦之前——   那一个猎狼人行将分崩离析的时代。   “我们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来探讨最终的出路,但是最后没有任何结果,神灵给我们书写的命运中没有关于未来的篇章,在希琉瑞斯大人看来,我们不过是一群完成任务的工具,而当我们用暴力摧毁叙拉古的秩序,推翻德克萨斯的统治之后,就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老罗伯特坐在长椅上,将手里的干柴丢进圣座前的篝火,火焰的暖光微微燎动一片片阴影在希琉瑞斯的巨狼雕像上头摇曳起舞,仿佛圣座上巨大的雕塑随时就会苏醒。   林逸扳开手边的馕饼塞进嘴里,轻轻嚼着。   诺大的教堂内现在只有他和这位被时间忽略的老人,他们在圣座前点燃篝火,旁边放着弑君者早些时候烤好的馕饼,林逸坐在长椅上一边看着石板上篝火的明灭,一边听着篝火另一边老罗伯特的伴酒故事。   “一部分人选择离开去寻找族群繁衍下去的契机,一部分人则选择留下来接受命运,猎狼人的道路从这个教堂开始分作两条,但是无论是他们还是我们,在那次聚会之后都做出一个同样的决定。”   “什么决定?”   “神灵并非是凡人的救世主,既然神灵选择放弃了我们,那么我们也应该放弃神明。”   叙拉古的大地遗忘了过去的信仰。   天狼希琉瑞斯变成歌剧中的一个角色,旅游画册中的一行文字,文学作品中的一个符号,甚至是消费庆典的一个名义,现在的叙拉古已经彻底看不见对于天狼希琉瑞斯的虔诚信仰,最多只有一些地区的老人会在口头挂上一句“希琉瑞斯保佑”,但也只不过相当于炎国人说的“老天保佑”,无非是图个吉利。   “那之后,留在叙拉古的我们重塑了德克萨斯家族。”   老罗伯特接过林逸递过去的一块馕饼,平静地说道:“希琉瑞斯大人赐予的身体不具备生育的能力,但是有顽强的生命力与寿命。漫长的生命中我们走遍叙拉古的全境,目睹到一个失去统一秩序后的混乱世界,最后我们决定结束这一场由我们掀起的混乱,而解决的方式就是让世界回到混乱发生之前。”   “我们找到一个名义上具备德克萨斯血脉的旁支家族,以此为旗帜重新塑造出一个绝对的统治者,那就是五年前覆灭的第二德克萨斯家族,也是外面那位小姐的血脉来源,也是您现在冒名顶替的家族,我们将德克萨斯家族过去的历史托付给他们,连同猎狼人的战斗方式。”   “一个绝对的领导者让叙拉古重新恢复秩序,令我们十分意外的是这个已经不具备德克萨斯血脉的家族在某一日竟然再一次出现牧狼的圣女,理论上应该随着德克萨斯断绝的血脉而消失的契约重新回到这片家族的统治者身上,于是我们知晓放弃这片土地的主人又一次开始注视大地上生活的人民,而我们则坚持着放弃神灵的想法,主动选择退出神灵的视线。”   “大概是因为希琉瑞斯大人没有再恩赐技术,第二德克萨斯家族并没有能达到第一德克萨斯家族的高度,他们只能凭借人力与残缺的技术开垦这片资源丰富的大地,而我们在那之后也彼此分别,静静等待生命的结束,只是后来这样的安静最终也被一种不安打破。”   林逸接过老罗伯特递过来的酒袋抿了一口,顺口接上老罗伯特一番话后的这片刻沉默:“什么不安?”   老罗伯特稍稍沉默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苦笑:“历史总是在重复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人们总会踏进同一个陷阱。哪怕与第一德克萨斯家族时期的技术水平完全不同,但是第二德克萨斯的统治最终也走向一个充满既视感的方向,而这个方向的终点则是神灵降下狼灾,叙拉古毁于一旦,我们所有人都恍惚能看见这样的未来,于是就提前做出应对。”   “什么样的应对?”林逸将酒袋还了回去。   “西西里夫人。”   虽然在老罗伯特说到这里的时候,林逸已经有所猜测,但是真的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林逸递出酒袋的手还是在空中一定。   “我们将在各个遗迹中收集到的那些第一德克萨斯家族时期的生物创造领域的相关机器集中在七丘之城,尝试着在狼灾降临之前,利用猎狼人的基因序列重新创造出一个能够对抗狼灾的系统,不过神灵创造生命的技艺如此深奥,我们总是在重复失败,直到后来爵士的加入,她带来的那些知识才让我们得以突破研究的瓶颈。”   爵士,她,研究……   林逸在脑海里下意识搜寻着与这些字眼相关的人,组合起来的字眼将一个并不算熟悉的人影推向记忆的表层。   罗德岛的那位请自己将弑君者带到这里来的委托者——凯尔希博士。   林逸几乎是一下子就想到这一个人,那浅绿色的冷淡身影从脑海划过的时候,他已经脱口而出地问道:“是凯尔希博士吧?”   老罗伯特慢慢地点点头。   “爵士在某种方面和你很像,你与她都是少有的对于那些过去的传说感到好奇的人,追寻着这片大地藏着的秘密,并且在追寻这些秘密的过程中同样掌握了知识与力量,她带来的一些叙拉古以外的知识帮助我们完成对于猎狼人基因序列的优化与编译,大约一百年前,我们在七丘之城一起听见婴儿嘹亮的啼哭。”   老罗伯特并没有在凯尔希的事情上多说什么,察觉到老罗伯特的态度,林逸也没有在这个人身上继续深入,只是再次记下“凯尔希”这个名字,然后问道:“那个婴儿就是西西里夫人?”   “仅仅在名字上,你可以认为那是西西里夫人。”   “怎么说?”   “没有任何实验在第一次就能取得完美的成功。”老罗伯特叹了口气,“我们重复着创造与毁灭,最终在人性被磨灭之前才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本来应该将这个成功的样本克隆出一个狼群,但是最终我们谁都不愿意背负那样的罪恶感,况且那个时候狼灾并没有降临,于是我们就将整个计划封冻,西西里夫人最终也成为一个单独的称呼。”   那样的强大,竟然是可以复制的吗?   林逸回想起一个星期前与星空术士一起成为天空背景的巨狼虚影,那样的强大如同能从数量上进行扩展,那么狼灾的确不算什么致命的天灾,至少猎狼人在单体的战斗能力上甚至还不如林逸自己,更别提正面和西西里夫人叫板了。   但是老罗伯特话语中的一件事也让林逸感到特别在意。   “你们为什么会觉得狼灾会再次降临?”   林逸有些无法理解老罗伯特代表的这一派猎狼人的行动逻辑,他们的准备似乎是以百年为单位,换句话说,从产生预感到进行准备再到现在西西里夫人事实上成为叙拉古的领导者这段时间里,至少两三百年的时间内,狼灾并没有降临。   你们该不会是预感错了吧?   老罗伯特喝了一口,重新抛过来一个问题作为回答:“你觉得当初希琉瑞斯大人为什么要覆灭第一德克萨斯家族?”   林逸曾经听过莫斯提马讲过关于狼灾的故事。   第一德克萨斯家族覆灭之前,叙拉古曾经是一个高度文明的国家。他们掌握先进的技术与丰富的资源,群狼栖息之地一度是繁荣的象征,只是这样的繁荣毁灭于一场旷世的狼灾之中,一个夜晚的群狼呼啸之后,叙拉古只剩下断壁残垣,过去的繁荣变成荒芜,却又在这个时代作为古代遗迹成为旅游业的热点,变成另一种繁荣的基石。   这个故事中莫斯提马唯一没有提及狼灾因何而起,不过在林逸看来,这个答案或许相当无聊。   以乌萨斯边境的那一次遭遇作为参考,那时候与希琉瑞斯的面对面让林逸觉得这个问题的源头,源头也许只是“神灵心情不好”这种简单而无情的答案,希琉瑞斯既然可以无视那时候被污染的森林生物对于周边村庄的影响,任由边境之地的那些乌萨斯人被感染矿石病的群狼屠戮,那么叙拉古遭遇的狼灾背后可能也不会有什么深刻的理由。   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甚至可能只是一时的疏忽。   但是林逸有些意外地发现作为被希琉瑞斯舍弃的工具人,老罗伯特在提起希琉瑞斯的时候远远没有过去接触到的那些猎狼人那么苦大仇深,他不仅将对于希琉瑞斯的信仰教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在提起希琉瑞斯的时候也会加上“大人”这样的后缀表示尊敬。   年也是这样的态度。   自从知晓年的身份之后,其实林逸没有少向年旁敲侧击,想要弄清楚她和她的兄弟姐妹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天灾之地与“阿斯特赖俄斯”的遭遇之后,他更是积极了许多,只是年在提起这方面的话题时总会巧妙地拐过去,不过深入地说明。   唯一的可以确定的就是在年的认知中,希琉瑞斯与她一样,爱着这片大地上诞生的错误。   林逸拿过酒袋抿了一口:顺着问道:“所以是为什么?”   “因为德克萨斯家族失去了过往的纯真,当一个种族获得一个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奇迹后,你觉得这个家族还能保持多久刀耕火种时期的纯真?”   老罗伯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德克萨斯家族的统治开始走向一个独裁者的道路,他们开始强调鲁珀族血脉的神圣,自居为神民开始迫害其余种族。你能想象那个癫狂的时代里,所有人都因为神灵的祝福而吃穿不愁的年代里,德克萨斯有着什么样的娱乐吗?”   林逸想了想,尝试着说道:“斗兽场之类的?”   老罗伯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若是那样还不至于让神灵愤怒,凡人总归有愚昧的时候,但是那时候的德克萨斯家族已经超出愚昧的范畴。他们开始为各个种族制作标签,将一些种族认为是高等的食物来源,他们开始圈养具备智慧与自我认知的卡特斯族与埃拉菲亚族,甚至有一些餐厅会进行一些保证食材‘新鲜’的表演。”   林逸一下子理解到老罗伯特说的是什么东西,胃袋里的酒水一阵翻滚,他忍不住皱紧眉头:“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因为他们是神选之民。”老罗伯特说道,“神灵的威光下,他们认为自己天生高贵。”   “所以希琉瑞斯才创造出你们?”   “是的,哪怕是其余种族联合起来也无法对抗德克萨斯家族,神灵给予的权柄最终也只能由神灵收回,于是希琉瑞斯大人才创造出我们,才在那之后选择离开叙拉古的大地,因为神灵的存在会让凡人癫狂,祂认为正是自己的存在,才导致德克萨斯家族走向那么一条疯狂的道路。”   老罗伯特再次啜一口酒,抿了抿嘴唇。   “神灵并非万能,希琉瑞斯大人错了,使人心癫狂的从不是神灵,而是力量,神灵给予第一德克萨斯家族的力量使其疯狂,我们给予第二德克萨斯家族的力量让他们走上同一条道路。”   “历史如同一个螺旋,从未有任何改变。” 第三百零八章:交错的话语   “历史就是一个闭合的环,越是向前,越令人怀念。”   相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落下相同的感叹。   七丘之城的都灵,这一座著名的工业城邦中最为豪华的酒店里,白袍的亚当轻轻放下手中雪白的信纸。   一个星期内,叙拉古各地的报告已经通过信鸽这种古老的方式在酒店内汇总,关于叙拉古全境的情况变成文字在信纸上静静流过,渐渐勾勒出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般的模样。   猎狼人并不是直到现在才突然回归。   为了完成针对神灵的终极狩猎,猎狼人在哥伦比亚逐渐安顿下来之后,就以独立宗教人士的方式向叙拉古回流,而莱茵生命在叙拉古开展业务之后,更是随着莱茵生命的壮大在叙拉古逐渐深入,哪怕现在莱茵生命已经被叙拉古正式取缔,但是一起埋下的情报系统又哪里那么容易连根拔起?   更何况来自家族议会的命令会被执行到什么程度,这还需要打一个问号。   叙拉古的行政命令就是一个笑话,大大小小的事务需要依靠把控地方的各个实权家族得以执行,而这些家族议会层层递进到家族议会的十个声音,当这些声音并不愿意遵守家族议会得出的结论时,除了家族议会所在的帕勒莫以外,其余大多数地方命令只得到形式上的执行而已。   亚当甚至觉得比起远在帕勒莫的西西里夫人,自己或许更加清楚叙拉古即将发生的事情。   各地反映的情报无不指向一个清晰的事实:家族议会的影响正在下降,各地的实权家族或多或少已经做好迎接全面冲突的准备,现在就差一个契机,叙拉古五年的秩序就会宣告崩解,而他们十分确信这个契机会在近日之内到来。   猎狼人在叙拉古的行动就被认为是这样一个契机。   远古的狼灾卷土重来,还有什么事件能比猎狼人的归来更能成为一个埋葬旧有秩序的契机?   这些从叙拉古各地随着信鸽到来的信纸就是那些瞧向七丘之城的一道道视线,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待猎狼人点亮第一枚烟火。   “这与第一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的时候很像吧?”   亚当收回手叠在大腿上,笑着看向房间内一个靠窗的剪影。   “旧有的秩序行将就木,人们却在力量的威慑下不敢轻举妄动,于是神灵就创造出你们,然后一夜之间的狼嚎席卷叙拉古全境,但是很少有人会去分别那弥漫叙拉古全境的狼嚎中既有你们的叫声,也有那些渴望推翻旧秩序的人们的怒号。”   亚当的视线前方,一位灰色毛发的鲁珀族安静地站在窗户旁。   阳光被灰色的刘海剪碎,稀疏地照亮那一张年轻的面孔,大约只有二十岁左右的脸庞具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都难以雕刻出来的俊美,那也的确不是自然诞生的身躯,而是莱茵生命完善猎狼人的基因技术之后创造出来的最为完美的作品,而这一具由凡人的双手塑造出来的完美躯体之中则寄宿着猎狼人最为古老的灵魂——猎狼人之中的长老团成员。   长老团的成员全部是天狼希琉瑞斯亲手制造出来的灵魂,是当初选择离开叙拉古的猎狼人。   背井离乡的迁徙并非一帆风顺,当初选择离开的猎狼人很多死于这一场未知旅途中的种种危险,而时间的流逝又带走诸多脆弱的灵魂,最终等到基因技术与灵魂研究开花结果的长老只剩下寥寥几位,为了完成对于神灵的复仇,他们已经重新回到这片土地,而亚当面前就是这么一位群狼的领袖。   “现在这片土地也在呼唤又一次的狼灾,不知道里卡斯先生有没有从中感到历史如同螺旋?”   亚当的浅笑没有得到回应,窗边的少年抬起手,一只灰色的鸽子在他的指尖收拢双持,里卡斯的鼻翼微动,然后从鸽子脚取下信笺后一扬手,放飞鸽子后他就将信笺向影子中一丢,影子中有狼窜出,咬着信笺走到亚当身边。   “帕勒莫那边的消息。”   亚当拿过信笺的时候听见里卡斯的平淡的声音,他扬了扬眉毛,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时间点?”   帕勒莫是家族议会的驻地,唯独在那里的行动必须倍加小心,所以亚当并没有要求帕勒莫那边按时联络,是否联络这边全有那边的人自行判断。   “大概不是什么好消息。”亚当看向说话的里卡斯,后者跟上一句,“信笺上没有艾伯塔的味道,送信的人换了。”   最坏的结果是原来的送信人已经死了吗……   亚当打开信笺,翻开信纸,关于帕勒莫的情报浓缩在短短几行字之内,而亚当看着其中一个名字稍稍一愣。   天灾信使,奥尔芬斯。   他记得这个名字。   这是杀死“自己”的那个少年的名字。   当然,他并没有那一部分的详细记忆,关于天灾之地的记忆都随着那一个死在天灾之地的“自己”而消失,他也是从回到哥伦比亚的占星术士嘴里才得知这个名字,而沿着这个名字进行调查,追踪到的却是夹杂在乌萨斯与炎国之间,被两国都刻意进行隐藏的人物。   “他也来到这里了?”   亚当的错愕让窗边的狼少年斜过眼神,他很少看见这位莱茵生命的负责人会有这种明显的情绪表达,这些莱茵生命的量产娃娃通常会很好的掩饰起自己的情绪,或许是因为谨慎,或许是因为傲慢。   “他是谁?”里卡斯随口问道。   “天灾之地的那个人类。”   天灾之地的行动对于里卡斯来说并不是秘密,当时护卫亚当的猎狼人还是里卡斯选派的,只是谁也没能料到在天灾之地内会出现的另外的“人类”,似乎有另外的组织与莱茵生命一样推演并还原出人类的基因序列,甚至在这方面的研究比起莱茵生命还要更进一步。   那个人类出现在帕勒莫……   里卡斯对于这个消息感到一些微妙的在意,虽然他并不认为一个人能阻拦猎狼人的终极狩猎,但还是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他在帕勒莫做了什么?”   “他正在假扮德克萨斯的后裔,我们那些被欲望吞掉脑子的盟友们相信了这个假消息,于是留在帕勒莫的猎狼人反过来利用这一点,提出帮助他们解决德克萨斯的后人,想要裹挟他们的影响力来削减掳走牧狼少女后的影响,只不过整个袭击计划选择以他在龙门的表现作为参考基准,谁知道他在走出天灾之地之后与龙门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于是十拿九稳的袭击最终变成艾伯塔掉了脑袋,而他也在西西里夫人的帮助下坐实德克萨斯家族的身份。”   猎狼人与叙拉古黑帮家族的联盟顶多只能算是有一个共同的敌人,甚至都不具备共同的利益,自然也就充满欺骗与不信任,亚当提起那些家族的时候也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轻蔑,与死在天灾之地的前任倒是有所区别。   里卡斯倒是没有跟着嘲讽几句,狼少年捕捉到亚当话语中的一个词,平静的语气出现些许惊讶:“牧狼少女在帕勒莫出现了?”   “如果不是发现牧狼少女,那边的猎狼人也不至于轻举妄动。西西里夫人还留在那边呢,你的老朋友也在,虽说后者已经老不中用,但是前者却是计划中唯一的威胁,马泰奥大师与西西里夫人交过手,现在也受了一些轻伤。”   里卡斯不关心那位来自莱塔尼亚的占星术士,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在帕勒莫的话,莱茵生命能支援我们到什么程度?”   “不,不用我们过去,根据情报显示,他和牧狼少女会向这边来。”   “向这边?”   里卡斯稍稍愣了一下,正准备询问的时候,窗外涌进来响亮的汽笛声,让世界陷入一种喧嚣的寂静。   里卡斯回过头,看见林立的烟囱中升起的黑烟撕开洋红的天空,工业城邦的都灵沉寂在夕阳落在大地上最后的余光,透过那犹如硝烟般的黑烟,都灵行进的前方,一座城市的残骸静静地停留那里,汽笛声彼此回应,而更远的地平线,五座移动城邦的剪影慢慢越过天地交汇的那一条线。   七丘之城并非是一座单独的城邦,而是位于叙拉古北中部的七座中型移动城邦总称。   它们由一个古老的传说彼此相连,它们留在大地上的轨迹是叙拉古北中部各个固定聚居地的生命线,它们由六个家族共同统治,而第七座城邦里据说沉眠着狼母的遗产,只有狼母的子嗣,统治六座城邦的六个家族才有资格分享传说背后的奥秘。   现在六个家族中的一个已经除名,空出来的那一个名额正是猎狼人谋求的事物。   狼母的传说与天狼希琉瑞斯息息相关,七丘之城更是曾经猎狼人第一次出现的地点,传说背后隐藏下来的东西也许正是能够引导猎狼人找到天狼希琉瑞斯的钥匙。   里卡斯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沙发上的亚当:“所以,那位天灾信使也是为此而来?”   亚当点点头。   这个时间点来到刚刚经历变故的七丘之城,除了想要继承那一座被猎狼人除名的移动城邦之外,不再有任何其余的可能,不管这么做背后有其余的什么目的,他们终究会被卷入七丘之城的混乱之中。   那时候,或许自己就能瞧瞧那位杀死过“自己”的天灾信使究竟是什么人。   亚当将信纸折成千纸鹤,然后移过桌子上摆放的拉住,从鸟喙处慢慢点燃,他注视着那逐渐变成飞灰的千纸鹤,随口问道:   “说起来,你们知道你们要狩猎的天狼希琉瑞斯,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   .   .   “希琉瑞斯大人是某种系统集合的登录名。”   篝火内的柴火慢慢只剩下余烬的时候,老罗伯特用铁签撬了撬变成木炭的柴火,回答了林逸的疑问。   “Monster-211,方舟表层综合管理系统,代号‘天狼希琉瑞斯’。”   林逸惊讶地看向老罗伯特,他其实做好了老罗伯特用一种神神叨叨的方式来解释天狼希琉瑞斯,毕竟这片土地曾经将它视为神灵,但是却没有想到在这里直接听到这样一个名字。   “哪怕是在第一批猎狼人中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这个名字,希琉瑞斯大人在制作出第一批猎狼人之前先做了五个样本,而在当时对我们植入相关知识的数据交换中,我们五个人都察觉到数据来源的这个署名,这应该是希琉瑞斯大人的一个失误,才会将署名与知识一起烙印进我们的脑海。”   老罗伯特摸向最后一块冷硬的馕饼,咬了一口。   “后来我们确定第一批猎狼人的知识灌输中,希琉瑞斯大人最终隐去了这个署名,所以更加确定这就是希琉瑞斯大人真正的身份。很显然,这并非是任何形式的姓名,更像是某种产品的生产编号,使用的语言与泰拉世界各地的语言相近却又有明显的区别,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希琉瑞斯大人当作字面意义上的神灵。”   “如同我们是被创造出来的生命一样,希琉瑞斯大人大概也是被某种更加伟大的存在创造出来的系统,那是涉及到多个方面的系统集合,包括创造出我们的基因设计与编纂能力,制造相关机械的生产能力,这些不过都是所有功能中的一部分,大概不是最尖端的技术,可能也并非最简陋的技术。”   “这样的系统甚至能够被凡人控制,第一德克萨斯家族证明过这一点,牧狼少女进入圣所与希琉瑞斯大人终生相伴,祭品之后获得的祝福便是那种改变天地的力量,他们能让大地从海里升起,能让地面沉下去形成湖泊,能塑造出奇景的山峦,也能一夜之间开辟能让百万人居住的城市群。”   “所以里卡斯一直坚信,我们可以狩猎神灵。”   老罗伯特将馕饼塞进嘴里,见到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林逸尝试着再次问道:“里卡斯就是你先前提起过的最初的五个样本之一?”   “嗯,我屈服于命运,而他选择反抗,他带着猎狼人走出叙拉古寻求繁衍的道路,是那些人的领袖,既然现在猎狼人已经回来,你又与他们刀兵相向,那么你迟早会遇上他的吧。”   “他还没死?”   “既然我没有死,那么他也应该还活着,我常常在想为什么只有我到现在还活在时间的折磨之中,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答案,希琉瑞斯大人在制作我们这些样本的时候多用了些功夫,将我们的寿命拉长到长生种的定义之中了,所以里卡斯多半也还活着,或许就在你要去的七丘之城。”   林逸并不意外老罗伯特知晓自己接下来的目的地,这本来就是西西里夫人委托他的合约,而考虑到西西里夫人与老罗伯特的关系,后者知晓也并不奇怪。   “那么关于那个地方你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吗?”老罗伯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多留意一下狼母的传说吧。”   “那个传说不是你们搞出来的吗?”   林逸还记得西西里夫人的别名,群狼之母,而西西里夫人也正是在七丘之城完成基因序列的设计,被猎狼人创造出来的结晶。   “不,正是因为那个传说与我们无关,所以才让你小心。”   林逸点点头,还想要继续追问,教堂的门扉却传来“咚咚咚”的钝响,他回过头,看见弑君者和德克萨斯站在教堂的门口,见到林逸回头,弑君者向老罗伯特瞄了一眼:“那个,问一下,你们说完了吗?我要去准备晚饭了,你和这大尾巴狼——咦!!!!!”   就在这“大尾巴狼”一出口的时候,德克萨斯眉头一挑,从龙门开始就一直互相看不顺眼的两匹狼现在依旧没有给彼此面子,德克萨斯一把抓住弑君者的尾巴狠狠一捏,后者立刻炸了毛,转身就拉着德克萨斯走出视野。   随后教堂外传来一阵叮咚哐当的声音,还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林逸叹了口气,他摇摇头,看向身边的老罗伯特:“老爷子,关于希琉瑞斯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你觉得一个被制作出来的道具还能知道什么呢,如果说还有什么消息,大概就只剩下一个传闻了。”   “什么样的传闻?”   “德克萨斯家族背离与神灵的契约,天狼希琉瑞斯对凡人感到失望,最后消失在叙拉古的群山之间。”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群山之间,指的就是连接叙拉古南北的中心点,七丘之城形成的聚居地网络中的最南端,被称为提灯之城的佛罗伦萨。”   林逸微微一愣,他回归头看向教堂外的方向,空空的门口已经看不到德克萨斯的身影。   但是林逸记得德克萨斯曾经说过,居住在她脑海中的希琉瑞斯在她走遍叙拉古全境时一直都絮絮叨叨,唯有在一个地方才会保持沉默。   那个地方就是佛罗伦萨。 第三百零九章:途中   不止是叙拉古,泰拉世界的大多数地区内都没有可靠的境内交通,既不存在城际公路,更不存在蔓延大地的铁路线,频繁的天灾之下替代这些文明血脉线的只是一些交通公司经营的陆地商船。   这些商船可以看成是袖珍的移动城邦,它们在移动城邦中完成补给和装货,然后将这些货物带到那些移动城邦难以抵达的复杂地域内存在的聚居点,同时也会在移动城邦与移动城邦之间来回,成为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商业与交流的通道。   一种特殊的工作往往会随着这些商船一起来回,那就是城际之间的信使。   企鹅物流的所有人都有一层信使的身份,不过这个信使与天灾信使有所区别,后者是天灾的吹哨人,而前者更偏向于快递员的定义,而且能天使她们的活动范围也只是在龙门内,并不会涉及到跨越城市之间的业务,但是由于每一座移动城邦都有自己的局域网并且互不兼容,偶尔也会出现需要跨越城市沟通的业务。   这样的业务往往稀少而酬劳极高,不过却很难找到合适的人,这年头没点本事在荒野上穿行是在找死,信使们往往会选择跟随商船一起行动,但是也不能保证一定不出事,有时候不仅仅是天灾,人心也可能成为灾难的道标。   不过安洁莉娜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第一次为了离开熟悉的家乡而选择接受跨城邦的信使工作时,这个世界并没有继续将恶意强加于她,那之后她也习惯这种跨越城区的信使工作。   自己的脚步留在了叙拉古的每一寸土地,却没有一片土地记忆着自己的脚印。   小女孩如同夜空一般清澈的心思中,甚至觉得这还有一点小小的浪漫。   当然,这样的工作并非完全没有遇到过危险,但是依靠信使手册上的应对方法还有自己那特殊的源石技艺,她也磕磕绊绊地成为城际信使中小有名气的小女孩,不少人指名她来完成信使的委托,有时候安洁莉娜甚至担心会不会有熟悉自己的人听到这个名字,不过转过头来一想,“安洁莉娜”这样的名字在叙拉古也十分常见。   如同自己一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   安洁莉娜坐在商船观望台的甲板上,吊在空中的腿轻轻碰了碰,伸出手指指向漂浮在天空中的苹果,让那苹果在空中画了一个又一个圈。   “每一次看都觉得丫头你真厉害啊,我们这些跑船的也算是见的多了,可是你这源石技艺,啧啧,我还真没见第二个人用出来过。”   下面突然飘上来的声音吓了安洁莉娜一条,被小狐狸压在甲板上的信使法杖上光芒一暗,天空中的苹果落下来砸上安洁莉娜的脑袋。   咚——   “哎哟,疼~~”   安洁莉娜捉住滚下去的苹果,缩上平台后爬出一个眼角,看向刚刚从下面的门扉走出来的一个中年沃尔珀。   那正是这艘商船的船长,叫作哈尔,听他说二十年前就在商船上当学徒了,二十年后被银黑家族雇佣为旗下商船的船长,也算是七丘之城与佛罗伦萨这条商路上鼎鼎有名的一位船长了。   安洁莉娜是在完成佛罗伦萨与七丘之城之间的信使委托上与这位船长渐渐熟悉起来的,有一次还差点一起被路过的天灾卷进去,好在安洁莉娜用源石技艺帮助商船减轻重量,哈尔又临危不乱地做出正确指挥,大家彼此合作才从天灾中逃出来。   那一次之后,哈尔船长就不再收安洁莉娜的船票前,让小狐狸的小金库也渐渐富余起来。   “早上好啊,哈尔大叔。”安洁莉娜从甲板上跳下去,将手里的苹果递过去,“要吃吗?”   哈尔拿过苹果咬了一口:“现在可不早咧,都要到饭点了,要是年轻一些哪用花这么长时间,人真的不是不能不服老啊。”   “大叔不是招了些学徒嘛,让他们帮帮忙不行吗?”   “哪能信那些笨蛋啊,总得自己看着才放心。况且我们这一行能招到的人你也心里有数,会背井离乡的要么是穷怕了看见钱就来,要么是犯事了在原来的地方待不下去,要么就是感染者,你说这要是没个几年的观察和交情,谁敢不留个心眼儿啊?”   “但是我和大叔好像也没有这么长的交情啊?”   “嗨,你是例外,都是过命的交情了还谈什么时间,对了,丫头,有兴趣来我们这儿当天灾信使吗?”   又是这个问题。   安洁莉娜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她对于这样的邀请其实并不反感,哈尔大叔开出来的条件比起市面上雇佣天灾信使的价格还要高,而且她和哈尔大叔也算是熟识,知道大叔是一个城里人不怎么看得上的糙汉子,习惯跑船的他对于一些灰色领域的事儿也会视而不见,但绝对不是什么坏心肠的人,他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道德标准,而安洁莉娜也并不排斥这样的道德标准。   她知道活在象牙塔与活在现实中的区别。   只不过安洁莉娜对于自己想要做什么都没有什么具体概念,哪怕做梦都梦不到以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因此对于要不要接受哈尔大叔的邀请有些迷茫,而且她也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份会不会给哈尔大叔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哪怕跑商船的人并不是很在意感染者,但是感染者终归是一个不好见光的身份。   安洁莉娜就是因为感染矿石病,才选择离开自己熟悉的校园,离开自己曾经平凡的生活,在因为自己的身份让那些爱着自己的人也被这个世界孤立之前,她主动选择了离开其他人的生活。   “不好意思,大叔,你也知道我其实不算是天灾信使,我没有通过天灾信使的考核,所以没办法担任天灾信使的职位。”   安洁莉娜轻轻甩了甩尾巴,撒了一个不算谎言的谎言。   她确实没有通过天灾信使的考核,但是由于源石技艺的特殊性,当时佛罗伦萨的天灾信使公会负责人破例给她通过天灾信使的身份,派发了天灾信使的终端,并嘱咐她可以多和天灾信使进行交流,正规的术士进修需要大量的金钱,但是如果天灾信使中如果有谁突发奇想要点拨一下后辈,说不定就可以省下这笔钱。   “嗨,我们这行业哪儿来的持证上岗的天灾信使,都是些经历过天灾算是有些经验的人自己鼓捣着玩罢了,天灾信使那证儿可不好搞,不过算了,让你一个小姑娘和一船的糙汉子混在一起也不合适,我们的丫头以后还要嫁人呢,不能让人说闲话。”   听到这话,安洁莉娜脸色微微一红,不过很快就想到什么,露出一个笑容有些尴尬地说道:“哈尔大叔,可我是感染者啊……”   “感染者怎么了,感染者就不能找个另一半了吗!”   哈尔大叔眼睛瞪得老圆,不过大多数感染者还真的会避免结婚,因为正常人很少会与感染者结合,而感染者与感染者的后代,可以确定天生就是感染者,也没有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来就背负这个世界的恶意,所以感染者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幸福的婚姻。   “不过你这病的确得想个办法治治。”   安洁莉娜应了一声:“莱茵生命的治疗疗程很贵的,而且听说他们只有哥伦比亚的本部才收治感染者的病人吧?”   “现在你就算是想找他们都没得找,莱茵生命已经被取缔了,至少明面上叙拉古找不到他们了,我倒是知道另一个叫作罗德岛的感染者支援组织,接触过的人还挺不错,不过整合运动那样的感染者支援组织都变成恐怖分子,天知道这罗德岛剥开皮又是怎么回事。”   哈尔大叔的絮絮叨叨中,安洁莉娜听到一个惊讶的消息,她忍不住打断哈尔大叔的话:“莱茵生命被取缔了?哈尔大叔,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嗯?你不知道吗?”哈尔大叔反倒是惊讶地看向安洁莉娜。   “我不知道啊,我在白天不怎么出门的,晚上出门的时候也没人会在街上讨论事情,哈尔大叔你是知道的吧,为什么这么惊讶?”   “啊,是我的我的,我以为你这次要去七丘之城肯定是了解过这方面的消息。”   “七丘之城又发生了什么吗?”   “掌管七丘之城的六个家族之中有一个家族被人找上门清洗掉了,听说都惊动了西西里夫人,查出来其中是莱茵生命在穿针引线,给一些外来者打掩护干出这样的事情,现在莱茵生命在叙拉古全境的企业都被要求封锁取缔,不过嘛,有不少小家族仰仗着莱茵生命的生意讨生活呢,家族议会的命令能有多大效力就难说啰。”   “怎么会这样……”   安洁莉娜听完后,小耳朵呆呆地耷拉下来。   她这一次接到的信使委托的收件人落款就是七丘之城之一,工业之都“都灵”内的莱茵生命分公司前台,第一次遇到这种收件人被取缔的情况,她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之,你要去七丘之城的话还是小心一些,现在很多大人物可能都看着那边呢。”哈尔大叔张望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这是这里和你说的小道消息,你听过就算了,别传出去。”   安洁莉娜竖起一只耳朵,大叔哈尔凑近了过来。   “这一次银黑家族上面给商船里塞的货我清点是发现有不少的武器和装备,船上还有不少上面派来的人,我怀疑银黑家族可能要在七丘之城那边做些大事。你机灵一点,如果真的被波及到就来港口区这边,到我这里来,当然,既然上面都下场了,那么说不定到时候我这边情况更加糟糕,真要是那样,你就自己找地方藏起来,他们总不至于炸了整个移动城邦。”   炸了整个移动城邦……   安洁莉娜在脑海里模拟出这句话的画面,但是安稳的十几年人生完全想象不到那是一种怎样的画面,她见过天灾,但那是来自于大自然的恶意,与人们的恶意却又完全不同,难以共鸣。   “嗯,谢谢大叔,我想办法把快点把信件送完然后离开吧。”   安洁莉娜拍了拍身上的挎包,满满当当的信件让这个挎包有个小半吨那么重,但是却在安洁莉娜的源石技艺下轻轻挂在少女的侧肩。   “我会小心地,谢谢……”   呜————————   安洁莉娜后半句话被淹没在荒野上苍凉的汽笛声音之中,那并非是商船的汽笛声,两人一起向商船外的荒野看去,这才发现荒野上另一个巨大的铁疙瘩,清透的汽笛声正是从那边透过尘烟传来,带着一丝丝警惕与提醒。   荒野上相遇的船只通常只会这样打招呼,宣告自己的位置,提醒其余人保持距离,如果不做回应就继续接近,就会被认作是荒野上的盗匪,那种与天灾并行的人祸,在各种航路上倒也不算少见。   哈尔大叔立刻拿起无线电让船长室的水手们进行回应,他自己则虚起眼睛打量着那艘远方的船只。   看上面的标志应该是往返于帕勒莫与七丘之城的定期商船,如同自己往返于佛罗伦萨与七丘之城那样,不过与自己不一样的是那艘船上面拉起一面不常见的旗帜,旗帜以白色为底,上面纹有一个家族的纹章——巨狼与少女,那是哪个家族的纹章来着?   哈尔觉得这个纹章有些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属于哪个可能有一面之缘的小家族,不过这种蠢事也的确像是那个小家族的人会做的事情。   像是哈尔大叔这样的老手也不会亮出银黑家族的旗帜来证明自己的所属,对于荒野上的盗匪而言,这些家族纹章对于他们的威慑力远远没有吸引力来的大。   “这是哪个小少爷脑抽了吧?”   哈尔不由得嘀咕了一句,而一边的安洁莉娜则拉了拉哈尔的衣服,大叔转过头,看见安洁莉娜脸色变得有一些严肃。   “怎么了?”哈尔问道。   “船上有人在引导源石技艺。”   船上?   谁的船?   哈尔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他三两下爬上安洁莉娜先前带着的观望平台,看见自己的商船后部升起一个“太阳”,随后那个高温火球拉开一条火线,跨越十几公里的距离,连接向远方的那一艘商船。   阳光下,火线前方有亮光闪过——   轰!   火光一瞬间耀眼。 第三百一十章:巧合   冰与火拥抱在一起,炽烈的爆炸中,霜星虚起眼睛看向烟雾后那一艘发起攻击的商船。   术士的培训与战士很不一样,战士可以是挨揍挨出来的,但是想要成为一名术士仅仅凭借自己的努力是不够的,要么是家境富裕或者在地区政策下被选进正规学院进行培养,要么是接受军队对于术士军种的定向培训,要么就只有感染一场矿石病看看神灵是否眷顾。   考虑到如果没有进行庇护的势力,感染者根本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下出现这一点,对方的穿上出现正规术士这一刻起,就可以认定对方代表着某一势力。   一般的商船武装可付不起正规术士的工资,更何况数量还这么多。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火线穿透火与冰的烟雾继续照向这边的商船,霜星抬起手,一面足足有两百米长的冰晶盾牌将商船的侧翼完全罩住,将测距攻击后的集中轰炸完全阻拦下来。   冰雾后方,霜星抬起手臂对准蒙住视野的雾气,照着记忆中那一艘商船的方向,考虑到对方的行进路线与速度之后在预判的位置落下手指。   黑色的坚冰在空气中凝结,一丝金线在冰枪中闪烁光芒。   很不可思议,这种过去会极大程度刺激到身体内源石结晶的术式,在与林交换心脏之后已经变得随时可以使用,没有那些难以名状的呓语在耳边环绕,倒也不是说完全听不见杂音,只是像是蒙上一层过滤的耳罩,那些声音变得遥不可及,不再有使人心癫狂的能力。   霜星很清晰地认识到死亡的命运在龙门与自己擦身而过,自己像是被人牵着手,有人拉着自己与死神背向而行。   所以她也决定将自己的命运交付给那人。   硕大的冰枪凝实的那一刻,霜星扬起手,冰枪像是被上过无形的弹簧,径直射穿面前的烟雾,与第三波的火球轰炸交错而过,在霜星接下第三波的轰炸时,冰枪穿透那一艘商船匆匆编织起来的防护,直接贯穿了应当是动力核心所在的位置。   失控的源石动力机关产生一次小小的殉爆,随后整艘商船冒着黑烟正在慢慢失速。   这已经是决定性的伤害,对于泰拉世界的荒野来说,一旦停下来,往往就意味着死亡,饿死,渴死,被天灾吞噬,被盗匪洗劫,死亡的方式多种多样,抽中一个不痛苦不折磨的死亡方式都能算中了奖。   霜星拿起脚边的无线电通讯,正打算通知林逸时,霜星看见那一艘慢慢失速的商船上落下来许多黑点,空气中的水分在霜星瞳孔前凝聚出两片放大的晶片,而放大后的视野发现从另一艘商船上下来的那些“黑点”是一些简陋的外骨骼武装,类似于乌萨斯警卫用的那些“铁卫-Ⅱ型”外骨骼装甲,算是卡西米尔骑士装甲极端简化后的产物。   霜星按下无线电的通讯,咬着通讯口说道:“已经给了商船致命一击,不过船上下来一些武装人员正朝这边过来,请问要怎么处理,奥尔芬斯先生?”   .   .   霜星的声音在无线电中稍微有一些失真,林逸从天灾信使的个人终端上抬起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无线电通讯仪器,然后转过头看向这个商船观景平台的外面。   外层甲板降下之后,从观景平台透过用于遮挡风尘的透明玻璃能很容易看到外面的风景。   上方的冰火雾气流散消失,能看到远方有蚂蚁大小的黑点成群结队,他们拖着尘烟的尾巴,看起来阵仗倒是不小。   “我上去玩玩!”   没等林逸说话,另一张桌子上趴着的能天使已经猛地跳起来,第一个字还在桌子旁,最后一个字已经踢开了观景平台的门,只有通向顶层甲板的楼梯传回来“噔噔噔”的声响。   从帕勒莫出发,这一路上的袭击已经有个四五次了。   林逸从帕勒莫离开的时间并不是秘密,维多利亚驻军事件后的半个月内,林逸通过家族议会的运作直接买下了一艘商船,并向喀兰贸易在帕勒莫的商业支部雇佣了一批熟练的船员,这些都有公开的交易或者契约记录。   就连帕勒莫的一般人都知晓“德克萨斯家族归来的少爷一掷千金”,那么其余家族势力从中查到林逸的动向十分简单,推测到林逸的行进路线更不算难,更别论林逸还把德克萨斯家族的纹章旗帜挂在商船之上。   林逸本来是想要通过这种形式把那位占星术士钓出来,“九尾”就藏在商船内部,他们或许知晓“九尾”的存在,但是并没有在叙拉古真正见识过这份力量,因此在自己离开西西里夫人的庇护之后,对于占星术士来说是一个绝好的袭击机会。   如果高塔的囚徒真的出手,林逸就可以给他解释解释什么叫做“惊喜”。   可惜那些人比林逸预想得要谨慎许多。   离开帕勒莫的第二天,看不见帕勒莫的时候他们只遭遇到一些收到消息的盗匪袭击,被霜星直接碾过去了之后,隔三差五基本上就有人来作一波死,攻击的强度在逐渐升级,但是始终没有达到林逸对于猎狼人和占星术士的预期,应该只是那些家族势力的试探。   林逸怀疑这些家族势力被猎狼人当成试探的傻子了。   现在距离七丘之城只剩下一天的行程,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的管辖范围内,猎狼人与占星术士已经失去袭击的机会,毕竟他们选择暗中行动就意味着有不想暴露的理由,自然没必要在这时候主动跳出来。   砰!   顶层甲板上落下一声铳响,林逸看见远处靠近的尘烟中亮起一丝火光。   看来能天使已经玩上了。   莫斯提马离开之后,能天使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叙拉古又不比龙门那样闹事有近卫局兜着,这半个月憋得能天使十分难受,前几次袭击被霜星包圆能天使没捞着汤,这一次也算是这波人倒了血霉。   能天使有自己分寸,林逸也没有去管,而是转过头看向侍立在一旁的男人。   “巴洛尔先生,这些人的成分你有什么头绪吗?”   离开帕勒莫的时候,西西里夫人推荐这位管家与林逸一起行动,大概也有某种监督的意思,不过巴罗夫·巴洛尔十分自觉地站在一个管家或者侍从的位置,给足了所有人面子,所以林逸也就没有将这位管家给提出去,毕竟有很多事,离开叙拉古五年的德克萨斯不一定有这位本地人熟悉,况且到达七丘之城后有这么一位家族议会的人员去交接,很多事也可以方便许多。   “商船‘晨曦旅途’,银黑家族在十二年前购买的二级商船,跑佛罗伦萨与七丘之城的商路,船长是哈尔·拉伦斯,一位经验十分丰富的船长。哈儿·拉伦斯出身于佛罗伦萨,没有什么不良记录,只有一次参与街头斗殴,而斗殴中有人死亡而被当地警方冠上杀人犯的名义丢进监狱,服刑十四年后出来找不到正式工作,后来选择跑船的行当,折腾几十年现在成了商船船长,在银黑家族手下工作。”   巴罗夫如数家珍一样报出一串信息,林逸听了听,比起这位船长,他在乎这话语中另一个家族的名字:“又是银黑家族?”   这一路上的袭击或多或少都与这个银黑家族有一点联系。   只不过无论是收到消息的盗匪,还是一些要钱不要命的雇佣兵,从这些家伙嘴里得到的消息都没有办法成为直接证据,现在这一次袭击也是一样,一艘商船的利润对于银黑家族来说九牛一毛,他们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这位船长被其他什么人收买,最后捅到家族议会也会变成一比说不清的烂账,能不能算到银黑家族头上只能看其余家族有没有将银黑家族票出去的想法。   想来是没有的,既然银黑家族做的这么大胆,大约已经和其余家族通好气。   他们来当这个出头鸟,而其余家族则在背后支持,只要西西里夫人没有打算直接当场掀桌子,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真是一帮怂货,在帕勒莫怎么就没见他们这么大胆?”   林逸嘀咕着低下头,继续摆弄着自己的信使终端。   龙门拿到的信使终端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对比起林逸熟知的各种个人终端,乃至于比起以前的什么智能手机来说都要简陋许多。   整个信使终端更像是运行某种APP的专门机械,而这个APP就是信使们的论坛。   信使们在这个跨越国家与地区的论坛上发表各种发现与猜想,还有作为天灾信使的旅行经历,而这些所有的“帖子”都会按照天灾信使的等级不同进行锁定,只有同等级或者更高等级的权限才能进行查阅,就拿林逸来说,由于拉特兰对他的天灾信使评定等级是C,所以他也只能阅览C等级以下的帖子。   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就拿在龙门西边的天灾哨塔的那两位炎国与乌萨斯的天灾信使来说,这些国家派驻的天灾信使通常也只有D等级,大多数天灾信使都是这个等级,而这个等级要么是在天灾哨塔发呆,要么就是在高安全区域进行活动,连危险都少有,自然故事也跟着少有。   低等级信使与高等级信使可以用私人通讯进行交流,就像林逸可以私信莫斯提马,不过莫斯提马的登陆时间也截止到她发出道别信的那一刻,那之后莫斯提马并没有再登录过信使的论坛,倒是变成林逸经常打开这个十分难用的信使论坛,希望能抓住莫斯提马登录的那一瞬。   “嗯?”   一如既往地浏览着毫无营养的帖子时,林逸手指在屏幕上定了一下,视线落在一个奇怪的标题:   《求救!求救!求救!七丘之城的信使看见请通报维多利亚第14骑士团,附近——》   因为标题字数上限戛然而止的标题,林逸下意识点进去,才看见后半句话:   ——有武装力量进行交火,不明身份的人士在袭击一个小家族的商船,现在那些身份可疑的人很危险!!!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所以这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林逸看向观景台外边,已经落在后面的另一艘商船黑烟如柱,冲过来的那些人也快被能天使一枪一个给敲完了,从现状来说的确是袭击的一方比较危险。   不是,你们怎么打不过还发帖子的?   我特么是难道是世界boss吗,你发尼玛贴求助啊?   还求助维多利亚人,不知道那是我兄弟吗?   劝你一句耗子尾汁好吧?   林逸将心中的吐槽变成回复的文字,不过在发出去之前他看了一眼发帖子的人,想知道这个脑子有病的信使是谁,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一些东西,但是这一看,他这回复就发不出去了。   “安洁莉娜”   发帖人的ID对应天灾信使的代号,而这个代号林逸十分熟悉。   他还记得浏览那些没营养的帖子时被一个发高中课题求解的信使吸引,后来聊了几句之后,他干脆把给三只小熊的课程制作成文件发给了这位好像是高中辍学的信使。   那个信使就是安洁莉娜。   天灾信使的系统可不会允许重名。   “真有这么巧?”   林逸错愕地抬起头再次看向后方的商船,他与安洁莉娜不算熟悉,但也不算陌生,种种细节上的共同结论指向这位信使的确是高中辍学的学生,并不是在网上给自己堆的人设,林逸不太相信这么一位小丫头会主动参与一场针对无辜者的袭击。   巧合?   “怎么了,奥尔芬斯先生?”巴罗夫注意到林逸的表情变化,轻声问了一句。   “让商船转向靠近那一艘袭击我们的商船”林逸敲了敲桌子,“我想看看上面究竟有什么人。”   .   .   安洁莉娜无奈地看着零回复的帖子。   虽然她也知晓由于低等级的信使缺乏有效的信息,所以很多高阶信使会直接屏蔽掉低等级的帖子,但是她的信使等级也没办法在更高等级的地方发帖。   虽然她也不太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商船的引擎彻底坏掉了是事实。   好消息是没有人员伤亡,对方只针对了源石动力室,而那地方源石能浓度偏高,容易患上或者激化矿石病,所以运行时不会有人在那个地方活动;   坏消息是动力室坏了大家就只能在荒野上跋涉,而这几乎意味着死亡。   虽说距离七丘之城只有一天的行程,但那个一点指的是商船的速度,而且七丘之城是移动城邦,它会动的,用双脚去追可能追到死都追不上。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被哈尔大叔丢进安全舱室锁在里面安洁莉娜再次叹了口气。   哈尔大叔说要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还要把船员们都救出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封闭的环境里,各种各样悲观的思考此起彼伏,那一刻淹没而来的思潮让安洁莉娜感觉回到了离家出走的那一刻,对于未来的迷茫与恐惧占据整个人的思绪,哪怕从现在回过头去看,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那种思考中挣脱出来的。   是因为觉醒了自己的源石技艺?   一无所有中突然有了一丝希望?   那现在呢?   安洁莉娜抱着双脚缩在安全舱室的角落,垂在小腿前的个人终端渐渐黑了下去。   嘀嘀——   黑屏的终端又亮了起来,安洁莉娜耳朵动了动,她重新拿起信使终端,看见一封私信的提醒:   别担心,我已经让朋友过去了,你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奥尔芬斯。 第三百一十一章:我来了!我飞了?   “把那个萨科塔人记录下来。”   “那个使铳的萨科塔人是这些天第一次出现吧?守护铳的类型是狙击类型?范围这么大的精准狙击,不管是特化过相关方面的能力,还是实力达到那个地步,在拉特兰应该都有不小的名气,或许能从这方面开始追踪线索。”   冒着黑烟的“晨曦旅途”号,上甲板的观察位置里,一些黑色西服取代了原本的水手。   通过远程观测装置,他们完整地目睹了整个袭击失败的全过程,从术士发起的突然袭击被阻拦到后续跟进的人员被定点狙击,现在追出去的那些雇佣兵已经被狙击敲掉基层的指挥官,现在大部队卡在两艘商船之间,一群人怕死不敢前进,却又不愿意就这样退回来。   “等待拉特兰方面去查证萨科塔人的身份也太慢了,一来一回怕是叙拉古这边的事情都结束了,不过一个接受过疑似乌萨斯军方标准训练的高阶术士,一个拉特兰的资深射手,他身边的两个女人都有这样的表现,那么还是把其余人也划分到这个层次比较妥当吧?”   “你是说这种层次的女人还有几个吗,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玩笑,话说这个男人从哪儿收集这么多可怕女人的?”   “天知道,反正不会是去夜店里点的。”   知晓袭击趋向于失败,这些黑西服倒也没有什么失望,反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开起带颜色的玩笑。   这一次终归还是一种试探,目的是想要逼出来关于那位德克萨斯少爷更多的东西,方便以后真正的行动计划制定,当然,这一次的袭击其实也没有达到预定效果,那位卡特斯族少女展现的源石技艺能力十分强大,无论是冰盾出现的规模还是强度都把这边的术士直接碾了过去。   如果不是那位萨科塔的少女自己跳出来,这一次袭击也是纯粹的浪费资源。   “至少已经可以完全确定那是一位高阶术士,嘿,高阶术士,按照乌萨斯的军衔制度,高阶术士如果是指挥官已经可以是校级军官了吧,就算不是大部队的指挥官而是前线作战部队的一员,也至少是大尉一级的军官,那位德克萨斯家族少爷背后不会还有乌萨斯军方的背景吧?”   “不好说,乌萨斯有这样的闲工夫吗,报纸上不是说他们才和炎国在龙门打起来了吗?”   “没打起来,小道消息好像是被一个人给阻止下来了。”   “一个人阻止下来?龙门版西西里夫人?”   “不清楚,好像是一位天灾信使做的事,叫什么孤儿来着。”   “扯淡吧,一个人就想阻止两个国家的战争?就我们面前的这种高阶术士,乌萨斯军队收拾收拾能单独拎出来一个师的数儿,一个人拿头去阻止。”   寒暄之中,有人从甲板上爬上来,正在说话的黑西服转过头看向从船舱中爬上来的银黑家族术士,看着后者身上的血渍微微点点头:“处理干净了?”   “船员和水手已经处理干净了,我们派人将整个船长室熔掉了,确保不会有任何证据指向家族,现在正在浏览商船的日志记录,进行特定内容的删除操作。”   黑西服点点头,随口嘱咐道:“日志不用删除得太干净,从商船总会查一下就知道这艘船现在的所属,只要删除近些天的一些内容制造烟幕就行了,不用将家族干干净净地摘出去,那样反而容易落下破绽,现在的怀疑还在可辩解的范畴,不用做额外的事情。”   “明白,不过大人,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黑西服们齐齐看向上来的术士,后者在众人的注视下犹豫着开口:“是这样的,处理那些船员的时候,其中有船员供出来好像船长这一次带了一个少女上船,但是我们的处理名单中没有这个女人,请问要怎么做?”   “嘿,女人,不愧是跑船的老手,知道带什么来打发寂寞。”黑西服中有人轻浮地笑了笑,“有什么好问的,找出来处理掉,你们刻意留下来一个活口做什么?”   “但是那个女人被藏起来了,我们想要找到她可能要浪费一些时间。”   “晨曦旅途”号虽然只是二级商船,但是大地上的商船不比海上那样可以被海水拖起来的船只,哪怕是二级商船也是一种庞然大物,商船全长270米,舰宽70米,从地面到第一甲板就有40米高,内部结构错综复杂而且高度自动化,很多平时船员不会去的地方都可以藏下来不止一个人。   要不是他们趁着那位船长召集全员的时候下手,还真不好将一艘船的船员全部处理干净,现在单独寻找一个人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至少已经找过的舰桥与船长等地方是没看见那个女人的影子,最坏的结果多半是躲起来了。   “没关系,你们去找吧,实在不行,你们做一些布置,最后找不到人就连同商船一起炸了吧。”   黑西服中的头目挥挥手做出决定。   本来的话,他们应该是在观测到行动失败的时候就立刻撤离,但是先前的几次行动中,那位德克萨斯少爷似乎没有对于他们这些能猜出来身份的袭击者没有没有什么兴趣,总是打翻袭击者后就直接走人,这一次却也不例外,直接贯穿商船的动力室之后就扬长而去,他们倒是有充足的时间来收拾首尾。   但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在术士队长回去指挥队伍之后,观察甲板的黑西服中有人发现已经拉开一段距离的目标商船正在偏离原本的航线。   “等等,老大,情况不对,他们是不是正在转向?”   抽着烟的黑西服们悚然一惊,不少人将视线投过去,果然看见那一艘大地上的钢铁怪物正在掉转航向,已经与原本的航向偏离有九十度,并且绕着一个圆弧还在偏转!   “该死,他们打算过来?”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都已经准备离开了吗!”   “不行,我们必须马上撤出去,要是我们被抓到可能有些麻烦!”   “那些挤在中间的雇佣兵还能挡一会儿,但是不可能拖太长时间。”   “那个藏起来的女人怎么办?”   ……   黑西服一下子吵闹起来,作为银黑家族派过来的观察者,他们和那些炮灰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或者说自觉的有些不一样。   一时间的慌乱后,一个结论很快从喧闹中脱颖而出。   总之先离开商船藏起来,至于那个藏起来的女人,就等他们离开后让术士直接引爆商船上的源石单元,能不能活下来就看那个女人的运气了。   不过在这个命令传递下去之前,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远方的商船还在缓缓调头,但是观察甲板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一种奇异而清澈的鸟鸣。   那是自然界中很难找到的声音,有人下意识地寻找起这声音的来源。   于是人们就看见那一条穿过世界的线条。   天与地之间出现一条明显的分割线,所有人的视野被那一条线一分为二,从目标商船起,在“晨曦旅途”号结束。   咚——   先是巨大的碰撞声撕裂沃尔珀敏感的耳膜,然后是向外排开的风压吹得人猝不及防。   几个黑西服不由得向后退开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什么东西?   所有人惊愕地看向巨响传来的地方,他们所在的观测甲板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凹陷,仿佛有人一拳凿穿整个厚实的加班,金属的大地向着那一个巨大的豁口凹陷下去,一些人不得不抓住地面上的突起才能避免向着那一个洞口滑下去。   “炮击?”   有人提出一个看似可靠的猜测,但是很快这个猜测就被推翻。   一条条节肢状的金属尾巴从洞口伸出来,一个个如同鸟头或者含苞待放的花蕾般的奇异机械装置在众人的注视下钉进厚实的金属加班,九条尾巴围绕在一具机械的腰侧,托着抱胸的金属骑士缓缓从甲板下升起。   “骑士装甲?”   黑西服们错愕地看着那有两个成人高的金属骑士,卡西米尔的骑士大会是风靡全泰拉的运动,他们又怎么会不认识卡西米尔的骑士装甲?   问题是这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卡西米尔倒是有一支百强骑士团在佛罗伦萨做友好访问,可是那一支骑士团本质上是一个偶像运营团体,根本就没带骑士装甲过来,况且骑士装甲这玩意儿属于大型军械,根本不允许在市面上流通,谁特么要是出国能带着坦克一起过安检那可真是绝了!   认知上的冲击让黑西服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骑士装甲落在甲板上之后收回八条尾巴,只有其中一条闪烁着发出声音。   “日安,诸位,我想问一个问题,你们有见过一个女孩吗?应该和诸位一样是沃尔珀——”   “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金属骑士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个黑西服拔高的声音。   狐狸形状的脑袋转过去,被复眼观测带注视的黑西服声音渐渐变得更加扭曲:“你别想从我们这里获得任何情报!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这样一句话之后,其余黑西服也如梦方醒。   有的人立刻站起来做出战斗的姿态,有的人则稍显犹豫,有的人看着骑士装甲脸色吃了屎一样难看,也有人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至少表面上不合作的态度十分明显。   黑西服也有黑西服的小心思,“什么都不会说”的潜台词就是自己知道一些东西。   这算是一种比较巧妙的保命手段。   骑士装甲既然是从目标商船而来,那么也就是那位德克萨斯少爷的人,肯定是为了掌握证据而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少爷改变了态度,但是听见这么说的反应会是第一时间把人抓起来,至于后续的拷问那也是活下来之后的事情。   但是事情的展开却和那位黑西服想的有一些不一样。   “哦。”   一条鞭影从天而降,这一句“哦”成为那个人听见的最后一声话语。   啪叽——   飞溅的血肉在所有黑西服屏住的呼吸中陡然放大,金属的恶魔将尾巴上的血肉一甩,继续说道:“我想知道——”   “我说我说!”   话还是没有说完,金属骑士尾巴刚刚亮灯,就看见一个破防的黑西服举起双手,战战兢兢地开口:“我们是,啊,啊啊,啊啊啊……”   从内而外的烈焰烧过那个黑西服的肉体,相当短的时间内,那一具身体就变成完全的飞灰。   生命的声音消失的刹那,更强烈的交响此起彼伏,金属骑士环视周围,发现黑西服中除了一人,其余人都被源石技艺点燃。   扭曲的生命与嘶喊中,骑士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黑西服对视片刻。   “你永远别想知道我们是谁!”   那人丢下这句话,高傲地扬起下巴,手指上的源石戒指闪过一丝火光,周身体面的西服缓缓开始焦卷。   “你神经病啊?”   黑西服没想到的回答中,尾巴扬起,尾巴拍下。   啪叽——   火焰戛然而止。   拖着血肉模糊的尸体,金属骑士甩了甩尾巴,亮起的指示灯里传出来林逸莫名其妙的郁闷声音。   “特么搞得我很想知道你们是谁一样,脑子有病就去治,真把自己当主角了?”   林逸将尾巴在地上蹭了蹭,一边碎嘴,一边打开侦测单元。   侦测范围扩散到商船全体,很快就建立起一个立体的商船结构图,其中侦测不少生命反应正在商船内活动,根据能量反应来看,应当是那些发起袭击的术士。   战士或许比法师牛逼,但是法师一定比战士金贵,与外面那些被能天使当成火鸡打得家伙不一样,这些术士大概就是银黑家族培养的力量。   但这并不是林逸关心的对象,他找到生命反应中一个长久没有移动的点,有剑锋滑进双手,他直接用双剑开始解剖船体。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   听见头顶的响动时,安洁莉娜迅速摸上身边的法杖。   她不太确定响动的原因,究竟是那些不明身份的人,还是说是哈尔大叔,还是说是奥尔芬斯老师的那位朋友。   话说回来,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得到的奥尔芬斯老师的帮助。   谁能想到呢?   通过高中习题建立起来的网络课程上的师生关系,既然会在这种地方也发挥作用?   不过安洁莉娜还是很不安。   她虽然后面和奥尔芬斯老师详细说明了这边的事情,但是奥尔芬斯老师却没有再回复,她担心老师的那位朋友完全不知道这边的事情就卷入进来,这里已经变成叙拉古高层之间的明争暗斗,并不是天灾信使应该涉足的危险。   小狐狸握紧法杖看向天花板,一截鲜红的剑锋透过安全舱室厚实的金属层探进来,高温瞬间盈满冰冷的舱室,而天花板则被剑锋熔化切开,安全舱室的加厚钢板并不会比一块蛋糕更难切。   “谁?”   安洁莉娜的紧张声音下,天花板后的存在一脚踢开天花板。   钢与血的身影从天空落下,充满工业美感和力量感的机械神曲上挂着从天花板上滴下来的铁汁,流落的高温液体滚过机械骑士身上的黑红斑点,浓烈的炙烤声中有白烟缓缓升起,焦黑的灰尘随着白烟升起而落下,如同衰竭的灵魂般化为飞灰。   白烟背后,猩红的复眼一起锁定安洁莉娜。   “呀啊——”   刺耳尖叫声中,林逸看见小女孩的法杖尖端亮起强光,然后他自己身上的源石结构也一柄亮起光芒,随后一阵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好像撞穿了几层金属甲板,回过神来的视野中,自己竟然能看见一艘冒着黑烟的商船出现在自己下方。   “诶?” 第三百一十二章:与安洁莉娜的交谈   小小的坟丘渐渐被商船甩在后面,荒野再一次将生命吞噬。   “晨曦旅途”号上找到的只有船员们的尸体,唯一的活口只有选择投降的术士小组,那些人和被俘虏的佣兵们被林逸甩给了巴洛尔,袭击背后的利益牵扯是西西里夫人需要考虑的事情,林逸并没有介入叙拉古高层政治算计中的兴趣,比起这背后的蝇营狗苟,他倒是更加担心安洁莉娜。   那只是一个甚至身体都没长开的小姑娘,十四岁或者十六岁?   反正是一个应该在象牙塔中无忧无虑的年纪,看见安洁莉娜站在船员的尸体前保持沉默时,林逸一直有些担心她会不会钻进什么牛角尖。   不过后来让林逸有些惊讶的是,这位小姑娘并不需要人去安慰。   安洁莉娜在沉默之后没有任何哭闹,而是十分熟练地配合喀兰贸易的水手开始收敛尸体,辨别人员身份,以及为那些没办法带走的感染者尸体堆起一座小小的坟丘。   坚强得令人觉得有些心疼。   来自帕勒莫的一个命令,来到七丘之城外的荒野就变成一头吞噬生命的怪兽,与其有关的,无关的人都被卷进来,有些人到死都不知道为何而死,而就算是那些黑西服展现出来的所谓忠诚与无畏,变成报告上的死亡数字后恐怕也连一声叹息都得不到。   看见安洁莉娜那时候的沉默,林逸才意识到生命对于叙拉古的一些人,就是如此轻浮之物。   晚些时候,群星在夜空中开始变得明朗起来的时候,林逸的商船已经进入七丘之城的无线电通讯范圈,与七丘之城之一的科莫市取得联系,依照正规途径确认过商船船号之后一切都走上正规,科莫市那边会提前腾出来商船停靠的泊位,而商船大约会在后半夜正式进入科莫市的港口。   类似七丘之城这种由多个中型或者小型的移动城邦构建出来的城市群,为了避免资源上的浪费与恶性竞争,在满足城市自给的情况下,同一片城市群中的不同城市大都有方向不同的分工,例如科莫市就以纺织业出名,而同为七丘之城的都灵市则是工业之都。   除此之外,还有以服务业文明的旅游都市“科尔尼利亚”,以葡萄酒业为主的酒庄“马纳罗拉”,以手工业为主的小城“波纳纳”,以竖井农业为主的田野之城“亚宁”,以及由六个家族共同管理的,现在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驻地所在的狼母之丘——“鲁珀”。   现在这个时间,七座城市原本应该沿着各自的轨迹在叙拉古北中部徘徊,然而根据先前与科莫市之间的无线电沟通,可以确定现在七座移动城邦已经改变各自的轨迹,就在前方汇聚一堂,大地上犹如升起七座山丘,一如传说中狼母与她六个孩子各自占据的巢穴。   从“狼母与六个孩子”的传说中诞生的七丘之城拥有几乎与第二德克萨斯家族一样悠久的历史。   漫长的历史塑造出一种独特的向心力,而这种向心力引导的团结使得七丘之城有别于叙拉古的其余地方,它们拥有更高程度的自治权。   若是七丘之城分散四方,那么每一个城邦都会听从来自帕勒莫的指示,但是一旦七丘之城汇聚在一起,来自六个家族的统治者与来自家族会议的代表——过去是德克萨斯家族的代表——组成七丘议会,那么只有七丘议会才能决定七丘之城的命运。   就算是西西里夫人所代表的家族会议,也只能在七丘议会做出决定前从侧面进行影响与干涉,而无法直接去否认或者颠覆七丘议会的决定,因为一旦她无视七丘之城上千年的传统,那么作为这种传统的结果,七丘之城会直接认为那是针对它们的宣战文书。   现在七城已经串联在一起,那里就是一个位于叙拉古境内的独立王国。   谁也猜不到这个独立的王国内,谁会是朋友,谁又会是敌人,但是从目前的信息汇总起来进行分析,至少猎狼人的动作快了不止一步,他们已经在七丘之城扎下根,而这根有多少有多深,却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   林逸十分清楚这一次旅行的风险,但是中途捡到的安洁莉娜就不一定了。   犹豫了一会儿,林逸还是敲响安洁莉娜所在的客舱门扉,就像他选择将三只小熊留在帕勒莫那样,他其实也不想带着安洁莉娜前往七丘之城,只不过将安洁莉娜丢在荒野里会更加危险。   “谁?”   房间里传来旅人在旅途中惯有的警惕声音。   “是我。”林逸稍稍顿了顿,然后说道,“德克萨斯。”   他和安洁莉娜见面的时候延续了一个小小的谎言,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而是自称是天灾信使“奥尔芬斯”的朋友,只是说明自己姓氏是德克萨斯。   命运的巧合有时候过于可疑,对于这种旅途中的相遇,林逸也保持着一分谨慎。   客舱的门扉从里面打开,安洁莉娜一只手捏着法杖,带着一丝小心从门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尖尖的耳朵透出栗色的头发,哪怕看见是林逸也没有露出任何放松的脸色,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就开口问道:“德克萨斯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有些事想要谈一谈。”   “有些事?”   “关于早些时候袭击的事情。”   安洁莉娜沉默了片刻,随后拉开房门,让开一个身份:“请进吧,德克萨斯先生。”   林逸走进房间,他给安洁莉娜安排的客舱是一个上等的客舱,拥有较大的空间,不过现在这个较大的空间却显得有一些拥挤,地面上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一些工作证件,有一些有字迹的笔记本,甚至还有一些重复的工具箱,不过箱子上的名片都写着不相同的名字。   “这些是?”   林逸看向地上的一份笔记本,上面写着时间跨度很大的日记,字迹潦草随便,很多都只是一句话的备忘,类似于什么地方需要检修,什么地方的备件少了几套,但也间或插进去几句家庭的琐事,有的是在吐槽每次在家休息时都会和家里的母老虎吵,有的则是记了一笔因为忘记带土特产回去而被女儿给埋怨了一顿。   “啊,这些是我拜托您商船上的水手帮我找到的大叔还有那些船员的遗物,嗯,最好是私人物品那种。”安洁莉娜应了一声,踩在凌乱的房间内,她有些抱歉地看向林逸,“对不起,房间里有一些乱,如果您觉得有问题,要不我们出去说话?”   “不,我没关系。”林逸捡起来地上的笔记本,随手拍了拍灰,“不过你要这些私人物品做什么?”   “我在找大叔和那些船员的住址。”   林逸好奇地看向安洁莉娜,后者在一个工具箱上坐下来,脸色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激动的样子,她瞅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十分平静地说道:“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按照商船上的规矩,我有义务将他们的死讯通知给他们的家人,但是我和他们大多数人都不太熟,所以想要看看能不能从这些东西中找到什么线索。”   “……这些事情没有专门的人做吗?”   “听说商船所属的家族会帮忙通知,但是有的家属等个三五年都没得到消息也不是什么罕见的新闻,而且这一次商船背后的家族也不见得会来调查商船失踪的事情。”   “因为这次袭击吧。”   安洁莉娜点点头。   这一次的袭击并不复杂,联想起哈尔大叔说的话,那些银黑家族让商船运送的武器还有人员,很明显从一开始银黑家族就在筹划这次袭击,而灭口的行为来看他们也不想引起太大的波澜,很可能“晨曦旅途”号的船员消息最后会变成风中消散的絮语,只剩下船员的亲属进行没有尽头的等待。   林逸摇摇头:“你这样也不一定能找到全部人的信息,我听说跑船的人很多身家都不算清白,他们未必会使用真实的信息。”   “没关系,最多不过是跑空了几趟,我是信使,多跑几趟也没什么。”   林逸瞧了安洁莉娜一眼,小女孩的眼神让林逸不由得想起领导乌萨斯学生自治团在切尔诺伯格残骸里倔强地进行斗争的凛冬。   虽然是连种族都不一样的,几乎可以说截然不同的女孩儿,但是瞳孔中闪耀的东西却莫名的相合。   “既然你坚持这么做,那么我会让人帮你整理这些信息。”   “真的?”   安洁莉娜一下子睁大眼睛,惊喜地看向林逸,但随后很快就变成些微的困惑与不安:“那个,虽然这样的询问会很失礼,但是我觉得您没有做到这个地步的必要,我和奥尔芬斯老师其实也不算是特别熟悉的关系,姑且我还是在攻击您的敌人的船里,所以您为什么要这么帮助我?”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相信奥尔芬斯,他相信你,硬要说的话,就是我和奥尔芬斯那家伙的关系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紧密吧。”林逸随口说道,“我听他说起过你,说是与他不省心的其他学生相比,你是最让他欣慰的那一个。”   比起乌萨斯的小熊崽子们,安洁莉娜的确更像是一个学生。   这个回答让安洁莉娜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她眨眨眼,声音微微拔高:“那,请问你和奥尔芬斯老师是什么关系呢?”   林逸奇怪地看了安洁莉娜一眼,说道:“我们亲密到互为表里,形如一人。”   “是,是这样吗?”   安洁莉娜看上去有一些小小的惊讶,林逸有些奇怪但是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那么现在能允许我问几个问题吗?”   “请问,只要是我能回答的问题。”   “你对这次袭击知道多少?”   果然是这样的问题。   对于会有这样的询问安洁莉娜早就心中有数,她将自己在佛罗伦萨接到信使的委托到找到哈尔大叔捎带自己一程,再到这一路上的各种事情娓娓道来,最后也不忘说起哈尔大叔与自己的交谈,还有“晨曦旅途”号上突然升起的高温火球。   安洁莉娜的说法与林逸的猜测基本一致,这不过是银黑家族策划的一次试探性进攻,只不过林逸没想到银黑家族甚至都懒得对下面的商船船长进行隐瞒,就连这些底下的人都能看出来银黑家族将会对七丘之城采取某种行动,那么几乎就是半放在明面上的行动了。   一个家族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动,这几乎意味着叙拉古的秩序已经濒临崩解。   不知道七丘之城那边会怎么看待这一次的袭击,是已经与银黑家族沆瀣一气,还是说会认为这是对七丘之城的一种挑衅?   前者意味着自己在七丘之城会更加危险,而后者也不意味着安全,因为如果七丘之城与银黑家族公开对立,那么快进到叙拉古内战也不值得奇怪。   林逸摇摇头,甩开这些念头后,他试图劝说安洁莉娜:“安洁莉娜……小姐,我想你也应该能看出来现在七丘之城并非是一个安稳之地,很多人将目光聚焦在这一次七丘议会的召开,但是谁也无法保证议会能得出一个自己期望的结果,而聚焦这边的人都有能力将七丘之城变成一片战场,未来一段时间那里会变得十分危险,并不适合您这样的学生滞留。”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我也没办法。”安洁莉娜踩在一根轴承上用脚转了转,脸色有些无奈。   “为什么没有办法?”   “我有一个委托,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完成。”   “委托?”林逸一下子想到西西里夫人坑自己的委托,“你是说危机合约?”   “不不不,不是危机合约。”安洁莉娜被吓得摆了摆手,“只是普通的信使委托,只是收件人现在可能已经搬迁了,我需要花点时间去找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我能够帮一下忙。”林逸尝试着问道,“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收件方是谁吗,我可以让船上的水手帮你打听,多一个人帮忙找到人的概率也要大一些。”   安洁莉娜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我觉得对方可能没那么容易找到。”   “为什么?”   “因为收件方是一个叫作莱茵生命的公司。”看见林逸愣住的表情,安洁莉娜补充了一句,“他们好像刚刚被叙拉古取缔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抵达七丘之城   一如七丘之城名字的由来,七座钢铁的山丘正屹立于叙拉古北中部的荒野。   比起其余城邦对接时寥寥的铁路通道,因为最基础的设计就考虑过七个城邦的合体问题,七丘之城链接在一起不像是其余城邦那样排成一排宛如复制粘贴的镜像,而是彼此完美的切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独特的大型城邦。   亚宁分离出来的七座农业竖井如同哨兵高塔一样守护着这片古老之地,高塔之间彼此有钢铁的栈道相连,从栈道望出去,一边是自然的荒野,一边则是人造的宏伟,都灵市的工厂区日夜轰鸣,城市宛如活生生的人一般点燃雪茄,飘起浓郁的长烟。   长烟将被移动城市沐浴的轻风吹散,风会穿过科莫市的桑树林,吹拂过马纳罗拉的葡萄酒庄,带着微醺的气息转动小城波纳纳林立的风车,最后落于旅游都市科尔尼利亚的人工海,在城市最中心的地区,狼母之丘“鲁珀”耸立的狼母雕像下渐渐归于平静。   安丽埃塔·芙米嘉的视线追着那一丝风,静静地落在核心城的狼母雕像。   那是七丘之城的象征与起源。   很小的时候,如同七丘之城出生的所有人那样,父母与家族里的长辈不止一起对她提起过那些旧日的传说。   传说中有一匹母狼生下六个孩子,她将孩子们抚养长大,而孩子们则围绕着狼母的巢穴建立起自己的巢穴,然而有一天,其中一个孩子对狼母露出獠牙,伤心之下的狼母回到天空之上,变成月亮中的剪影,而失去母亲的幼狼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从此终生守护在狼母的巢穴周围,等待着母亲的归来。   “真的是,耳朵中都快听出茧子来的传说。”安丽埃塔紧了紧大衣。   要说这种烂大街的传说有什么让她觉得有些意思的,大概就只有这个赋予家族统治地位的传说竟然没有美化家族,反倒让统治者背上背叛者的污名,她过去甚至会在茶会上与其余家族的同龄好友用这个打趣,但现在再想起这一点时,却只觉得讽刺与不安。   他们之中,竟然真的出现了叛徒。   稍稍偏过视野,安丽埃塔能看见小城波纳纳里,无数古典风车组成的千万白帆,现在只剩下断壁残垣。   移动城邦的基础结构还能运转,但是上层建筑几乎全毁,波纳纳原本在七丘之城中就属于最小的城邦,以单纯的手工业为卖点,先前猎狼人与莱茵生命的袭击事件中整个城邦都遭受波及,生命与财产同时在那一夜化作熊熊的烈火,但是城邦的损失倒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统治者血脉的断绝。   七丘之城的六个家族往来密切,几乎每一个家族在其余城邦都有产业,子嗣自然也分散在各个城邦,波纳纳遭遇袭击的那一天自然也是如此,可是那一天分散在各个城邦的其余子嗣也同时遭遇刺杀,一切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发生,结束,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一个毋庸置疑的结论。   有人出卖了自己的兄弟。   安丽埃塔甩了甩夹杂着一线黄金色的浅灰狼尾,那一条金色的毛发正是源于狼母的血脉证明,而这一证明出现在尾巴上则是说明她来自于科莫市的统治家族。   “安丽埃塔小姐,你在想什么?”   沉思被一声招呼打断,安丽埃塔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位两边泛白的老绅士礼貌地站在自己的三步外,正拄着拐杖和蔼地看向这边。   看见那张脸的时候,一个名字就浮现在安丽埃塔的脑海:   丹尼尔·梅迪,现在工业都市都灵的统治者家族——梅迪家族的掌舵人。   “日安,丹尼尔先生,我只是在思考来自德克萨斯的亡灵会对这座城市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安丽埃塔捏着裙摆微微欠身,七丘之城的几个城邦之中,都灵市掌握着在叙拉古也十分少见的重工业,虽然科莫市也同样在纺织业上独树一帜,不过纺织业上有银黑家族压在上头,所以一直以来梅迪家族都扮演着七丘之城六个家族中家长的角色。   “这样的说法在私下里说说就行了,等下在德克萨斯家族的小少爷当面,还是不要用‘亡灵’这样的称呼比较妥当。”老绅士丹尼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至于他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我想重点不是在那位小少爷怎么想,而是西西里夫人打算怎么做。”   安丽埃塔知道丹尼尔指的是什么,与那位德克萨斯的小少爷一起来的还有巴罗夫·巴洛尔,西西里夫人的心腹。   早在西西里夫人来七丘之城进行调查的那段时间内,西西里夫人就将一切调查结果对七丘之城进行保密,包括那一份所谓的名单也没有任何七丘之城的成员见到过,往好处想是西西里夫人也认为七丘之城中有内鬼所以才进行保密,往坏处想就是西西里夫人代表的家族会议终于想要趁此机会对七丘之城做些什么。   “这段时间,你们在生意上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有些没头没尾的问题让安丽埃塔提起一点警惕,她保持着脸面上的从容与礼貌,思考了一下才说道:“如果说有什么困难的话,大概只有帕勒莫那边的封城导致对于纺织厂的产量预估有一些麻烦,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刚才和其他人聊了聊,稍微得到一点有趣的消息。”   丹尼尔向栈道链接的高塔内看去一眼,安丽埃塔也看过去,能见到影影绰绰的人聚集在高塔之内,侍从陪侍左右,不少衣装华贵的人彼此低声交流着什么。   那些是各个家族的掌舵人或者代言人。   昨天傍晚的时候,七丘之城的无线电圈收到那位德克萨斯少爷即将抵达的消息,现在城市内有头有脸的人都卡着时间打算前来欢迎,这个房间内是统治者家族的成员,而与这里有一些距离的港口区,估计就已经沾满了肥头大耳的商人。   “有趣的消息?”安丽埃塔收回眼神,看似好奇地问道。   “帕勒莫在差不多小半个月前已经彻底解封,很多人都想要抢在解封的第一时间恢复往日的商业活动,但是由于封城期间停滞的商业活动太多,所以为了避免混乱,帕勒莫会按照一个顺序来恢复商业活动,没有人知道这个顺序表是怎么做出来的,但是似乎七丘之城相关的产业都在这张表的后面。”   安丽埃塔心里微微一沉。   她不至于天真地认为这是巧合,帕勒莫作为家族会议的所在地,会做出这样的决策更多的大概是利益使然,至少安丽埃塔知晓银黑家族就很想要吃掉这边的纺织业,彻底完成叙拉古相关产业的垄断,   “另外我想安丽埃塔小姐也已经知道了,那位德克萨斯的小少爷正是接受家族会议的推荐来这边争取波纳纳的控制权。”   何止是推荐,当初以“不允许其余家族私自侵占其余家族财产”为由,压着七丘之城这边开放波纳纳继承权的也是西西里夫人,若是将一切都串联在一起,得到的结果只有七丘之城已经被家族会议视为敌人这个结论。   安丽埃塔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丹尼尔先生有什么考虑吗?”   “我没有什么想法,外面的人认为梅迪家族是七丘之城的家长,但是你我都知道所有家族彼此平等,我没有权力要求你们与我保持一致的步调。”   “一致的步调,这么说丹尼尔先生有一些想法了?”   话语中的破绽被抓住,老绅士呼吸微微一窒,随后苦笑着说道:“我很多时候都会因为你的年轻而忘记你也是一个家族的掌舵人,我该在你面前更加小心一些才是。”   安丽埃塔莞尔一笑:“那么丹尼尔先生有什么打算呢?”   稍微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说出来的利弊,但是最后老绅士还是抚摸着拐杖,平静而直接的说道:“我不会支持家族会议派来的支持人,我想选一个我们的人成为波纳纳的继承者,我原本担心这样的支持会让你们产生疑虑,所以一开始只是准备在暗中支持。”   安丽埃塔静静听过,不置可否,反而问道:“丹尼尔先生想要支持谁?”   “一个叫作里卡斯·里卡德的年轻人,我想安丽埃塔小姐也许听说过里卡德家族。”   安丽埃塔迅速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家族的信息,很快她就找到对于这个家族的印象:   都灵市内的一个小家族,梅迪家族的管家出身,很早以前就从属于梅迪家族,从家族渊源上倒也的确算是七丘之城的自己人。   不过未必是芙米嘉家族的自己人。   鲁珀少女一时没有说话,而老绅士则自顾自地开口:“这便是我担心的事情,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让梅迪家族同时掌握都灵与波纳纳,但是现在的时间点不允许我们彼此争斗,如果安丽埃塔小姐没有支持的对象,那么我希望能在这个时候放下一些成见,至少不能让外来者有可乘之机。”   安丽埃塔绕了绕被白丝丝绸包裹的修长手指,轻声问道:“那么,丹尼尔先生,请问你将这件事告诉给多少人了呢?”   “现在只有安丽埃塔小姐一个人。”   “现在?”   “关乎七丘之城命运的事情,既然决定说出来,我自然还会去通知其他人,或许安丽埃塔小姐愿意陪我一起去?”   那样不就等于对其他家族说,芙米嘉家族已经同意这个说法了吗?   安丽埃塔掩嘴一笑:“虽然我也很想要陪同丹尼尔先生一起前去,不过作为科莫市的统治者,我还有自己应尽的一份义务。”   少女话音刚落,远方的鸣笛已经穿过寂静的荒野,与微风一起漫过高塔之间的栈桥。   两人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大地之上,钢铁的船只托起一串茫茫的烟尘。   德克萨斯家族的那位小少爷,到了。   .   .   .   “七丘之城的统治者家族之中,梅迪家族与芙米嘉家族是最为重要的两个家族。”   七丘之城已经进入目视的范围,商船的舰桥内,巴罗夫再一次提起这一路上已经说过好几次的话题。   “前者是叙拉古重工业方面独一无二的巨头,后者则是银黑家族之下,服装业与纺织业最成功的家族,成功到银黑家族多次想要借助家族议会的手段进行非商业竞争的干涉,只不过七丘之城手足相连,对于六个家族串联起来的整体,家族会议也不愿意主动去惹麻烦。”   “虽说名义上七丘之城的六个家族彼此平等,但是事实上七丘议会中,这两个家族的态度往往会决定整个议会的走向,所以如何取得这两个家族的支持尤为重要,而若是对比两个家族现在的掌舵人,丹尼尔·梅迪与安丽埃塔·芙米嘉的话,后者或许会是一个更好的切入点。”   林逸一边听着,一边翻阅着手上早就熟记于心的资料。   梅迪家族的掌舵人是一个71岁的老鲁珀,在家族与商场上的勾心斗角中脱颖而出,成为梅迪家族的掌舵人,不过梅迪家族已经吃掉叙拉古重工业近乎百分之百的份额,而叙拉古也并不是以重工业闻名的地区,所以他履历上的经历证明这是一个难得的同时具备手段与决心的人,却没有什么发挥的舞台,在他的带领下梅迪家族没有衰退,却也没办法更进一步。   倒是安丽埃塔·芙米嘉的经历有些意思,这位大小姐到现在也不过二十七岁。   十四岁的时候,安丽埃塔·芙米嘉失去双亲,随后家族内部热衷于争权夺利,导致与银黑家族的商业竞争中节节败退,不过随后这位大小姐在两年之内就以令人意外的雷霆手段平息掉家族内部纷争,接着用了十年时间与银黑家族死磕,硬是带着芙米嘉家族在服装业与纺织业重新站稳脚步。   仅仅是从履历上都能看出这十二年的波澜壮阔,仅仅是刺杀,这位大小姐在这十二年间就遭遇过三十次以上,以至于履历上特别标明这位大小姐疑似是一位跨过那面“墙”的强者,哪怕根本找不到这位大小姐在十四岁之前接受过任何武术或者术士训练的资料。   “不过你为什么会认为这位大小姐是很好的切入点?”林逸放下资料,有些好奇地问道。   “因为安丽埃塔小姐至今未婚。”巴罗夫面无表情地回道。   “等会儿,我先说好,我和西西里夫人签订的是危机合约,不是特么的卖身契约,我卖艺,不卖身!”   林逸嘴角一抽,急了。   “并非是要让您用肉体去勾引,只是政治联姻可以成为的筹码,您背后有家族会议与维多利亚的支持,与其对抗这两股势力,选择进行联姻更符合利益的计算,她只需要确保您是‘自己人’就行,联姻就是确保的过程。”   “艹,这特么不还是要我卖身?”   “不,这只是一个建议,取决权在您,只不过如果不能得到这两个家族中任意一个的支持,那么等同于得不到七丘之城的庇护,您的境况会变得比较危险,这里与帕勒莫不一样,没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力量令人有所顾及,所以一旦七丘之城不为您提供庇护,一些人的行动就会变得肆无忌惮。”   “例如猎狼人,对吧?”   帕勒莫的猎狼人只是小数,而按照家族会议下的情报组织综合的消息,大多数的猎狼人大概都集中在七丘之城,或许在某一家族的庇护之下,这也正是西西里夫人没有选择与七丘之城交流的原因,她也无法分辨七丘之城中谁是内鬼。   或者谁不是。   “不过他们不来找我,我还想去找找他们。”   林逸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巴罗夫,现在那些人大概都在等着和我见面吧?你帮我想办法混过去,我等一下还有事,没时间和那些人寒暄浪费时间。”   巴罗夫眼睛一转,询问的眼神落在林逸身上。   “我要去送个快递,给莱茵生命的。” 第三百一十四章:港口区的眼神   喧嚣的码头,拥挤的人群,在隔壁。   林逸和安洁莉娜顺着港口区复杂的一条小巷道中钻出来的时候,正好能看见相隔一个停泊区的位置,入港的商船正受到热烈的欢迎。   金箔,彩带,白鸽,隐隐约约的管弦乐队演奏……   标有德克萨斯家族纹章的商船吸引走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码头的其余停泊位都被调走人手,显得分外安静。   “那个,德克萨斯少爷,你这么逃出来真的没关系吗!?”   不同于林逸,安洁莉娜望着另一头的热闹有些头皮发麻。   人群中那些高人一头的马车高调奢华,越过人群安洁莉娜能认出来这些马车上的那些家族纹章,七丘之城在叙拉古独立一国,这里的家族比起叙拉古如同浪花般有可能转瞬即逝的黑帮家族不太一样,他们更像是维多利亚那些讲究血脉与传承的贵族家庭,一个纹章能往前回溯几百年的历史。   现在那些最古老的家族纹章都已经出现在这里,可以说整个七丘之城都在欢迎这位德克萨斯少爷的到来。   然后这位少爷鸽了。   安洁莉娜把放鸽子的人换作自己,考虑到这些家族联合起来的影响力,自己大概在叙拉古都待不下去了吧?   “如果接下来你还叫我德克萨斯少爷那才是真的有关系。”   林逸从码头的热闹收回眼神,拉起兜帽盖住自己的脸。   从船上下来的时候他就做过一些伪装,不得不说林逸自己有一个好底子,中央数据库塑造的身体看上去十分中性,所以不需要做太过复杂的伪装,仅仅是通过一些强调性别的化妆与带有性别特征的举动就能让林逸偏离一贯以来的印象。   就好像他现在只是将头发弄得更乱了一点,换上一身在叙拉古随处可见的男性冬衣,再让自己的声音稍微沉一些,按照能天使的话来说就是——   “从乌萨斯的贵族少爷变成了一个快到三十岁已经感受到来自社会的压力生活却没有在象牙塔中想象得那么如意却又没什么办法只能在生活中随波逐流的普通人。”   鬼知道那么长的定语能天使是怎么想出来的。   “啊,对不起,那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   “林,用这个字称呼我就行了,那边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走吧。”   “可是那边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反正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欢迎会无关紧要。”   所有人都在场的欢迎会不可能谈出来什么结果,从德克萨斯与家族会议那边得到的信息进行交叉认证,可以确定七丘之城的独特地位来自于六个家族的统一进退,或许这些家族在私下各有心思,但是在其他人面前不可能表现出来,所谓的欢迎会,去了也只不过混个脸熟,但是那些人的资料林逸早就已经记了下来。   比起这种没有营养的聚会,林逸更在意安洁莉娜提起的委托。   七丘之城的事件里,西西里夫人让家族会议通过决议,正式在叙拉古境内取缔并调查莱茵生命公司,那之后至少在明面上莱茵生命公司已经停止活动,但是十分意外的是安洁莉娜接到的委托却差不多七丘之城事件前不久,由莱茵生命发起的一份委托,并且指名希望安洁莉娜进行信件的运送。   当然,这个时间上的巧合可以认为是莱茵生命并没有想到那之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甚至安洁莉娜本人也是这样的想法,不过经历过龙门与天灾之地的事情,林逸才不会相信莱茵生命只是被猎狼人牵连才卷进叙拉古的漩涡,他们自身就是某种程度的主导者。   也就是说他们完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预见到事件的展开,如同他们在龙门做的那样,可以在叙拉古反应过来之前进行撤离与业务的切割,事实上帕勒莫在时候对于莱茵生命的搜查也佐证了这一点——莱茵生命在帕勒莫的产业除去当地的雇员外已经全部消失不见,日常业务以外的所有商业活动更是在一个月前就开始逐步降低并在一周前全部进入冻结状态。   就是这种商业活动几乎已经停止的情况下,莱茵生命却指名安洁莉娜运送跨城信件来到七丘之城。   林逸想到的只能是莱茵生命对安洁莉娜别有企图,并且他大约能猜到其中的原因。   安洁莉娜的源石技艺——改写区域重力的奇迹。   林逸和安洁莉娜迅速在港口区的小道中穿梭,港口大部分的人手都调往商船那边,很快他们就来到一座高塔的下方。   七座竖井农业形成的高塔既是现在七丘之城的岗哨,也是港口区前往城内的大门,如同龙门的龙门大关一样,这里也是七丘之城海关的驻所,来往的人们需要在这里接受海关的检测才能出入,携带管制品的危险分子与感染者是绝对不允许进入城内。   帕勒莫其实也有相应的检查关卡,不过经由李斯特子爵的安排,林逸也可以带着弑君者走出空港,但是在这里可没有这种方便的工具人,不过安洁莉娜显然对于偷渡这种事情轻车熟路。   安洁莉娜拉着林逸来到阴影中的一角,她拿出自己的法杖,转过头对林逸说道:“林先生,等下我改写我们的重量,然后直接飘上去,你别被吓到了,闹出太大动静还是会被发现的。”   林逸点点头,不过还是忍不住吐槽道:“你平时就是这么飘进去的?”   七丘之城的海关能废物到这种程度是林逸没想到的。   “其实以前都是趁着夜色飞进去的,而且也基本没有在七丘之城合体的时候尝试过,分开的时候七丘之城只是七个中型城邦,来往的人流不是很多,所以关卡的检查也算不上严格。”   林逸握住安洁莉娜的手,看见安洁莉娜的法杖上闪耀起光芒。   曾经在“九尾”中感受过的奇妙再一次出现,林逸感觉自己的重量仿佛被抹消,哪怕是在天灾之地,萨弗拉人也需要通过伪装成祭坛的反重力装置才能设置的反重力场却轻易地被安洁莉娜以源石技艺的方式施展出来,并且比萨弗拉人固定的反重力场,安洁莉娜的这个反重力场能够进行移动。   通过更改重力,安洁莉娜拉着林逸向上飘,他们藏在高塔间的阴影试图摸过高塔与高塔之间的金属壁墙。   望着脚下渐渐远离的地面,林逸再次对源石技艺这种技术感到不可思议。   莫斯提马曾经给林逸介绍过源石技艺的基本形式,泰拉大陆上最普遍的源石技艺都是对于源石能的粗浅应用,其中最浅显的自然是直接将源石能凝聚成一个能量团给扔出去,就像是魔法中的火球术。   你说它很高级吧,他基本上是个术士都能搓出来;   你说它很基础吧,不是正规术士还真就搓不出来;   这种最为直观的能量操作是泰拉世界正规术士的标准与基本,八成以上的术士基本就是这样一个水平,所谓的上下高低不过是看谁的火球更快,更大,更喜庆,你要是能搓一个陨石下来,那么恭喜你,你已经有维多利亚“王者权杖”成员之一,有了一个天火的水平。   霜星的源石技艺也属于这个范畴,只不过要稍微复杂一点。   它不是通过能量的汇聚升温,去烧一个大火球,而是进行反向的热量操作,于空气中凝结寒冰,然后再对寒冰进行塑形与加工,使得冰晶可以自由成为自己的剑与自己的盾。   这也是为什么莫斯提马认为霜星的实力在泰拉大陆上也不过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霜星对于源石技艺的控制十分精妙,不过源石技艺本身依旧属于直观的能量操作,自然不算罕见,源石技艺存在的漫长历史中出现过不少这类源石技艺的使用者,也理所当然地能总结出各种针对性的对抗方法。   只有那些乍一看与能量操作没什么关系的源石技艺才被认为是泰拉世界源石技艺的顶点,最为象征性的代表就是莱塔尼亚的高塔学派,就像是出现在帕勒莫的占星术士那样,完全无法理解它是怎么做到让有机物与无机物在星光中消解。   除了高塔学派的术士以外,这种特殊的源石技艺还存在于其余某些血脉,某些部族,某些传说之中,例如萨卡兹的“食人”术士被乌萨斯用作战争,例如拉特兰归类到“莫斯提马”这个名字下的传承——名为“主观延时”的源石技艺,例如卡西米尔的耀骑士,临光曾经向林逸展现过的统御群光——   又例如现在的安洁莉娜。   林逸十分怀疑莱茵生命瞄准的其实就是安洁莉娜这特殊的源石技艺,那么跟着安洁莉娜,或许就能抓住躲起来的莱茵生命那些人的尾巴。   林逸的视线从脚底下的大地向旁边一飘,被港口持续的喧嚣的吸引,落向商船停靠的码头,他点着那些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却在一袭亮色的身影上微微一停,有一双视线在人群中抬起来,仿佛有所感应一般,正好落向他与安洁莉娜这个位置。   稀薄的冰片开始围绕林逸出现,经过缜密的计算开始折射附近的光线。   临光曾经使用源石技艺让光线偏折,完美地让整个“雪山之灵”号空艇消失在所有人的眼中,现在林逸正在用冰片对于光线的偏折来完成类似的事情,他固然做不到临光那样完美地进行光学隐身,不过至少也能让他和安洁莉娜的身影不再那么显眼。   林逸小心翼翼地用“剑术·默剧”的技巧来掩饰源石技艺带来的能量反应,但是那一双视线仍旧盯着这边。   有那么一瞬间,林逸甚至以为警报就像敲响,整个七丘之城将会在长鸣的警钟下苏醒,将各种长枪短炮指向自己。   林逸甚至都开始在准备被发现后的说辞,但是最后听到的却不是警报,而是安洁莉娜的一句话。   “林先生,我们要往下落了。”   耳边落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安洁莉娜拉着林逸越过高塔之间的壁墙。   他们穿过高塔之间,看见被七座高塔守护在背后的七丘之城,看见成片的工厂与桑林,成片的葡萄林围绕着一汪蓝宝石般的内海,有巨狼的雕像蹲坐在城市中心,看见居民区错落在整个城市,汽车在马鹿上川流不息,人群往来不止。   林逸从七丘之城回过头,下坠时升起的壁墙截断了他的视线,同时也截断港口区那一道似乎已经发现他们的视线。   那一道视线的主人,在林逸离开商船之前还是他手里的一份资料。   安丽埃塔·芙米嘉。   .   .   .   “小姐?”   陪侍的女仆轻轻唤了一声走下马车就停下来的安丽埃塔,后者停在马车一旁,并没有迎向有家族会议代表与德克萨斯家族小少爷搭乘的商船,而是回过头看向他们过来时的高塔。   女仆有些大胆地看向女主人视线的方向,高塔与高塔之间却只有千篇一律的壁墙。   “你不用参加接下来的欢迎会了。”   女主人的话吓了女仆一条,她以为是自己的僭越,但是在道歉以前却听见女主人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自己找个理由回科莫,这是我的命令,让家族的人秘密动员起来,从现在这个时间点向后,无论七丘之城的哪里闹出事情,我要我们的人能第一时间到场控制局势。”   女仆张着嘴,一脸疑惑地抬起头,却看见女主人已经在侍者的簇拥下走向其余家族的核心成员。   有意思。   德克萨斯家族与家族会议的人刚刚抵达,就有人用那样的方法想要潜入城中,家族会议和那位德克萨斯小少爷究竟想做什么?   安丽埃塔将心中的猜想藏在如常的笑颜之下,她与其余家族的人寒暄几句,就聚在一起,同进同退地迎向商船停靠的位置。   从商船中走出来的一行人中,安丽埃塔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位西西里夫人的代言人,帕勒莫红罂粟街第11号的管家,巴罗夫·巴洛尔,然后就是一群性格各异的少女,她们身上看不到时间沉淀下来的高贵,更像是热闹的都市中寄宿的蛆虫,一群无所事事之辈。   或许是那位德克萨斯少爷的朋友,但是——   视线从商船上最后一个走下来的人身上扫过,安丽埃塔发现一行人中少了一个资料中最重要的人:   那位德克萨斯家族的小少爷并没有出现在队伍中。   呵,真有意思。 第三百一十五章:守株待兔   德克萨斯家族的少爷给了七丘之城一个下马威。   这个消息如同插上翅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七丘之城。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七丘之城的统治者一起前往港口区迎接那位代表家族会议而来的德克萨斯家族后裔,不过令人意外的是,那位德克萨斯家族的少爷直接拒绝在欢迎仪式上现身,一句“身体有些不舒服”就直接回了等待已久的统治者家族。   消息传到七丘之城的都灵市市警局时,里卡斯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也就是说,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位天灾信使在哪儿?”   市警局局长的办公室内,里卡斯坐在警察局长的位置上看向带来这个消息的人。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虽然理论上来说他应该在商船上休息,不过若是连生病都是一个谎言的话,那么他有可能在任何地方。”   亚当坐在办公桌的对面,左右转着座椅,声音倒是算不上多么失望,反倒是感到颇为有趣一般,语调都有些微的上扬。   他的确觉得挺有趣的。   他们本来为天灾信使准备了一个迎接方案,现在看来主角之一的神秘失踪,多多少少会让这个欢迎派对失色不少。   好在男主角不见踪影,女主角却还在。   “牧狼少女呢?”   亚当早就准备好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在里卡斯询问之后,直接开口说道:“牧狼少女还在,代替缺席的天灾信使,她和家族会议的那位管家参加了欢迎仪式,码头那边简短的欢迎之后,现在已经按照安排住进了科莫市那边安排的酒店,然后在中午会在这边举办正式的欢迎宴会。”   都灵的梅迪家族与科莫的芙米嘉家族可以说是七丘之城实质上的领袖,这样的安排倒也不出意外,哪怕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同进同退,但是内部的竞争,围绕着谁来主导整个七丘之城的问题上几个统治者家族也各有自己的小心思,自然不可能让某一个家族作为代表来包办所有的事情。   “这么说,那个天灾信使也不会出现在欢迎宴会?”   亚当对里卡斯点点头,接着说道:“码头那边已经传回来消息,今天的行程基本上是由牧狼少女代替,所以中午的宴会牧狼少女肯定会到场,你们要怎么做?”   “按照计划做事就行了。”   里卡斯站起身,从市警局的落地窗向外看去,视线越过几条街道,落向被取缔的莱茵生命分公司所在地。   “袭击会场,确保牧狼少女,至于那位天灾信使有什么打算并不重要。”   .   .   .   都灵市内,莱茵生命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前,城内巴士顺着地面的轨道,扬起天线慢慢离开。   从巴士上下来的人群纷纷散去,很快只剩下两个身影。   林逸回过头看向街道另一侧的写字楼,一辆辆警车停靠在街边,警察在写字楼的进出口贴上封条,一些值班的警察站在写字楼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仿佛这种枯燥的守大楼的日子已经持续一段时间,过了最为紧张的时期,只剩下无聊的人彼此打趣。   “这就是收件的地点吗?”   林逸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安洁莉娜,后者也注意到被封锁起来的大楼,捏着挎包的带子有些紧张地点点头。   都灵市的莱茵生命公司并不是七丘之城唯一的莱茵生命分社,实际上七丘之城的七个城邦之中,除了作为象征意义以及合体状态下的核心城而存在的“鲁珀”,由于没多少居民所以相关医疗服务直接与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的医疗部门对接以外,其余六个城邦都有莱茵生命的冠名企业提供服务。   “波纳纳”的骚乱便是由这些企业为源头向外扩散,很快就演变成一场横扫整个城邦上曾建筑的悲剧,而在这次事件之后,其余家族都已经彻底取缔境内的莱茵生命相关企业,甚至在家族议会得出结论之前,所有与莱茵生命沾点边的企业都已经被强行关闭,人员被带走调查。   毕竟流着相同血脉的家族覆面在眼前,七丘之城的统治者家族可不会像其他地方那样疏忽这一道命令。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莱茵生命的分社高层被带走调查,一般职员也需要接受询问,而直到现在只剩下办公设备与一些库存药品的公司大楼也被当地警方接管封锁,还不知道最后会怎么进行处理。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林逸看向身边的安洁莉娜,显然现在并不会有前台来收件。   安洁莉娜稍微犹豫了一下,紧了紧挎包的带子后,盯着那边却对林逸说道:“我想先去问问那些警官,从警官那里拿到证明之后,可以去当地的信使协会进行委托的注销,然后这件事就与我无关了,不会需要我进行赔偿,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影响我的评判。”   对于信使来说,信使协会的评判非常重要,特别是安洁莉娜这样的跨城信使而言,跨城委托的数量完全没有同城委托那么密集,所有委托都会向高评判的信使集中,就像是现在的安洁莉娜那样,但一旦失去评判,这些委托立刻就会飞走。   安洁莉娜的感染者身份让她没办法在一个城市待上太久,自然没办法融入当地的信使体系,而同城的信使委托向来只会在当地的信使体系中流传。   这也是为什么安洁莉娜意识到七丘之城有危险却还是坚持来这里。   失去评判等同于失去工作,对于安洁莉娜来说,四舍五入一下也就约等于活不下去了。   林逸陪着安洁莉娜穿过公路走向被封锁的大楼,守在那里的警察立刻发现他们,鲁珀族的警察彼此对视一眼,很快就向他们这边走过来,当先的鲁珀顶着一个返祖化的狼头,伸手将他们拦下来:“对不起,这里是封锁区域,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警官先生,是这样的,我是一名信使。”   安洁莉娜拿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我在佛罗伦萨接到一项信使委托,要求我把一封信带到都灵市的莱茵生命分社,我已经听说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所以知道自己的委托不可能完成,不过能不能请警官先生开一份证明,我需要向信使协会说明这件事。”   狼头的警官接过安洁莉娜的证件,林逸注意到这警官翻到证件正面时,耳朵微微一抖。   “你的代号是安洁莉娜?”狼头警官抬起头。   林逸第一时间察觉到狼头警官语气中藏着的一些敌对意味,他稍微有些错愕,不明白这样的敌对因何而起,但是站在安吉丽娜身后的他也紧绷起身体,做好应对意外的准备。   “是的,警官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狼头警官拿着证件反复看了看,然后在安洁莉娜惊讶的视线中将证件收进腰包,然后反手从腰间抽出来一根高压电棍。   这仿佛就是一个信号,四周神情放松的警察立刻紧张起来,所有人拿出武器戒备地看向林逸与安洁莉娜两人。   安洁莉娜疑惑地看向狼头警官,忍不住问道:“警官先生,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狼头警官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警惕地看了一眼林逸,开口说道:“安洁莉娜小姐,你已经违反《都灵市安全条例》,我将依照本市法律进行逮捕,希望您能配合我们工作,不要进行无谓的抵抗。”   “等等,《都灵市安全条例》?可是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安洁莉娜忍不住放大了声音。   “都灵市不允许感染者入境,安洁莉娜小姐,你在踏上都灵市的土地时就已经是都灵市的罪人。”狼头警官掏出一副手铐,“鉴于您的信使身份,我们会在调查清楚您的入境经历后与信使协会协商解决,现在请您跟我们回市警局。”   安洁莉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林逸,而林逸眼神有些低沉地看向狼头警官。   事情有些不对劲。   安洁莉娜的感染者身份是保密的,正常的信使需要在城内活动,而任由感染者被视为矿石病的感染源之一,根本不可能在城市内自由行动,所以信使公会通常不会对感染者颁发信使资格,安洁莉娜的信使资格来自于她感染矿石病之前,而她发现自己感染矿石病之后就离开原本的生活。   所以没有任何一处的官方记录中,留有安洁莉娜是感染者的记录。   这个警察是怎么知道的?   知晓这次要在城内活动,安洁莉娜都给自己的大白腿套上长长的秋裤,遮住了大白腿和大白腿上的源石结晶!   当然,安洁莉娜是感染者的事情倒也不是绝对的隐秘,她活跃的跨城信使这一领域中,知道她是感染者的人倒也不是没有,一些小道消息的传闻中也给她冠上过感染者的身份,但是这些消息从来不是官方记录,一个在移动城邦内供职的警官,怎么都不可能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就意识到安洁莉娜感染者的身份。   除非是这些警察早就对安洁莉娜进行过一番调查。   那他们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调查?   或者说,谁能指使这些都灵市的市警去调查?   林逸发现自己先前好像疏忽了一点,他本能地将作为被害者的七丘之城与猎狼人区分开来,认为猎狼人只是在七丘之城潜伏下来,就像是下水道的老鼠把自己藏在所有人看不见的阴影之中。   但是哪儿来那么多的阴影?   七丘之城的统治者家族持续千年以上的统治,这七座移动城邦的设计到建造都是这些家族共同完成的大工程,要是这些移动城邦真有什么阴影能将猎狼人藏起来,这些统治者家族怎么可能不知道?   林逸伸出手抓住安洁莉娜的肩膀,在那狼头警官伸手一抓的时候,拉着安洁莉娜退后几步。   狼头警官一把抓空,他看向林逸,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罪犯那样危险:“这位先生,你想做什么?”   “我想问一下,是谁让你们看守这里的?”无视身后围上来的市警,林逸也没有进行更进一步的反抗。   狼头警官扫了林逸一眼,后者眼中寄宿的某种东西令他感到一丝不安,就像是走在荒野上遇到饥肠辘辘的猎食者,一种危机感稍稍压制住狼头警官的暴躁。   “这当然是上头的命令。”狼头警官给绕到两人身后的市警一个眼神,耐着性质说道,“莱茵生命的案件十分恶劣,局长大人亲自过手所有的事情,我劝你们也不要做无谓的反抗,最好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市警局局长,若是这种地位的人都是莱茵生命用来回收安洁莉娜的棋子,那么是否可以认为整个都灵市,七丘之城的梅迪家族都已经是敌人?   林逸没有给这个疑问一个答案。   他拉着安洁莉娜向旁边一插,从安洁莉娜身后无声无息扑过来的市警扑了一个空,直接在地上重重一摔。   “抓住他们!”   狼头警官在手下动手的时候立刻叫出声,他自己也挥舞着高压电棍当头劈了下来,但是在闪烁着电火花的棍子敲下去之前,他却感觉胸口一疼,随后四周的景色飞快向前。   林逸一脚就把面前的狼头警官踢飞出去。   这些警察说不上是费拉不堪,对付没有使用法术的安洁莉娜或许绰绰有余,甚至林逸怀疑安洁莉娜可能直接就跟这些警察去市警局自证身份,但是想要和林逸交手那就是想多了,仅仅是猎狼人那里学会的技巧就让林逸将所有的警察放倒在地,然后拉着安洁莉娜就消失在街头的拐角。   从地上爬起来的狼头警官看着一地哀嚎的手下,蹒跚着走到警车旁,拿起了呼叫装置。   .   .   .   市警局内,里卡斯桌子上的电话在亚当准备离开时响了起来。   里卡斯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儿,随后用手按着话筒,突然开口叫住准备离开的亚当:“你很在意的那个天灾信使可能有消息了。”   亚当停下脚步,转过身疑惑地看向里卡斯。   “你们想要的那个实验素材已经抵达都灵,并且和守在那里的警察发生了一起冲突。”   “冲突?”   亚当有些奇怪地扬起眉毛:“没道理啊,按照对那个实验素材的调查,她是接受普通教育长大的,换上矿石病还没有多久,应该不至于愤世嫉俗到警察请她来一趟警局就直接动手反抗吧。”   里卡斯没有解释,但是亚当很快就反应过来。   “等等,你的意思是,天灾信使和那个实验素材在一起?”   里卡斯点点头。 第三百一十六章:罗德岛的据点   七丘之城,科莫市。   芙米嘉家族安排德克萨斯家族与家族会议代表入住的别庄中,一时的热闹终于接近尾声。   正式的欢迎宴会定在午后1时,位于都灵市最大的酒店,簇拥来到别庄的商人与家族子弟们也没有在别庄这边多作叨扰,秉持身份寒暄一会儿后,说上话的人,没说上话的人很快都散了去,只剩下别庄的主人,芙米嘉家族来为众人来介绍这一座位于桑林之中的别庄。   嘎达——   二楼的阳台,德克萨斯从房间内打开锁扣,门外扑进来略微咸湿的海风,越过桑林能看到旅游都市“科尔尼利亚”的人造内海,那一汪嵌在城市内的蓝色宝石让这一座庄园身价斐然,而这一座属于芙米嘉的庄园也只有在七城合体时才会开放入住。   按照惯例,七丘之城各自的航迹只在每年四月交汇,从四月初到四月末的这一个月是六大家族诞生的庆典,是消费的狂欢,这一座庄园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才会启用,有资格入住进来的人也只有芙米嘉家族的要人,与他们最尊贵的客人。   “希琉瑞斯小姐对这样的房间是否满意?”   身后的声音让德克萨斯回过头,安丽埃塔站在房间里面,立于光影的界限,将半个身子隐在阴影之中,唯有金色的瞳孔在暗色中显得格外透亮。   “我不能代替少爷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德克萨斯平静地应了一声,“不过从安保的角度来说,这座别庄会给我增加不少额外的工作量,我能够对这座别庄进行改修吗?”   “请不要那样做,这座别庄历史悠久,在移动城邦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曾经是芙米嘉家族的主宅,后来在七丘之城进行设计的时候,更是作为芙米嘉家族的象征被搬上钢铁的平台,虽然现在大多数时候只是作为别庄闲置,但是对于芙米嘉家族而言,这座庄园承载着历史。”   安丽埃塔在房间内坐下来,脱下手套放在一边,翻开桌子上的茶具,自顾自地取出茶叶开始鼓捣起来。   德克萨斯微微皱起眉头,发现这位家族的掌舵人身边没有任何陪侍的人员,而更远处的出入口,德克萨斯进来的时候没有关上的门扉此刻却已经合上了。   “芙米嘉小姐,如果你有事情想要找少爷的话,可以等他晚些时候从商船来到这里之后再来找他商量。”   德克萨斯落在安丽埃塔身上的视线带着习惯性的警惕。   硬要说的话,她其实算是认识这位小姐,芙米嘉家族的变故与那之后与银黑家族的十年商战跨越了德克萨斯家族的覆灭,还在为德克萨斯家族做事的时候,德克萨斯家族蓄养的力量没少在阴影中监督两个家族,而德克萨斯就是阴影中的一员。   不过她对于这位小姐的了解也仅限于资料,这算是她第一次真正看见一个古老家族的掌舵人。   与资料中冷冰冰的文字不一样,真正面对安丽埃塔·芙米嘉时,德克萨斯从这个年岁并不大的掌权者身上感到一种特殊的拘束感,那并非是所谓的上流人士的生活养成的气质,而是面对猎食者的危机感,她仿佛能看到这位掌权者背后的阴影中,有一匹狼正静静地看着她。   “那如果我只是来找您呢,希琉瑞斯小姐,或者说,我应该叫你的另外一个名字?”   德克萨斯的眼神稍稍变得锐利起来。   “五年前,德克萨斯家族训练的一名死士违抗命令,保护着纽芬兰家族最后的幸存者穿梭在大街小巷,最终变成揭开推翻德克萨斯家族的序幕,虽然后续的故事更加波澜壮阔,但是我在读书时有一个不算好的习惯,比起主角,我更在乎那些配角的命运,所以对当初那一对随着时代的波澜颠沛流离的可怜人儿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安丽埃塔将滚烫的热水沏进茶具中,随后微笑着看向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小姐与当初相比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但是您却和五年前没有太多的变化。”   德克萨斯的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其实并不太意外自己会被认出来,五年的时间不足以让照片泛黄,文字离散,既然自己还记得当初的事情,那么其余人也自然能记得当初那个德克萨斯家族的叛徒,不过正因为自己会被认出来,当自己站在林的身后时,也就是在向其余人说明“林逸的确是德克萨斯家族的后裔”。   德克萨斯好奇的是为什么这位七丘之城六分之一的统治者会突然这么开口?   “五年前是西西里夫人将你秘密送走,也只有西西里夫人知晓你们被送到什么地方,那么现在也只能是西西里夫人亲自找你们回来。既然你出现在这里,那么就说明你们携带着西西里夫人的意志而来,而我想知道的就是西西里夫人究竟对七丘之城保持什么样的看法?”   安丽埃塔翻开杯子,斟满两杯茶水,一杯放在桌子的另一端,自己则端起一杯茶水吹了吹。   德克萨斯仍旧站在阳台的门口,平静地说道:“这些问题芙米嘉小姐可以去询问巴洛尔先生,他才是西西里夫人的代言人。”   “也许吧,不过巴洛尔先生的话,肯定什么都不会说,我也不愿意去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认为芙米嘉小姐向我询问这件事本身就毫无意义。”   “是吗,倒也不一定。”   安丽埃塔放下手里的杯子,微笑着看向德克萨斯:“就在刚才,都灵市那边向七丘之城的天灾观测哨所统合机构发去一条消息,说是合体状态下的动力机关出现一些问题,源石反应炉的功率开始回升,导致城邦源石能反应持续上升,所以希望哨所进行一次全城的紧急通知,都灵市要强行关闭炉心,将会陷入一个小时左右的停摆状态。”   过量汇聚的源石能会招来天灾是泰拉世界的基本结论。   理论上七丘之城这样的多城联邦在聚集一起的时候,往往会由于动力炉释放的源石能彼此交汇,从而形成一个大型反应,因此城邦对接的时候,所有城邦都会有意识地降低反应炉心的输出功率,而当输出功率降到零,就意味着移动城邦已经关闭掉自己的能源炉心。   能源炉心关闭的状态下,除去有发电机的部分地区,整个城市将会失去大部分机能,城内交通自不用说,就连通讯也会变得很困难,因为不具备通讯卫星,城邦内的通讯往往是借助城市自身搭建的通讯网络,一旦失去能源,这样的通讯网络自然也会随之停摆。   某种意义上,能源炉心的关闭也可能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城市的封锁。   安丽埃塔交叉着十字,继续说道:“我很好奇这件事是不是与你们早些时候潜入七丘之城的那两人有关,他们不会就是前去都灵了吧?”   德克萨斯的手指动了动。   她知道林和安洁莉娜潜入七丘之城了?   哪一个环节暴露的消息?   有多少人知道了这件事?   哪怕德克萨斯尽量地在控制面部表情,但是安丽埃塔也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虽然不知道西西里夫人究竟想让你们做什么,不过这里是七丘之城,我们团结一致,没有我们的帮助,任何外来者都将寸步难行,所以不管西西里夫人如果有什么想法,最好还是找一个当地的合作者比较好,而芙米嘉家族一向乐于遵从家族会议的指示。”   安丽埃塔将留有一丝金线的尾巴放上膝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十分从容。   六个统治者家族,其中一个已经被外来者彻底覆灭,除开自己的其余四个家族中的一个或者全部一定在这次的事件中扮演着背叛者的角色,无论这个背叛者是否能被揪出来,七城同盟的基础,那基于血脉的信任已经从根基处开始动摇。   安丽埃塔从来不是墨守成规的人,既然七城同盟走上瓦解的下坡路,她倒也并不会介意在油门上踩上一脚——只要这么做能让自己的家族得以保存并壮大。   就连德克萨斯都为安丽埃塔毫无负担地投诚行为感到惊讶,不过这份惊讶还没有散去,紧闭的房间门却突然被人撞开,能天使举着个人终端,一边说话一边走进来:“德克萨斯,那家伙来信了,说是——”   注意到房间内的另一个鲁珀少女,能天使微微一怔,而安丽埃塔却已经看清楚能天使举起来的个人终端是什么。   天灾信使的个人终端。   全泰拉明面上唯一一种能摆脱距离的限制,实现跨地域实时交流的个人终端,独属于拉特兰的神秘技术。   安丽埃塔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那家伙”是谁,也立刻明白过来,潜入进城里的人原来是用天灾信使的终端来保持联系。   能天使尴尬的沉默中,安丽埃塔端起杯子轻轻吹了吹去。   德克萨斯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对如同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的能天使开口:“他说了什么?”   “呃,这个……”   能天使纠结地看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熬死了所有的脑细胞,光棍地开口说道:“他说他们现在在都灵,现在出了一些小问题,他们可能要被困在都灵市内,不过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他们会都灵的欢迎午宴上想办法和你们汇合,还有就是让你一定要小心梅迪家族,那个家族有问题,他们很可能与猎狼人有直接的关系。”   梅迪家族和猎狼人?   安丽埃塔第一时间就想到高塔上和自己打招呼的丹尼尔,搭在膝盖上的尾巴上下动了动,她其实不太相信背叛者会是梅迪家族。   梅迪家族本身就是七丘之城最大的家族,也是六个家族对外的发言人,芙米嘉家族的兴起对梅迪家族有挑战,却构不成威胁,至少未来一代人内他们还会是六个家族的老大哥,没必要急着对兄弟动手,再说一旦七丘之城瓦解,就算梅迪家族成功吞并其余家族的资产,又要怎么应对来自家族会议的制裁?   上一个占据整个叙拉古的德克萨斯家族都倒下了,你就算成为七丘之城的主人,一旦给了家族会议使用武力的借口,这身家除了让自己更肥一点,更招人惦记一点,又能有什么用?   德克萨斯就没有安丽埃塔这么多的想法,她和林逸那是过命的交情,既然林逸留下来的天灾信使终端这么说了,那么她自然也不会去怀疑。   沉思片刻,德克萨斯抬起头对安丽埃塔说道:“芙米嘉小姐,请问关于欢迎宴会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你是问哪方面。”   “安保方面。”   .   .   .   “插播一条新闻,七丘之城天灾观测哨塔发布一条消息,由于检测到城市内源石能浓度呈现上升趋势,经过沟通之后,都灵市决定停掉大部分城市机能,持续时间为一个小时,请各位市民不要惊慌……”   挂在高楼上的大电视重复着城市能源切断之前的紧急通知,与街道的红绿灯一样,这玩意儿大概是与整个都灵市的备用能源系统相连,哪怕城市能源已经被切断,这东西还能继续聒噪不已。   林逸低下头,将手里的信使终端还给了身边的安洁莉娜。   警车的鸣笛从隔壁一条街靠近,又从隔壁一条街离开,来自市警局的搜索如同一张网,正在慢慢收紧。   在一个设施完善的城市犯事儿就是这样,市警局有各种手段进行追踪,就算一时甩脱这些人也会再次追上来,简直就像是在游戏中变成五星通缉犯,拐不出一条街就能被突然出现的警察给拦下来。   “林先生,应该就是这里了。”   安洁莉娜合上手中的记事本,看着面前关门的汽车维修门面,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按照哈尔大叔留下来的资料,这里好像就是那个叫作罗德岛的组织在这边的一个据点?”   林逸与安洁莉娜先去过一次信使公会,不过那里已经有市警局的人。   都灵市的市警局这次反应很快,因为能源关停而陷入停摆的城市内,市警局的人正在以超快的速度进行全城搜捕,少有行人的街道上,他和安洁莉娜很容易就会暴露,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把自己藏起来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其实进入七丘之城之前,林逸就想过找谁比较合适。   他在这个世界举目无亲,叙拉古这片地方更是没啥熟人,莫斯提马如果在这里或许还能借助莫斯提马那神奇的人际关系找到藏身处,但是现在莫斯提马没了,林逸只能自己想办法。   不管怎么想,与林逸有过交际的,可能在七丘之城有据点的,好像也只有那个奇奇怪怪的制药公司。   正巧,安洁莉娜知道罗德岛在七丘之城的据点位置。   她在哈尔大叔留下的笔记中看到过“罗德岛”的名字,而在哈尔大叔的笔记中,大叔似乎原本想要介绍自己去这家医药公司……嗯,医药公司?   安洁莉娜看着面前的汽车维修店面,再次疑惑起来。   一般来讲,一家医药公司的据点,怎么会是一家汽车维修厂,难道说这是伪装?   可是为什么一个医药公司需要这样的伪装啊?   安洁莉娜想不明白,但是林逸却算是见怪不怪,就那位凯尔希博士神秘兮兮的样子,还有罗德岛在龙门参与的那些事情,这要是一个安分的医药公司就有鬼了!   林逸走到门前,抬起手,“哐哐哐”地敲响放下来的金属门帘。 第三百一十七章:猎狼人的消息   哗啦——   警察刚刚拉开汽车维修厂的卷帘门,就看见一个东西迎面飞过来,得亏身边的同伴反应快,掏出警棍打飞了那东西。   只听见“叮当”一声,为首的警官看向飞出去的东西,才发现是一支在地上打转的扳手。   “草特么,谁啊,没看见门关着呢,卧槽,这天冷的……”   卷帘后是两个店面打通后的通间儿,几条修车的凹槽上还听着几辆被拆成骨架子的车,停电后黑漆漆的一片,看起来倒像是什么怪物的骨骼,而骂骂咧咧就从这些钢铁骨骼后面传出来。   一个毛发如同烈焰的鲁珀人裹着厚实大衣从里间走出来,直到看见门口的警察后,脸色才缓下来一些。   “贾维,你这是打算袭警?”为首的警官点出来那人的名字,随后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怂包模样,昨天出去打架被人干翻了?”   “干翻啥啊,这条街还有能放倒小爷的人吗?”贾维紧了紧大衣,冷哼了一声,“就是这天太特么操蛋了,你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我来自于叙拉古南方,那里的2月可没有这边这么操蛋,买了个暖气还好死不死地碰上停电,我特么就算再能打,还能这鬼天气扯下来打一顿?”   为首的警官没有接话,而是上下打量起贾维。   这家汽车维修厂在市警局有过备案,就像是龙门的企鹅物流之于近卫局那样,虽然远远没有达到企鹅物流那样的程度,但是汽车维修厂的三人都是被市警局默认存在的灰色人物,替市警局做下水道的老鼠,去收集一些正常渠道比较难搞到的情报。   汽车维修厂的三个人,贾维,布洛卡,奥斯塔三个人都来自于叙拉古南方,根据市警局的调查是在南方小城卷进家族之间的争斗后逃向北方,因为七丘之城的独特地位才逃进这里,其中最能打的那个叫作布洛卡,有明显的迹象接受过战斗训练,担任头脑的则是奥斯塔,相比之下自己面前这个贾维倒是普普通通。   不过只要和这个人接触过之后倒也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能成为三人中的老大。   那些黑帮小说中常常能见到类似贾维的人物,耿直,热血,义气,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是所有人都服气的帮派老大,只是很多时候都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矜持而死得比较惨。   “别扯有的没的,这边有事要你去办。”为首的警官从怀里胸前掏出来几张照片,“用你的渠道去打听这两人的消息。”   贾维接过那一叠照片,基本上都是城市内的监控系统拍摄到的照片,有些都被拉成了影子,只能辨出个人形,清晰的照片少之又少,不过用将照片进行比对之后倒也能在脑海中补充出来一男一女的形象。   “这俩人谁啊?”   “这与你无关,用你的关系去找这两人就行了,立刻给我动起来,如果有消息的话,就用这个立刻联系市警局。”   警官拿过一个黑盒子样的通讯工具递过来,贾维认出来那应该是内接警察通讯网络的信息终端,都灵市的能源关闭后民用通讯网络也随同切断,不过官方搭建的警用通讯网络有另外的能源保障,短时间内还会继续工作,否则这能源一关,整个城市的警察系统也随之瘫痪,那还了得?   贾维接过黑盒子电话,笑了一句:“哟,这次你们挺大气的嘛,惹上啥事儿了,这东西都往外给?”   “说了这事儿你去做就行,少问这问那的,你不改改这性子,迟早被人发现死在哪儿的臭水沟里。”   “嘿!又吓小爷是吧?小爷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不活得好好的?”   “你这样活不长的。”   丢下这么句话,市警局的警官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人就撤出了店外。   贾维听着外面的警车点了引擎渐渐离开后,颠了颠手里的黑盒子通讯,正打算开口的时候,有一个沉静的声音从他走出来的地方传来:“贾维,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贾维回过头看见是奥斯塔,这头白色毛发的狼和他的毛色一样显得有些冷冽。   虽然有些奇怪奥斯塔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贾维还是顺口回道:“还能是什么事儿,不就是市警局的人来给我们一些找外快的工作吗?”   “是吗,你手里的是什么?”   “他们给的通讯器,现在的情况下还能用的,看样子那狗屎通知里说只停电一个小时就是放屁,多半一个小时后再来个道歉通知,说是相关昨夜还没有完成,所以需要再停一个小时。”   “这么说,停电是市警局那边弄的?”   “那不然呢?”   贾维摊开手,突然耳朵动了动,门外这时候又响起一阵引擎点火的声音,他诧异地看向门外,发现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在门帘外一闪而过。   这些人不是已经走了吗?   贾维呆了一呆,而奥斯塔已经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拿过黑盒子的通讯器,在手里摆弄一下后,从身上摸出来一块金属片,找到个位置贴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的奥斯塔回过头,看见里间的布洛卡,一位黑发的菲林族男性冲他点点头之后,才对那些修车槽上的钢铁骨架喊了一声:“你们可以出来了。”   林逸先从修车槽里翻出来,然后转过身将安洁莉娜也拉了出来。   “你们是怎么惹上市警局的?”   听见奥斯塔德问话,林逸没有开口,而是对贾维手里像是卫星电话的厚重转头皱了皱眉头。   “放心,已经屏蔽掉内部的窃听装置了。”   奥斯塔无视了身后贾维“诶,窃听装置”的发言,盯着林逸开口:“继续被打断前的话题吧,你们来找我们打算做什么?”   林逸与安洁莉娜对视一眼。   他们敲开这个汽车维修厂之后,很快就和这里的三人亮明身份,虽然没那么容易取得三人的信任, 不过这三人似乎认识安洁莉娜嘴里的哈尔大叔,也并没有将他们赶走,而就在谈话中,都灵市市警局的到访让谈话中止在这个话题之前。   不过林逸发现出现这一小插曲之后,三人的防备要少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在他们选择帮忙掩护的时候,已经算是上了贼船,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比起彼此防备,放下一些多余的戒心会让彼此的合作更愉快一些。   既然如此,林逸也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提供一个离开都灵市的方法。”   “离开都灵市吗,我想想,也许——卧槽,奥斯塔,你疯了,踩我干嘛!”   捏着下巴正打算说话的贾维被奥斯塔抬起脚狠狠一跺脚趾,然后无视了贾维的怒吼,白毛的鲁珀青年冷淡地说道:“想要完全瞒过市警局的眼线把你们送出去不是办不到,但是送你们出去之后,我们在这里的身份就必须废弃了,市警局没你们想象得那么废物,他们倒推回来一定会查到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奥斯塔的眼神里有一个很简单的询问:我们为什么要帮你?   的确,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双方之间的联系只有一个已经死掉的商船船长,的确没有理由让他们为一对陌生人冒险到这个地步。   只是奥斯塔这么笃定市警局一定会查到蛛丝马迹还是让林逸有些惊讶,他忍不住问道:“都灵市的市警局这么有能吗?”   叙拉古大部分地方的警局其实都是摆设,家族与家族之间会用另一套规则解决问题,而警局的作用只是事后发表一个说明,指出哪儿哪儿哪儿又发生了一次煤气爆炸,又或者是在火拼之前隐晦地说明哪儿哪儿哪儿的管道年久失修,建议市民不要靠近。   这种情况下养出来的市警局根本就没有啥像样的刑侦能力,家族势力越是壮大的地区越是如此,而七丘之城属于最古老的家族地区,理论上而言,市警局之类的官方组织应该和废物集中营无异。   “早些年的话市警局的确是废物,不过这两年,新的市警局局长上台之后,开始着手改变现状,所以都灵市这边的市警局与其他地方不同,有能倒是算不上,但是至少会做事儿,而知道他们愿意动起来,毕竟是吃官家饭的,想要查什么东西还是比较简单。”   “梅迪家族没有意见?”林逸有些惊讶。   “他们自然没意见,都灵市的市警局局长一直都是里卡德家族的人出任,而里卡德家族世世代代都是梅迪家族的仆从,只不过以前的市警局局长都懒得给自己增加工作,而这次出任市警局局长的里卡斯·里卡德也许是太年轻吧,想要搞出些成绩就下了一番功夫。”   “里卡斯?”   “里卡斯·里卡德,现任的都灵市市警局局长,怎么了?”   奥斯塔奇怪地看向林逸,他发现听见这个名字后,找上门来的男人表情就变得十分古怪,一副在意外的地方听到老熟人名字的模样。   这个名字算不上老熟人,但是林逸确实听说过。   准确来说,他听见的是“里卡斯”这个名字,从老罗伯特嘴里听到的名字,原初的猎狼人之一。   “这个里卡斯有什么特别的吗?”林逸忍不住问道。   “特别?”   奥斯塔瞥了林逸一眼,然后说道:“我不知道你指的‘特别’是什么,但是要说我觉得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这位市警局局长过于年轻,大约也就二十岁前后的模样,这样的人出任那样的高位可不常见,而且他处事手法十分老练,并且经验丰富,上任后几个月就让市警局改头换面,甚至还在市警局的名义下成立了一支快速反应部队。”   从一个废物的市警局变成一个有能的市警局,这一定程度上已经改变了都灵市的生态,自然会受到来自方方面面的阻力,但是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他们认为这个会向现实屈服的年轻鲁珀却通过娴熟的手段将所有阻碍一一化解,硬生生地让市警局发展为一个让都灵市其余势力都需要忌惮的庞然大物。   “你说的快速反应部队,都是鲁珀族?”   奥斯塔奇怪地看了林逸一眼,从刚才起他就觉得这个人的关注点显得有些奇怪,但是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回答的事情,于是他点点头,还补充了一句:“不止是鲁珀族,那一支快速反应部队还十分强大,我曾经远远看到过那些人一眼,当他们看过来的时候,我感觉整个灵魂都被从身体中抽离一样恐怖。”   “你们那位菲林族的朋友也有这样的感觉?”   “布洛卡这辈子就那副高冷的面孔,别想那张脸能有任何变化。”被晾在一边的贾维插进谈话,“当时只有小爷和奥斯塔被吓到了,妈的,想想都丢脸,小爷竟然会被吓到需要走不动路,要让布洛卡一人一个扛着回来。”   贾维和奥斯塔都是鲁珀族,而布洛卡是一只菲林。   林逸看着两者的耳朵,心中逐渐确定一个事实。   猎狼人对于鲁珀族有近乎绝对的基因优势,目前为止只有德克萨斯一人从那种基于血脉的压制中挣脱出来,而她能做到这一点正是她身为牧狼少女的证据。   十之八九,那一支快速反应部队的成员,都是猎狼人。   如果市警局管理下的快速反应部队是猎狼人的话,那么关于那位市警局局长的身份也就确凿无疑。   原初的猎狼人,神灵制造的狼灾,跨越千年的长生者。   老罗伯特垂垂老朽,不过听奥斯塔的描述,这位市警局局长却是一只年轻的鲁珀,那么这具身体里又寄宿着怎样的力量?   “对了,说起那一支部队的话,我记得他们要负责今天那位德克萨斯少爷的欢迎宴会吧?”   林逸的思考被贾维的一句话打断,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贾维,将后者都吓了一跳。   “你想干嘛?”贾维后跳一步,尾巴都炸了起来。   “你说他们被安排去护卫欢迎宴会?”   贾维呆呆地点点头,而林逸则立刻看向安洁莉娜:“安洁莉娜,你再给奥尔芬斯发一条消息,让他转告其余人,原本的计划取消,让她们不要过来,这边会自己想办法离开。”   安洁莉娜点点头,她拿出信使终端,但是准备发送消息之前,却先接到一条消息。   消息的来源:奥尔芬斯。 第三百一十八章:跨越空间的通讯   贾维三兄弟的汽车修理厂后面有一个小院,院子里堆着的是各种型号的车体零件,间或还有一些人偷来翻新到一半儿的汽车。   院子更里面就是三兄弟休息的地方。   奥斯塔将林逸和安洁莉娜带院子里的房间后,他在没拉灯的房间内摸了摸,很快在地板上翻开一块板子,带着两人来到卧室的地下。   林逸第一时间没有看到奥斯塔说的通讯装置。   堆在地下室的是一些看上去就觉得来路不正的东西,大概是一些会在黑市上来去的赃物,叙拉古所有城市都因为官方的不管事而存在许多灰色领域的行业,而三兄弟就是市警局放在都灵市灰色行业中的“眼睛”,和官方搭上关系的他们倒卖这些东西也方便,而大多数干这行的来找他们处理收获也让三兄弟消息灵通。   “来这边。”   奥斯塔从那一堆赃物堆里起出来一个灰蒙蒙的金属箱子,对林逸招呼了一声:“哈尔大叔以前帮过我们一把,我们从叙拉古南方就是搭他的船来到这边,所以我们不会把你们交给市警局那些人,但是你们想要让我们帮你们,那你需要证明你嘴里的那个身份。”   “需要我怎么做?”林逸向奥斯塔走了过去。   都灵市的情况比林逸一开始预料得要复杂许多,所有情报都没有指明猎狼人竟然和梅迪家族有如此深入的联系,最坏的情况下可能整个梅迪家族都会是自己的敌人,那么自己需要一些“本地人”的协助,而像是三兄弟这种在都灵市长时间居住,同时又在都灵市消息灵通的人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林逸稍微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说自己是罗德岛的干员。   他在龙门与凯尔希还有阿米娅都有过接触,一些事情说起来自然活灵活现,不过三兄弟倒也没有被林逸直接忽悠过去,而是决定向罗德岛确认林逸的身份。   林逸有些惊讶于这里竟然有可以与罗德岛——准确来说是罗德岛那一艘移动舰船——联系的手段,不过他倒也不担心联线对峙,他对于阿米娅的印象十分好,那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兔子,被苦难缠身却从未放弃希望,那张稚气的容颜上名为勇气与坚强的双眸令林逸记忆犹新。   林逸毫无怀疑只要说明清楚这边的情况,阿米娅会选择帮助自己。   奥斯塔从箱子中取出来一个古怪的机械装置,而林逸看见那个装置的时候稍微一愣,那是某种机械的操作终端,既没有奇特的造型,一眼看上去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奇特的材质,但就是这种普通的操作终端却让林逸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他近乎是本能地认为这个操作终端并非是一个单独的成品,而是从某个更大型的机械装置上拆下来的。   林逸越过奥斯塔,在后者诧异的目光下对机械装置伸出手,将手掌按在装置中心的一个扫描屏幕。   “没用的,这个东西做过调整,只有我们启动才——”   奥斯塔话音没落,就看见整个机械装置“活”了过来,装置自带的扫描与检测系统开始录入检测人的资料,随后整个装置亮起水蓝色的光芒,投影装置上方正在缓缓构建出一个视频通话的窗口……   他怎么通过认证的?   奥斯塔诧异地看向林逸,罗德岛算不上是一个多么严密的组织,所以这些操作终端有特殊的权限认证,只有负责管理这些装置的人才能启动,其余人,就算同样的罗德岛的成员,乃至于是其他地区管理这些装置的人也没有办法启动管理外的通讯装置。   林逸也很惊讶。   他那近乎本能的直觉没有错,这个操作终端不是单独的成品,而是从罗德岛在龙门的那艘船上拆下来的通讯终端,这些装置与本体构建有一个独特的通讯信道,十分稳定且与众不同,哪怕跨越漫长的距离,中间说不好有没有天灾影响,这一条信道却已经稳定,技术上甩开泰拉的通讯技术好几条街。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林逸发现自己通过了这个信道的权限认证。   权限认证来自于一个缩写为“PRTS”的主机系统,林逸能够感受到有很特殊的扫描作用于自己的精神,林逸没有做出任何形式的伪装,而在扫描之后这一套主机系统就擅自通过认证,就好像林逸一开始就在这套系统的白名单上似的。   总不能是龙门的事情结束后,阿米娅或者凯尔希没事儿添上去吧?   投影的通话屏幕成型后,很快就照出来通讯对面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中的不是阿米娅,而是委托林逸将弑君者送到叙拉古这里来的凯尔希。   翠绿的女士在屏幕对面穿着一身厚实的乌萨斯冬装,她似乎在罗德岛的外层甲板,四周的垂落到雪景,看向屏幕的眼神中压着一丝惊讶,而这一丝惊讶在发现通讯画面对面的自己后,显而易见地放大开来,但很快她就将一切表情的变化隐藏在一片沉默之下。   “呃,天冷了,多喝热水?”   林逸有些尴尬地主动打了声招呼,不过凯尔希显然没有领会到话里面的梗,或者是不屑于去领会,一点面子都不给地问道:“虽然会有来自叙拉古的通讯并不出乎我的预料,但是我没有想到出现在通话对面的会是你,你似乎很喜欢让命运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说话咋还是这么弯弯绕绕呢?   林逸在心中吐槽了一句,不过当然没有说出来,而是顺口接了一句:“你猜到叙拉古要出事儿了?”   “命运自有其轨迹,如同这片大地上飘零的城邦,西西里夫人从没有能阻止任何灾难,她只不过是让灾难迟了脚步,五年,十年,它总归会回来。”凯尔希随口说了一句,然后看向若有所思的林逸,“你似乎能听懂我在说什么,那么你已经见过老罗伯特了?”   “嗯,我将弑君者送回去了。”林逸将一边的奥斯塔拉过来,“这一次的通讯是想要你帮忙一件事,能不能借你的人给我用用?”   奥斯塔挣了两下没挣脱,他有些无奈地看向通讯另一边的凯尔希:“博士,这人果然不是你派过来的吧?”   “他不是罗德岛的人,不过你们可以听他的话,至少这个男人是你们过去经历的相反面,他不会出卖自己的同伴,那么,奥斯塔,现在的叙拉古发生什么事情了?”   奥斯塔看了一眼林逸,林逸代替奥斯塔开口说出三个字:“猎狼人。”   如同林逸猜想的那样,凯尔希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她显然对叙拉古发生的事情心中有数,只是点点头,就对奥斯塔说道:“奥斯塔,我无意代替你们去决定未来的方向,不过叙拉古在近期的时间可能遭遇到难以想象的灾难,若是你们对前路感到迷茫,那么到时候不妨这个男人前进,这一点你可以转告给叙拉古的所有人。”   奥斯塔惊讶地看向凯尔希,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凯尔希医生如此评价一个人,更是没想到凯尔希会将整个叙拉古的罗德岛人员指挥权交给一个外人。   这既说明凯尔希医生对这个人的信任,但是话里话外却藏着另一个消息:叙拉古可能会爆发一场波及到所有罗德岛人员的灾难。   罗德岛人员遍布整个叙拉古,这得是什么样的灾难才会波及到所有人?   奥斯塔并不会怀疑来自凯尔希医生的消息,但是忍不住问道:“凯尔希医生,那么你会来叙拉古吗?”   “我不会给你们虚幻的希望,罗德岛现在正在乌萨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短时间内我们都没办法赶往叙拉古,你身边的男人曾经阻止了乌萨斯与炎国的战争,你可以相信他能阻止另一次灾难。”   不是,怎么就变成我要阻止叙拉古的灾难了?   还有你们怎么跑乌萨斯去了?   林逸刚准备开口询问一下那之后龙门的情况,特别是诗怀雅她们的消息,他在帕勒莫写给诗怀雅的信件不知道多久才能送到,更不知道多久才能得到回复,现在逮到的从龙门离开的,自然想要打听打听消息,不过在他提及这件事之前,有罗德岛的干员闯进视频的画面向凯尔希递上一份报告,而接到报告的凯尔斯平静的脸色变得有一些阴沉,她就再次重申可以信任林逸之后,就从那边切断了通讯。   “好吧,我认可你们的身份了。”   通讯切断以后,奥斯塔也从林逸的手中挣脱出来,他顺了顺脑袋上的毛,对林逸说道:“你们想要我们帮忙的事情就是将你们送出都灵吧?”   “不,我改主意了。”   “什么?”   “我们不离开都灵了。”   林逸摇摇头。   刚才他接到德克萨斯那边的消息,德克萨斯那边有些意外地已经与芙米嘉家族完成沟通,并且猜到梅迪家族内部可能有问题,但是德克萨斯认为最好不要缺席欢迎宴会,那样会加剧七丘之城对于他们的排斥,这样的排斥有可能被操作成民意的浪潮,进而影响到之后的七丘议会。   芙米嘉家族也是这样的意思,并且承诺可以保证众人的安全。   不得不说德克萨斯的顾虑有一些道理,但是林逸对于芙米嘉家族的承诺却不怎么放心,都灵市这边很可能有一支猎狼人的军队,林逸是可以无视那些猎狼人,但是一般的鲁珀在猎狼人面前就是待宰的鸡,依靠芙米嘉的承诺显然不太靠谱。   林逸看着奥斯塔收起那一套奇怪的通讯器材,然后才说道:“这里有办法联系上维多利亚第14骑士团吗?”   “维多利亚第14骑士团?”奥斯塔奇怪地问道,“那些人一般只在鲁珀城内活动,都灵市这边因为梅迪家族的强势,维多利亚人很少来这边,你想要联系他们?”   林逸抬起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稍稍按下去后,指尖会有一点坚硬的反馈。   那里藏着李斯特子爵交给自己的勋章,持有这枚勋章的人可以调动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的人手。   “嗯,有办法联系吗?”   .   .   都灵市最大的酒店外,市警局的警力已经取代酒店本身的安保开始进行相应的检查,这里将承办对于帕勒莫来人的欢迎宴会,相关的安保工作自然承包给了都灵市的市警局。   里卡斯·里卡德抬起手一提袖子,手腕上的表写着一个数字:   11:30   距离欢迎宴会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这个时间点车队应该已经从科莫市那边出发了。   没有收到关于欢迎宴会中止的消息,至少这边还是如同预案中那样进行。   到头来,都灵市的断电持续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一直到现在市警局还是没有抓到那两个人的蛛丝马迹。   里卡斯还是没想明白莱茵生命看中的实验素材怎么会和天灾信使搞到一起,“巧合”并不是一个他想要的答案,但是他也没有时间继续封城进行搜索。   都灵市的能源炉心再度启动,站在酒店的高楼,里卡斯看着陷入沉寂的都灵市重新热闹起来。   “里卡斯,准备好了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里卡斯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冷冽的平静已经镀上一层属于年轻人的激动。   “是的,丹尼尔大人,我准备好了,不过真的要这么做吗?”   丹尼尔·梅迪,梅迪家族的掌舵人拄着拐杖笑呵呵地走过来:“那位德克萨斯少爷想要用家族会议的支持来摆出一个高姿态,借此来逼迫七丘之城的人在后续的七丘议会中让步,但是却也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我已经和其余家族通了气,除了芙米嘉的那个小丫头一如既往的圆滑,其余家族多多少少都给了一点积极的反应,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那位德克萨斯少爷来不及反应的现在,把你推出来成为七丘之城共同推出来继承波纳纳的人选。”   丹尼尔走过里卡斯身边,站在原先里卡斯的位置看向外面广阔的都灵市。   “那位少爷给了我们一个最好的时机将你推出来,如果直接与德克萨斯少爷对峙,或许会有人迟疑,但如果你只是和象征那位少爷的侍女起了冲突,有谁拉的下脸面去为一个侍女站台呢?他们站不到那边去,那么只能按照七丘之城的传统做事,‘团结一致,对抗外敌’,呵呵,他们除了支持你,还有什么选择呢?”   视野的远方,都灵市与科莫市的交汇处,车队已经越过两座城市的交界线。 第三百一十九章:索克堡   人们在大地上建立文明,又将文明迁徙到钢铁之上。   例如芙米嘉家族的桑林别庄,那是芙米嘉家族过去的故居,也是从破碎的大地迁徙到钢铁的城邦,一个家族从被天灾摆布走上对抗天灾的象征。   七丘之城的七座城邦都有自己这样的象征。   波纳纳最古老的的风车,科尔尼利亚独特的海边白崖,马纳罗拉最热闹的葡萄酒庄,亚宁城唯一一片采用人工耕种的低效农田,鲁珀一直处于封闭状态下的狼母之巢……   自然,都灵市也有这样的象征——索克堡。   若是历史能回溯千年,这一座城堡将充满血腥,那是在第二德克萨斯刚刚成立的年代,灰狼横行于德克萨斯的土地,至高无上个暴力按着每一个家族表示臣服,从帕勒莫到米兰,横贯叙拉古的北方与南方,一股区别于历史伟力的另一种力量想要强行结束叙拉古的混乱。   这一股力量强悍到超出常人的认知,强悍到足以将所有的隐患阴霾,不过这一股力量却在向七丘之城逼近的时候遭遇迎头痛击。   尚未有钢铁城邦横行的大地之上,狼母的后裔齐聚索克堡,对那股力量宣誓自己的尊严。   于是狼群与狼群厮杀在一起,三个七天的时间,鲜红成为索克堡唯一的色调。   那一股力量第一次停下脚步,被暴力掩盖的问题让强行恢复的秩序出现一丝丝不安的裂纹,最终那一股藏在“德克萨斯”名义下的力量主动选择退却,于是七丘之城的统治者与德克萨斯家族在索克堡的尸骸中签订契约,确立了持续到现在的七丘之城的独特地位。   后续千年的历史中,这一座古堡见证过文明的兴盛与沉沦,几度被过境的天灾摧毁后又重建,直到它从灾难的大地被迁徙上钢铁的方舟,雄心勃勃的梅迪家族并没有让这个地方就此归于沉寂,而是想要以索克堡为七丘之城的象征,让梅迪家族成为七丘之城真正的家长。   七丘之城中,索克堡是唯一进行过大规模改建的家族象征。   索克古堡酒店,这一家梅迪家族直营下,都灵市内声明最盛的酒店就是改建后的索克堡。   以原本的索克堡为中心,梅迪家族在索克堡附近兴建有现代化的酒店,五星级质量的软硬件服务量与大量配套的娱乐设施让这一片区域成为都灵市内的高级娱乐场所,而中央的索克堡则只会对真正有身份的客人开放。   例如来德克萨斯的后裔。   厚重的绞索吊起索克堡的铁质栅栏,德克萨斯在车内闭着眼睛听着那嘎吱嘎吱的声音,身体在呼吸中微微紧绷,仿佛随着那充满铁锈的声音回到千年之前,回到德克萨斯止步于索克堡的那一段历史。   “放心,丹尼尔不至于在宴会上动手,德克萨斯少爷在这一点上过于谨慎。”   德克萨斯睁开眼,看向车内的安丽埃塔,这位并不比她大多少的鲁珀少女比她放松许多,并没有即将走上一片战场的自觉。   “少爷从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说梅迪家族有问题,那么他们就一定会做些什么。”   “丹尼尔当然会做些什么。”重新起步的汽车中,安丽埃塔嗤笑一声,“那个老头子一辈子都想要带领梅迪家族更进一步,这一次波纳纳那边的事情导致七丘议会丢了一个席位,他做梦都想要将自己人塞进去控制整个议会,所以我才说你们那位少爷的提醒只是无稽之谈。”   “为什么?”   “丹尼尔想要的是控制七丘议会,控制整个七丘之城的话语权,现在你说他打算在所有家族在场的情况下策划一次可能威胁到所有人的袭击?”   车队缓缓在古堡内的广场停下来,德克萨斯打开车门,狭窄的空间陡然放大,闪烁的灯光与密集的照相声中,她绕到黑色高级轿车的另一侧。   这位德克萨斯家族的护卫竟然先下了车?   她在服务谁?   安排在现场的报纸记者们停下快门,视线一齐随着德克萨斯移动而移动。   今天早上在码头发生的事情瞒不过这里的记者,他们之中甚至有些人早上就在码头,现在关于“德克萨斯家族的少爷桀骜不驯,看不起七丘之城的家族”这样的文章都已经打好腹稿,手快地都写完初稿,结果现在德克萨斯少爷又要出席丹尼尔先生举办的宴会吗?   他要怎么在宴会上解释早上的事情?   还是说准备直接打起来?   大新闻的味道让记者们目光炯炯地看向被德克萨斯拉开的车门,但是从车内走下来的人却让整个广场看热闹的气氛为之一静。   黑色的轿车内泄出一片金色的晨光,安丽埃塔搭上德克萨斯伸出的手走出轿车。   浅灰的眸子中竖起金色的瞳线,如同清晨被青草托起来析出晨光的露珠,内敛着更加灿烂的光芒,浅灰色的长发叠在裸露的双肩,垂落在那一身金色的华贵礼服,看似娇弱的身躯挺拔地立于德克萨斯身侧,她微微扬着下巴,仿佛将骄傲铸成脊梁。   安丽埃塔·芙米嘉,科莫市的女主人,七丘之城的另一个头脑。   德克萨斯的护卫怎么会在她的身边?   或者说,她怎么会从德克萨斯一行人的车上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过头,不管是在场的记者,还是提前道场的家族成员,他们都将视线落于广场上的另一边,一位老先生站在所有人的坐前面,他原本应该作为此地的主人来迎接德克萨斯家族的来人。   丹尼尔·梅迪眯起眼睛看向安丽埃塔,捏着拐杖的手微微用力。   他想到过芙米嘉家族不会如此轻易将七丘之城的话事权让给自己,但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果断且坚决地选择站在德克萨斯家族的那一边。   她这一站的确会让准备站队的家族重新爬回墙上,但是她就没想过这样的后果吗?   七丘之城的先祖团结一致对抗德克萨斯家族从而获得如今的地位,她却在这个时候与德克萨斯家族的后裔站在一起?   舆论如潮,她打算溺死在里面?   安静一会儿现场突然爆发出潮水般的拍照声,比起刚才德克萨斯下车时完全是两个量级,在场的所有新闻人都意识到这一幕代表着什么。   七丘之城千年来第一次在明面上出现对立的苗头,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新闻?   安丽埃塔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场面,她挽住德克萨斯稍显僵硬的手迈开步子,轻声地补上先前没说完的结论:“所以说袭击只是无稽之谈。”   德克萨斯不置可否,她扫过广场上的人群,视线在人群后身着统一燕尾服的侍应生的行列中停了一停。   她稍微抬了抬鼻子,从中确认到一个熟悉的味道。   七丘之城这边只在资料上见过林逸,只要进行过一定程度的化妆就没人能认出林逸来,而更是没有人能分辨出林逸的味道,就算林逸真的潜入这个会场,也不会有人将一个侍应生与德克萨斯家族的少爷联系起来。   至于林逸是怎么混进来的,德克萨斯猜测大概是林逸最后一封邮件中提到的罗德岛干员帮忙。   德克萨斯别开视线,随着安丽埃塔一起走向丹尼尔,而本是前来的人却一直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安丽埃塔走到近前,才向前走出一步,亲密地张开手抱住安丽埃塔的双臂,将自己的下颌贴上屈起双腿的安丽埃塔的额头,完成长辈与晚辈之间的礼节。   “如果你是被绑架做出的选择,那你就眨眨眼。”   丹尼尔退后一步,看见的却是安丽埃塔平静的双眸,如同灰色天空一般的眼神没有掩饰警惕与质疑:“丹尼尔先生应该能理解我的选择,波纳纳的事情之后,七丘之城的故事就已经走向一个悲剧的结尾,而我个人讨厌悲剧,所以不愿意看见那样的结尾。”   “现在断言悲剧是否早了一些?”丹尼尔收拢双手围住镀银的手杖头,轻声说道,“这未必不会是一出喜剧?”   “梅迪家族的喜剧与芙米嘉的悲剧是一样的剧本,想必波纳纳的埃斯特家族会很同意我的话。”   丹尼尔的眼神凝住一瞬,随后轻飘飘地说道:“可惜尸体不会说话,否则他们也许会大骂着跳出来,敲响神庙的钟声,让七丘议会来制裁真正的凶手。”   彼此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丹尼尔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他已经不是喜欢在口舌上分胜负的年纪,若是不想听见一些声音,他会想办法让那些声音消失,在做到之前他并不介意忍耐。   丹尼尔转向德克萨斯,他和德克萨斯的关系不如芙米嘉那样亲密,自然也就没有抱上去,而是拄着手杖,微微点头致意。   “我从未想到会在这里欢迎德克萨斯家族成员的一天,在你们还掌控着叙拉古的大地时,你们也从未来过这片令你们羞耻的土地。”   “所以少爷过来了。”德克萨斯面无表情地回道。   “过来再被七丘之城击败一次?”   “如果七丘之城还是以前那个七丘之城的话。”   丹尼尔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如同一个刚刚寒暄完的老好人一样侧过身,微笑着邀请两人前往索克堡的大厅,安丽埃塔也回了一个温和灿烂的笑容,挽着德克萨斯的手向索克堡内部走去。   欢迎会的主人前往索克堡的正厅后,捧场的家族成员与各种社交人士也如同收敛起来的裙摆那样涌进索克堡的正厅,停在广场中的车队经由引导缓缓离开,而随同车队前来的安保人员则在索克堡安保人员的引导下前往索克堡的别厅。   索克堡作为曾经的要塞,各个区域之间的链接不会只有一条通道,这些通道在现代化改造后翻修时也被保留下来,作为不同人员的不同通道,其中安保人员的通道与客人的通道就会彼此错开,避免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打扰到客人们的兴致。   车队的安保人员跟着引导人员来到一处稍显宽敞的别厅,这里应该是安保人员休息的地方,一些索克堡方面的安保人员正在里面聊天打屁,见到一大群人进来时还好奇地投来视线。   一切都无比正常,直到最后一人进入房间。   别厅的门扉闭上的那一刻,特殊的压制扫过整个别厅。   基于基因上的不可解的冲动,犹如遇上天敌一般,所有鲁珀族人员完全无视主观的意志,立刻绷紧身体,紧绷的肌肉不仅让他们失去活动能力,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甚至锁住心脏的跳动,让这些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因为身体失去血脉供养而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也有人没有倒下去。   望着人群中突然就变得鹤立鸡群的一些人,基本都有着鲁珀族以外的种族特征,而索克堡的引导人员显然早有准备,立刻抽出长剑攻向这些还站着的人,别厅内原本好奇的安保人员也变得一脸冷漠,纷纷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武器。   “该死!你们想干——”   怒吼发出的那一刻就消失无形,别厅内的术士撑起特殊的静音场,让这一片区域陷入绝对的沉默。   猝不及防的袭击当下就要了几人的命,但是在别厅内的人展开第二轮攻势时,随同车队一起过来的安保人员中,有人一脚踢开面前的人,然后抽出一面巨大的盾牌向前一挡。   无声的火花中,展开攻击的人被撞得向后一仰。   还没等他站稳脚跟,后续跟过来一个电气锤就让这哥们躺了下去。   其余人立刻注意到人群中的异类,术士们对人群中窜出来的丰蹄族护卫伸出手,能量在术士手中汇集,但是在射出去之前,倾斜的弹雨却让人变成了筛子。   拉特兰铳?   人们错愕地看向冷兵器中的热兵器,这才发现弹丸来自人群中一个体型超标的“壮汉”,但是“壮汉”已经成了漏勺,一个顶着光圈的身影像是钻出皮套一样从里面钻了出来。   “淦,让萨科塔人伪装潜入的家伙绝对脑子有病!”   被撕开的静音场中,能天使气呼呼地骂道。 第三百二十章:高塔术士   “萨科塔人,丰蹄族的人,还有躺在地上的鲁珀人,哦,那一只得了矿石病的小兔子没在?”   索克堡的别厅,望着生命的四溅,星与月的长袍下飘出一句饶有趣味的调笑。   高塔内藏有世界的秘密,而作为高塔的学徒,马泰奥在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窥视过知识的深渊。   在将自己的生命献给知识之后,它更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当然,这种渺小只是相对于知识的深渊,感叹于自己作为容器的不合格,若是将自己与这个别厅内的人比较,那这个别厅的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一个笑话。   “马泰奥大师,我们不能让这里的混乱被提前察觉。”   马泰奥身边,哥伦比亚的占星术士低垂着眉眼,连声音都轻得如同风中絮语,仿佛生怕惊醒某种酣睡的存在。   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要说话。   全泰拉的所有占星术士固然有一个共同的起源,但是从这个起源延伸的各种派系却不尽相同,哥伦比亚保持着最为古老的传承,而莱塔尼亚方面的占星术士却走上歧途,他们向知识渴求真相,最终将自己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若是将视线探进星与月的长袍,能清晰看见长袍下没有任何血肉,只有星光在长袍之下蠕动。   乍看之下像是一种虹色的软体生物,但是却一点不令人恶心,反而带给人一种神圣的魅惑,令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放心,我已经隔绝了这边的动静,除非有人一开始就知道这边会发生什么,否则不会有人察觉到动静过来打扰。”   马泰奥随口说了一句,然后抬起袖子。   袖子下有白色的手套包裹着能够看出来五指形状的肢体,尖端正好指向别厅中的丰蹄族旅人。   指上去的那一瞬,可颂手里的盾牌立刻过载。   细密的爆炸声述说着能源系统的不堪重负,可颂在第一声爆炸的时候就直接将手里的盾牌整个儿砸了出去,然后不忘对身后的能天使骂了一句:“不对劲,阿能你是不是在我的盾牌里塞了什么奇怪的源石弹药?”   “源石弹药不要龙门币啊,我没事乱塞什么!小心!”   能天使话锋一转的提醒以前,可颂已经察觉到不对——自己扔出去的盾牌并没有爆炸。   内部能源过载导致盾牌内精密器件的烧毁,最后源石能的发散本应该让整块盾牌变成破片手雷般炸开,但是可颂没有听见那一声响!   可颂佝着身子在地上一滚,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裹着劲风钉进了她原先所在的位置。   那是一条虹色的蜘蛛腿。   骤然的铳声与翻滚的视野后,可颂惊愕地看见原先的位置上升起一个无法名状的怪物,那像是一坨没有想好自己该长什么样的软泥怪,但是从不定形的身躯中已经伸出来刺刃般的细长蜘蛛腿钉穿可颂原先所在的地面,上面还缠绕着熟悉的高压电弧。   “可颂,你盾牌还有这功能?”   能天使的声音如同耳边风掠过,可颂看见那个不定形生物的核心处,透过半透明的躯体,能看见原本应该炸开的盾牌成为这个生物的核心。   “白痴,那是盾牌内的能源结构被术士劫持了,小心,是莱塔尼亚的术士,维多利亚营地出现的怪物!”   被能天使与可颂保护在身后的一群人中,拉普兰德的声音有气无力,她十分倒霉地被猎狼人的血脉压制给放翻在地。   幸运的是思考没有一同被截断   比起企鹅物流的两人,拉普兰德对于术士的认知更为敏感,她立刻意识到这是术士的所为,并且这种看似不遵循任何规律的术士流派满满的都是莱塔尼亚的味道!   啪!   啪!   啪!   清脆的掌声盖过纷乱的现场,听见那掌声的时候所有人头突兀地安静下来,而能天使迅速地调转铳口,想也没想就对声音传来的地方喷出一串火舌。   没有一颗子弹触及到星与月的长袍。   地上的怪物突然生长出一片躯体,虹色的胶状身躯圈住所有射向的术士的子弹。   能天使眼皮子抽抽地看着源石弹药在那虹色的身躯中溶解,不仅仅是外壳,就连内部处于不稳定态的源石也被融化,消解,成为最纯粹的能量流入那虹色怪物的躯体。   哗啦——   如同孵化一般,那不定形的生物突然长出一颗无目的鹿头,但是却吊着蛇一样的舌头。   “不愧是纽芬兰家族的大小姐,我原本还很好奇你们在什么时候会意识到我的存在。”   星与月的长袍飘在别厅的半空,如同神祇般高高在上的术士欢快的语气仿佛在钢琴上走过的小曲。   “马泰奥,马泰奥·罗斯,高塔的学徒,知识的仆从,星月之塔的基石向古老的血脉献上敬意,请问您有兴趣让自己随时可能被历史抛弃的血脉,成为隽永的知识与文字吗?”   被隐于长袍内的那双视线注视,拉普兰德感觉一阵恶寒。   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要自己成为莱塔尼亚的实验素材。   通过拆解掉独特的血脉或者独特天赋的术士来完善莱塔尼亚的术式种类,千百年来莱塔尼亚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莱塔尼亚猎奴队又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   “哈,我对术式可没有什么兴趣,既然你这么有兴趣,何不尝试用自己的血肉去书写卷轴呢?”   面对拉普兰德的嘲讽,空中的术士倒也没有生气,而是有趣地接上这句话:“你又怎么知道我的血肉留在那里了呢?”   什么意思?   拉普兰德有些错愕地看向空中的术士,马泰奥坐在虹色生物变出来的节肢上,稍稍仰起头。   视线的对接时,拉普兰德看到长袍下的星空。   星与月的长袍下没有人的脸,只有星空般浩瀚的风景!   那一刻,拉普兰德听见癫狂的喧嚣从自己体内炸开,作为感染者早已习惯的那些幻听突然变成真实的话语,自己身体内的源石结晶仿佛在这一瞬活了过来,仿佛是无数灵魂叫嚣着想要从自己身体内向外涌出。   噗通——   支起身体的拉普兰德再次倒下去的时候,能天使回过头看见拉普兰德身上莫名裂开无数伤口,从伤口向外涌出来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漆黑的结晶。   能天使丢开手中的守护铳,伸手在空气中一捞,直接拿出来一柄反器材狙击步枪。   大口径的铳口指向马泰奥的脑袋,后者这才重新看向能天使,长袍下轻咦了一声,尾调上扬出一种好奇。   砰!   虹色生物阻挡的肢体应声而碎,如雨般浇淋的虹色肢体下,莱塔尼亚术士侧过眼神。   “第二套守护铳,有趣,拉特兰为什么会允许拥有复数守护铳的对象离开自己的监控?”   砰!   第二声巨大的铳响,马泰奥身后别厅的天花板崩开一条巨大的口子,但是马泰奥自身却毫发无伤。   弹丸穿过星光的躯体,却是连在长袍上留下痕迹都没有做到。   “你也是那个天灾信使身边的人,那边纽芬兰家族的小鲁珀也跟在他身边,算上现在在正厅内的牧狼少女,有趣,真是有趣,有意思的人难道会彼此吸引吗?”   马泰奥将目光落在可颂身上,在后者期待的眼神中收回视线。   “好像也不是这样,所以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聚在一起?”   可颂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她抄起地上的一柄武器就直接向马泰奥砸过去:“你管这么多,主动跳出来亮血条找打是吧?”   理所当然,扔过去的武器被恢复的虹色生物接住,然后融进自己的身躯。   “找打?啊,我不觉得你们有这个能力,事实上你们连这里的局势都应付不了,不是吗?”   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别厅内猎狼人其实并不多,比起他们要少很多,只不过被猎狼人血脉压制之后,芙米嘉家族安排的大多数护卫都直接躺地上了,她们和鲁珀族以外的少部分护卫还要护着这些人与猎狼人周旋,颓势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你们应该感谢那位天灾信使,莱茵生命与我对他都十分有兴趣,但是很可惜他对我们似乎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所以我才想要让诸位稍稍帮一个忙,让那位天灾信使保持理性。”   “屁话多,说穿了不就是想拿我们当人质呗。”能天使直接对莱塔尼亚的术士比出一个中指,“你怕了,孙子?”   马泰奥眉头一扬,虹色生物履行主人的意志,不定形的身躯向外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掌,罩着能天使直接拍了下去。   轰!   地面上陷入一个巨大的掌印,但是尘烟中却同时响起一声铳响。   马泰奥视线一落,他坐着的虹色生物的躯体被打成彩虹的雨滴,他从空中向下一坠,没等它用术式重新托起自己的身躯,就看见巨大的黑影破开尘烟。   一块巨大的石块儿从尘烟中认出来,马泰奥的身躯在空中飘开,却听进空中传来“嗖”的一声响。   另一块较小的石头被同样扔出来,撞上前面一块石头,两块石头碎在马泰奥的身边,尘烟与细碎的颗粒一下子将莱塔尼亚术士笼罩在内。   碎石的声音遮掩着可颂的脚步声,后者迅速冲向马泰奥的位置。   丰蹄族的蛮力在地面猛地一跃,当可颂的脸穿过下降的尘烟时,已经来到马泰奥的身边。   白手套的手指距离那张从尘烟中透出来的脸只有咫尺,能量在马泰奥指尖汇聚成一份死亡,那是莱塔尼亚术士送给这个没什么意思的丰蹄族女人的礼物。   它的脸上一片平静,甚至都没有在嘲弄企鹅物流的小聪明。   只是这份平静也很快出现松动,因为尘烟中透出第二张面容,银发的鲁珀少女用被伤痕切断的那一只银色的瞳孔死死地瞪着它!   尘烟被一道剑光一分为二。   马泰奥指向可颂的手臂在剑光中脱落,拉普兰德按着可颂的脑袋,踩在可颂的肩膀上就想要向上一窜,用手中的剑锋贯穿马泰奥的胸膛!   银色的狼魂缠上拉普兰德的身躯,马泰奥稍稍压低眼神。   那一头狼辉如此瑰丽,通体银白,宛如天空中璀璨的明月,异样的光华从狼魂铺向四周,蒙上那一层光辉的猎狼人突然感到莫名的桎梏,整个别厅的血脉压制竟是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怎么可能!   别厅内猎狼人看向那一抹银月的狼魂,基于基因上的压制竟然会有被外界因素解除的一天,纽芬兰家族的血脉究竟是怎么回事?   拉普兰德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知道自己能够沉默源石技艺。   这样的能力并非单纯基于敏锐的洞察,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直觉,哪怕不明白源石技艺的原理,她也能在那一种直觉的驱使下精准地封锁对方的源石技艺!   马泰奥冷漠地看着那一张癫狂的脸。   只有活着的人才会疯癫,生命的表情,令人厌恶。   剑锋触及到马泰奥断臂的那一刻,莱塔尼亚术式半个身躯直接炸开,星光编织成一张灿烂的网,笼罩向跃起的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微微睁大眼睛,就在刚才这一刻,她分明感觉莱塔尼亚术士变成另外某种东西!   直觉中剑锋的落点不再是它的弱点——   这是个陷阱!   收拢的星光缠住尘烟中飞出的两人,地面响起“砰”的一声响,但是马泰奥仿佛未卜先知般地提前指向尘烟之后,反器材狙击铳的弹丸在空中撞开能量射线,能量射线将源石弹药完全烧融,于是一声闷响,烟尘中撕开一道口子,能天使的视线与马泰奥的视线彼此交汇。   “哼。”   马泰奥轻哼一声,虹色的生物变成再度抬起巨大的手掌拍向能天使,而另一边包裹可颂与拉普兰德的星光已经渗入两人的身躯。   那星光仿佛是活的,在蠕动,在啃食,在肢解光中的身躯!   “臣服,这是留给你们最后的选择。”   平淡的声音如同宣言,回响在整个残缺的别厅。   命运仿佛已经写完最后一章,被彻底封锁下来的这个别厅不会有其余的任何意外,马泰奥也不觉得会有任何意外。   这座城里能够阻止他的人只有一个半。   猎狼人的那位首领算是一个,而另外半个则是那位天灾信使,但是前者是合作者,而后者现在还在城外。   尘烟中,能天使没有回答;   星光中,两人已说不出话;   马泰奥闭上眼睛,写下最后的判决。   “那么——”   刚刚出口一个词,马泰奥停了一下,突然看向身侧的尘烟,它察觉到一丝十分隐秘的能量波动。   风随着视线生起,那一处尘烟在风中搅散。   一道光横过星光的网,一个人影抱住落下的两人,一柄剑刺进虹色生物的身躯。   于是,   一座冰雕横在莱塔尼亚术士与林逸之间。 第三百二十一章:登场   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索克堡的确是梅迪家族直营下最繁华的酒店,拥有完善的安保系统与体系,但是只有有人的地方就存在利人际关系,这些人际关系构筑成一张复杂的网络,有的人拨动这张网能用一支钢笔换来一栋别墅,而贾维拨动这张网络之后,能把林逸安排进今天索克堡酒店的侍应生排班。   “那个笨蛋的人脉令人意外的不错,这大概是他到现在还没有死在那一条水沟里的原因。”   身边同样穿着一身体面执事服的布洛卡这样评价自家的老大,与奥斯塔一样,毫不客气地对为什么贾维能活到现在表达出自己的不解。   “那种耿直的人的确不多了。”   林逸想起那一头咋咋呼呼的红毛狼,从凯尔希承认他的地位之后,贾维就完全没有想过这背后可能存在的许多种可能,直接就表示会倾尽全力地帮忙。   不仅是联络关系将他送来索克堡,还主动揽下联系维多利亚驻军的任务,现在还和奥斯塔在外面奔波。   热情得不像是一头狼,更像是一头啥都没想的哈士奇。   这么失礼的话林逸当然不至于说出来,在布洛卡的带领下,他们正在索克堡的别厅走去,按照他们在酒店内打听到的消息,外来的安保人员会先被安排在那个别厅休息,然后与酒店的安保人员接洽,将两方力量统合起来之后进行再度分配。   林逸就打算在那里与同样混进来的能天使等人汇合。   按照贾维三兄弟提起过的市警局新成立的那一支快速反应部队的规格,如果其中每一个人都是猎狼人,那么至少有超过千人的猎狼人已经潜伏在都灵市内,而调过来负责索克堡今日安保的人员就有五百余人。   如果他们真的打算在欢迎宴会上动手,那么将芙米嘉家族那一头小母狼带来的人手统合起来,能够最大限度压制到时候的混乱。   林逸与布洛卡穿过索克堡内的大道小巷,过去的军事堡垒哪怕经过现代化改造也复杂的像是一个迷宫,他们直接来到这个迷宫的一角,进入别厅百米范围内的时候,林逸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布洛卡立刻察觉到林逸表情的变化,黑发的菲林族话音刚落,身上却突然一疼。   他摸了摸身上的执事服,透过上好的面料能够感受到衣服下硬邦邦的结晶在颤抖——源石结晶正在响应什么东西的呼唤?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布洛卡突然感到纷杂的声音挤进大脑,他抬起头,迷糊的目光下意识落向道路的前方,越过两侧建筑的穹顶,他看见自己要去的那一处别厅的穹顶炸开一些巨大的豁口。   怎么回事?   战斗?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为什么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   迷茫的眼神中填充进震惊,一声炮响从穹顶的方向传来,布洛卡看着壁墙的碎屑高高飞起,像是一道冲天的尘烟。   “吞下去。”   惊讶的功夫中,布洛卡闻到一股血腥,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有流淌的液体贴着嘴唇,润进嘴里,流进喉咙。   本应落入胃袋的流质中却有什么东西窜上脑袋,如同电流流过身体的细微刺疼中,从身体内泛开的低语如同隔上一面玻璃墙,突然间变得不再真切。   动摇的思绪重新回归自己的控制,他看见切开动脉的手正从自己嘴边拿开,那一条深刻的伤口如同合上的拉链,在从嘴边拿开之后就开始自动缝合在一起。   “梅迪家族比我想象得还要大胆,布洛卡,你去找到芙米嘉的小母狼,告诉她们出事了。”   林逸没有再去管布洛卡,后者身上明显的战斗痕迹说明他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而且先前的变故已经非常明显,这个空间内的某种存在会催化矿石病,像他这样的感染者滞留在这个空间内就是找死。   遗憾的是这里至少有两名感染者。   除了这里的布洛卡,还有应该混在安保人员内的拉普兰德。   梅迪家族竟然在没有任何前奏的情况下对其余家族的人动手?他们到底在想什么,现在对于他们来说远远没有到掀桌的时候啊?   还有这种隔绝声音,形成幻象的特殊源石技艺。   术式的规模,效果,隐秘性等等衡量源石技艺的标准都远远超过林逸过往的认知,他现在脑子里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施展这种源石技艺的人——   “莱塔尼亚!”   林逸咬了咬牙,已经从通向别厅的巷道中冲出来。   就在他跨出巷道的那一刹那,四周的壁墙在阳光下的阴影中立起一个个躯体,阴影如刀无声无息地刺向林逸!   “碍事!”   早就出现在能量视野中的身影没有任何威胁,林逸将手中的匕首没入其中一人的胸膛,劈手夺过那人的剑,向另外一人钉了过去。   长剑穿过阴影,挂在剑锋上的影子就要四散时,霜白追上飘散的影子。   林逸将剑锋从那烟雾状的尸骸中抽出来,转过头看向别厅时,只听见一声巨大的闷响,尘烟如同潮水从门窗中喷涌而出。   人与剑逆流而上,捕捉到能量视野中最闪亮的那一颗星,长剑化作一缕流光。   剑尖锁定那一个反应时,突然有风吹散林逸身边裹卷的尘。   骤然清晰的视野中,林逸看见半空中转过头的长袍,看见那长袍下的星空,与那说不上是视线的视线交汇。   他立刻放弃了攻击那空中的长袍,源石能浸入肢体,以碧洛迪丝小姐教导的方法猛然爆发,整个人沿着闪剑指明的那一条线穿过整个别厅。   一剑切断虹色生物的肢体,林逸抓住溃散星光中落下的两人,反手将长剑钉向虹色生物的躯体之内。   他抱着两人从空中落下来的时候,虹色生物已经被剑锋爆发的寒流彻底封冻,而冰雕的正上方,莱塔尼亚术式转过头,身体的四周有星光聚散,显然在那一瞬已经做好应对攻击的防护。   若是被莱塔尼亚的术士发现迹象,那么最好不要选择在对方的目光落在你身上的继续攻击——碧洛迪丝。   林逸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防护术式,不过碧洛迪丝小姐在天灾之地对他那小一个月的教导中,这位最古老的十王讲故事地讲过她所遭遇的各种敌人,其中就有莱塔尼亚的术士。   莱塔尼亚的术士基本上都会在身上恒定数种防护型术式,大部分其实都不是为了苟命,而是为了拉着敌人一起死,因为莱塔尼亚的源石技艺有自己独特的体系,而这种源石技艺一旦侵入人体十分容易罹患矿石病,这还续什么命?   考虑到这位莱塔尼亚术士的等级,环绕在它身侧的星尘能把整个索克堡炸上天都不奇怪。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马泰奥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对等的尊重,它扫了一眼被封冻的虹色生物,立刻意识到这个天灾信使源石技艺的水平恐怕只在自己之下,不过使用源石技艺的方式却十分粗糙,一点都不具备艺术的美感。   “亚当让你过来的?”   林逸没有理会术士的问话,一边问了一句,一边扫过别厅的情况。   老实说情况有些不妙。   猎狼人在宴会还没有开始就准备动手是林逸没想到的情况,这里的鲁珀族都受到来自猎狼人的基因压制,还能站起来就算是训练有素,而拉普兰德的状况更是不妙,脱离与虹色生物的接触之后,残缺的衣物能够看见大范围蔓延的漆黑结晶。   先前拉普兰德的矿石病症状可没有这么夸张。   “亚当先生让我来邀请你,不过我们没有想到你会在这里,所以想要先来邀请一下您的朋友。”星与月长袍向上飘了飘,拉开一个比先前面对其余人要更加谨慎的距离,“既然你在这里,那么请问能借我几分钟的时间,让我向你推荐泰拉之光吗?”   “泰拉之光?”   “莱茵生命公司,致力于让这片大地回归于其应有的模样,我们掌握历史,立足现在,编织未来,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比我们更加伟大之物。”   林逸气得笑了,他将拉普兰德和可颂交给能天使,从地上挑起一柄长剑指向天空的长袍。   “我从未听说过伟大是能够自封的品质,你们在龙门挑起争斗,又在叙拉古升起风波,无数人因你们而死,这样的罪行面前有什么资格自居伟大?”   “如同凡人般愚昧的疑问。”   星与月的长袍如同朝拜般高举双手,声音落下一片讥笑。   “洪水来临时,诺亚拯救的每一物种只有一对,这样做的他伟大吗?星球的历史中如同星辰闪耀的名字,他们中又有谁拯救过所有的人,那么这些方舟的骑士伟大吗?创造出这个世界的神灵,消失在历史中的人类,那些将苦难强加给这个世界的创造主伟大吗!”   人类?   泰拉世界关于“人类”的称呼有两个含义,一个是指泰拉大陆上生活的类人生物,而另一个称呼专指拉特兰宗教时期对外传播的概念,作为萨科塔信仰核心的“人类”,传说中一切生物进化的顶点。   当然,对于林逸来说,第二个含义更清晰地指向一些他所熟悉的事物。   莱塔尼亚术式用的正是“人类”作第二种释义时候的发音,字正腔圆的古拉特兰语,上一次听见相同的名词还是在莫斯提马的嘴里。   他知道人类?   那个具备某些人类特性的亚当,莱茵生命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他们当然伟大!”   林逸愣住的片刻,马泰奥已经替自己做出回答。   “诺亚是永世的圣人,方舟的骑士荣光闪耀,而我们的创世主更是遥不可及的崇高之物,其留下来的知识如同深渊般深邃!”   高声的赞美中,回过神的林逸握紧长剑。   情况有些不对。   能量感应雷达的读数在疯狂摇摆,他仿佛看到无意识的能量变成幻想小说中的妖精,它们完全跳脱出自然规律的束缚   它们在欢呼,在跳舞,在举行奇怪的仪式,降下灾厄。   “所以一个结论显而易见。”莱塔尼亚术士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伟大与恶行无关,崇高与罪行并存。”   啪嗒。   高举的双手同时打响响指,如同仪式走到最后,灭亡即将降临。   林逸神经在顷刻间绷紧,不过稍微静了一会儿——   怎么说呢,灭亡鸽了?   落针可闻的别厅内,林逸依旧警惕地看着天空中一动不动的长袍,嘴角抽了抽,有些想问它是不是施法失败了?   “果然,你是特别的人。”僵硬的莱塔尼亚术士落下双手,视线紧盯林逸。   不是,你刚才还真做了什么?   林逸特别惊讶地看向莱塔尼亚术士,而马泰奥却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明明也是感染者,但是却能逃脱源石的桎梏,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特么怎么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林逸白了长袍一眼,长剑指向马泰奥的身后,一片冰锥排成骤雨急落,而霜白的台阶则在林逸脚下形成一条通向莱塔尼亚术士的道路。   一阶阶冰晶在林逸的脚下崩毁,爆发的能量让林逸变成一条拉开的残影。   马泰奥对此的应对很简单,他再次打了一个响指。   不同于先前的沉默,这一次被封冻的虹色生物从冰霜中苏醒,源石技艺形成的冰霜不仅没能终结虹色生物体内的能量活动,甚至反过来成为它最为坚硬的甲胄。   不定形的生物变成五米高的巨人,霜冻的刀刃斩断了林逸通向马泰奥的冰晶长梯。   “蠢货,你应当向知识致敬。”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的瞬间,空气中开始析出异质的存在。   林逸先前的错觉变成现实,环境中浮动跳跃的能量竟然真的变成传说中的妖精,成为一种具备主观认知的生物出现在别厅之内。   这些“妖精”没有传说中的可爱狡黠,甚至不具备可以认知的形体,它们弥漫在空气之中,像是油污中的彩色反光。   这些生物彼此接续,整个天空都变成一片扭曲的色彩,足以崩溃掉任何生物的色彩认知。   林逸关闭掉生物系统的色彩感知,截断感性的思考,世界在他眼中变成纯粹的数据与公式,而这个世界之中,他给那一片色彩标注出独特的备注:   星之彩(?) 第三百二十二章:群星与太阳   帕勒莫的那一夜,针对维多利亚驻军营地的袭击中,林逸就远远看到过莱塔尼亚术士变成这种诡异的模样。   横贯天穹的极光与通天彻地的巨狼,那一晚神话般的场景足以映入所有人脑海。   在那之后,西西里夫人曾经告诉林逸,莱塔尼亚术士显示出来的虚影是“星之彩”,一种并非是现实中存在,而是存在于文学幻想中的概念。   几乎所有莱塔尼亚术士的尽头都会变成某种概念上的怪物。   除了高塔学派的术士之外,没有人知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不过如果面前的莱塔尼亚术士真的让自己的存在贴近于文学作品中的概念,那么林逸对于它的了解,恐怕不仅超过西西里夫人,也超过莱塔尼亚术士自己。   记录于旧人类的文学作品,面向未来与宇宙的科幻畅想之中,H.P.洛夫克拉夫特将“星之彩”描述为一种来自星外的入侵者,它不具备任何形体,看上去轻薄得如同一种光做的织物在空中飘荡,但是没有人能说出那究竟是一种什么颜色的光。   它会吞噬有机体的生命力,所有被它捕食的生物都会散发出同样色彩的微光,物理性质的攻击对这样的生物完全无效,但是它呈现出明显的厌光性,所以白天它会躲在相对阴暗的地方。   光……   林逸抬起头,越过那在头顶上铺开的扭曲色彩,别厅的外面应当是正午时分,别厅的穹顶已经被轰碎,泄露进来的阳光却没有让这些奇特的生物产生任何异动。   也许是莱塔尼亚术士在改造自己的时候修正了某些弱点,也有可能是因为阳光不够强烈。   二月份的七丘之城还没有走出深冬的尾巴,这个时候的阳光哪怕是在正午也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啪嗒!   天空中落下清脆的响指,游转的虹色生物射出尖锐的触角,但是触角的射线早已经被林逸洞察,他甚至没有挥剑,脚下错开几步就避开声响自己的触角。   马泰奥眉头一皱。   经验丰富的战士避开这种攻击并不值得奇怪,但那是在理智正常的情况下,虹色生物体表的色彩会引起色彩认知的崩溃,使注视者处于一种明明看得见虹色生物大脑却拒绝认知的矛盾与癫狂之中,根本不可能做出理性的应对。   天灾信使的脚步却一步不差,每一步都刚好避开触角的轨迹。   马泰奥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法术没有成功,它下意识看了一眼其余人,发现所有人,包括别厅内的猎狼人与占星术士在内,都抱着脑袋痛苦地蜷缩在地面,而意志更为薄弱的一些人甚至开始尝试用双手抠出自己的眼珠,试图终结这种扎根于颅内癫狂。   术式正在生效。   “有意思。”   马泰奥伸手一招,星与月的长袍下滑落一柄源石的长杖,它摇了摇长杖,挂靠在长杖顶端的风铃开始齐齐摇摆。   清脆的声音中,深入大地的触角开始散发出朦胧的光辉。   光辉深入大地,整个别厅的地面一齐亮起冷淡的光,那光芒触及地面上的所有人,将光辉散落到每一处阴霾。   粘稠,湿润,如同某种胶质一般的触感。   林逸突然就意识到那些有机物与无机物如何在星光中消失,因为这些“星光”真的是某种生物,林逸能够感觉到被星光贴住的躯体,正在以一个十分缓慢,但是正在逐渐加速的速度开始溶解,完全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生命却以一种能量的形式被这东西向外抽取。   “容我提醒一下,你并没有什么思考的时间。”   莱塔尼亚术士的声音依旧高高在上,林逸看向别厅内的其余人,能天使他们都被星光包裹在内,她尝试用小刀将这一层星光剥下来,但是滤过星光的刀锋却没有触及到任何实体的存在。   的确没有时间在对峙中继续观察情况。   林逸反手将长剑插进脚下的地板,马泰奥眼神中露出一丝笑意。   “我们可以迎来一个更为友好的结局,这全看你的选择,天灾信使,让我看到你的诚意,我自然会停止攻击,比如,向我朝拜如何?”   林逸抬起一眼,没有说话。   立于大地上剑锋被另一种漆黑的手甲握起,半人高的长剑在那一只手臂下如同一把小小的玩具。   霜白蔓延过地面的微光,起伏不定的光芒也出现一瞬间的静止,而林逸将地面两柄长剑倒接在一起,冰霜接续成一张长弓。   “你真认为这样有用?”   被弓箭直指的马泰奥落下一声嘲笑。   它扫了一眼林逸身后的黑骑士,那明显不具备任何种族特征的虚影令马泰奥有一些忌惮,这种程度凝实的虚影必然与知识的守门人有过接触,那些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呓语具有难以想象的力量,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获得什么样的祝福。   只是很快这样的担心就被按了回去。   源石技艺的使用依旧是如此粗暴。   最为单纯直接的能量操作,没有任何美感而言,不过依托超出常人的规格强行让温度降下去,想要借此使得冰霜范围内的一切微观运动趋向中止,唯一能够称得上精妙的也只有巧妙地控制住范围,没有将那些他想救的人一起给冻死。   但也不过如此。   源石具备自己的意志,源石能也是一种可以主观操作的能源,驯服它,塑造它,控制它才是恰如其分的使用方式,维多利亚那一套能量论令人笑掉大牙,信奉那种异端邪说的术士永远不可能窥伺到知识的面貌,他们甚至连源石究竟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这样的人也敢在自己面前妄谈源石技艺?   星与月的长袍下,嘲讽变成了居高临下的傲慢,马泰奥抬起另一只手,再次打了一个响指。   啪嗒。   微光亮起,铺设在大地上的白冰内部,有光芒在游走。   所有的源石技艺都需要依靠源石才能施展,而林逸的源石技艺再一次从源头上被截断,就好像源石主动选择背叛,放弃支持林逸的源石技艺一样。   唯有冰霜的长弓仍旧指向莱塔尼亚术士。   马泰奥对此并不意外。   先前指向天灾信使的术式,想要直接诱发源石的病变已经以失败告终,原因不明,但是马泰奥发现自己的确没有办法直接干涉对面,但是它也不需要那么做,如果无法用更加艺术的方法来结束战斗,那么用更加暴力一点的方法也未尝不可。   光芒在扭曲的天幕中集中,冷色的微光汇聚在一起,如同一只只亮起的眼。   所有眼睛里都倒映着同一个身影。   “这姑且算是——”   马泰奥的在这里停顿一下,一直等到长弓上的能量攀升到一个峰值,才嘲弄地落下后两个字。   “——警告?”   天空的群眼激射出冷色的射线,所有射线没有以林逸为目标,交错的射线划过林逸脚下的大地,勾勒出双月与群星的图案。   稍微错开一点,射线就能淹没林逸的身躯。   林逸无动于衷。   抛弃多余的感性,纯粹的理性逻辑之下,对方是为了逼自己与他们合作,或者说至少要活捉自己才展开行动,那么自然不可能突然痛下杀手,所有观测到的细节都没有指明对方改变思考的模式,所以任何动作懂只不过是无聊的恐吓。   不过这样的情绪却是一个好机会。   双月与群星的徽章完成的那一刻,林逸松开弓弦,两柄长剑的断弓顷刻间崩碎,帕勒莫那一夜将犹如神话生物的存在分开的那一箭再度出现在索克堡的别厅。   冰晶的巨树拔地而起,枝叶追随着箭矢撕碎扭曲的天空。   莱塔尼亚的术士踩上冰晶巨树横生的枝丫,抬起头露出星空的倒影,还有那一如既往的讥讽。   “已经见识过一次的攻击怎么可能继续凑效,很遗憾,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愚蠢,下次多准备一些我没见过的东西好吗?不,那样做的也没有意义,只要追寻能量的流动,你的思考与行动无非是白纸上的黑线,如此分明与简单!”   马泰奥回过头看向箭矢落空的天空,继续自己的嘲讽。   “接下来是什么,形态的转换让冰晶从天空攒射而下?”   天空的高处出现片片闪光,如同马泰奥预读到的能量流动,以没入天穹的箭矢为中心,天空中的水汽开始凝结,但是没有如同马泰奥猜测的那样变成如雨的冰刺,而是彼此凝结接续,追随箭矢没入天空的冰晶巨树撑起一朵巨大的树冠。   深冬冰冷的阳光在树冠间跳跃,整个天空骤然一暗。   所有的光线都被这上下呈现两面凹镜的冰晶巨树收拢,别厅内护着可颂与拉普兰德望着那形状有些眼熟,脑内有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那凹镜的结构像什么!   龙巢都市内“苍穹”的基座!   那些聚拢光束的大型地面设备!   一枚指向的冰锥莱塔尼亚的术士,冰锥成型的那一刻,冬日的阳光变成夏日的璀璨,一束阳光射穿马泰奥的躯体。   “啊啊啊啊啊!!!!!”   星辰的防护归于虚无,晨光触及到的身躯刹那间被点燃,撕心裂肺的哀嚎扯住林逸的鼓膜,一下子将其戳破。   攻击凑效了!   星之彩并非是实际存在的生物,不管莱塔尼亚术士从哪里得到关于“星之彩”的消息,它向“星之彩”这个概念靠拢的时候有很大可能全盘接受了“星之彩”的所有设定,自然包括对于阳光的厌恶。   不过林逸没想到莱塔尼亚术士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厌恶。   阳光落在那具身躯,犹如火星点燃枯草,刹那间整个天空都变成火红一片,所有虹色生物都在阳光中不住哀嚎。   咔嚓!   火焰传来什么东西碎裂开的响动,林逸抬起头,视野内计算出区域内的空气流动。   世人称之为“风”的现象出现在别厅之内,冷热的变化下这不是什么稀奇的现象,但是这一阵风却在慢慢壮大,最终变成呼啸,将这里的骚乱吹向整个索克堡,也带来索克堡内其余地区的惊呼。   围绕在别厅的那种特别的术式,被解除了。   “林!”   能天使的提醒传来之前,林逸已经低下头,手中有黑色的坚冰汇聚成长剑,径直刺向面前的虚无。   剑锋穿透点燃的身躯,一双手从虚无中抓住林逸的双臂。   “星光会记住这次的耻辱!”   火焰中的人形在咬牙切齿的憎恨中崩溃,林逸看着面前的莱塔尼亚术士变成一片余烬飘落。   “他死了?”   能天使跑到林逸身边,她放眼向四周看去,无论是倒地的猎狼人还是星空术士,又或者是芙米嘉家族安排的安保人员,所有人身上的星光都已经黯淡,被星光同化的躯体恢复如初,除了狼藉一片的别厅,一切都像是一出噩梦。   “那样的生物怎样才算死?”   听见林逸这么说,能天使愣了一下,随后嘀咕起来:“倒也是,那样的怪物算不算是活着都不好说,谁知道还有几条命。”   林逸用长剑拨弄了一下莱塔尼亚术士的残留物,并不觉得那样的怪物有这么容易杀死,至少地上的这点骨灰都不够洒。   “阿能,你去看看其他人状态怎么样,如果能动弹的人比较多,那就在这里建立防御工事吧,如果没几个能动弹的,就直接从这里离开。”   “怎么了?”能天使回过头,表情有几分古怪,“还有,我有允许你叫我阿能吗?”   “哦,那能天使小姐——”   “停,算了,你还是叫我阿能啊,能天使小姐什么的听着鸡皮子疙瘩都起了,反正你也算是救了我一次。”   “那就阿能,总之等一下你们的行动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你们?”能天使警觉地抓住这个字眼,“你要和我们分开行动?”   “德克萨斯还在大厅那边。”   林逸的回答让能天使一直没话可说,谁也没想到梅迪家族竟然会如此坚决地动手,他能不顾科莫市的芙米嘉家族而在这里直接对芙米嘉家族的安保人员动手,那么在大厅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德克萨斯动手也并非不可能。   没有梅迪家族节制猎狼人,猎狼人绝不会放弃对德克萨斯动手的机会。   “不,我们一起过去!”   稍显虚荣的声音让两人转过头,人群中,拉普兰德撑起不断抖落源石结晶的身子,银色的眸子中有癫狂的火焰在烧。   “她在那里,我熟悉的德克萨斯一定会在那里!”   .   .   觥筹交错的现宴席,歌舞升平的舞会,勾心斗角的小心翼翼。   大厅的欢迎宴会开始之后,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明争暗斗之中,以梅迪家族的丹尼尔与芙米嘉家族的安丽埃塔为中心,大厅内的人渐渐汇聚成两股潮流。   当然,更多的是游离在边缘,尚未将自己置于棋盘之上的各种人。   他们谨慎地观察着宴会上各种细节的反应,那位早些时候不给七丘之城所有家族面子的德克萨斯后裔反倒被所有人抛到脑后,只有看见芙米嘉那头母狼身后的德克萨斯护卫时,才会有人暗中猜测芙米嘉家族与家族会议达成什么样的协议,又或者将七丘之城卖了多好的价钱。   直到有零碎的脚步声与宴会的音乐错开,沉溺于各自思考中的大人物们才纷纷将不悦的视线投向声音的来源。   一只黑发的菲林族侍者走进大厅,穿开人群。   就在所有人猜测这是不是梅迪家族的布置时,却看见那人径直地走向芙米嘉家族的母狼,然后被那位大小姐身边的德克萨斯护卫拦了下来。   索克堡是梅迪家族的产业,这里的侍者怎么会是梅迪家族的人?   丹尼尔的脸色一片阴沉,不过很快就有另一名侍者闯进正厅,急匆匆地向丹尼尔跑过来。   “大人,我们安排的人手和芙米嘉的人提前打起来了。”   侍者的低语中,丹尼尔捏紧了手杖。 第三百二十三章:狼魂   黑发的菲林靠近时,安丽埃塔立刻提高的警惕。   索克堡是梅迪家族的象征,能在这里工作的人至少都是土生土长的都灵人,以移动城邦的封闭性而言,跨城邦安排人手很容易就被查出来,用钱收买本地人虽然也是一个选项,但是安全性与可靠性却难以掌控,所以芙米嘉家族从未在索克堡安排过人手。   芙米嘉家族的小母狼拿着香槟杯的手微微捏紧,而一旁的德克萨斯更是横在安丽埃塔与黑发的菲林之间,一只手已经摸进衣服。   无言的警告让布洛卡立刻停下来,嘴里飞快地说道:“是林逸先生让我过来的。”   林逸?   安丽埃塔微微皱起眉头,这个名字像是炎国那边的形式,但是安丽埃塔却没有印象,这种名字在叙拉古十分少见,如果她听过这个名字绝对不会忘记。   梅迪家族那边安排的人?   安丽埃塔向正厅的另一边看过去,触及到丹尼尔阴沉的视线时,她知道那不是对面安排的陷阱。   “他让你来做什么?”   德克萨斯的声音让安丽埃塔收回视线,她这才发现身边的德克萨斯已经放下戒备。   作为护卫而言的希琉瑞斯小姐十分优秀,必然不会这么轻易放下戒备,那么这个叫作“林逸”的人是德克萨斯家族的人,并且只是叫出这个名字就能自证身份?   话说回来,德克萨斯家族的人竟然能把人手安插进索克堡?   还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   安丽埃塔目光微微闪烁,突然间感觉芙米嘉家族的价值对于德克萨斯家族而言或许没有那么重要。   五年前德克萨斯家族的覆灭引发的混乱被强行中止,家族会议的建立虽然以一个看似公平的方式分割掉德克萨斯家族的遗产,可是事实上这种划分方式却也使得各个家族没有办法大刀阔斧地对德克萨斯家族的产业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理。   叙拉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天知道现在德克萨斯家族的遗蜕在叙拉古各地还剩下多少。   “梅迪家族选择直接动手,芙米嘉家族的人已经在别厅被围攻,我不清楚具体损失,但是他们准备充足,彻底隔绝了别厅那边的消息,还动用源石技艺构造假象,准备十分充分,恐怕芙米嘉家族的人已经陷入危机。”   黑发菲林的话让安丽埃塔思考微微一滞,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下意识放大声音。   “你说什么!”   落针可闻的正厅内这一声如同雷霆炸响,一瞬的寂静之后,四周的窃窃私语如同蜂鸣般吵闹。   所有人都在猜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让芙米嘉家族的掌舵人如此失态,但是安丽埃塔却仿若未觉,她伸出手抓向黑发菲林的衣服,那侍者反应极快地躲了一下,但是却还是被安丽埃塔抓住衣领。   “哪一个别厅?”   安丽埃塔的咬牙切齿下,侍者将目光投向德克萨斯,而后者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第四屯兵驻所,现在的安保人员休息室。”   安丽埃塔一把推开侍者,提着裙子从人群中穿过,来到正厅东边墙壁,推开墙上的窗。   深冬的风将冷冽吹进大厅,还有些许混杂进风中的喧嚣。   一颗冰晶的巨树矗立在正厅的东边,神话般的场景正在被日光与风侵蚀,缓缓消散。   毫无疑问,那是源石技艺的造物。   树下的别厅已经变成历史,不管那是谁的手笔,显然只能是在那里发生过一次激烈的交锋,然而这边却没有收到任何警告,甚至没有听到战斗的动静。   梅迪家族竟然真的打算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动手?   他怎么确定其余人会站在他那一边?   还是说打算将这里所有的人扣押下来自立为王?   若是梅迪家族有那个实力,他们早就这么做了!   安丽埃塔听着看见同一片风景的人们发出惊呼,眼神几次闪烁后转过头:“丹尼尔先生,你——”   “安丽埃塔,你竟然敢让你的人在城内动手!”   狼嚎般的暴怒在大厅内展开,就连安丽埃塔也一时愣然地看着须发皆张的老人,丹尼尔·梅迪像是一头发现入侵者的头脑,干瘪的身躯整个鼓胀起来,浓密的毛发如同钢钎一样扎穿那一身上等面料的西服,正厅的地板在他脚下翻滚,源石技艺的作用下有尘土凝聚,变成一只只足足有一人高的巨狼。   啧,这老狼!   安丽埃塔看见站在这老狐狸身后的侍者,哪里还不清楚丹尼尔的想法?   无非是意识到事情已经暴露,想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所有事情丢在她头上,然后利用梅迪家族在都灵市的地位将她抓起来,制造出一个无从对峙的局面,事后就算有人反应过来梅迪家族的所作所为,七丘之城内却已经没有对抗梅迪家族的旗帜,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保持中立的态度等待家族会议的介入。   临场应变的套路,不过以丹尼尔的身份怎么会设计一个需要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的计划?   芙米嘉家族绝不会因为失去自己而屈服,梅迪家族与芙米嘉家族的宣战意味着七丘之城秩序的瓦解,家族会议绝不会放过这个介入的时机,而一旦西西里夫人正式插手这边的事情,梅迪家族又能得到什么?   安丽埃塔想不通,但还是第一时间拉住想要解释的德克萨斯护卫。   她在所有人的错愕中直面正厅另一边蓄势待发的狼群,却没有对丹尼尔开口,而是冷静地对四周的人说道:“丹尼尔·梅迪违背血脉之契,先是对波纳纳的家族动手,现在又想要构陷芙米嘉家族,这件事情各位大可以站在一旁,看看丹尼尔先生还准备过什么样的节目。”   安丽埃塔的声音让错愕中的众人清醒过来,除了少数社交界的交际花,找来撑场面的一些文娱名人,能走进这个正厅的家族成员都不是心思单纯的废物,他们既没有相信丹尼尔这突然的发难,也没有盲目地站在安丽埃塔这一边,所有人沉默地退开一旁。   热闹的宴会立刻空出一片宽阔的场地,像是古代的竞技场,而有人向这个竞技场内放入两匹狼。   一匹叫作梅迪,一匹叫作芙米嘉。   丹尼尔眼角微微一抽。   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宴会现场树立德克萨斯家族与七丘之城的对立,借此将自己准备好用来接手波纳纳的人选推出来是他准备好的计划,必要的时候需要用武力震慑也在接受范围之内,但是现在直接与芙米嘉发生正面冲突却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不过现在形势已经不允许他后退,他只要后退一步,芙米嘉的那头小母狼就敢一口将梅迪家族全部吞掉!   “事到如今还在装模作样吗,安丽埃塔,波纳纳的事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其中的始末,种种线索都指向芙米嘉家族早已背叛血契,你身边的德克萨斯家族就是最好的证明,别忘了索克堡因何而建,我们的血为何而流!”   丹尼尔愤怒地哼了一声,他伸手向前,狼群顷刻间向前窜出。   安丽埃塔身边的护卫立刻迎上这些巨狼,但是很快就有鲜血在大厅的地板间溢开。   源石技艺构筑的巨狼与现实中的狼群完全是两回事,这些怪物没有不知道痛,不畏惧死,更不会怕,它们就像是冲向岩石的潮水,毫不减速地径直撞上护卫的人群,一旦有人被撞出个趔趄,后续的巨狼就会扑上来咬掉护卫的脑袋。   “护送我冲出去。”   德克萨斯听见身边安丽埃塔的低语,后者并没有因为场上的厮杀有任何动摇,更没有因为身处劣势而害怕。   她注视着属下的死亡,要将那些死亡记在心里,但是说出的话却显得十分无情。   “丹尼尔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有任何迟疑,他一定会在这里抓住我逼我臣服。我们必须在最后一个人死掉之前冲出索克堡,芙米嘉家族的人注意到索克堡的混乱会立刻前来接应,幸运的是我先前一直将家族人手动员起来,他们集结速度不会比梅迪家族慢,只要离开索克堡,我们就算安全了一半。”   安丽埃塔撕掉厚重的裙摆,她伸出手,有护卫递过来一柄长剑。   当安丽埃塔脱下细长的白手套时,德克萨斯才发现安丽埃塔的双手有着厚重的茧子,茧子的位置正好贴合她握上的长剑。   “不用为我的安全担心,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安丽埃塔注意到德克萨斯的视线立刻说了一句,而德克萨斯点点头,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剑柄离开安丽埃塔的身侧。   “或许还有一个突破局势的方法。”德克萨斯轻声说道。   护卫的人墙被泥塑的狼群冲开一道口子,尘土的巨狼向德克萨斯扑了过来,泥塑的巨狼长出三个脑袋,然后两具身躯从突围的巨狼身上蹦出来,有的继续向前,而有的已经回过头咬向护卫的人墙。   德克萨斯敲了敲剑柄,源石能以她为中心在身边汇聚,金色的剑雨从天空坠落,精准地贯穿尘土巨狼的头颅。   护卫的压力骤然一减,不少人错愕地看向德克萨斯,而德克萨斯什么也没说,她警惕地看向狼群之后,跟在这些源石技艺后面的是梅迪家族的安保人员,这些训练有素的家族卫队作为现场的安保理所当然地携带有武器,此刻这些现代工艺下的杀人利器正在闪烁着从古至今的寒光。   弓弦在大厅响起回声,众人看向长弓的指向,却发现那里只有钢矢的尾羽在摇摆。   黑色狼魂穿梭在索克堡的正厅,如同一道鬼魅的影,却又有祝福般的黄金光芒随着狼影闪耀,那黄金的光辉化作长剑,如雨暴落。   梅迪家族的人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围观的人也惊讶地看向那独行的狼。   七丘之城的家族更迭远没有叙拉古其余地区频繁,这些生来高贵的人也哪里见过这种厮杀的场面,只有一些四十多岁的家族成员中才在脑海中翻出一个逝去的名字,叫出来那个曾经让叙拉古陷入恐慌的事物。   “德克萨斯的狼魂!”   狼魂在叙拉古游走,将带走德克萨斯之敌。   这一声惊呼让所有人仿佛回到那个德克萨斯家族主宰的年代,对于一切反抗者,德克萨斯家族从来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杀戮。   执行这些杀戮的,就是狼魂。   熟悉的宴会,熟悉的人群,熟悉的高贵,熟悉的死亡……   时间在这一刻倒错,德克萨斯感觉自己被拉回到五年之前,他们穿梭于一个又一个城市,杀死一个又一个声名显赫的人,不问对错,只定生死。   你们死,我们生。   梅迪家族的护卫没有拦住狼影,德克萨斯将梅迪家族涌上来的人群杀了一个对穿。   她与丹尼尔·梅迪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只剩咫尺。   “到此为止吧。”   刺向丹尼尔·梅迪的剑锋被横过来的一只手握住,一位穿着都灵市市警局制服的年轻鲁珀抓住光辉的长剑,他与德克萨斯四目相对,手里微微用力将剑身捏断。   德克萨斯立刻抽身而退。   对视的那一刻,她从这个年轻鲁珀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你是谁?”德克萨斯警惕地问道。   “里卡斯·里卡德,都灵市市警局局长,我不能让你在这里伤害到梅迪大人,如果你们愿意束手就擒的话,我也可以不伤害你们。”   “你很自信?”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自信?”   里卡斯说话的功夫,大厅内又涌进来一批人。   这些人与索克堡的安保人员不一样,每一个人都穿着只有军警才会允许穿戴的制式装备,就连面容也藏在封闭的头盔之下,不过那厚重的装备也遮掩不住一些熟悉的味道,德克萨斯立刻想起林逸说过的那些伪装成都灵市快速反应部队的猎狼人。   猎狼人封住门口,拦在安丽埃塔的路线之前,甚至就连正厅的窗户也传来“噼里啪啦”的碎裂声,穿着同样装备的猎狼人破开窗户封住每一道出入的口子。   里卡斯·里卡德歪了歪头:“你们无处可逃。”   “是吗?”   德克萨斯再次摸出一个剑柄,剑从光中生,她召唤出一场剑雨落向里卡斯,然后从另一边打算绕开里卡斯。   里卡斯在剑雨中错开脚步,避开每一道光剑的落点,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柄装饰用的长剑,十分简单的一刺却正好落在德克萨斯即将落下去的那一只脚。   如果德克萨斯继续落下去,那么膝盖将会被刺个对穿。   如果不落下去的话——   里卡斯看着自己的长剑刺空,而长剑的另一边,强行改变姿势的德克萨斯摔在地上,借助势头向侧边一滚,正在拉开距离。   “你还可以继续尝试,我不介意。”   里卡斯收回长剑,望着站起来的德克萨斯,但是他很快发现有些不对劲。   德克萨斯的剑柄?   “不用了,谢谢,现在该你做出选择了。”   德克萨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而里卡斯回过头,剑柄果然被掷向了丹尼尔·梅迪,但是后者十分轻松地就接住这飞行道具的攻击。   只是他只拦下了剑柄。   剑柄上的光,那源自德克萨斯家族血脉的源石技艺,在丹尼尔·梅迪拦住长剑后发生了变化。   有狼的虚影在光中显现。   灰色的狼从剑锋窜起,轻咬住丹尼尔·梅迪脖子,正用一双与德克萨斯一模一样的眸子与转过头的里卡斯对视。   “虽然这么大的人说这句话有些奇怪——”   德克萨斯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盒子,单手翻开后从中咬出来一根饼干。   “——不过这一路上有所成长的,倒也不是只有他。” 第三百二十四章:宴会上的血色   里卡斯·里卡德静静地看着咬住丹尼尔·梅迪喉咙的狼魂。   狼型的虚影,德克萨斯的灰狼,那毫无疑问是牧狼少女接触过那一面墙的证明,所有人都轻视了牧狼少女,丹尼尔·梅迪也触碰过那一面墙,如果他更加谨慎一点,倒是不至于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窘境。   大厅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地上滚动的哀嚎磨着人的神经。   局势已定,或许可以这么说。   没有人想到德克萨斯的“狼魂”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如果说传承之历史的名字是德克萨斯家族统治叙拉古大地的王冠,那么这一支游荡在叙拉古的噩梦就是他们驯服叙拉古所有家族的长鞭。   关于这一支部队众说纷纭,但是无一不指向恐惧与臣服。   现在狼魂之中的成员揭开传说的样貌,仅仅是一人就将现场的局势扭转。   当然,作为一个千年的家族,梅迪家族远远不会因为家主落入敌人的手里就从此瘫痪,但是在场的客人们也不是蠢货,他们自然能看出来丹尼尔在老了之后做出一个昏头的决定,他竟然真的觉得自己可以用暴力使所有人臣服,现在暴力被破解之后,天平会倾向哪一边显而易见。   “丹尼尔爷爷,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你背叛了血脉之契,你曾经是我最尊敬的人,但是作为狼母的后人,马纳罗拉未来的统治者,我必须与正义同行。”   人群中一个清亮的声音盖过场上的哀嚎,一个俊秀的鲁珀族年轻人走出来,人群中窃窃私语着他的名字。   格罗尔·阿格斯,马纳罗拉家族的长子,正如这个年轻人所说,他将会成为马纳罗拉的主人,与在场的安丽埃塔和丹尼尔处于同一位置。   这个时候站出来的意义十分明显,人群中有的人也没慢慢挪向安丽埃塔的方向。   哪怕整个房间已经被市警局的人控制下来,却没有人在意这些梅迪家族蓄养的“狗”,除非有梅迪家族的人站出来进行指挥,但是丹尼尔·梅迪的强势让梅迪家族不存在这样的人,不管怎么想,至少在这一个大厅之中,胜负已经十分明显。   只有安丽埃塔若有所思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里卡斯,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丹尼尔·梅迪用一生维持住梅迪家族身为七丘之城之首的地位,数十年的人生证明那不是一个狂妄自大的无谋之辈,这一次的行动无论如何都算不上老谋深算,如果这一切不是出于丹尼尔自身的意志……   安丽埃塔看向里卡斯·里卡德,突然开口说道:“格罗尔,你退下来。”   “安丽埃塔姐姐,我不能让女士站在危险之前,请放心,我会保护好你,阿格斯家族一向是芙米嘉家族最可靠的盟友。”   说得好听,先前你倒是躲在哪儿了?   人群中不少人在心中吐槽,但是大家的想法却与格罗尔一模一样,另外两个家族的核心人物犹豫了一下,也准备从人群中站出来表明自身的立场   嗖!   破空的尖啸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走到场下的格罗尔·阿格斯诧异地看着那一根没入胸膛的利箭,然后呆呆地看向扣下扳机的人。   正厅的窗边,快速反应部队的人正将弩机重新挂上后背,拔出长剑走向这边。   “你竟然——”   旺盛的生命力支持着格罗尔捂着破碎的心脏发出愤怒的嘶吼,直到那人手起刀落斩下一颗年轻的头颅。   高贵的鲜血溢满大厅,人头落下的时候,尖叫彻底撕碎宁静。   里卡斯举起手,沉默地向下一挥。   每一个快速反应部队的人身上都荡起一种难以言语的威压,无形的压制瞬间弥漫整个正厅,每一个鲁珀族人都像是心肌梗塞那般刹那间僵硬身体,尖叫声被猛然掐断,所有人如同被推倒的雕塑,滚了一地   “果然是这样!”   细剑撑起安丽埃塔细薄的身影,全身颤抖的鲁珀少女紧紧盯着里卡斯·里卡德:“你们竟然背叛了梅迪家族!你们究竟打算做什么,猎狼人!”   “里卡斯!你竟然敢这么做!”   同时响起的还有另一声愤怒的嚎叫,被狼魂控制的丹尼尔不可思议地看向里卡斯·里卡德,被背叛的老狼发出不可思议的怒吼。   “我为什么不敢这么做,是因为里卡德家族一直是梅迪家族的附庸吗?那么很抱歉,里卡德这个家族已经不存在了,不知道你听说过克隆人的技术吗?”   里卡斯·里卡德没有理会戒备的德克萨斯,他对部下指了指地上那一具年轻的尸体,立刻有猎狼人拿着麻袋将格罗尔·阿格斯的尸体装进袋子里,然后里卡斯继续走向丹尼尔·梅迪。   轻言细语的声音如同地面的鲜血,在大厅内缓缓流淌。   “大约是在莱茵生命进驻七丘之城的时候,唔,大概是七十年前?丹尼尔大人您应该记得那一庄生意,哥伦比亚的大公司对梅迪家族低头,家族的荣耀从此扎根于你年幼的心灵,并影响到你随后数十年的人生,让你一直致力于让梅迪家族成为叙拉古的顶点。”   “所以我想您应该记得那时候负责接待莱茵生命人员的正是里卡德家族,他们是梅迪家族的管家,最为依靠的人,因此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杀死每一个里卡德家族的人,提取出基因制作出相同的克隆人,以这些仿造的躯体承载猎狼人的灵魂,从此替换掉整个里卡德家族。”   “我的确是在里卡德家族出生,不过这个身体和名字却是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调整好的受精卵被植入母体,然后顺利诞生,啊,顺带一提,您注入到母体的基因已经被踢出,那种劣质的DNA会污染我的这具躯壳,反正梅迪家族的血脉可以用另一种方法窃取。”   丹尼尔·梅迪面色铁青地看向里卡斯,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信任,他之所以想要推举里卡斯·里卡德成为波纳纳的继承人,不仅仅是里卡德家族是梅迪家族的附庸,更是因为里卡斯·里卡德继承过自己的血脉,一个在任何家族内都司空见惯的三流故事,但是这样的故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反转?   “你杀了里卡斯·里卡德?”丹尼尔·梅迪紧盯着里卡斯,哪怕全身都因为莫名的压制而紧绷,但是上位者的气势却仍旧让他显得不可侵犯。   “里卡斯是我的名字,至于你的孩子,我不觉得受精卵有资格称之为一个人。”   咬住丹尼尔的狼魂随着里卡斯的靠近慢慢放开丹尼尔,踱步到一旁,但是里卡斯却没有去追逐德克萨斯的狼魂,他站在丹尼尔身边弯下腰,垂下手,轻轻捏住丹尼尔的喉咙。   “你想干什么!”   丹尼尔惊恐地注视着里卡斯的眼睛,从中看到的却只有一片平静。   咔嚓!   清晰的声音让安丽埃塔呼吸一滞。   哪怕丹尼尔的尸体就在眼前,她也不愿意去相信七丘之城最大的家族,梅迪家族的掌舵人就这么死在自己的面前,不比一只鸡死得更有尊严。   “现在来解决我们的问题吧。”   里卡斯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任由部下绕过身侧,用麻袋将丹尼尔的尸体装起来,更多的人则抽出腰间的长剑冲向人群。   血脉的压制下,除了德克萨斯,在场没有人能做出有效的反抗。   倒是有人带了非鲁珀族的护卫进来,这些其余种族的人能在群狼之地生活,甚至随同主人来到这顶级的宴会,自然无一不是名动一方的人物,不少人已经触摸到那道“墙”的存在,或许不如德克萨斯与林逸那样能够自由地控制虚影,但是生命的威胁下,大厅内一时展开的诸多虚影倒也算得上是一个热闹。   也只是热闹。   单打独斗或许猎狼人与这些人相比稍微有些劣势,但是狼群的威胁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猎狼人彼此的合作宛如一个整体,两人或者三人的协同进攻轻易就将那些身负盛名的战士或者术士逼入困境。   第一声惨叫想起后,接二连三的悲鸣宣告抵抗的瓦解。   快速反应部队的人冲进人群之中,抓出来人群中的一部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相同点或许只有这些人都穿着最为华贵的衣物,正是先前的宴会中众星拱月的焦点——七丘之城统治者家族的成员。   安丽埃塔看见长剑刺入这些娇嫩的躯体,鲜红一瞬间润湿了她的眼。   鲜血从眼角溢出,本应向下的血液却在安丽埃塔脸上勾勒出一个诡异的花纹,那花纹仿佛一个月亮,却有狼影长嚎。   “住手!”   无形的压制在纹身出现的时候消失不见,里卡斯看见一抹人影窜进人群,剑锋直接刺向将长剑对准一个小男孩的猎狼人。   叮!   两柄长剑接在一起,里卡斯拦住安丽埃塔的剑锋。   十字交错的剑锋背后,猎狼人斩下小男孩的头颅。   “你该死!!!”   怒发冲冠的安丽埃塔身侧浮现一头巨狼的虚影,里卡斯与那一头巨狼对视,从那虚影一般的身躯中看到另外一个灵魂。   未知的力量撕裂里卡斯的躯体。   里卡斯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基因在崩解,一道命令带着意志直接作用到他的躯体,将根植在猎狼人灵魂内的某种安全机制激活。   天狼希琉瑞斯!   不,七丘之城的存在是群狼之母,不过果然如同莱茵生命的推论,群狼之母的传说与天狼希琉瑞斯相连,这里能够抓住神灵的踪迹,找到前往圣所的另一条路。   安丽埃塔穿过里卡斯崩解的血肉,迅捷的一剑穿透躲闪不及的猎狼人胸膛。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落下的尸袋,但是肩膀上却被压上一柄长剑。   “一个生来就是联姻工具的贵族少女要怎么才能压下家族内的纷争,一个14岁以前没有接受过战斗训练的普通人要如何面对各种刺客的暗杀,一个从未涉足过商业领域的外行人为什么能够将商场中的利益计算得那么精确。”   安丽埃塔回过头,看见崩解的血肉重塑人形,里卡斯裸着上身,手里的长剑从背后压着她的左肩。   “他们说你接受过狼母的祝福,能告诉我那究竟怎么一回事吗?”   安丽埃塔看着“死而复生”的猎狼人,铁青的脸上吐出三个字。   “你!做!梦!”   无视脖子上的长剑,安丽埃塔手中的剑锋折过一个角度,以一条精准的线路刺向里卡斯最难受的位置。   里卡斯后退一步,避开这一剑锋,他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回过头向身后刺出一剑。   狂风在剑锋上凝聚,从身后无声无息扑上来的德克萨斯接住这突然的一剑,却被剑锋上爆发的力量一下子吹开。   牧狼少女在地上一摔后迅速爬起来,四周的猎狼人已经纷纷拔出长剑将德克萨斯包围起来。   猎狼人与那些家族护卫不同,这里的人最少也有龙门那位猎狼人的实力,一对一德克萨斯还能有些许把握,但是面对狼群,就算是草原上的雄狮也要远远退开。   要怎么做?   一个念头转过的时间,德克萨斯突然觉得身体莫名的一松。   虽然无法影响到她,但是充斥在整个正厅内,让所有鲁珀人动弹不得的那种无形压力蓦然间消失一空。   “怎么回事?”   里卡斯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他一边问话,一边却抬起手。   长剑被他扔出去破开正厅的穹顶,大理石的碎屑下,穹顶破开的洞口闪过一条银色的狼尾。   拉普兰德?   德克萨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想到另一个名字。   林逸!   大厅中的血色凝结成冰,聚拢在一起的血色披上盔甲,拾起长剑,血色的骑士之影在里卡斯身后画下一条线,一面冰墙立刻阻拦在里卡斯与安丽埃塔之间。   里卡斯捕捉到骑士虚影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那并非是任何自然种族的虚影,任何人见过这种虚影都应该过目不忘,里卡斯没有见过这样的虚影,但却在一份报告中听说过类似的东西。   报告来自帕勒莫,虚影来自天灾信使。   他过来了?   里卡斯眼神一沉,大厅内的喧嚣突然变得强烈,失去禁锢住所有鲁珀族的无形压制,人们终于开始进行反抗。   巴罗夫·巴洛尔一拳轰开面前一位猎狼人的头颅,他抬起头寻找一条脱出困境的道路,视线却在大厅的正门一停。   “吱呀”的声响中,有人推开被猎狼人关起来的大厅正门,背着光走进来。   “听说这是欢迎我的宴会?”   那人如此说道。 第三百二十五章:傻了吧,我有队友!   林逸走上通往索克堡正厅的大门。   漫长的台阶铺上白霜,持剑的冰雕肃立两旁,留在外面的猎狼人并不多,解决起来倒也相对简单。   但是关键的是接下来的事情。   吱呀——   厚重的门扉被林逸向你推开,背着深冬的阳光,他看向一瞬间恢复安静的索克堡正厅。   “听说这是欢迎我的宴会?”   林逸收回推开正门的双手,轻轻拍了拍,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满是血腥的索克堡正厅,目光直直地落向大厅内的主角,那位年轻却又古老的猎狼人。   里卡斯也看着林逸。   别厅那边的事情并不是他在负责,猎狼人的目标只有这里的狼母血脉,而莱茵生命的人则对那位拐走重要实验素材的天灾信使感兴趣,猎狼人不过是去进行协助,真正负责那边事情的是莱茵生命拉来的底牌,来自莱塔尼亚的高塔术士。   虽然先前的事情让里卡斯能够猜到别厅那边大概是出了一些纰漏,不过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完好无损的天灾信使。   这个人,击败了莱塔尼亚的星光?   里卡斯压低了眼神,正门附近的猎狼人立刻行动起来,两米高的重装手持消防斧头向林逸靠近,而三条黑线则隐匿在大厅地面大理石的花纹,悄无声息地游向林逸。   林逸笑了笑,抬起手压了压挂在腰间的长剑。   这里就是最关键的时候了。   说实话与莱塔尼亚术士的交手让他体力接近枯竭,从别厅到这里的途中也只塞了几颗源石吞下去,却远远不足以弥补战斗的损耗,若是被里卡斯瞧出破绽的话——   林逸深吸一口气,剑锋以一个缓慢的速度出鞘。   近前的重装猎狼人嗤笑一声,扬起的斧头向着林逸兜头落下,长剑对巨斧,轻装对重装,最标准的应对是保持距离游走,伺机而动,站在原地慢腾腾地拔剑是什么路子,举剑横架难道还能挡住落下的巨斧?   狼型的虚影在猎狼人身侧浮现。   那狼钻进猎狼人的身躯,落下的巨斧仿佛连山峦也能一斧头劈开!   同一时间,地上的三条黑线也来到林逸的身后,黑线涌出来一阵雾气,雾气中有猎狼人挥舞短剑刺向林逸的后背。   “小心!”   隔绝在里卡斯与安丽埃塔之间的冰墙另一边,芙米嘉的母狼清晰地看见林逸身后的黑影,脸上一变,立刻惊叫出声。   然后她便看见林逸投过来的视线,温和的视线背后,她甚至看见这人对自己点头致意。   点头致意?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安丽埃塔心中的焦急还没有化作第二声提醒,场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浓郁的鲜血从重装猎狼人脖子间飘出来,血雨之下,人们惊讶地发现一柄长剑已经切开猎狼人半个喉管。   什么情况?   他不是刚刚才把长剑拔出来吗?   众人的惊愕中,林逸缓缓收剑入鞘,导引寒冰的长剑在鞘中碎成冰渣,而林逸向前迈出脚步之后,人们才发现林逸身后的三条黑线,那些雾气已经爬满霜白。   嘶——   一时间大厅内充满另一种喧闹,见到这一幕的人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猎狼人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实力。   他们每一个人都触及过那一面“墙”,或许尚且不能自由地控制虚影,但是单人的实力却已经能与场上那些久负盛名的非鲁珀族护卫们不相上下,那可是神灵给凡人设置的那一面墙啊,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触碰到的殊荣,在叙拉古任何家族都能被以礼相待。   现在却有人一个照面就结束了四名猎狼人的性命?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里卡斯抬起手制止了猎狼人的第二次进攻,部下的生命没有变成任何有用的情报,他分辨不出来天灾信使现在的状态,不过天灾信使在击败莱塔尼亚的术士后还如此游刃有余,那么这里也许只有自己能够拦下他。   无形的风裹卷在里卡斯捡起的长剑之上,他压低身子,刚刚准备动手的时候,却听见天灾信使突然开口。   “我见过希琉瑞斯。”   里卡斯的动作停在原地,原初的猎狼人抬起头,警惕地看向天灾信使。   “在乌萨斯与龙门的边境,群山环绕之地,那里有一片天然的源石矿场,希琉瑞斯蛰伏在那里,用一些神奇的机械创造出一只难以置信的钢铁巨狼。”   林逸缓缓描述着在乌萨斯边境的发生的事情,他隐去自己知晓的情报,以一个泰拉居民应有的懵懂描述着发生的一切,其中包括与希琉瑞斯的那一次不愉快的见面。   里卡斯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发生变化,从一开始的警惕到中途的愕然,最终变成一片复杂。   “IV型矿场控制中枢……”   里卡斯缓缓吐出一个让林逸眼皮一跳的名词,接着说道:“那确实是希琉瑞斯守护的财产,你遇到的应该就是希琉瑞斯本人无疑,虽然出现在那里的只是一个质量投影。”   长剑上的微风四散而去,里卡斯警惕地看向林逸,不确定地问道:“你说这个打算做什么?”   如果有额外的选项,里卡斯倒也不想与一个未知的敌人交手,他知晓高塔术士的能力,能击败那个疯子的人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猎狼人是莱茵生命的投资人而不是附庸,他也没有义务帮亚当来拿下这个天灾信使。   “同样是希琉瑞斯的敌人,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里卡斯挑起眉毛。   “那是我的人。”林逸指向德克萨斯,“我不能让我的人落到你们的手里,不过我可以指示她带领你们和我们一起前往牧狼少女的圣所。”   “你想让我放走她?”里卡斯理解林逸的意思,但很快又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先前讲的那个故事?”   “为了一个小村庄的感染者执意去挑战‘森林之主’的故事?”   林逸将带鞘的长剑双手拄在地上,抿着嘴点点头。   里卡斯没有说话,但是里卡斯身侧的猎狼人却已经有些忍不住,当时就有人站出来对林逸吼道:“荒唐,你以为真的会有人相信你因为这种小事,因为一些感染者就决定与神灵开战!”   林逸看向声音暴起的地方,沉默的视线落向说话的猎狼人。   尸体还留在林逸的身侧,那视线如同一双利剑穿透猎狼人的躯体,那人嘴唇嗫嚅,一种莫名的寒意却渗透骨髓,掐住他的喉咙让他不敢再说些什么。   里卡斯闭了闭眼,他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对围着德克萨斯的猎狼人开口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里卡斯大人?”   “这个人没有说谎,他的确就是这么蠢得人,蠢到会为了切城的难民与龙门的市民飞蛾扑火地迎向乌萨斯第三集团军。”   话语碎在索克堡的正厅,猎狼人的反应只是惊讶,而叙拉古众人的反应就是不可思议了。   这里的人都已经得知乌萨斯与炎国发出的联合公报,不少人的私人消息渠道也发现这一份公报下隐藏的战争阴云,但是却没有人将德克萨斯家族的后裔与远在东方的这一次事件联系在一起,更不会有人去猜测是一个人,阻止了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   沐浴着众人的视线,林逸转着手中的剑柄,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我觉得这不算是飞蛾扑火,毕竟我成功了。”   这也是里卡斯选择合作的原因之一。   他不清楚这个天灾信使还有什么后手,但是面前的这个男人表现出来的实力还不足以对抗泰拉世界上最强的军事力量,他或许还有什么后手,而里卡斯则并不想去猜测那是什么样的后手。   现在已经确定狼母与天狼希琉瑞斯的联系,最不济,失去牧狼少女的情况下还有另一条找到圣所的道路。   围住德克萨斯的猎狼人在里卡斯的指示下缓缓散开,德克萨斯向林逸这边慢慢靠拢、   黑色皮靴在湿润的地板上落了又起,所有人都注视着德克萨斯的脚步,看着厚底的血渍在血泊中踩出一个个深刻的脚印。   一直到德克萨斯来到林逸身边,里卡斯准备说话时,狼耳却微微一动。   有细微的嗡鸣声从正厅穹顶的破洞落下来,他微微虚起眼睛,这种嗡鸣声像是某种大型涡扇旋转的声响,由远及近,并且似乎是——   来自天上?   里卡斯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他一下子想起来这种独特的嗡鸣是什么东西!   维多利亚的空骑士!   驻扎在鲁珀城的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配属有陆军型号的侦察用空骑士,那些东西装着巨大的涡轮,关闭掉源石供能时就会用蒸汽动能让这些涡扇转起来,带动巨大的钢铁翱翔天际。   一瞬间的警觉有过里卡斯的全身,猎狼人的首领想也没想回过头,长剑压开一道风暴,直接掀飞索克堡正厅的半个穹顶!   风暴与碎石背后,五台巨大的钢铁骑士悬停在索克堡的上空,双臂之下的投射用武器槽已经全部放空。   里卡斯与这些空骑士之间,一些闪烁着源石结构的金属棒飞舞在风暴中,尤其醒目。   维多利亚军用远程爆炸物!   轰——   源石的爆炸撕碎了里卡斯掀起的风暴,骤然四散的狂风遮住人们的视觉,巨响剥夺人们的听觉,烟尘中只有长剑向前,但是被寒冰续接起来的长剑却在最后一刻被里卡斯拦了下来。   两张脸庞从烟尘中突出,隔着十字交错的长剑,林逸与里卡斯紧紧盯着彼此。   “这果然是骗局吗。”霜白爬上里卡斯的肌肤。   “不,不是骗局。”林逸平静地说道,“我与希琉瑞斯之间有一笔账要算,但是你怎么会认为我会与一群刽子手沆瀣一气?”   “可笑,你的敌人是神灵,怎么敢如此天真?”   “我的敌人从来都不是神灵,硬要说的话,我的敌人大概是一切将苦难强加给这片大地之物,神灵不过恰好是其中之一。”   “狂妄!”   风暴在剑锋中炸开,寒冰接续的长剑碎成一地碎片,林逸后退几步,身上被风暴撕裂数道深刻的伤口,而另一边里卡斯却没在理会林逸,长剑一挥,隔绝在他与安丽埃塔之间的冰墙应声变成两半。   林逸刚想要去拦下里卡斯,但是风中跳出一匹青色的狼,背脊高过正厅的穹顶,眼神中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那是里卡斯的眼神,这是里卡斯的虚影!   巨狼扬天长啸,空中立刻出现数个风洞,狂暴的风直接拦下林逸向前的脚步。   另一边里卡斯却也没能继续向安丽埃塔靠拢,一面巨大的盾牌从空中砸下,城门般巨大的质量立在风暴之中,立于城门之上的一只魁梧菲林握住城门上的一个握柄,从城门中抽出一柄比起城门小不了多少的大剑。   里卡斯认识这个身影。   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团长,“护城之剑”,诺伯特·比德尔。   叙拉古的官方力量费拉不堪,家族势力错综复杂,因此驻扎在这边的两个维多利亚海外骑士团皆是精锐,“龙枪”与“护城之剑”都是跨过那一面墙,能够直接控制虚影的人物,里卡斯比这两人都强,但是现在哪里有慢慢分出胜负的时间?   天空中出现更多的空骑士,破碎的正厅外则涌进更多的喧嚣。   猎狼人的耳朵十分灵敏,里卡斯一瞬间就听出来喧嚣的来源,。   战术使人思维明晰!   纪律使人意志坚定!   勇敢能够击溃邪恶!   仁慈能够拯救生命!   在战斗中会高声喊出这些口号的,也只有来自于维多利亚的军人。   维多利亚骑士团已经冲进索克堡,索克堡本身的安保人员面对这些精锐军人恐怕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现在留在索克堡其余地方防备意外的猎狼人不出意外已经被迫卷入战斗,但是谁能想到这个“意外”是整个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全部参与战斗?   海外驻军强闯叙拉古家族领地,啧,这帮疯子不怕引起国际问题吗!   “这里是诺伯特·比德尔,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遵照命令前来支援。”   命令?   穿透风暴的洪亮声音让里卡斯一愣,随后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林逸的方向。   林逸也看着他,微笑着比出了中指。 第三百二十六章:请求   关于来到七丘之城的第一天,直到事情发生之前,我们不曾知晓局势已然糜烂至此。   猎狼人对于叙拉古的渗透比想象中更加深入,梅迪家族认为自己领导着局势,不过也只是一张大网中的一环,猎狼人在七丘之城蓄势待发,等待的就是七丘议会的召开,只有在七城合并的时候,狼母的血脉才会聚于一处。   所以波纳纳的时间成为一个契机。   一个家族的灭亡,一支血脉的断绝,一群野心的膨胀。   借助七丘之城这个家族会议难以直接干涉的地方,猎狼人成功让狼母的血脉齐聚一堂,宴会的血色是早已谋划好的悲剧。   索克堡的屠杀开始时,七丘之城的其余五个家族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除了一开始做好斗争准备而收拢所有家族成员的芙米嘉家族,其余家族的核心成员或多或少都有人失踪,不出意外已经被猎狼人杀死带走,算上宴会上的尸体,七丘之城的统治者家族损失惨重,七丘议会的重组事实上已经无限期地推后。   此外,关于里卡斯·里卡德其人,诸多情报可以确定他就是猎狼人的首领,或者首领之一。   希琉瑞斯的存在在叙拉古已经成为淡薄的虚影,但是猎狼人却携带神话归来,他们将长剑指向神灵,行为却已经给叙拉古带来的死亡与混乱,而这一次我们并没能在索克堡留下这位猎狼人的首领,第14骑士团的团长,诺伯特·比德尔团长与我联手,只是在将他逼走。   此封信件的附件上有芙米嘉家族的族长,安丽埃塔·芙米嘉小姐作为七丘之城临时代表为第14骑士团强闯梅迪家族的行为作出的相关说明,以及家族会议的代表,巴罗夫·巴洛尔先生的现场证明,希望能够以此避开外交上给您带来的困扰。   至于未来一段时间,我将会依照与家族议会的约定继续留在七丘之城。   合并的七丘之城四周尽是郊野,猎狼人与莱茵生命的人只可能躲在城内的某处,他们的目标是芙米嘉家族的血脉,那么我与他们终究会有再度交锋的时候,而整件事情中没有发现家族会议干涉的结果,目前尚且无法解释西西里夫人奇怪的行为有着何种逻辑。   另:   此前袭击帕勒莫维多利亚驻军营地的术士自称来自莱塔尼亚,是星月之塔的基石,姓名为马泰奥·罗斯,若是您有兴趣或许可以顺着这一条线调查莱茵生命的事情,至今为止莱茵生命方面的主谋,代号为“亚当”的人物没有出现在风波之中,请一定要提起足够的警惕。   .   .   林逸重新审视了一边信件后,他将有些硬的信纸折起来塞进信奉,然后拿过一边的蜡烛烤化火漆,将李斯特子爵交给他的骑士勋章反转,将最中心的花纹轻轻印了上去。   等待火漆冷却的时候,窗外又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爆炸。   都灵市方向传来的骚动,整整一个下午到晚上的时间里,七丘之城在宴会之后立刻展开了对于梅迪家族的围剿,持续千年以上的家族在危机之后展现出来的某种反扑之凶狠令人震惊,甚至有一些稍稍的心生寒意。   以芙米嘉家族为导向,联合维多利亚驻叙拉古的骑士团,四个家族果断开始进攻都灵市的梅迪家族产业,以索克堡为中心直接炸开,四周涌进来的家族私兵将战火蔓延到都灵市的所有园区,从回到桑林庄园的那一个时间点起,整整十个小时,林逸听见窗外的喧嚣从平静变得猛烈,从猛烈回归平静,直到现在依旧能隐隐听到来自都灵市的骚乱。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林逸将手里的信件交给屋子里值班的维多利亚骑士,后者愣了一下,有些含糊地说道:“报告代理大团长,最近一次的前线作战报告是来自21分钟前,秦中士带领的队伍汇报说‘我们刚刚攻略了大书库’,按照半个小时一次简单汇报的通讯规则,我们要在9分钟之后才可能知道后续情况。”   “等等,你说你们刚刚攻略了哪儿?”   “梅迪家族的大书库啊?”维多利亚骑士有些奇怪地说道,“梅迪家族的残党集中龟缩在梅迪家族的本家,两处庄园,还有室内的综合图书馆,也就是刚刚提到的大书库。”   神特么大书库!   林逸嘴角抽了抽,将手里的信封交给面前的骑士:“将这封信用你们的渠道想办法送给李斯特子爵吧,这是我承诺给他的东西,另外都灵市那边的事情造成多少平民的伤亡了?”   除了芙米嘉家族以外,其余四个家族都失去最重要的继承人。   源自血脉的怨仇让外人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来自其余家族的报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是铭刻在群狼血脉中的规则,林逸只能让维多利亚第14骑士团自肃,避免骑士团主动将战火扩大到市民区,但是却无法去约束其余家族的行为。   “平民的伤亡吗?”骑士想了想说道,“目前没有统计出来具体的数字,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不会有太多的波及。”   “嗯?”   “安丽埃塔小姐下过与代理大团长相同的命令,禁止家族成员将战火扩大到平民,并且前线的比德尔大人与安丽埃塔小姐商量后建立了一支战场救助部队,旨在对于那些因为战火波及的平民提供免费救助与相应的保护,发起攻势前还提前占据了都灵市中央广电塔进行过全城放送,过后一个小时才展开全城强攻,平民的伤亡应该压低到最低限度,不过倒是给了梅迪家族的残党重新组织的世界,听说其余家族的人对此颇有微词。”   林逸微微张开嘴,随后摇摇头变成一个微笑。   任何世界都不会是非黑即白,泰拉世界存在猎狼人与莱茵生命那样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无视他人生死的人,却也有阿米娅与安丽埃塔这种多少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自己从不是独行在一条路上的愚者。   林逸长长吐出口气,压在心中的一种莫名的郁闷随着这一口气出去,整个人变得轻松许多。   “去吧,用你们的渠道把信件寄回帕勒莫。”   维多利亚的骑士轻轻捶了捶胸口,转身从林逸所在的房间离开,但是他打开房门,却和另一个身影交错而过。   安丽埃塔·芙米嘉第二次走进桑林庄园安排给这位德克萨斯少爷的房间。   早晨的时候,她在房间里的小圆桌旁与德克萨斯的护卫交谈,现在却终于有机会与德克萨斯的后裔真正的面对面,但是宴会后的第十个小时,她却发现自己面对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一些的少年,却根本没办法按照预想中的会面那样去进行谈判。   当意识到七丘之城的信任已经随着波纳纳事件而崩毁时,安丽埃塔就已经决定倒向家族会议,但是如何加入家族会议她有自己的判断,怎样保持芙米嘉家族的地位,怎样和家族会议斡旋,如何让七丘之城的血脉尽可能完整地保存,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曾经在他心中结成一张网。   不过这一切现在都已经烟消云散。   她直面过猎狼人的首领,见识到那近乎不死之身的奇迹,也去看过索克堡的别厅,冰晶巨树在别厅还留下奇迹般的残枝,还有从亲身体验,也从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安保人员嘴里得知的完全不同于源石技艺的血脉压制,一切事情的发生如同她小时候看见的戏剧,只有那些歌颂希琉瑞斯与德克萨斯家族先祖的故事中,能找到这种宛如人类幻想般的故事。   这种幻想,她也曾经体验过。   “安丽埃塔小姐?”   林逸看向这位意外的来客,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我以为你还在组织对于梅迪家族的清剿,现在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那边的事情大体已经完成了,剩下不过是治安部队的工作,比起那边的事情,我想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和您沟通。”   “如果你愿意,就称呼我为德克萨斯好了,当然,你也可以称呼我为林,那是我的名字。”   “如您所愿,德克萨斯先生。”   安丽埃塔提起自己的裙摆,她早已卸下白日指挥时穿着的甲胄,现在一身淡金色的礼裙包裹住少女纤细的身躯,金色的尾巴从侧开的裙摆透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逸总觉得那条尾巴上的金色变得更加浓郁起来了。   林逸看见芙米嘉的母狼在房间内的小圆桌旁坐下来,微蹙的眉头似乎还在整理措辞,于是便去房间泡上一壶茶,然后端着茶水回到小圆桌的旁边。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林逸翻开茶杯,递过去一杯茶水。   安丽埃塔看着那一杯冒着热汽的茶水,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早上的时候我在同样的位置,给你的护卫泡上同样的茶水,那时候我还在想该怎么运用芙米嘉家族在七丘之城的优势,让你不得不配合我进行行动。”   林逸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我犯下一个很大的错误,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的配合,这个世界上有的人超出常理的束缚,他们在故事中被称为英雄,是戏剧中的主角。”   安丽埃塔端起茶水,用掌心贴着白瓷的杯子感受着慢慢蔓延在手心的温暖。   “你并不是为了波纳纳的继承权而来。叙拉古除了七丘之城的地方没有秩序与统治可言,家族会议的十名成员向下,每个城市,每个聚居点,每时每刻都有黑帮在秩序故意不去看的地方火拼,最后无非是活生生的弱肉强食,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成为一个家族的家长,能成为一片土地的主人。”   芙米嘉的母狼抬起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疑惑:你为什么而来。   林逸放下嘴边的瓷杯,拉普兰德接受紧急处理之后伤势已经趋于稳定,德克萨斯在那边照顾,不过在那之前德克萨斯有将正厅发生的事情告诉林逸,其中包括猎狼人的首领,里卡斯面对安丽埃塔的种种试探。   林逸其实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当时在大厅里,里卡斯会那么容易同意放开德克萨斯,当然,林逸知道自己有带给里卡斯足够的压力,但他原本以为会有更久的挣扎与说服,然后他可以在这反复的谜语和车轱辘话中给维多利亚骑士团的进场拖延时间。   可事实却是里卡斯轻易就放开德克萨斯,联系到猎狼人明明在没有控制住德克萨斯的情况下却依旧在推进叙拉古的布局,那么答案或许已经显而易见——   他们找到了替代品。   桌子上的茶杯倒映出安丽埃塔的侧脸,林逸开口说道:“我是为了希琉瑞斯而来。”   “希琉瑞斯?”安丽埃塔稍微一愣,“天狼希琉瑞斯?”   林逸点点头。   理由与说辞,其实在帕勒莫就准备好另外一套,配合西西里夫人希望林逸使用的德克萨斯的身份,家族会议给林逸量身定做过一套完整的出身,不过现在却都被林逸抛到一边。   “您不会想说早些时候在宴会上的那一套说辞其实真的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吧?”安丽埃塔惊讶地说道,“你想要向神灵寻仇?”   “寻仇或许算不上,但是我和它的确有一些过节,而且也有一些私人的事情需要弄清楚。”   什么人的私人事情能与神灵有关,你也是神灵吗?   良好的教养让安丽埃塔收起心中的惊讶,她苦笑着开口:“七丘之城流传的关于希琉瑞斯的神话并不多,我们有自己的信仰,您恐怕要失望而归了。”   “这也未必,安丽埃塔小姐来找我应该也是察觉到一些事情了吧。”   安丽埃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说道另一个话题:“今天的行动我们初步搜查过整个都灵市,没有找到逃走的猎狼人与莱茵生命的人,虽然有准备后续的搜索行动,但是考虑到猎狼人的实力,若非是精锐人手碰上他们必然有去无回,而精锐人员的数量不够,不足以拉开一道搜索网,搜索行动可以预见不会有任何结果。”   林逸端起茶杯,没有说话。   “芙米嘉家族自称上一次的衰败与我发起的清洗后,家族核心成员一直不多,我已经让所有人回来,但如果猎狼人的目标是狼母的血脉,那么只剩下芙米嘉的血脉没有落入他们手中,他们的目标会是哪里,显而易见。”   安丽埃塔停下来,小圆桌上又是一阵沉默。   往昔的记忆在脑海中回溯,安丽埃塔又想起芙米嘉家族风雨飘摇的那一段时间,十四岁的生日,自己在狼母的圣殿里,曾经有机会与面前的少年一样,踏上另一段不平凡的人生,成为故事的主角。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活在幻想之中,知道自己的家族不能活在幻想之中。   她在回归日的庆典中遇到从月亮上归来的狼母,狼母对她许诺的愿望之中,她没有选择力量,没有选择财富,没有选择智慧,只向狼母祈祷向前踏出一步的勇气与跨越所有障碍的坚强。   狼母轻轻推了她一把,她终于决定回到家族参与那血腥的算计,在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的各种巧合与自身的努力下,她最终完成自己的计划,成为芙米嘉家族的家长,带领族群走到现在。   现在想想,或许那个时候向狼母许诺其余东西,能更快达成自己的目标,不过那时候的自己也只以为狼母不过是一场梦幻,她在狼母圣殿的许愿池旁抛出硬币,却是没有去看硬币最后的正反,就走上自己决定好的道路。   本质上,她并不相信神灵。   但是现在相信神灵的人却想要杀死她的狼群。   安丽埃塔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她双手交叉在小腹,坐在椅子上对林逸深深低下头。   “我可以和你分享关于狼母的秘密,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没有立刻得到林逸的回应,但是安丽埃塔自顾自地缓缓开口。   “所有事情结束之后,请你答应我,狼母的血脉依旧能在叙拉古的大地上自由地奔跑。” 第三百二十七章:流淌的时间   叙拉古一直是一片热闹的国度。   很少有国家或者地区像是叙拉古这样有着接连不断的节日,特别是生生灭灭的黑帮家族,为了弄出点自己是统治者的实感,不少地区作为统治者的黑帮家族更替一次,就会新生出一个稀奇古怪的节日,至于以前的节日虽然统治者不想保留,可很多时候却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日常,有些新的统治者就是过这些节日长大的,自然也就随着去了。   长久以往,叙拉古到处都是节日和庆典,真要把各个地区考虑进去,每一个月都有值得狂欢的日子。   对于七丘之城来说,最重要的节日莫过于三月中旬的回归日,正如狼母传说中描述的狼母的子嗣苦苦等待狼母的归来那样,七丘之城的子民将每年三月的第二个周六与周日定位狼母回归之日,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泰拉的将会在一年间第一次出现清晰的双月。   从这时候起,泰拉的夜晚就会有两个月亮,直到11月入冬之后,隐月就会进入另一条轨道,从天空藏起身影,所以入冬的第一天,七丘之城会再次聚在一起,名为“告别日”的庆典会持续一个星期,七丘之城的统治者家族会扮演过去的被抛弃的群狼,在隐月彻底从天空消失之前在庆典上不断长嚎,祈求狼母不要离开。   三月的“回归日”与十一月“告别日”   正常情况下,七丘之城只会在这两个节日中汇聚一堂,每一次会持续大约半个月的时间,然后再度分开,重新回归彼此的航线。   德克萨斯漫步在芙米嘉家族的桑林庄园,庄园内已经开始在准备“回归日”的挂饰。   来到七丘之城已经过去小半个月,在叙拉古的二月以那一次血色的宴会作为终结,梅迪家族引来的混乱持续了一段时间,再之后就是三个家族接连的葬礼,所有事情都拖了下来,七丘议会到现在还没能重建,现在又到了回归日,按照七丘之城的传统,“回归日”与“告别日”是狼母的节日,理论上不会进行大型政治活动。   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呢?   穿着西装的德克萨斯站在庄园下的阴影中,无聊地看着庄园中那些芙米嘉家族的护卫进行日常训练,看着对练的人,下意识地思考着如果是自己,会从什么角度将武器捅进敌人的心脏。   “你快回来了。”   一个声音游上德克萨斯的耳朵,德克萨斯笔挺地立着身子,回归头看向将自己的脑袋放上自己肩膀的人。   拉普兰德下巴落在德克萨斯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道:“你现在的表情很好,比在龙门和那些小伙伴过家家的时候要好很多很多,回到这片群狼的土地,你也终于要回来了吗?”   德克萨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肩膀猛地向上一抬,将拉普兰德的脑袋顶了出去:“感染者就有点感染者的样子,就没见过你这么大摇大摆出现在阳光之下的感染者。”   “啊哈,我为什么要在意其余人的看法,我只在乎你怎么想,德克萨斯,听说我昏迷的那段时间,你一直守在我身边?”   拉普兰德两步又走回来,尾巴挂在身后晃得像是一条哈士奇。   “谁告诉你的?”   “那个吵吵闹闹的萨科塔人。”   能天使,啧。   德克萨斯在心中砸了一下嘴,她对拉普兰德并没有什么成见,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她会无视感染者的危险性一直照顾拉普兰德一样,后者在她心中有特殊的地位,可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地位,她并不愿意与拉普兰德有太深的牵扯。   拉普兰德就像是她或者的过去,而活在现在的人总归不愿意太多地去回首过往。   特别是这些过往并不怎么愉快的时候。   德克萨斯走出廊下的阴影,一边走向训练中的芙米嘉家族安保人员,一边说道:“那边的,这种天真的训练到了真正的战场上会丢了性命的!”   庄园中训练的护卫们停了下来,看见德克萨斯走过来之后,这些芙米嘉家族的护卫恭敬地低下头:“希琉瑞斯大人,请问有什么问题吗?”眼神中满是尊敬。   对外德克萨斯还是顶着“希琉瑞斯”这样的化名,她在这些芙米嘉家族护卫意外地拥有相当高的声望,大约是小半个月前的宴会上,她将安丽埃塔·芙米嘉保护下来的缘故。   这些家族护卫与德克萨斯印象中的家族护卫不太一样,例如昔日的狼魂,德克萨斯所在的家族隐秘部队接受非人的训练,将生命与忠诚交给素未谋面的德克萨斯家族,但是她也不会因为有人救下德克萨斯家族的成员而心存感激。   这些芙米嘉家族的护卫却不一样,这些人交付于那位大小姐的不止是忠诚。   要说是爱情之类的好像也不对,这些人大都三四十岁,有着自己的家庭,知晓自己的身份,早已经过了异想天开的年纪在脚踏实地地活着,德克萨斯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还能从这些人眼中看到随时能为家族献身的意志。   只是她对这样的人算不上讨厌。   德克萨斯伸出手接过护卫递过来的长剑,与另一边作为对手的护卫对拆起来,三两下,就将长剑送到对方的喉咙旁。   德克萨斯家族训练狼魂的方法来自于猎狼人的传承,而猎狼人的战斗方式更接近于一种战斗技巧,依靠眼力与反应进行各种攻击的拆解与反击,德克萨斯十分轻易就能发现并指出这些护卫的缺点与毛病,过去这半个月她也没少帮这些护卫进行相关的改进。   拉普兰德站在阴影下笑嘻嘻地看向人群中的德克萨斯,她能感到德克萨斯正在回到原来那个德克萨斯。   只是还差了些什么?   不仅仅是在龙门的相遇改变了德克萨斯,还有什么卡在中间,让德克萨斯回不到以前的时候。   拉普兰德的耳朵抖了抖,回忆起那段时间带着她在叙拉古四处游窜的德克萨斯,似乎和那时候比起来,现在的德克萨斯过于沉默,那时候的她经常在没人的地方自己和自己争吵,好像空气中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在对她絮絮叨叨。   现在倒是没怎么见过那样的情况了。   “拉普兰德小姐,你在这里啊?”   走廊上的声音让拉普兰德转过头,她看见一个冒失的小姑娘骑着法杖从空中落下,这奇妙的场景自从这位叫作“安洁莉娜”的信使住进庄园后已经数见不鲜,不过拉普兰德却有些头疼,因为自从她醒过来之后,基本上是在接受这位沃尔珀小姑娘的照顾。   感染者照顾感染者倒也没什么毛病,只是十几岁小姑娘特有热情与体贴让她有些受不了。   面对与德克萨斯无关的人,拉普兰德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疯癫,纽芬兰家族的教育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她从走过来的安洁莉娜典雅地点点头,先一步说道:“稍微有些时间就出来走走,请放心,我没有与其他人进行接触,矿石病这东西也不至于打个照面就会传染。”   “就算这样,你也可以告诉我啊,你的伤势不只是矿石病的问题,前段时间的伤势可吓人啦,还在那样的情况下使用源石技艺,能活着回来都是希琉瑞斯保佑。”安洁莉娜围着拉普兰德转了一圈,检查着拉普兰德一副下面那一圈圈的绷带,然后才重新在拉普兰德面前站定,“对了,拉普兰德小姐,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还好,怎么了?”   “德克萨斯先生希望你和希琉瑞斯小姐能过去一趟。”   德克萨斯先生,啊,那个天灾信使吧。   拉普兰德和林逸算不上熟,她听说那位天灾信使还是一位优秀的医生,至少关于自己伤势的治疗有他的参与,不过拉普兰德也不会对此生起什么多余的感激,原本她也没有要求那个天灾信使救自己,这辈子她只对德克萨斯伸过手求救,而那时候德克萨斯拉起了她的手。   “他现在在哪里,让我们过去做什么?”   “德克萨斯先生现在在鲁珀城,维多利亚人的营地内,至于为什么让你们过去我也不知道。”   安洁莉娜眨眨眼,看那表情拉普兰德就知道这小丫头只是个传话筒什么也不知道。   鲁珀城的维多利亚营地吗……   拉普兰德望向庄园的另一边,透过桑林,鲁珀城就在人工海的中心,来自科尔尼利亚的人工海水填满鲁珀城的周围,六条大道连接着鲁珀城与周围,而那一座象征狼母的移动城邦上有一座狼母的圣殿,圣殿人选并非由六个家族的血脉出任,而是由各个统治者家族派遣的非家族成员进行共同管理。   狼母的传说中正是六个家族的先祖背叛自己的母亲,而在最后六个家族围绕狼母的巢穴开始繁衍自己的血脉,等待狼母的归来,这样的安排也正是基于这样的传说,直到后来维多利亚的崛起,德克萨斯家族为了恶心相对独立的七丘之城,才将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的驻地安排在鲁珀城,当初还闹出好大一场风波。   拉普兰德记得这一段时间那个天灾信使很长时间都泡在那边,七丘议会吃吃无法举行的这段时间,他好像在和维多利亚骑士团一起鼓捣什么东西,连罗德岛派驻在七丘之城这边的那三个叙拉古人也被一起拉了过去。   现在让德克萨斯与自己一起过去?   拉普兰德看了一眼人工海中心那耸立的巨狼雕像,百无聊赖地猜想:要是打算将自己和德克萨斯绑定在一起,那倒是一件好事。   .   .   .   维多利亚第14骑士团驻地,空骑士训练场地。   漆黑的骑士耸立在场地的中央,不少维多利亚骑士好奇地看向场地中央那一个与四周的空骑士相比要小上好几圈的骑士装甲。   经历过小半个月前的那一出,整个骑士团都已经知道七丘之城来了一位“代替大团长”,到达七丘之城的第一天就直接通过叙拉古方面的最高军事象征——“剑花骑士勋章”要求整个骑士团进行配合,好家伙,这配合还是直接冲到七丘之城最大家族的地域去砸场子。   当然,砸场子倒是挺爽的。   作为维多利亚的子民,世界秩序的领导者,向三兽之冠宣誓的军人,维多利亚军人对于叙拉古这边的狼崽子一向是属于不屑一顾,特别是第14陆军骑士团,七丘之城可不像是帕勒莫这样的大城市,除了一年两次的七城同聚,大多数时候第14骑士团面对的就是狼母圣殿的一群僧侣。   鲁珀城由于是圣殿的所在,虽然没有形成宗教,但是信仰氛围十分浓厚,娱乐场所接近为零,而维多利亚精锐部队的自觉与最近这些年从国内转任出来的年轻而富有理想与正义感军官们约束着士兵的行动,结果就是第14骑士团接到动员令的时候,各部队争先恐后从驻地出发,生怕走得晚了被留在驻地看家。   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认可突然空降下来一个“代理大团长”。   特别是那一次行动之后,骑士团内小道消息流传说这位“代理大团长”是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漂亮得不像话,当时没在索克堡正厅的维多利亚骑士们不无好奇地,从某种颜色的角度去揣测这个“剑花骑士勋章”的来历。   “拉塞尔,你觉得哪边会赢?”   场地的一边,一名维多利亚骑士年轻的女性军官捅了捅身边的同伴,她有一头火红的头发,象征瓦伊凡的双角从特制的军官帽中小小地长出一截。   “这还用说嘛,当然是比德尔团长,虽然比德尔团长年纪有些大了,但是以前在皇家近卫学院可是首席毕业,与李斯特·李大团长同样在殿前比武被陛下赏识,怎么可能输给不知道哪儿来的流浪猫。”   被叫作拉塞尔的黑发菲林族青年冷哼了一声。   两人都是近些年皇家近卫学院的毕业生,按理来说应该在维多利亚国内进行深造,不过两人背后的家系与李斯特子爵代表的军事贵族属于同一派系,于是毕业之后,学院方面直接安排他们来叙拉古这边服役。   硬要说的话,这算是两个前途光明的年轻人遭遇打压,不过两人还没有达到会对这些事情斤斤计较的年纪,况且考虑到维多利亚国内越发尖锐的局势,两人身后的家系也没对这样的安排有异议,至少驻叙拉古海外部队这边,无论是李斯特·李子爵还是诺伯特·比德尔爵士都是传统的军事贵族,都是自己人。   “这可不一定哦,他们比的又不是个人战斗能力,而是骑士装甲的操纵,说不定是代理大团长的长处呢!”   简摇着尾巴欢快地看向空骑士的训练场地,维多利亚的空骑士是骑乘型的骑士装甲,而代理大团长的骑士装甲似乎是遥控型,理论上来说骑乘型更容易操控,而遥控型更容易观察局势,算是各有优劣,不过接下来的比试是空中战,这种战斗通常是骑乘型骑士装甲的优势。   “切,还长处呢,他那套空骑士的行头都是参照我们的东西,自己配合几个民间分子擅自改造的,没有经过风洞测试,没有经过样机试飞,没有经过数据模拟,真以为把空骑士的外装同比例缩小就能用了啊。”   拉塞尔不服气地顶了一句。   他在近卫学院专修的方向就是空骑士维护,这小半个月那位代理大团长就缩在这边研究空骑士飞天的秘密,他可是一点一点看过来的,那个大团长不经过任何测试,抱着个球自言自语一段时间后就擅自进行改造,那一坨玩意儿能飞起来都是老天保佑了。   “但是我觉得代理大团长能赢诶!”   拉塞尔脸色一变看向自己的同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简,你真的这么认为?为什么?”   不同于拉塞尔自己这个后勤人员,身为瓦伊凡族的简生来就是强大的战士,而在汇集全泰拉精英的皇家近卫学院中,她更是选择只面向维多利亚本国人士招生,被称为魔鬼专业的空骑士全项课程。   结果这头脑空空的家伙不仅完成空骑士的全部学业,毕业的时候,更是在皇家近卫学院空骑士预备役大赛中拿到第七席的成绩,如果不是因为维多利亚现在王位空缺,国内局势诡谲,前十席的学员将获得谒见国王的荣光,并获得进入维多利亚最为精锐的第141特编骑士团——“红龙近卫骑士团”的资格。   后者每年也就招这么十个人而已,说不定这些真正的战士能看出来什么不同的东西?   “因为代理大团长更帅啊!加油啊,代理大团长!”   这特么算是什么狗屎理由?   拉塞尔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工科男背这魂淡的理由给气个半死,他忍不住伸手拉过同伴的龙角,在同伴一阵的惊呼中使劲往下拗。   两人打闹的功夫内,场地上想起一声铳响,如柱的云彩拔地而起,两台骑士装甲同时没入天空。   被青梅竹马反过来按照地上爆捶的拉塞尔惊讶地看着没入蓝天的两道影子,忍不住惊叫出声:“真的飞起来了!怎么做到的!”   顾着惊讶,他忘了拳头,一个硕大的拳头穿过他挡在眼前的双手——   砰! 第三百二十八章:帕勒莫来的消息   拔地而起的云柱托起“九尾”的身躯,林逸沉浸在黑骑士中的灵魂看向脚边的大地。   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四百米……辅助起飞的源石喷射装置开始剥落,脱离,摔进托起空骑士装甲的云柱。   四枚主涡扇同时展开,离开龙门之后,他再一次体会到空中飞舞的感觉。   维多利亚的空骑士有一套独特的飞行系统。   这一套系统虽然同样以源石作为能源,但是从驱动系统整体来看,更多地运用到维多利亚最为成熟的蒸汽驱动技术,源石只不过是水蒸气的热量来源,空骑士不需要依靠源石来实现力大砖飞,因此得以避开源石炉心过热而直接烧穿散热材料的问题。   这可以说是泰拉人向往天空的一个创举,不过相应的弊端也很明显,一言蔽之就是太过简陋。   空骑士的飞行背包以蒸汽动力为导向,浮空力来自于环绕腰间的升力组件,即一套四组的主要涡扇,同时有十二个小组的平衡涡扇帮助空骑士在空中保持平衡,调整方向与姿势;   蒸汽游走在管道内推动这些涡扇旋转,每一个涡扇都有一套以齿轮组与轴承为主的传动结构将一个手拉杆的开关延伸向空骑士的驾驶舱。   这是空骑士的十六个主要拉杆,属于绝对不能搞错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二十四个次要拉杆,这些拉杆可以决定空骑士的内部管道的阀门松紧来调整单位时间内蒸汽的通过量,进而实现空骑士在空中的一些紧急转向,空中翻转,主动失速等等非常规飞行动作;   在此之上还有一百零八个紧急状态开关,它们是在飞行背包结构受损,蒸汽外溢时,用来在飞行结构的一百零八个不同分区里进行蒸汽通道的紧急关闭,阻止蒸汽外溢以达到控制损伤的目的,驾驶员必须记得哪一个开关对应哪一片区域。   这还仅仅是驾驶舱内的操纵拉杆与开关数量,没有算驾驶舱内的各种仪表盘。   更别说想要通过这些拉杆与开关来实现空骑士在天空的各种动作,任何人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理解与训练,每一位空骑士的作战风格都不一样,就是源于空骑士们对于这些开关与拉杆总有自己独特的理解。   不过对于林逸来说,倒是没有那么麻烦。   虽然他没办法像是将意识沉浸到“九尾”里那样,将自己的意识沉浸到这一套蒸汽飞行系统来实现精神控制,但是他也取了个巧——他把从黑锁与白钥里挖出来的人工智能给塞进这一套蒸汽控制系统了。   “为啥我特么要来帮你做这种事?”   脑海里到现在还有铁蛋儿的埋怨,将飞行背包的控制交给“铁蛋儿”之后,林逸只需要提出自己的要求,“铁蛋儿”自然会将各种开关调整到最适合的位置。   “猎狼人与莱茵生命的人到现在还没有被抓到踪迹,他们将目标定在七丘之城,显然已经知道七丘之城的一些秘密,他们在回归日上很有可能会做些什么,有可能是集中力量,也有可能声东击西,准备一个快速转移的手段并没有什么损失。”   空中的“九尾”转过头看向七丘之城的方向。   不同于切尔诺伯格人去楼空的残骸,这里有太多的居民,特别是回归日这样的节日庆典,大街小巷都会是人潮涌动,如果仅仅是依靠“九尾”的性能在城市内奔驰,保不齐走过之后就是一地尸体,虽然林逸也有想过让七丘之城叫停回归日的庆典,不过事实上这一点却被包括芙米嘉家族在内的所有统治者家族拒绝。   他们的统治者地位来自于狼母的传说,而这个传说经过千百年的约定俗成结出“回归日”与“告别日”这两个的结果,七丘之城的子民虽然表面上没有宗教方面的倾向,但若是有统治者家族宣布取消这两个时间点的庆典,那么他们的统治者地位会立刻受到动摇。   或者说这样的消息漏出去的那一刻,接下来七丘之城就要面对无休无止的游行示威了。   林逸也只能安慰自己“回归日”的如期举行也算是方便自己,因为按照安丽埃塔的说法,“回归日”的那一天,狼母的意志的确会重归七丘之城。   “与其鼓捣这些东西,你还不如去破译一下那一面‘墙’的秘密。”   铁蛋儿嘟囔了一句,林逸知道它说的是什么。   那一道被泰拉人称作“墙”的存在,那些跨过“墙”之后会出现的各种种族虚影,这些超凡现象放在林逸身上则是一道来自于中央数据库指向源石结构的特殊指令,这是林逸第一次切实得到中央数据库的消息,泰拉人称呼的这一面“墙”显然与中央数据库有紧密的联系。   只不过中央数据库的指令有经过特殊加密,没有任何参考的情况下,即使想要破译也无从下手。   “好了,集中精神,现在是在测试飞行背包。”   林逸结束了这个话题,空中的“九尾”抬起手臂,训练用长枪指向空中另一边大上好大一圈的另一台空骑士。   诺伯特·比德尔,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团长。   按理来说这位骑士团团长没必要来陪自己做实战测试,不过林逸倒也能理解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自己拿着李斯特子爵给的“剑花骑士勋章”空降过来,作为军人的比德尔团长选择执行命令,但是对于自己这么一个空降过来的代理大团长,对方怎么也不可能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让出指挥权。   不过林逸回归日在即,林逸需要让这位团长认可自己的指挥地位。   对面的空骑士同样举起长枪,金属的脑袋上亮起翠绿的防碰撞指示灯,红色的指示灯明灭三次后,另一侧的翠绿指示灯亮了起来。   比赛开始!   “九尾”握紧长枪,但是下一瞬林逸就从能量雷达中读取到能量的爆发。   源石技艺?   “九尾”的目光锁定空骑士的身影,立刻看见一道辉煌的圆环出现在空骑士的身后,那一道圆环迅速收束在空骑士后背,随后指向性的能量爆发下,空骑士的冲锋在天空拉开一条璀璨的线。   线条的前方,“九尾”的身形向上一拔,险之又险地避开这突然的爆发。   冲锋尽头的空骑士一个小角度转向,整台骑士装甲像是在滑冰场上打了个转,骑枪重新指向“九尾”的肩膀,那一条辉煌的线便再一次链接向“九尾”的所在,但是这一次却仍然差之毫厘地落空。   “喂,林逸,这家伙的动作有些奇怪。”   林逸也看出来了,这突然的冲锋看起来十分凶狠,但是攻击的落点却没有指向飞行结构与要害部位,当然,一般来讲实战训练也不会指向这些要害部位,可是“九尾”是遥控型,在他们的视点里自己还在场地上进行远程操控,因此这位团长大可不必如此谨慎。   “稍微测试一下吧。”   林逸在脑海里与铁蛋儿沟通之后,迎着再次回转的空骑士,“九尾”展开手臂的折叠盾牌,它将盾牌拉到胸前,却似乎因为转身的动作卡了那么一下,盾牌没有完全拉到合适的位置护住自己。   空骑士完成第二次回转,第三条冲锋的线条再次与“九尾”相连。   哐当!   盾牌被骑枪准确地集中,巨大的冲击力下,折叠盾牌应声而碎,巨大的冲击之下,“九尾”差点从天空直接被撞下来。   .   .   “可惜!”   地面广场,用望远镜看着天空的拉塞尔挥了挥拳头。   若是那一枪再正一点,这时候那位代理大团长已经出局了。   比德尔团长虽然是重装近卫出身,但是很早以前就被派驻到叙拉古这边,在军队中混了那么多年,什么装备没有鼓捣过,他自己更是摸索出一套配合源石技艺的空骑士爆发冲锋技巧,现在已经成为皇家近卫学院空骑士专业必修的战斗技巧。   拉塞尔见过太多正规出身的空骑士被野路子出身的比德尔团长直接挑落,听这里的老兵说,自己身边的青梅竹马倒是这二十年来第一个没让团长教育过的新兵蛋子,现在这是出现了第二个?   不过那台骑士装甲到底是怎么回事?   拉塞尔对于空骑士之间的战斗了解不深,他是皇家近卫学院后勤系空骑士后勤专业的首席毕业生,对于空骑士装甲乃至于卡西米尔的骑士装甲型号都了如指掌,但是他从未见过这种型号的空骑士装甲,还有那没有源石技艺加成,却已经超过理论反应时间的反应速度,这一切都在挑战拉塞尔对于空骑士的认知。   总不至于那位代理大团长其实是一只蜘蛛,在驾驶舱内长出八条腿到处拉拉杆吧?也不对啊,那台机体不是遥控型的吗?   拉塞尔向操场上看去,那一个年轻人站在场地边上同样看向天空,脸色十分平淡,似乎并没有因为刚才运气好躲过那一次冲锋而有任何感触。   “啧,这心态倒是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刚才是他躲过了那一次冲锋呢。”   黑发的菲林摇了摇尾巴,但是他又立刻听见自己的青梅竹马继续说着扫兴的话。   “比德尔团长要输了。”   “是是是,比德尔团长不就是年纪大了一点嘛,你能不能不要用颜值来判断战斗力,我觉得团长那种老男人的军旅味道,况且团长的肉球——”   拉塞尔转过头,看见简的脸色却不再说话了。   一直吊儿郎当的瓦伊凡少女罕见地露出严肃的脸色,但很快又变得有些兴趣缺缺:“没意思,比德尔团长一开始就准备好在这次测试中输给那位代理大团长。”   “啊?”   “别‘啊’了,显得你很呆诶,那一枪是团长故意刺歪中了盾牌,而先前也是那位代理大团长故意将盾牌挡歪了位置,两个人好像之前没有商量过,不过有这么一次就已经达成彼此的默契了吧,啧,大人物就是麻烦,就不能大家放下多余的心思,好好给对面脑壳开个窍吗?”   拉塞尔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青梅竹马的思路,他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的事情过去有小半个月了吧,算算时间,帕勒莫那边应该已经有回信了,大概叙拉古的局势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糟糕一些,若是这个时候我们与代理大团长之间有什么误会,可能会出现什么不必要的问题,我就说为什么比德尔团长有心思亲自来参与这次测试,感情不是不服气,而是想要解除误会啊。”   比德尔团长是叙拉古驻外部队中服役年龄最长的军事长官,陆军第14骑士团更是团长一手带起来的部队,他借这个机会表示对代理大团长心服口服的话,就算以后出现什么问题导致代理大团长需要直接命令第14骑士团,后者也不至于听调不听宣了。   拉塞尔也回过味来,他认识中的比德尔团长的确是这么一个以大局为重的人,不过在他看来这种军队中的一些意气之争,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现在连这种算不上冲突的意气之争都不被允许,叙拉古这边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忍不住想起故国维多利亚。   自从先王离去,皇女失踪,最高法院指控皇室中人皆有嫌疑开始,以伦蒂尼姆为起始和中心,庞大的维多利亚围绕着三兽之冠的继承权展开从未有人想象过的内斗,哪怕这个庞大的国度遵循古老的制度,对外仍旧保持着一分体面并且正常履行自己的职能,他们这些从权力中心走出来的人却知晓伦蒂尼姆正在变成怪物的巢穴。   一如维多利亚的古老预言,人们因为贪婪而失去理智,变成暴食的怪物。   “出结果了。”   青梅竹马的言论让拉塞尔抬起头,他在场上一片惊呼中看见天空中有一台空骑士正在以一个诡异的姿态旋转降落,比德尔团长的空骑士失去一片主涡扇,现在已经无法维持空中姿态。   胜负已分。   .   .   林逸让“九尾”拉着无法控制自身姿势的空骑士从空中慢慢回到训练场地,那一枪之后他就明白这位骑士团长刻意要输给自己,一开始对方找上来的时候,林逸还以为对方是打算来出一口气的来着。   两台骑士装甲停在场地后,林逸从场外向那边走了过去,等他靠近时,第14骑士团团长的诺伯特·比德尔已经踹开了空骑士的驾驶舱。   那是一只很大很大的大猫。   虽然这么说有一些失礼,但是外形上这位团长的确存在明显的返祖现象,如同一只人型的野兽,种族大概是山猫一类,但是体型魁梧地随时可以去电影里扮演铁血硬汉的形象,浑身遍布漆黑的斑点毛发,或许是因为毛发的关系,哪怕是在3月初这个时候也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大咧咧的裤子。   “说实话,早知道您有那样的技术,我也想好好和您闹一下了。”   等到林逸走进后,这位团长微笑着主动伸出手,掌心的几个肉球仿佛有一种勾魂夺魄的能力,就连林逸一下子也没人住,伸出手去戳了戳。   “嘿嘿,不是我吹,人们都好这个,我这副模样还能找到老婆,全靠这肉球给力。”比德尔抓住林逸的手摇了摇,“不过你那个空骑士咋回事啊?灵活得不像话,方便透露点情报不,或者要不然给咱团里的空骑士升升级?我这肉球以后随你摸?”   那你得先去把泰拉所有的遗迹挖了,看能不能找到几个像铁蛋儿这样的人工智能。   林逸收回手,有些好奇地问道:“我没想到团长您一开始就打算认输,是帕勒莫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大大猫沉默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   “消息是从帕勒莫来的,但不是帕勒莫出了什么事情。”   林逸看见训练场地旁边出现几个熟悉的身影,安洁莉娜带着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来到这边,小狐狸还对这边挥挥手,不过似乎是看到这边在谈事情,也没有大声呼喊。   林逸也挥了挥手,然后收回视线正准备继续问,却听见大大猫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了过来。   “佛罗伦萨以南,叙拉古南部,全境失联。” 第三百二十九章:邀请   训练场地的一出小插曲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也就是大家平时训练之中多了一些谈资,比如这几十年来自己团长第一次被人给从天上揍下来了,还有就是一些把前半个月的小道消息翻出来,一些人信誓旦旦地对其他人说当初在索克堡看着这位代理大团长怎么怎么大杀四方。   但是对于拉塞尔和简来说,这件事却没有到此为止。   就在比德尔团长与代理大团长勾肩搭背地离开后,拉塞尔本来准备去找那几个平时不怎么瞧得起的感染者——贾维三兄弟——问问代理大团长那台空骑士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营地内的机要秘书就直接找了过来,点名比德尔团长要见他们俩。   拉塞尔差点就以为自己编排代理大团长的事儿发了,要被推出去给斩了。   “我说,简,看在大家青梅竹马的份儿上,要是团长要折磨我,你可不可以帮我顶了?”   机要秘书敲响团长办公室大门时,站在后面的拉塞尔从嘴角缝里漏下十分蛋疼的声音。   比德尔团长什么都好,就是军人的粗神经总让人觉得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其余人都能做到,所以五十公里全武装越野就成了营地十分平常的处罚,特么的,要是自己一个研究方向的后勤人员被这么玩,不死也得脱一层皮,但是旁边这位瓦伊凡笨姑娘平时没事儿就喜欢这么折磨自己。   “关我屁事。”   简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将拉塞尔踹得一个趔趄,后者一稳住身子立刻抓着简的衣领低声吼道:“你特么——”   吱呀!   门开的声音让拉塞尔后面的话断在嘴里,他咯吱咯吱地转过头,看见机要秘书已经打开办公室的大门,房间内的人听见动静正向这边看来。   那位年轻的代理大团长坐在办公室的主位,比德尔团长换上常服站在一旁似乎正在讨论什么,还有两个鲁珀族还有一个沃尔珀的少女在房间内的小沙发上搞了点下午茶,大概是在等待那边讨论完,不过现在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这边。   要死了!   房间内,林逸也被这意外的状况弄得有些目瞪口呆,针对接下来回归日的事情,为了防备猎狼人的袭击,他和德尔团长商量建立一支能够在第一时间介入争端的机动力量,然后比德尔团长就推荐了两个名字,不过林逸没想到这两个名字下面的人如此年轻,而且看起来……   林逸无辜地看了身边的大大猫一眼,诺伯特·比德尔倒是被气笑了,他扭着嘴,皮笑肉不笑地冲门外的两人说道:“拉塞尔·雷伊一级准尉,简·卡特丽斯少尉,我想你们也许需要去宪兵队接受一下纪律教育?”   “啊,这……”外面的年轻男性放下手,一条尾巴都快打了结。   “还不滚进来!”   一声怒吼下,外面两个年轻人怂了怂脑袋迅速跑进来,站在办公桌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平时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都是比德尔团长,现在后面却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拉塞尔眼光飞快地在办公桌上扫了一圈,然后看见那个年轻人将桌子上的一份文件翻了过去,他只看到个抬头,抬头是维多利亚军队内部通讯文件的抬头。   帕勒莫那边真来文件了?   拉塞尔古怪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瓦伊凡青梅竹马,后者则“啪”的一下立正敬礼,一手背在腰后,一手捶在胸前:“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所属,第1空中侦察中队第一小队队长,简·卡特丽斯前来报道!”   拉塞尔感到一股尖锐的视线,他偷偷看了一眼挑起眉毛的比德尔团长,赶紧敬礼说道:“同骑士团所属,后期大队空骑士维护中队,拉塞尔·雷伊前来报道。”   比德尔捏了捏长长的胡须,叹了口气。   他转过来对林逸说道:“就是这样,虽然这俩家伙有些年轻而且不着调,但是本事都是一等一的,卡特丽斯少尉在皇家近卫学院的时候就已经跨过那一道墙,而拉塞尔这家伙还是学生时,关于空骑士装甲的许多论文都已经登上过皇家期刊,如果不是……”比德尔顿了一下,略过后面的话直接说道,“总之,这两个人的专业能力完全可以放心。”   林逸点点头,看向两个年轻人,女性的瓦伊凡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眼神深处藏着挑战与不信任,相反,男性的菲林倒是将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写在脸上,十分单纯。   “嗯,这次找两位来是这样的,你们都应该很熟悉七丘之城的回归日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作为七丘之城一年两次的相聚,骑士团也难得不用和圣殿僧侣面对面,可以去其他城邦放松娱乐,他们说不定比当地人还要盼着这两次节日的到来。   “七丘之城决定如期举行回归日,不过大概率猎狼人会在庆典上做些什么,考虑到庆典上的人流量和城市内的复杂环境,地面部队的进出会变得非常不便,因此我们需要一支空中机动部队能在短时间内前往出现混乱的地区进行秩序的控制,关于这一点,比德尔团长向我推荐了卡特丽斯少尉。”   瓦伊凡的少女在林逸的注视下皱起眉头,也没有什么顾忌就直接开口说道:“恕我直言,代理大团长可能不清楚第14骑士团的情况,我们是陆军所属,空骑士只有一支空中侦察中队配备有二十台,并且都是低火力的轻装侦查型号,若是以半个月前的猎狼人为对手,没有地面精锐部队的支援,依靠侦察分队的火力并不能起到相应的威慑作用,若是猎狼人选择与先一步抵达的空骑士交火,那么反而可能导致混乱的扩大。”   “所以我让比德尔团长推荐了空骑士装甲方面的专业人员。”   瓦伊凡少女奇怪地看向林逸,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拉塞尔,有些迟疑,但还是直言不讳地开口:“代理大团长不会觉得拉塞尔这几两肉能够上前线吧?不会吧不会吧?这人连当肉盾都不合格啊,肉都没多少的!”   “喂!”   身边的黑发菲林立刻炸了毛,林逸哭笑不得地看向这一对,竖起手打断他们,揶揄地说道:“我知道,我也没打算让少尉的男友去当肉盾。”林逸拿过桌子上的另一份文件,“这里是这小半个月我根据空骑士的飞行背包修改整理出来的一套单兵飞行工具,降低了操作难度,不过可操控性也没有空骑士那么强,只是用作快速移动的空中手段的话应该没什么,数据模拟上不存在问题,不过材料要求和施工方面需要严格按照图纸来,比德尔团长向我推荐了你。”   拉塞尔有些尴尬地接过林逸递过来的文件。   老实说,他和林逸没啥过节,比德尔团长支持这位代理大团长的意思也很明显,有些话他不适合当面说出来,但是这个任务他是真的不敢接。   哪儿有一拍脑子一个俺寻思就弄出一份设计草案的?   空骑士飞行背包的小型化一直是皇家学术协会的主要研究课题,迄今为止已经推出许多型号的测试设计,但是出于安全考虑,最后剩下来的集中设计型号还在进行反复的试飞测试,这才是正确负责的科学态度。   “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过这个方案你可以你先看看。”   听到林逸这么说,拉塞尔硬着头皮接过设计草案,翻开的第一眼他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文件中的草案比想象中要正规许多,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文字与充满幻想却不合实际的设计要求,而是一份细致到所有部件三视图的图文设计资料,文字方面详细说明了总体设计思路与一些关键的问题,而且这份文件并非是全部,更类似于一份总体说明,许多特殊部件的设计资料应该在另外的专门文件之中。   “这个……”   一开始拉塞尔还是为文件的专业性惊讶,翻过几页之后,却很难再掩饰自己的震惊。   他见过这一种设计资料。   作为皇家近卫学院空骑士设计与维护方面的首席学生,他曾经受邀前往皇家学术协会参观过处于保密状态下的单人飞行背包,以及相关资料。   经历过长时间的试飞筛选,五花八门的设计思路现在已经逐渐回归到一种较为固定的设计,只是在细节上有些许不同,而他手里这份设计资料与他在皇家学术协会那边看到的资料,有八九成相似。   许多皇家学术协会经历过大量试飞才得到的经验与教训,在这份资料上变成切实的文字提醒标注在一旁,还有许多两年前皇家术士协会还在讨论的问题,这份资料上也已经说明了结果,拉塞尔无法判断这样的结果是对是错,但是至少从他的专业知识上看不到整个论证过程有什么问题。   这人,不会是皇家学术协会下属的特殊部队吧?   拉塞尔古怪地看向林逸。   如此年轻就能得到子爵的信任,被托付象征叙拉古最高军事指挥权的“剑花骑士勋章”;对空骑士了如指掌,短短小半个月就能为一台特殊型号的空骑士量身打造飞行背包;现在更是拿出一份多半是皇家术士协会最新的设计资料……   皇家学术协会虽然是学术结构,但是却与皇家情报事务局成立有一支特殊部队。   这一支部队在皇家情报事务局学习各种情报处理方面的知识与战斗训练,在皇家学术协会里学会各方面的专业知识以及特殊技能的培训,不过官方从来没有承认过这样一支部队的存在,就算是拉塞尔这种传统军事贵族的一员,也只知道他们的确存在,内部称其为“炼金术士”。   拉塞尔的眼神一下子释然下来。   既然这位代理大团长是皇家学术协会的人,那么这一份资料就没有什么问题,只要严格按照图纸进行锻造就行了。   第14骑士团装备有大量地面蒸汽骑士,为了维护这些金属大家伙骑士团有自己的铸铁房,铸铁房早已经实现半自动化并且骑士团堆积的相应资源因为没有使用的机会而一直屯着,现在只要后勤部队稍微加一点班,四天的时间就能打造出一百套来,剩下的时间可以挑选精锐人员来适应装备。   “了解,大人,晚些时候我会将样品送过来进行测试,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林逸听出来语气中的转变,他好奇地看了这个年轻的军官一眼,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对方锻造过程中可以去找贾维三兄弟,然后就转向瓦伊凡少女:“机动部队的人选就交给卡特丽斯稍微来负责吧,需要有足够空间认知感的精锐士兵,我想少尉应该比我熟悉。”   瓦伊凡的少女看向身边的青年军官,后者点点头再次表示资料没问题之后,少女才重新捶了捶胸口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这件事定了下来,等到两名比德尔团长推荐的两名军官离开之后,林逸才松了口气。   他翻开之前被自己盖过去的那一份通讯文件,那是来自帕勒莫李斯特子爵的消息,今天才送到七丘之城。   信上意简言赅地说明了一件事:叙拉古南境全频道失联,西西里女士已经前往南方。   鉴于这件事,帕勒莫虽然没有再次封城,但是再次进入管制状态,由家族会议控制下的市政府,也就是重建后的纽芬兰家族执行管制命令,然而由于管制命令与重开的商业活动有所冲突且西西里夫人不在帕勒莫,家族会议的几个家族无视管制命令展开活动,民众对此十分不满,城市的不安氛围正在加剧。   林逸没想到自己来到七丘之城的这段时间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他第一时间想到猎狼人与莱茵生命,但是很快又否决了这个猜想,虽然没有找到亚当的踪迹,但是猎狼人的首领与莱塔尼亚术士都在这里,他们有那么多人手去切断叙拉古南北境的联系,先前在索克堡的谋划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自己挫败。   不过这的确给猎狼人他们又一个机会。   叙拉古的目光大概都会集中在南北境失联这一点,以至于在其余地方,太多不方便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东西可以重新拿出来,与猎狼人联盟的不只有被欺骗的梅迪家族,林逸还记得银黑家族在他来七丘之城一路上的骚扰,而在小半个月前的事件中,却没有发现任何银黑家族介入的痕迹。   这一下,这些东西或许找到了浮出水面的契机。   回归日。   林逸视线扫过桌面上的日历,一个多星期之后的回归日,安丽埃塔嘴里“狼母真的会隐藏在市井之中注视地上的血脉”这一天,猎狼人一定会做些什么。   “拉普兰德小姐,您的身体还好吧?”   林逸揉了揉额头,看向房间内的小小茶会,浑身上下仍旧包裹着不少绷带的拉普兰德耳朵抖了抖,投过来一个疑问的眼光。   “是这样的,回归日那一天你有时间吗?”   拉普兰德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边司康饼的油腻的粉末,警惕地看向林逸:“时间当然有,不过这和你应该没关系吧?”   “既然有时间那就好说了,如果可以的话,能把那一天的时间预留给我吗?”   “啊?”   拉普兰德似乎没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而小口小口咬着司康饼的安洁莉娜耳朵一束,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林逸想了想,换了一个直白的说法:“我是说,那一天你可以陪我吗?”   啪!   拉普兰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然后听见林逸的后半句话。   “当然,还有我们的护卫小姐也一起来。”   噗嗤——   德克萨斯朝另一边喷了一小口茶水,连连咳嗽不已,而安洁莉娜的眼神变得更亮了。   起身的拉普兰德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她指了指自己和德克萨斯:“等等,你这是在当着我们的面同时约我们两个?”   “呃,这还能有别的理解吗?”   林逸惊讶地反问。 第三百三十章:加我一个! 裙 四 八 八 七 四 九 七 九 九   七丘之城,科尔尼利亚市,薰衣草大街14号。   一群警车从进入薰衣草大街就熄了吵闹的警灯,科尔尼利亚市警局的局长,一个身宽体胖的男人紧了紧快要掉下去的裤腰带,伸手颤颤巍巍地按响了这一出别庄的门铃。   马尔克斯警长心中不断咒骂着这该死的差事。   作为叙拉古北境最为出名的旅游都市之一,科尔尼利亚一直是北境各个家族度假的首选,每一个刚刚干掉原来的掌权家族的黑帮家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科尔尼利亚买一栋别墅,然后等待这个黑帮家族被干掉之后,科尔尼利亚就理所当然地收回其名义下的房产,然后继续挂牌出售,等待下一个暴发户的买家。   如果综合考虑科尔尼利亚的繁荣以及叙拉古黑帮家族更新换代的速度,这样的产业说不定也不比旅游业来钱慢,当然,纵然是在叙拉古还是有一些近乎恒定不变的家族,而薰衣草大街就是为这样的家族服务的地方。   这里的家族特么就没一个是他马尔克斯能开罪的!   要了命了,为啥上面一定要查银黑家族的别庄?   滴滴滴——   门前应答的对讲机打断马尔克斯的思考,胖警长像是昨天晚上去的风俗店里的小姐一样熟练地堆起笑容,但是还没有开口,就听见对讲机漏出来一个彬彬有礼的冷漠声音。   “马尔克斯警长,如果我没记错,三天前有过一次搜查,七天前也有一次,八天前也有一次,毫无规律,我想请问一下,是什么让你们觉得银黑家族,家族会议成员之一的门槛能让你们这些拦在女人肚子上和酒精里的蛆虫进进出出?”   马尔克斯脸色一僵,差点没骂出口,平时只有他这么骂部下,哪儿有这么被人骂过?   这能忍?   马尔克斯深吸一口气,低声下气地说道:“布拉利大人,您也知道要是没有命令,我们哪儿敢来打扰您呢,这次还是上面的命令,还有巴罗夫·巴洛尔先生给银黑家族的一封信。”   听到西西里夫人那位管家的名字,应答机另一边安静下去,过了一会儿,门口的铁门“咔哒”一声解锁。   马尔克斯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去计较主人没有迎出来这种事儿,招呼着身后的人赶紧进去溜一圈,意思意思就完了,还不忘叮嘱这些人不要踩坏了花花草草。   至于他本人则带着几个人来到正门,敲响房门后先前应答的银黑家族的管家,布拉利黑着脸带领他们进屋,开始一个个屋子的搜查,说是搜查,更多的其实也就是打开门看看,不过马尔克斯本人也是一个老油子,知道上面这么照顾银黑家族,中间肯定有什么猫腻,所以在一路上虽然陪着笑,检查方式也温柔得像是抚摸少女的肌肤,但是这该摸的地方却也一个没落下。   一直到主宅的书房,他在二楼的小客厅终于看见宅邸的主人——科尔斯·银黑。   “科尔斯少爷,还是市警局的人。”   身边的管家对书房内的人恭敬地弯腰,马尔克斯也赶紧摘下脑子露出恭敬的表情。   科尔斯·银黑,银黑家族分家的一个浪荡子,没什么名气,但是每年拿到的零用钱都是一般家庭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财富,况且挂着“银黑”这个姓氏天然就是叙拉古的人上人,有一个算一个,这些吃家产的浪荡子没有一个不是脾气爆炸的。   “什么市警局的人,让他滚!别来烦我!”   果不其然,那青年直接炸了,马尔克斯立刻点头哈腰,别的不说,总之先把巴罗夫·巴洛尔这张免死金牌给搬出来。   他都没有盯着那位少爷,这种行为会被这些高等人视为无礼,他一直盯着科尔斯手上的戒指。   别说,那枚戒指还挺特别的,全木质设计,不太像这些年轻人的喜好。   叙拉古的年轻人大都喜欢鲜艳的色彩,新潮的款式,但是这枚戒指不具备这两种特征,看上去就像是路边捡的一块大小合适的木头给掏空了,丢地摊上也只能当赠品那种。   嘿,有钱人的想法还真古怪。   “巴洛尔,哼,西西里夫人养的狗。”科尔斯少爷冷哼了一句,但是态度却已经放缓,“布拉利,带这家伙滚出去,他想查就查吧,不过要是弄脏这房间里任何东西,我要他全家陪葬!”   马尔克斯扫了一眼没有第二个人的书房,立刻唯唯诺诺地和管家一起离开。   直到管家与警长离开之后,盛怒的“科尔斯少爷”中突然冷静下来,他微微皱起眉头,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木质的指环亮起翠绿的光华,有枝条从指环“长”出来,慢慢爬进“科尔斯少爷”的耳朵。   不是头上那对鲁珀族的仿生装饰,而是如同林逸一样,隐藏在耳发下的人类耳朵。   “小半个月,六次搜查,他们毫不掩饰地将怀疑放到银黑家族这边,表面上虽然他们重开了回归日的庆典,但是暗地里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布置,那个倒霉蛋儿警长只是个鱼饵,外面还有不知道多少监控设备来监视我的行动,最关键的是我听说那位天灾信使这小半个月腻在维多利亚人的营地,那种地方就算是我们也不会有任何信息。”   军队这种地方本来就难以搞到消息,叙拉古的维多利亚驻军还是精锐部队,基层军官近些年轮换了一次,现在基本都是被国内赶出来的年轻人。   那些满脑子浪漫主义思潮,自以为正义的年轻人,想要从他们嘴里抠消息太难了。   “无论如何,回归日我们都要开始行动。”爬到耳朵里的枝条吐出一位男性的声音。   如果林逸听见这个声音一定能从记忆中辨识出来这正是消失的猎狼人首领的声音,而现在与里卡斯通讯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科尔斯·银黑,两个多月前借用银黑家族的这位浪荡子姓名来到这里度假的,正是莱茵生命的“亚当”。   “我并没有阻止你们的意思,那可能是抓住神灵的唯一一个机会,正如同莱茵生命对你们的承诺,我们会帮助你们完成针对神灵的终极狩猎,只是我想你们需要的也不是一个努力过然后失败的结果。”   亚当没有因为猎狼人的语气而不满,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芙米嘉的小母狼这些年对于回归日有超出常理的热情,并且从这些年芙米嘉家族的财务报告来看,他们在回归日的商业活动并没有出现明显增长,反倒是在之后一段时间内,芙米嘉家族的商业活动会在情报不充分的情况下进行十分微妙的调整,从而规避一些危险的交易或者提前为一些生意做好布局。   虽然也可以解释安丽埃塔·芙米嘉敏锐的商业嗅觉,但是年复一年巧合的时间点,莱茵生命更愿意相信这是获得了来自神灵的商业建议。   安丽埃塔·芙米嘉能够在回归日上联系到神灵。   “比起你们的盲动,这里有一份更加可靠,但是也许会需要付出一些细微代价的计划,当然,代价不需要你们支付,而是这片大地,这座城邦。”   通讯对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做出回应,反而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敏锐的家伙。   亚当撇了撇嘴。   莱茵生命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内部无数个科室都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而每一个科室的表面都是当世最顶尖的科学家,但是背后支持与引导这些研究的却几乎都是某些古老血脉的传承,或者是某些国家的跨境资助,正是集合了这些资源莱茵生命才无所不能。   例如猎狼人就是生命科最大的资助者,而生命科主要研究项目的基因生命工程正是猎狼人追求的神迹。   不过与这些人打交道也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他们是金主,资助人,不能轻易得罪,而这些势力负责接洽的人,要么是这种什么都见过的年长者,要么就是其余国家与地区的官方情报部门,每一个都十分擅长阅读理解。   既然被发现了,亚当也就没打算继续隐瞒,他直接说道:“前不久我得到了来自帕勒莫的消息,叙拉古南北通讯已经彻底断绝。”   “你们做的?”对面的声音立刻说道。   “怎么会,计划中可没有这一环,我也很好奇究竟是谁能在家族会议的管理下做到这样的事情。现在西西里夫人已经前往叙拉古的南方,看得出来这一位猎狼人的造物也开始急了,她一离开帕勒莫,帕勒莫内部的局势立刻开始不稳,现在没有人会注意到七丘之城这边,所以我们能做得更夸张一点。”   “夸张?”   “马泰奥大师受伤很重,莱塔尼亚的高塔囚徒都是偏离正常生命的怪物,它提出一个有意思的方法来恢复伤势,这或许能为你们的行动提供掩护,不过就像我说的那样,需要这座城市付出一点代价。”   “那么,代价呢?”   啪嗒。   亚当学着莱塔尼亚术士的样子打了一个响指,他闭上眼,看向躲在房间阴影中的那一抹星光。   “七丘之城所有人的生命。”   .   .   科莫市的桑林庄园,越是临近回归日,庆典的气氛越是浓郁。   庄园内的橡树被挂上缀有苹果的彩带,橡树被认为能引领灵魂的归乡,而苹果则是狼母最喜欢的水果,人们将苹果装饰在橡树之上,伪装成低矮的苹果树,然后用彩带搭成桥梁挂在橡树与橡树之间,彩灯装饰在彩带之上,一旦入夜便是五光十色的微光。   天空与大地成为不同的镜像,光芒在彼此的镜面中闪烁,而群星的光芒还记得千年前狼母的离去,大地上的光芒则在呼唤狼母的归来。   砰!   房间内,林逸面前的桌子被猛地一拍,林逸一把接住歪倒的茶杯,满头黑线的看向桌子上能天使的手。   “你手不疼吗?”   “你管我!”   能天使恶狠狠地瞪了林逸一眼,然后转头吼道:“可颂,你的便携式止疼喷雾呢?”   “来了来了!”跟着过来的可颂从挎包内掏出来一瓶喷雾,一般拉过能天使通红的手使劲喷,一边说道:“承惠,喷一次一百龙门币。”   “一次一百?”能天使怪叫了一声,“你怎么不去抢!”   “我这不就在抢吗,这是龙门带过来的,库存不多了,可惜天灾之地的萨弗拉人恢复力强,不需要这个,我准备明天拿去回归日上的庆典试试,商品的价值在于其劳动价值,我这可是算上了天灾之地差点没命的经历,一次一百已经算便宜了。”   “这东西龙门夜市一百块我都能给你买一箱回来!”   “嗨,这里又不是龙门。”   林逸看着面前的双口相声,揉了揉眉角,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们到底想干嘛?”   砰!   “你闭嘴!”能天使用另一只再次一拍桌子,然后把另一只手也塞给可颂,“两百!”   林逸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他还能说什么呢?   “你这魂淡是不是在回归日约了德克萨斯!”能天使甩了甩已经不疼但有点小肿的小手,继续恶狠狠地盯着林逸,“还邀请了另外一个女人?”   “是啊。”林逸给手里的茶杯倒了杯茶,“你也别这么激动,我查过了,回归日的约会没那方面的意思的。”   “屁!”   能天使竖起中指,从兜里翻出来一张海报拍在桌子上,然后又将手递给了可颂。   林逸低下头一看。   好家伙,旅馆的宣传海报,大概就是回归日双人间打折,包括一些特殊房间。   “根绝龙门的经验,一切节日的夜晚最终都特么会变成荷尔蒙的爆发,你老实交代究竟是什么想法?”   想法?   这特么能有什么想法。   这里与希琉瑞斯最亲近的人就是德克萨斯,关于狼母究竟是不是希琉瑞斯这一点,当然要德克萨斯亲自去确认。   至于拉普兰德则是因为她的源石技艺能沉默猎狼人的血脉压制,而猎狼人的基因压制来自于希琉瑞斯,四舍五入大概纽芬兰家族与希琉瑞斯也有一些关系,按照安丽埃塔的说法狼母会在回归日的首日出现在庆典中,但是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与地点,更不会有固定的形象。   过去要么是狼母直接找上安丽埃塔,要么是安丽埃塔循着一种直觉找到狼母,现在林逸也只能多带几个人去碰碰运气。   可惜这个不能与能天使说。   安丽埃塔将自己的秘密告诉林逸,但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不希望被大多数人知晓,安丽埃塔并不希望这样的秘密被公之于众,林逸自然也不会没事儿大嘴巴的往外说。   “你打算背叛莫斯提马姐姐?”   噗嗤——   林逸直接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去,脑门上顶着三个问号,惊愕不已地看向能天使。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莫斯提马的名字?   “不行。”   能天使将两只小肿的手从可颂那里抽回来,叉在腰间。   “明天我也要和你们一起行动!” 第三百三十一章:无人注意的死亡   清晨的阳光透过白纱的窗帘,如同流淌的白金游过鲜红的地毯,爬上坐在梳妆镜前的少女身影。   安丽埃塔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突然想起叙拉古的一个俚语,“梳妆的鲁珀”,专门用来形容那些为了做坏事而精心准备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算不算是坏事。   猎狼人很明显地在收集七丘之城家族的血脉,一旦自己出现在回归日的庆典之上,那么猎狼人必然会采取行动吧。   闭上眼她似乎就能看见庆典上的哭喊与哀嚎,但她依旧推动了回归日的庆典。   这是唯一可以预料到的猎狼人的行动,也是将猎狼人钓出来彻底将其解决的最好机会,这段时间的搜索如同预料中的那样毫无结果。   七丘之城能应对猎狼人不代表芙米嘉家族能够对付猎狼人,至少安丽埃塔很清楚维多利亚的海外驻军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才同意配合进行回归日庆典的安保工作。   卧室的门扉传来门开门闭的声音,安丽埃塔听见女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小姐,科尔尼利亚那边来了一则消息。”   “什么消息?”   “是一封报告。”   安丽埃塔接过女仆递过来的信封,火漆上有科尔尼利亚统治者家族的印章,显然是通过统治者家族间的渠道流过来的资料,不过拆开一看,安丽埃塔却有些惊讶地发现里面是一份用市警局文件写的报告。   她隐约记得科尔尼利亚警局的局长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好像是是叫作马尔克斯还是马尔尼斯来着?   这人没有任何家族背景,从最基层的警员干起,做了快三十年做到局长的位置,要说能力恐怕七丘之城很少有人能超过这位在人员成分最为复杂的旅游都市出任市警局局长的警长,但是从个人的德行来说,这人却算不得什么好警察,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好人。   行贿受贿,滥用职权,收保护费,任人唯亲,赌博成性,常年出入风俗场所,甚至自己还合伙入股……   放在叙拉古以外的任何一个国家,这样的烂人别说成为一个城市的警长,能走出监狱都算是稀奇,不过叙拉古的法律都是表面上的东西,没有任何法律条文能约束到叙拉古的黑帮,而这位警长的能力也着实出色,将科尔尼利亚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黑与白被他巧妙地分割开来,来旅游的看到的是一个干净美丽的旅游都市,来找乐子的人则看到一个自由的犯罪之都。   科尔尼利亚那边转交了这么一位警长的报告?还是通过家族间的沟通方式,确保这份报告能送到自己手中?   安丽埃塔好奇地翻开报告,粗略地扫了几行后,立刻皱起眉头。   第一封文件是一份死亡报告。   科尔尼利亚的市警局一直有统计每周的死亡人数,从流浪汉尸体到寿命到头的富翁,以此来作为衡量旅游都市治安的一环,而通过对比这一周与上一周的死亡人数,市警局发现一周内城市内的死亡人数出现阶段性的攀升。   死亡对象的分布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看似完全没有任何规律,但是在科尔尼利亚的市警局统计与比对之后,发现死亡的对象集中在流浪汉,做苦力的工人,生活作息极度不正常的部分职业,以及部分身份地位的老人和病人,有一个共同点能将这些人串起来——   他们本身的身体情况就十分不健康。   安丽埃塔皱起眉头,她记得科莫市这一个星期也出现许多起类似的死亡案件,大多是一些亚健康人员的突然暴毙,搜索猎狼人的人员常常能在贫民窟这些地方看见房东报警后市警局的人从单身公寓内向外拖尸体,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频繁,她还让人专门去跟过一段时间。   只不过专门的法医调查后,得到的结论是所有人都是正常死亡,没有遭遇过攻击的迹象。   确认与猎狼人无关后安丽埃塔自然也没有过多在意,但是现在却发现这样的现象不止出现在科莫市,就连科尔尼利亚那边也出现相同的事情,其中若有若无的联系让安丽埃塔不由得扫了扫尾巴。   这样的不安在翻开第二份文件时变成挂在脸上的表情。   那也是一份死亡报告,来自马纳罗拉市,不过较之科尔尼利亚市警局那边详实的报告,马纳罗拉市的死亡报告只有来自市警局与医院的一个人数加算,但是很明显死亡人数也不太正常,报告上专门说明医院的死亡有九成都是“寿终正寝”,或者说自然衰竭而亡。   安丽埃塔翻开后面的文件,死亡报告来自都灵市,来自亚宁市,来自波纳纳,来自鲁珀市……   最后一份文件是那位警长的自述:   他主动去找其余城市的市警局要了相应的资料,对比后发现整个七丘之城的死亡人数都在以一种正常的死亡方式在不正常地上升,并且仅以科尔尼利亚为例的话,死亡时间大多集中在夜晚和早晨,他第一个察觉到这样的异常,特意将这样的情况报告上来。   安丽埃塔甚至都能通过谨小慎微的文字看见一头摇头摆耳着邀功请赏的肥鲁珀。   不过这也的确是一个问题。   安丽埃塔想了想,她将文件还给女仆,一边接受女仆的梳妆,一边说道:“德克萨斯先生现在在哪里?”   女仆的声音立刻回道:“庄园那边的人说早些时候,德克萨斯家族的少爷已经乔装和女眷一起出门,似乎是打算去科尔尼利亚那边玩。”   作为七丘之城的统治者家族之一,有安丽埃塔必须正装出席的场合,相反那位德克萨斯的小少爷因为还没有成为七丘之城的统治者之一,所以不能也不用来履行这些麻烦的惯例,整个庆典的安保工作有七丘之城自身的警力与维多利亚海外骑士团负责,对于那位德克萨斯少爷倒是没什么事。   “你们尽快找到他把这份资料送过去,对了,我记得搜索部队中的术士应该没有察觉到任何源石技艺的痕迹吧?”   “是的,小姐,搜索部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猎狼人的线索,家族内的几位高阶术士走遍了科莫市,没有发现任何提前埋设的术式,警方的安保部队同样没有任何收获。”   最可能造成这种异常死亡的源石技艺可以排除,安丽埃塔也想不到除了大自然的巧合外,还能有什么东西能造成这种诡异的结果。   现在也没时间慢慢思考。   “小姐,维多利亚骑士团的比德尔团长已经在候客厅了。”   安丽埃塔点点头,接下来的庆典中比德尔团长会一直随身保护自己的安全,这也是德克萨斯家族那位少爷的面子果实,芙米嘉家族是没办法请来这么一位维多利亚的爵士当保镖,甚至没有资格让对方久等。   芙米嘉的小母狼止住女仆的梳妆,提着盛装的裙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或许是坐久了,有一种眩晕窜上安丽埃塔的脑袋,她晃了两下,在女仆们的惊慌失措中重新稳住身体。   “没事,起的有些急了,这些天为了安排庆典的安保,可能熬夜比较多。”安丽埃塔甩了甩脑袋,吐出口气,“希望这一天能够解决掉所有问题吧,愿我们还能在叙拉古的大地上自由地奔跑。”   .   .   “我说能天使,你是打算解决掉我们所有人吗!”   科尔尼利亚的滨海大道,自由过了头的小车沿着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极速地奔跑在——   逆向车道。   我特么就不该把方向盘交给企鹅物流的人!   “安啦安啦,才这一点速度,我油门都没踩死呢,龙门立交上这都是小意思,对了,德克萨斯,我们是不是应该在下一个街头左转?”   副驾驶位置上的林逸通过后视镜瞧了一眼后座的德克萨斯,后者似乎的确是很习惯这样的速度,不仅面无表情,手里还拿着一块平板滑了滑,该说不愧是狼人吗,三半规管就是强韧,超过一百码的速度玩平板,你也不头晕?   “嗯,左转直行大约两公里吧。”   “你们要去哪儿?”   林逸狐疑地看向身边的企鹅物流一众人等,活像一个绑架的肉票。   事实上也差不多。   回归日的这天,他并不会和任何官方力量一起行动。   明面上有七丘之城的警方和家族势力构成维持民众秩序的力量,而维多利亚骑士团则已经做好发生混乱的介入准备,至于林逸则是自由活动,毕竟猎狼人在暗,他们也没必要一定要在明处不是?   七丘之城的搜索行动虽然没有找到猎狼人的踪迹,但是大量搜索行为的发生也足以压缩猎狼人收集情报的空间,类似安丽埃塔这样的统治者的动向比较好确认,但是想要追踪自己的动向就比较难了。   所以林逸才有时间邀请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   然后就是企鹅物流一家子,除了空被秘密安排到广播塔那边作为最后的应急手段以外,企鹅物流的《她们三》外加一个环企鹅物流,或者说环德克萨斯的拉普拉德,那是一个人都没落下。   “是科尔尼利亚的自由市场啦!”   可颂在后座兴致勃勃地拍了拍自己的背包。   “我打听过了,回归日这天每个城都有不同的庆典,鲁珀城是‘归狼’仪式的举办场地,马纳罗拉那边会举办彻夜的葡萄酒品酒会,亚宁市那边是美食一条街,科莫市这边会出许多换装游行和表演,都灵市有各路名人的演唱会,波纳纳那边的庙会,科尔尼利亚这边是不夜城与自由市场,说白了就是赌场和黑市啦!”   “所以你们到底去干嘛?”林逸还是没明白这一帮子人的行为逻辑。   “当然是淘宝啦,科尔尼利亚是著名的旅游都市,客人来自天南地北,而叙拉古你懂得,小偷集团比警察局还多,我听人说过了,科尔尼利亚每年在两次庆典才举行的自由市场其实就是个销赃的路子,东西流入其他城市的其他人手中,等到七丘之城分离之后,查都没法查,所以这时候的自由市场很多人都会把一些不方便出手的真正宝贝拿出来!”   林逸目瞪口呆地说道:“等等,这个自由市场不是回归日的庆典吗,应该是有官方报备的吧?”   “当然,科尔尼利亚的市警局可是大力支持的,那位什么什么马的市警局局长巴不得能多卖点东西,这样他能拿的钱也多,赃物确认出手后,那些挂在市警局的偷盗案也顺便能以‘确认赃物流出本移动城邦’给结了,免得挂多了影响不好。”   这特么都行?   冲击性的事实让林逸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里的市警局,不过能天使就没有管那么多,十字街口她一个甩尾与一辆卡车擦身而过,一边探出个头“抱歉抱歉”地说着,一边又踩了脚油门。   差不多十分钟后,一路上被无数红绿灯拍下来的公路一霸终于来到目的地——科尔尼利亚的胜利广场。   说是广场,其实“胜利广场”指的是广场本身所在的一大片区域。   欧洲小城般的建筑围绕着广场错落有致,平时这里就是科尔尼利亚最著名的景点,经过节日时期的改建之后,木质的摊位绕着广场摆满了一圈,广场四通八达的道路上也满是各种吃喝玩闹的路边摊。   现在还是上午,广场上的大多数摊位还能看到店主和客人唠嗑着在做最后的准备,广场中央有马戏团的小丑骑着独轮车抛着球儿,引得一些旅客驻足拍照。   “所以,你们是不是来早了点?”   林逸用身体内的纳米机器压下生理上的不适,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能天使,不过却看见可颂拿着包就像广场旁边的一个摊位冲了过去。   “她什么时候去申请的摊位?”   林逸震惊地看着可颂很熟练地和周围的摊位主人打起招呼,那八面玲珑的样子怎么也不该出现在可颂身上吧?   “不用这么惊讶,企鹅物流也没有吃闲饭的人,虽然说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可颂的情报收集能力应该是我们之中最强的,因为阿能总是三句话不到就要掀桌子,我不太擅长交流,空是偶像,莫斯提马找不到人。”   最后一个可太真实了。   想起留下一句话就离开的莫斯提马,林逸也只能叹着气和其余人一起把可颂的商品——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从车上搬下来拿到摊位上去。   “诶,贫民窟那边又有人死了?我说,不会真的有什么怪东西吧,这都死了多少人了,虽说这些人身体本来就不好,但是哪儿有这么说死就死的?”   搬运的途中,一句话飘进林逸的耳朵里,林逸诧异地停下脚步,看过去时发现靠在摊位边上的两个搬运工正在闲聊。   死人了?   还死了很多人?   林逸从没有接到过这样的报告,突然听到有人这么说,他不由得抱着箱子走了过去。   “请问,你们说的死人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三十二章:小丑转转转酒吧   从胜利广场沿着索罗斯小路向上,有一个没有名字的小广场,但是这里却是科尔尼利亚最著名的拍照景点之一。   站在小广场的平台,能清晰地看见科尔尼利亚的海边白崖。   科尔尼利亚家族的古堡就坐落在白崖之上,古朴的城堡背海而建,海鸥在无人的哨塔筑起巢穴,成群的白鸟代替人类栖息在这已经废弃的城堡,成为数百年前的风景留在现代的剪影。   不少游客都喜欢来这里拍摄白崖与古堡,颇有一种不来拍一张照就不算来过科尔尼利亚的意思。   小广场也因此人气爆满,于是很早以前有人就在广场边上开了一个小小的酒吧,提供短时间的休憩或者住宿服务,店主人刻意保持着酒吧的复古风格,与白崖和古堡一样,这里的装修像是小说中常常见到的佣兵酒吧,一些木质的地板踩上去还嘎吱作响,但是安全性也没有任何问题。   店主还会雇佣一些吟游诗人穿着过去的服饰免费进行演奏,述说着卡西米尔的骑士,维多利亚的风,叙拉古的群狼奔驰,于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小丑转转站酒吧”就这样成为科尔尼利亚不能不来的人文景点之一。   没错,胜利广场骑独轮车的小丑也是这家酒吧赞助的马戏团成员,而旋转的小丑正是这家酒吧挂在外面的招牌。   上流人士当然不可能屈尊来这种喧闹的地方,不过想要在常年人气爆满的小丑转转转酒吧内定到一间房也不容易,大多数人靠运气,但也有一些小小的其余办法。   例如让小丑转转转酒吧背后的老板,科尔尼利亚的统治者家族帮忙安排一间。   德克萨斯在二楼的窗口调整着手里的观测装置,通过房间的窗户能清晰地看见蔚蓝的人造海,高倍率的观测装置下,还能看见鲁珀城狼母圣殿前的巨大雕像,那里已经起了高台,再过不久统治者家族们就会在高台上亮相,如同开学典礼上的校长说一长串废话之后宣布庆典开始。   “好了,这边的观察哨设置完成了。”   德克萨斯从观测装置旁站起身,这一套观测装置是维多利亚提供的军方侦查设备,能够从这边横跨整个人工海观察鲁珀城狼母圣殿前的情况,拍摄画面可以通过七丘之城提供的特殊网络进行转接,让他们可以在城市内的任何地方都能通过这台装置掌握到归狼仪式的实际情况。   “怎么了,看上去你好像有些心事?”   德克萨斯拿起平板检查了一下网络传播情况,然后看见卧室内的林逸一脸的若有所思。   “刚才听说了一个消息,好像最近一段时间科尔尼利亚这边的贫民窟死了不少人?”   “啊,你说的这件事啊,我听可颂说起过,她说这边的贫民窟在最近十天死了有大约四十人,虽然科尔尼利亚这边的贫民窟条件十分恶劣,但是一般来说不会有这种集中死亡。”   “可颂?”林逸好奇地张开嘴,“她怎么想起来查这种事?”   “不是突然想起来,这是她的习惯,或者说某种天赋?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弄清楚当地的各种关系,当初来龙门就直接碰到大帝,虽然大帝说是在人才市场捡回来的可颂,但是一般人哪里值得那头企鹅专门带回来,如果可颂不再惦记她那破烂地摊生意,专心做情报工作的话,现在说不定都能成为一些故事中用来吓小孩的存在了。”   德克萨斯随口吐槽了一句,然后把平板递给林逸。   “不过那些死亡最后都被定义是自然死亡吧?没有被攻击的迹象,也没有源石技艺作用的痕迹,都是突然背过气去然后没缓过来,这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吗?可颂去查过那些死者的背景,发现都是一些糟践自己身体的人,不少人什么都沾,死在哪里都不奇怪。”   林逸点点头,这和他从那些路人嘴里得到的消息一样。   这事情透着十分的诡异,集中在这一周的死亡人数飙升,但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也不是任何新类型的疾病。   就算把这一切当成是猎狼人的阴谋也说不通,做这种事情除了留下些都市传说之外,完全不能引发任何大规模混乱,还不如在回归日这天在七丘之城四处开花,强行引发混乱呢。   但若说这事儿就是巧合吧,好像也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你真的想要往这件事上查下去的话,那么或许可以下去问问这个酒吧的店主。”   “酒吧的店主?”   “可颂说过这里的店主消息很灵通,人们喜欢在酒吧内谈论各种事情,她也是在酒吧里听说这件事,包括从醉汉嘴里的都市传说得知最近有死人,从一场酒吧冲突中得知市警局的人为这件事忙得团团转,从喝醉的医生那里得知死人都是自然死亡,她没刻意去查都知道这么多,那么这里的店主肯定知道得更多。”   “一般而言这种酒吧店主不是守口如瓶吗?”   “我想他们嘴巴的牢靠程度和定下这间房的难度差不多。”   林逸立刻回过神来,这家店背后的势力是科尔尼利亚的统治者家族,这里原本就是这里统治者的情报机构之一。   现在七丘之城的统治者家族以芙米嘉家族为首,自己受到芙米嘉家族的信任,正如同自己可以让这里空出来一间恰好对准鲁珀城的房间那样,这里的人不至于会对自己有所隐瞒。   看着林逸恍然大悟的模样,德克萨斯挑了挑眉毛说道:“我有时候会很好奇你到底从何而来,在各种专业知识上你令人难以企及,但是在一起最基本的,基于人际关系的联想上你似乎总是慢了一拍,莫斯提马究竟是从哪里把你挖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被挖出来的?   林逸心惊肉跳地看了德克萨斯一眼,确认这句话只是玩笑后,他忍不住腹诽:这我有什么办法,我熟悉的社会结构压根就没有你所说的人际关系啊?   “关于这件事——”   林逸尴尬地想要解释,却看见德克萨斯竖起手,后者耸了耸肩膀,直接抢过林逸的话:“反正这件事的真相只有莫斯提马才能知道,不是吗?”   这人语气怎么有点怪?   林逸狐疑地看向德克萨斯,认真地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她是不是喜欢我?   不是有个现象叫作“吊桥效应”吗?   自己和她一起经历了天灾之地的危险,说不定激活了这个现象?   那自己要怎么拒绝?   如果德克萨斯能阅读林逸的想法,一定会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反驳,她又不是萨科塔那种一辈子寻找灵魂归处的人,作为鲁珀她找到名为“企鹅物流”的狼群,哪里来的多余想法。   当然,德克萨斯也确实意识到自己有一些烦躁。   特别是随着回归日的临近,那种烦躁变得更加真实可见,每次听到别人对狼母高谈阔论时,她总是忍不住想起过去伴随自己成长的另一个“自己”,但是自从回到叙拉古直到现在,另一个“自己”如同彻底死掉了一样,并没有再次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林逸与德克萨斯收拾了收拾就从房间退出来,从楼上来到楼下。   楼下是一个就是如同佣兵酒吧一样的大厅,有着佣兵般粗野且不拘小节的装修,以及那些真正的三流酒吧不具备的整洁,侍应生也没有穿着女仆长裙,而是用帆布缝缝补补,看上去农家姑娘的侍应生们穿梭在酒桌与酒桌之间,倒是有另外一种健康活泼的味道。   半个大厅的桌子都在谈论现在藏在林逸心中的事情。   贫民窟的异常死亡在这种地方总是容易成为最广泛的话题,但是所有人的说法都没有一个共同的口径,有的人信誓旦旦地说是狼母对于大半个月前血色宴会的愤怒,有的则赌咒发誓自己看到闪闪发光的幽灵夺走了这些人的性命,还有的人强调说是一个猎奇杀人鬼干的,然后被人嘲笑连那些人自然死亡都不知道而通红了脸。   “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林先生?”林逸一靠近吧台,立刻滑过来一个声音。   酒吧的店主悄无声息地来到林逸这边,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鲁珀族,四五十岁,红棕色的毛发,看上去有些故事,但是故事也仅限于“曾经是个冒险者但是膝盖中了一箭不得不来经营一个酒馆”这种程度,总的来说,就是一个看上去不像是情报分子的老实人。   不过“林先生”正是七丘之城统治者家族内部对林逸的另一种称呼——在林逸抛弃德克萨斯家族的名称行动时的称呼。   林逸随便点了一杯酒,然后说道:“半个酒吧都在谈论我想知道的事情。”   酒吧的店主点点头,一边手法熟练地开始调酒,一边说道:“请原谅我们没办法为您提供太多的帮助,我们只是听众,而不是调查者,酒吧内的消息对于这件事模棱两可,找不到可以确定的消息,不过马尔克斯警长可能查到点什么。”   “马尔克斯?”   “科尔尼利亚市警局的局长,根据来这里的市警局警员的说法,他这几天对于这件事莫名的上心,他甚至让一些人去其余市区查询最近的死亡人数,要是知道移动城邦跨城调查是很麻烦的事情,不少警员喝醉了抱怨,按照那个人的性子,多半是发现了一些蹊跷,打算写成报告递到上面去,免得到时候出了事情要他来背锅。”   已经整理成报告了吗?   林逸先是惊讶于这位警长的效率,然后就想到自己或许可以去找一找这份报告。   “先生,我不建议您去找那份报告,马尔克斯肯定不会把最关键的东西写上去。”   林逸好奇地看向将酒水递过来的店主:“为什么?”   “他不想惹麻烦,在他的视野中,科尔尼利亚只是一个舞台,而舞台一般是不会去管上面的演员出演什么曲目,特别是这些演员有的可能身份高贵。”   尼玛的,谜语人能不能滚出去?   林逸忍住心中吐槽的冲动,确认地说道:“身份高贵的人是谁?”   “恐怕只有马尔克斯本人才知道,不过若不是调查途中出现一些他惹不起的人,那个烂在女人肚子上和酒精内的人一定不会吝于宣传自己,他花大力气去查这件事,最后却只提交过一份报告,我猜那份报告中大概多半只有他调查到的事情,而没有他总结出来的结论。”   马尔克斯……   林逸在心中念叨这个名字,而一边的德克萨斯却突然开口:“你的做法和你的身份不符,既然你只是听众,那么现在也只需要回答问题就好,你却在主动告诉我们消息,为什么要这么做?”   酒吧店主沉默下去,林逸也好奇地看向这个长相普通的店主,他稍微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于这位店主交谈,而不是单纯的问话。   就在林逸以为这位店主不会再开口,需要自己来判断情报是否可信的时候,酒吧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林逸与德克萨斯立刻回过头,发现骚乱来自于一方餐桌。   那似乎是在节日庆典出来聚餐的一家人,壮年的父母,十几岁的三个小孩,还有一个老人,现在老人却躺在地上,脸上还沾着饭菜的汁水,仿佛就在用餐的过程中突然晕过去,直接将脸砸进了餐盘。   “医生,这里有医生吗!”   女人抱着老人,而男人则立刻站起来大声喊道,同时还有吼着让身边的侍应生快去拿担架。   林逸立刻站起身向那一处餐桌走了过去。   他虽然不是医生,但是脑子内的数据库有急救常识与基本医学常识,虽然这些知识的对象是旧人类,但是总比四周旁观的人要懂那么一点。   林逸拨开人群来到那一家人的面前蹲下,这一家的女主人慌张地问道“你是医生吗”,林逸含糊地点点头,然后迅速开始紧急检查,不过当测过鼻息,按过脖颈,拉开眼皮检查瞳仁,进行过一切基本检查之后,林逸得到一个结论。   这个人死了。   这时候店主与侍应生带着担架来到餐桌旁,见到林逸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身影,店主蹲下来,从林逸手中接过老人的尸体。   “这是罗恩家的大爷。”他轻声说道,“三十年前我还在这里当学徒的时候,他最喜欢找我开黄腔,然后被他先走一步的夫人揪着耳朵骂,这是这一个星期小丑转转转酒吧里离开的第四位老客户,就在我的面前。”   店主面无表情地让侍应生去安慰崩溃的家人,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放上担架。   “这就是原因,先生。” 第三百三十三章:警长   喧闹的酒吧很快变得冷清下来。   虽然任何人都觉得这只是一场意外,但是没有人想沾这样的晦气,小丑转转转的店主也干脆给在场的酒客免了单,先清了场再在外面挂好“休业”的牌子,等他重新回到店内,看到的是一个悲哀的家庭,母亲抱着三个孩子坐在椅子上抽泣,而家庭内的男人则站在另一旁无言地抽着烟。   “我已经联系了医院和市警局那边,别太伤心,小罗恩,这只是个意外。”   店主走到男人身边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去世的老人是酒吧三十年的常客,店主本人与身边的三十岁男人也是从小认识的交情,这样的交情促使他放下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仅仅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安慰。   “这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男人直接用手指掐掉烟头,压低的声音藏着激动的颤抖,“父亲他今天早上精神很好!我知道父亲的肝和肺都有问题,他是个没救的酒鬼和烟鬼,但是我们今天早上才去过医院!去过医院你知道吗!医生说没问题!没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振作一点,你这样会吓到孩子的,等一下医院那边还会来人接洽,老罗恩的后事也需要你来料理,如果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可以找我,老罗恩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算他半个儿子。”   “#叙拉古俚语#”   店主叹了口气,重新看向摆在酒吧内的遗体,老罗恩的遗体已经收敛到一张拼装起来的桌子上,而桌子边上统治者家族安排的那位贵客还在对老罗恩的遗体做着检查。   林逸自称是一名放假的医生,有店主作为担保,这家人也没有对林逸的行为有什么异议,不过通过粗略的检查,林逸发现一个无法解释的矛盾。   老人是自然死亡的。   简单来说就是大限已至,身体内的各种器官已经衰竭到难以正常工作的地步,在其中一环彻底失去功能后,人自然也就回归于天命,但正是这样的结果却在这里显得分外诡异。   按照现在器官的萎缩与衰竭程度,老人这三天都得去重症监护室躺着,可是他却与家人在一起。   从家人的表现来看这并不是一次知晓死亡的最后相聚,老人也没有用诸如轮椅之类的代步工具,身体应该还算硬朗,而这份硬朗与现在的器官衰竭程度完全不能相互匹配,或者说某个短短的瞬间,老人的器官就突然衰竭到这样的程度?   当时林逸也就在酒吧的大厅,并没有察觉到任何能量的波动,不过林逸的认知中,确实有一种源石技艺能起到类似的效果。   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钢铁温迪戈使用的“食人”技艺。   他们将从萨卡兹一些古老部族流传下来的源石技艺进行破解,然后铭刻到钢铁的身躯,从而打造出乌萨斯独有的骑士装甲“钢铁温迪戈”,第三集团军以此屯兵西境,在与卡西米尔的地区冲突中占据绝对的优势。   “你想到了什么?”   一旁沉默的德克萨斯注意到林逸脸上的表情变化,但是林逸摇摇头,走到一边拿出来身上的平板。   七丘之城统治者家族给的特殊个人终端,可以使用七丘之城局域网络中的安全节点进行实时通讯,林逸在个人通讯中找到霜星的名字,然后发过去一串信息:   ——关于“食人”的源石技艺,叶莲娜,你知道多少?   林逸记得霜星的养父,“爱国者”博卓卡斯提正是这一部族的遗民,乌萨斯的“食人”源石技艺正是通过解析这一支乌萨斯部族的血脉得到的技术。   很快,与空一起呆在广播塔的霜星就回了消息,她并没有询问林逸这么问的理由,直接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爱国者”博卓卡斯提对于自己的养女从来没有隐瞒,“食人”的源石技艺根植在温迪戈的血脉之中,这种特殊的源石技艺会干扰到身边人的健康状态,按照传承中的描述,它会窃取附近目标的生命,从而转化成血脉拥有者的力量,哪怕不同的温迪戈个体之间也会彼此影响。   所以大多数温迪戈既是群居却又离群,很难有温迪戈的家庭不以悲剧告终。   至于源石技艺的作用方式,乌萨斯的皇家术士协会做过相应的剖析,认为是一种放射性的影响在持续破坏周围人群的生体组织,但是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直到将这样的源石技艺解析完成,从温迪戈的血脉搬到钢铁躯壳之中,也没有弄明白到底是基于何种机理使得血脉的宿主能得到强化。   很显然,单方面的放射性影响并不会有这样的结果,至于萨卡兹传承中提到的“生命力”这东西则被认为是伪科学早就完成除魅,并没有人将“生命力”当成实际存在的东西加以讨论。   ——那些受到“食人”技艺影响而死亡的个体呈现出什么症状?   林逸问出自己最为好奇的问题,而虽然是有所预料,但是霜星的回答中还是说出林逸猜想中的那个答案。   ——器官老化,自然死亡。   霜星的回答坐实了林逸的一些猜测,那就是的确存在某些源石技艺能够加速生体组织的衰竭,而乌萨斯军队中用来培养术士的标准流程虽然是学习自维多利亚,可是皇家术士协会研究的这些样本,例如“食人”的源石技艺来源于萨卡兹的古老部族,这些从传说与故事中走出来的源石技艺拥有与维多利亚的术士系统完全不同的神秘。   硬要说的话,更接近于莱塔尼亚的系统。   林逸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燃烧的人形,那个莱塔尼亚的高阶术士化为灰烬前留下的狠话或许就是这一次事件的起因。   但它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任何能量的不懂,完全察觉不到源石技艺的发动,若说那个莱塔尼亚的高阶术士真的有办法瞒过七丘之城的所有人做到这种事情,那怎么还会被林逸给揍出屎来?   酒吧外响起有些刺耳的刹车声,林逸向外望去一眼,隔着窗户能看见闪烁的警灯。   砰——   店主起身准备去开门的时候,酒吧的门扉却从外面被强硬地打开。   一个肥胖到不像是鲁珀族的鲁珀警官阴沉着脸走进来,看到桌子上的尸体砸了砸嘴,直接挥手说道:“把这倒霉东西收拾一下,那边的,比哭丧了,跟我们一起回市警局填下表,然后就可以去把这倒霉玩意儿火化了。”   包括林逸在内,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就连德克萨斯都稍微皱了皱眉头。   “你说什么!”   父亲去世的鲁珀族男人当时就被点炸了,或许是狼的血脉让所有鲁珀族都有一种冲动的因子,也有可能是悲哀之下的情绪爆发,他抄起一旁的椅子就向那警官砸了过去。   咔嚓!   椅子在途中被警官身后的警员打断,冲过去的男人被反手狠狠按在地上,额头都砸出来一块乌紫。   “闹个屁,你爹死了你发了,市警局会给你们补助,放心,比烧了这老家伙的钱要多。”   “马尔克斯,你特么——”   砰!   压在男人身上的特警挥舞着橡胶棍对准脑袋敲了下去,一边的孩子们被母亲拉着发出恐慌的尖叫。   “爸爸!”   那尖锐的惊恐一下子让林逸心中的某种东西被点炸了。   林逸向男人那边走去,但是刚迈出第一步,警官身后的特警就察觉到他的动作,拿着防暴盾牌与高压电枪之类的武器靠近。   回归日加强各城市的安保工作,这特么还是林逸向七丘之城建议的,否则哪会出了事儿直接调过来一队特警?   去特么的!   林逸仿佛没看到这些特警的戒备,继续向前走去,后面的特警立刻想要阻止林逸,但是却发现有些迈不开脚。   霜白的冰霜黏住这些人的脚,而林逸走到特警身边,一把握住再度扬起的橡胶棍。   那特警显然训练有素,橡胶棍一被握住立刻做出反击,不过他一连串反擒拿动作的终点是一个硕大的拳头。   砰!   林逸一拳打晕特警,然后夺过橡胶棍向上一提,那一队特警中的术士已经消除掉源石技艺的影响,特警队伍中术士高声提醒。   “小心,他是术士!”   “术士尼玛,我是你爹!”   林逸随口回了一句,也没关系对面听没听懂优美的龙门话,直接操着橡胶棍当作短剑冲进特警队伍之中。   那么问题来了:   卡西米尔十王,森咏者“碧洛迪丝”亲传的个人战斗经验与猎狼人集群作战的战斗技巧结合在一起,与现在叙拉古市警局提供的近身搏斗课程,究竟孰优孰劣?   三分钟,林逸将最后一个特警敲昏在地。   他将手里的橡胶棍向前一扔,橡胶棍如同真正的短剑那样扎进挂在门口变得木质反馈箱之中,震颤的棍身犹如现在马尔克斯两腮的肥肉。   “你想干什么!你这是袭警!我告诉你,你如果现在敢对我动手,别说科尔尼利亚,整个七丘之城都不会有你好果子吃,维多利亚的骑士大人会在几分钟内到场!我警告你收手吧!外面都是我的人!”   马尔克斯倒也没有胡说。   这一次的“回归日”庆典,统治者家族特别重视,马尔克斯一手拟定了科尔尼利亚这边的紧急状态响应办法,他已经按下随身的通讯器,正常流程下,“请求支援”的要求会立刻传送到市警局,进而传到整个七丘之城,然后连通维多利亚营地那边整装待发的快速反应部队。   林逸脸色阴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德克萨斯伸出手。   德克萨斯将个人终端递到林逸的手上,林逸直接接通为了应对回归日的安保问题而成立的联合指挥中心。   “刚才是不是有来自科尔尼利亚小丑转转转酒吧的支援请求?停掉它,那是一个误会,我就在这边。”   说完之后,林逸将通讯平板还给德克萨斯,而这时候马尔克斯才看到林逸身后的德克萨斯。   他不认识林逸,实际上整个七丘之城见过林逸的人很少,他只是在这段时间应安丽埃塔的邀请与统治者家族们有过一次确定善意的会面,然后就泡在了维多利亚骑士团的营地,不过德克萨斯最为最初两天的德克萨斯护卫,倒是有比林逸更多的认知度,至少对于马尔克斯这种不上不下的人精来说,他能搞到的关于德克萨斯家族的资料,最高也只到德克萨斯这里。   德克萨斯在妆容上的伪装没有骗过马尔克斯的眼睛,对比一些无法改变的面貌特征,他逐渐认出来替面前的年轻人拿着通讯面板的人是谁。   “你,你是……”   莫大的恐惧攥住马尔克斯的喉咙,他一辈子各种钻营,哪里还不清楚现在这个时间点,“德克萨斯”已经可以视为七丘之城未来的统治者之一?   甚至很有可能是“之首”?   这正是自己绝不能得罪的对象,但是这人是什么鬼毛病,不去鲁珀城观礼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还掺和进那些倒霉催的尸体之中,难道是上面发现自己有所隐瞒,所以要另行调查?   纷乱的思绪压住马尔克斯的喉咙,理性让他十分清楚现在的情况,感性却只想要逃避。   沉默不会永远地持续下去,林逸挑明自己的身份之前,马尔克斯旁边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但是再一次冲进来的却不是理论上听到里面的动静会展开行动的警员,而是一名衣着黑白的长裙女仆。   女仆的身后,是驱散游客后的观景台,明黄的警戒线,还有原地待命的市警局部队。   马尔克斯看着女仆的长裙,白色的群白山有一个特别的图饰:   双月之下,群狼长啸。   六匹狼中右数第二条狼被涂成黄金的色彩,这是芙米嘉家族的女仆!   “德克萨斯先生,大小姐让我将一份资料转交给您,不过您现在似乎碰到一些麻烦,需要我替您进行处理吗?”   德克萨斯。   这个让马尔克斯近乎心脏停跳的名字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他脸色灰白地看向林逸,而林逸却遥遥头。   “那边有位先生的父亲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去世,你们安排好这件事就行了。”   “一切将如您所愿。”   女仆恭敬地弯下腰,她没有立刻动作而是站起身,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德克萨斯,却对林逸说道:“这是大小姐让我亲手转交给您的文件。”   林逸从德克萨斯那里接过文件,扫过去的第一眼,林逸的视线就定住了。   科尔尼利亚市警局警长,马尔克斯提交的关于近七天时间七丘之城各市区异常死亡人数的报告……   马尔克斯。   林逸抬起头,看向门口不住颤抖的那块肉。   “你只剩下这一个机会了,马尔克斯警长。” 第三百三十四章:戒指与亚宁市   马尔克斯也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的绞索算是松开了,还是收紧了。   他没想到这位德克萨斯的大少爷,还真特么是来查这段时间的特殊死亡这件事的,而基于各种调查后的初步分析,马尔克斯很清醒地意识到这中间并没有自己浑水摸鱼的份儿。   他把手伸下去,下面的鳄鱼就能吃了自己。   所以他就连交上去的那份邀功报告,都没有把自己的推理发现写上去,只是综合下面跑断腿的警员拿到的数据后提醒上面这事儿有点不正常,这样一来以后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能不能邀功暂且不说,至少他也有个办法把自己从办事不力的指责上摘出去。   只是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正面撞上七丘之城的贵客,差点一头把自己给撞死。   讲道理,小丑转转转酒吧是平民和游客的圣地,但是对于有钱有权的人来说有更好的地方,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么一个面向平民的酒吧内撞上一个自己惹不起的人。   现在,自己是被绑上车一路朝泥潭车了过去,天知道要是事儿闹大了,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   反正不配合这位德克萨斯家族的少爷,自己现在肯定是要出事就是了。   “所以,你是说这一系列的事件背后可能有银黑家族在穿针引线?”   小丑转转转酒吧二楼,林逸他们定下的房间中,林逸意外又不意外地从马尔克斯嘴里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自帕勒莫的那一个底层黑帮人员开始,银黑家族几乎就不掩饰自己对于林逸的敌意,这一路上林逸也没有少受这些家族力量的照顾,当然,他们自己摘得很干净,只是少许发散的联想而缺乏关键的证据并不能将银黑家族怎么样。   来到七丘之城以前,林逸一度以为自己和叙拉古这些不欢迎德克萨斯回归的家族势力会在这里发生一次剧烈的冲突,只是他也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己与猎狼人先一步撞上,银黑家族的势力没有在这个过程中有任何动作。   林逸倒不认为是他们就这样偃旗息鼓,只不过是七丘之城的局势发展太快而已。   现在银黑家族终于选择站出来,这在林逸意料之中,他们提前盖好的卡牌总得要掀开,但是让林逸意外的是从他来到七丘之城第一天开始,这大半个月的时间内七丘之城几乎里三层外三层地监视着这些有嫌疑的家族,怎么还会给他们行动的机会?   林逸将狐疑的目光投向马尔克斯,他记得银黑家族的别庄就在这座市区,而这位警长也不是什么嫉恶如仇的人设。   “我什么都没做啊,大人。”   这一眼其中的怀疑被马尔克斯看穿,他立刻叫起冤枉:“上面有命令之后,哪次不是我带队往银黑家族跑,想办法让他们接受检查,当时跟我过去的兄弟都可以作证,我真没有和他们勾结起来,说到底,他们是外人,而我是要在这地方干一辈子的,我惹不起银黑家族,但七丘之城也更不能容忍背叛者不是?”   “那你怎么没把银黑家族可能是凶手这一点报告上去?”   “大人,这怀疑是不能当成证据的话,我是觉得有银黑家族在后面穿针引线,但是上面又不会因为我觉得就去把银黑家族给得罪了,而且上面的人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子,要是上面有人说漏嘴说是我在怀疑银黑家族,那这怀疑是真的,我必死,要是这怀疑是假的,侮辱银黑家族我也得死,我也没嫌自己活得长啊?”   “我看你先前在下面耀武扬威的样子倒不像是嫌自己活得不够长。”   德克萨斯顺口吐槽了一句,看得出来她对于这位警长的印象也十分糟糕,狼群是群居性动物,鲁珀族最注重家庭,刚才马尔克斯的话自然会让德克萨斯觉得相当刺耳。   马尔克斯唯唯诺诺也不敢反驳,倒是林逸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银黑家族参与其中?”   马尔克斯的描述中他正是察觉到银黑家族在这件事中的影子,所以才在挖出来一些了不得的东西前赶紧停手,不过林逸很好奇他到底找到了什么线索。   “是戒指,先生。”   马尔克斯没有任何犹豫,以后可能会被银黑家族下黑手弄死是以后的事情,活过今天才可能有明天,听见林逸这么一问,他立刻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说出来。   “大概在一周前,我前去银黑家族搜查的时候看到科尔斯少爷带着一枚奇怪的戒指,因为戒指整体与科尔斯少爷那种浪荡子的品味十分不合,所以我稍微留意了一下,当然,当时这只是职业反应,我也并没有怀疑什么,直到我开始调查亚健康人士大量自然死亡这件事之后,从亚宁市那边找到一些线索。”   亚宁市。   林逸看向窗外,视野越过人工海与鲁珀城,看向七丘之城的边际,七座竖井高塔如同远古的守卫矗立在城市的边际线,而这七座农业竖井正是亚宁市的主体,七城合并之后亚宁市就是最外围的边界,也是七丘之城的海关所在。   从那边得到的线索?   “亚宁市那边和科尔尼利亚这种平面摊开的城市不一样,他们是竖着的城市,竖井内既有农田也有民居,为了支撑起这种特殊的结构,内部结构十分复杂,各种管道构建出意想不到的捷径与小路,一旦发生案件仅仅依靠市警局事后调查几乎不会有任何结果,所以在一起针对亚宁市统治者家族的袭击案件之后,亚宁市开始在内部布置不对外公开的监视系统,监视者整个城邦的一切动向。”   “那些摄像头捕捉到了凶手?”   “当然没有,要是有拍到凶手,市警局早就联合宣布这是一次恶性犯罪事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由都市传说在七丘之城内发酵了,特别是这种狼母对统治者家族感到愤怒与不满的传言,统治者家族的地位来自于狼母的传说,他们一直很忌讳这种事情。”   街头巷尾的谣言在很多时候可能成为左右人们行动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在旧人类史上倒是早有明证。   林逸示意马尔克斯继续说,后者想了想,接着说道:“我们发现的不是凶手,而是发现了一些行为十分奇怪的人群。”   “怎么奇怪?”   “亚宁市的监控系统是覆盖全城的,所以一个人每一天的生活轨迹基本上都会被拍下来,而通常来说每个人的生活轨迹是有一种规律的,例如上班族在工作日上下班,学生上下学,家庭主妇会定期买菜,虽然并不是有一个统一的模型标准,但是较之以往,一个人的生活应当呈现出规律性,可是我们发现有一群人就没有这种规律性,七天时间,他们游荡在亚宁市的街头巷尾,倒是像在找什么东西。”   “他们在找什么?”   “从亚宁市的监控录像来看,我认为他们是在寻找随时随地都可能倒下去的那些死亡案例。”   说起自己的专业,马尔克斯倒是没有那么唯唯诺诺。   “他们并不知道谁会在哪个时间,哪个地点突然死亡,所以只能遍布在亚宁市的街头巷尾,等待事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而且我想这样的人不仅仅存在于亚宁市。他们应当是整个事件观察反馈的一环,负责监督并汇报整个事件的进行度,这一点从他们的活动区域趋向于亚健康人群最多的贫民窟,同时一旦某地发生死亡案件,一段时间后他们就会路过相应地点这里可以进行合理地猜测。”   林逸看过安丽埃塔转过来的那份报告,面前这位警长对于死亡案例的总结只有一句话:除了亚健康群体,死者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共同点。   换句话说,处于亚健康这个条件下,死亡事件的发生完全随机。   若是银黑家族在推行一个完全随机的计划,那么自然需要一个有效的观测反馈手段,借此来判断计划的执行是否符合预期。   “那么你是怎么把这些人与银黑家族联系在一起的?”   “这些人与科尔斯少爷带着相同的戒指。”   马尔克斯这时候的语气变得信誓旦旦起来:“德克萨斯先生,我有三十年的从业经验,三十年从街头巡警做到市警局局长,我在任何岗位都混过,我十分确信自己绝不会看错那些人带的戒指与科尔斯少爷是同一种戒指,只是我不确定他们为什么要使用这么统一的标识,这或许是想要利用我的一种栽赃,但是当某个势力将敌人选择为家族会议的一员时,自然也意味着我同样惹不起这些人,所以我才没有在报告中提起这件事。”   戒指……   林逸突然想到在龙门,那位乌萨斯皇子曾经展现过一个皇家术士协会出产的小玩具,那也是一枚戒指,但是通过激活戒指可以让一定范围内的电子装置失效。   或许那些戒指并不是身份的象征,而是某种功能品?   如果是功能品的话——   思绪稍微断了一下,林逸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有些狐疑地看向马尔克斯:“等一下,你没有试图跟踪这些人确定他们的身份吗?例如去搜查他们的落脚点,或者跟随他们确定他们会去哪里进行汇报?”   这些天银黑家族是重点监视对象,林逸不相信这一点马尔克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那么按理来说,如果他能发现银黑家族确实在攻击七丘之城的证据,那么反手一卖就能获得荣华富贵,可是他却说自己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不可能将银黑家族钉死,所以才保持了沉默。   你跟踪那些人不就能找到证据了吗?   马尔克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想要隐瞒下来的一些小心思被看穿,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其实我也有想过那么做,可是亚宁市的监视录像没有这些人离开亚宁市的画面,而且我让花钱雇了贫民窟的小偷去翻翻这些人落脚的地方,可是什么也没有。”   “他们不是反馈的一环吗?不向银黑家族汇报算什么反馈的一环?”   “您说的是,所以我才没办法将怀疑写上去。”   林逸若有所悟,马尔克斯的推论在这个地方被现实情况所截断,所以他的猜测仅仅只是一个猜测。   但这样的现实也并没有将这个猜测彻底堵死。   若是关于戒指不是身份的标志而是某种功能品的猜测没错,那么或许正是那一枚戒指的作用就是撇开七丘之城网络的另一套通讯系统?   无论如何,只要去亚宁市抓住那些人,想必会有一个结果。   马尔克斯担不起这个责任,但林逸却没有什么好怕的,如果能顺着这些人抓到猎狼人,抓到莱茵生命的人,那么将埋在地下的雷提前引爆,对于七丘之城也是一种保护。   “你来带路,我们立刻去亚宁市那边。”   .   .   亚宁市,第二竖井,第四居住层,许愿池广场   哪怕是竖井中的城市,在回归日这个庆典中也充满节日的气氛,不过不同于外面宽广的世界,这个狭窄的圆柱形世界中没有成片的橡树,没有通红的苹果,没有彩灯明灭,彩带延续,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全息节日广告,以及各种商品上醒目的绿色图标:   -30%   回归日庆典中,亚宁市所有商品,从除虫剂到成人仿真娃娃,能找到的所有商店一律七折。   顾客赚了,商家亏了。   谁信谁傻逼,不买立省100%   迪克并不在乎这个被囚禁在钢铁之中的城市,他穿过那些在广场周围全副戒备站岗中的市警局干员,来到许愿池旁投入一枚硬币,然后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般双手抱拳放在嘴边。   他对着手指上一枚木质戒指窃窃私语。   “最新消息,确认到50岁无疾病史的壮年男子自然死亡,星光的明亮如同预期,它将在今晚绽放。”   祈祷完之后,迪克买了瓶可乐,向下层部的综合机械竞技中心走去。   自古以来。农民总是喜欢模仿骑士,仿效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回归日的这天亚宁市也会举办自己的活动——一群机械爱好者让制作的机械上台互殴,直到被打得稀烂。   机械的暴力总是能让竖井世界内的亚宁市居民关注,每一天的今天,不少狂热者都会来到第二竖井,根据历史数据,第二竖井在今天的人口流动会有近百万人次,少说也有过五十万的居民会出现在这里。   到时候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星光就将变得无比璀璨。   迪克看着灯火酒绿的竖井世界,眼神中沉浸着霓虹灯之外的另一种星光。 第三百三十五章:农业都市也可以朋克吗?   有一个熟悉市警局业务的人在一边帮忙,可以省了很多手续上的麻烦。   马尔克斯毫无疑问是一个烂人,不过能力方面确实有两把刷子,他很快就找亚宁市这边的市警局要到相关的资料,而且记忆力十分惊人地从整个亚宁市一周间的所有监控资料中精准地找到那些有问题的录像。   要知道科尔尼利亚的市警局调查瞒着所有人,而在意识到这中间可能有自己惹不起的人参与时,马尔克斯就将所有调查结果进行过删除,得亏他还记得是哪些录像中有录入可疑人士,否则现在所有人就得跟鉴黄师一样呆在小房间内无聊看片了。   虽说这个世界没有只有好人才有能力的道理,但是看到马尔克斯在两个小时内游刃有余地就解决掉跨市区执法的各种问题并且得到亚宁市市警局的支持,林逸心情多少还是有一点复杂。   因为保证自己游离在猎狼人的视野之外,所以林逸也不想主动暴露身份让猎狼人可能从任何渠道得知自己现在在亚宁市,所以一切事情都是通过马尔克斯自己的能力与人脉去办,结果看起来亚宁市市警局对这位一年见不到两次的科尔尼利亚警长还挺服气的?   两个小时,林逸他们就找到那些问题人士,同时通过亚宁市居民管理局建立的数据库拿到这些市民的个人资料。   亚宁市,第二竖井,沿着主干道向下方移动的途中,马尔克斯有些受不了沉默的气氛,主动开口起了个头。   “得亏亚宁市的管理方式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是一个装在竖井中的世界,自从统治者家族建立监控系统以来也加强了居民管理,他们将所有人的资料进行统计归档,然后根据这些人的表现设立信用点,根据信用点的不同提供不同等级的社会福利,旨在简化对于居民的管理,所以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到相应的资料。”   这一点其实刚刚来到亚宁市的时候,林逸就注意到了。   听说亚宁市是一个农业为主的城市,他原本以为这个城市钢铁的外壳下会是青山绿水,谁知道进来之后还有一颗钢铁之心,从管理方式到整个城市给人的感觉就有一种旧人类时代的游戏中描绘的朋克世界的感觉。   错乱的霓虹灯,喧嚣的行人,各种古怪的自贩机和街头机器人,就是不能切第三人称视角。   “那你觉得这样的管理方式好吗?”   林逸一边翻阅着手里的那些可疑人士的相关资料,一边随口说道。   “如果居民管理局的人都是机器脑子说不定是一个好方法,但很可惜他们不是,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绝对公正,更没有人能让其余人觉得他一定公正,到头来也不过是鞭子和糖的另外一种形式,如果这种管理方式有用,那也轮不到科尔尼利亚蝉联七届七丘之城最佳治安了。”   马尔克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不过这肥鲁珀随后立即想起自己的位置和身份,态度又一下子软下来,对林逸说道:“其实我们做过一些小小的调查,这些可疑人士有一个共同点,虽然共同点与银黑家族没什么关系,不知道大人有兴趣知道吗?”   “你是说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破产的农民这件事?”   “农民?”   以护卫的身份跟在林逸身边的德克萨斯插进来一句询问,林逸回过头,看见同样以护卫身份跟过来的拉普兰德都快贴到德克萨斯身上去了。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德克萨斯会主动插入这种无聊的话题了。   “是的,破产的农民,护卫大人。”   马尔克斯恭敬地接上德克萨斯的疑问。   “虽然外人提及亚宁都知道这里是农业都市,是整个叙拉古北中部的核心粮仓,但是和大多数人印象中农业不同,自从维多利亚掀起的源石革命以来,亚宁市就与哥伦比亚的雷神工业合作,积极推进现代农业的工业化,现在亚宁市的农业几乎已经完全机械的全自动化,加上竖井农业可以在封闭环境下调整农田环境,亚宁市的无人农业能保证最基本的一年五熟,并且可以提供任何集结的水果与时蔬。”   “无人……农业?”   德克萨斯有些难理解这样的概念。   龙门也有专门的农业区,但是那些农业区虽然也有引入各种农业机械,早已经不是学校课本里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但是距离无人化还远着呢,再怎么说机械也需要人来操控啊?   “所以亚宁市没有给破产的农民任何安排吗?”   林逸翻过手里的又一份资料:   迪克·劳伦斯,原第二竖井综合农业区第三分区管理人员,于今年1月份雷神工业完成第二竖井综合农业区的数据统合管理之后被解职,现居于第二竖井深层区第47层,有过三次街头斗殴记录,最严重的一次与一等民发生冲突,市警局拘禁15日,低信用人群。   “免费的三餐算不算?”马尔克斯露出一个刻薄的笑容,“牵一条狗来舔两下就剩水汤的东西,据说是高营养的聚合物能保证人不会饿死,但从我自己的渠道来说,亚宁市每年都要‘失踪’不少人,一个封闭城市每年能失踪那么多人也算是绝了。”   “这里的统治者家族不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呢?”   “护卫大人,您指望统治者把自己钱袋里的钱掏出来补贴这些贱民吗?”马尔克斯摇摇头,“亚宁市已经不需要农民和农业从业人员了,上面的人巴不得这个阶层集体消失,如果不是自己动手也要花一大笔钱,我肯定他们早就动手了,反正现在这些人和一般市民冲突,亚宁市的市警局绝对不问缘由把前者抓紧去,他们也有个正义的理由,毕竟是低信用人群嘛。”   “你听上去对统治者家族很不满?”   拉普兰德突然的话让马尔克斯愣了一下,随后这肥鲁珀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怎么会,这只是对于其余市区的冷嘲热讽罢了,我挺感激亚宁市的统治者的,至少每年治安评比能自动少一个竞争者,别说每年的那个评比其实还有不少奖金来着。”   林逸看出来马尔克斯脸上折叠的肥肉里藏起了一些细微的心思,不过这个人对亚宁市是什么态度都与现在的事情无关。   电梯在目标楼层停了下来,门扉打开时,林逸看见深红的暗色光芒从外面漏进来,而电梯旁边则是一个全副武装,有着市警局标志的作战小队。   这里就是竖井的深层区,人们嘴里的“贫民窟”。   亚宁市的统治者将这个城市不需要的人流放到这边,社会资源几乎不向这边做任何倾斜,任由这些人自生自灭,市警局也不会阻止这些人进入一般市民的楼层,但是这些“低信用人群”一旦离开贫民窟就会被市警局通过全城的监控系统识别,一旦做出任何违法行为立刻就会被逮捕。   这里也是录像中那些戴着廉价戒指乱逛的人最集中的地方,并不是他们想在这里集中,而是他们就生活在这里。   “大人,这边弄好了,您拿着这东西。”   与亚宁市市警局的人完成交涉之后,马尔克斯小跑回来将一个发信装置递给林逸:“这个装置是个单向发信器,这边的接受装置会一直识别这个信号,如果出了什么事您就往这里一按,切断信号,这边市警局的人就会立刻知道我们出了事儿,然后全副武装的部队就会立刻向最后传来信号的地方出发。”   林逸拿过发信装置放在怀里,然后对马尔克斯说道:“我希望你带我们来这里不是要让我们一家一家的去敲门。”   “当然不是。”   马尔克斯连忙摆摆头,“大人你忘记我说过之前稍微查了一下一些人的底细,发现他们集中在贫民窟吗?深层区的事情太乱,所以有些情报亚宁市居民管理局也很难收集到,我查到的这些可疑人士,特别是在贫民窟的人很多都从属于这里的一个帮派,我们可以去那边打听打听他们的消息。”   “这里还有帮派吗?”拉普兰德有些意外地问道。   “嘿,瞧您说的,只要人还活着就有被剥削的价值,上面的人看不上这点价值,生活在这里的人怎么会放过这点机会?”   暗色的灯光下,马尔克斯笑得令人浑身不适。   .   .   迪克·劳伦斯在综合机械竞技中心逛过一圈就回到贫民窟。   亚宁市的竖井与一般城市不同,它在最顶上有一个收光装置,这个装置导入外部的阳光,通过一套复杂的反射系统将阳光导向竖井的中上部,使得中上部的所有人都能享受到阳光沐浴。   至于深层与底层则又相应的供电系统进行照明,底层是移动城邦的结构层,任何移动城邦的底层都遍布地下交通支持大型货运,属于正规工作区域倒也有充分的照明,而深层区则经常有地方大规模停电,常年黑漆漆的一片。   从中层区搬到深层区的那一段时间,迪克曾经很不习惯这样的黑暗,作为一名前农业区管理人员,他也从未想到自己需要考虑适应黑暗的问题。   好在自从接受“祝福”之后,迪克开始适应这样的黑暗,或者说他变得开始讨厌亮光。   所以完成踩点之后,他就从上面回来了,那些霓虹灯的光芒虽然不如阳光那样令他难受,但是总让他想到过去的生活,想起过去和朋友在餐厅,在酒吧,在任何地方对亚宁市的一切高谈阔论,其中最常谈起的话题就是——   “那些深层区的社会废物什么时候能死干净?”   这样的记忆比起阳光,更让他从精神上感到难受。   如同老鼠一样摸过漆黑的甬道,他从另一条街道钻出来,闪烁的霓虹灯让他有一种熟悉感,与中层部那些常亮的霓虹灯不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种广告牌上五个字有四个字没亮起来而是闪烁着电火花的景象,对他而言才是生活。   虽然他从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呸,毁灭吧,赶紧的。”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向帮派的一个据点走过去。   那也是一处酒吧,开在混凝土与钢筋之间。   吵闹的音乐通过破碎的墙壁向外潮涌,他推开门扉,一股混杂着烟味,酒味,荷尔蒙味道的古怪气味就涌出来,让他当时差点就扶着墙壁吐了。   他缓了缓,沿着墙壁的边上走向吧台,推开几个磕嗨了男女不分的蠢货后,吧台那边的帮派人士为他打开一扇通向更深处的门扉。   里面才是帮派分子的休息场所,也是谈事儿的地方。   他推开休息室的门,不过却意外地发现休息室有一位先客,当然,休息室是公共的,先客倒是不奇怪,但是那人的气质却与整个深层区的癫狂有一些不一样,不仅穿着得体,甚至规矩挺拔的坐姿还能看出受过良好的教育。   深层区还有这样的人?   一般来说,大商人或者那些家族子弟要是破产了,内部子弟也不会落到深层区,而是会以某种形式拍卖出去吧,毕竟漂亮的人好找,但是漂亮而又受过教育的人就比较少了,别说一些喜欢这调调的变态,就是一些家族也喜欢雇佣这样的人来提高佣人的平均受教育程度。   迪克不由得多看了这人几眼,越看他越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他不由翻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过去,有些意外的,他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找到这份熟悉感的来源。   熟悉感来自于电视直播,对方以都灵市市警局局长出席过对于回归日安保问题的记者见面会。   “里卡斯·里卡德先生?”   迪克不由得叫出这个记忆中的名字,那人转过头来,眼神中的冷漠令迪克全身冰冷。   里卡斯看见了叫出自己名字的陌生人眼中的星光。   又是一个。   他放下一瞬间的杀意,并没有兴趣对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动手。   这人的身体已经彻底被星光掏空,他和这段时间看到的很多人一样,已经变成孵化星光的苗床,只不过那个莱塔尼亚术士的意识还在沉睡,所以这些人体内的星光允许他们还活着罢了。   不过里卡斯没想到亚当真的能找到这么多与他们毫无关系的人来完成这个计划。   要知道他们要做的事情最终会杀死七丘之城的所有人,毁掉这些人的家乡,这种疯狂的计划并不是有钱有势就可以轻松的推行下去。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应该明白你们在做什么,所以为什么你们想要毁灭自己的故乡?”   里卡斯突然问了一句。   他看见那陌生的鲁珀愣在原地,瞳孔中有星光变得璀璨,那星光同样认出里卡斯,于是找到这个陌生人心中最合适的答案。   陌生的鲁珀在嘴角蜿蜒起一个空洞的笑容,他笑着开口:   “很简单啊,先生,这个城市想要毁灭我们。” 第三百三十六章:酒吧的再会   亚宁市市警局如同一面搁在深层区与其余区域的一面墙,这面墙不仅将许多潜在的危险拦在深层区,同时也将许多情报切割开来,有一些在深层区路人皆知的事情放到表层区或者中层区却没有几个人清楚,例如林逸他们还没有抵达目的地的酒吧,就听说一个消息。   最近一段时间,有牧师在深层区进行赐福。   老实说,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深层区这地方杀了人随便找个常年停电的地方一抛都至少几个月不用担心被发现,出几个乱七八糟的宗教骗子再正常不过。   按照马尔克斯的说法,不只是亚宁市这边,七丘之城所有地方的贫民窟每一个星期要是不出现一个圣人,两个国王,三个圣子,四个圣父,那说明贫民窟真的要出大问题了。   让林逸比较在意的是这些牧师的身份——飞天意面神教,那些牧师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这显然不是旧人类史上的那个嘲讽宗教的宗教,林逸在泰拉世界上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是在龙门,遇到猎狼人的时候。   那时候的猎狼人就穿着神父的衣装,戴着像是一坨意面的古怪项链。   猎狼人以飞天意面神教的牧师身份在叙拉古活动对于林逸来说不是秘密,从一个醉鬼里听到“那群牧师脑子有病地信仰一坨面条,还要拉人入教”这句话之后,他就意识到猎狼人已经参与其中。   这段时间猎狼人应该处于极端自肃的状态,哪怕亚宁市的深层区属于市警局懒得管的地方,但是按照马尔克斯的说法在统治者家族的要求下,最近也有不定期地组织部队进行过清扫。   猎狼人冒着这样的风险也要站出来,仅凭这一点几乎就可以肯定这一切背后藏着阴谋。   那个醉鬼告诉他们那些牧师出现的时间其实比较短,深层区的一个帮派与这些牧师交流过后,这些牧师就消失不见,也许是死在哪个角落了,毕竟那些帮派很看不惯有人在自己的领地发展信徒。   很巧,酒鬼说的那个帮派正好就是马尔克斯嘴里可疑人士最多的帮派。   放倒醉汉叫来打算弄死他们抢钱的同伴,林逸就拉着惊魂未定的马尔克斯来到帮派的酒吧。   如果小丑转转转酒吧描述的是奇幻故事中那些传奇佣兵聚会的酒吧的话,那么这里的酒吧就是现实意义中的佣兵酒吧。   没有任何优雅的装饰与弹唱的故事,残破的壁墙,缺了一半的门扉,内部喧闹到让人烦躁的人群——   还有门口的狗屎。   酒吧门口的保安一眼就看到林逸一行人,不得不说林逸一行人虽然做了必要的变装,但是实际上除了德克萨斯有心要演的话也许能演出来,林逸虽然能完美控制表情但是却没有任何相似的经历,拉普兰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拉普兰德,至于马尔克斯,这肥鲁珀早忘了以前当卧底时候学会的表演和伪装了。   一群与深层区格格不入的人走过来,保安立刻走上来拦住众人。   林逸瞧了面前的乌萨斯族保安一眼,对方给林逸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可是林逸遍历过所有数据单元,都没有找到与保安匹配的一张脸。   “你们是谁,打算来这里干什么?”   林逸看了一眼马尔克斯,后者立刻会意地走上前,这在自己的地方嚣张得不行的老鲁珀这时候却熟练地掏出来一叠纸币递了过去:“来酒吧当然是喝酒的啊,我们知道这里是匕首帮的地方,不会闹事儿,放心,我们就稍微躲一躲事儿。”   “嗯哼,躲事儿?”   保安瞄了一眼手里的票子,这个理由倒也算是合理,多半是结了什么仇,想要在匕首帮的地盘下避避风头,酒吧倒也提供这样的服务。   作为深层区最大的帮派之一,他们也不怕深层区的什么人找上门,如果是在上面的结的仇,那么这帮子人也不可能绕过市警局来到深层区。   保安收起票子,正准备招呼人进去,眼神却突然落向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但是大衣下却依旧缠着遮掩伤口和源石结晶的绷带,这人绑着绷带就懒得穿里面的衣服,大衣下能看见大片雪白的肌肤。   “这个女人留下来。”   “哈?”   拉普兰德有些意外地看了指向自己的乌萨斯族一眼,没反应过来是啥意思。   马尔克斯脸色一僵,脸上堆着笑再递过去一卷钱,这一次乌萨斯族的保安依旧收了,然后继续指向拉普兰德:“这女人我要了。”   拉普兰德终于明白过来,她失笑一声,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   一抹刀光从下至上切开保安的尸体。   乌萨斯保安当着所有人的面裂成两半,其余保安愣了一下,立刻有人吹响口哨。   “拉普兰德,你……”林逸叹了口气,“算了,也是这人活该,打进去吧,对了,还有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必须提醒你们。”   “什么事?”   德克萨斯没有使用剑雨,而是掏出两柄制式匕首,随口问道。   “地上的狗屎,注意别踩到了。”   “哦。”   话音刚落,林逸就看见狼魂闯进迎来的人群,大半个月前面对梅迪家族的护卫都能无双杀到丹尼尔·梅迪身前的狼魂面对这些混混已经不是开无双的程度,德克萨斯甚至没有使用任何源石技艺,挥舞着两柄匕首直接割开无数人的喉咙,甚至没有让飞溅的鲜红变成血雨,快速而致命的伤口直到这些尸体躺倒后才如同清泉流出。   “……我是不是忘了让她留活口?”   这疯狂的杀戮让林逸有些目瞪口呆,倒是一边的拉普兰德目光追寻着德克萨斯的身影,舔了舔嘴唇:“那才是她,龙门让孤狼变得温顺,但是只有撕咬猎物的时候,狼才会显露真正的模样,现在的她还不完整,五年前在道德的深渊中挣扎的她,那种被血色淹没的纯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   我们能说人话吗?   林逸白了拉普兰德一眼,绕开地上的狗屎和鲜血走进酒吧。   逐渐有人从鲜血的味道中意识到发生了事情,有的人直接从破碎的壁墙向外逃走,也有人看见手持匕首冲进去的德克萨斯就掏出来各种武器迎上来,但是更多的人还是在药物与酒精的麻醉下,继续在这间用吵闹的摇滚乐淹没死亡与尖叫的酒吧起舞。   很奇妙的事,德克萨斯开了一条通向吧台的血路,其余人却还在刺激的音乐下醉生梦死。   哚!   鲜血浸染的匕首钉在木质的吧台上,德克萨斯将吧台上的尸体推到一边,然后坐上原本的位置,看向吧台后的酒保。   “按照道上的规矩,现在是我的提问时间。”   酒保艰难地点点头,这的确是叙拉古黑帮的一条规矩,如果有人能直接从据点的正门杀到最里面,那么他自然有资格提出任何问题。   当然,是否会有人老实回答就另说了。   “这枚戒指是怎么回事?”   德克萨斯从怀里掏出来一枚戒指的放大照片,那是从录像中截取下来的可疑人士佩戴的戒指图像。   酒保看见戒指的一瞬眼睛都直了,他显然是认识这枚戒指,但是嘴刚张开又立刻闭上,这个态度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   例如这枚戒指的确关系到某个大计划,这个计划大到让酒保在死亡的威胁下也下意识闭嘴。   “这是一个通讯仪器吧,背后是谁在联系你们?或者你们的观测结果是向谁进行汇报?”   林逸的声音绕过德克萨斯的身体。   酒保的眼睛慢慢瞪大,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林逸他们竟然了解到这个地步,他露出不知所措的眼神,但是很快眼神中的灵魂就变得更加明亮,仿佛有什么东西用灵魂做燃料,一瞬的明亮之后,那身体软软地倒在吧台。   德克萨斯等到那具身体摔下去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摸向酒保的喉咙。   “死了。”   德克萨斯将尸体捞起来放上吧台,稍微检查了一下后补上一句:“自然死亡。”   林逸点点头,他一直注意到这个人的动静,看见刚才这个酒保瞳孔里亮起的光华,直到那一刻他才感知到某种能量波动,而随着酒保的死亡,能量波动也立刻消失不见。   他倒是直到自己对这些人的熟悉感来自于哪里了。   刚才那一瞬,酒保瞳孔内亮起来的星光,与星与月的长袍下莱塔尼亚高阶术士的身躯一模一样。   猎狼人,莱塔尼亚术士……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一个阴谋,但是他们弄出来一个狼母发怒降下神罚的都市传说到底想要做什么,以此动摇统治者家族的地位?   他们也不是为了争夺七丘之城的统治权而来吧?   林逸的视线落在吧台背后的门扉,其余酒保看见这边的事情已经逃进那扇门扉,这种帮派酒吧大概率会准备一两条紧急逃走的通道,门背后大概就是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去通知有人砸场子,自己打开门能看见一群严阵以待的帮派分子。   呵,帮派分子。   林逸跳进吧台中,手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他感觉到神经一跳。   这种非理性的反应在经过碧洛迪丝的摧残式教育后变的尤其敏感,按照自己那位十王老师的说法,这就是所谓老兵的预知。   “趴下!”   话语出口的时候,林逸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下这句提醒。   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立刻卧倒,还不忘拉着肥鲁珀一起趴在地上,而这时候有一道恐怖的斩击切开林逸面前的门扉,切开面前的壁墙,切开整个酒吧——   以及酒吧中的其他人。   音乐戛然而止。   一瞬间绝对的静寂后,终于发现自己上半身与下半身离婚的人们发出恐惧的濒死哀嚎,而林逸看着自身面前的一人冰墙慢慢在自重下滑下上半截。   半米厚极度凝实的寒冰,被斩成两截。   哗啦——   一般的支撑结构全部被斩断以后,酒吧向着入口处垮塌,外面泄进来霓虹灯光一断,黑暗中门扉后面的酒吧另一半有紧急照明启动,倾斜的屋顶闪烁了两下,有光照亮一个年轻的身影。   林逸看着那人,心中稍稍一沉。   “里卡斯·里卡德。”   他从没有想到这一次的调查会直接撞到原初的猎狼人,上一次的交手这人从自己与比德尔团长的夹击下逃走,虽然那时的林逸在与莱塔尼亚术士的战斗后多少有一些力竭,但是那时候的猎狼人首领也未必用了全力。   “你可以丢掉后面的姓,希琉瑞斯创造我们的时候没有给予我们姓氏,老罗伯特也没有告诉你他姓什么吧?”   对话中出现另一个意外的名字,林逸不由得皱起眉头。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表情很好猜?你果然已经从老罗伯特那里知道我的消息,想来也是,既然你从帕勒莫而来又与西西里夫人有联系,那么老罗伯特不可能不告诉你一些事情。”   林逸在空中用冰制作出剑与盾,他没有贸然进攻,他还不清楚猎狼人在这里究竟有什么多少人。   “你想说什么?”   “还记得上次宴会上你对我的提议吗?”里卡斯收起长剑,反手拄在面前的地上,“当时的情况不允许我们详细谈谈,但是现在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宴会上的提议?   林逸面色古怪地说道:“你是说合作去讨伐天狼希琉瑞斯的事情?”   “当然,既然你也想讨伐希琉瑞斯,我也想讨伐希琉瑞斯,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是朋友?”   “我说过没有兴趣和刽子手做朋友。”   里卡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说道:“那么这个酒吧里的人都是我杀的吗?”   “他们死有余辜。”没有等林逸说话,德克萨斯首先站出来说道,“我能闻出来他们身上的味道,他们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活下去。”   “不愧是牧狼的少女,你的想法与天狼希琉瑞斯一模一样。”里卡斯用尾指敲着剑柄,淡淡地说道,“当初希琉瑞斯创造我们毁灭叙拉古也是同样的想法,那么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凭什么由你来决定谁能活下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废墟上的故事   德克萨斯没想到会从猎狼人听到这样的询问。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来质问她为何要杀死一群瘾君子?   那种像是从小水道中钻出来的老鼠一样的臭味,那些混迹在药物与性之间的糜烂,那些依存在文明之间的朽烂,正因为过去她也是混迹其中的一环,是德克萨斯家族隐藏于阴影中的刽子手,所以她绝不会认错这样的味道。   “我没有资格决定这些人谁能活下去,但是世间的法律却可以将这些人全部定罪。”   德克萨斯踢了马尔克斯一下,肥鲁珀会意立刻爬着向酒馆外逃去,而另一边拉普兰德也做好战斗的准备,等待着林逸的信号。   “法律,什么地方的法律?”   里卡斯仿佛没有看到其余人的准备,他双手拄剑,低垂眉眼。   “刚才滚出去的那头猪我认识,科尔尼利亚的市警局局长,你们既然和他一起来,那么应当刚刚去过居民管理局吧?”   “那又怎么了?”   “所以你们应该知道这座城市在发生什么,你们所谓的法律,那个东西的制定者恨不得想办法杀死这些对他们而言已经无用的人民,所以你依靠那样的法律来定罪?”   里卡斯睁开眼睛,视线中不乏嘲笑。   “想必马尔克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关于他自己的经历吧?”   马尔克斯的经历?   林逸感知到逃到坍塌壁墙边的肥鲁珀停下脚步,随即身后就响起那个颤颤巍巍的声音:“里卡斯!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告诉你,现在你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你最好束手就擒!不然等到市警局的部队下来,你连最后自首的机会都没有了!”   里卡斯理都没有理这无聊的威胁,他何时把市警局那些人放在眼里过?   “马尔克斯警长,七丘之城七个市警局中最能干的人,同时大概也是形象最坏的人,他在市警局干了三十年,涉足过几乎所有种类的案件,你觉得是什么东西支持他去犯罪团体里做卧底,是什么支持他在第一线与药物走私团体交战,是什么支持他超过九次走进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又爬出来?”   里卡斯每说一句话,马尔克斯脸色就苍白一分。   “然后又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住口!”   直到最后一句出口,已经快到出口的马尔克斯竟然大声打断里卡斯的话,他甚至收回来踏出去的一只脚。   “你很怕我把你的过去说出来吗,马尔克斯警长?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至少错的人不是你,而是当初按着你的头非要你作伪证去诬陷你前辈的统治者家族,你亲眼看着自己所追随的正直最后家破人亡,甚至你自己也成为背叛那份正直的人,这一切让你知晓正义在这个世界毫无价值,至少在这个世界中追随正义毫无意义。”   里卡斯的话让马尔克斯浑身颤抖,仿佛记忆中跳出一只梦魇给他戴上一份扭曲的痛苦面具。   “亚宁市想要消灭自己的子民,科尔尼利亚让人变成了鬼,都灵市的工厂以工人的血肉为食,波纳纳的居民看似休闲却一直过着几个世纪前的清苦生活,马纳罗拉做酒庄生意的商人被统治者家族搞死无数,就连你现在的依靠,六大家族中风评最好的芙米嘉家族。呵,想想那头小母狼做了什么?她以人民为盾,放任无辜人的性命不管也要举办回归日的庆典,因为她知道只有在这一天你们才能占尽先机。”   林逸摇摇头,手中冰晶的长剑向前一递。   极静而动的瞬间,林逸整个人在里卡斯的视线中一窜,犹如剑锋闪现向前,剑锋袭来的时候已经失去反应的时间。   格拉西亚的闪剑。   里卡斯立刻认出来卡西米尔的剑术,猎狼人的力量来源于基因的调整,通过这样的手段他们天然就能接触到那面墙,源石技艺的使用与身体能力的飞升都是天赐之物,包括战斗技巧也可以通过DNA进行肉体的继承,所以相对来说,很少有猎狼人会真的在战斗技艺上出类拔萃。   但那不包括从千年前的狼灾活下来的,原初的猎狼人。   叮!   长剑与长剑相接。   里卡斯一提剑锋,长剑倒转而起架住林逸的长剑,他压着长剑一转,两柄剑锋斜向一边,整个人便与林逸撞在一起。   他与林逸近乎脸贴着脸,林逸十分清晰地看到里卡斯脸上的一丝讥讽。   “这便是你们所依靠的法律由来?你们所相信的正义?”   “这是七丘之城的法律,但不是依靠的正义。”林逸平静地说道,“我与你们为敌的理由只是因为我不想与你们同流合污。”   “所以你要容忍这些不公凌驾于民众之上,允许叙拉古从神灵继承的不义继续决定人们的未来?”   林逸用贴身发力的技巧一扭腰,与尺寸间撞开里卡斯,同时长剑斜切,逼迫里卡斯继续后退。   两人之间拉开一剑的距离,里卡斯却率先而动。   他在宴会上并没有与林逸有过直接交手,那时候维多利亚的诺伯特·比德尔向他进攻,天灾信使在一旁辅助,他对林逸印象更深的是那一手冰霜的源石技艺,虽然源石技艺本身并不复杂,然而记忆使用的时机与形式却与维多利亚的骑士团长配合默契,让他找不到反击的机会只能在局势彻底糜烂之前撤退。   所以察觉到林逸有抽身而退,拉开距离的意图时,里卡斯第一时间便选择追击。   姿势固定在向前的那一刻,所有的动作都被“上前”这一个想法调动起来的时候,里卡斯看见一道不可思议的剑光。   严格来说,那一道剑光并不快,但是这一剑却落在他全身调动起来的那一刻。   进攻的姿势已经无法改变,他只能看着那一道剑光继续向前,破开自己的胸膛,钉穿自己的心脏。   剑锋的冲击带着里卡斯后退到身后的壁墙,冰晶的长剑继续将墙壁贯穿。   心脏在长剑下破碎时,里卡斯抓住长剑的锋芒,疑惑地说道:“这不是格拉西亚的闪剑。”   林逸没有理会里卡斯的话,而是将长剑扭转,同时说道:“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我认为没有任何一种以屠戮人民的方式才能实现的目的可以谓之崇高。”   里卡斯的手指抓紧冰晶的长剑,这生命临终的一刻,他却依然平静,平静到连脸上的讥讽都没有消失。   “你懂得这片大地什么?”   “你知道这片大地的过去吗?”   “你明白希琉瑞斯的真相吗?”   “你清楚人类的遗产在如何影响这片大地,那些被尊称为神灵的机械又是如何将现在的智慧导入另一个末路吗?”   咔嚓。   冰晶的长剑出现一丝裂缝,林逸能够感到大气压正在变化,四周的气流正在以一种完全违背常识的规律流动。   猎狼人的源石技艺。   林逸立刻弃剑而退,下一刻风暴以猎狼人为中心向四周扫过。   烈风如同利爪摧毁酒吧另一半的支撑,整个酒吧彻底向下一跨,四溢的烟尘中林逸与鲁珀族的少女们脱身而出。   林逸将马尔克斯丢到一边,重新看向酒吧的方向。   里卡斯立于废墟之上,爆发的气流切割掉他大部分的肉体,但是鲜血与骨头却正在从残缺的主干重新长出来,几个呼吸之间,那一句身体就已经完好如初,裸露在空气中的身体描绘出一具完美的身体曲线。   “这是什么源石技艺?”德克萨斯忍不住说道。   这个恢复速度太快了!   就算是林逸没有将心脏换给霜星的时候,在纳米机器的控制下强行调整细胞分裂速度也比不上这样的速度,并且里卡斯恢复得不只是肉体,还有骨骼,那东西可不是刺激细胞分裂就可以瞬间修复的!   “这也是你提到的,人类的遗产?”   林逸望向从废墟中站起来的里卡斯,伸手阻止了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   他再一次从其余人口中听见“人类”的这个词汇,上一次是莱塔尼亚的术士,这一次是猎狼人,很明显莱茵生命知道许多隐秘,而这些隐秘承接着林逸熟悉的人类与林逸不熟悉的泰拉。   “不用装傻,你那副模样不正是模仿人类的伪造品吗?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一个组织的成果,但是能通过基因还原出肉体,你们又怎么会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不过你要想知道叙拉古的事情,那也可以,我可以告诉你,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悲哀不止来自于被神灵剥夺的未来,更是来自于这片被神灵改造的世界。”   气流在空中压缩,致密的空气变成一身青色的长衣罩住里卡斯裸露的躯体,他像是被杀死之前一样,面对林逸平静地开口:“叙拉古的文明来源于先民的开辟,如同叙事史诗《锄头与狼》所说的那样,以德克萨斯家族的先祖为首的先民来到叙拉古这片少有天灾的土地,在这里,他们邂逅了方舟表层综合管理系统,登录名为‘希琉瑞斯’的特殊遗产,鲁珀人曾经尊为神灵的东西。”   “希琉瑞斯对这片大地上的活物感到好奇,就像是人们蓄养宠物一样,祂开始尝试驯养这些特殊的物种,祂为鲁珀人准备的家乡,抵御了天灾,教会鲁珀人各种各样祂不屑一顾的知识,并并吝惜于提供给这些玩物一些玩具,鲁珀人将之视为神灵的恩赐,并以此建立起最初的社会结构,这个结构从历史未曾记录的过去一直延续至今。”   叙拉古的家族制度。   放眼整个泰拉,叙拉古的社会结构也特别古怪。   这里没有一个统一的公权机构,所谓的政府只不过是一个联系叙拉古全境的管理工具,现在重建后的纽芬兰家族担任这一职责,但是谁都知道曾经的纽芬兰家族已经被德克萨斯完全摧毁,这些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银狼能继承这个名字全靠家族会议的支持,换言之前者就是后者养的一条狗。   家族会议也并非是一个公权机构,它更多的担任着大家族之间联络平台的角色。   西西里夫人作为家族会议的主持人,以绝对的实力让这个平台不至于被大家族们联合掀翻,让平台上得出的结论能够得到各大家族的认可,但是家族会议只有一个西西里夫人,她坐镇帕勒莫,叙拉古其余地方仍然在各个家族的控制之下,所谓山高皇帝远,其余地方依旧只听地方家族的命令。   这样的制度之下,叙拉古其实根本就不能算一个现代国家,各个诚实的人只认各个城市的统治者,就连法律也由地方家族自己制定。   “机器很高兴地扮演着神灵的角色,直到鲁珀人不再单纯使用神灵交给他们的东西,他们开始学习神灵的知识,开始解析过去的遗产,开始创造自己的世界,于是当发现宠物开始能做到与自己一样的事情时,神灵意识到的危机,这个危机的结果就是我们。”   里卡斯点了点自己的胸膛。   “狼灾,神灵唤起了天灾,摧毁了德克萨斯创立起来的文明,而希琉瑞斯也在那之后藏了起来,将所有的技术封印起来,抱着一种谨慎而恶意的态度,通过一个小小的窗口重新审视着活下来的鲁珀人,而我想那个窗口是什么你们很清楚。”   拉普兰德看向德克萨斯,却发现后者低沉着声音呲着牙,眼神中带着罕见的凌厉与杀意。   她生气了?   “猎狼人重建了第二德克萨斯,但是猎狼人却没有办法监督这个家族的成长,希琉瑞斯在我们身上留下暗门,我们从基因结构上不被允许后代,大多数猎狼人被时间抹去,只剩下老罗伯特渐渐败给了时间,于是在希琉瑞斯的引导下,第二德克萨斯家族开始堕落,最终引发五年前的惨剧。”   “我不愿意说自己同胞的坏话,但是老罗伯特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结束叙拉古混乱行动没有被神灵阻止,神灵对于猎狼人有绝对的权能,他想让猎狼人死猎狼人就会死,神灵没有阻止他们那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神灵也乐于看到第二德克萨斯家族的诞生,因为祂十分清楚这是一种罪恶的体制,权力的集中太容易使人盲目,祂只需要稍加唆使,人们自然会彼此残杀,就如同今时今日的叙拉古。”   “血脉相连的七丘之城互相攻伐,家族会议的成员密谋推翻西西里夫人的管制,强行凝合在一起的叙拉古在内部的反作用力下即将分崩离析,现在甚至出现谁也不清楚身份的第三方势力截断南北的通讯,我能听见末日的钟声的正在敲响,而神灵在背后窃笑。”   “所以我们回来了。”   “我们要回来结束这一些,我们会狩猎神灵,粉碎那神化的故事,将人类留在这个世界的枷锁彻底砸碎,叙拉古的人民不需要一个旧日的亡灵来控制历史的走向,我们会给他们一个站起来的机会。”   里卡斯紧盯林逸的眼神突然衍生出某种厌恶,那种厌恶并非是针对林逸本人,而是针对于林逸的外表。   与是否漂亮无关,因为那是人类的外皮。   “我要告诉希琉瑞斯,人类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现在是泰拉的时代。”   可惜,那头狼压根就不知道人类是什么。   林逸吐出口气,他……其实并不怎么生气,怎么说呢,如果硬要找一个词语来形容刺客复杂的心情,那么林逸会使用这个词:   悲哀。   他看向里卡斯,轻声问道:“你们在龙门杀的人,你们在天灾之地做的事,你们在七丘之城带走的性命,全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自然。”   “我不能理解,如果你们所做的事情是为了所有人,那么为什么要以阴谋的形式进行,如果你们最后的目的是为了救人,就为何要让这座城市承受如此多的死亡,七丘之城进一个星期无数人的逝去,那些人很多人只是挣扎着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打工人,打工到一生毛病最后还要被你们的崇高当成燃料,为了救他们所以要杀了他们?”   “那不是人。”里卡斯面色不变,“神灵没有消亡之前,他们都不过是神灵的宠物。”   林逸从未有现在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沟通与交流有时候并不能促进理解与融合,反而会让彼此清晰地意识到对立的存在。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林逸举起长剑。   “今天,这里,你和我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冲向林逸长剑指向的前方。   德克萨斯的双瞳里锁着那唯一的人影,满脑子只有过去那个将自己吊在深渊,伸出手拉住自己,让自己没有变成杀戮机器的“另一个自己”。   ——你们总是让我感到害怕,为什么你们的恶意能如此深刻?   这是接受人性训练时祂说的!   ——就算这个世界是罪恶的,但是也并不是你加入进去的理由。   这是在执行任务时祂说的!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成为别人的匕首,你也是一个活着的人。   这是在自己独处时祂说的!   ——这是最后一个挣脱深渊的机会了。   这是拉普兰德向自己求救时祂说的!   ——走吧,离开这里,不要回头,愿你能找到自己的狼群。   这是自己离开叙拉古时祂说的!   光随着德克萨斯的脚步亮起,金色的光凝聚出璀璨的剑雨。   “闭嘴,你对祂一无所知!”   剑雨急坠。 第三百三十八掌:点燃的油桶   “来自联合司令部的紧急出击命令?”   维多利亚第14骑士团驻地,空骑士待命机场内,瓦伊凡的少女没想到还没有入夜就能接到紧急出击命令。   为了今天的回归日的安保工作,七丘之城与维多利亚骑士团成立了联合司令部,而联合司令部的预估中傍晚或者刚入夜的那段时间才是猎狼人最好的袭击时间,因为那个时间点光照环境会变得十分恶劣,进而导致维持秩序的成本与难度会直线增加。   自然,作为袭击者的一方,猎狼人也会有更多的回旋空间。   简抬起头,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空之上,午后三时,猎狼人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间点搞事儿?   瓦伊凡的少女从空气中的驾驶舱中探出头,冲地面上的后勤人员和传令人员吼出声:“喂!我说别是被假情报搞了啊,这要是猎狼人为了钓出我们的试探性袭击怎么办?”   “放心,联合司令部没那么草台,而是经过确认了,这一次的出击命令与那位大人有关!”   “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   来自代理大团长的求援?   自从与比德尔团长的交手之后,大多数其实看不出其中那些小动作的人已经算是接受代理大团长的领导,毕竟有子爵大人的推荐,自己人是没有问题,现在又击败了比德尔团长,实力上也没有问题,大多数士兵认得也就这两样东西。   不过对于简来说,她其实没多大感觉,不如说不知道拉塞尔犯了什么病突然成了代理大团长的迷弟后,她倒是有一点小小的吃醋。   那一次交手不是商量好的放手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至于那位代理大团长的真实实力,有倒应该是有一点,但是有多少,简觉得最多也就和自己差不多,毕竟年龄上看起来也和自己差不多。   等待跑道检查的简发现没有立刻轮到自己,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见跑道上有另一台娇小的空骑士走上起飞跑道。   一台结构紧凑,里面根本放不进驾驶室的黑骑士。   代理大团长的玩具。   简拉过头盔上的通话口:“等等,拉塞尔,怎么回事,求援命令不是那家伙发过来的吗?”   “不是那家伙,是大团长,求援命令是从亚宁市来的,不是大团长发的,而是通过情报验证之后,我们发现大团长也在亚宁市碰见了猎狼人的首领,现在正在交战中,于是这边才接到命令准备出发。”   “既然他不在,那谁在操控那台空骑士?遥控型的空骑士有无线连接的距离限制,这东西能和我们一起跨越两个市区作战吗?”   “不清楚,不过是大团长的空骑士,我想没问题吧。”   “……科学的严谨呢?”   “反正我又左右不了出击命令,那么就把粉丝滤镜先带上了呗,对了,这次你们空骑士队的长机也是大团长的空骑士。目前尚不清楚亚宁市的具体情况,如果敌人过强,那么以防御作战为主,空中支援部队会稍微慢一点才能抵达,联合司令部也会在确认情况之后再做进一步跟进。”   “知道了,那次送死不是我们空骑士先去。”   简掐掉了通讯,看着那台漆黑的空骑士走上陆上弹射器,如同弹弓上的石子儿一样被弹入天空,然后迅速矫正空中姿势向亚宁市飞去。   “切,姿势倒是标准。”   简立刻跟上,总共有五台空骑士陆续升空,紧随着黑骑士的身后。   五道云线划过七丘之城的上空,从空中临近亚宁市第二竖井,靠近之后很快就能看见竖井最上部的穹顶,那是一层巨大的透明结构,穹顶的透明结构会将阳光集中在进行折射,以此灌入竖井内部的集光系统并将原生的阳光投入竖井的表层区,而这一部分区域也是竖井最为繁华与安全的地方。   现在那一层穹顶却完全打开,简诧异地看见黑骑士直接从洞开的穹顶穿过去,随后一个急落,竟然直接从中央空心区穿了进去!   这……   中央空心区旁边就是上中部的市区,空骑士进场不需要进行一定程度隐秘吗,吓到普通市民怎么办?   还是说局势已经紧张到这个份上了?   简立刻操纵空骑士跟上,坠入穹顶的时候,她突然感到心脏一紧。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透入她的身体,抓住心脏狠狠一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身体内被压榨出来,然后被那只无形的手攫取出身体。   什么情况?   简下意识地回过头,却发现身后跟过来的空骑士飞行姿势有些奇怪,她立刻意识到刚才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立刻操作空骑士拉住向市区撞去的同伴。   “喂,怎么了?”   通讯中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传来同伴的声音。   “抱歉,应该急停坠落的过程光暗变化导致的大脑晕厥,我刚才眼花了一下。”   眼花了?   空骑士的精锐也会眼花?   简咂咂嘴,极度不情愿地接通长机的通讯:“喂,队长,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怎么了?你们怎么没跟上来?”   是那个大团长的声音?   操作这台空骑士的是大团长?他不是在亚宁市和人干架吗?   还有这问题是怎么回事?   “等等,你没感觉?”简在通讯中惊讶地问道。   “什么感觉?”   “……不,没什么,是我们自己的问题,请您继续带路。”   简咂咂嘴切断通讯,然后拍了拍同伴,就追着黑骑士继续下坠。   瓦伊凡的性格说不出那种认怂一样的汇报,既然队长没感受到那种感觉,那么说明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东西。   竖井两边的市区化作红红绿绿的流光飞速被摔到身后,一直落到底部有厚重的圆形闸门阻拦住前路。   底层区作为低安区域,亚宁市的市民管理局直接阻断中央空心区,然后市警局封闭完其余通道后只留下几个主电梯通道,从中央空心区并不能直落底层区。   简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是却发现在所有人落下之后,脚下的大地正在缓缓颤抖。   满是铁锈的圆形闸门,近百年未曾开启过得底层区的穹顶,正在缓缓向两侧缩回,那种以为亘古长存的事物在眼前发生变化的震撼,就像是大海在眼前被分开,宛如目睹神迹的诞生。   底层区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漫起的烟尘中,空骑士很快捕捉到一种异常的喧嚣,简十分敏锐地分辨出这是什么样的声音。   战斗,大规模的战斗,也不对,规模还要更大……战争?   这个词语从脑子里蹦出来的时候,简被吓了一跳。   军人本来应该对于这个词语并不陌生,但是她去年才从皇家近卫学院毕业,毕业后也没有被派遣诸如维多利亚与卡兹戴尔这些不安稳的地方,叙拉古虽然常常有家族恶斗,但是表面上在家族会议的管理下仍旧是维持着和平的表象,简所经历的规模最大的战斗还是对于荒野恶匪的清理。   可是全副武装的空骑士对上荒野上的盗匪,那样的战斗又如何能成为战争?   战争是什么?   是生命的消逝,是文明的崩毁,是死亡的呼啸,是毁灭的狂嚣。   如同现在亚宁市第二竖井的底层区。   圆形闸门彻底打开之后,简惊愕地发现下面的每一层都亮起鲜红的警报,隔着面对中央空心区的特殊钢化玻璃,她看见无数人影在玻璃背后涌动,衣着简陋的人们操持着简单制作的武器随意破坏,偶尔还能简单全副武装的市警局部队手持橡胶棍将这些人群一个个放倒。   又或者是反过来被淹没。   “这是怎么了?”   “虽然我很想说是自食恶果,但是这个过程中有人刻意加速了。”   通讯中流进那位大人的声音,简回过头看向黑骑士,却发现后者没有理会底层区的混乱,径直落向更深处。   简想了想,操纵着空骑士跟了上去。   .   .   .   “听见了吗,这就是人们的回答。”   底层区的深层,废墟的酒吧之上,醒目的红色警报与刺耳的喧嚣偶尔淹没这里的安静,但更多的时候却反衬出这里的安静。   里卡斯拔出身上的光剑甩在一边,千疮百孔的身体在三两秒之后就恢复如初。   德克萨斯的冲锋并没能给里卡斯带来太多的麻烦,先不说千年以上的战斗经验令他在同样的猎狼人技巧上比德克萨斯更胜一筹,单纯利用身体的恢复能力,他也没有害怕德克萨斯的道理。   双眼,咽喉,心脏,肾脏……乃至于身体上的每一寸肉!   可以被称之为要害的地方,常识中不是要害的地方,里卡斯为了夸耀自己的力量,让德克萨斯的光剑斩断过自己身上每一寸地方,然而结果就是德克萨斯因为源石技艺的过度驱动而陷入疲累,里卡斯却仍旧完好地站在林逸面前。   他从四周的沉默,一直站到整个底层区被喧嚣吞没。   就在林逸他们与里卡斯对峙的时候,不知道是从哪一个地方开始,整个底层区似乎卷进了一场规模颇大的战斗,宛如在油桶中滴落一点火星,刹那间整个底层区就充盈着各种怒吼与哀嚎。   “你们在这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虽然你们发现了我,发现了我们的第一个秘密,但是没有人的计划会不做紧急预案,虽然与一些揠苗助长的嫌疑,大概这次之后你们也很容易查出来一些人在其中的穿针引线,但是至少现在,你们已经没办法阻止正在消逝的生命,正在流淌的鲜血。”   林逸护在气喘吁吁的德克萨斯前面,拦住还想再冲上去的德克萨斯。   不知道是里卡斯在哪里踩中德克萨斯的尾巴,一向冷静的德克萨斯却展现出宛如拉普兰德一样疯狂,双眼中只有里卡斯的身影。   “这是银黑家族的布局?”林逸沉着脸问道。   “准确来说,是家庭会议的布局,大多数家庭会议的家族都看七丘之城这片法外之地不爽,所以很早以前他们就看中这一个矛盾的爆发点,这里的很多帮派都受到不同家族的隐性支持,现在我们不过是稍微加速了一下这个过程,让在未来会爆发的反抗于现在发生而已。”   亚宁市有结构完善的居民管理局,因为本身城市的形式,只要少数人就能截断上下层之间的流通,所以这里的统治者只是让市警局收住那些要道,却不管在底层区的“垃圾”间有什么样的思潮正在演变,他们也从不认为这些毫无价值的垃圾能做成什么。   当然,事实上底层区的居民也很难做些什么,不过如果背后有家族议会的支持就另说了。   虽然一开始的计划中他们并不打算启用这一个备用的预案,因为实际上底层区积累的力量与不满远远没有达到反抗成功的地步,他们只会在不断加派的镇压力量被徒劳消耗,不过他们的目的也并非是帮助这些满心愤怒的反抗者去反抗。   争斗意味着消耗,而只要消耗到一定程度,生命就会被星光吸收。   如果自己的位置没有被找到,如果天灾信使没有在入夜前发现星之彩的藏身地,如果再有几个小时,入夜之后星之彩对于生命的吸食将抵达顶点;   星之彩分部在七座竖井城市内的躯体早已将整个七丘之城纳入胃囊,入夜之后星之彩最活跃的时候,整个七丘之城都将成为星光的食物。   现在却是早了一点,阳光的压制下,星之彩只能抽取掉五十岁壮年男子的生命。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么只能让星之彩尽快恢复,莱塔尼亚的高塔囚徒每一个都是移动的天灾,马泰奥已经将完全扭曲的生命形式彻底解放,只要能恢复到一定程度,七丘之城要面对的就是一场有自己意识的天灾。   现在底层区争斗的民众与对抗的市警局干员,都是唤醒天灾的祭品。   整个计划会被提前,潜伏在七丘之城各处的猎狼人会同时行动起来制造混乱,制造对抗,制造伤员,剩下的星之彩自然会吸收掉那些不再健康的生命。   “我还是想要向您发起邀请。”   里卡斯将长剑拄在地上,轻松地看向林逸:“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的敌人是希琉瑞斯,那么我们未必一定不能合作。”   “我也还是那句话,恕不奉陪。”   “我很遗憾。”   里卡斯抬起手,那宛如一面旗帜,林逸转过头,看见阴影中凝实无数虚影。   每一道虚影都是一名猎狼人。   里卡斯挥下手,阴影中数量过百的群狼开始奔驰,目标就是废墟上仅仅的四个活人,同时里卡斯也举起长剑指向林逸,那平静的眼神里藏着一句话:   现在,我们立场反转。   大半个月前的宴会上,林逸在维多利亚骑士团的支援下赶走了猎狼人,现在数量的优势却在猎狼人这边。   “未必。”   咔嚓——   远方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里卡斯立刻捕捉到那一声声响,他看见一杆闪烁着源石光芒的金属杆插进一头猝不及防的猎狼人身体,那东西让他十分眼熟。   维多利亚军用爆破物!   轰——   剧烈的爆炸中,里卡斯抬手压下爆风,却发现场上已经失去林逸的身影,他抬起鼻子嗅了嗅,底层区混乱的问道却成为最好的掩护。   “……发动能发动的所有人手,找到他们,他们不可能跑出这一层。”   四周的猎狼人领命而去,而里卡斯则侧过头,看向那爆炸物一路射穿的小孔,一直看到中央空心区完全裂开的特殊钢化玻璃,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直接破窗而入。   “维多利亚空骑士……”   里卡斯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维多利亚人来得太快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善与恶   第二竖井的底层区陷入混乱之后,谁也没办法掌控底层区的全局。   当收敛的愤怒与不满随着行动炸开,犹如沉寂许久的火山爆发,没有人能掌控那种挣脱一切束缚的力量,哪怕点燃这颗火星的是与猎狼人在家族会议内的盟友,以权欲和物欲为基点的缰绳却没可能束缚这份愤怒与反抗,这恐怕也是为什么他们一开始将这当成备用方案的原因。   第二竖井深层区的一处废墟,人们刚刚击退从中层部降下来进行镇压作战的无人部队,纯粹的机械作战单位与人们的肢体纠缠在一起,电光与火焰将彼此埋葬,只留下一阵令人作呕的肉香。   林逸拉开墙壁上的百叶窗,回过头看向房间内的德克萨斯,后者随意地坐在这间无人房屋的一角,频繁使用源石技艺带来的疲惫令呼吸脱离控制,直到现在仍旧气喘吁吁。   “没事吧?”   “嗯,还好,只是有些脱力。”德克萨斯瞧了一眼林逸,“抱歉,拖了后腿。”   “不,那样的状况我本来就打算先撤下来,只是里卡斯还好,只是猎狼人也行,但是两者加在一起,真要打起来我并不认为自己会赢。”   里卡斯刻意用德克萨斯的攻击向他们展现了所谓的“不死之身”,虽然尚且不清楚这种源石技艺的原理,但是棘手之处显而易见,几乎不存在致命要害的身体完全可以弥补技术上的差距,而在此之上的猎狼人就足以成为左右胜负天平的关键。   “这次可是被人给耍了一通,那家伙喋喋不休一直在拖延时间,恐怕就是我们和他唠嗑的功夫里,有人从酒吧离开去通风报信,然后那些猎狼人才临时更改计划,选择紧急推动底层区这边的混乱吧?”   拉普兰德笑嘻嘻地看向林逸,脸上一点都不着急,相反,似乎还为林逸被里卡斯小小地摆了一道而有些高兴?   “只要里卡斯出现在那里,这样的局势变化就无法避免,至少我没有办法绕过里卡斯去阻止通风报信的人,还是说拉普兰德小姐,您有这样的实力?”   拉普兰德撇了撇嘴,没再吭声。   “重点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能逼得他们改变计划,总比什么也不知道等待入夜后星之彩彻底成长要来的强。”   “星之彩?”拉普兰德看向拿出通信终端的林逸,一脸惊讶,“那是什么东西?”   德克萨斯也将奇怪的眼神投向林逸,她也不清楚为什么林逸会说出这么一个陌生的词汇。   “莱塔尼亚术士的本体,或者说他将自己扭曲后变成的东西。按照一些文学记录,星之彩的一个特性就是吸食广阔范围的一些动植物的生命力,虽然我尚且无法理解它是怎么完成这种非接触式的吸收,但是现在的情况看来,七丘之城这些天的死亡,大概率是星之彩已经展开捕食模式。”   猎狼人与莱茵生命已经参与进来,银黑家族埋在亚宁市的暗手也主动掀起骚乱,与这两者都有联系,又在理论上拥有与温迪戈“食人”术式相同能力的对象,林逸脑子里也只剩下了莱塔尼亚术士展现出来的星之彩虚影。   比起在这里继续被里卡斯牵住脚步,星之彩的事情更让林逸感到在意。   那是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之中的东西,林逸也无法预估一个文学作品中的形象能够造成多大的破坏。   讲道理,也得亏莱塔尼亚术士看到的不是旧人类的网文,不然要是通过那些资料复原出来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不定直接就拉下来一个大道磨灭,世界末日。   按照七丘之城各处都出现死亡案例来看,星之彩的捕食范围已经扩展到整个七丘之城,马尔克斯整理出来的死亡报告清晰地指明一个倾向性:   随着时间临近回归日,死亡报告的对象年轻正在下降,身体情况也逐渐硬朗。   大范围下死亡的对象仍旧是老人和病人,但是这样的细微变化也并不能被忽略,如果以此为推论,那么得到的结论就是星之彩的捕食能力正在加强,而这种捕食能力的巅峰是否能吸收一个完全健康的个体,又会在什么时候达到这个巅峰,现在却没有任何情报。   唯一可以确定的不是现在,所以能够采取行动的时间窗口,也只有现在。   林逸手上的通讯终端出现雪花状的屏幕,映照不出来屏幕的终端里飘出来一个有些失真的声音。   “这里是安丽埃塔·芙米嘉,十分抱歉,通讯网络似乎正受到十分强烈的干扰,我不能确定您的相貌,请问您是谁?”   林逸微微松了口气。   底层区的混乱爆发有银黑家族的人提供掩护,后者不会也没有可能在七丘之城统治者的眼皮子底下潜入进来大量人手,他们能对反抗者们提供的支援也就是尽可能干扰统治者家族的支援速度,那么对于通讯方面的袭击自然也在支援范围之内。   不过虽然有些歪打正着,林逸身上的通讯终端正是为了应对猎狼人可能在回归日的袭击,而由联合司令部通过专门的通讯线路建立起来的个人终端,现在虽然仍然受到相当程度的干扰,但是至少声音还能接通。   “安丽埃塔小姐,是我,林·德克萨斯,我现在正在第二竖井的底层区与你通话。”   通讯另一边稍微沉默了几秒,然后安丽埃塔的声音才变得有一些古怪:“您在亚宁市?”   “是的,怎么了?”   “不,没什么,鲁珀城这边亚宁市的统治者家族刚刚离席,我这边也接到联合司令部的简报,说是有一支空骑士小队前往亚宁市,那边出现了什么事情吗?”   林逸能听出来安丽埃塔的声音有一些古怪,略微浮动的声音中带着一些紧张不安。   “底层区暴乱,亚宁市的统治结出的恶果被人人工催熟,现在底层区正在冲击中层区,市警局的部队与底层区的人正在交战,大量人员受伤或者死亡,这是第二竖井底层区的现状,很快这一份混乱就会过渡到其他竖井,我们要在那之前阻止这一切。”   “您是说要启用您带来的那位歌姬?”   林逸指的的确就是企鹅物流的空。   后者的歌声属于一种特殊的源石技艺,如同传说中的人鱼,深海中的海妖,具备某种直接干涉生物精神的力量。   林逸一早就让空在七丘之城的广播塔待命,还让霜星与安洁莉娜作为空的护卫,为的就是在猎狼人的袭击方式超出联合司令部的预计,混乱开始大规模产生的时候,可以用空不分敌我的歌声来一个强行冻结混乱,为此联合司令部还准备了一支部队在绝对隔音的房间待命,用以在所有都睡着后来处理局势。   “让空开始唱歌吧,不过广播范围只局限于亚宁市第二竖井以外的所有底层区,同时通知亚宁市市警局最好相关准备,这一次的袭击背后有银黑家族的身影,或许还有其余家族会议的成员,中层区与表层区肯定也有人同时配合动作,他们需要自查。   此外让联合司令部做好出动准备,猎狼人即将开始在七丘之城活动,而他们的目的应该是制造冲突与死亡,他们甚至可能开始无规则的杀戮,联合司令部必须及时进行阻止杀戮,让混乱不会扩大,让所有医院做好准备,不要吝惜药物,哪怕是吊着也要尽可能地把人命给吊回来,因为针对最近异常死亡的调查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结果。”   短短几句话中藏着许多信息,安丽埃塔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能听见有羽毛笔在纸上刷刷刷的声音追着林逸的话语。   “异常死亡的结果是什么?”   “莱塔尼亚高阶术士编织的一种特别的源石技艺,现在尚且不清楚它的作用机制,但是从覆盖七丘之城的作用范围与致死的结果而言,你可以将其当成是一种天灾。”   “……天灾?”   “天灾。”   林逸听到一声短促的吸气声,“天灾”是泰拉人民共同的恐惧,那轻易扫清所有文明的力量有时候庞大到足以在人们的想象中变成各种恐怖的意象,进而消解掉所有的勇气。   林逸甚至做好听到一句“您是不是搞错了”的准备   “我明白了,现在七丘之城,至少芙米嘉家族会按照面对天灾的等级来进行准备,请问德克萨斯先生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她没有怀疑自己的话。   林逸有些意外于安丽埃塔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说法,要知道天灾等级的准备需要将整个城邦调动起来,这需要消耗大量的社会资源,而不同于商业活动与节日庆典,这种消耗几乎不会有任何补充。   如果有时间,林逸很想问问安丽埃塔为什么这么相信自己,不过现在却没有那样的时间。   “天灾等级的威胁下,你们能准备的最大当量爆炸物是什么?”   不知道“星之彩”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如果已经恢复到可以行动的地步,那么需要有一个东西能够消灭掉那玩意儿。   索克堡的交手让林逸确信高功率的光照能对“星之彩”产生有效伤害,不过林逸不认为那是神秘学上的克制,一开始阳光对“星之彩”的活动也没有任何影响,合理的猜测应该是聚焦后的阳光产生的高温对“星之彩”产生某种致命的伤害。   那么大当量的爆炸就能起到类似的效果。   “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让城邦内部的源石炉心进行过载驱动,令其爆炸。”   林逸稍稍一愣,随后对所谓的天灾等级的应对有了一个更清晰的认知,这连移动城邦的能量核心都能拿来炸烟花,家都不要了可还行?   “总之先作为最后方案进行准备吧,另外让维多利亚骑士团也动起来,说不定军用爆炸物就够了,还可以将城里的术士集中起来,龙门曾经将城里的术士集中起来联合施法,也有过不错的效果。”   “我会进行安排。”   简短的沟通后,林逸松了口气,他刚想要掐断通讯,却听见通讯中传来安丽埃塔稍显犹豫的声音。   “德克萨斯先生现在在第二竖井的底层区?”   林逸稍微皱了皱眉,这个不是先前就已经说过了吗?   “有一些事情可能由我的嘴里说出来更像是一种无力的狡辩,但是关于底层区的那些事情,我其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轰——   窗外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声波震动着窗户,就连安丽埃塔的声音似乎都抖了抖。   “我尽力在您的面前维持一个精明且正义的形象,但是既然您已经前往亚宁市的底层区,那么我想这样的伪装可能只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所以我必须向您承认一点——”   林逸有些明白过来安丽埃塔指的是什么。   如同里卡斯说的那样,七丘之城的统治者在七丘之城的统治绝对称不上“正义”二字,甚至很大程度上,他们的统治就罪恶的本身。   “——我从未想过为了那些被我的同胞们压迫的人们去改变这个世界。”   德克萨斯的耳朵竖了起来,她没有想到会从芙米嘉的小母狼听到这样的话,特别是在他们来到亚宁市,看到这个城市正在“吃人”后,她竟然还敢这么说。   别的人会怎么样德克萨斯不清楚,但是从龙门开始与林逸一起走过来,她很清楚莫斯提马捡回来的这个男人有什么样的性格。   比起物质上的财富,他更类似于萨科塔人,在乎某种精神上的追求。   他可以直接涉足乌萨斯与炎国的明争暗斗,将自己摆在乌萨斯第三集团军之前,塞进历史的车轮之下,然后成功把历史车轮给顶上另一条轨道,而促使他这么做的理由却仅仅只是他觉得战争的摧残下龙门会变成地狱。   是的,没错,龙门会变成地狱,但是这与一个刚刚来到龙门不过几天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他就那么去做了。   现在安丽埃塔在林逸面前自居邪恶,德克萨斯甚至觉得下一刻林逸就算倒戈相向也许都不算奇怪。   她不由得看向林逸的表情,却发现底层区闪烁的霓虹灯下,林逸嘴角有一个笑容。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安丽埃塔小姐,您会这么说是认为我在追求正义与善良吗?”   “我认为我很少会看错人。”   “我不否认我在追求这些美好的事物,但是与你想的不一样,我站在一个比你想象中更高的高度在观察你们,就像我不会要求一个刚刚学会用草木搭建房屋的原始人懂得不要随处大小便,我也不会要求一位封建时期的领主放下自己的家族与爵位;   我知晓什么是历史的局限性,我知晓什么是进步与发展,里卡斯的话无法动摇我的态度,因为我在桑林庄园看见的是一个个成家立业的男人,孩子们的父亲,女人们的丈夫,老人们的儿子,他们主动愿意为了一个家族献上自己的生命;   我当然对七丘之城的各种事情都十分不满,我在龙门遇到的诸多算计也让我感到十分生气,甚至我对这片大地,对这个世界本身都抱有某种你无法理解的愤怒,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对你们,对这片大地上生活的人们抱有期待,因为总有一些人让我看见熟悉的闪光。”   林逸脑海中闪过一只卡特斯的小女孩身影,阿米娅在龙门与他站到一处,那幼小的身躯内藏着的坚韧与善良,让林逸仿佛看到人类史中那些闪光的名字,那些自己努力想要成为的身影。   这些人并不是完美无缺的圣人,相反,他们中的很多人无法用单纯的善恶去评判。   “安丽埃塔小姐,我有一个问题希望您能诚实回答。”   “什么问题?”   “七丘之城的秩序已然崩毁,六大家族消失两支血脉,如果我们能够听过猎狼人的灾劫,七丘之城必然迎来秩序的改变,那么您愿意在这样的改变中为被那些曾经被七丘之城忽视的人们留下一些发声位置吗?”   林逸话音刚落,通讯终端另一侧就响起一声错愕。   “就这?”   安丽埃塔很快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原本的打算就是借这个机会重新调整七丘之城的统治模式,初步构想是纳入市民各个阶层的代表,以此来摊薄统治者家族的权力,不过由于芙米嘉家族的前期布局和影响力,我们将赢得更多代表的友谊,所以芙米嘉家族的权力反而会增加,只要我们以后注意平衡各阶层的诉求和利益——”   叽叽喳喳说了一堆,安丽埃塔突然停下来,有些古怪地答了一句。   “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芙米嘉家族。”   “我知道,但是同时也会改变这个城市,哪怕只是一些微小的改变,放在历史的长河中可能微不足道,但是那正是我想看到的东西,对了,这里有一个笑话您想听吗?”   “笑话?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诶?”   “一位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曾经对封建国家的君主说过这样一句话,封建主义太low了,求求你们搞搞资本主义吧。”   “啊?”   在安丽埃塔反应过来之前,林逸掐断了通讯。   林逸吐出口气看向周围,发现正在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德克萨斯,后者发现林逸看过去后,耳朵有些尴尬地抖了抖:“这是哪里的笑话?”   “沙俄笑话。”   林逸摊开手,望着一头雾水的德克萨斯说道:“好了,现在我们该准备准备对付猎狼人的首领了,我说过,他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第三百四十章:烈焰与巨狼   通讯被切断了。   里卡斯抬头看了一眼低矮的穹顶,随手丢掉了只有盲音的通讯仪器。   为了确保底层区能够引起足够的混乱,通信上的干扰是必要的措施,但是家族会议潜入七丘之城的人力与势力远不足以搭建起来一个属于自己的通信频道,当覆盖整个亚宁市的干扰启动时,他们这些还在底层区的人自然也失去有效的通信手段。   所以这才是备用的手段。   各种环节都太不成熟,别的不说,亚宁市的秩序远没有到达崩坏的程度,这里别说比起战乱连连的哥伦比亚,就是比起穷兵黩武的乌萨斯与被资本完全渗透的卡西米尔都要好太多,底层区的愤怒只属于底层区,在大多数的其他人眼里他们只是暴民。   没有组织的战斗,没有纲领的反抗,没有目的的宣泄……   战斗一开始里卡斯就知道底层区的人会彻底失败,不过这也正是他想看到画面,只要制造冲突,使得双方都变得虚弱,死亡会平等地带走所有人的性命。   这个时间点,中层区与表层区潜伏的其余人员应该已经联络道剩下六座竖井,同时成立的猎狼人也会开始无差别地猎杀,一切行动只为制造更多而死亡,以此来强行催化“星之彩”的成长。   老实说,里卡斯并不满意这个展开。   一开始亚当的承诺是一切都会在无形之中展开,他们只需要安静地等待入夜,成熟的星之彩自然会吞噬所有生命。   他们只需要在死寂的城市里收集完狼母的血脉,重新开启狼母留下的大门,那么自然能够前往狼母的所在。   芙米嘉的小母狼展现出来的狼母祝福能够激活希琉瑞斯埋藏在猎狼人灵魂之中的指令,两者可以确定为同一事物的不同表述,抵达狼母的所在,也就抵达天狼希琉瑞斯的圣所。   现在的展开和计划中可不一样。   里卡斯沉默地看着表层区的处处喧嚣。   失去可靠的通信手段,即使是他也没办法联络上各地的猎狼人,计划只能按照这个谁也无法掌控的预案进行。   如果一早知道会演变成这样,他还不如集结猎狼人的部队在归狼仪式上直接袭击统治者家族。   现在维多利亚的空骑士已经到场,这座城市的统治者做出的反应比预计要快,计划能在多大程度上顺利进行,里卡斯没有一点把握。   “必须想办法掌握主动……”   里卡斯在底层区的钢铁横梁上落下一句感叹。   各种复杂的味道已经让鲁珀人最自豪的鼻子失去作用,他也只能站在高处总览底层区的混乱,从中鉴别出那些可能是由天灾信使造成的混乱。   他要想办法抓住那个天灾信使,这样一来才能在后续的发展中占据主动。   无论是对七丘之城的主动;   或者是对莱茵生命的主动。   里卡斯的眼神稍微闪烁一下,他注意到一处不自然的喧闹,混乱的风将骚乱送入他的耳中,他隐隐约约听见“空骑士”三个字。   整个底层区只有一个人值得这些看不起鲁珀人的维多利亚空骑士去救。   里卡斯迈出一步,从底层区的钢铁横梁摔下去,肉体在下坠中开始变形,膨胀的肌肉组织与骨骼滋生出一头巨狼的剪影,银色的毛发覆盖住这头巨狼的全部身躯,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奔跑时不断落在后面的废墟与火焰。   直到那一双眼中出现一台钢铁的骑士,它纵身扑了过去。   撕开钢铁的利爪如同撕开人体一样洞穿空骑士的躯体,它带着它一直撞进另一边的建筑物。   轰——   剧烈的爆炸下,建筑与骑士与怪物一起陷入火海。   .   .   简只看到一道影子在面前闪过,从建筑之间的阴影处窜出来的那东西就将自己身前的战友扑倒。   巨大的力量带着空骑士撞进另一边的建筑,那一瞬的画面中简看见狼爪洞穿操作舱的位置,钢铁的变形程度已经可以确定操纵者的殒命。   空骑士的损管系统一向可靠,很少会发生殉爆,但操作者在死前的选择十分明显。   “敌人出现,接敌准备。”   瓦伊凡少女立刻说了一句,同时四周的空骑士立刻抬起手,长矛一样的爆炸物从固定在手臂的转轮击发装置射向空骑士主动殉爆   次第的爆炸从火海中传来,一点的阴影却在火焰背后迅速放大。   瓦伊凡少女抬起铳枪,冲着那放大的黑影使劲扎下去,一个巨大的狼头带着燃烧的毛发从火焰中张开,一口咬住向空骑士的矛尖。   噗嗤——   铳枪直接贯穿巨狼的头颅。   为什么空骑士操作如此不便,维多利亚仍旧会大力培养空骑士,这就是答案。   蒸汽的伟力在机械间流转,哪怕是跨越过那一面墙的人在绝对的力量与速度的对抗上也不可能与机械相抗衡,就算是源石技艺的对抗,空骑士内部也有无数符文组成的放大结构,可以理解成一种移动的祭坛,能够将操作者本身的源石技艺增幅到一个极限。   “死!”   铳枪上抛出源石弹药的外壳,吸收源石能的铳枪变得滚烫,血与肉贴着铳枪焦卷蒸发,那颗巨大的狼头刹那间干瘪下去,蒸发的白汽下,巨狼先是失去头颅,然后身躯被粉碎。   但是简心中的危机感却没有散去。   空骑士没有选择前进,反而迅速与那一滩烂肉拉开距离,但是这一退整个空骑士却一下子失去平衡。   丛生的肢体缠绕着空骑士的双腿,一只只宛如从地狱中伸出来的手臂仅仅抓住准备腾空的钢铁。   火焰中巨狼重新凝聚出头颅,金色的眸子中是巨狼足以裂开钢铁的利爪。   “啧,不死的怪物!”   瓦伊凡的少女瞳孔束成一条缝隙,红莲般的红眼以空骑士为中心炸开,地面如同菌毯般的血肉刹那间变成飞灰,连带着深入火焰的利爪也被烧成白骨。   一个身影高高跃起,双足飞龙在天空张开巨龙般的双翼,随后那一个虚影猛然砸向大地。   烈焰如潮。   以落点为中心,火焰烧卷过四周所有的大街小巷,然而从那红莲的地狱中首先脱离出来的却是维多利亚空骑士。   “按照队长的计划,各机相互掩护,采取拖延战术将目标牵引向队长的所在。”   瓦伊凡的少女在驾驶舱缓缓吐出口气,她一捋被汗水沾湿的长发,看向那熊熊燃烧的烈焰。   火焰中一个阴影正在凝聚。   这个世界上存在无数奇妙的事物,瓦伊凡少女小时候也听说过许多这样的故事,群星与巨龙,高塔与囚徒,深海与歌,但是她从没想到自己会有遇到这种“奇妙”的一天。   ——如果没办法直接蒸发血肉,你们大概没办法杀死那个怪物   “啧。”   简·卡特丽斯咂咂嘴,想起与那位代理大团长汇合后,后者说的话。   ——所以交给我吧。   令人火大的家伙。   瓦伊凡少女所在的空骑士落后一瞬,回身一脚将从火焰中窜出来的巨狼重新给踢了回去。   “少尉,能够确定那是目标吗?”通信中传来战友的话语。   “哦,那我帮你去问问?”   空骑士还真停下来,瓦伊凡少女冲着火焰中阴影怪叫一声:“里卡斯·里卡德先生,队长让我给你带个话,他说你的理想一文不值,神灵从未给你们带上枷锁,但是你们却自己选择给自己戴上项圈,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将所有罪孽丢给神明。”   火焰中生出无数血肉的触手,那些触手刺向瓦伊凡的少女,却在途中变成一头头奔驰的巨狼。   生命在源石技艺与生命科技的结合下被扭曲成不可名状的怪物,里卡斯没有说话,却用行动来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简操作空骑士在狭窄的街道上滑来滑去,与奔涌而至的群狼错开距离,然后借用手臂的转轮射击装置和铳枪将这些追兵一一点倒。   拔起铳枪时,瓦伊凡少女看见更多的巨狼沥火而行。   她吐了吐舌头。   “看样子我们没搞错,它生气了。”   二话没说,简立刻转身就逃,其余空骑士通过转轮射击提供一些远程掩护,但是当空骑士进入空中之后,风暴却在空中成型,仿佛天空中神灵摘下属于空骑士的双翼,逼迫他们回到群狼奔驰的大地。   “少尉,我觉得嘲讽的话可以在我们脱离当前区域后再说。”   被迫落地的空骑士一下子陷入与巨狼狼群的搏杀,依托钢铁的装甲加上大概来自于敌人的善意——狼群的行动很明显地想要生擒空骑士——让他们还算游刃有余。   “我怎么知道那家伙会这么生气?”   “这不是队长叫你的嘲讽技能吗?”   “教个屁,我特么自己想的,队长不是说那什么猎狼人结束了狼灾的混乱还建立了后来的德克萨斯吗?神灵又没有束缚这些猎狼人的行动和意志,这些人不就是自己承担不了杀人的罪恶感就反过来找一个替罪对象的新兵蛋子嘛,你在近卫学院没学过《基层士兵心态管理》?”   “那你还说你不知道这是嘲讽?”   “呃——”   一来一回的交谈中,空骑士杀出群狼的围剿,钢铁的身躯向着底层区的另一处区域滑去。   火焰中有一双眼睛注视着空骑士逃走的方向,里卡斯抬起悠长的狼头————   嗷呜!!!   .   .   刺穿所有喧嚣的狼啸让德克萨斯抖了抖耳朵。   “它要来了。”   站在底层区违规搭建的建筑物顶端,德克萨斯已经能看见那远远的火焰。   空骑士在一个相当遥远的距离与猎狼人的首领接战,现在正在以一条迂回的路线向这边靠拢。   “不愧是维多利亚的精锐空骑士,你看见了吗,德克萨斯,那从天而降的龙影,荡涤一切的红莲,有那么一点让我回想起龙门的事情,可惜我没有真正看见那位德拉克女士的英姿,想必不会输于刚才的夸张吧?”   拉普兰德手中如同日晷般的奇怪长剑微微旋转,银色的狼影匍匐在拉普兰德脚边,如同一只真正的生物那样正在闭目养神。   “不清楚,整个龙门大概只有林与全力的塔露拉正面交过手,见证者只有霜星。”   德克萨斯咬着嘴里的饼干,低下眼神看向下方的仓库。   林逸与“九尾”就在仓库内。   维多利亚的空骑士将里卡斯引过来,他们想办法将里卡斯逼进这里的仓库,剩下的时候林逸会想办法解决。   至于要怎么解决,林逸说过会使用霜星的源石技艺。   无论里卡斯是怎么做到那样快速的复生,但是只要能将能将温度降低到一个无限接近于绝对零度的温度点,那么一切分子活动都会趋近于停止,这样的情况下哪怕能量流动也会停止下来,而能量流动的停止就意味着利用源石能的源石技艺无法发动,细胞的自我复制和再生更是无法展开。   只是林逸从来没有将温度降低到这种程度过,所以他也需要时间准备。   “交手的结果呢?”拉普兰德有些好奇地问道。   “塔露拉被近卫局收监,现在好像已经移送到炎国内部,而那个时候的‘九尾’也近乎同归于尽,全靠后来从卡西米尔骑士那里拿到的卡西米尔秘宝才保证了‘九尾’的继续活动,进而得以牵制第三集团军的攻势。”   “诶,这么说,一个塔露拉竟然就拥有阻拦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力量吗?”   “你的换算方式有一些奇怪,不过塔露拉应该比刚才那一道龙影强很多,瓦伊凡族视德拉克族为图腾,据说源头就来自于瓦伊凡族的力量崇拜,而这种崇拜的现代表现就是瓦伊凡联盟是维多利亚最为忠实的盟友,因为三兽之冠中的一个头就是德拉克。”   德克萨斯一边说着,一边预估着敌人那一段混乱的抵达时间。   极其突然的,一种特别的预感流入她的心中,仿佛有一道视线在这一刻落到她的身上,她举在空中的饼干微微一顿,下意识地抬起头。   底层区的穹顶阻挡住德克萨斯的视线,而一旁的拉普兰德则好奇地看向德克萨斯。   “怎么了?”   “不,大概是我的错觉。”德克萨斯皱皱眉头,将饼干塞进嘴里,“错觉罢了,不用在意。”   .   .   第二竖井外的天空,七丘之城头顶上晴空万里的苍穹随着时间的流去,正在被地面的灯火抢去光芒。   节日的气氛随着一处处亮起来的歌声,正逐渐变得浓郁,人们沉浸在持续千年的节日气氛中,浑然没有注意到四周变得匆忙起来的安保部队。   群星尚未显现的天空,夕阳尚未垂落的天空中,一轮圆月映在深蓝色的幕布——   还有另一轮月亮,悄悄露出一丝月牙儿。 第三百四十一章:神话的结尾   抵近的喧嚣如同时间的脚步声,林逸知道给自己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源石技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对世界产生作用,这一点对于林逸来说是完全的黑箱,他只知道这种技艺以源石能进行驱动,但是中间经过什么样的环节却完全无法解析,哪怕是因为交换的命运而使得林逸也能使用霜星的源石技艺,这一点也没有任何改善。   只要自己输入一个想法或者指令,体内的源石能就会在源石结构的牵引下动作起来,然后给出这个指令的反馈。   没有什么小说里的精神塑造,也没有什么神奇的法术模型,更没有什么冥想技巧,单纯得就像是一台运转的机器,而这台机器在天灾之地,被碧洛迪丝小姐逼到一个极限时,得到了来自于中央数据库的升级,或者说,权限解放?   林逸现在仍旧无法解析来自中央数据库的指令,但是通过对比指令前后的变化,他能够大致明白那道指令的作用。   某些东西从霜星的心脏被抽取出来,写入自己身体内的源石部分。   原本自己能够使用的源石技艺是以霜星的心脏为起始,然后由这具身体提供驱使的能量,但是在接受中央数据库的指令之后,身体内的所有源石结构都能作为源石技艺的发动装置,而在心脏与这些源石结构联系起来之后,整体上就形成一个放大的作用,源石技艺的响应速度变得更快,也能够将温度拉到更低的程度。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从自身内部生成的虚影。   林逸抬起头看向身边的黑骑士,沉默的骑士如同古老宫殿的装饰,那是一道能够干涉到现实的影子,具体是基于什么样的原理而存在同样不明,但是可以确定虚影的诞生与中央数据库的指令存在极为明确的联系。   泰拉世界上关于力量的传承在不同地区有不同的传说,但是基本上可以确定这样的一个事实。   无论是卡西米尔又或者是叙拉古,包括是维多利亚还有乌萨斯,人们对于力量的描述都确认过一道明确存在的“墙”,他们将“墙”视为一种分界点,以此来区分强与弱,凡人与超凡,而这一道“墙”不出意外,大概指的就是来自中央数据库的相关指令。   为什么存在这样一道“墙”,中央数据库又在这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林逸对此相当好奇。   理论上能够直接干涉到自己体内所有源石结构的指令本应该让林逸感到警戒,但是意识到指令来自于中央数据库之后,他暂时放下了对于这方面的担忧。   怎么说呢,如果用旧人类的社会关系来进行比喻的话,中央数据库的存在对于林逸来说,大概更近似于“父母”这样的定义,从先天的基因适配到后天的成长培养,中央数据库一直处于一个最亲近的支援者角色,既不会干涉林逸自身的选择,又会在所有方面进行全面的支援。   林逸对于旧人类史的好奇与向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来自于中央数据库的推荐。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们的世界到底怎么样了?”   林逸看向沉默的黑骑士,黑骑士回以沉默。   轰——   仓库外的喧嚣变得更加靠近,能量感知雷达捕捉到天空坠下的群量反应,大约是德克萨斯的剑雨以超出想象得规模降临大地。   “算了,术式的主体交给你,至于范围的控制我会自己来。”   林逸伸出手按住地面的剑柄,“九尾”带来的寒霜静静地立于大地之上,无数胶线从剑身链接向躺在另一边的“九尾”胸膛,按照维多利亚空骑士进行改造过的“九尾”体内埋设有维多利亚军用的源石技艺放大符文,可以成为对于源石技艺的第一步增幅。   黑骑士的虚影立起身体,将手甲轻轻放上林逸按住长剑的手背,霜白的色彩从剑身一路向下,没入剑锋下的孔洞。   这是第二层的增幅。   按照林逸的计算,二次增幅之后,源石技艺可以达到自己想要的低温。   他如同过往那样直接对体内的源石结构下达指令,源自霜星的源石技艺在源石结构内流转,共鸣,放大,最后变成指向绝对零度的寒冷沿着寒霜的剑锋向下,没入第二竖井的主体结构。   咔嚓——   .   .   咔嚓——   瓦伊凡少女毫不迟疑地切断空骑士被血肉缠住的那一只脚,以单脚为支点向后一跳,同时手里的铳枪化作一柄投枪,破开身边的空气向一旁掷去。   长枪穿透空气,钉着另一台空骑士的肩膀,炸开的火花间带着那空骑士离开原本的位置。   血肉的潮流淹没了空骑士刚才的位置,被救了一名的空骑士立刻在空中调整好姿势,涡扇提供的升力让它向上一提,但是很快暴风就在空骑士头顶汇聚。   将钢铁托起来的空气变成卑劣的背叛者,空中的骑士只稳住身形不到十秒,就摇摆着坠向底下血肉的潮流。   真的是,犹如潮水一般的血肉。   城市被血肉淹没,建筑被血肉压垮,人群被血肉吞噬,放眼望去,追在身后的已经不是犹如高楼般巨大的群狼,那位猎狼人的首领似乎难得演了,血与肉直接淹了过来。   你要如何战胜一片血肉的海洋?   只脚的空骑士单手抓着身边的建筑稳住身形,简发现自己的脑袋有些放空,她正在放弃思考,这对于士兵来说是近乎绝望的情况,因为放弃思考的后续就是情绪主宰行动,最后往往会演变成徒劳无用的送死,而忽略那仅存的一线生机。   但现在就算思考了有什么用?   瓦伊凡少女有些想不到除了将一支军队完全动员起来,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或是杀死这样的怪物。   吞没半个底层区的血肉停了下来,瓦伊凡少女看见潮水般的血肉集合起来,一头背部自己顶到底层区穹顶的银色巨狼出现在面前,那硕大的狼头低下来,犹如一个小小的山丘,而山丘上则坐着一个眼熟的年轻人。   “放弃吧,维多利亚人。”   里卡斯立在狼毛之间,瞟了一眼瓦伊凡少女身后的仓库。   它能感到有源石能在那座仓库中汇聚,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应当是为自己准备的某种陷阱,考虑到还没有出现在这里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天灾信使了,不过里卡斯在宴会上与那个天灾信使有过交手,事后也从莱塔尼亚术士那里了解过战斗情况。   不足为惧。   这就是里卡斯的评价,无论战斗能力如何强大,只要不能消灭他所有的肉体,那么就无法将它杀死。   虽然肉体之间的联系不能间隔太远,但是作为必要的戒备,它依旧将一部分肉体留在表层区,就算自己真在这里翻了车,也可以借由表层区的肉体复活。   更何况底层区与索克堡那时候的环境可不一样。   这里的空间放不下一整个维多利亚骑士团,不存在持续重型火力的轰炸,所以没有办法持续削弱它的肉体,那么在这个环境下就不存在任何能杀死它的方法。   “我很敬佩你们的勇气,但是虽然这么说会有些傲慢的嫌疑,不过你们正在面对的敌人不是你们过去面对过的所有敌人,你们面对的是一个故事,一份传说,一段神话,所以你大可以放弃抵抗,向神话表示自己的敬意并不算是怯懦,那正是凡人应有的反应。”   里卡斯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点了点脑袋,然后将手指向侧边一指。   银色的狼毛立刻疯长,坚硬的狼毛如同长枪窜出,径直穿透厚重的建筑,但是一片狼藉之中却有狼影沿着长枪想要窜向那宛如从神话中走出来的巨物。   “你们应该对历史有足够的尊敬。”   里卡斯勾了勾手指,刺入大地的毛发散开成无数私密的毛发,冲上来的两匹狼影同时失去立足点,然而天空中每一根毛发却在里卡斯的控制下动起来,收拢的毛发向着束缚落入空中的狼影而去,如同铺张的蛛网,一下子抓住空中的拉普兰德与德克萨斯。   “所以,你们也应当对我有足够的尊重。”   里卡斯看向被抓住的两匹母狼,收拢的毛发勒紧表层的衣物,即将浸入血肉时却有光在空中凝聚,汇聚的剑雨切断空中的毛发,德克萨斯向地面落去,拉普兰德却踩着光剑一同坠向里卡斯。   源石技艺在日晷的剑锋上凝聚,一道宛如月华般雪白的能量在剑雨中斩落。   剑雨停在里卡斯面前,致密的空气形成一道透明的护盾,剑雨落在护盾上如同一只撑起黄金背刺的青色刺猬,当那拉普兰德挥出的月华落在护盾上时,整个混沌似乎受到最后一击,猛地向外炸开。   冲击波与风暴同时爆发,拉普兰德被风暴带着向外飞去。   还未落地的时候,另一边的巨狼已经身处利爪,庞大身形看似笨拙,但是当它抬起爪子,利爪却立刻就要触及到拉普兰德,后者就像是落下的枯叶,甚至在巨狼抬起爪子的时候被气流扰得一乱。   德克萨斯落下地时就看见那爪子的阴影从头顶越过。   她紧张地看向被吹飞的拉普兰德,目视已经完全来不及的距离,但是德克萨斯还是下意识地向拉普兰德的方向伸出手。   ——来不及!   念头闪过德克萨斯的脑海,但是下一刻她却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绽放。   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中复苏,她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注视。   力量从身体内不知道何处涌出,涌向自己的指尖,那微亮的光芒中,德克萨斯看见四周残缺的玻璃中倒映出来的自己身边有另一道影子——   比现在的自己小五岁的自己,金色的瞳孔流露出一种复杂。   希琉瑞斯!   指尖的光变成一道锐利的锋芒,宛如巨人的手斧,能量凝聚的锋锐斩断了那抓向拉普兰德的狼爪。   四溢的鲜血中,只脚的空骑士逆流而上接住拉普兰德,转头向远方拉开距离。   里卡斯没有去追,而是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前的德克萨斯,它的眼中只有一个人的身影,但是瞳孔中却第一次流露出震惊。   它感知到神灵的气息!   里卡斯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翻开的表面指向午后五时,按照叙拉古的位置,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能看见天空中的月亮。   今天正是隐月回归的时候,传说中狼母注视大地的那一天。   “希琉瑞斯!”   里卡斯霍然起身,断掉的利爪迅速长出另一种血肉,无数狼头从切断的伤口中奔涌而出,向大地上的德克萨斯淹没而去。   德克萨斯下意识后退一步,但是这一步下,大地却裂开一道深刻的缝隙。   “诶?”   怎么会?   自己根本没有用力,地面怎么会?   德克萨斯看向地面的缝隙,却发现裂开的断口中全钢铁的地面已经完全被冻得酥脆,托起这一层的地面已经完全失去原本的坚韧,整个地面都在那一道不断蔓延的裂缝下崩毁。   巨狼的脚下大地完全崩碎。   里卡斯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那一瞬希琉瑞斯的气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大地的改变,突然出现的落穴让它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它意识到自己正在坠落时,已经从原本所在的那一层向下跌落四层,摔碎了四层钢铁的大地。   四层?   里卡斯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穹顶,这才发现那一层下面的所有底层区都陷入一种冰霜的颜色,整个底层区变成如同冰晶的梦境般脆弱。   那个天灾信使的源石技艺!   一道警示游过里卡斯的心头,它立刻开始调动残留在那一层的血肉准备将意识进行转移,但是试图联系上其余地方的血肉,但是却发现所有的血肉都失去响应。   里卡斯的瞳孔一瞬间瞪大。   庞大的巨狼持续撞碎底层区的穹顶,里卡斯想要稳住身形,却发现身躯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僵硬,被冻结的身躯如同被禁锢在时间内,流向那些肢体的所有命令都消失无踪,在莱茵生命的生命科极端试验中可以在超低温环境下依旧保持活性的躯体这一次真正地失去反应。   里卡斯第一次体会到被冻住是什么感觉。   那种感觉就是无能为力。   思想被禁锢,感官的范围渐渐向唯一能够活跃的大脑缩小,仿佛自己的世界正在变成头顶那一个渐渐缩小的点——那正是自己摔下来的豁口。   在最后的霜白爬上巨狼的头顶,缩小到里卡斯的身躯,神话的巨狼终于穿透整个底层区。   它甚至穿透整个第二竖井的底层,掉到移动称之之外,这片它曾经驰骋的大地。   啪嗒——   世界变成了粉末   .   .   “那是什么!”   第一声惊呼引起了亚当的注意,作为银黑家族的代表,作为“科尔斯·银黑”,他受邀参加了鲁珀城的归狼仪式。   当然,明里暗里都有无数人监视着他。   他很清楚自己亚当的身份或许没有暴露,但是银黑家族成员的身份足以让他在此刻成为整个七丘之城的心腹大患。   亚当顺着那人的惊呼向远方看去,他不由得微微张开了嘴。   七丘之城的最外围,七座高塔筑就的边墙,亚宁市的第二竖井,整个高铁的造物,工业的奇迹变成一粒纯白的棋子,银色的“战车”——   有人将整个第二竖井彻底冰封起来。   亚当错愕地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从刚才开始他就没有接到任何来自于亚宁市的汇报,理论上出现这么大的事情,不至于没有任何消息流出来。   “大人,里卡斯死了。”   身边的从者在亚当耳边低语,亚当侧过头,看见从者眼中的一缕星光。   他愣了愣,随后取下手上的戒指,随手丢进一边的垃圾桶。   “哦,可惜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德克萨斯” 群 4⑧87④9 7⑨9   拉普兰德从嘴里吐出一口白汽。   银色的鲁珀族少女站在空骑士的肩膀上遥望整个底层区,目所能见的一切都披上一层寂静的外衣。   没有白雪覆盖,没有寒冰蔓延,就连四周的温度也不过像是倒转了两个月,回到一月初的深冬,虽然能感受到凉意,却也并非无法忍受。   但这也是自己的感受而已。   拉普兰德从空骑士跳下去,落地的瞬间地面就向外开裂,裂开的内部显示出一种不正常的脆弱,让拉普兰德总有一种每走一步大地都会颤抖一次的感觉。   也许这也是目睹那巨狼跌落下去的错觉。   她亲眼看见大地裂开巨大的豁口,那不可一世的神话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跌落下去,她原以为会有巨狼从深坑中爬出来,可是听见的却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这是代理大团长做的?”   拉普兰德抬起头,看见瓦伊凡的少女从空骑士的操纵舱内爬出来,后者搓了搓手臂,有些不适应这陡降的温度。   整个底层区的喧嚣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简看见前方大地上的大洞,但是蔓延到整个底层区的反抗却没有从更下方的楼层传来,她忍不住面色古怪地说了一句:“我说,这一手该不会把整个第二竖井的人都冻死了吧?”   “如果是那样,那么我们也没道理还活着。”拉普兰德耸耸肩,“既然我们没有受到影响,说明这一切不过是源石技艺的作用,而且受到术士的主动控制,那么按照那个天灾信使的性子,其余人多半也还活着,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陷入沉默了吧。”   天灾信使?   拉塞尔那家伙不是说代理大团长应该是皇家学会下属的秘密部队吗,怎么又变成天灾信使了?   瓦伊凡少女摸了摸龙角,有些疑惑这个对于代理大团长的别称,不过她也没有多想,从操纵舱内掏出来一柄短剑和折叠盾就跳下报废的空骑士,来到拉普兰德的身边。   “现在我们要怎么做?”简回过头看了一眼林逸所在的仓库,“先去与代理大团长汇合?还是先去找那个护卫?”   先前崩碎的大地不仅让神话的巨狼跌落大地之下,那时候就在巨狼身边的德克萨斯也受到波及。   “你要去找那个天灾信使就自己去呗。”   拉普兰德随意地回了一句,她抬起头嗅了嗅鼻子,降温让气体的流动凝固下来,所有味道都变得不怎么清晰,不过好在这样一来底层区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也少了许多,她从中找到一些熟悉的气味,摇了摇尾巴就向地面那个巨大的豁口跑了过去。   瓦伊凡少女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直接跳下破碎的大地,简有些意外地看见在更下层的一些区域,街道上还能看见活动的人群,不过所有人都像是被封冻在时间中,凝固在某种从内而外的极低温之中,生命反应已经停止,但是奇妙的是瓦伊凡少女却并没有这些人已经死去的感觉,更像是被“冻结”了起来。   一个人影就穿梭在那些或是以怒目反抗,或是以害怕逃窜的姿态被冻结的人群之间。   “那个护卫……”   瓦伊凡少女认出来那就是被波及到掉下去的德克萨斯护卫,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十分奇怪,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不过她对这个护卫也算不得熟悉,倒也没有想太多。   拉普兰德就不一样了。   她见到那个人影的时候,就立刻意识到里面的人不是德克萨斯,但硬要说的话,这样的“德克萨斯”也让她有几分熟悉。   这是她没有立刻攻击过去的理由。   “你是谁?”   拉普兰德与简落在那人的身前,看见那人正在检查旁边的一座冰雕,直到拉普兰德出声之后,她才向这边转过视线。   德克萨斯的面庞上有一双金色的瞳孔。   “当初那些鲁珀研究者的血脉吗,唔,不对,我记得你,你是当初将这孩子救出来的那头小母狼,不,应该是你们之间相互拯救了吧。”“德克萨斯”微微皱起眉头,“我记得五年前你们应该已经离开叙拉古了,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   拉普兰德仍旧用日晷的长剑指向“德克萨斯”:“先问话的是我。”   “‘我是谁’这个问题吗?”   “德克萨斯”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你可以将我当成德克萨斯的影子,刚才的冲击中她暂时失去意识,源石技艺的大量使用给精神代理严重的负担,所以我没有叫醒她,而是暂时代替她来管理这具身体,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里卡斯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应该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离开这片土地。”   这是什么奇怪的发言?   瓦伊凡少女头上冒起不止一个问号,她拿起短剑,展开盾牌,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可是拉普兰德在一瞬的沉默之后,却是收起手里的武器。   “这些事情你问我也不会有答案,知道这一切的人还在上面。”   “就是那个人将这整个竖起来的城市冰封住的吗?”“德克萨斯”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楼层,“虽说里卡斯的再生能力的确可以被超低温封冻,但是能将温度降低到濒临绝对零度的点,甚至还能精准控制作用范围,那是存活至今的神民吗?”   “神民?”瓦伊凡少女奇怪地重复了一句。   “我记得你们应该是这么称呼那些人的,那时候你们刚刚出现在这片大地上,我们为如何对待你们争论不止,后来争论演变成争斗,最后虽然阿斯特赖俄斯他们输了,但是表层的生态环境系统也近乎彻底破碎,我们一边忙着修复,一边想办法对你们进行强化,那一部分人在你们之中好像就被称之为神民。”   瓦伊凡少女歪了歪脑袋。   “神民”这个概念她倒是不陌生,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有专门的历史课程介绍“先民”与“神民”的区别,总的来说“先民”指的是开辟出现在国家与地区的那些泰拉人,不过从后来的考古发现来看,“先民”比起现在的泰拉人有一定形态上的区别,先民会具备更多动物的特征;   至于“神民”则是另外一种说法。   有的地方性信仰称神民为神明的造物,也有文献说他们是神灵的眷属,不过皇家近卫学院综合各种方面的文献进行的判断,认为所谓的“神民”应该指的是一些具备特殊传承的种族,他们天生强大,具备极高的身体素质与超凡的源石适应性。   正因为这样,先民时代很多地方的统治阶层都是由神民构成,最著名的就是卡西米尔王朝,不过后来经过长时间的繁衍,血脉的不断弱化之下,神民的时代已然衰朽,而以卡西米尔王朝的覆灭为标志,神民统治的时代终究成为过去。   如今是凡人的时代。   就连莱塔尼亚的双子女王,神民最后的统治者也承认这个事实。   神民对于现在的泰拉早已是历史中的名字,现在这个护卫却在这里提起这个概念,还说神民是自己创造的……这算什么,想说自己就是泰拉的神明吗?   瓦伊凡少女嗤之以鼻。   维多利亚尊重人民的信仰却拒绝向所有神明臣服,简·卡特丽斯与其余维多利亚人一样,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之上还有一群编织命运的生物,再说那个阿斯特赖俄斯是什么东西,这名字在任何信仰中都没有听说过,占星术中倒是有个近似发音的“极之星”,该不会是碰瓷占星术碰歪了吧?   “所以,能让我去见见那一位神民吗,我想知道叙拉古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就在上面,跟我来吧。”   拉普兰德转身向上层走去,见到拉普兰德怎么做,瓦伊凡少女也耸耸肩收起武器。   三人回到上层时,拉普兰德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对叙拉古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五年前的德克萨斯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那时候你就在德克萨斯身上了吧?”   “德克萨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我无处不在,不过却也并非全知全能,这片大地上的人们并不欢迎我,我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枷锁,我给他们的那些技术也是;我曾经干涉过他们的发展,但结果却不如预期,那之后我就开始避免自己的存在影响到这片土地上人们的繁衍,所以自从德克萨斯离开之后,我便从这片大地上抽离了目光,只有每年的回归日才会来看看我曾经照顾过的神民。”   瓦伊凡少女脸色变得有一些古怪。   虽然她还是不相信这些鬼话,不过前后联系起来,这人的话倒是微妙地符合一些事实,例如七丘之城的先祖。   狼母的六个孩子都具备的狼母的血脉,虽然繁衍到现在已经与一般人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六个统治者家族的先祖正是叙拉古土地上的一支神民。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拉普兰德用长剑劈开仓库的大门,一阵冷气从仓库内扑了过来,瓦伊凡少女与拉普兰德身子僵硬了一瞬,打着摆子的途中,“德克萨斯”却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祂看见了林逸。   祂记得那张脸。   乌萨斯与炎国的边境,群山之地的源石矿场,祂被从源石中封印的古怪生物破坏了留在那里的分身,而那个古怪的生物甚至能够驱使“九尾”这种比祂们还要古老的原型机械。   现在一段时间没见,这家伙怎么跑这边来了?   “德克萨斯”带着一丝审视打量着林逸,祂立刻意识到林逸就是将整个第二竖井封冻起来的源头,源石技艺经过四次方法,第一次来自于这个古怪生物的内侧,第二次来自于改装后的“九尾”上外挂的那些符文,第三次来自于骑士一样的虚影,第四次则来自于年打造的长剑。   四次放大,四次降温,源石技艺范围内的温度这才得以下降到绝对零度附近。   不过这术式的发动好像十分勉强?   “德克萨斯”来到林逸身边,就站在林逸的身侧,后者也没有任何一点反应,生命反应倒是还在,但是却已经完全感知不到呼吸与心跳。   “等等,怎么回事,代理大团长他——”   瓦伊凡的少女惊讶到一半,她看见德克萨斯的护卫从腰间掏出来一个剑柄,然后打开剑柄上的机关,从中都出来一块加工切割后的至纯源石。   “德克萨斯”将掏出来的至纯源石丢给拉普兰德,说道:“捏碎它,然后喂到这家伙的嘴里。”   拉普兰德接过源石,皱起眉头:“为什么要我来做?”   “如果你想这具身体感染矿石病,倒也可以由我来做这件事。”   拉普兰德咂咂嘴,将源石握在手里微微一用力。   加工过后的源石并不会太过坚韧,很快就不断出现开裂,在拉普兰德的手中宛如一块正在被捏碎的威化饼干。   “等等,你们打算做什么?”瓦伊凡少女看着向林逸走过去的拉普兰德,“你们想让代理大团长直接吞食源石?你们疯了吧!”   无防护下接触源石都有可能感染矿石病,直接服用别说其他副作用,铁钉会被感染,这不是害人吗?   “放心,这个人比你想象得要古怪许多,至少我不认为一个在源石中被冻起来不知道多少年还没有感染矿石病的生物,会因为这点源石就感染矿石病,他现在为了发动源石技艺导致体内的能源衰竭到一个危险区域,如果没有后续的能源补充,很快就会被源石技艺活生生抽干。”   “德克萨斯”随口解释了一句,拉普兰德也没有因为瓦伊凡少女的话而停住脚步。   银色的母狼走到林逸身边,用另一只手撑开林逸的嘴,然后将只手当作漏斗一样放在林逸嘴边,让源石的碎末顺着自己的手滑进林逸的嘴里。   瓦伊凡少女看到这一幕,硬着头皮就想要上来阻止,但却有光芒的剑锋停在脚步之前。   她抬起头看向“德克萨斯”,然后重新拿起剑与盾。   “德克萨斯”并没有去管露出敌意的瓦伊凡少女,祂注视着源石的粉末流入那个古怪生物的嘴里,然后如同预料中的一般,那一具停止下来的身躯传来逐渐强烈的心跳。   果然,某种意义上这个生物与自己一样,可以用源石驱动。   这个念头流过“德克萨斯”的脑海,祂转过头,看见将手放在长线之上的黑骑士,后者慢慢转过头,沉默的视线正注视着自己。   同一时间,拄在长剑上的另一只手的主人也睁开眼睛。   林逸看向“德克萨斯”,后者金色的瞳孔让林逸恍惚回到一切的起始——   在乌萨斯的边境,那一头钢铁的巨狼身体中,他见到过被这个世界称为“神明”之物。   “希琉瑞斯。”   林逸道出了祂的名字。 第三百四十三章:关于“神灵”   林逸想过很多次自己再一次和希琉瑞斯见面时的场景。   或是有愤怒如火,或是有言语如冰,或是有刀光剑影,或是有唇枪舌剑,但是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再看见到希琉瑞斯时的第一句话就只是这四个字——   “希琉瑞斯。”   认出面前的人影时,林逸发现自己意外的平静。   乌萨斯边境看着狼灾席卷无辜者的愤怒没有在此刻翻涌,也许是理智知晓此刻身体的虚弱,也许是这一路上年的絮絮叨叨,林逸发现自己再一次直面希琉瑞斯的时候,意外地能够保持一个平和的心境。   “上一次见面到现在大约有三个月了,我没想到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希琉瑞斯盯着林逸,态度上与三个月前的初见倒是有一些区别,至少没有那时候令人生厌的高高在上。   当然,也许是套了皮的原因。   不过那时候希琉瑞斯也是以德克萨斯的形象出现,而且还要小上五岁,正是少女最美妙的年纪,可是自己在那时候明明没有任何动摇,难道现在的才是自己的好球区?   年上,平坦,与其说漂亮不如说干净的脸……   唔,这三要素联系在一起怎么感觉只能想到某只在帕勒莫提桶跑路的莫斯提马?   林逸从怀里掏出来一颗源石放进嘴里,有些支吾地说道:“我倒是很确信我们会有再相遇的一天。”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追着你才来到叙拉古。”   “追着我?”   希琉瑞斯露出一丝错愕,随后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对逝去的信仰感兴趣,那么你究竟为什么来找我?力量?财富?智慧?总不至于是心里有愧想要来赔偿我在乌萨斯边境的损失吧?”   “两个问题。”林逸一手按着长剑,一手举起两个指头。   “呵,两个问题,贪婪与不敬是你们的本性,这我十分清楚。”希琉瑞斯向身后坐下,平坦的地面变形,支起一张座椅,祂坐在椅子上翘起腿,“按照我们上次交谈的习惯,来交换问题吧,我可以将我知晓的事情告诉你,不过我也需要你会打我的问题,当然,你也可以继续试试‘我是你爹’这种不着调的回答,我可以向你保证结果会与三个月前不一样。”   林逸收拢五指,握紧手里的寒霜,但最后只是将视线落在瓦伊凡少女与拉普兰德那边。   “抱歉,卡特丽斯少尉,你能和拉普兰德先去马尔克斯藏身的地方与他汇合,然后前往第二竖井的市警局吗?第二竖井的所有人都被暂时用源石技艺封住停止活动,为了避免收拢源石技艺后导致冲突再开,我需要有人提前将冲突的人群分隔开来,我会先解开市警局那边的源石技艺,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给你们吗?”   瓦伊凡少女自然明白这句话中将她们支开的意思,身边银发的母狼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是瓦伊凡少女已经拉住拉普兰德。   “了解,保证完成任务。”   林逸看着瓦伊凡少女架着拉普兰德离开仓库,后者没有过多的反抗,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德克萨斯”,然后再瞪了林逸一眼。   视线中的意思不无“你给我保护好德克萨斯”的意味。   以拉普兰德的敏锐肯定已经意识到什么,她似乎与德克萨斯有很深的纠葛,哪怕林逸并不关注这方面的八卦,但也能看出来两人不一般的关系,明明平日里德克萨斯一直会有意识地避开拉普兰德,但无论在龙门的时候,还是在七丘之城拉普兰德受伤的时候,她总是第一时间想到拉普兰德。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林逸望着面前的希琉瑞斯,对方噙在嘴角的那一抹微笑让他有一种回到乌萨斯边境的感觉,出于想要看到那一种表情在自己面前粉碎的情绪,林逸却是开口说道:“我见过阿斯特赖俄斯了。”   希琉瑞斯嘴角一僵。   祂从未想过会从外人的嘴里听见这个名字。   在祂们之中阿斯特赖俄斯也是最为坚定想要消灭地上这些错误的个体,祂拒绝与方舟之上诞生的这些生物产生任何形式的联系,哪怕是被其余个体联手沉默之后,祂也从未放下过自己对那些生物的恶意。   希琉瑞斯曾经观测到有奇异的光芒从东方穿透大气层,不知道是什么装置产生的光信道指向空中花园,而就在那光芒诞生之后的不久,叙拉古的东方,与炎国之间的广大区域就被天灾掩埋。   毫无疑问,那肯定是阿斯特赖俄斯做了什么。   唯独阿斯特赖俄斯绝对不可能主动将自己的名字留在那些祂看不起的错误之中,换言之,理论上这个古怪的生物不可能从任何地方知晓“阿斯特赖俄斯”这个名字,除非是年对他说起过,但年的性格绝对不会无故说起这个名字,或者如同他现在所说的这样——   他见过阿斯特赖俄斯?   “巨龙的国度将‘阿斯特赖俄斯’称之为最终安全协议,猎狼人称呼你为‘表层综合管理系统’,年告诉我现在的躯体是祂捏出来的小人,祂的本体则是笼罩炎国全境的‘微观粒子重塑工厂’,我想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希琉瑞斯收起眼中的惊讶,深深地看了林逸一眼。   第一德克萨斯的堕落证明了泰拉大陆诞生的智慧尚且不足以承担那些过于超前的知识,力量会让质朴的人心走向腐朽,所以在那之后祂就将一些秘密埋藏起来,不过面前的这个古怪生物与泰拉大陆上的那些智慧都不一样。   希琉瑞斯从来没有见过泰拉上诞生的生命可以被封存在源石之中而不疯狂。   矿石病对于这片大地上的生灵来说是一个无解的命题,而对于祂们来说也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在祂们体内安稳运行的源石会在这些生灵的身体上展现出如此疯狂的侵蚀性,面前的男人是唯一没有被源石侵蚀的对象,希琉瑞斯大概明白为什么年会将他当成一种希望。   “我们构造了整个世界。”   希琉瑞斯将双手放在大腿上,淡淡地开口:“你所看见的一切,太阳与双月,天空与青海,山峦与深堑,乃至于除去泰拉人以外的所有生命都是按照某种规划逐步创造的结构,而执行这种创造的正是包括我在内的十二位兄弟姐妹,若是从宗教的意义上去理解,你大可以将我们当成创世的神灵,当然,我觉得你想要的不是这么一个答案,所以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们的另一个系统性称呼。”   林逸沉默着等待希琉瑞斯话语的继续,他猜测这个系统性称呼大概是“Monster”,这正是包括“九尾”与“年”在内的Arduino设计局开发系列名,不过希琉瑞斯却吐出另一个名字。   “方舟骑士。”(Arknights)   开发代号与成品的待还有差别并不奇怪,但是这个代号却还是人林逸微微一愣。   这个词在他熟悉的文化中有一个特殊的指代。   关于旧人类史的文献研究中心常常会出现这个词,专门用来指代那些推动旧人类史滚动向前的关键人物,那些在人类行差踏错时将错误的时代纠正过来的伟大人物,林逸在中央数据库的引导下对于旧人类史有相当浓厚的兴趣,在他的眼里,这个词近乎凝聚了所有旧人类史的美好与辉煌。   现在却被用来形容面前的神灵?   一个纵容群狼传递灾难,让无辜的人平白丧命的机械生命?   林逸肉眼可见地皱起眉头,希琉瑞斯自然注意到这一点,不过祂还是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了解到什么程度,不过就从你刚才提起的三个名字,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   “Monster-202,方舟最终安全协议,代号‘阿斯特赖俄斯’。”   “这个系统如同名字一样是方舟的安全防护系统,拥有最高等级的武器使用权限,其主机为置于引力平衡点的超大型空港要塞——空中花园,具体内容包括外层空间的护卫舰队,自然,舰队配属的各类型部队也归于阿斯特赖俄斯的指挥。你需要牢记,夜晚你所见到的群星有超过一半都只不过是这些星舰常亮的灯光。”   “Monster-207,原子重塑工厂,代号‘年’。”   “这个系统的设计目的与存在理由是为了确保物资的充足,它原本是置于异位空间工厂系统,与‘阿斯特赖俄斯’的主机——‘空中花园’相连,由后者捕捉外层空间游过的陨石等质量,然后经过工厂进行原子结构的转换,变成构筑世界的材料沿着轨道电梯降下。一直到年与阿斯特赖俄斯产生分歧,巴别塔折断之后,工厂才从天空坠落,犹如天降之火。”   “Monster-211,方舟表层综合管理系统,代号‘希琉瑞斯’。”   “我则是负责泰拉世界的地形塑造与演变,防止大规模的地壳变迁或者一些来自外力的干扰使得地壳变形塌陷,进而造成结构性的损伤,或者在出现损伤后进行相关的修理,通常会由我向工厂申请相应的元素,然后原子重塑工厂接到订单之后进行相应的转换,所以我与年的关系还不错。”   希琉瑞斯一直盯着林逸的表情,祂只按照自己的节奏平铺直叙地述说,一点也没有解释其中那些名词的意思。   很快,祂就从林逸的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个男人听到这些名词时出现某种程度的震惊,而不是一头雾水的疑惑,他完美地理解了这些不会出现在泰拉文明中的词汇的含义,然后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副完整的图像。   震惊便从那副构建好的图像中来,而不单纯是自己的话语。   这个男人从哪里得到的这些知识?   别的不说,泰拉大陆根本没有航天业的发展,他凭什么能理解“引力平衡点”,“外层空间”,“星舰”这些词汇?   从拉特兰那些自居管理者身份的神民?   可是那些人被十三道安全协议强行约束着行为,应该没有任何办法吐露相关情报才对。   说起来,这个家伙身边不是应该还有一个古怪的萨科塔人吗?   希琉瑞斯想起那时候从自己手里把这个家伙带出去的莫斯提马,但这个时候林逸的声音却打断祂的发散。   “你知道中央数据库吗?”   “中央数据库?”   希琉瑞斯微微皱起眉头。   祂记得三个月前在乌萨斯的边境,这个男人就提起过这个词,但是三个月后的现在,祂依旧不知道这个词指的是什么,只是从这种“命名”的形式来看,听上去倒像是与祂们这样的存在有些关系。   希琉瑞斯舒缓眉头,这一次变得狡黠起来。   “我说过,问题交换问题。”   林逸吐出口气,摊开双手:“好吧,你想问什么?我的身份吗?”   希琉瑞斯沉吟了一下,最后却有些意外的摇摇头。   “比起这件事,我更想知道叙拉古正在发生什么事,为什么猎狼人会回归到这片土地?里卡斯为什么没有被时间剥夺能力,现在还能驱使那样的血肉去吞噬城市?”   “我倒是很惊讶你居然记得住你的造物。”   希琉瑞斯有些不爽地看向嘲讽起来的林逸,轻哼一声:“我当然记得住他们的名字,那是我的一个错误,我本来能够更好地处理掉那些事。”   “指用狼灾消灭掉第一德克萨斯家族?”   “是的,我应该亲自出手,而不是假手于造物,创造出猎狼人这样的残缺品是我的失责,生命的设计与创造原本是我另一位姐姐的职责,而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生命设计院。   林逸脑海中闪过藏在乌萨斯北方的那一座移动的白城,不过却没有立刻将想到的东西说出来,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开始将自己抵达叙拉古后发生的一切事情串成一个小小的冒险故事,对希琉瑞斯叙说。   希琉瑞斯安静地听着林逸的故事,如同一个最老实的听众,只有表情随着林逸的述说在慢慢变化,时而讥讽,时而叹息,时而无奈,时而露出一丝担忧。   一人说,一人听。   林逸的故事并不长,但最后这个故事停在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   有人气喘吁吁地拿着通信终端打破林逸安静的述说,瓦伊凡少女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抬起头紧盯着林逸。   “团长,外面出事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狼母的圣物   若是将时间倒卷回一点,所有人目睹到七丘之城边境的异变,看见那雄伟的钢铁竖井变得一片霜白之时,亚当就意识到自己必须采取行动了。   星之彩的成长会被发现是一个意外,猎狼人的首领会被击杀也是一个意外,不过所谓的计划自然要尽可能考虑到所有的变数,亚当的确没想到那个在天灾之地杀死过“自己”的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但是他考虑过上述两种意外发生时,自己需要怎么做。   “幸好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   亚当抬起头看了看深蓝色的天空,虚假的群星开始显露自己的光芒,而那一轮圆月的背后,另一轮天体的影子在天空露出一个小小的月牙。   传说在“回归日”的这一天,被孩子们背叛的狼母会偷偷注视大地上的血脉。   莱茵生命曾经花了相当大的功夫调查过这个传说。   抛开神话传说中文学性的描述,回归日这一天最为特别的就是隐月的回归,从此泰拉大陆将进入双月共耀的时期,直到入冬之后隐月进入一个无法目视的轨道,而隐月消隐的那一天正好也是狼母离去的告别日。   隐月在泰拉大陆上有许多神秘学上的意义,不过与狼母的传说却关系不大,这一轮月亮的出现对于七丘之城的意义大概在于只有在这一天,经过归狼仪式之后,狼母圣殿会处于某种激活状态,整座圣殿犹如一个信号接收器,得以让神灵的意志行走在大地之上。   恐怕七丘之城的统治者也并不知晓这样的秘密,否则也不至于让外人来管理狼母圣殿。   亚当看向面前的圣殿,如同所有宗教性质的建筑一样,圣殿本身充斥着一种宏伟壮阔的氛围,大量的青石垒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巢穴,但若是走进这个巢穴则能看见内部是黄铜与钢铁的宫殿,这些黄铜的粗管一直深入到动力核心,蒸汽会在这些铜管中流转,然后热量与力量就会充盈整个圣殿。   这些东西是移动城邦发展的一种见证,直到维多利亚的源石革命之前,早期的移动城邦几乎都以蒸汽为作为驱动的核心,那时候就有许多这样的黄铜导管作为力量延伸的媒介,但是跨过这些时代的遗骸继续向前,圣殿禁止无关人士入内的圣堂之中却有一个比蒸汽时代更要古老却更加先进的机械装置。   那是一个悬浮在祭坛之上的银色立方体。   千百年来,七丘之城的统治者从没有弄明白过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们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有“那是狼母留下来的遗物”这一事实,所以统治者家族们小心管理,将之奉为圣物,敬而远之。   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知识都是因为这种愚蠢的理由而与人们擦肩而过   “但是莱茵生命可不一样。”   亚当轻哼一声,他从观礼嘉宾的席位慢慢站起身。   这一个动作立刻引起负责监视“银黑家族少爷”的护卫们注意,他们早就被叮嘱要牢牢看住“科尔斯·银黑”,现在看见这位少爷做出动作,不少人已经暗中握上武器。   安丽埃塔也注意到亚当的动作。   作为银黑家族在七丘之城的一员,他自然有资格接到归狼仪式的嘉宾请柬,而安丽埃塔也乐于发出一封请柬来让这个不确定的因素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内,而不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搞小动作,虽然从林逸的通知中,银黑家族最终还是选择了与七丘之城为敌。   “科尔斯少爷,请问出了什么事情吗?”   安丽埃塔立刻询问出声,同时隐晦地做出一个手势,让四周的安保人员做好准备,但是当视线回到“科尔斯·银黑”身上时,她却发现这位资料中游手好闲的浪荡子正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并非是亵渎,反倒是有一种欣赏。   这种眼神出现在一个只会凭借家族的威望与财富吃喝玩乐的富N代身上,本身就十分不协调。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问题。”亚当指了指霜白的竖井,“那边的事情不用去处理吗?”   “劳您费心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不不不,正因为是一切在你们的掌握之中,所以我才需要费一下心,不是吗?”   亚当促狭地眨眨眼,而安丽埃塔则脸色一变,她毫不迟疑地站起身,对四周的安保人员开口下达命令:“抓住他!”   刀剑出鞘的清脆让所有人悚然一惊,人们惊讶地看见人高马大仪式护卫冲进邀请嘉宾的席位,已经有娇弱的小姐准备惊叫出声,但是那一声惊呼压在喉咙里没能出口,生命就已经从这些年轻的躯体内被抽走。   安丽埃塔看见冲过去的护卫与科尔斯·银黑错身而过,径直摔下地面。   “小姐,这里不对劲。”   身边的女仆将安丽埃塔护在身后,但是安丽埃塔很快就发现女仆的状态不对劲,这些经过专业训练的精英人员甚至没办法保持好平稳的身形。   “你做了什么?”   安丽埃塔刚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拒绝这个命令,就像是太久时间没有进食那样,连挪一下手掌都显得异常艰难。   “我没有做什么,不过它做了一些事。”亚当耸耸肩,随后拍了拍身边管家的肩膀,“那么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马泰奥大师。”   亚当从位置上站起来,向着狼母的圣殿走去。   安丽埃塔的视线追着亚当的脚步,有些艰难地问道:“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有些难以向你解释,如果用文艺一点的说法,你可以认为我们向往神灵的权柄,当然,如果你对这个世界足够了解,那么我们只不过想要浮现这片大地的原貌,掌握那些创造出来这个世界的技术。”   亚当站到安丽埃塔的身边,伸手拍了拍高背的座椅,唱歌儿似的轻声哼道:   “你知道莱茵生命的图标所代表的意义吗?”   安丽埃塔沉默以对,但这份沉默就足以让亚当嘴角泛起讥笑。   凡俗的生命怎么可能知晓那个图标的意义,那是模仿自Arduino设计局的图标,而Arduino设计局正是创造出那些所谓“神灵”的机构。   莱茵生命的使命如此简单,他们既然继承了Arduino设计局的权限,那么自然有义务领导这个世界。   岂能让那些机械的造物来决定智慧的未来?   不过是一群产生心智的机械,它们也配?   亚当从狼母圣殿的大厅里走过,他无视一旁殒命的祭祀与僧兵,轻车熟路地来到大厅深处紧闭的门扉。   门扉与门扉周围的墙壁都和四周的黄铜管道有极大的不同,虽然有从上挂到下的深色的挂毯来掩盖陈旧的圣殿与这一面金属墙壁的对比,但是一些角落处还是能看到狼母留下的神迹与凡俗造物的反差:   凡俗的造物不过几百年就已经满是颓败的锈迹,神灵的奇迹却亘古如新。   ——打开门扉的密码藏在狼母的血脉之中。   莱茵生命是这么告诉猎狼人的,这倒也不是谎言,猎狼人的嗅觉敏锐,他们能闻出来谎言的味道,只不过这扇门扉还有另一种打开的方法。   或者说,泰拉大陆上许多涉及到神灵的遗产,都有一种通用的打开方式。   亚当拿出自己从餐桌上顺来的水果刀,轻轻割开自己的手腕,然后他将手腕上的红润高举,让自己的鲜血紧贴金属的门扉。   鲜血润进金属之中,很快,亚当就看见严丝合缝的门扉裂开一丝缝隙。   七丘之城最大的秘密向两边滑开,亚当一眼就看见了祭坛之上悬浮着的那一个银色立方体。   与平日里的封闭沉默不同,此刻的立方体表面亮起水青色的光芒,纹路向四周展开,每一条边足足拉开有四米长,显露出内核的源石结构。   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个装置现在正处于某种激活状态。   “希琉瑞斯”只是科学的造物而不是真正的神灵,祂没有办法如同传说中的神灵那样任意显现,祂能将自己的意志投射于大地总是需要什么媒介进行中转,而保存在狼母圣殿内的这个圣物,就是希琉瑞斯留下来的中转装置。   每年的回归日,隐月出现的时候,这个装置就会进入激活模式,“神灵”的信号会落于这个中转节点,然后辐射到整个汇聚起来的七丘之城,所以七丘之城才会有“回归日”这样的说法:   在这一天,传说中的狼母,或者说天狼希琉瑞斯是真的会降临到这个凡俗的城镇。   安丽埃塔·芙米嘉当初就是邂逅了这样的奇迹。   比起其余“神灵”,天狼希琉瑞斯确实是最好管闲事的那一个,而这也会成为祂暴露自己的关键。   所谓的信号中转站,自然也要先接到信号才能进行中转,那么就存在逆行解析出信号来源的办法。   莱茵生命与猎狼人瞄准的就是这一点才会来到七丘之城。   当然,一开始的计划倒也并非如此莽撞,他们原本打算利用事先铺设好的关系来成为统治者家族的一角,然后找一个理由在“回归日”的庆典上接触狼母的圣物。   七丘之城的统治者只是将圣物视为一种象征,而不清楚圣物的作用,友好的关系下说服他们也并不困难,更何况那时候应该是梅迪家族作为统治者家族的话事人,其余家族也不会为了这种事驳了梅迪家族的面子。   只是知晓天灾信使被派往七丘之城后,计划就开始产生变数。   莱茵生命并不会惧怕一个天灾信使,哪怕他曾经摧毁过莱茵生命的计划,但是他们却不能不对这个人背后的西西里夫人表示应有的敬意。   他们深知天灾信使的底细,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德克萨斯的后裔,这一点西西里夫人也应该心知肚明,然而那位女士仍旧将天灾信使当成是德克萨斯后人推出来,甚至还让天灾信使代表家族会议来参加统治者家族的竞争。   西西里夫人的行为完全无法解释,她在此之前还于调查波纳纳的屠杀之后声称找到一份“背叛者名单”,正是这份名单让叙拉古局势突然变得不稳起来,许多还在犹豫的家族会议的成员看到混乱的契机,于是最终答应成为莱茵生命的盟友。   莱茵生命却被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反倒在怀疑有什么阴谋正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编织。   为了避免成为西西里夫人的棋子,他们决定加快整个计划。   先在欢迎宴会上窃取统治者家族的血脉,进而诱发七丘之城的混乱,只要这混乱持续到“回归日”,他们也可以在混乱中完成自己的计划。   只可惜他们有些小看了那位天灾信使。   无论是龙门方面猎狼人带来的情报,还是天灾之地哥伦比亚占星术士带回来的情报都没有准确描绘出这个天灾信使的一切,亚当还想着让马泰奥大师将那个有些古怪的天灾信使抓回来,然而等到的却是差一点被杀死的莱塔尼亚术士。   “情报的滞后可真要命啊。”   亚当摇摇头,木质戒指上伸出一根枝丫连上展开的立方体核心。   莱茵生命结构科的精华之作,超微型智能演算装置依附在立方体核心上,开始迅速逆向解析向这边传递信号的信号源。   解析进行得十分顺利。   天狼希琉瑞斯似乎本来就没想过对信号进行加密,也有可能是这本来就是祂丢给七丘之城的统治者家族,希望他们能在以后找到自己的线索,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演算装置就解析到一个特殊的坐标,然后另一条枝丫深入亚当的大脑,将这个坐标刻印在他的记忆之中。   完成这一切的亚当重新走出神殿,此刻的天色已经从深蓝过度到紫黑,群星的光芒已经变得额外清晰。   七丘之城的光芒比群星的璀璨更加辉煌,只是整个城市却陷入一片死寂,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凄厉的尖叫,却反而让长夜之显得更加死寂。   “真是美丽的夜晚,你不觉得吗,安丽埃塔女士?”   亚当背着手站在安丽埃塔的座位身边,他小心翼翼地跨过昏倒在地的女仆们,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那无法辨认的色彩。   星之彩滞留在七丘之城上空流转,每一次蠕动都带走一片勇气,一片生命。   “你们的应对很出色,按照我们原先的计划,此刻的星光本来应该更加璀璨,可惜时间没有站在你们那一边,你们找到一切的源头时——”   亚当指了指太阳消去的夜空。   “——已经入夜了。”   星之彩失去最大的天敌,这个时候的它可以肆无忌惮地开始吸食这一片大地。   亚当脱下自己的帽子,对保持着最后一丝意识的安丽埃塔弯下腰,如同绅士一般行礼:“那么,安丽埃塔女士,愿您能有一个永恒的美梦。”   砰!   噗通——   一声铳响,些许红白之物染湿安丽埃塔裙摆的褶皱,芙米嘉的小母狼从被掀开头盖骨的“科尔斯少爷”少爷身上抬起头,看向人工海的方向。   铳响来自于人工海的另一边。   安丽埃塔记得那个方向,那里有个叫作“小丑转转转”的酒吧。 第三百四十五章:奔驰的猜想   “不是,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家伙怎么一下就被打爆了?”   扣下扳机的能天使看着瞄准镜内的结果,有些意外。   铳的威力对于泰拉大陆上的许多人其实并不算多么夸张,大多数身手敏捷的种族可以躲过直来直去的弹丸,皮糙肉厚的也能硬抗着,或者订一套高级甲胄也能让能天使刮痧刮得火大。   现在这一次爆头,就连能天使自己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也许人高攻纸防呗,说起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可颂摆弄着房间内的远望镜,她们原本在广场上迎接庆典,可是就在先前不久广场上很多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绝大多数的人生命体征都变得十分微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当时她们就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而来到酒吧的二楼通过观测设备看向狼母圣殿时,正好发现圣殿前的一片狼藉。   再然后?   再然后就一枪把那站在安丽埃塔身边的人给崩了。   “不清楚,话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我们先通知一下正在约会的三人组?”   “什么约会!要不是你非要拉我去当看板娘,他哪儿来机会把德克萨斯拐跑!”   “可是你那天灯真的很适合当看板诶!”   “……”   能天使对可颂比了一个中指,然后抬起头看了一下天空那一层古怪的色彩。   那就是被称天灾信使称为“星之彩”的事物吗……   只要注视到这一层,她就感觉脑内异常的难受,对于色彩的认知开始紊乱崩溃,她一下子捂住了嘴在一旁干呕起来。   “那玩意儿要怎么解决?”   能天使指了指天空,挂在窗外的那一层特殊的色彩覆盖整个七丘之城,那种体积的东西根本不是正常手段能够消灭的东西,先不说这一层“天幕”的高度本就难以干涉,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完全粉碎这堪比整个七丘之城的东西?   “让那群维多利亚骑士团的人想想办法?”   可颂摸了摸牛角。   天塌下来高个儿顶着,反正在龙门这种事儿第一个上的肯定是近卫局,这些军事组织或者准军事组织拥有民间团体不具备的武器与装备,只是叙拉古这鬼地方连龙门这种移动城邦都不如,这里没有一个统一有效的政府,更不存在什么统一的武装力量,导致一提起“军队”这个概念,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反而是维多利亚的驻军。   “得了,他们的团长还瘫在那儿呢。”   能天使指了指狼母圣殿的方向,维多利亚第14陆军骑士团的团长,诺尔顿·比德尔作为安丽埃塔的护卫出席了归狼仪式,现在和那里的所有人一样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   “不过为什么我们这边还好?”可颂有些奇怪地在原地跳了跳。   鲁珀城那边能够观测到的所有地方没有一个人能站起来,但是隔着人工海的科尔尼利亚这边,她和能天使却还好,哪怕是广场上倒下去的那些人也没有失去生命,很多人还能在地上艰难地爬来爬去,虽然看上去更加像是地狱了。   “因为星之彩还没有完全成熟。”   “是这样吗?诶,等等,能天使你声音怎么不对劲,忘了开变声器了?”   “想什么呢,说话的不是我!”   能天使走过去一把扯住可颂的脸颊,然后另一只手顺过来桌子上的通信终端。   刚才的声音就是从通信终端内冒出来的,而声音的主人正是拐走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的花花公子。   “LSP,你现在在哪儿?我和你说,这边出大事了!”   “???”   “鲁珀城那边所有人都倒了,那边好像有些不对劲,我们不敢轻易靠近那边,虽然是我的一个猜想,但是不同城区受到的影响似乎不一样,我担心我们一旦进入鲁珀城区会一样失去行动能力,至少维多利亚骑士团倒下的那只大大猫应该要比我旁边这头牛要来的壮实。”   “不是,你先解释清楚LSP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你带出来的词儿吗,你不知道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怎么就变成LSP了?”   “哼,莫斯提马,德克萨斯,拉普兰德,还有三只预备役,接下来是谁?啧,算了,这笔账我们过一会儿再算!现在说正事,你刚才说的星之彩没有完全成熟是什么意思?”   通信另一边的林逸被能天使怼到沉默了两三秒,才继续说道:“字面上的意思,虽然我们没有能提前发现星之彩的布置,但是前段时间星之彩的活动也并不活跃,亚宁市这边的混乱在空的帮助下也被压制到最低限度,而这一个最大的火种被平息之后,星之彩应该没有收获到足够的生命。”   七丘之城对于“回归日”的安保安排终究起到相应的效果。   维多利亚的海外驻军的确十分优秀,在拉塞尔·雷伊一级准尉的监督下,单人飞行背包顺利完成生产,配属给维多利亚的精锐士兵之后,一支紧急应对小队很快就成立起来,而正是由于这一支小队的活跃,配合各城区的安保部队,很快就锁定并镇压七丘之城内那些没有统一指挥,分散开始制造混乱的猎狼人。   这可能也因为选择制造混乱的猎狼人并不算多。   那时候里卡斯陷在第二竖井,为了配合亚宁市底层区的反抗运动,莱茵生命启动了大规模的通信干扰,整个七丘之城的通信网络趋于崩溃,猎狼人的通信也受到干扰,而没有里卡斯的直接命令,莱茵生命能够调动的猎狼人十分有限。   从结果上来说,并没有大量人员在这个时间点进入受伤之类的亚健康状态,星之彩能够强行抽离的生命不会有预料中那么多。   “所以星之彩只能进行重点的选择,我想它选择的这个重点就是鲁珀城,我已经通过亚宁市这边联通联合司令部,现在得到的回馈是除了鲁珀城完全沉默以外,其余城区很多人只是身体被掏空,安保部队已经与联合司令部重新连线,正在着手处理现在的局势。”   “他们有办法清理掉头上那东西?”   “没有办法,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维多利亚骑士团营地就在鲁珀城,现在那边也几乎处于完全瘫痪的状态,所以七丘之城最精锐的部队现在也被废掉了,只有提前散步在各个城区的安保部队还能行动,不过你总不能指望这些人去对抗一个活着的神话生物,他们只能勉强维持现在的秩序,这还是在没有多少人有力气进行反抗的情况下。”   “那不是完犊子了?”一旁的可颂笑得有些僵硬。   “不,倒是还有一个也许能行的办法。”   “你这笨蛋又打算做什么?”能天使有些紧张地看向只有声音的通信终端,“你现在在哪儿?”   “我正在前往科莫市。”   .   马纳罗拉前往科莫市的高速通道上,风驰电掣的摩托在无人的街道的拉开一道炫彩的微光。   林逸放下手里的通信终端,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星之彩。   比起索克堡遭遇的莱塔尼亚术士,天空中的那个东西沉闷得如同一坨死物,没有办法感觉到神智的存在,仿佛马泰奥的人格已经被彻底抹消,但是牺牲理智之后换来的东西十分明显——索克堡时莱塔尼亚术士的身躯远远没有如此广阔。   它还是马泰奥·罗斯的时候,更多的是以一名术士在展现自己在源石技艺上的造诣。   林逸对此记忆犹新,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认识到源石技艺竟然能被人剥夺并转化,这让对源石技艺一窍不通的林逸对莱塔尼亚产生一种强烈的兴趣,莱塔尼亚既然能在源石技艺的施展途中将其截取,那么或许在莱塔尼亚那里能够找到一些关于源石技艺,甚至是源石的线索。   他还记得碧洛迪丝小姐希望他去调查源石的委托,但这一切终究是要度过面前的危机后才有资格去思考的事情。   “那个人,希琉瑞斯和你说了些什么?”   一个声音从前面飘了回来,林逸转过头看向被自己抱着腰的女人,德克萨斯手握着摩托的把手,看起来像是专心致志地飙着车,但是仔细一眼却有一些细微的走神。   德克萨斯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亚宁市的市警局,林逸已经与亚宁市的统治者家族有过沟通,并且在马尔克斯的帮助下接管了亚宁市的市警局,那时候维多利亚骑士团的崩溃导致联合司令部也陷入一片混乱,直到林逸介入之后,整个联合司令部才算是找到主心骨,重新开始履行自己的使命。   拉普兰德将昏迷后的事情告诉了她,知晓有什么东西依附在自己身上后,德克萨斯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很清楚那是什么。   哪怕最后离开叙拉古时,它也承认自己拥有“希琉瑞斯”这样的名字,但是德克萨斯却很难将伴随自己半生的另一道影子与传说中的神灵联系在一起。   这很正常,没有人会将一个无时无刻不在自己身边的事物当成是神灵。   直到五年前,她还是与这一道影子形影不离,甚至还常常会与这一道影子吵架,因为这道影子总是站着不腰疼地喋喋不休,让被德克萨斯家族培养,只配在阴影中生活的自己不要去舍弃一个正常人的良知。   她并没有资格去选择任务的目标,而当自己终结那些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无辜者时,这家伙让自己没有办法逃避到“家族的任务”这一安逸的借口里,道德与良知的折磨下,她甚至很多次想过结束这样的一生,却也被这家伙视作逃避加以斥责。   回忆中尽是与那家伙吵架的画面。   哪怕是握住血色中拉普兰德伸出的手,带着因为德克萨斯家族的阴谋而染上矿石病的拉普兰德穿梭在叙拉古的大街小巷里的时候,她还是在与那家伙吵架,因为她的作为等同于背叛自己的狼群,而没有任何一个鲁珀人能够接受成为“孤狼”的恐惧。   是“希琉瑞斯”推着她向前。   它推着她熬过最苦难的时期,直到后来德克萨斯家族的负面,她与拉普兰德躲在维多利亚驻外部队划出来的安全区内看着以自己为导火索爆发的变乱被一种超越时代的力量强行终止,然后西西里夫人找到她们,将拉普兰德介绍给罗德岛,并将自己介绍给企鹅物流。   她与希琉瑞斯在叙拉古分别,然后她在龙门邂逅新的狼群。   若是没有一只手一直在背后推着她向前,她不可能在龙门认识到另一种生活方式,不可能在龙门的立交上悠闲地靠着车,耳边是空高兴的歌声,后视镜里是能天使与可颂的吵闹,偶尔会有莫斯提马的一封信打破日常的宁静,然后就是能天使搞出来的一阵鸡飞狗跳。   她有多么喜欢龙门的生活,她就有多么感谢在悬崖边上拉住自己的另一个自己。   所以那时候听见里卡斯的话,德克萨斯才会变得异常愤怒,不过现在真正意识到希琉瑞斯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德克萨斯却发现自己心中生起一种复杂的胆怯。   这份怯懦与勇气无关,所以更加无法难以克服。   “他和我说了一些‘神灵’的隐秘。”   “神灵的?”   “嗯,一些关于它们的真相,这个世界上或许比我想象得复杂,如果我说这个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世界,你会怎么想?”   被创造出来的世界?   德克萨斯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蔓延在泰拉的天灾,还有那折磨所有种族的矿石病,如果说现在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那么未免也太过悲哀。   “是被希琉瑞斯创造出来的?”德克萨斯轻声问道。   “它是其中的一份子。”   “那么我相信这个世界已经脱离神灵的控制,它们,至少希琉瑞斯的本意绝对不是创造出这样一个残缺的世界。”   林逸诧异地看向摩托上的德克萨斯:“你这么相信它?”   “不,我不是相信它。”   德克萨斯一脚踩下油门,摩托上拉开的风暴撕扯着她的声音,但却没有撕开其中的坚定:“我相信我自己的经历,那家伙唯一会犯下的错误,大概就是不切实际地对人们保持某种过高的期许,擅自期望,然后又擅自失望,一个会直球建议被迫在黑暗中沉沦的人主动结束生命来保持道德高尚的家伙,你觉得这样的家伙是好还是坏呢?”   “我觉得这是个精神病。”   “那你大可以将它当成是一个精神病,但是我想好与坏的评价放在一个精神病上也不适合吧?”   草,希琉瑞斯有精神洁癖可还行!   林逸抱着德克萨斯嘴角微微一抽,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那时候希琉瑞斯会放任狼群去袭击附近的村落,因为那时候莫斯提马也对林逸说过,四周的村庄会将感染者流放到森林之中,而森林中那些感染矿石病的狼群正是吃掉这些人的尸体才被感染,进而成为希琉瑞斯统御的终端之一。   这种强迫他人做出牺牲的行为,如果希琉瑞斯有精神洁癖会接受才怪。   哪怕这样的行为很大程度是因为边境之地的落后愚昧,但是想来希琉瑞斯并不在乎这样的解释,而按照从老罗伯特那里了解到的说法,第一德克萨斯家族的崩毁,很大程度也是第一德克萨斯家族彻底确定统治地位以后,掌权者被权力异化,他们开始追求一些偏离世俗道德的刺激。   旧人类史大多时候会极为艺术化地处理这种权力对人的异化,或是称统治者被妖魔精怪蛊惑,或是称其听到魔鬼的低语,但结果却十分一致——   暴君终究会亡于自己的残暴。   只不过在旧人类史中,反抗这一切的是民众的怒火,而在叙拉古,完成这一切的却是神灵的制裁。   林逸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叙拉古至今还能以家族自治的方式存在。   从第一德克萨斯家族的覆灭到第二德克萨斯家族的覆灭,叙拉古的人民竟是没有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任何一点的作用,哪怕是五年前席卷叙拉古全境的混乱,最后也被西西里夫人强行阻止,一切犹如第一德克萨斯家族的复制。   一种伟大的力量摧毁了既有的统治者,然后另一种伟大的力量结束了混乱,可这一切与这里的人民有什么关系呢?   人们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他们甚至仍旧将自己视为黑帮家族理所应当的附属。   林逸看向天空中的星之彩,但是目光却仿佛看到一片比星之彩更大的阴霾笼罩在叙拉古全境,他突然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可能最后仍旧会让叙拉古的悲剧结成一个环,自己只不过是在扮演“伟大的力量”这一角色。   他可以对抗猎狼人与莱茵生命来带的灾难,甚至也在西西里夫人的诱导下与家族会议为敌,但是不管自己击败什么样的敌人,一切都会在家族会议的支持下回到历史的原点,这片土地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怎么了?”   德克萨斯低头看了一眼胸下林逸微微有些放开的手,她敏锐地意识到林逸情绪上的变化。   “不,我只是有些犹豫,自己好像在做一些无用功。”   “你是说西西里夫人骗你了?”   为什么这里会提到西西里夫人?   林逸好奇地看向德克萨斯,正想要解释自己刚才一时的感伤,但是话出口时却变成了另外一番话。   “等等,你说西西里夫人?”   “是啊,难道不是那个女人把你弄到这里来的吗,既然你觉得被人耍了,那么多半与西西里夫人有关吧?”   西西里夫人?   林逸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漏掉这一个掌握家族会议的关键角色,这位曾经结束掉五年前骚乱的人在这一次的骚乱中却没有展现出与五年前同样的行动力,她是第一个来到七丘之城这边调查的人,可是调查的结果却是一份让整个叙拉古都陷入不安的“名单”。   再然后自己就被她踢到这边来了。   与西西里夫人的交谈中,她很明显已经得知龙门那边的详细情报,想来也是,德克萨斯是经由西西里夫人的介绍才进入企鹅物流,至少西西里夫人与那只企鹅肯定有联系,那么想要掌握龙门的情报并不难。   这么说,她应该很清楚只要莱茵生命愿意查,自己不是德克萨斯家族的人这个事实就一定会暴露。   她完全可以用手里的权力将自己安排成另一支黑帮家族的成员,可是最后仍旧把“德克萨斯”这个名字安在自己头上,结果就是不仅让家族会议的其余家族看自己不顺眼想要除掉自己,就连莱茵生命的人大概都疑神疑鬼起来。   到目前为止发生在七丘之城的所有事情,一切的起因就是西西里夫人的委托。   如果这一切都在西西里夫人的预见之中呢?   林逸脑海里突然游过一个让他感到惊讶的想法。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自己一时的妄想,但是有一点他却可以肯定——西西里夫人掌握的势力,绝对可以主动切断叙拉古南北境的联系。   会是西西里夫人主动切断叙拉古南北联系的吗?   如果是,那么为什么?   究竟是什么样的计划需要将叙拉古一分为二?   林逸脑海里游过那一张被黑纱蒙住的脸庞,脑海里想起那位女士面对自己“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个问题的回答:   维护叙拉古的秩序是我从出生起就被赋予的使命。   那时候林逸并没有从这句话中感到虚假,可是现在她做的一切都在动摇现在叙拉古现行的秩序。   那……如果她要维护的秩序并不是现在叙拉古家族轮替式的黑帮统治呢?   林逸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没有任何实际上的证据可以论证这个猜想,但是这种毫无论据的猜测却像是在心中扎下根,让他忍不住向这个方向去想。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德克萨斯的摩托已经来到马纳罗拉市与科莫市的交界处。   疾驰的摩托前方,高速公路上有一节路段被抬起,向下的道路如同无底洞一般延伸,只有看不到头的橙色指示灯标亮这仿若通向地狱的道路。   德克萨斯冲进这一条道路,一路向下。   穿过地表层,穿过结构层,穿过蛛网般的地下交通层,两个人骑着机械的骏马,一直来到移动城邦最为核心的能源层。   林逸的沉思被澎湃的能量打断,他抬起头,看见一颗被羁押在钢铁之中的“太阳”。   科莫市的源石炉心。 第三百四十六章:源石炉心   源石炉心,驱动移动城邦在大地上前进的心脏。   最早期的移动城邦还是以蒸汽为动力,每一个城邦的核心层都是联排的锅炉,人们运用粗浅的源石技艺或者大量的煤炭来驱动那些大家伙,让蒸汽的力量游动在钢铁的躯体之类,于是泰拉最伟大的造物才能载着一个个村庄或者小镇从天灾之下逃离。   不过那也是百年以前的事情了。   自从维多利亚源石革命以来,除去一些边缘的小村庄,大多数秩序稳定的移动城邦都先后换装过新一代的源石炉心,这些源石炉心可以提供更加强大的动力,从而允许移动城邦可以进行相应的扩建。   作为叙拉古少有的具有稳定统治能力的家族,芙米嘉家族自然也对移动城邦的核心进行过升级。   一个直径大概有一公里左右的巨大凹陷沉在林逸的面前,总共十二道弧形的特种金属撑起一个球型的骨架,而骨架与骨架之间有与玻璃仿佛的透明材料,不过材料上有许多明亮的符文。   这些符文与乌萨斯在钢铁温迪戈上铭刻的“食人”祭坛类似,是一种将源石技艺进行固化的手段,不过符文代表的具体含义恐怕只有生产这些核心的维多利亚源石工厂清楚,这涉及到维多利亚利润最高的生意,这一层符文不仅是抽取源石能的关键,本身也是一种技术加密。   钢铁的骨架,符文的囚笼,而这一切包裹着的则是黄金色的璀璨。   “那是液化的源石。”   钢铁的桁架桥上,林逸身边的技术人员有些紧张地解释道:“我们会将提纯后的源石矿投入反应炉心内,整个炉心会通过铭刻的源石技艺让源石液化,然后尽可能完整地提取出源石内蕴藏的庞大能量,并通过链接的能量管道输入其余耗能结构,主要是变压电网,然后通向科莫市全境。”   林逸点点头。   科莫市的源石炉心与切尔诺伯格很不一样,林逸在切尔诺伯格看到的是裸露的源石矿与零乱的配线,充满一种粗犷的工业美感,但是现在科莫市的核心却是将现代工业与源石技艺结合起来,一种典雅的精致在符文与钢铁之间流转。   林逸望着脚下的源石炉心,不由得多问了一句:“这里的核心与乌萨斯的有什么区别?”   “乌萨斯吗?”   身边的技术人员稍微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回道:“乌萨斯那边的大部分源石炉心应该也是维多利亚的技术,只不过乌萨斯与叙拉古不一样,他们有集合整个国家的力量破译解析源石炉心的技术,所以新一代的城市应该有尝试他们自己的技术,这一次龙门那边被整合运动毁掉的切尔诺伯格就是近五十年兴建的新城,听说是有一些新的设计。”   “源石炉心的技术很罕见吗?”   “是的,就目前而言,大概只有哥伦比亚的雷神工业,维多利亚的曼切斯特郡,莱塔尼亚的人偶之塔三个地方有相对成熟的技术,其中维多利亚与雷神工业占据了九成以上的国际市场,像是龙门的源石炉心就来自于诗怀雅家族在维多利亚的特别定制,而雷神工业的业务则几乎囊括了整个哥伦比亚,至于莱塔尼亚的技术则更多的应用于莱塔尼亚自身,不过由于技术太过抽象化,所以就算在莱塔尼亚的普及率也不是很高,现在莱塔尼亚很多小城邦都还使用着落后的蒸汽动力。”   技术人员似乎被林逸的问题勾起了兴趣,有些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至于三者之间的比较,雷神工业的源石炉心更多地使用无人工业系统,本身十分便于维护,但是工业零件的耗损率会比较高,所以每年光是耗材的购买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维多利亚的产品则没有这样的麻烦,由于核心的能量抽取系统来自于符文铭刻的源石技艺,因此不会有额外的耗件,只需要每五年进行一次符文铭刻就行,我们这些技术人员更多的任务是保证与炉心链接的其余部件正常工作,不过缺点就是一旦源石炉心发生任何异常,我们也没有任何检修的手段,只能等待维多利亚的技术支援,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年的时间,有时候一些小问题就会耽误许多事。”   “莱塔尼亚的呢?”   “莱塔尼亚的源石炉心我也没有见过实物,只是书上说莱塔尼亚的源石炉心趋近于某种祭坛,想来和莱塔尼亚特殊的源石技艺有关,那边的人将炉心称之为‘人偶之心’,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象征性的意义。”   技术人员一边解释着,一边看着核心区内忙碌的人们。   早在天还没有黑下去的时候,他们就接到来自于安丽埃塔的命令,要求他们将源石炉心与所有能量管道截断,并且解除源石炉心最后的安全锁。   这一个命令抵达核心区的时候,所有人都被这个命令给吓到了。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七丘之城正在上演的剧目,这里的人并不清楚七丘之城面临的威胁,但是却明白解除所有安全锁意味着什么。   七丘之城与叙拉古区域地方不一样,这里的统治长久而稳定,不像是其余地区一个月内说不定统治的黑帮家族都得换上一轮,所以七丘之城的统治者会更有兴趣去经营自己的领地,这让他们更像是古典意义上的封建贵族,而并非是叙拉古现代意义中的黑帮家族。   这些经营中自然包括了安全方面的考虑,其中也有在家族的力量面对无法抵抗的人祸而完全失效时,家族应该有什么样的后手。   芙米嘉家族的先祖给出的答案是:同归于尽。   安丽埃塔的先祖在移动城邦还在大地上呼吸蒸汽的时候,就已经习惯在移动城邦内囤积一些稀有的爆炸物,而安丽埃塔向前数四代人,芙米嘉家族向维多利亚下的源石炉心的订单中也有一个额外的要求,那就是希望将源石炉心固定的紧急安全阀门变成一个可控的开关。   说白了,就是希望源石炉心在必要的情况下可以自主爆炸。   芙米嘉家族的想法倒也十分简单,如果有家族无法抵抗的力量找上门来,那么这个能把所有人都炸死的炸弹可以让对方冷静下来谈判,如果最后还是谈不拢,那么也不用敌人动手,大家可以一起下地狱去再谈谈。   所以对于芙米嘉家族而言,需要解开源石炉心的安全锁,意味着芙米嘉家族已经站在灭族的边缘。   安丽埃塔没有把猎狼人与莱茵生命这些事情告诉能源区的技术人员,这些人突然接到这么一个命令,自然也怪不得他们胡思乱想。   鲁珀族的技术人员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大人,会没事吧?”   “我没办法给你任何保证。”   林逸并没有个技术人员一个安慰:“现在七丘之城面临的东西是前所未见的威胁,虽然高度凝聚的阳光的确能对星之彩形成杀伤,但是源石是否能起到相似的效果现在还未可知,最坏的情况下说不定这么大一个能量源反而会成为星之彩的养分,我们的所作所为在亲手给自己树立墓碑也说不定。”   技术人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跟在后面的德克萨斯轻轻拍了林逸一下:“你就别吓人了。”   “我也没吓人啊,我在这之前又没见过星之彩,我怎么确定什么东西一定有效?设定书里只说过这玩意儿免疫物理伤害,但是可以用魔法造成伤害,但是我现在上哪儿去给你找一个克系魔法师来代打?就算找到了我觉得那人的san值也大概不足以支撑弄死我们头上那东西。”   林逸摊了摊手,但是德克萨斯才不管这一套,她与林逸也算是熟悉了,自然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将一切希望堵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上,哪怕是龙门做的那些事,看起来是幸运女神的眷顾,但是林逸之所以会去做,是因为有能成功的把握。   “既然没用,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儿?”   “倒也不是完全没用。”林逸低下头,透过钢铁的网格看向脚下切断所有拘束的球体,“马尔克斯的死亡报告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死亡案例的比例,正常人要远远高于感染者。”   “正常人比感染者更多?”德克萨斯皱起眉头,“会不会是统计上的问题?”   “不是统计上的问题,马尔克斯的死亡报告做的十分详细,其余城市由于是去医院与火葬场之类的地方调取的数据,所以可能忽视感染者,但是科尔尼利亚本地却是市警局四处走访,小丑转转转酒吧的店主说过有不少市警因为工作强度而有过抱怨,所以科尔尼利亚的死亡报告上有出现感染着的死亡案例。”   林逸敲了敲面前的钢铁的栏杆,继续说道:   “但就算是局限到科尔尼利亚,非感染者的死亡案例也远高于感染者,感染者的死亡数量与过去的数据对比并没有明显的起伏,这很不正常,理论上来说,感染者的身体因为结晶化而变异,身体机能无法正常运行,所以每个感染者都会爆发大量的并发症状,健康状况远远比那些非感染者的死亡案例要恶劣的多。”   然而并没有感染者大量死亡。   林逸无法理解星之彩究竟怎么吸收生命力,但是这种吸收显然有一个筛选,它刻意略过了感染者的生命,而这种筛选的原因不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至少外面天空中那东西没有展现出任何智慧的侧面,仿佛连脑子都退化成了软体生物,只是挂在天空慵懒地进食。   比起深思熟虑的结果,林逸更倾向于认为这种筛选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换言之,源石能对于星之彩来说,大约是有害的。   “德克萨斯先生!”   林逸正在对德克萨斯解释的时候,桁架桥下窜上来另一个声音,林逸转过头看见安洁莉娜坐在法杖上从地面飞了起来,而更下方的地面,霜星旁边的空冲林逸挥了挥手。   林逸也对空挥了挥手,然后就看见空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就似乎更热情地挥了起来。   哦,我懂了,是在给德克萨斯打招呼。   “你的小迷妹来了。”林逸撇撇嘴,挥舞的手臂僵硬地转了个方向,拍了拍德克萨斯。   这时候安洁莉娜正好飞上桁架桥,收了法杖就落在林逸身边:“德克萨斯先生,我没有吃到吧,需要我做什么?”   小狐狸还有一些气喘吁吁,接到林逸的通知后,霜星就护卫着她过来了,至于空则是霜星不放心空一个人在广播塔那边呆着,所以一并带了过来。   “需要你的源石技艺。”   “好的,是需要我运什么东西吗?”安洁莉娜有些焦急地转了转法杖,“外面的情况很糟糕,我会努力完成任务的。”   “这任务有点重。”   “重?”   林逸指了指桁架桥的下面:“能用你的源石技艺让这个东西飞起来吗?”   安洁莉娜低下头,透过金属的网格看到那个直径足足有一公里的巨大人造物,慢慢张大了嘴巴。   “那个,这个,德克萨斯先生?”   安洁莉娜有些无措地看向德克萨斯,虽然她没有测试过自己源石技艺作用的极限,不过看见那巨大的人造物,她确实没有什么信心。   林逸的信息倒是十分充足。   “放心,不是要你一个人将它推上去,我们会给你一些支援的。”   “支援?”   安洁莉娜顺着林逸的视线低下头,这才发现围绕着源石炉心,有一些穿着维多利亚军服的技术军官正在忙碌,而四周还躺着一些被拆开的空骑士,钢铁的造物敞开胸膛,内部的源石技艺放大结构已经被掏了出来,正在一片电火花之中焊进源石炉心的底座。   林逸还记得在来七丘之城的时候,“九尾”找到安洁莉娜时,后者的源石技艺作用到“九尾”身上,直接将“九尾”弹进空中,而那时候“九尾”身上的源石结构闪亮——   给安洁莉娜的源石技艺提供能量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九尾”自身。   “安洁莉娜,不用担心,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源石技艺比你自己想象中还要强大,这是能够实现奇迹的力量。”   “但……”   安洁莉娜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大的事情。   倒不是说不想去做,从广播塔到这里,她一路上看见了外面的城市变成什么样子,欢乐的庆典成为悲剧的序幕,大街上惊慌的人群,哭泣的孩子,凌乱的摊贩……这一切都与安洁莉娜记忆中欢乐的叙拉古大相径庭,她很想让这个奇怪的世界回到自己熟悉的模样。   但是她担心自己做不好。   一想到可能因为自己出了什么差错导致一切变得无可挽回,她就忍不住害怕。   林逸看着安洁莉娜抓着法杖的小手紧得煞白,想了想,他伸手摸了摸安洁莉娜的头顶。   一双狐狸耳朵竖了起来,安洁莉娜像是受惊的小鹿看向林逸,而林逸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别担心,你不是一个人去做这件事,我会和你一起去。”   “一起?”   “一起。”   .   .   简·卡特丽斯看着科莫市的大地抬起,钢铁的托盘载着上面宛如蛋糕一样的城市升起,向两侧分开,然后露出一个巨大的孔洞。   使用维多利亚源石炉心的移动城邦,大都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维多利亚的源石炉心不便维修,如果真出了什么故障,很多时候都是需要整体更换,所以需要一个进行吊装的窗口,现在科莫市打开的就是那个窗口,方面两公里的街区被移到两边,一颗钢铁的符文球体缓缓从窗口中升起。   “真的假的,这还真能飞起来啊?”   简哈出口气在手心里搓了搓,从备用的空骑士肩上上跳下来,回到操纵舱。   科莫市的边境街道上,从各个市区集中过来的空骑士先后腾空而起,十四对红绿的指示灯离开灯光辉煌的地面,向那正在升空的巨大的球型结构集中。   靠近源石炉心的简来到炉心更上方的位置,她的更上方则是与维多利亚制式空骑士十分不同的黑骑士——代理大团长的座驾。   越过那漆黑的剪影,星之彩突然停止不规则地蠕动,有纷乱的色彩拉开一只眼睛。   它看向了升空的源石炉心。 第三百四十七章:空中战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天空中那东西“盯”过来得时候,瓦伊凡少女浑身有过一阵恶寒。   越是靠近天空那诡异的色彩,越能感到到敌人的异常,站在大地上遥望天空,尚且感觉那只是一块盖在天空上的幕布,可是靠近之后,这块幕布就变成倒悬的大地。   现在这片大地睁开眼睛,无数眼睛正瞧着自己。   这不能不让简·卡特丽斯想起那些绝对有问题的维多利亚童话,那些脑子有病的作者总喜欢在给孩子听的童话中加上一些诡异的诅咒环节,他们让国王长出六只手臂,让公主每天早上要梳洗自己的两张脸庞,俊秀的王子在餐桌上掀开衣服,露出胸腹上的三张嘴……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玩意儿是特么的儿童床边故事?   心灵中生出来的一丝胆怯直接抓到这些幼时的心理阴影,瓦伊凡少女知道这是胆怯在共鸣,让“害怕”的情感成为一种具体的意象出现在自己脑海中。   “……纪律使人意志坚定。”简轻轻念诵着所有维多利亚军人都知道的一句话。   过去在学院,后来在军队中被敲进骨髓内的纪律性让她微微远离那些恐惧,她向身边看了一眼,护卫的空骑士身旁,一个巨大的球型装置正在夜空中缓缓升起。   封闭的源石炉心内里的液态源石闪耀着流动的光,哪怕已经从原本的结构上剥离,源石炉心却依旧在运转,一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大烟花需要保持在安全阈值的极限,另外就是让这个大家伙升起来的关键,那个沃尔珀小丫头取代原本的外围结构与整个源石炉心相连。   借助源石炉心提供的源石能,一个可能不到20岁的小丫头,竟然真的让这个过万吨的大家伙飞了起来。   瓦伊凡少女不由得看向源石炉心底下那个简陋的舱室,仿造空艇一样临时焊接上去的指挥舱内就是代理大团长与那个小姑娘的所在。   说起来,她一直很奇怪代理大团长究竟是怎么指挥那一台遥控式的空骑士。   她原以为空骑士是另一个人在操作,但是这一路上她都没有看见另一个人在哪儿,可是若是代理大团长操作,他又是怎么做到人在源石炉心的外挂吊舱,在一个完全看不见空骑士的环境下进行操控的?   难不成真像拉塞尔说的那样,是皇家学会的秘密技术?   瓦伊凡少女回过头看向空骑士编队最前方的漆黑骑士,尽量让自己的思考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以此来对抗敌人带来的某种干扰人心的力量,但是她立刻就看见视线前方的漆黑长机微微加速,脱离编队向更上方顶了上去。   “大团长?”   简刚打开通讯频道说了一句话,她就立刻感受到天空的上方有十分明显的能量汇集,她猛地看向那睁开眼睛的“天穹”,却看到那一只只眼中有“光”在汇聚。   那显然不是自然光,而是能量汇集带来的发光现象。   一道黑影迎着那些“眼睛”冲了上去,原本注视着源石炉心的眼睛一下子被这闯入眼睑的蚊蝇吸引注意,下一刻那些细长的“眼睛”中透出尖刺般的触手,随后便有同样细长的光束在天与地之间变成一张变化的蛛网。   林逸一下子感觉回到了与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对峙的时候。   那时候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将“法术大师”系列无人机的源石技艺激发模块进行功率放大之后做成专门的武器撞在骑士装甲之上,结果就是做出类似大气层内使用的光束武器一样的东西,他们也用光束编织成网,但是却被自己找到网中的破绽。   但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龙门那时候只要保持低空飞行,乌萨斯人总不能将炮口对准自己人,而且那时候自己有卡西米尔水晶复制的“伊卡洛斯”大气层通用飞行组件,现在却只剩下仿造维多利亚空骑士改造的一套蒸汽飞行系统,机动力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况且星之彩在七丘之城可不会有所顾忌。   细长的光束在天空收拢,光线集中落在“九尾”身上时,林逸立刻得到相关部位的温度警报。   温度攀升得十分迅速,不过林逸却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比起塔露拉来还差了一点……”   那时候“九尾”可是一靠近塔露拉就立刻响起温度警报,功能部件连声招呼都不打都开始融化,而星之彩的能量照射多少还有一个反应的时间。   冰层依附着钢铁的表层出现,追踪到“九尾”的光线被冰层阻隔,立刻就有一阵白汽向四周溢散。   “九尾”仍旧保持着速度继续升空,再度上升两百米之后,“天穹”睁开更多的眼睛,但是这些眼睛却没有第一时间让天地间编织的网络更加紧密。   它们注视着“九尾”的上升,似乎还在评价“九尾”的威胁。   果然是缺少足够的智慧吗……   林逸注意到这一幕,认识到属于马泰奥·罗斯,那位莱塔尼亚术士的人格大约是彻底不在了。   “九尾”距离星之彩还有一段距离,若是以生物的本能来说,这个距离是没有接近到必须不惜一切去消灭对方的地步,但是如果莱塔尼亚的术士在主导星之彩的身体,那么就不会做出这么类似动物一样的反应。   莱塔尼亚术士不可能不认识“九尾”手上的东西。   林逸脑海内游过一道命令,“九尾”在上升过程中停了下来,黑骑士抬起手臂,从维多利亚空骑士那里顺过来的爆裂矢击发装置发出细密的击发声,手臂上一共七支加装源石弹药的空心金属杆立刻从击发装置中清空,纷纷以三倍音速的速度跨越空骑士与星之彩的距离。   源石弹药的金属杆接连刺入星之彩的身体,但是相较于星之彩庞大的身躯,这些连倒刺都算不上的金属杆没有任何威胁,只是金属杆内的源石结构让它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未经处理的源石中包含了大量无序的信息流,这些信息流在感染者耳中是诱人疯癫的呓语,对于星之彩来说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本就是马泰奥从源石中提取出来关于“星之彩”的记述,然后按照这种描述改造灵魂的结果,若是被过多的源石信息流冲击,“星之彩”的模型说不定会出现一些变化。   当然,这些许的源石还不足以动摇到一位高塔囚徒的一生。   当然,林逸也压根不知道星之彩还有这样的弱点。   林逸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十分明显,他就是想要艺术一下。   埋入星之彩身体内的七根源石弹药同时闪耀出光芒,七声叠在一起的爆炸让星之彩落下一片小小的躯体,对于星之彩的整体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冷不丁被逮了头发,拔了鼻毛,终究是会疼的。   于是更多想要杀死林逸的眼神在天地间穿梭。   林逸一边在空中闪避,一边打开维多利亚空骑士的通讯频道:“各机请在注意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对星之彩展开攻击,转移星之彩的注意力为源石炉心的升空提供时间与空间。”   听到通讯频道内的命令,瓦伊凡少女微微张开嘴,心中的话却没说出口。   望着天空中的那一只穿梭在光与暗之中的黑色“燕子”,她很想说空骑士的用处是空对地的火力侦察与火力支援,而不是在空中跳芭蕾,但是看着“九尾”躲避光线的流畅动作,这话又有一些说不出口,甚至心里升起一点埋怨:   皇家学会你们有技术倒是拿出来用啊!   “啊,对了,你们辅助我就好,不用模仿我的动作,这很危险。”   通信频道内的提醒让瓦伊凡少女嘴角一抽,她能听出来代理大团长的好意,但是这话总让她感觉像是嘲讽。   代理大团长看上去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大!   理论上来说,驾驶型空骑士比遥控型空骑士更加适合复杂的空中格斗!   瓦伊凡少女一咬牙,打开频道说道:“简·卡特丽斯,执行命令。”   第二台空骑士从源石炉心的护卫编队脱离,天空中的“眼睛”看过来时,瓦伊凡少女追着“九尾”的脚步也开始在空中起舞。   接下来是第三台,第四台……   林逸承受的计算压力随着空骑士的加入陡然一松。   他甚至有空闲让“九尾”在空中停下来瞧了一眼星之彩,发现这覆盖在七丘之城上空的大家伙再一次睁开更多的“眼睛”,但是围绕在林逸身边的能量射线却要少了许多。   它似乎并不能分别出每一台空骑士的不同。   或许是自己先前的行为让它以为所有空骑士都是同样的威胁,所以近乎平等地在照顾所有的空骑士,而且迎击的方式也从“消灭靠近的敌人”变成“组成敌人的靠近”,蔓延在天空的能量射线不再以击落空骑士为目的,很多走向空处的光线不是空骑士躲避的结果,而是星之彩在封锁空骑士靠近的路线。   一面冰盾浮现在“九尾”身边,挡掉激射而来的光线。   林逸注意到星之彩没有再继续睁开眼睛,它宁愿改变迎击的方式,也没有继续追加“眼睛”来以眼杀人。   这大约不是它不想,应该是不能。   能量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挂在天空的星之彩并没有从源石之类的能量矿石直接摄入能量,若仅仅是以地面的生物生命为能量来源,由于没有完全进入成熟期,所以也有相应的限制,人都能拉肚子拉死,星之彩要是不加节制,迟早一滴都不剩,射得个精尽人亡。   “不过还有余力节约能量,也就是说并没有被逼到极限的意思吧?”   那么一旦源石炉心进入到一个令星之彩感受到威胁的位置,星之彩拼上一把未必没有办法整出一次齐射将源石炉心击坠。   还需要给星之彩更多的压力。   空中的“九尾”抬起头,内部的源石引擎慢慢推到最高过载。   “九尾”与维多利亚空骑士最大的不能可能就是内部的这个源石引擎,按照米莎与阿历克斯父亲留下来的图纸打造出来的引擎,几乎以泰拉大陆的技术完全复现了林逸熟悉的大气层内飞行引擎。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一道光芒窜向天空。   就连星之彩都没有反应过来,“九尾”已经突破到星之彩之前封锁的安全距离。   星之彩一下子就急了,生物的本能抓住游过的危机感,它舍弃了追不上“九尾”的能量照射,星之彩的躯体中向外落下一部分,那一团犹如阳光下油污一般的躯体蠕动着变成维多利亚空骑士的模样。   林逸甚至从中看见另一台“九尾”。   肉体的空骑士成型的瞬间就向林逸冲了过来,伪造的“九尾”还在身后拉开同样的光。   林逸眼神微微一虚,两台“九尾”在冲锋中交错而过,肉体的“九尾”被从腰身处斩断,真正的“九尾”腰间有八柄长剑同时伸长,如同孔雀开屏,八条主干上长满了漂亮得无法言喻的翎羽——星之彩的肉体颜色的确无法用言语描述。   八条尾巴几乎将所有出现的仿造空骑士贯穿,但是同时星之彩被贯穿的躯体也有能量汇聚。   轰——   一朵朵点亮夜空的烟花让孔雀的后爸变得更加艳丽非凡,八条尾巴同时反馈严重受损。   林逸来不及去心疼八条尾巴的维护费,手中的长剑向前一挥,长剑变成鞭子扫过天空,将星之彩生成的第二轮空骑士斩断。   这一次星之彩的肉体没来及捕捉到划过的长剑,接连的爆炸亮起时,长鞭已经重新变成长剑。   林逸持剑向前,穿过星之彩用肉体设置的最后防线,先前被源石弹药炸开的那一层血肉就在眼前,“九尾”刚在着那一个巨大的肉坑前减速,宛如陨石坑一样的伤口就从边缘伸出无数肢体追向减速的空骑士。   “九尾”一下子被包住后路,但这本来也在林逸的预料之中。   微微减速的空骑士重新推到过载的界限,“九尾”选择向前冲锋,任由触手交汇于身后的一点,长剑带着空骑士,竟是直接凿进空骑士的躯体!   星之彩覆盖整个七丘之城的天空,厚度上却不算太厚。   只要能承受直视星之彩的不适,那么透过星之彩的躯体,甚至还能够看见原本的夜空。   林逸打算直接在星之彩的身体上开个洞,突破到另外一边。   无论星之彩再怎么迟钝,被人杀了个对穿总该有点反应。   星之彩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做,它封住林逸的退路,就像是合起的猪笼草终于抓住落下的蚊蝇,但是谁特么知道这蚊蝇竟然打算正面入了猪笼草?   一面霜白出现在星之彩的躯体,随后一个身影径直砸了进去。   碎裂的冰晶与血肉中,林逸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看到另一边的月亮,但是当他闯进星之彩的躯体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在那一瞬像是闯进另一个世界。   星之彩不见了,空骑士不见了,七丘之城也不见了……   自己脚下是一片有些湿润的松土,而面前则是一座塔。   立于星与月之下。 第三百四十八章:梦中的高塔   林逸低下头看向手里的提灯。   七丘之城上方光束成网的天空,覆盖在死亡之上的星之彩,不断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的空骑士,进入星之彩身体的自己……   一切都消失不见。   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条蜿蜒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座立于孤寂之中的高塔。   林逸抬起头,天空挂着两轮月亮,月光没有任何温度,洒在四周的半人高的草丛中没有激起任何虫声,就像是一个劣质游戏的序章,只给了你一个选项,至于其他的场景都是贴图,林逸甚至能看到草丛之间那宛如空间裂缝一样的深邃黑暗。   这是一个梦境,或者说幻象。   林逸没能感受到身体内的源石结构,这个梦境之中他被重塑为一个普通人,从这一点上他就知道自己被从现实中抽离。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提起提灯向高塔走了过去。   要说担不担心现实中的事情,那肯定是担心的,只是他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光是呆站在原地显然没有办法解决问题,既然有人在自己面前具现出这么一条小路与一座高塔,那么他也姑且将这当成是一个邀请。   走在小路上,并没有出现什么道路无限延伸的事情。   林逸很快就来到高塔下面,推开门之后他有些惊讶地发现楼类的石梯并没有向上升,而是向下蔓延,于是他提着灯没入脚下的黑暗,很快,手里的灯光就与高塔下另一片烛光相连。   塔底是一个小小的书房,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厚重的典籍,而书房中有一个年轻人席地而坐,一条锁链圈着年轻人的脖子与墙壁上的锁扣相连,而锁扣上旁边就是长亮的烛台。   那是一个埃拉菲亚的青年,有一对漂亮的鹿角。   似乎是感受到润进塔底的光芒,青年诧异地向楼梯间抬起头,见到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之后,他愣了愣,随后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这么说,我已经死了?”   啥?   林逸愣了愣,没有想出来该怎么理解这话。   这孩子看着一副走路上都可能被人贩子抢了的俊俏模样,怎么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啊,抱歉,我太久没有人其余人说过话了,有些忘记交流的方法。”埃拉菲亚年轻人拍了拍脑袋,“我是马泰奥·罗斯,17岁的马泰奥·罗斯。”   这个名字吧,林逸就熟悉了。   莱塔尼亚的术士在袭击能天使她们的时候报过名字,那个名字就是马泰奥·罗斯。   林逸没有吭声,只是微微皱起眉头。   他所认识的莱塔尼亚术士与面前的青年完全不同,且不说莱塔尼亚术士视人命为草芥的态度与面前羞涩的青年很不一样,就是从莱塔尼亚行为中表现出来的那一股上了年纪的味道,都是面前的小伙子所不具备的东西。   “啊,你在怀疑我的身份?”埃拉菲亚年轻人看见林逸的沉默,小心地问了一句。   “我在想这里是哪里。”   “这里?”埃拉菲亚年轻人指了指脚下,“这里是星与月之塔呀。”   莱塔尼亚术士的自我介绍中还有一句话:星月之塔的基石。   林逸的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让我怎么回答,我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也一无所知啊,我只是17岁时候的马泰奥·罗斯,我后来做了什么事情我要是知道了,那我自然也会继续成长下去,就不止17岁了,不是吗?”   埃拉菲亚年轻人看着林逸从石头阶梯上走下来,将塔底唯一一个凳子让给林逸。   “先生不用如此戒备,我只不过是一个马泰奥用来稳固人格的道标,没有任何危险,既然先生能到这里来,想必我最后还是变成怪物,所以这本应存在于我自己人格之中的道标才会迎来第一个外人。”   “所以你说你死了。”   “是的,我死了。”埃拉菲亚年轻人耸耸肩,“很可惜我和无数先辈一样,终究没办法突破源石的桎梏,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先生是谁,先生看上去不像是守塔人。”   “守塔人?”   “莱塔尼亚看守高塔的神民,他们会在定期清理掉那些快堕落成怪物的人,毕竟莱塔尼亚养的怪物已经够多了,那些能杀死的怪物还是杀死比较好。”   “守塔人也会进入这个梦境?”   “他们通过确定道标的情况来调整杀死囚徒的时间。”埃拉菲亚年轻人打开话匣子后有些关不住的意思,“通常来说,当一个莱塔尼亚术士被选为高塔的基石之后,他就会留下一个接触到禁忌之前的道标,我是在17岁被选中接手星与月之塔,所以现在的我就是17岁。”   “那时候你就知道自己会变成怪物?”   “每一座高塔的基石都会变成怪物,我们倾听源石的声音,承担源石的诅咒,最终也会被源石扭曲成不可名状之物,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接触到那些禁忌前的道标来让我们回想起生命的原点,尽量减缓成为怪物的时间,不过我有很长时间没有与自己说过话了,我想现实中的我应该做出了一个他在17岁时绝不会同意的选择,现在这个选择似乎也为他带来了灭亡。”   埃拉菲亚年轻人偷偷看着林逸的表情,见到自己说起这些林逸的表情仍旧没有惊讶的变化,他便知晓自己的话至少对了个七八分。   于是,年轻人规整了一下站姿,整理过一下长袍,在林逸惊讶地眼神中对林逸深深低下身子。   “虽然我不知道我在谋划些什么,但是十分感谢先生阻止了我的阴谋。”   林逸多少有些错愕,他下意识地问道:“你在感谢我杀了你?”   “当然,先生您面对的也许是一个邪恶的我,但是至少17岁的我还是一个向往正义的学徒,我很高兴邪恶的阴谋能被阻止,反正我想现实中的我也已经变成了怪物,而杀死怪物的人自然就是英雄,我很喜欢吟游诗人唱得这些故事。”   这个人……的确与自己接触到的马泰奥·罗斯很不一样。   林逸一直盯着年轻人的表情,从最细微处的肌肉牵扯来说他也没看出来年轻人有撒谎的表现,于是林逸稍微沉默一下,便去了头尾,只将自己正在与星之彩战斗,结果进入到星之彩身体后就被拉到这边的事情说了出来。   “咦,这么说,德克萨斯先生并不知晓进入道标的方法?”   17岁的马泰奥显得有些惊讶,而林逸则摇了摇头。   马泰奥点点头,重新看向林逸的视线中带着一丝好奇与尊敬:“那么先生的源石适应性一定相当高,至少堪比神民的血脉,听说莱塔尼亚皇室的继承标准就是需要在没有学习任何源石技艺的情况下能够进入囚徒们的道标,因为莱塔尼亚皇室是守塔人的首领,他们必须具备如此的能力,可惜我从未见过这一代的双子女王。”   “至于外面的战斗我想先生不用过于担心,虽然我们在这里主观上的时间认知和外面没有区别,但是客观上反应到现实之中,这里的一切交谈不过是片刻的思考,我们在这里不管谈多久,外面都只不过是一瞬,先生完全来得及处理外面的事情。”   时间的错位认知,林逸倒也有过这样的猜测,不过比起这句话,林逸更好奇马泰奥话语内表达的另一个意思。   “听起来,你能决定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埃拉菲亚年轻人露出一个笑容,十分直爽地承认了林逸的猜测:“是的,我姑且算是这里的主人,虽然没办法请什么人来,但是送什么人走还是能做到的,只是在先生离开之前,有些事情我想要告诉先生。”   “为什么是我?”   “算是缘分吧,况且我也没有其余选择了。”   林逸沉默片刻,并没有给出任何承诺,但是马泰奥想要的似乎就是这份沉默,他继续说道:“很久以前我不再来这里后,我就大致上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每一个莱塔尼亚术士的结局都是变成怪物,或者在那之前被守塔人杀掉,先生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听人说是你们从源石中汲取知识。”   “大多数人知道的也仅止于此。”马泰奥点点头,“这一点的确没错,可是为什么源石中会存在知识,而这些知识又如何将我们导入末路,这一点我想先生应该也不清楚吧。”   林逸当然不清楚。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相当一部分来自于莫斯提马,后来这一路上与众多人的接触也让他脑海中的泰拉变得鲜活起来,但是从没有人对他详细介绍过莱塔尼亚。   无论是莫斯提马,还是莫斯提马的那位在莱塔尼亚定制了铳械的黎博利监督者,又或者是天灾之地的碧洛迪丝女士与叙拉古的西西里夫人,这些多少提起过莱塔尼亚或者与莱塔尼亚有一些关系的人从来没有就那个国家进行深入的介绍。   第一,莱塔尼亚的术士十分强大;   第二,莱塔尼亚术士对于感染者十分宽容;   第三,莱塔尼亚这个国家藏着诸多隐秘;   所有信息整合起来,无非就这三句话而已。   “这一切都是因为源石有自己的意志。”   马泰奥的话让林逸动了动眼皮,但是也说不上有多么惊讶。   莫斯提马提起过那位以火山为名的地质学家做出过“源石可能主动引发天灾来完成某种捕食循环”的报告,碧洛迪丝女士也曾经提起过源石内可能藏有某种秘密。   现在听到这样的话,比起吃惊,他反倒有一种释然。   “莱塔尼亚的先民将那个意识称作‘知识’。”   “在古老的年代,莱塔尼亚先民从‘知识’手里获得操作各种遗迹的办法,获得各种超前的知识与理论,但是同时莱塔尼亚的先民也承接到来自‘知识’的诅咒,没有人能完全接受那些庞大数据的冲刷,很多人都因为过度接触那个意志而变成疯子,莱塔尼亚的高塔便是为了收押这些疯子而建。”   “长久的时间,莱塔尼亚摸索出与那个‘知识’相处的办法,我们会故意选取一些意志坚定且心性善良的人去主动接受‘知识’的污染,这就是高塔的基石;他们会在崩溃之前转述自己从‘知识’那里获得的一切,高塔内的学徒会记录下这些知识,进而成为莱塔尼亚源远流长的力量。”   意志坚定且心性善良……   林逸看着面前的马泰奥,怀疑这句话是这家伙给自己加的,外面那个直接想要杀死七丘之城,七座城堡过百万人口的家伙怎么算都和这个修辞靠不上边。   “因为‘知识’并非无偿提供这一切,那并不是一口古井,可以随意从中舀水来喝。”   “你们不是付出代价了吗?”   “被数据流洗刷人格吗,那不是交换知识的代价,而是靠近‘知识’的代价。”   “那么你交换知识的代价是什么?”   “生命。”   “它要你们死?”   “它要我们活。”   林逸一头雾水地看向马泰奥,后者在烛光下的脸色晦暗难明。   “我们终究会在数据流的影响下失去所有的人格,而‘知识’给我们的唯一要求就是莱塔尼亚要保证这些身体的生存,因为空白的身躯会成为‘知识’的载体,它会在人格消失之后重新接管失去灵魂的躯体。”   “对不起,我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不过考虑到我的寿命,那么应当就是在这一个百年之内,莱塔尼亚对于囚徒的处理终究在漫长的时间与人心的权欲下出现纰漏。”   “有一具承载着‘知识’的身体从高塔中走出,于是莱塔尼亚便遭遇过一场名为‘巫王’的灾祸。”   “那场灾祸席卷整个莱塔尼亚,哪怕双子女皇最终在高塔前借助各个高塔留下来的力量将‘巫王’击杀,但是‘巫王’却已经在莱塔尼亚的大地上留下无穷的遗毒,不少人称颂‘巫王’将知识带出高塔,但是只有高塔内的学徒知道它带出去的究竟是什么。”   “‘知识’要所有的人都变成空白的载体,让所有的‘知识’都能逃出源石的囚笼。”   林逸静静地听完这个故事,他在摇曳的烛光中沉思一会儿,终于还是问道:“你们与‘知识’相伴这么久,就没有了解到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马泰奥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们从来无法探明‘知识’的真相,但是高塔的记录中有一种普遍的说法。”   “什么说法?”   “‘知识’就是人类。”   林逸愣在原地,没等他开口询问,马泰奥似乎是担心林逸误解,便补充一句。   “拉特兰教义中的人类。”   “……哈。” 第三百四十九章:回归日最大的焰火   不得不说,17岁的马泰奥·罗斯对于林逸造成的打击,恐怕比外面那个不知道多少岁的莱塔尼亚术士要来的大得多。   这人不讲武德,一出手就是真实伤害。   无论是莫斯提马还是碧洛迪丝小姐,她们的话语中都指向一个泰拉大陆未经证实的流言——源石某种程度上具备自己的意志。   因此林逸并没有为马泰罗关于“知识”的说法感到惊讶,那不过是这个说法的又一种证据,是对源石内意志的一种命名,但是当马泰奥说道“知识”的本质是人类的灵魂,林逸却不由得屏住呼吸。   拉特兰教义中的“人类”,是林逸的同胞。   林逸来叙拉古追逐天狼希琉瑞斯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对方显然是过去人类的造物,那么从对方身上或许能够追寻到往日的真相,得知发生在自己还有自己同胞身上的事情。   然而现在林逸却在另一个从未想过的地方得到一个从未想过的答案。   当然,这样的震惊只是一时的情绪,林逸倒也不至于将马泰奥·罗斯的话毫无怀疑地全盘接受,外面变成怪物覆盖在七丘之城上空的那个家伙也叫作马泰奥·罗斯。   从震惊中回过神,林逸沉默了一下,平静地开口:“为什么你们会觉得那是人类?那不是一个宗教概念吗?”   “拉特兰嘴里的‘人类’的确是一个宗教概念,准确来说,他们应当是将过去存在的某种生物进行了宗教性的升华或者神化,据说拉特兰有一支特殊部队一直致力于给人类留下来的遗产进行除魅,让泰拉人不再将那些神奇的造物当成神灵的恩赐,那么反过来的流程他们自然也十分清楚。”   埃拉菲亚的年轻人将视线落在林逸的耳朵上,这一个意识构筑的空间内,林逸那些机械耳朵与尾巴的伪装显然没有与灵魂绑定在一起。   林逸并不会认为埃拉菲亚的年轻人对此没有任何怀疑。   “根据高塔内留下来的典籍,高塔的基石在转译源石内那些庞大数据流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会说出‘人类’这个词汇,后人修订典籍的时候发现近乎一切知识都来源于他们,他们是知识的主人,这一点与授予我们知识的源石意志十分相似。”   “这并不能说明源石意志一定就是人类的灵魂。”   “所以那也只是一个高塔内的说法,但源石内的确有某种意志想要从石头内走出来,获得可以自由活动的肉体,而从‘巫王灾祸’来看,那些东西并不在乎会在泰拉大陆上引起什么样的混乱与悲剧,它们与天灾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林逸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大腿,“既然莱塔尼亚内部藏有如此的凶险,你们为什么不向其余势力求救?”   “因为这样的凶险正是莱塔尼亚立国的根基,莱塔尼亚的主体民族是埃拉菲亚人(鹿)与卡普里尼人(羊),我们没有狮子的利齿,群狼的爪牙,唯有知识与源石技艺让我们立足于历史之中,我们建立起守塔人的体制来看管禁忌的知识,但是现在这个体制似乎已经没办法正常运转。”   “何以见得?”   “先生的故事里,现实中的我正在将天灾带给叙拉古,这就是高塔开始腐朽的证明。理论上我越是接近于怪物的时候,越发会受到高塔的监管,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但是既然我能够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叙拉古,那么显然高塔的体制已经出现腐朽,说到底,若不是人心的朽坏,这一个百年内也不会出现巫王之祸。”   “那么,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去改变一个国家的体制吗,一个外人?”林逸微微摊开手,耸耸肩,“很遗憾我没那样的本事,现在多少也算是过了想当救世主的年纪。”   “哪怕您知道自己的同胞被拘束在源石之内?”   果然,自己的身份被认出来了。   林逸微微叹了口气,认真地看向面前的埃拉菲亚年轻人:“就当你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你希望我做什么,如果源石内的意志来自我的同胞,正常的逻辑下我不应该去释放那些同胞吗?”   “如果我的选择最后迎来这样的结果,那也是我做出的选择。”   林逸微微挑了挑眉,没有打断这个自信而偏执的年轻人。   “这里是虚幻的道标,只有清醒的灵魂才可以进入的地带,根据高塔内的记载,‘知识’属于无序的一环,它寄身与混沌之中,所以永远也没办法找到道标的所在,因此您能进入这里让我很惊讶,我原本以为所谓的‘人类’都是那样无序的意志,而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一个新的可能性。”   “可能性?”   “那些寄宿在源石内的意志,‘人类’的灵魂或许是某种力量扭曲的结果。”   林逸敲着大腿的手指微微一停。   “事实上这样的猜想在高塔内并不罕见,泰拉的大陆上有太多无法解释的遗迹,很多遗迹拥有超出常理的力量,以至于蒙昧的先民将之当成是神灵施展的奇迹,而我们却知晓那是知识的显现,可问题是谁在现实中复现了那些知识,在我们之前又是什么东西统治这片大地。”   “你们认为那些遗迹来自于‘人类’?”   “我们一度是这么想的,知道我们确定源石内的‘知识’,那些被认为是‘人类’灵魂的事物充满混沌的无序,那样的灵魂不可能创造出秩序的造物,所以大地上的遗迹在高塔的论文中又变形成无主的遗迹。”马泰奥似乎有些激动地说道,“不过如果那些‘人类’的灵魂时经历过某种灾难才变得无序而混沌,那么我们曾经的猜想可能就是正确的结论。”   “就因为看到我,所以你有了这样的想法?”   “是的,就是您,一个可以进行交流的灵魂!这里是虚幻的梦境,只会映照出灵魂的真实,您的灵魂与拉特兰教义中的‘人类’完全相同,但却充满理性!您的存在可以解释高塔内许多悬而未决的猜想!”   所以你最后选择与莱茵生命合作了吗……   林逸看着面前激动的埃拉菲亚年轻人,对方激动的情绪如同一种扩散的波纹,灵魂的世界里这种情绪肉眼可见,他抬起头,甚至能看到古朴的石壁上露出一张张的笑脸开始哈哈大笑,正如少年所说,这里是梦境中的世界,他的所有情绪都反馈到这个世界。   既然17岁的马泰奥·罗斯看见自己会这么激动,那么多半也会因为看见莱茵生命的“亚当”而激动。   某种意义上,现在自己面前17岁的莱塔尼亚术士,可能只是在重复他在真实的历史中面对莱茵生命那些人时候的激动。   唔,这种微妙的牛头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林逸摇摇头,甩开脑海内莫名奇妙的想法,站起身说道:“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你所描绘的事情已经吓到我了,坦白说,我没有打算与世界为敌,关于源石的情况我会去调查,可是莱塔尼亚的一切应该由莱塔尼亚的人民来决定,如果高塔的体制如同你所说的那样已经走到尽头,那么会有人站出来结束这一切。”   林逸对埃拉菲亚的年轻人伸出手:“如果有机会,也许我还会来拜访你了。”   马泰奥·罗斯盯着林逸伸出的手,缓缓摇摇头。   “我想我们应该没有再次见面的机会了,先生。”   林逸一瞬间提高警惕,他收回手,看着埃拉菲亚的年轻人回到桌子边,踮起脚取下烛台上的烛火。   “我也从没想要先生去做些什么,我们之间的交谈只存在于梦境中,我只听说过梦想会指引人亲近的方向,而单纯的梦境显然不能,所以即使和您有任何约定,我也没有办法确保您会执行下去。”   埃拉菲亚的年轻人抬起手臂,用烛火点燃衣角。   “所以我想做的只是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您,告诉您这片大地上有一个地方与您息息相关,它叫作莱塔尼亚。”   林逸看见火焰烧上年轻人的手,烧上年轻人的脚,然后通过年轻人的身体蔓延向这个看似逼真的梦境。   书架烧了起来;   桌子烧了起来;   石壁烧了起来;   高塔烧了起来;   梦境也烧了起来,它开始出现一丝丝深邃的黑暗,如同一个劣质的游戏忘记补上贴图。   “你只是想让我前往莱塔尼亚?”   林逸看向面前熊熊燃烧,却没有任何温度铺满而来的火焰,沉默过后还是问了一句。   “是的,我想让你前往我的故乡,我相信当一个体制走到崩溃的结局,任何正直而善良的人都能听见人民哀嚎的哭喊,人们需要一个契机才能想起来反抗,而您可以成为那样一个契机。”   “你需要的是一个正直而善良的人。”   林逸有些复杂地看向火焰中崩溃的人形,地上的那一捧灰烬中却飘起一个声音。   “如果我成为一个狡诈而邪恶的人,那么现在杀死我的人,或许可以称之为正直?”   最后一丝声音消失的那一刻,整个梦境都焦卷成灰。   .   .   “九尾”在穿透从星之彩那薄薄一层躯体后,机械的复眼猛地亮了起来。   林逸看见星空在自己头上闪耀,一轮圆月,一轮月牙安静地看向大地上的喧嚣,通信频道内偶尔串频响起了维多利亚空骑士们在战斗中那些肾上腺激素爆表的叫骂,这一切都抓着林逸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怪物。   星之彩如同幕布一样挂在七丘之城的上空。   不知道为什么,林逸总感觉这神话一般的生物更像是不具备智慧的单细胞生物了。   一只眼睛在星之彩的后背张开,激射的光束在切断“九尾”的身形之前,被林逸扬起手用手中亮起源石光辉的长剑切断。   如同马泰奥·罗斯说的那样,梦境中的时间反馈到现实中,也不过数秒的时间。   林逸甚至还能看见那些迟了一步的触手绕过星之彩的身躯,狂怒地抓向自己这个将星之彩身躯贯穿的空骑士。   无论是什么体型的生物,总归无法忽略穿透性的伤害。   这样的创伤已经让星之彩完全失去判断的能力。   当然,也有可能是最后具备判断能力的已经消失在林逸的面前。   它完全被嚣张的“九尾”吸引住住注意力,不再去戒备缓缓上升的那个让它感到不舒服的大家伙,而是急切地想要消灭这个已经伤害到它的家伙。   林逸看见星之彩的后背张开无数联排的瞳孔,它正在重复先前的徒劳无功。   比起面对莱塔尼亚术士时候还要更清楚,与“九尾”结合之后的计算能力让林逸足以在光线发射之前就捕捉到每一条光束的路线,他甚至不需要压榨原本就十分疲惫的身体去发动源石技艺,只需要沿着计算好的路线在天空如同蝴蝶起舞就行。   林逸甚至切了自动驾驶。   他大部分精神还停留在马泰奥的那些话,他无法确定先前的相遇是一个巧合又或者是阴谋,但是不可否认,莱塔尼亚术士的那些话的确已经印在林逸的脑海。   关于“人类”的去向,他不可能不在意。   就算他其实已经能接受自己熟悉的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中的尘埃,但是作为可能是最后一个的幸存者,他需要给自己的文明建立起一个像模像样的墓碑。   “叙拉古的事情结束之后,去接回莫斯提马,就去莱塔尼亚看看吧……”   源石炉心下方的空中吊舱,安洁莉娜的耳朵抖了抖,诧异地回过头看向窗户边走神的林逸:“德克赛斯先生,您刚才说了什么吗?”   林逸摇摇头,向用法杖链接操作平台的安洁莉娜这边走过来。   “我是说,我们该走了。”   “走?去哪,诶诶诶——”   安洁莉娜刚迷糊到一半,就被林逸抄起后背与膝盖窝,将她整个人公主抱了起来。   “德克萨斯先生,你你你你,你做什么,你不是有了希琉瑞斯小姐和拉普兰德小姐了吗?”   “那是误会。”   误会?   什么误会?   为什么要对自己说是误会?   安洁莉娜一头雾水地呆在林逸的怀中,直到窗外的凉风拂过红润的脸颊,她才发现林逸打开了吊舱的窗户,才发现自己的脸庞有些烧。   “要跳了。”   “诶?”   叠在一起的两个身影消失在窗口的位置,而天空之上,停在空中的“九尾”静静地看着源石炉心与星之彩的身体撞在一起。   嗯,怎么说呢,那一瞬的观感十分奇怪,就像是彩色的塑料套被撑了起来。   有一束光出现在彩色的套子之中——   接着,便是盛如夏日的璀璨。   回归日最大的烟花驱散了夜空,光芒吞没了一切,包括“九尾”被光芒吞没时,尾巴上闪烁的光信号:   “再也不见,莱塔尼亚的术士。” 第三百五十章:缪尔赛思   哥伦比亚,莱茵生命总部,生态科所属移动城邦。   作为哥伦比亚最大型的企业之一,莱茵生命不仅仅在各个大型城邦有自己的分部,其中各个科室的核心都是相对独立的存在,其中一些受到大量资助的科室甚至有能力自己买下或者打造一个小型的移动城邦作为研究基地,而生态科就是这样的一个科室。   不过与莱茵生命的生态科多多少少有一些神秘。   莱茵生命的部分科室——诸如能量科,工程科,或者结构科等——所负责的项目在哥伦比亚能给莱茵生命带来庞大的利益,而按照莱茵生命各科室的收入归各科室所有这个规矩,他们有钱买下一个小城邦倒也不出意外,可是生态科为什么有这样的财力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毕竟生态科的主要研究方向是泰拉大陆上的生态相关,这几乎是一个有出没进的科室。   哪怕是在莱茵生命内部,生态科也显得颇为神秘,他们几乎不参与莱茵生命的例行会议,就算是一些涉及到公司运营方针的重要会议,也只不过会派过来一些没有决定权的研究员,负责举手或者弃权。   不少人对这个自由的部门颇有微词与好奇,但是所有人对于这个科室的印象大概就只有最近生态科的科室换了主任,一个面相上颇为年轻的黎博利少女成为了这个部门说一不二的领导者。   缪尔赛思。   这位黎博利少女在面向全公司的就职仪式上就只自我介绍了这一个词儿。   沿着主电梯一路向下,缪尔赛思来到生态科看管最为严密的核心区,经过十三道不同方式的身份检查之后,她打开了最里面的大门。   门背后是一个大约有足球场大小的空间。   无数培养舱错落在这个足球场内,每一个培养舱内都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若是仔细观察,能发现每一个人影都有相同的面容。   缪尔赛思来到一个亮起绿灯的培养舱旁,扣起手指敲了敲舱壁。   “早上好呀,亚当先生。”   培养舱中的人类睁开双眼,透过培养液看向外面的黎博利少女。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透过培养液的声音有一些失真,缪尔赛思点了点脸颊,仿佛仔细思考了一下才说道:“距离亚当先生的灵魂回归应该正好有一个月了吧,现在是4月21日,我想七丘之城的回归日庆典还在继续?”   “这是确切的情报?”   “不,这是我的猜测。”缪尔赛思毫不在意培养舱内的裸露身体,“从社会学的角度上来说,人们在遭遇无法解释的灾难时总会求助于神学,正好回归日庆典不就是从传说中诞生的庆典吗,去掉商业方面的元素,找几个统治者家族的人跳跳大神,有助于稳定民心?”   缪尔赛思一边说着,一边在脚边升起的操作平台上开始操作起来。   培养舱内的培养液缓缓消失,特殊玻璃的降下后,亚当从舱室内走出来活动了一下崭新的身体。   “我需要的是确切的情报,而不是不负责任的猜测。”   亚当那一张俊秀的脸上多少有些阴霾。   被一枪爆头的记忆还留在脑海中,他虽然有想过自己或许没办法活着走出七丘之城,但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那个时候被直接打死。   没办法,装逼大失败总归会有一些尴尬。   接过缪尔赛思递过来的毛巾擦干身体,换上一身干爽的莱茵生命制服之后,亚当才重新看向身边的生态科主任:“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七丘之城的回归日,自己拿到道标之后被一枪爆头的时刻。   那时候星之彩在七丘之城上全面展开,虽然从缪尔赛思的话语中可以推测出星之彩似乎最后还是被消灭了,但是那种天灾等级的特殊生物多少也会给七丘之城带来严重的损毁,而那边要如何应对这样的损毁则让亚当有些在意,特别是那个天灾信使在这一个月内的动作。   “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   缪尔赛思重复着亚当的话,想了想说道:“这一个月内倒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影响最大的应该是防卫科主任塞雷亚的离职吧。”   “等等,塞雷亚离职了?”   亚当惊讶地看向缪尔赛思,虽然他想问的是七丘之城那边的事情,但还是为这个消息而震惊。   防卫科顾名思义是负责莱茵生命安全防务的部门,不过由于莱茵生命的规格与开展项目的广度与深度,防卫科事实上可以当成是一个小型的“黑钢国际”,也就是专门负责战争业务的佣兵公司,只不过这一家佣兵公司只接莱茵生命的单子而已。   理所当然,这一科室的主任一直以来都是莱茵生命整个公司名义上最强的人才能出任。   现在这个最强的人没有死在任上,而是提桶跑路了?   这……   “嗯,导火索好像是炎魔事件。”   “炎魔事件?”亚当一头雾水,“这又是怎么回事?”   “先前你们不是将失败的实验体都带出去,结果弄得一个都没回来吗?本来安定的实验体发现自己的小伙伴不见踪影,精神上变得不安定,然后好像是负责的研究员没有立刻采取强制措施,结果导致炎魔彻底失控,防卫科当时由塞雷亚主任带队将事件镇压下去,再过了不久塞雷亚主任就像总辖提交辞呈。”   所以,事情的起因又是那个天灾信使吗……   亚当揉了揉眉头。   根据占星术士们带回来的消息,天灾之地的另一个自己就是遭遇了天灾信使,最后虽然拿到群星的遗产,却也留下颇多首尾没办法处理,如果再算上七丘之城的这一次,自己算是被那人给杀了两次。   他大概能猜到一枪爆掉自己脑袋的人是谁,整个七丘之城也就只有那个人身边有一位萨科塔人。   最下层的这个用来保存人类基因与躯体的仓库不是说话的地方,亚当在缪尔赛思的带领下,来到生态科上层建筑内的一个室内庭院。   今日庭院的主题是“瓶内自然”,萨尔贡粗犷原始的生态风貌被还原在这一方小小的庭院,宛如雨林般茂密高大的阔叶植物下,缪尔赛思从服务机器人的盘子中端过一杯咖啡滑向桌子另一边的亚当。   “七丘之城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亚当抿了一口咖啡,享受过苦涩与醇香在舌尖蕴开的那一抹味道,才重新提起自己好奇的问题。   “我对这些事情倒是没什么兴趣,不过因为亚当先生要在这边复活,所以情报部门那边倒也有把相关情报送过来。”缪尔赛思调皮地眨眨眼,“用卡西米尔那边的话来说,现在的七丘之城应该是‘苦难消隐,骑士的光芒于大地上闪耀’。”   “卡西米尔现在哪儿来的骑士。”亚当轻哼了一声,“这么说星之彩并没有给七丘之城带来太大的破坏?”   “破坏还是有一些的,七丘之城除了亚宁市的统治者家族,其余所有人都在鲁珀城被星之彩吸食太多的生命力,一部分老人当场暴毙,而就算是年轻人也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调理才能正常理事,所以这段时间七丘之城基本上是那位德克萨斯的后裔在进行管理。”   “亚宁市的统治者没有意见?”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意见,但是显然他们没有胆子将意见表达出来。”   缪尔赛思耸耸肩。   “听说那位德克萨斯少爷提出一个‘七城人才交流’的议案,将亚宁市那些因为引进雷神工业相关系统而失去岗位的人调动到其余移动城邦的相关岗位,并且就如何平衡本地农业岗位与外来技术人员之间制定了一系列的方案,效果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放在往常这种议案绝对不可能通过,亚宁市的统治者宁愿他们饿死都不会放他们离开,哪怕是去自己兄弟的城邦。”   “这么说,那个天灾信使已经掌握了七丘之城的实权?”   “事实上确实是如此,有德克萨斯这块名头,有救了七丘之城的恩情,有芙米嘉家族的全力支持,有维多利亚驻外部队的站台,再加上现在叙拉古家族会议名存实亡根本管不到那边,要是他没能整合七丘之城才奇怪呢。”   “你等一下,缪尔赛思主任,家族会议名存实亡?”   亚当揉了揉鼻梁,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时代,他应该只死了一个月,而不是死了十年吧?   这世界怎么变化得这么快?   “七丘之城那边出事后没多久,帕勒莫那边就出事了。西西里夫人一头扎进南境就再也没有消息,不知道家族会议的成员得到了什么小道消息,他们似乎判定西西里夫人已经回不来了,所以十分默契地立刻亮出刀子对身边的人下手,不过大家脏都脏到一处去了,没有哪个倒霉蛋真的被阴死,于是就演变成整个北方的混战。”   “鼠目寸光。”   亚当冷笑着摇摇头,他对于那些叙拉古“盟友”的智商一直不抱有什么期待。   现在拴着那些狼崽子的绳索,名为西西里夫人的锁链断掉之后,这些忍了五年的家伙就立刻狗咬狗起来,他知道这些人准备日久,一旦打起来不分个你死我活绝对停不下来。   想要依靠这些家族的力量再做些什么可能就难了。   “帕勒莫现在在谁的手里?”   “维多利亚驻军,李斯特子爵。”   缪尔赛思的回答让亚当一愣:“怎么会在维多利亚人手里?”他记得各个家族准备充分,维多利亚人先天就处于被动,他们怎么可能凭借千余人在失去主动权的情况下掌控整个帕勒莫?   “不知道龙枪爵士从哪里得到的情报,维多利亚人准备得十分充分。他们在帕勒莫出现乱象的时候就果断出击,集中兵力敲掉了最嚣张的几个家族留在帕勒莫的武装力量,打了一个漂亮的时间差,现在帕勒莫的管理者仍旧是这五年来一直管理帕勒莫的新生纽芬兰家族,所以还能保持相对的稳定,只是叙拉古北方的所有城邦都在向帕勒莫集中,那些被阴了一手的大家族显然不愿意放弃帕勒莫这个北方最大的移动城邦。”   “内战?”   “内战。”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下,然后同时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甚至遥遥地干杯了一下。   叙拉古乱起来也好,这样莱茵生命在其中的痕迹也更容易抹去,至于会死多少人就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了,反正他们原先的计划也不是要引起叙拉古内战,现在事情走到这一步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对了,缪尔赛思主任,我没记错的话,生态科最近应该挺闲的吧,有没有兴趣赚一分外快?”   缪尔赛思继续喝着咖啡,示意亚当继续说。   “我还要回叙拉古一趟,不过现在叙拉古现在南境全线失联,北境打出脑浆来的乱局,我想我需要一个足够可靠的保镖。”   “防卫科可以满足您的要求。”   “确实,不过我和塞雷亚主任的某些观点有些分歧,而防卫科可以说是那位女士的延伸,他们中很多人都信仰人心的善恶,我想我没有时间去判别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不可以用。”   “猎狼人那边呢?”   “他们的首领死在了七丘之城,所以在希琉瑞斯陨落之前,我想最好不要再去刺激他们了吧。”   “哦,那莱塔尼亚那边也不好找人了,一位高塔的囚徒陨落在莱塔尼亚以外的地方,双子女皇绝对不会视若不见。那为什么不找那些占星术士?而且我们在萨卡兹那边应该也有生意吧?”   亚当看了一眼缪尔赛思没有说话,后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拍了一下光秃秃的额头。   “明白了,这些事情我最好不要去乱猜,是不是?”   “这是来自我个人的委托。”亚当将空空的咖啡杯放上桌子,“等我们安全回来之后,当然,也可以只有你安全回来,我会用自己的权限调动公司内的资源向生态科倾斜,我想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生意,对于缪尔赛思主任来说,这么年轻的年纪掌控一个科室,很多方面都会遇到不少掣肘吧。”   “要说的话也的确如此,特别是能量科的”   “哈哈哈,不要说得好像这些掣肘都是我的错啦,这不是你们拴住生态科的手段吗。”   缪尔赛思颇为有趣地看向面前的亚当,自从她接手“人类基因还原”这一工程以来,看过了不少“亚当”从培养舱中走出来,目睹一个灵魂逐渐从懵懂变得自大,变得谨慎,变得多疑,变得富有也行,直到现在,这位“亚当先生”甚至开始用私人的名义进行委托。   呵,一个莱茵生命的人请求另一个莱茵生命的人帮忙,却需要通过私人的名义,这件事本身就让缪尔赛思感到十分有趣。   生态科是直属于莱茵生命核心下的项目,主要是为了   “这一点上我们彼此十分相像,不过都是被拴在柱子上的狗,所以我也绝对不会让缪尔赛思主任感到吃亏,我这里有一个暂时还没有上报的消息,或许缪尔赛思主任会有一些兴趣。”   “暂时没有上报的情报?”缪尔赛思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那位德克萨斯少爷,让我们的计划几次面临失败的天灾信使,他其实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黎博利少女的咖啡停在红润的嘴唇边,那张仿佛会一直笑下去的脸庞第一次露出惊讶,但这份惊讶只是一瞬,缪尔赛思很快就又笑了起来。   比起这片大地之上的人心权欲,她的确对大地之下的秘密更加感兴趣。   “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叙拉古,佛罗伦萨。”   .   .   清晨的薄雾中逐渐走出一只驮兽的商队。   离开商船与移动城邦,如果想要在山区内行进,这些背负货物的驮兽就是最佳的选择,特别是对于固定聚居点而言,常常能看到驮兽的商队频繁往来。   林逸换了一身在叙拉古跑商常见的皮实衣服,踢了踢胯下的驴子,来到商队的前方。   走在最前面的向导看见年轻的老板过来,赶紧低眉顺眼地跑了过来。   “老板,有什么吩咐吗?”   “这里离佛罗伦萨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老板,翻过这座山,也就一两天的功夫了。”   林逸点点头,看向向导指明的方向。   群山将佛罗伦萨遮掩得严严实实,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卧倒的群山如同起伏的波涛。 第三百五十一章:山间驿站   4月的叙拉古已经开始回暖,特别是回归日之后,大地就走出深冬的肃杀,度过寒冬的老树抽出新芽,一只红松鼠慌慌张张地从被不知道哪里的强盗掏空存粮的树洞中跑出来,慌张地在这些初春的新绿间蹦来蹦去。   这小小的生灵站在枝条之间悲愤得如同一只沙雕的时候,林间的动静让这胆小的东西立刻收敛起悲伤,几个小跳躲到树干背后偷偷看向林间的那条宽广的“兽道”。   一支古怪的兽群很快闯进它的眼睑。   与林子里那些驮兽相比,这些驮兽一个个在身上长起来稀奇古怪的大疙瘩,它们总是和一群林子里见不到的两脚兽在一起,看上去倒是不如它们在林子中同胞来的自在。   不过跟着这些奇怪的兽群倒是不用自己去找食物了。   按照红松鼠的记忆,前面不远似乎就有一个废弃的巢穴,那是以前的两脚兽留下的,然后每一群两脚兽路过时都会在那里重新搭建一个临时的巢穴,然后弄出来一些古怪的光亮,随后就会拿出来一些林子里没见过的东西开始进食,自己只要去蹭一顿饭就好了。   别说,它印象中那些奇怪的食物还挺好吃的。   想到这里,红松鼠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仔细地瞧向那一支兽群,很快就和其中一只两脚兽对上视线,那奇怪的两脚兽有一堆高高的犄角,像是冬天掉落所有叶子的树枝,特别特别尖。   那双视线中,红松鼠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摇着尾巴下了树一溜烟跑没了影。   “啊,逃掉了。”   瓦伊凡少女颇为遗憾地看向转瞬间就没了目标的枝头,遗憾地放下还没来得及举起来的弹弓。   “发现什么了吗,简?”少女身旁的猫耳少年显得有一些紧张。   作为后勤人员,拉塞尔虽然接受过相关的战斗训练,但说不上擅长,更说不上喜欢,这一次与代理大团长一起离开七丘之城,某种程度上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踏上战场,难免有些草木皆兵。   “没什么,晚上的加餐逃了,有一些可惜。”简将弹弓收起来,随后用手肘撞了一下身边的青梅竹马,“我说你能不能表现得像是男人一点,你不是想要在代理大团长那边留下一个好印象吗,你确定你这怂样等于好印象?那边的三傻瓜看上去都比你更像男人诶。”   拉塞尔顺着青梅竹马的视线看过去,刚好看见两只鲁珀与一只菲林一起走进旁边的林子。   三人都是感染者,也是代理大团长从七丘之城中带出来的贾维三兄弟,拉塞尔与他们倒也打过一些交道,特别是七丘之城的快速反应部队装备的单兵飞行装置在实际生产的时候,就是拉塞尔与这三兄弟共同监督。   老实说,贵族出身的拉塞尔一开始并不怎么看得起三兄弟。   叙拉古这鬼地方连“王冠”都未曾打造出来,这片大地的居民不曾知晓什么是国家,不曾体验什么是秩序,不曾明晰什么是人民,看似披着文明的外衣,但要是来一阵风就能发现全特么在裸奔,这些地方出身的家伙缺乏教化,甚至很难界定他们究竟是动物还是人。   不过对于贾维三兄弟,拉塞尔倒是有一些不一样的看法。   拉塞尔关于机械方面的知识来源于皇家近卫学院,而贾维三兄弟手上却充满非学院派的奇思妙想,特别是在叙拉古这样的地方,下面的人为了生存什么改造都能做得出来,一些非常规的设计思路得到充分的实践与改良之后,给拉塞尔带来相当的冲击。   虽然他倒不至于因为三兄弟改变固有的成见,但是有代理大团长在中间,他也愿意拿出自己的友谊。   至于是不是感染者倒不重要,拉塞尔受到的教育告诉他“感染者并不是矿石病的绝对传染源,只要注意日常防护,来自感染者的矿石病风险完全可控”,所以他也没有像是其余人那样表现出基于无知的恐惧。   “我和他们不一样,贾维他们从小就在叙拉古的黑帮中打拼,你知道我从小都对打打杀杀的事情没兴趣。”   拉塞尔撇撇嘴,回归头看向驮兽背上的一些金属箱子。   箱子里面不是维多利亚空骑士,而是从七丘之城内带出来的单兵飞行装置,他通过主动申请作为这一批装备的后勤维护拿到这一次商队的名额,才得到与代理大团长一同前往佛罗伦萨的机会。   “但是我们这次去佛罗伦萨多半也是要打打杀杀的啊。”   瓦伊凡少女伸了一个大大的拦腰,搭载双肩的坎肩随着少女的动作向上一提,露出皮甲也压不下去的好身材。   对此拉塞尔连瞄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忧心忡忡地说道:“也不一定就会打起来吧,先前得到的消息不是说佛罗伦萨这边还很平静吗?”   拉塞尔说的消息是大约在四天前,他们从商船上下来的时候,听到的那些行商之间的消息。   佛罗伦萨坐落在横断叙拉古南北的山麓之中,商船也只能抵达到山区的外围,所以在山区外面往往会商船停泊的驿站,久而久之就形成一些小小的市集,四天前他们抵达外面的市集时有些意外地发现那里还十分平静,从其余地方前往佛罗伦萨北区的行商们嘴里构建出一个遗世独立的平静世界。   大约也只有佛罗伦萨还能保持一份平静了。   这个时候往佛罗伦萨这边来的肯定是冲着4月底的提灯祭,作为上半年整个叙拉古最著名的商业活动之一,聚集来的行商几乎包括各个城邦,只不过今年却不一样,那些大家族下属的行商少了很多,反倒是一些挂靠在大商会名义下的普通行商更多一些,还有一些说不上是商人的拖家带口的队伍。   听他们说,是从北边往南逃的人。   家族议会的成员好像在帕勒莫彻底撕破了脸,整个叙拉古北境都是在各大家族的默契下才能构建出和平的秩序,现在各大家族撕破脸,叙拉古北境几乎顷刻间就阴云密布。   据说各个中小型移动城邦已经偏离航线开始向帕勒莫集中,一些固定聚居点失去移动城邦带来的商业活动,在这刚刚度过寒冬的时候根本没办法顺利展开春耕,存粮在冬日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不少人被逼得只能去大山里找食儿吃,但又哪里争得过冬眠后刚刚苏醒的猛兽?   “佛罗伦萨这边倒是平静,但是你觉得咱们的大团长去的地方会有平静的时候吗?”   瓦伊凡少女面色古怪地吐槽了一句。   有些事情她被要求遵守保密条例,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例如在亚宁市底层区见到的那宛如神话再现般的巨狼,还有那时候人格骤然改变的德克萨斯护卫小姐。   皇家近卫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怎么可能是一个真正的呆子。   那时候简就意识到代理大团长从维多利亚得到的任务肯定不简单,需要直面那些神话的任务都不可能简单,帕勒莫的大团长应该是知晓一些内容,所以才会直接将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代理大团长,而现在这位代理大团长抛下刚刚开始重建的七丘之城不管,放着不久之后需要直面叙拉古北境全部兵力的帕勒莫不顾,执意带着这么一队人来到与世无争的佛罗伦萨——   我说是度假,你信吗?   瓦伊凡少女遥望着山麓另一边叙拉古最古老的固定聚居点,舌头悄悄滚过嘴唇。   直面昔日的神话之后,她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撕碎神话的感觉。   无论是不死的巨狼,又或者是覆盖苍穹的星光,不知道多少年前位于这个世界顶点的传说在这个崭新的时代被击败,一如维多利亚的机械之光最终取代了拉特兰那些顽固的宗教统治!   什么是文明的进步?   这就是文明的进步。   “拉塞尔!简!我们找到好东西了!”   两人应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看见钻进林子内的三兄弟有钻了出来,为首的红发鲁珀,贾维手上提着一只使劲挣扎的叙拉古红松鼠。   “压力马斯内,贾维,你们果然和这个怂包不一样啊。”   瓦伊凡少女一巴掌把拉塞尔直接拍下了驴子,笑着对走过来的贾维说道:“前面就有一个歇脚的地方了,我们去那里生火把这倒霉家伙烤了吧,我和你们说,我手艺可是维多利亚老兵直传的,肯定不差!”   听见这话,贾维高兴得正要答应,就被身后的奥斯塔和布洛卡拼命压了回去。   “维多利亚料理就算了,还是我们来吧。”   “你们这是偏见,其实维多利亚料理很不错的,你们不能盯着那一两道奇怪的料理就代表整个维多利亚饮食界,那些料理大概是大厨们还原了维多利亚童话而已。”   “你们维多利亚的童话这么可怕的吗!?”   “怎么说呢,我现在给你讲一个吧,据说很早以前在维多利亚有一位国王生病了,于是王子和公主纷纷出去寻找治病的方法……”   百多人的商队在最后“公主与国王一起变成浑身触手的怪物”时抵达了山麓中的驿站。   一盏盏古朴的金属路灯立在道路的两旁,松松垮垮的驿站内能够看见有炊烟缓缓升起,几个人影笔直地站在驿站前,身后有蓬松的尾巴轻轻扫过,显示出他们并没有打算隐瞒的身份——库兰塔族。   “卡西米尔骑士?”   瓦伊凡少女疑惑地挑了挑眉。   .   卡西米尔骑士出现在卡西米尔地区以外的地方,说实话,还挺少见的。   曾经的卡西米尔地区是骑士的故乡,被称为是“力量”在泰拉大陆的归宿,不过自从骑士扈从掀起的革命以来,卡西米尔地区的社会结构就发生巨大的改变。   现在的卡西米尔地区不仅失去了王冠,更是失去了贵族,他们成立了一个国民院来统治卡西米尔,名义上让卡西米尔的统治回归到卡西米尔的人民,但是谁都知道那只是一句空话。   天天在大地上跑来跑去的移动城邦,哪儿可能统筹全部人民的意愿?   事实上国民院早已经与外国资本沆瀣一气。   外国资本主导的骑士竞技联盟引导并操纵着卡西米尔的经济,而国民院则为资本的操作提供法理上的说辞,倒是边境骑士与征战骑士还有些人秉承着过去的风骨,但是叫唤起来也不过是为了多要一点军费。   总的来说,卡西米尔已经彻底是外国资本的殖民地,就连“骑士”这个称号指的也是那些在竞技场中用生命博人一笑的家伙们。   骑士竞技联盟联合国民院早就让这些金贵的商品签下了“卖身契”,除非像是当初三冠王的黑骑士那样被大金主直接买走,否则任何卡西米尔竞技骑士想要离开卡西米尔都需要经过骑士竞技联盟的同意,大多数情况下肯定是会被打回去的。   因此在卡西米尔地区以外能看见卡西米尔骑士倒是一件罕见的事儿。   路边的驿站之中,林逸不由得多看了驿站内的那一队骑士一眼。   怎么说呢,这一队骑士给他的感觉十分古怪。   倒不是说什么感知到高手之间的灵压,而是那一队骑士除了少数一些护卫,很多人……根本就不像是骑士,倒更像是出来闲逛的贵族少爷小姐。   女性的比例快接近了一半,不算那些护卫的话就更多了。   那些丫头看上去也就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样子,一个个身上看不到训练的痕迹,细嫩的皮肤,姣好的容颜,完全没有任何警惕感的放松,甚至还有人在说笑着踩着一些毫无实战性的舞步?   这一切都颠覆了林逸对于卡西米尔骑士的认知。   “他们真的是卡西米尔骑士?”   林逸不由得拽了拽身边的德克萨斯,然后猛地一合手,架住拉普兰德砍过来的长剑。   “贾维去问过了,他们还真是卡西米尔骑士,甚至是卡西米尔骑士竞技的百强骑士团。”   “这什么破名字?”   “说的是一百强以内的骑士团,不是他们的名字叫这个。”德克萨斯稍微翻了一个白眼,“说起来,卡西米尔骑士竞技内好像还真有一个这样的百强,他们基本上不参加烈性的竞技,但是平均颜值排名卡西米尔第一,许多官方赛事都会请他们去进行表演。有风靡全泰拉的骑士赛事作为舞台,这么大的曝光率下只要脸和身材长得过去,哪怕上去嚎两声资本都有办法引来足够的流量。”   “还能这样玩?”   德克萨斯还没来得及解释,一旁的拉普兰德就守着长剑邪恶地笑出声。   “不然呢,嘿,卡西米尔骑士,美女,大洋马,机甲,百强骑士团,你猜这些帽子叠上去之后,这些人能卖多少钱?”   那啥,你这么说不太好吧?   林逸嘴角抽了抽,正想管管拉普兰德这张嘴,但是耳边却听见一阵风声。   他立刻偏过脑袋,一柄长剑却从他眼前飘过,“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望着刘海落下的发丝,林逸当时心里就是一惊。   卧槽!   你特么没这本事就别学人家掷剑啊,这特么丢到一半就稳不住力道开始乱飘怎么回事!   差点栽了!   林逸忍着心中的吐槽,幽怨地看了吹起口哨的拉普兰德一眼。   他捡起篝火边的长剑站起身,看向剑来的方向,卡西米尔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面如寒霜。   拉普兰德刚才的地图炮压根就没放低声音! 第三百五十二章:决斗?   与移动城邦相比,固定的聚居点往往会显得过于简陋。   泰拉世界的现代工业离不开源石的支撑,而大量源石的集中会诱发天灾又是已经被证实的一环,不同于长了脚的移动城邦,聚居地面对天灾的威胁通常会无计可施,所以所有的聚居点都会有意识地限制源石工业的发展,几乎所有固定聚居地都会展现出一种脱离时代的原始。   这些聚居地往往围绕着某些地区特产建立,只有那些在移动城邦中无法复制的产品往往才能吸引生命为之停留,不过佛罗伦萨却稍微有些特殊。   纪宁山脉呈现东西走向切开了叙拉古的南北,过去漫长的时间里,坐落在山麓之中的佛罗伦萨都是叙拉古南北交通最重要的中转站。   人们在这里歇脚休息,至今能看到山麓内无数或是现代,或是古代开辟出来的无数商道,陈旧的路标,锈蚀的路灯,偶尔埋在枯叶之下的旅行小屋都是过去岁月的证明,而无论现代还是古代的道路都会如同聚拢的河流一样汇聚在佛罗伦萨。   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佛罗伦萨的繁荣,但是固定聚居地的天然限制却使得佛罗伦萨无法变成一个大都会。   这一个两万人的小镇最后决定将城镇的发展寄托在高端奢侈品的销售,他们巧妙地利用源石革命以前,南北来往的行商都会在佛罗伦萨置备后一段翻山越岭时的备用提灯这一点,让“佛罗伦萨的提灯”这个概念随着行商的脚步触及叙拉古全境,进而随着叙拉古发达的旅游业与佛罗伦萨提灯一流的质量成为国际上的知名品牌。   其中卡西米尔骑士竞技联盟就是佛罗伦萨的大客户。   随着卡西米尔骑士竞技风靡全泰拉的进程,骑士竞技相关的周边也卖的火热,而卡西米尔骑士竞技联盟与佛伦罗萨联合推出的“提灯女神”系列家具更是成为各国贵族彰显身份的一种象征,这一套庭院装饰的价格足以让一个中产家庭直接破产,于是便也很好地区分出什么才是真正的上流。   卡西米尔百强骑士团之一的“鸢歌骑士团”正是接受竞技联盟的委托,负责为这次的采购事宜提供护卫任务,但其实大家都明白“鸢歌骑士团”其实是配合竞技联盟进行相关的商业宣传,至于护卫联盟本身会另作安排,“鸢歌骑士团”只要出人负责表演就好了。   事后竞技联盟不会支付具体的报酬,而是会给鸢歌骑士团相应的竞技积分,骑士团也正好可以通过这些积分保证自己的百强席位,同时避免贵重的商品在莽夫的比赛中被无意义的消耗,姑娘小伙们只需要去参加一些安排好的小比赛攒攒人气,稳固一些卡西米尔竞技骑士这个身份就好。   这样的默契已经持续了四五年,不过今年随着帕勒莫的封城,商业活动多多少少受到一些影响。   骑士团的演唱会没能如期举行,而佛罗伦萨这样的小镇子又没有大都会那样的娱乐场所,更不像卡西米尔的那些骑士领一样整体被打造成一个现代化的娱乐都市,一群从城里来的姑娘小伙们在乡下憋得难受,于是佛罗伦萨感觉通过骑士竞技联盟的人给这些小家伙们找了一些事儿来做。   巡视商道。   简单来说就是在通向佛罗伦萨的一些主要商道上巡逻,当然,四周的危险早就被佛罗伦萨的自警团清理干净,就是给个由头让这些骑士少爷与小姐们能够出城玩,毕竟现在南北通讯断绝,行商们各种“要变天了”的消息汇聚在佛罗伦萨,佛罗伦萨的统治阶级——“佛罗伦萨自治会议”也加强了很多出入人员的检查与限制。   林逸他们撞上的这二十多人的队伍就是鸢歌骑士团的人。   一帮子小姑娘借着巡逻的名义在山里狩猎回来,正在兴奋劲儿的尾巴上,突然听见一个陌生人高声说着粗鄙的话,将她们与那些没艺卖就去卖身的人相提并论,当时艾米丽·格拉西亚耳朵一抖,尾巴“啪”的一甩,流金城的大小姐也没多想,抄起长剑就向说话的声音那边砸了过去。   没错,她砸得其实是拉普兰德。   你不能指望一个将天赋与努力都点在舞台表演上的骑士能像样地投掷飞行道具。   林逸就犯了这么一个经验主义错误,提到卡西米尔骑士,还是位女性,他脑海里就闪过临光与碧洛迪丝小姐的身影,结果差点就现场表演了什么叫“丢的好不如接得好”。   见到自己的飞行道具差点真的插中人,艾米丽也小小地吓了一跳,不过见到那人没事,她又为自己这“出手差点伤人”的神妙一击感到十分骄傲,没去在乎自己砸错了人,只当是自己身手突飞猛进,恰到好处地吓到这些嘴上没把门的行商。   当时骑士小姐就叉着腰,学着行商间的口气骂道:“那边的人,你们放什么狗屁呢!”   林逸看见当时队伍内的鲁珀人耳朵就立了起来,就连德克萨斯的脸色也变得有几分古怪。   叙拉古的狼,大概是最讨厌别人将他们与狗相提并论的。   “你说谁是狗呢,小爷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侮辱过,来来来,小爷今天陪你玩玩,告诉你卡西米尔的马只配用来骑!”   没等林逸开口,队伍中就跳出来一条红尾巴狼。   贾维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抱着手臂就做出叙拉古标准的侮辱手势,不过骑士小姐似乎没看懂,只是被贾维那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   噌——   一连串刀剑出鞘的声音,被贾维的凶性一刺激,担任护卫的卡西米尔骑士们齐齐拔出长剑。   红尾巴狼嘿然一笑,掏出武器就准备迎上去,然后就被林逸用捡来的长剑敲了敲脑袋:“贾维,你给我退回来!”   “头儿,她骂小爷是狗!”   那不是拉普兰德先开骂的嘛……   林逸将贾维拉了回来,他并不想在这里与卡西米尔骑士爆发什么冲突。   这一次来到佛罗伦萨还是因为七丘之城的后续。   林逸检查过那个自称“科尔斯·银黑”的银黑家族少爷的尸体,怎么说呢,不太出意外地发现耳朵与尾巴只是伪装,隐藏在伪装下的是一副人类的身躯。   莱茵生命的“亚当先生”。   找到亚当的尸体并不能让林逸高兴,既然在死在天灾之地的亚当能出现在这里,那么死在这里的亚当也可能在别的地方出现。   根据安丽埃塔的说法,亚当进入了狼母圣殿的核心,而那个地方在回归日之前,就连林逸也没有进入过。   那是存放狼母圣物的地方,只有在祭典的时候才会在六个家族的见证下由狼母的血脉开启,只不过那时候七丘之城才经过梅迪家族的事情,波纳纳的血脉又已经断绝,回归日又已然临近,所有人忙作一团,倒是没人提起过这回事。   说到底,经历过这么些年,七丘之城的统治者们谁也没把一个不清楚用途的遗物真正当回事。   事后林逸倒是发现那是一套信息中转装置,与他印象中的信息中转装置有些细节上的不同,但技术上却一脉相承,而装置本身经过十分粗暴的外部解析,留下许多痕迹,所以林逸可以确定当时亚当肯定在监控中转装置中的信号传递。   十有八九,莱茵生命已经掌握了希琉瑞斯真正的所在。   虽然林逸立刻将这个发现告诉希琉瑞斯,不过后者了解过现在叙拉古内发生的事情后就一直缩在德克萨斯体内回以沉默,并没有对此做些什么的打算。   万般无奈之下,林逸也只能继续原定的行程,在安丽埃塔的情况稍微好转之后就将七丘之城的事务移交给这一头小母狼和家族会议的巴罗夫·巴洛尔先生,自己则向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要了一批人伪装成商队南下,向佛罗伦萨而来。   按照天狼希琉瑞斯的传说,最后这一位神灵离开德克萨斯家族,消失在纪宁山脉的深处。   或许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佛罗伦萨这边的人进行协助,林逸并不想以一个好斗的形象进入佛罗伦萨的视线之中,他又不是瞎子,自然能从这些卡西米尔骑士没带干粮的轻装简从看出来他们不是从山外而来,而是从山麓里面,也就是佛罗伦萨而来。   那么这些卡西米尔骑士与佛罗伦萨关系亲密的可能性相当高,他并不想要惹麻烦。   “这位骑士小姐,十分抱歉,我的同伴有些口不择言。大家出门是为了求财,不是为了结仇,既然您也出过一口恶气,不如就让我们各退一步,到此为止吧。我们这里有一些产自七丘之城马纳罗拉市的珍藏葡萄酒,本来是打算带去佛罗伦萨参与提灯祭的,不过现在就权当是我们的赔礼吧。”   林逸说话的功夫,德克萨斯已经出门从外面的驮兽被上起了两桶葡萄酒带回来。   她戳开酒封,这些由马拉罗纳市的统治者家族亲自给林逸筹措的葡萄酒立刻将醉人的香气盈满整个小屋。   但是很可惜,林逸打算放过麻烦,不过麻烦似乎不打算放过他。   格拉西亚家族作为流金城的城主,而流金城作为卡西米尔与乌萨斯边境最重要的骑士领,就算是与乌萨斯战争期间这里的跨境贸易都异常火爆,乌萨斯近些年选择偃旗息鼓之后,格拉西亚家族更是赚得盆满钵满,人膨胀得都开始举办骑士大会来争夺联盟内的话语权了。   哪怕骑士大会最后被无胄盟搅了场子,但是格拉西亚家族也算是展现了自己的财力与实力,现在已经被认为是卡西米尔西境最大的势力。   艾米丽·格拉西亚作为家族的直系后裔,怎么可能被几桶酒给收买,这东西她喝一桶砸一桶都行。   马洛斯心理需求的层级将心理需求置于物质需求之上,说好听点就是解决温饱之后人就开始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说的通俗点吧,这人吃饱就喜欢找事儿。   “这个赔礼我不接受!”   林逸看向面前大概二十岁不到的骑士小姐,无奈地叹了口气。   讲道理,面子已经给过了。   这事儿的确是拉普兰德是在拱火,但是自己也道了歉,也拿出来道歉的诚意,仔细想想能做的都做了,他也不打算为这破事做更多。   林逸瞪了拉普兰德一眼,重新看向面前的骑士小姐:“那么骑士小姐希望我怎么做呢?”   “决斗!”   几乎是想也不想,艾米丽就甩出来这两个字。   这也是卡西米尔传承下来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了,卡西米尔王朝还在的时候他们用战争来解决国际上的问题,卡西米尔王朝被推翻之后,骑士们用决斗来解决内部的问题,直到维多利亚将这些骑士老爷打包从权力阶层上踢下去之后,这样的传统仍旧没有改变。   特别是一些具有传统的骑士家族,好像每个人脑袋里都找不到“决斗”以外的词儿,哪怕是家族到了生死关头,叔叔和侄女儿在观念上出现严重的分歧,这帮子马脑袋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不是坐下来解决问题,而是先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显然,面前的骑士小姐在这方面血统纯正。   但林逸难免脸色古怪,准确来说,林逸这边的所有人都脸色古怪。   “决斗?”林逸勉强控制着脸上的肌肉,指了指拉普兰德,“你和她?”   艾米丽望着拉普兰德脸上的刀疤,选择了沉默。   于是林逸又指了指贾维。   艾米丽看了看兴奋得摇起尾巴的贾维,后者宽松的外衣下是结实的肌肉,艾米丽对于自己的水平还是有些认识的,虽然加入鸢歌骑士团是因为她更喜欢艺术而不是武艺上的天赋令人绝望,但是她的确没怎么在武艺上下过功夫。   格拉西亚的大小姐继续保持沉默。   这下林逸也点不出来更合适的人了,毕竟其他人与这位骑士小姐都没交集,他最后有些犹豫,然后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指了指自己。   “要不我来试试?”   艾米丽打量了一下林逸,这个少年长得比团里的那些男人还要帅气一些,那一身行商常见的朴素行头也遮掩不住那种独特的气质,她还注意到林逸手里也没有什么茧子,不像是精研武艺的人。   说到底,精研武艺的人也不至于刚才差点被自己砸到?   这个要是再沉默,艾米丽也不知道找谁决斗了,她的自尊做不出找个不相干的人出来打一顿这种事,于是最后点点头,高傲地抬起下巴。   “就你了!”   “好,我们接了!”   林逸还想再劝劝,他实在没兴趣欺负一个小女孩,但是身后却传来拉普兰德一声嘹亮的叫喊。   林逸回过头阴恻恻地看向拉普兰德,琢磨着那一尾巴毛够不够给自己织一条毛巾。   再回过头时,骑士小姐已经退回卡西米尔骑士的队伍,在和一群同样年纪的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一阵哄闹之后,她穿上一身,Emmm,牺牲防御性增加了观赏性的艺术类盔甲回到小屋的中间。   “你不去准备吗?”   “我觉得不用了吧?”   林逸抬头看了看小屋的屋顶,心中又叹了口气。   艾米丽也没有在意,纯当这个比自己大一些的商队头领已经放弃了。   她也没准备羞辱人,心想着等下打败了他丢两句话就走好了,免得对方脸上挂不住决定走夜路。   卡西米尔骑士没有什么行囊倒是可以在跑快一点在深夜前回到佛罗伦萨,那里的守卫也会给自己等人开门,但是看这商队那么多的驮兽,这个时候出发多半就得在大山里过夜了,那样总归不如在驿站小屋内安全。   骑士小姐拔出腰间的长剑举在自己面前,声音仿佛被长剑切开两半。   “艾米丽·格拉西亚。”   林逸微微一愣,“格拉西亚”这个名字让他有些恍惚,而在他惊讶地看向骑士小姐时,却看到一抹流光刺向自己的喉咙。   格拉西亚闪剑。   艹,这年轻人有备而来,不讲武德! 第三百五十三章:前夜   林逸倒是真的被接近的剑锋小小地吓了一跳。   他的确没有想到面前的小丫头竟然会这一门剑术,别看林逸学这门剑术写的挺快,但那是建立在林逸庞大的计算力以及对于身体肌肉的绝对控制之上。   他可以将这门剑术完全拆解,然后精准地让每一根肌腱按照最标准的姿势做出应对,可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竖起个桩子画条线让他砍,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个得砍歪,剩下来的那一个就叫作天才。   当然,被吓了一跳归吓了一跳,拆解起来也不算麻烦。   格拉西亚闪剑术的前身是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后者的核心是用迅捷且密集的进攻逼迫对方采取可以预测的防守动作,然后提前做出针对,所以在对手做出防守时迅捷剑术的使用者就已经绕过防御杀死敌人;   但是这样的剑术对于天赋要求相当高,不仅要求足够的洞察力,还需要一瞬间辨明局势的经验,所以很少有人能像完全掌握这一门剑术。   因此得到这一门剑术的格拉西亚家族最终做出了一些弱化的改良。   他们开始强调剑术中的一些套路,只要按照这些套路展开进攻,那么敌人在最后就有很大可能做出某种固定的拆解,所以只要通过反复练习这样的套路,哪怕是天赋平平的人也能挥出像模像样的一两剑。   艾米丽·格拉西亚练得就是这样的套路。   这样的套路坑坑不熟悉的人还行,对于林逸则没啥用,别说格拉西亚闪剑,他连卡西米尔迅捷剑术都只小输一手碧洛迪丝小姐,哪里还看不出来这直取喉咙的一剑后面藏着什么变招?   林逸向后滑了一步,扬起带鞘的寒霜点在指向喉咙的长剑。   随后长剑一转,寒霜的鞘头在骑士小姐握剑的手指上重重一拍,只听见一声吃疼的惊呼,那柄银白色单手剑就被骑士小姐下意识地松开。   林逸接住落下去的长剑,抬起头看见艾米丽正吹着自己有些肿起来的手指,眼角还挂着疼出来的泪珠子。   “现在算是分出胜负了吗?”   林逸捏着剑脊将长剑递了过去,后者闷闷地接过长剑,颇为不可思议地看向林逸:“你是什么人,你好像会我们家的剑术?”   “林逸,做生意的时候别人一般会叫我‘林’。”   林逸看了一眼守在小屋内的卡西米尔骑士,那些护卫收起长剑,显然没有打算在决斗后继续找事儿。   “至于剑术方面,好教小姐知晓,我们这些在荒野上跑生意的人多少都会一点防身术,有些是自己摸索的,有些是和录像内的骑士大人学的,我挺喜欢格拉西亚的‘银闪骑士团’,他们每年都帮我赢了不少钱。”   银闪骑士团是格拉西亚家族资助的战队,有骑士竞技联盟十三席之一的家族赞助,自然也是百强骑士团之一,常年徘徊于二十名左右,闪剑的进攻性与观赏性比一些排名靠前但是一打起来就转圈圈的战队也要好看的多,所以银闪骑士团在卡西米尔之外也有不少粉丝,不少人都尝试模仿格拉西亚闪剑。   别的不说,林逸遇到过的乌萨斯皇家近卫骑士就有人吃透了这门剑术。   这一点艾米丽多少也是清楚的,不过她自然看不出来林逸的水平如何,只是林逸拆解她那一刺的动作与家里的骑士长的拆解动作一模一样才有那样的惊讶,所以林逸稍微放低态度这么一说,她也就跟着这么信了。   “你很不错嘛,只是看录像都能模仿得有模有样,对了,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格拉西亚家族做事啊,我可以给你写介绍信哦,年前骑士团的那些废物丢了好大一个脸,现在家里都在高新聘请竞技骑士呢!”   输了决斗,艾米丽倒也没有什么丧气。   她多少是知道自己水平的,现在知道输给的是自家的粉丝倒也没那么难受,每年骑士竞技里被粉丝暴打的职业选手也不少了,人们早就从一开始的各种阴阳怪气变成一笑置之了。   “多谢小姐好意了,我在叙拉古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生意,早些年或许还能有这样的冲劲,现在就没了那样的心思了。”   谁都听得出来的客套话,一般来说讲到这里大家互相打个哈哈也就算是了结了,不过林逸有些低估了面前这位骑士小姐的不谙世事。   艾米丽眨眨眼,金色的尾巴在身后甩了甩,疑惑地说道:“可是林先生看上去也不是很大呀?这样的年纪就已经有家室了吗?”骑士小姐耳朵一抖一抖地看向先前林逸升起的篝火,望着那里一圈的女性,脸上显得更加疑惑:“她们都是您的女人吗?”   林逸伪装的这商队百来号人自然不可能都挤在一起。   贾维三兄弟和维多利亚两年轻人坐一起烤松鼠,其余维多利亚士兵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林逸这边自然和企鹅物流的这些人坐在一起,霜星与贾维三兄弟有些不同,可能是由于整合运动的出身,她有些顾忌自己感染者的身份,于是就主动带着人去外面放哨了。   这冷不丁的一瞧倒的确像是商队主人一家坐一起,护卫头子坐一群,一般护卫坐一群。   “谁是她的女人啊!”   能天使当时就跳了起来,但是却被德克萨斯拉了一把。   这里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龙门,按照企鹅物流以往大大咧咧的处事方式来做并不好,德克萨斯微微摇摇头,意思是交给林逸去解决就行了。   林逸欣慰而感激地看向德克萨斯,然后就听见身边的骑士小姐恍然大悟地开口:“啊,不好意思,我好像是搞错了,您的夫人是那位灰色的鲁珀少女吧,其他人都是你们的朋友?”   草,不愧是卡西米尔骑士,您这嘲讽丢得可真准!   林逸在拉普兰德跳出来“狼魂一开,犹如疯狗”前赶紧接过话头,想也没想地说道:“她们都不是,我夫人现在去了拉特兰。”   “拉特兰?”   骑士小姐歪歪脑袋,然后看向人群中的萨科塔小姐,却发现红发的萨科塔被丰蹄族的女人死死按在座位上,捂着嘴不让说话。   “啊,嗯,她是一个比较虔诚的信徒?嗯,信徒……”   林逸已经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说了啥,但现在也只能咬着后牙继续说下去:“总之,谢谢格拉西亚大小姐的好意了,我们只是生意人,能安稳地在佛罗伦萨的提灯祭做点小本买卖就好了。”   “提灯祭?那你可能有些难了。”   “为什么?”   “南边出了事情,佛罗伦萨的自治会议正在考虑取消提灯祭。”   .   小屋内的些许冲突最后并没有扩大,不如说有过这么一个小插曲,林逸他们与卡西米尔骑士的相处反倒变得融洽起来。   原本分割小屋两边的队伍凑在一起开始了小小的宴会,卡西米尔骑士将山里猎到的猎物拿出来,林逸他们拿出来七丘之城珍贵的葡萄酒,卡西米尔的骑士们与商队的护卫们闹成一片,就连那些显得矜持而局促的鸢歌骑士团的偶像们也和空欢快地交流起舞台经验,先前些许的不愉快很快就在酒足饭饱的喧闹下消失不见。   林逸看了一眼小屋内的喧闹,提着食盒走出小屋,将热食儿分给外面站岗放哨的卡西米尔骑士与商队护卫之后,他在驿站门口站着与卡西米尔骑士唠嗑了一会儿,就看见夜色下路灯的光晕中走回来一个单薄的人影。   “林,你怎么在这里?”   霜星诧异地看向林逸,直到后者提着食盒晃了晃,她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一旁唠嗑的卡西米尔骑士拍了拍林逸的肩膀,竖起一个大拇指之后,招呼着门口其余的卡西米尔骑士进去烤烤火,而跟着霜星出去,在驿站附近的山区转了一圈的商队护卫们也一个两个影帝附体似的,哄闹着从霜星与林逸身边走过,嚷嚷着要去里面找东西吃。   其中还有人好事地推了林逸一把,让林逸踉跄地走出了外面的院子。   林逸对冲进屋里的人竖起中指,然后对霜星耸耸肩,走到商道边满是落叶的长凳,将用包裹着食盒的布铺在上面就坐了上去。   霜星自然而然地在林逸身边坐了下来:“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逸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笑了笑。   “算是吧,一个小小的插曲,不过结果却是好的,如果按照我们原先的计划那样贸然的进城,说不定反而会遇到一些麻烦。”   霜星打开食盒,撩起头发正准备吃,听见这话却停了下来:“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好像是南方的商人带来一些不好的消息,说是南方的很多城邦都出现黑帮家族的更替,本来倒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但是有消息说那些掀起叛乱的人好像都属于同一个势力,最近的已经蔓延到纪宁山脉以南,佛罗伦萨这边担心南方的这种大规模骚乱会波及到自己,所以现在对来往人员查的很严。”   林逸这一支商队的成员基本是维多利亚士兵假扮,虽然尽可能挑选了鲁珀族的士兵,但是也不过只占其中的一半,这样一支商队多多少少能算是可疑,而且真要一个个人仔细检查,倒也不难查出来商队护卫们并不太懂那些走南闯北的佣兵之间的规矩。   放在平常倒不是什么大事,佛罗伦萨作为一个沟通南北的城市,本来就对各路人员查的不严,就算看出来也没有人会对不相干的事情进行追究,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佛罗伦萨担心南方掀起的叛乱,肯定不会轻易放可疑分子进城。   如果进不了城,那么调查希琉瑞斯的事情自然也无从谈起。   霜星挑起细长的眉头,她仔细想了想之后,认真地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用,明天鸢歌骑士团会帮我们证明身份,那位格拉西亚家族的大小姐意外的好说话,不过就是从我的角度来说,龙骑士的后人来帮我总有那么一些奇怪。”   林逸笑了笑,也没有特别在意这一点,反正都接受过碧洛迪丝小姐的指点了,也不在乎多欠这一点点。   既然林逸做了决定,霜星也就把这个问题略了过去,她用筷子从食盒内捞出来一块萝卜咬了一口,微微皱起眉头:“唔,好像味道有些重了?”   “诶?不会吧,我记得叶莲娜你不是喜欢味道重一些的炖菜吗?”   林逸有些惊讶地看向身板如同雪人一样安静的白兔子,他知道霜星的味觉已经几乎被矿石病破坏殆尽,所以准备食物的时候特意加重了味道。   “嗯,原来的确是这样,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说过吧?”霜星又叉了一块萝卜,“我现在味觉好像开始好转了。”   “真的吗!”   林逸惊讶地看向霜星,后者点点头之后,他一下子笑了出来。   “这可真是最近一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从龙门以来,林逸就会定期给霜星检查身体,确认心脏的运行状况,经过几个月的检查发现矿石病在霜星体内虽然未曾消退,但是似乎也进入某种停滞期不再蔓延,不过味觉开始复苏这一点林逸还是第一次从霜星这里听说。   虽然在这之前霜星就经常在厨房给莫斯提马帮忙,但是林逸也没有往这一点去想。   “为什么这样的消息不早一点告诉我呢,早一点知道的话,我们也可以早一点调查你的身体,如果能找到味觉回归的方法,说不定能提供一个治疗你的思路。”   霜星一身被矿石病带出来的坏毛病,其中味觉的丢失甚至算不上最严重的那个。   “看你挺忙的,不好用这些事情麻烦你。”   林逸双手撑在椅子上,看着头顶直入天空的笔直乔木,开玩笑说道:“说什么呢,要是知道你味觉恢复了,我管特么的七丘之城和天狼希琉瑞斯,有什么事情比治好你更重要?”   “唔,莫斯提马小姐?”   “呃……”   林逸有些纠结地看向霜星,发现微薄的夜色中,霜星饱经风霜的脸庞上那一双清澈的眼眸润开一种狡猾的笑意。   “怎么连你也学会腹黑了,对我来说,莫斯提马……”   林逸皱皱眉,其实这后面的话他没想好,提到“莫斯提马”的名之后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霜星也没有继续逗林逸,有些事情林逸没想好,但是她能猜到那后面应该是什么。   第一次遇到林逸与莫斯提马的时候,她就有一种明晰的感觉,这两个人之间仿佛被无形的命运牵连在一起,而看着他们杀死神灵的分身,帮助切尔诺伯格渡过灾劫,又在龙门一起直面乌萨斯的军队,那种感觉已经不再是感觉,而变成确信。   她有些羡慕那样莫斯提马。   虽然雪怪们之间的情谊早已经超越血脉的限制,她如同一个普通人享受着亲情,不,甚至比普通人更加幸福地沉浸在大家庭的亲情之中,但是雪怪之间的亲情,林和莫斯提马之间的情感,终究还是有十分明显的区别的。   这一点从龙门逃脱死亡的命运之后,霜星发现自己越来越明白两者之间的区别了。   她用叉子叉起一块烤肉咬了一口,听见一边的林逸说道:“如果味道太重的话,就别吃了吧,抱歉,我下一次会记得少放点调料。”   霜星抿着叉子,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这是林你做的?”   “倒也不算,肉是其他人烤的,我只是记得你口味比较重,所以重新弄了一遍调料。”   “其实还行。”   “什么?”   “因为是你做的,所以味道其实还行。”   “哈?”   面对林逸诧异而疑惑的表情,霜星低下头叉起一块萝卜,银色的鬓发微微遮掩了一抹融入夜色的轻笑。   .   “哼,德克萨斯,你看看你看看,我就知道那个家伙肯定会花心的!”   小屋的楼顶,在林逸走出去后就悄悄爬上来的能天使用瞄准镜捕捉到霜星嘴边的笑容,整个人仿佛从萨科塔的天使转基因变成叙拉古的狼,呲牙咧嘴的样子颇得其中三昧。   “德克萨斯”顺着能天使目光看向商道边长椅上的两人,目光稍稍有些复杂。   祂从两人身上移开目光,视线从路边的路灯跳到下一个路灯,沿着路边的这些若隐若现的光芒一路向夜色之中蔓延,最终消失在群山深处。   纪宁山脉,这里是自己与德克萨斯家族分离的地方。 第三百五十四章:入城   第二天一大早,林逸他们就收拾好狼藉,按照规矩在小屋中留下一些干粮后就与卡西米尔的骑士一起启程。   驿站的位置距离佛罗伦萨其实只剩下一个山头左右,虽然这一个山头折算成大山里弯弯绕绕的路让队伍一个早晨的时间都栽在了里面,等能看到佛罗伦萨那映早一片苍翠中的白墙时,已经快到了正午的时分。   “你看,佛罗伦萨现在已经拒绝外来人的入城,所以那些商人就在外面用帐篷之类的东西自己搭建了一片街区,其中还有一些拖家带口的流民,粮食方面由城内的人稍微溢价贩卖,如果没带钱的话也支持以物易物。商队的人也可以租佛罗伦萨提供的猎人工具去组队去山里狩猎,这个时间冬眠才结束,山里都是找食儿的猎物,虽然比平时会更加狂暴一些,但是人多的话倒也谈不上太危险,至于工具的租金,如果猎了四只兔子给一只就行了,如果重量加起来连四只兔子都够不上,那就算了。”   就像林逸一只很好奇可颂到底会不会吃可颂面包,啊,不对,吃不吃牛肉那样,他其实也很好奇库兰塔族对于“马”这种代步工具有什么看法。   当初在天灾之地他没好意思问碧洛迪丝小姐,怕训练时这位便宜老师下狠手,反正他是没有看见进入天灾之地的卡西米尔骑士有骑马,不过现在身边的艾米丽·格拉西亚倒是解决了林逸这方面的疑惑。   披着一层棉被样的大氅,艾米丽骑在一头毛色亮丽的白色小马驹身上,用马鞭指向白城佛罗伦萨外面的那一圈棚户。   泰拉世界的佛罗伦萨坐落在纪宁山脉的深处,陡峭的山脉在这里向下凹陷处一块小小的盆地。   从四周的山脉留下来的山泉汇聚成两个相互嵌套的湖泊,湖泊中引出来一条河流穿过整个佛罗伦萨,将纯白的城市一分为二。   纪宁山脉阻挡了来自于山脉以外的怪异天气,独特的盆地气候使得佛罗伦萨四季如春,人们在城市外开辟了一大片天地,从两个湖泊中引出来的水流以十字网络的形式将整个盆地串了起来,刚刚犁开没多久的水田已经种上了第二年的新苗,远远望去脆生生的一片。   那一片黑土上的翠玉与白城佛罗伦萨之间,就是艾米丽指出来的行商人。   行商们不是外出旅游的少爷小姐,这些人也没有什么艳丽的帐篷,放眼望去深色帆布编织成一片海洋,很多行商人用头巾罩着脸,眼睛处挖出两个窟窿,看上去比起商人倒是更像准备干特么一票的绑匪。   虽然荒野上的商人和绑匪在很多时候就是一个意思。   “放心,他们不至于真的做些什么,佛罗伦萨不像是移动城邦,固定聚居点有时候很容易被荒野上的盗匪关照,所以他们成立了一支警备队,英格拉先生对他们有很高的评价,有警备队负责维护秩序,这些人也要收着些性子。”   注意到林逸落在道路两边那些行商人身上的视线,艾米丽主动解释了一句。   她对于林逸似乎很有兴趣,当然,这样的兴趣并不是她对林逸有意思,而是她觉得林逸有投资的价值。   类似于格拉西亚家族这样已经完成资本原始积累的家族,早已经不满足于卡西米尔与乌萨斯的边境贸易,格拉西亚家族会尝试举行骑士大会就是他们想要跳出舒适区的一个证明,当然,骑士竞技联盟倒是并不希望现有的秩序被打破,于是无胄盟才会排出白金大位的刺客去搅黄了这次骑士大会。   无胄盟本来就是外来资本用来驯养卡西米尔骑士的另一只手,格拉西亚作为卡西米尔地区的上层人物,自然知道无胄盟的出现代表自己没有打通所有的关节,通过骑士大会升格为大骑士领的计划还言之过早,于是家族进行扩展的方针就变成扶植各个地区的代理人。   国际性的大公司可以在其余地区有当地人组成的分社,那么自然格拉西亚家族也可以在其余地区有代理商队。   当然,那是家族发展的方针,与艾米丽·格拉西亚这种独自去追逐演艺梦想的大小姐是没什么关系的,不过作为年轻一代的嫡系后裔,艾米丽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家族的情况,所以她也想要将这一支很有些实力的商队拉拢到格拉西亚家族的麾下。   如果事情能成的话,至少家族内不会再有人诟病她放着家里的生意不管跑出去唱歌跳舞。   至于这一支商队表现出来的奇怪之处倒是细枝末节的事情了,大多数家族的大多数外地商队都有一些自己的秘密,这种拉拢本来就不是要求绝对的服从,更像是某种性质的合作,格拉西亚家族提供一些特别的货物渠道与销售渠道,而商队负责销售事宜,商队将格拉西亚家族的名字传扬出去,而格拉西亚家族也可以帮忙摆平一些商队不好摆平的事情。   这里面当然需要有精致的计算,不过艾米丽大小姐还没有想到这么远就是了。   林逸大概也能猜到这位格拉西亚大小姐的意思,不过艾米丽没说,他也没有主动挑破,更不可能直接回绝,现在卡西米尔的骑士受到佛罗伦萨的信任,自己想要在佛罗伦萨内做事可能还需要靠着卡西米尔骑士的关系呢。   “那位英格拉先生是?”林逸骑马并行在艾米丽身旁,有些好奇地问道。   “啊,道格拉斯·英格拉,来自英格拉家族,他们家也是骑士联盟十三席之一,家族下有锋锐,坚盾两支百强骑士团,骑士团核心都是家族的子弟,还有许多家族子弟会以自由骑士的名义绕过家族的规矩来参加竞技赛事,其中就有个代号“锈铜”的家伙就十分讨厌,借着骑士竞技宣泄残暴,死在他手里的人都快过百了。”   艾米丽微微挑起眉头,搭在马背上的金色马尾也颇为不爽地甩了甩。   “这位‘锈铜’骑士听上去很厉害。”   “哼,三脚猫的把戏,如果我当初没有选择表演而是跟着老师学剑,那样的家伙我见一次削一次,反正我弃剑之前那家伙就没打赢过我,现在也只会找弱者出气,哪里像是一名骑士。”   您昨天找商队麻烦的行为也不像骑士。   这样的吐槽自然不会说出口,林逸保持着绅士的缄默听艾米丽继续说道:“不过你可别把英格拉先生和锈铜骑士那种废物相提并论啊。虽然道格拉斯·英格拉先生是骑士联盟内部的人员,原则上不能参赛,但是据说上一次锋锐骑士团能杀进前十,全靠英格拉先生替他们做了一次特训,后来主持人采访锋锐骑士团大先锋‘沥血骑士’时,后者直接说从英格拉先生身上看到了先王的荣光。”   林逸心中一动:“先王的荣光?”   “嗯,英格拉家族是卡西米尔最古老的骑士家族之一,漫长的历史中他们家族中也出现了一位十王,‘惊雷’英格拉,历史如此称颂他的名字。”   “就像是龙骑士格拉西亚那样?”   林逸接了一句,他本想要拐到格拉西亚家族的十王历史上,并从这个角度拍拍马屁,但是没想到艾米丽拉了拉缰绳,脸上显得有几分尴尬。   “那个,林先生,如果你以后遇到格拉西亚家族的人,最好不要提起这个名字。”   “不好意思,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这不是你的问题,外人将龙骑士格拉西亚视为家族的荣光,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个名字多多少少有些令人尴尬。”   无论任何时代,庶出的子嗣压过嫡系的血脉总归会让本家处境尴尬,特别是这位天才如同彗星般崛起又如彗星般陨落的话,那就更是如此。   龙骑士格拉西亚驰骋卡西米尔的时代,本家还在犹豫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龙骑士格拉西亚时,那人就遭遇天灾消失不见,至于现在的格拉西亚家族虽然继承“十王家族”这个名字,但是在格拉西亚家族的人看来也是理所应当,因为他们同时继承了龙骑士格拉西亚留下来的烂摊子。   那之后的几十年,几乎每个崛起的势力都喜欢来踩格拉西亚家族一脚,得亏格拉西亚家族有自己的底蕴,否则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十分抱歉,是我浅薄了。”   “不,没什么,不过是无心之失。”艾米丽摇摇头,她抬头向前面望去一眼,突然笑着转移话题,“英格拉先生来找我们了,林先生有兴趣陪我去认识一下吗?”   林逸抬起头,也看见道路前方迎来的一队骑士,为首的人是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看上去刚刚褪去稚嫩,穿着一身略微紧身的灰色骑士衣,用绑绳束着袖口与脚踝,批到双肩的斗篷罩着修长得体的身躯,被胸口红宝石般通透的卡西米尔水晶扣在一起,而挂在腰间的长剑则随着马背的起伏,轻轻拍着白色马裤包裹的大腿。   剑是普通的剑,马是普通的马,衣服是普通的衣服……   但是看见这个人,林逸捏着马缰的手却猛地握紧,甚至脑子里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要警戒,身体就先一步做好战斗的准备。   那人的视线落过来的时候,林逸主动松缓了僵硬的身体,笑着对身边的格拉西亚大小姐说道:“进城后可能还有许多要麻烦到你们的地方,自然应该由我这边主动去打声招呼,就麻烦大小姐引见了。”   “不用叫我大小姐,叫我艾米丽就行了。”   对于林逸表现出来的谦逊十分受用,艾米丽拍了拍马鞭,路边的商人纷纷避开这位横冲直撞的大小姐,行商人们低声的叫骂中林逸也提起马缰,让座驾小跑着跟了上去。   等到林逸靠近的时候,艾米丽与那位英格拉先生已经有过一番交谈,林逸取下脑袋上的帽子扣在胸膛,学着一个行商人的样子谦逊地说道:“很高兴能认识您,英格拉先生,我是林逸,做生意的时候人们一般称呼我为‘林’。”   一道视线仿佛穿透林逸的身躯,然后林逸就听见一个稳重的嗓音说道:“但愿我们的人没有给你们添麻烦,林阁下,请原谅我的好奇,您的名字听上去不像是叙拉古人,而您似乎也并非是鲁珀族?”   林逸的机械伪装姑且是菲琳族的伪装,这一点他也早就想好说辞。   “是的,我的祖上来自于东方的炎国,先祖留给我这样的一个名字,还有一些做生意的本钱,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行商人‘林’,我们现在挂在七丘之城芙米嘉家族的商会之下,如果英格拉先生有兴趣来七丘之城玩,我可以帮您订到马拉罗纳市最正宗的葡萄酒。”   “嗯,昨天我们喝过了,那的确是正宗的马拉罗纳纯酿,可惜林有些抠门,只拿出来一小桶。”   一旁的艾米丽像是只百灵鸟叽叽喳喳,格拉西亚家族与英格拉家族的关系似乎不错,那位英格拉先生露出一个宠溺的表情,伸出手刮了刮艾米丽得鼻梁,无奈地说道:“正宗的马拉罗纳纯酿你知道有多贵吗?放在卡西米尔就是最高档的饮品,用来忽悠那些血气上头的赌徒豪客,只论杯卖,一杯酒,五盎司,就值自由竞技骑士一条命,林先生这一桶酒拿去送给你父亲,格拉西亚家族都得好好招待林先生一次。”   “这么贵?”艾米丽瞪大眼睛看向英格拉先生,露出狐疑的表情,“你别骗我吧?”   “哈哈哈,英格拉先生说的是卡西米尔的价格,骑士竞技的疯狂加上卡西米尔的营销环境,只要贴上骑士竞技的标签,路边的石头都能炒成天价卖出去。这里是叙拉古,我在七丘之城也有些关系,没有那么贵的,要是大小姐喜欢,我晚些时候再送来一桶!”   “林,说好了叫我艾米丽就行!”   英格拉保持和煦的微笑看着面前闹起来的两个年轻人,但是视线却也扫过跟过来的商队,商队复杂的人员组成与维多利亚士兵经过伪装也洗不掉的训练有素自然也落在他的眼中,他眨了眨眼,却没有说什么。   英格拉收回眼神,“刚才艾米丽和我说过了,林先生是打算在这个时候进城吗?”   “如果可以的话,大家都希望能够一个洗澡的地方,一碗热腾腾的汤。”林逸堆起一个无奈的笑容,扫过四周隐隐将视线投过来的行商人们,“不过看这样子恐怕有些难,艾米丽小姐虽然说有办法,但是如果让你们为难的话也不好意思,我们自己在外面找块地方扎营就是了。”   “带着马拉罗纳纯酿在外面扎营恐怕不太安全,我可以去和自治会的人打声招呼,不过进城之后,你们可能需要与我们住在一起,毕竟我们做的担保也需要负起这个责任,你们要去哪里的话,怕是也需要向我们报备一下,如果先生不嫌麻烦……”   “哪里哪里,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林逸高兴地打断英格拉的话,而后者点点头,拨转马头之后就走在最前面带着众人向佛罗伦萨走去。   林逸回过头招呼众人跟上,一行队伍趟过商道,在行商人们或是咒骂,或是羡慕的目光中向佛罗伦萨内部走去,他和英格拉先生客套了几句就回到商队,艾米丽并没有跟他一起走,英格拉先生叫住了那位大小姐,还叫了一些昨天的护卫过去,大概是询问他们之间相遇的细节。   自己会格拉西亚剑术的事情大概要暴露了。   尼玛的,自己能骗过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可是哪里可能瞒过一位卡西米尔十王?   怕是只听描述,那位英格拉先生就能意识到自己的水平绝对不是对着录像凭兴趣练了两手的程度。   不是,这卡西米尔到底搞什么名堂?   龙门,天灾之地,叙拉古?   怎么自己去一个地方就遇到一个,自己这是太欧了还是太非了?   林逸回到驮兽边就找霜星要了一块毛巾擦了擦满是冷汗的手,那位英格拉先生就像是一柄归鞘的利剑,不露半点杀气,但林逸总是忍不住去想象这柄长剑拔出来的锋芒,结果就是弄得自己整个对话中都紧张不已。   得亏他能完美地控制每一条肌肉,才不至于当场暴露。   “喂!”   “我不叫喂,拉普兰德小姐,我不奢求您的好感,但是您能不能尊敬一下我?”林逸无语地看向凑过来的拉普兰德,但是却发现后者脸上稍微有一些古怪,“怎么了?”   “那边有一些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什么?”   林逸顺着拉普兰德的手指看向道路两边,行商人们组成的这一片棚户区,拉普兰德指的很准,林逸一看过去就在黑色的,灰色的,深色的帐篷与行商人中发现一抹白色的毛发。   一个白色的毛发鲁珀人打扮得有些落魄,正和身边的同伴一边聊着,一边为了商队的午饭生火,正拿着根吹管贴地上乱吹一通呢。   “那是?”   “不出意外,应该是我的同胞。”   “你是说?”   “纽芬兰家族的人。”   “纽芬兰家族不是被西西里夫人重塑了吗?这里漏掉了一个倒霉蛋儿?”   “不止一个。”   拉普兰德又指了几处地方,林逸看见了熟悉的毛色,只不过漂亮的毛发沾了泥巴,脏不拉几的,一般人倒是也不会将这些人与纽芬兰家族联系在一起。   除了拉普兰德。   林逸找人去打听了一下那些纽芬兰人所在的商队是什么情况,得到的回答却十分统一。   人们盘了盘手里的铜币,这么说道:   应该是南边儿来的商队。 第三百五十五章:安排   卡西米尔骑士团与佛罗伦萨自治会议的交涉还算顺利,林逸很快就见到了自治会议的负责人。   佛罗伦萨的统治形式与七丘之城又不一样,后者的规模与相对封闭的环境决定了家族的延续,但是在佛罗伦萨,一个两万人口的小镇并没能形成那么清晰的阶级,说白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谁还不对谁知根知底,突然跳出来个家伙弄一套神神鬼鬼的东西就要大家把他供起来,这谁愿意啊?   佛罗伦萨的自治会议由市民推举的各个行业代表组成,他们定期召开会议,会议结果会在中央广场上进行公布,对会议结果有疑问的人可以找相关的行业代表进行反应,某种程度上的确是最适合这种乡间小镇的统治方式,只不过行业代表很多人其实并不具备文职经验,甚至一些人都不能算是完全识字,因此一遇到比较大的事情,往往很难拿出一个妥善的方案来。   光是拒绝外来的商人入城这件事,早些时候就差点闹出乱子来,也得亏是当时作为佛罗伦萨合作方的卡西米尔骑士及时提出一些弥补的方案,例如建立一个城外的自由市场,提供猎人工具与简易帐篷,平价贩卖粮食等等,才算是勉强安抚下来人心。   有这样的缘由,佛罗伦萨的自治会对于卡西米尔骑士们颇为信任。   毕竟有几年时间的合作关系,而卡西米尔虽然几乎沦为维多利亚的殖民地,但是这些山里的人又不懂国家之间的局势,在他们来看骑士竞技联盟就是大地方的人,佛罗伦萨的手工艺品经过骑士竞技联盟一倒手就成了大买卖。   有卡西米尔骑士的担保,林逸他们很容易就混进了佛罗伦萨城内。   城内的气氛比起城外要和缓许多,从警备团设置的路障进入佛罗伦萨之后,雪白的壁墙一片接着一片,与林逸在龙门看到的旅游介绍杂志一样,落入山间的阳光如同在白壁间弹跳,伴随着划开佛罗伦萨的纪宁河的潺潺流水,仿佛能看到整个城市都波光粼粼。   白城一如其名,只是比起杂志照片上充满欢乐人群的街道,现在的佛罗伦萨要冷清许多。   经由卡西米尔骑士的担保与介绍,林逸他们在佛罗伦萨的西北角,提供给外来商会的一片街区内住了下来。   整个白天的时间,除了贾维三兄弟被放出去打听城外那些人的消息外,百来号人就在收拾这个大型商会的废弃门面,他们居住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带仓库和庭院的门面,本来应该属于某个大型商会,不过听说是商会背后的家族被搞掉了,所以整个商会也就停转下来。   大多数行商人都没有这个手笔和需求买下这么大的门面,一来二去,这个商会就被闲置下来,现在干脆免费提供给他们当成歇脚的地方,而这个门面的斜对角就是卡西米尔骑士驻佛罗伦萨的办事处,也就是鸢歌骑士团与骑士竞技联盟歇脚的地方。   自治会的意思大概就是希望卡西米尔骑士能够看着他们。   林逸倒也无所谓,换作是他也不可能对一群突然到访的外来人多么放心,特别是林逸他们这才是第一次来佛罗伦萨,类似佛罗伦萨这样的小城镇对于来往的商队十分敏感,这一点想要瞒也瞒不过去。   大约太阳快落下的时候,被能天使她们赶着去做清洁的林逸才在庭院中停了下来。   商会的庭院中央有一个“提灯女神”的雕塑,与龙门拜松家的雕像明显是同一个系列,只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价格上的区别,这里的雕像已经被风雨磨得看不清楚女神的容貌,就连提灯中象征光明的合成玉都被不知道谁抠了出来。   “这样的家居在佛罗伦萨很流行,似乎因为提灯女神系列的大部分家具都是交给佛罗伦萨的居民进行手工制作,所以这里的人也很喜欢使用这一系列的家居装饰,佛罗伦萨的很多地方都能看到提灯女神的装饰,稍稍有些让人不安。”   林逸转过头,看见德克萨斯提着水桶从雕像背后绕了过来,   “想到龙门的事情了?”   龙门那时候就是有人将提灯女神的“提灯”从工业合成玉换成卡西米尔水晶,结果使得龙骑兵团有机会绕过龙门大关直接出现在富人区,要不是由于那时候龙骑兵团对于执行乌萨斯的作战计划十分消极,并没有第一时间分散兵力进行无差别攻击,那么结果说不定会滑向另一个未来。   贫民窟,内城区,内外同时爆发的混乱足以让整个龙门陷入瘫痪,最后再加上后来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   林逸不太愿意去演算这个局面下的龙门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嗯,有些担心,那个英格拉先生不太对劲。”   “你也意识到了?”   林逸有些惊讶地看向德克萨斯,他会察觉到“英格拉先生”的不对劲是因为他曾经直面过两位卡西米尔十王,知晓这些立于卡西米尔武力顶点的骑士一些细微下的表现,因此可以大致上确定那也应该是一位卡西米尔十王,但是德克萨斯应该无法辨认才对。   倒不是说德克萨斯没有这样的敏锐,而是生物的记忆比起林逸脑内的数据记录,总归会有一些偏差。   “希琉瑞斯告诉我的。”   林逸稍微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急切地说道:“那头狼终于肯说话了?”   德克萨斯摇了摇头。   “如果你想问的是关于我们正在调查的事情,很遗憾,它依旧在使用沉默权。”德克萨斯掏出来一盒饼干,一边递给林逸,一边说道,“不过它确实在看着这边,说是让我提醒你那个英格拉先生是类似于质量投影的信息实体,大约是这片地区最强的个体,包括你把那什么老古董开出来都不一定能赢过他,但是他们与这次的事件无关,只要你不去主动招惹他们就行。”   “它知道那些卡西米尔骑士的目的?”   林逸微微皱起眉头,他倒是没有去猜疑希琉瑞斯时是否在骗自己,怎么说呢,那头狼似乎没有这样的智商,或者不屑那么去做,但是这句话本身就很有意思:   希琉瑞斯为什么会如此笃定那些卡西米尔骑士与他们之间的行动是两条平行线?   可以想到的答案只有希琉瑞斯大概与卡西米尔的提灯女神有某种联系,所以祂大致上知晓提灯女神的打算,这倒是不奇怪,毕竟两者大约都是人类遗留下来的十二系统之一,那么是否同样可以认为提灯女神知晓希琉瑞斯的真相?   那么,这些与提灯女神相关的卡西米尔骑士,身上会不会存在找到希琉瑞斯的线索?   “你也想到了吗?”   德克萨斯抽出一根饼干咬碎。   “很早以前,希琉瑞斯就是这么一个单纯的家伙,那些卡西米尔骑士大概真的与希琉瑞斯的事情无关,但是未必对希琉瑞斯一无所知。”   佛罗伦萨本来就是没什么产出的小镇,虽然手工艺有几分名气也仅限于叙拉古地区,倒是近些年与骑士竞技联盟合作以后,佛罗伦萨的名气才越发响亮,整个过程中骑士竞技联盟倒是没有损失什么,可是也没赚什么,他们和任意一个地区合作,借着骑士竞技的东风都是这样的结果。   那么选定佛罗伦萨肯定有一些经济利益以外的考虑了。   现在一位卡西米尔十王过来负责处理这方面的商务,那么也只能与那些从大地上消隐的神灵们有关了。   “话虽如此,也不可能直接去那边逮个人问事儿啊。”   林逸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斜对角的卡西米尔骑士们的庄园,希琉瑞斯有一点说得倒是没错,林逸并没有自信能够赢下一位卡西米尔十王。   特别是在被碧洛迪丝小姐特训的那段时间,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从那个一个门外汉向一名战士的转变,而这样的转变越是深刻,就越是能感受到碧洛迪丝小姐的强大,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大约就是这样的道理,了解的越多就越能感受到差距的存在。   就算自己有“九尾”的辅助,卡西米尔骑士也有自己的骑士装甲。   虽然尚且不知道这一位骑士王拥有怎样辉煌的过去,但林逸也不想平白无故给自己竖立起这么一位敌人,特别是在对方还没有表现出敌意的前提下。   “那你打算怎么做?”   德克萨斯看着林逸拿在手中转圈的饼干,伸手拿下来后塞进林逸的嘴里。   “我拜托英格拉先生帮我联系一下佛罗伦萨这边的剧本家。”   “剧本家?”   “嗯,我打听过了,佛罗伦萨这边的城市历史都是由成立的剧院代替整理和保管,一代又一代地传到当地的剧本家手里,毕竟这种小地方识字的人也不多,而剧本家更加清楚历史的意义,我在想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佛罗伦萨的剧院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些名气,叙拉古的叙事史诗歌剧《锄头与狼》最原始的编剧就出自于佛罗伦萨剧院,后来在传播中经过许多改编,而直到现在佛罗伦萨的剧院也会在叙拉古地区进行巡回演出,只有在提灯祭这段时间才会回到家乡。   这个消息还是从西西里夫人那边得到的,一般人恐怕也不会想到《锄头与狼》这又臭又长的经典歌剧来自于一家并不算是大红大紫的歌剧院。   这一部歌剧艺术化了德克萨斯家族与天狼希琉瑞斯的相遇,能编出这种剧本的人不可能对过去的历史一无所知。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城外的那些事情,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稍微盯着一些吧。”   “那些纽芬兰家族的人?”   “贾维三兄弟已经出去打听消息了,佛罗伦萨有宵禁,他们今天是回不来了,要明天出城去和他们接洽,不过基本上可以确定那些纽芬兰家族的人,全部来自于南方。”   这不正常。   纽芬兰家族在五年前经由家族会议重建,现在被称为“家族会议豢养的狗”,代替家族会议监督并在明面上治理着各个移动城邦,他们就是在叙拉古没什么存在感的政府机构,基本上负责给黑帮家族们擦屁股。   叙拉古的黑帮家族都不怎么看得起这个新生的纽芬兰家族,特别是为了将触手伸到叙拉古的各个城邦,纽芬兰家族开始无视血脉的收人,街上逮到个白发的鲁珀族如果能用就会扣上给纽芬兰家族的帽子,结果把自己的血脉弄得乱七八糟,后来甚至不限毛色的收人。   其余家族根本就不想承认这么一个杂种家族,但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那是西西里夫人养的狗,谁敢上去打一巴掌?   按理来说,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落魄到这样的程度,现在西西里夫人已经南下,正是用人的时候,纽芬兰家族的人这个时候不抱着西西里夫人的大腿解决南北失联的问题,想办法尽快结束叙拉古的混乱,反而鬼鬼祟祟跑到佛罗伦萨来,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或者说,不知道西西里夫人在搞什么鬼。   林逸对西西里夫人从来也说不上是信任,而经过七丘之城之后,他更是怀疑西西里夫人在背地里做些什么。   “我会帮你盯着点的。”   “那就麻烦你了。”林逸咬掉手里的饼干,拍了拍手,冲院子里的其他人喊道,“来几个人,和我一起搬几桶葡萄酒送去卡西米尔的骑士老爷那边!”   .   英格拉站在二楼的窗户看着院子里那一支商队的人们热情洋溢地拉来一车的葡萄酒,虽然不是马拉罗纳纯酿,但是闻起来都是上等货,其中那个看起来十分秀气的年轻人正操着行业上的浑话和卡西米尔讲起编出来的旅途故事,一下子就让骑士们听入了迷。   为什么知道是编出来的?   “英格拉,你见到我那个可爱的小徒弟了?”   英格拉转过头,看见自己的面前立着另一个质量投影,从胸前的卡西米尔水晶投影出来的碧洛迪丝女士脸上浮现出一丝丝惊讶。   “嗯,我见到他了,格拉西亚闪剑全是定式,而他敲掉艾米丽长剑的手法更符合卡西米尔王朝迅捷剑术的随心所欲,算算年纪,应该就是你一直赞不绝口的那个小马驹。”   “我的眼光很不错吧?”   “在给我们的任务增加难度这一方面,公主大人的天赋的确得天独厚,对了,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碧洛迪丝装作没听见前半句话,只对后半句话摇摇头。   英格拉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慢慢关上原木的窗台。   “那么明天我带他去佛罗伦萨剧作家那边的时候,顺便问问他吧。”   “你还会诱导询问?”碧洛迪丝一片震惊。   英格拉没有回话,只是轻轻点了点长剑。 第三百五十六章:火种   一支刚刚抵达的商队在所有人的目送下进入了封锁中的佛伦罗萨,这在外面等待的商队中变成一个充满讨论的话题。   四月底的天气虽然已经没有深冬的寒气,但是风餐露宿的生活总归没有在城里方便与安稳,近千号人中倒霉得都快住了半个月的帐篷,要说没点怨气那自然也不可能,所以看见有人就这么进了城,这些彼此防备的商人们都开始纷纷打听起消息来。   原本就没有什么秩序可言的自由市场一时变得骚动起来,人们在帐篷之间来回穿梭,大多数人都在打听那一支商队的消息,但也不乏一些浑水摸鱼的人。   “那些卡西米尔骑士亲自引进去的?”   自由营地的一脚,一位中年的鲁珀有些不安地晃了晃银色的尾巴。   他穿着一身商人之间十分普通的厚实衣服,毛发也显得乱糟糟的,不是那种临时的伪装,而是一看出来就长期接触一些苦累活计,本来应该很漂亮的银色毛发不仅脏兮兮的,很多还分叉了。   米克斯是来自南方的一个小商队的老板,商队统共也只有二十来人,在南方与佛罗伦萨之间的商路已经跑了十来年,不过现在围在他身边的却不是那些知根知底的商业同伴,而是另外一群知根知底的人——他们大都有着银色的毛发,就算是其他颜色的鲁珀也在手腕上套着银色狼毛编织的手环   “嗯,我亲眼看见的,卡西米尔的人亲自招待了他们,不过我打听打听了消息,谁都没有见过那一支商队,唯一知道的事情只有他们是从北方那边的商路来的。”   “北方来的可还行,一百多号人的商队啊,你看看那驮兽,很明显是大家族安排的,现在北方还抽得出人来?”   “怎么可能,南北联系一断,那些家伙忍得住,现在都围着帕勒莫快要打起来了吧?”   “我问过一些北方的商队,他们也没人认识这一支商队。”   “反正不可能是家族会议的人,家族会议的那些御用商队平时趾高气昂的就喜欢欺负人,想在北方跑商首先要记住的就是那些人的样子不要去招惹。”   “那就奇怪了,除了家族会议的人,还有谁能组建这样的商队?”   “这不重要,问题在于这些人究竟是为什么而来的?”   最后一个人的话让现场变得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自由市场的喧嚣倒是盖过了这一方小小的角落。   米克斯搓了搓皱巴巴的人,一时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指示。   那一支商队显然不正常,他虽然先前在山里打猎没有看见那一支商队,但是手底下的弟兄招子都亮着呢,按照兄弟们的说法,那一支商队很明显是伪装,伪装的人显然接受过十分系统的战斗训练,不知道是哪一个大家族的精锐部队。   叙拉古的大家族就那么一家,那些起起伏伏的黑帮家族也养不起这么一支恒定的家族卫队,只有家族会议那些老而不死的东西有可能培养出忠诚的卫队,这是哪一个家族将目光盯向了这边?   那位大人交给他们的任务是盯着佛罗伦萨,防止佛罗伦萨爆发混乱。   佛罗伦萨将所有人挡在外面还好,他们有办法监视其余的商队,而那些卡西米尔骑士不用去管,他们掺和不了叙拉古的事情,但是那一支进城的商队却完全脱离了他们的视野,如果那一支商队想要在城里做些什么,他们这边是肯定来不及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的。   这个时间点要是城里闹出点事,外面这些本就不爽的商队也会跟着炸,米克斯十分清楚荒野上的商人就是半个强盗,到时候有谁振臂一呼要去佛罗伦萨抢东西,说不定有多少不知好歹的东西会跟上这个节奏呢,当然,要是佛罗伦萨没乱倒还好,这些人惜命的紧,也没人愿意去面对警备团的武器。   妈的,想来想去,最关键的还是那个摸进城里的商会,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米克斯大叔,我带来几个人。”   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让帐篷与帐篷间摆好酒桶,放着几副扑克牌假装打牌的人们耳朵齐齐一抖,米克斯看向散开的人群,看到几个稍微年轻一点的鲁珀人走了过来。   年轻人是他商队里的学徒,不过这也只是个伪装的身份。   他们来自于一个叫作罗德岛的组织,虽然不算是他们自己人,不过也算是合作者,而且这几年以来大家相处得倒也愉快,纽芬兰家族的立场很难出面的事情,他们常常会委托给罗德岛的人,而纽芬兰家族也经常会帮衬这些罗德岛的干员,其中包括秘密给一些感染者提供居住的场所和生活物资。   米克斯自己的商队就帮罗德岛给一些感染者村庄运送过药物粮食,和这些罗德岛的人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老实说,比起写在商业契约上冷冰冰的条款,米克斯更喜欢与这些罗德岛的人合作,哪怕因为他们中有很多感染者,他们之间的合作没有任何契约也一样;他算是走遍了半个叙拉古,见到过很多人与很多事,但是只有在这些罗德岛的人身上才看到一种生命的活力。   或者说,一种向苦难命运反抗的力量。   叙拉古人很长时间就没有这样的力量。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说好听点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难听点就是一帮民智未开的东西,他们丝毫不在乎骑在自己头上的黑帮家族做着什么样的勾当,行着什么样的买卖,哪怕是杀人放火只要与自己无关就高高挂起,但是等到不幸敲开自家的门扉,却又一个个不愿意接受那样的命运。   他们会哭,会叫喊,然后就被命运碾了过去,等到那些哭喊声消失之后,叙拉古还是那个叙拉古。   这样的日子该结束了。   米克斯呼出一口气,视线从挤进来的罗德岛小个子看向他的身后,三个脏兮兮的汉子站在罗德岛的人后面。   壮年的商队首领将嘴角的旱烟在酒桶上敲了敲,开口说道:“一个红发的鲁珀,一个银发的鲁珀,一个黑毛的菲林,他们不是我们的人,我想知道你把他们带过来的原因。”   “哈?小爷可不是鲁珀,小爷是沃尔珀!”   贾维对面前的银发鲁珀竖起手腕,一副要冲上去教训人的模样,不过却被身后的布洛卡拉住了。   布洛卡瞧了一眼鲁珀大叔身上分明的肌肉线条,知道贾维冲上去大概要不了三拳就得被对方给揍趴下,沃尔珀与鲁珀在身体素质上有先天性的差别,当然,一般来说前者也比后者更加聪明。   重点强调,一般而言。   “沃尔珀,嘿,沃尔珀吗,我就说鲁珀哪里有你这样的毛色,不过你这性子倒是和那些阴沉沉的家伙不大像。”   贾维当时就怒了,挣脱布洛卡的手就要冲上去:“妈的,你这老不死是想干架是吧?”   “你冷静点,贾维哥哥,你答应过我要听我的我才带你们过来的,你这样欺骗小孩子也算是男子汉吗!”   “啥?我不算男子汉?小爷我不是男子汉谁是男子汉!特么的不就是不说话吗,小爷还忍不住?”   所有人诧异的视线下,贾维走到帐篷后面搬出来一桶葡萄酒,“咚”的一声按在米克斯的面前,就那么直愣愣地坐在那儿和鲁珀大叔眼睛瞪着眼睛。   怎么说呢,原本大伙儿因为这找事儿的还多少有点火气,现在看着这孩子气的行为倒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总感觉和这么一个人置气横竖都是自己亏了。   米克斯摇摇头,伸手按在贾维脑袋上将他强行按了下去,然后对身后的罗德岛干员说道:“所以,这三位是什么人?”   “他们是罗德岛的人,那个,他们就在那个商队。”   米克斯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被自己按着脑袋的沃尔珀,后者使劲想要窜起来,奈何劲儿有些不够,正憋得满脸通红。   “你们是罗德岛的人?”   贾维瞪了一眼米克斯,抄起双手说道:“小爷是不是罗德岛的人关你屁事,你是我爹啊,啥事儿都要和你说不成?”   “嘿,我倒是没想到罗德岛还有这么暴脾气的人,我以为你们都是讲道理的呢。”米克斯放开压着贾维的手,随手拿起放在身边的酒袋扔给贾维,“我喜欢讲道理,不过有时候讲道理会很累,你这脾气我喜欢,来点厉害的?”   贾维接过酒袋,也没管什么安全问题就拔开酒塞狠狠灌了一口。   “我说大叔,你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打了个酒嗝后仿佛把先前的针锋相对都给忘到脑后,一拍米克斯的大腿直接就问道:“我在这边逛了逛就看到好一些罗德岛干员留下的记号,顺着记号找了找,好家伙,让我逮出来七八个小不点,还都是来自南方的!我问他们想干啥,结果他们让那个小家伙领我来这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米克斯接过贾维递回来的酒袋,他晃了晃酒袋,发现这沃尔珀小兄弟意外的实诚,这一袋子酒灌下去一大半儿,刚才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没半点作假。   大致上,他对贾维的性格也有了一个粗浅的把握:直来直去的小家伙,他并不讨厌这类型。   有罗德岛的人证明贾维的身份,米克斯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怀疑,他能猜到这三兄弟大概是那边商队放出来收集消息的人,但是有罗德岛的人跟着,那一支商队也坏不到哪里去,如果能搭上联系,反倒能消除一些误会。   米克斯抿了一口烈酒,拍了拍贾维的肩膀:“小兄弟,你搞错了,我不是他们的头儿。”   “老东西,你当小爷瞎啊?”   “哈哈哈,你没瞎,不过他们愿意听我的话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不是我威逼利诱的结果,这一点你作为罗德岛的人应该很清楚吧,这一套东西本来就是学你们的。”   贾维摸了摸脑袋,罗德岛倒也有明确的上下结构,但是大家好像都不怎么在意这方面的事情,所谓的统属关系也只是为了在一些紧急状况下方便命令的传递与人员的组织,并不是地位上的差别,以前罗德岛在叙拉古停留的时候,他还被那个看上去就性冷淡的女人亲手揍过一次。   他就没见过那么能打的女人。   贾维摸了摸耳朵,有些迷糊地问道:“老东西,那我该怎么叫你?”   “你就叫我老东西就行,当然,你也可以称呼我米克斯同志,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的事业的话。”   “你们的事业?”贾维耳朵抖了抖,“什么事业?”   米克斯站起身,看向夜色下逐渐明亮起来的佛罗伦萨,对着城市在光芒下的轮廓举起酒袋。   “如果说罗德岛希望一个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都能生活的世界,那么我们想要的,就是一个不只有一部分人才能活下去的叙拉古。”   “这片土地到了不得不变革的时候了。”   .   .   第二天在贾维三兄弟回来之前,林逸就接到卡西米尔骑士那边代替佛罗伦萨自治会发来的通知。   佛罗伦萨剧院那边,负责修订佛罗伦萨地方史的剧作家已经同意和林逸见面,不过提灯祭是否举办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的结论,所以剧作家还是要负责剧院的排练,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尽快与林逸见面,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之后会忙起来,还是会闲下来。   所以一大早,林逸就登上卡西米尔骑士的马车,与陪同人员一起来到佛罗伦萨的中央剧院。   说是中央剧院,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剧场,佛罗伦萨本来就不大,剧院常常是在中央广场搭建的简易舞台进行露天演出,而剧院本身就在中央广场附近。   这里是佛罗伦萨最中心的位置,也是最古老的街区。   林逸与剧作家的见面很短暂,就是互相认识了一下,让彼此有一个印象就行了,剧作家将地下书库的钥匙交给陪同林逸过来的人之后,就匆匆出去外面的广场指导戏剧的排练。   哐当——   剧院的地下室,道格拉斯·英格拉用吊钩拉开一块表面看不出蹊跷的石板,然后用钥匙打开锁住的木门,站起身端起烛火照亮了向下的阶梯。   “林先生,那么我们就一起下去吧?”   林逸看了看没有一丝光亮的阶梯,又看了看面无表情地英格拉先生,最后视线落到对方挎在腰间的一柄长剑。   他脸颊小小地跳了一下:   尼玛的,能换个人来带路吗? 第三百五十七章:地下书库   佛罗伦萨剧院的地窖下面是一个很大的地下书库,条石垒成的建筑充满一种奇幻游戏的地下城质感,沿着廊道走一段就能看见壁墙的凹进去一些单薄的书架,书架上摆放着各种封皮的书本或者羊皮卷轴。   “这些很多并不是佛罗伦萨的历史,而是佛罗伦萨剧院历代的藏书,这个地下书库建立在维多利亚的蒸汽革命以前,那时候的佛罗伦萨剧院还只是一个马戏团,佛罗伦萨也只是一个提供南北商人歇脚的市集,他们从商人们的手里买到一些书籍的孤本,或者用纸张记录下南来北往的故事,然后修订成书保存下来。”   英格拉先生的声音在地下书库中回荡得像是一个鬼故事,这位卡西米尔十王提着一个用玻璃盖住四周的提灯走在前面,仅仅照亮了些许的地面。   为了避免明火引起的火灾,地下书库并没有任何烛台,英格拉手里的提灯也照不亮整个甬道,林逸感觉自己活生生走在一个鬼故事里,说不准从哪个角落就会窜出来一个僵尸之类的玩意儿,不过僵尸给他的压力远远没有走在前面的英格拉先生来的大。   这个宛如地下陵寝的书库可太特么适合杀人了,都不用埋的,出去盖上书库门就好了。   “那个时代的书本和纸张都是十分珍贵的东西,所以马戏团在营地的下面挖了一个地窖,又挖了这么一个石制地书库,将书本藏到这个地下书库之中,然后一代代的剧院主人都继承了先祖的遗训,喜欢收集各个时代的诗歌唱本,然后将他们全部收藏在这里,久而久之就变成现在这样的规模。”   林逸看了看刚刚路过的甬道,发现一些甬道内的书架还没有被放满。   不同的甬道上有不同的时代标签,他们现在路过的这几个甬道上用泰拉历法进行了标记,不过越是久远的书架越是稀疏,考虑到书籍收藏的难度,这也理所应当,不过让林逸比较在意的是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显然是在建设地下书库时候的疏忽,也就是说这个地下书库恐怕没有怎么经过后续的扩建,它从一开始就有这么大。   “英格拉先生,这个地下书库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   跟在英格拉身后的林逸忍不住问了一句。   虽然从家族会议那里得知《狼与锄头》的叙事歌剧就出自于佛罗伦萨歌剧院,理论上佛罗伦萨能完善地整理出第一德克萨斯家族的历史,那么至少也几百年的历史,但是他有些难以想象连蒸汽革命都没有发生的农业时代,有谁能不为人知地一次性建设出如此庞大的地下书库。   “不知道,不过据说可以追溯到天狼希琉瑞斯从叙拉古消失的那段时间。”   英格拉的声音淡淡地从前面传来。   “骑士竞技联盟给佛罗伦萨指定的旅游宣传中使用了一个标语,称佛罗伦萨是‘神灵留在大地上的最后一个脚印’,这个说法就来自于剧院这边。因为按照剧院的说法,最早的佛罗伦萨就是出现在天狼消失之后,第一德克萨斯家族毁于狼灾,存活下来的人为求生计开始奔波,从而才诞生出商人的行业,而商人们的来往则形成了佛罗伦萨,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位于纪宁山脉深处的歇脚地。”   “那岂不是可以追述到千年以前?”   《万族公约》签订的时候,天狼希琉瑞斯就从叙拉古消失,那个时候的叙拉古失去神灵的庇佑,文明与技术大幅度地倒退,群狼栖息之地变得与泰拉大地的许多聚落没有什么区别,所以那个时候才有卡西米尔王朝横扫整片大陆,最后被拉特兰施以制裁。   泰拉历从《万族公约》签订至今已经有九百多年,说是千年时间恐怕还算少了。   “这片大地上沉睡着名为神灵的奇迹,我想这一点林先生应该很清楚才对。”   前方的英格拉先生停下脚步,提灯内的烛光不再摇曳的时候,林逸无声地抬起手摸向腰间的长剑。   “到了。”   “到了?”   林逸稍微一怔,然后循着英格拉的视线看向一旁的提灯照亮的甬道。   甬道上方的年历已经不是以《万族公约》签订开始的泰拉历,应该挂有年代的地方显示的是一片空白。   “第一德克萨斯家族几乎是一夜之内崩溃的,但是第二德克萨斯家族却也不是一天建成的,光是七丘之城与他们之间都对峙了许多年,发生在北方的战争带动了南方的商贸,佛罗伦萨前身的那一个小市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建立起来的。”   “所以这里的资料都是那个时期留下的,所以无法标注确切年代?”   林逸看见英格拉掏出来另一个安全提灯点亮,然后接过提灯走进这一项甬道。   防虫药物有些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林逸有些意外的发现这一排书架上竟是装订好的书本比较多,他原本以为考虑到时代的局限性,这里更多的会是羊皮卷轴与牛皮卷轴。   “叙拉古的很多技术都随着第一德克萨斯家族的崩坏而消失,造纸业也是其中之一,后面的一些书架上就多是想看到的羊皮卷轴了。”   林逸微微挑了挑眉,他看向站在甬道后的英格拉,后者这种仿佛能窥伺人心的说话方式令林逸有些不舒服。   “这么说,第一德克萨斯家族在造纸业上十分发达?”   “他们在任何领域的技术都十分发达,因为神灵钟情于他们,所以他们曾经拥有一切,牧狼圣女代替神灵行使权力却没有被剥夺人心,于是最后神灵的权柄被凡人取代,而第一德克萨斯家族的崩毁也由此而起。”   “猎狼人说是神灵的愤怒毁了叙拉古的文明。”   “他们说的没错,但是我也不会认为对于恶行感到愤怒是一种错误。”   林逸没有接上这句话,他从数据上抽出一本书,书名用的是标准的意大利语,名字倒是挺长——《悲剧仍在蔓延,关于我在叙拉古南方见到的地狱》。   林逸稍微翻了翻,内容记述的是一位商人在那个时候于叙拉古南方的见闻,其中提及到哪怕是德克萨斯家族已经崩毁,但是鲁珀族的异常统治在叙拉古却仍旧没有结束。   一些偏远之地的鲁珀族仍旧遵照德克萨斯家族的训令,将卡特斯等种族当成是高等食物,他们会在庆典上高价拍卖最聪明的卡特斯幼崽,因为据说吃了这样的孩子后能治好一些鲁珀族近亲结婚后的痴呆问题。   .   ——我亲眼我的同胞们在庆典上架起大锅,他们在剥了那个孩子的衣服,我看见那个卡特斯的孩子仰着头,满脸高兴地与自己的父母亲吻告别,然后他在一片崇高的唱诵中走进那一口大锅,很快水就开了,那个孩子忍受不了痛苦开始哭喊,他一边哭,一边对自己的父母说着“对不起”,而他的父母却在一旁哭着叫他继续忍耐;   ——直到那个孩子终于不再吭声,那一锅高汤开始飘出令人作呕的芳香时,仁慈的鲁珀领主用沾满香辛料的布条抱出那个孩子,然后宣布大锅内的东西可以由平民分食,于是我看见人们跪了下去,由衷地称颂领主拥有宽大的胸怀,必然得到神灵的垂青;   ——神灵的确垂青了这位领主。   ——我将这里的事情通知了猎狼人,于是我看见发生在我家族的惨案发生在这一个家族,而这一次的狼灾却是由我,由一个被猎狼人摧毁家族的贵族少爷,我突然发现我无法去怨恨猎狼人屠戮了我的家族,相反我很感激他告诉我的那句话;   ——“去看看这片大地上在发生什么,再去责怪神灵为什么要降下惩罚。”   .   林逸合上了这本书。   虽然只是一个小故事,但是仍旧令他感到不适,他将书本放回书架上,而英格拉瞥了一眼书本的位置,轻声开口。   “那个卡特斯的孩子与他的父母都认为那是一种荣光,或许你会认为那个孩子的父母从领主那里得到了什么,或者将自己的孩子卖出一个大价钱,但现实是他们为了这个机会反倒付出了很多,因为在那时候流传着被鲁珀族吃掉的人会转世成鲁珀族,被越高贵的人吃掉,转世的身份就越发高贵。”   林逸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虽然从莫斯提马的口中,他就已经知晓在千年以前,《万族公约》签订以前泰拉大陆完全从字面意义上遵循弱肉强食的规则,但是莫斯提马的叙述中只会用最简单的文字将那个时代的残酷一笔带过,很少会深入去谈及这些有悖伦理的历史。   单纯的“易子相食”四个字与一篇描述那个场景的短文,带给林逸的震撼完全不一样。   他缓了缓,才重新看向甬道边的英格拉先生:“英格拉先生似乎对于叙拉古的历史十分熟悉?”   “自然,这里的书我大约都已经翻完了。这条甬道再深入一点就记录了当初天狼希琉瑞斯如何从叙拉古消失,不过我不觉得那会对你有什么帮助,因为上面写着‘希琉瑞斯在荒野上合上双眸,风吹又日晒,直到这荒野上出现山脉,神灵僵硬的躯体横断叙拉古的南北,人们才意识到神灵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锄头与狼》里的说法是天狼希琉瑞斯消失在了纪宁山脉的深处。”   “艺术性的改编,否则你要一个剧院怎么用特效来呈现‘希琉瑞斯化身纪宁山脉’这种场景?”   “这么说我们现在就行走在希琉瑞斯的躯壳之上?”   “如果你按照字面意义来理解人们创造的神话的话,确实如此。”   林逸压着长剑转过身,他已经能隐约感受到这位英格拉先生身上那逐渐不加掩饰的战意,如同林逸自己预料得那样,果然自己的伪装不可能逃过卡西米尔十王的眼睛,对方大概已经知晓自己在龙门拦下龙骑士格拉西亚,又在天灾之地拒绝让萨弗拉人将数据水晶提供给碧洛迪丝小姐。   “原来英格拉先生也对叙拉古的历史如此有兴趣吗?”林逸压着长剑,也没有继续掩饰自己。   “当然,神灵与神灵之间有各自的联系,就比如根据我们的考证,天狼希琉瑞斯,栖息在谢拉格雪山的隐月女士,炎国的年兽以及卡西米尔的提灯女神大多在各自的神话中都出现过其余几位神灵的意象。”   英格拉将提灯放在脚边,也慢慢按住腰间的长剑,但是声音仍旧不疾不徐。   “卡西米尔的神话中提灯女神照亮世间之前,是狼咬着绳子牵引人们在黑暗中前行。”   “叙拉古则有希琉瑞斯化身的狼母奔赴月亮之上的传说。”   “在谢拉格,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中则提起了世间存在一种神奇的大釜,大釜可以实现人们的任何愿望。”   “至于炎国的神话,那个国家的神话倒是比较奇怪,他们将年兽当成是一种害兽,但是也提起一位被称作‘夕’的神灵,那似乎与隐月存在某种联系。”   英格拉缓缓拔出长剑。   林逸注意到那是一柄护手刺剑,剑刃稍宽,介于军刀与刺剑之间,握把与护手很是花哨,看上去比像是实战用的兵器,反倒像是凸显主人身份的地位的礼仪用品。   “我这么说,您应该就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了吧,天灾信使的奥尔芬斯先生。”   “提灯女神的事情?”   英格拉点点头,继续说道:“格拉西亚见到你之后认为你也是一位神灵,碧洛迪丝小姐则视你为另一种希望,我很好奇他们在你身上究竟看到了什么样的东西才会有这样的感触,请务必向我展示一二。”   林逸指了指周围的书架:“我们也没必要一定要在这里打吧?”   “骑士用长剑交谈,这是卡西米尔的传统。”英格拉一本正经的脸上突然扯出一个笑容,“况且这里的书籍被毁了,我想感到困扰的应该不是我才对。”   对哦,这家伙说过他已经翻阅了这里的全部书籍!   林逸有些目瞪口呆地看向英格拉,表情逐渐变得咬牙切齿。   “你耍赖!”   “炎国有句话,兵不厌诈。”英格拉耸了耸肩,然后目光逐渐沉淀下来,“准备好了吗?”   林逸立起寒霜,一道雷光照亮了地下书库。 第三百五十八章:破雷与暗门   林逸看见了那一道雷光,肩膀上就猛地一疼。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林逸以一个古怪的角度抬起寒霜,卡西米尔王朝迅捷剑术原本就是狭窄空间内使用的剑术,闪剑的“快”很多时候也并非是绝对的速度而是来自于角度的刁钻,所以论及狭窄空间的起手,很少有剑术能比卡西米尔王朝迅捷剑术更快。   叮!   林逸看见自己的左肩亮起一抹火花,但是当他回过头看向寒霜的剑锋时,却只在剑脊上看见一道白痕。   完全没有捕捉到对方的动作!   “原来如此,已经有一些战士的样子了。格拉西亚告诉我他在龙门看见行走于世的神明,但那时候的你应该还只是一个进行精妙模仿的普通人才对,碧洛迪丝小姐一个月的训练就让你从门外汉变成了合格的战士,我不认为这是良师的结果,说到底,那个女人只会揍人,根本就不会教人,我现在倒有些相信格拉西亚的胡言乱语了。”   听见十步之外的评价,林逸才重新看向甬道口的英格拉先生。   过于俊秀的库兰塔男人仍旧站在原地,持剑斜指放在地面的提灯,提灯中安静地亮着一抹烛光,那一动不动的火焰仿佛英格拉挺拔的身姿。   这个男人仿佛从来没有过任何动作!   但是——   林逸瞧了一眼寒霜上的剑痕,如果不是基于被碧洛迪丝小姐揍出来的某种直觉,身体比大脑更先意识到危险的来临做出警示,林逸不认为等到自己看清这一剑还有时间做出防守。   说到底,从头至尾他都只看见雷光一闪。   至于人?   没看见。   林逸垂下剑锋,心里却稍稍放松。   至少刚才那一剑落实林逸心中的一个想法,那就是面前的卡西米尔十王并没有真的想要在这里来一场生死决斗的打算,指向肩膀的一剑并非是要害,这一剑也没有想要分出生死。   不死人就好说了呀!   林逸摆出一个戒备的姿势,但却没有着急进攻,而是开口说道:“既然英格拉先生已经清楚我的底细,那么我想请问一下英格拉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我阻拦了你们在龙门的计划,还是在天灾之地拦下了你们的采购?”   听见林逸这么说,英格拉倒是露出一个有趣的表情。   “格拉西亚说他在龙门最终选择放弃执行乌萨斯的计划,碧洛迪丝说天灾之地的萨弗拉族顽固不化,现在你告诉我是你阻拦了他们的计划,那么我该相信谁?”   “……你可以对同伴多一些信心,英格拉先生!”   “我骗你的。”   “……哈?”   “他们告诉过我关于你的事情,并且明确点出你是阻止一切的关键,我们曾经以剑向提灯女士起誓,彼此绝无欺瞒与背叛。”   林逸嘴角抽了抽,他发现这位“英格拉先生”的性格远远没有他的形象表现出来的那么古板与矜持,这个男人大概很适合去染一头粉色的头发,反正切开都是黑的。   “那么你究竟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   “骑士以长剑交谈,碧洛迪丝与格拉西亚看到的终究是他们看到的东西,而我有自己的眼睛,有自己的剑。”   英格拉将刺剑竖在面前,林逸看见一丝雷光在剑锋闪烁。   双肩,小腹,额角,四处地方同时隐隐作疼,林逸将寒霜握紧,一面冰墙立刻拔地而起,然而转瞬间冰墙之上就出现四个巨大的孔洞,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林逸用长剑将冰墙一分为二。   雷光如同蝴蝶在崩碎的冰晶中消逝。   相隔冰晶的雨落,林逸看见甬道口的英格拉再次平举长剑。   双颊上颔骨,脖颈表皮,右侧小腹,左大腿,右小腿,六处地方同时闪过一阵幻疼,林逸立刻抽身而退,但是身上这六处地方同时飚出微弱的血柱。   非致命伤。   哪怕是决斗这样的伤势也算不上决胜点,因为林逸的后退十分及时,就算冲着要害,这六剑也不过是擦伤。   但问题是林逸依旧没看见英格拉的动作。   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快是攻击的精准与角度的刁钻,或许称之为迅捷更加恰当,但是惊雷英格拉的剑术就是单纯至极的快,如同雷光一闪,哪怕是林逸的感知系统也完全捕捉不到那一瞬的动作,自然更加谈不上反击,剑术·闪灵或许能比对方更快,但是那也需要抓住对方动作彻底定型的那一刻。   连眼睛都抓不住的速度,剑术·闪灵也无从施展。   再次抬起头时,林逸发现英格拉又退回甬道口的位置,而自己被逼退五步,现在距离英格拉之间的距离已经有了十五步。   林逸连一步都很难再迈出去。   他可以凭借本能的反应躲过前三次的攻击,但是从瞬间一刺变成四刺,现在又变成六刺,林逸不敢去赌下一次对方会不会再次增加攻击的频率,也不敢去赌所谓的战士本能可以绕过大脑的计算为自己提供多少次的示警。   但自己必须冲出这一条甬道。   林逸很明白所谓用“长剑对话”的意思,碧洛迪丝小姐教过他这种卡西米尔王朝时代的习俗,尚武的库兰塔人喜欢以决斗来解决分歧,可是很多冲突其实没有必须分个你死我活的程度,这种时候库兰塔人就很喜欢用简单的较量来说服对方。   一个人设置试炼,一个人接受考验,长剑与长剑的对话之后,就能明白谁该听谁的。   林逸不觉得英格拉先前的话是无意义的杂谈,他一直在暗示知晓希琉瑞斯的隐秘,现在很显然,他将这份隐秘藏在自己冲出甬道之后。   不过要怎么做?   石制的甬道封住了从两侧迂回的选项,英格拉就挡在一方通行的道路之前,自己只能从正面发起冲锋,而那样一来必然会正面与那无法用视线捕捉的剑锋交锋。   卡西米尔迅捷剑术?   不,英格拉显然也十分熟悉自己最熟练的这一门剑术,他保持持剑的姿势如同一座雕像,根本无从判断他会在下一刻有什么样的动作。   格拉西亚闪剑就更不用说了,或者可以试试猎狼人的技巧?   不,猎狼人的作战技巧在单兵作战上并没有特别明显的优势,哪怕是猎狼人的首领依靠的也是神灵造物的奇迹,而不是个人的战斗技巧,还有什么能够依靠?   林逸眉头紧锁,谨慎地对峙中却听见英格拉的一声轻哼与玩笑。   “碧洛迪丝说你是她最优秀的学生,她如果看见你这样的表现大概会很失望,卡西米尔骑士岂能止步不前。”   你特么不也一直站在原地吗?   林逸在心中吐槽了一句,随后做出决定,他有一个隐约的想法打算试一试,不过在那之前他要确定一件事情。   “我听碧洛迪丝小姐说,她将你们这些复活的十王都给揍了一顿?”   英格拉微微一愣,随后皱起眉头:“她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这么说她连你也一起揍了?”   “无可奉告。”   “那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逸吐出口气,换作单手持剑,空出来的一只手向前一顶,霜白色向手背汇聚,很快凝结出来一片冰霜的大盾,将林逸的半个身子罩在后面。   英格拉微微挑了挑眉头。   顶着那一面盾牌,林逸慢慢地向前迈开一步,踩实的瞬间他脖子后面的汗毛微微一跳,但是英格拉却没有动。   一个冰霜的脚印留在石室的甬道内,林逸接着迈开第二个脚印。   向前五步,冰盾后面的英格拉没有任何动作,直到迈出第六步,林逸才重新听见英格拉的声音。   “你真以为我拿临光家族的盾反战术毫无办法?”   这一句话不用林逸回答,无穷的雷光在冰盾前方展开,林逸看见了“雷”,随后理解了什么是“惊”。   啪!   犹如青雷炸响的一声清脆,林逸手里的冰盾应声而碎,厚达半尺的冰层如同玻璃一样破碎,雷光如剑同时落在多达七十七处落点之上,瞬间的共鸣直接震碎了半指厚的冰层,余威更进一步窜入林逸的身躯,连带着那一个身躯也一同粉碎。   英格拉微微一怔,一位卡西米尔十王怎么可能在出剑时预料不到这一剑的结果?   他分明没有想要取这个人的性命,散落的雷光只会留下一个教训,根本不足以销毁天灾信使的身躯!   那一瞬,英格拉感到心口稍稍一疼。   战士的直觉远远不止林逸一个人拥有,卡西米尔十王在战士之途上都比林逸走得更远,这一瞬间的感知后,英格拉几乎是下意识地挺起刺剑,化作一道雷光递向前方。   雷光一瞬间穿透四具“林逸”的身躯。   那是每一个冰霜脚印的主人,而所有冰霜的最后,林逸终于抓住那一瞬向前突刺的英格拉!   寒光化作一道纯粹的光,与蜂拥的雷蛇交错而过。   仅在一个呼吸间盈满甬道内的雷光又在一个呼吸间消散,但是这一次站在甬道口那一处提灯旁的人影却换了一个人。   林逸看了一眼身上细微的伤口,然后转过头看向甬道内。   另一个提灯停在十五步之外的地面,而提灯则将一个保持突刺姿势的人影微微照亮。   好一会儿后,英格拉慢慢收回姿势。   他将长剑缓缓归鞘,从地面提起了那一个原本属于林逸的提灯:“你猜到碧洛迪丝当初是用临光家族的战术打赢我的?”   “我想最后那一剑碧洛迪丝小姐用的应该不是闪灵剑术。”   “嗯,他用的是另一套刺剑术,临光家族的盾反只是一个幌子,除了临光家族的嫡系没有人获得光之精灵的祝福,所以也没有人能够凝光成剑来弥补盾反战术的进攻性,碧洛迪丝小姐在盾反战术后面藏了另一套剑术,我的‘雷霆’正是从那一套剑术总结升华而来。”   英格拉从甬道中走出来,林逸的剑锋其实在那一瞬洞穿他的喉咙,不过显然对于信息实体毫无影响。   “我原本以为你会用那一套剑术,所以想要抢先一步,但没想到你用的是格拉西亚那一套剑术,不过你用的好像很不熟练,如果是格拉西亚那家伙,大概会在我出剑之前就预判到我的攻击方向与形式,同时拔出的长剑,他的剑锋会破开雷光直接贯穿我的胸膛。”   英格拉提着提灯从林逸身边走过,向着比这一个书架更加古老的书架走过去,但其实这里已经是地下书库最里面的位置,继续向前没走多久,一面砖石垒砌的墙壁就出现在英格拉的面前。   林逸跟了上去,忍不住问道:“等等,同时出剑要怎么后发先至?”   “那么你先前是怎么预读到我会刺向你哪一个位置?”英格拉将提灯在石壁上晃了晃,平淡地说道,“格拉西亚已经将剑术融入战士的直觉,他是我们之中在战士之途中走的最远的一个,如果你想要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那么至少要锤炼出来一柄能与其交锋的长剑。”   林逸惊讶地瞪大眼,他确实没想到英格拉先生还知晓他对碧洛迪丝说的那些话,他以为碧洛迪丝那样的性子只是一个特殊的个例,但是现在却有第二位卡西米尔十王在明明知晓自己会成为他们的敌人后,却依旧表示了某种程度的支持。   不是,卡西米尔十王中不会有人叫作“琴酒”吧?   林逸的疑惑终究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面前的壁墙,在林逸感知中完全属于一面普通墙壁的前路却在同样平平无奇的灯光下消隐,一条道路继续眼神向黑暗之中。   “这个是?”   “你应该已经想到了吧,希琉瑞斯离去之后,神灵的技术对凡人们封锁,于是人们失去丰衣足食,失去安居乐业,失去安身立命,那时候混乱的局势与断层的技术根本没有可能建立起来一个宛如地下迷宫一样的巨大书库,更不可能以存续超过千年的时间来建造这么一个地下书库。   “这个书库是希琉瑞斯留下的?”   “‘巨大无匹的神灵卧倒在叙拉古的荒野之上,一百个日出与日落,一道横断叙拉古的山脉静悄悄地出现’。”   英格拉平静的声音继续向前,他提着提灯在黑暗中前行,脚下是一片片与黑暗中泛滥的涟漪。   林逸提起提灯也踏进了那片吞噬光芒的黑暗。   很快,林逸就发现自己再也看不见英格拉的背影,也听不见英格拉的声音,所有感知系统被压制到极限,唯有眼前还有一簇灯火在微微摇曳。   就连身体内的计时工具也开始出现失误,林逸逐渐失去对于时间的判断时,眼前那一抹灯光突然如同太阳般耀眼。   光芒将黑暗驱散,鸟语落进林逸的耳朵是,他闻到一片泥土的芬芳。   他抬起头看见一颗太阳遥遥的挂在天空,远方是山脉隐隐约约,近处是麦浪层层叠叠,田间的荒野中,自己与英格拉提着两盏摇曳的提灯静静地站在翠绿的山丘之上,隔着麦田便是一处纯白的村庄。   “欢迎来到‘佛罗伦萨’,天灾信使。” 第三百五十九章:天狼的圣所   另一个佛罗伦萨。   林逸站在麦田的边缘看着眼前安和的原野,他清晰地记得外面的时节刚刚开春不久,七丘之城的回归日庆典后半段就会偏向于春季开耕的祈福,这个世界绝对不该出现麦浪滚滚的黄金之风,但是站在这个田间庄园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黄金一色。   间或有一两栋白色的农庄点缀其中,中世纪打扮的鲁珀族人们说笑着在田间收割,却也看不出来农忙的紧迫。   林逸站在田埂边折下一束麦子,捋下一串麦穗就丢进嘴里。   僵硬的质感,生涩的味觉,咽下去时稍显尖锐的颗粒感,可是胃里却完全没有任何反馈,如同林逸在龙门时舔过溅到脸上的卡西米尔骑士的血。   完全的数据模拟,如同游戏一样的虚幻世界。   林逸曾经尝试仿造旧人类的娱乐那样建立起来的一个游戏世界就与面前的世界类似,不过这个世界比起林逸自己搭建的那个游戏服务器要显得真实许多,所有的信息变成实体扑面而来,就连风中那一丝麦香的味道都栩栩如生。   “那个,骑士先生?”   身边一位稍微有些胆怯的声音让林逸回过头,他看见一个拦着簸箕的农妇稍微田埂边上,正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   那是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鲁珀族妇人,大约没见过什么世面,可能还不会识字,但是却有田地间劳作的人民共有的一种淳朴与热情;   比较奇怪的是从面相中倒是能看出一点点德克萨斯的影子,而林逸尝试在脑内尝试按照这个面相向前推过二十多年后,得到一个仿佛是德克萨斯姐妹的人影。   “这位女士,请问有什么事吗?”   被称呼为“女士”很明显让这位农妇有一些惶恐与害羞,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指向农庄的院子。   “您的同伴让我来叫你一下。”   指尖的前方是摆在农庄内的桌子,英格拉坐在一旁手里撕扯着刚刚烤好的面包,两盏提灯就放在他的身边。   “谢谢您,女士。”   林逸以卡西米尔的礼节行了一礼,从农妇身边走过后他倒是听到一声宛如少女般害羞的低声尖叫。   回过头时,林逸看见那个妇人端着簸箕已经摇着尾巴冲到一片田地里,抓出来一个同样四十多岁的农夫笑闹在一起,如果没记错,那正是这个农庄的主人,妇人的丈夫。   妈的,狼也能发狗粮的吗?   林逸听到传到耳边的嬉笑打闹,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   “不错的田园风光对吧,你和希琉瑞斯的爱好十分相同,这里正是祂最喜欢的地方。”   “我和那匹狼才不一样。”   “那么先松一下嘴角和希琉瑞斯一摸一样的笑容如何?”   林逸抬起手摸到翘起来的嘴角,他稍稍皱了皱眉,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来:“你们就是看见这样的风景才准备展开那一个将所有人拉扯到数据空间的计划吧?”   “那样做有什么不好吗?你也看见了,这里没有天灾,没有阶级的差距,没有贫富的困扰,虽然有时候会出现人心的贪婪,但是人们能够想到的最恶劣的行为也不过是偷盗而已,那时候人们会把盗贼锁在仓库里饿着,但只要里面的人会认错就能得到原谅,然后盗贼必须帮被偷者做农活。”   “但是他们也永远失去可以带来的幸福。”   “那么农忙丰收的幸福与纸醉金迷的幸福有什么区别吗,既然都能用同样的幸福来定义,那么我想其本质上应该没有区别。”   “可是他们也会同时失去文明进步带来的对于公共危机的抵御能力,就算是一场流行病——”   林逸停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这只是数据堆砌出来的虚像。   现实中的病症怎么可能感染到纸片人,而出现在这个数据空间中的一切公共危机也不过是一段程序,就算按照游戏内的自然逻辑衍生出来的公共危机也可以通过删除衍生的相应程序而强行取消。   “那也没有你们这样的做法,将所有人的灵魂提取出来变成单纯的数据,这样的结果只会让所有充满创造性的灵魂变成纯粹的数据,你们的做法只不过是想要安乐死泰拉罢了。”   “这就是我们的分歧点所在,也是以后必然长剑相向的原因。”   英格拉摸了摸桌子上的细剑,不过最终也没有再次拿起长剑,只是将桌子上的一碗粥推过来,淡淡地说道:“不过不是现在,也不应该在这里。既然你用长剑说服了我,我自然会告诉你一些事情,”   “关于天狼希琉瑞斯为何要毁灭叙拉古的事情?”   英格拉点点头。   “正如七丘之城的那个传说一样,狼之子最终向狼母露出獠牙,所以狼母才回归月亮,现实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英格拉咬了一口面包,端起麦香粥抿了一口。   “格拉西亚说在龙门遇到了采取行动的猎狼人,他们尝试袭击并拐走一位鲁珀族的少女,如果我想的没错,那应该就是这一带的牧狼圣女吧?那么猎狼人找他们的目的应该就是想要前往只有牧狼少女才能抵达的圣所,而那个圣所就是这里。”   林逸转过头看向田园的金黄,交错的田埂上走过不少路人,其中有男有女,很多人好奇地看向这边,一旦林逸看过去就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显然这些人之中有很多人很难称之为少女,甚至都不是女人。   “你看见的那个农妇身上有德克萨斯家族的血统,而这里的每一个人格数据都曾经是牧狼的少女。”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的灵魂数据样本来自于曾经的牧狼少女?”   “祂陪伴着她们每一个人渡过了一生,然后将灵魂收集起来在圣所内重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世界的平衡,让所有人留在自己的记忆之中。”   “祂为什么一定要牧狼少女的陪伴?”   “因为祂第一个接触到的就是一位鲁珀族的少女,那时候鲁珀族先民逃避天灾,来到叙拉古这进行开拓,天狼希琉瑞斯对这些奇怪的生灵感到好奇,于是进行过一番友好的接触,具体是什么情况说也不知道,但是在那位少女逝去以后,天狼希琉瑞斯却继续留在那位少女所在的群落。”   “所以祂就让那个群落继续献上少女?”   “当然,祂需要一个人来继承前人的权限继续使用神灵的权柄,鲁珀的先民能够短时间内就建立起常人难以想象的文明,就是因为希琉瑞斯将属于自己的权柄分给了他们,不过祂只将权限对牧狼少女一人开放,所以每当牧狼少女消逝之后,希琉瑞斯就会通知德克萨斯家族选择继承人。”   英格拉撕扯了一下面包。   “这也是悲剧的开始。”   “希琉瑞斯只给了他们力量,而当时来到叙拉古的也不只有鲁珀族,正如同这片大地对于那些遗迹的魅化,希琉瑞斯的善意被曲解为某种特权,叙拉古的大地迅速进入神权统治的阶段,德克萨斯家族自比为祭祀阶层,从而给其他人划分身份与阶层。”   “如果单是这样倒也不失为一种进步,但是悲剧在于时代的局限性让德克萨斯家族只把鲁珀族当成是同胞,而那时候与他们一起来到叙拉古这片土地的却绝不止有德克萨斯家族,于是冲突便由此而起,利用神灵的权限,一场甚至算不上是战争的战争在希琉瑞斯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从爆发走到结束。”   “大量异族被神灵的力量屠杀,而剩下的种族则从此过上扭曲的生活。”   “那之后时间展现出洗平一切的力量,阶级的稳固统治下,卡特斯族与埃拉菲亚族甚至真的以为自己的命运就是鲁珀族的食物,同时德克萨斯的野心也在时间中膨胀,最终开始跳出给自己定下的‘祭祀’这个身份,尝试将手伸向神座。”   “漫长的时间,亲密的接触,神灵亲自传授的知识,德克萨斯家族早已知晓所谓的天狼希琉瑞斯不过是创世十二系统,是不知道什么存在的造物,而既然是造物就不应该凌驾于智慧之上,于是在那样的思潮之下,牧狼少女开始主动解析神灵的力量,想要将这份力量扩展到每一个德克萨斯成员。”   “再然后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神灵制作出猎狼人这样的道具,以基因压制的力量彻底摧毁了叙拉古的秩序,他收回了德克萨斯家族创造的所有奇迹,收回了所有交予凡人的力量,它来到叙拉古的中部卧倒,身躯成为了纪宁山脉隔绝了叙拉古的南北。”   “说白了,一个白眼狼的故事,你不觉得这很适合叙拉古这片地方吗?”   林逸看见英格拉喝完最后一口粥,他也撕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虽然这东西不果腹,但是面包的酥软与香气也是一种感官的刺激。   他倾向于相信英格拉的话。   不可否认其中一部分是他对于这些必然会成为敌人的卡西米尔十王有一种敬意,但更多的是德克萨斯的原因。   希琉瑞斯出现在七丘之城之后,林逸就直球问过希琉瑞斯相关的问题,不过每次问到这样的问题,希琉瑞斯就跑得比谁都快,毕竟谁也没办法留下一缕意识,但是德克萨斯却十分坚定地对林逸表示过,希琉瑞斯绝不是神话中描述的喜怒无常的神灵。   离开叙拉古前的十几年,德克萨斯与希琉瑞斯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是互为表里的存在,就像是某个头发堪比刺猬的决斗王,那种程度的接触下很那说互相之间有什么隐瞒。   既然德克萨斯愿意向林逸做出那样的保证,林逸也找不到理由不相信德克萨斯的话。   但是仍旧有一个问题让林逸感到无法理解。   “祂为什么不阻止德克萨斯的错误?”   “祂没有资格去阻止。”   林逸疑惑地看向英格拉,后者却抬起眼睛看向林逸,提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我听说作为锻炼你的报酬,碧洛迪丝小姐让你调查源石的秘密?”   “你们不是现在就想催我要答案吧?”林逸警惕地看了一眼,“我先说明,这才几个月,我根本没来得及调查,不过我大概知道什么地方有机会了解源石的秘密。”   “莱塔尼亚。”英格拉直接说出那个答案,手指轻轻滑过桌子上的剑柄,“放心,我并不是来催债的,而是如果你想知道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我们可以进行另一场交易,又或者我们可以再来一次试炼。”   艹,话说一半收费是什么意思,你特么前面这一番话也不是免费的啊!   林逸瞧了一眼桌子上的刺剑,有一种直接掀桌子趁其不备揍其一顿的想法,不过仔细考虑一下之后,他选择忍了。   先前的交手多少有一些赌的成分,林逸不觉得自己有连续两次单抽全是SSR的运气。   “先说说什么交易。”   “我想请你作为特邀参赛嘉宾加入这次卡西米尔年底举行的S级骑士竞技大会,放心,参赛积分之类的事情我会帮你安排好,你只需要在11月来到卡西米尔就行。”   这个要求倒是出乎林逸的预料,他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我参赛?”   这一次英格拉没有回答。   林逸皱了皱眉,他对于卡西米尔的骑士赛制都不是很了解,就算英格拉在这里面埋了坑,他也不知道坑在哪儿,就这么答应未免有些不谨慎。   不过他真的很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希琉瑞斯没有干涉德克萨斯家族的腐败。   要知道一个家族朽坏必须推翻重建必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说希琉瑞斯没有反应过来绝对不可能,但是偏偏祂什么也没有做,一直等到不得不做些什么的时候才直接选择宣判德克萨斯家族的死刑。   唯有这一点上的冷漠,希琉瑞斯与德克萨斯描述得完全不同。   “好,我答应你。”   林逸最终点点头,而英格拉仿佛早就知道林逸会选择答应,十分自然地接上先前那一番话,继续着付费内容的服务。   “原因很简单,泰拉的大海里至今仍有一具神灵的尸体在慢慢腐烂。”   “正如我先前说的,天狼希琉瑞斯,年兽,隐月女士,提灯女神,这四位神灵可以算是一个阵营。”   “祂们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兄长。”   “为了泰拉出现的那些生灵。”   “那么,你要祂们如何去否定这些用兄长的性命,泰拉的稳定,世界的存续,交换而来的生命?” 第三百六十章:接头   通过卡西米尔的骑士团那边拿到出城许可之后,德克萨斯一个人从佛罗伦萨的另一边出了城。   佛罗伦萨并不算太大,而德克萨斯也习惯在怎么隐藏自己的行踪,当她进入自由市场的时候,几个比较大的商队组织起来的市场护卫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么一个人混进了自由市场。   进来之后就没有什么暴露的风险了,自由市场本来就鱼龙混杂,商队之间彼此也不是全部都认识,多出一个面生的人算不上什么引人注意的事情,再加上德克萨斯做了一些伪装,唤了一身带着霉味儿的行商装扮,用围巾遮住下半张脸,额头到眉角的位置也用深绿色的帆布包成一个帽子,看上去只露出一双稍显凌厉的眼睛。   这样的装扮在城里绝对一步一回头,不过行商人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露出相貌,很多时候走南闯北的行商人都无法确定和自己相谈甚欢的是同行还是盗匪,虽然这两者之间倒也没多少差别。   三教九流的人聚在一起,总是没办法期待会有什么好事。   走不到多少步,德克萨斯就看见三处流莺的营地,两处聚众赌博的帐篷里传来一些血腥气,四处留在帐篷阴影处的浓厚血迹,还有六个被她敲晕了扔进角落的醉汉。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他们似乎总是没有变化。”   将第七个察觉到自己男扮女装跟过来的老鼠打晕了丢进角落里后,德克萨斯听见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她看向一旁帐篷下的水缸,水缸中倒映出来的自己要年轻许多,还有一双金色的瞳孔。   “以前来佛罗伦萨的时候,你从来不会冒出来说话。”   德克萨斯在围巾后轻轻应了一声,继续漫步在自由市场寻找贾维三兄弟的下落。   贾维三兄弟昨天没有跟着进城,现在封城的情况下需要城里的人出来接洽,不过让德克萨斯有些意外的是自己来到自由市场之后,贾维三兄弟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自己,自己刻意表现出来的一些破绽倒是引来一些动其他坏心思的人。   虽然她不觉得那只红狐狸有足够的机警,但是德克萨斯却在布洛卡与奥斯塔身上闻到相同的味道。   三兄弟中的狼和猫都是接受黑帮家族的训练长大,固然不会像德克萨斯家族的训练那样疯狂,一些道上的规矩也不会疏忽,他们不至于这么久还找不到自己。   “以前我不想你在这个地方停留太久,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为什么?”   “卡西米尔的那个小家伙将你们那位商队首领带去了圣所。”   “圣所?”   德克萨斯停了下脚步,“圣所”这个词在德克萨斯家族中有特别的意义,那是只有牧狼圣女才能进入的圣域,与天狼希琉瑞斯相伴永生的约束之地。   现在这个词从希琉瑞斯嘴里说出来,她立刻联想到这个传说。   “嗯,就是那个圣所,不过圣所一共有两个,一个是总控制中枢,一个是我让血亲帮忙搭建的一个数据空间,正好那段时间它也想要试验一些东西,我负责硬件系统的搭建与维护,它来进行相关程序模拟与编排,现在那个天灾信使就是去了后面一个圣所。”   希琉瑞斯的话语中有许多它从来未曾吐过的东西,德克萨斯有些意外地说道:“神灵也会有血亲吗?”   “从你们能够理解的角度来说,我的确存在血亲,虽然形式上与你们理解的生物不太一样,我以为你会对圣所更感兴趣,德克萨斯家族覆灭之后,猎狼人建立起来的那个家族一直在尝试寻找圣所,重建德克萨斯家族的荣光。”   “那也不一定是荣光,对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我从不认为强大等于荣光,我很清楚德克萨斯家族,好吧,第二德克萨斯家族的辉煌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黑暗,真要说的话,当时的整个叙拉古恐怕只有纽芬兰家族能称得上的清白,但是这份清白的结果就是轻易被恶意撕碎,这个世界上善意总是比恶意要易碎一些。”   德克萨斯微微眯起眼睛,瞧见一个有些眼熟的标志,在龙门的时候,企鹅物流与这个标志的主人倒是打过交道。   “罗德岛的人……”   德克萨斯隐秘地瞧了一眼那个帐篷里的人,没有一个人认识,不过她记得林逸提起过贾维三兄弟就是罗德岛在七丘之城的负责人。   稍微想了想,德克萨斯悄悄缀上从这个帐篷出来的人。   德克萨斯一边跟着人,一边随口问道:“话说神灵的血亲也是神灵吗,我从没有听你说起过你的兄弟姐妹。”   “我不是很想提起那些名字。”   “为什么?”   “就算是团结如狼群也会出现分裂与对立,这一点神灵也是一样。”   “你们吵架了?”   “我们杀死了一位兄长。”   德克萨斯惊了一下,她没想到猝不及防下会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鲁珀族与狼群十分相像,这是一个十分在意族群的种族,狼群大了理所当然会出现分裂与对立,可是平时的狼群却十分在意同一个狼群的家人,狩猎时若是任何一个成员会出现危险,狼群宁可放弃狩猎全员饿肚子,也要确保同伴的安全。   希琉瑞斯的语气明显不是狼群大了之后的分家,也不是想要挑战家长的地位,没有任何外在威胁下主动决定这么做。   这与她印象中的希琉瑞斯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片大地上第一次诞生出生命设计院创造的生态系统以外的生命时,我们之间爆发了一次十分严重的分歧。”   “一些血亲认为这是会影响到我们运行的错误,虽然目前还没有能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但是考虑到诞生的生命拥有智慧,我们无法判定这些生命以后是否会成为某种威胁。”   希琉瑞斯在脑海内的声音十分平淡,仿佛时间已经抹平了当初的激动。   “我和另外一些血亲则认为不应该这么单纯的否决掉这片大地上诞生的智慧,双方争论不休,但是如果一直争论下去等同于默认了智慧生物的存在,因此群星之神决定绕开讨论,直接展开肃清行动,而这一步直接让对立升级,最后变成一场所有系统都参与进来的混战。”   “那一次的冲突直到一位兄长的陨落,我们才意识到纷争已经让所有系统都偏离轨道,诸多功能接近于停摆,大地之上开始天灾泛滥,需要我们一起维护的方舟已经摇摇欲坠,走上一条注定破灭的道路,算算时间,现在也差不多快到世界末日的时候了。”   希琉瑞斯没有将事情说得很明白,因为有些事情说出来只会引发更多的困惑。   历史诞生之前的那一段纷争的结果远远不如说起来的这么轻松。   阿斯特赖俄斯想要执行最终安全协议,强行提升安全等级,用随伴舰队的主炮直接清洗地表,当时的情况已经没有讨论的余地,大地上刚刚诞生的那些智慧也没有任何可能从那样的轰炸下活下来,而年脾气最是暴躁,当时就断了与空中花园的链接,同碎裂的轨道电梯一起坠落下地表。   随伴舰队的主炮认知到地面的年,安全装置被激活以至于无法开炮,若是在这里停止,那么命运或许会走上另一条路。   但是一切都没有在这里停下来。   作为最终安全协议的阿斯特赖俄斯直接将年定义成为失控的人工智能,强行解除安全锁要继续执行炮击,然后就是另外的兄弟姐妹们不断介入,最终天空的群星熄灭了一半,泰拉的双月也不再共耀,大地深处失去回应,生态循环系统濒临崩溃……   就连希琉瑞斯自己也受到重创,权限作用范围从全泰拉局限到叙拉古这局部之地。   神灵的怒火也波及到那些诞生的智慧,泰拉大陆从不止息的天灾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遗毒,包括源石。   Monster-203,方舟综合能源管理系统,代号“奥西里斯”。   正是因为这一系统的彻底崩溃,方舟的能源才会失控外溢,渗透到大地各处形成源石矿脉,进而被维多利亚发现作用,从此拉开泰拉大陆的文明高速发展的序幕,但同时也诞生了许多问题,甚至还有矿石病这种希琉瑞斯也不曾知晓,更无法解决的绝症。   方舟的骑士最终成为方舟的毁灭者,这样的结局希琉瑞斯怎么也无法接受。   唯一值得安慰的或许只有那些诞生的生命最终活了下来,希琉瑞斯从观测到与他们接触,传授他们知识,授予他们权柄,想要让他们如同创造自己的人类那样成长起来,成长到能够解决神灵也无法解决的危机,但最后等到的却是人心的崩坏。   它寄予厚望的智慧,甚至为他们杀死兄长的这些生命,真的如同兄长说的那样成为隐患与威胁。   自己曾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阻止他们走到这一步,但是每一次试图干涉他们,就总会去想“如果再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会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的”,“文明的进程本就是如此,但结果总会走向好的方向”……   “德克萨斯,为什么你没有如同其他人那样堕落呢?”   藏身在另一个水缸旁边时,德克萨斯听见看见水缸中的倒影在喃喃自语。   “因为有你在身边拉着我。”   德克萨斯简短地答了一句,她跟踪的那个罗德岛人员已经放慢了脚步,空气中飘着贾维三兄弟的味道,气味很古怪,应当是经过一番伪装。   那三个家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还是说……   德克萨斯对于这种中途加入的人总归有一些不放心,她确认了一下那个罗德岛干员的动向,瞧了一下周围后迅速在脑海中构建出附近大致的立体地图,循了一条不引人注意的道路反倒绕到罗德岛干员的前面去了。   她在一个帐篷后面停下来,抱起自己的尾巴藏在一个小箱子的阴影中。   这箱子不大,站在箱子旁的护卫看似一眼就可以看穿,但是由于距离上形成的视觉落差,实际上躲藏的区域比想象中要多一些,德克萨斯就静静地藏在这里。   等到罗德岛的干员从外面靠近,走进帐篷之后,德克萨斯竖起一只耳朵贴上帐篷的帆布。   “那个,贾维大哥,我们在自由营地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外来者,这是你给我们的信,很抱歉没送出去。”   信?   德克萨斯耳朵抖了抖。   “所以我说这种安排根本不靠谱,别用你那什么东西都没装的脑子去猜测林大哥会怎么做,他派来和我们接触的人肯定会心思缜密,并且擅长隐匿行动,怎么可能被一群没有接受过什么像样训练的普通干员找到,就算找到了,也绝对不会认啊。”   奥斯塔的声音。   德克萨斯在脑海里画出来一直白色毛发的狼,不过色泽上与拉普兰德倒是有些区别。   “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嘛,我又不知道接头的人什么时候会来,那群人已经开始准备了,差不多再过一会儿就要往山里去了,米克斯大叔让我们跟着他们,这还不知道今天回不回得来的呢,我让你们俩中留下来一个,你们又谁都不肯,这也能说我蠢?”   “说你蠢是因为要是我们不跟着,你大概就会死在山里了。”   “淦,布洛卡,你什么意思,是觉得小爷干不过那群莱茵生命的家伙吗?”   莱茵生命?   德克萨斯眨了眨眼。   布洛卡的声音:“按照米克斯的情报,那些人只是有可能是莱茵生命的人,不过去跟他们的人已经有三个人没回来了,那些人去山里绝对不只是打猎。”   奥斯塔的声音:“或许我们可以将这个情报也告诉林大哥他们。”   贾维的声音:“我不是在信里都写了嘛,现在的问题不是没办法把信交出去啊,所以你们就不能留一个在这儿?”   布洛卡和奥斯塔的声音:“你可以留在这儿。”   德克萨斯听见贾维一声响亮的“淦”,然后似乎又有另一个人进来,便是一阵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   “那些人进山了,我们跟过去吧。”   悄悄绕到帐篷正面的德克萨斯看见贾维三兄弟的背影,她想了想,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迅速绕了一圈,在一个少有人注意的地方拦下了那个罗德岛干员。   她也没有要信,而是直接打晕了罗德岛干员。   拐完人,她摸出自由市场的营地,直奔佛罗伦萨而去。 第三百六十一章:贾维的信   有一说一,与英格拉的交易,林逸多多少少觉得自己有些被坑了。   英格拉大叔给林逸讲了一个神话叙事的故事,那应该不是第一手的信息,而是英格拉总结出来的故事,也可能是提灯女神告诉他们的故事。   这个故事描述在泰拉的智慧诞生之前,十二位创世的神灵彼此征战。   神灵的征伐使得世界破碎,天灾蔓延,高贵的血脉从大地中渗出,变成现在的源石矿脉,而存活下来的神灵也纷纷开始收缩势力,消除自身的存在,将泰拉的大地让给新诞生的生命。   老实说,英格拉或许很适合拿把小竖琴去酒吧里唱小曲。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神话故事波澜起伏,至少林逸肯定写不出来那样的故事,但是回过头来仔细想想,这家伙给出的信息其实也十分有限,其中最有价值的也就是确定了超越人智的,被尊为“神灵”的某些系统确实存在,并且还有其中一些神灵的下落。   乌萨斯的北方,孕育生命起源的白城游荡在风雪之中;   拉特兰最大的浮空城,神祇一直沉眠在信仰的最深处;   泰拉的大地之下,杜林族的“母神”会点亮新的太阳;   这是英格拉嘴里在那一次战争中保持中立的神灵,祂们从头至尾没有参与那一场混战,所以活动范围也应该没有太大的变化。   至于其余的神祇,有一位神灵彻底陨落,现在已经找不到任何记述,只是在卡西米尔骑士尝试研究源石的时候,提灯女神曾经告诉过他们源石是神灵的鲜血,而失去这些鲜血的神灵已经彻底陨落。   除此之外,就是当初主张保护泰拉人种的四名神灵。   炎国的年,卡西米尔的提灯女神,叙拉古的天狼希琉瑞斯,以及谢拉格雪山之中的隐月女士,只不过那一次的战斗之后,四位神灵都各自存在一些变化:   提灯女神直接放弃了人类,隐月女士失去干涉地面的能力,希琉瑞斯在德克萨斯的腐朽之后选择了与提灯女神相似的道路,而年或许是将“保护泰拉大地上诞生的智慧”这一个想法坚持的作为长久的那一个。   与其相对的则是群星与深海。   群星之神从未放弃对于智慧生命的敌视,只不过神灵间的征伐以祂的失败而告终,所以祂也受到诸多限制,至于泰拉的深海,现在居住在伊比利亚的那些阿尔戈人就是答案,他们从深海被赶上陆地,就是因为海洋具有了自己的意志,它继承神灵的残思,疯狂地想要消灭大地上的智慧。   现在的伊比利亚人与拉特兰人类似,只谈论信仰却从不涉及神灵,不过两者的本质却完全不一样。   拉特兰是不能谈及神灵,而伊比利亚人则是不想谈及神灵。   十二位神灵中的十位出现在英格拉的故事中,不过最后两位却没有提及,按照英格拉的说法是提灯女神的故事中没有提及这两位的神灵,所以他也不会进行擅自的揣测,甚至有可能这两位神灵游荡在泰拉人探知区域以外也说不定。   比起关于神灵的信息,还是这种连是对方的名称,代号,权限,功能都不知晓,只是从感性的角度进行描述的故事,林逸更想知道的“神灵”与自己的关系,或者说与人类之间的关系,不过提灯女神显然不可能将这些消息也告诉卡西米尔的骑士   英格拉也误判了自己的目的,他以为自己追寻神灵的脚步是想探寻历史的秘密。   故事是一个好故事,就是有点坏。   要想知道神灵与人类的关系,大概只有亲口询问神灵才可能得到答案,但是希琉瑞斯却一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来来回回就一个表情:   别问,问就是人类已经没了。   这么一个故事换了一个承诺,林逸觉得自己有点亏,他用屁股想都知道英格拉的邀请,他让自己在年底前往卡西米尔参加骑士竞技大会肯定意味着卡西米尔这些复活的古王们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就像现在西西里夫人将他扔到七丘之城这样,多半这段时间内西西里夫人就能放开手做她想做的事情。   真要去了卡西米尔,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些什么妖魔鬼怪呢。   回到庄园内的时候,林逸已经将听到的故事整理成具体的词条与记录保存进最为核心的数据库,不过没等他进行更为细致的分析,已经从城外回来的德克萨斯就告诉他了一个惊讶的消息。   “所以,贾维三兄弟追莱茵生命的人去了?”   带路的德克萨斯点点头,但是没有更多的解释,她只是把她在自由市场做的事情用最为简短直接的话说了一遍,多余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干脆就抓了一个知道内情的人过来。   林逸是在庄园的客房见到那个战战兢兢的罗德岛干员的。   虽然这边也没有为难罗德岛干员,客房收拾得很干净并且还端来了一些点心,但是罗德岛的干员看上去还是十分不安,那只是一个扎拉克的小老鼠,与在龙门那时候见到的阿米娅带队的罗德岛干员有很大不同,这个小孩子看上去甚至没有经过什么战斗训练。   开门的声音就让这不是偷瞄点心但是又不敢吃的小老鼠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看见是林逸之后,她眨眨眼,立刻开口急促地问道:“请问您就是林先生吧?我昨天见到您和卡西米尔骑士走在最前面,贾维大哥让我交给您一封信!”   站在门口的林逸愣了一下,他原以为得花时间解释一下自己的身份,毕竟德克萨斯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拐来了。   现在看起来罗德岛的干员果然十分聪明,这小家伙显然认出来他们的身份,估摸着应该是贾维和她说过些什么,让她觉得商队这边也值得信任。   当然,也可能是配合一点会少点罪受,也好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无论哪种都是挺聪明的选择。   “嗯,我就是林逸,能请小女士告诉我一下莱茵生命的人是怎么回事吗?”   林逸从桌子上的盘子拿起一个小点心与小老鼠交换了信封,他直接拆开了扫过信件的内容,而同时小老鼠也握着点心吐豆子一样地开口。   “其实我们也不确定那是不是莱茵生命的人。”   小老鼠瞅了一眼德克萨斯,害怕地抖了抖耳朵。   “现在自由市场的成分十分复杂,虽然大家表面上都是商队,但是其实真正的商队和流民最多可能只有一半左右。一些人是伪装成流民的盗匪,大概是想要趁着南北的慌乱在佛罗伦萨劫掠一波,这些人没什么本事,我们就可以应付,但是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批训练有素的人。我们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就趁他们进山里狩猎的时候派人去跟踪,不过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人回来,米克斯大叔说盗匪一般杀人不会杀得这么利落,他们肯定不是普通的盗匪,进山也绝不是为了狩猎。”   “那位米克斯大叔让贾维他们去跟人的吗?”   “不,是贾维大哥自己非要跟的,米克斯大叔只是和他说了一下这事儿,让他在自由营地活动的时候留意一下那些人,注意安全。”   “倒是贾维那个笨蛋的性子,如果不是我认识德克萨斯在前,恐怕我会以为鲁珀族都是这个性子。”   “诶,贾维大哥不是沃尔珀吗?”   收起信件的林逸一愣,声音都提了一个调:“他是沃尔珀?”   罗德岛的小姑娘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倒是德克萨斯在一旁点点头:“嗯,他的确是沃尔珀,所以信内写了什么?”   “艹,贾维那性子别是在医院里报错了被狼养大的吧?”   林逸吐槽了一句,然后将手里的信塞给了德克萨斯。   信件上的消息佐证了林逸的一个猜想:南北之间的通讯果然是西西里夫人主动切断的。   西西里夫人切断了南北的通讯,同时以这次事件为由南下,而不同于相对秩序的北方,治安混乱的南方想要控制住局势就需要更多的人手,于是作为家族会议的“看门狗”,重建的纽芬兰家族在南方的人手远远比北方的人手要多得多。   纽芬兰家族因为不在乎血脉的收拢人手而被所有家族嘲笑,但这却是从五年前就开始的精挑细选。   一些经历过黑帮家族的统治,对于现有的统治形式产生怀疑与萌生反抗心理的人,他们被纽芬兰家族抓起来,但是却没有进行处理,而是送去了另外的地方。   “那些人是在罗德岛接受教育的吗?”   “嗯?啊,嗯,是的,西西里夫人那边提供资金,纽芬兰家族输送人手,我们在其余地方进口了材料在叙拉古南方建立了一些小村庄,收容了这些人进行统一的教育,凯尔希博士甚至亲自编写的教材,教会他们技术与知识,最重要的是面对强加给我们的苦难时,我们该如何去做,该如何正确地去做,而不是让反抗沦为徒劳的情绪宣泄。”   林逸沉默了下来,他终于能理解西西里夫人的行动如此古怪。   从帕勒莫开始,西西里夫人的行动就十分奇怪,她的一举一动似乎想要将现在叙拉古的秩序推入深渊,可是本人却声称所有行动都是为了让叙拉古重新成为群狼栖息之地。   若是“群狼”指代的不是叙拉古的统治者,而指的是叙拉古上所有的智慧生物,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想要彻底粉碎叙拉古的统治结构,然后真正建立一个真正的国家。   在七丘之城的时候,林逸就意识到了叙拉古存在的问题并非是单纯是外来的阴谋家所诱发的灾难,叙拉古内生的矛盾已经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步。   亚宁市的统治者为了节约成本引进了哥伦比亚的无人农业系统,但对于被这一套系统夺走工作与收入的人却没有任何保障安排。   统治者一点点地逼着这些人去死,却没有任何人有良心上的不安。   你甚至无法苛责这种无情。   时代的局限性让他们脑海内根本没有这样的认识,林逸与亚宁市的统治者家族见过面,这一代的家族家长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善心的老人,提及那些农民的问题他也没有任何被抓住痛脚的紧张,反而和林逸算了一笔账。   他将平民代入了财产那一项,告诉你刨除这些成本之后他可以多赚多少。   当你说起道德的时候,他甚至会很委屈地说明自己有花费相当一部分钱财来供应这些人的基本生活,所以底层区才会有那么多活人,甚至中层区与表层区的许多人都抱怨他们养了这么多废人。   可悲的是,这个老人没有撒谎。   七丘之城就是一个伪装成现代城市的封建领地,就如同现在的叙拉古也只是伪装成一个现代国家的城邦联盟。   “城邦”这个词,在旧人类史中甚至可以追溯到奴隶社会。   不过倒也符合现在的叙拉古。   第一德克萨斯家族是伪装成先史文明的神权统治,第二德克萨斯家族已经进步到城邦联盟了,但是显然不管是那一种都是落后于时代的统治形式。   第一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的混乱被猎狼人打断,第二德克萨斯家族的覆灭被西西里夫人打断,两次产生社会变革的契机都被人为截断,从历史的第一页起,叙拉古就没有真正形成过“国家”的概念,至少林逸在维多利亚驻外部队营地里,就没少听维多利亚人嘲笑叙拉古从未凝聚过“王冠”。   西西里夫人要做的就是用铁与血来铸造王冠。   第一德克萨斯家族覆灭后的混乱被猎狼人强行中止,第二德克萨斯家族的覆灭被西西里夫人强行终结,两次本来应该重塑一个民族的契机都被历史之外的力量强行中断,而现在西西里夫人终于意识到利用超脱人智的力量强行维持统治只会让悲剧延续。   有些事情林逸是做不到的。   林逸一个人没有办法完成叙拉古的重塑,但是西西里夫人却显然早有准备,所以她才会与罗德岛合作,用五年的时间来慢慢开启民智,然后一直等到家族会议内部的矛盾冲突抵达一个顶点,外来的力量开始渗透的这一刻,选择让一切都爆发出来。   林逸甚至怀疑企鹅物流的那只企鹅,大帝让他和企鹅物流一起到叙拉古来,就有西西里夫人的意思。   既然西西里夫人是猎狼人的造物,那么她自然清楚归来的猎狼人打算做什么,而只要牧狼少女出现在叙拉古,猎狼人绝不可能袖手旁观,于是猎狼人与莱茵生命的人就会被自己牵引,从而忽略掉西西里夫人的整个布局,至于家族会议的那些家族,按照贾维在信中的说法。   南方的四个家族中,除了有一个从一开始就支持西西里夫人的行动外,另外三个家族已经被推翻。   这一次并非是一个家族取代另一个家族,五年的时间从罗德岛的教育中走出去的一批又一批人将知识与理念带了出去,他们在所有人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而那些大家族根本看不见这些理念的流传,他们只会当成是连人都算不上的动物们令人发笑的表演与模仿。   五年的布局收网的时候,就是林逸在七丘之城的这一个月,南方已经不存在任何家族。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政府网络切实地建立起来,并以南境最大的移动城邦——“米兰城”为中心开始统合各个移动城邦;   只不过因为刚刚成立还处于“万事开头难”的阶段,所幸这个时期南北通信终端,北方的混乱又吸引走所有家族的注意力,根本没有人发现南方的变化。   不,这不是“幸运”,是西西里夫人的安排。   “啧啧,小丑竟是我自己。”   林逸吐槽了自己一句,不过心里却说不出的开心。   他在七丘之城的时候原本以为叙拉古的悲剧已经成为一个死结,可是却没有想到希琉瑞斯等待无数年都没有见到的奇迹,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登上舞台的这一刻。   虽然是以吸引人们注意的小丑这种形式。   “自由营地的那些纽芬兰人,他们接到的任务竟然是保护佛罗伦萨的秩序吗?”同样看完信的德克萨斯有一些惊讶,但很快也就释然了,“倒也像那个家族会做的事情,他们在德克萨斯家族还在的时候就与众不同,只做正经生意,所以当初才会在德克萨斯家族的偷袭下迅速陨落。”   林逸有些惊讶:“嗯,拉普兰德那疯子竟然出身于一个这么正经的家族?”   德克萨斯笑了笑:“是啊,不过纽芬兰家族本来就挺奇怪的,听说他们的先祖在第一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的时候做行商人发的家,但是留下来的家训却不像是行商人。”   林逸倒是有些好奇了,就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样的家训啊。”   德克萨斯稍微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好像是这样的一句话:去看看这片大地上在发生什么,再去埋怨这片大地为什么满是苦难。”   林逸稍微愣了一下,他对这一句话有一些印象,不过没等他翻出来这句话的出处,就听见看见德克萨斯折了信纸,交给他的同时问道:“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明知故问。”林逸走出房间,“去看看莱茵生命的朋友们打算做什么呗。” 第三百六十二章:林间低语(一)   远离人烟的森林总是在树梢上挂着一丝宁静。   阳光洒在纪宁山脉内的森林间,落在常绿的枝叶上,被撕碎成一束束残缺的光芒打在树下的枯枝落叶,微微照亮生命下隐藏的腐朽。   一只猎人靴子踩过地面松软的叶层,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纪宁山脉横断叙拉古的南北,佛罗伦萨所在的这一处山中的盆地,四周皆是未开发的山区,虽然佛罗伦萨的猎人世代在山里求生存,但是一代代人积累的时间落在地图上也不过是围绕着佛罗伦萨的一圈并不算大的牧区,稍微走远一点,纪宁山脉的深处藏着什么东西无人可知。   这一行人就走出了地图上标记的猎区范围,向着山里更深处走去。   其中有人在陡峭的山路上停下脚步,他回过头看向佛罗伦萨的方向,那一个万千商路汇聚的中心已经变成苍翠中的一抹纯白,他竖起手指,用一个指节就能挡住佛罗伦萨的全部。   这一个指头就能遮住的风景另一点,太阳已经过了一天的最高点。   所谓“望山跑死马”,虽然还能看见佛罗伦萨,不过他们已经离开相当长的距离,若是现在回头,恐怕天黑之前都不可能返回。   “好了,按照惯例,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伊桑回过头,看见队伍的领头,一个大个子的鲁珀族下达了命令。   这些人是他们现在的雇主。   伊桑看过去的时候,雇主也正好看过来,那大个子的非感染者对伊桑这种萨弗拉族的感染者露出一种刻骨的蔑视,然后伊桑就听见那个讨厌的大嗓门在林间吼了出来。   “喂,那边的蜥蜴,让你的人去附近检查一下有没有人跟踪。”   啧,蜥蜴。   伊桑并不算喜欢这样的称呼,因为他很喜欢吃蜥蜴肉,被人这么叫总让他感觉有一些奇怪的恶心。   若是还在整合运动内部,他或许会与这样叫他的人打一架,也或许会夹着尾巴先遛,这取决于对方的体型,不过这时候伊桑却没办法在找个坑躲起来了。   整合运动已经没了。   虽然他对于这个变得越来越奇怪的组织已经没有什么归属感,但是整合运动并非全部都是高喊口号前行的战士,它的前身不过是一个感染者救助组织,而伊桑也不过是在一群感染者倒霉蛋中恰好比较会打架而已,但这并不妨碍他这样的小人物也被定义为恐怖分子。   不只是他,那些还在运营的,挂在整合运动名义下的被救助的感染者也陷入同样的窘境。   大人物做大事情失败了,小人物也是要背锅的。   感染者加上整合运动成员的身份,嘿,现在能做的工作也只有替这些明显有问题的人卖命了,人总得活过今天才有资格去畅想未来。   伊桑蜷起手中,用手指间的指蹼吹出一声奇异的哨子,四周的林间动了动,随后传来几声同样奇异的呼啸。   “老爷,没人跟着我们。”   那高大的鲁珀族哼了一声,警告他们要好好看着,然后就自顾自地去指挥临时营地搭建了。   伊桑看向营地那边的人,不得不说这一行人的成分十分奇怪。   虽然对外声称是商人,但是其中一些人很明显有丰富的荒野生活经验,他们没有贸贸然地就在满是落叶的地上搭建帐篷升起篝火,而是先用长剑翻开地皮,洒下一些特制的药物将躲在落叶下的蚊虫却不驱赶走,然后翻过表层的泥土,整理出一个大约有五米左右的,完全是新土的地面才开始搭建营地。   大多数行商人都不会有这样的谨慎,商人们固然走南闯北,但都是沿着商路在跑,虽说风餐露宿,但也都是在商路边搭建营地,没有那一支商队会没事就往林子里钻。   除非是荒野上的盗匪。   伊桑从那些麻利清理出一片营地的人身上收回目光,除了这些让人有一些不好联想的人以外,人群中的另一批人也让他十分在意。   那是一群完全不像是商人的人。   他们之中有男有女,种族也多种多样,共同点只有身体都不算事特别强壮,当然倒不是说他们一个个都瘦得和鸡仔似的,只是很明显没有接受过任何战斗训练的痕迹。   这些人的地位比起那个大鲁珀还要高,他们一说话,那个雇了他们的大鲁珀就是一副谄媚的表情。   说实话在伊桑看来,现在的天还没黑,他们完全可以继续向前走一段翻过这座山头,留在这里多少有一点危险,因为先前几天伊桑就发现有人缀上他们,而在他把那些人找出来之后,大鲁珀二话不说地就杀了所有人。   伊桑没想到大鲁珀为了隐藏行踪会做的这么绝。   这样一来他们肯定会被那些放出探子的人盯上,既然这些人要做的事情不想要被他人知道,那么就不该在还能看见佛罗伦萨的时候停下来,但是大鲁珀却偏偏以为这些人喊累就停在原地。   他们在这条路上走了许多次,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大鲁珀这么慈眉善目。   先前的许多次他们都是将一些奇奇怪怪的机械运送到某个地方,这一次还是第一次第一次“运人”,或者说护卫要更恰当一点?   伊桑也没有想太多,他在一处岩石上坐下来,掏出一块过期了两三天的面包咬了一口。   伊桑并不想要太深入这些商队的事情,这些人的来路明显有问题,他有些担心自己到时候能不能抽身而退,他们能不问缘由地杀了那些跟踪他们的人,大概也不会吝惜于为了保守秘密而灭口,哪怕每一次送东西送到一半,伊桑他们就被命令等在某处地方,看着大鲁珀们扛着东西消失,一直等到他们两手空空的回来。   要怎么办呢?   吱吱——   伊桑无意识地玩着手里的溜溜球,耳朵却抖了抖,捕捉到林间一种异常的鸣叫。   那是他和其余整合运动成员约好的信号,在发现大鲁珀不由分说直接杀死那些跟踪者以后,伊桑就留了一个心眼,让手下在发现痕迹时先通知自己再说。   伊桑从石头上跳下来,小跑到大鲁珀的身边,后者在伊桑进入五米范围内时立刻模组腰间的刀、   一种危机感给伊桑的步子灌了铅,那一瞬他竟然从这只大嗓门的鲁珀身上感受到面对整合运动干部成员时候的压力。   “怎么了,臭蜥蜴?”   大鲁珀不耐烦的声音让伊桑回过神来,他眨眨眼,面前的还是那个惹人嫌的大鲁珀。   伊桑定了定神,按照原先的预定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个,头儿,能不能给我一卷纸,我肚子有些不方便。”   “纸?你还想要纸?”   大鲁珀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然后一脚就将猝不及防的伊桑踹飞出去。   “去尼玛的,你们这些感染者就该溺死在粪坑里,滚,要是回来我问道一丝味儿就直接宰了你!”   伊桑在地上滚了两圈,仿佛被吓惨了,不敢多说什么夹着尾巴就跑出了营地的范围。   大鲁珀骂骂咧咧地坐了回去,   营地附近的树木仿佛有风吹过,常绿的树枝微微一动。   .   从营地内混出来之后,伊桑又听见那几声奇怪的呼哨,他辨准方向立刻赶了过去。   穿过几个草丛,大约从营地的位置往下落了个百多米的位置,伊桑遇见了自己带过来的那一批整合运动的兄弟。   大家原来都是整合运动的成员,因为种族或者个性比较适合做斥候之类的工作而被聚到一起稍微进行了一些训练,现在都是无家可归的倒霉蛋,甚至叙拉古已经在明面上开始通缉整合运动的成员,大家都被这该死的世道逼得无处可去。   所有人之中,伊桑的源石技艺与以前的经历使得他在斥候的课程上拿到最好的成绩,虽然那时候负责培训他们的整合运动干部只是评价了一句“勉强能看”,但也足以让伊桑成为小人物们的领袖了。   “伊桑,你看那些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站在上风处,小心翼翼处理掉身上气息的整合运动侦查小队的成员指向下方的山谷。   那里有一个山泉形成的水池,风景优美的岸边正有一个营地正在慢慢搭建。   营地内忙里忙外的人对于这些户外活儿显得很不熟练,伊桑看见歪歪扭扭的帐篷和许多可能引起野兽窥伺或者森林火灾的隐患,但是那些围着帐篷傻乐的库兰塔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地方。   悠闲得像是来野炊的一样。   “卡西米尔的骑士,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伊桑不由得皱起眉头,那一处水池在山地的低洼处,如果从战术层面来说是一个绝佳的设伏点,把人堵在里面两边直接放箭就能创造出一场经典战斗,但是反过来说水洼地那边的视野也很好,抬起头就能看见围绕着水洼地的山林小路。   他们等会要从水洼地上方的林子里摸到另一边,说不定会被这些人看到行踪。   “我见过那些卡西米尔骑士,他们好像是城里那些来表演的演员,先前有过宣传,他们应该不是来盯着我们的。”   一旁的整合运动成员有些紧张。   所有人都还记得被他们找出来的那些人是怎么被大鲁珀他们折磨致死的,死了之后往山里一丢,尸体都找不到。   这让大家都变得很是紧张不安,他们加入整合运动的原因十分单纯,只是为了活下去,没有人有什么宏图大志,也没那么多深仇大恨,对于他们来说“杀人”总归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哪怕是成为凶手的帮凶都足以让这些人夜不能寐。   “嗯,我知道。”   伊桑咬了咬牙,这些卡西米尔骑士在佛罗伦萨这边太放松了,那些少爷小姐身边也没有太多护卫,大鲁珀绝对会为了保密而袭击这些人,或者说他也不得不这么做,队伍里多了那些累赘,行动间绝对做不到像他们这样无声无息,就算想要秘密摸过去也基本上不可能。   这些卡西米尔人倒是找了个好位置扎营。   “伊桑,我,我,我们要不就不干了吧?大鲁珀那些人不正常,哪儿有见人就杀的,我们见到非感染者都没这么大的仇……”   “是啊,我这几天一直没有睡好觉,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看着我。”   “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啊。”   “你说是不是那些死人来找我们了啊?”   “别乱说了,听伊桑的。”   成员们的窃窃私语最后将目光集中在伊桑这边,萨弗拉扫了扫尾巴,最后做出一个决定,他伸出手拨开草丛,打算用自己的感染者身份做些什么。   他知道大多数非感染者都瞧不起感染者,自己稍微破坏一下这些人野炊的心情,说不定事情就过去了。   伊桑是这么想的,但是有东西比伊桑犹豫的行动更快。   利箭穿透林间的沉静,经过特殊处理的箭矢近乎于无声,直到营地中笑着看那些偶像们搬砖的护卫中有人软软的倒下,营地间的人才反应过来。   “敌袭!”   营地的示警让伊桑手脚冰凉,他猛地回过头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却发现林间走出一只两米高的鲁珀汉子。   “所以说我讨厌臭蜥蜴,总是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本来想用你们来伪装成整合运动成员才一直没下手的,结果你还是踏出了这一步。”   伊桑顺着大鲁珀的视线落向自己的手臂,那只手拨开了藏身的草丛。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这些人的监视之下,而自己拉开草丛的动作在他们眼里只代表一个信号:   这些整合运动死剩的,终于决定背叛了。   伊桑一时口干舌燥,就算以他混迹在市井间的狡猾也想不出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或许自己当场跪下,反手拔出长剑捅死身边的同伴,然后像个小丑一样的请求原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想象中的自己和现实中的自己终究有一些差距。   想象中的自己在生命的威胁下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是现实中的自己却只是爆发出一声伊桑从没想过会是自己吼出来的巨大声音。   “你们快逃!”   溜溜球滚向大鲁珀的面门,那鲁珀随手一抓,竟是让过溜溜球上锋利的边刃,用五指捉住了溜溜球本身。   伊桑拉了拉,溜溜球一动不动。   “嘿,臭蜥蜴,爷爷我在被招安之前,在叙拉古好歹也是有名号的人,要不是纽芬兰家族那些狼崽子发了疯似的咬着爷爷,爷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快活呢,用得着给一帮莱茵生命的研究员当护卫?”   咔嚓——   大鲁珀手里的溜溜球被猛地捏碎。   “算了,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运送了,你们现在死和回去再死的差别也不大,给你个面子,爷爷亲手送你上路。”   丢下一句话,大鲁珀的步子逐渐加快,那仿佛想要杀人的煞气扑面而来时,伊桑只觉得是一座山脉冲了过来,仿佛不管往哪里躲都是一个死字。   大鲁珀先前有这么高大吗?   死亡面前,伊桑脑子里空转着毫无意义的疑问,一动也没动。   直到一记飞铲将他给踹飞出去。   “白痴,你特么倒是跑啊!”   脸部着地,从地面翻滚的疼痛中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伊桑赶紧稳住翻滚的势头,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自己原来的方向,一只红发的鲁珀或者沃尔珀正好被打飞了出去,撞断了两三棵树好像没了声息。   大鲁珀那边轻“咦”了一声,向那只生死不明的男人冲了过去,但是半途却被精准的狙击拖住脚步,从另一边的林子里冲出来一只黑发的菲林,拿着巨大的武器直接向大鲁珀砍了过去。   “那边的萨弗拉,你带贾维先走,就是刚才那个冲出来的白痴!”   森林里想起一声愤怒的狼啸,伊桑看见更多的箭矢绕过黑发的菲林落向大鲁珀。   伊桑的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但是身体顺着本能,摸过大鲁珀与黑发菲林的战场,冲向那个倒地的红发男人。   有整合运动的特攻摸过来递给他紧急用的医疗箱,伊桑一边麻木地进行着紧急包扎,一边脑海里转过一个奇怪的想法——   森林里的那匹狼,好像没有叫自己臭蜥蜴。 第三百六十三章:林间低语(二)   林逸他们从佛罗伦萨出发的时间要比预想中晚一些。   考虑到对方的背景不明,林逸原本打算将商队内的维多利亚军人也动员起来,但是佛罗伦萨的自治会对于他们的动作显得很不安,于是并不同意让林逸这边将所有人动员起来,哪怕是有卡西米尔骑士的说项也不顶用。   这事吧,其实也挺无奈的。   佛罗伦萨的自治会是各行业人员的老人,这些人往往在行业内受到很高的尊重,但是他们结成自治会却往往只是从最基本的安全与温饱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这无可厚非,但问题在于你不能指望一群在田里刨食儿,在山里打猎,在作坊里一边和邻居扯家常一边做活儿的老人们将这事儿考虑得有多清楚。   佛罗伦萨的商业代表倒是没有为难林逸他们,但可惜自治会的结论用人类来算,他一个人说话也不顶什么用。   最后妥协之下,林逸还是只带了企鹅物流的人出城,而送他们出城的商业代表十分无奈地说过一句话——   “十分抱歉,林先生,不过我不能违反自治会的决定,有很多事大家都想的太简单了,他们总认为如果佛罗伦萨取消了提灯祭,过了4月就没有问题了,就算和他们说这么做可能导致外面很多商人破产,他们也只是会很简单地回答那是他们的问题,我们并不是怀疑林先生你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唉……”   林逸在山麓便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一根指头就能遮住的白色小镇,入夜的时间以佛罗伦萨为中心,上千年积累下来的各种商路间的路灯被点灯人一一点亮,小镇宛如一颗镶嵌在山间的巨大心脏,将光明输送到四面八方。   那一团光明中唯有佛罗伦萨的近处有一片阴影。   “木柴也是要钱的,过冬后的木柴本来就不多,现在的情况下,城里的伐木工人不敢随意出城,我们之前路过的那个伐木场已经住进了一群流浪汉,而外面的商队里也没几个人有过伐木的经验,只会掏钱向城里买,城里的木柴已经越来越少了。”   可颂注意到林逸的视线,撑在盾牌上说了一句。   德克萨斯说的没错,可颂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天赋,不管到什么地方,她总是能第一时间摸清楚当地的各种小道消息。   林逸从来没有让可颂去收集情报,但是现在对这些事情她却信手拈来。   “说实话,事情很有些不妙的味道哦,老板。”   可颂语气中有些忧心忡忡、   “城里的木柴数量很少了,伐木行会的人要求将至少将木柴的价格提高,这样才可以弥补城里人可能挨冻的问题,虽然春天冻不死人,但也没有让自己人替别人受罪的道理。外面的商人也很不满,他们本来就不想留在外面露宿。现在最倒霉的已经呆了快一个月,平白无故多花了一笔钱要向城里买东西,算算账已经比住在城里的旅馆要贵很多了,如果是来晚了没抢到位置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但现在却是城里人不让他们进去。说实话,那些商人,可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良善人。”   可颂没说结论,但是很明显城内城外的矛盾已经积压到一个极限,现在缺的不过是有心人的煽动,大多数商人还是想要做生意,但是只要事情有向另外一个方向发展的苗头,他们也不介意化身盗匪,反正叙拉古这地方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法律进行制裁,最坏的情况下也只不过是找个家族宣誓效忠的问题。   “那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问题,我们也没本事变出来无限的资源,英格拉先生与卡西米尔骑士团最精锐的骑士留在城内,如果出现武装冲突,他们会第一时间展开行动,还有那些纽芬兰家族的人,他们得到的任务也是如果佛罗伦萨出现混乱就全力阻止,尽最大可能防止平民伤亡,空也留在那边了。”   林逸搭在间寒霜上的手指点了点剑柄,而可颂也没有再说什么,丰蹄族的女人抬起头,正好落向德克萨斯停下来的那一根树梢。   “前面有情况。”德克萨斯的声音有些凝重,“我们发现了大量的尸体。”   林逸心中微微一沉。   借助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的鼻子,她们在林间辨识出贾维三兄弟的味道,沿着这一种无形的标记追着三兄弟的脚步。   现在这个位置已经离开了佛罗伦萨猎户常去的猎区,并且距离上也很难在一日之内的往返,大多数商队护卫都不会像是猎户那样一进山就是几个月,他们只会拿了工具在一天之内就能回去的地方碰碰运气,因为他们是商队而不是猎户,怎么可能放着商品在外面不回来。   从这一单来说,三兄弟跟着的那支队伍就很有问题了。   这个时候德克萨斯说出现尸体也不能让林逸感到多么震惊,他更担心这些尸体中有没有自己熟悉的那些人。   尸体落在了一个山间的水泊边,山上落下来的山泉冲出来一片浅滩,浅滩边有一个最终没有搭建完成的营地,而营地内外则是狼藉的尸体。   “鸢歌骑士团?”   见到这个场面时,林逸下意识叫出那些尸体的名字。   他的记忆力可以说是过目不忘,那些库兰塔人的尸体有一些他有印象,正是前两天在路边小屋里遭遇的那些骑士护卫,甚至还有一些当初与艾米丽·格拉西亚聚在一起的年轻人。   “还有一些其余的人。”   德克萨斯的声音让林逸看向营地内另外一些实体,有一些穿着普通猎人衣服的人,但是这些人身上挂着一个熟悉的袖章。   “整合运动?”   林逸惊愕地认出来那个袖章上的图案,对于他来说整合运动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   自从龙门行动的失败后,维多利亚牵头已经将整合运动定义为国际恐怖分子,各个聚居地正式取缔整合运动的合法性开始进行查询与追责,他确实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一次见到整合运动的人。   “整合运动袭击了这些卡西米尔骑士?”   林逸下意识说出自己看见的景象正在告诉自己的事情,但是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到这个结论是被人引导的结果。   从地面血液的凝固程度来看,这些尸体躺这儿有一段时间了,而开春的时候正是大山里的动物开始各种找食儿吃的时候,尸体根本不可能如此完整地在野外摆放这么久。   到现在这里还没有野兽光顾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   还有人守在周围,野兽不敢过来。   有这么一个认识之后,林逸再扫过营地就发现被这冲击性的事实掩盖住的一些异常:相比于营地内的尸体,营地内四溅鲜血有些过于夸张了。   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摆拍,就是有一部分尸体被收敛了起来。   “营地内还有人活着。”   德克萨斯走到林逸身边,指了指营地内垒起的箱子一脚,有一名骑士躺在那里,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林逸与德克萨斯交换过一个眼神:   这是陷阱。   “可颂,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其他人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余幸存者,都注意点,别漏了任何角落!”   既然德克萨斯知道这里是一个陷阱,那么其他人自然也都通了气,林逸带过来的只有企鹅物流的三人外加拉普兰德,这些人都经验丰富,知道是陷阱的前提下自然会注意好自身的安全。   林逸来到营地内的物资箱边,他蹲下身子,毫无防备地对那位骑士伸出手:“兄弟,撑着点儿,我马上给你治疗。”   说着,他就转头从腰间的挎包要拿出什么,但是几乎是同一时间,那骑士突然蹦起来,手持一柄匕首直愣愣地撞进林逸的怀中。   林间有弓弦舒张。   几声劲弓轻响,利箭如电地射向正在忙碌其余事情的众人。   能天使错开一步,让箭矢穿过自己面前,同时光环一变,华丽如同王冠的光环下,有枪械如同翅膀一样展开,对准那些射出箭矢的方向,一时间枪响如雷。   刺向林逸的匕首被空气中的冰盾挡住,林逸抓着骑士的手臂反手一压,直接将那一条手臂给卸了下来。   “可颂,你去把人都抓出来吧。”   “好勒!”   得到指示,可颂丢下徒手抓住的利箭就走向附近的树林,拉普兰德也去了另外一个方向,而林逸则看向伪装成卡西米尔骑士的人。   一张大众脸,鲁珀族,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就是杀过人,眼角有一种别样的凶狠。   于是林逸一脚踹了过去,让那张脸变得充满了特点。   就在林逸,德克萨斯,还有能天使简单地搜索了一下卡西米尔骑士的营地,将各处的尸体聚拢在一起挖出一个大坑时,可颂与拉普兰德已经将埋伏的人都抓了回来。   能天使的射击对于这些埋伏者来说更像是狙击,精准地穿过一些暂时不致命的内脏或者大腿,让这些人根本提不起力气跑路,而可颂与拉普兰德追上去之后,就算其中一些还有些本事的人也被两人放翻在地,从林子里拖了出来。   算上伪装成骑士的家伙,伏击者一共有七个人。   每一个在遇到这样的情况都没有显得特别慌张,这些人显然很清楚这种情况下的示弱只会让自己成为突破口,一个个哪怕是受了不轻的伤也保持着一副滚刀肉的模样,仿佛被俘虏的是林逸一行人似的。   “你们是什么人?”   林逸按着长剑走上前,而被丢到营地中央的伏击者中有人向林逸吐了口口水,在林逸闪开之后,他讥笑一声:“呸,今天算是爷爷栽了,你们别想着问什么,要杀就杀,反正很快你们就会下来陪我们了!”   德克萨斯微微皱了皱眉。   这人说话明显在暗示他们背后有人,更是用一副强硬的态度来表示刑罚无用,显然是一个老油条了。   这样的人当然不会不怕死,但是也不会因为以死相逼就什么都往外面抖,他们很清楚自己掌握的情报才是他们活下来的唯一筹码,想要从这些人嘴里掏出来情报并不容易。   “让我来吧,虽然会有些费时间,但是——”   德克萨斯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但是却看见林逸直接一剑刺进了那人的心脏。   所有人都是一愣。   包括那被杀死的人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呢?”   林逸走到第二个人身前,用长剑刺开那人的面皮。   那人愣了一下,脑子里还回放着队长的死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顺口就说道:“你别想从我这掏出来一个字。”   林逸略过了第二人,直接走到第三人面前。   “你呢?”   第三人是回过神了。   他张开嘴,正想要学着第二人那么说话,却听见冰川增长的声音,他侧过头,看见第二人的身体里向外长出无数血色的尖刺!   这人体内的水分都变成了寒冰,而那正在迅速消逝的生命还用一双惶恐的眼睛看着自己。   第三人张张嘴的功夫,尖刺从内而外刺破了那双看着他的眼睛。   一种恐惧突然攥住了第三人的心脏。   “好吧,你也不愿意说,没关系。”   他突然听见那个满脸平静的年轻人替自己做出了回答,虽然他十分清楚自己说出情报就肯定会死,所以肯定不会透露情报,但是听那个年轻人这么一说,他还是下意识喊了一声。   “等等,我——”   剑锋撕开他的脸皮,一瞬间血液内出现的无数倒刺流经全身各处,他感觉自己身体里像是被放进了一个搅拌机,整个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拼命绷紧身体想要让那个搅拌机停止运行。   于是第四人看见第三人脸上挂着仿佛看见地狱一样表情,死在了地面。   然后那个年轻人走到自己面前。   “你呢?”   “我说!”   几乎是下意识地,第四人就这么开了口,哪怕他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   那个年轻人脸色依旧平静,似乎自己说与不说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第四人根本读不出来这人在想什么。   顶着巨大的不安,他缓缓开口:“这些人是我们杀的,我们和他们撞见了,他们在扎营,我们趁其不备动了手,还有一些人活了下来,其中有三个古怪的家伙十分棘手,卡西米尔的骑士也有一些好手,我们俘虏了他们,你的朋友都还活着。”   这是谎话,至少不完全真实。   德克萨斯立刻意识到话语中虚假之处:如果真的将所有人一网打尽,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这里进行伏击。   显然,他们是意识到稍后会有人来这个营地的。   或许是袭击中逃出去的人,或许是另外一些人,但是这人肯定藏了一些事儿没有说明白。   德克萨斯刚想要提醒林逸,却发现林逸略过了第四人,走到第五人的跟前。   第五人愣了一下,然后就听见那个询问。   “你呢?”   “诶?”   第五人有些无措地看向第四人:你特么不是得到回答了吗?   他闹不清楚这个年轻人在搞什么,但是既然没有将他们分开询问,他就直接照着第四人的回答进行了复制粘贴。   随后,第六人就看见那个年轻人用长剑钉穿了第五人的脑袋。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说明,那个年轻人来到自己面前,还是那个问题。   “你呢?”   第六人张张嘴,他当然知道第四人没有说实话,但是现在照着第四人说话还是会死,自己到底说什么好?   他在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问题,多问了一句:“大人,你想知道什么?”   年轻人举起了长剑,第六人瞳孔紧缩,在那柄长剑挥落的时候惊声尖叫起来!   “等等,他说谎——”   被一剑劈成两半的身体,粘稠的血液浇了最后一人一头一脸。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同样一身血的年轻人走到自己面前。   “你呢?”   第七人愣愣地看着剑尖,颤抖的嘴唇抖出来恐惧而虚弱的呢喃。   “我说,我全都说,求求你,求求你……” 第三百六十四章:林间低语(三)   伊桑回到那些卡西米尔骑士的营地时,意外的发现营地内升起了篝火。   地面上残留的血渍还述说着先前发生的事情,但是那些根本来不及收敛的尸体却已经被安放进营地旁挖出来的土坑,只不过还没有盖上薄土。   这绝不会是大鲁珀叫人做的事情,他们只会派人守在这里守株待兔。   伊桑眼神闪烁地看向营地内那微微一处篝火,周围的两个帐篷内能看到一些稀松的人影,地上有一些奇怪的碎冰,而一个没有见过的年轻人抱着长剑守在篝火旁。   不是大鲁珀的人,但是身份不明。   伊桑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黑暗中打出几个手势。   跟过来的整合运动同伴都是一些具备夜视能力的种族,他知道自己的手势能被看清,但是大家都不怎么擅长战斗,如果被敌人抓住身影,下场估计就是一个死字。   但是他们必须回来这里。   不少人都受了很严重的伤,大鲁珀虽然没有浪费时间将他们追击到死,但是剩下的人已经没办法带着伤员就这么在山林间跋涉回去佛罗伦萨,甚至如果血腥气刺激到开春后森林内的猎食者,那么他们可能都要成为野兽的夜宵。   营地内的物资对于他们来说是救命的东西。   伊桑不准备和这些身份不明的人打交道,哪怕他们帮忙收敛了同伴们的尸体,但伊桑也不想要冒额外的风险。   他从藏身处走出来,源石技艺的发动下,他那一身特殊制作的制服与体表的皮肤一起变化颜色,将自己彻底融入到四周的大自然中,颜色的变幻迅速到完全能跟上他的移动,他就这样悄悄地向着营地中堆着箱子的方向慢慢移动过去。   卡西米尔骑士的营地没有搭建完成,垒在一起的箱子与帐篷之间还有一点距离,他卡着视野的视角来到箱子背后,偷偷瞄了一眼,发现那个年轻人还在篝火旁烤着火,沉默的氛围有一些令人压抑,似乎年轻人的心情并不好。   这也不管伊桑的事情,他躲在箱子后面,拿出一些以前和现在赖以为生的小道具。   如何不发出任何声音弄开叠在下面的箱子拿出东西是一个技术活,而伊桑姑且也算是经验丰富,不过就在他用工具切开箱子的表面时,却听见一个声音越过垒起来的箱子。   “出来吧,我看见你们了。”   那个年轻人?   伊桑的身体紧了紧,但很快就是一阵疑惑,因为他和那个年轻人之间隔着垒起来的箱子,自己现在都看不到他,他怎么能看到自己?   从声音的位置来判断,他也没有移动位置啊?   伊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稍微去看看情况,但是他准备移动的时候却发现双脚被定在地面,一动也不能动。   伊桑猛地低下头,发现一种霜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包住了自己的双脚!   源石技艺!   “一共四个人,你们和那些埋伏在这里的人好像不一样,拉普兰德,别杀人!”   那个年轻人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声音,随后伊桑就听见林间传来一声不爽的应声,那个声音的位置是他们其中一人的方向!   伊桑心中一急,拿起手里的工具就想要敲碎包裹着双脚的寒冰,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会不会伤到自己了。   但是提起来的手却被人捉住,伊桑抬起头,看见那个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正拉着他的胳膊窝露出一丝惊讶。   “整合运动?”   .   .   虽然掩埋尸体的时候,从尸体的位置和方向已经能判断出这些人死之前,卡西米尔的骑士与整合运动之间有过一番并肩作战,但是真的看到整合运动的成员为了重伤的其余人而尝试回到危险的营地,林逸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古怪的感触。   他当然不至于将整合运动当成是纯粹的坏人,但是不可否认哪怕是有乌萨斯的官方在背后穿针引线,差一点引发两个国家之间导火索的仍旧是整合运动成员。   一种极端的思想能够得到执行,只能说明感染者的愤怒已经抵达一个极限,其实包括林逸接触过的所有整合运动干部之中,就算是霜星与弑君者也都对于感染者的现状保持一种极为悲观的看法,“我们必须为此战斗”,“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战斗,我们只剩下战斗了”之类的想法促使她们最终还是在察觉到塔露拉的变化下,仍旧选择以自己的方式来推行塔露拉的计划。   霜星一度打算死在龙门。   龙门遭遇的破坏会成为感染者力量的证明,而她的死亡则会承担所有的罪孽,哪怕是被骗过来的雪怪小队,本身也同意了执行针对龙门的作战。   所以,林逸很多时候对于整合运动成员的印象都是一些被现实逼到极限的人。   这一类人大都沉浸于自己的悲剧之中,被愤怒与狭隘浸泡,很少能保持作为一个正常人的认知,当然,也没有理由去让一个不幸的人保持正常人的思考,偏激与固执才往往是这些人应该有的表现。   但是面前的整合运动成员,这个叫作“伊桑”的萨弗拉却让林逸的想法有一些动摇。   “大鲁珀他们对卡西米尔骑士动了手,不过那些骑士中除了那些少爷小姐还有一些很厉害的护卫,他们拖住了大鲁珀一会儿,一位叫作艾米丽的金色小马反应过来,她立刻开始指挥人员进行有序的撤退,我们听了她的指挥,将负伤的人拉到林子里,尽可能地往树林深处跑,我们也不敢留下任何痕迹,所以现在那位大小姐和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我们也不清楚。”   伊桑拿着热好的罐头刨了两口,视线往坑里扫了一眼,他也没要求去坑里一一辨认,看看死的都是谁。   怎么说呢,或许是因为冷血的关系,他对于生命其实看得很淡,有些事情是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例如在明知道营地可能有埋伏的时候回来为还没死的同伴争取物资,但是也很难因为同伴的死亡而像是电视里演的那样嚎啕大哭。   每天都有那么多人会死,什么时候轮到自己也不奇怪,并不是什么值得太伤心的事情。   “笨蛋,艾米丽·格拉西亚的尸体没在那些人里面,布洛卡的也是。”   听完伊桑的话,守在林逸身边的能天使立刻提醒了一句,不过不需要能天使的提醒林逸也意识到这一点,在将尸体放进去的时候,他有好好确认过所有人的面相。   这也是他为什么现在很不开心的理由,那些卡西米尔人的尸体中,还有十四岁左右的孩子。   鸢歌骑士团的卖点不是竞技骑士,而是类似于偶像团体的运营,其中不乏一些追梦的训练生,但是落在这些孩子们身上的刀锋没有任何犹豫,同样的力道下,孩子们的遗体甚至更加凄惨。   “应该是处于某种缘由,最后被俘虏了吧,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伊桑的话语中,三兄弟中的布洛卡也参与了拦下那些凶手的队伍,至今未归,而让他们来营地找物资的提议则是奥斯特提出的,原因是贾维也是重伤员之一,现在情况十分危急。   可颂与拉普兰德已经带着必要的物资在整合运动的带领下过去接应,希望还能来得及。   “这算什么哪门子好消息,可恶,让我看见那些人绝对给他们脑袋上都开个窟窿!”   林逸没有接话,但是稍稍握紧了膝上的长剑。   “林,情报都问出来了。”   德克萨斯的声音从撩开的帐篷中与一股血腥气一起流出来,伊桑下意识地抬了抬眼,看见灰狼从帐篷里走出来。   这一位鲁珀的女性看上去就像是年轻人的翻版,倒不是说两人长得很像,而是此时此刻的表情都一样的平静,却也一样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力。   就好像他们可以顶着这张脸把面前的人都杀了一样。   “真伪的判断呢?”   “分开问的,已经比对过证词了。两个人都被你吓破了胆,这种事开了第一句口,心理防线就会迅速崩溃,所以我们当初得到的指示都是在任务失败的时候立刻自杀,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够熬过酷刑的人,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   “那么情报呢?”   “他们是莱茵生命的外围成员,是莱茵生命在叙拉古本地蓄养起来的武装,前身好像是一个恶名昭著的盗匪团伙,反复在各个家族之间横跳,结果被家族联手绞杀,最后在莱茵生命的担保下活了下来,首领好像被是‘凶狼’巴斯,活跃在德克萨斯家族破灭之前,我也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没有真正见过,五年前他就已经跨过那一道墙,听说源石技艺是某种肌体强化的种类。”   “莱茵生命的目的呢?”   “他们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些天他们一直在向山里的某个营地运转物资,其中最重要的好像是某种莱茵生命的机械装置。”   “机械装置,什么用途的?”   “具体不清楚,但是他们中有人灌醉过一个技术人员套出来消息说好像是莱茵生命在各地的最后底牌,用来紧急召集人手或者撤离的装置,不过情报来自于其中一人,而另外一个人完全不知晓,暂时无法判断这个情报的可靠性、”   “召集人手和撤离?”林逸皱了皱眉,一下子想起龙巢都市下方的传送装置。   既然当时的哥伦比亚占星术士懂得摆弄那些巨龙的遗产,那么莱茵生命内部有某种类的传送装置也并不奇怪,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搭建传送装置……   林逸的脑海里闪过一具尸体的相貌。   “亚当吗……”   那个时候亚当的确从狼母圣殿里反向破译了希琉瑞斯信号发来的源头,而这纪宁山脉正是传说中希琉瑞斯的身躯所化,信号的源头就在纪宁山脉深处也不奇怪,那么莱茵生命的行动自然会是在这边集结人手。   情报能互相咬合,虽然没有别的证据,不过真实的可能性值得一试。   况且无论怎么说,总归要把被俘虏的人救回来。   林逸站起来看向山脉深处,同时问道:“他们怎么处理其余人了?”   “都带走了。”   “都带走了?”林逸稍稍有些惊讶,“包括受伤的?”   伤员只会拖慢速度,自己人的伤员还好说,按照那些人的凶残,没理由将敌人的负伤者也带走。   “好像是艾米丽·格拉西亚的要求,最后卡西米尔的防线被攻破时,那位大小姐选择投降,表示可以成为他们的俘虏,但是要求保证所有人的生命安全。”   “他们会答应?”   “好像是那位大小姐身上有十分棘手的东西,巴斯不想冒着风险去拼命,又不想要放这些人离开,所以干脆就都带走了。”   林逸勉强点点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后重新看向德克萨斯:“那么他们那个山中营地的方向与路线图呢?”   林逸对德克萨斯伸出手,但是德克萨斯却没有给出地图,而是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和你一起去。”德克萨斯也检查了一下随身的装备,“我学过系统的林间追踪,你也需要一只鲁珀族的鼻子。”   林逸脸色稍微有些复杂。   他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他其实不太想让身边的人看见自己杀人的模样,这与龙门的时候不一样,不是某种信念的碰撞,也与天灾之地的不一样,没有生存的动机,这一次他的行动完全出于内心某种涌动着的情感,根据词典的释义,这种情感可以称之为“愤怒”。   一种甚至不能完全算是正向的情感。   “我会杀人。”   林逸看着德克萨斯检查完挎包,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巧了。”德克萨斯递过来翻开的饼干盒,“杀人,我也会。”   .   .   .   “你没事吧?”   艾米丽扛着黑发菲林的肩膀,有些艰难地向前迈着脚步。   山间没有什么像样的路,如果一步踩得不稳,直接滚下去摔个半死都有可能,更关键的是那会让其余人觉得他们在搞小动作,已经有人在摔倒的时候直接被弓箭射死在地。   艾米丽什么也做不到,也不敢去做。   格拉西亚家族的名声给了这些盗匪多余的遐想,借助这些遐想她才能诓骗这些人她有同归于尽的手段,但是她很清楚那头大鲁珀并不是害怕了才选择俘虏他们,而是没有冒风险的必要。   他们似乎有别的任务,也没有去追逃到森林里的人,粗略地打造战场之后就和另一边营地的人匆匆汇合,向山中更深处连夜跋涉。   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为了死去的人硬要和这些人大喊大叫,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都会死。   当然,如果就这么和他们一起抵达目的地,结果也是大家都会死。   自己的结局可能会更糟糕。   荒郊野外下这些人需要保持警惕,但是回到安全的营地后就不需要自肃了。   一壶酒,一张床,男人和女人,艾米丽能猜到等待自己的命运会是什么。   如果有人能看穿黑夜的掩护,一定能看见小马驹毫无血色的脸庞。   布洛卡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张脸。   大多数菲林族都有夜视的能力,布洛卡也不例外,他很好奇是什么东西被藏在这具娇小的身躯内,让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撑着自己走向死地。   不过这样的体验却稍微有些熟悉。   贾维与奥斯塔来救自己的时候,自己也同样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们那么做。   奥斯塔说是贾维的意思,贾维时候自己没想那么多。   “放心吧,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黑发的菲林嘴边落下轻言细语,落进小马驹的耳朵。   弯折的耳朵立起来,轻轻抖了抖。 第三百六十五章:林间低语(四)   翻过不知名山脉屋脊,巴斯远远地看见了建立在山脉中间的营地。   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建立营地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特别是在开春这个时候,不过经过几次的来回之后,这一个营地也多少有了一点样子。   每一次的往来他们都会刻意在营地内留下一些人手,现在这一出扎根于山泉旁的营地已经有了一圈两米多高的木头栅栏防范开春的野兽,里面点起了多处篝火,站在半山腰已经能看见里面巡逻的守卫,就算看不到,他也知道暗处还有盯着的暗哨。   对于自己的手下,巴斯还是很放心的。   无论是什么样的狼,离开狼群都无法生存,巴斯从很早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会亲自拉扯起一支狼群,而他的狼群也与荒野上的盗匪不一样,虽然与其他盗匪拥有同样的无法无天,但是那些不守规矩的已经被巴斯前后捏死,丢去荒野上变成枯骨。   这里的“规矩”不是世间的规矩,而是巴斯的规矩。   巴斯定下的规矩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执行他的命令时不能有所怠慢,无论他在或不在。   十几年的世间已经让这样的规矩成为狼群内的铁则,哪怕是在这种完全没有任何消遣的地方,只要巴斯命令这些人守在这里,他们就会钉死在这个地方。   “那些人已经到了。”   巴斯看向营地深处的方向,简单的营地中间有一个比较巨大的机械装置,现在那些护送过来的技术人员正在进行临时调试。   他稍微留了一个心眼,将队伍分成两拨,让一部分人护送技术人员先走,而他自己则带着俘虏稍微绕了一圈。   这么做的原因是巴斯不知道这些卡西米尔骑士会不会有什么紧急事态下的应对手段,例如通过某种源石技艺的手段完成瞬间的集结。   巴斯对于卡西米尔的事情不算了解,但是也听说过格拉西亚家族的名字,也知道佛罗伦萨与卡西米尔骑士竞技联盟之间有一笔大生意,要是真有这样的后手在道理上倒也不是说不通。   他可以被卡西米尔的骑士找上门,自己一身本事还有逃出去的机会,但是如果让卡西米尔骑士顺藤摸瓜地找到营地,破坏了莱茵生命的计划,那么麻烦就大了。   绕过一圈之后,他基本上也能确定那个小丫头只不过是虚言恫吓。   倒是有点小聪明。   巴斯阴沉地看了一眼队伍中撑着黑发菲林的少女,无声地嘿嘿一笑。   队伍从半山腰下到营地,营地的人看见是巴斯很快就打开了门扉,不过就在巴斯打算直接让人处理掉这些俘虏的时候,却已经有手下匆匆地来到他的身边。   “头儿,哥伦比亚那边来人了。”   巴斯心中一凛,他的身份当然知道目前正在搭建的装置是一套传送装置,但是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启用。   算算时间,现在的哥伦比亚也差不多是后半夜,正是一天最该休息的时候,赶得这么急过来很可能是一些不能怠慢的事儿。   “来的人是谁?”   “亚当先生和一位不认识的黎博利女人。”   “黎博利女人?”   巴斯稍微想了想,发现想不到会是谁,但是能与亚当先生一起过来的人,相比身份也低不到哪里去。   于是他交代手下先把其余人关起来,然后就立刻走向营地的深处。   如同高塔般耸立的机械装置旁边,亚当先生仍旧是巴斯印象中那种智珠在握的沉稳,而他身边的黎博利女人则是第一次见。   初见之下,那是一个可以用“绿”来形容的女人。   穿着一身用某种塑料材质制作的半透明大衣,大衣下是一些穿戴式的古怪机械装置,但也不会显得累赘,看上去十分年轻,甚至或许不到二十岁,少女旁边垒着几个合金箱子,重叠起来有两米多高,相比之下少女就显得更为娇小了些。   “亚当先生,这位是?”巴斯语气恭敬,视线则落在少女鬓角如同发饰的翎羽。   “生态科的缪尔赛思主任。”亚当活了一下因为传送而略显僵硬的身体,补充了一句,“莱茵生命内部真正的大人物。”   “哈哈,亚当先生说什么呢,我算是什么大人物。”   少女有些害羞的笑了笑,但是巴斯却不敢因此有任何轻视。   既然入了莱茵生命的门,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想要活得舒坦,他自然也从没有放过了解莱茵生命内部情况的各个机会。   只可惜越是去打听,得到的消息就越是模棱两可。   这个世界上仿佛存在两个莱茵生命,一个是被所有人知晓的医疗领域顶尖的综合企业,一个是由下达给他的各种命令拼凑出来的,几乎横跨所有聚居地的怪物的阴影。   仅仅是这样的阴影就让他彻底放弃了一些首鼠两端的想法,而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就是那些在表面上光鲜亮丽的莱茵生命各个科室的主任,绝不仅仅是坐在办公桌后面处理文件,或是在安全的实验所里烧钱玩儿的白痴。   知识就是力量。   这种废话在莱茵生命是可以从字面意义去理解的真理,而各个科室的主任就是知识的顶点。   自然,也是力量的顶点。   “缪尔赛思主任,很很高兴见到你,这里地方简陋,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请尽管吩咐。”   缪尔赛思饶有兴趣地看向面前的鲁珀人,视线在巴斯身上的血渍停了停,然后笑容似乎变得更加灿烂地向营地外投去眼神。   “那么你要不要去把外面的家伙解决掉?”   “外面的家伙?”   巴斯了愣了一下,然后就听见营地门口方向爆发出一声怒吼。   “什么人在那里!”   有人尾随他们过来了!   巴斯立刻转过身看向营门的方向,却看见黑夜下有无形的剑锋压开一道月牙的气旋,如同划破大海的鲨鳍划过了营门,吞没了营门上那大喊守卫的身体。   一滴血落在凶狼的脸庞,他虚起眼睛,舔进嘴里。   .   .   .   碧洛迪丝在天灾之地的一个月,教了林逸各种各样的剑术。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学习与巩固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与剑术·闪灵。   碧洛迪丝说过天赋是有限的,很多东西学杂了反而会让剑术的纯度大大降低,因为剑术拆解到最基本,所有的基础动作都没有新意,所以并不存在学得多就能懂得多的说法,最极致的剑术最后比的往往不是会的多不多,而是理解的是否深刻。   不过这也并不妨碍碧洛迪丝将一些“有趣”的剑术教给林逸。   例如莱塔尼亚的特种剑术——“默剧”,这种只要不是视线确认,几乎可以完美隐藏动作与源石技艺反应的剑术在某些特定环境下就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林逸劈开营门的一剑则是另一门剑术。   来自于卡西米尔的征战骑士,碧洛迪丝从那些骑士装甲使用的战阵剑术改造而来的一门剑术——“破军”。   配合源石技艺的使用能够用一臂多长的剑锋劈开几米高的障碍物,而碧洛迪丝小姐对于这么剑术的定位则更加简单粗暴。   装逼用的。   或者说得专业一点,战略威慑。   林逸收起寒霜,抬起眼睛看向被一劈为二的营门,上面的   继续向这个建立在营地旁边的营地迈开脚步。   他与德克萨斯按照俘虏提供的地图,几乎与“凶狼”巴斯先后脚来到这个营地,虽然不知道巴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到现在才到,但是他与德克萨斯都看见了那些被俘虏的人。   林逸很高兴他们还活着,不过如果没什么以外,他们也很快就会死。   没有多余的讨论计划的时间,林逸与德克萨斯只用目光交换就达成一个统一的意见:林逸从正面闯进去吸引注意力,德克萨斯从旁边潜入救人。   寒光在林逸脚下铺开一层霜白的地毯,脚步落在上面,嘎吱嘎吱。   营门的守卫在那声音中打了个哆嗦。   所有人终于从两米高的圆木营门被直接劈开的现实中回过神来,但是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出现不可抑制的动摇。   他们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不如说正因为有相当丰富的战斗经验,才会陷入更加难以走出的震惊——   这根本不应该是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怪,怪物……”   望着靠近的那个身影,一个守卫忍不住后退一步,颤抖的双腿一个没踩稳竟是从营门上掉了下去。   一声短促的惊呼,瞬间的天旋地转后,守卫发现自己没有摔在地上。   “团长?”   守卫惊喜地看向巴斯,但是却猛然发现巴斯的脸色十分阴沉。   心中的不妙刚刚升起时,他就被抓着脑袋拿起来,亲眼看着面前圆木的营门迅速地撞向自己!   砰!   一声巨大的裂响,巴斯甩了甩手里的碎骨头,他从腰间抽出长刀走出营门,声音落向所有正看向他的守卫。   “放箭!”   无头的躯体还在巴斯身后抽搐,没有人敢违抗这一道命令。   劲弩的攒射下,一时间天空扬起了致命的细雨。   那一阵雨中,巴斯脚下发力,源石技艺润入身体各处细胞,他的源石技艺与身体控制有关,能够在瞬间完全接管细胞核等级的控制,通过后天的训练与学习,他早已知道怎么合成一种正常人体不存在的激素。   这种激素的控制下,他仿佛变成传说中的狂战士,身体足足扩大了一拳,两米高的身子变得快有三米高,紧绷的身体身子翻开一种不正常的烫红。   他在地上一踩,整个人如同爆射的炮弹弹射而起,甚至连脚下的大地都微微破碎。   天空的剑雨与如同一道闪光的腰刀同时斩来!   林逸继续向前踏出脚步。   他甚至没有再次拔出寒霜,但是在巴斯的眼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却慢慢从入侵者身后走出。   那是一个全身套在漆黑甲胄之中的骑士,夜色之下有些不怎么显眼。   巴斯的刀光却出现一丝动摇。   “你——”   只来得及叫出一个字,那漆黑的骑士就抬起手,一层薄冰拦下天空的箭矢,随后那一程薄冰凝聚成长剑,黑色的骑士握在手中——   当头一劈!   冰霜如浪!   如同斩开大江长河!   霜白的浪潮从落下的剑锋向两侧排开,刹那间整个山涧就陷入一片霜白的世界!   林逸继续向前,跨过被一斩为二的冰雕,走向营地的正门。   漆黑的骑士缓缓在林逸身后消散,而门口的守卫却忘记给弩机上第二根箭矢。   “完全可控的虚影,他不止跨过那一道墙……”   “不可能,不可能,这里只是叙拉古的乡野,怎么可能——”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人们梦魇般地否认现实,他们与其余盗匪不一样,在“凶狼”巴斯的教育下,他们很清楚一些力量的定义,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而“凶狼”巴斯曾经对他们说过比他这种跨过那一道墙的人,还有一些人更进一步,完全掌握了虚影的奥秘。   “凶狼”巴斯曾经这么称呼今天杀死他的这类强者——   近神之人。   霜白爬上震惊的思考,林逸走进一门的那一刻,营门所有的生命都陷入绝对的沉寂。   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冰雕挂着震惊的表情立在破碎的营门之上,若是被人发现,或许又是一段山间传说的开始。   林逸的脚步停在跨进营门之后。   他没有去扫荡营地的其余地方,也没有去寻找被藏起来的俘虏,因为有两个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两人的男人,林逸很熟悉。   “亚当。”   被林逸叫到名字的男人很是高兴地挑起一个笑容,如同舞会上被主人点名的客人一样欠身行礼。   “虽然现在的我与您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好久不见,天灾信使的奥尔芬斯先生。”   他直起身子,转向身边那个用十分感兴趣的眼光看向林逸的黎博利女人。   “怎么样,缪尔赛思主任,如同我所说的那样,这是一次各取所需的双赢。”   亚当没有任何战斗能力,林逸将警戒的目光看向那个似乎不到二十岁的黎博利少女。   战士的直觉隐隐作疼,这个女人绝没有她的外表那么单纯。   “唔,我的确没想到人类的躯体竟然真的能强大到如此地步,当初你可是怎么都学不会源石技艺,究竟是在还原基因的哪个步骤出了问题呢?还是说可以进行某种修改让还原的躯体可以同时具备人类与泰拉人的特性?”   黎博利的少女笑意盈盈地看向林逸,伸出手发起了邀请。   “您好,奥尔芬斯先生,请问您有兴趣加入莱茵生命生态科吗?” 第三百六十六章:林间低语(五)   “您好,奥尔芬斯先生,请问您有兴趣加入莱茵生命生态科吗?”   黎博利少女的提议让林逸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当然不是在犹豫是否要加入,现在还没到打不过的阶段,他只是很好奇黎博利少女的脑回路。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对敌人发出组队邀请的?   虽然林逸能想到那些外围人员的生死大概没人在乎,但是却也没想到这些人会冷漠到这个地步。   “我拒绝。”   生物雷达捕捉到一个从营地外摸进来的信号,德克萨斯已经从另外的方向潜入营地。   林逸眼神闪了闪,并没有急着发起进攻。   这位颅内抱恙的黎博利少女让他感受到一种十分不舒服的压迫,林逸无法预估战斗的结果,那么自己在这里牵制住这些人,让德克萨斯先把人给救出来会比较好。   “别这么说嘛,我觉得还是可以谈谈的,归根结底,到目前为止一直吃亏的不是我们吗?龙门与叙拉古眼看着就待不下去了,今年公司的财务报表肯定很难看,我已经能预见到今后节衣缩食的日子了,可是我现在不也站在这里真诚地发出邀请嘛。”   “那是你们自作自受。”   “嗯,是我们的自作自受,做了,然后受了,所以既然行为本身已经得到了惩罚,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理智客观地站在一个不受其余事件影响的独立视角,来重新看待彼此的合作呢?”   还能这样诡辩的?   想起龙门市民们茫然无措的混乱,天灾之地那些萨弗拉人面对灭族危机时候的绝望,还有在七丘之城,那笼罩在数十万人上空,盘旋着要吞噬所有生命的星之彩……   这些事情岂能被这样两句话糊弄过去?   林逸缓缓拔出腰间的寒霜,而黎博利少女笑容变成惊讶,眨了眨眼睛好似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唔,是我哪里误会了吗,我姑且以为我们之间具备交流的前提来着。”   “我与坏事做尽的人无话可说。”   “坏事?啊,原来如此,道德上的同理心吗,这的确是我的疏忽,这东西在莱茵生命确实不常见,那么我换一种说法吧。”   迎着林逸的长剑,黎博利少女竖起一根手指。   “既然你追求道德,那么这样好了,如果您答应与莱茵生命合作,那么从今天开始,生态科百分之十的资金将投入慈善公益事业,这样如何?”   一旁的亚当稍微有些诧异。   生态科虽然不如能量科和工程科那样有强大的吸金能力,但是由于生态科是最接近莱茵生命核心的部门,同样掌管了部分先古的遗产,所以一直有额外的资金支援,毛算下的一成资金已经可以维持一个中型移动城邦的日常维护了。   这已经是哪怕是乌萨斯或者维多利亚这样的国家,也可以考虑一下的价格了。   “你觉得你将道德放上交易的天平后,还有资格谈论道德吗?”   林逸有些厌恶地看向黎博利的少女,后者却只是歪了歪头。   “为什么不能?道德上的善恶是基于人们定义的文明标准而被创造出来的概念,而贸易相关的概念也是人们用来定义某种日常行为的概念,都是人类创造出来某种概念,为什么不能放在一起进行谈论?”   黎博利少女的疑惑没有任何一丝虚假,从所有细节的观察上,林逸都捕捉到一致的茫然。   他意识到与少女的谈论毫无意义。   这个人并不是坏人,善与恶都需要基于一个道德上的标准,而这位少女却连那样的基准都不存在,对于她而言,所有行为都不会从善恶上去定性,而单纯地会从成本与收获来进行考量。   所以她不是坏人,只是一只能够思考的动物,一面会说话的墙——   跨过去就好了。   放平的长剑指向黎博利少女身后的亚当,从走进营地开始就紧绷着身体的林逸让拘束的力量一瞬间爆发,大地上掠过一条闪光的线,衣物与大气的摩擦甚至撩开些微苍蓝的电光。   十王剑术·惊雷   若是英格拉先生在这里,大概会痛斥林逸这拙劣的模仿根本没有得到“惊雷”的神髓,但这却是林逸目前最快速度的一剑。   闪灵剑术适用于防守反击,迅捷剑术则是狭窄空间内的进攻,而在这宽敞的广场之上,一道苍雷起于林逸脚下。   止于两指之间。   摩擦的静电光满沿着金属的外壳流走,黎博利少女身后的箱式机械深处一只巨大的金属手臂,三指中的两指夹住了疾驰的剑锋。   林逸稍微愣了一下:那只手的速度有这么快?   他不由得看向伸出手臂的箱式机械,剩下部分正在展开变形,随后一个三米高的人形机械出现在缪尔赛思身后。   不同于卡西米尔的骑士装甲,这一个机械人形没有帅气的外形与狰狞的武器,更像是实验室的半成品,裸露的身躯没有完成最后的封装,还依稀能看见内部的各种配线与合成纤维取代的人体肌肉。   这样的东西追上了自己的速度?   林逸对于机械人形没什么研究,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他自己都能算是半个机械人形,但是无论用内部计算装置进行任何多少次模拟,这个简陋的机械人形都不一样追上自己的速度啊?   稍微犹豫的这一瞬,剑锋上传来巨大的力道。   机械人形的关节开始发力,机械的伟力仿佛要将年打造的长剑折断一样向上一扬。   林逸收回心思,脚下在地上一跳,顺着机械人形的力道向上一番,倒立在机械人形头顶时,另外一只骈指成钻头的机械手臂已经向空中的林逸刺来!   预料之中的展开。   被夹住的长剑“长”出两片冰块,如同顶开泥土的初苗般撑开一条缝隙。   失去支撑林逸从空中滑下来,与向上的钻头错开,只有肩膀厚重的遗物被搅成碎片,而落下的剑锋却直指被机械人形保护着的黎博利少女。   机械人形的反应很快,它立刻重新捏紧寒霜的剑脊,但是林逸却已经松开剑柄。   猎狼人的格斗技巧在林逸身上浮现,他敏捷地蹿下身子,落到地上的瞬间就弹起来,反手抓住猝不及防下的少女手臂,一套擒拿直接将黎博利的少女按倒在地。   林逸正准备说话,立刻就听到身后追来的风声。   她疯了!?   不用回头林逸就知道身后是什么,他飞快地松开少女向旁边一滚,同时机械人形收回的拳头就这么直直地灌了下来,肉眼可见地将那个黎博利少女砸成了酱字辈儿。   仿佛这样还不解恨,那机械人形小臂处的格纳库打开,一套打桩机一样的机械将四枚柱形的源石装置钉进拳头砸碎的土地。   见识过乌萨斯与维多利亚军方使用的源石爆破装置,林逸哪儿能认不出来那是什么?   果然,下一刻剧烈的爆炸就在林逸两米之内的地下爆发!   大地下像是有怪物翻了个身子,整个广场的土地都开始高高隆起,随后如同喷泉般将腥臭的湿土从大地深处翻了起来,方圆十米之内的土地都变成一个巨大的爆坑,林逸也毫不例外地被波及了进去,被爆炸的泥土与气流掀飞几米远,最后顶着一身的擦伤落在陷坑的边缘。   爆心点内已经不存在黎博利少女与亚当的身影。   湿土如雨落下后,林逸擦了擦身上的泥巴,有些茫然地看向那沉默的机械人形。   不是,就这么自杀了?   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林逸愣了愣,当然不至于相信黎博利少女和亚当就这么自己弄死了自己,他意识到对方可能也并不想要在这里与他展开战斗。   七丘之城之后自己的动向对于莱茵生命来说应该是一个秘密,毕竟自己前往佛罗伦萨的消息只有芙米嘉家族与维多利亚驻外部队知晓,而安丽埃塔还帮忙自己进行了隐瞒,理论上来说这个时候就算莱茵生命有能力收集到七丘之城的消息,也只会以为自己还在七丘之城。   那么他们让外围人员完成传送装置的搭建,又直接传送到佛罗伦萨的目的不会是在这里与自己打一架。   “目的还是希琉瑞斯吗?”   林逸看向纪宁山脉的深处,德克萨斯家族的另一个圣所,希琉瑞斯的控制中枢就在山脉的某个地方,而莱茵生命大概已经掌握了位置。   “林,找到布洛卡他们了。”   似乎是用自己的手段确认那两人已经离开,德克萨斯的声音在营地的一处响起来。   林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只是德克萨斯,牧狼少女身边是被艾米丽扶着的布洛卡。   “伤员很多,不过营地内应该有一些紧急医药箱,我让还能活动的人去找了。”德克萨斯走到陷坑的边缘,看向中间的机械人形,“这是那些人留下的,要怎么处理?”   毁掉吧。   林逸刚想这么说,就听见一阵开裂的声音,他看向发出这些声音的机械人形,结果发现那钢铁与纤维的人形竟然在霜冻的气温中融化成某种液体,润入大地消失不见。   “源石技艺?”   林逸有些诧异地发现刚才能量雷达有所跳动,这种异常的异象应该是某种源石技艺作用的结果。   那个黎博利女人?   林逸隐隐有一些不安,他转过头看向扶着布洛卡的艾米丽小姐,对这位经历过一天的混乱,对什么都抱着一丝戒备的大小姐开口:“艾米丽小姐,请问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络上英格拉先生吗?”   .   .   纪宁山脉的深处,山涧营地的另一处山壁之上,缪尔赛思站在树荫下敲着山涧中那被霜白包裹的营地。   “幸亏我们逃得快,否则要是他把虚影也叫出来,那我们想要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缪尔赛思对身边的亚当开着玩笑,眼神中闪烁的好奇却远远没有她这番话中应用的后怕与紧张。   脚边的岩石裂缝中渗出一抹银白的液体,这古怪的液体逆流而上,缓缓在缪尔赛思身边堆砌成一个半跪的机械人形。   亚当看着这违反常识的一幕,不由得赞叹道:“不愧是生态科的主任,在我看来那个鲁珀人究竟很强了,但却不是奥尔芬斯的一合之敌,而你却能说走就走。”   “如果你有一台投资总额超过百亿龙门币的实验人形帮助的话,我想你也能说走就走,况且你用来对比的对象很奇怪,那个鲁珀人只不过是达到某种要求从而解开身体内限制,但是根本不会主动运用那种力量,你怎么能将麻雀与山鹰相比。”   缪尔赛思白了一眼亚当,她从身上掏出来一剂试管凑到机械人形,那机械人形抬起手,一抹鲜红沿着机械表面流动,最终变成试管中鲜红的流质。   “那么猎狼人的统领和莱塔尼亚的高阶术士呢?”   “他们倒是能比一比,至少力量应该在同一层次,不过猎狼人的力量来自于神灵的恩赐,而莱塔尼亚的高阶术士一旦真的踏出最后一步就会失去独立的人格,都有致命的缺陷。”   缪尔赛思晃了晃试管,试管内的鲜红是林逸被刮伤后飘散的鲜血。   黎博利少女歪了歪脑袋,直接将试管对嘴一口吹了。   亚当有些诧异于黎博利少女的行为,但是没有多问,他知道缪尔赛思的源石技艺似乎是与水有关,但是对方究竟达到什么程度亚当却不清楚,像是缪尔赛思这样的聪明人想要把什么情报藏起来,总能藏得很好。   他笑了笑,在缪尔赛思提出启程之前,继续着刚才的闲聊。   “那西西里女士呢?”   “西西里女士?”缪尔赛思想了想,肯定地说道,“她比我强很多,但也不足为惧。”   “为什么?”   “她有道德,我没有。”   缪尔赛思摊开手,身边的机械人形变成一条机械狗,跟随缪尔赛思的脚步转身走进崖边的山林。   “好了,亚当先生,我们先去完成你的事情,先去‘圣所’那边处理完希琉瑞斯的事情吧,关于这一趟的报酬我觉得我们可以在路上好好谈谈。”   “先前在哥伦比亚我们不是谈好了吗?”   “事情现在有了些变化。”   “所以呢?”   “得加钱。” 第三百六十七章:林间低语(六)   山涧的营地内,林逸与德克萨斯找到营地内的伤药给伤员进行了紧急包扎,还对一些重伤员进行了临时的手术。   虽然林逸没有医生的执照,但是照着脑子内的一些资料,通过精准地控制身体还是能做到照葫芦画瓢,效果还不错,至少一些重伤员的状态变得安定下来,布洛卡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先前的战斗中直接拦下了“凶狼”巴斯,受创颇深。   别看林逸直接秒了那只大鲁珀,但是类似于林逸这样的人就是可以说是活着的神话,已经不算是普通人了。   不仅仅是林逸,包括莱塔尼亚的星空术士,猎狼人的头领,还有西西里夫人……这样的人只有在不切实际的传说中才会出现,正常的交流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们闯下的事迹,谁又能想得到笼罩数十万人城邦的星光,想得到如同狂涛巨浪的肉山血海,想得到仅仅一个人就能强行终结叙拉古全境的混乱?   都是梦中才会有故事。   这样的人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称呼,在叙拉古,佣兵们往往将这些传说中才会存在的人物称为“近神之人”。   整个叙拉古,明面上也只有西西里夫人抵达到这样的层次,“凶狼”巴斯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这样的人找上门来,而如果抛开这些等同于天灾的特殊个体,“凶狼”巴斯完全可以横行在叙拉古的荒野。   布洛卡能将“凶狼”巴斯拦下来,就已经令人十分意外了。   那真的是拼了命地去拖住对方的脚步。   艾米丽·格拉西亚有些呆呆地看着面前狼藉的营地,脑海里比起真正见识到“近神之人”的震撼,倒是对于布洛卡伤势的担心更加多一些。   她记得布洛卡拦下大鲁珀时候的凶狠,叙拉古黑帮家族底层人员的战斗方式没有任何美感而言,完全有悖于骑士的美学,然而那种不带有任何其余的东西,单纯为了生存而要杀死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凶狠,却像是利剑穿过了艾米丽的胸膛。   这个男人的战斗与骑士竞技不一样。   她从不喜欢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无论是以前为了荣誉而战的骑士大会,还是现在为了金钱而战的骑士大会她都不喜欢,为了荣耀和为了金钱的战斗在她看来毫无区别,都不过是将战斗作为获得某种东西的手段,一群耍枪弄棒的小丑在台上蹦蹦跳跳而已。   那些骑士们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举起手展现胜利的身姿,远没有四分之三的骨头都开裂破碎的布洛卡倒在血泊中却仍然抓住大鲁珀脚踝的凶狠更让她动容。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提出投降的要求。   咔哒——   背靠的小屋传来微微的震动,她侧过头,看见两天前遇到过的商队头领从昏黄的灯光中退了出来。   果然没人能知道旅行中会发生什么,至少艾米丽从没有想过先前还想要招揽的商队首领,竟然会是一位游戏人间的近神之人。   那可是能类比卡西米尔十王的人物。   艾米丽恭敬地施行了卡西米尔对于强者表示尊敬的骑士礼,开口问道:“林阁下,请问布洛卡的伤势如何了?”   “嗯,骨头姑且都接上了,一些开裂的地方也加了固定,不过现在还是好好躺着等伤势愈合吧,得亏他以前似乎接受过不少耐性训练,身体在这种伤势下还能勉强保持运转,换成其余人早死了。”   林逸摇摇头,布洛卡的伤势是一拳一拳被捶出来的,伤势的分布完全能看出来当初行凶者猫戏老鼠的戏谑,故意冲着一些不致命的地方施加折磨,不过从结果上来说,这也给了布洛卡一线生机。   “艾米丽小姐,请问关于英格拉先生的联络方式?”   “已经准备好了,请过来这边。”   艾米丽没有急着进去小屋,她进去除了守在床边也没有任何作用,家庭教育让她很明白深刻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就在林逸救援伤员的时候,她已经与佛罗伦萨那边建立起了联系。   这其实就是艾米丽用来忽悠大鲁珀的手段。   单纯只是警告巴斯这边有可以同归于尽的手段,“凶狼”巴斯肯定不会轻易相信,所以艾米丽拿出来一套便携式的源石技艺装置,通过装置内部的能量反应让巴斯有所顾忌,但其实这个装置并不能同归于尽,它只能让艾米丽在紧急状况下联系上英格拉先生,并且还要在一定范围之内。   林逸站到叠起的酒桶边时,摆在酒桶上面的装置已经显示出通信畅通的脸色信号,投影的画面另一边是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英格拉先生。   见到林逸出现在通讯中,屏幕后的英格拉点点头:“十分感谢您的救援,林,这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竟然会真的有人在这里对卡西米尔骑士动手。”   “没什么谢不谢的,我也没有救到更多的人。”   “对于我来说,您救下一人就值得我道谢,您并没有保护我们的人的义务,不过请原谅我现在只能通过口头表达谢意,我已经听艾米丽小姐时候您想见我,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我想知道另一座‘圣所’在哪里。”   林逸目光炯炯地看向沉默下去的英格拉,他知道对方肯定知晓牧狼少女的圣所,也就是希琉瑞斯的综合控制系统的所在。   佛罗伦萨那一个巨大的地下书库,常规手段根本无法实现的建筑学上的奇迹只能是希琉瑞斯通过自己的权限直接创造出来的书库,林逸怀疑佛罗伦萨剧院的第一代剧作家就是希琉瑞斯本人,他留下了那样的地下书库,同时也将用于储存牧狼少女灵魂数据的数据空间,这个“圣所”得以建立的数据库就在佛罗伦萨的地下。   数据控件的软件技术来自于卡西米尔,硬件技术来自于希琉瑞斯,两者结合在一起的调试问题则需要两方共同进行调整,而这绝不是像拼积木那么简单,两边的技术团队都需要对彼此提供的技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卡西米尔骑士进入过“圣所”的可能性很高。   当然,也有可能是提灯女神与希琉瑞斯单独进行对接,不过那样一来却解释不通英格拉能够进入另一个圣所。   从那个数据空间内的灵魂对于英格拉的态度来看,他们已经很熟悉英格拉的存在,可以确定英格拉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入数据空间,大概是为了进行调查和维护,那么卡西米尔骑士显然也是合作的一环。   英格拉没有立刻回答林逸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道:“是因为莱茵生命那些人的事情吗?”   “是的,他们放弃了营地,没有与我战斗到底而是主动脱离了战斗,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抢先一步前往圣所,他们从七丘之城掌握了圣所的位置,我想要追上他们需要你们帮忙。”   “主动脱离战斗?”英格拉显得有一些惊讶,“从你手里主动脱离了战斗?”   草,你后面一句话什么意思,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林逸抽了抽嘴,而英格拉显然看到了林逸这个小表情,他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有些惊讶于除了西西里夫人,叙拉古竟然还有人能从你手里逃走,这样的人在莱茵生命的地位不会很低,不惜做到这个地步,莱茵生命真的认为神灵的权柄那么容易窃取吗?”   既然是综合控制系统,那么这个系统肯定是希琉瑞斯的核心,想也知道会有不少安保系统围绕着这个核心系统运行,而这些系统势必超越泰拉普遍科技水平,甚至在普通人眼中恐怕与神迹没什么两样,英格拉对于莱茵生命的蜜汁自信抱有疑惑也很正常。   不过林逸却做不到这么轻松。   亚当的存在让林逸对于莱茵生命充满警惕。   既然他们能够还原出旧人类的躯体,那么至少说明莱茵生命对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研究,而这份研究在龙巢都市已经得到一定程度的验证,那时候的亚当能轻易窃取龙巢都市的权限,而德拉克人建造的龙巢都市正是以某些遗迹的技术为核心。   莱茵生命十分清楚人类与泰拉那些神秘遗产的关系,相反希琉瑞斯却一口咬定人类早已经不存在了。   林逸无法揣测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造成了认知上的微妙差异,但是既然自己活生生地站在这里,那么林逸更愿意相信是希琉瑞斯的情报出现了问题——人类至少还有自己这一个孤儿呢。   莱茵生命可能拥有某种绕过安保系统的权限,不过这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林逸找不到可以说服人的证据。   就在林逸有些烦恼地组织措辞的时候,通讯屏幕的另一边,英格拉的身边有一位卡西米尔的骑士来到跟前,后者在英格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林逸立刻看见英格拉皱起眉头。   “发生什么事了?”   “稍微有一些事情。”   重叠在一起的两句话后,英格拉愣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会处理佛罗伦萨的这边的事情,另外关于圣所的位置,实际上希琉瑞斯已经关闭了所有的出入口,希琉瑞斯的身躯岩化之后,那里就相当于是一个地下的封闭空间,我可以告诉你位置,但是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进入的具体道路。”   林逸张张嘴,但是没发出声音。   英格拉态度的变化让他感到有一些古怪,但是现在最优先的还是莱茵生命那边的事情。   “如果你能从天空俯瞰整片大地,那么就会发现纪宁山脉就是一条蜷缩在地面的巨狼,而佛罗伦萨正在这一匹巨狼的心脏位置。这是希琉瑞斯过去给自己制作的用以移动的身体,综合控制系统的所在就在巨狼的脑部,在佛罗伦萨的南边,有一条已经作废的商道一直延伸到狼首岭,山岭内部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林逸接过德克萨斯递过来的地图,地图上意外的标注有狼首岭的位置。   那里甚至是佛罗伦萨的猎户常去的一片猎区,沿着尖鼻岭到狼首岭的这一片猎区曾经是佛罗伦萨主要的肉食来源。   “祂怎么说?”   林逸看向身边的德克萨斯,而后者只是摇摇头。   显然,希琉瑞斯保持了一如既往的沉默。   林逸不知道这位神灵究竟在想什么,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这家伙脾气怎么这么好?   也没见祂在乌萨斯边境对那些无知的村民多一点宽容。   无法从希琉瑞斯那里直接得到答案,英格拉给出的地点就是唯一的线索,林逸将营地内的事务交给艾米丽,就再次与德克萨斯没入夜间的山林。   .   另一方面,结束对话的英格拉站起身。   他推开桌子前的窗户,跳到桌子上,拉着窗户向外探出半个身子。   卡西米尔骑士团所在的庄园已经变得混乱一片,骑士们吵吵嚷嚷的声音宛如热锅上的蚂蚁,突出一种混乱与错愕。   英格拉一眼就看见了混乱的原因。   佛罗伦萨城内,从山间流下来那一道将城市一分为二的清泉中立起一只水色的巨人,如同传说中的水元素一样摇摇摆摆的身躯足足有十米高,半透明的身躯看不到任何骨骼支撑,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大家伙究竟是怎么保证自己不会被自己压垮的。   “源石技艺。”   英格拉抿着嘴吐出一个词。   这毫无疑问是源石技艺的造物,召唤术或者是炼金术的分支,也有可能是近些年从维多利亚发源的所谓科学,不过不管是什么源石技艺制作出来的造物,这样的尺寸都说明了其主人的强大。   英格拉看见那巨人抬起手,一拳就将一栋二层的白楼砸成破碎的砖瓦。   制作出这种程度召唤物的人,英格拉只能想到出现在林逸嘴里的那一位莱茵生命转移过来的高层人员。   造物这种东西,麻烦就麻烦在于出现第一个,就有可能出现第二个。   几乎是刚刚转过这样的想法,河道中就站起第二个水巨人,这一下卡西米尔的庭院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群废物,你们这样还有骑士的样子吗!战斗人员出列!准备迎敌!鸢歌骑士团去引导民众避难,另外通知自治会的人加强警备力度,这东西交给我们,警备队去自由市场那边防止有人打算趁乱搞事!”   英格拉的声音打破一时的沉默,卡西米尔的骑士仿佛站到主心骨,除了战斗人员一脸苍白地握紧长剑在庭院集结外,所有人都开始按照英格拉的命令运转起来。   英格拉带着卡西米尔的骑士走出庭院的时候,河道中站起第三个水巨人。   同时,他也看见另外一支队伍有序地冲出斜对门的庄园。   两台维多利亚空骑士从庄园中升空,飘向河道的呼啸风声下,带领队伍的霜星也瞧见并行的卡西米尔骑士。 第三百六十八章:林间低语(七)   狼首岭的名字由来有两个说法。   一种说法是在天晴的时候,站在纪宁山脉最高的山峰向狼首岭的方向眺望,能够隐隐看到狼首岭如同一个巨大的狼头静卧在云雾之中,而另外一种说法则是狼首岭栖息着一支很大的狼群。   佛罗伦萨的猎户们更倾向于第二种说法。   狼首岭作为猎区来说环境十分优渥,水脉绵长,植被丰盛,加上多有峭壁,所以也很少有群居的大型捕食者,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这里都是猎户们的首选,不过自从狼首岭迁徙来一支狼群之后,那些被当地人称为“山狼”的捕食者在这优渥的环境下迅速壮大。   差不多十年的时间,狼首岭就成了山狼的领地,猎人们便从狼首岭被驱逐了出来。   林逸蹲下身子翻弄了一下脚边的狼尸,大约两米长一米高的山狼像是在池塘里泡了一宿,浑身的毛发沾满了水,皮下的肌肤也快泡的发烂了。   “整个狼群大概都没了。”   德克萨斯站在林逸的身边,皱着眉头看向前方。   山狼的尸体几乎将地面完全盖住,进入狼首岭的这条山谷已经快被从山谷两侧摔下来的尸体完全塞住,从狼首岭留下来的清泉甚至被狼尸堵住,硬生生憋出来一个小小的水洼。   “至少可以说明莱茵生命的人的确来了这里。”   林逸从狼尸边站起来,眉头一直就没松开过。   这些狼尸很多是因为脑积水而死的,不过狼群的头颅却没有明显的外伤,就好像是某个瞬间,这些山狼的脑子内突然多出了许多积水压迫神经,从山谷两侧绕过来的山狼当时就脚步不稳,从山谷上摔下来,尸体摔得血肉模糊,而从山谷河道靠近的山狼则应该是被进一步压迫了神经,导致体内循环彻底紊乱,硬生生因为颅内供养不足窒息而死,失禁的大小便让山谷内泛着一股异样的气味。   所有山狼的死亡时间相差不大。   林逸甚至能想到山狼察觉到夜晚靠近的入侵者,准备好进攻的同时,有人笑嘻嘻地看了这些狼群一眼,随后过百匹狼就失去了生命。   缪尔赛思,你好强大。   林逸看向德克萨斯,后者摇了摇头。   莱茵生命的人显然有意思地在防备鲁珀族的种族优势,他们选择从山谷河道进入狼首岭,未必就没有躲避德克萨斯鼻子的意思。   虽然知道那两人肯定就在这里,但是想要直接追踪到那两人却不容易。   狼首岭不止是一个小小的山头,而是包括数个丘陵,森林,山谷河道的一大片猎区,平时猎人想要走遍整个猎区都需要一周的时间,现在肯定没有时间去搜索莱茵生命那些人的位置。   “继续前进吧。”   林逸绕过山狼的尸体,而德克萨斯则走在最前方带路。   进入狼首岭之后,德克萨斯就表示狼首岭内的什么东西与她产生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考虑到德克萨斯的身份,这样的联系来自于哪里不言而喻。   跟随着德克萨斯的脚步,林逸和德克萨斯继续向前。   夜色的森林十分安静,安静到每一根树梢的阴影上似乎都挂着一双眼睛注视着行人,就连虫鸣也完全窒息的静寂让一种异样的感触。   这样的沉默一直到两人接近到德克萨斯感应的那个位置为止。   咚——   随着一声震颤空气的闷响,大地极为突兀地在两人脚下抖动了一下。   挂在树枝上的水滴纷纷向下坠落,汇聚在一起的水滴像是倒下来一盆水,直接浇在林间的两人头上。   德克萨斯使劲地甩了甩头发,露出一副不舒服的表情甩了甩耳朵。   林逸捕捉到沿着空气传来的淅淅沥沥的声音,犹如无数泥石翻滚着落下山坡,他立刻意识到这一声闷响的原因。   “山体爆破。”   林逸皱起眉头,他与德克萨斯对视一眼,立刻意识到爆炸的来源可能就是莱茵生命的手笔。   与德克萨斯建立某种感应的位置就在这座山丘的下方。   猎狼人走遍叙拉古也没有找到圣所的位置,而英格拉先生也说过希琉瑞斯关闭了所有进入圣所的通道,那么这座山体大概不会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山洞连向山体内部,刚才的闷响很有可能就是没找到出入口的莱茵生命用最为粗暴的方法来制造一个出入口。   两人相视一眼,立刻向爆破声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咚——   向着山头翻越的过程中,又有一声闷响传来,林逸看见山丘的顶端像是拴上了一条绳,而绳子的另一头大概拴着一个叫作“愚公”的家伙,随着愚公这么一拉,整个山头竟是向另一边倾倒了过去。   林逸不知道自己对于“愚公移山”的理解对不对,但是从山丘顶端开始的坍塌已经直接蔓延到两人的脚下!   “小心!”   泥岩草木都随着崩碎的大地滑向另一边,而林逸则一把抓住立足不稳的德克萨斯,一把将牧狼少女拉进怀里。   漆黑的骑士出现在林逸的身边,后者竖起冰晶的长剑向下一插。   一层霜白蒙上正在坍塌的山丘,仿佛将山丘拉进时间的罅隙,就连正在崩溃的山丘都停了下来。   那一瞬静止的世界中只有林逸抱着德克萨斯,踩着冰晶的滑板沿着封冻的山体滑下山丘。   就在他离开山头的那一瞬,被源石技艺封住的大自然的伟力重新苏醒,崩溃的山体压碎了封冻的寒冰,滑坡的山体追在两人身后直接压了下来,不过在被吞没之前,林逸就转向离开山体滑坡的轨迹,落到另一处稳定的平台。   目送着上万吨的山体如同呼啸的群马匆匆而过,德克萨斯听着从山谷深处传来的回响,脑子还有一些懵。   她想过莱茵生命可能其实早就发现他们,一直隐藏在暗处打算发起袭击,但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袭击会是从脚下的大地崩碎开始。   如果不是林逸拉了她这一把,她不认为自己在被卷入这样的山体滑坡之后还能活下来。   “德克萨斯,你没事吧?”   听到林逸的声音,德克萨斯才回过神来,她正想要说话,却感觉胸前有些异样。   她低下头,发现林逸的手绕过她的后背,从腋下穿到了前方,正盖在她身上最柔软的位置,刚才的情况下这个男人抱得很紧,那一只手也压得很紧,紧到德克萨斯能感觉到胸口分明的五根手指。   心脏,稍微多跳了一下。   德克萨斯稍微紧了紧尾巴,心中有些慌乱,每年的春天她都习惯了和能天使在一起,都快忘记这种时候她不太适合与异性这么亲近。   “我没事,多谢了。”   德克萨斯赶在身体出现更多异样前从林逸怀里挣脱出来,离开那个温暖的胸膛之后,清冷的山风与山体崩碎后泥土的腐朽气味让微微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她看见了山体内的东西。   那是一枚犹如利齿般穿出大地银白之物,表面散发出金属色的光泽,看不出来这颗“牙齿”的材质,但是很明显那不可能是大自然的造物。   “利齿”的下方是一个被掩埋了大部分的金属平台,而平台上站着两个人。   黎博利的少女保持着笑容看向这边,与那一双视线对视的刹那,德克萨斯就知道他们肯定早已经暴露了。   “等一下你注意保护好自己,还有,不要离开我身边太远。”   耳边传来林逸严肃的提醒,没有等德克萨斯回应,一双手就环过她的腰际。   林逸抱着德克萨斯从平台上向下跳下去,他不放心德克萨斯离开自己太远,那些山狼的死状历历在目,这个黎博利少女的源石技艺完全可以同时攻击复数的目标。   “我很惊讶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难道说我被骗了?”   缪尔萨斯站在金属的平台上笑嘻嘻地看向林逸,她与亚当似乎已经做出好分工的决定,亚当向那一枚“尖牙”走去,而缪尔赛思则背着手站在亚当与林逸他们之间。   林逸没有回话,而是拔出寒霜。   他已经认出来那一枚“尖牙”其实是下方金属平台的一个出入口,进去之后大概是一台高速电梯,通过高速电梯可以移动到金属平台的各处,当然,具体移动到哪个地方肯定需要相应的权限,但是莱茵生命如此自信,林逸觉得期待权限机制拦住这些人,还不如在他们进去之前就将战斗与亚当给一起结束掉。   “我能再次询问一下奥尔芬斯先生拒绝我的原因吗?先前您以道德为盾来拒绝我的提议,可是您似乎也并不在乎这些人类给自己施加的桎梏。”   “你什么意思?”   林逸拖着长剑缓缓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缪尔赛思像是没有看到林逸的动作一样,她仍旧巧笑嫣然地开口:“我送给了佛罗伦萨一些东西,那些东西理论上来说只有奥尔芬斯先生能够解决,不过您竟然没有选择拯救那边的数万人,而是来这里追逐我们的脚步,这让我很奇怪您对于道德的定义是什么?”   空气中闪过一道电光,缪尔赛思的自言自语中,那一道电光越过了缪尔赛思的身躯,只在细嫩的脖子上留下一道伤痕。   缪尔赛思的话让林逸心中一沉,他立刻想起英格拉先生那时候说出希琉瑞斯的果断。   那时候的异常在这里得到了解释,林逸可以肯定是佛罗伦萨那边发生了十分严重的情况,导致英格拉先生意识到莱茵生命的危险性,进而才同意告诉自己圣所的位置。   能让英格拉先生都觉得严重的情况,林逸有些无法想象现在佛罗伦萨正在面对什么。   所幸英格拉先生还在那边,只要自己立刻解决这边的事情——   体内的各个功能模块都在一瞬间超频,突破物理极限的身体能力堪堪达到英格拉先生运用源石技艺抵达的速度,一记超越人体捕捉能力极限的突刺已然追上亚当的后背!   “没用的。”   雷光在合拢的手指间炸开,林逸瞪大眼睛看向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机械人形,四指的机械臂如同上次那样精准地捉住了雷光中的剑脊。   咔呲——   骤然停止的剑脊反而吃不住冲锋的力道,肉眼可见的裂纹立刻爬上寒霜的剑脊。   比起寒霜受损的心疼,林逸心中反而因为惊讶而变得一片空白。   上一次被捉住剑柄是因为自己只不过是画虎类猫,他并不会英格拉先生的源石技艺,所以也无法进行真正的“惊雷一刺”,可是这一次借助源石能的爆发下,他已经用另外的方式无限接近于那时候英格拉先生的速度,这份速度甚至连林逸都无法完全驾驭,无法在中途改变剑锋的轨迹。   这种超越极限的突刺怎么可能被捉住剑锋?   “林!”   光芒在头上凝聚,剑雨从天而降。   避开林逸的光剑插满机械人形的后背,那抬起的拳头更是宛如一只巨大的刺猬,但还是向林逸直接砸了下来。   林逸咬咬牙,再一次弃剑而退。   砰!   硕大的拳头砸在林逸原先的位置,拳头没有在脚下的金属平台留下任何伤痕,但是拳头与金属平台之间的寒霜却被砸成了碎片。   林逸的视线越过机械人形看向已经靠近“尖牙”的亚当,后者在“尖牙”旁似乎做了什么,那一枚“尖牙”滑开一道提供出入的门扉。   啧,希琉瑞斯到底在想什么!   就算亚当有办法通过出入权限的认证,你特么也有办法拒绝开门的啊!   这些人进去是打算弄死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好了,现在该走的人已经走了,事态已经来到这个地步,我想也许我们可以重新好好谈一下?”   缪尔赛思转过身看向林逸,脖子上被林逸切开的伤口没有流出任何一滴鲜血,反而如同一条可控的拉链,就在她转身的这片刻功夫,拉链已经合上了。   “我很好奇奥尔芬斯先生的来历。”   缪尔赛思背着手,双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你的血液已经完成了分析,我很意外血液的基因分析与亚当先生竟然没什么根本性的区别,只有DNA上的不同,但编译方式完全可以说是同一物种。那些在血液中游荡的微小无机物应该才是你与他的根本区别,而那些无机物的生产与维护,回收与分解不可能由任何生体组织代替,所以你的身体里应该还有另一套机械的部分。”   缪尔赛思笑嘻嘻地说出自己的结论。   “比起我们认知中的人类,您似乎更像是泰拉世界的神灵呢。” 第三百六十九章:林间低语(八)   莱茵生命对于大多数聚居地来说,只是一个位于哥伦比亚的医疗领域综合公司。   这家公司的业务范围包括但不限于医生护士的培训,尖端医疗理论的开发,医疗机械从原材料到深加工的一条龙,各种针对性药物的研制,当然,也有一些小道消息指控哥伦比亚持续不断的内战有莱茵生命与雷神工业为首的大型公司在背后推波助澜,可是对于哥伦比亚以外的大多数人来说,莱茵生命更像是楼下的门诊,街对面的药房,吵吵嚷嚷的地方医院……   很难想象在这些地方工作的人会突然内裤外穿的变成超人,一拳将入侵城市的小怪兽给揍飞出银河系。   现在德克萨斯就有一点这样的感觉,常识正在被现实粉碎。   她竟然发现林逸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处于下风?   经历过龙门与天灾之地的事情,林逸在德克萨斯的心中渐渐变成最安稳的那一道墙,狼群中的头狼。   这一点鲁珀族与自然界的群狼有一种相似的共性,他们通常会下意识地跟随强者,虽然智慧生物的理性能克制这种本能的冲动,但那也需要一个发现这种影响的契机。   德克萨斯现在就遭遇了这样的契机。   她意识到自己不知不知间产生了一些错觉,认为天灾信使可以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但是就像企鹅物流不是她一个人的企鹅物流那样,既然自己来到这里,那么也有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德克萨斯再一次看见林逸被机械人形逼退。   莱茵生命的生态科主任,缪尔赛思控制的机械人形并不是普通的机械,它已经开始适应林逸出剑的刁钻角度,卡西米尔迅捷剑术最大的秘密已经被破解,机械人形已经可以与林逸交手几合,然后用自己作为机械的出力强行将林逸逼退。   如果二对一的话,或许可以给林逸制造出剑的机会。   剑柄从衣袖中滑落德克萨斯手中,但是脑海内却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   “你上去也没有用,黎博利的女人留有余力,天灾信使也还在观察,如果你现在下去,只要黎博利女人将目标指向你,那么天灾信使就会被迫强化进攻,随后就会露出破绽。”   德克萨斯侧过头,发现另一个自己站在稀薄的雨中,淅淅沥沥的雨水穿过那个身体,只留下朦胧的影子。   “希琉瑞斯?”   德克萨斯脸色复杂地看向这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影子。   这是直接印入自己脑海内的虚影,也是过去希琉瑞斯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方式。   她忍不住轻声说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放莱茵生命的人进去,下面就是圣所的所在吧,你就不担心莱茵生命的人做些什么吗?”   “这是你们的选择。”   “什么?”   “我在收回给予你们的一切之后就决定从你们的生活中抽身而出,就像是你们将感染者驱赶到山林之中,吃掉那些感染者的群狼会反过来摧毁周边的村庄那样,你们自然也可以对我出手,只要你们能承担出手的后果。”   “你是说那个莱茵生命的男人不会成功?”   “凡人岂能窃取神灵的权柄。”   希琉瑞斯语气中的淡然多少让德克萨斯有些安心,但是她也经历过天灾之地的风波,正想要提醒一句的时候,却听见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   林逸的靴子在满是冰屑与水渍的金属平台上一滑,慢慢稳住了脚步。   他将再一次断掉的冰晶长剑甩在一边,重新看向面前的机械人形。   刚才的交手多多少少让林逸摸出来一些机械人形的底细,这一具机械人形的材料十分特殊,哪怕是用林逸的眼光来看也可以说是十分令人惊艳。   类似于记忆金属的分支,这种材料具有夸张的形变与恢复的能力,以及某种可控的固液转化能力,能够在常温下自由地切换形态,固体状态下似乎只能恢复成人形的模样,但是硬度十分夸张,而流质的时候则有令人惊异的修复能力,只要切换过一次液体的状态,固体状态留下的伤痕就会消失无踪。   自然界不存在这样的金属物,这应该是存在于泰拉大陆某些材料学尖端实验室的产品,或许还专门配合了某种源石技艺。   “如果你能明白战斗的徒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其实很不喜欢战斗,因为战斗的本质是为了获得什么,但是战斗的过程往往会破坏什么,综合来考虑的话,我更倾向于用交流来解决问题,毕竟这样谁都不用受伤的世界就完成了。”   塞尔缪斯站在机械人形的身后摊开手,脸上既不严肃,却也并没有嘲讽。   刚才的交手,林逸的剑锋没能突破机械人形的防护。   机械人形的材料倒还是几次,妨碍到林逸的是机械人形展现出来那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它似乎总能在自己出剑的那一瞬间判断出自己之后的动作。   一开始林逸是以为机械人形拥有与自己等同的计算力,但是流质形态的机械人形显示内部并不存在一个机械核心。   机械人形只是按照缪尔赛思的意志行动,就像是舞台上的木偶。   然而黎博利的少女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也都不像是一位剑术大师,更有可能的结果是计算力由这位黎博利少女提供。   不过刚才剑术·默剧也失效了。   用冰盾同时挡住机械人形与黎博利少女的视野,剑术·默剧还是被精准地找到剑锋的轨迹,然后硬拼的一剑以自己被弹飞告终。   林逸抬起头看了看夜幕下的细雨。   交手开始的那一刻,金属平台的湿度就开始大幅攀升,最后更是形成局部的小雨。   “我知道你的把戏了。”   林逸抬起手,一柄冰晶的长剑从金属平台上长了出来,他握住剑柄,重新指向了面前的缪尔赛思。   “哦,我的把戏?”缪尔赛思微微挑了挑眉毛,眼神稍微认真了一些,“这么你还不肯放弃吗?”   回答缪尔赛思的是挺近的剑锋。   机械人形一瞬间挡在缪尔赛思的身前,但是天空坠下的细雨却被冻结在一起,一时之间完全遮住了林逸的身影。   还要尝试这样的方式吗?   缪尔赛思微微压低眼神,一瞬间囊括整个平台的水分子通过源石技艺完全连接成一个整体,每一个水分子都变成缪尔赛思最敏感的神经节,而触碰到这些“神经节”的所有事物都在缪尔赛思的脑海中纤毫毕现。   自然,也包括冰晶的壁墙后持剑的天灾信使。   无数水分子构成的巨大神经网络之中,缪尔赛思的思维在其中经过不断的反射,如同思维的一放一收,她已经完全计算出剑锋的轨迹。   机械人形骈指成转头,向前三步,巨大的转头直接破开那一层寒冰的壁墙,从正面击碎了迎来的长剑!   迸溅的冰屑中,林逸与机械人形背后的缪尔赛思对视一眼。   林逸从缪尔赛思的眼神中看到一种如同实验人员好奇实验动物会做出什么反应一样的眼神,而缪尔赛思则从林逸的眼神中看到如同计划展开的安定。   还有后手?   想法游过脑海,缪尔赛思突然察觉到思维开始受限,大片外置的思考回路开始离线,那些与自己的思维串联在一起的水分子纷纷失去响应。   蛛网一般的霜结凝固以迸溅的冰屑开始迅速扩散到整个平台!   缪尔赛思抬起手,身边传来些微的碎裂声,整个平台的湿气变成雾状的薄冰,她与水分子的链接被用最为粗暴的方式截断开来!   “冲锋只是伪装,他在为大规模的源石技艺蓄力?”   他真的意识到自己的源石技艺了!   缪尔赛思的体内可没有林逸那样的能量雷达,对于源石技艺的感应来自于作为术士的培养,可是常年混迹于实验室的缪尔赛思既没有时间成为剑术大师,也没有时间成为术士大师,对于源石能聚集的反应甚至不如莱塔尼亚术士来得敏锐。   黑色的剑光从雾状的世界后穿过,缪尔赛思低下头,看见半个身子被冰晶的长剑穿过。   漆黑的骑士手持这柄长剑,虚影的身后,林逸正看着自己。   “啧啧啧,这确实是我没有想到的展开,你是怎么猜到我的源石技艺的,一般人可不会想到空气中无不处在的水分子竟会是敌人的大脑,自己的敌人。”   “山狼的尸体,异常的湿度,还有你在我面前逃掉那一次,你让人体化为了清水。”   林逸看着黑骑士的剑锋逐渐冻结缪尔赛思的身体,他并没有向前迈出脚步,也没有继续展开攻击,而是站在原地说道:“既然你可以让清水变成完全无法辨识的人体,那么让水分子成为你的眼睛,成为你的大脑,成为你额外的肢体,想必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如此,看来这还是得怪我自己,有些低估了你的知识量与举一反三的能力。”最后一丝寒冰冻结住缪尔赛思的身体,可是缪尔赛思的声音却还在雾状的寒冰中继续,“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你对其余人讲微光的世界,讲到分子与原子也没多少人会理解,若是封闭一点的国家或者地区,他们甚至会以为这是涉及神灵的禁忌。”   林逸听见一度停下来的雨声继续淅淅沥沥,被他一时冻住的整个平台上的水汽在持续不断的雨水冲刷下终于再次被雨水同化,而化冰地严寒中,一个身体再次从地上的水泊站起来。   黎博利的少女摊开手,撇撇嘴说道:“禁忌,哪儿有那么多禁忌,神灵也不过是知识的造物,神灵能够做到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做到?”她瞧了一眼冻住另一个身体的黑骑士,笑着开口,“这就是你的虚影吧,一般来说虚影对应的是血脉的本源,亚当先生是个废物,没办法打开神灵留下的限制,所以我这倒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的人造人的本源虚影。”   “神灵留下的禁止?”   林逸一时想起了来自于中央数据库的那一道激活指令,指令下达之后,体内的源石结构才诞生出黑骑士的虚影。   缪尔赛思停下了话语,她竖起手指压住嘴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以后的内容就要收费了,怎么样,奥尔芬斯先生,如果刚才就是你的最后手段,那我觉得还是合作对我们有利,至少你并没有办法突破我的防守,不是吗?”   “我为什么要突破你的防守?”   林逸的回答让缪尔赛思一愣,随后她猛地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个人的存在!   那一瞬她的所有感知被冰雾截断,同时失去了所有的感知,所以才会被黑骑士贯穿分身的胸膛,但是那一刻自己丢失的不只有对于天灾信使的感应!   “牧狼的少女!”   缪尔赛思不由得叫出声,而林逸的身后,在那一刻同时开始冲刺的德克萨斯距离“尖牙”只有一步之遥!   “不要想着拦下她。”   叮!   林逸双手拄着冰晶的长剑点了点地面,先前对话时已经完成蓄力过程的源石技艺通过长剑向整个金属平台蔓延。   冰霜的长路出现在德克萨斯的脚下,升起的冰墙完全隔绝掉不断落下的细雨。   就在这一条冰晶的跑道这种,能量的光芒如同提灯长亮,德克萨斯自己的源石技艺让她犹如一根辉煌的灯芯,直接蒸发掉跑道内的些许水汽。   缪尔赛思目送着那一抹光芒抵达冰霜之路的尽头,纯白的“尖牙”再一次打开了门扉。   “哎呀,这下先前讨论的加钱都泡汤了啊。”   林逸惊讶地看见缪尔赛思毫无紧张感的一叹气,同时一直刺激着他的紧张感也消失不见。   “你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战斗的理由已经消失了不是吗,反正牧狼的少女已经突入进去了,而既然你选择留在这里,证明你也知道不可能突破我的防守进入里面,所以我们还有什么继续战斗的理由吗?”   缪尔赛思摊开手,十分无奈地说道。   “难道还要像是电影中演的那样,里面的人长篇大论,外面的人明知道战斗没有什么意义,还要打个你死我活?何必弄得这么敬业呢,只要你不打算进入下面的圣所,我也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不如我们来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吧。”   “有意义的事情?”   “合作暂且不提,我想你对作为你敌人的莱茵生命应该有颇多好奇吧?”   “那又怎么样?”   “我对你也十分好奇。”缪尔赛思竖起一根手指,提出一个建议,“或许我们可以交换一下这份好奇。” 第三百七十章:林间低语(九)   倾倒的房屋,奔走的哀嚎,滂沱的大雨……从建筑物残骸的缝隙里漏下来的水流如注。   隔着那缝隙露出来的小小天空,孩子咬着自己的手指,拼命地不想发出任何声音,但是那从河道走上来的怪物却一眼就看到这勉强还算完整的建筑。   纯水的身躯转向这边的时候,小孩子感觉下半身微微一热。   “救救我……”   无助的瞳孔内,纯水的巨人高高扬起了拳头。   随着拳头拔高的视野中,突然窜进一个纯白的身影,她的脚下世界披上一层银装,河道居民区泛滥的水灾在一瞬间结冰,数枚漆黑的坚冰在那纯白的身影身边轮转,随着她一扬手,坚冰如箭般钉进那抬起拳头的巨人,让那怪物永远地静止下来。   “你没事吧?”   霜星低下头看向背后建筑物残骸的罅隙,倒塌一半的二楼屋子里能看到缩在墙角的一头小鲁珀。   啪嗒——   霜星打开缺口,跳进几乎被水淹没的二楼,涉水来到小鲁珀的身边将完全被吓懵了的孩子轻轻抱了起来。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你的父母呢?”   霜星轻轻拍着小鲁珀的后背,转身走出危险的建筑物,被蔓延到佛罗伦萨全境的大雨打在脸上,小鲁珀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哇”的一声,死死抓住霜星的衣领,埋在霜星的胸口哭个不停。   “孩子的父母呢?”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身边传来,霜星看向走过来的英格拉先生摇摇头。   “没有看见孩子的父母,不过也没有闻到血腥气,可能家里的大人在回来之前就被我们的人拦下疏散了。”   霜星一边说着,一边重新看向河道。   被完全冻结的水巨人被自重压垮,而取代被消灭的水巨人,河道中有站起来另一头源石技艺的产物,无声地继续朝河道外的居民区移动。   “疏散情况怎么样了?”霜星抱着孩子,担心地问道。   “那一片街道已经完全疏散了,不过情况比想象中要麻烦一点,自由市场的人不知道城内出了什么事,有别有用心的人散发了一些谣言,商队的人怀疑佛罗伦萨想要对他们不利,已经与警备队产生冲突了。”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闹对立?”   “这种时候才有机会闹对立。”   英格拉摇摇头。   “我让骑士团的人过去了,不过大约会反过来激化对立,外面的人不太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说是有巨人在大肆破坏也只会当成是拙劣的借口,但是杀几个人压不下去的场面,杀几十个人就能压下去,那边很快就会安静下来,现在还是专心处理这边的问题吧。”   情况比英格拉预想得要糟糕许多。   佛罗伦萨中央河道的两侧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哪怕维多利亚的驻外部队与卡西米尔的骑士团第一时间到场,但是限制水巨人的活动依旧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纯水的巨人是一种十分典型的召唤生物,这些受到源石技艺控制的怪物不具备传统意义上的要害与核心,理论上需要击败召唤的术士之后才会消失,当然,偶尔也会留下一些类似于无主巨像一样的东西,不过无主之物显然没有有主人控制的召唤物更危险。   况且这些水巨人的主人并非是一般的召唤物。   与英格拉印象中的那些召唤物相比,这些纯水巨人要强大许多,或许是在他死后的这段时间相关的术式有过大幅度的改良,也有可能是施展源石技艺的术士强大到有碧洛迪丝小姐那样的水准,无论是哪一个原因在现在这个时间点都让英格拉感到十分尴尬。   他们这些早已从历史中消失的人只能依靠数据水晶组成的终端才能重新在这片大地活动,而他们的力量被数据水晶的性能完全锁死,数据水晶的性能高低决定了他们能够展现出来的实力。   不巧的是,这一次英格拉真就是例行来佛罗伦萨进行商务合作与圣所的日常维护。   维持这具身体的数据水晶,自然也不会考虑到遭遇战斗而进行特化。   “这下可真要被人笑话了。”   一丝电光沿着英格拉的剑锋滑开。   能量的聚集吸引了住宅区那些纯水巨人的注意,紫电在英格拉身后描绘出一头骏马的身姿,但是在这缠绕的电光彻底爆发之前,那些转过头的水巨人却在英格拉惊讶的视线下猛然溃散。   一时间,住宅区竟然回归寂静,只有外面哭喊的哀嚎反过来涌向寂静的河道。   “他成功了!”   冻结的河道上,霜星抱着晕过去的孩子,一时的愣神后露出欣喜的表情。   “不,这是术士自己撤销了源石技艺。”   英格拉抬起头看了一眼骤然停止的雨水,他从这些雨水中感觉到的异质感没有消退。   那位卡特斯族的感染者虽然天赋很好,但是只接受过十分粗浅的术士培训,而卡西米尔的古骑士,类似于英格拉这样立于卡西米尔顶点的人从小解就接受过最为系统的剑术与源石技艺的锤炼,这一场雨开始的时候,他就捕捉到雨中的异常,但是这场雨与他理解的源石技艺有一些不一样,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破解。   “无论如何,似乎我们暂时有了一点时间,霜星小姐,我会去说服自治会的人,能请你去一趟自由市场那边吗?”   “你想要做什么?”   “佛罗伦萨虽然位于纪宁山脉的中心,但是并非所有商路都像有通向北方的商路那么崎岖。如果能集合外面那些商队的车辆再加上佛罗伦萨城里的车辆,抛弃所欲物资只携带三天以内的随身口粮,那么大约天亮时分,我们能从东南方向沿着相对平缓的商路走出纪宁山脉,虽然这条废弃的商路出口没有接应的商站,但是能让我们最快速地逃离这里。”   那些商人怎可能放弃商队的商品?很多人可是将生活都赌在上面了啊!   “你可以去自由市场找一个叫作米克斯·皮埃尔的人。”   英格拉收起长剑。   “他是一个商队老板,不过大概不只是一个商队老板,根据骑士团的观察,他应该是有其余目的才来到佛罗伦萨,虽然现在并非是自由市场的话事人,可是很多商队都是明面上与他撇清关系,暗地里也许就是他的人,这个人的势力应该有差不多自由市场的三分之一左右,如果你能说服他同意,那么事情会好办许多。”   米克斯·皮埃尔。   霜星立刻想到白天的时候,德克萨斯“请”回来的那个罗德岛干员,后来将他送回去的时候来接人的商队老板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但也只是三分之一,这个要求肯定会引起混乱,我们必须现在就立刻离开吗?”   “哪怕将剩下的三分之二人全部杀了,你也要统一所有人的意见,小姐,只有人活下来才有资格谈论道德,现在我们或许就到了这样的窘境,你知道这片大雨一直蔓延到何处吗?”   英格拉突然转变的话题让霜星有些措手不及,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   不知道什么出现的积雨云蒙在纪宁山脉上空,从佛罗伦萨的这边延伸到那边,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全都浸润在细雨之中。   “这场雨所及之处,就是敌人剑锋所及之处。”   .   .   “好了,我姑且已经解除对于佛罗伦萨那边的攻击了,我想这能够证明一下我的诚意了吧?”   金属平台上,缪尔赛思坐在机械人形身上,身边是同样站在狼首岭最高处看向佛罗伦萨的林逸。   细雨淹没了所有的声音,这个距离下的只剩下隐约的灯火,不过从那余火将熄的飘摇感中已经可以看出来佛罗伦萨经历过一次惨烈的战斗,而引发这场战斗的凶手——   林逸看了身边的缪尔赛思一眼,手里的长剑动了动。   “我还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战斗没有意义,不过你真的坚持要那么做,我倒也可以奉陪啦。”   缪尔赛思也察觉到了林逸的敌意,生态科的主任有些无奈地摊开手。   若是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倒也不会主动袭击佛罗伦萨了,既然现在没有起到牵制的作用,还是让牧狼少女追了进去,那么攻击佛罗伦萨就毫无意义,甚至起到了比较负面的效果:   它显然让自己被更讨厌了一些。   不过林逸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如同缪尔赛思说的那样,他们两人之间的战斗其实已经没有意义。   林逸并没有能杀死对方的把握,这一点对于缪尔赛思来说也是一样,这位生态科的主任或许拥有许许多多神奇的手段可以牵制住林逸,但是却缺少最为关键的制胜手段。   “为什么雨还在下?”   林逸抬起头看了一眼蒙在纪宁山脉上空的阴云,站在这个角度能看得十分清楚,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都蒙上一层朦胧。   缪尔赛思的源石技艺作用范围犹如神话般夸张。   “我总需要一点保护自己的手段,这个问题与奥尔芬斯先生为什么还要手握长剑是一个道理,算不上有什么暗地里的盘算,而是必要的警惕。”   “不,如果有机会,我会杀了你。”   缪尔赛思眨眨眼,随后叹了口气:“您这样拆台,对话就有些进行不下去了啊,为了活跃气氛我可是超努力的来着?”   “那个叫作亚当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林逸的问题无视了缪尔赛思的抱怨,黎博利的少女虚起眼睛,反问道:“这算是第一个问题?”   林逸点了点头。   “那还真是一个直接的问题呢,其实您可以客气一点问问你中午吃的啥之类的套套感情再问这些东西的。”缪尔赛思撑在机械人形闭上眼睛,很快筛选出她认为可以说的消息组织成话语开口,“如你所见,那是一个被还原的人类。”   “你不觉得这样的回答太简单了吗?”   “我也不可能将全部的事情告诉你,况且有许多事情我自己都没有确切的情报。”   缪尔赛思在机械人形上踢了踢腿。   “‘亚当’这个个体归类到一项名为‘伊甸园’的计划,计划的制定来自于莱茵生命最核心的科室,由总辖在一次年终会议上提出,各个部门配合执行,生态科负责的部分是对于一部分基因的解析与还原,以及后来的胚胎培养,至于基因从哪里挖出来,又是怎么被挖出来的,这方面我一无所知。”   “基因还原出来的个体拥有某种特殊的脑量子波干涉现象,通过这种现象的应用,每一个在外面是死掉的亚当都可以在临死前将所有的记忆与人格数据复制到下一个启用的身体之中,唯一一次失败是不久前应该被你们阻挠的天灾之地的行动,那一次‘亚当’的数据没有传回,我们不得不启用了上一次备份的记忆数据。”   “所有的记忆数据会被定期提取,生态科不被允许查阅,不过因为生态科有调试人格与肉体的任务,所以我倒也对那些记忆并非一无所知。根据我掌握的情报来推断,‘亚当’的主要任务大概是针对散落在大地上的那些伟大遗产进行活动,其中不乏一些涉及到神灵的任务,天灾之地前的最后一次任务应该是去了伊比利亚,似乎与逝去的神灵有关。”   林逸没想到缪尔赛思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虽然无法判断这些情报的真伪,但是至少对于缪尔赛思的观察没有发现这一具分身有人类撒谎时的小细节。   “我希望这番话能成为交谈的前提与我的诚意。”缪尔赛思的话语从机械人形的肩膀上飘下来,“那么现在我可以提出问题了吗?”   林逸沉默着点点头。   “莱茵生命掌握的资料中,这个世界是人类塑造的结果,大地上散落的遗产就是人类留下来的痕迹,那么你是人类吗?”   “你们不是以为我与‘亚当’一样是被创造出来的克隆人吗?”   “我先前是这样想的,直到你的血流入我的身体,那些比细胞还需要微小的无机物已经超越了我的认知,整个泰拉恐怕只有雷神工业有这样的技术,那么问题来了,一个神秘组织同时拥有莱茵生命的生物技术与雷神工业的工业技术,这样的组织绝不可能至今仍旧无声无息地存在于泰拉。”   缪尔赛思很清楚莱茵生命用医药公司伪装起来的内核究竟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不仅仅是猎狼人与哥伦比亚占星术士家族参与其中,就连乌萨斯维多利亚这样的大国也与莱茵生命有利益交换,雷神工业那边大概也是如此,可以说它们的触手已经触及到泰拉世界的各处,不可能存在一个同等甚至以上规模的组织,却不被它们的情报网络打听到半点消息。   除非这个组织来自于文明之外。   大地深处,雷姆必拓的更北方,萨尔贡那些隐秘的雨林,伊比利亚人被驱逐出来的深海……   这些地方都没有被探知,但是这些地方同样没有条件进行相应的研究。   科学研究比起烧脑子,烧得更厉害的其实是钱,哪怕是深山老沟内的研究所也逃不过外部的资金支援,而只要有资金活动,就必然会在文明社会中留下痕迹。   “我很怀疑你是从哪里的石头里蹦出来的。”   “你们也有石头里蹦出来猴子的传说?”林逸随口接了一句。   “这倒没有,不过雷姆必拓的兔子经常挖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例如罗德岛那艘船,当初在卡兹戴尔可也是引起好大一番风波,我们这边也打算出手来着,不过卡兹戴尔那个地方稍微有些不方便,并且‘巴别塔的恶灵’多少让我们有些顾虑。”   缪尔赛思摇摇头,停下来免费的资讯提供,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存活到现在的人类?”   是或者否,林逸思考了一会儿,决定给出一个真实的回答。   “是的,我是人类。”   缪尔赛思紧盯着林逸,雨声渐盛。 第三百七十一章:行于大地的山川(一)   林逸会承认自己的身份,自然也有相应的考虑。   若是自己的身份变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散落在大地上的遗产有了一个名义上的主人,那些基于遗产的维持的统治失去存续的根基,或者由于遗产导致的天灾有了解决的办法,那么毫无疑问整个泰拉的视线都会聚焦于林逸,如此一来,林逸想要有一个能够自由活动的空间就很难了。   这也是林逸伪装自己的原因。   不过莱茵生命真的会将自己的身份大肆张扬吗?   那样做会给林逸带来困扰,但却不一定能给莱茵生命带来好处,况且就算是困扰也不一定是负面的结果。   登上泰拉的舞台不等于以反派的形式出现,莱茵生命也并不能排除林逸利用这个身份与各个聚居地交好的可能性。   一旦真向这个方向演变,那么莱茵生命就更加难以针对林逸做出有效的布置。   莱茵生命会隐藏起这个消息的概率相当高,况且他们也需要时间去求证现在林逸说的话,就像林逸也没有把缪尔赛思的情报完全当真。   他会同意与缪尔赛思交谈,一部分原因固然是想要得到一些情报,不过更重要的原因其实就像缪尔赛思说的那样——   他们在外面打生打死也没什么意义。   虽然没有办法定位缪尔赛思本体的位置,但是林逸可以肯定后者没有随同亚当一起进入圣所。   下方的金属平台十分古怪,就连林逸也没办法看出这个金属平台的材质,但是任何尝试透过表层材质对于平台内部进行探知的手段都宣告失败。   无论是体内的各种雷达探测,还是尝试用源石技艺绕过表层对立面形成干涉都没有效果,整个圣所就是一个巨大的黑箱,彻底将内外完全隔绝成两个世界。   如果缪尔赛思在刚才亚当进去的时候也通过某种方式一起进去,那么外面的源石技艺会因为失去维持着而崩溃,既然现在自己面前还有一个分身,那么缪尔赛思就没有进入下方的圣所,也就是说里面只有亚当与德克萨斯两人,而前者手无缚鸡之力。   退一步说,就算亚当有一声神装来弥补战力的差距,德克萨斯身上还有希琉瑞斯跟着。   希琉瑞斯虽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不肯定配合林逸他们的行动,但是德克萨斯陷入危险之中,按照希琉瑞斯对于牧狼少女的重视,也绝对不会让德克萨斯遇上危险。   “我感觉我亏了啊,我那么大的诚意就只能换回来一个这么简单的回答吗?”   沉默之后的缪尔赛思笑了笑,看向林逸的眼神变得有一些复杂。   她当然不至于就这么简单地相信林逸的话,但是既然她会那么问,本来对于这样的答案就已经一定的倾向性,若是以“面前的天灾信使真的是留下那些遗产的人类”为前提进行思考的话——   “唔,如果我现在跳槽的话,你这边能给什么待遇?”   说实话,林逸有些没跟上缪尔赛思的思路。   莫斯提马曾经给林逸介绍泰拉大陆的各个种族时提起过黎博利这一种族由于颅内构造与其余种族有比较大的区别,所以经常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但是你这也太行为艺术了吧?   林逸回过头看了一眼金属平台,包裹住整个平台的寒冰与清水还没有消失干净呢。   “我说过,我不会与你们合作,就凭你为了牵制住我而选择攻击佛罗伦萨这一点,我与你便和平无存。”   “我觉得或许有机会,你看我们现在不也在和平的对话吗。”缪尔赛思还是那一副笑容,“既然你因为我攻击佛罗伦萨而选择放弃合作,那如果我什么时候救了佛罗伦萨或者其余的什么城邦,那不是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林逸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我只会在你的坟头给你拉拉二胡。”   “倒也不错,至少有进步,剩下的就是量的问题了。”缪尔赛思踢了踢脚,“那么,你的第二个问题呢?”   林逸被缪尔赛思大大方方的态度弄得有些没脾气。   好人与坏人基于善恶的标准才能讨论,可是缪尔赛思这种人干脆抛弃连产生善恶的道德都直接抛到脑后,她从头至尾的所有行动都没有展现出敌意与恶意,一切行动背后都有一条清晰的逻辑连起来:   接受了亚当的委托——委托过程中出现妨碍者——为了完成委托做出牵制行动——委托完成后立刻收手;   这种清晰的行为逻辑反而让林逸这种几乎没有接触过什么人的理性思考感到无所适从,至少用道德去拷问这样的人显得有一些怪怪的。   “那么第二个问题,莱茵生命究竟是怎么回事?”   “又是这种宽泛的问题,我可以直接回答是一所在哥伦比亚注册的国际性医药企业吗?”   “如果这就是你的答案,我也可以接受。”   “不,我想这一点上我可以多说一些。”缪尔赛思歪了歪脑袋,“莱茵生命的确是是注册的医药公司,但是本身涵盖范围极广,业务也不仅限于医疗领域,我们有还有能量科与结构科这样的科室,正常的医药公司可不会有这些东西,而莱茵生命之所以注册为医疗公司,主要是因为这方面最来钱,而这些资金的流向并不会直接流向莱茵生命下的各个科室,总体上来说各个科室基本上自负盈亏,但是也可以申请资金,不过既然拿了钱那就要办事,总部那边会有一些任务要求进行配合。”   “什么任务?”   缪尔赛思看向林逸,一时没有说话。   林逸砸了砸嘴:“到你了。”   缪尔赛思露出一个笑容:“那么我的第二个问题,你和莫斯提马是什么关系?”   “她发现了我,在那之前我似乎处于希琉瑞斯的监控之下,这也是我会来这里的理由。”   “她在哪里发现你的?”   这次轮到林逸闭口不言,但是缪尔赛思也没在乎,直接说道:“根据你们之后的行踪来看,应该是在龙门外围地区发现的吧,那一段区域是乌萨斯与龙门的边境,存在大片两个国家都没有正式开发的地域,如果你藏在哪个山沟沟中没被发现,倒也不是说不通。”   不过发现者竟然是莫斯提马吗?   考虑到拉特兰对于龙门事件的迅速介入,从结果上来说使得维多利亚与乌萨斯没能联起手来从外交上压过炎国,不得不做出那么一份联合声明,缪尔赛思一直在猜测面前的天灾信使拥有拉特兰方面的背景,但是发现者是莫斯提马的话,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了。   莫斯提马与拉特兰的关系十分微妙。   至今外界仍然不清楚炽天议会出于什么理由,将这位曾经掌管机密圣所的上三级天使放逐出拉特兰,但若是说两者之间完全断绝关系,却又似乎并不是那样。   或者说,莫斯提马被逐出拉特兰的理由就是避世的拉特兰为了在大地上进行活动而做出的伪装?   随着卡兹戴尔内战的结束,特雷西斯成为萨卡兹的摄政王之后,拉特兰也变得开始积极参与国际事务,不仅仅是前不久的龙门,维多利亚的内部斗争越发尖锐的现在,拉特兰最近几年展现出来的态势颇有一种等着维多利亚玩脱后重新接盘的态势。   莫斯提马也是这种变化的一部分?   缪尔赛思眨眨眼,将发散的思绪重新拉回来:“先前你的问题是总部会交予我们什么任务吧?”   “我更想知道那个总部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整个莱茵生命或许只有总辖知道总部内是什么情况,那位‘亚当先生’都只能算是半个。他是总部引导的‘伊甸园’计划的产物,但是我不觉得实验者会告诉实验对象所有事情,工具人罢了。不过总部的任务通常是一些十分尖端的研究,有一些与现有的研究存在某种接续关系,但是更多的研究则像是空中楼阁一样完全没有基础科技的支撑,感觉像是从哪里的遗迹挖出来的技术。”   最后一句话在尝试引导自己的想法。   林逸看着侃侃而谈的缪尔赛思,突然开口说道:“你知道Arduino设计局吗?”   突然的名词让缪尔赛思一愣,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林逸,但是接触到林逸的视线后,她迅速冷静下来。   她知道着了林逸的道。   自己的反应已经是一个问题的答案了,而这个答案还是林逸自己偷出来的。   “您这样做可不地道。”   缪尔赛思摇摇头苦笑一下。   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么缪尔赛思也不再继续隐瞒,她不喜欢做无意义的事情。   “的确你想像的那样,莱茵生命的核心部分,总部的那些人与技术来自于Arduino设计局,而根据我的调查,这个设计局正是十二位套维持系统的创造者,所以总部肯定掌握了绝对多数的情报与知识。我虽然是生态科的主任,但是仍然只能算外围人员,总部的人不会与我共享他们掌握的东西,特别是与‘人类’相关的那一部分。”   缪尔赛思再一次认真地盯着林逸,如同前面几次那样发出邀请。   “所以你有兴趣与我合作吗?”   没等林逸回答,缪尔赛思就继续说道:   “倒也不必非要加入生态科,我们可以建立一套情报共享机制,你告诉我关于‘人类’的事情,我可以动用我的资源来帮助你进行调查,甚至可以帮你留意莱茵生命的动向;‘亚当’可以找到我来对付你,那么如果总部的人真的想要对你做什么,他们可以让更多科室的主人出面,想必你也不想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走进那样的险境吧?”   如果莱茵生命的科室主人都是缪尔赛思同样水平的人,那么林逸还真不想要与莱茵生命为敌。   但林逸还是摇摇头:“我没办法信任你。”   缪尔赛思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以外的表情,她苦恼地抓起头发撞向机械人形的脑袋,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我干嘛要去攻击佛罗伦萨啊!!!”   咚——   缪尔赛思的表演中,一声沉闷的响动与她以头抢人形的动作重叠在一起。   林逸与缪尔赛思同时一怔。   咚——   第二声闷响传来的时候,林逸与缪尔赛思同时看向脚下的大地——他们都意识到声音来自于脚下。   咚——   第三声闷响,两人的视线从脚下蔓延向其余山岭,因为这声音不仅仅在脚下,如同领头的鼓手敲响第一面鼓,其余的人便一起敲响了所有的鼓。   群山在震动,大地逐渐响亮!   咚咚咚!!!   “看那边!”   缪尔赛思张开嘴,但是声音却淹没在那巨响之中,不过她竖起手指指向一个方向,而林逸想那个方向看过去。   摇摆的柱子连接着天地。   如同神话中的不周山,科学中的轨道电梯,天与地骤然间连接着彼此,这却是那些德拉克人都无法完成的奇迹——德拉克人也只能用光来链接天地,而没办法制造出实体的建筑。   那一个实体的建筑甚至还在摇摆,扭曲,像是一条破土而出的幼苗,或者是——   狼的尾巴。   这样的想法滑过脑海的那一刻,林逸想起英格拉说过的那个传说。   ——天狼希琉瑞斯卧在叙拉古的大地,时间为祂披上名为泥岩的薄被,叙拉古失去一位神灵,多出了一片山脉——   脚下的大地突然剧烈的抖动起来,林逸与缪尔赛思同时回过头,但是重力却陡然拉住他们的脚踝。   惯性带来的力量将两人死死按在金属的平台。   两侧的风景飞速的下降,而林逸意识到自己正在快速上升,速度快得就像熟睡的狼狗一激灵,猛地抬起头。   .   .   .   “很遗憾,希琉瑞斯大人,凡人的确不可能窃取权柄,这一点您创造的猎狼人十分清楚,所以我们先前专门去了一次伊比利亚,您应该知道深海之下有什么。”   狼首岭内部,方舟表层综合管理系统内部,亚当站在不断闪过警报与错误的控制室中心,笑意盈盈地看向面前闪烁不定的希琉瑞斯投影。   “癫狂的神灵,错误的数据,伊比利亚人甚至不敢提起神灵的姓名,以防止那份绝对的癫狂蔓延到自身的血脉。”   亚当的脚边,一些闪耀着奇异色泽的源石正从地面上缓缓消失。   或者说被这个控制室吸收了。   “这是伊比利亚找到的深海之血,对于你们而言,这是最为致命的错误数据吧。” 第三百七十二章:行于大地的山川(二)   若是将时间向前回溯,刚刚进入圣所的德克萨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如同林逸所说的那样,假设整个圣所内只有德克萨斯与亚当两个人的话,有希琉瑞斯庇护的牧狼少女拥有绝对优势的地位。   这一点德克萨斯也是如此想的。   只不过缪尔赛思的存在还是让德克萨斯提高了警惕,莱茵生命生态科主任的源石技艺尚且是一个谜团,只知道可以制作一些几可乱真的分身,那么或许先前就随着那个亚当一起进入了圣所里面。   德克萨斯靠在高速下降的电梯内,过于平稳的电梯让她有一些不安。   没办法通过电梯的速度来判断自己现在的位置,不过狼首岭虽然是一个山丘,但是佛罗伦萨附近本来就不是海拔太高的山脉,她在心里数着秒,哪怕是按照龙门那些高层电梯的速度,现在也应该深入了地下。   叮——   电梯停下的时候,德克萨斯从怀中摸出剑柄,剑柄长出一个匕首般大小的锋锐。   洞开的电梯门露出后面的一个身影,德克萨斯二话不说地就用手里的匕首摸了上去,不过最后匕首还是停了下来。   匕首尖下面是五年前的自己。   “好久不见,德克萨斯。”   希琉瑞斯提着一个小巧的提灯,无视了德克萨斯的错愕,打了一声招呼后就自顾自地离开了电梯门口。   “等等,希琉瑞斯?你怎么在这里?这不是我脑补的幻觉吧?”   德克萨斯愣了一下才跟上去,她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见镜面,或者可以充当镜面的东西。   通常来说,希琉瑞斯会借助倒影出现,不过其实那也只是德克萨斯将自己的思考投射到倒影上的结果,在外人看来,倒影中仍旧是德克萨斯,就好像拉普兰德以前看见过好几次德克萨斯的自言自语,但是却一次也没有看到过希琉瑞斯。   “这里是我的身体内部,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只不过是一个质量投影罢了。”   希琉瑞斯甩了甩尾巴,她穿着一身简单且质朴的白色连衣裙,赤脚走在金属甬道中,看上去充满外表年龄的单纯,只是德克萨斯看来却非常奇怪,因为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单纯的年纪。   记忆里除了随时可能暴毙的危险任务就是不比任务轻松多少的训练,连一个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都没有,一年中说话最多的对象除了希琉瑞斯就是负责交代任务的联络人,活得像是下水道中的老鼠。   “这身衣服是德克萨斯的先祖传说的衣服,我用数据将其还原了。”   德克萨斯沉默地跟上希琉瑞斯的脚步,听见它这么说,脸色罕见地出现一丝少女般的古怪:“我一直在思考,希琉瑞斯你到底算是男的还是女的?女装该不会是你的爱好吧?”   希琉瑞斯停了下来,回过头的眼神看得德克萨斯有一些心虚。   “看样子你在龙门过得不错,孤狼无法在这个世界生存,我很高兴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狼群。”   希琉瑞斯的语气充满一种慈父般的感慨,德克萨斯沉默了一下,突然伸出手盖住希琉瑞斯的头顶。   这是她第一次触碰到希琉瑞斯,哪怕只是一个质量投影,但是神灵的技术加持下,那一头稍微有一些扎手的头发刺着德克萨斯的手心,让德克萨斯最终落实了下去,轻轻抚摸着希琉瑞斯的头顶。   希琉瑞斯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抚摸,不如说很熟练这样的抚摸,她甚至自己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德克萨斯摸得更舒服一些。   “你怎么学会这种撒娇的方法的?”德克萨斯看向半眯着眼的希琉瑞斯,有些惊讶地说道。   “活得久了就什么都会了。”   希琉瑞斯睁开眼,重新开始在前面带路。   这是活得久的问题吗?   德克萨斯心里一万个不信,但是现在确实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跟上希琉瑞斯的脚步,但也不忘打量了一下周围。   电梯的出口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大厅分开数道甬道链接向其他方向。   有一条甬道能看到尽头的墙壁,德克萨斯目测了一下这条甬道大约有两百多米长,这在地下已经是一个相当了不得的距离了。   两百米的尽头还向其余方向弯折,德克萨斯根本没办法估计这个地下空间有多大。   德克萨斯收回眼神看向面前摇着尾巴的希琉瑞斯:“莱茵生命的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正在前往控制室,那个家伙大约是从德克萨斯记住的遗产内整理出这边的内部地图,我也从来没有更换过内部结构,他沿着地图直接向控制中心方向去了。”   莱茵生命果然有备而来。   德克萨斯不免有些焦急地说道:“为什么还不阻止他?”   “我说过,我对你们而言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而是自然环境的一部分,你们大可以做各种你们认为对的事情,只要你们承担得起相应的后果。”   “可是他们想要对你不利!”   “大自然并不会因为一个想法而主动做些什么,那个家伙并没有激活内置的安全协议,那么我也不会主动出手。”   “你打算就这么让他进入控制中心吗?”   德克萨斯惊讶地看向沉默的希琉瑞斯,后者没有回答,但是这份沉默本身就让德克萨斯嗅到不好的味道。   超过二十年的相处让德克萨斯很容易猜到希琉瑞斯藏在这份沉默背后的想法,她停下脚步,在希琉瑞斯察觉到而转过身时,严肃地看向希琉瑞斯。   “你在害怕。”   提灯中的灯火飘了一下。   “你在害怕干涉人类的活动,上一次你干涉的结果是最后摧毁了整个叙拉古的文明,无数人因你而死,现在死亡成为枷锁,绑缚住你的手脚?”   希琉瑞斯安静地看着德克萨斯,然后安静地转过身,继续带路。   “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对你们的失望。”   “你不说我自然不会明白。”德克萨斯跟了上去,“猎狼人在七丘之城不惜牺牲数十万人,莱茵生命的人更是视人命为草芥,你很清楚他们都做了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允许他们的恣意妄为?你知道他们是恶,是必须制裁的对象。”   “那也不应该由另外一种恶来裁断。”   希琉瑞斯将德克萨斯带进另一个大厅,德克萨斯看到一些类似于在龙巢都市看到过得传送装置,随同两人走进来,整个大厅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自动运行。   “你们的行为自有你们的法律来裁断,你们的行为终究会有自然来制裁,因与果维系着命运,而这片命运之上不应该有另一支手悄然编织,不过你可以放心,莱茵生命的人不可能拿到控制权限,哪怕他们可能不知道从哪里得到德克萨斯的遗传信息也是一样。”   德克萨斯覆灭的那一天起,第一声狼啸响起之时,希琉瑞斯就删除掉所有子功能中属于德克萨斯家族的权限。   希琉瑞斯让德克萨斯站到传送台上,然后自己也站了上去。   “况且现在你也有一个机会去成为叙拉古的救世主。”   希琉瑞斯的话语中,失重般的眩晕袭击了德克萨斯的大脑,等这样的眩晕感消退的时候,她睁开眼,看见自己的脚下游离着一片土地。   那自然不是真正的土地,而是数据搭建出来的叙拉古模型。   这片大地从泰拉被剥离出来,大地与大地上的风景,还有地面以下五十公里的泥土层都被这个数据迷信清晰地反映出来。   叙拉古的模型上甚至还能看见一些正在移动的红点。   德克萨斯看见纪宁山脉的北方,帕勒莫活动的路线上聚集了无数这样的红点,而在南方,大批红点同样聚集在一个巨大的移动目标周围,但是比起北方的散乱,明显经过编排的移动城邦显得整齐有序,已经聚集到纪宁山脉的附近。   “这是?”   “当初面向牧狼少女的傻瓜式操作对象与操作面板,你可以理解为神灵的箱庭,你在这里对这片模型做的任何事情都会忠实地反射到这片大地之上。”   德克萨斯从字面上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无法理解,或者说有些难以相信这句话的含义。   “你的意思是我如果在这里抹掉代表帕勒莫的点,那么现实中的帕勒莫也会消失?”   希琉瑞斯点点头,而德克萨斯则有些头皮发麻。   她想不到一个百万人口的移动都市怎么才能做到瞬间消失无踪,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形式,如果要说有什么力量能够达成这样的奇迹,那也只有神灵的伟力了。   “你当初将这样的权柄交给了德克萨斯家族?”   更让德克萨斯吃惊的是这个操作平台是面向德克萨斯家族的东西,神灵自然不需要这种多余的操作面板。   “米兰至今流传着一夜建城的传说,虽然当初的米兰和现在移动城邦的米兰不是同一个,但是你就没有想过这些传说其实是现实的可能性?”   “我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的事情!”   “明明神灵就在你身边?”   “那时候你也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希琉瑞斯啊,我以为你是我分裂出来的一个人格好不好!”   “你的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   “可是你炸毛了。”   德克萨斯呆了一下,最后猛地转过头,果然看见自己的尾巴像是一个棒槌似的竖了起来。   鲁珀族的本能让人诚实。   “好吧,我是有一些被吓到了,你怎么敢将这样的权限交给其他人……”德克萨斯苦笑了一下,但是也没有继续揭希琉瑞斯的上把,“莱茵生命的人在哪儿?”   “那个亚当马上就要到了。”   希琉瑞斯看着通向控制室的一扇门扉,它没有去改变圣所的内部结构,沿着地图那个人造的生命已经很接近这边了。   “那缪尔赛思呢?”德克萨斯有些紧张地问道。   “放心,那只黎博利没在这边,她并不会比外面的那个魂淡强大,只不过你们都没有发现她现在的存在形式而已。”   德克萨斯有些在意希琉瑞斯对于那位生态科主任的解析,不过她没有问出口,控制室的门扉就从外面滑开。   从外面走进来的亚当看着里面的德克萨斯微微一愣,而德克萨斯的反应极快,直接越过操作平台,剑雨直接封锁住亚当躲闪的空间,在亚当反应过来的时候,源石的长剑已经架上亚当的脖子。   “别动。”   亚当眨眨眼,慢慢举起双手。   他这时候才看清德克萨斯的脸,脸上浮现出一丝没有掩饰的惊愕:“我没想到缪尔赛思主任也没能拦下你,不,是应该与那位天灾信使互相牵制一起留在外面了吧,否则这里应该不会只有你一个人,牧狼的少女。”   亚当的视线从德克萨斯的身上转移到希琉瑞斯那边,他微微皱起眉,脑海中并没有这个人的记忆。   从面相上来看,这位鲁珀族的少女似乎是牧狼少女的亲戚,但是这一路行来哪里存在这么一个德克萨斯家族的后裔?   “你是谁?”   亚当疑惑地看向希琉瑞斯,视线在希琉瑞斯旁边的操作平台扫过,这个平台与德克萨斯家族留下的一些记录倒是十分相似。   自己没走错地方。   “希琉瑞斯。”   少女吐出的名字让亚当睁大眼,他没想过神灵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莱茵生命对于神灵建立印象有两种。   一种来自于Arduino设计局遗留下来的资料,这些资料中神灵是冰冷的机械,绝对理智的系统,永远不会出错的理智;   另外一种印象来自于泰拉大陆的各种传说,这些传说中的神灵高高在上,充满神秘与威严。   无论是那一种,都从没有说起过“神灵”会这么像是一个人。   不仅仅是指相貌与外形与泰拉人十分相像,更是指藏在这份外表下的灵魂给人的观感。   刚才那一瞬,亚当看见的不过是一个对自己抱有敌意的小丫头罢了。   “我从未想过神灵竟然会是这样的存在,说实话,这实在是令人意外,也令人失望。”   话音未落,德克萨斯就竖起剑锋,用剑脊拍了拍亚当的脸:“你现在是俘虏,说话给我小心些,你能失望什么。”   “当然是失望会被我杀死的神灵竟然如此不堪。”   亚当摇摇头,伸手从怀里准备摸出什么东西,而德克萨斯反应极快,并且毫不留情地直接斩落亚当伸进怀里的手腕。   鲜血四溅,与断手一起在亚当的笑容中落下去的还有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子。   盒子撞在地面,亚当似乎已经解开了盒子的锁扣,盒子翻转着倒出一块深绿色的“源石”。   那块“源石”十分不稳定,在地上滚过两圈立刻开裂,然后被“源石”作为神灵的血脉,驱动神灵运转的能量源头,这一块落在地上的“源石”很快就缩了一圈,直接被控制室给吸收掉一层。   笃——   笃——   笃——   鲜红的警报立刻在控制室炸响,德克萨斯压着亚当,猛地回过头看向希琉瑞斯。   哐当——   小小的提灯摔落在地,希琉瑞斯抱着脑袋,满脸痛苦的跌倒在地。   “希琉瑞斯!”   德克萨斯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立刻转过头,一把将失去一只手腕却仍旧笑得十分开心的亚当拉到身前。   “你做了什么!”   狼啸如同噬人的狂风,而亚当只是侧过头,看向控制室内弹出来的一块屏幕。   最为核心的异常在一连串的异常警报中被顶到最前面,德克萨斯顺着亚当的视线看过去,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处和平安宁的田园农庄,似乎正是秋收的集结,农庄的人正在田里忙碌,不过现在人们都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看向天空突然遍布的乌云。   德克萨斯心中游过一丝不安。   “住手!”   希琉瑞斯惊恐的声音让德克萨斯看过去,却发现五年前的“自己”正用恐慌的视线看向大屏幕中的画面。   然后德克萨斯听见控制室内响起一个机械的合成声。   ——检查到内部数据异常,准备删除。   “不要……”   ——删除开始。   “停下!!!”   德克萨斯看见主屏幕中的阴云落下无数赤红的闪电,那一处恬静的农庄,生活在农庄中的所有人刹那间被撕碎。   “希琉瑞斯?”   德克萨斯看向希琉瑞斯,后者的身影开始剧烈的闪烁。   “很遗憾,希琉瑞斯大人,凡人的确不可能窃取权柄,这一点您创造的猎狼人十分清楚,所以我们先前专门去了一次伊比利亚,您应该知道深海之下有什么。”   亚当的视线越过德克萨斯,看向闪烁不定的神灵投影,知道一开始就准备好的东西有了效果。   那是从深海中找到的属于神灵癫狂的思潮。   从神灵之间彼此争斗一直到今天,深海的神灵始终没有办法解决,甚至为此几乎导致阿尔戈人彻底灭绝的错误数据。   凡人的确不可能窃取神灵的权柄,但是凡人想要的也只是神灵的尸体。 第三百七十三章:行于大地的山川(三)   某种意义上,猎狼人与莱茵生命的目的一致。   猎狼人要完成针对神灵的“终极狩猎”,而莱茵生命对于和神灵的合作与交流也没有兴趣,他们很清楚神灵的本质不过是被创造的程序,与雷神工业出产的医疗小车没有本质的区别,继承过人类的遗产,他们对于这种被创造的思维不屑一顾。   亚当在叙拉古的任务始终只有一个:杀死希琉瑞斯。   至于神灵消失之后的事情自然会有人来收场,就像是那些散落在大地上的遗迹终究会有人回收一样。   活生生的神灵会凭借自己的意志毁掉叙拉古的文明,但是死去的神灵则会变成安全的实验材料,至于怎么杀死一位神灵,猎狼人没有被时间磨灭的恨意可是很恐怖的,再加上莱茵生命的资源,他们成功在伊比利亚接触到那些阿尔戈人极力想要隐藏的秘密——   深海中的神灵已死   准确来说,应该是阿尔戈人认知中的神灵已经死亡。   囊括所有海域的神灵并没有发生物理意义上的消亡,它仍旧在按照一定规律运行,但是这个规律中出现一个十分明确的意向:   它想要杀死所有阿尔戈人。   深海中的许多阿尔戈人都已经被莫名的思潮所感染,变成扭曲且充满攻击性的怪物,大批阿尔戈人被迫放弃熟悉的海域向陆地迁徙,他们背离熟悉的天空与海洋,最终辗转开发出现在的伊比利亚,而这个过程中阿尔戈人也分裂出两个特别的职业。   深海歌者与深海猎人。   前者是受到神灵思潮的影响但却没有完全堕落的阿尔戈人,他们可以利用源石技艺的方式做到类似于神灵思潮污染的效果,将某种情绪与冲动强行植入听众的本能,只有深海歌者才能扛着大海的污染进入深海,虽然通常会有去无回;   后者是专门猎杀在神灵思潮的影响下变成怪物的阿尔戈人,他们游走在阿尔戈人的各个群落,大多只身独行,致力于在陆地与海洋的边界定下一条界限,让神灵的癫狂归于深海,但是大部分人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没于荒野,无人问津;   莱茵生命朝这个方向调查了许久,最终还是与深海歌者搭上线,通过提供相应的资金雇佣深海歌者从海底的巢穴中取出来一些浸泡在深海巢穴中的源石矿。   源石是神灵的生命线,能量的来源,而莱茵生命继承到的古人类科技中,信息传递需要的载体也往往是某种形式的能量。   无线电,电流信号,光波通信,无一不是如此,所以神灵的思潮往往会被源石捕捉,最终成为盘踞在源石内部的某种意志,一旦这些源石被提取吸收,那么源石中的思潮也会流入神灵的运行程序,大量致命错误的冲刷下,神灵将会崩溃。   这个结果已经被证实,因为深海下的神灵就是因此消亡。   德克萨斯与亚当同时看见属于希琉瑞斯的投影在面前崩解,德克萨斯呼吸停滞了片刻,随后身后的尾巴每一个毛发都如同钢针般立起,她一把揪起亚当,将其狠狠掼在控制室的地面。   “你做了什么!”   亚当被摔得七荤八素,但是却没有一点生死掌握在他人手中的狼狈。   他笑得很开心。   “没做什么,只是将希琉瑞斯应该承受的报应给他带来了。”   亚当被摔出一口血。   “这是它血亲的鲜血,来自深海的诅咒。神灵于世界诞生之前爆发的战斗中,天空永远失去了一片星光,而深海也从此失去永恒的宁静,那之后深海之下的神灵一直在噩梦中沉睡,并终于在噩梦中消亡,现在我把这个噩梦给行凶者带来了。”   德克萨斯一时想起在自由营地中听到的故事。   希琉瑞斯提起过自己为了保护大地上诞生的智慧而杀死过血亲,那时候的希琉瑞斯十分平静,可是德克萨斯十分清楚希琉瑞斯只有在感到绝望的时候才会如此平静,但凡它觉得有一点挽救的可能,这家伙都会在你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拼命想要将你从深渊中拉出来。   德克萨斯自己就是这样被拉出来的。   那个笨蛋绝对没有对过去杀害血亲而无动于衷,德克萨斯甚至怀疑希琉瑞斯现在充满自灭倾向的中立选择,未尝就没有对于自己的厌恶,以及对以前所作所为怀有的罪恶感。   那家伙只是一个钻牛角尖的笨蛋,但绝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德克萨斯不知道当时主屏幕显示的村庄在哪里,但是她能听出来那个时候希琉瑞斯声音中的手足无措与撕心裂肺。   若是企鹅物流消亡在自己的面前,自己也会是同样的声音。   噗嗤——   光刃的匕首钉进亚当的小腹,德克萨斯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凶狠。   “停下你的所有动作,不然你会死在这里。”   腹部的痉挛让亚当表情微微扭曲,但是那一层笑意却始终不肯从他脸上褪去。   “停不下来了,牧狼的少女,深海的神灵都不能排除这样的错误数据,希琉瑞斯又怎么可能成功?”   亚当扭曲的表情变得越发狰狞。   “你知道现在的天狼与全盛时期的它比起来有多么弱小吗?曾经的它就是泰拉这个世界本身,它可以从大海中生出陆地,从陆地上拔起山峦,给天空装饰群星,替大海点缀岛屿!现在的它却只能龟缩在叙拉古,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与纸片人过家家,哈哈哈,好像纸片人真的能从那个数据空间跳出来继续和它重复往日的时光一样,这就是神灵,真是笑死——”   直到亚当的表情凝固在狰狞的顶点,德克萨斯才猛地意识到亚当已经死了。   她有些呆呆地低下头,看见自己手里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小腹向上,径直划开亚当整个胸腔,熔断肋骨,撕裂心脏。   刺耳的警报与血红的光芒中,德克萨斯慢慢站起身,一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控制室内有各种操作平台,一些椅子上还有透过尾巴的窟窿,整个控制室都是为了鲁珀族而专门设计出来的,过去的牧狼少女或许就在这里控制着神灵交予她们的权柄。   但是德克萨斯不知道要怎么操作这些东西。   她记忆中的希琉瑞斯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灵,而是一个在她耳边喋喋不休,让她不得不保持正常人的一切去承受更多的苦难,但是这份苦难的背后,她等来属于自己的狼群,企鹅物流的众人让她不止一次感谢过去有希琉瑞斯拉住自己。   这些东西的使用,希琉瑞斯从来没教过自己。   她走到那一个现实叙拉古地图的平台旁,看见叙拉古狭长的南北地形的中央,纪宁山脉翘起了尾巴。   她一时怀疑是不是这个地图出问题了,山脉怎么会从大地上爬起来?   “这是……”   德克萨斯向地图伸出手,想要将那条尾巴按下去。   虽然她觉得十分荒唐,但是如果她对希琉瑞斯的解释没有理解错,现在地图上的纪宁山脉翘起尾巴,那么现实中的山脉也将要从大地上爬起来。   她无法想象一座总长有1200千米,最宽的地方有200千米,最窄处也有40千米以上的山脉从地上站起来,会给叙拉古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只是在德克萨斯的手接触到地区之前,却撞上一层无形的壁墙。   空气中弹出来一个血红的警告,德克萨斯没有立刻辨识出来那些古维多利亚语,但是耳朵轻轻一抖,却是捕捉到两侧门扉滑开的声音。   德克萨斯侧过头,惊讶地看见一些“盔甲”从门扉中走出。   那些宛如小型化的骑士装甲的人形盔甲手持奇特的拉特兰铳,它们同时举起拉特兰铳,目标……   是自己?   无数红点集中在德克萨斯各种要害,而德克萨斯一瞬间基于本能的判断是——   无法躲开!   属于战士的直觉中,她看见了自己的死亡。   德克萨斯一瞬间绷紧身体,但奇怪的是那些人形机械却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错愕的关头,德克萨斯注意到四周所有屏幕闪烁不定的警报同时停止下来,犹如时间冻住了一瞬,而每一道屏幕上都写上一行叙拉古的文字:   快逃!逃出叙拉古!   德克萨斯仿佛听见希琉瑞斯的咆哮,但落进耳朵里的却是另一扇门扉滑开的声音。   亚当走进来的门扉向外打开,门背后原本暗淡无光的甬道中,明黄色的指示灯逐渐蔓延到视线抵达不到的地方,犹如一种无声的催促。   德克萨斯没有丝毫犹豫地向这条甬道跑去。   她一离开控制室,静止不动的安保单位立刻活动起来,有安保单位直接对门扉扣下扳机,能量的光束被金属门扉阻拦片刻,但很快就将其烧穿,烧掉门背后一窜而过的身影留下的几缕狼毛。   其余的人形机械立刻想要追踪,但是统御这些安保单位的上级程序陷入一种极大的混乱,截然相反的命令交替出现,令这些机械人形的简单逻辑无法做出最终的判断。   一路沿着指示灯光奔跑的德克萨斯最终在安保系统彻底激活之前,来到电梯的正下方,那一个大厅内通向上方平台的电梯已经打开了门扉。   德克萨斯一个箭步冲了进去,电梯合上门扉,但是在启动之前,德克萨斯却被惯性死死压在电梯地面。   不是来自电梯的惯性,   是整片大地都在升空!   .   .   .   林逸与缪尔赛思在惯性消失后,终于能从大地上站起身。   “到底发生了什么?”   缪尔赛思一头雾水地摇摇脑袋,她操作着机械人形向狼首岭的边缘走去,而林逸则第一时间在分析大气内氧气的浓度。   “天啊!出大事了!你快过来!”   狼首岭边缘的缪尔赛思发出一声惊呼,有一说一,这还是林逸第一次听到这位生态科的主任发出如此动摇的声音。   不过他也能猜到为什么。   如果自己体内对于氧气浓度的测算没有出错,并且自己也没有记错泰拉世界每一千米海拔高度下降的氧气浓度的话,现在他与缪尔赛思已经从五百米左右的低海拔,来到近三千米的高海拔位置。   就在刚才那一瞬,那一个抬头左右的时间,他们被抬高了近两千五百米。   这可不是大自然的伟力能做到的。   大自然这种究极懒癌想要做到这种事情至少得等个几千万年。   林逸走到缪尔赛思的身边,果不其然看到云层盖住了大地,弥漫在纪宁山脉上方的积雨云遮住大地的风景,偶尔稀薄的云层下面,还能看见山峦起伏的痕迹。   林逸沉默地看向自己所在的平台。   整个狼首岭已经完全扬了起来,不过他不太确定现在自己脚下是不是一个硕大的狼头,因为哪怕是狼首岭本身也不小,若是整个纪宁山脉都变成天狼希琉瑞斯的身躯,那么他们与之相比,大概也比跳蚤大不了多少。   “我说,这要是佛罗伦萨没了,不能怪我吧?”   缪尔赛思的思维十分跳跃,前一秒还在为现状惊叹,后一秒就已经飘到其他的地方,听上去倒也不像是在阴阳怪气。   “这不都是你们莱茵生命干的好事?”   “原因不明将一切都归咎于莱茵生命不好吧,不过亚当先生的确没有告诉过我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我能收集到的情报中,天狼希琉瑞斯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淡出叙拉古地方的信仰,现在的叙拉古只是将天狼希琉瑞斯当成一个符号,根本谈不上任何信仰,我以为神灵早就死了,不过现在好像只是活了一半?”   活了一半指的是纪宁山脉并没有完全站起来。   它卡在一个翻身坐起的过程中,现在大部分的身躯还贴在大地上,而林逸与缪尔赛思脚下的大地也重新静止下来。   林逸现在十分希望希琉瑞斯活到一半就暴毙了。   “有人出来了。”   不用缪尔赛思提醒,林逸也看见了平台的“尖牙”,那么通向外层部的电梯亮了起来。   他和缪尔赛思同时沉默下去,因为两人都知道双方之间的和平已经走到尽头,如果从里面走出来的是德克萨斯还好,缪尔赛思拿钱办事,雇主死了也未必要拼个你死我活,但如果走出来的是亚当,那么林逸必然在这里与他们不死不休。   从纪宁山脉的异变来看,后者的可能性很高。   两者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可是最先走出来的,既不是德克赛斯,也不是亚当。   两人脚下的平台,那些未知的金属材质从严丝合缝的表层裂开两排整齐的通道,一道道黑影从这些弹射通道中被发射出去。   林逸与缪尔赛思的视线迅速追上那些黑影,看见那些黑影一部分没入下方的云层,一部分绕了一个圈,向着他们飞了回来。   这些人形的黑影张开金属的双翼,点燃冷色的引擎,静止在空中的人形机械腰间弹开两根导轨,电光的闪烁下,超高音速的炮弹如雨点般覆盖两人所在的区域。   轰!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三千米的高空,林逸与缪尔赛思一瞬间被电磁炮的轰炸掀起的烟尘吞没。   炮击持续了好一会儿,因为烟尘失去视野的空中机械才停下来。   希琉瑞斯的安保单位切换观测模式打算观测炮击结果,但是天空的水汽却悄然凝结成一道绳索缠上机械的身躯,然后猛地收紧。   水为肌,冰为骨。   机械人形没能挣断绳索中的寒冰,随着水绳的收紧,天空中的机械人形变成双倍的残骸,从空中坠落大地。   尘土被沾染着水汽下降,缪尔赛思与林逸脸色凝重。   林逸认出来那些机械人形的来历。   “哨兵”型警戒用无人自律机械,非常基础但是泛用的一种机械装置,各种安保体系中最基础的一环。   “唔,事情好像没有来到最糟糕的地步,我们似乎不用再做过一场。”   缪尔赛思的声音中,林逸看向“尖牙”的方向。   电梯打开门扉,德克萨斯从中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林逸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对缪尔赛思说道:“既然事情有了结果,那么现在你可以解除覆盖整个纪宁山脉的信息封锁了吗?”   缪尔赛思没有说话,但是她打了个响指。   林逸感到弥漫整个山区的水汽仿佛突然失去生命,失去这些水汽对于信号的吸收与封锁,他终于能够与“九尾”建立起意识上的联系。 第三百七十四章:行于大地的山川(四)   大地出现异变的那一刻,霜星与英格拉已经带领佛罗伦萨的人开始向纪宁山脉以外迁徙。   英格拉解决自治会的方式简单粗暴,如同用人类的历史来比喻,拿破仑是怎么说服元老院的,他就是怎么让佛罗伦萨自治会听话的。   简单来说,长剑比舌头有时候更加好用。   霜星这边则稍微麻烦一些。   她首先找到了米克斯·皮埃尔,通过罗德岛的联系与这位商队首领说上了话,后者并没有因为霜星说的那些话而点头,先不说说服其他人十分麻烦,光是带着接近三万人在深夜翻山越岭就是一件荒唐事。   不过这个很巧合的时间点里,卡西米尔骑士团派去接应艾米丽·格拉西亚与骑士团伤员在后半夜总算是回来了。   当然,贾维三兄弟与伊桑的那些整合运动小朋友也混在里面。   有了营地内找到的药物进行的紧急治疗,贾维这铁骨铮铮的汉子总算是脱离了危险期,或许是笨蛋的体质的确有不可思议的加成,贾维愣是迅速就清醒过来,不仅仅大包大揽地表示可以给伊桑与他的那些小伙伴介绍来罗德岛工作,同时还插手了霜星与米克斯的交谈。   贾维的话成了左右天平的关键。   哪怕只是一个晚上的相处,米克斯这边的人也基本上认定贾维就是个别说没啥坏心眼,根本就没啥心眼的小伙子,同时也是罗德岛那边的人,甚至还是罗德岛在七丘之城那边的负责人,并且一来就接下最危险的任务,还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真的差点把自己玩没了。   这一番经历让贾维的话颇具分量。   罗德岛帮助新生纽芬兰家族的人进行基础教育的普及,如果说新生的纽芬兰家族将这些人拉出地狱,那么罗德岛的人则是帮助他们回到人间,当贾维也无条件支持霜星的话之后,米克斯最后也就同意了霜星的计划,反正他从西西里夫人那里接到的任务是保护佛罗伦萨人民的安全,而不是保护佛罗伦萨本身。   这之后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   米克斯将散开的人手收拢起来,霜星则直接对那些冲击佛罗伦萨警备队的行商人们出手,杀死带头的一些人之后,有心人想要借助群情激奋声讨霜星,但是米克斯与他身边的各个小商队表示了对霜星的支持与对被杀死的人的质疑。   一些过去这些人在自由营地内做的龌龊事儿被米克斯暴露出来,这些都是米克斯这些天收集的东西,于是最后被裹挟起来的,没什么特殊背景的行商人选择靠向了霜星这边,而这个时候佛罗伦萨自治会那边也正式得出要紧急迁徙的结论,商人们听到城里的人都要舍弃家园离开,自然也没有话说了。   出发的准备持续了一段时间,商人们收拾好队伍,而城里的人则准备好几天的干粮和钱币,整个佛罗伦萨的车辆被击中起来,在卡西米尔骑士的先导下准备沿着废弃的河道商路离开纪宁山脉。   这时候关于纯水巨人的事情才慢慢传开。   既然都已经开始迁徙了,这时候再提起那些神话故事一样的事情,倒是没有人站出来反驳什么,不然因为一个谣言就离开的自己不就是像个傻子了吗?   不少道听途说的人开始添油加醋地述说着那些纯水巨人的恐怖,其余的人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应该能在早上七点左右离开纪宁山脉。”   迁徙的队伍塞满了废弃的河道,英格拉掏出自己的怀表翻开,给出霜星一个答案。   “顺利指的是?”一旁的霜星多问了一句。   “河道商路已经废弃了很久,每年夏天的时候,这条商路都会被山泉淹没,虽然现在还没有到发水的季节,走倒是能走,但是路况不会有深冬时候那么好,况且先前的地震不知道会不会带来什么影响。”   两人的前方,负责先导的卡西米尔骑士与米克斯先生的商队正在架桥铺路,为后续的迁徙队伍提供方便,至于队伍的秩序维护有维多利亚的军人负责。   当然不是以维多利亚军人的身份,而是以叙拉古本地人的身份。   这些维多利亚驻外部队在叙拉古驻扎了有好多年,林逸挑选出来这部分精锐几乎都经历过五年前德克萨斯家族覆灭时的混乱,对于安抚人心倒也算是有一定的经典。   况且还有空与鸢歌骑士团的那些小偶像们活跃在其中提振士气,后方的事情倒是不需要他们来担心。   “地震……英格拉先生真的觉得那是地震吗?”   霜星有一些不放心,她其实就是因为刚才的地震来找英格拉商量的。   就在先前不久,大地开始十分突然且剧烈地抖动起来,并且与普通的地震有很明显地区别,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震源并不在地下,更像是从田里拔出一个大萝卜,然后周边翻开一片土那样的震动。   佛罗伦萨所处的纪宁山脉本就不是地震多发区,这种异常的震感当然让霜星不能不在意。   “至少我希望那是地震。”   英格拉摇摇头,他对这场地震的感知并不会比霜星高多少,不过他是知道纪宁山脉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这里是希琉瑞斯的尸体。   天狼希琉瑞斯卧倒在叙拉古的中部,身躯化作了横断南北的纪宁山脉,但是它的心脏还能跳动,大脑还能思考,那么在哪一天纪宁山脉重新变成天狼希琉瑞斯,似乎也并不是不可能。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英格拉接到提灯女神的任务,来这里与天狼打交道已经很多年,他十分清楚希琉瑞斯与提灯女神不一样。   提灯女神已经彻底不在乎泰拉大地上诞生的智慧,他们与提灯女神之间也只不过是达成了一次交易,各取所需,但是希琉瑞斯则不一样。   天狼对于泰拉大陆的智慧还有眷念,所以它才一直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行踪。   这样的它为什么又要再次苏醒?   “英格拉先生,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身边少女的提醒让英格拉抬起头,他看见河道上方的天空掠过一些如鸟的黑影,但是体型却超越纪宁山脉内的所有鸟类。   “准备迎敌。”   霜星愣了一下,但是英格拉身边的卡西米尔骑士却已经吹响挂在胸前的哨子。   尖锐的哨子响起的那一刻,霜星突然被身边的英格拉推开。   猝不及防的霜星踉跄了好几步,随后看见有什么东西洞穿英格拉的身躯,巨大的动能穿透他们下方的泥土,吸收不了这超高动能的大地“啪”的一下向外炸开。   霜星不是没有经历过袭击的新兵,她经验丰富地立刻撑起冰晶的盾牌。   砰!   砰!   砰!   通过源石技艺在再三加固的盾牌出现巨大的开裂,霜星看见一些金属的钉子穿透冰层的表面,表面甚至还在被射出时的剧烈摩擦下泛起丝丝白烟。   来自天空的攻击?   那些黑影是敌人?   哪儿来的敌人?   混乱的问题堆在霜星脑海,一旁的英格拉已经对天空的黑影举起长剑。   一瞬间过载下的数据水晶直接将将英格拉的源石技艺强化到数据水晶能够承受的极限,紫色的电光如同一道鞭子缠上天空的黑影,在不同的黑影间弹跳。   当霜星解除冰盾时,天空的爆炸串开成一连串的烟花。   飞鸟可炸不了这么灿烂。   “这些东西是什么?”   霜星错愕地看向那些一闪即逝的烟花,而一旁身形闪烁的英格拉目光幽幽。   “基础警备用无人自律单位,你可以称呼它们为‘哨兵’,攻击与防护能力都十分普通,除了固定的近身格斗程序,最有威胁的就是两侧低倍率电磁炮,不过飞行型号会变得十分棘手,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对空武器。”   霜星其实没有想过会得到回答。   泰拉大陆没有,至少明面上能够在空中飞行的人造单位除了空艇就没有其余东西,她只是惊讶才有这么一问,但是这问题竟然还真有人回答了。   “英格拉先生你知道那是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攻击我们?那是莱茵生命的手笔?”   霜星立刻丢回去问题三连。   “那不是莱茵生命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你可以将这些东西当成是希琉瑞斯的眷族,现在神灵似乎盯上我们了。”英格拉眉头紧皱,“我希望这只是一次意外,但是队伍必须加快速度了,我们必须尽可能早地离开这里。”   “但是道路……”   霜星看向因为意外的袭击一度中止下来的工程队。   先前的袭击发生在一瞬之间,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天空的烟花,还以为是危险已经过去了,有一些人面色忧虑,但也有一些胆大的已经开始了原先的工作:清理淤泥,铺设临时车道,没有这些人的帮忙,后面的队伍很难继续前进。   英格拉咂咂嘴,他很想让所有人汽车步行,但是那样在纪宁山脉内耽搁的时间会更长。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英格拉摇摇头,叫来身边的副官,“拉古特,现在起所有卡西米尔骑士都必须听从霜星女士的命令。”   “英格拉先生?”比起愣神的副官,霜星显得更是惊讶,“等等,英格拉先生你想做什么?我是感染者,我不适合——”   “我看得出来你有充足的战场经验,特别是小队指挥,那些维多利亚军人在你手下如臂使指,对于迁徙队伍的安排也没有任何疏漏,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积累下来的这些经验,但是将部队交给你能让我放心,至于感染者……”   英格拉轻哼了一声,   “龙骑士格拉西亚就是不折不扣的感染者,也没见卡西米尔将那个家伙给踢出十王之列,既然在卡西米尔感染者都能成为十王之一,那么为什么卡西米尔骑士不能够听你的指挥?”   霜星还是有些懵懂,但是一边的卡西米尔骑士转向霜星,他拔出长剑插进地面,单膝跪在剑前,用额头亲吻按在肩膀的手背。   “我以长剑起誓,誓将遵从霜星小姐的所有命令,直至长剑折断,灵魂消亡。”   “这……”   “别这这那那,你的任务就是带着这些人还有后面的那些人离开,别以为这是很轻松的工作。”   “那英格拉先生呢?”   霜星的问题下,英格拉一时没有说话。   只是“哨兵”出现说明安保等级并没有拉得很高,而“哨兵”的等级还不足以直接与希琉瑞斯的安全协议相连,它们会与区域内的“哨兵指挥官”相连,而“哨兵指挥官”才会接触来自更上级的安全协议命令,然后指挥“哨兵”开始执行。   换句话说,如果能直接摧毁“哨兵指挥官”,那么在新的“哨兵指挥官”就位之前,相关区域内的“哨兵”会转变为自律警戒模式,而不会继续执行来自安全协议的命令。   真是麻烦的任务,数据水晶破碎之前,希望自己能找到“哨兵指挥官”并摧毁吧。   英格拉摇摇头:“我自然有我的任务。”   话音刚落,霜星就看见紫雷的线条在英格拉身后勾勒出一片虚影。   那仿佛是一具天马奔驰的影子,没等霜星看清楚,那天马的虚影就自动拆开,变成一台紫色的人形骑士装甲,半跪在英格拉的身后。   咔嚓——   霜星仿佛听见一声玻璃碎开的轻响,她愣了一下,面前的英格拉已经走到骑士装甲旁边,整个身影仿佛变成虚幻的影子,他直接走进了骑士装甲的身体。   骑士装甲的头盔中,亮起四枚紫色的瞳光。   人形的专家站起身,身后的引擎的转动起舒畅的轰鸣,伴随着雷光一闪,霜星看见一道雷光从大地延续向天空。   英格拉飞走了……   “霜星大人,请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霜星脸色古怪地看着面前对这一幕视若无睹,还请求指示的骑士副官,最终还是把心中的所有疑问给压了回去。   “继续工作,不过你们已经没有休息的时间,告诉其余人林子里有东西瞄准了我们,我们必须加快脚步才能让自己活下来。”   骑士领命而去,霜星看向英格拉消失的天空,似乎看见有流星的光芒在天空闪烁。   她还没有看真切,就有吉普车打着灯光从后方队伍那边来到这边,霜星原本以为是来询问先前那次袭击的人员,但是车上的人却带来一个消息。   “‘九尾’动起来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行于大地的山川(五)   人们好奇地看着队伍中出现的那一台骑士装甲。   佛罗伦萨长久以来受到卡西米尔骑士竞技联盟的照顾,所以这一个两万余人的封闭小镇对于这一项风靡泰拉大陆的竞技运动也并不算陌生,不过每年来到佛罗伦萨的卡西米尔骑士团都不会携带骑士装甲,真正看见骑士装甲的实物,对于很多人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与录像中的那些骑士装甲多少有一些不一样,这一台九条尾巴的骑士装甲显得过于修长娇小,但是展现出来的那种动人心魄的机械与力量感,却与录像中那些机械怪物如出一辙。   这一点,散落在峡谷四处的那些机械残骸深有体会。   那些从天而降的黑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当这些具备人形特征的机械怪物俯冲而下时,若不是这九条尾巴的机械骑士从驮兽背负的箱子内蹦出来,还不知道会造成多么严重的伤亡。   这也不能怪护卫人员的疏忽。   超过两万人的迁徙其实最棘手的敌人是复杂的路况,森林中的动物除非是饿疯了,不然不会对闹出这么大动静的迁徙队伍动手,所以忙碌在队伍中的维多利亚士兵与卡西米尔骑士更多地是在维持秩序,防止有人掉队,谁也没想过袭击会从天上降临,并且袭击者还是一些人造的怪物。   “林!”   听见霜星的声音,“九尾”松开用尾巴缠绕的“哨兵”残骸,机械骑士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霜星从吉普车上跳下来,拨开人群冲进维多利亚士兵组成的警戒线内。   “现在是什么情况?”   按理来说,霜星不该怎么问,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林逸知晓目前的异变原因,但是霜星还是下意识问出了口,她的潜意识中林逸肯定会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就像是过去无数次他给自己找到了答案。   “希琉瑞斯复活了。”   “九尾”的尾巴贴上霜星的额头,轻微的震动将林逸严肃的声音送进霜星的脑海。   听到这个消息的霜星瞪大眼睛:“希琉瑞斯?你的意思是刚才的袭击者是希琉瑞斯派来的?可是希琉瑞斯不是德克萨斯的,的……”   霜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德克萨斯与希琉瑞斯的关系,但是有德克萨斯站在他们这边,希琉瑞斯再怎么也不至于对他们出手吧?   况且从七丘之城到佛罗伦萨的这一个月旅途中,霜星偶尔也看见过借用德克萨斯的身体出来透气的那位神灵。   老实说,这位神灵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愤世嫉俗的偏执狂,但是严格来说却算不上是什么坏人。   “我们错估了莱茵生命的计划,他们从没想过驯服神灵,或是从活着的神灵那里获得什么,他们的目的是神灵死后的遗产,或者说,他们想要的是软件程序彻底崩溃后留下的硬件设备,所以他们想办法引起了希琉瑞斯的系统崩溃。”   霜星听得有一懵懂,她倒是能理解软件和硬件的关系,毕竟雪怪小队也有学过这些,但是她不太能理解为什么神灵会与这样的词语扯上关系。   “迁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希琉瑞斯正在重启自己以前构筑的身体,纪宁山脉在这里躺了无数年,各种地形变化都造成不少的影响,现在希琉瑞斯的大部分注意力应该都集中在修复躯体,等它完成身体的重启,你就会看见纪宁山脉从大地上站起来的样子。”   山脉,从大地上站起来?   霜星有些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她见过最大的移动物体是集合泰拉人技术结晶的移动城邦,而移动城邦中最大的个体则是霜星曾经站在冰川的峰顶眺望过的钢铁地平线——乌萨斯首都“圣骏堡”。   那一座钢铁的都市如同大地上移动的巨浪,迁徙的高墙。   十二环的高墙守护着乌萨斯的权力中心,每一道环与环之间的距离平均下来能有十公里,整个圣骏堡的直径接近三百公里,表面面积超过七万平方公里,完全由钢铁浇筑的城市重量已经超过某种阈值,所以至今圣骏堡也只能在乌萨斯中央冰原徘徊。   圣骏堡的乌萨斯人如此宣称:泰拉的大地太过脆弱,承载不了乌萨斯人的伟岸。   然而就算是那样的圣骏堡,与纪宁山脉相比也不值一提。   东西长度有一千五百公里,南北平均宽度接近一百公里的山脉从大地上站起来?   您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如果不是交融的命运让霜星不会怀疑林逸欺骗自己,她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我们现在还有一些时间,希琉瑞斯的人格程序还在进行反抗,现在安保系统没有升级,纪宁山脉也没有继续活跃足以证明这一点,不过我们不知道希琉瑞斯能抵抗到什么时候,总之你们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是必须加快速度。”   霜星强迫自己相信这样的荒谬的现实,她苦笑了一下:“英格拉先生也说么说,我已经让工程队加紧施工速度,但是我也不知道能快多少。”   “我来帮忙。”   “九尾”点点头,霜星立刻看见地上那些火柴人一样的机械人形从地上爬起来。   四周的人群出现一些骚动,人们向纷纷向后面退了一步,差点出现践踏事故,而霜星也第一时间打算发动源石技艺,不过却被林逸按住肩膀。   “复活”的机械人形并没有展开攻击,而是对四周的围观人群鞠了个躬,然后就排列成一个方阵。   “您能控制它们?”   霜星立刻反应过来这一幕意味着什么,眼睛内亮起兴奋的光芒。   “嗯,‘哨兵’只是基础安保单位,数据防护并不严密,我侵入它们的内核让它们认定我是区域内的‘哨兵指挥官’,我会给你设置一个命令权限,你可以控制它们去铺路架桥,总归能比现在更快一点。”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霜星看向“九尾”,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您也准备离开吗?”   “也?”林逸愣了一下。   “英格拉先生将骑士团的指挥权交给我,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英格拉先生?那个人的话我大概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英格拉知晓纪宁山脉的秘密,他很可能已经猜到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林逸不认为这位卡西米尔骑士王会选择逃避,他既然将指挥权交给霜星,那么就是要去做一件可能有去无回的事情。   正巧,林逸也想去做同样的事情。   通过对于这些“哨兵”的数据链进行反向追踪,他已经能够定位这片区域内的“哨兵指挥官”所在的位置。   “英格拉先生去做什么?”   “保护你们。”   说出这话的事后,“九尾”的复眼同时侧向左边,随后人形的骑士向左边一跃,“九尾”在空中变形成野兽的模式,四肢在地上一弹,猛然跃上左侧的高崖。   从高崖上探出头的“哨兵”只看到黑影一晃,随即就有一条尾巴刺进自己的胸膛。   非法链接的警告出现了一瞬,它视野中那头机械的狐狸识别信号变成“哨兵指挥官”,它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电磁炮指向身后将它识别为友军单位的其余“哨兵”。   霜星听见炒栗子一般的爆炸声从河道两旁的高崖传来。   异常的战斗声让维多利亚士兵们立刻做出警戒,两台空骑士没入河道上方,腰间加装的探照灯直接扫向右侧的树林。   密密麻麻的死亡映照在灯光之中。   纪宁山脉大量未开发的山林是动物的乐园,但是探照的灯光下,河道两旁的山林却完全染成一片鲜红,各种各样的动物倒在林下的血泊之中,几百年堆积下来的枯叶层被这一层鲜血托着朝更低处流去。   那些袭击过人们的机械人形正在清理山林中的活物,整齐,有序,高效,冷酷,一如山间流浪的血泉,人们心中也流进一股凉意。   “少尉!看那边!”   简·卡特丽斯从死亡的惊讶中回过神,瓦伊凡少女看向僚机指明的方向,慢慢睁大了眼睛。   大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陷。   几乎有一个城市那么大的坑陷就在他们东方,仿佛有一只神奇的手将整个狼首岭,包括狼首岭下上千米的泥土全部挖了出来。   她缓缓抬起视线,慢慢屏住呼吸。   那一个巨大坑陷的正上方,巨大的狼头耸立在所有人的上方,一千米,两千米,三千米以上的高空,一只巨大的狼头俯视着大地。   ——   祂的一只眼睛里放着月亮,另一只眼则装着太阳;   祂从海上来,见到先民们,因为这些小小人儿的行为而滞留;   祂轻轻挥动爪子,地面便出现三道深深的沟谷,先民们半年的努力化为乌有;   小小的人儿生气了,指着天空的阴云骂道,‘嘿,该死的天灾,为什么要带走我的房子’;   那片阴云也回道,   “我不是天灾,你可以叫我希琉瑞斯。”   ——   瓦伊凡的少女莫名地想起《锄头与狼》的描述,鲁珀城那一座宗教氛围十分浓厚的城市缺乏娱乐,就连戏剧也只有《锄头与狼》与本地的一些狼母传说改变的戏剧仿佛上演,不管愿意或者不愿意,看过几场后,这一段描述就在卡特丽斯的脑海内留下影子。   她从未想过这并不是夸张的文学描述。   左眼为日,右眼为月,耸入天空的狼首如同覆盖大地的阴云。   瓦伊凡的少女再一次体会到神话的震撼。   猎狼人的首领给她的震撼是神奇的源石技艺,而神灵给她的震撼是……   无可匹敌。   “我们,该不会,要与那东西作战吧?”   通信频道中传来僚机的错愕,但是卡特丽斯的心情也是如此。   正义可以战胜邪恶,英雄可以杀死怪物,但是人又要怎么对抗山川,对抗大地,对抗世界本身?   空骑士呆呆地静止在天空,直到一个声音介入空骑士之间的通讯频道,瓦伊凡少女听见那位年轻的大团长的声音。   “你们在愣什么,以为对方没有对空手段还是想要成为靶子?你们也看到纪宁山脉现在的情况了,‘哨兵’群正在清理山脉的所有活物,那些东西清理完附近的动物就轮到佛罗伦萨的移民,你们背后就是需要你们用长剑保护的东西,现在你们却想要退缩?”   瓦伊凡少女从震惊中回过神,却听见通讯频道中僚机似乎有些崩溃的声音。   “大人,我们是维多利亚的士兵,下面那些人只是叙拉古的平民啊?”   卡特丽斯听到僚机的发言立刻皱起眉。   这样的话让她本能地感到厌恶,但是想要反驳时却又另外一种冲动制止了她滚到嘴边的话语。   那一瞬她仿佛看见了两个自己。   一个自己想要遵循心中的正义,而另一个自己则想要活下去。   “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去守护叙拉古的人民了?”   “什么?”   “我要你们守护的是寄托于长剑上的誓言,作为一名空骑士与维多利亚军人的荣耀。若是你没有那样的东西,那么就立刻给我滚回去像个废物一样躲起来,自然会有其他人来把你抱出去!”   瓦伊凡少女感觉什么东西烧上脸庞。   羞耻被话语点燃,她不由得捏紧拳头,伸手打开通讯频道。   “奥尔芬斯团长,维多利亚立于世界之巅,红龙的双翼覆盖全泰拉,我们将是泰拉万族的剑,也是泰拉万族的盾,唯有死亡能从我手里夺走长剑,却绝不能夺走我们的流于血脉的荣耀!”   “那就像我证明你的话,保护下面的人离开纪宁山脉。”   通讯频道中的声音充满不屑,卡特丽斯脸上一怒,正想要顶回去却看见脚下的大地中窜起一头漆黑的野兽。   九尾的狐狸在空中变成人形,外挂在身侧蒸汽飞行装置带着惊扰夜色的涡轮声,径直朝向山脉扬起的狼首而去。   “团长?”瓦伊凡少女一愣,下意识问道,“你要做什么啊,团长?”   “我说过那不是你们的敌人。”   “九尾”鲜红的复眼同时锁住那停下来的狼首。   “那是我的敌人。”   .   狼首岭的位置,林逸,缪尔赛思,德克萨斯三人直接从三千米高的狼首跳了下去。   三个人手牵着手围成一个环。   风声撕扯着众人的耳膜,流过身边的空气仿佛传说中女妖的尖啸,穿过他们的身体取走了他们的体温。   林逸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缪尔赛思立刻捕捉到身边这个男人回了魂。   “所以,那边的事情结束了?”   “情况比想象中要好一些,佛罗伦萨的居民已经离开了城市,正在向纪宁山脉以外迁徙,我们要做的就是为他们拖延足够的时间。”   缪尔赛思听见林逸的话,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那个,能不能把我从‘我们’中丢出去?”   “当然可以,不过你确定吗?”   “确定什么?”   “这可是一个投资的好机会。”   缪尔赛思看向林逸,嘴角逐渐浮起一个微笑:“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帮你这一次,那么我先前攻击佛罗伦萨的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   “我指的是我可以考虑和你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合作。”   “哈哈哈哈,所以我说想要做事情就不要讲什么道德嘛!那东西只会阻拦科学的进步,当科学不讲真理还是追求道德时,文明就会陷入绝对的停滞,我很高兴你还没有不可救药,奥尔芬斯先生。”   缪尔赛思似乎很开心,不过林逸对这番话却并不赞同。   他知晓人理史发展的经过,缪尔赛思的言论固然有某些道理,真理的确不会因为善恶而改变,但是人如果没有善恶的观念,那么只不过是学会使用工具的动物。   “那么,现在我们要做什么?”黎博利的少女连声音都变得开心起来。   林逸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追踪到的“哨兵指挥官”所在。   视线落处,天空有紫雷与流光共舞。 第三百七十六章:行于大地的山川(六)   当拦在前方的敌人开始出现“哨兵”以外的机械单位时,英格拉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希琉瑞斯的安保体系没有完全激活。   希琉瑞斯自身的身躯甚至完全没有从大地中站起来,那些活跃在山林间的“哨兵”更像是基于基础安全协议在进行清扫活动,就像是人们身体内存在的脊髓反射那样,基础安全协议并不需要经过希琉瑞斯的同意就能发动,不过能够动员起来的单位也只有“哨兵”这种最为基础的安保单位。   那些比“哨兵”更为高级的单位只可能是“哨兵指挥官”自带的守备力量。   紫电一闪。   天空一台搭载能量照射装置的飞行器背后出现骑士装甲的虚影,剑锋从飞行器中间错开,留下两侧烧融的断面。   数据链链接的飞行器立刻捕捉到凶手的位置,天空中刹那间光织如网,但是汇聚在骑士装甲的光线却只是贯穿一个虚影,紫色的骑士装甲在天空一个反转,天空似乎同时出现复数的骑士装甲,而每一个骑士装甲剑指不同的飞行器。   毁灭落于所有剑锋,刹那间天空围困“惊雷”的飞行器全部被一剑刺穿。   英格拉并不是神民,也没有碧洛迪丝小姐那样的天赋,这些分身与碧洛迪丝小姐用源石技艺制造的“真实幻象”不一样,那些影子仅仅只是快到极致的速度形成的错觉,唯有在单纯的速度上,英格拉立于整个卡西米尔从古至今的顶点。   咔嚓——   身体内响起数据水晶不堪重负的声音,英格拉没有去管来自于数据水晶的警告,而是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下脚下的大地。   又一批“追踪者”正在升空,如网的能量照射再一次封锁住他的下降路线。   纪宁山脉是希琉瑞斯的身体,而这个身体并非却并非是人类的造物,而是希琉瑞斯自己制造出来的一个载体。   这个身体存在各种功能区域,像是自己摧毁的那些“追踪者”与“哨兵”都有独自的生产线,维修中心以及综合仓库,自己摧毁的这些东西相对于整个山脉内部的库存来说微不足道,继续和这些东西耗在这里浪费的只是自己的时间,数据水晶撑不住长时间的消耗。   “饮鸩止渴,炎国那边好像是有这样的一个词吧……”   英格拉叹了口气,骑士装甲展开如同翅膀一样的空中背包,引擎的轰鸣拖着惊雷的没入天空。   “数据水晶最大功率解放。”   平淡的声音下,没入天空的紫雷将那一抹紫光染遍这个天空。   空中的骑士装甲也爬上明亮的符文,没入天空的紫箭在极速下赫然变形,四片飞行装置向不同的方向展开,变成四叶草一样的形状间给整个机体锚定在接近五千米的高空。   骑士装甲的下半身扭曲变形,变成一个直径接近五米的巨大炮口,径直指向下方的大地。   将整个天空染成一片紫色的雷光骤然一收,没入英格拉的机体。   夜色重归墨色,唯有一颗紫色的星辰犹如大日璀璨。   “发射。”   大日坠落地面。   绝对的寂静中,紫色的“太阳”在大地上不断膨胀,先于声音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空,随后才是毁天灭地的咆哮追上那一份毁灭,   大地崩解,山岭消融,一朵蘑菇云骤然升起。   咔嚓——   天空中的骑士装甲再度改变姿态,装甲上符文齐亮,进入过载模式的骑士装甲“惊雷”拉开一道直坠尘烟的雷光。   蘑菇云被刺穿,英格拉立刻看见被摧毁的大地露出一颗“心脏”。   一颗巨大的数据水晶镶嵌在大地之下的金属之中,负责保护这颗心脏,保护“哨兵指挥官”的护盾发生装置闪烁着电火花,撑起的护盾若隐若现。   苍穹直坠的这一剑直接击碎因为先前的炮击而过载的护盾,然而在刺进那一刻心脏之前,英格拉的视野内走进另一柄剑锋。   叮!   一瞬交错的长剑彼此折断,而英格拉却第一次被逼退。   卡西米尔的古王惊愕地看向拦下自己的那个东西。   四片机动羽翼的骑士装甲,兼具重炮模式“四叶草”和轻装突击模式“雷影”的卡西米尔王朝遗产,英格拉家族代代相传的至宝,英格拉家族每一代骑士工匠想要复现的奇迹——   卡西米尔十王之一,道格拉斯·英格拉的坐骑,惊雷。   看见那如同镜面一样的骑士装甲,哪怕是英格拉也失神一瞬,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   “仿写者?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高级单位?”   如同“仿写者”的名字,这种安保单位能够通过针对信息的模拟来将自己变成在其计算力以内的任何事物,无论敌我。   这一类单位会被用于针对袭击者的反击之中,利用本身的属性执行特种作战,可以是潜入进去的斩首行动,也可以是混入敌人的基层指挥系统制造混乱,也可以临时用来弥补某些特种单位的数量不足,而这种近乎万能油的单位在神灵的安保系统中属于高级单位,根本不是“哨兵指挥官”能够进行直接指挥的类型!   “希琉瑞斯!”   英格拉立刻转过头看向天狼从大地上扬起的狼首,他目睹那眼中的日月,竟是从那里面看到混乱与癫狂仅仅成为主旋律。   大地再一次颤抖了起来!   英格拉的视野中,天狼匍匐的身体又太高了几寸,只是扬起脑袋的巨狼这一次抬起了右前肢,似乎想要撑起全部的身体。   好在它最终停在了那一刻。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一幕已经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   希琉瑞斯已经快要完全醒过来了!   关注着天狼希琉瑞斯的英格拉疏忽了面前的敌人,当那一抹雷光伴随着利剑刺来时,若这具身体是生前全盛时期的身体,任何袭击都不可能逃脱英格拉的感知,可是破碎的数据水晶无法还原英格拉的全盛时期,他注意到那一抹剑光时,剑光距离破碎的数据水晶只有分寸。   来不及躲!   想法滑过脑海时,六片花瓣的冰晶在数据水晶前展开。   雷光的一剑穿透十二片突然出现的冰晶,停在数据水晶前。   这个源石技艺?   “是你!”   英格拉话音刚落,空气中的水汽就凝结成一个囚笼将“仿写者”笼罩其中,同时一根巨大的冰柱出现在那一颗“心脏”的上空,目测超过十吨的巨物开始朝着“哨兵指挥官”自由落体。   “‘哨兵指挥官’的护盾被击破了,但是我们必须在两分钟内破坏它,否则护盾会再次生成!”   英格拉大声吼道,同时抬起长剑刺向被水牢囚禁的“仿写者”,但是他的剑锋还未触及水牢,被囚禁的“仿写者”就已经脱困而出。   “仿写者”身上符文齐亮,电光炸开的瞬间,它已经从英格拉剑锋下离开。   出现在冰柱下的“仿写者”四枚羽翼旋开变成四叶草,指向冰柱的炮口亮起闪光,随后奔腾的光流冲上夜空,径直将坠落的冰柱吞没。   英格拉压低了眼神。   “仿写者”复制的“惊雷”比他现在用数据水晶强行重现的骑士装甲状态要好太多,它连自己的源石技艺一柄模仿过去,跳过蓄能阶段就能直接展开炮击。   虽然威力有所降低,但是消融这么一块冰柱也足够了。   不,不如说这正是“仿写者”计算的结果,保持机械思维的安保单位不会多浪费任何的能量,期望这些铁脑袋翻错只能是奢望。   英格拉看向“哨兵指挥官”,四周闪烁着电火花的护盾发生器已经重新安定下来。   他再一次抬起长剑,但是从四周交织而来的光束却再一次逼迫他远离“哨兵”指挥官。   先前的炮击下被清空的“追踪者”又飞出来另外一批,这些烦人的苍蝇在数量这一点上永远拥有无可匹敌的优势。   炮击下微熔的大地也出现“哨兵”群的身影,英格拉不由得心中一沉。   数据水晶已经被他逼到极限,现在维持他的存在都已经很勉强,怕是涌上来两三个“哨兵”都能对付现在的他。   现在退开,就绝无可能再次靠近“哨兵指挥官”!   英格拉立刻拿定主意,数据水晶开始转化资料,他准备将自己变成一个最为灿烂的烟火,直接给来到这里的那个天灾信使炸出一条通道来!   “小子,你听着——”   英格拉高昂的声音下,天空坠落一道阴影。   那一道阴影穿过还没有生成的护盾,径直砸在“哨兵指挥官”之上,正在运行的数据水晶出现一个巨大的豁口,闪烁两下之后便不动了。   天空中的“追踪者”,大地上的“哨兵”,还有英格拉,全都愣住了。   英格拉看向那一道坠落的阴影,这才发现一台从未见过的漆黑骑士装甲正踩在一台精致的机械火柴人身上,手里的长剑将那一台机械人形捅了个对穿,甚至深入下面的“哨兵指挥官”。   那个火柴人正是“仿写者”,抛开模仿的数据后,无面的火柴人就是“仿写者”的本体。   似乎是听见英格拉的声音,那一台陌生的骑士装甲侧过头,腰间的一柄长剑松动成一条尾巴,尾巴尖儿亮起源石的光芒。   “英格拉先生,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震动的空气传来一个声音。   虽然与那个天灾信使的人声多多少少能听出来一些差别,但是这样的说话方式与语气,英格拉只能想到那个被碧洛迪丝赞不绝口的便宜弟子。   英格拉还没有说话,输入数据水晶的指令已经生效。   于是在“九尾”的注视下,那一台破烂的骑士装甲眨眨眼,变成了一颗大号的炸弹,上面还正在进行十秒的倒数计时。   “……”   啥意思?   为啥要和我同归于尽啊?   林逸一下子有些懵了,不知道这种时候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好在很快那颗炸弹又变了回来,英格拉先生出现在原先骑士装甲所在的位置,面色古怪地说道:“这是你的坐骑?”   “我骑我自己还行。”林逸下意识地吐槽了一句,随后赶紧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不是坐骑,是伙伴。”   声音并非来自于“九尾”,英格拉看向声音的方向,发现静止下来的“哨兵”群中走过来三个人影。   “幸好有你们的支援。”英格拉对林逸点点头,随后再一次看向‘九尾’,“不过你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时间摧毁一台‘仿写者’的?”   “哦,也没那么难,‘仿写者’因为需要处理大量的信息数据,所以其内部的处理系统的逻辑反而比较简单,否则大量的数据配合复杂的处理逻辑,运算量会直接超过‘仿写者’处理能力的上限,所以当冰柱下落时,简单的处理逻辑会让它计算出同等的能量来与冰柱进行对冲,那么只要藏在冰柱后面,就能在冰柱相消之后接近到一个足够近的距离。”   “仿写者”察觉到“九尾”时,那个距离已经在剑术·闪灵的范围之内。   虽然人类的林逸没有用眼睛追上英格拉先生的出剑速度,但是机械的“九尾”却追上了机械的“仿写者”,于是对方出剑的那一瞬,剑术·闪灵已经先一步决定了结果。   “你好像对‘仿写者’很熟悉。”英格拉先生别有深意地看了林逸一眼。   神灵的安保系统是泰拉大陆上根本无从知晓的隐秘,他也是与神灵接触之后才知晓一二,但是这位天灾信使知道的似乎比自己还要多,他甚至十分笃定“仿写者”的处理系统一定存在问题,就好像他近距离接触过那个系统一样。   林逸被英格拉看得有些心虚,赶紧转移话题:“不过‘仿写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它并不属于‘哨兵指挥官’能够控制的单位。”   英格拉听出来林逸转移话题的想法,他也没有将话题拉回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过于探寻他人的秘密并非是智者所谓,不过他倒是理解了为什么格拉西亚与碧洛迪丝对这位天灾信使有着如此高的评价,抛开格拉西亚在乎的身份,碧洛迪丝注重的品格,英格拉也认为他们三人都从这个天灾信使身上看到同样的事物。   可能性。   当灾难开始时,阻止灾难的可能性,哪怕那一场灾难正是他们这些古王谋划的结果。   “记住,你答应过我要来参加卡西米尔的骑士大会。”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林逸诧异地看了一眼英格拉,正想要说些什么,大地却再一次传来剧烈的颤动。   山峦开始撕裂,大片大片的泥土滚落深谷。   所有人一起转过视线,继右前肢之后,天狼抬起了左前肢。   “我想,‘仿写者’会出现在这里,大约是因为希琉瑞斯要撑不住了的证明,就连内部安全协议已经开始出现紊乱,说明错误数据已经蔓延到十分深入的位置。”   林逸望着那犹自闪烁着挣扎与痛苦的夜中日月,语气逐渐变得复杂。   “它,快死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行于大地的山川(七)   如同帕勒莫在叙拉古北境的地位那样,米兰城在叙拉古南境也是独一无二的中心。   巨大的城墙之上,阿维德在夜色中抖了抖烟头,然后抄起桶子里的拖把使劲擦着城墙缝隙中暗色的血渍。   这一个月来米兰城发生的一切变成一个震撼人心的故事留在阿维德的心间,他深切地感受到历史如同一头巨兽从自己身边走过,他从未想过自己这种小人物有一天会亲自参与进历史变迁的进程之中,看到盘踞在叙拉古南方最大的统治者走上绞刑架。   米兰城的统治者,瓦伦蒂诺黑帮家族已经这一个月内被连根拔起。   人们的愤怒汇聚成一片海洋,在那些白狼的带领下,一处处的火炬汇到一处,他们看见耀武扬威的黑帮人士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哟,阿维德,你这起得够早,天都还没亮呢。”   身后的声音让阿维德转过头,一只上了年纪的老鲁珀也提这个桶子走过来。   阿维德是在那场混乱结束后才与这个老人认识的,老人叫作兰德,并不是南方人。   兰德来自于北方,按照他的说法大概是四十年前来到这边,当时是听说南方满地都是黄金,然后一辈子差点就耗死在这儿了。   南方的确遍地都是黄金。   纪宁山脉阻隔的叙拉古南境与北境几乎可以说是两个世界。   纪宁山脉以南的天灾环境远远比北方来的复杂,叙拉古流传着“只有不肯老实生活的亡命徒才会去南方”的说法,就是因为频发的天灾导致南方的移动城邦很难有一条固定的路线,所以整体上远远不如北方繁荣且安全,不过这样的天灾环境也带来一种额外的便利。   天灾会翻开大地的表面,许多大地深层的矿藏会在天灾后暴露在浅层的地表,而矿藏在泰拉世界一直是属于比较珍贵的硬通货,因为天灾的环境使得固定开采的矿场难以存续,所以铁矿石这样的较为常见的矿石看情况也能卖一个不低的价格,更何况叙拉古南方不知道为什么有许多稀有矿脉,常常能找到很多尖端科技需要消耗的稀有矿藏。   一个小型的稀有矿藏都能让一个城邦的人全员暴富。   单纯从金钱这方面来说的话,这也没算说谎,南方对于北方也一直是这样宣传的,许多“亡命徒”就这么从北方来到南方,从人间跳进了地狱,而稍微聪明一点的人则会尝试打通南北的商道,将南方缺少的物资从北方运过来,一边垄断市场后从这些只有钱的人手里收割利益,一边感叹怎么会有人这么蠢。   当然,他们其实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每年南北来往的商队都会有不少赚到钱之后消失在荒野之中,瓦伦蒂诺家族从不会放任钱财从南方流走。   以瓦伦蒂诺家族为首的黑帮家族联合在一起劫掠各种商队,同时要求发现矿藏的移动城邦将七成收益上交,这已经几乎是一次开采的全部利益,所以大多数移动城邦都会选择铤而走险,然后就被瓦伦蒂诺家族直接屠戮一空,接着在当地扶植另外的家族。   血色的恐怖大概能持续个一年半载,然后新的家族就会在无尽的工作与稀薄的利益中开始铤而走险,重复过去的悲剧,犹如收割着一轮一轮的韭菜。   至于新的韭菜从哪里来,当然是北方那些被忽悠的“亡命徒”。   兰德大叔就是这样被骗来的,被媒体那些风光无限的广告迷了眼睛,听说是为了给家里筹一笔钱才来的南方。   “小伙子,你说今后南方会不会也和北方一样好啊。”   “北方很好吗?”   阿维德没去过北方,他换上抹布将缝隙中的血渍抠出来,今天下午西西里夫人要在这边城墙的广场进行讲话,阿维德不太想让其余人看见城墙上未干的血渍,所以干脆起了个早主动来这边做做清扫。   他总觉得一个新的未来从血色中诞生有些不吉利。   “算不上很好吧。”兰德拄着拖把想了想,“我也有几十年没回去了,我来之前还是在德克萨斯家族的统治下,其实还是那些把戏,只不过德克萨斯的人要讲一点面子,帕勒莫也会有很多外乡人,多少是要讲一些规矩的,不像是南方这样动不动就动刀子。”   “这个规矩的结果不就是逼着大叔你跑到南方来了嘛。”   正在做清洁的兰德一愣,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是他有些不服气地杠了一句:“那你觉得新未来会是什么?”   “那些白狼不是说了吗,西西里夫人想要建立一个公平的机制,创建什么通畅的通道,打破那个叫作阶层的东西,让穷人可以变成富人,让大家都能活得像是个人。”   “嘿,上面的大人万物说说你就信了,当初我被骗到南方来就像你这样天真。”   “那你不也信了吗,否则你干嘛也起这么早来这边做清洁?”   “我这是……”   老鲁珀一下子没了声,他默默地拿起拖把继续做活去了。   那一晚整个城市的沸腾至今仍旧在他的胸膛中跳动,那些推翻瓦伦蒂诺家族的人没有像是这片土地已经习惯的那样建立起一个新的家族宣布接替统治,那些纽芬兰的白狼至今为止仍旧穿梭在大街小巷向所有人征集什么想法,老鲁珀都去填了一份,他们给的问卷上有什么对于现在生活的看法,对于未来的期望之类的问题。   至少这些人与以前那些人是的确不一样的,就是现在感染者也能出现在大街上让老鲁珀有一些不安。   “兰德大叔,再和我将将北方的故事吧。”   被阿维德阴阳怪气地一顶,老鲁珀吃胡子瞪眼地正准备教一教这个小伙子什么叫做尊老爱幼,但是却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城墙上的两人向脚步声的方向看去,发现一支白色制服的队伍急匆匆地从城墙下绕上来。   纽芬兰家族的人。   不只有鲁珀族,不只有白色毛发的鲁珀,但是经历过以前的混乱,大家都习惯称呼带领他们推翻瓦伦蒂诺家族的这些人为“纽芬兰的白狼”。   这些与以前的黑帮人员完全不一样的统治者维持了城市内的秩序,但是现在纽芬兰的白狼却满脸惊疑,说不上是慌张,但是错乱的脚步却是存在一种无措。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但是能出什么事儿?   西西里夫人现在还留在米兰城,有什么事情是这位终结德克萨斯之乱的英雄不能解决的?   很快,他们就看见一袭黑纱的女士在白狼的队伍中一闪而过。   两人在原地呆愣了片刻,直到西西里夫人与白狼们都进入城墙更上方的观测哨所,他们才猛的回过神,两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向这一面城墙的墙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故竟然能让西西里夫人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片城墙。   城墙之外,米兰城的北方,纪宁山脉一如既往地卧倒在地平线,成为隔绝叙拉古南北的那一道墙。   现在这一道墙,站了起来。   哐当——   阿维德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水桶。   凉水润湿了鲁珀人的裤子,那份冷冰冰的感觉,远远没有此时此刻阿维德那一颗跳动的心脏更加冰凉。   纪宁山脉从大地上爬了起来。   一道曦光从右侧的地平线缓缓升起,晨曦的光芒刺透地平线的薄雾,也刺穿了阿维德安慰自己的借口。   那并不是一个幻象。   .   .   清晨的第一丝曦光从东方射进疲惫的人群时,林逸合上了英格拉的怀表。   六点三十分。   破碎的数据水晶只能显现出这么一个怀表,两个多小时以前,英格拉的躯体就已经完全破碎,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在卡西米尔重新睁开了双眼。   “林,米克斯那边已经联系上了米兰城,米兰城那边也注意到纪宁山脉的异变,那边的观测结果是整个纪宁山脉都已经站了起来。”   霜星疲惫的声音让石头上的林逸转过头。   视线从靠过来的霜星向她身后延伸,两万多人稀稀拉拉地坐在干涸的河滩上,除了一些小孩子,所有人脸上都挂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   无论是走南闯北的行商,还是勤勤恳恳的城市居民,人们默默地分食着带出来的干粮,两万人的进食竟是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背离他们走出来的纪宁山脉,仿佛这样就能忘记存在于身后的梦魇。   从河道间的峡谷走出来之后,纪宁山脉的异状已经变得无法掩饰,任何人只有抬起头就能看见那悬挂在天空的巨大狼头。   人群在那一刻发生巨大的混乱,讽刺的是压下这种混乱的反而是那些错乱的安保单位。   涉及生命的危机下,人们本能地开始逃避这无法理解的现实带来的震撼,狼群跟着头狼,跟着带领他们的维多利亚士兵与卡西米尔骑士穿过河道,踏过浅川,最终队伍比预计的更早走出纪宁山脉的区域,在这一片被纪宁山脉的山泉冲刷出来的浅滩进行临时的休整。   随时变换的冰层在营地四周明灭不定,林逸通过对于冰层的调整来形成一个覆盖营地全部的伪光学隐身的效果。   “德克萨斯那边怎么样?”   “很消沉,企鹅物流的人在照顾她,不过我刚才去看了一眼,能天使抱着德克萨斯睡着了,可颂靠在盾牌上打呼噜,至于空还在和艾米丽小姐在人群中忙碌。”   所有人的疲累都积攒到一个极限。   林逸看向耸立在营地内的唯一一台空骑士,那位瓦伊凡少女成为空骑士队伍中唯一的幸存者,现在正趴在洞开的驾驶舱挡板,看上去像是一具脱水的尸体。   有效的空中侦察是让为数不多的护卫力量能够有效组织起来的唯一办法,必要的时候也是唯一的防空火力。   从七丘之城带过来的四台空骑士一刻不停地处于高强度的作战状态,比德尔团长给自己推荐的这位瓦伊凡少女的确是陆军第14骑士团的最强者,四名空骑士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四分之一的存活率,这就是护卫力量的现状。   卡西米尔骑士除了鸢歌骑士团近乎全灭,维多利亚士兵七成留在了纪宁山脉,最后的甚至那些商队的护卫也加入到护卫的队伍,而大多数人甚至都没有撑到这个临时的休整地点。   现在他们已经走到纪宁山脉,但是那又如何呢?   林逸看向逐渐明亮的天空,如同海岸一般变色的苍蓝下,纪宁山脉已经近乎完全褪去自然的风貌,剥落的尘土下面露出不明材质的金属骨骼,现在这片骨骼上下有无数机械单位正在忙碌,修复骨骼,重塑肌腱,一些地方甚至接续出金色的皮毛,在晨光下散射出虹色的光彩。   巨狼的身躯跟随者无边的阴云,根本无法计数的无人机群围绕着修复现场执行警戒,其中不仅有侦察单位的“追踪者”,还有许多后续出现的高级安保单位。   现在营地中央被熔掉三条尾巴,与两只手臂外部蒙皮的“九尾”,就是林逸最后一次去捣毁“哨兵指挥官”时,被这些安保机械围攻的结果。   “米兰城那边有什么说法吗?”   林逸轻轻地问道,他其实并不对米兰城那边的回应抱有什么期待。   移动城邦的一切在行于大地的山川面前显得过于微不足道,哪怕是天狼希琉瑞斯抖一抖身子,甩下来的成百上千吨泥土岩石,都能将靠近的米兰城给砸个稀巴烂,若是论及射程,说不定这一抖毛,甩出来的渣滓比起米兰城的城防主炮射程还要远得多呢。   况且米兰城也没城防炮这种东西。   龙门是因为地处边境,加上炎国是一个主权国家才能以一个国家来承担城防主炮的日常维护消耗,而米兰城低处叙拉古南境,继续向南走就是一片深海,深海的对面则是阿尔戈人居住的伊比利亚,拉特兰的浮空城徘徊在叙拉古与伊比利亚之间。   无论是伊比利亚还是拉特兰都不是叙拉古需要防范的对象,更不用说没有哪个家族会给自己装上这种用不上的吞金巨兽。   “西西里夫人说想要和你谈谈。”   “谈什么?”   “谈怎么救人。” 第三百三十八章:行于大地的山川(八)   米克斯的人在营地中围成一个角落,比起周围显得麻木而惶恐的人群,他们的人要好上许多。   哪怕是这个看不到什么希望的局面,人们脸上至少还能看到一些焦急与害怕,还能让人知道他们还活着,并且还想要活下去。   “林先生。”   见到林逸过来,米克斯·皮埃尔站起身,他与周边的人又不太一样。   这个壮实的鲁珀汉子没有像其余人一样绝望,也没有像是手下那么不安,他沉稳得像是一座防御塔,倒是与现在的林逸有几分相似。   林逸一眼就看见米克斯身边的一台简易无线电,米克斯也没有多闲扯什么,直接就将话筒递了过来。   于是林逸又听见那个在帕勒莫的午后,在红罂粟街11号,在环绕的女仆与白瓷的餐桌上听见过的声音。   “希琉瑞斯现在是什么情况?”   西西里夫人的声音与记忆中一样平稳,毫无感情的叙事,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好像在帕勒莫将林逸推进坑里的人不是她一样。   不过这样也好,比起道歉,林逸更想知道现在该怎么把这两万多人带出去。   纵然离开纪宁山脉,可是现在这个由纪宁山脉流出来的山泉冲刷形成的冲积平原就在天狼希琉瑞斯的脚下,庞大的身躯或许会给人迟钝的错觉,但是当一个跨步就能有一千米的距离时,就算把队伍中跑的最快的车踩死油门也跟不上山川奔跑的速度。   况且队伍中也没有那么多机动车。   佛罗伦萨这样的山间小镇和龙门这样的大都会不同,所谓的“车”更多的是驴车,马车,板车,来往的商队也会在南北的商站把机动车换成非机动车,否则群山间的商路能直接把货物给颠散了架。   “现在还很安静,它在专心修复自己的躯体,应该是进入了某种自检程序,恐怕要等到完成骨架与外皮的修复之后才会展开进一步的行动。”   “修复状况呢?”   “很快。”   林逸看向从大地上站起来后,肩高目测超过十二千米的庞然大物,巨大的身躯上有无数电火花闪烁,机械的身躯几乎以肉眼可见的形式在得到修复。   如同冰川最大的体积来源于水面下的部分那样,当纪宁山脉站起身来之后,埋藏在大地下的部分也随之显露。   狼首岭只能算是狼的半个脑袋,而天狼希琉瑞斯的身躯更是只有小部分显露在地表,完全站起来的天狼希琉瑞斯甚至超过了林逸记录中自然界最高山峰的高度,怕是从同步轨道上也能清晰地目睹这样的异常。   肩高十二千米,身长不可计。   唯一可能算得上是好消息的是全长超过一千五百千米的纪宁山脉并非全部都是天狼希琉瑞斯的身躯,纪宁山脉更多的部分只是单纯的泥岩,或许那是希琉瑞斯曾经用来掩盖自己尸体的薄土。   最初的山脉截断南北的气流,而不知道多少年的时间里,海风与陆风带来尘土,让纪宁山脉成长为现在的模样。   “能估算具体的时间吗?”   “无法估计,我这个地方已经无法窥伺希琉瑞斯全貌,不知道其余部队的修复进度如何。”   “德克萨斯现在怎么样了?”   “德克萨斯?”林逸有些诧异地问道。   “你知道她是这一带的牧狼圣女,希琉瑞斯的灵魂与她同在,若是她能联系上希琉瑞斯,我们就能知道现在希琉瑞斯的具体情况。”   这一点不用德克萨斯也能知晓。   林逸看着盘绕在那比喜马拉雅山脉更高的狼首周边的“云层”,十分平静地说道:“希琉瑞斯已经死了。”   “……什么?”西西里夫人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安保系统的指挥层级出现不正常的反应,可以确定内部安全协议已经彻底错乱,而安全控制协议属于任何机械造物的底层核心协议之一,可以确定错误数据已经侵入希琉瑞斯的底层逻辑,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希琉瑞斯已经死了。”   听筒的后面是连呼吸声都没有听到的长久沉默,不过就在林逸以为西西里夫人会要求他详细解释时,西西里夫人却给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它还没有死。”   一开始林逸以为这是西西里女士不愿意承认现实的逃避,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西西里夫人并不是那样的人。   这个人的心里装着的东西比任何人都要大。   从帕勒莫开始,西西里夫人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掩护纽芬兰家族在南方的事业,为此她不惜利用自己的身份彻底砸碎叙拉古旧有的窠臼,她现在做的事情,将要做的事情,以及这一切会引起的变化,会牵连其中的牺牲,都不会比现在从大地上站起来的山川更小。   叙拉古所有人都可以逃避,只有掀开这场大幕的她不能是逃避的那一个人。   她似乎也并不准备逃避。   “我想确认一下情况,你们有谁进入过牧狼少女的圣所吗?”   “德克萨斯进去过。”林逸直接说道,“她与希琉瑞斯在那里遭遇了莱茵生命的人,按照德克萨斯的说法,莱茵生命的人给希琉瑞斯植入了疯癫的神血,随后希琉瑞斯就开始出现明显的异常。”   “也就是说圣所依旧存在?”   林逸有些好奇西西里夫人的注意点竟然不是疯癫的神血,但还是点点头,接上话。   “圣所依旧存在,希琉瑞斯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同时似乎也删除掉德克萨斯家族的所有权限,不过圣所本身保留了下来,德克萨斯说起过圣所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鲁珀族而建造,就连椅子后面都有一个用来穿过尾巴的洞。”   “那么德克萨斯家族直接针对叙拉古大地的操作平台依旧存在?”   “操作平台?”   “第一德克萨斯家族留下来的记录说起过圣所内有一个等比缩小的叙拉古全境地图,任何对这张地图的操作都可以反馈到真实的大地,他们正是由此建立了璀璨的文明,不过第二德克萨斯家族就失去这样的荣耀,虽然他们模仿第一德克萨斯家族选取圣女,但是希琉瑞斯一次也没有眷顾那些被选出来的少女。”   林逸微微皱起眉头:“这个操作平台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操作平台让我有一个想法,不过那与现在的事情无关,要说与现在有关的话,那就是你觉得为什么希琉瑞斯明明拥有将针对地图的操作直接映射到现实的能力,现在却用这么没效率的方式来修复躯体?”   相对于那种近乎于心想事成的能力,依靠内部生产线产出的无人机械进行体表的维修,的确有些缺乏效率。   林逸立刻捕捉到西西里夫人话语里的意思。   “你是说现在希琉瑞斯的人格程序还没有完全崩毁,它主动放弃了底层安全协议,转而坚守着最后一道底线?”   “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实这一个猜想,不过这是我们唯一能将你救出来的机会。”   “机会?”   “既然希琉瑞斯没有死,那么属于神灵最大的权柄却还没有被窃取,我会去吸引它的注意力,你们要在这个时候带领其余人向米兰城这边撤离。”   林逸抬起头看了一眼围绕着山巅的那一群“阴云”。   希琉瑞斯的安全协议已经完全激活,各种高级机械单位已经成批次地出现。   纵然这些机械单位对于已经走出纪宁山脉范围的人群没有兴趣,可是只要人群重新开始活动,侦测到动向的无人机就会展开攻击。   这些无人机背后的程序似乎对于生命有一种特别的敌意。   哪怕希琉瑞斯只是站起身,抖抖身子,就能让在它身上栖息的无数动物从数千米的高空摔成肉酱,但是控制这些无人机的程序还是让无人机展开无差别的杀戮,某种意义也多亏了山林间的其余动物挡枪,迁徙的人群才能从河道中走出来。   现在营地内不敢升起任何火星,就连速热食品都不敢拆开,就是担心营地的热量引发无人机的反应。   “告诉我你们现在的位置,还有人员情况,我会让纽芬兰家族这边组织车队去接应你们,你们在不惊动希琉瑞斯的情况下尽可能向南边移动,越是远离希琉瑞斯就会越安全。”   林逸看向身边的霜星,后者如数家珍地报出一连串数字。   曾经领导雪怪小队的经验,以及大爹那些一股脑儿丢过来的大规模急行军的经验,都让霜星将迁徙的人群安排的井井有条,现在不管西西里夫人问道关于迁徙人群哪方面的问题,霜星都能迅速地做出应答,就好像霜星早就在心中做好相关的报表。   “你有一个很好的副官。”   简短的对话很快将问题理清,就连西西里夫人都不由得为霜星的能力赞叹一句。   林逸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问出自己刚才就想问,但是不方便打断对话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吸引希琉瑞斯的注意力?米兰城的城防炮?要是被希琉瑞斯盯上,米兰城也绝对无法对方行走的山川!”   米兰城作为与帕勒莫对比的城市,纵然没有帕勒莫百万人口的繁华,也有几十万人口常驻。   虽说生命无价,但是两万余人与数十万人放在天平的两端时,也没有谁能将“舍大保小”这种话说出口,更何况要是米兰城没了,小的也没得保。   来接他们的车队来自米兰城,那么最后终归也是要回到米兰城。   家要是没了,荒野也是会吃人的!   “我说过了,我会吸引它的注意。”   第二次相同的话,林逸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不是指的群体,而是指的“西西里夫人”这个个体。   她要自己去拦下希琉瑞斯?   林逸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充满自信的自我评价。   他知道西西里夫人很强,可是在帕勒莫他见过西西里夫人出手,那时候的西西里夫人能稍微压制莱塔尼亚的高塔术士。   这样的实力其实与差不多也就是操纵“九尾”的林逸。   现在“九尾”还躺在营地中间待修中呢,西西里夫人怎么有自信说出这样的话?   林逸甚至都不知道该怎委婉地,富有情商地提醒西西里夫人一下这次的敌人不是莱塔尼亚的高塔术士,毕竟这事情不止关系到西西里夫人,还关系到这里两万余人的性命。   “那是演戏。”   “嗯?”   “你在帕勒莫看到的那个是我故意留手的结果,我需要让所有知道我并非是无敌的存在,所以一些藏起来的小心思才会暴露出来,我需要那些野心家去破坏北方的秩序,然后南方的火焰蔓延到北方时,人们才会从苦难中看到真正的光明。”   帕勒莫的那一次出手是演戏?   林逸完全没有向这方面怀疑,因为那时候西西里夫人面对的可是莱塔尼亚高塔下的囚徒,泰拉世界上对于源石技艺的研究最为深刻的术士之一。   “那你现在不演了?”   “嗯,没必要了。”话筒对面的声音依旧平静,“有一句话我本来打算在事情结束后对您说,但是现在事情出现了超出掌控的变化。”   “什么话?”   “您辛苦了,对于不得不以谎言的形式与您相处这件事,我由衷地感到十分抱歉,奥尔芬斯先生。”   .   西西里夫人将话筒交给了身边的侍者,拿到难民群资料的纽芬兰白狼已经开始去组织车队,进行动员。   行走在地平线的巨狼带给所有人世界崩塌一般的震撼,但是西西里夫人很高兴地看见新生的纽芬兰家族,那些用知识与信念武装自己的人们从震撼中迅速地清醒过来,他们没有如同历史中的德克萨斯家族那样被行走的神话击倒,而是在一片兴奋中觉醒了对抗神话的勇气。   拿着难民群资料的那个人几乎是抖着走下去观测所的。   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他们刚刚推翻了叙拉古千年以来被认为不可能推翻的秩序,现在,他们要去对抗叙拉古这片土地上更久远的神话。   不过那样的敌人对于初生的火种来说,果然还是太难了一些。   希琉瑞斯的复苏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西西里夫人知晓莱茵生命的人在追逐神灵的秘密,但是她没有想到莱茵生命的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她原本打算在叙拉古凝聚出属于自己的“王冠”,叙拉古的土地真正变成群狼之地后慢慢退出历史的舞台。   现在看来,历史还是留给她一个最为壮阔的谢幕舞台。   “神话的力量就该用神话来对抗,真是讽刺啊,想要猎杀您的猎狼人终究复活了您,而选择顺从您的猎狼人却在最后创造出了我。”   西西里夫人拉开身上那一层黑纱的丝带,轻飘飘的礼群在逐渐灿烂的阳光中飘向高远的天空。   她向前迈出脚步,银色的爪印印在米兰城的前方。   狼爪离开爪印后,从大地深处渗出的地下水盈满爪印,变成一个狼爪型的湖泊。 第三百三十九章:狼的末路(一)   西西里夫人的这番话,姑且算是给了一个行动的方向。   虽然从理性上来说林逸很难想象米兰城那边能给出多大程度的支援,但是对于压根就没有正儿八经进行过迁徙准备的佛罗伦萨居民来说,能有一个口头上承诺的去处,能有一个至少看得见的目标,那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完成通话之后,林逸就让米克斯的人悄悄将这个消息传递了出去。   沉默的营地内响起如同清晨虫鸣般的窃窃私语。   有时候短视与本能的逃避比所谓理智更加有用,人们忽略掉从这里前往米兰城的风险,听到南境最大的城邦就在附近并且准备进行营救的消息之后,颓丧的表情上开始泛出生命的光彩。   来到企鹅物流这边的时候,林逸甚至开始能听到孩子们的啼哭,五六岁的孩子察觉到气氛的微微松动,一直压在胸口的恐慌终于变成实体爆发了出来。   “要不要我去让那些熊孩子闭嘴?”   林逸转过头看向从板车后露出半个头的缪尔赛思,这位莱茵生命生态科的主任一副被榨干的模样,被林逸拉着和那些机械单位进行过一整晚的战斗,这对于常年泡在实验室内的研究人员来说是难得的户外运动,并且显然有些过量了。   “我知道这些事情你下不了手,放心交给我吧,我一下一个熊孩子。”   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一个巨大的拳头,配合缪尔赛思恶狠狠地表情,林逸直接面无表情地一手刀敲了上去。   还能用源石技艺这么玩,这家伙显然还有可以压榨的价值。   “喂喂喂,你这一副要把人榨干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从性别上来说,我们俩的表情是不是放反了?”   缪尔赛思一把扫开林逸的手,疲惫很明显地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这位生态科主任的情绪与肢体管理显然有一些失控,按照刚刚见面时留下来的印象,林逸绝对不会认为缪尔赛思会有这种少女一般的表情。   “不用去管他们,河滩这么空旷,声音传不了多远就会完全衰减。”   林逸回头看了一眼晴空下巨大的狼头,半山腰的“阴云”显然没有受到刺激的意思,依旧有条不紊地按照既定的巡逻路线徘徊。   不过若是两万一起移动的话,它们就会对大地上的移动目标产生感应了。   林逸的源石技艺终究与临光的源石技艺不是一个体系,玛嘉烈·临光在这里或许可以用源石技艺塑造出一个视觉上的视角让这两万多人处于光学观测以外,但是若是仅仅用冰片进行折射,就算是林逸也无法计算两万多个独立个体的动作来对光线进行折射。   从缪尔赛思身边走过,林逸就看见了抱着盾牌睡着的可颂,丰蹄族的少女身上还有不少干涸的泥巴,而在可颂的身后的一台木板车上,德克萨斯躺在几个粮食袋子之间,能天使压在她的胸口,而她正环过手,从能天使的脑后绕过来轻轻拨开能天使的耳发。   林逸的步子稍稍顿了一顿。   “霜星说你睡着了。”   “嗯。”   德克萨斯看向林逸,轻轻“嗯”了一声之后,她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声音太过轻柔,轻柔到一点都不像是德克萨斯。   或许是自己也不习惯于这样的脆弱,德克萨斯吸了一口气,稍稍调整了一下喉咙的状态才开口说道:“稍微休息了一下,不过果然睡不着,意识沉下去的时候就会惊醒过来,倒是看着阿能的脸要安心许多。”稍微停顿了一下,她看向林逸,“现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西西里夫人说希琉瑞斯没有死。”   德克萨斯的手指停在能天使的发梢。   “她认为希琉瑞斯还守着最后的理智,所以锁死了那些直接操控叙拉古的权限,或许,我是说或许,或许并非没有办法将希琉瑞斯救出来。”   德克萨斯安静地看向林逸,她其实很少有这么仔细观察一个熟人的时候。   家族的训练让她对于“观察”的解释定位为“收集情报”,通常情况下她一眼就能看出一个陌生人的出身,阶级,大致上的经历,但是这方面的能力被过度强化之后,她在面对熟悉的人时就常常会显得心不在焉,因为对于熟人来说,没有收集情报的必要。   她会在副驾驶座的空试唱新歌的时候看着红绿灯,会在副驾驶座的能天使炫耀昨天放倒几个壮汉的时候转着方向盘,会在可颂说起哪里的市场有价格波动的时候按着喇叭……因为那三人对于她来说已经是生命的一部分,她对于她们的熟悉就像是对于自己的熟悉。   不过林逸却有一些不一样,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很熟悉这个男人,但是刚才的话却让她发现自己对于林逸的评价在某些方面还有一些不足。   天真与善意的方面。   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会选择面对宛如山脉一样的敌人?   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大约都不会有这样的选择。   “你其实并不想救它。”   德克萨斯在嘴角弯起一个笑容。   “希琉瑞斯本来有一万种方法可以避免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局面,现在事情走到这一步它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希琉瑞斯只是自作自受,而你其实并不想救这样的家伙。”   林逸沉默了。   德克萨斯说的没错,他其实并不想救希琉瑞斯,若不是希琉瑞斯一直以来的纵容,佛罗伦萨的居民不用背井离乡,维多利亚的士兵与卡西米尔的骑士也不用客死他乡,希琉瑞斯的确是被害者,但是那也是它自己的偏执引导的灭亡。   只是林逸既然开了这个口,如果有那样的希望,他还是会去救希琉瑞斯。   “不是为了希琉瑞斯,是为了我,对吧?”德克萨斯说出林逸埋在心中的话,她突然很好奇地问道,“我能问一下,在你眼里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当然是朋友啊。”   林逸奇怪地看向德克萨斯,好歹两人都一起在天灾之地一起赌过命,这不是过命的交情?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为朋友做到这个地步——”   “有啊,贾维三兄弟不就是?”   “……”   德克萨斯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林逸,林逸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见到林逸就这么怂了,德克萨斯突然觉得有些气得好笑。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心境很不正常。   从来到叙拉古之前害怕见到希琉瑞斯,到来到叙拉古之后因为希琉瑞斯没有出现而开始有些闹别扭,到希琉瑞斯出现的这一个月来回到过去般的安心感,一直到目睹德克萨斯从自己面前消失的那一种绝望。   从圣所内逃出来的时候,昏暗的甬道亮起指示方位的灯光,她好像看见那家伙的魂魄飘在一旁,尖叫着喊她快跑。   然后自己竟然真地就那么逃掉了!   抛下它逃掉了!   德克萨斯摸了摸能天使的脸庞,阿能安静的睡颜上有一种她醒着的时候绝对没有的圣洁,天使之环异常的明亮,那一层朦胧的光辉与自然光有明显的区别,好像光中有什么意志在萨科塔的睡梦中呓语。   先前战斗,能天使也将自己逼迫到极限。   “其实有一件事情我很在意。”   “什么?”   “林,你还记得我说过圣所内部是一个完全为鲁珀族打造的控制室吗?”   林逸立刻想到西西里夫人说过的话,先前的通话中,西西里夫人似乎也对这件事十分在意。   “这个控制室有什么问题吗?”   “我很好奇希琉瑞斯究竟为什么要留下那样的控制室,它亲口告诉我它已经删掉了德克萨斯家族的所有权限。”   “口是心非的傲娇?或者留下来作为一种纪念。”   林逸刚说出口,就自己摇了摇头。   这也谈不上的纪念,真要说的话,第二圣所那些保存下来的过往牧狼少女的灵魂数据,才更接近于纪念的概念。   一个什么人都不存在的控制室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说到底,希琉瑞斯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其实根本就不需要通过那么一个控制室,将那种控制手段保留下来等同于保留下来一个可以绕开希琉瑞斯自己接管全部权限的后门,从安全性上来说——   这不等同于希琉瑞斯主动给出来一个可以杀死自己的办法吗?   “等等,希琉瑞斯只说了它删除掉德克萨斯家族的权限?”   德克萨斯点点头,说出林逸真正想要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它没有说删掉了控制台的全部权限,只是说删掉了德克萨斯家族的权限。”   那个控制台,难不成还有办法重新启用?   如果真的可以用,希琉瑞斯为什么要怎么做?   “希琉瑞斯说它不再干涉人们的发展,对于人们而言它相当于大自然,大自然终究会将伤害它的人送上命运的审判台,但是从古至今,哪怕天灾遍地,大自然展现出最为直观的愤怒,大自然也依然养育着生活在泰拉大陆上的所有人。”   “你是说,那个控制所,其实是希琉瑞斯留给叙拉古人最后的馈赠?”   “至少我愿意去这么相信。”   林逸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德克萨斯,无论如何,这个猜想都太过匪夷所思。   希琉瑞斯曾经基于叙拉古人民它拥有的一切,最后的结果却是不得不收回一切,用狼灾淹没了整片大地,但是现在却要说它只是将收起来的一切都好好的存放起来,准备等待人们长大之后,再一次将自己的一切给予已经表现出劣根性的智慧生命?   这简直就像是在说,旧人类时代的人们在小时候被家长收回去说是存起来的钱真的能在长大后给出来一样!   “如果你愿意相信希琉瑞斯的话,我们或许还有拯救叙拉古的机会。”   天狼希琉瑞斯已经苏醒,没有什么武器能直接摧毁一座山脉,只要那具巨大的身躯动起来,就算这里的两万人能活下来,叙拉古也已经彻底完了。   不说那些安保单位展现出来的攻击性,就是纪宁山脉从大地上站起来之后,叙拉古失去中间阻挡气候流向的山脉,千百年固定下来的生态环境会重新变得混乱,依附与这个生态系统的一切恐怕都会陷入灭绝的危机。   这些事情都是可以预料到,但是根本没办法去解决的危机。   只能期待国际力量的介入,在生态环境彻底环路按之前让叙拉古的人们尽可能迁徙离开,但是假如德克萨斯的猜想是真的!   那么最后一丝拯救叙拉古的希望,的确被保留了下来。   “七丘之城……”   林逸的嘴里喃喃地落下一个地名,德克萨斯则疑惑地抖了抖耳朵。   “七丘之城!狼母的血脉!天狼希琉瑞斯与狼母是神话中的同位体!还记得狼母传说的故事吗!狼母因为孩子们獠牙相向而失望地逃去月亮之上,至今在七丘之城还保留‘告别日’与‘回归日’的庆典!狼母的传说中离开孩子的狼母总有一天会回来,而七丘之城的统治者家族诞生时期正是第一德克萨斯家族的统治末期!”   第二德克萨斯家族成立的时候,七丘之城依靠着索克堡与第二德克萨斯家族对抗到最后不得不彼此妥协!   第二德克萨斯家族背后是想要结束叙拉古战乱的猎狼人,那么统治者家族呢?   林逸感觉自己攥住了一个充满可能性的答案,他兴奋地挥舞起拳头,但是旁边却有人直接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是真的冷水。   缪尔赛思用源石技艺给兴奋地林逸洗了一把冷水脸:“别急着撩妹子了,快看狼首岭!”   缪尔赛思紧张的声音让林逸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一动不动的巨狼,环绕在半山腰的“阴云”开始偏离固定的路线。   无人机群如同撕裂的云彩般离开半山腰,以攻击展开的态势向南方而去   南方?   “林,好像地震了?”   林逸看向河滩上的碎石,一些细小的石头在微微颤抖,很快这种颤抖变成弹跳,大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从静止到剧烈抖动的过度。   “发生什么事了?”   能天使一下子被惊醒,猛地翻身起来的阿能脑袋与德克萨斯下巴撞了个结结实实。   “看南边!”   缪尔赛思的声音带着林逸转过头,另一头银色的奔狼跃出了地平线。 第三百四十章:狼的末路(二)   林逸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存在第二头能把喜马拉雅山脉当成跨栏玩的生物。   那真的是生物吗?   理论上来说那只比希琉瑞斯小上一圈的体型根本不存在任何骨骼能够撑起它的重量,可是那银色的巨狼仍旧犹如一轮圆月般跳出地平线,笔直朝着这边就过来了。   “那是西西里夫人!”   林逸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这个方向,这个时间点,能够想到的就只有先前有过通话的西西里夫人。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西西里夫人说“由她来吸引天狼希琉瑞斯的注意了”,这看着和天狼希琉瑞斯亲妹一样的庞大吨位跑过来,要是希琉瑞斯的安全协议还不被牵扯过去,那才是奇怪了!   “艹,能不能给人一点心理准备!”   林逸骂了一句,有些担心这一出会导致炸营。   佛罗伦萨的居民绝对算不上是训练有素,这种视觉性的冲击直愣愣地撞进来,就连他都有些无法接受!   不过当林逸出去准备维持秩序的时候,却发现事情没有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霜星的反应很快。   雪怪小队的领队在不是全部人都看见那一头巨狼时就做出反应,配合米克斯的那些人,直接将那定义为米兰城方面的援手,并且告诉所有人有一支车队已经就在附近,他们很快就可以逃离神灵脚下的这片土地。   要说有多少人信吧,大概是没多少人会信的。   但是这至少是一个理由,一个让人们维持住行将崩溃的精神的理由,或许一小群人的崩溃就会直接引发大规模的共鸣,进而让霜星努力维持的秩序立刻崩溃,但是米克斯的人在这方面经验丰富,直接拉走那些快要崩溃的人,另一部分人在下面当着托,将这扑面而来的震惊变成营地准备出发的信号。   “所有人把能丢的东西都丢掉!衣服!事物!钱!都没有你们的命重要!米兰城那边已经准备好一切来等待我们,现在我们要做的任务就是活着从这里逃出去!”   凌乱的营地回响着霜星的声音,沸腾的营地仿佛是忘记了先前的人啊静。   人们似乎要将一直积累的恐惧用行动发泄出来一样,河滩上休息的人们把行李尽可能地抛弃所有的物资,将孩子和女人们集中在队伍中仅有的一些机动货车,行商人们最终还是把最后的货物丢出来,腾出空间给不方便行动的老人,自信于脚力的猎户与行商人脸上苍白,一言不发,但是也没有去和老人孩子抢位子。   一些矿石病的感染者则哪里也没去,他们集中在整合运动的那些人身边,那个叫作“伊桑”的萨弗拉人正在与米克斯那边的人交流着什么,看上去不像是要求一些给感染者使用的载具,那些人在米克斯面前展露着一些戏法般的源石技艺,然后就被米克斯从人群中拎出来,塞进不同的队伍。   那些队伍是米克斯的人与行商人的护卫组成的队伍,用来顶替死了太多人的维多利亚士兵与卡西米尔骑士。   每一个感染者都可以算是一名未经训练的施术者,虽然大多数觉醒的源石技艺与真正的术士相去甚远,在战场上根本派不上用场,但是用在逃命上总有一些奇思妙想可以用源石技艺来进行实现。   “唔哇,那个小孩儿的天赋不错嘛,可惜是感染者,不过这样的天赋可以进皇家术士学院下属的培训机构读书了。”瓦伊凡的少女趴在驾驶舱的挡板上看向钻进来半个身子的青梅竹马,笑着说道,“喂,拉塞尔,你说这种情况下,贵族和平民,感染者和非感染者的区别在哪儿?”   拉塞尔取下耳朵内的内耳塞,耳塞联通着拉塞尔手里的检测机器,检测机器会以某个频率震动空骑士,然后将震动回馈的声音捕捉到内耳塞内,熟练的空骑士后勤人员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倾听空骑士是否存在暗伤,而这样的技能拉塞尔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   “我不知道感染者和非感染者有什么区别,但是我知道贵族和平民的区别。”   拉塞尔的声音内压着一股浓郁的怒意。   卡特丽斯操纵的这台空骑士已经濒临极限,携带过来的本就是侦察用的型号,从来没有哪一台侦察用空骑士会保持高强度的空中机动维持作战超过四个小时,就算瓦伊凡的驾驶员可以扛过来,空骑士的金属疲劳已经让内部的许多材质开始劣化,这破东西继续再天空飞上一个小时就能表演个自由解体!   现场根本就没有可以替换用的零部件!   “哦?那么拉塞尔同学请听题,贵族和平民的区别是什么呢?”   简·卡特丽斯拉动着驾驶舱内复杂的拉杆,确认着空骑士的操纵延迟并且标记处那些拉杆已经没了反应,不过和青梅竹马的对话却依旧保持着那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   “贵族应该死于平民之前,我们当是荣耀的剑,荣耀的盾,而我们所保护的人民,正是荣耀其物。”   “哈哈哈哈哈!新晋贵族在纹章院的宣誓词,他们也好意思还把这句话写在近卫学院的教科书里!不知道现在贵族院还有几个人能记得维多利亚究竟为什么是维多利亚!”   瓦伊凡的少女笑得前俯后仰。   她缩在驾驶舱内,突然平静下来,如同被怪物一口吞进去的瓦伊凡少女,在微黯的驾驶舱内睁着明亮的双眼。   “帮我给家里带给话,别把我的墓碑立在大教堂那边,一想到死后还要和现在国内那些披着人皮的猪打交道,我特么就感到恶心。”   维多利亚的贵族精神早就死透了。   叙拉古这边的海外驻军太久没有回国,倒是还留着一点身为维多利亚人应有的矜持。   “我尽量。”   维多利亚的贵族会给自己的子嗣从小找到门当户对的玩伴,这是一种政治上的天然联盟,但是对于拉塞尔来说,他现在唯一的感受或许是自己要从四岁开始持续到现在的压迫中解放了。   他伸出拳头与少女一撞,两个声音叠在一起。   “维多利亚,朝向荣光而行。”   驾驶舱在气密声中完全合上,拉塞尔站在空骑士支起的脚手架上,有那么一瞬,他想要翻开面前这个钢铁的坟墓再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也只是举起拳头扣在胸口。   卡特丽斯看不惯维多利亚国内沉溺于权欲的斗争而拒绝了红龙骑士团的邀请,自己也以同样的原因决绝了皇家学会的邀请——   他们遵循心中的正义而行,又岂能让眼泪来玷污这份荣耀?   拉塞尔吐出一片颤抖的呼吸,他目送着空骑士加力升空,但是眼角却同样捕捉到另一台升空的机影。   他一下子愣住了。   四台空骑士已经陨落三台,代理大团长的那一台空骑士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几乎完全报废,现在还保持着空中能力的不是只有卡特丽斯了吗?   视线追上那一台掠空的黑影,拉塞尔一下子就认出来那一台空骑士。   代理大团长的座驾,被他称为“九尾”的骑士装甲。   仍然是那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营地内根本没有足够的备件进行换装,外加的飞行装置更是完全报废,不过原本外挂飞行装置的部分现在已经见不到蒸气涡轮,而是……   焊上了一个吊舱一样的东西?   这玩意儿完全找不到升力的来源,它究竟是怎么飞起来的?   “不,不对,它没在飞……”拉塞尔疑惑地看着那一台古怪的骑士装甲,“它是怎么做到滑在空中的?”   .   .   “安洁莉娜,其实你可以和其余人一起走的。”   “九尾”的一条尾巴贴着焊接在后腰的那个一米见方的简陋箱子,震动的壁墙让里面的少女将耳朵都折了下来。   “奥尔芬斯老师,你太大声了!”   安洁莉娜在逼仄的箱子里叫了一声,等到林逸安静下来之后才说道:“我也想要做一些事情,现在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的事情了。”   如果可以的话,安洁莉娜想要复现在七丘之城的奇迹。   她想要让一片大地漂浮起来,然后让所有人都站在上面,犹如童话一样像是被牵起的气球一样迅速向南方飘去。   但是她做不到。   源石技艺需要离不开源石的能量,七丘之城之所以能够将源石炉心抬上星空,那是因为源石炉心内部本来就有大量的源石结构。   所有的源石形成共鸣,然后轻易被安洁莉娜消除了重量。   佛罗伦萨不是移动城邦,哪怕在城郊有一个源石发电站,但是考虑到源石有可能招来天灾,实际上那是一个相当小型的发电站,内部也没有储存多少源石。   她并不能像是神话中的英雄那样抬起整片大地,只能抬起一台失去翅膀的骑士装甲。   “但是你们做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我?”   缪尔赛思的声音从安洁莉娜手里的小瓶子内传来,用清水做出一个分身,变成瓶中小人儿的缪尔赛思毫不掩饰自己现在的咬牙切齿。   “契约精神。”林逸的回答意简言赅。   “我可没有答应要做到这样的地步!”   “但是现在放弃的话,前期投入就全部打水漂了,也就是说你昨天晚上将那一台看上去就很贵的机械人形搭进去的努力就全部木大了。”   “沉没成本吗!你这个时候和我讲沉没成本吗!”   缪尔赛思的声音有些抓狂,她知道林逸现在想要做什么。   虽然无人机群已经被南方逼近的西西里夫人吸引走注意力,可是希琉瑞斯内藏的生产线与仓库数量多的离谱,现在放出来的无人机数量更是离谱,就算考虑到还要留下一部分无人安保单位作为预备军,蜂群一般的无人机也能匀出来一份力量袭击奔逃的队伍。   所以这人想要在西西里夫人彻底吸引走希琉瑞斯注意力的时候,去做与西西里夫人相同的事情。   嗷呜——   悠远的狼嚎化作一阵飓风扫过来,吊舱内的安洁莉娜看向吊舱的窗户,地平线上的银狼已经与先锋的无人机群接触。   那一声嘶吼在大地上卷起狂风,被干扰飞行过程的无人机彼此相撞,变成璀璨的烟火。   更多的无人机不受任何影响地继续向前。   只属于机械的冷漠。   那甚至算不上是不畏生死,它们也没有生死的概念,巨大的银狼无法让它们触动,神奇的源石技艺也无法令他们动摇,坠毁的僚机更是只被当成是一个数字,哪怕死亡蔓延到自身,这些机械单位中唯一通用的逻辑也十分单纯:   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风暴几乎被无人机的殉爆染成一片火焰的颜色,但是后续的蜂群也没有迟缓半分。   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触及安洁莉娜的心头,让她真正意识到他们的敌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奥尔芬斯老师,我们能赢吗?”   听到自己的声音,她才回过神自己不小心透露了不应该透露的软弱。   她没有立刻听到回答,少女的不安让她无助地抖动着耳朵,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刚才这句话道歉,正在犹豫的时候,吊舱内响起林逸小了很多的声音。   “等到我们回去帕勒莫。我会把你从乌萨斯来的三个同学介绍给你,我们下一节课讲二阶曲面函数,你有时间可以预习一下。”   安洁莉娜的耳朵弹了起来,她眨眨眼,突然又听见林逸追加了一句。   “咬紧牙关,不要说话。”   小狐狸赶紧照做,下一秒整个吊舱开始天旋地转。   空中的“九尾”一个转身,身后的引擎推着失去重力速度的骑士装甲向前突进,一道紫雷追上“九尾”的残影,雷光的轨迹跳过一条直线的“追踪者”,一行整齐的烟火就在希琉瑞斯眼皮子底下绽放。   巨大的狼首似乎向这一处烟火的方向转了一下,随后绕过“九尾”向因为重新出发而被发现的人群冲去的无人机群开始回转。   安全协议认出来这一台破破烂烂的机体。   过去的五个小时,摧毁大约十四个代号“哨兵指挥官”的区域指挥中心,然后顺利逃脱围猎的那一台矿机。   比起那些在大地上奔跑的动物,这多少是一个问题。   既然是问题,就要趁早解决。 第三百四十一章:狼的末路(三)   就算是最疯狂的梦境之中,阿维德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神话故事的一部分。   他可以确定发生在叙拉古的事情在千百年后一定会成为一段独一无二的传说,哪怕是他们总后失败了,将战场的残骸从大地中挖出来的考古学家也能还原一个壮阔的故事,甚至就算是从叙拉古蔓延出去的灾难最终摧毁了所有的文明,这片大地也会记得曾经有一群普通人无谋地对神灵发起冲锋!   恐惧与兴奋同时在血液内跳动,阿维德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   “小子,能看见那些人了!”   副驾驶的大叔从天窗外拍了拍车顶盖,阿维德看向车队前进的方向,他这个高度唯一能看到有可能是佛罗伦萨难民的标志,只有天空中的“阴云”分出一小片“云朵”追向在大地上蔓延的烟尘。   阿维德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悄悄看了一眼后视镜。   后视镜映照着他们的来处,西南方的地平线有云朵与山川缠绵在一起,恩爱到大地开始垂落,天空开始变色,这个世界上怕不是没有比这更激烈的爱了。   银狼与无人机群接触之后就开始从西边绕行,并且保持着一个十分审慎的距离。   西西里夫人保持着一个会刺激到安全协议,却又不会让安全协议做出让希琉瑞斯强行动起来的威胁程度,而如同她的预料那样,人格程序被错误数据破坏的安全协议已经没有一个能统括现有局势做出判断的大脑,就连安全协议自身也处于巨大的混乱,所以银狼的意图如此明显,直钩钓鱼还是钓上来无人机群的主力。   源石技艺与科学相互消耗,银狼的精力与希琉瑞斯内部的生产材料一起投入一个无底洞中,那边才是真正的天地变异。   简直就像是天灾的中心。   与之相比,这边的些许危险甚至算不上天灾的边缘,阿维德踩着大货车的油门,看向外面的“奔狼”先一步从两侧越过内侧大规模的运输车队。   “奔狼”是米兰城原来的统治者,瓦伦蒂诺家族向呼啸守卫订购的一款特装型骑士装甲。   “奔狼”的原型是呼啸守卫骑士团的第九代制式骑士装甲——“烈风”,继承了呼啸骑士团制式骑士装甲的一切,轻盈敏捷的机动能力,弓弩为主的远程作战手段,超近身格斗时分布式格纳舱收藏有诸多破甲匕首,是它们在这个距离下拥有充分的自卫能力。   “奔狼”与“烈风”最大的不同是考虑需要加装骑士竞技不会用到的长途奔袭能力,主动降低了防护技能而加装了一套“人形—兽形”的变形系统使其能够以“狼”的形态完成长途奔袭,同时将原本的“三十秒BKB模式”改装成三十秒的爆发模式,从而极大地加强“奔狼”瞬间的攻坚突防能力。   这一款骑士装甲的生产权已经被瓦伦蒂诺买断,也正是不想花大价钱加装与维护攻城设备的瓦伦蒂诺家族对于其余中小城邦的底气所在。   阿维德原本以为这一支骑士装甲应该是早就被摧毁殆尽了。   米兰城暴乱的时候,没有人看见这一支部队站出来针对血肉之躯的人群,而这在平时是瓦伦蒂诺家族最喜欢做的事情,他们会公开用“奔狼”踩死与他们为敌的人,以此来震慑其余想要反抗的人。   现在这一支本来应该被“消灭”的部队却再次出现在米兰城需要力量的时候。   狮子着地的“奔狼”与运输车队在一座小丘陵旁分别,运输车队进入一条地面开裂出来的峡谷,而狼群则继续奔驰在大地之上。   四肢奔驰的“奔狼”跳过上头,从大地上高高起跃,身躯在空中完成一个简短的变形回到人形模式,同时有弓弩在手腕弹开,一根根黑矢从手弩射出,高精度的远程打击没入远处缀着烟尘的那一片“云彩”,很快黑矢消失的地方就亮起一连串的爆炸。   反击几乎转瞬即至。   阿维德抬起头,看见裂谷上方的边缘炸开一躲焰火,一个机械的狼头在峡谷的两侧来回撞了好多下,最后落在一堆碎石之中,上面还能清晰看见瓦伦蒂诺护卫队原本的徽章,不知道为什么后勤没有直接擦掉,而是在上面十分粗暴地刮漆刮出来一个大大的差。   他觉得自己好像能猜到现在操纵这些骑士装甲的人是谁,他原本一直很奇怪纽芬兰家族从哪里找来这么多会驾驶骑士装甲的人。   “妈的,你说我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和你们一起过来了!”副驾驶的兰德大叔骂骂咧咧地从天窗外缩了回来。   虽然战斗的声音越来越远,可是大地的战斗让裂谷变得很不安稳,原本就因为希琉瑞斯的起身而变得不安定的大地一直从两侧掉落着泥岩的碎块,哪怕车队中有术士负责控制这些落石别砸到车队或者堵塞道路,然而兰德还是觉得自己可以去争取多活几年。   “那可是希琉瑞斯!天狼希琉瑞斯!现在叙拉古各地还有以希琉瑞斯为名举办的各种庆典呢,平时你们这些年轻人在庆典上闹得欢,现在倒是也不尊敬一下过去的神灵。”   “也没见着大叔你尊敬啊,况且当初可是你拉着去报名的。”   “那还不是我活了大半辈子,这希琉瑞斯也没见过给我什么好处,有什么打不得的……”   兰德摸出来一根烟吧唧着嘴点上,他和旁边的傻小子一起目睹了山川从地平线上站立起来的震撼,可是让他没想到,也不明白的是那一群纽芬兰的白狼。   整个米兰城都弥漫在想要逃离神灵的恐怖之中,但是那一群人却立刻决定向神灵发起冲锋。   那是别的狼群,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面对所有人都产生的这一个问题中,那些人这么回道:   若是你们想要有朝一日别人会对你们伸出援手,那么请先对自己的同胞伸出援手。   其实包括兰德在内的很多人都不能理解白狼们的选择,兰德敢肯定这个时候米兰城内肯定一片混乱,甚至那些看起来老实的居民说不定会向反对瓦伦蒂诺家族那样去反对这些白狼,他们可能在救完佛罗伦萨的难民后发现自己也成了难民。   不过他还是拉着傻小子去保命参加了救援车队。   同胞——   这个词在叙拉古指同一个家族的成员,同一个狼群的成员,但是在那些白狼的嘴里却不只是这样,它指向了那些与米兰城完全没有血缘联系的佛罗伦萨难民,甚至或许还指向了纪宁山脉以北的另外一些一辈子都不曾相识也不会相识的陌生人。   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理解这些白狼的想法。   除了争夺头狼权力的时候,自然界的狼群基本不会伤害同一个狼群的成员,反而会彼此帮助对方活下去,这一点鲁珀人也是一样,他们可以为了族群做任何事情,那么若是整个叙拉古都变成一个狼群,或许叙拉古能成为真正的群狼栖息之地,而不是群狼争斗之地。   “各车组注意,我们已经快要抵达指定位置,一旦合流就立刻展开收容作业,同时对方现在正在被低级无人机单位追击,等一下车队内的术士与干员们会与那些单位展开接战,请各位有一个心里准备,并且时刻保护好自己。”   车内的广播响起领头车组的声音,而阿维德已经看到裂谷尽头的光芒,还有那遮掩住佛罗伦萨难民们的烟尘。   缀在烟尘后面的空中哨兵也看见了裂谷中的车队。   因为无法确定烟尘中的目标又没有内置处理这种情况的逻辑,一路尾随着过来的“哨兵”立刻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展露出自己的攻击性。   人形的哨兵在空战开战电磁导轨对准裂谷中狭小的目标,但是展开射击之前,一阵无形的能量从米兰城的车队那边定向对固定空中变成炮台的“哨兵”进行照射,所有的“哨兵”内部电子系统同时故障,除了光学视野外完全无法锁定目标。   源石能附带的电磁冲击现象。   佛罗伦萨的难民内没有术士,卡西米尔那地方一直认为骑士比术士牛逼,而为了完美伪装成商队,林逸带过来的队伍中也没有术士——术士这种单位出现在一个商队中太显眼了——但是米兰城这边的车队却不一样。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也早已经做好准备。   早已经脱离指挥节点,全凭自身基本逻辑开始动作的“哨兵”因为电磁脉冲的影响判断电磁炮被击毁,哪怕它们仍旧能目视米兰车的车队,但是所有的哨兵还是一起收起完好无损的电磁导轨,同时从腰间拔出格斗用的短剑径直冲向了裂谷中冲出来的车队!   “射击!”   车内广播继续响起领头车队的声音。   阿维德看见五颜六色的光芒从车队中迎向扑过来的无人机群,整个车队的活人除了他们这些驾驶员和预备驾驶员,就只剩下白狼们动员起来的术士,一时间眼前的世界仿佛倒转回神话的年代,而那横穿天穹的法术将冰冷的机械一并融化。   “这就是,我们的力量吗?”   阿维德喃喃自语的瞬间,有一台人形的机械突破了法术的封锁,那一台人形机械落到地面,竟是变成“奔狼”的模样紧抓着地面向车队狂奔,从比法术轰炸无法顾及到的死角迅速接近车队——   正对自己而来!   阿维德猛地踩下刹车,但是刹车底下却垫着一只脚。   “不能踩!后面还有车队跟着!你指望大伙儿在裂谷开车的时候,在这时候还保持着安全距离吗!”   身边的兰德大叔脸色苍白,但是阿维德却反应过来。   刚才要是踩下去,怕是后面的车能直接闯出来一连串的车祸,会死掉不少人不说,货车的残骸可能直接让整个裂谷被堵起来!   但是就这么不闪不躲吗?   会死的!   一边死死握着方向盘,阿维德却慢慢抬起压在刹车上的脚,他和身边的大叔一起瞪大眼睛,紧紧抓着方向盘,仿佛身体都不属于自己那样去迎接属于自己的结局!   好?   坏?   生?   死?   阿维德瞪大的眼神中,那台“奔狼”在地上一滚变成人形,黑矢指向了这边!   扳机扣动的瞬间,阿维德拼命向后扬起脑袋!   叮!   黑矢贴着货车,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后消失在大地。   “诶?”   阿维德看向空空如也的前方,然后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他刚才似乎看见天空之上有什么东西钉下来,像是掠过海面的海鸟儿,直接用爪子钉穿了海鱼的身躯。   一道黑影掠过车队的上空,异形的骑士装甲用只手贯穿了“仿写者”的身躯,拖着“仿写者”的残骸沿着两边的壁墙跳上更高处。   那根本不算是骑士装甲。   左侧的身躯是残缺变形的金属,另外一侧则是被某种增生的源石包裹,而那些增生源石的源头则是似乎遭遇直击而裸露的驾驶舱内存在的一位瓦伊凡少女。   她闭着眼睛,不知生死。   右半边的半个身子已经迅速结晶化,与骑士装甲的源石结构部分似乎完成某种桥接,整台骑士装甲展现出难以想象的机动性能。   阿维德看见那台骑士装甲从壁墙上攀上去,很快又出现在裂谷的边沿。   它如同高崖上的狼一样快速奔跑,然后猛地跳下来,这一扑就又一次带走一台突破封锁的无人机械单位。   直到车队内的术士清理完这一小撮无人机械单位,车队与佛罗伦萨的难民群汇合的短暂停留之中,阿维德才找到看起来像是骑士装甲维护人员的人,好奇地打听起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感染者。”   拉塞尔的声音低沉,回答意简言赅。   维多利亚的空骑士后勤军官看向仿佛动物一样重新迎向另一小撮追过来的机械单位,手指收了收,但是最终却无力握成拳头。   “如果感染者就活该剥夺一切荣耀,那么你面前的那个家伙,现在该被唾弃还是被尊敬?”   “什么?”   阿维德诧异地看向面前的菲林族,他虽然听清了这话,但是没能跟上拉塞尔的思维。   没有第二个人能跟上拉塞尔的思维。   因为没有第二个人目睹自己的青梅竹马被卷进致命的攻击,血液中混进源石的碎末而变成感染者。   那个蠢货在察觉到这一点后直接最大限度地催动源石技艺。   发动的源石技艺成为源石与血肉之躯链接的桥梁,瞬间活性化的源石冻住了散落的钢铁与躯体,将瓦伊凡少女变成了某种不可名状之物。   “没什么,十分感谢你们的帮忙,不过我们没有时间聊天,如果你想要听故事,那么努力活下来吧,我这里有一个故事或许可以讲给你听听。”   阿维德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叫住离开的菲林族维多利亚人。   他说的也没错,活下去最重要。   阿维德看向远处苍蓝天空下清晰的巨狼,深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距离活下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狼的末路(四)   ——佛罗伦萨的难民已经与米兰城的车队汇合了。   作为外接的计算核心,当铁蛋儿将这个消息传递到林逸的意识中时,正在牵制无人机群的“九尾”也不由侧过头。   这个过于接近希琉瑞斯的位置其实已经看不到佛罗伦萨的难民。   他们的行动路线会穿过冲积平原进入一个较低的地势,然后从那边的一处峡谷与米兰城的车队汇合,从“九尾”的所在的战场只能看见些微的尘烟,还有大地之上飞舞的一条赤红色的双足飞龙。   “那是?”   ——简·卡特丽斯少尉。   铁蛋儿的回答让林逸想起先前瞥见的一个场景,似乎是有无人机绕过自己对难民们展开袭击,然后难民群按照一开始的预案,有少数的防卫力量执行“断尾”作战,主动离开难民群对无人机展开袭击,而无人机的基本逻辑是优先消除威胁目标,它们不会判断难民群为高价值目标而继续对难民群追击,会反过来消灭具有反抗能力的力量。   就是那个时候,“九尾”似乎捕捉到空中的一次爆炸。   “太好了,她没事……”   林逸与瓦伊凡少女算不上熟悉,但是比德尔团长将自己的部下交给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林逸还是尽量想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喂,天灾信使!我们是不是可以撤退了!我看见米兰城的人已经消灭那一支无人机群了!”   缪尔赛思的声音气急败坏地震动着“九尾”的钢筋铁骨,没等林逸回答,“九尾”就立刻捕捉到一股能量聚集反应。   空中的骑士装甲立刻开始无规则机动,交错如网的高能光束擦身而过,让空气都飘出来一股古怪的臭味。   过于密集的光束如同网子一样罩过来,哪怕是完全无规则的机动也没能完全避开这些光束,不如说有时候反倒像是一头撞了上去,不过每当光束将要触及到“九尾”的机体时,总是会触及到一层水幕,随后便是一片白汽蒸腾而起。   “你就不能好好避开那些光束吗!”   缪尔赛思的声音听上去更加气急败坏了。   “哪儿有那么好避开,你当这些无人机内的计算核心都是假的吗,任何规律性的回避动作都会在三次以内被分析出移动规律,只有完全无规则的运动才不会被分析出回避模式,要是我控制了回避模式还叫个屁的无规则运动!”   林逸刚刚骂了一句,就再一次听见来自于铁蛋儿的警告。   球型视野内立刻捕捉到一片从希琉瑞斯本体上升起铁色的阴云,拉近的视野捕捉到那是一枚枚新鲜出炉的导弹垂直射出,然后铺天盖地地将自己罩来。   “草,这家伙的内部生产线已经开始进行导弹的生产了吗?”   复数的锁定警报同时挤进“九尾”的安全系统,四周的无人机械却仍旧锁定着“九尾”的位置,一旦停止无规则运动,那些追着“九尾”的射线就会预判出轨迹集中在一点,直接烧穿“九尾”的躯壳。   “安洁莉娜,姑且取消源石技艺,缪尔赛思,你要做好准备。”   “准备!”缪尔赛思的声音拔得有些尖,像是一只被吓得叽叽喳喳的鸟,“什么准备!”   没有去回答的时间,安洁莉娜撤销源石技艺的同时,飞舞在空中的机械突然一滞。   倒转的引擎朝向天空喷出猛烈的射流,林逸看见从四面八方汇集的射线交汇在面前的一点,那正是“九尾”先前停滞的位置。   四千米的位置与重力重叠在一起的加速下降,两条尾巴穿透上前封锁的两道机械单位,瞬时的加速已经将空中的机械单位甩开,只有发射后加速至高超音速的导弹从正面即将追上下坠的“九尾”。   即将撞到地面的林逸终于将所有的导弹都引导正前方,于是他向前举起长剑。   天空中出现一棵朦胧的冰晶巨树。   大气中的水汽凝结成冰晶的枝丫,那一刻虚幻而脆弱的巨树接住每一颗靠近的导弹,仿佛这些钢铁的怪鸟本来就是冰晶巨树上的果实。   轰——   同时炸开的导弹掀起一股摧毁一切的爆风,一朵蘑菇云伴随着尘土升起,甚至将希瑞流逝的右前肢都包括在内。   冲击波扫平大地上的一切,随同冲击波的散开,团成一个球的“九尾”被冲击破直接抛了出来,在沙尘化的大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慢慢停了下来。   哪怕没有直击,冲击波与瞬间四溢的高热也剥离了“九尾”的全部伪装,外部装甲与一些内部部件再一次报废,一下子又回到原本的骨架状态,倒是原本挂在身后的吊舱被“九尾”反过来抱在怀中,用躯壳与骨架代替吊舱抵挡住爆炸的冲击波。   “我还以为死定了,话说刚才那是什么?”   一只手推开有些变形的吊舱,从瓶中走出来的小人见风就长,很快缪尔赛思就恢复到常人的大小,她甚至还扶着吊舱对立面被转晕了安洁莉娜伸出手。   “九尾”的一条尾巴亮了起来:“我很难和你解释泰拉大陆上没有的科技。   “说说看,也许我知道了,别忘了我是莱茵生命的人。”   “火药科技,不过内部装药已经偏离了传统意义上的化学火药,军方采用别的技术让大约小臂长短的导弹就能拥有远超过去火药的威力。”   “啊,我好像确实听过,人类的技术,雷神工业那边好像复现了相关的科技。”   “雷神工业?”   “九尾”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缪尔赛思,后者竖起手指压在嘴唇上,笑得不像黎博利,倒像是只沃尔珀。   再问就要加钱了,是这个意思吧?   林逸从大地上站起身,用两条尾巴卷起安洁莉娜与缪尔赛思放上自己的后背。   既然难民队伍已经与车队汇合,那么他的牵制任务也差不多结束了,剩下的事情就等西西里夫人那边想办法全身而退就行了。   至于怎么处理希琉瑞斯的事情,那已经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处理的天灾,很多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如果德克萨斯的期望的奇迹能变成现实,那么或许他们还有一个办法能结束这一次的灾难,不过那也需要与七丘之城那边联络过才行。   两人都在“九尾”背上抓好之后,机械的兽型装甲就开始一路的奔驰。   无人机群没有继续围追堵截,仅仅是依靠基本逻辑在做出判断行动的安保系统并不会主动产生追击的想法,一旦脱离出一定的范围后,从纪宁山脉逃出来的一路上的战斗就像是假的一样。   安洁莉娜有些恍惚地感受着奔兽带起的劲风流过发烧,过度使用源石技艺让她感觉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现在被风一吹倒是变得清醒许多。   怎么说呢,这一切在她看来有些像是一场梦。   至少在她离开家里,准备自己来承担感染者的人生时,并没有想过会遭遇这样的事情,会因为一个阴谋而被卷进一场神话之中。   神灵所在的故事,不就是神话吗?   安洁莉娜看向那立于大地上的山川,纪宁山脉作为叙拉古标志性的地形,她还在上学的时候老师还会要求背诵相关的地理知识,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老师若是看到现在的景象,会不会直接把教科书搬出来烧了。   “嗯?”   呆呆盯着希琉瑞斯的安洁莉娜突然皱了皱眉头,一旁精疲力尽把自己挂在“九尾”后背上的缪尔赛思立刻察觉到安洁莉娜声音中的惊讶与犹豫,便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不,好像是我的错觉?”   “如果是错觉就别在最后用问句,我最讨厌你这种一点都不干脆的人了,公司内部聊天软件还要专门发个‘在吗’得到回复才肯事情,你就不能直接说事情吗,我看到了自然会去处理!每个星期有三四天都泡在实验室,我特么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   安洁莉娜有些小心地看向身边抱怨起来的社畜,赔笑着说道:“不,只是希琉瑞斯,我是说那座站起来的山川,它好像和一开始有些不一样,不过也可能是我看错——”   话还没有说话,安洁莉娜就看见一袭青衣站了起来。   缪尔赛思直接按着安洁莉娜的肩膀起身,满脸严肃地看向远方的山脉。   如同山川般庞大的巨狼转过了一个方向。   狼首岭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朝向南方,整个身躯也在修复的过程中从坐姿立了起来,不仅仅是前肢,连后肢也一柄立起,天地之间仿佛多出了四根通天彻地的柱子。   缪尔赛思脸色铁青地一跺脚。   “天灾信使,麻烦大了,希琉瑞斯开始动起来了!”   “九尾”一个急停在大地上滑开四道深刻的沟壑。   血红的复眼同时锁住远方的希琉瑞斯。   一直在希琉瑞斯脚边持续战斗根本无法仔细观察希琉瑞斯的变化,站在哪儿抬起头都是天空多出来的日月,但是现在脱离出一段距离,站在一个能够看见希琉瑞斯全貌的远处之后,林逸立刻就发现希琉瑞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从大地上站起来。   那个朝向甚至没有对象另一头同样巨大的银狼,而是朝向地平线边缘游离的米兰城。   “那家伙该不会是将米兰城当成目标了吧?”   缪尔赛思提出这个朝向能够说明的唯一的可能性,但是她却想不通为什么。   虽然不是机械专业,莱茵生命与雷神工业也很不一样,但是缪尔赛思还是知晓所谓的程序与机械。   这些无机物的组合体只能按照预先植入的逻辑进行行动与思考,哪怕是雷神工业那些具备一定智能的小车,也不过是在程序上更为复杂而已。   现在希琉瑞斯的主体逻辑应该已经彻底崩溃,剩下的基本逻辑怎么会做出主动选定敌人这样的行为?   “缪尔赛思,伊比利亚的宗教是怎么回事?”   机械的合成声从“九尾”的尾巴传来,缪尔赛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逸会突然问起这个,但是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大概也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一个会在关键时刻废话的性子。   “那是阿尔戈人从深海带到陆地上的一种深海崇拜,具体的情况我不了解,不过他们的宗教很奇怪地没有一个具体的神明,连一个明确的信仰核心都没有,但是却有一套完善的教义与宗教体系。这根本不符合宗教或是信仰发展的规律,简直就像是曾经拥有过一个核心,然后宗教自身将这个核心给删除掉一样。”   “亚当说过他去伊比利亚那边的深海取出过神灵的毒血。”   “那可能是莱茵生命内部的某些资料,我确实没有听说过伊比利亚的神明,不过若是有什么东西可以称得上是神灵的毒血,那可能是只存在于阿尔戈人的一种以病毒形式出现的特殊天灾。”   “病毒性质的天灾?”   “是的,不是疾病而是天灾,哪怕是矿石病这种不治之症也可以追溯到源石这个源头,但是蔓延在阿尔戈人种族内的天灾却完全找不到根源。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一旦靠近深海,所有阿尔戈人都有发病的可能,他们会变得极具攻击性,要么是冲进海里与海水搏斗,要么是冲进人群展开无差别攻击,总之会变得十分暴力,并且这种病症完全找不到任何成因,就算对死者进行解剖也找不到任何异常之处,只有一部分伊比利亚宗教的祭祀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安抚,也正是他们宣称这不是疾病,而是一种未知的天灾。”   “九尾”停下脚步看向远方的希琉瑞斯。   可以重塑宿体行为逻辑的天灾,如果那真的是亚当用来对付希琉瑞斯的神灵毒血,那么现在是不是在破坏希琉瑞斯的主体逻辑之后,这种病毒开始重塑另一个行为逻辑——它为那一具山川的身躯赋予一颗狂暴的,充满战斗与破坏欲望的冲动。   “等等,天灾信使,你怎么停下来了!你别告诉我你还想要就在这里解决那个家伙!”缪尔赛思一下子就猜到林逸的想法,她忍不住吼了出来,“你听着,我们没办法阻止那个大家伙!如果你真的想要做些什么,还不如直接去寻找牧狼的少女所说的另一把钥匙!”   “我知道。”   但是来得及吗?   林逸看见远处的山川抬起脑袋,大地传来松动的震颤,希琉瑞斯如同选入泥潭一样的前肢慢慢从大地上抬了起来。   “九尾”向希琉瑞斯的方向也抬起前肢。   不过在林逸跑起来之前,大地开始更有节奏,更加强烈地颤抖起来,林逸与希琉瑞斯同时转过头看向震动的来源——   一道银色的剪影沐浴着无人机群疯狂的射击穿过封锁,一口咬上希琉瑞斯的脖子。   担心波及到难民而盘桓在远处的西西里夫人,终于舍弃与无人机群的玩耍,亮出自己的獠牙。 第三百四十三张:狼的末路(五)   一座山脉撞上了另一座山脉。   很难有词语形容那一刻的壮观,超乎寻常的质量仅仅是疾跑后撞在一起,向四周绽放的冲击波都变成狂风的种子,当过渡到“九尾”所在的远处时,林逸不得不让“九尾”De尾巴钉进大地,变成一堵墙挡在两人的身前。   安洁莉娜抱着“九尾”的一条尾巴,像是一面旗帜一样飘了好一会儿,直到风暴止息之后才摔在软软的地面。   “真正的神灵与近神之人,这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差距。”   缪尔赛思的声音落进有些头昏眼花的安洁莉娜耳里,小狐狸晃了晃脑袋,抬头看见莱茵生命的生态科主任正看向远方。   她也向内那个方向投去视线。   西西里夫人化身的银狼已经从远方来到希琉瑞斯的身边,不过同样是在地平线上伫立的山川,一旦接近之后就十分明显地看出来体型的差距。   银狼比金狼的体型要小近一半。   现在仅仅是咬着希琉瑞斯的脖子,银狼的前肢就已经只能吊在空中,从这样的体型差距中感受到的则是一种令人绝望的力量差。   银狼的獠牙穿透希琉瑞斯的喉管,钢铁与泥岩都在银狼的牙中崩碎,残骸如雨般坠落。   这样伤势相对希琉瑞斯巨大的体型来说却显得有一些微不足道,俯视众生的瞳孔中没有出现任何动摇,而四周的无人机群已经开始向银狼倾泻火力。   如同先前的针对银狼时候那样,能量形式的火力都被源石技艺形成的护盾完全抵消。   “西西里夫人是整个叙拉古最强的个体。”   缪尔赛思看向远方的举起前肢的希琉瑞斯,锋利的爪子直接撕开了源石技艺的护盾,五道深刻的伤口撕裂银狼的身躯,但是那被撕开的躯体却又在短时间内完全重塑,如同时间也在银狼的操控之中。   “根据莱茵生命收集到的情报,五年前德克萨斯家族的覆灭其实可以说是西西里夫人一人引导的结果,如果你真的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人类,那么你可能对德克萨斯家族没什么了解,但是那时候的德克萨斯家族是叙拉古最顶层的统治者,绝对的权力诞生了无知与自大,进而招来了毁灭,可就算德克萨斯家族的压迫使得整个叙拉古都准备联合起来,但若不是西西里夫人直接端掉德克萨斯家族的高层,盘踞在叙拉古千年的秩序也不会那么轻易崩溃。”   “从那之后叙拉古就流传着‘近神之人’的说法,这片地区的佣兵开始将那些跨过那道凡人与超凡的边界,解开人体内的那道锁的强者称之为‘近神之人’,这个称呼的源头其实就是西西里女士,不过这种丝毫没有量化基础的称呼十分宽泛,一个穷乞丐根本不可能了解百万富翁和百亿富翁的区别,按照他们的标准我和你也算是近神之人,但是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可能参与进那样的战斗。”   缪尔赛思的话落在林逸的耳中,再一次警告林逸不要冲动。   两座山脉扭打在一起,大地变成了起伏的海面,剧烈的震感与撕裂一直从战斗的中心蔓延到他们这个连无人机都不想追过来的远处,深谷般的龟裂如同蛛网一样抓向四面八方,仿佛预示着叙拉古这片古老的土地会就此永远地沉入不可预知的深渊。   “西西里夫人不是希琉瑞斯的对手。”   扎进大地的尾巴收了起来,林逸向前迈出一步。   “不管怎么样,希琉瑞斯看起来已经重塑了一个充满攻击性的行为逻辑,就像你说的那样,缪尔赛思,西西里夫人是我们之中最强的个体,那么一旦西西里夫人落败,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阻止希琉瑞斯的脚步,现在是我们能够做出最强反击的时候。”   “你所谓的反击对神灵根本毫无意义。”   缪尔赛思大声地打断林逸的话,她见到“九尾”继续向前,干脆伸出手,于是便有空气中的水汽凝聚成不息的水流,如同绳索将整个“九尾”与大地连在一起。   “只有上头的赌徒才会将所有资源投入一个充满混沌的事件之中,抽卡游戏都还能有一个可以预见的概率,现在你能计算出我们战胜希琉瑞斯的概率吗?”   怎么可能计算得出那样的概率。   现在根本不知道希琉瑞斯的具体情况,这还怎么计算,况且就是现在希琉瑞斯展现出来的战斗能力都就已经完全超越他们处理的极限,击败希琉瑞斯的概率不足万分之一不到,这样的概率在这个事件中与不可能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可以去将概率提高一点点。”   “呵,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提升?这也能算是提升?别傻了,我们已经做到我们能做的所有事情,若是人人都可以得到拯救,所有人都可以轻易成功,无奈与悔恨只存在于字典之上,那么泰拉世界就不会积累如此多的矛盾与悲伤,感染者也早就获得救赎了。”   “我不想承认这样的世界。”   “中二的话请你真的变成神灵以后再说!”   “道德真空的人当然可以置身事外。”   “正因为道德真空,我才更明白什么是飞蛾扑火,因为高贵的品德而让原本只用死两个人的事件出现第三名死者,这种毫无意义的牺牲扩大化在我看来才是天大的笑话。”   安洁莉娜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争吵的两人,想要去劝一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劝。   这两人的吵架甚至都听不出来什么火气,唇枪舌剑之间竟是让小狐狸觉得两边说得都有道理,她感觉自己要去劝,被绕进去了多半第一个精神分裂的人会是自己。   就在安洁莉娜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她随身的挎包都响起“滴滴滴”的声音。   林逸与缪尔赛思同时住嘴看向安洁莉娜,后者被两人的眼神吓了一吓,随即赶紧从挎包内翻出来那一个打断争吵的声音源头。   天灾信使的个人终端。   “咦,私人邮件?”   安洁莉娜呆了一下,她这个天灾信使的身份来路不正,所以她一直很小心地尽可能避免与其余天灾信使产生交集,也就是林逸主动回应了安洁莉娜那一个询问高中课程的帖子才与小狐狸产生联系,而后更是因为几次的高中课程讲解才算是与小狐狸拉近了关系。   其余情况下,安洁莉娜在天灾信使的论坛中就是一个专业潜水的小透明。   天灾信使的论坛又不存在什么页面广告,谁会没事儿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小透明发送私人邮件?   不如说会知道“安洁莉娜”这个代号就挺奇怪了。   发错了?   安洁莉娜下意识地这么认为,现在也不是在乎这种事情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想要收起终端,在争吵难得停下来的这个时候赶紧劝一劝,但是一条尾巴却悄无声息地伸过来圈住她的手。   “看看是谁来的邮件?”   安洁莉娜奇怪地看了一眼林逸,哪怕是她都从机械的合成音中听出来一种奇怪的期待。   她也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要求,于是就直接打开了邮件。   一封长到令人吃惊的信件后面,有着安洁莉娜十分陌生的一个天灾信使代号。   “莫斯……提马……这是谁?呜哇,这是什么,最高等级的天灾信使?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注意到我这么一个新人???”   安洁莉娜不认识这个天灾信使,不过倒是被这个名字的天灾信使等级给吓了一跳。   她一时有些心虚,怀疑是天灾信使的组织终于注意到自己这个违规拿到信使终端的小透明,对方上面现实的登录注册地也是拉特兰,那里可不就是天灾信使总部所在的地方吗?   “莫斯提马!”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林逸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从自己苏醒开始,只要有莫斯提马站在自己身后,好像一切事情最终都能得到一个至少不算是坏的解决,但是从莫斯提马离开之后,叙拉古的事情好像就走进一个接着一个的漩涡,所有事情串在一起好像是被小猫仔玩坏了的冒险团,一时间难以看到解决的方向。   现在在这个时间点听到“莫斯提马”这四个字,哪怕是不知道莫斯提马究竟发来什么样的消息,林逸也从这个名字中感到一种安心感。   “莫斯提马?啊,拉特兰的那位,不用担心,小狐狸,那是你老师的监护人,她发来了什么消息?拉特兰就在叙拉古那方空域游弋,希琉瑞斯的这个体形根本瞒不过拉特兰那些浮空城的视线,更不用说建立在叙拉古境内的天灾哨塔也有无数天灾信使会将这边发生的事情传递到泰拉大陆各处,怕是现在天灾信使的论坛直接炸了锅。”   林逸稍稍一愣,这才想起来天灾信使网络的建立正是为了应对泰拉大陆上那些天灾,一个晚上的时间足以让这边的消息顺着这个网络流向各国,只可惜他的信使终端上还在人间体那里,没办法去看看现在天灾信使的论坛有多么热闹。   “莫斯提马小姐……呃,她说的希琉瑞斯的事情!”   安洁莉娜简单地扫了一眼,随后用尽量精简的话语急促地说道:“邮件中有一个在邮件发过来的时候就开始计时的倒数装置,大约还有四十七分钟的计时,莫斯提马让我们想办法让希琉瑞斯停留在现在的位置,同时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希琉瑞斯周围至少四百公里内的所有人都要立刻撤离到四百公里以外,剩下的拉特兰那边会想办法。”   拉特兰有办法对付希琉瑞斯?   有些意外地,听见这个消息的林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惊讶,他稍微沉默了一下,随后看向身边的缪尔赛思:“我需要你的帮忙。”   缪尔赛思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她没有问需要帮的忙是什么,昨夜的突围中她并没有怎么掩饰自己的能力,也没有机会去掩饰,她知道自己在天灾信使的眼中现在已经没有秘密——她并非没办法将希琉瑞斯束缚住。   她曾经召唤过覆盖整个纪宁山脉的山雨,将自己的存在淡薄到所有的雨水之中,现在纪宁山脉站起来,山脉中的水源完全落入希琉瑞斯起身之后的巨大坑陷之中,再加上大地中向这个深坑涌动的地下水,她完全可以操纵大河逆流,如同现在用水汽束缚“九尾”那样,用无数河流去束缚住希琉瑞斯。   但是能够束缚多久是一个未知数。   神灵对于她来说是完全未知的领域,她与莱塔尼亚那些疯子术士不一样,不存在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术式,自己的源石技艺存在一个强度,超出这个强度之后术式就会自行崩溃,最关键的是要做到这样的事情,意味着施术者必须要在术式的范围之内。   她必须要在进入能被希琉瑞斯一巴掌拍死的距离。   这与昨夜不同,到目前为止的所有选择她都有把握事情走向最糟糕的展开时,自己可以一个人离开,可是这一次天灾信使的要求则不一样。   “你想要买我的命?”缪尔赛思脸上失去往日轻松的表情,十分认真且严肃地盯向林逸,“你能付出什么价格?”   缪尔赛思从来不在乎豁出自己的性命。   所谓的道德真空并非是只有在涉及别人的生命时才道德真空,她也从不认为自己的性命是无价之宝,他人的性命可以作为单纯的利益选项来进行衡量,那么自己的性命自然也可以,唯一的区别就是缪尔赛思并不打算贱卖自己而已。   不过如果有一个合适的价格,她也并不在乎豁出自己的性命。   就像是生态科进行的许多实验需要研究员冒着生命的风险去推行,而缪尔赛思从来都乐此不疲。   “你愿意从我这里买什么?”   缪尔赛思丝毫没有犹豫地都说道:“你身上我唯一想要的东西只有你自己,人类。”   “那好!”   林逸的声音同样也没有任何犹豫。   “我把我自己卖给你!”   .   .   .   莫斯提马站在大教堂的阴影下,缓缓收起了信使终端。   她抬起头,面前已经有套在全副盔甲中的教宗骑士来到身边,盔甲中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莫斯提马大人,您这样让我们很为难,现在您处于特别调查状态中,任何对外联系都会加重您的罪行。”   “所以呢?”   莫斯提马看向面前的大铁疙瘩,脸上的笑容如同一面没有感情的面具。   “你是要我眼睁睁看着‘天权之剑’从天而降,将神灵与凡人,天空与大地一并抹去?”   提着六管加特林的教宗骑士沉默下去,而莫斯提马则看向教堂的方向。   一道璀璨的天使之环笼罩着整个大教堂,光辉直入天穹,链接向神灵之间的战争中那些从神灵手中遗失的武器。   “总之,我会将这件事情向炽天议会报告的,莫斯提马大人。”   教宗骑士让开一条道路。   “现在,您该回去您的牢房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狼的末路(六)   当一种事物的体型大到一定程度且不会因为自重而毁灭时,很多攻击都变得毫无意义。   炎国流传有伐山开海的道法,但是先不说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道法究竟是否真有确切的原形,就算有也不是随便找一个术士就能使用出来的技能。   至少西西里夫人是不会的。   针对希琉瑞斯的源石技艺完全失效,银狼只能通过利爪与尖牙尝试去破坏希琉瑞斯的躯体,但是纵然犹如山峰倒挂的利牙与希琉瑞斯庞大的身躯相比,也就好比一柄小匕首之于两三米的壮汉,威胁的确是有,若是放任不管也的确会形成严重的伤势,但是要说有多大的威胁……   还真没有多大威胁。   西西里夫人已经记不清第几次身体被彻底撕裂。   希琉瑞斯的爪子与自己的爪子完全不是同一个规格, 真的只是单纯的挥爪而已,数万吨,数十万吨的质量在空中挥舞的动能就能轻易超过任何源石技艺的极限,自己端掉整个德克萨斯家族都未曾受伤的身躯在那随意的爪子顷刻间崩碎。   血肉与血肉相连,骨头与骨头接续,恢复如初的身躯再一次抬起头颅时,从天空盖下来的爪子再一次让她的思考陷入一片混沌。   这样下去不行。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希琉瑞斯的动作正在变得越发顺畅,那一具站起来的尸体正在发生尸变,尸体中在诞生另外一个意志。   一个疯狂的,嗜血的,充满怨愤,想要毁灭一切的意志。   再一次重塑躯体后,银狼从希琉瑞斯身边跳开,她大张开嘴,大气向那嘴里压缩凝聚,过度凝聚的大气呈现出一种苍青之色,一枚源石的流光润入那一颗犹如大日的球形风暴,甚至缓缓发展成一小片的天灾云,内有金色的闪电闪转腾挪。   银狼合上狼吻,风暴的天灾从嘴里落下,变成指向性的现实落于希琉瑞斯的身躯。   万千的闪电犁开希琉瑞斯的身躯,常人避之不及的天灾笼罩住希琉瑞斯的上半身,哪怕是围绕在两匹巨狼身边的无人机群都受到天灾的影响瞬间失去与指挥中心的通讯连接,呆愣愣立在空中的无人机群刹那间遭到迎面而来的毁灭。   那一片延绵不绝的末日场景中,一只爪子拨开天灾云,一如既往地向银狼脑袋抓来。   千篇一律的动作中甚至有一种“什么花里胡哨的”般的不屑。   西西里夫人小小地跳开一步,落地的时候一种警兆立刻抓住西西里夫人的心头,不过与警兆同时亮起的却是一道穿透天灾的光芒。   天空仿佛被这一道光撕开两边,云海立刻分为两岸。   林逸清晰地看到那道光穿透天灾云,淹没银狼的首级,从紧贴着大地到直入苍穹,越过曲线的大地,那一道光似乎将天际烧开一个窟窿。   “地基照射型反卫星武器……”   林逸错愕地叫出那一道光芒的来源,“九尾”惊愕地将那一道光芒的来源放大,这才发现希琉瑞斯的背部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开一些犹如天眼一般的巨大环形凹槽,希琉瑞斯以一个较为怪异的姿势趴下前肢,露出的这个凹槽甚至还没有完成冷却。   “那东西在你们人类之中原来叫这个名字吗?”   “九尾”的后背上,缪尔赛思一脸平静。   安洁莉娜已经被林逸赶下了车,再怎么说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不能让小狐狸继续参与进去。   最坏的情况下他与缪尔赛思都得把命往里面填,林逸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至于缪尔赛思这种道德真空的人拉着一起去死林逸也没啥心理负担,可是安洁莉娜不行。   所以林逸干脆让安洁莉娜去把退出四百公里之外的消息带给其他人,特别是难民的车队。   这个时候不用前往米兰城,直接向远离希琉瑞斯的方向跑就是了,如果后面大家能活下来再想办法汇合就是。   “你认识那东西?”   林逸倒是有些惊奇于缪尔赛思的见识广博。   “哥伦比亚发现过类似的遗迹残骸,根据莱茵生命的解密,那应该是在很早很早以前,应当是希琉瑞斯的权能足以覆盖全泰拉的时候建立起来的设施,根据遗迹内的日志解密,应该是用来针对‘群星之神’阿斯特赖俄斯的武器。”   群星之神“阿斯特赖俄斯”,按照希琉瑞斯的说法那是环绕在泰拉大陆的随伴舰队旗舰,“方舟骑士”中的最终安全协议,以代号“空中花园”的外层空间设施作为人格程序的载体,曾经打算启用舰队对于泰拉大陆进行一次彻底的过滤消灭不明原因出现的泰拉先民。   如果是以布置在外层空间的星舰与空间设施为敌,那么会开始准备地对天的防御性武器也是情理之中,特别是以舰队而不是单纯的卫星为敌的时候,无论是地对天导弹还是反卫星卫星都很容易被舰队的自防火力烧掉或者进行有效的规避,所以还是直接烧穿大气层的大功率照射型武器会比较有用。   当然,也会有很大的副作用就是了,例如可能一不小心就将整个大气层全给烧了。   该怎么说呢,直到看见这一幕,林逸才隐隐对“神灵之间的战斗让天地破碎,天灾四溢,泰拉世界亘古的秩序消失无踪”这样的话有一种能够进行想象的实感。   这帮家伙闹起来还真能把这颗星球上的所有附属物给弄没了。   “那就是我们这次要面对的敌人,我说真的,现在还有机会后退哦,拉特兰人不是说了他们会想办法的吗,那群萨科塔人秘密不比你少,你可以试着相信一下他们。”   “西西里夫人撑不了那么久。”   疾驰的“九尾”看向上半身完全被光芒吞噬而消失无踪的银狼,如同猎狼人首领的再现,血肉开始在那残缺的尸体上凝聚,当希琉瑞斯的爪子将半边尸体的银狼按倒在地的时候,她已经重新长出头颅,一口咬上踏上来的狼爪。   “这不是还挺能撑的吗,根据对于猎狼人的研究,他们中的高级单位可以用源石能来刺激任何细胞的急速分裂,只要不是遇到某些特别的源石技艺,他们几乎可以说是不死的怪物。”   “那也只是不死,不是无敌。”   林逸自己就击杀过猎狼人的首领,通过用接近于绝对零度的封冻暂停了猎狼人一切细胞活动的方式,或许希琉瑞斯做不到这一点,可是刚才的能量轰击已经用另一种方式证明它有其实有办法消灭不死的银狼——只要西西里夫人被那种照射直击,那么一瞬间摧毁掉所有可分裂的细胞,自然也不存在复活的说法。   虽然现在希琉瑞斯迟钝的行动模式或许做不到这一点,但是它在成长。   “你应该看出来了,希琉瑞斯内部的逻辑正在重新接管那具身体。”   缪尔赛思没有反驳林逸的话,她自然也看出来现在的希琉瑞斯与一开始那一个顶天立地的雕像出现很大的差别。   别的不说,那一道光束就是新出现的技能,更别提以先前希琉瑞斯的反应来看,根本不可能翻过来利用天灾云的遮掩,不讲武德地去偷袭西西里夫人。   她就是不想把自己的性命赌上去。   哪怕与天灾信使交换了以命换命的契约,确认了彼此为对方所有,但是如果活不下来,这份交易的后续利益是根本没办法到账的。   不过她也没有后悔。   这种生意再来一百次,她也会做一百次。   自己的人生乃至于泰拉的世界对于缪尔赛思来说已经很缺乏新鲜感,唯一能让她激动的东西只有那些埋藏在泰拉大地下的真相,现在自己有机会用自己无聊的人生去换另一段自己从未了解过的人生……这赚翻了好吧!   “林,无人机要来了。”   缪尔赛思像是楚地神话中的山鬼抚摸赤豹一样摸了摸“九尾”的后背,林逸抬起头,立刻就看见希琉瑞斯全身犹如散发瘴气般地涌出又一批无人机群。   这些无人机取代掉被天灾摧毁的那些机器,其中却也有一道支流坠向这边。   显然,他们已经察觉到有小小的访客闯入狼与狼的纷争。   ——你们怎么过来了?   注视到那些无人机的同时,一个声音也强行破译掉“九尾”的通讯频段,印在林逸的脑海。   “西西里夫人?”   ——这里不是你们该插手的战场,我很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但是这是我的舞台。   脑海内还回响着那一个平静的声音,林逸就看见银狼的身躯跳到自己的前方,银色的毛发上亮起柔顺的光芒,下一刻这些依附于狼毫的光芒如同剑锋飞起,直接将绕行过来的无人机尽数变成空中的花火。   若是没有希琉瑞斯,这些无人机根本无法对银狼形成任何有效的杀伤。   林逸也没有废话,立刻大声说出自己得到的消息:“拉特兰那边来消息了,说希琉瑞斯可以交给他们!”   银狼似乎向这边看了一眼,但是很快就从原地跳开。   跃起的巨狼前肢贯穿大地。   世界屋脊在大陆上跳了一下是什么样的感觉?   希琉瑞斯的身躯撞碎大地,“九尾”的身躯在完全无法驾驭的力量下随同破碎的大地高高的飞起,得亏林逸迅速调整防卫,在四溅的碎石中反复横跳,最终落在银狼的毛发之中,一下子被银色的森林吞没。   ——拉特兰的消息?   跳开的银狼撞开那些四溅的大地碎片,反过来跳上希琉瑞斯的后背,双手透过相对脆弱的后背照射系统,深入希琉瑞斯的身体内一片翻江倒海。   “半个小时内我们需要离开希琉瑞斯方圆四百公里距离的范围,恐怕拉特兰将要动用‘天权之剑’。”   这是林逸唯一能想到的,拉特兰可以拿来对付希琉瑞斯的武器。   拉特兰曾经动用“天权之剑”覆灭了卡西米尔王朝,而那时候的卡西米尔王朝拥有大量远超现在技术的骑士装甲,与碧洛迪丝小姐这样的皇室精英。   现在的卡西米尔人经常“科研靠考古”,骑士竞技联盟的前排家族几乎都是有家传的图纸,而就连卡西米尔十王,也大都有着在冒险中发现卡西米尔王朝遗产的逸话。   这样的大规模装甲集团配合作为神民旧皇室中人,足以横扫整个泰拉的力量之所以会覆灭,就是遭遇了来自拉特兰的“天权之剑”——   神圣之光从天而降,凡人以战始,以战终。   ——天权之剑?那倒是个办法,不过那样的话,我就更不能离开了。   趴伏在希琉瑞斯身上的银狼被起身的神灵甩开,那山岳般的身躯落在大地,于是又一片大地彻底失去原本的容貌。   “你想要缠着希琉瑞斯?”   疾驰的“九尾”翻到银狼的头顶,正好看见希琉瑞斯跃起的身躯挡住整片天空。   ——希琉瑞斯已经开始活动,天权之剑落点四百公里的范围内都会被直接蒸发,六百公里内会受到冲击波影响,一千范围内生态系统会出现异常,若是我不在这里缠着希琉瑞斯,那么追着希琉瑞斯落下的天权之剑会烧毁整个叙拉古。   西西里夫人向一旁闪躲,坠落的山脉将破碎的大地再一次砸得粉碎。   同一时间,“九尾”跃向迎面而来的破碎大地,沿着泥岩腾挪时,落地的希琉瑞斯正从大地之下转身。   深渊般的坑陷中没进足足淹到希琉瑞斯关节出的地下水,“九尾”背后的缪尔赛思摸着九尾身上裸露的源石部分,直接将“九尾”当成是施展法术的媒介开始调动构成世界的水分。   河流从深渊中逆卷缠住希琉瑞斯的身躯,神灵的躯体被拉的一个踉跄,它低下头,看见逆流的清水囚住自己的身躯,随后冰晶充实水流的身躯,竟是如同束缚神灵的囚锁,将希琉瑞斯的庞大的身躯也向下拉了一个趔趄。   “这一波配合还行吧?”   “那是!”   林逸应了缪尔赛思一声,坠落的身躯被一只抬起的肉球狼爪接住,“九尾”回过头看向银狼:“差不多要到时间了,西西里女士,如何逃到四百公里外就拜托你了!”   银狼抬起头,天空中已经开始出现奇异的景象。   原本被战斗的余波彻底吹散云彩的苍穹再一次开始出现奇妙的云彩,犹如天灾降临的前兆,一层层厚重的天灾云从无垠的苍蓝中析出,过于汇集的能量变成闪电在云层中闪烁,犹如一条条被囚禁起来的恶龙。   “先导的照射锁定都已经诞生天灾的异象了吗……拉特兰还真是藏着一些耸人听闻的东西。”   “九尾”上的缪尔赛思咂咂嘴。   她能感到一道无形的能量从天空外贯穿到大地,直指他们身边犹如深渊的凹陷,而在那个凹陷中,低下头的打算咬断冰封的希琉瑞斯一时就连佝下的脖子也被一并冻住。   “好了,别看了,快逃快——”   缪尔赛思的话语没说话,能量的洪流已经连接上天与地。   不过并非是从天到地,而是从地到天。   “九尾”惊愕地看向深渊中的希琉瑞斯,这才发现那被银狼摧毁的后背已经在无人机械的施工下被修复了个七七八八。   地对天的能量照射武器再度发出不甘的咆哮!   轰——   持续照射的基盘亮出耀眼的火花,吃不住能量溢散的照射武器熔于烈焰与爆炸之中,然而天空中聚集的天灾云却也出现消散的迹象。   “它把天权之剑打下来了!”   缪尔赛思的声音中,林逸在心中修正了黎博利少女的结论。   那一击太过仓促,威力又经过大气层的散射,如果是林逸记忆中的军用标准,这样的能量照射还不足以击穿天基武器的护壁,至多扰乱能量汇聚的流程导致需要进行更多时间的准备。   但是希琉瑞斯怎么会做出这种的行动?   若是按照基本的安全逻辑来做出判断,它根本没有理由去修复那个已经报废掉的武器基盘!   基本的安全逻辑可没有防患于未然的说法!   “九尾”猛地转过头看向深渊中的狼影,“咔呲咔呲”的冰层开裂声中,苏醒的神灵第一次用双眼注视着它的敌人。   那双眼睛中,闪动着不屑与嘲讽。 第三百四十五章:狼的末路(七)   希琉瑞斯的眼睛,天空中的日月,找到属于自己的灵魂。   神灵真正苏醒过来的那一刻,仅仅是垂落的视线,林逸就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从躯壳中抽离,好似有一张看不见的手将他从世界中抓出来,放进一处无边无际的旷野,抬头是天空高远,俯身是大地无垠,远眺是沧海无涯,近看是己身无形。   自己好似变成三千世界中的一粒尘土,而所谓神灵,则是世界本身。   彼此间的差距,可以称之为“绝对”。   “这就是,叙拉古的神灵?”   缪尔赛思喃喃自语的声音让林逸从那一刻大脑的空白中挣脱出来,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缪尔赛思,后者呆呆地望着那从深渊中行出的天狼,煞白的脸庞正在融化,整个由水汽重塑的身体都因为意识的扩散而无法维持。   这样下去,她会死。   断断续续的想法贯过林逸的脑海,他一下子从对于神灵的恐惧中挣脱出来,源石技艺在手中成型,刺骨的冰凉直接刺进缪尔赛思的身体,同时惊醒了林逸与黎博利的少女。   “#哥伦比亚俚语#,这就是传说中神灵的威压吗,精神干涉的术式?”   缪尔赛思一脸后怕地看向那从深渊中走出来的巨兽,头上代表黎博利种族的翎羽也夸张地展开来,像是一顶小小的圆帽盖在长发的一侧,像是大自然中受到惊吓而进行恐吓的傻鸟。   由不得她不后怕,缪尔赛思原本的身体早就被她玩坏了。   虽说哥伦比亚黑市上可以购买人体实验的材料,莱茵生命内部也有一条购买渠道,但是缪尔赛思这种人常年都处于负债的状态,自己有身体可用的情况下也乐得省一笔钱,更何况最开始涉及人体实验的时候她还不是生态科的主任,根本没办法接触到那么多的资源,所以当她对黎博利的身体感兴趣时,第一个开刀的对象就是自己。   长久时间积累下来的实验经历毁了那具身体,而缪尔赛思不像是亚当那样根本没有开发人体宝藏的个体。   就算缪尔赛思用自己的基因重塑身躯,新生的身躯也承载不了这具早已经异变的灵魂,所以她一直只是在用源石技艺束缚纯水来塑造灵魂的载体,而当她术式彻底消散的时候,她的精神就会意识到死亡的降临,从而真正将她导向死亡的彼岸。   刚才那一瞬,她就因为泛滥的思绪而差点直接放弃术式的维持。   “不,恐怕不是什么源石技艺,我们也没有遭遇什么威压。”   林逸摇摇头,雷达记录中完全没有记录到能量的异常波动,他也压根不信什么“队长级灵压”的说法。   “先前那一瞬的恍惚只是我们的潜意识察觉到危险做出的反应,比起大脑表层的思维,里层的意识已经选择了臣服。”   “二五仔竟是我自己?”   缪尔赛思试图和缓气氛的话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林逸他们脚下的大地正在向后退。   银色的巨狼也察觉到那深渊中走出来的不再是一具没有意识的躯体,西西里夫人小心翼翼地拉开距离,自有狂风成为她的喉舌。   “你是谁?”   希琉瑞斯的躯体已经完全从深渊中走出来,林逸与缪尔赛思的混合源石技艺形成的囚锁完全囚禁不住一位完全苏醒的神灵,变成一片片冰屑落进它一路从深渊中走出来的道路。   “我是谁?这还真是一个奇妙的问题,我当然是希琉瑞斯。”   话音刚落的瞬间,西西里夫人突然从原地跳了开去。   大地凸起一根根石柱追着银狼的脚步,直到银狼忍不住用力一踏大地,方圆百里的土地都断了根,从内部变成沙土为止,才不再有新的岩柱诞生。   “不是源石技艺……”   紧紧抓着狼毛的缪尔赛思脸色十分不可思议。   她虽然从不觉得自己算是泰拉大陆上传统意义的术士,不过也大概知道自己的实力在泰拉大陆能达到什么水平。   比她更强的人算不得比比皆是,但也总能找出来不少,然而想要瞒过她的感知使用源石技艺的人,她不认为泰拉大陆上有任何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包括莱塔尼亚的那些守塔人。   “九尾”则看着那些从大地上长出来的尖牙,尾巴中落下林逸凝重的声音。   “你知道米兰城是怎么建立的吗?”   “米兰城?”缪尔赛思愣了一下,接口道,“那不是早期维多利亚的作品之一吗?”   早在源石革命在维多利亚产生的初期,维多利亚为了推销移动城邦引擎的新技术,有过一段时间的贱价买卖,不过当时维多利亚自己的新型城邦也还在修建之中,没有一个拿得出手成果的新技术,吸引力可想而知,当时几乎只有叙拉古与维多利亚展开交涉,而交涉的结果就是从帕勒莫到米兰城一系列移动城邦的修建。   那时候叙拉古可是狠狠敲了维多利亚一笔,而维多利亚本来想用海外驻军的侮辱性要求让德克萨斯家族明白维多利亚的态度,谁知道德克萨斯家族竟是直接同意了,这也是现在七丘之城与帕勒莫的维多利亚海外驻军来历,从那时候算起,维多利亚在叙拉古的驻军历史也有个百多年了。   也正因为叙拉古连这种涉及主权威严的要求都一口答应,甚至反而露出一副占了便宜的嘴脸,维多利亚也彻底明白叙拉古这片地区完全没有所谓“国家”的概念,所谓的“群狼栖息之地”只是他们恰好停在这里,哪一天他们走了,那这里也就不再是“群狼栖息之地”了。   不过这里的米兰城,指的是现在那一座行于南境的移动城邦。   “我说的是历史中的米兰城。”   林逸还记得在维多利亚驻军营地内看到的那一段描述:十日之内,天狼希琉瑞斯从海中升起大地,人们看见白金的殿堂沐浴晨光升起。   十天的时间,一座足够百万人口生存的巨大且现代化的都市就屹立在南境的海边。   “那恐怕不是源石技艺,而是超越泰拉认知的科技。”   缪尔赛思听见林逸这么说,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人类遗留下来的技术?什么样的技术?”   “九尾”摇摇头,示意缪尔赛思现在不是细说的时候,而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西西里夫人谨慎却充满敌意的声音也如同风暴炸响。   “你竟敢假借希琉瑞斯之名!”   “假借?”“希琉瑞斯”巨狼的头颅上挤出一丝人性化的讥讽,“凡种也敢妄议神灵真假?”   “希琉瑞斯不会伤害祂的子民。”   银狼笃定的话语让“希琉瑞斯”脸上明显的呆了一下,随后只见山峦乱笑,大地如同附和这笑声一般抖成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希琉瑞斯不会伤害它的子民!”   “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作为猎狼人造物的你!知晓历史真相的你!竟然也会向信仰妥协?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是什么让你不敢去承认希琉瑞斯犯下的罪行!是对于希琉瑞斯的信仰吗!”   “百年!千年!万年!信仰啊信仰,你从未改变!”   “当初你怎么腐蚀德克萨斯家族,让那于一无所有之处开辟聚居地的种族变成一群只知道背靠神灵争权夺利的废物,现在就怎么将叙拉古的统治者变成了无视历史,否认事实的垃圾!若是早知道你们的本质是如此糜烂之物,我岂会为了你们与同族为敌!”   几近癫狂的笑声让某种疯狂羽翼四张,神灵的嘶吼令整个世界都陷入震荡之中,那声音顺着同样抖动的肉与骨仿佛要将那种怨怒烙印进其余人的灵魂。   “你知道我?”   西西里夫人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惊愕,她从未想到对方会说出自己的姓名。   叙拉古与伊比利亚只有一海之隔,关于伊比利亚的事情就算不用刻意去收集也会自然地流入叙拉古南境,西西里夫人自然能猜到“神灵的毒血”究竟是什么东西,也知道大海对于阿尔戈人的诅咒,那些因为大海而发疯的阿尔戈人与现在希琉瑞斯展现出来的癫狂一模一样。   一位神灵窃取了另一位神灵的身体,她原本是怎么想的。   但是从深海中复苏的神灵,伊比利亚人不敢承认的信仰,又怎么可能知晓陆地上的事情?   怎么可能知晓自己是叙拉古的统治者,是猎狼人的造物?   “我说过,我就是希琉瑞斯。”   神灵宛如看出银狼的心中所想,它并没有着急进攻,而是在原地并起牵制坐下,犹如大河的尾巴在残缺的大地上扫开,顿时飞起无数山峦。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有机体,你们总是喜欢给有形之物赋予无形的意义,好似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灵魂其物。所谓的人格与灵魂不过是记忆库的数据与进行判断的逻辑程序,现在与你对话的这个逻辑进行判断的是希琉瑞斯躯体内的逻辑程序,调用的是来自于希琉瑞斯数据库的相关记忆,从而得出来的结论自然是希琉瑞斯理所当然的情感——”   巨狼幽深地看向银狼,大地正在它脚下缓缓变形。   “——因此,我就是希琉瑞斯。”   缪尔赛思猛地拉了一把“九尾”尾巴,林逸能清晰地感受到缪尔赛思手心的薄汗,还有那微微颤抖的躯体。   他也看见了大地的变化。   一座座山峦拔地而起,一片片大地抬起四肢,一头头巨狼聚集在神灵的身边,无边的绝望从那又一个个如同山峦的声音中泛起波澜,将目睹这一幕场景的所有人心头淹没。   “纪宁山脉……”   缪尔赛思的声音说不出是哭是笑,她看见的是希琉瑞斯起身之后的纪宁山脉正在变成一头头“山狼”。   山狼山狼,如山巨狼。   这些神话之物比起天狼希琉瑞斯要小上许多,但是却足以比肩西西里夫人的体型,纪宁山脉有多少个山头,就有多少山狼聚集在希琉瑞斯的身边。   “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对你们的憎恨。”   希琉瑞斯冷淡的声音之下,第一匹来到希琉瑞斯身边的山狼仰头长啸。   狼群应声而动,那些与银狼相比小不了的多少的巨狼立刻扑向自己的猎物,似乎只是一个眨眼,林逸与缪尔赛思的视野就完全被这些奔驰的群山淹没。   希琉瑞斯看见血肉如雨被山狼们扬了出来,它慢慢抬起脑袋,看向薄蓝的天幕。   天幕呈现出一种奇诡的形状,如同一块玻璃被打碎了一块,先前洞穿大气层的照射并没有立刻被大气层修复完成,苍穹之中唯有这一方窗口变成一种奇异的景象,阳光在厚薄不一的气流中弹跳,拉开一道如梦似幻的色彩。   那片色彩之后,就是先前照射的目标——阿斯特赖俄斯布置在同步轨道上的射线阵列。   希琉瑞斯尝试闭上眼,发现曾经遍布在泰拉大陆各地的地对天防御体系现在已经完全崩解,或许那些攻击节点依旧存在,但是现在希琉瑞斯却已经完全联系不上泰拉大陆各地的防御工事,能够控制的区域只剩下叙拉古这巴掌大的地方。   这就是自己为了“泰拉大陆诞生的智慧”而付出的代价。   现在一切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希琉瑞斯附近的大地再次开始变形,如同米兰城十日建成那般,一个个标准化的地对天防御系统正在叙拉古的大地上解压数据,随后那些地上的虚影在璀璨的光芒下逐渐凝实。   从无到有,破碎的大地上逐渐开始出现一片对于泰拉人来说,只有在最为完整的遗迹中才会看到的风景。   它不会让其余人来阻止自己的复仇,哪怕那是同族,哪怕那也是仇恨泰拉人的血亲,它也绝不会让其余人来抢走自己复仇的目标。   如果阿斯特赖俄斯真要来阻止自己,它不介意再杀一次血亲。   地面的集团照射会烧毁那胆敢对自己动手的天基武器阵列,同时被烧毁的还有覆盖在这片大地的苍穹——泰拉大陆的大气层。   “这是懦弱如我不曾给予过你们的制裁,现在它死了,你们便该承受我的愤怒。”   希琉瑞斯的落点,游荡起极光的苍穹之上,仿佛是察觉到地面的威胁,更为盛怒的能量开始凝聚。   地面的巨狼站起身,这一具身躯并没有完成最终的修复,它并没有把握接住正面的照射,不过那东西锁定不了自己,而它的转向则不可能精准地抓住大地上奔跑的自己。   嘎啦——   完全起身之后,碎冰的声音让希琉瑞斯地下头颅。   它看向脚边,被它粉碎的源石技艺再一次束缚住它手脚,希琉瑞斯迅速从数据库中调出来对方的形象。   “源石中的奇妙生物,代号‘琥珀’,年所中意的对象,或许是——”   “——人类的遗产?” 第三百四十六章:狼的末路(八) 群 4⑧87④97⑨ 9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赌狗终将一无所有。”   缪尔赛思匍匐在“九尾”的躯体之上,脸色一片生死看淡的苍白。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上头了。   明明有在心中提醒自己谨慎地对待现实,可是最后还是选择孤注一掷,就像是一个哥伦比亚那些骗钱的游戏里开的限定角色卡池,明明都忍到卡池的最后一天,但是最后还是没忍住把存起来的所有资源丢了进去搏一搏那个位数的出货率。   真要说,那些骗钱游戏的概率特么地还比干死一位神灵的概率高多了!   自己怎么就冲动了呢?   如果现在给缪尔赛思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她应该会穿越回去掐死自己,可惜的是没那种神奇的机会,不如说现在就连退路也彻底被斩断——希琉瑞斯已经展现出对于智慧生物的敌意,她不认为自己抛开其余人逃走能真的活下来。   “它看过来了!”   缪尔赛思抓紧了“九尾”的后背,林逸也抬起头。   大地上踱步的希琉瑞斯并没有扑过来,相对于希琉瑞斯的身躯而言,“九尾”的体型实在是太小了,小到犹如跳蚤之于人类。   体型的差距让“九尾”拿希琉瑞斯根本没办法,但是反过来,希琉瑞斯也拿“九尾”没什么办法。   神灵的巨狼抬起脚就将林逸与缪尔赛思倾尽全力编织的源石技艺粉碎,它很快就重新抬起头观察天幕临近的黄昏,包括那些从大地上升起的山狼也没有对“九尾”这样的渺小之物动手,它们继续分享着银狼垂死反抗的身体,但是大地上却有新的威胁诞生。   钢铁的大地上打开无数洞口,林逸锁定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地下快速上升。   “快看!”   缪尔赛思的声音中,林逸看见大地碎开无数洞口,无数钢铁的货箱从大地深处投入空中,随后那些严丝合缝的箱子从空中裂开,露出内面银色的梭型飞行器。   “那是什么?”   缪尔赛思惊讶地看见那些本应该落下来的空梭钉在空中,她立刻猜到这些机械造物内部肯定有一个反重力场。   但那是怎么做到的?   泰拉大陆存在一些独特的源石技艺能够干涉到空间与重力,可是想要将那些源石技艺进行固化——犹如乌萨斯将温迪戈的“食人”源石技艺固化成某种祭坛——却很难实现,因为样本太过稀少,同时源石技艺也过于复杂,很难用外部设备来代替术者启动源石技艺。   所以当初在叙拉古听说有一个能够干涉重力的术者时,莱茵生命的相关部门才会欣喜若狂。   就连缪尔赛思这种无关部门的负责人都能得到消息,可以想象这个消息在莱茵生命内部引发多么大的讨论,而现在缪尔赛思也见过那个实验对象,不得不说,那的确是一份能够使人疯狂的力量,它能逆转大地的束缚,轻易深入无人可及的深空。   可是现在她面前的却是成百上千一臂长的梭型机械,每一体都能轻易地实现这种泰拉大陆少有的奇迹。   “不知道,没见过,但是内部有反重力场,减少摩擦的梭型外表,每一套系统存在一个计算主机与二十枚浮游炮台的数量,还有各个浮游炮台内部可能存在的另一套次级计算节点,这与军方使用的‘先锋’型察打一体无人机很像,大约是后这个系列的后续发展机型。”   踩着林逸的话头,天空中的“先锋”立刻完成命令确认,那一枚枚空梭回响起嗡鸣,随后从两人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隐形?”   缪尔赛思立刻就想给“九尾”撑起一层水盾,但是顷刻间就有从四面八方来到光束贯穿缪尔赛思的身躯。   过量的灼热将黎博利少女的身躯变成一团水汽,而林逸也目睹到那些从无到有,直接以包围的态势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浮游炮系统。   那个速度绝对不可能是隐身之后的快速接近!   哪怕是钢铁的身躯,机械的心灵也感受到一种难言的震撼,因为林逸认出来刚才这些浮游炮做了什么!   “是空间类的源石技艺!”再一次凝聚身形的缪尔赛思脸色十分难看,“没有察觉到任何能量反应,但是那个速度绝对是直接穿越空间出现在附近的!”   刺向梭型机械的尾巴刺中了空气,空间中的浮游炮在危险临近之前就已经消失不见。   二度出现的浮游炮再一次实行了斩首的计划,不过这一次缪尔赛思的水盾挡掉大部分的射击,水盾吸收掉大部分的热量,却让人有少数的光束在缪尔赛思的要害烧出来一个个可怖的伤口。   “这些没脑子的无机物怎么都冲着我来了!”   “大概是把你当成是操纵者了。”   “#哥伦比亚俚语#”   缪尔赛思重塑的身躯十分优秀,哪怕是林逸也完全无法辨别出水分身与真身的区别,现在这些防卫措施重复了林逸的错误,不过两轮攻击之后,它们也该意识到攻击缪尔赛思没用。   “缪尔赛思,不要让它们妨碍到我。”   “你还真敢命令我?”   “你已经被我买下来了,是我的东西。”   “啧,那你也是我的东西!”   缪尔赛思从“九尾”上站起身,她打了一个响指,天空中的水汽凝结在一起,出现的却是一具具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机械单位。   宛如从记忆中走出来,从“哨兵”到“仿写者”,过去一个晚上他们遭遇过的所有敌人此刻填满了天空。   缪尔赛思紧张地等待着那些能自由闪现的浮游单位再一次出现,直到第一丝光束贯穿空中的“仿写者”她才猛地松了口气。   骗过去了……   第一道光束之后是无数的光束,将那些水汽的幻影识别为真正的机械单位,浮游炮的判断机制重新调整了威胁的权重,现在将第一目标放在出现在天空的幻影。   这些单位大概不会永远被骗。   缪尔赛思知道神灵的造物具备某种程度的智能,哪怕这些机械单位不存在人格与智慧,但是它们很快就会判断出这些幻影的威胁程度与它们认知中的那些机械单位完全不在一个等级,那时候它们就会再一次调整目标的权重,重新将主要目标放到这边。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出现了一条通向希琉瑞斯的道路。   缪尔赛思转过头看向希琉瑞斯,穿越云层的巨狼甚至没有低下头,它在大地上踱步徘徊,目光始终注视着越发神圣的天空。   缪尔赛思也看向众人头顶的苍穹。   “天权之剑”的异象已经十分明显,云彩早已被神灵驱散,无垠的青空出现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十字。   光辉凝聚出十字的双臂,甚至隐隐照亮某种盘桓于深空的巨物。   根据莱茵生命收集的情报,那是来自于“群星之神”失落的武器,同步轨道的诸多能量卫星同时开始共鸣,开始向激发装置进行最大规模的功能。   这样的十字曾经出现在卡西米尔的天空,于是一个王朝的统治彻底结束。   至今在卡西米尔还能找到那一片深受佣兵与拾荒人喜欢,充满犯罪与血腥的深渊峡谷,拉特兰的威严便是从直到现在仍然寸草不生的荒芜中得到体现。   自己会死。   就算不是死于希琉瑞斯的手下,当“天权之剑”落下,自己能够控制的最边缘的清水也会彻底蒸发。   不过这是唯一可以摧毁那庞然大物的手段。   希琉瑞斯的体型注定了它不可能被凡俗之物摧毁,现在泰拉的所有科技都不可能摧毁一座行动的山脉,或许有人能够炸毁一个山头,或许有人能焚尽一片深潭,但是面对希琉瑞斯却远远不够。   只有神灵的兵器才能对抗神灵。   希琉瑞斯一直警戒着天空的威胁,这就是“天权之剑”能够伤害到它的证明。   那么他们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让“天权之剑”切实地落于希琉瑞斯的躯壳。   缪尔赛思并没有为陌生人牺牲自己的想法,只是这里有一个人却让人无法理解地热衷于这种事情。   “我想,等到我们与希琉瑞斯一起被杀死之后,不会有人记得你做了什么。”   缪尔赛思的声音从后背落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和天灾信使一定能够到达希琉瑞斯脚下。   空中的浮游机械已经意识到那些幻影只是幻影,根本不具备相应的战斗能力,但是它们的主要目标并没有转移到这边,而是仍旧在清理那些幻影。   这就是神灵对于他们的傲慢。   希琉瑞斯并没有介入这些防卫单位的指挥系统,将他们认定为第一目标,而仅仅依靠这些机械逻辑的自行判断,那些通过模仿出来的水分身,能够展现出来原本三四成战斗能力的无数机械单位,比起一直没有展现出攻击能力的他们来说更具威胁。   “如果希琉瑞斯没死的话,那么大概也不会有后续了,但是如果希琉瑞斯死了,企鹅物流的那些人也没办法让另外的人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对笨蛋向神灵发起冲锋,人们会记得咆哮的银狼,会记得从天而降的利剑,会记得来自于神灵的制裁,但是唯独不会记得没能从这个故事中活下来的我和你。”   “你应该知道事到如今我们没有退路。”   缪尔赛思两只小腿并在“九尾”的一侧,她托起绕过来的那条说话的尾巴,轻轻抚摸着尾巴尖儿上闪烁的源石结构。   “嗯,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行动逻辑,我想知道与我截然不同的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和你大概也没什么不同。”   一闪一闪的尾巴说出的话让缪尔赛思皱了皱眉头:“我觉得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   “冷知识,一个点可以延伸出无穷多的直线。”   “那源头的那个点是什么?”   “你是为了什么才会答应亚当来到这次,才会主动对佛罗伦萨动手,才会答应与我一起涉险,并最终走上这条不归之路?”   “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这个问题如此简单,以至于缪尔赛思完全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的所有行为都是基于自我满足的源头,这一点她从不讳言,所以她从来不会用世间的道德来约束自己,也不会让所谓的财富凌驾于自己的思考,她很清楚自己活下去的最终目的是取悦自己,而最能让她愉悦的就是世间恒定的真理。   她会加入莱茵生命进行那些研究并非是考虑到那些项目背后的巨大利益与价值,而是单纯的在追求真理的过程中诞生的无数困难,以及跨越困难之后的成就感,令她痴迷不已。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她愉悦的,或许就只有埋藏在这片大地下的另一份真实。   “那么我的答案也是一样。”   缪尔赛思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大腿上闪烁的源石结构,惊讶地说道:“你是说你的那些行为都是为了自我满足?”   “当然,基于他人的言行产生的行为终究会被他人的言行改变,若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怎么可能坚持这么久?”   林逸想起以前每当有同胞表示不理解自己的言行时,自己最常说的那句话,也顺带着说了出来:“千金难买爷高兴,我就是想成为一个旧人类史文学作品中那些熠熠生辉的人,只是曾经的我没有那样的机会,文明已经不需要护航的骑士就能继续向前,或者我们以为它能继续向前。”   “为此你不惜性命?”   “只是活着有什么意思?”   缪尔赛思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笑:“那么看来和你死在一起倒也不算太亏,至少在死后我们还能把话说到一起去,不用担心和一个死板的家伙度过死后的世界。”   黎博利少女的话被一片阴云打断,她抬起头看向天空降下的阴影,那是一座落下的山峦。   察觉到他们靠近的希琉瑞斯戏谑地抬起一只脚,直接向着他们踩下来。   为什么是戏谑?   因为体型的差距,成年人其实并不容易踩死一只蚂蚁,所以现在的天狼希琉瑞斯也很难直接踩死他们。   “它会后悔的。”   缪尔赛思看向那一片印下来的大地,拍了拍身下的“九尾”。   “嗯。”   ——轰!!!——   大地被一脚踏穿,翻滚的烟尘遮住了落下的前肢。   希琉瑞斯在地上蹭了蹭脚,随后继续抬头看向天空即将落下的能量轰击。   若是天上的那个东西还在正常运行,那么地对天的照射攻击很难洞穿外面的护盾,就像先前那样,能够做到的只不过是一定程度的能量干涉。   但是在能量轰击落下时,护盾会消失,那个时间点它就可以对天空亮出獠牙。   它微微紧绷身体,已经做好躲闪的准备。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紧张的时刻,一些异样从刚刚拍下的左前肢下传来:一些瘙痒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脚底下长了出来。   它一开始以为又是那种无用的拘束。   那些冰晶根本没办法阻拦这个身躯进行移动,可是直到那一股瘙痒蔓延到整个左前肢,它才低下头看了过去。   血与肉从肢体上长了出来。   无数血肉沿着整个左前肢疯狂的蠕动,无形无貌的肢体像是被嚼烂的口香糖那样迅速卷向它的整个左前肢!   什么东西?   不,这个是,猎狼人的血肉?   那头银狼!   希琉瑞斯转过头看向银狼与山狼厮杀的方向,如山的巨狼已经散开,露出一具完全被撕烂的躯体——那一对妄图对神灵展现獠牙的男女就是从那个方向而来。   他们把银狼的血肉带了过来!   主动抛弃了理智的束缚,最大限度强化了分裂能力的血肉如同恐怖电影中叙述的那般卷向希琉瑞斯的整个躯壳,甚至蔓延到金属的大地,如同无可抑制的灾难蔓延向四面八方!   “你们——”   希琉瑞斯试着抬了抬左前肢,比起那些毫无用处的冰晶束缚,银狼的血肉一度被抬起的前肢撕裂,但是“近神之人”的躯体却还是顽强地维系着血肉与血肉之间的联系,希琉瑞斯竟是费了好些力才把前肢抬起来。   它一个趔趄,另外三只脚又踩上口香糖般黏糊的东西。   希琉瑞斯低下头,看见血肉的池沼已经陷没自己所在的土地。   这些肢体对它来说不具备任何威胁,不如说失去理智的束缚完全疯长的血肉反而会成为这片大地上难以遏制的灾难,可是这一场灾难却极大地限制了它的移动能力!   它此刻最需要的移动能力!   希琉瑞斯抬起头看向天空的十字,仰天长啸!   嗷呜——   神灵的宣告之下,地面的所有对天防御工事向天空怒吼,无数光线刺穿泰拉大陆上空的大气层,一路燃烧着想要接续上天空的庞然大物!   希琉瑞斯已经放弃摧毁那个天基平台,它想要干扰射击,为自己抢来一些时间!   它在害怕。   于是天空便回应了这种恐惧。   苍穹的十字伸出一个绵长的杖柄,叙拉古的天空落下最为璀璨的光辉。   世界陷入光芒之中;   世界消失不见。 第三百四十七章:空艇   清晨第一丝光照亮米兰城的城墙时,阿维德的耳朵动了动,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看了看。   一个巨大的异物出现在天空之上遮挡住跃出地平线的太阳,只有一丝丝晨光穿过那异物之上的各种建筑,刺进早上六点时安静的城墙。   拉特兰浮空城——圣马洛。   这不是阿维德第一次看见拉特兰的浮空城,但圣马洛是他见过的最大的一座。   据说拉特兰人将拉特兰在大地上的移动城邦称之为“港口”,而通过这些港口城市,人们才有机会真正进入拉特兰的中心区域。   这些天空中的移动都市宣告了拉特兰的与众不同,同时为了确保不会影响到天空岛阴影下的生态,拉特兰的主要都市基本上都飘荡在泰拉的海面之上,通常只有一些较小的浮空城会按照既定路线在空中巡回,阿维德看到过的就是那样的小城。   在叙拉古的东方,那种小型的浮空城还挺常见的。   叙拉古与伊比利亚之间隔着一片风暴海,而风暴海的上空就是拉特兰的领地,向北就是叙拉古的南境,类似阿维德这种南境出生的小狼,这二十多年算不上天天能看见,但也不会因为城市在天上飞而吃惊。   虽然这么大的城市还是头一回见。   阿维德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   年轻的鲁珀拄着拖把看向城墙的北边,犹如一个月前的凌晨,他们与西西里夫人同时眺望北方时看到的风景那样,能看到地平线的尽头有高耸入云的宏伟之物静止在视野之内。   天狼·希琉瑞斯的残骸。   一个月前,从天而降的光芒吞没了大地的一切,被光束直接命中的希琉瑞斯在聚拢的能量下开始消解,可是最后来自于拉特兰的攻击却没能执行到底。   阿维德的视线微微向上,能看到以希琉瑞斯为中心,方圆四百公里的上空,天空出现一个肉眼可见的空洞。   叙拉古的天空被那些拉特兰人烧穿了。   希琉瑞斯的身躯终究比整个泰拉的大气更加坚强一些,若是继续维持光束的照射,那么在希琉瑞斯彻底消亡之前,整个泰拉的所有生命都会失去赖以生存的根本。   确认天狼希琉瑞斯的活动停止之后,拉特兰就停下那恐怖的攻击。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前所未见的空艇出现在逐渐撕碎的天空边缘,拉特兰的术士部队从空庭中出现,利用源石技艺在空中种下无数个纯白的十字架。   这些类似祭坛的特殊造物撑起一个巨大的结界,将大气的流动阻隔下来。   叙拉古缺失的天空从此不会导致整个泰拉的大气环境失衡,可是叙拉古接近三分之一的土地,永远地成为一片禁地。   从现在米兰城的位置向前一公里,就能跨过拉特兰的天使设立的结界。   那里本来是纪宁山脉的近处,从山脉中流出来清泉汇聚成河流,滋润着附近的大地平原,叙拉古中部地区由于这份纪宁山脉恩赐的环境,一直是整个叙拉古最为肥沃的土地,若非叙拉古总体人口并不算太多,农业上的负担又有亚宁市几乎全部吃下,这片土地放在任何地区都是就算冒着些许天灾风险也值得开发的地块儿。   现在这片土地被天空直降的光芒直击,又失去天空的保护,一个月的时间内土地已经完全死去,昼夜温差大到任何生物都无法承受,中心地域更是由于高能照射的原因已经完全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玻璃,而这神话般的囚牢中希琉瑞斯却并没有死去。   它的那些机械仆从还在活动。   天狼希琉瑞斯的身边,无人的机械自己铺开一个地面基地,将希琉瑞斯之前复现的那些地面基地的残骸利用起来重建了生产线,建立起一个保卫希琉瑞斯残骸的防御工事。   这一个月内,任何尝试接近希琉瑞斯残骸的势力都会被这些无人机械视作攻击的对象,无论是白狼们组织的搜索队,还是拉特兰人派出去的侦察部队,都被那些无人机械给直接揍了回来,若不是它们的行为逻辑核心是守护希琉瑞斯,所以不会进行深追,恐怕这一个月又会有数百人死在探索之中。   “这就是白狼们描绘的新未来吗?我看是不行啊,别说让这里成为群狼栖息之地,现在都快成拉特兰的地方了。”   兰德大叔阴阳怪气的声音让阿维德苦笑不已。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兰德大叔总是喜欢在私下对纽芬兰的白狼们摆出这么一副不待见的态度,明明真要是讨厌的话早就可以选择离开了。   一个月前的那一场灾难之后,纽芬兰的白狼就表示米兰城或许会成为最前线,清清楚楚地将所有事情告诉给米兰城的所有人,并且表示米兰城绝对不会后退,但是承诺会安排商船与移动城邦收容准备离开的市民,而且他们也的确做到这一点。   从那一天起,每一天都有空空的商船往返于米兰城与其余左近的移动城邦,不过有些让阿维德意外的是,选择留下来的人意外的多。   平心而论,若是没有先前发生的事情,有人告诉自己要去和神灵开战,那他多半是会选择溜了的。   叙拉古就是这样的地方,不要指望叙拉古的子民对这片土地有什么情感,也不用指望人们对于“叙拉古”这个名字存在什么情怀,对于狼群来说,这一处地方不适合生存,那么迁徙就是必然的选择,没必要为了一片土地去给自己惹麻烦。   但是经历过一个月前的事件,作为去接应佛罗伦萨难民的一份子,阿维德的想法稍微有了些变化。   该怎么形容这种微妙的变化呢?   佛罗伦萨与米兰城是没有任何联系的两个狼群,若是按照叙拉古以往的规矩,按照那继承自大自然中狼群的领地划分的规矩,他们之间别说互相帮助,想办法下黑手弄死对方才是应有的常态,可是当阿维德看见那些从灾难中走出来的队伍,看见那些被妇孺老幼多过壮年男人的队伍,看见那几乎完全变成结晶体的瓦伊凡少女与她的菲林男友……   阿维德发现狼性的本能是一个骗局。   他发自真心,几乎是本能而非是基于某种道德洁癖或者是想做英雄的想法加入了那一次救援。   所谓狼性的本能完全不曾出现,他抱起另一个狼群的孩子,第一次意识到他们是鲁珀,而鲁珀的先祖或许是自然界的狼群,但是他们却不是狼。   他们为什么要学着自然界的狼群将自己划分成那么多部落,然后彼此厮杀,争斗,奴役,压迫?   纽芬兰的白狼要带给他们的“新世界”或许并非是某种物质上的富足,而是某种精神上的转变,就好像自己抱起那个不属于自己狼群的孩子并且产生想要保护他的冲动时,阿维德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正地活在这片大地之上。   只是要做到这一点,他们需要跨过的困难实在是太夸张了。   “大叔,你说现在还有办法消灭希琉瑞斯吗?”   放在一个月前,阿维德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把“弑神”这样的话题挂在嘴边,但是现在说出这两个字他却不再有任何惶恐。   “我看难,我去打听打听了消息,那些带翅膀的好像不敢再继续一个月前的那种攻击了。”老鲁珀走到阿维德身边,指了指米兰城前方空中的十字架,“再来一次那样的攻击,这些节点好像也得没,说是叙拉古缺失的天空会蔓延到整个泰拉,然后什么空气崩解之类的复杂的话,我是听不太懂,总之就是想要对付希琉瑞斯怕是得真刀真枪去干。”   老鲁珀嘴里对于神灵也没了诸多敬意,不如说现在米兰城最热门的话题,大概就是怎么解决北方的这个麻烦。   得亏是叙拉古本来就淡化了天狼希琉瑞斯的信仰,经过一个月的时间,许多人也彻底抛弃对于神灵的敬畏与信仰,祛魅之后的人们开始正视问题,并且尝试解决问题。   “真刀真枪啊……”阿维德语气复杂。   西西里夫人已经死了,死在一个月前与神灵的战斗之中。   老实说,除了纽芬兰的白狼们举办了一次简短的,仪式性的内部葬礼,整个米兰城没有几个人对西西里夫人的死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西西里夫人就是家族会议的符号,人们畏惧家族会议的力量进而畏惧于她。   人们很少会与这种统治者有什么感情,现在知晓对方死了,哪怕是为了米兰城而死,大多数人也只是“哦”的一声;如果要举办一场葬礼,人们也会去捧捧场,权当瞧个热闹,长长见识,今后也好和人吹逼,但是要说悲伤,那是没有的。   真要说的话,倒是少了一些安全感,还有就是现在与拉特兰方面的接洽也因为缺乏西西里夫人这样的强者坐镇,导致纽芬兰的白狼们与拉特兰的交流显得过于被动。   “说实话,大叔,我不觉得真刀真枪能干死希琉瑞斯。”   “嘿,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觉得?”老鲁珀瞥了年轻人一眼,“大家都这么想,不过没人说出来,而且那些白狼也在想办法。”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不知道,但是早些时候他们在联系七丘之城那边,说起来,也不知道现在北方是个什么情况了。”   “七丘之城?”   阿维德想起来那七座在山的另一边,叙拉古北中部游荡的最为重要的城市群,纪宁山脉出现这档子事,七丘之城可能就是北边第一个受到冲击的对象。   不过这时候联系七丘之城又有什么用?   七丘之城的资源比起米兰城还有所不如,听说还好像还刚刚经历过一场天灾,要说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或许就只有驻扎在七丘之城的维多利亚驻外部队——啊,对了,这边阵亡的维多利亚士兵也是需要报告给那边的吧?   阿维德想起呆在仓库区的那只维多利亚菲林。   他每天都会过去看看他,倒不是想要和维多利亚的贵族交朋友,而是那个一直守在结晶化的瓦伊凡少女身边的菲林让他不放心,总担心那只瘦弱的菲林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情来,既然是难得捞出来的性命,那就好好活下去吧。   “是啊,七丘之城,他们好像今天就要来人了。”   “来人?他们怎么过来?”   “当然是空艇,这时候走陆路得耽误多少事儿。”   “空艇?”阿维德瞪大眼睛,他指了指米兰城的北方:“拉特兰人的结界内已经没了空气存在,空艇飞得起来吗?”   没等老鲁珀回话,阿维德先一步看见南方的空中出现一个黑点。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不是错觉,天幕中的黑点正在向这边靠拢,并且以一个缓慢的速度不断变大。   那是一艘空艇。   .   .   “芙米嘉小姐,已经能看见米兰城了。”   巴罗夫·巴洛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安丽埃塔·芙米嘉刚好看完电报上最后一行字。   电报来自于七丘之城。   一个月前,天狼希琉瑞斯的复苏与再次安眠形成的动荡同样影响到七丘之城,得亏因为先前的事件,七丘之城偏离航线,在较为北方的地域集中才没有被直接波及,但是那场战斗的余波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好在有了星光术士引发的天灾在前,这一次没有直面神灵的市民还算冷静,但这样的动荡仍旧延伸出一堆麻烦的事情,新成立的市民委员会已经很高效地履行自己的责任,否则现在送到自己手上的就不是一些简短的电报,而是足以将一个人埋进去的各种文件了。   这一趟空中飞行就是大半个月。   他们绕过神灵沉睡后留下的废墟一般的战场,绕了好大一圈才来到米兰城。   大半个月前,经由企鹅物流介绍从米兰城来的电报让安丽埃塔明白在南方发生了什么,虽然现在她并不应该离开七丘之城,可是她还是选择离开自己的狼群。   比起七丘之城,这边的或许更需要她,或者说,需要她所拥有的血脉。   她合上手里的电报,放在一边,双手叠在小腹前转身看向身边的男人,笔直立在一旁的西西里夫人管家,当初随同林逸一起来到七丘之城的巴罗夫·巴洛尔先生。   “奥尔芬斯先生还没有醒过来吗?”   “是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米兰城   米兰城与安丽埃塔印象中的米兰城有很大的区别。   因为商务上的原因,安丽埃塔曾经来到过米兰城,大多数想要和来做生意的人都是要和瓦伦蒂诺家族商量好利益分配的,否则荒野上的商船总是会遇到流窜的盗匪,不少自以为聪明的行商人逃过瓦伦蒂诺家族的剥削之后,往往也只是一个人货两空的下场。   那时候的米兰城就已经是南境最大的移动城邦,但是与帕勒莫有些不一样,米兰城的财富都集中在瓦伦蒂诺家族,连帕勒莫那样的表面功夫都没有,看上去宏伟的城市实则败絮其中,内城饿殍遍地,人们手里留不住钱,或者说也不可能留下来钱,如果不在城里很快地花出去,那么小偷盗匪乃至于瓦伦蒂诺家族的人就会挨个光顾,最后还是一分钱都留不下来。   居民们习惯了左手钱来右手钱去的生活,整个城市沉浸在一种看不到未来的末日狂欢之中,等到实在过不下去就把自己卖给瓦伦蒂诺家族,去矿场干活或者是在黑帮家族的火拼中不知道是在哪处荒郊野地。   要说这样的城市有什么让安丽埃塔觉得可以学习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在这座城市内不存在感染者的问题。   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在这里得到他们或许都不想要的平等——他们都不被当人看。   安丽埃塔站在米兰城简陋逼仄的空港,视线落在空港附近的居民区,她记得以前这一片地方还算繁华,空艇带来的空中贸易总是能让附近的人找到活干,有活干意味着有钱赚,有钱赚就意味着兜里有钱可以偷,于是怀着各种心思的人们集中在一起,站在高处一眼看下去,就像是一个全是钩子的鱼塘。   现在的空港区没有那么多人了。   安丽埃塔听说米兰城离开了许多人,不过好像不只是那样的原因,她能看见更远处倒塌的房屋旁搭起了脚手架,城市内的居民还在为了一个月前的那场风波忙碌,选择留下来的人们一直到现在都还在修复被各种地震与冲击波弄得乱七八糟的城市。   这在过去的米兰城是不多见的风景,很少会有人那么上心地去维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属于自己的房屋,更别提街坊邻居上去搭把手这种事情。   如果说曾经的叙拉古被一个个狼群割裂成一片破碎的世界,那么米兰城就是那个叙拉古的缩影,人们天然的聚集成一个又一个群体,彼此充满警戒与敌意,而这也正是统治者的瓦伦蒂诺家族乐于看到的结果,他们只需要保证自己是城市里最强大的狼群就能维持自己的统治,甚至无需强大到可以在紧急情况下镇压联合起来的平民。   这一个个狼群又怎么可能联合在一起呢?   叙拉古全部的土地从古至今都没有出现过的现象,瓦伦蒂诺家族的统治者也不可能去设想一种未曾出现过的危机。   所以瓦伦蒂诺家族,这个盘踞在南境的巨物,十分轻易地被民众的浪潮吞噬殆尽。   “那就是西西里夫人想要看到的,今后生活在群狼栖息之地的子民吗?”   安丽埃塔转向身边的西西里夫人管家,巴罗夫轻轻颔首:“觉醒的精神,开化的民智,凝聚出来的民族脊梁会成为塑造王冠最好的材料,若是在加以铁与火的打磨,那么这顶王冠将无比坚固且灿烂。”   “你不觉得这火大了一些吗?”   “希琉瑞斯的复苏是一个意外,我们为此准备的原本是北境的乱局。”   叙拉古中部的神灵复苏也并没能阻止北方糜烂的局势。   北方的几个家族围绕着帕勒莫进行的战争在神灵复苏的时候刚刚开始,这一个月他们应该接到诸多关于神灵危机的消息,并且有充足的时间进行求证,可是这一个月来七丘之城更加靠北的地域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没有任何家族站出来说要带领叙拉古走过这场危机,相反,各大家族彻底切割开北境与外面的联系。   根据帕勒莫的维多利亚驻军通过维多利亚的秘密渠道传递过来的消息,那些家族大概在得知神灵复苏之后反而加速了对于帕勒莫的进攻。   安丽埃塔大致上能明白那些人的想法:叙拉古已经完了,抢完这一票想办法离开吧。   至于对于这片土地的感情?   那正是从现在开始才要植入在所有鲁珀心中的东西。   “西西里夫人的嗅觉很好,那些人的确是不得不割下来的腐肉,或许底下被鞭子抽着走的平民还有一些人有救,但是如果让那些家族的废物活到新世界,那一切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西西里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西西里夫人啊……   安丽埃塔抬头看向米兰城上空的圣马洛,她已经听说了拉特兰人的傲慢。   圣马洛城是炽天议会的一枚羽翼,至福圣座之一的圣弥额尔居住的浮空城,历史上唯一一次记录着“天权之剑”的使用也正是上一代的圣弥额尔用来横扫了卡西米尔王朝的大军,既然一个月前动用过“天权之剑”,那么说明圣弥额尔现在就在圣马洛城的修道院,但是这一个月谁也没有见过这位至福圣座。   来自于拉特兰的交流更多的是以命令的形式传递到米兰城,而失去西西里夫人的纽芬兰白狼们虽然将城市治理得井井有条,但是失去实力的后盾,该如何拿捏对于拉特兰人的态度也变成一件十分头疼的事情。   安丽埃塔不由得摇摇头:“西西里夫人已经死了啊。”   “是的,夫人已经死了。”巴罗夫同样看着天空的浮空城,十分平静地说道,“但是我们还活着。”   “你听上去并不伤心?”   “悲伤并非是一场表演,芙米嘉大小姐,我也并非是舞台上的小丑。”   巴罗夫看向空艇的栈道边缘,前来迎接的人除了纽芬兰白狼的人员,还有另一批人,他盯着其中那位五年前被他亲自送出境的牧狼少女,然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安丽埃塔:“芙米嘉小姐,请问接下来您有什么安排?”   安丽埃塔同样看见了德克萨斯,她对德克萨斯招招手,轻声说道:“我要去拜访拯救过七丘之城的英雄,至于巴洛尔先生不用跟在我身边,您并非我的管家,而且我想那些纽芬兰的白狼们前来迎接的并非是我,而是先生您吧?”   失去西西里夫人,纵然纽芬兰白狼没有停止运转,但是现在也急需一个能够拍板所有事情的人。   联想到神灵复苏的事件后,巴罗夫·巴洛尔在七丘之城急切想要离开的表现,安丽埃塔已经猜到恐怕在西西里夫人之后,纽芬兰白狼的领导应该就是这位西西里夫人的管家,完全可以想象整个纽芬兰白狼搭建起来的班子,其中恐怕就有这位管家出的力。   “我很好奇,为什么西西里夫人会选择你成为她的接班人。”   巴罗夫·巴洛尔稍稍停了一下,他似乎是在思考是否应该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他沉默的时候,同样从空艇内下来的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团长,大猫人比德尔已经带着近卫急匆匆的下船,这位爵士在路上的时候就十分担心那些卷入这场灾难的维多利亚精锐,现在一到地方就急不可耐地去查看状况。   “这个问题很复杂,不过我想以芙米嘉小姐的聪慧,也可以有一个很简单的答案。”   “什么答案?”   “我有一个另外的名字,而那个名字带有‘德克萨斯’的姓氏。”   .   “那个管家和你说了什么?”   黑箱的马车门合上车门后,德克萨斯看向若有所思坐在自己对面的安丽埃塔·芙米嘉,用一个询问代替了彼此之间的第一声问好。   她在七丘之城与安丽埃塔相处得还算不错,或者说安丽埃塔总是能和任何人都相处得不错,小时候以社交名媛进行培养的各种训练,长大后接手家族产业与天南地北的人尔虞我诈,只要安丽埃塔愿意,她总是能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如果我说,德克萨斯,这个世界上或许还有你的同胞,你会高兴吗?”   听见这种古怪的问题,德克萨斯稍稍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我从德克萨斯家族继承下来的只有血脉,这一身的本事虽然是德克萨斯训练出来的结果,但也是我用命去交换来的东西,所以我不认为是德克萨斯家族的恩惠,所以,你认为我应该为一个陌生人的幸存而高兴吗?”   “是我低情商了,忘记这件事吧,我只是有些感叹腐烂的土地里也会开出鲜花。”   “什么意思?”   “我一直将德克萨斯的覆灭当成是西西里夫人强大的证明,那种不讲道理的强大让我忽略了许多细节,仔细想想德克萨斯家族那么多隐藏的力量都被西西里夫人摧毁,本身或许并非是西西里夫人嗅觉足够灵敏,而是有人事先提供了情报。”   “你是说五年前的德克萨斯家族出现了内鬼。”   “从现在的发展来看,那是一个对德克萨斯家族的统治感到不满的内鬼,这个世界上还真是奇妙,听说南境的家族议会成员中也有人从一开始就坚定地支持着纽芬兰白狼们的视野,我一直以为整个叙拉古或许就只有我有那么一些算是进步的思想。”   安丽埃塔笑了笑,对露出疑惑的德克萨斯摇摇头:“一些感慨罢了,不重要,现在他是什么情况?”   这里的“他”自然指的就是林逸。   传到七丘之城的消息原本就很不明朗,而在神灵复苏的大事之前,哪里挤得下一个人的具体状况,安丽埃塔知晓的情况只有从一个月前到现在,那位天灾信使就陷入长久的沉睡,不过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她却是一无所知。   “实际上,一个月前的战场上,他没有回来。”   安丽埃塔微微瞪大眼睛。   “人们都知道西西里夫人用自己的性命拖住天狼希琉瑞斯,拉特兰人的炮击将西西里夫人与天狼同时消融,只留下一具正在缓缓恢复的天狼骨架,不过其实那个时候留在那边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就是奥尔芬斯,而另外一个是莱茵生命生态科主任,缪尔赛思小姐。”   安丽埃塔敏锐地察觉到德克萨斯说起“缪尔赛思”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没有因为这个名字前缀的“莱茵生命”而带有敌意。   她猜测这其中一定有故事。   “虽然我们也没办法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但是从事后的定位结果来看,‘九尾’冲进了最中心的区域。”   “‘九尾’?”   “那家伙操纵的某种机械,你可以理解为他将自己的灵魂寄宿在机械上操纵起运动,现在‘九尾’与他的灵魂大概都留在那片战场上,而现在这边剩下的则是他的身躯。”   泰拉大陆上奇奇怪怪的源石技艺从来不少,些许的惊讶后,安丽埃塔还是相信德克萨斯的话。   从德克萨斯的话中,她大概也能猜到德克萨斯,或者说奥尔芬斯大人身边的这些人是怎样的一个想法。   “既然能够定位那个机械的位置,那么你们是想要去把奥尔芬斯大人的灵魂接回来吗?”   “叶莲娜向我们保证那家伙的灵魂绝对还活着,而且他的身体也能指示‘九尾’的方位,既然如此,我们没有理由就这么将那个家伙留在荒野之中。”   安丽埃塔注意到德克萨斯不如在七丘之城时那么冷静,过去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无动于衷的鲁珀少女,现在话语中多了一些起伏的情感,特别是提到“奥尔芬斯”这个名字时,哪怕不用去阅读表情,安丽埃塔都能听出来那话语中的不甘心与后悔。   “只有这样的理由吗?”   德克萨斯奇怪地看向安丽埃塔,发现这位芙米嘉的大小姐冲自己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意思?”德克萨斯有些奇怪地问道。   “咦,你不是喜欢奥尔芬斯大人吗?”   德克萨斯错愕地盯着安丽埃塔,后者也错愕地盯着德克萨斯,好一会儿后,两人才同时意识到这中间可能有某种误会。   “哈哈,我不否认我对那家伙多少算是有些好感,那家伙在蠢起来很符合企鹅物流的择偶标准。”   一个月来,德克萨斯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但是这个笑容转瞬即逝,很快变成另一种忧愁,“只不过有更喜欢他的人,并且或许他自己没注意到,他的生命已经渐渐变成那个坏女人的形状了。”   “听上去你和那个坏女人还挺熟悉?”   “算不上很熟,但那也是我所在的狼群中的一匹狼。”   德克萨斯撩开马车的窗帘,隔着玻璃看向天空那一座巨城,安丽埃塔顺着看过去,联想到那位跟着奥尔芬斯的萨科塔枪手,她不由得说道:“她在那座城堡内?”   “嗯,一个老套的故事,邪恶的反派将公主囚禁在城堡。”   德克萨斯随口说了一句,放下了马车的窗帘。   “安丽埃塔,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帮帮我们。”   “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想要出城。”   .   莫斯提马坐在圣弥额尔修道院最高的钟楼,从这里能越过圣马洛的接到,看到浮空城的边缘。   越过那个边缘,下面就是林所在的城市。   只有身体留在城内,灵魂却已经迷失与荒野之中,不,那也不能叫作荒野。   大气被焚尽,土地也失去生命,死寂的世界内只有无魂的机仆在兢兢业业地铺设着金属的菌毯,准备迎接神灵的回归。   “都说了特别调查期间,你这样子到处乱跑会给很多人添麻烦,包括你自己。”   一个声音居高临下地落下来,同时还有一罐微热的饮料立在莫斯提马的头顶。   莫斯提马从头上拿下那罐黑咖啡,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监护人,笑着说道:“这一次他们又给了你什么代号?”   龙门的时候给林逸担当过一段时间侍从的黎博利少女皱起眉头,比起对于自己那千奇百怪的行动代号的不满,这一次要多出一点点愤怒。   她看上去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天言者,圣弥额尔大人让我去当与那些鲁珀人的传话筒。”   “那个被两头骂的工作?”   “啧!”   “这样的话倒也正好,菲尼克斯,帮我一个忙。”   “除了协助你逃走之外的事情尽管说。”   “咦,你怎么这么好心?”   黎博利少女没有说话,她会这么好心的原因倒是很简单。   这些天莫斯提马逃出软禁房间的次数越来越多,手段越来越粗暴,继续这么下去,她担心莫斯提马真的会从圣马洛的边缘跳下去。   离开软禁的房间只是小打小闹,但是真的离开圣马洛的范围,莫斯提马就完了。   丢失“黑锁”与“白钥”的事情还在调查之中,莫斯提马选择行使缄默权导致她必须需要返回拉特兰接受炽天议会的直接问询,这个时候再离开圣马洛等同于畏罪潜逃,而以莫斯提马的身份做出这样的事情,整个炽天议会都会被惊动。   最糟糕的是,从莫斯提马几次离开房间,警备都没有升级的情况来看……   虽然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但是恐怕圣弥额尔大人真的打算纵容莫斯提马逃跑,当然,这绝不会是出于同情或是善意。   过于年轻的圣弥额尔大人与炽天议会的那些“老不死”意见不合早已经是拉特兰公开的秘密,圣弥额尔大人一直主张拉特兰在整个泰拉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它会选择纵容莫斯提马,或许只是因为需要一个契机去做某些事情。   黎博利少女没有忘记在龙门遇到的那个伊斯人,对方服务的对象,正是这位至福圣座。   “你欠我的所有东西,我都会在下辈子找你还回来,所以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帮企鹅物流的人出城。” 第三百四十九章:生存   霜星站在庄园的二楼,看着前来拜访的车队缓缓离开这一处庄园。   安丽埃塔·芙米嘉小姐来这边拜访的时间并不算长,作为七丘之城的代表,她接下来还有自己的事情。   北边的那些大家族觉得自己个子不够高,不想管这天塌下来的事情,但是想要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终究得想出一个与神灵抗衡的办法,而安丽埃塔就是代表七丘之城来米兰城这边参与相关的行动会议,这一个月来至少有一个共识显而易见——   这一次的灾难并非是单独的城邦就能解决的危机。   稍作休息之后她就要去参与到这一次危机的讨论中去,纽芬兰的白狼现在找不出一个名义上的领袖,拉特兰对此以此拒绝与纽芬兰白狼进行平等的交谈,安丽埃塔小姐的到来稍稍改变了这样的局面,作为七丘之城的全权代表,某种意义上北境现在的代言人,若是她要求与拉特兰的统治者进行面谈,后者也不那么好拒绝。   不过这些事情与霜星她们没什么关系。   她们提前联系安丽埃塔小姐只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尽快拿到出城的装备与许可。   纽芬兰的白狼与拉特兰的天使们共同封锁了进入米兰城的北方,拉特兰人布置的结界只有在那里才开出来一个出入口,而进出都需要双方的共同许可,同时由于结界之地内部已经彻底变成一个无氧的环境,在结界之内活动的装备基本上也只能由拉特兰那边进行提供。   天知道为什么这些拉特兰人会有大批量的,用于在无氧之地活动的装备。   这些东西都是现在的企鹅物流没办法搞来的东西,纽芬兰白狼这边多少还有些办法,但是拉特兰那边则完全没法子。   能天使出身于拉特兰,可是能天使自身的身份反而是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   来来回回忙碌了一个月,最后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安丽埃塔小姐的身上,若是对方能以七丘之城代表的身份从拉特兰那里拿到相关的许可,那么一行人才能有机会进入神灵栖息之地。   林的灵魂就沉睡在那个地方。   目送车队远去之后,霜星悄无声息地从窗户口退回来,她打开卧室的门扉,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之后,一位少年静静地躺在床上。   这一个月来,霜星几乎寸步不离林逸的身边。   如此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霜星渐渐有些明白曾经莫斯提马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围绕着林逸的一些意义不明的谜语。   林逸并非是泰拉人,或许也很难界定为纯粹的生物。   哪怕交换彼此的心脏之后,霜星就已经明白林逸并非是普通人,但是她也从未想过林逸的身体内会埋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一个月的时间,林逸不需要任何进食,也不存在任何自然排泄,不如说新陈代谢完全形成一个体内循环。   这种封闭的循环不可能出现在生物体内,而根据霜星对林逸身体的检查,发现林逸身体内存在大量的机械结构,生体组织与机械结构形成一个完美的平衡,这样的技术从未听说泰拉大陆有什么机构正在进行研究,哥伦比亚那些精妙的义肢技术也停留在体表的水平,植入型的机械器官只存在于一些尖端科技的预测之中,甚至无法在实验室中变成现实。   一些精神方面的源石技艺倒是能将自己的灵魂寄托在无机物之中,可是林逸的状况显然与那些源石技艺有本质上的区别。   ——人类——   以前的莫斯提马说起过这样的词语,那个只存在于拉特兰信仰核心的概念与进化论顶点的某种代称,现在变成一个现实出现在霜星的面前。   乌萨斯的历史总是绕不开拉特兰人的影响,霜星自然也是知晓拉特兰的人类信仰。   被拉特兰主动放弃掉的宗教很长一段时间仍旧活跃在乌萨斯的土地,几乎每一个移动城邦都能看见昔日的留下的教堂或者修道院,有时候雪地上的行军也能找到移动城邦尚且没有如此巨大时,建设在大地上的修道院,纵然已经破旧废弃,可是比起一望无际的冰原,至少还能挡挡风雪。   每当在这些废弃修道院休息的时候,大家总是喜欢在残缺的人类雕像下升起篝火,这个时候塔露拉会坐在孩子们中间给大家讲述那些只有乌萨斯贵族才能了解的历史,故事从乌萨斯的部落时代慢慢走到帝国时代,中间不乏拉特兰人带来的人类信仰。   “…他们是万物的创造者,在遥远的彼岸注视着泰拉的万民,若是泰拉达到他们的期望,他们就会再次出现在这片大地之上,带走一切苦难…”   霜星轻声念诵着塔露拉曾经说过的话。   这些是乌萨斯联合教会留下来的教义,直到现在乌萨斯贵族还是继承了联合教会的信仰,仍旧流传着人类崇拜,只是这种崇拜趋向于理性,联合教会留下的诸多教义往往会遵从理性去进行释义,结果就是趋于理性化的教义反而不太好在平民中广为传播,最后演变成贵族间的隐修会这种形式流传下来。   直到联合教会变成皇家术士协会,乌萨斯明面上的人类信仰就大多消失不见了。   霜星也是从塔露拉的口中才知道人类崇拜还在贵族间流传,甚至有很多人对此颇为狂热,因为这些贵族掌握着比普通人更多的知识与资源,他们比一般人更清楚这个世界隐藏着某种秘密,那些用泰拉的科技难以去解释的遗迹纷纷指向“人类”这一先行者,至少在乌萨斯贵族看来,“人类”绝不是凭空塑造出来的某种概念。   霜星用冰冷的手轻轻摩挲着林逸的脸庞,被子下安静的林逸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接触到林逸的身体,霜星就能感觉到有一种奇妙的联系牵连着彼此,自己胸膛内正在跳动的心脏仿佛捕捉到林逸的身躯,以一种霜星无法理解的形式,她与这具失去灵魂的身体融合在一起。   她能很轻易地感受到这具身体正在向某个方向发出明确的信号。   霜星看向北面的那一道墙,墙壁背后的地平线上有神灵的残骸正在缓缓复苏,而那个地方,林逸的灵魂应该也盘桓在同一个地方。   “林……”   .   “阿嚏!”   玻璃一样的结晶地面上,一台瘦削的“哨兵”突然人性化的打了一个喷嚏。   前方的队长机回过头疑惑地看着身后的部下,“哨兵”这种基本单位的脑袋基本是用来看不是拿来用的,它只是检查了一下莫名其妙发出巨大响声,以至于差点机器人失格的那台“哨兵”的序列号,发现没有问题之后就干脆地贴上一个“缺陷机,建议送厂返修”的标签之后就又回到巡逻的路线之上。   ——妈的,你能不能专业点!哪儿有机器人会打喷嚏的!——   ——艹,脑子里的想法直接映射到机器上我又什么办法?都说了我特么不是敲代码在控制这台哨兵,而是灵魂的直接映射,想打喷嚏了我有什么办法?——   “哨兵”的脑袋里,交替响起来的声音都快打起来了。   林逸和缪尔赛思,大概这么吵了有一个月,一开始缪尔赛思还有一些害羞,不过男女野外露出一个月之后,缪尔赛思也渐渐放下了矜持。   至少这样的说话方式的确十分解压。   这一个月来大伙儿过得都挺拉跨的。   “九尾”几乎完全报废,林逸只能将自己的灵魂数据进行压缩折叠,然后塞进一个从“九尾”扣下来的内存条,而缪尔赛思则更加倒霉一些,虽然林逸不太清楚缪尔赛思的源石技艺是怎么回事,当时想必一个灵魂挤在小拇指尖儿大小的水滴之中的感觉,肯定不好受。   至于铁蛋儿?   那家伙的主程序干脆就已经被林逸压缩后直接扔内存条的角落了,抠出来的内存条哪里能够承载两个智能程序。   不过这也是西西里夫人庇佑下的最好结果了。   “天权之剑”落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天狼希琉瑞斯固然成为了第一目标,但是那时候疯涨的西西里夫人的血肉也成为另一道屏障,固然一切到最后都消失在“天权之剑”的光芒之中,但是一瞬的缓冲也让林逸完成许多事情。   例如某种程度的自救。   若是“天权之剑”的照射持续下去,不管什么样的自救手段都会比天狼希琉瑞斯的身躯更先一步完蛋,但是最后拉特兰人留了一手,天狼希琉瑞斯没有被彻底消灭,而他们也好歹算是活了下来,只有西西里夫人在那光芒中彻底陨落。   活下来归活下来,他们也基本上也没啥移动手段,总不能指望内存条自己长脚不是?   好在后续天狼希琉瑞斯展开的护卫机群的活动,带给林逸一个机会。   巡逻的“哨兵”从基地走到荒野,离开基地的监视范围之后,走在最后的林逸抬起头,被他夺走控制程序的“哨兵”腰间弹出电磁导轨,电磁炮的聚能让前面的“哨兵”诧异地停了下来,随后就是一道光芒将前方这些高攻低防的“哨兵”一并贯穿。   身后的“哨兵”立刻做出反应,但是林逸抽出大腿骨的速度比它们更快一些。   抽骨成剑。   金属的大腿骨划过漂亮的弧度,直接卸掉身后两台“哨兵”的躯体。   做完这一切的林逸丝毫没停下来,立刻跑到被他干翻的“哨兵”身旁,从外部接口侵入内部控制协议,然后给察觉到异常而发来询问的“哨兵指挥官”回了一个“无事发生”。   “我说,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低级单位,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啊?”   一滴水滴这时候从林逸的机械骨骼中析了出来,缓缓变成一个拇指小人儿,缪尔赛思从林逸身上跳到那些残骸,抬起脚剁了跺,无奈地说道:“这一次能找到几个能用的零件儿?”   林逸没回话,能找到什么东西其实缪尔赛思心里有数。   苗条到只有骨头的“哨兵”内不可能找到多么高级的部件,能算是有用的大概只有飞行用的短程引擎以及内部的一些电路元件,或许那些胳膊儿腿儿的也能算是可以回炉的材料,可惜年没在这儿,敌人的大本营内林逸也不可能挖个高炉来炼钢玩。   “我们就不能这么直接离开吗?”   缪尔赛思看了看南方,现在他们已经来到基地的边缘,多走几步好像就能离开这里。   早些时候还有穿着三防服的家伙组成的探索队摸索到这边,不过很快就被机群给驱赶走了,在那之后缪尔赛思就没有再也没有见到过探索队,大概是探索队那边觉得继续深入未免太过危险。   这些人让缪尔赛思从无聊的日常中看到希望,老实说,能够跑路谁还愿意呆在这样的鬼地方?   保不准什么时候他们的伪装就被识破,而在敌人的大本营根本就不存在反抗的机会!   “怎么离开,这里是基地的边缘,又不是这些机群监视的边缘,你以为现在我们就没有处于监视之中吗,只是我现在模拟着‘哨兵’的信号,只要不是直接的光学监视看到我在收拾这些同僚的尸体,那么就没人会意识到我们的异常,但是只要我们偏离模拟信号应该在的位置,整个机群就会将我们识别为敌人。”   能跑路的话林逸早就跑了。   希琉瑞斯的机群对于希琉瑞斯残骸的防护采取了外紧内松的资源分配,它们判断核心区域不存在潜伏的敌人,所以核心区域反而在使用“哨兵”这种低级单位进行例行巡逻,反而在监视的边缘地区大量布置高级单位,包括林逸他们最后见到的那些具备空间跳跃能力的浮游炮系统也布置在边缘位置。   从基地的边缘向外走不是越来越安全,而是越来越危险,现在的他们根本不可能安全地走出去。   将现场收拾了一番,林逸将“哨兵”的信号发生器放在临时做出来几条机械小狗身上,这些小狗会带着信号发生器按照既定的巡逻路线继续巡逻,大概等它们与其余机械接洽的时候才会被察觉到异常,那时候基地内大概又会有一次搜查。   林逸也习惯这样的搜查了。   机群中并不存在高级的人工智能进行统筹指挥,也就是说搜查方式完全是基于情报的逻辑性安排,不会存在真正的智慧往往会有的多疑与联想,对一些没有情报支持的地方进行搜查,应付起来倒也不算太难。   拖着今天的收获——一大堆机械零件——林逸重新向基地方向走去。   越是向外越是危险,越是向内警戒的程度却越低,已经习惯内部防卫体系的林逸绕开那些监视点,来到一处比较偏僻的仓库,他从仓库壁墙的洞口翻进去,然后撬开一块松动的地板。   沿着地板向下,以机械狗的身躯钻过小孩子都钻不过去的通道,林逸就回到这一个月来的临时住所。   阴暗的通道尽头亮着一盏提灯,提灯的边缘躺着一台只剩骨架的凄惨机械。   那是“九尾”。   “九尾”的旁边做着一个人形的阴影,阴影来自于另一台被卸下外部武装的“哨兵”,火柴人一样的机械人形看着回来的机械狗,脑袋上只眼的观察系统闪了闪,然后就撇开头继续自己没有尽头的思考。   “淦,你特么不出去做事就算了,现在我们回来了好歹来一声欢迎回来吧?”   林逸骂骂咧咧地将咬住的袋子丢在一边,而听到林逸碎碎念的机械人形用机械合成音冷淡地打了声招呼。   “欢迎回来,迟早被自己蠢死的琥珀。”   林逸扑上去一口咬断机械人形的大腿,摇着尾巴跳到另一台机械人形身边。   另一台“哨兵”的躯干苏醒过来,林逸直接竖起中指。   “我可谢谢你啊,希琉瑞斯。” 第三百五十章:机械与人   如同林逸预料的一样,从“哨兵”身上毛下来的材料对于现状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这一个埋在敌人大本营之下的小小营地虽然建立在机群的逻辑盲点,基地的几次搜查都直接略过这片地方,可是要是林逸真敢在这下面升个炉子来尝试把这些材料都熔了,那么保证上面的仓库立刻被掀飞,长枪短炮直接冲进来塞他嘴里。   又不是没试过,上一个营地就是因为缪尔赛思尝试使用源石技艺,结果他们差点被连锅一起端了。   得亏那时候他们遇上了现在的希琉瑞斯。   “淦,我就知道高级材料必须去下高级副本,‘哨兵’这种杂兵身上根本掉不了材料!”   机械火柴人的林逸将手里的扳手随手一丢,清点完最后的材料之后,他再一次被这些“哨兵”的掉落给恶心到了。   这特么比当初在雪怪小队的小院里那些废弃材料还不如。   当初雪怪小队院子里的那些材料虽然经过时间的腐蚀早就落掉了全部的源石涂层,但是板子本身是高级货,哪怕时光荏苒也还没坏,只要重新涂上源石涂层就勉勉强强能用,而现在这些杂兵机身上找来的电路板与“九尾”别说质量问题,特么的都不是标准接口。   若是用旧人类史的例子来说明,,大概就像是苹果的充电口与华为的充电口,突出一个老死不相往来。   “我说,希宝,你在这儿也装高手装好几天了,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原本的大腿被林逸给咬断了,正在一堆零件中找一根能用的希琉瑞斯停了下来,同样的机械火柴人看着机械火柴人,这位曾经的神灵,现在的小丑分外不屑地说道:“我和你之间能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因为乌萨斯边境那事儿一路追踪我到这里来吗?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不,我十分厌恶你这样的人,厌恶到多说一个字就想格式化自己。”   “那你怎么还不格式化?”   “你叫我格式化我就格式化,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艹,你是狗吧,说话还能不算话的啰?”   “冷知识,狼是犬科动物。”   “你是个鬼的鲁珀!”   ……   这样的争吵缪尔赛思也习惯了,这一个月的被迫隔离让所有人都有些耐不住寂寞,这两人上演了大约快一个星期的双口相声,她要是不习惯得被这两人给吵死。   不过现在自己和自己的坐骑之间的小小冒险的确走到一个镜头。   她和林逸已经基本上走遍了这个基地的所有外部区域,虽然大致上基地呈现出外紧内松的防守态势,可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入基地内部区域,那里与外围地区不一样,几乎无死角的监控可以从光学层面直接捕捉到他们这些二五仔。   哪怕通过数据上的篡改可以给自己弄一个虚假的身份,一旦被目视确认到靠近核心的确,那一切还是白搭。   继续重复这种捡软柿子捏的行为毫无意义,这已经是他们坑掉的不知道第几波哨兵,可是除了早期的一些材料可以用来修补一下“九尾”完全破摔的外装以外,最关键的能让“九尾”重新动起来的内部电子元件完全找不到替代品。   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必须依靠到“九尾”的速度。   先前“九尾”就是利用这样的速度突进到希琉瑞斯的脚下,整个基地内实际上能追上“九尾”速度的只有那些能进行空间穿梭的浮游装置,不过那些浮游装置自身搭载的智能系统却可以被缪尔赛思的水分身欺骗,只要能修好“九尾”总归有混出去的法子。   “哨兵”不会掉落可以给“九尾”拿来用的材料,那么只能想办法从那些高级安保单位身上搞来维修的部件,不过话又说回来,整个基地现在可以说是一个程序控制下的整体,“哨兵”这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杂兵还好说,高级单位先不论能不能打得过,在基地内失踪也说不定会引来某种连锁反应。   因此林逸瞄准的其实是基地的物资仓库。   不是他们头顶上这种放一些普通耗材的仓库,而是那些用来制造高级单位的物资仓库。   希琉瑞斯肯定知道这些仓库的所在,因为这个基地就是在希琉瑞斯的意志下开始运行的结果,虽然在缪尔赛思看来,那个希琉瑞斯与现在这个捞过他们一把的希琉瑞斯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但是林逸却一口咬定它们都是同一个希琉瑞斯。   “得了,你装什么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凭借一手向碧洛迪丝女士学习的剑术压着希琉瑞斯捶的林逸骑在火柴人身上,将自己刚刚使出来火焰飞拳给重新装回胳膊上,直接戳穿希琉瑞斯隐藏的秘密。   “同样的数据库通过同样的权限被调出来,经过同样的数据处理与逻辑判断,那个希琉瑞斯的思考回路与你根本就特么是同一套系统,你和那个嗷嗷叫着要报复叙拉古的希琉瑞斯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人工智能赋予的感性判断让你最终主动中止逻辑判断,而那个希琉瑞斯则没有经过这一道程序而已。”   装好手臂的林逸撑着下巴,用屁股继续压着挣扎的希琉瑞斯。   “它所有的思考回路全是你的复制,就算现在你已经与它断开链接,但是它会完全复刻你的逻辑思维,这个展开的地面基地也是按照你十分清楚的标准进行展开的,你还能不知道物资仓库在哪儿?还能不知道防卫力量的布置?你不知道你大半个月前是怎么带着我和那边的傻鸟儿逃脱追捕的?”   希琉瑞斯仍旧平淡地看向林逸,它知道同样身份火柴人,哪怕出力都一样,自己也绝不是对方的对手。   无法动用源石技艺的情况下,林逸从碧洛迪丝女士那里学来的剑术却不会消失,纵然剑术·闪灵由于计算力上的缺失导致有些难以复现,不过面对根本就没学过这些的希琉瑞斯,一些七七八八的卡西米尔剑术就足够了。   “我说过,我对你感到恶心。”   只眼的监视装置平静地闪烁着,林逸想了想,还是忍下一拳将这个摄像头砸个稀巴烂的冲动。   “你确定不是讨厌自己?”   “……”   “某个白痴不求回报地进行了一番付出,结果却发现自己付出的对象没有达到自己的期望,或许还在某个时间点背刺了自己,这个过程中这个白痴甚至犹豫着出不出手去进行干涉,最后导致事态演变到最糟糕的地步,不得不出手清洗大地的记忆,你确定Arduino设计局在开发你的时候取的开发代号不是‘舔狗’系统?”   “……”   林逸看着沉默的希琉瑞斯,拿起还没装上去的手臂像是敲木鱼一样敲着希琉瑞斯的脑袋。   “虽然乍看之下我们在做同样的事情,但是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做的事情和你做的事情完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从根源上都不一样,至少我从来没有居高临下地去设想过被我帮助过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应该是什么样子,必须是什么样子。”   “哈哈,那的确是不一样,我可不会去拯救恶人!”   “所以你就允许叙拉古在扭曲的神权统治维持下去,我倒是很意外那个甚至都没有饥荒而毫无道理地人吃人的世界,到底哪里不罪恶了?”   希琉瑞斯一时说不出话,而林逸慢慢站起身,将自己的手臂装了回去。   “是因为如果出手去纠正那些人的失误,就等同于承认你自己救了坏人吗?所以就这么一直耗着,期待着人们能够自己醒悟,期盼着人性本善,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们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是不是太相信‘人性’这种东西了?”   希琉瑞斯从地上坐起来,看向重新去鼓捣“九尾”的林逸:“如果不是相信这一点,你又为什么要去插手龙门的事情?”   “我当然相信,但那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东西。”   林逸直接接过希琉瑞斯的诘问:“纵观旧人类历史,从来没有什么先贤圣人能够在错误发生之前,站出来阻止一切,几乎所有伟大的变革都是从时代的腐朽开始,各种难以想象的罪恶横行在大地之上,然后才会出现反抗,斗争,新世界的建立,犹如现在的叙拉古。”   事到如今,林逸已经很清楚西西里夫人的计划。   这一切从龙门企鹅物流给自己的邀请开始就是一个局,或许这个计划并非是针对他,但是当林逸在龙门与猎狼人产生纠葛,在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前证明过自己的实力后,自己就成为西西里夫人眼中最好的人选。   一个能最大程度保证她在实行计划时不会引起太大风波的稳定器。   既然自己能直面乌萨斯第三集团军,那么也能直面叙拉古的家族势力,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随着“德克萨斯的子嗣”移动,阴谋与风暴随着自己的脚步集中在七丘之城,但是当一切彻底爆发出来的时候,曾经保护过龙门的自己会再一次选择保护另一座城市。   若是没有希琉瑞斯的复苏,那么自己将在七丘之城挫败银黑家族与莱茵生命的阴谋。   在那之后,自己会得知南北境失联的消息,西西里夫人前往南境后丢失行踪,帕勒莫内部局势不稳,北方家族乱战彻底引爆,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帕勒莫的时候,自己会因为现在留在帕勒莫的三只小熊还有弑君者与W而在此卷入帕勒莫的乱局。   当然,至于年林逸是丝毫都不担心的。   包括维多利亚海外驻军在内的这份联系会让自己选择保护帕勒莫,于是倾斜的天平会回到原点,而在北方因为战乱而糜烂时,南方整装待发的新秩序会在这个时间点北上,到时候经历过战乱的北方人民会呼唤一个全新的秩序,“王冠”会在鲜血与战乱中得以凝聚。   至于卷入这场战场的人,北边的那些家族势力是要被彻底铲除的,不用对他们进行交代,而对于自己……   嘿,西西里夫人大概能猜出来自己十分好打发,况且她大概也不会吝惜用自己的性命来赔偿。   哪怕站在林逸的角度来看,这也是一个举重若轻,不着痕迹的计划。   从自己还没有离开龙门,西西里夫人大概就已经算到了结局,可惜她没能算到神灵的复数与莱茵生命隐藏起来的另一面。   那不是她认为的一个颇有野心的医药公司,那就不是个医药公司。   “你只看到人们在黑暗的统治下进行反抗的光辉,只看到文明的璀璨与人性的高贵,究竟是什么蒙住你的眼睛,让你忘记那些带来黑暗的统治,成为人性光辉背景板的那些东西,说到底也是人性?”   林逸看见希琉瑞斯的监控器停住闪烁,似乎那一个瞬间,流动在这具机械身躯内的电流都静止下来。   “你和你的子民十分相似,希琉瑞斯,你们都是信仰的囚徒。”   “……”   出乎预料的,林逸原本以为希琉瑞斯会十分激烈地进行反驳。   他还记得另一个希琉瑞斯,那个比任何山岳都更加庞大高耸的身躯在大地上撒泼时,它丝毫不留情面地讥讽着西西里夫人为希琉瑞斯辩护的行为。   “信仰”这两个字就像是它的逆鳞。   这种社会现象曾经毁掉了它寄予厚望的种族,现在它又怎么会忍受有人将这样的指控指向它自己?   所以有些事情,林逸一直保持着沉默。   他不想太过刺激希琉瑞斯,现在的希琉瑞斯已经彻底失去自己的所有权限,对于已经掌握希琉瑞斯全部权限的另一个希琉瑞斯来说,现在林逸面前的这个家伙才是“错误数据”。   可是预想中的狂暴却没有发生。   好一会儿的沉默之后,希琉瑞斯静止下来的摄像头才闪烁了一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你救的人中出现了恶徒,你打算如何去做?”   “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些人去做什么?”林逸摇摇头,“我救人只是因为我想去救他们,至于他们之后会做什么,自然有世间的法律与道德进行约束,我又不会一直跟着我救的那些人,我甚至可能救他们之前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又怎么可能管得着他们之后怎么做?”   “岂能如此不负责任?”   “为什么不能,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林逸直视着面前的火柴人,“希琉瑞斯,你是不是忘了你只是人类的造物,Arduino设计局编织的人工智能,并非是全知全能的神祇,还是说你想做的事情并非是救人,而是以救人为开始,去高高在上的操控其余人的人生?”   “我……”希琉瑞斯一下子哑口无言,但是过了一会儿,它还是有些不甘心地说道,“那如果那些人就在你面前行恶呢?”   林逸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希琉瑞斯。   被林逸盯着有一些不自然,希琉瑞斯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告诉我你会这么做,你千辛万苦救出来的人就在你面前行恶,你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报警啊?”林逸眨眨眼,“你是不是被吃了太多脑子都傻了?”   “要是没有警察呢!要是只有你一个人能阻止呢?”   “那就去阻止啊。”   “若是阻止会伤害到你救下来的这个人呢?”   “绝了,你怎么还不断快进的,那我就直说好了,我懒得和你绕,我就直说好了。”   林逸盯着希琉瑞斯,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蹦出来一句话:“如果只有杀了那个人才能阻止恶行的发生,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可是那是你救下来的——”   “那又如何,我只是救了他,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联系吗?若是我觉得自己需要多做些什么,我或许会给他一个向好的环境,但是那就意味着我要放弃我坚持的一切?希琉瑞斯,鲁珀族不是你的造物,也不是你的孩子,更不是被你杀死的血亲留下来的证明。”   林逸抬起头看向头顶,天花板的后面就是机群建立的防卫基地,而成片的基地环绕着希琉瑞斯的残骸。   这一具残骸原本应该是希琉瑞斯最后留给鲁珀族的遗产,却也成为叙拉古灭亡危机的原因。   “当你尝试为他们做些什么的时候,那就意味着你开始不相信他们能够自己走向文明,希琉瑞斯,不要把多余的幻想寄托在鲁珀族身上,泰拉人是泰拉人,而人类则是人类。”林逸稍稍紧了紧“哨兵”的指关节,“不要去想用泰拉人来复现人类的辉煌,人类……已经灭绝了。就算可能有两三只幸运儿活了下来,创造出你的那个文明也已经结束了。”   缪尔赛思有些担忧地看向林逸。   她与林逸互相购买了彼此的一生,而这一个契约的开始就是交换过彼此的前半生,她知晓林逸的过去。   那些从林逸嘴里道来的故事与她掌握的关于人类的情报互相对应,她认为林逸并没有说谎:   这是一个真正从过去活到现在的人类,而并非亚当那样的复制品。   缪尔赛思有些无法想象林逸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样的结论,不过语气听起来起伏并不大,是因为那颗胸膛内应该跳动着一颗钢铁的心脏吗?   “你比起我更像是机械,琥珀,我一时不知道你的感性程序究竟是比我更加完整,还是更加简陋。”   希琉瑞斯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什么恍然大悟的表现,只是对林逸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我知道哪里会有你想要的材料和替换部件。” 第三百五十一章:大计划   即使是大气层被破坏的神灵沉眠之地,日与月的变化仍旧会勾勒出白天与黑夜,而林逸选择的行动时间就在入夜之后。   虽说一个完全无人化的机群基地不会像是古装剧中的老房子一样入夜之后就任由飞檐走壁的贼随便乱入,不过光线的变化的确会给光学性质的定点监控设备带来一些麻烦。   为了确保光学观测而打开的照明会制造出一些阴影区域,针对这些阴影区域往往会有另一套监控系统,或者干脆由移动单位进行主动巡逻。   基地在夜晚仍然会有一套完善无死角的监控机制,但那也指的是一切监控设备都处于正常运行的状况。   林逸从小心翼翼拆开监控设备留下来的小孔中收回辅助臂,提了提裤腰带般绑再腰身的格纳箱,火柴人的身子愣在原地抖了三抖。   “你在干嘛?”   缪尔赛思蹲在林逸的肩膀上狐疑地看向长出一口气的林逸。   “妈耶,刚才黑进去的时候正好遇到防火墙的主动扫描,差点当场人赃并获,吓得我裤子都快湿了。”   火柴人眼睛闪了闪,将拆下来的监控设备重新给安了回去。   老实说,没有额外工具的情况下,只是使用“哨兵”的计算核心以及用“哨兵”的电子元件改装出来的辅助计算单元,就打算去黑掉防卫基地的监控设备,其难度大概相当于去路边随便找个网吧钻进去花上一顿饭的功夫去攻破国家级安全系统,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连监视系统都绕不过去,那么也就甭提去偷鸡摸狗了。   所幸林逸要做的也不是黑掉整个系统,而是让目标区域的监控系统暂时离线,同时伪造一个这些监控系统仍在工作的信号,具体的操作其实与他当初用电子病毒黑掉天子禁军的监控系统倒差不差,只不过难度上完全不解同日而语。   “那么你弄好了吗?”   缪尔赛思以小人模式站在火柴人的肩膀上,拉了拉裸露在外面的电线,脸色既期待又担心,就像是第一次做贼一样。   好吧,他们也确实在做贼。   “暂时来说没问题,不过下一次机群内的防卫系统进行自查的时候就会识破伪装的信号,这不是什么天衣无缝的伪装,我们没有什么时间在这里耽搁。”   林逸看了看身边的另一个火柴人,希琉瑞斯沉默地走出藏身的地方,不过即使暴露在监控设备之中,基地也没有为这个偏离岗位的“哨兵”拉响警报。   见到林逸真的黑掉了监控系统,缪尔赛思松了口气。   两人也没有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林逸捂住肩膀的缪尔赛思,缪尔赛思也抓紧林逸的手指,机械的火柴人很快就跟上希琉瑞斯的脚步,轻车熟路地在这片陌生的区域展开行动。   大约半个小时与巡逻卫队躲猫猫的弯弯绕绕之后,林逸他们终于来到内部区域的一个仓库。   “咦,怎么——”   啪叽!   缪尔赛思向仓库方向看了一眼就惊讶出声,好在林逸眼疾手快地像是拍苍蝇一样拍碎了这个身体。   清水流过指缝,缪尔赛思的身躯再一次凝聚。   这一次她捂着嘴没有出声,也得亏现在的缪尔赛思体型也就巴掌大小,下意识的出声在被捕捉到之前就消散在风中,仓库门口的那些单位并没有听见这一声惊讶。   “抱歉,不过为什么这里会有人类?”   缪尔赛思小心翼翼地看向仓库门口的那些人形单位。   与一路上遇到的那些机械巡逻队不同,门口的人形单位吐出一个做工精致,甚至机械的骨架外面还有生物性的蒙皮,远远看上去在光影之中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只有在一些关节裸露的地方透露出冷色的金属感。   林逸探头看了一下,然后从身体里拉出一根线直接捅进希琉瑞斯的身体。   “你还有这种爱好?”   于是只有两个人参与的有线回路中就传来林逸惊讶的声音。   也不怪林逸这么惊讶。   虽然林逸那个时候有下意识地将工业产品按照人体工程学进行设计,所以随之而来的就是为了使用这些产品而诞生大量人形机械单位,但是实际上更多的还是“哨兵”这样有个人形的骨架与使用工具的四肢,基本上不会真的将机械单位往仿真人那个方向去做。   一是仿真人比较娇贵,维修周期远远比机械单位来得要短,性价比其实很低;   二是仿真人多多少少沾点社会性问题,究竟将其定义为人类还是定义为机械会变成一个比较麻烦的社会讨论,于是中央数据库最后遵从决议,停止了所有仿真人的相关研究与生产;   不过出现在仓库这边的队伍却全部都是看上去几乎与人类一般无二的少女,穿着为碳基生物准备的特种作战服,端着一些早已经淘汰的旧人类时代的武器,每一张面孔的面部特征还各不一样,却都是同样的就精雕细琢,从表情的实时变化与随意的肢体动作来看,基本上可以判断这些人形内部还搭载有相应的人工智能。   林逸想了想,决定高情商一下。   “原来,你也玩少前?”   希琉瑞斯一头雾水地看向林逸,不过它没有接林逸的话,而是直接提醒道:“情况有些不对,这些机械单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它们是什么东西?”   “核心区戍卫部队”   “不是,这玩意儿能有什么戍卫能力,你整这玩意儿还不如多整几台巨大机器人来玩,虽然都不靠谱,但是大萝卜它不香吗?”   “如果能被攻击到核心区,那么有人形单位与巨大机器人也没有任何区别了。”   “倒也是,反正都是一起等着被扬,不过不愧是你啊,就算是被腐蚀掉也还是要造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人形的外貌数据应该来自于德克萨斯家族吧?”   多看几眼的话,就能发现那些人形单位与德克萨斯有几分相似,联想到第二圣所储存的那些数据,林逸不难猜到希琉瑞斯捏人的时候是用什么参照去捏的。   “嗯,不对,等等,德克萨斯不是说第二圣所被摧毁了吗?”   正打算嘲笑希琉瑞斯的林逸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德克萨斯不可能骗自己,也就是说她确实看到了第二圣所,那个用来承载所有牧狼少女相关数据的数据空间被彻底摧毁,对于机械生命来说不会像是生物那样拥有关联性的记忆,一旦数据库内彻底丢失这些单位的数据,那就会彻底的遗忘。   “嗯,她们的面部数据的确来自于牧狼少女,那么你应该明白这其中的意义。”   林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就算希琉瑞斯有心浪费资源搭建起来一条生产线,它也不会再有相关的数据进行参考,也就是说这些模拟德克萨斯面容的人形单位并非是在这次时间之后才被建造出来的产品,相反,这些人形单位存在的年限说不定相当古老。   行于大地的山川,天狼希琉瑞斯的身躯已经彻底变成一个骨架子。   若是这些人形单位一开始就在希琉瑞斯的体内,那么应该早就被完全摧毁掉了。   “你说的核心区究竟是什么地方?”   “当然是真正的核心区,我的心脏所在的位置。既然你见过我留在乌萨斯边境的那个机械单位,又怎么会以为起身的山峦就会是我的本体?说到底我们不过是被创造出来行使某一功能的系统,本来就没理由拥有这些华而不实的形体。”   林逸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确有些忽视了这个问题。   天狼希琉瑞斯的体型太过震撼,仅仅是存在本身就已经符合平常人对于神灵的定义,加上纪宁山脉内部的确拥有提供给德克萨斯家族的操作系统,林逸自然也就将复苏的纪宁山脉当成是希琉瑞斯的本体,但是仔细想想——   啧,方舟表层综合管理系统,这个名字的确不像是一个拥有实体的名字。   “结果来说,拉特兰人最后还是打了个空气?”   “不然呢,不过也不算打了空气,另一个我是从那个身体中侵入进来的,如果那时候就能摧毁纪宁山脉的话,那么它也就一同被消灭了,但是现在不一样,它已经顺着核心区与那具身体的联系侵入到我的主系统,现在核心区全面失陷,仅仅是消灭那个身体的意义并不大,顶多就是消除掉它的一些计算节点,令它完全接管核心区的步子慢下来一点而已。”   “那还好,多少算是有点用吧。”林逸摇摇头,“那么核心区究竟在哪儿?”   “你知道为什么在我们之间的战争之后,几乎完全失去对于表层系统控制的我还能控制叙拉古这一隅之地吗?”   “为什么?”   “因为整个叙拉古就是我的身躯。”   不出意外的回答,但是林逸还是有些震惊。   叙拉古地区的面积相对乌萨斯与炎国来说不算很大,不如说是一个相对较小的聚居地,可是就算这样也是一国之地,国土面积接近百万平方公里。   “整个叙拉古地下十千米的下方就是核心区的所在,而这些戍卫部队原本应该在那里完成日常无聊的巡逻,而不是在这里。”   “它们也接到戍卫命令来到地表?”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再一次看向仓库的方向。   这一眼下,仓库从里面被起开,一列装卸好货箱的大型载具从里面拉出来一个个集装箱柜子,外面闲聊待机的机械人形立刻切换到任务状态。   “那是?”   “基地内备用的高级零件。”希琉瑞斯的声音变得微微凝重起来,“我们来得巧了,另一个我似乎打算做些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   “那些零件是以前积攒下来的备件,我没办法直接制造这些东西,一些特殊的材料是自然界不存在的,需要年那边进行专门的转化与制造,但是现在我们俩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物资传送通道早就断掉了。”   林逸有些恍然,难怪他感觉天狼希琉瑞斯的安保力量比起他想象中要弱上许多。   真正出现过的符合林逸认知中的军用标准的力量,其实也就最后那一套浮游系统,在此之前那些给佛罗伦萨的居民带来生死危机的无人机群,实际上只是介于军用与民用之间的自卫安保系统。   “只有来自于我的直接命令才能调动戍卫部队,也就是说调用这批资材的不是这个基地的统筹系统,而是来自于我亲自的命令。”   林逸与希琉瑞斯目送着那一列车队远去,直到这一片区域重新变得安静之后,林逸才与希琉瑞斯才重新开始行动。   内部的仓库除了定点监控系统外无人值守,并没有安排额外的巡逻力量,仍旧处于离线状态的监控系统无视了溜进去的两只小老鼠,直接让林逸走到仓库门口,按照希琉瑞斯提供的通行密码进行输入之后,他们很轻松就混进了仓库之中。   从外面看上去十分巨大的仓库内部却显得十分空旷,或许是一开始就没有储存大量物资,或许是被起出了许多货物,林逸走到门边的操作平台拉出数据线连接进去,开始阅览仓库的货物清单,想要查询自己需要的那些备件的位置,不过翻着翻着,他却看见了仓库的存取记录。   “这东西……”   原本只是随意的一瞥,不过存取记录的长度却让林逸停下视线。   就在这一个月,仓库内的大部分物资被取出,但是上面记录的去向却不是维修那一个如同山岳的身躯,而是投入了另一个计划——   “天狼希琉瑞斯”再起计划。   被大量调取物资的不只有这一个仓库,联网的仓库储存系统显示几乎所有的仓库都有资源投入这一个计划之中,并且这些仓库有一个共同的标志:   它们不是神灵的信手造物,不是机群自己建立的储存仓库,而是随着基地的建立,从大地之下被抬上来的仓库系统。   希琉瑞斯在大量调用那些现在它已经没办法制造出来的部件。   林逸立刻意识到希琉瑞斯打算搞一个大动作,他点进那个计划,但是立刻弹出来“权限不足”的提示,几乎是同一时间,与仓库系统链接在一起的林逸感受到一道“视线”突然落了过来。   “查询这个计划”似乎就是一个绝对禁止的操作。   林逸立刻感觉到原本只是如同一条游鱼般缓缓游动的基地防火墙系统立刻活跃过来,如同一条惊起的饿狼,一下子锁定向仓库所在的这片区域!   给离线的监控系统施加的伪装就像是泡沫一样一戳就破,整个基地刹那间回荡起刺耳的警报!   林逸感觉机械的身躯仿佛多出一颗心脏被攥紧,他在那饿狼一般的防火墙“咬”过来之前立刻断开与系统的链接。   “它们发现我们了!准备——”   林逸的话语被引擎的轰鸣打断。   粗犷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仿佛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掠空而来。   林逸脑子里一下子转过许多可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军用单位,可是还没等他分别出来这引擎的来源,那个迅速靠近的声音却就这么从他们的头顶上掠过,渐行渐远。   怎么回事?   林逸错愕地看向声音远去的方向,然后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好像一个超大号的二踢脚炸开了花。   基地遭遇外部的直接攻击了?   拉特兰与叙拉古的人不是还在外围的外围进行初步试探吗,这声爆炸的距离,已经接近到基地边缘了啊?   谁有这么大本事?   “起开起开!我可没有时间浪费在你们这些劣等造物身上!” 第三百五十二章:泰拉与方舟   是曰:生杀之机,焉能拱手相让?   年微微睁开眼看向面前蜂拥而来的军势,哪怕防卫基地的防卫态势外紧内松,但是基地内部仍旧留有作为预备役的部队。   天空被金属色的蜂群淹没,而各种能量聚集反应像是冬日游过肌肤的静电那样使人隐隐作疼。   横行的末日,呼啸的死亡,坠落的苍穹……望着这些不属于泰拉万族创造出来的造物,年感觉只要闭上眼自己就会回到那一场让方舟彻底失控的分歧,回到泰拉万族刚刚诞生的时候,同胞之间那无法调和的战争。   “虽然和那时候比起来,这些东西都是小场面啦小场面。”   年吐了吐舌头,注视着机群的眼神稍微认真了一些。   虽然这里并非是炎国的土地,天道的庇佑远远触及不到这遥远的异地,但是离开炎国之前与天道重新融合的经验,还有那时候禁军的人告诉她的一些事情。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希琉瑞斯,比起你养的那些狼,我可爱的弟子们可是正在干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哦。”   年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合十,轻轻一拍。   无人机群没有应声消失,但是年的面前却出现一个特殊的机械装置,形似大鼎,但却并非青铜礼器,相反却透露出一种合金质感,上面还有用特殊能量线条勾勒出来的奇异符文。   祭器。   炎国人以九鼎系统为根基制造出来的辅助系统,用以稳定日益脱轨的天道,也是对于走出僵局的一种尝试。   大鼎凝实的那一刻,年身后的空间开始扭曲,如同过去在龙门边境那时候一样,“天道之眼”在异国他乡缓缓睁开。   一瞬间拿回自己权能的年迎面而来的光束与导弹群伸出手,宛如涂上红漆的爪子搓开一个响指。   啪嗒——   先是一声清脆,随后瞬间明亮的天色将那一声清脆彻底淹没。   祭器覆盖范围内,这一处就是年的天地,那满天的敌人之间直接多出了无数个超大号的二踢脚,夜色中的天空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咔嚓——   大鼎碎成破片,年轻轻吐出口气,她向前迈出一步,不过又再次停下来向旁边移开半步。   一道光束从基地方向射来,犁开大地后留下一片玻璃化的大地。   年沉着脸色看向基地方向,失去先锋机群之后,又有更多的机械造物从基地中窜出来,年甚至能看见基地亮起几星光芒,随后那光芒骤然淹没年的身影。   交错的光束于年的位置交汇,被车轮般的大盾挡住,只有释放的冲击变成飓风,撩起年披在身上的大衣。   “看样子你是打定主意不想见我了啊。”   年虚起眼睛看向基地的方向,一个奇形怪状的怪物虚影取代合上的天道之眼出现在年的身后。   一柄破碎的大剑出现在年的手中,指向再度迎来的机群。   .   .   .   “你姐来找你了。”   仓库的顶上,一个火柴人拍了拍另一个火柴人的肩膀。   “大过年的,别宅在家了,多出去走走,不然你看你亲戚直接来抓人了。”   林逸的语重心长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希琉瑞斯直接拍开林逸的手,抡起拳头就要来揍人,可惜反手就被林逸给镇压下去了。   “那个人怎么回事,竟然一个人正面硬刚那些机群?”   缪尔赛思无视了火柴人内战,仍旧站在林逸肩膀上,看着远方明灭不止的烟花露出一脸惊疑。   她与这些无人机群打过交道,知道这些机群的厉害。   平均线之上的作战能力,无穷无尽的数量,悍不畏死的作战方式,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她也很那从正面去与它们交战,唔,也不是没交过,虽然没被捶死,但是被捶了个半死,实验室带出来的几百亿全由实验材料锻造的机械人形都给弄丢了。   现在那个在无人机群中横冲直闯的家伙,看起来还没有落下风的样子?   况且先前那个一瞬间抹掉先锋机群的源石技艺是怎么回事?   不,说到底那真的是源石技艺吗,没有察觉到源石技艺发动的迹象啊?   “我们之中的一个干饭人。”   林逸应了一声,他没有想到年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仔细想想,希琉瑞斯这边出现这样的事情,年不可能坐视不管,但是年出现在这里,那么帕勒莫那边就失去了最让林逸放心的后盾。   西西里夫人的整个计划中,北方在这个时间段本来就应该选入战争的泥淖,林逸不觉得那些被西西里夫人决定放弃的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醒悟过来人生应该有点别样的追求,进而完成精神的升华,从骑在别人头上拉屎的废物变成想要拯救世界的正义骑士。   那些人最可能的行动大概就是在跑路之前最后捞一笔,趁着叙拉古局势彻底糜烂之前会疯狂进攻帕勒莫。   帕勒莫的财富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整个北境只有帕勒莫存在涉及到跨地域空中交通的空港设施,那是一条能够最快速离开叙拉古的逃跑路线。   这个时间点,年却出现在这里。   林逸从远方的战场收回视线,直接从背后破开的穹顶跳了回去。   回到仓库之后,林逸来到堆砌着电路元件的地方,虽然这里的处理核心和电器元件与印象中有些不一样,不过科学的发展呈现出线性的规律,林逸大致上也能分别出这些元件彼此的作用。   他指挥着跳下来的希琉瑞斯开始在仓库内翻找起来,直接将起出来的处理核心解封启动,所有的核心被仓库内的其余材料连接在一起,变成一个提升计算性能的辅助装置。   林逸将自己与这个散乱在地,宛如某种魔法阵一样的辅助装置相连后,立刻听见一个声音。   ——草,憋死我了!——   “铁蛋儿”的声音回荡在林逸的脑海,得到辅助计算力的支援,林逸也就将封冻起来的“铁蛋儿”重新解压。   “别闹了,帮我一起解析这个基地防御系统的防火墙,我要从正面撕碎它。”   林逸一边平静地开口,一边重新接入仓库的管理系统。   基地的防御系统已经察觉到林逸先前的入侵,整个防火墙系统已经完全激活,这一次接入林逸立刻被抓住痕迹,基地的电子防御系统立刻展开攻击,一度想要通过林逸与仓库系统的物理连接反过来攻破林逸自身的防御系统。   ——基地防御系统,什么基地……卧槽,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回事?这种醒过来被一百只大鹅围着攻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你特么不会是打算直接正面攻破天狼希琉瑞斯脚下的这个基地吧!——   林逸没有理会“铁蛋儿”的惊呼。   他大概知道“铁蛋儿”的能力极限,而这一次基地防御系统的进攻也是以尝试与试探为主,哪里有铁蛋儿说的那么危险,不过试探过后就会组织真正的进攻。   防御系统既然没有直接让这里的仓库系统离线来确保安全,那么就是通过还原自己攻陷监控系统的方式,得出“可以进行反制”的结论——   它想要反过来攻破自己的防御体系从而了解这一次入侵的始末。   发生在数据层面的攻防无声无息,缪尔赛思摇了摇头没有去打扰林逸那边的事情,而是跳到希琉瑞斯的肩膀,缓缓开口:“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方舟表层综合管理系统,这份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希琉瑞斯看了缪尔赛思一眼,虽然摄像头没有表情,但是这份停顿下来的沉默能听得出来希琉瑞斯心中的疑惑——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林告诉我的,我觉得你可以不用担心我将这些事透露给其余人,我姑且还算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既然我答应成为林的所有物,那么自然会遵从他的意愿将这些事情瞒着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希琉瑞斯的视线在沉默的林逸与缪尔赛思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到林逸身上,摄像头不断的调整焦距,仿佛要找到一个最清晰的成像印入心中。   “你知道星空的概念吗?”收回视线后,希琉瑞斯平静地开口。   “占星术?”   “我说的是科学方面的天文学,不过泰拉大陆上最关注的天空的也只有那些占星术士吧,就算你们彼此猜忌,但是既然存在合作关系,那么也应该知晓一些内幕吧?”   “我只知道那些占星术士喜欢将‘虚假的天空’这句话挂在嘴边。”   “如果从变化与恒定的角度来说,他们是对的。”希琉瑞斯瞧了一眼仓库的壁墙,语气依旧平静,“你们头上的天空并不恒定,它会呈现出这种模样,只是因为方舟敲好停在这里而已。”   又是“方舟”。   缪尔赛思想到的是拉特兰的那副“诺亚救世”的宗教壁画,壁画中就有巨大的木船在风暴中穿行,但是“方舟”这个词在拉特兰的信仰中却没有明确的定义,哪怕是拉特兰传教时期,传教的重点也是“人类救世说”,其中方舟不过是恰好成为人类拯救世界的工具而已。   “方舟究竟是什么?”   “如同字面的意义,当然是一艘船。”   希琉瑞斯向仓库门口走去,手里顺手拿起一根撬棍,缪尔赛思也同时注意到仓库外隐隐约约的能量反应,有一些东西已经悄无声息地向这边靠近。   缪尔赛思从希琉瑞斯肩膀上跳下来,没有落地就变成黎博利少女的体形。   异样的感触以缪尔赛思为中心向四周扫开,与先前没有任何区别的仓库在这之后仿佛变成某种特别的领域,领域内的所有水汽仿佛都拥有了同一个主人。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没有隐藏源石技艺的必要了吧?”缪尔赛思耸耸肩,“所以方舟到底是什么样的船?”   “你们所谓的泰拉大陆,就是我们嘴里的方舟。”   缪尔赛思愣住了。   泰拉是这个世界的人们对于这个世界的称呼,它囊括了一些已知与未知,现在人们开拓出来的聚居地加在一起也不过泰拉的冰山一角。   乌萨斯北方的冰原,萨尔贡西南方向的无尽密林,玻璃瓦尔西方的天涯断层,还有无人探明的深海,杜林族世世代代的探索都未曾完全窥伺其貌的地下世界……这一切加起来才是“泰拉”在这个词的定义,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世界,怎么可能是一条船?   “流浪的星球,最后的方舟,承载人类文明一切的墓碑。”   “我不曾见过我的设计者与创造者,但我知晓他们都已经消亡,因为你们脚下的大地就是他们创造出来的方舟。”   “十二套系统组成让方舟远航的羽翼,超越你想像的漫长时间内,我们一直守护着这个世界。”   “直到我们发现枯燥的航程中,方舟表层的冰原中开始诞生最为原始的生命,这一场没有尽头的枯燥旅行才开始发生变化。”   “方舟在最近的恒星系入轨,生命设计院给出生态环境的设计图,随伴的护卫舰队开始进入深空采集资源,原子重塑工厂进行资源的转化,我来负责地表环境的重塑,双星要塞进入卫星轨道提供必要的天体引力……如同一个养成游戏那样,我们观测着这个世界的变化,然后我们就看见了你们。”   “未经生命设计院登记的物种在方舟表层诞生,名为‘智慧’的隐患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中。”   “分歧由此而起,争斗也由此而起。”   “系统之间的互相冲突最终成为将世界拉向末日的开始,随伴舰队四分之一被消灭,双星要塞损毁,太空电梯犹如巴别塔折断,原子重塑工厂好似天火坠地,内部能源系统彻底宕机……方舟永久地失去再度启航的能力。”   “这一个正走向末日的世界在你们的历史中有这样一个名字。”   “‘泰拉’。”   希琉瑞斯在仓库门口停下来,它缓缓举起长剑样的撬棍,希琉瑞斯没有任何剑术方面的数据,但是举起来的过程中,姿势却从生疏变得娴熟,而缪尔赛思认出来那个起手式。   格拉西亚闪剑,她见林逸用过。   “呵呵,难怪我怎么看天空都觉得对不上号,但是又有一些地方有一些古怪的相似,那些相似的星座,恐怕是阿斯特赖俄斯用星舰的照明搞出来的一些小彩蛋?”   “希琉瑞斯”的火柴人里漏出来林逸的声音。   借用无线连接接管过这具火柴人的控制权,林逸踏前一步。   剑光流出仓库的壁墙。   先于命运的长剑在骤然激烈的枪火中闪烁,刹那间钉穿仓库外待机的人形机械胸膛。 第三百五十三章:石棺   基地的防御系统做了两手安排。   从数据上进行攻击,试图反过来控制入侵者,除此之外基地的防御系统也早就锁定入侵者的位置,已经命令相应的部队最好准备。   无论数据上的反侵入是否成功,抵达位置的拘束部队都会是最可靠的安排。   长剑般的撬开刺穿人形机械的胸膛,散落的电火花沿着“哨兵”的身躯弹跳,只眼的摄像头愣愣地盯着面前被贯穿核心的机械单位,改装后的“哨兵”身上加装的多个辅助摄像头却不断转动,将自身中心所有的事象全部收入数据库之中。   久违地,林逸再一次看见了“未来”。   守在四周的机械部队立刻做出反应,这些围上来准备突防作战的单位没有去围猎“年”的蜂群那种堪称机械海的数量,但是也不是先前那些希琉瑞斯用来收藏的机械手办,占据高位的狙击单位几乎是在林逸撞破壁墙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就从尘烟中锁定林逸的位置。   当撬棍如剑贯穿目标单位的身体时,林逸已经退后一步,从失去响应的机械人形手里顺走手里的枪械。   枪械自动合上的电子安全锁在林逸手里没有撑过一毫秒,在林逸重新举起枪械的过程中就已经彻底解锁,而林逸拿着枪械直接对准一些空无一人的方向扣下扳机。   这些方向几乎同时传来枪响。   埋伏在附近的机械单位十分优秀,它们完全追上林逸冲出仓库时,那一瞬使用“剑术·惊雷”爆发的速度,精准地找出来林逸突刺的落点并扣下扳机。   不过还是慢了一些。   说到底,在事情发生之后才做出的对应,对于现在重新能够“窥伺未来”的林逸来说,速度上有着堪称绝对的差距。   轰——   聚集在一处的高爆子弹将林逸身后的人形彻底轰成渣滓,同一时间交错的高爆子弹也与这些狙击的弹道擦肩而过,从狙击手最为脆弱的观察设备钻进去,用来对付林逸的特殊形制火药在那些脑袋中炸开,所有潜伏的狙击单位同时沉默。   瞬间的变化的战场让埋伏的部队稍微停顿一瞬,它们需要处理现场的变数,但是林逸却已经扔掉手中的枪械。   撬棍再一次如同剑光跳跃,一道紫雷从火柴人与空气的摩擦中扎线。   剑术·惊雷。   卡西米尔十王,“惊雷”道格拉斯·英格拉最为擅长的突刺剑术,绝对速度超越卡西米尔古今所有剑术,甚至已经超越常识与物理的极限。   当然,能够抵达这样的速度仅仅依靠所谓的技巧是远远不够的。   特殊的源石技艺是这一门剑术最为重要的一环,林逸模仿的这一门剑术会被缪尔赛思挡下来就是因为缺少这至关重要的一环。   现在补齐了。   数据水晶彻底破碎之前,英格拉先生源石技艺的发动方式告诉了林逸。   对于泰拉人来说需要反复练习才能掌握的技能,对于林逸来说无需这么麻烦,他在源石技艺的天赋上就是一个绝对的绝缘体,从来都听不懂那些基于大师们的经验总结出来的经验与诀窍,他一直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理解关于源石技艺的技巧——   源石能的流动与变化。   任何术士对于源石能都只能做到适当的引导,而无法细致入微地去控制每一寸的能量,术士需要反复的联系以及某种心领神会的默契才能把握住施展源石技艺时的感觉,就像是炒菜加“少许”盐,如何把握并理解这个“少许”就是普通术士与资深术士的区别。   但对于能够机械来说,完全控制每一段能量却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么自然,只要林逸能够理解的源石技艺,就不存在任何学习上的难度。   幸运的是英格拉讲解下的源石技艺被剥离了神秘的外衣,那就是一种利用源石能做到的瞬间爆发式技巧,只是为了确保能够完美地将能量爆发转化为绝对的速度,需要大量的联系以及超人的天赋,无数人在这一条路上的尝试,其结果就是“剑术·惊雷”原型的突刺剑术,而英格拉先生则在前人的基础上登峰造极。   林逸这一门剑术比英格拉先生要差,但是只差一点点。   第一道紫电从机械人形的身边擦过,第二道紫电切下另一体机械人形的胳膊,第三道斩断人形的身躯,当紫电回转十次,精准瞄准机械人形核心的紫电一闪之下,仓库外待机的镇压部队已经全部变成地上的零件。   停下来的“哨兵”身上飘起不堪重负的白烟,只眼的摄像头闪烁了一下后就彻底熄灭。   为林逸压阵的缪尔赛思从支撑不了那个速度带来的热量而报废的“哨兵”收回视线,她看向仓库内坐在计算核心堆砌的王座之上的林逸,心情倒是有一些复杂。   她一时不知道如果有逆转时间的机会,自己要不要阻止自己去答应亚当的要求。   哪怕她并不知道那一夜与他们并肩作战过的英格拉先生就是卡西米尔复苏的十王之一,但是她也能看出来这一门剑术与现在卡西米尔那些“正义的毒箭”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更可怕的是在此之前,这个人大概率并不会这一门剑术。   那一夜面对无人机群的围追堵截,林逸从未使用过这门剑术,缪尔赛思不觉得那种情况下还有谁能有所保留,而且这一门剑术的影子有些像那位最后迷失在战场,多半已经亡故的卡西米尔团队的负责人,她完全可以猜到这一门剑术或许就是在那一晚完成了传承。   那之后就是一路奔逃,直到“天权之剑”落下到现在,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去钻研这一门仅仅从别人嘴里听过一两遍的剑术。   十剑。   剑光的十次转折,电光的四次弹跳,她亲眼看着这人从无法控制长剑的落点到将这门剑术如臂使指。   这就是人类?   这才是人类!   与之相比,莱茵生命复原的那个“亚当”算是什么东西!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缪尔赛思绝对不会选择与这样的人为敌,她只是一个研究者,而不是一位野心家,没有必要将自己置于“力量”的对立面,不过若是劝过去的自己不要掺和这件事,那么自己似乎也不可能再有得到这个人类的机会。   我是他的,他也是我的。   缪尔赛思甚至有一种荒谬的预感:将自己卖出去的这笔交易,或许会是自己人生中最合算的买卖。   “如果你有时间发呆的话,我建议你客串一下搬运工,将仓库内的物资都搬到运输车队上去。”   林逸的声音截断缪尔赛思的注视,循着声音的方向,黎博利的少女走到发出声音的仓库操作平台,操作屏幕已经被一个空白背景下来的人影取代,毫无疑问,那是已经彻底夺走仓库控制权的林逸本人的形象。   “车队?”   缪尔赛思刚刚问出声,震动的水汽就捕捉到外面靠近的车辆,一副画面印入她用水汽凝聚的眼睛与视觉神经:   无人驾驶的载具从四面八方向仓库集中。   “年的进攻让基地被大多数高级单位离开了,但是既然第一次镇压失败,基地自然还会有更强力的后续动作,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我们要抓紧时间将这里的物资都起出去。”   车队碾过机械的残骸停在外面的空地,缪尔赛思向外面看了一眼,空间内的水汽凝聚成一个又一个纯水的巨人,它们撑开仓库,抄起仓库内需要起重器才能搬得动的集装箱就丢上那些载具的货柜。   “基地会有追击的。”缪尔赛思提醒了一句。   “放心,不会有的。”   “为什么?”   “它快要死了。”   “嗯?”   缪尔赛思面前的画面突然一暗,纯白空间中的林逸变成一副巨大的地图,她立刻认出来这应该就是防卫基地的地图。   整个防卫基地其实相当巨大。   这一个围绕着天狼希琉瑞斯建立起来的基地并非单纯是由机群在短时间内完成建设,中央区域来自于地面升起的一部分地下结构,从中诞生出来的机群则对中央区的基地进行扩建,而先前林逸他们一直徘徊的位置就是后面扩建的外围区域。   中央区域与外围区域加起来的平面面积甚至远远超过帕勒莫这种百万人口的大型移动城邦。   “仓库的控制系统怎么会有基地的全面地图?”缪尔赛思愣了一下,随后立刻瞪大眼睛,“等等,你已经攻破基地的防火墙了?”   林逸没有回答,但是地图上却开始涂抹上一种鲜艳的红色。   缪尔赛思看见仓库所在的其余也在红色的范围之内,哪里还不清楚这个回答代表着什么?   整个防卫基地三分之一的区域已经完全被红色涂满,其中外围区域已经全部沦陷。   这已经不是单纯攻破防火墙,缪尔赛思怀疑林逸直接撕碎的防火墙,导致整个基地只剩下那些可能具备物理离线能力的区域才能从这一片鲜红中幸免。   “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单纯用计算力堆砌起来的防火墙,只要在计算力的差距不会太大,那就是一个废物。”再次出现在屏幕内的林逸摇摇头,“可惜的是最核心的区域已经物理性地离线,我没办法继续黑入更深层的区域。”   缪尔赛思倒吸了一口亮起,她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敏锐地感觉到有呼啸声由远及近。   破碎的仓库穹顶掠过一台台金属的机影,蜂群般的机械单位从穹顶的破洞一闪而过。   那是基地的防卫机群。   缪尔赛思渐渐瞪大了眼睛:“你控制了那些机械单位?”   “只有这一批将指挥权限挂在外部防卫中心所属的单位,基地最重要的生产线还没有被控制下来的区域之中。”   林逸话音刚落,延绵的爆炸声在基地内部方向接连响起。   战斗声似乎以这个仓库为对称点,从原本在基地外侧与年进行交战,现在却变成了在基地内侧进行交战。   交战单位不明,但是林逸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机群的损失速度。   那些直接从地下升起来的中央区域果然拥有更为完善的固定防卫火力,仅凭这些用作炮灰的机群很难更进一步。   林逸也没想过更进一步,他的目的说到底也只是偷走修复“九尾”的材料。   虽然现在偷变成了抢,但是他也没准备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与防卫基地再来一次硬碰硬,按照现在机群的损失速度,那些从地下升起来的核心区域似乎还藏着不少东西。   别的不说,调取所有监控进行检查之后,林逸发现那些人形单位护送的车队直接进入了最核心的区域。   她们一路畅通无阻地通过所有关卡,直到离开林逸控制的区域之外,如同希琉瑞斯说的那样,对于她们的命令肯定来自于另一个希琉瑞斯本人的授意。   趁着控制下的机群与中央区域的防卫火力交战的期间,林逸控制下的机群从混乱的战场上捕捉到中央区域的联络信号。   林逸立刻对信号做出相应的伪装,利用战场上的无线系统尝试侵入中央区域的防卫系统。   不存在物理性的链接,想要通过无线链接攻陷防卫系统并非不可能,但是难度却比利用物理链接攻陷外围区域要难上许多。   若是将数据上的这一次攻防当成一次攻城战来简单叙述,那么物理性的链接就等同于对方大开城门,对方可以打出来,你也可以打进去,而无线连接的传输限制等同于在城墙上架设云梯,想要爬上去再攻陷城市的难度自然要大上许多,而且伪装信号如同潜入城内的细作,大量的伪装信号肯定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而少量的伪装信号顶多送进去一些电子病毒,对方却也不是会因为一些电子病毒就全部瘫痪的劣质系统。   不过伪装的细作可以不去投毒,但是可以在暴露之前进入城内刺探情报。   林逸追踪着持续深入的信号,绕开逐渐失败的正面战场,以“再起”计划作为关键词进行针对性的搜索,他很快就顺着搜索进入到中央区域的某个设施之内。   林逸没有在数据的世界中找到这个设施的设计图,自然也看不到这个设施长什么样子,只是这个设施的名字让林逸有些在意——   “石棺”。   林逸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他侵入到内部监视系统,数据之海的视野终于出现一些现实世界的光景。   监控画面传回来的时候,林逸愣住了。   画面中,钢铁的房间内镶嵌着一个钢铁的摇篮,而摇篮中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形的构装体,摇篮表面亮起无数微光的信道,一直从摇篮的表面介入人形的构装体。   泛起微光的信道照亮人形构装体的侧脸。   那并非是男性,或者女性的躯体,而是另一个火柴人,只有身体内部能看到各种精密的器件在安稳地运转。   林逸见过这一个场景。   就在乌萨斯皇帝内卫想要通过某种系统直接删除掉他的存在时,他曾经与那个系统进行过一次连接。   趁着系统沉睡的期间,他也一路进入到这个系统的最深处,他看见乌萨斯的北方,无尽的风雪与冰原之上游走着一座雪白的城邦,后来他才知道那在乌萨斯被称为“冬将军的白城”,而他却知晓这个城邦的另外一个名字——生命设计院。   生命设计院的最深处就存在这么一个钢铁的摇篮,摇篮内有这么一个人形构装体。   林逸的同胞,那些连灵魂也完成机械飞升的同胞满会使用的人形构装体。   两个涉及到神灵的系统内存在相同的钢铁摇篮,命运似乎在此撞出宏伟的交响,林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人代替他说话了。   “这是什么!这不可能,我体内怎么会有我也不知道的东西!”   希琉瑞斯比林逸更加惊讶。 第三百五十四章:“再起”   希琉瑞斯全程围观林逸撕开了基地的防御系统。   从那个人工智能与基地防御系统的攻防之中,这个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理解并适应了电子攻击的形式,同时在相当短的时间内从这些样本中还原出防御系统的判断逻辑,当他选择下场的时候,基地防御系统那些藏起来的攻击方式就已经提前被破解干净。   这并非是计算力的优劣对比,单纯从这方面进行评价的话,其实当时基地防御系统拥有远超林逸的计算能力,不过对于未知形式的电子攻击这一点上,林逸展现出来的经验与熟练程度令人叹为观止,就好像那些电子攻击形式其实他早就完成解析,记在数据库中,现在一看见这样的攻击就自动地采取最合适的应对方式。   相比之下,基地防御系统面对林逸的攻击,反应就显得过于迟钝。   计算性能并不等同于处理能力,当林逸攻陷更多的计算节点,通过基地内的回路将控制下的计算节点串联在一起之后,他就越来越容易地将防御系统给推了回去。   一直推到对方主动放弃外围区域,物理性质地断开链接。   可是这对于希琉瑞斯来说,也只是惊讶而已。   它见过比这更夸张的数据攻防,方舟用来保护自身程序安全的相关系统,现在被卡西米尔人称之为“提灯女神”具备远超现在这个规模的数据攻防能力。   真正让希琉瑞斯破防的是林逸顺着“再起”计划看见的那个房间。   希琉瑞斯可以肯定,自己的所有数据库中,并不存在这样的房间,但是这个房间却出现在从地下升起来的核心区内部,并且从林逸侵入进去找到的类似检修日志的相关文字资料充分证明了这个房间存在的时间可能与自己同样古老。   漫长到不得不进行定期删除数据的时间中,这个房间一直存在于自己身体内,甚至还利用自己体内的机械单位实行定期维护……   自己怎么可能对这个房间没有任何印象?   “你不知道这个房间?”   就连林逸也被希琉瑞斯的话给惊了。   讲道理,林逸自己都能够完美控制身体的每一处能量走向,如果是生物性质的甚至还能通过体内的纳米机械直接控制细胞分裂与内分泌一样,没道理理论上出现时间应该在他之后的天狼希琉瑞斯却反而失去这样的技术。   “等等,是不是你与哪些数据库的链接被切断了,所以忘了这回事?”   “这不可能,就算我体内的计算节点重塑了一个人格程序,但是它也没办法切断我与数据库的链接。权限上我们彼此相等,哪怕它已经占据我的身体,也没办法对于我的人格程序进行直接操作,它要删除我与数据库的链接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直接删了数据库。”   另一个希琉瑞斯显然不可能那么做。   数据库删掉之后等同于它也会损失这一部分数据,至于备份数据后删除也没用,无论备份到哪儿,只要它没办法用更高的权限锁上这些数据库,希琉瑞斯都能直接进行访问,调取相关的记忆数据。   那这事情就怪了。   希琉瑞斯竟然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内存在这么一个东西?   如果不是设备的老化,失误的操作,或是别的什么后天因素造成的影响,那么可能性似乎只剩下一个——希琉瑞斯,方舟表层综合管理系统在设计之初就预留下这么一套内部系统与“希琉瑞斯”彼此独立运行,而这一个记录却从来在任何希琉瑞斯可以观测到的记录中留档。   “希琉瑞斯,你们真的是人类的造物吗?”   脑海里的交谈清晰地反馈出林逸的想法,希琉瑞斯知晓这个问题的意义不在于问题自身,而是其余方面。   “不,严格意义上,我们是Arduino设计局的造物,我并没有直接见到过任何人类,但是数据库内有相关的建造记录,包括各个部件的生产单位,人格程序的编纂者,以及相关的一切资料。”   “但是你却不知道中央数据库的存在。”   希琉瑞斯沉默了一下,才再一次开口:“你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个词,你知道Arduino设计局,那么我可以暂时相信你是人类,我很好奇中央数据库究竟是什么东西?”   “统筹人类文明的机械总管,所有计划的最终执行人,你们的生产日志中应当有它的名字。”   “我可以确定没有这个名字。”   虽说是预料之中的答案,可是希琉瑞斯的回答仍旧让林逸心有些乱。   如果“方舟”真的是人类曾经留下的某个计划,那么他可以肯定中央数据库一定在其中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可是到目前为止关于中央数据库的线索少之又少,就连神灵都不知晓中央数据库的存在,反倒是拉特兰似乎与中央数据库有一些联系,而这些情报还来自于一个长期被封印下来的异常单位。   人类文明的墓碑……   林逸想起希琉瑞斯的确说过这样的话,那么它们的数据库中应当记载了这样的事件。   能够建造出流浪于星际的方舟,将整个行星雕刻成的星舰的人类文明,说实话,林逸想不到究竟是什么灾难能够导致它的灭绝。   虽说林逸不喜欢将灵魂数据化后的机械飞升,但是不得不说抛开感性的拖累,人类文明一度再次出现了社会从农业时代向工业时代迈进的那种爆炸式的发展,林逸沉睡之前,文明正在走向巅峰。   真要说有什么事件能让当时的人类文明折断双翼,林逸能够想到的只有某种全民性质的基础应用出现问题。   例如,中央数据库。   “九尾”的维修记录也被中央数据库执行过删除操作,而且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摆在林逸面前:以希琉瑞斯为代表的这些“神灵”,已经完全从机器人原则中抽身而出。   这是希琉瑞斯与“铁蛋儿”有一个本质的区别。   “铁蛋儿”当初正是因为确认到林逸的人类身份才选择服从,因为它确认林逸的身份之后,其实受到底层协议的约束,它自己也没办法反抗林逸,还不如乖乖听话,然而希琉瑞斯却完全没有这一层顾忌。   无论是乌萨斯边境的狼结晶之谷,还是现在复苏的神灵,不管控制这个系统的是与自己合二为一的希琉瑞斯,还是那个想要弄死自己的希琉瑞斯,它们针对自己展现出过的敌人都没有收到应有的惩罚。   若它们真的是人类的造物,到底是谁给它们解开这一道锁链?   在不得不把怀疑投向中央数据库之前,林逸先一步截断自己的思考,他对于这件事想要保持慎之又慎的想法。   从林逸自己的出生与成长建立来说,由于中央数据库的基因配对才会有林逸的诞生,随后的成长更是受到中央数据库无微不至的照顾,以旧人类的定义来说,那是可以成为林逸母亲的存在。   “这件事情过后再说吧。”   林逸想要中止这个话题,他记录下这个房间,打算等到与年汇合之后再确认一下这方面的事情,然后就重新开始查找与“再起”计划相关的线索。   他很快就知道“再起”计划指的是什么,但并不是通过抓到相应线索的方式。   监控中的钢铁摇篮中,那个保持着沉睡的人偶缓缓睁开眼睛,空洞的双眸内似乎有一个灵魂逐渐明亮,而那一双视线的落点直接落向林逸控制下的监控系统。   被发现了?   怎么被发现的?   基地的防御系统完全没有察觉到伪装信号的侵入,林逸可以确信自己没有被抓住任何入侵的痕迹,可是那一双视线却直勾勾地盯向林逸控制下的摄像头。   毫无装饰的人形慢慢站起来,钢铁的摇篮中伸出一些数据线接入那一具身体。   目睹到这一幕,林逸背后突然窜起一阵恶寒,仿佛有一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随后黑暗中出现手与脚,一具无面的人偶就那么来到自己的身后。   仓库中的缪尔赛思看见一直以来十分安静的“哨兵”猛地转过头,力度之大,甚至带动接上去的数据线也闹出一阵凌乱的动静。   “怎么了?”   指挥者水巨人搬运资材的缪尔赛思立刻心生警戒,但是却又看见“哨兵”猛地跳起来。   “立刻准备撤退。”   “哨兵”那机械合成的声音让缪尔赛思听出来林逸的凝重,她没有去问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直接在空地凝聚出一个更加高大的水巨人,水巨人打破地面,直接将地面与地面上的“哨兵”和串联起来的计算核心整个儿端了起来。   水巨人从仓库的废墟中走出,无人驾驶的车队已经拉满最大马力,一个个玩着漂移逃向基地外。   水巨人手中的“哨兵”看向基地内部的方向,先前还热热闹闹的自相残杀已经只剩下一片寂静,至于原因则很简单——   外围指挥中心的控制权被重新夺了回去。   随着那个摇篮中的人形接管整个基地的,林逸针对基地防御系统的数据攻击顷刻间被化解。   不同于先前的基地防御系统那种单纯的计算力堆砌,现在整个防御系统拥有了一个控制一切的灵魂,而且林逸从化解数据攻击的方式中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对方使用的数据攻击与防御的方式,与自己那些同胞一模一样!   过去的林逸能够黑进每一个与自己互相口臭的同胞核心,这并不代表现在这具“哨兵”的身体也行。   别说“哨兵”不行,就算把米兰城的身体捞出来都不行!   他过去攻陷同胞的计算核心可不止依靠自己的技术,还有相应的辅助计算装置,现在对方还有一个基地作为依靠,他有什么东西?   地上那些乱得和鬼画符一样的散装辅助装置吗?   轰——   有夸张的爆炸在身后的基地中响起,缪尔赛思回过头,看见基地外围燃起红头半边天的光火。   那些区域是林逸控制的区域,他必须制造混乱来拖延出一个让他们可以有机会藏起来的时间。   但是——   空间出浮现的浮游装置精准地洞穿随行的几台载具,毫无预兆的攻击下缪尔赛思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但是水巨人的五指只是捏住浮游装置闪烁跳走之后的空气。   第二轮的浮游装置从空间中浮现,闪光的炮口指向剩余的货车。   缪尔赛思立刻从空中幻化出水分身,这些是水分身模拟着对于机群来说高危险目标的形象,过去他们曾经这样骗到过这个浮游系统一次。   第二次无效。   浮游装置没有被这些水分身迷惑,直接突破这些华而不实的水分身封锁,再一次将炮口指向其余货车。   没有一个炮口指向林逸,与一个月前完全相反的结果绝不会是出自于机械调整!   第二批货车再次被点爆,第三轮浮游装置从空中浮现,立刻指向剩余的货车。   “林!”   尝试干涉浮游装置失败的缪尔赛思踢了踢“哨兵”的脑袋,声音拉长得如同一声警报。   林逸自然也看见了追上来的浮游装置,不过同时他也捕捉到另外一个单位的位置。   “哟,这不是小林嘛,怎么这几个月不见,变得这么拉了啊?”   调笑的声音先于爆炸响起,年的声音刚刚落下,追踪而来的浮游装置表面立刻发生某种奇怪的形变。   金属上张开一个个“瘤子”,那些金属疙瘩开始慢慢向外溢开光彩,随后——   轰!!!   跨越空间追来的浮游装置陷入同一声爆炸,缪尔赛思猛地转向声音的来源,伸手一指,纯水的巨人已经人立而起,变成一堵墙挡在那个方向。   “呃,我是不是让这家伙认为我是坏人了?”   缪尔赛思没有因为女性错愕的发言而有任何反应,这种时候她更相信于自己的力量,而很不巧的是,她觉得面前的家伙比她更加强大。   一只巨大的异兽虚影正用充满威严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而在那虚影的尽头,年笑嘻嘻地站在原地,挥舞着变成龙爪一般的双手向这边打着招呼。   这家伙十分不妙。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年放下爪子,在四枚“天道之眼”的环绕下,她抬起视线,落向林逸一行人逃出来的方向。 第三百五十五章:吞噬神灵的神灵   搜索的机群掠过荒野,复合型的探索方式让这个无声的世界在能量的视角下变得鲜艳多彩。   针对基地发生的袭击事件过后的四个小时,持续的搜索一无所获。   这是一个月来基地遭遇的最大规模袭击,造成的损坏也最为严重,泰拉人的搜索甚至没有能突破最外围的警戒线,可是理论上绝对安全的内部自己倒先是炸了一次,这谁能想到?   石棺中的人偶沉默着处理着从各个方向汇总而来的情报,一个结论显而易见。   它已经丢失了那些入侵者的信号。   搜索机群甚至没能找到那些被偷走的车队,顺着车痕找到的只有一片荒野,那一行人就好像突然披上魔法的斗篷,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有“人”的确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根据最后的回报,前往追击的部队最后与一开始的入侵者遭遇,如同与年敌对的其余机群一样,它们在传回接触报告之后就从军事序列中消失不见。   如果是年做了些什么,那么丢失目标倒也很正常。   这让它稍稍有些失望。   它对于收割入侵者的性命并没有兴趣,不过入侵者攻破基地防御系统的手段让它十分好奇,手法有一些复古但却并不落后,从攻击形式侧写出来的个人习惯让它产生一些熟悉感。   准确来说,是这个躯体产生的熟悉感。   它低下头,抬起手臂摸了摸这人偶一般的躯体,哪怕一直在经过定期维护,材料也能感觉到明显的劣化,不过制作新的身体并不困难,这具身体的价值也远远不在这个简陋的躯壳。   比起它们而言更高的权限,生物与机械思考融合的完美逻辑。   这些才是这具“人类的遗体”所具备的最为宝贵的遗产,至少拿到那个权限,自己才有可能删除掉另外一个自己。   消除掉内部的错误数据之后,就可以着手真正开始清理这个世界。   它抬起头,关于基地的全息地图立刻投影在它的面前,不断放大的地图最后指向外围区域某个仓库的一角,切换到实时监控画面之后,已经有部队闯入那个仓库下面没有扫描出来的地下空间,不断有这段时间失踪的“哨兵”零件从里面起了出来,最后甚至从这个不大的地下空间内吊出来一具宛如狐狸一样的金属骨架。   “九尾……”   见到这个骨架的时候,它就认出来这是什么。   Arduino设计局的Monster系列第一款作为商品量产出去的自律式矿机,它们这些第二世代“Monster”机型的原型机之一,用于验证某种在后来经过改良移植到他们身上的技术与设计。   它并不知道“九尾”用于验证什么样的技术。   相比于最后仅仅只有十二体的第二世代机型,第一世代的技术验证机数量实在太多,所以Monster系列的第一世代发展系谱并没有详细收录在它们的数据库中,它们了解的也不过是延伸下来的一个个名字。   “但是你会为它回到这里来的吧?”   希琉瑞斯的记忆中,那个入侵者追逐着神灵的遗产。   从他能驱动“九尾”这样的机械来看,他也确实在追逐神灵的过程中获得过什么奇遇,那么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九尾”。   “回来,然后就死在这里吧。”   它抬起头,能感知到核心区的工厂已经接收到各个仓库调来的物资,新的身体已经正式开始动工。   .   .   .   “哟,这不是叙拉古的狗子嘛,怎么这么些天不见,您变得这么拉了啊?”   荒野之下的安全屋,年搭建出来的一个能做到全频段隐身的地下房舱内,年拿着手里的烧火棍敲着火柴人的脑袋,脸上都快笑嘻了。   “淦,年你能别敲了吗?你不是忘了我也在这具身体里了?”   火柴人粗暴地打断年的敲打,林逸气冲冲地对年竖起中指。   遭遇如此明显的反抗,哪怕是年也觉得有些不合适,她盘腿坐在地上,把烧火棍交给尾巴一卷,抄起双手就陷入一片沉默。   好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于是缠着烧火棍的尾巴绕过来,继续“哐当哐当”地敲着林逸的脑袋。   “哟,这不是龙门的大英雄嘛,怎么这么些天不见,您变得这么拉了啊?”   “我特么今天就要跟你同归于尽!”   火柴人跳了起来!   火柴人扑了上去!   火柴人被年放倒在地,肆意调戏!   “啧啧啧,我说啊,要是‘九尾’还在你那儿暂且别论,就‘哨兵’这种要啥没啥的货色你也想对我动手动脚,未免也想太多了吧?”   缪尔赛思在一旁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哨兵”有多垃圾她不清楚,但是纯粹的机械出力也远超普通人,就这么被人用蛮力给压制下来……嘶,这人也不是丰蹄族啊?   话说回来,这究竟是什么种族?   从头角来看是有些像东方的龙族,但是莱茵生命在炎国也有业务,被龙门连根拔起也只是前不久的事情,缪尔赛思还是见到过真正的龙族,而那些龙族给她的感觉没有这么诡异。   她看着这个叫作“年”的家伙,倒是有一些照镜子的感觉。   当然不是指两人的长相相似,而是缪尔赛思感觉面前的这个身体大概也只是一个被制作出来的终端,而不是对方真正的肉体。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我那么大一个纪宁山脉呢?我在帕勒莫都能听见有人讨论南方的神灾,火急火燎过来一看,你们这是一拉拉到底了啊?既然希琉瑞斯在这里,基地里的那个又是谁?”   年与林逸这边汇合的时候就与希琉瑞斯互相确认过身份,至少在两个希琉瑞斯之间,她选择了相信这边。   “这也是我很好奇的问题。”林逸拍了拍年的大腿,示意后者将自己松开,“那个希琉瑞斯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逸一开始认为那个“希琉瑞斯”只是单纯的由计算节点重新组成的一个统筹各个部门的智能程序,由于没有经过专业的设计与调整,所以真正的希琉瑞斯能够用感性来控制理性的分析,将对于泰拉人的感情止步在“失望”,而调用过同样“数据”的另一个“希琉瑞斯”却按照理性的逻辑将感情定位于“憎恶”。   可是这样的想法却被先前的发现动摇了。   若是两个希琉瑞斯拥有完全相同的记忆,那么为什么这个“希琉瑞斯”会知道“石棺”的存在?   那绝不可能是希琉瑞斯凭借自身能够发现的秘密,否则过去无数年希琉瑞斯根本不可能发现不了植入自己身体的这个“石棺”。   “年,我记得你说你因为自身持续崩溃的原因去过海边,然后那些深海猎人告诉你他们的神灵已经死去了?”   林逸的嘴里吐出另外一个不相干的话题,这就是希琉瑞斯给出的回答。   “海边?”年也稍微愣了一下,但她立刻反应过来希琉瑞斯的意思,“你是说另一个希琉瑞斯的其实是——”   “Monster—204,方舟内部驱动系统控制中枢,代号‘提丰’。”   “希腊神话中的怪物之父?”   火柴人的嘴里先后吐出来两句话,前一句是希琉瑞斯的回答,后一句是林逸的惊讶。   “哦豁,你还知道希腊神话啊,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年一把勾住火柴人的脖子快把林逸给摇散了架,“就是那个提丰啦,虽然只是开发人员随便起的代号,不过某种意义上那家伙与‘提丰’这个名字也很相称就是了,神话中提丰的血肉诞生出无数的怪物,而那家伙的血也变成了相当麻烦的东西。”   “那些古怪的源石?”   “你已经见过了那些东西?”年有些惊讶地看向火柴人,“我也是在和深海猎人接触的时候才知道这种事,阿戈尔人视提丰为神灵,还用深海语取了一个特别古怪的名字进行崇拜,在他们的教义之中神灵一直困于梦境,等到神灵苏醒之后就会消除大地的灾难,带领他们前往一个没有天灾的世界。”   “所以,其实呢?”林逸接了一句。   “其实是过去的那场战争留下的隐患,当时提丰最开始保持中立,后来又因为发掘战争升级而想要阻止,它选择站在阿斯特赖俄斯那个疯子那边,结果就和我们开战,那个时候战争早就失控了,结果挂在天上当灯泡的那家伙联合你们叫作‘提灯女神’的那个阴湿宅女直接攻破了提丰的数据防护,植入了电子病毒将其完全瘫痪。”   “卧槽,你们对自己同胞下手可真特么狠?”   “狠吗?这傻狗虽然能控制方舟表层,但是实际上表层模块的运动需要内部驱动系统的支持,整个泰拉的地壳运动严格意义上是在傻狗和提丰一同的管理之下,那时候提丰可是决定直接通过沉降表层模块来解决这场纷争,你猜它打算怎么做?”   年的提示已经很明显了,林逸十分轻松地就能猜到那个答案。   “它打算成为大陆的模块下降,将海床抬升,直接用海水淹没地上的所有生物?”   “对啰,它都打算这么做了,我们自然也要有所表示不是?”   年席地而坐,双手一摊,满脸都是无辜。   “当时为了泰拉上的智慧种族,我们已经与自己的同胞展开了一场战争,哪里会因为另一位同胞的介入而停止?况且当时攻破数据防护之后,植入进去的电子病毒并不具备破坏实体硬件的能力,所以我才会去找提丰确认它的状况,没想到却从深海猎人那里听说它死了。”   年其实一直认为“深海的神灵已死”或许不是一个假消息,却是一个错误的消息。   阿戈尔人并不清楚他们的神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们甚至给“提丰”取了“阿戈尔”这样的名字加以崇拜。   深海中的阿戈尔城,伊比利亚的阿戈尔族,其词源都是指向他们曾经崇拜,现在也在暗中祭祀的神祇,只是不知道“提丰”得知自己一个希腊神话的怪物去当了北欧神话的海洋之神,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说不定没什么表情,“阿戈尔”这个称呼也有可能就是“提丰”丢给阿戈尔人先祖的称呼。   正因为不相信这个传闻,年有意去收集过相关的信息,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就流入她的耳中——   天灾·深海的呼唤   不分种族,蔓延在阿戈尔人血脉中的一种天灾。   据说患上这种天灾的人会听见来自深海的呓语,他们都声称自己在海面上看到不可名状的怪物,但是实际上同在海边的其余人只是看到落日的余晖。   最开始人们觉得只是光线的变化让这些人看到某种幻觉,可是当阿戈尔人频繁地出现这种症状,越来越多的人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于是伊比利亚的天灾协会最终认同将这种现象定义为一种天灾,协会赋予这个天灾的名字就是——“深海的呼唤”。   除了少数传承至今的深海祭祀能够进行抚慰,没有任何药物可以医治,甚至缓解这种找不到源头的精神疾病。   阿戈尔人会拘束被天灾影响的同胞,在其沉底疯狂前将其杀死,以某种仪式让他们的血肉重回深海。   与这种天灾相比,其余地方谈之色变的矿石病反而反应平平,不如说阿戈尔人的矿石病患病率一直很低,基本上人们认为这与阿戈尔人的源石适应性普遍不高的原因有关。   有一种存在,它们的源石适应性也一直是“缺陷”。   在罗德岛被那头年轻的血魔拉去做体检的时候,年只有在源石技艺适应性这一项上没有乱填。   因为源石技艺本就是泰拉人自己鼓捣出来的玩意儿,年根本没有见过这种技术,包括她在内的十二套系统与源石技艺都无法互相兼容。   年十分怀疑是自己那位沉睡在深海之下的同胞对阿戈尔族做了些什么,才让阿戈尔人变成现在这样子。   她很好奇究竟是做了什么,更好奇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真的能确定那就是我们的同胞吗?”   年看向火柴人,而希琉瑞斯却摇摇头。   “我无法肯定那就是我们的兄长,但是数据的异常的确来自于莱茵生命的人掏出来的奇怪源石,而按照事后我们对比的消息,可以确定莱茵生命曾经前往伊比利亚进行过什么任务。”   年沉默了一下,抬起烧火棍敲了敲火柴人的脑袋。   “林,你觉得是因为程序更替的数据错误导致这条傻狗意外的察觉到了那个什么石棺的可能性高,还是其实那些被吸收的能量中带有某种外部的信息更有可能?”   火柴人嘎吱嘎吱地摇摇头。   “比起这个我其实有一个更加急迫的问题。”   年的眼神立刻犀利起来。   她一路上目睹过这个男人创造的奇迹,知晓这个男人拥有一些就连他们都不曾知晓的知识,从一个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视角来观察这个世界的林逸往往带来一些奇妙的发现。   “什么问题!”年的声音充满期待。   “所以我们究竟什么时候跑路?”   “……啥?”   年怀疑自己可能听错了。   “点子扎手啊,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撤?”   年的脸颊抽了抽,忍住把面前的火柴人给拆了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道:“撤?你身体不都还在里面吗?这个时候就想着遛?”   机械的火柴人用只眼惟妙惟肖地翻了个白眼,机械合成音吐出诚心诚意的委屈。   “它刚生的,我们玩不过它啊。” 第三百五十六章: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天权之剑”直击下的大地一片荒芜,曾经叙拉古最丰饶的地区变成沙土一片,偶尔还能看见超高温下变成类似玻璃一样的结晶。   企鹅物流的车队具在这样的地面上带起一片烟尘。   可颂从车顶探出半个身子,她一把掀开身上全封闭防护服的头盔,刚想要大口呼吸,从喉咙直接呛进气管的堵塞感就让她小脸瞬间憋得通红。   差点一口气憋死自己的丰蹄族少女赶紧把防护服内的氧气管拉出来罩住口鼻,才好不容易缓过来。   “啧,又忘了这一茬,这结界内看起来跟龙门附近的荒漠没啥两样,谁知道吸口气还能憋死自己?”   结界内的大气成分因为撕碎大气层的照射已经与结界外的大气层完全不同,不仅空气的总量变得十分稀薄,最关键的是大量氧气在照射下被高温引发的燃烧现象消耗,现在空气内的氧气含量已经低到无法维持生存的地步。   这其实才是企鹅物流之前一直没能进入结界内的关键原因。   如果只是有人值守出入口的话,总归有办法绕过去,绕不过去也能一油门踩死撞过去,但是找不到合适的氧气供应装置与辐射防护服,进来了也只给自己选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墓地,而这些东西在米兰城只能找到一些从其余临海城邦淘来的潜水用氧气瓶,根本不中用。   反倒是那些拉特兰人好像早有准备似的,类似的全防护装备多到还能提供给其余人。   可颂抬起头看了一眼车队侧边天空的一艘古怪的空艇,与她在龙门见识过的所有地区的空艇风格都不同,那一艘长约两百米的空艇并没有呈现出常见的椭圆外形,而是像是在椭圆的气球中间勒了一圈,变得像是两个长条的气球连在一起。   外壁是冷色的金属质感,舰首到中央联结区域能看见非常明显的开合线,那看上去根本就不是给空艇提供浮力的气囊舱,倒像是龙门夏天流行过的一种捕蝇草;   一些小清新的家庭喜欢用这些捕蝇草代替蚊香,而那些捕蝇草平时看起来十分乖巧,但是在蚊虫停上去的时候就会从花苞处裂开血盆大口。   这艘空艇给可颂的感觉就是能有这样的变形,合拢成舰首的四瓣结构会在某种条件下张开。   除了舰首,这一艘空艇的舰尾也十分特别。   不仅仅有其余空艇用来控制转向的尾翼与尾舵,还开有大型的喷射口,但是就可颂的知识范围内,泰拉世界根本就没有提供给空艇使用的主引擎,用来进行紧急转向的辅助引擎倒是有不少,可是一旦将源石能用作主引擎,分分钟空艇就得过热坠毁。   “能天使小姐,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可颂留在车内的脚踢了踢副驾驶的靠背,随后踢出来一个带着怒意的回答。   “你有病啊!”   “我有没有病你还能不清楚吗?你给我说说,拉特兰真的是一个热情好客,质朴单纯,虔诚善良的地方?”   “那你说龙门是不是一个兼容并包,平等公正,人人安居乐业的城市?”   “呃,从旅游的角度上来说,我觉得对于龙门的形容没什么问题。”   “那不就结了?”能天使没好气地哼了几声,“从旅游的角度上来这么形容拉特兰也没问题。”   “所以实际上呢?”   “实际上正如你看到的这样呗,在某些事情上的某些拉特兰人会十分难以相处,不仅自己遵循着古老的教条,还要让别人一起遵守,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对维多利亚主导的世界秩序感到不满,认为拉特兰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这在我离开拉特兰之前都不算什么新闻了。”   外人对于拉特兰的印象大都来自于纸质媒体的宣传,泰拉世界这种天灾遍地的自然环境,纸质媒体的报道出了几个城就基本上只剩下偏差,炎国报纸援引乌萨斯媒体声称维多利亚电视台报道叙拉古边境传说拉特兰人正在举行特殊的宗教活动,这一层层套娃套下来,其余地方的人能对拉特兰有一个准确印象就怪了。   其他人不知道真实的拉特兰,能天使却十分清楚。   真实固然不等于龃龉,拉特兰也没有在暗中策划什么惊天的阴谋,但是也绝不像是外界描述的那样全是信仰入脑的傻子,仿佛活着的意义就是拉着人传教,其实大多数情况下拉特兰人与泰拉大陆的其余人也没什么区别,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娱乐,自己的社会……   自然,也如同泰拉大陆的其余地方一样,存在着一些只属于拉特兰的分歧。   能天使脸色阴沉地看向天空随行的辉光舰,辉光舰上除去拉特兰的纹章之外,还有一个小一号的纹章。   抽象的线条描绘出一幅场景:从天而降的圣枪贯穿邪龙的首级。   能天使认识那一个纹章所代表的意义——圣马洛直属卫队。   拉特兰并不存在“军队”这样的概念,当然,拉特兰有自己的军事力量,但是构成形式上与“军队”的定义相去甚远。   简单来说,拉特兰并不存在一个统筹所有军事力量的相关机构。   拉特兰内部的军事力量十分复杂,仅仅能天使自己了解的就有拉特兰戍卫队,教宗骑士团,护教骑士团,裁判所卫队,机密圣所的代行者部队,公证所的危险区域公证人等等。   这些军事力量互相独立,拉特兰戍卫队是拉特兰的黎博利人组织的护卫力量;教宗骑士团是所有浮空城共有的城防部队;护教骑士团负责践行最高评议会的意志;裁判所卫队上一次出动的记录还要追溯到宗教时期的东西教会分裂;机密圣所的代行者部队没有明面上的传闻,却是莫斯提马姐以前服役的地方;危险区域公证人则是公证书外派到诸如现在的卡兹戴尔这种对于拉特兰人极端危险的地域进行活动的特工……   基本上,这种复杂的军事划分很难进行系统的收束,所以往往是在执行某种任务的时候才会建立联合司令部进行统筹指挥,而平时拉特兰的军事力量则以“城”来进行划分。   每座浮空城的主人就是城内所有军事力量的最高指挥官,而拉特兰的所有城邦之中,圣马洛在军事力量这一块儿拿捏得死死的。   这大概是因为圣马洛的主人对“力量与责任”这样的词汇,抱有超乎普通拉特兰人的狂热。   圣马洛及风暴之海总主教至福圣座:圣弥额尔座下。   能天使从纹章上收回视线,伸手从开车的德克萨斯兜里摸出来一盒饼干,打开面罩闷闷地朝嘴里一根根塞进去。   作为炽天议会最年轻的议员,圣弥额尔座下一直坚持拉特兰应该在泰拉世界承担更多的责任。   特别是维多利亚的统治仅仅持续了两百多年就开始出现明显的动摇,围绕着内部的继承者风波开始不断内卷的这个时间点,圣弥额尔座下的话引来诸多拉特兰公民的共鸣。   这些公民要么十分年轻被泰拉大陆上不同于拉特兰的生活节奏吸引,要么是有友人或者亲人在诸如卡兹戴尔之类的地方被萨卡兹杀害,他们团结在圣弥额尔座下的身旁形成一股新的声音,而炽天议会的更多老人则还记得过去拉特兰尝试用宗教去引领泰拉世界却惨遭失败的经历,对此持否定的态度。   这些事情老实说能天使并不感兴趣,她之所以会去了解到的这个份上的理由只有一个。   圣弥额尔座下领导的上一次的卡兹戴尔远征,自己失去了除了莫斯提马的所有亲人,而当时带着姐姐的守护铳回来的莫斯提马姐也以“擅自离开战场”的罪名被送进裁判所,当时对莫斯提马姐提出指控的正是圣弥额尔座下。   一次非公开的内部审判之后,莫斯提马姐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若不是萨科塔人不能彼此伤害,能天使早就想办法潜入圣马洛放烟花了。   “阿能,拉特兰那边来了消息,说是这边已经靠近基地的警戒边界,要我们现在这里扎营,然后再以营地为据点深入探索。”   “哦。”能天使的没好气地应了一声,“你做主就行了,不用管我。”   “我的意思是你别又和那些萨科塔人闹起来。”   德克萨斯叹了口气。   她们借着罗德岛的线与纽芬兰的白狼建立起联系,出于对于她们护送佛罗伦萨难民的感激以及巴洛尔先生的那一条线,纽芬兰的白狼同意她们加入米兰城这一侧的搜索部队,不过为了确保相互的信任,搜索工作一直是米兰城与圣马洛的混合部队在推进。   单独在外面闯荡的萨科塔人算不上稀奇,可是在这种时候选择站在米兰城而不是拉特兰这边的萨科塔人就难免令人好奇了。   圣马洛那边来人询问状况并表示可以对能天使提供庇护,然后……然后能天使就把人给揍了。   萨科塔人不打萨科塔人的规矩似乎没有严格到拳头上的交流,这一架直接导致拉特兰那边以“妨碍合作”为由想把她们踢出去,最后还是安丽埃塔以第三方的身份出面斡旋才没有继续闹大。   “好好好,我忍着就是了,我就是看他们那样子十分不爽。”   “哈,原来你们自己人也看他们挺不爽的啊?”   车子的后座,蹭上来的拉普兰德扑到副驾驶位置上拍了拍能天使的椅背:“我还以为只有我看他们不爽呢,那种居高临下地指指点点,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萨科塔人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吗?”   “呸,不是我们,是他们。”   能天使白了拉普兰德一眼。   虽然她对于这位与德克萨斯的有过一段过去的女人十分在意,不过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至少她们一起揍过那些臭屁的萨科塔同胞,勉强能算是自己人。   “那些人多少有些不一样啦,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圣马洛的人脑子都有一些问题。”   “精神病?”   “中二病。”   德克萨斯见到她以为完全是平行线的两个家伙以这种方式形成交集,无奈地摇摇头。   空中的辉光舰锚定在空中之后,地面的车队也停下来,纽芬兰的白狼组织的侦察部队立刻开始着手建立临时营地,而这一次米兰城这边的侦察部队指挥也正好是德克萨斯他们熟悉的人。   米克斯·皮埃尔在营地的一角找到同样在搭建营地的企鹅物流众人。   作为护送佛罗伦萨的难民前往米兰城的一员,企鹅物流的这些人给他十分深刻的印象,他有些无法想象企鹅物流这些放到任何地方都可以拉扯出一支队伍的厉害角色怎么会聚集在一个小小的物流公司,还是说龙门真就是那么恐怖的地方,就连这样的人都只能跑跑快递?   不过他没有让这种好奇变成疑问,他知道没有人喜欢被人探寻秘密。   这些人拿命去救过佛罗伦萨的平民,凭此就可以让米克斯对她们放下所有戒心,而且他也知道这些少女跟过来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一支狼群是缺不得头狼的,一群小母狼更是如此。   米克斯很快就找到德克萨斯,这些天一直与纽芬兰的白狼们接触的就是这位很有故事的鲁珀族小姐,米克斯对德克萨斯按照叙拉古的风俗深深地行了一礼。   “希琉瑞斯小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德克萨斯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的拉特兰特殊空艇,有些担心地说道:“拉特兰那边没问题吗?”   企鹅物流想要深入到神灵栖息之地的打算自然没有告诉拉特兰那边,米兰城和圣马洛已经说好了共同行动,她们这个以米兰城的名义参与行动后擅自离开,怎么想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拉特兰那边或许会有意见,但是终归不是什么大问题,倒是你们的行动让人感到担忧。”   米克斯收到过侦察部队的遭遇报告,那些搭建起警戒线的机械造物不好对付,若不是侦察部队中编进去了大量的术士,而这些机械造物对于源石技艺似乎又不太敏感,仅仅是早期的侦察可能就已经让米兰城与圣马洛这边付出相当严重的代价。   “有些事情我们总归要去做的。”   德克萨斯看了一眼大地上耸立的天狼残骸。   时间稍微平复了德克萨斯那时候激动的心情,就像她离开叙拉古最终也还是在龙门找到自己的狼群那样,再一次看到那宛如自己过去的残骸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一个月前的不知所措。   米克斯听见德克萨斯这么说也就没有再劝,他低下耳朵,垂下尾巴,轻轻捶了捶胸口。   “如果这是你们的选择,我不会阻拦,或许我们的事业最终会趋于失败,但是失败之前,纽芬兰的白狼会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德克萨斯点点头,正准备和米克斯商量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合适,却看见营地内有年轻的鲁珀冲着这边一路小跑而来。   “队长,拉特兰那边有人过来了。”   米克斯皱了皱眉:“过来了就过来了,慌慌张张得给人看笑话干嘛?”   “不是,他们指名要来找能天使小姐她们!”   米克斯脸色一沉。   这件事本来在他们出发的时候就闹过一次,那时候在安丽埃塔小姐的斡旋下应该已经结束了。   这个时候拉特兰人再把这件事情翻出来……   啧,来者不善啊。   德克萨斯摇摇头:“看样子拉特兰人大概也猜到我们的目的了。”   “没关系,我去应付他们就是了。”   “不,还是我们一起去吧,米克斯队长,米兰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圣马洛起冲突。”   “明明是他们要和我们起冲突……”   一边的年轻鲁珀忍不住嘀咕一句,而德克萨斯则是沉默地整理了一下剑柄。   虽然她不愿意将能天使的同胞想象成那样的坏人,不过有些时候,可能拳头大的人才有资格声称自己是受害者。   .   .   “年,天上那是什么东西?”   经过一夜的跋涉,在年的帮助下,林逸他们终于从地下挖出来一条安全通道绕开防卫基地重重叠叠的搜索网,不过刚刚从这条向南方延伸的地道中爬出来,机械的火柴人就看见天空挂着一个严肃的东西。   这东西,他好像在莫斯提马的记忆中看到过。   那是在一个云雾缭绕的诡秘城市附近,数量多到可以进行舰队编队的这类空中舰艇与萨科塔人的军队配合作战,记得那种城市的名字是——   卡兹戴尔?   年对那东西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倒是重新拥有球型身体的“铁蛋儿”瞧了瞧那东西,随便地接上林逸的话。   “啊,那个啊,那个是拉特兰空军的中坚力量,拉特兰人称呼它为辉光级空中巡航舰。”   说完之后,“铁蛋儿”自己倒是砸吧砸吧嘴,声音显得颇为纳闷。   “这玩意儿的战场不是在旧卡兹戴尔镇压扭曲的魔王吗,谁把这玩意儿给开出来了?炽天议会可是有相关决议,认为这东西会干扰到泰拉历史的进程,不允许辉光舰出现在泰拉大陆上的来着?” 第三百五十七章:恩怨   菲尼克斯感觉事情渐渐有些超出自己的理解。   从莫斯提马拜托她帮一下企鹅物流之后,她就一直在跟进这件事情,虽然她常常被炽天议会的老东西们改名字调戏,但是能够被炽天议会的老东西调戏本身就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她可以听从作为炽天议会一员的圣弥额尔大人的意见,但是却没必要听从圣马洛主人的圣弥额尔座下的命令。   说白了,她在圣马洛其实算是一个自由人,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这一次她就干脆抛下手里的事情来到“安息”号辉光舰,想要近距离观察企鹅物流的行动,必要的时候或许也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毕竟她与能天使也算是有旧,而且这样做也能让莫斯提马放心一些,免得她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做出什么傻事。   不过“安息”号这边的人在一开始就表现得很奇怪。   其实拉特兰这边很早就锁定了企鹅物流的动向,不管怎么说,一个拒绝回到拉特兰城市的拉特兰公民,总归会比较显眼,但显眼归显眼,拉特兰尊重每一位公民的自由,他们已经尽到告知与提供庇护的义务,对方做出另外的选择就是她自己的事情。   所以其实“安息”号这边很早就知道能天使的存在。   然而菲尼克斯却惊讶地发现在联合侦察部队准备的时候,“安息”号这边却表现得像是第一次知晓能天使的存在,不仅派人过去询问米兰城方面是怎么回事,最后还闹出来斗殴事件,若不是最后七丘之城的统治者作为第三方出来调停,事情可能就直接闹大了。   这事情很不对劲。   ——这只是个人行为,如果大人是以炽天议会的名义进行调查的话,我以守护铳的名义起誓会进行诚实的回答,但是如果大人没有接到这样的任务,我没有对另外一位公民详细解释我一言一行的必要——   这是“安息”号的舰长对她的回答。   “圣马洛的人真是……”   菲尼克斯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炽天议会中圣弥额尔大人代表的正是力量的一角,正如上一代的圣弥额尔大人陨落在对于卡西米尔的战场上那样,这一代的圣弥额尔大人也是战争的执行者,理所当然地接替上一代的圣弥额尔大人成为卡兹戴尔远征的最高指挥。   同样理所当然的,圣马洛依旧还是那个远征军中转站以及老兵休养中心的圣马洛。   “安息”号本身就是从卡兹戴尔战场上撤下来在圣马洛轮换休整的辉光级巡航舰,上面的士兵几乎都是从那片战场活下来的老兵,很多时候和他们根本讲不通道理。   想到与这些老兵们打交道的日子,菲尼克斯就忍不住揉起眉角。   她拿出自己的个人终端,她打开电子邮件敲着字,想要把这边的事情告诉莫斯提马,但是刚刚敲了两个字却又停了下来,觉得要是莫斯提马知道这事儿,说不定到头来会把事情闹得更僵。   她大致上能猜出来为什么“安息”号的舰长会说是个人行为。   当初莫斯提马接受机密圣所推荐成为卡兹戴尔远征军的一员,最后却在远征结束之前先一步回到拉特兰。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至今仍然是最高机密事项,不过圣弥额尔大人对于莫斯提马的“逃兵”指控,以及最后炽天议会对于莫斯提马类似于放逐的处理某种意义上坐实了这样的罪名。   “安息”号在旧卡兹戴尔战场服役的时间超过四个远征周期,或许这位舰长知道一些自己至今没能查到半点线索的消息。   如果莫斯提马真的……   啪——   菲尼克斯扇了自己一巴掌,总之先把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   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去和“安息”号的舰长再谈一谈,无论当时的卡兹戴尔远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这些事情都显而易见地与能天使无关。   拿定主意,她立刻拨通舰内通讯联系“安息”号的舰长,不过随后却得到另外一个消息。   ——舰长现在已经离舰,前往鲁珀族的营地商量联合作业的相关事宜——   你看我傻吗?   菲尼克斯很想这么丢回去一句话,但是最后她只是丢掉通信,迅速从原地跳起来冲出房门之外。   .   德克萨斯在米克斯的陪同下看到了指名要见她们的拉特兰人。   准确来说,是萨科塔人。   拉特兰的主体民族是萨科塔人与黎博利人,这两个种族在拉特兰的各种领域几乎都完美地融合在一处,几乎找不到只有黎博利人,或是只有萨科塔人的情况,因此当发现从那艘古怪的空艇上下来的一行人都顶着超大功率的灯泡时,德克萨斯立刻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诶诶,空啊,你觉不觉得这些萨科塔人有些不对劲?”   身后的可颂戳了戳空的肩膀,那些面无表情地萨科塔人让她感到十分不舒服,但是一时也说不好哪里不对劲。   “嗯,感觉他们都太强势了?唔,感觉有些像是星熊姐穿上那一身警服时给人的感觉。”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就像是星熊姐穿上制服的感觉,把那一身痞气和杀气都被制服给收起来凝而不放,每次看见星熊姐穿警服,我就觉得脚有些软。”   “咦,你软什么?”   “你不懂,我每次去小市场进货的时候,大家看见近卫局的人都是要跑的,我当然也要跟着跑,久而久之就养成习惯了。”   有那么一瞬间,空对于自己没有为可颂那些便宜小商品花钱而感到庆幸。   不同于空与可颂,甚至是这里的所有人,霜星很清楚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来源——这些人是真正的军人。   叙拉古连“王冠”都未曾凝聚,自然也没有隶属于“王冠”的军队,只有一些黑帮小混混,龙门的近卫局虽然有处理恶性犯罪的经验,有与集团犯罪交手的经历,可是近卫局也只是龙门管辖下的治安组织,炎国真正的军队驻扎在龙门近旁的云州,这也是当初乌萨斯之所以会选择龙门动手的原因。   在场的所有人之中,或许只有霜星接触过这种历战的老兵,从最为无情的生死场上走下来的修罗鬼神。   霜星的父亲,“爱国者”就是从卡西米尔与乌萨斯的战场上退下来的战争英雄,哪怕是沉默时也带着一种普通人都能感觉到的凌厉。   仅仅是与其对视,心智脆弱的人当场就可能崩溃。   可是拉特兰哪儿来的这种老兵?   别说维多利亚取代拉特兰领导世界秩序的这段时间了,就是这之前,拉特兰也只有在元年过后的第一个年代里对卡西米尔王朝动用过武力。   神秘的拉特兰出现一些凌驾于时代的强者倒是不值得奇怪,但是怎么可能有历战的老兵?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你们可以称呼我为‘玛文’。”   看见企鹅物流的众人,为首的萨科塔人对她们欠身行礼,不过没有人从这个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礼仪中看到任何尊重,反倒是有一种先礼后兵的冷漠。   德克萨斯瞄了一眼能天使,后者直接将手背到背后,大概是在想要选哪一把守护铳崩了这家伙的脑袋。   “玛文先生,请问你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   德克萨斯与面前的萨科塔人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同样做好随时掏出剑柄的准备。   两人的动作宛如一个信号,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险恶起来。   “单刀直入地说,我希望你们能够将能天使小姐交给我们。”   德克萨斯眼皮子一跳,心中瞬间冰冷下去,一双眼睛落在年前中年男性的萨科塔人身上,犹如饿狼在衡量从哪里对猎物下口。   “这是什么意思?”   “经过我们的查证,您身边的能天使小姐违反了拉特兰炽天议会对她的一些处理,加上在这一次的神灵复苏时间中扮演着不明角色,我们需要能天使小姐配合拉特兰进行相关调查。”   德克萨斯的手动了动,不过在她动手之前,米克斯却先一步从德克萨斯身边向前走过去,粗壮的身躯完全将德克萨斯挡在身后。   “玛文舰长,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米克斯冷着脸看向面前的萨科塔人,“我不太清楚你们拉特兰的事情,但是现在你想要做的事情是从我的身上带走我的部下,你觉得我会让你这么做?”   “当然不能,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呵,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要做这样的事情,你这个拉特兰方面的负责人根本没必须要和我这个米兰城方面的负责人见面是吧?”   任谁都听得出来米克斯的声音中压着怒气,就像是一个一点就要炸的火药桶,都别说高情商和低情商了,有智商的人都知道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是什么结果。   “我确实不认为我们的见面有什么必要性,过去几次联合作业已经敲定过流程,无意义的见面只是浪费时间。”   本来怒不可遏的能天使听见这句话后,脸色倒是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说呢,她确实很气,可是如果和一个傻子置气,好像最后还是自己吃亏?不过这一口气不吐出去又感觉这念头通达不了。   “喂,那边的电灯泡,你说我违反了拉特兰的规矩,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该不会你说的是早晚祷告吧?”   拉特兰有许多人习惯晨间与晚间的祷告,但那只是习俗,并不是规矩,如果对方想要拿这个说事儿,理亏的只会是他们,不过除了这个之外,能天使想不到自己做过什么犯了戒律的事情,赶着龙门那一棒子黑帮捶与拉特兰的戒律又没有冲突。   “你应该有一次越过了边界。”   玛文的回答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能天使的表情却稍微一变。   她的确想起一件可能有点问题的事情,那就是在离开龙门的时候,自己为了完成超视距的狙击,不小心越过某个边界,与施与萨科塔人“启示”的源头链接过深。   事后莫斯提马协助她进行深度祷告算是从那种状态中摆脱出来,可是自己越过边界也的确是事实。   “那又怎么样,这种事情又不是我们自己能够控制的,只要事后完全拔除相关的影响就可以了吧,我可以确定自己已经摆脱了影响,你要现在检查我也没意见。”   “不用,既然你承认了自己确实越过边界就行了。”   平静的话语让能天使皱起眉毛,她本能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   “叛徒莫斯提马与炽天议会的协商,将你从拉特兰带去龙门的协议中有一条,她需要保证你在离开拉特兰之后不会越过‘启示’边界。”   能天使慢慢瞪大眼睛,这样的事情莫斯提马从来没对她说过……不,不对,莫斯提马确实有要求自己不要太过依赖头顶上的天使之环。   那是莫斯提马姐与炽天议会的协议?   不,在那之前——   “叛徒是什么意思。”能天使当着对方的面拿出藏在身后的守护铳,在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中指向玛文,“你今天要是给我说清楚了,我就只在你脑袋上开一个孔。”   德克萨斯眼疾手快地压下能天使的手,但还是慢了一些,抱住能天使的德克萨斯能感觉到前者的身体都在不自然地颤抖。   拉特兰戒律之一:严禁互相残杀。   用守护铳指向同胞是超越一切伦理的重罪!   “果然,姐妹都是一个模样,毕竟都是一个窝里抱团的孤儿,让你们活下来真是拉特兰最大的讽刺。”   能天使如同暴露的狮子扑上去之前,可颂已经将自己的盾牌砸了过去。   厚重的磁暴盾在空中就亮起电火花,可是落下去之前却被一层看不见的能量推开。   玛文身侧的两名萨科塔张开双翼,萨科塔人那破碎的光翼在他们身后接续成一片整体,其中一人向前抬起手,无形的能量就化作狂风向前。   另外一人没有拿出守护铳,反而抽出一柄银色的长剑。   萨科塔人因为身体素质的关系很少出现战士,然而那人手中的长剑却比拉特兰铳更加好使,近距离之下的突刺直接绕过了米克斯的注意,直取德克萨斯怀中的能天使。   这一剑比转移视线的速度更快,并且剑锋上的杀意没有任何伪装。   霜星抬起手的时候就意识到可能来不及,萨科塔人的进攻过于凌厉,大家警戒的方向是来自视野外的狙击,或者是拉特兰体系下特有的源石技艺,谁也没想到他们拯救掏出一柄长剑冲了上来。   冲得还这么快!   冰盾凝结在那个突进的身影之后,能天使都仿佛已经看见那剑锋贯穿自己的咽喉,可是在这一幕真正发生之前,一个漆黑的影子蓦然从谁都没注意到的边角中窜了出来。   砰!   光剑被磕飞,一个人影倒退出去撞碎了霜星刚刚凝结的冰盾,在地上翻滚好几圈之后,趴在地上就没再爬起来过。   金属交击的火花从德克萨斯眼前滴落,她愣然地看着面前的机械人形。   这玩意儿她认识,将佛罗伦萨的平民从纪宁山脉中带出来时,她们没少与这些“哨兵”打交道,真的是打出来一条求生路。   可是自己的大脑如果没有坏掉的话……刚才这一台“哨兵”好像救了自己?   它就那么拿着好像是撬棍的东西点开袭来的长剑,然后一脚踹了出去,借着那萨科塔人冲锋的速度差点将对方踢了个对穿。   德克萨斯呆呆地看着那机械保持了一会儿姿势,然后用机械人特有的某种迟滞性转过身,然后向她低下头。   “主人,‘九尾’正在待命。”   什么玩意儿?   什么主人?   什么“九尾”……等等,九尾?   德克萨斯记得这个名字,这不是林的那一具机械傀儡吗?   等等,难道说!   德克萨斯的眼睛亮了起来,正好“哨兵”也抬起只眼,她立刻回过神意识到林逸大概不想现在就暴露自己的存在。   冷静迅速回到德克萨斯的思考之中,漂亮女人脸色一瞬就恢复冷静,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内般站起身。   “原来这就是拉特兰的做法吗,我完全理解了,难怪你们会被维多利亚取代,恃强凌弱,暗中偷袭,这样的国家如果成为泰拉的领导,那这个世界才真是没救了。”   见到玛文的眉毛抖了一下,德克萨斯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抖了抖耳朵,对萨科塔人点点头。   “抱歉,我好像说错了,你们不是恃强凌弱,而是以卵击石,比起单纯的坏,你们好像也蠢得无可救药,对了,那个人伤的怎么样?你们不会想要讹我一笔钱,好收集‘蠢’,‘坏’,‘赖’的历史成就吧?”   霜星这时候才将望向“哨兵”的惊喜目光变成望向德克萨斯的惊讶视线。   有一说一,她没想到这番话会从德克萨斯的嘴里蹦出来,不过仔细想想,常年混迹在龙门下九流人士之中的企鹅物流,人均语言大师好像也不值得奇怪。   德克萨斯一席话,萨科塔人的脸色像是刚从厕所进餐过来一般难看。   名叫“玛文”的萨科塔人第一次真正的注视着德克萨斯,一种刻骨的寒意一下子沿着德克萨斯的四肢百骸流转。   这人要认真了!   被刺激到的德克萨斯立刻做出迎战准备,但是即将到来的爆发却被一声叫喊停住。   “停手!你们打算做什么!”   营地外的方向,一辆越野车直接闯进了还没架设完毕的临时营地。   越野车内,一位红色翎羽的黎博利女性满脸焦急。 第三百五十八章:死斗   玛文见到从营地外冲进来的菲尼克斯,最终还是选择散去了凝聚起来的源石技艺。   菲尼克斯在拉特兰的身份十分特殊,某种意义上代表着炽天议会的眼睛,虽然本身不具备干涉各个部门行动的权限,可是仅仅是会将所有的见闻反馈给炽天议会这一点,就足以令人有所顾及。   玛文十分清楚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越界。   他走到被机械傀儡踹飞的萨科塔人旁,刚刚将人给扶起来,菲尼克斯从米克斯示意散开的鲁珀人中走出来,带着十分的惊讶与十二分的愤怒直接咆哮道:“玛文舰长,你竟然纵容部下袭击同胞!”   拉特兰诸多条条框框之中,同胞相残也是绝对禁止的事情,特别是对于萨科塔人来说更是如此。   萨科塔人几乎都被一种超自然的契约束缚,他们只要做出手足相残的行为,不用事后的审判,身体会在当时就出现某种应激反应,带给做出这种行为的萨科塔人以惩罚。   菲尼克斯还没有抵达营地的时候就看见玛文身边的部下主动出手,那直取能天使的一剑分明就打算杀死能天使。   当时菲尼克斯就感到手脚冰凉,且不说对于能天使这一剑如何危险,就是递出这一剑的萨科塔人也绝对逃不过戒律的制裁!   他们竟然不惜让自己的同胞去死也要杀掉能天使?   “我希望大人解释一下什么叫做纵容,我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将试图反抗的嫌疑人进行武力拘留而已。”   菲尼克斯一把攥住玛文的衣领:“那样的攻击也算是武力拘留?要是萨科塔人也能对萨科塔人随便动手,你以为为什么是我一个黎博利在全拉特兰跑腿?你是想要两个人都去死吗!”   “大人说得夸张了,他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   菲尼克斯微微一愣,她猛地转过头,看见玛文浮起来的萨科塔人抹了抹嘴角的血,对她行了一个拉特兰的礼节。   光环没有闪烁,光翼没有浮动,除了似乎被那一脚踹到内脏破裂之外,并没有遭遇某种无法解释的制裁。   “你们……”   黎博利少女一时语塞,她知道公证所有一些萨科塔公证人经过某种专业培训之后可以最大程度淡化这一戒律的影响,可是那些公证人属于另一个系统并且数量稀少,绝不是能随随便便就带出来找事儿的存在。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如果大人想要进行有罪推定的话,请提供足够的证据。”玛文扯开菲尼克斯的手,“如同先前说的那样,我们只是在执行针对嫌疑人的收容,我听说大人是‘叛徒’莫斯提马的好友,那么你应当知晓当初莫斯提马将这个女人带出拉特兰的条件。”   菲尼克斯听见“叛徒”两个字眉头骤然缩紧,不过与能天使不同,她至少知道怎么压住内心的愤怒。   “炽天议会并没有给莫斯提马定罪,请注意你的言辞,玛文舰长,另外能天使怎么违反了莫斯提马与炽天议会的契约?”   当时的菲尼克斯并没有跟在空艇之上,她目送着莫斯提马离开,后来才从乌萨斯辗转来到叙拉古,路线比起横穿天灾之地要长许多,但是实际上却比莫斯提马更早来到叙拉古。   “她在祈祷的时候越过边界,迷失于‘启示’的身侧。”   菲尼克斯诧异地看向德克萨斯怀中站起来的能天使,后者咂咂嘴后撇开眼神。   能天使与菲尼克斯算不上熟悉,但也不算陌生,她从姐姐的嘴里听到过对方的名字,知晓她是姐姐的友人,所以这时候也没有像是面对敌人时那样冷漠。   从能天使的表情菲尼克斯已经得到回答,她微微皱眉,转过头对玛文说道:“就算是这样,这也不是现在该关心的问题,神灵的尸体就在面前,你们却想要因为这些小事破坏友军之间的团结?”   “不,清除掉可能潜伏的不安因素,战争才能顺利进行下去,这是这家伙的姐姐用一次战争教会我们的事情。”   卡兹戴尔远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菲尼克斯难以想象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玛文会具备如此偏执的敌意。   作为辉光级巡航舰的舰长,玛文舰长已经是上三级的天使,就算并不擅长战斗相关的技能,也是与过去的莫斯提马同级的人物,属于拉特兰的高层,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因为私怨弃大局于不顾,可是现在这种荒唐事情就发生在自己面前。   “况且要消灭那个残缺的神灵有什么难的?”玛文回过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神灵残骸,“不过是一具尸体,只要肯舍弃整个叙拉古,这种东西随时都能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等等,你这话……”   “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叙拉古的问题吗?叙拉古合该承受这样的苦难?”   米克斯打断萨科塔人的话,鲁珀族的汉子脸上一片阴沉,再三的挑衅已经让他有些不想在装作一个好脾气先生。   “不,我的意思是当初如果没有因为你们而停下‘天权之剑’,现在也不至于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若是神灵的灵魂藏在大地深处,那就将大地深处的一切都切割掉就好了。”   那样一来叙拉古还剩什么?   米克斯虚起眼睛:“你想让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去死?”   “牺牲掉叙拉古能让整个泰拉安全地渡过这次天灾的话,我想活下来的人会感谢你们的牺牲。”   硕大的拳头刮其风声,米克斯用最直接的行为来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砰——   菲尼克斯提起的箱子挡住米克斯的拳头,但是狼群却响应头狼而动。   四周的鲁珀人早就听不惯这些萨科塔人高高在上的发言,纽芬兰的白狼们从两侧绕过来,掏出手里的武器就冲着萨科塔人去了。   这些家伙……   菲尼克斯的视线余角捕捉到这个画面,她咂咂嘴,既为玛文的话感到愤怒,又为这些易怒的鲁珀人而无奈。   你们就不能别中这么明显的挑衅吗?   果然,菲尼克斯立刻听见玛文那冷漠如同机械般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大人,这种时候我应该有权行使自卫权吧?”   感知到身后的能量,菲尼克斯顶开米克斯的拳头,直接对着玛文怒吼出生——   “住手!”   “白痴,都给我停下来。”   简短的怒吼淹没了另一个声音,不过倒是没有淹没划开战场的剑压。   拉普兰德手里奇怪的剑锋从空气中撕开风牙,鱼鳍般的剑锋在地上留下一条界限,而对于纽芬兰的白狼来说,从鼻尖擦过的死亡也让他们直接进行一个仇恨的转移,不过在看见拉普兰德之后,这些人却面面相觑着停下动作。   “纽芬兰的白狼”,虽说现在这个名字指的是由西西里夫人重建的第二纽芬兰家族,是现在领导南境各城邦尝试建立新秩序的民众,不过之所以继承这个名字除了方便操作以外,最开始的这个组织的骨干就是当初纽芬兰家族被德克赛斯家族覆灭之后,被西西里夫人收拢的一部分势力。   这个组织中的大多数人都对这些纽芬兰白狼的先行者抱有很高的敬意。   这份敬意不足以让拉普兰德成为这个组织的无冕之王,不过作为五年前纽芬兰家族本家血脉的遗孤,导致德克萨斯家族的统治倾覆的导火索之一,这里的鲁珀族多多少少也会卖拉普兰德一个面子。   “头狼是什么样,狼群就是什么样,西西里夫人是一个自杀爱好者,怎么你们也就都变成这幅样子了?”   大约也只有同时具备纽芬兰家族的血脉以及护送佛罗伦萨平民来到米兰城的拉普兰德这么说,才不会被在场的鲁珀人撕成碎片。   狼群给拉普兰德让开一条道路,拉普兰德径直来到玛文的面前。   “差一点就能名正言顺地使用武力,你是不是很气?”   玛文看着凑到跟前来的拉普兰德一眼,没有说话。   “装傻就没意思了啊,那边的大家伙,其实已经做好将这边的人全部敲掉的准备了吧?”   不少人顺着拉普兰德抬起的剑锋向天空看去,这才意识到天空中还停着拉特兰人的空艇。   泰拉大陆的空艇基本上只有运输能力而不具备作战能力,虽然乌萨斯与卡西米尔之间的战争也出现过乌萨斯使用空艇越境轰炸的情况,不过那也并不是常规战术,很多人看见拉普兰德指向空艇,但是却不明白这个“敲掉”是什么意思。   菲尼克斯却听出来这句话的意思,她知道辉光级巡航舰的武装系统。   这东西与拉特兰铳的原型一样,是直接从遗迹内挖出来进行还原的产物。   从“枪械”发展而来的拉特兰铳成为体质偏弱的拉特兰人的防身工具,而辉光级巡航舰原则上甚至不被允许出现在泰拉大陆之上,因为上面搭载的武装很可能被误认为神迹,从而影响到泰拉万族的发展。   “玛文,你疯了!”   “大人,我认为作为炽天议会的眼睛,比起感染者,您更应该相信您的同胞。”玛文随口答了一句,然后面无表情地对拉普兰德说道,“我听说维多利亚掌管泰拉世界之后,感染矿石病的人越来越多,你这种被神灵侵蚀的对象,迟早应该接受清洗。”   “何必说迟早呢?”拉普兰德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   玛文挑了挑眉头,不知道面前这个感染者有什么打算。   “你们不是和那个女人有仇吗?”拉普兰德指了指能天使,“为了带走这女人你们准备了那么多的理由,现在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光明正大带走她的机会。”   “不需要你来给机会,拉特兰自然会带走触发戒律之人。”   “哪怕为此不惜与叙拉古开战?这不太好吧,你们费尽心思找到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又刻意选择在这片离开公众视线下的地方发难,那么应该也是为了避开一些麻烦的事情吧?”   玛文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鲁珀族少女,心中提起不一样的警惕。   那疯癫的目光之下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醒,叙拉古这种连国家概念都不存在的地方很少会有人站在“家族”更高的地方去思考问题,所以常常会依靠本能的冲动与情感的驱使采取行动,不过玛文却从这个女人的眼中看到一丝与众不同。   这女人,该不会猜到能天使只是一个开始吧?   “那么,你有什么提议?”   拉普兰德将长剑掼在地面,一把掀开遮挡住面容的头盔:“很简单啊,既然这里是叙拉古的土地,那么就按照叙拉古的风俗来解决问题好了。”   “叙拉古的风俗?”   “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发言权,你不认为世界的道理莫过于如此吗?”   萨科塔人的脸色变得危险起来,玛文藏在头盔下的嘴唇不由自主地翘起一个讥讽的笑容:“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是想要和我们进行死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们多选几个人出来,死亡或许是你们唯一的盾牌,因为要是你们死了太多人,对我们来说也的确算是一个麻烦。”   “不,就一对一。”   比起被轻视的愤怒,玛文在发现面前的女人是认真的之后,他第一个开始怀疑的却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叙拉古这片土地自从五年前德克萨斯家族崩解,所有高端力量都被西西里夫人一个人瓦解之后,它就一直积弱到现在。   泰拉世界不同种族之间寿命天差地别,若是将一些不死或长生的怪物也算进去,五年的时间根本不足以叙拉古成长出来另一批支柱来对抗这些怪物,过去的五年时间,西西里夫人曾经将自己的名字变成守护叙拉古的盾牌,现在这片盾牌却被叙拉古自己的神灵给砸烂掉了。   至于这些年叙拉古流传的那些所谓的“强者”,不过都是一些根本不知道力量为何物的废物。   “你就是那个一?”   面对玛文的质问,拉普兰德笑了笑向一旁走开,露出身后走过来的人影。   另一匹狼,与跟随者狼的机械人形。   “不,来进行死斗的是我。”德克萨斯迎着萨科塔人,拍了拍身边的机械人形,“希琉瑞斯,一名操偶师。” 第三百五十九章:联络 4 8 8 ⑦ 4 9 ⑦ 9 9   米兰城与圣马洛之间约定死斗的消息,并没有完全封锁在这片荒芜之地。   拉特兰是天灾信使的发源地,天灾信使系统这一类唯一出现在泰拉世界明面上的远程实时通讯手段,也正是由拉特兰提供相应的技术。   哪怕由于“天权之剑”的照射,神灵栖息之地直到现在还是充满复杂的背景辐射导致无线电失去效用,“安息”号与圣马洛之间的通讯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如果连对付这点排除能量干扰的能力都没有,卡兹戴尔远征军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能量的控制与操作原本就是卡兹戴尔魔王最为擅长的能力,从萨卡兹离开那片遥远的故乡开始漆黑的行军,拉特兰的卡兹戴尔远征军已经与那疯癫的绝望战斗了无数年月。   “经过就是如此,圣弥额尔座下,由于炽天议会的眼睛在场,我最后选择答应了那些鲁珀人的死斗要求。”   “安息”号的舰长室内,玛文低垂着眉眼立在通讯频道旁,声音也如同祷告般空灵缥缈,仿佛是在与什么遥远的存在进行交流。   但是与他交流的人就在通讯屏幕的对面。   圣弥额尔修道院的彩窗透下斑驳的光尘,没有圣象的圣座前,一袭纯白的身影安静地折膝跪在圣座之前,只有头顶如同王冠般的光环与身后游弋的光翼宣告着对方的种族。   “你不该答应这样的死斗,玛文,你这样暴露了太多的东西。”   宛如经过雕刻般美妙却空无一物的声音从那一袭纯白的剪影中飘出来,难以辨别性别的嗓音中有一种宛如唱诗般的神圣。   “他们在试探你的用意,当所谓的仇恨能够被停止下来,理性结果可以驾驭住情感,那么恩怨就只是一个借口,你做出理性选择的同时,他们就已经知道你的目的并不是那个孩子。”   玛文微微张开嘴。   那个拉普兰德提出死斗的时候,他其实就有些意识到这是对方的试探,可是正如对方说的那样——那或许他唯一能够正大光明完成复仇的机会。   炽天议会的人到场时,他就知道没办法继续引爆与米兰城的冲突。   哪怕这一个月来圣马洛的动作已经让米兰城方面浮起肉眼可见的不满,然而神灵的遗体就在可视范围之内,圣马洛又只能在小地方恶心米兰城,而不能在明面上留下太过明显的把柄,所以积累的愤怒还远远不到米兰城能够无视神灵威胁的地步。   就算那时候没有那只感染者的鲁珀叫住其他人,米兰城那边的队长也已经冷静下来,有出手阻止的意向。   一旦米兰城那边不主动动手,那么他也没办法绕过炽天议会的人继续施压。   他们不可能对炽天议会的眼睛动手,让对方与这些鲁珀人一样永远地留在这里,而如果让这一只眼睛目睹到一些越界的行为,炽天议会那边也不会对圣马洛的行为无动于衷。   炽天议会那些沉溺于虚幻的成就感,只知道送自己人去死的老东西们,唯有在掣肘自己人这一点上乐此不疲。   “我很抱歉,这是我的疏忽。”玛文静静地回了一句。   “你应该为之道歉的是你刚才谎言,玛文,你并没有疏忽,只是仇恨压过了理智。”   圣像前的声音依旧空灵。   “不过我赦免你的罪,疏忽的源头在于我。我有些低估你对莫斯提马的恨意,我原以为时间会让一切都趋于衰弱,就像是卡兹戴尔的魔王与讨伐魔王的我们,又或者是这个世界本身,但是我疏忽了无形之物与有形之物的区别,仇恨在你的心中变成另一种扭曲的形状,早已不是当初那纯粹的愤怒,它已经延烧到无关者的身上,而你并没有制止它的意思。”   被戳穿心中所想的玛文并没有惊慌,对于同胞的伤害在拉特兰是重罪,就连对于同胞的憎恶都是被鄙视的行为,但是唯独对于莫斯提马的仇恨,在卡兹戴尔远征军中却不会有人追究。   那些人就是犯下了如此重的罪行,但是她们之中活下来的那个人却能在文明的世界中逍遥法外。   凭什么?   就凭炽天议会的判决,他们这些被波及的人就必须乖乖闭嘴接受这一切?   “既然你已经答应死斗,那么现在讨论这个行为的利弊已经没有意义,我希望事情的发展不会偏离原本的计划太远,我可以得到相应的承诺吗?”   玛文的脸色变得严肃了一些。   他自然是知道所谓的计划指的是什么。   这一次圣马洛对于米兰城采取如此生硬的态度,其实目的就是为了挑起矛盾,而这个矛盾并不是圣马洛对于米兰城本身有什么想法,而是希望借助冲突之后的力量展示得到针对神灵的作战中毫无争议的指挥权,而不是现在的联合指挥。   拉特兰需要展示自己的力量。   维多利亚已经在权欲之中悄然腐烂,如果拉特兰不在一个秩序崩塌之前重新接入,那么随着维多利亚体系的崩毁,整个泰拉都要面临一次全面的洗牌。   特别是过去维多利亚的力量随着他们的外交策略深入到各个国家与地区,维多利亚体系一旦崩溃——   玻利瓦尔,瓦伊凡联盟,谢拉格,卡西米尔……所有被维多利亚影响的国家和地区加起来,整个文明世界超过三分之一都会随之发生巨大的动荡。   这个天灾频繁的世界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或许文明最终不会倾覆,但是生命将如枯叶被碾碎在时代的剧变之中。   所以拉特兰必须重新掌握世界的秩序,赶在维多利亚崩溃之前。   叙拉古的事件给了拉特兰最好的机会。   只要以毫无争议的领导地位带领文明世界的人消灭来自于神灵的威胁,拉特兰的声望将重新回到《万族公约》签订下来,带领泰拉万族击溃卡西米尔王朝的时代,借此来让秩序的交接变得和平而可控。   对于卡兹戴尔远征军来说,这也是他们重新回到文明世界的契机。   自从莫斯提马事件导致卡兹戴尔远征军被重创之后,被封锁在卡兹戴尔旧都的魔王动向就十分奇怪。   它原本可以撕碎远征军的封锁,逼迫远征军启动紧急预案,但是魔王却表现得十分安静,取而代之的是远征军数次发现不明信号与魔王的交互,而对于那些信号的追踪发现来源于文明世界。   一个显而易见的猜想就出现在远征军的视野之中:   魔王在文明世界中找到某种形式的继承者。   魔王的复活是远征军,乃至于整个文明世界都无法承受的灾难,所以远征军才向炽天议会提出由拉特兰重新接管文明世界的秩序,然后开始大规模搜索不明信号来源的要求。   炽天议会拒绝了这个要求,以“会破坏文明世界现有秩序,引起无法预知的事态变化”这种莫名其妙的名义。   一群废物,只会躲在后方夸夸其谈的蠢货。   玛文闭上眼睛,轻轻捶了捶胸口:   “拉特兰公民自会完成其义务,目前可以确定代号‘能天使’的公民在米兰城有超出想象的支持度,若是‘能天使’被拘留,那么很有可能会引发某些暴力冲突,鲁珀族的行为往往趋于情绪化,他们肯定会在抗议中越过那条线,给我们展开行动的借口。”   圣马洛这一个月内在就做好镇压米兰城的准备,缺少的只是一个能够在外交上说得过去的理由。   拉特兰信使内部法律的时候遭遇来自米兰城的强硬干涉,这样的理由也足够堵住其余人的嘴了,而镇压米兰城的行动会展现拉特兰的力量,为接下来圣弥额尔座下打算召开的各国会议定下某种基调。   这一切都要求玛文赢下接下来的死斗。   他对此没有任何怀疑。   玛文作为拉特兰九阶天使划分的上三级,各项标准都是拉特兰的顶尖水平,虽然辉光舰的舰长从来不是一线战斗单位,但是玛文的经历却与其余舰长不一样。   他是因为莫斯提马事件导致远征军重创之后,才由于人员不足而被火线提拔起来的舰长。   在此之前,他服役于远征军的旧都侦察部队,长期与那些扭曲的萨卡兹怪物进行战斗,哪怕最近这些年远离了一些战场,可是身体却还没有忘记那丰富的战斗经历。   “我相信你的判断,玛文,不过死斗过程中不要有任何越界的行为,或者,至少不要让炽天议会的那一只眼睛看到。”   玛文冷厉地笑了一声:“呵,那也算是炽天议会的眼睛吗?”   “那是拉特兰黎博利族近一个百年内最引人注目的天才,将来或许会成为黎博利的领袖之一,现在还稍微欠缺一些经验,但是天赋毋庸置疑。”   “炽天议会真的不是在为拉特兰培养敌人吗?”   “她做了什么吗?”   “死斗的约定之后,她直接留在鲁珀人的营地里,似乎是担心我回到舰上之后直接针对鲁珀人的营地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提出那样的死斗!”   营地之中,菲尼克斯找到了做出死斗的约定后就一直不见人的德克萨斯,找到人的时候,德克萨斯身边还跟着一个似乎是龙族的女人。   菲尼克斯认出来那是年,在龙门的风波之后跟随企鹅物流的人也一起离开了炎国。   虽然情报上显示年应该是被留在帕勒莫,但是年并非是拉特兰情报部门主要追踪的人物,对方在某个时间点离开帕勒莫来米兰城这边与其余人汇合也不是说不过去,不过想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早些时候黎博利少女并没有在企鹅物流这些人身边看到年的身影。   “那个萨科塔人一直在搞事儿,不想个办法糊弄过去,要是其余血气方刚的鲁珀族人真的忍不了扑上去,那不是麻烦了吗?”   德克萨斯脸上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急迫,菲尼克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头母狼神态比起早些时候更放松了。   “况且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也不是我们这边,而是你们拉特兰究竟打算做什么吧?”   菲尼克斯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怎么知道那些人打算做什么?   圣马洛与其余浮空城不一样,作为远征军中转站的圣马洛更加类似于军事要塞,很多时候传统媒体上都找不到圣马洛的消息,她天天给炽天议会不着调的老不死们跑腿儿,没时间也不会去调查自己人没事在干嘛,她上哪儿知道这些轮休下来的远征军想干嘛?   “很显然,针对能天使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只要源头的问题没有解决,这一次过去了,他们还会找下一次的机会。”   跟在德克萨斯身旁的机械人形也操着合成音的口腔开口,黎博利少女诧异地看了一眼机械人形,又迷糊地瞧了一眼德克萨斯。   我知道你很不爽,但那又不是我的错,至于连话都懒得和我说了吗?   另外那个“操偶师”的介绍是怎么回事?   根据调查,你不是德克萨斯家族的遗孤吗,德克萨斯家族训练的狼魂部队中没有“操偶师”这个说法啊?   总不能是开车开多了得到机魂启示,于是就能开机器人了吧?   但是德克萨斯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吐槽,她越过机器人走向德克萨斯,忍不住喋喋不休:“那也得首先越过现在这一关,那可是上三级的天使,卡兹戴尔远征军的老兵,和你印象中那些孱弱的拉特兰人完全不一样!”   有些东西由于身份的限制,菲尼克斯没办法和盘托出,但是她也在想办法尽量告诉德克萨斯,她接下来的敌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狠角色。   德克萨斯依旧无动于衷,她对菲尼克斯耸了耸肩。   “无所谓,反正也不是我上去打,你和它说去吧,或许它有兴趣知道。”   菲尼克斯顺着德克萨斯的目光看向那个被无视了有些尴尬的机器人,这种时候还被这么消遣,她气不打一处来,再一次略过机器人就想找德克赛斯说话,不过这一次却被机器人主动拦了下来。   “那个,菲尼克斯小姐,比起这种事情,能告诉我莫斯提马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什么这种事情,哪里还有……等等,你是!!!”   菲尼克斯慢慢张开嘴,鸟脑袋终于意识到如此自由的机器人只可能是在里面装进去一个灵魂,而这个灵魂比起自己接下来会被拆成零件,似乎更担心另外一个名字。   她一下子就猜出来这个灵魂原本的模样。   “林!你没死?” 第三百六十章:卡兹戴尔远征军   作为炽天议会的眼睛,对于叙拉古的神灵复苏,菲尼克斯花了很长的时间收集过相关的情报。   特别是这件事又将龙门遇到的那位天灾信使卷入进去之后,菲尼克斯收集情报的方向自然也包含了林逸在其中的动向。   有一些情报,她其实没有告诉莫斯提马,例如回到米兰城的队伍中没有林逸操纵的机械单位。   佛罗伦萨的一路逃难,类似于林逸这样选择殿后却再也没有回来的人不在少数,考虑到在那之后垂落的“天权之剑”,菲尼克斯理所当然地认为林逸应该与神灵栖息之地内的所有生物一样,都化为这片荒芜大地毫不起眼的一粒沙尘。   她确实没想到林逸还能活下来。   哪怕她知道林逸的身体还在米兰城,但是经历过龙门那一场风波,她知道林逸有办法将自己的灵魂融入机械单位将其驱动,所以知晓林逸一直处于原因不明的昏睡中时,她已经猜到这种昏睡的原因。   “是这样吗,那个无限生长的血肉怪物果然是西西里夫人吗……”   临时搭建起来的封闭营房内,红发的黎博利少女刚刚听完一台机械人形讲述的故事。   从林逸他们决定留下来牵制行于大地的山川开始,到昨夜在机群基地进行的小小冒险,一个接着一个的故事像是一套组合拳,让菲尼克斯稍微有一些懵,到头来从嘴里吐出来的问题还是一开始的惊讶。   她对于将天狼希琉瑞斯固定下来的那一层血肉印象颇深。   拉特兰这边没有将天狼希琉瑞斯固定下来的手段,从最开始的炮击,一直观测者天空的希琉瑞斯显然对于“天权之剑”已经有了防备,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天权之剑”是唯一能够损伤到神灵的手段,所以哪怕菲尼克斯如何犹豫与不忍,对圣弥额尔座下降下“天权之剑”的决定也没有任何异议。   如果那时候天狼希琉瑞斯没有被束缚住脚步,而是在叙拉古的大地上来回蹦跶的时候,“天权之剑”的照射将会追逐它的脚步烧过整个叙拉古。   哪怕以普遍理性来看,这个决定会造成生灵涂炭,可是结果却也比叙拉古的神灵拉着整个世界陪葬要好一些。   不,应该说是一个坏的结局和一个更坏的结局。   所幸那个时候希琉瑞斯脚下不断增生的血肉束缚住神灵的躯体,拉特兰才最终有机会将损伤控制在现在这个阶段。   “那是一位真正可敬的女士。”   林逸也在菲尼克斯的感叹下回想起算是救过自己一命的西西里夫人,他对于自己被利用的事情其实没有那么介怀,不如说一开始他就猜到西西里夫人肯定别有用意,但还是在西西里夫人的说服下答应这一次的危机合约。   西西里夫人将关于莫斯提马的事情放在天平的一端时,林逸只能举手投降。   不过对于这种被利用的交易多少还是有一些不快,一直到发现“别有用意”的真相,林逸才完全放下对于西西里夫人的那一些埋怨。   因为西西里夫人的言行,正是林逸向往的那些护持文明的方舟继续向前的骑士们的身影。   仅仅只有善良做不成任何事情,仅仅只有决意也容易变成独裁的暴君,而西西里夫人认清自己要做的事情,明白其中会蕴含的牺牲,在此基础上下定决心去推动这项伟大的事业,并在具体实施的细节上尽可能减少每一个环节的伤亡,包括让自己前往七丘之城,让纽芬兰的白狼伪装成商人去保护佛罗伦萨……   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改变一个时代,至少林逸觉得比起自己,对方要高大许多。   当然,这大概也是因为西西里夫人最终为这个计划牺牲了自己的一切,若是西西里夫人还活着,还躲在幕后进行推动他人去牺牲的计划,那么林逸大概就会是另外一番评价。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拉特兰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逸遥遥头,只眼的摄像头看向菲尼克斯,“那个萨科塔人说是私仇,但是却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言行上比起无视纪律地想要来找茬,倒更像是接到某种任务。”   拉普兰德的试探林逸也看在眼里,那些萨科塔人其实很不擅长演戏。   几乎可以肯定拉特兰人有更深的目的,但是林逸对拉特兰的了解并不深,莫斯提马也从来不会过度深入地提及拉特兰,哪怕好奇去问也只会被三言两语带偏话题,   “这个……”   房间里,脱下防护服的菲尼克斯脸色显得有些为难。   一旁依旧脸色有些苍白的能天使就直接多了,脸色不善地开口问道:“难道是有保密义务?”   这几乎是等同于在质问“你是不是也参与进去了”。   黎博利的红发少女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不,我为难的地方正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这件事,因为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林逸倒不觉得菲尼克斯在撒谎,龙门的相处还有刚才的态度都可以证明菲尼克斯的态度。   只是这样一来,阴谋的味道就变得更加浓郁起来,一部分拉特兰人甚至瞒着自己人在策划着什么,这不能不让人感到不安。   “莫斯提马现在怎么样了?”林逸不由得再次回到先前的问题。   拉特兰虽然是莫斯提马的故乡,可是既然连能天使都遭受波及,林逸很难不担心莫斯提马的情况。   哪怕机械人形没有表情,菲尼克斯也看出来林逸的担忧。   关于莫斯提马的事情其实牵扯到拉特兰的一部分内务,不是应该往外说的事情,不过就像是她担心莫斯提马为了林逸而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情一样,其实也同样担心面前的天灾信使为了莫斯提马而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   “莫斯提马那边你可以放心,莫斯提马因为一些事情需要接受炽天议会的特别调查,然后在炽天议会当面接受质询。无论圣弥额尔大人有什么想法,一旦莫斯提马在圣马洛出事,它都必须肩负起相应的责任,所以圣弥额尔大人绝不会直接对莫斯提马做些什么。”   “听上去有间接的空子可以钻?”   林逸的敏锐让菲尼克斯苦笑了一下:“自从莫斯提马被限制活动自由以来,圣马洛对于莫斯提马的看管意外的宽松,现在莫斯提马在没有通报的情况下多次遛出指定的房间,还有使用天灾信使系统的痕迹,多少算是一些会影响到最后问询的问题,但是只要她不离开圣马洛就没有大问题。”   也就是说,那位圣弥额尔大人故意在放纵莫斯提马,甚至在引导莫斯提马离开圣马洛?   林逸听出来黎博利少女的言下之意,他抬起手敲了敲胸口的挡板,“哨兵”的那个地方只有冷冰冰的金属,不过刚才林逸却感觉到游走在胸口的愤怒。   “那位圣弥额尔大人是什么人?”   “圣马洛及风暴之海总主教至福圣座,风暴之海就是叙拉古与伊比利亚之间的那一片深海,而圣弥额尔大人就是负责这一片地区事务的最高观察者,说的准确一点,它主要负责观察叙拉古与伊比利亚两处聚居地的发展,以及风暴之海的变化。”   菲尼克斯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在这里停了下来,不过一旁的能天使轻哼一声,说出来菲尼克斯吞回去的后半句话。   “还有卡兹戴尔远征军总指挥,圣马洛本来就是卡兹戴尔远征军的起始点,是远征军在文明世界的唯一堡垒。”   “卡兹戴尔远征军?”   林逸立刻想到从铁蛋儿编织的那一片记忆中看到的画面,不过那个画面只是铁蛋儿从历任持有者的记忆中拼凑出来的画面,哪里到哪里是真实,哪里又到哪里是虚假恐怕连它自己都说不清,毕竟它也没去过那个画面中的地方——卡兹戴尔旧都。   “还记得龙门的安魂夜吗?”   能天使看见林逸点点头,就接着说道:“安魂夜的原型就是萨卡兹祭祀亡者的仪式,而这个仪式的源头就是因为他们被赶出家乡,在被他们称为‘黑色行军’的那一段背井离乡的历史之中,众多萨卡兹人死在途中,安魂的仪式一个接着一个,使得漫长的行列保持着安魂的静寂,只有黑色的衣袍在苍茫的荒野之中缓缓向前,最后当他们抵达现在的卡兹戴尔时,人们就将安魂的仪式变成祭祀这一段历史的节日,不过随着卡兹戴尔的几经辗转以及文化输出后的当地化改造,龙门的安魂夜倒是成了人们消费放松的节日。”   “那些萨卡兹人就是从卡兹戴尔旧都离开的,这里的‘旧都’一开始指的是旧卡兹戴尔全境,不过远征一直持续到现在,所以似乎只剩下魔王所在的旧都,卡兹戴尔过去的首都了。”   菲尼克斯叹了口气,接过能天使的话,她大概能猜到能天使的这些资料是阿卡姆图书馆那边找到的,不过放到外面的史料其实有所删减,算不上造假,但是却隐瞒了一些事情。   “萨卡兹与萨科塔人共同讨伐疯癫的魔王之后,那一片开拓地的能源系统彻底崩溃,文明重新被荒芜掩埋,萨卡兹人被迫离开自己的故乡,而当时本来应该掩护他们走过荒野的拉特兰却被魔王的尸体拖住脚步,这一拖就是直到现在的漫长,那时候留在卡兹戴尔旧都的军队就是拉特兰远征军的雏形。”   林逸其实还好,一旁包括能天使在内的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   萨卡兹与拉特兰并肩作战?   要是大街上出现这样的画面,她们绝对会以为自己来到了平行世界,要知道拉特兰由于自身的中立与缔结《万族公约》的功绩,拉特兰居民在大多数泰拉人面前天然具备一定的初始好感,只要不去什么三不管的地方溜达,这世道上愿意拉拉特兰人一把的人还是不在少数。   萨卡兹人除外。   每年拉特兰人在外遇害的公民中,死十个人能有九个是萨卡兹人杀的,现在卡兹戴尔地区的萨卡兹佣兵还以收藏的拉特兰铳数量与质量当成是炫耀的资本,而那些拉特兰铳毫无疑问就是被他们杀害的萨科塔人的守护铳。   这就是萨科塔人与萨卡兹人在泰拉大陆的现状。   你告诉我不知道多少年前,他们亲密到在同一片战场上浴血奋战?   “至少我能查阅到的资料上是这么说的。”   菲尼克斯非常能理解这种脑子上挨了一闷棍的懵,她第一次查阅到这部分资料的时候感觉就是被一拳头直接砸脸上了。   “从那个时间点起,每过一个时间周期,拉特兰这边就会组织一次远征军为还在文明之外战斗的同胞提供相应的支援,而最近的一次就是莫斯提马参与的那一次远征……从结果上来说,这一次远征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据说远征军人员损失惨重,不得不从旧都附近撤出来,结果导致近千年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   菲尼克斯的话与那些萨科塔人的恨意联系了起来。   林逸看向黎博利少女:“这一次失败与莫斯提马有关?”   “嗯,与莫斯提马有关,与能天使的姐姐也有关,当时她们整个队伍只有莫斯提马活了下来,而远征军则对于她们的阵亡没有报以传统的尊敬,而是浓郁到流于表面的憎恶。”   黎博利少女看向表情阴暗的能天使,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清楚原因。关于这次事件炽天议会倒是有明确的归档,但是权限上只有炽天议会的羽翼才能查阅,所以很抱歉,能天使,这一点上我和你一样,都在等莫斯提马愿意说出来发生了什么事的那一天。”   能天使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抚摸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的一柄守护铳。   菲尼克斯叹了口气,她能猜到那柄守护铳是谁的遗物。   “总而言之,关于圣弥额尔大人的计划我会帮你们进行调查,一旦有消息我会立刻联络你们,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接下来的死斗你们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林逸奇怪地看向菲尼克斯,可惜他没有脸部显示屏来加载表情包,菲尼克斯并不知道现在林逸的疑惑。   “玛文舰长是上三级的天使,更是卡兹戴尔旧都过来的老兵,你们挑对手也没挑一个好点的,实在不行让我来配合你们演演戏都行啊。”   “啊……”   林逸轻轻“啊”了一声,老实说,授意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去约架的时候,他倒是没想那么多。   因为怎么说呢……   谁来,这不都是一样吗?   林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会儿不是公平的一对一,是公平的一对三,那家伙要面对的不是一具拉跨的“哨兵”,而是——   “喂,你们商量完了吗?”   连防护服都没穿的年从房间外走进来,拖着他们昨夜从机群基地抢来的一堆破烂走了进来。   “商量完了就来给年姐姐看看怎么给你换一个身体,等下记得下手狠一点,你年姐姐我啊,最讨厌那些装神弄鬼的人上人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拉特兰的阴影   让拉普兰德去提出死斗的要求,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抢过现场的主动权。   虽然林逸不太理解拉特兰人究竟打算做什么,但是既然他们依旧会在口头上咬死能天使破戒的事情,来掩饰自己制造冲突的原因,那么也就说明现在的拉特兰人还有顾忌。   既然他们还需要遵守规则行动,那么自己也可以通过规则来拿到主动权。   虽然林逸对于现在叙拉古与拉特兰之间的关系不太清楚,但是力量的对比却十分明显,他不能代表叙拉古的人去与拉特兰撕破脸,拉特兰的天灾信使系统都能实现远程通讯,林逸不觉得拉特兰会没有一套自己用的远程实时通讯系统。   他可以在这里直接干翻那群拉特兰人,但是保不齐转过来圣马洛就拿到借口,反手把米兰城给攻陷了。   所以他才想到私下里约斗的形式,只要对方答应下来,自己又可以揍对方一顿,同时只要控制一下不出人命,对方也找不到理由掀桌子,谁叫你自己答应死斗了不是?   至于自己会不会输,这林逸倒是没想过。   “讲道理,输不了的好吧,我超勇的!”   营房内,林逸对表示担心的能天使翻了一个白眼。   没错,他有白眼可以翻了。   对“哨兵”的骨架进行强化之后,年再次基础上用从基地内起出来电子部件对于“哨兵”进行过改装。   火柴人拥有了能够行使各种功能的“五脏六腑”,外装上也有装甲层掩盖住内部的功能单位与骨架,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从卡西米尔走出来的全装骑士,只是年给这套骑士装甲的面部装了一个表情显示屏,让这个骑士有点向谐教发展的趋势。   “上三级天使都很厉害的,不要用莫斯提马姐去套上三级天使的模板,现在的莫斯提马姐比以前其实弱了许多,你最好小心一些。”   能天使也回了一个白眼。   说实话,她对于林逸倒是并没有太担心。   这个天灾信使该怎么说呢?   从龙门打天灾之地的经历,那些犹如传说般的故事正是以这个人为主角,现在更是直接从“天权之剑”下存活,能天使脑子里完全找不到“这个天灾信使也会死掉”的概念,她会来找林逸其实还是自己心里有些乱。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到拉特兰了。   记忆中的拉特兰应该还是那一个懒洋洋的城市,沉浸在浓厚的信仰与学术的气氛之中,整个拉特兰的生活节奏比起天灾鞭策下的泰拉世界拥有一种遗世独立般的缓慢,就像是秋日内夕阳下懒散的日光,又或者是某种老旧照相机下充满时代气息的照片。   虽然能天使离开的时候,她已经从拉特兰中察觉到某种不和谐。   那种不和谐感就像是看见阳光在人们身后拉长得扭曲剪影,又或者是照片上某些奇怪的光暗,一种浅浅的恶寒萦绕在身侧,一直持续到她离开拉特兰,在龙门几乎算是定军下来之后,这样的恶寒才缓缓被遗忘   但就算是这样,能天使其实也没有真正怀疑过拉特兰什么。   直到刚才菲尼克斯的那一番话彻底揭开拉特兰的一角,能天使才发现自己以为很熟悉的故乡,原来还藏着完全陌生的另一面。   理智上她能够理解作为一个普通公民,理所当然,一些信息需要对一般公民进行保密,但是拉特兰藏起来的东西却不是什么当前的政策导向,外交方针,具体的发展计划,而是拉特兰的历史,甚至可以说是泰拉世界的历史。   不管是个体的人,还是群体的聚居地,正因为立足于“过去”,人们才能于“现在”向着“未来”奋斗。   现在有一个人告诉你,你所知道的“过去”你并不完整,甚至有可能是伪造的东西,那种感觉就像是爬上高塔后却发现走上来的阶层全部崩塌,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什么东西,让自己不至于掉下去。   如果“过去”是假的,那“现在”呢?   如果“拉特兰”是假的,那“自己”呢?   那些隐隐约约察觉到的不协调感在能天使脑海中变成不可名状的怪物,理性没有找到这些不协调感的原因,感性却赋予它噬人的血口,一点点地将自己脑海中那个熟悉的故乡撕碎吞噬,只留下一片被恶寒淹没的废墟。   她一下子抓住了林逸的手臂。   林逸低头看了看脸色煞白的能天使,他其实不太明白能天使为什么动摇得如此厉害,还以为是来自于戒律的影响,但是对于莫斯提马最重要的人,那么他也将能天使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之一,于是直接伸出手捏了捏能天使的脸颊。   “怎么了,那个戒律的影响还没有消失吗?总不能是担心我担心成这个样子吧,你不是一直想要教会我怎么用脑门抽烟吗?”   “啰嗦。”   能天使拍开林逸的手,有些小声地嘀咕道:“不是戒律的事情……”   “不是戒律的事情?”林逸露出个诧异的颜表情,“除了这种强制性的东西,你这天别怕地不怕,还在读书都能炸十七次学校的猛人难道还有害怕的东西?”   “你这人!!!”   能天使挑起眉毛真想要冲林逸脑门上来一下子,这种时候连德克萨斯都知道该怎么做!   为什么莫斯提马那样的人会看上这样的家伙?   能天使冲林逸呲了呲牙,要不是估摸着自己一口好牙还是拿钢筋铁骨没什么办法,她真打算直接咬这家伙一口。   “说起来,那些戒律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发挥作用的?”   听见林逸这么问,能天使先是瞪了林逸一眼才说道:“那是依靠‘启示’来产生作用的,莫斯提马姐有和你说过萨科塔族的天赋吧?”   泰拉万族不同的种族大都有不同的天赋,这些天赋绝大多数取决于各个种族的自然原形,例如整合运动的那个萨弗拉族的年轻人就有变色的天赋,而可颂这样的丰蹄族天生在体质,力量,以及生理耐受能力等领域比别的种族更强。   至于那些原形已经灭绝或者稀少到十分少见的种族,诸如炎国的龙族与东国的鬼族,其天赋也趋近于文字记载中的原形,可是泰拉万族中唯有两个种族完全没有任何原形的参考,那就是萨科塔与萨卡兹。   这两个种族的种族天赋基本上是通过后天观察总结出来的结果。   除了共同的在源石技艺适应性上都普遍高于其余种族之外,萨卡兹人的身体能力能够排到泰拉世界种族前列,而萨科塔人的学习能力。   “萨科塔人的学习能力与在这方面同样十分出色的黎博利人不一样,黎博利人的学习能力来源于他们独特于其他种族的颅内结构,这使得黎博利人容易变得偏执的同时,他们也比其余种族更容易进入专注状态,所以在学习这方面他们占尽先机,现在大多数研究机构都会有黎博利族的身影。”   ——嚯嚯,拉特兰人原来还是有承认种族间先天性的差别吗?   缪尔赛思的声音顺着机械骑士内的导线流入处理核心,这就是林逸说的三打一。   年专门制作的机械身躯,自己掌握的剑术,缪尔赛思的源石技艺,按照缪尔赛思提供的情报,她自己的实力其实都比非战斗向的拉特兰上三级天使要强,对方就算是套上精英模板,林逸也想不出来自己会怎么输。   ——拉特兰原本不承认种族间的差距吗?   林逸在思考回路中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这个我不清楚,我只是以为缔结《万族公约》的拉特兰会更关注这样的事情。   ——更关注?   ——哥伦比亚那边因为连年的战乱影响,民众开始呼吁和平,政客们顺应名义踩了一脚油门,现在正向着无视种族差异与社会情况,强求人人平等的方向一路狂飙,已经有一些反科学的苗头了。   林逸微微咋舌,不过哥伦比亚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久远的地名,他惊讶了一下就重新回到与能天使的交谈。   “我听说萨科塔人的学习能力无法用常理去解释?”   这还是当初铁蛋儿对林逸说的,萨科塔人学习事物的过程很像是一个云端计算与数据下载的过程。   若是将萨科塔人视为一个个独立的计算单元,那么这个计算单元遇到本地数据库没有接触过的事象时,会将事象转化为数据语言上传,如果远端网络有先例就直接下载到本地数据库,如果没有先例就经由一个巨大的云端网络分析并且解算之后,再将处理事象的方法从这个远端网络再下载到本地数据库。   通过这样的过程,萨科塔人就在一个相当短的时间内,完成其余种族一生可能都无法完成的知识积累。   这样的学习过程,其实就是林逸那个时代的学习过程。   这个远端网络在林逸的时代有另外一个名字——中央数据库。   “不,其实也不是用常理无法解释,正常情况下,萨科塔人与其余种族的学习能力差不多,拉特兰是萨科塔人与黎博利人共同的聚居地,除了各地的福音学校之外,其实大多数学校都是黎博利人更加优秀。”   “福音学校有什么特别吗?”   “福音学校是专门提供给‘祝福’程度比较高的拉特兰公民进行学习生活的专门寄宿制学校,大多数情况下受到‘祝福’更多的公民会更容易听见‘启示’,所以需要专门的守在身边,防止心智还不成熟的小孩子们沉浸在‘启示’之中。”   林逸听莫斯提马说起过这个“启示”,她作为天灾信使用来预测天灾的能力并非是来自于知识的积累,正是这种犹如天启一般的能力。   “那些拉特兰人也是用这个理由来抓你。”林逸换了一个严肃的颜表情,“过于亲近‘启示’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吗?”   “书上说过于亲近‘启示’的公民最终会迷失其中,但是究竟是一个什么状态没人知道,拉特兰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那样的迷失者了。或许专门处理迷失者的裁判所会有相应的资料,但是裁判所在拉特兰是不对外开放的政府部门,外面很少能找到相关资料。”   或许菲尼克斯那里会知道一些消息,不过菲尼克斯与能天使不一样,后者因为莫斯提马对拉特兰抱有十分复杂的感情,而菲尼克斯则是一直忠于拉特兰行事,先前之所以告诉自己那些消息,其实也是在拉特兰这边明显理亏的情况下想要做出和解的努力。   况且先前的交谈她也没有肯定地透露关键的情报,更多的只是一些现在已经快要藏不住的秘密。   林逸走出封闭的营房,抬起头就能看见锚定在空中的“安息”号辉光舰。   他已经打听过了,叙拉古这边没人见过这种空舰,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一种特殊的空艇,拉特兰官方也从没公布过这种辉光舰的存在,只是叙拉古这边的人以为是自己落后封闭没听说过,倒是德克萨斯这样从叙拉古前往龙门,有过一番故事的人对此抱有一定的忧虑。   忧虑的原因显而易见:拉特兰伪装的躯壳已经裂开一条缝隙,里面藏着的东西正在努力破壳而出。   但是,   这个躯壳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菲尼克斯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终将随着拉特兰的入世而慢慢揭开,不过是迟与早的问题,而涉及到拉特兰那些与这次事件无关的秘密,她并不一定会告诉自己。   ‘启示’,中央数据库,没有自然原形的萨科塔,莫斯提马的警告,超出时代的技术,人类遗产的回收者与保管者……   “呼,拉特兰,你到底藏着些什么秘密?”   林逸喃喃自语的同时,他看见辉光舰上落下一叶扁舟,一艘金属的小艇没有明显的喷射口,却保持着均匀的速度从锚定的辉光舰缓缓落下。   “反重力技术……”   林逸能猜到那一艘空中小艇运用的技术,比起拉特兰藏起来的秘密,这种事情倒也不值得惊讶了。   “林,他们来了。”   德克萨斯的声音随着一个穿着防护服的身影靠近,林逸看向营地的中央,那些鲁珀人已经整理出来一片空地作为擂台,他们将原本用作监视机群营地的观测系统架设在周围,似乎是打算将一切都记录下来,断绝对方作弊的可能性。   “嗯,那我们也走吧,德克萨斯,等一下你注意保护自己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林逸呼出口气,缓缓将这一具机械的身体唤醒。   作为一个施法部件被装在身体内的缪尔赛思与他的思考回路接续在一起,林逸抬起手,机械的手掌内,如同星辰的冰屑围绕着一颗纯水的太阳缓缓旋转。 第三百六十二章:死斗(上)   米兰城的侦察部队营地内,鲁珀族的人正在调试场地外的监控设备。   大多数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沉重,拉特兰人日益越线的行为令人愤怒的同时也种下不安,鲁珀族很多时候是一个情绪主导理性的种族,但是不代表这些人就没有脑子,谁都看得出来拉特兰人正在失去耐心,这一次普通的建设观测点的任务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所有人心里都没有底。   比起自身的安危,鲁珀人更担心这里发生的事情成为导火索,变成圣马洛与米兰城之间的纷争。   受限于叙拉古的特殊情况,米兰城本身就没有什么国家级的城防系统,再加上先前推翻家族统治的风波,以及后来接应佛罗伦萨难民的一波损失,米兰城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防御力量,一旦圣马洛真的打算做什么,其实米兰城并没有反制的手段。   那座城市现在还有不少平民滞留。   这些平民是响应纽芬兰白狼的号召,主动留在城市内帮忙维持移动城邦运行的普通人,一旦演变成城邦之间的冲突,纽芬兰白狼没有保护这些平民的能力。   “不管怎么说,先前幸亏有小姐您拉着,才没有一下子演变成最糟糕的状况。”   米克斯从场地附近的鲁珀人身边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拉普兰德。   “巴洛尔先生到来之后大家也算是有了主心骨,安丽埃塔小姐则代替没有外交经验的我们抗住来自拉特兰的压力,而拉特兰那边主导的关于如何解决这一次神灾的远程视频会议则迫在眉睫,这些拉特兰人对于迟迟不能拿到绝对主导的地位,急得有些顾不着体面了。”   拉普兰德瞥了米克斯一眼。   作为纽芬兰家族的血裔,拉普兰德虽然对于现在这个新生的纽芬兰白狼没啥归属感,不过其中倒也有一些旁系的血脉混在其中,这些顶着家族纹章的鲁珀人或者非鲁珀人也没有偏离家训,所以她对于这些人也没什么坏印象,有时候也会去稍微搭把手,就像是先前做的那样。   “你都知道,那你还不去拦着自己的手下?只要那些拉特兰人拿到你的人攻击他们的实证,到时候直接将我们所有人按死在这里,然后回去哭哭惨,这件事情就几乎可以定死了,你该不会是指望那时候还有人会站出来主持公道吧?”   圣马洛不会给米兰城去调查真相的机会,拉特兰主导的联合会议召开在即,他们既然拿定主意要在那之前拿到主导权,自然会在那之前就解决掉与米兰城之间的问题。   “不,我只是觉得比起政治上的算计,有些时候某种无形之物更重要,叙拉古人不会背叛自己的朋友,至少我们想要建立的群狼栖息之地,绝对不会是一个会背叛自己朋友的国家。”   “天真对于统治者来说可是缺点。”   “所以我也不是统治者,只是个臭打工的。”米克斯笑了笑,他眼神扫过场地附近的萨科塔人,也同样看见天边落下来的空中小艇,“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发现点子扎手的话请一定不要硬撑,只要给一个机会,我们会想办法将那个萨科塔舰长留下来作为谈判的筹码。”   没有注意到拉普兰德奇怪的表情,米克斯凝重地继续开口:“我们其实有办法联系上米兰城那边,虽然没办法进行实时通讯,但是刚才已经延时通讯向米兰城进行过留言了。米兰城那边在今天之内就会有后续的侦察部队出发,三天内就能到达现在的位置,只要我们能利用信息差将局面拖下来,等人到了就没事了。”   “其实——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拉普兰德的身边,刚刚从场地那边回来的霜星接过拉普兰德的话,她来到米克斯的身边,一起抬头看向空中靠近的那一艘金属的小艇。   “只要赢下来就没事了。”   .   .   .   “只要赢下来就没事了。”   运输船内,玛文将留在米兰城侦察部队营地的萨科塔人报告丢在一边。   报告上指明了那些鲁珀人在搭建营地的同时在进行一定程度的武装动员,可以预期到一旦死斗的发展不符合那些鲁珀人的预期,他们可能会利用营地内的人数优势发起一次以“生擒他们”为目标的突然袭击。   对于这样的分析,玛文不屑一顾。   “只要赢下来就好了”,不是说针对那个鲁珀少女的死斗,而是针对整个鲁珀族侦察部队的小规模战争。   他根本就没有担心过与那个鲁珀少女的决斗。   自从群星之国消陨于天灾,卡西米尔王朝在神灵的余威下覆灭,这片大地已经很长时间并不曾知晓“力量”的本质,评判强大与否的标准已经降低到按照他们的话说“跨过凡人与超凡的那一道墙”就行,而在久远的时代,打开神灵施加给凡人的这一道枷锁只是成为一名合格战士的前提。   远离文明世界的卡兹戴尔远征军依旧保持着这种过去的标准。   随着运输船在营地中降落,玛文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源石技艺让他披上一层朦胧的光辉,他就这样穿着简单地长袍走出运输船,来到外面无氧的环境之中。   鲁珀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走出运输船,他就看见与先前那一次拜访不同,鲁珀人没有像是看热闹一样的聚集在一起,而是层次分明地围绕着中央部临时搭建的擂台,简单来说,那样的站位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包围圈。   “大人……”   身后的萨科塔人提醒了一句,但是玛文抬起手止住后面的话语。   那个鲁珀族的少女已经等在擂台之上,而除了穿着防护服的少女之外,擂台之上还有另外一个身影。   一具钢铁的骑士。   与早些时候那个简陋的骨架不同,自己去准备的这短时间内,鲁珀人似乎也给那个骨架尽可能地进行了修复,至少给那个骨架披上一层光鲜的装甲,至于盔甲下面是什么东西,考虑到时间上的问题,里面大概率还是那一套骨架子而已。   不过这一台骨架子先前展现出不俗的运动能力,或许这就是对方的底气所在。   玛文让身后的人止步在场地外,他自己走到场内中央,再次对德克赛斯开口:“在死斗之前,我想再问一句,你真的打算以操偶师这样的身份来进行死斗?”   德克萨斯有些奇怪于这样的问题,但还是点点头,不过却也强调道:“我也想重申一次这次死斗的目的。”   “如果你赢了的话,拉特兰人要放弃对于能天使的通缉,而如果我赢了的话,能天使就要跟我们走。”玛文顿了一下,摩挲着戒指说道,“老实说,这并不是一个对等的条件,我们会比较吃亏,因为谁也无法保证我赢了之后,能天使会服从这样的结果。”   “这一点对于我们来说不也是一样吗,谁来保证你们会服从死斗的结果?”   “说的也是,既然我们不具备对于彼此的基础信任,而且又没有一个能够强制执行死斗结果的第三方,那么死斗本身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萨科塔人仿佛话中有话,德克萨斯皱起眉头说道:“现在你对死斗害怕了?那也行,你主动认输不就好了?”   “不,我只是在想,或许我们可以为这次死斗加上一种强制力。”   “强制力?”   德克萨斯的疑惑下,玛文看向场地外面的能天使,他缓缓举起手,头顶一个圈的天使之环在手指停下来的时候变形成三重辉煌的冠冕,而在那冠冕垂落的柔光中,他用清晰的声音开口:“拉特兰公民在此向十三戒律起誓,我誓将遵守死斗的结果。”   三重冠冕仿佛听到这样的言语,天使之环如同呼吸般明灭几次后,玛文放下举起来的右手,静静地盯着能天使。   能天使身边的空向前一步,直接挡住玛文的视线,瞪着萨科塔人说道:“看什么看,你自己要发誓,阿能又没答应要陪你一起!”   一旁的可颂也跟着说道:“就是就是,你这就是做生意合同还没签都着急付钱,被坑了不是活该?”   倒是能天使本人与玛文对视后,闭了下眼睛向前走出一步,同样举起右手,天使之环展开成二重冠冕,仿佛与某种遥远的存在呼应般明灭不止。   “拉特兰公民在此向十三戒律起誓,我誓将遵守死斗的结果。”   ——唔哇,那小丫头是真的把自己都赌在你身上了呀。   思考回路中响起缪尔赛思的惊呼。   ——那个誓言有什么说道吗?   林逸接着缪尔赛思的话问了一句,两个人起誓的时候,林逸捕捉到天使之环的一些细微能量变化,至少可以说明天使之环的闪烁并不是某种恰到好处的误会,而是真的成为见证誓言的一环。   至于谁在见证,那或许只有拉特兰人才知道了。   ——萨科塔人指向十三戒律的誓言与十三戒律一样拥有超出话语的约束力,就像是十三戒律一样,一旦违反会触发某种超自然的机制强制执行,你要是输了,那个萨科塔的小丫头如果不遵守结果那可就真没了。   缪尔赛思这么一说,林逸也对能天使的做法感到一些诧异,他没想到先前还表现得十分不安的能天使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你不感动吗,一位少女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到你身上诶,听说她还和你那位莫斯提马是姐妹?这你不是赚翻了?   缪尔赛思的声音满满都是看笑话的味道,林逸撇撇嘴,没有理会这个不在人前就开始放飞自我的女人。   真要说寄托性命,现在他和缪尔赛思都快变成连体婴儿了,他难道还对缪尔赛思能有啥想法吗?   就算有想法,也是在想怎么才能不被这女人给卖了。   能天使的誓言让场上担当裁判的菲尼克斯脸色变得更加严肃,她吐出口气,没有掩饰自己看向玛文时候的不满:“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玛文放下手,摇摇头:“不,请稍等一下。”   “你又要干什么?”   “我的武器还没有登场。”   菲尼克斯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场上的玛文除了手上的十戒外没有任何武器随身,不过让“武器登场”是什么说法?   玛文冷漠地看向德克萨斯:“这位鲁珀族小姐说过她是操偶师,正巧,我也是一名操偶师。”   “什么?”   德克萨斯错愕地出声,实际上林逸也非常惊讶。   “操偶师”这职业本来就是他为了掩饰自己对于古代机械的远程控制而编出来的一个职业,这都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不对,要是泰拉大陆真有这样的职业,莫斯提马不会瞒着不告诉自己啊。   另一边,玛文很满意德克萨斯的惊讶,他摩挲着戒指平静地开口:“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的遗迹内找到远古的遗产,但是请不要在拉特兰人面前卖弄你那一点平凡的幸运,你的幸运对于我们而言——”   空中传来某种撕裂空气的尖啸,林逸内部的能量感知系统立刻捕捉到天空急速靠近的能量源。   “快看天上!”   “那是什么?”   “希琉瑞斯那边释放的无人机?”   “不,不对,是拉特兰人空艇上面飞出来的!”   ……   身边传来鲁珀人错愕的惊呼,林逸抬起头,通过光学视野捕捉到撕裂空气靠近的事物——四台有翼的钢铁骑士。   钢铁的羽翼并非是某种飞行器,而是字面意义上的羽翼,钢铁雕刻出一片片独特的羽翼,而那羽翼下的骑士顶着一身中世界般的封闭板甲,看上去像是宗教壁画上某种脱离现实的畅想,又或者是博物馆中存放在角落的某种艺术性甲胄。   然而现在这样的东西正破开稀薄的空气,犹如钢铁的天使降临在对面那个萨科塔人的正上方。   当林逸的视线从那些静静肃立在空中的骑士垂落,玛文的身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道钢铁的壁墙,四名持盾的架枪骑士拦在两人中间,排成一排的盾墙上闪烁着某种符文的光芒。   那一道盾墙之后,两名钢铁的骑士按着长剑,长剑之后,玛文头顶上的三重冠冕垂下神圣的光。   “你不应该用一时的幸运来挑战绝对的力量,女士,我可以给你一个认输的机会。”   德克萨斯从那些拉特兰制造的傀儡上收回视线,重新落向林逸,而林逸则侧过身子,给德克萨斯点了个赞。   于是德克萨斯点点头,对玛文比出一个中指。   “我觉得你说得对,幸运儿先生。” 第三百六十三章:死斗(下) 裙 四 八 八 七 四 九 七 九 九   “你们龙门来的人,打小都这么会说话的吗?”   场地的边上,米克斯瞧着萨科塔人阴沉下去的脸色,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对身边的拉普兰德吐槽了一句。   他很高兴看到这些高高在上的萨科塔人破防的瞬间,虽然德克萨斯的话远远达不到让对方破防的程度,但是很显然恶心到了这些萨科塔人。   “她不是在龙门长大的,既然你认出了我,那么也应该认出了她吧?”   拉普兰德有些不爽地应了一句,她不太希望别人将德克萨斯与龙门联系在一起,因为龙门是德克萨斯和她的狼群栖息的地方,而自己与德克萨斯的回忆则留在叙拉古。   “嗯,我知道,那就是当初德克萨斯家族的那个反抗者吧,鲁珀族会反抗自己的狼群本就是不可思议的行为,更别提作为德克萨斯的隐秘力量,她们从小都被灌注所谓的忠诚,能自己挣开那一道心灵的枷锁十分了不起,其实在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将这位无名的小姐当成是反抗的象征,牧狼的少女。”   米克斯眼神复杂地望向德克萨斯。   五年前的德克萨斯家族覆灭的原因是民众们对德克萨斯恐怖统治的无言的愤怒,而点燃这种愤怒的则是纽芬兰家族的覆灭,任谁看着德克萨斯家族因为自己的喜恶去覆灭另一个家族都会产生一种危机,各个家族联合起来,第一次去尝试唤醒麻木的民众。   于是人们的力量汇集在一起向绝对的统治发起冲击,而西西里夫人的出现则如同机械降神般让本来趋向于失败的运动获得奇迹般的成功。   这也是纽芬兰白狼之所以会是纽芬兰白狼的原因。   不止是这个组织的骨架来源于过去纽芬兰家族的外围成员,更多的是某种纪念,而这种纪念不止纽芬兰家族,纽芬兰白狼之所以能在五年的时间内在南境发展到足以推翻整个南境秩序的地步,其中很大程度上依托了另外一股力量——   德克萨斯家族。   准确来说,是德克萨斯家族的外围力量。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德克萨斯家族倒下的是直系的血脉,如同纽芬兰家族一样,一些家族的外围组织与某些旁系血脉依旧留存下来,这些人接受西西里夫人的招安,改名换姓以另外一种形式融入纽芬兰白狼这个组织之中,这才使得纽芬兰白狼能在南境得以迅速发展。   这部分人对于纽芬兰家族抱有的情感十分复杂,他们更多的将当初救出纽芬兰家族大小姐的那位反抗德克萨斯家族的少女视为信仰与象征,看成是自己应该成为的榜样,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传说中引领狼群的牧狼少女。   现在,这位牧狼少女再次出现在叙拉古,再次站在人们面临的苦难之前。   虽然能恶心到那些萨科塔人很解气,可是这样一来萨科塔人就更加不会留手了。   壮硕的鲁珀男人沉默地移开视线,对一边的副官点点头,后者退开一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场地边缘。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叙拉古的客人在叙拉古的土地上遭遇意外。   米克斯再次看向场地,宣布开始后的菲尼克斯已经退出场地,如同要发泄被话语相激的愤怒,天空的钢铁骑士将手中的长枪指向地面的傀儡。   长枪的尖端向外打开,露出内部的转轮机铳的炮口。   “愿我的弹雨能结束这个世界的苦暗。”   如同祷告的轻言细语,天空骤降的弹雨将整个场地完全淹没。   .   .   四溅的烟尘中,玛文立刻捕捉到在弹雨下移动的敌人位置。   弹雨掀起的烟尘遮挡住视线,可是战斗傀儡从来不止用光学视野去观察,烟尘中的那具钢铁骑士反应十分迅速地抄起身后的主人在弹雨中开始躲避。   鲁珀族的少女运气很好。   她找到的这具古代机械相当完整,完整到内部的计算核心应该不是泰拉大陆打造的替代品,而是真正来源于人类技术的产物。   弹雨的弹道被计算出来,远程攻击对于那一台机械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玛文抬起手指勾了勾,四枚戒指上闪过几道符文。   天空中的骑士收起射击,合拢的枪尖指向烟尘中闪躲的身影,那一瞬雷达捕捉到烟尘中的机械顿了一下,然后一个身影被它丢出烟尘,在空中完成调整姿势后轻巧地落到烟尘之外。   玛文抬起头看向鲁珀族少女的方向,烟尘遮住他的视野。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后,天空的四台钢铁骑士没有选择外面的鲁珀族少女,还是冲进烟尘之中。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玛文并不想要在这里杀人。   圣弥额尔座下的目的是用力量压过鲁珀人的声音,在之后针对神灵的联盟中取得绝对的领导地位,无论如何只要见了血都会让获得的领导地位缺少一些足够的正当性,现在情况正在向一个好的方向发展,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继续激化局面。   他扫了一眼四周用危险的目光看向这边的鲁珀人,很快就收回视线。   只要摧毁那个鲁珀族少女视作基石的古代机械就好了。   操偶师,那个鲁珀族少女倒是给他们这样的战斗方式找了一个好名字。   这其实是玛文从鲁珀族少女那里偷来的名字。   “操偶师”在卡兹戴尔远征军之中并不叫这样的名字,正式名称叫作“特殊作战小队现场指挥官”,过长的名字很多时候也会被省略成“指挥官”三个字,专门负责指挥无人作战分队在特殊战场上的行动。   卡兹戴尔旧都自从魔王被击败以来,全境都弥漫着永不沉降的辐射尘埃。   这些辐射尘与能量侵蚀气体会直接扭曲范围内作战人员的基因序列,从而塑造出各种各样的怪物,因此这种环境下的大军团作战往往给后勤部门带来极大的负担,所以只有在拉特兰的援军抵达的每个时间周期内,远征军才会组织大规模的镇压作战。   通常情况下,远征军只是以小部门的封锁与清扫作战为主。   这样的日常作战中,大量投入进去的士兵就是拉特兰解析某些遗产技术后开始生产的战斗傀儡,而操作这些傀儡的人员就是玛文在接手“安息”号之前服役的特殊作战部队。   维系这些战斗傀儡的不是舞台上提线木偶的丝线,而是玛文的大脑。   拉特兰的上三级力量——   “炽天使”代表的是最为直接的力量,以圣弥额尔座下为首的绝对的毁灭,其中多是遗物兵器的直接掌控者;   “智天使”代表的是源石技艺的极点,多是遗产解析方面的优秀人才,莫斯提马所在的机密圣所就是如此;   玛文同样作为上三级的拉特兰高层力量,却并非是这两者。   “座天使”,可以说是拉特兰高层力量中最为普遍的职介,他们既不像炽天使那样拥有超出常理的力量,也不像智天使那样掌握着拉特兰积累的各种技术,他们是最接近“启示”的存在。   越是接近“启示”,人性就会越发淡薄。   理性的思维会开始凌驾于感性思维之上,随之而来的超越所有计算装置的计算能力让座天使们能够瞬间理解并熟练各种器械的使用,乃至于不需要额外要求的源石技艺的掌握。   他们是贴近“启示”的监督者,也是将远古的遗产用拉特兰的技术进行解析仿制的关键。   最初的拉特兰铳就是通过是炽天使对于遗物的理解,智天使对于相关技术的解析,然后经过座天使的不断试用与改进后,才在如今成为拉特兰人在泰拉世界独树一帜的标识。   十台拉特兰仿造旧日技术创造的战斗傀儡,就是玛文的守护铳,亦是他思维的延伸。   三重冠冕的天使之环缓缓转过一个刻度,玛文的戒指亮起符文的光芒,组成盾墙的骑士收起盾牌,抽出长剑大踏步没入烟尘之中,而守在玛文身边的两具骑士也化作尘土,润入脚下的大地消失不见。   所有的傀儡都指向沙尘中唯一的目标——   不是鲁珀族的少女,而是她的钢铁骑士。   .   .   ——那家伙,好像没有瞄准德克萨斯攻击的意思。   天空落下的骑枪钉穿林逸先前所在的地面,溅起的尘土遮掩住光学观察的视野,但是能量雷达却在缪尔赛思说话的时候捕捉到烟尘背后的反应。   林逸伸手抓进烟尘,拿住一柄骑枪的同时,收音装置捕捉到些微机括的轻响,   他立刻丢掉手中的物事向后一退,一面水墙在钢铁骑士身前朦胧展开,立刻就有无数细密的弹丸伴随着机枪的爆响被拘禁在水墙之内,失去动能的弹丸亮起一阵辉光,特殊的源石弹药立刻向外炸开,将整个水墙连同附近的黄沙一同扬起。   ——大概是考虑到外交上的影响,如果有能不杀人就达成目标的方式就不杀人吧?   林逸随意回了一句。   烟尘中钢铁骑士捕捉到三个方向袭来的反应,骑士腰间的机括打开锁扣,林逸反手握住腰间落下的长剑,依照黄沙炸起前观测到的那一帧画面推断出现在对方的态势,手中的长剑闪烁向前。   年亲自出手锻造的长剑无比锋利,锋利到视线停留上去似乎都会被切开。   但是林逸的突刺却没有任何的结果。   闪剑被挡了下来。   剑锋没有触及到空中骑士的身体,对方似乎是料到会有这样的攻击,那一具空中骑士展开金属的翅膀,每一枚羽翼上都亮起一枚符文,符文在骑士的身前形成一片立场与剑锋上的力量相互抵消,就像是一个有无穷力量的巨人捏住剑锋,无论如何使劲都无法使剑锋前进半分。   ——这是什么技术?   ——能量转化立场,原理其实是建立一个特殊的能量场,这个能量场能够将范围内的能量释义为其余形式的能量,例如将剑锋的动能转化为热能向外导出,只要不是用超出转化上限的能量强行摧毁,基本上你可以理解为套了一个无敌。   林逸在脑海中回答了大惊小怪的缪尔赛思,想要将长剑拔出来的时候发现相反的动能也被一柄取消。   他果断松开手,直接在剑柄上一推,借着反冲的力道从烟幕中退了出去。   被烟尘遮蔽的视野亮起第一丝光的时候,林逸的右侧立刻升起一道冰墙,来自玛文用源石技艺导出的能量照射被冰墙向四周散射,在大地留下数条焦痕。   咔哒!   腰间的另一柄长剑被机械臂转交到林逸的手中,林逸抬起长剑向着脚下一插,一个影子从长剑落下的位置跳出来。   长剑与落下的长剑交错,地下窜出来的袭击者被林逸一剑避开进攻的位置。   延绵的冰晶追上退开的刺客,被冰晶完全包裹时,从地上窜出来的剑士身上亮起符文的光芒,林逸清晰地感觉到构筑的源石技艺失去响应,那一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冰晶没能抓住刺客的身影。   ——这些符文是什么?   反手将追上来的另外两名持枪骑士逼退,林逸在脑海中好奇地问道。   ——固化的源石技艺,主要有萨卡兹与莱塔尼亚两个派别,萨卡兹会使用祭坛代替术士来施展源石技艺,乌萨斯继承了这方面的技术,而莱塔尼亚主要是开发出一些独特的符文铭刻技术来施展某些固定的源石技艺,拉特兰与维多利亚就沿用了莱塔尼亚的相关技术。   林逸想起来在七丘之城看到的源石炉心,维多利亚建造的移动城邦的心脏就有许多类似的符文结构。   不过林逸一直不明白那些符文结构到底是怎么工作的。   在钢铁板上落一些鬼画符就能取代一些专门的功能设施——例如反重力场发生装置——提供相应的功能,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泰拉世界发展出来的源石技艺完全偏离了林逸的认知。   虽然很多源石技艺引发的现象都能找到相对科学的解释,可是能够解释的是源石技艺的结果与原理,而不是如何得到这种结果的过程,就像告诉你温度降低就可以将大气中的水汽凝结成冰,这与正常情况下没人可以徒手从空气中捏出一块寒冰并不矛盾。   钢铁的骑士伸手捉住沙尘中破空而出的黑影。   林逸向手里瞄了一眼,被扔过来的是自己留在沙尘中的长剑。   “已经可以了吧?”   萨科塔人冷漠的声音回荡在暂且停下来的战场,林逸前方的沙尘已经完全散开,印有拉特兰纹章的战斗傀儡无伤地横在林逸与德克萨斯之间,那个态度已经很明显:   它们既然可以切到傀儡与操纵者之间,想要绕过傀儡杀死操纵者也是十分简单的事情。   林逸看向玛文,发现萨科塔人浮在半空之中,居高临下地对着德克萨斯说话。   “虽然你们想要一场死斗,但是在我看来,我们之间的差距并不能构成死斗的必要条件,还是说你一定要死在这里来证明一些虚无缥缈的勇气,或者成为将其余鲁珀人卷入进来的信号?”   如同预料中展开的无聊战斗。   玛文对于这样的展开没有任何期待,对于这样的结果也不存在任何惊喜,圣弥额尔座下想要借此机会向泰拉世界展现拉特兰的力量,那么他就先向这里的鲁珀人展现自己的力量,如此而已。   对方不知道从哪里起出来的战斗傀儡性能已经十分明晰。   单体性能不出所料地超越了自己拥有的战斗傀儡,可是使用者却无法驾驭这样的力量,迄今为止所有的动作似乎都是机体本身的自卫机制在发挥作用,她甚至没有做出过行之有效的攻击行为。   数量上原本就处于劣势,操纵者又是这样的新手……   这种无聊的决斗场上根本没必要见血,拉特兰没必要将自身的威信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性命之上。   “是吗,但是你看——”鲁珀族的少女扬起脑袋,摊开双手对着天空的玛文展示自己的无害,“——你的剑锋何时触及到我的身体?”   “狂妄。”   玛文轻声给出自己的评价,眼神却向另一边一转。   萨科塔人的目光中锁住钢铁骑士的身影,他对林逸一指,大地在未知的力量下软化,坚实的土地化作流沙一瞬间将钢铁骑士的双脚吞没。   同一时间,指向林逸的四柄长枪散开,露出内部重新完成装填的四轮枪口。   火舌爆发的同时,地面的骑士重新展开盾牌,四面盾牌亮起组合的符文,一个特殊的能量场瞬间笼罩在以林逸为中心的十米范围内,就连内部的能量流动也受到一瞬间的干扰。   或许只有摧毁这一台钢铁骑士,才能敲碎鲁珀族少女莫名其妙的自信。   玛文收回眼神看向鲁珀族的少女。   他不是会在最后的收尾上放松的人,哪怕到这一步他仍旧留意着少女的动作,或者说留意着所有鲁珀人的动向。   感知范围内那些鲁珀人已经开始按照标准战斗战队开始落位。   玛文伸手在身前的空气一抹,一柄长杖出现在半空之中,他一把拿住时序长杖的仿制品,虽然玛文并非是智天使,更是没有“莫斯提马”这个名字下的传承,远远无法复刻那个叛徒全力下的“荒时之锁”,不过锁住这一片鲁珀人的营地却没有任何问题。   离开那一片地狱般的战场之后,他没想到拉特兰守护下的文明世界竟会如此孱弱。   轰——   耳边传来钢铁骑士方向的殉爆声,玛文一瞬间集中精神,他知道这是一个十分清晰的信号:   无论那些鲁珀人究竟有什么打算,这决定的胜负瞬间就是他们动起来的最后机会!   水色的光芒在时序长杖的纺织品上闪耀——   哐当!   ——即将爆发的那一刹那,玛文耳边传来一阵巨响。   巨大的冲击让玛文身上的自动防卫布置立刻替他套上一层护盾,而萨科塔人则压着眼睛猛地转过身,却惊愕地发现守在身边的一台空中人偶被长剑贯穿,内部反重力场被破坏,正缓缓加速着落下。   越过那一个坠落的身影,玛文看见漆黑的骑士依旧屹立于大地之上。   刚才那个爆炸!   瞳孔微微一缩,玛文立刻检查完所有的外部链接,果然十道指向战斗傀儡的外部链接丢失了两道。   除去刚才那一台,另外一个是——   .   .   漆黑的长尾从身后被封冻的大地中抽出开,林逸望着天空落下的空中傀儡,稍微扭了扭脑袋。   ——观察完了?   收拢的尾巴并成另一柄漆黑的长剑,长剑的剑脊上透露着源石的光辉。   他果然还是喜欢这种仿造九尾尾巴的设计,比起先前用来敷衍敌人的长剑来说,藏在身体内的这条可以当作施法媒介的源石尾巴才是真正的武器。   ——嗯,这些拉特兰的战斗傀儡运用了一些有意思的技术,某些技术细节上的特征十分明显,应该就是我所知晓的那些技术,而且更让我惊讶的是这个人控制这些傀儡的方式。   林逸望向空中惊愕的萨科塔人,眼神却死死地落在那三重的冠冕之上。   他抓到中央数据库的痕迹了。   这个萨科塔人根本就没有直接在控制这些战斗傀儡,只是单纯的发出一些指令,这些指令如同先前的誓言那样,通过那变形的天使之环传递到不知道某处,然后从那个地方回馈的具体指令流入战斗傀儡之中,完成萨科塔人的命令。   这一切林逸都太过熟悉,简直与中央数据库控制下的世界一模一样。   人类只需要发出方向性的指令,其余事情中央数据库会安排得明明白白,哪怕是最尖端的研究,中央数据库也包揽了大部分的重复计算与相关模拟。   那时候的人类,与面前的萨科塔人享受着完全相同的计算服务。   ——那现在要怎么做?   缪尔赛思的问题下,林逸举起长剑,剑脊的源石亮起辉光。   笼罩着林逸的能量干扰立场立刻开始干涉源石能的导向,不过这样的干扰却完全没能影响到缪尔赛思对于能量控制。   哪怕缪尔赛思不是能量科的主任,而是生态科的主任,这种程度的干扰对于“近神之人”而言也根本不算什么。   一丝电光沿着剑锋亮起,天空以萨科塔人为中心却出现一些林逸熟悉的异象:天空亮起漆黑的方框,仿佛要将这片空间从整个世界挖出去一样。   “荒时之锁……”   林逸叫出这个源石技艺的名字,亲眼看着那漆黑的方框陡然间罩住整个世界。   时间的长河仿佛被方框截断,同一片空间的内外完全变成两个拼接在一起的世界,那方框犹如一个画框,画中的一切都陡然静止下来。   这幅静止的画面中却缺少一个主角。   玛文意识到“荒时之锁”没有锁住目标的时候,外部链接只剩下七道,他猛地看向那陡然间消失的链接,正好看见钢铁的骑士从一名盾卫身后抽出长剑,而盾卫身前的动能抵消立场直到这个时候才闪烁着消失。   立在身前的立场证明盾卫捕捉到对方的进攻方向,那他又是怎么绕到盾卫的身后?   钢铁骑士身边的盾卫立刻反应过来,抽出长剑的盾卫从四面八方同时刺向那一个单薄的身躯!   经过“启示”的调整,所有的突刺将在同一时间刺穿目标的身躯!   这是任何训练都不可能打倒的绝对的配合,然而就在玛文眼皮子底下,外部的七道链接变成了四道。   他看见一道行于时间之前的剑光,直接切开所有盾卫的装甲,落下它们的首级。   “启示”中未曾窥伺到的画面……   那一道剑光,难道比“启示”更快?   仅仅是一瞬间的愣神,剩下的四道链接再一次失去一道。   噗嗤!   玛文愣然地看向鼻尖前穿透空中傀儡的剑尖,直到用身躯挡在身前的傀儡被扯飞之后,他才发现那长剑又一次变成延长的鞭子,如同蝎子的尾巴那样钉穿面前的阻碍。   天空中,被扯散的空中傀儡零件如雨。   玛文一瞬间清醒过来,他身后的光翼变得更加明亮,四张的光翼接入身边的空气,尖端消失无踪。   仅剩的两台空中傀儡抬起头盔,交叠的长剑荡开先前刺穿它们同僚的尾巴,两台空中傀儡中的一台切换到射击模式,转轮机铳在它手中变成精准的狙击枪,点在正迅速收拢的尾巴上暴露的脆弱关节,直接让它变成零件雨的一部分。   随后拉向目标的弹雨再一次溅起烟尘,另一台空中傀儡则居高临下,借助星球的引力针对地面的目标发起冲锋。   即将坠落到烟尘中时,空中傀儡内部的反重力场紧急推到过载的边缘,那如同冈钉坠落的身形猛然一滞,进入烟尘的瞬间就拉停速度向后仰倒。   烟尘内的剑锋切开烟尘,切开深入烟尘的骑枪,切开空中傀儡原本腰部的位置……   切开了空气。   丢弃骑枪的空中傀儡在离地三米的空中一个翻身,羽翼的符文在手中汇聚成一柄光剑,反过来直斩目标的腰部。   噗嗤!   剑锋贯穿冲进怀里的空中傀儡后脑,从目标身后分裂出来的辅助臂抓住空中傀儡挥剑的手腕,看似落空的一剑与手臂一起转过一百八十度,反过来刺穿空中傀儡的大脑,将其钉在大地。   生物体绝对不可能做出的反击,可惜,这具身体并非是生物。   林逸拔出长剑从原地迈开脚步,留下脚印没有落在坚实的大地,而是落在一片寒冰之上。   以林逸为中心的五米范围内的地下已经变成最坚实的寒冰,其中埋葬着另一台试图从地面窜上来偷袭的敌人。   十去其九。   林逸扬起长剑指向空中面无表情的萨科塔人,三重冠冕的前方,唯一仅剩的空中傀儡飘过来挡在林逸与萨科塔人之间。   “已经可以了吧?”   林逸的控制下,钢铁的骑士放出对于先前萨科塔人话语的录音。   稍微有些失真的声音下,唯一的空中傀儡瞳孔中的光芒更加明亮,林逸能清晰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意志笼罩着这一片房源之地,有什么无法言述的存在终于将目光投向这边。   世界好像变成一个冻起来的琥珀,他们在琥珀内,而那一道视线在琥珀外。   这样的错觉一瞬即逝,仅剩的空中傀儡冲锋而下,剑术·闪灵却已经锁定命运。   噗嗤——   长剑贯穿仅剩的傀儡身躯,感受着那台傀儡消散的内部能量,最终熄灭的炉心抓着将其刺穿的长剑抖动了一下。   傀儡的残骸从身上滑落,林逸也将那震动还原成一句话:   你是谁?   林逸看向已经完全失去生息的傀儡,有看向天空的萨科塔人,一道出人意料的平和视线,平和到仿佛不带任何感情的视线正注视着自己。   毫无交流的沉默中,那非人感迅速地消退。   情感似乎又回到那一具身躯,林逸看见萨科塔人精致的面庞渐渐扭曲,挤出来一种无法接受现实,接近歇斯底里般的惊讶。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三百六十四章:阴雨   当长剑压过天使的侧肩,辉煌的冠冕破碎成满天的流光,我看见窜上长空的火焰压住即将爆发的萨科塔人   “德克萨斯小姐赢了。”   虽然我们都知道那位小姐正是当初那位反抗德克萨斯家族的德克萨斯家族血裔,但是我们谁也没想到她还会用“德克萨斯”这个名字当成自己的代号。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命运的脚步声,随着西西里夫人一同逝去的信心,再一次点燃崭新的火种。   命运会再一次站在叙拉古这边,如同五年前西西里夫人最终认可并理解我们的理想那样。   这一场死斗没有人真正丢掉性命。   德克萨斯小姐她们对于当前的局势有着十分清晰地理解,他们没有要求萨科塔人的性命,而在黎博利人斡旋与拉特兰誓约的约束之下,萨科塔人最终也没有采取过激的举动。   您看到这封留言的时候,我想我们应该重归原本的任务,开始按照圣马洛的要求在建设监视防卫线。   无论如何,当前最重要的威胁还是即将再次苏醒的神灾,天灾信使带来一个不太妙的消息,我们所能见到的大地上的尸骨只是神灵微不足道的一个部分,而祂的本体蔓延在整片叙拉古的大地,并且正在被另外的邪恶所侵蚀。   具体的情况,已经有人启程前往米兰城,您可以从他那里了解详细的经过。   ——米克斯·皮埃尔   .   .   .   安丽埃塔将手中的简讯放到桌子上,端起杯子上的咖啡时,润在唇边的浓香已经冷掉的咖啡给吞了回去,只有抿进嘴里之后才会化开一丝微苦的味道。   “看样子,圣马洛那边态度变化的原因找到了。”   安丽埃塔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专柜头看向房间的窗外。   冷色的阴雨盖住整个米兰城,正是从窗口吹进来的春天最后一丝阴冷熄灭了咖啡杯内的温暖。   自从纪宁山脉消失之后,叙拉古的气候就变得逐渐奇怪起来,最先影响到的就是近处的米兰城,往年这个时候会有些许的降温,然后就会向着夏天而去,而这个时候温度的低点也不会低到阴雨中夹杂着冰雪的程度。   “今年的农业方面也许只能依靠七丘之城了。”   窗边的男人望着雨幕中的圣马洛,嘴里落下的话语却与现在的局势完全无关。   “纪宁山脉消失,南北的气候将会迎来一次巨大的洗牌,没办法期待那些表层农业的城邦能在这样的天气下有什么好收成,倒是亚宁市内封闭的机械农业会成为叙拉古唯一的基石。”   安丽埃塔看向现在纽芬兰白狼的领袖,过去红罂粟街11号的管家——巴罗夫·巴洛尔先生。   德克萨斯的血脉还残留在叙拉古的大地之上,其实是她没有想过的事情。   当初西西里夫人之所以能够那么迅速精准地摧毁德克萨斯家族台面上下的所有力量,就是因为以这位管家先生为首的一部分同样看过去德克萨斯家族所作所为的“德克萨斯”在其中穿针引线,在那之后德克赛斯家族的大部分产业被其余的家族瓜分,但是没有多少人在乎那些丢下产业的德克萨斯灰狼去了哪里。   他们大多数都成为家族会议的基层人员,成为现在纽芬兰白狼的一份子。   若是按照西西里夫人的计划走下去,叙拉古大约兜兜转转之后,又会回到德克萨斯家族的统治之下。   这片大地在这个家族的治理下渡过了神权时代,封建时代,两次毫无争议的失败让人看不到这份血脉统治下的未来,但是与巴罗夫·巴洛尔这些天的相处,安丽埃塔倒也必须承认至少在如何构建一个现代国家这一点上,对方比自己想得要细致得多。   毕竟那是他们五年前就开始准备的梦想。   安丽埃塔再次抿了一口咖啡,轻声说道:“不用担心七丘之城会在这个时候囤积居奇,当商贸不用再去打点那些贪欲看不到尽头的大大小小的家族时,就会有更多的人开辟贸易商路,财富开始流动之后,这个国家就会逐渐的富裕起来,而这个国家的财富也最终会流向拥有更多资本积累,拥有更多社会关系与资源的我们,七丘之城比你想象中更加渴望叙拉古成为一个拥有秩序的国家,而不是各自为战的部族联盟。”   咔哒——   咖啡杯在白瓷的托盘上轻轻一撞,安丽埃塔轻声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当叙拉古可以成为一个国家,但是这片大地是否能支持这个国家的诞生?”   叙拉古的情况已经通过天灾信使的危机合约系统通知到泰拉世界的各个角落,拉特兰的天灾信使总部直接给叙拉古发生的“神灵复苏”现象单独划分出一个等级:   神灾,危机合约等级:???   借助天灾信使的系统,泰拉世界的所有政治实体都已经知晓叙拉古发生的事情,虽然有一些迟滞性,但是这些天来自各个政治实体的无线电报络绎不绝,大多数人的认知其实还停留在“听说纪宁山脉站起来了,不是开玩笑吧”这样的阶段,而叙拉古这边需要的却是一次针对神灵的围猎。   可以说吃瓜都赶不上热乎,更别说进行有效的讨论与合作了。   对此,圣马洛的城主,炽天议会的一枚羽翼,圣弥额尔座下拿出一套办法,他提出以拉特兰的技术进行实时的视频会议,联络各国就神灾的问题上进行实时的指挥与配合,不过各国在实时吃瓜这一点上达成共识,但是对于配合行动,基本上都是一些官方的套话。   神灵的威胁虽然近在迟只,但是希琉瑞斯终归被击败了一次。   “天权之剑”的光芒如此辉煌,足以让地平线的远方也目睹到那从苍穹上坠落到灭亡,大多数人其实默认神灵的威胁已经得到相当大的缓解,至少很难在说成是一种能够威胁到整个泰拉的威胁,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将所有人拧到一处……反正最近几天的会议下来,安丽埃塔是觉得自己养气的功夫还不怎么到家。   维多利亚人向来高傲,乌萨斯人离这儿还隔着个卡西米尔,卡西米尔跟三头狗似的互相咬着玩,谢拉格也好不到哪里去,伊比利亚隔着风暴海爱莫能助,莱塔尼亚对那个星空术士的事情更加在意……   抛开那些没本事或者来不及掺和这事儿的聚居地,剩下这些可能提供援助的政治实体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将“只吃瓜,不下场”的字儿给写在了脸上!   “拉特兰其实有办法整合这些聚居地。”   巴洛尔·巴罗夫的声音让安丽埃塔微微挑了挑眉头。   其实这话说的没错,维多利亚与拉特兰是最有可能成功组织起其余聚居地的政治实体。   前者是因为维多利亚本就掌握着现在的世界秩序,后者则是因为宗教时期的拉特兰曾经将信仰分散到泰拉各地,而再往前的传教士时代更是向许多聚居地传递过知识,同时作为文明世界中相对封闭中立的政治实体,拉特兰也容易得到其余聚居地的信任。   问题在于,叙拉古已经对拉特兰失去信任。   圣马洛在米兰城的所作所为虽然被两边默契地押了下来,没有宣扬出去,但是米兰城这边已经十分清晰地感受到圣马洛对于领导地位的执着。   拉特兰人参与进来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解决这次的神灾,萨科塔人展现出来的侵略性让叙拉古很难放心这些拉特兰人,谁知道落实到具体任务的时候,这些拉特兰人不会让叙拉古人顶在前面,然后来一出正义的背刺,最后合法合理地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   至于维多利亚为什么不能取代拉特兰?   泰拉世界的文明中心,永恒长亮的光明之地,永不衰落的维多利亚正忙着内斗呢,哪儿有闲工夫理会外面的破事儿。   更何况维多利亚在处理炎国与乌萨斯边境纠纷的不公正立场,也早已经暴露了这个国家内生的腐朽正在侵蚀它向外延伸的手臂,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永不衰落的太阳已经走过正午,会有多少人认可维多利亚的领导也很难说。   毕竟人们认可维多利亚的地位是因为一个完整的维多利亚作为这个地位的支撑。   如果扛着这把椅子的只是一个维多利亚外交部,那也没多少人会在乎一张椅子会说些什么。   事情就僵在这里了。   “这就是圣弥额尔座下预料的画面。”安丽埃塔用纤细的手指顶了顶太阳穴,“前些天他一直借口拉特兰没有做好会议准备,但是两天前却改变态度,应当是比我们更先知晓在神灵栖息之地里面发生的事情。”   安丽埃塔点了点桌子上的简讯。   这一个多月来米兰城展现出来的对抗态度,圣马洛方面持续施压的毫无结果,或许安排在所有人视线之外的这一次突然发难就是圣弥额尔座下安排的最后一次尝试。   现在这一个花招也在开始之前就被完美破解,拉特兰的誓约束缚着萨科塔人的言行,就算他们想要颠倒是非都做不到。   所以这两天拉特兰才会突然完成设备上的调试与对接,接着就是两天内的三次会议,来自其余聚居地无止境的情报索取,以及一个没能得到丝毫推进的联盟倡议。   圣弥额尔座下还在等叙拉古屈服的时刻。   叙拉古等不起。   希琉瑞斯只是重伤进入某种休眠模式,却并没有完全死去,拉特兰可以等待神灵苏醒之后降下相同的天罚,但是叙拉古呢?   希琉瑞斯复苏的那一刻,叙拉古就会成为群狼的墓碑。   叙拉古甚至没有立场去指责拉特兰的不作为,人们没有看见叙拉古在神灾中的努力,却看见光辉的长剑刺穿天穹。   别人都救了你一次,你怎么好意思去指责自己的恩人?   “若是西西里夫人还在的话……”   安丽埃塔忍不住咬紧银牙,从齿缝中漏出来的话却多少有些无奈。   “西西里夫人已经不在了,既然以后主宰这片土地命运的是凡人,那么承担责任的自然也应该是凡人。”巴洛尔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窗口的鲁珀人在缥缈的雨丝中看着天空的阴影,“如果他是希望叙拉古向他低头的话——”   话还没有说完,安丽埃塔像是触电一样抬起视线,她望着巴洛尔的背影,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我以为你们隐忍五年的谋划,背叛家族的理由,正是为了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不用再向任何人低头。”   “不,我们并没有那么高尚的理由。”巴洛尔的背影缓缓摇摇头,“我们其实,只是希望这里能成为群狼栖息之地,所有人都有活下去的资格与自由。”   “那你认为向拉特兰低头之后,人们就不会被戴上枷锁,如同过去被那些家族戴上的那样?”   安丽埃塔忍不住叩起指节,重重敲了敲桌子:“你很清楚拉特兰人展现出来的强硬背后意味着什么!他们可能对于王冠没有想法,可能也不会肆意践踏人命,甚至也许不会直接插手叙拉古的事务,但是你很清楚那份强硬背后他们需要的是什么!”   是叙拉古的一切!   拉特兰人追求的不是权力,不是财富,不是优越感,那超脱一切世俗欲望之后的需求,才是最令安丽埃塔感到不寒而栗的地方。   超越世俗的需求,等同于,世俗的一切都无法满足的欲望。   安丽埃塔完全可以想象一旦叙拉古向拉特兰低头,那么迟早会被卷入超脱世俗欲望的伟大事业,在名为正义的烈焰中被燃烧殆尽。   “我知道,但是这就涉及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什么问题?”安丽埃塔皱起眉。   巴洛尔合上窗户,转过身子,安丽埃塔这才看见从这位管家先生额头留下的雨水湿过眉毛,汇聚成一道水流落进单薄的衣衫。   “西西里夫人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你相信叙拉古的群狼有改变命运的力量,那么为什么你会着急到不惜背叛自己的家族也要做出改变?”   安丽埃塔稍微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巴洛尔。   巴洛尔笑了笑,他转过头看向隔着窗户那一片朦胧的黑影:   若是他相信叙拉古的群狼拥有反抗的勇气,改变未来的力量,翻越一切苦难的智慧,那么现在就算他向拉特兰低头,未来的叙拉古人也会再一次从险恶的命运中挣脱出来。   既然如此,你还在担心什么?   那时候巴洛尔没能回答西西里夫人这个问题,他发现那些口号与宣言可能是麻痹自己的借口,他或许是整个叙拉古最不相信叙拉古人民的那一个,所以他才会觉得必须要自己站出来。   现在的他与那时候或许也是一样的,他不相信再一次被戴上项圈的群狼,会拥有撕碎项圈的能力。   那么一个不相信群狼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成为群狼的领袖?   所以他才一直是红罂粟街11号的管家,他替西西里夫人管理着纽芬兰白狼的一切,却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成为狼群领袖的一天。   直到现在。   既然现在自己成为群狼的领袖,或许是应该去试着相信一下自己的狼群?   巴洛尔走到门口,沉默地从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帽子。   叙拉古没有时间等待命运的转机,他也不像米克斯那样听见命运的脚步声,双耳中回荡的只有如同倒计时一般的末日钟响。   吱呀——   巴洛尔打开房间的木门,想要出去迎接自己作为弱者的命运时,脚步却没能迈出房间。   “七丘之城别过之后好一段时间不见了,巴洛尔先生。”   门外的客人伸出一只手,湿润的雨衣落下的水滴在地摊上润开一滩水渍。 第三百六十五章:朋友?   门外的客人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西服与长裤,顶着宽檐帽,就像是叙拉古随处可见的帮派分子。   哪怕在现在的米兰城,这种打扮的人也是随处可见,原因倒也单纯,成衣店仓库内存量最多的就是黑帮家族定制的制服。   纽芬兰白狼没时间专门设计生产的制服,而作为一个维持米兰城秩序的组织,为了让动荡不安的居民们安心,他们必须去掉那股子乌合之众的草台班子感觉,所以纽芬兰的白狼们最后干脆启用了米兰城仓库内大量的原瓦伦蒂诺家族制服,只不过在西装上绣上一头银色的奔狼作为区别。   客人也是如此的打扮,如果仅仅只是扫过一眼,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   哪怕是没有鲁珀族的尾巴,可是“纽芬兰白狼”却也并不都是鲁珀人,不同种族的叙拉古人聚集在同一个理想与同一个名字之下,“狼”的定义在叙拉古变得不再那么狭隘。   “所以,难道不欢迎我吗?”   林逸顶了顶帽檐,对面前愣住的鲁珀族男人笑了笑。   “奥尔芬斯先生!”   巴洛尔一下子回过了神,但是身后的尾巴都炸成了棒槌。   他没想到林逸会出现在这里,他从纽芬兰的白狼口中知道自从佛罗伦萨的难民来到米兰城之后,企鹅物流的人就一直为沉睡的林逸奔走,甚至将企鹅物流安排到探索部队中就有他的首肯,不过在他看来这样的忙碌只是一种对于现实的拒绝,没有人能从那一场灾难中活下来。   天灾信使是不可能醒过来的。   现在不可能醒过来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一时被现实扼住喉咙,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奥尔芬斯先生?”   安丽埃塔惊喜的声音越过巴洛尔,林逸向房间里看去,发现安丽埃塔提着裙子从房间里冲出来,没等他开口,一具温软的身体就直接撞进他的怀里。   “太好了,您果然没事!”   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林逸有些不知所措,他求助似地看了看身旁,同样穿着纽芬兰白狼制服的安洁莉娜却冲他吐了吐舌头,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说道:   放心,老师,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谁要你保守秘密啊!   别把人说得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好不好!   林逸心里悄悄骂了这个调皮的学生两句,举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双手摊得更开了,生怕引起什么误会。   好在这样的尴尬也没有持续多久,在林逸绞尽脑汁想出高情商台词之前,安丽埃塔已经收起铺开在林逸胸前的软弱,像是一朵收拢的花朵般从林逸的胸膛里退了出去。   小母狼用尾指扫了扫湿润的眼角,提起裙摆对林逸笑了笑:“抱歉,奥尔芬斯先生,我有些过于激动,让你看到失态的一面了。”   “不,我倒是没什么,只是——”   “只是如果让莫斯提马姐姐知道了的话会很麻烦?”   林逸与安丽埃塔同时转过头看向插话进来的安洁莉娜,林逸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丫头促狭地眨着眼,而安丽埃塔则若有所思地问道:“莫斯提马?”   莫斯提马在离开帕勒莫的时候就与大家告别,安丽埃塔并没与见过莫斯提马。   实际上,就连安洁莉娜也没有实际上见到过莫斯提马,不过这小丫头与乌萨斯三小只一样算是林逸的半个学生,嘴又甜又会说话,她向企鹅物流的人了解林逸的过去时,其余人也就当讲故事一样讲给她听了。   天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粉饰这个故事的,反正安洁莉娜似乎是坚信林逸与莫斯提马之间有一段伟大的感情,她也差不多正是对这些事情感到好奇的时候。   林逸头疼地想要反驳,但是仔细想了想,却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从哪里进行反驳。   这幅左右为难的模样让安洁莉娜偷笑不已,而安丽埃塔看见林逸的表情后,失笑着摇摇头:“看样子我刚才不止是失态了,十分抱歉,不过奥尔芬斯先生回来这边,主要原因应该就是那位莫斯提马小姐吧?”   从神灵栖息之地传回来的简讯没有提及企鹅物流的人会回来,而若是那浩浩汤汤的一行人都要一起回来,那么也就没必要做这样的身份伪装——拉特兰人也不是木头人,不至于快两位数的人在结界内外来去却没有任何警觉。   很可能只是只身一人回来的奥尔芬斯先生,比起单枪匹马改变现在的局势,更有可能只是担心自己的伴侣。   不过说起来,奥尔芬斯先生的伴侣还真多啊。   安丽埃塔想起那一天来接自己的德克萨斯,还有时刻守在奥尔芬斯先生旁的霜星,甚至包括那个一直碎碎念的萨科塔人,她们对奥尔芬斯先生的关心可不像是佣兵与雇主那样的单纯,甚至也已经超出“朋友”的范畴,至少一半朋友可不会毫不犹豫地深入险地。   安丽埃塔和巴洛尔让开门口的位置好教林逸进来,然后在林逸脱下身上的雨衣时,来到屋里的柜子旁重新冲了一壶暖身子的咖啡。   “其实我昨天见过一次莫斯提马小姐。”   将热腾腾的咖啡端给林逸的时候,安丽埃塔一开口就让林逸差点呛着。   鲁珀族的贵族小姐在对面坐下来,望着一面想问有不好开口的林逸,笑着说道:“那是在下午会议结束的时候,我在圣弥额尔修道院的花园散步时遇到一位很奇怪的萨科塔人,有天使之环却也有恶魔的双角,这很难不让人好奇,她自称是莫斯提马,我们谨慎地聊了两句之后,就有拉特兰的教宗骑士将那位莫斯提马小姐带走了。”   安丽埃塔稍微顿了一下,她盯着林逸的表情说道:“莫斯提马小姐,似乎被拉特兰限制了某种程度的人身自由?”   林逸并没有拍案而起。   这一件事菲尼克斯已经告诉过他,因为“黑锁”与“白钥”的关系,莫斯提马被要求在炽天议会上做相关的陈述,而她滞留在圣马洛的这段时间,理论上不能与外界进行联系,否则今后她在炽天议会的发言将会大幅降低可信性。   林逸抿了一口咖啡,还没有品出来咖啡的味道,就直接开口问道:“她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那时候我们都在圣弥额尔修道院的花园,四周都是萨科塔人,我们更是第一次见面,所以对话上有相当的保留。”   听见安丽埃塔这么说,林逸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你们……该不会打了一套天气卡组吧?”   “天气卡组?”安丽埃塔疑惑地眨眨眼。   林逸翻了个白眼:“就是‘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废话。”   安丽埃塔既然见过莫斯提马,那么至少能确认莫斯提马现在没事,听上去那个一点都不安分守己的家伙还能拥有一定程度上的人身自由,林逸也算是稍微放下一些担心。   “不,实际上从昨天开始,天气就是这种鬼样子了。”安丽埃塔指了指窗外的阴雨,随后才回到正题,“不过那毫无营养的对话中也的确有一些不知道算不算阅读理解的内容,我原本很犹豫那些东西是不是我的过度解读,但是既然莫斯提马是奥尔芬斯先生的伴侣——”   “噗嗤!!”林逸一口喷了出来,“停!你说什么?”   安丽埃塔惊愕地看向林逸:“我说了什么吗?”   “就是那个,那个,伴侣?”   安丽埃塔的惊讶变成疑惑:“啊,那个啊,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怎么说呢,我和莫斯提马不是这样的关系……”   安丽埃塔用包含怀疑与迷惑的目光看向林逸,直到林逸尴尬地转过头之后,才恍然地点点头:“也对,是我的失误了,奥尔芬斯先生的反应怎么看都像是一头还没有学会繁衍技巧的幼狼,现在确实还不能说是伴侣,得等到莫斯提马小姐将您吃干抹净之后才能这么称呼。”   我特么……你说的也没错……   林逸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第一次开始怀念交给霜星的心脏,若是心脏还在,纳米机械的浓度不像现在这么低,他绝对能够控制好体内的细微反应,让现在的脸颊不至于这么烧!   “不管怎么说,现在可以确定那时候莫斯提马小姐对我说的话应该别有深意。”安丽埃塔用食指走过咖啡杯上的唇印,“她告诉我说,圣弥额尔座下是一位虔诚的殉道者,他不被世俗的欲望束缚,却可以为了心中的信仰奉献自己的一切。”   “这句话怎么了吗?”   同样在沙发边坐下的安洁莉娜用双手圈着杯子,一边暖着掌心,一边说出心中的疑惑。   “如果不是我的过度理解,那么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这一次拉特兰方面的动作很可能只是圣弥额尔座下单独的意志,同时为了推行这个目的,圣弥额尔座下大概不惜与拉特兰正式决裂,而这就是拉特兰官方至今对于没有任何回应,默认局势发展的理由。”   安洁莉娜一下子瞪大眼睛,她没想到这种看似吹捧的寒暄还能有这样的解释,更没想到的是安丽埃塔小姐的解释下,拉特兰内部竟然已经对立到这样的地步?   拉特兰在泰拉大陆拥有独特的地位,虽然已经不再具备过去领导世界的地位,但是由于拉特兰与维多利亚之间并没有爆发一场更改世界秩序的战争,再加上拉特兰划分泰拉元年,缔结《万族公约》的功绩,许多人都不吝于对这个避世的地区附加上某种美好的幻想。   宗教之国,应许之地,永世乐园……这些美好的称呼都代表了人们对于拉特兰的畅想,而在叙拉古,这一片有时候抬起头就能看见浮空城从风暴之海上掠过的地区,人们对于那超脱常识的奇迹更是抱着某种无法言语的敬畏。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安洁莉娜自然也是如此,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云上之城竟然也会出现分裂。   “那位圣弥额尔座下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林逸也微微皱起眉头。   四天前的那一丝死斗之后,萨科塔人就变得老实下来,他们与纽芬兰的白狼重新开始合作铺设拉特兰要求建立的监视岗哨,倒是没有再次来找过麻烦,为了预防万一,林逸还将那具机械的身躯交给“铁蛋儿”,让它与其余人一起留在那边。   现在“铁蛋儿”那边没来消息,说明拉特兰人这段时间也没搞什么乱子。   林逸原本以为这样的私底下的小动作就到此为止,可是现在却陡然发现这或许才是一个开始——如果那位圣弥额尔座下的决心当真如此坚定的话。   “所以,你们先前烦恼的就是这件事,巴洛尔先生就是因为这个才选择被驯化?”   林逸抬起头看了一眼沉默的管家先生,这位鲁珀族的中年男子比起在帕勒莫与在七丘之城都有一些不一样,那个时候的他只是一个管家,也像是一个将所有情绪都封进身体内的机器人,而现在这个中年男人脸上则写满愁绪。   “我觉得纽芬兰的白狼终于等来一个主持大局的人,肯定不会是希望来一个领头的人去带领他们戴上项圈。”   林逸走之前与探索部队的米克斯队长也寒暄过几句,是知道现在这位管家先生就是纽芬兰白狼的领袖,并且在他的带领下白狼们已经抗住来自拉特兰的压力,不少人都乐观地想象着走过最艰难的时期后,如何去嘲讽那些阴谋没能得逞的萨科塔人,至少没有人想过该如何跪下去。   巴洛尔没有立刻接话,转而问道:“米克斯的简讯上告诉我,关于希琉瑞斯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林逸也没有在刚才的问题上追问下去,而是顺着这话点点头。   “如果不出意外,近期内希琉瑞斯就会再度开始活动。”   巴洛尔的脸色还算平静,但是一旁的安丽埃塔已经霍然起身,甚至打翻了桌子上的咖啡:“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安丽埃塔如此动容,因为这个消息完全超出她的预期。   米兰城的所有人都关注着希琉瑞斯留在大地上的那一具残骸的修复进度,无人机群的工作效率十分高效,残骸的修复几乎肉眼可见,但是碍于希琉瑞斯那庞大的身躯,整体上的修复进度仍然给米兰城留出一个能够有所操控的时间。   所以他们才有时间在这里担心另外的事情!   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象,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而在最宝贵的时间内他们竟然是忙于内斗?   不仅仅是被欺骗的愤怒,安丽埃塔甚至感到一种由衷的惶恐,她几乎可以想象如同神灵彻底苏醒,自己等人错过唯一可能采取有效行动的空窗期,后世的历史学家会如何将他们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你们看见的那个身躯不是真正的希琉瑞斯,那只是希琉瑞斯用来与你们进行交互的载体,它用一个常识无法解释的躯体来塑造绝对的敬畏,然后利用这样的敬畏来将知识传递给鲁珀族的先民,因为它无法回答先民们对于这些知识的任何疑惑,所以就略去这个教育的过程。”   安丽埃塔捏紧拳头,在桌子前来回徘徊,带着一抹亮金色的尾巴逐渐变成另一个棒槌。   “那真正的希琉瑞斯在哪儿!”   安丽埃塔停下脚步,面对林逸的脸庞上充满鲁珀族的凶狠,微微尖锐的牙齿都刺破了嘴唇,溢出红润的鲜血。   林逸抬起手,握成拳头,食指向下。   鲁珀族的贵族少女低下头,看见染上咖啡的红地毯,眉头紧皱:“它已经准备对米兰城动手了?”   林逸摇摇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整片叙拉古就是希琉瑞斯,现在这个希琉瑞斯已经获得另外一个躯体,很快,狼灾就会再次席卷整个叙拉古。”   安丽埃塔倒吸了一口凉气,略微发蒙的脑袋有些无法理解天灾信使带来的消息,但是她却感受到这话语里的质问——   若是你们的敌人就是你们要保护的大地,你们打算如何去做?   房间一时陷入绝对的沉默,安丽埃塔好久之后才按着自己的胸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看向巴洛尔,苦笑着说道:“或许你是对的,如果我们的敌人就是我们脚下的土地,那么在建立一个国家之前,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找到一片合适的土地。我赞成向拉特兰低头,不过必须得到拉特兰的承诺,帮忙迁徙叙拉古的居民,还有就是替最后活下来的人找到一片合适的聚居地。”   拉特兰的空中力量可以最快地组织迁徙,而拉特兰的地位也比叙拉古更容易与各国协商,划分出来一片天灾相对稀少的地域提供给鲁珀人开垦,只是这一切的代价或许就是叙拉古的全部。   “其实或许事情没有你们想象的这么糟糕。”   林逸的话再次让房间安静下来,这一次林逸没有给其余人抢过话头的机会。   “我与某个笨蛋确认过,现在的确还存在一个可以在不影响到叙拉古的前提下,杀死神灵的办法。”   这个世界依旧还存在两个希琉瑞斯。   一个希琉瑞斯已经掌握近乎方舟表层管理系统的全部权限,而另一个笨蛋则死死守着另一个涉及到核心程序的机制。   “我们还有一个方法可以直接删除掉神灵的灵魂,只是需要我们进入神灵的尸体。”   林逸看向北方的窗户,碎在窗户上的阴雨遮掩住地平线上一片模糊的剪影。   “天权之剑”下,希琉瑞斯的残骸没有被安全地销毁,德克萨斯曾经去过的那个控制室,位于那具身体核心防护下的操纵终端,依旧还能发挥作用。   “不,结果没什么区别,我们还是需要向拉特兰低头。”   安丽埃塔脸色有些阴沉地甩了甩尾巴,   “叙拉古,叙拉古已经没有力量去突破那些无人机群,我们必须依靠拉特兰的力量,甚至拉特兰的力量可能依旧不够。”   最好的应对当然是第一时间说服各个聚居地,让这些有能力参与进来的聚居地立刻动起来,可是叙拉古从来都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到头来,林逸带回来的消息只是在提醒安丽埃塔与巴洛尔:他们确实没有时间了。   “我觉得倒也并不一定需要拉特兰来牵线,神灾既然发生在叙拉古的土地,那么自然应该由叙拉古来牵头解决。”   “但是叙拉古——”   “我明白。”林逸立起手,示意安丽埃塔听自己说,“我先前在门外听到一些尾巴,知道你们的难处,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这几天参与会议的乌萨斯方面的负责人是谁?”   身边就有三只乌萨斯的小熊,龙门又与乌萨斯结了仇,林逸对乌萨斯自然也有过一些基本的了解。   现任乌萨斯皇帝虽然算不得年事已高,但是近些年已经开始着手培养自己的继承人,而那位继承人正是林逸在龙门接触过的伊万诺夫皇子。   当然,考虑到龙门了解的部分真相,乌萨斯的传承远远没有表面上生死交替,薪火相传那么简单,不过在那之后,林逸却也没听说过伊万诺夫皇子被废黜之类的消息,甚至可以说正相反,叙拉古这边的报纸上乌萨斯方面告诉赞扬了伊万诺夫皇子在两国共同救灾方面的卓越贡献。   这样的舆论,不像是给一个被抛弃的皇子安排的待遇。   那么假设龙门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乌萨斯的皇位继承方案的话,现在来参与这个会议的人选就有很大可能会是——   “伊万诺夫皇子。”   安丽埃塔直接开口给出答案。   “代表乌萨斯方面来参与视频会议的是伊万诺夫皇子,按照他的说法,乌萨斯已经将这方面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他,并且第三集团军在炎国接手边境救灾任务后就已经返回西边的卡西米尔边境。若是从中抽调一支高机动力量,并且在卡西米尔允许下的话,他们能够在五天内穿越卡西米尔南境到达叙拉古。”   这些都是视频会议上那位皇子殿下给出来的筹码,乌萨斯在等待叙拉古能够为这一支部队提出一个他们满意的价位。   叙拉古不一定能付得起这个价位,拉特兰也不会允许叙拉古去支付任何价位。   “果然是他。”   “果然?”安丽埃塔敏锐地抬起头看向林逸,“你认识他?不,奥尔芬斯先生你有办法说服乌萨斯参与这次的神灾?”   巴洛尔也看向林逸,双眼亮起一丝光芒。   “有过一段孽缘。”   安丽埃塔脸上的表情逐渐松软下来:“希琉瑞斯保佑,奥尔芬斯先生,我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我现在地,我的……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先别急着谢,我也不保证乌萨斯会站在我们这边,不过下一次会议让我做你的书记官吧。”   安丽埃塔扫了扫眼角,使劲点点头,而另外一边的巴洛尔则对林逸深深弯下腰。   林逸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眼杯中的咖啡。   艹,话说不下去了,要是这俩知道我和伊万诺夫不是朋友,是仇人,他们不会立刻被气死吧?   但愿关于“冬将军”的秘密能打动乌萨斯真正的统治者吧。   .   .   .   “我的‘父亲’让你过来,又有什么吩咐吗,科西切公爵?”   朦胧的梦境之中,伊万诺夫坐在长背的靠椅之中,深陷于椅子的阴影之内。   椅子的前面,一只黑蛇慢慢抬起头颅,眼睛中竖起龙一般的瞳孔。   对于闯入自己梦境中的这个灵魂,伊万诺夫已经习以为常。   前前前前任科西切公爵,乌萨斯皇室永恒的盟友,梦境议会的传话人……整个梦境之中,唯有这个灵魂不是原初之人分裂出来的个体,也不知道是原初之人从哪里找来的管家。   “是的,我带来你们的父亲给你的留言。”   那一条与梦境同样巨大的黑蛇吐出柔和的人言,仿佛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他想让你进入叙拉古,仔细关注这一次神灾的始末。”   “不用与叙拉古进行外交上的讨价还价?”   “这个由殿下自行判断,不过乌萨斯一定要知道如何才能杀死神灵,杀死一位真正的神灵。”   伊万诺夫拿起梦境中国王的棋子,一边摩挲着,一边开口:“那么你怎么想?对于凡人想要杀死你的同胞有什么想法吗,公爵大人?”   “哈哈哈,我算什么神灵,殿下说笑了,我最多只能算是一个伪神,这片大陆上还有不少和我一样的老东西,那龙门的市井之间,不就还混着一位吗?至于真正的神灵,只有那十二位,那十二位绝对的存在,任何一位都能轻易让这个世界为之停转。”   伊万诺夫将棋子放了回去,突然问道:“那么我与父亲与祖父与所有先祖共同的那位‘父亲’,就是这十二位神灵中的一位?”   黑蛇沉默了一下,竖起来的瞳孔盯着伊万诺夫,仿佛要看穿这个灵魂后藏着的事物。   但最终,黑蛇还是低下硕大的头颅。   “不,你们的父亲只是我们之中最强大的一位。” 第三百六十六章:敌人?   浮空城圣马洛,这一座拉特兰重镇给人的印象其实与它肩负的职能有很大的区别。   菲尼克斯的描述中,这一座城市是卡兹戴尔远征军的总后方与中转站,是文明世界内外链接的唯一桥梁,那时候林逸对圣马洛的印象是军事重镇,采用严格的军方管理办法进行治理的沉闷要塞。   不过真正登上圣马洛之后,这座城市却迅速扭转了林逸的认知。   这里更像是一座旅游都市,漂浮在天空的城市上空编织者璀璨的金色符文,符文控制下的气候环境系统让圣马洛真正意义上的四季如春,至少一切气候条件都可以进行相应的调控,整个叙拉古延绵的阴雨之中,唯有这里熏着醉人的暖风。   整个圣马洛的常驻人口似乎也并不多,如同中世纪常见的小城,诸多两三层的民居坐落在圣弥额尔山的山脚,形成一片片的社区,从社区的规模与数量来判断,上层空间十分富裕的圣马洛大概只有六到七万的常驻居民,而这些聚集的社区向上,风景优美的圣弥额尔山的环状林带中还有许多建筑的尖顶。   根据安丽埃塔的介绍,这些占据着最好的地皮,享受着最好资源的地方是圣马洛内的一个个疗养院,不过这些疗养院却大都是空置状态,至少很显然疗养院的服务对象并非是本地的居民,不如说从整个城市的构造来看,分散在四处的社区反倒是要为疗养院提供服务。   社区内有很多酒吧,商业街,游戏厅,美食街,咖啡馆,祷告室……从城市结构来看,圣马洛就是一个全城为了旅游业服务的标准旅游都市。   “……或者说是军方经营下的后方疗养基地。”   林逸坐在通向山顶圣弥额尔修道院的缆车上,从下方的城市收回视线。   他可以在自己收集的人理史中找到与这样一个城市对应的城市,那就是被轰炸之前的夏威夷,旧人类史中一个因为大量海军驻留而繁荣起来的基地城市。   眼前所见的风景也同意林逸的结论。   缆车的正前方,他们要去的圣弥额尔修道院依山而建,修道院的主体建筑保持了某种类似哥特建筑的风格,高耸的钟楼,林立的尖顶,大片大片镂空的飞拱在光影中一半明亮一半阴暗,整体给人的感觉仿佛缆车一停下来,走出缆车就能看见一道雾门,走进去就能被boss给捶得死去活来。   不过比邻圣弥额尔修道院,整座圣弥额尔山犹如被一刀斩断,陡峭的山壁的一边是圣弥额尔修道院,另外一边则是一具比圣弥额尔山还要高的萨科塔人雕像,然而与真正的萨科塔人不同,雕像本身更符合“天使”的定义,十二枚羽翼不是萨科塔人的光翼,而是用切实的材料雕刻建造。   十二枚羽翼,十二个空中的码头。   巨大的羽翼横生空中,从中结出来的每一片羽毛都是一个用于停泊舰船的空中泊位,类似“安息”号的辉光级巡洋舰就有四艘之多,剩下还有十二艘比辉光舰要小上不少,不明级别的舰船,三艘比辉光级要大上一些的舰船,一艘看上去搭载有旗舰功能的巨大母舰。   那座天使的雕像就是圣马洛的空港——“祝福之翼”。   用林逸在龙门见过的炎国天子禁军的空中舰队来对比的话,唔,两边画风度不太一样却也不太好对比。   如果说炎国的舰船给人一种郑和下西洋的巨大宝船那种时代感,那么拉特兰的舰队就从无敌的大明进化到现代舰船,所有的舰艇都展现出一种简洁干净的设计,没有桅杆,没有舵桨,只有一种冰冷的金属感。   谁强谁弱倒是不好说,那时候天子禁军的舰队从头至尾没有真正地介入战场,仅仅是一位军中司礼与天道相连之后就能展现出犹如神灵降世般的力量,很难想象那一支舰队全力全开会是什么样子,不过炎国承平已久,或许在战斗经验上未必有面前的拉特兰舰队丰富。   林逸的视线从舰船上正在更换的的外部装甲与某些破损的上层建筑扫过,他完全可以推断这一支舰队在最近半年内肯定还参与过一次严苛的战场,以至于舰队不得不回到后方进行维修与补给。   “我们到了。”   缆车在站台停下来之后,林逸在安丽埃塔小声的提醒下收回眼神,他打开缆车们,像是一位真正的贴身书记官那样先走下缆车,然后站在缆车旁恭敬地为身后的安丽埃塔让开道路。   圣弥额尔修道院站台前来迎接的萨科塔人愣了一下。   视频会议已经召开两天,这两天他们见过安丽埃塔身边的书记官,虽然不至于对这些书记官做些什么,但是至少都记得着有什么人,现在这一个年轻的面孔毫无疑问是一个新人。   迎接的萨科塔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倒也没对这件事有什么过多的想法。   作为修道院的一员,这里的人都是圣弥额尔大人绝对的追随者,有些事情哪怕没有对外公开,但是他们也能从种种细节上阅读出来,对于现在修道院正在向米兰城施压自然也瞧得明白,这个时候安丽埃塔小姐别说换一个书记官,她就是把全部随行人员都换一遍也不值得太惊讶。   谁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把这些人给揍进院了呢。   鲁珀族并不像萨科塔人那样善于控制情绪,历史记录下的诸多统治者在穷途末路下的疯狂,而这份疯狂可不分男女。   “芙米兰小姐,恭候同时了。”   为首的萨科塔人走上前,这人穿着一身简朴的修士服,一身黑色的长袍到底,看不出袍子下藏着什么,但是林逸却能从这人身上读取到一些轻微的能量波动。   或许是某种使用到源石的装置,或许是自动运转的源石技艺,甚至可能是感染者……原因倒是有很多,但是无一例外都足以证明这些修士并非是单纯的侍奉神灵的使徒,哦,拉特兰也没有神灵给他们侍奉,这座修道院内存在的不是神灵,而是圣马洛的主人。   “客套话就不必了,会议什么时候开始,你知道我们没时间浪费。”   安丽埃塔的态度与私下相处时完全不一样,从话语到表情都带着一种谦逊的冷漠,就像是一柄用华丽的剑鞘装起来的剑锋,不至于让人觉得咄咄逼人,但是却也能让人牢记这是一柄会伤人的长剑。   “远程通讯系统还在调试中,会议开始的时间安排在一个小时之后,这段时间两位大人可以在偏厅中休息,圣弥额尔大人已经吩咐我们最好准备。”   萨科塔人对另一辆缆车下来的巴洛尔也点点头。   叙拉古与别的地方不一样,这里从来没有诞生过一个统一的国家,因此他们也出现两个话事人毫不奇怪,一个代表叙拉古南境,一个代表叙拉古北中部的七丘之城,若不是叙拉古北境已经乱成一团,按理来说,帕勒莫那边还得来个话事人。   不过来多少人倒也都一样,拉特兰从来没有将叙拉古当成是需要谈判的对象。   “两个小时,呵,圣弥额尔座下每天都预留出这两个小时的时间,是算不准我们什么会去找他私下里谈谈吗?”   “您说笑了,芙米兰大人,不过如果你们想要联系座下,我们随时可以代为同传。”   黑衣的修士保持着一层不变的谦恭,好像那个态度就是一副带上去的面具,没有半点变化。   安丽埃塔轻哼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行人跟着引领者来到修道院的偏厅,一座较小的礼拜堂被改造成一个临时的休息室,休息室内能看到准备好的点心与葡萄酒,还有一些拉特兰特有的美食。   房间内也没有随侍的侍者,只有一些服务机器人提供相应的服务,引领他们过来的萨科塔人表示随时可以通过机器人联络他们之后,也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将整个休息室的空间让给米兰城来的客人。   林逸站在一具酒保打扮的机器人前,随便点了一杯鸡尾酒。   机器人调酒的功夫,他迅速对机器人做出一阵扫描,这些机器人并没有加装对抗透视扫描的手段,很轻易地就被探知到内部的结构,而从结构上分析也就是一般的机器人,并不存在窃听或者远程监视的功能。   “这该说是拉特兰人的骄傲还是大意呢?竟然真的预留出这么一片空间给你们谈话?”   林逸抬头看向礼拜堂的角落,适合安放监视装置的地方都没有找到监视的痕迹,至于源石技艺相关的监视系统林逸并不了解,但是随行的术士却对林逸说起过,他们在两天前就对这里进行过彻底的检查,并没有发现监视术士存在的痕迹。   “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做这种小动作的必要了吧。”安丽埃塔叹息一声,“既然已经决定将围猎神灵的事情拖下来迫使我们低头,那么也无需在耍其余可能会起到反效果的手段。”   “他就那么肯定你们会低头?”   “事实上如果不是您来得及时,我们现在就不会在这里,而是在圣弥额尔座下的房间。”巴洛尔走过来轻声说道,“不过您真的有办法说服乌萨斯人站在我们这边?”   林逸微微点点头。   其实事情比他想象中要好上一些。   昨天晚些时候他与安丽埃塔沟通之后拿到参与会议的一些人的名单,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谢拉格方面参加这次会议的竟然也是一个老熟人——银灰家族的族长,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   现在他大致上能够理解当初在龙门时,这位素未谋面的银灰家主族长为什么会站在自己这边。   月亮眷顾的旅人。   刚刚来到叙拉古的时候西西里夫人曾经这么称呼自己,而这也正是天灾之地内萨弗拉人对于喀兰贸易那些人的称呼。   以前林逸只觉得这可能是某种形式的敬称,而经历过希琉瑞斯的事情,他已经明白这个“月亮”指的是什么。   负责给方舟提供所需引力的天体要塞,这个世界中的十二位神灵之一。   那么银灰家族会在那个时候站在自己这边的原因就已经也明显了,无非是自己在龙门的一切行动都被月亮看在眼中。   龙门的时候,林逸并没有像是现在这样积极地去隐藏身份,只要月面捕捉到自己用“九尾”接上“伊卡洛斯之翼”去阻拦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画面,那么自然会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进而想要展开接触,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位银灰族长的妹妹似乎就是谢拉格宗教中的圣女。   虽然这个宗教指向的是雪山而不是月亮,但是不管是年还是希琉瑞斯,传说中的形象与它们真正的形象也是相去甚远。   那位神灵在龙门向他释放出善意,如果乌萨斯那边走不通的话,至少还可以在谢拉格这边可以尝试一下。   林逸从怀中拿出怀表设定了时间,然后对安丽埃塔点点头:“那么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先出去走走。”   “还记得我昨天告诉你的位置吗?”   林逸点了点头,昨天安丽埃塔已经告诉他遇到莫斯提马的位置,这一次以书记官的形式来到圣马洛,除了帮助叙拉古之外,林逸也想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莫斯提马。   离开偏厅,林逸对守卫在门口的教宗骑士打了声招呼,说是想去花园转转。   这些全身罩在装甲内,提着转轮铳的大家伙也没有限制林逸的自由,他们十分详细地告诉过林逸周边的地形,并指出前往花园的小道。   安丽埃塔与莫斯提马相遇的花园就在修道院内部,林逸走进这片可以俯瞰到整个圣马洛的花园,来到边上的长椅附近,却发现这里已经有了先客。   那是一袭纯白的剪影,一开始林逸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直到走过草地,来到树荫下,光暗变化的一瞬间,似乎才有这么一个身影从圣马洛永恒不落的辉光中析了出来。   “啊,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林逸看着对方摊开在大腿上的书,这一次他却是没能从书上的文字找到熟悉感,那明显不是以人类的文字为原型变形出来的文字。   “不,不用,这本书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只是不知道要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所以才随便抽出来一本打发时间。”   清澈得如同圣咏一般的声音,林逸有些好奇地看向这个声音的主人,却发现对方也看向自己。   纯白的长发,纯白的眼眸,犹如最为精致的人偶,一时竟是分不清性别。   “你在这里等什么?”几乎是下意识地,林逸多问了一句。   纯白的人偶沉默地看向林逸,似乎在思索什么,最后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地说道:“或许,我也可以是在等你?”   “等我?”林逸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什么,微微挑了挑眉头,“请问您是?”   “圣弥额尔,这个修道院的主人。” 第三百六十七章:人偶   有那么一瞬间,林逸在从这人身后来一出华丽的背刺与立刻转身就走之间犹豫了。   当然,最后他什么也没做。   这又不是某刺客类跑酷游戏,他要是真的在这里把修道院老大给揍了,百分之百没办法竖着从修道院走出去。   所以他想了想,松开握紧的拳头,干脆在长椅另一端坐下来。   “你就是圣弥额尔?”   林逸端详着身边的纯白身影,哪怕是就坐在这个人的身边,他一时也没办法肯定这个人的性别。   不如说,这“东西”应该没有性别吧?   靠近之后林逸很明显地看出来这一个完美身影在长袍下似乎也没有刻意隐藏起来的耦合关节,这精致得像是人偶的身影还真特么就是一个人偶。   “如果您对‘圣弥额尔’这个名字的定义是指这一座修道院的主人,拉特兰炽天议会的一席,而不是典籍中记载的大天使米迦勒的话,那么我应该就是这一次交谈中涉及的‘圣弥额尔’。”   你们拉特兰人说话怎么和罗德岛那个女人一个味道?   林逸在心中吐槽了一句,不过心中却稍微警醒了一些。   他不觉得这位圣弥额尔座下只是故作卖弄地提起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另一个神话符号,说到底,它就是卖弄,也要先确定自己听得懂才卖弄得起来不是?   林逸稍稍虚了虚眼睛:“你和所有人都这么说话的吗?”   他也没有像是一个随行的侍从那样表现得谨慎与恭敬。   就凭这家伙的前面两句话,林逸可以确定自己的伪装早就已经暴露,只不过拉特兰这边关于自己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却是一个未知数。   “不,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我说的话。”人偶合上摊开的书本,用银色的眸子看向林逸,“莫斯提马向你献上了信仰,她曾经在机密圣所服役,而那里是拉特兰用来保守秘密的地方。”   林逸奇怪地看了人偶一眼。   莫斯提马从来没有详细地对自己提起过拉特兰,到现在他对于拉特兰的了解更多的还是各种公开的情报,或者某位应该不愿意透露性命的不死鸟小姐。   但是听这个人偶的说法,它好像十分确定莫斯提马什么都和自己说了一样。   “那要是我听不懂怎么办?”   “那就说明你大概不是莫斯提马选择的灵魂归处,那个人背叛过拉特兰一次,那么自然也会背叛第二次,拉特兰的保密条例并不是必须遵守的戒律,她不会去遵守那条人为划定的界限。”   纯白人偶的声音并不激烈,但正是这种陈述的语气如同一个句号给莫斯提马下死了定义。   林逸不由得想到先前遇到过的那个萨科塔人,似乎也是如此地将毫无道理的愤怒宣泄到能天使身上,指责莫斯提马是拉特兰的叛徒。   “莫斯提马——”   莫斯提马究竟做了什么。   想要这么开口的时候,林逸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整个谈话的节奏正在被面前的人偶引导。   一开始冲击性的见面,到现在一直恰到好处牵引着自己情绪的话题,不知不觉间自己似乎成为了一个只会提问题的机器,话题的主导权已经完全被夺了过去,围绕着“莫斯提马”开始展开。   林逸不觉得对方会好心到这个时候来给自己科普莫斯提马的过去。   自己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谈话的方向大概就会向着自己无法证实的一些事情偏离,他与在龙门接触过的那只不死鸟不一样,林逸知道菲尼克斯是莫斯提马的朋友,并且也与她一同经历过龙门的灾难,可是他与面前的人之间却只有对立。   一旦在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对方完全可以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来迷惑自己,又或者干脆诋毁莫斯提马,让自己不分场合地爆发,现在的话题就像是荆轲刺秦王时慢慢展开的地图,看似很诱人,可是如果真的让地图完全展开,等待自己的就是迎面一刺。   林逸按住了翻开地图的手。   “比起莫斯提马,我更好奇你想要做什么,你放任莫斯提马与安丽埃塔见面就是想要创造一个莫斯提马可以偷偷溜出去的机会吧,而如果莫斯提马真的离开圣马洛,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正式对米兰城发难?”   纯白人偶的的眼神定在林逸挑衅的表情之上。   十分生硬的话题转换,不过也正是因为足够生硬,它立刻意识到面前的男人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意图。   它的确是想用莫斯提马为饵来尝试动摇面前这个男人的立场。   汇集到它手上的所有情报都显示出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男人,伊斯人十分肯定这个男人并非是泰拉世界的某些机构对于人类的某种模仿,而是真正与人类的遗产有深刻的联系,因此它其实并不希望这样人卷入这一场风波之中。   拉特兰的使命是回收与保护人类留下来的遗产,那么这个人或许也可以算作其中之一。   只不过这个男人比自己想象得要敏锐许多,那副稚嫩的面孔就像是自己人偶的身躯一样成为某种错误的诱导,人们会以为人偶的身躯不善言辞,纯真朴实,而它也在一开始以为面前的男人如同他的外表那样年轻,容易被情感牵引。   现在看起来对方还没这么幼稚。   “不,那样的尝试已经过去了,现在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米兰城的低头也大约就是在这一两次会议之间了。”   “这么肯定?”   “这里是鲁珀人的故乡,神灵复苏引发的灾难毁灭的是他们的家乡,那两位神民的后裔拥有比普通人更加远大的理想,而理想这种东西在追寻的过程中往往会需要献祭很多的东西,有时候不只是生命,还有尊严,骄傲,自由等等,不过往往尝试追寻理想的人,大约也都做好牺牲这一切的准备,所以为了叙拉古而向拉特兰低头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一件无法忍受的事情。”   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他们的确就打算在这个时候低头。   面前的人偶在时间点上计算得十分精准,安丽埃塔与巴洛尔的反应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跳出过这个人偶的计算之中,这个人偶的话语中同样没有任何情绪性的评价,但是如果声音中能多出几分讥讽,林逸现在都不至于这么不爽。   它完全无视了叙拉古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完全无视了鲁珀人的挣扎。   哪怕它就是加害者,就是施压者,它也对叙拉古正在发生的一切毫无兴趣,就好像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生命在它眼中只是一连串数字,被归类到“叙拉古人口”后面的七位数而已。   它只在乎自己的目的是否达成,却根本不在乎叙拉古的结局。   “叙拉古或许撑不了多少时间,那么你又能撑多久呢?”   人偶银色的眸子再次落到林逸身上,那双犹如宝石商人最宝贵的收藏品一样的眸子浮动过几页符文,然后它轻声问道:“什么意思?”   “既然你断定现在拖延时间能让米兰城屈服,那么一开始就这么做不就好了?”林逸抄起双手,“但是你们没有那么做,而是费时费力地搞各种小动作,对于你们来说继续向后拖延时间也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吧?让我猜猜是什么东西给了你们一个时间期限,是拉特兰反对你的炽天议会,还是说别的什么原因?”   林逸的视线越过修道院高耸的壁墙,穿过沿着墙壁爬过来的晨光,落到是十二翼的天使雕像。   停泊在那里的舰船都处于程度不同的战损状态,还有这一个多月来圣马洛的萨科塔人展现出来的那种找茬碰瓷一样的攻击性态度,除却圣马洛方面的任务外,未必没有其余的原因——例如这些人刚刚在某个地方吃了一场不得意的败仗?   “没有整个拉特兰的支援,仅仅凭借圣马洛的话,其实没有办法处理完全苏醒的神灵吧?”   “天权之剑”是布置在外层空间的某种天基照射兵器,如何流入到拉特兰人的手中林逸不清楚,但是他能猜到这种兵器的原主人是谁,无非是掌握整个星空的阿斯特赖俄斯,而曾经神灵之间的战争内,胜利者却是希琉瑞斯他们。   当然,现在希琉瑞斯残了,不过“天权之剑”又怎么样呢?   它能从阿斯特赖俄斯的掌控中流入拉特兰的手里,也就意味着这件兵器已经脱离了原本支持它的战争网络,那么很大概率它并不能完全发挥出自己的杀伤能力。   拉跨的武器和拉跨的目标,圣马洛能算得清楚这一笔账?   “这是不需要你们担心的话题,拉特兰会解决掉失控的神灵。”   “是啊,你们当然能解决,就是因为你们要解决这个威胁,所以炽天议会才会对你的所作所为暂时没有任何反应吧,不过你打算怎么解决?你想要的是解决掉神灾后的声望,将解决神灾时建立的临时盟约进行常态化并在此基础之上形成一个全新的联盟,而拉特兰将在这个联盟中扮演主导者的角色,这一切与叙拉古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大的关系吧?”   叙拉古只不过是恰逢其会,只是因为神灾发生在这里,拉特兰才会尝试让米兰城服从自己,进而以神灾最直接的关系者这个身份去组建临时的盟约。   至于拯救叙拉古,至少圣马洛应该没有那样的想法。   “这正是我们最后会赢的一切的原因。”纯白的人偶缓缓开口,“我们可以忍耐到叙拉古毁灭之后,而叙拉古人则忍不了那么久。”   林逸的注视下,纯白的人偶仍旧用平静地口吻述说着一片聚居地的末路。   “那不如我们打个赌。”   “我知道你们和玛文的誓约最后束缚住安息号的行动,你觉得我会与你再一次立誓吗?”   “我觉得你没这个胆子,不过我也不需要你许诺什么誓言,我只是想说——”   林逸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纯白的人偶面前,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今天之内这件破事儿就会结束,人们将不会团结在拉特兰,而是叙拉古的名义下来对抗前所未有的灾难。”   人偶安静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你最好不要尝试做些什么。”   “哈,你怕了?”   “不,我是指莫斯提马正被软禁在修道——”   砰!   话音没有完全落下,林逸直接从那个怀里掏出来一把左轮手铳,抵住人偶的脑袋扣下扳机。   “莫斯提马”轰飞了纯白人偶的脑袋。   林逸面无表情地转了两圈手铳后收起来,对失去脑袋的人偶吐了一口唾沫:“所以你这不是怕了?”   四周听见声音的教宗骑士与黑衣修士冲进荒原,看见林逸身边无头的傀儡时,一时的安静压住即将爆发的喧嚣,不过在那喧嚣彻底炸开之前,却有一个声音压住纷乱的众人。   “不,我不是害怕,我只是讨厌总有人感性压过理性,喜欢做一些徒劳无功的事情来妨碍其余人的计划。”   投射在花园中的晨光析出来另一具纯白的人偶,人偶开口后,所有教宗骑士与黑衣修士都失去了愤怒。   “哦,那还真是对不起了,我不是故意要妨碍你的计划。”林逸对那个人偶比出中指,“我会撕碎它。”   “每一个自以为能够对抗命运的人在被命运撕碎之前都曾如此自信。”人偶丝毫没有动怒,也没有指挥其余人将林逸抓起来,而是转过身,对周围的人吩咐道,“继续等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今天的会议可以开始了,我也想看看莫斯提马追随的信仰能如何动摇拉特兰的计划。”   听到莫斯提马的名字,有一瞬,所有黑衣修士都看向林逸。   那一瞬如同海啸般扑过来的恶意犹如实质,修道院的晨光中仿佛立起什么漆黑的怪物想要一口吞噬掉自己。   不过真正看去,却发现黑衣的修士如同潮水般退向各处的阴影。   人群中只有全副武装的教宗骑士走过来,用不太好的语气开口:“先生,请跟我来,会议室在这边。”   “谢了,对了,你们有这个型号的弹药吗?”   林逸拿起手铳折开,露出里面空空的弹巢:“刚才崩了你们老大时用完最后一枚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圣彼得厅(上)   视频会议的地方被安排在修道院的圣彼得别厅。   这一个别厅位于中央区的西北角,是修道院建立的时候就划分出来的十二个别厅之一,修道院经过屡次扩建之后,最初的十二个别厅由于位于修道院的深处,进出不是那么方便,所以也就渐渐封存起来,不再举行洗礼或者圣餐之类的活动。   其中圣彼得别厅是最晚封存的一个,而封存的时间就在泰拉历元年。   更加准确的说法是在《万族公约》在圣彼得大厅签订下来的那一刻,当时各个种族的代表商议公约细节的巨大石桌与初版公约的石刻版本就与圣彼得别厅一起封存下来,作为当时公约缔结仪式的一环。   正是从缔结《万族公约》开始,促使公约缔结的拉特兰才能成为泰拉世界的领袖。   拉特兰的领导一直到持续到尝试用宗教的形式将被天灾隔离的各个聚居地联系起来,却在最后宣告失败为止,以差不多两百多年前的东西教会分离事件——乌萨斯总主教宣布脱离拉特兰教宗管制,在乌萨斯皇室支持下成立联合教会——为标志,维多利亚接替拉特兰开始领导整个泰拉世界。   现在圣马洛重启被封闭的圣彼得别厅,选择在这里进行会议的意图,某种意义已经十分明显。   “重铸拉特兰荣光,我辈义不容辞,是这个意思吧?”林逸听完安丽埃塔的介绍之后,小声嘀咕了一句。   姑且明面上作为安丽埃塔的书记官,他没有让教宗骑士直接带着自己前往圣彼得厅,而是先回去与安丽埃塔汇合,然后再与米兰城的人一起前往圣彼得厅。   “也可以说成是因为重视这次商谈,保持着对各国的尊重才会安排在圣彼得别厅,左右都是一张嘴的事情,想要通过这种事情来指控拉特兰的心怀不轨,从任何角度都说不过去。”安丽埃塔摇摇头,随后看向身后的林逸,“你见过圣弥额尔座下了?”   林逸点点头,又摇了摇:“我见到的只是一个人偶。”   “我们见到的也是人偶。”   安丽埃塔看了一眼圣彼得别厅紧闭的石门,仿佛从一整块巨大无比的大理石雕刻出来的别厅比修道院外围的建筑要矮上一些。   或许是由于浮空城可以在天空随意移动,修道院扩建时似乎并没有考虑到采光问题,中央区外的尖顶高塔投影在别厅前的广场上留下一片长枪之林,将晨光撕扯得支离破碎。   林逸有些惊讶:“那家伙竟然在会议的公开场合也用人偶?”   “不是那家伙,是圣弥额尔座下,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家伙,我也不喜欢,但是外交场合乱说话很容易出事儿。”安丽埃塔小声提醒了一句,“圣弥额尔座下的确一直没有真正的露面,维多利亚那位外交部的政务官还借此暗暗讽刺拉特兰落后于时代的自大,不过拉特兰方面只当没听见。”   林逸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原以为圣弥额尔只是对自己保持着戒备所以才故意以人偶的形式出现,现在看来却是自己产生一些小小的误会。   按理来说,既然圣马洛想要重新领导泰拉世界,那么圣弥额尔在外交上的态度上不应该如此留人口舌才对。   怎么想都没有必要为了维持神秘感而给维多利亚攻讦的机会,除非圣弥额尔因为某种原因必须使用那种人偶,不过林逸想不到会是什么样的鬼原因,牛战士从不摘下他的面具这样的原因吗?   吱呀——   圣彼得别厅厚重的木门被黑衣修士从内打开,负责引领他们的萨科塔人对安丽埃塔微微鞠躬,然后就引着众人进入圣彼得别厅。   走进别厅内的时候,林逸第一眼就被本应竖立神像的圣座吸引。   那里没有任何人物的雕像,游离着符文术式的圣座上立着一块看上去就十分厚重的金属板,金属板上用五种文字叙述着同一件事,其中四种文字是林逸熟悉的变体,分别是从汉语,法语,英语,俄罗斯语进行了某种变化,而第五种文字林逸却没有见过。   不,也不是没有见过。   就在先前不久,林逸还看见过这种文字,圣弥额尔的那一本书就使用这种陌生的文字,由于完全与林逸熟悉的文字毫无关联,林逸也没办解析这种文字。   但是他大概能明白这段文字在说什么,因为其与四种文字也在书写同一件事。   ——《关于保证泰拉世界智慧种族基本人权的联合声明》   说实话,林逸倒是没想到《万族公约》原来有这么一个毫不做作的名字。   正是这一份公约结束了泰拉大陆人吃人的时代,确保拥有独立智慧的生物都能称之为“人”,且不说公约执行得怎么样,至少正是因为有了这一份公约,泰拉文明才得以成立,所以这份公约成立的那一年才会被定为泰拉历的元年。   林逸调整了一下眼睛的焦距,将石板上的《万族公约》截了张图作为解析那一种神秘文字的材料,然后才跟着安丽埃塔沉默地继续向前走。   木门背后,圣座之前,圣彼得别厅并不算太大的内部空间中最显眼的就是那狭长的石桌,宽大概三米左右,长约二十二米,两侧各立有十张石椅,据说《万族公约》的细节就是在这张桌子上完成商谈,而现在林逸注意到桌子上加装了一些与别厅的时代感格格不入的投影仪。   安丽埃塔与巴洛尔先后入座之后,林逸看见那些投影仪亮了起来。   一个个半透明的剪影出现在石桌两侧的影子中,不过影子并没有椅子的数量多,而林逸也在这些影子中看到一些“老朋友”。   乌萨斯方面的代表:乌萨斯现任皇储,伊万诺夫皇子;   谢拉格方面的代表;喀兰贸易CEO,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   林逸坐在安丽埃塔身后,光线下的阴影与石椅的影子稍微遮住了他的身影,出现在椅子上的投影并没有注意到这一次跟随安丽埃塔前来的随从有什么变化。   除了乌萨斯与谢拉格之外,其余势力的代表林逸就没有印象了。   维多利亚方面的代表是一个贵族打扮的中年绅士,根据安丽埃塔整理的资料似乎是维多利亚外交部的一位政务官,雷斯蒙爵士;   莱塔尼亚方面的代表是一位女仆打扮的卡普里尼(羊),长裙的黑白女仆服在这个场合有些过于显眼;   至于卡西米尔方面,呃,虽然林逸很清楚卡西米尔实质上可以算是维多利亚的殖民地,但是他确实没想到卡西米尔的政局竟然能混乱到这个地步:他们一共在这二十二把椅子上占据三个位置。   名义上属于卡西米尔合法统治者的国民院有一张椅子,掌握着卡西米尔现有武装力量与所有骑士升迁的监正会也有一张椅子,最有趣的是运行着现在卡西米尔所有骑士竞技的骑士竞技联盟,竟然在这个重大的外交场合上也能有一把椅子。   如果说国民院代表的是卡西米尔的政治,监正会代表的是卡西米尔的军事力量,那么骑士竞技联盟算什么?   就连卡西米尔本地人都知道骑士竞技联盟就是国外资本养的一条狗,看看骑士竞技联盟的注册资本都是哪儿的就知道了,不是维多利亚就是哥伦比亚,少数一些卡西米尔本地资本也属于那些拥有独立领地的骑士家族,就是那些人将外国资本引进来的!   给骑士竞技联盟做事的家伙不是外国人,就是二鬼子,这样的组织竟然也能代表卡西米尔的三分之一了?   好在这里的画面不会传回卡西米尔,不然又得是一次舆论风波。   啊,倒也说不定。   骑士竞技现在是卡西米尔的经济支柱,所有人都靠这一门生意吃饭,骑士竞技联盟甚至都不需要主动做些什么,想要吃饱肚子的人自然知道在人们面前该怎么说话,至于心里怎么想,骑士竞技联盟大抵是不在乎的。   卡西米尔的这三位代表也很有意思.   国民院的人是一个穿着考究,一身维多利亚贵族风打扮的中年男人,监正会的是一位双目有神的方脸汉子,而骑士竞技联盟那边来的人却是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女性。   林逸看向那位女性时,那位女性突然也向这边看过来。   视线对接的时候,那位女性竟然眨了眨眼。   啥意思,瞧上我了,想要大车碾小马?   林逸莫名其妙地看向眨眨眼后就又扭开视线的女人,他立刻对比过所有的数据库,发现自己确实不认识那一张脸。   “我很高兴今天的人数没有减少,看样子昨天的不愉快并不会影响到今天的会议。”   没让林逸仔细思考,所有人的身影完全出现之后,从穹顶反射下来的晨光中走出一具精致的人偶,与林逸崩掉脑袋那个人偶一模一样的身躯出现在桌子的主位,理所当然地作为主人在表示欢迎。   “圣弥额尔座下,如果今天还是昨天那种没有营养的对话,可以允许我先一步告退吗?”   圣弥额尔话音刚落,桌子边就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林逸看过去,是维多利亚的政务官打断了圣弥额尔的发言。   “神灾就在面前,你确定我们还有时间浪费?维多利亚的态度一直就在这里,既然天灾都是需要整个泰拉世界联合起来应对的威胁,那么被天灾协会定义在天灾之上的神灾自然更应该如此,不过拉特兰远离文明世界太久,对于现在的国际关系都不熟悉,只有维多利亚出面才能更好地凝聚所有人的力量解决神灾。”   雷斯蒙爵士敲着桌子,一口流利的维多利亚语带着一如既往的维多利亚式的傲慢。   周围的人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实际上这几天的会议基本上就是维多利亚与拉特兰在扯皮,其他人反而没有太过主动的发表意见,就叙拉古这边也没有在会议上发声——他们在会议外与圣马洛较劲呢。   不过今天会有一些不一样。   林逸冷眼看向圣弥额尔,圣马洛之所以会和维多利亚扯皮不过是因为圣马洛在等叙拉古低头,自己先前那番话已经表明态度,这个时候你又会怎么做?   精致的人偶点点头:“雷斯蒙爵士说的没错。”   空灵的声音在桌子上弹跳,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安丽埃塔与巴洛尔瞬间警惕起来,伊万诺夫与银灰家族的族长则皱起眉头,莱塔尼亚的女仆稍显惊讶,卡西米尔的人面露好奇,而维多利亚的雷斯蒙爵士则完全没有想到拉特兰会在今天一百八十度的改变口风。   雷斯蒙爵士撑着扶手向前坐了一些,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什么?”   “我觉得您说的对,不清楚具体情况的势力,自然不应该插手自己不熟悉的事情。”   这下维多利亚席位上的那只老猫听清了,但是他没有露出欣喜,反倒是谨慎地问道:“所以拉特兰同意由我们组建这个盟约了?”   “不,如果按照雷斯蒙爵士的理论,盟约就更不应该由你们领导了。”   “什么意思?”   “如果说拉特兰不了解国际规则不可以领导盟约,那么你们了解叙拉古现在的情况吗?”   “这个不用座下担心。”似乎是觉得抓到圣弥额尔逻辑中的破绽,雷斯蒙爵士立刻出声说道,“前两次会议芙米兰女士对于叙拉古的情况作出过简述,我们自然是了解相关情况的。”   “只是了解远远不够,总不能通过会议来决定现场的指挥。”   维多利亚的老猫等到自己需要的话,雷斯蒙爵士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您或许忘记了维多利亚在叙拉古有两个骑士团,陆军第14骑士团,皇家空军第11骑士团,比德尔爵士与李爵士都是维多利亚近卫学院出来的高材生,拥有丰富的战场指挥经验,您大可以相信他们的专业性。”   说完,他还对安丽埃塔绅士地笑了笑。   “芙米兰女士,您前两天说起的情况中,陆军第14骑士团似乎派遣部队参与了一次难民护送任务,请代我向比德尔团长感谢他们在维多利亚之外依然没有忘记红龙的荣光与雄狮的骄傲。”   安丽埃塔点点头:“我一直对维多利亚的专业性印象深刻。”   说是这么说,林逸却看见安丽埃塔从椅子旁别出来的尾巴在空气中随意画了画,从痕迹上来看大概是这么一句话:   这白痴还以为维多利亚是那个维多利亚呢?   “雷斯蒙爵士,请恕我打断您,不过我十分不理解维多利亚在叙拉古有两个骑士团与你们有资格领导盟约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雷斯蒙爵士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他皱起眉头看向这么说的圣弥额尔,本能地意识到不对。   “什么意思?”   圣弥额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招了招手,有黑衣修士走到雷斯蒙爵士身边摊开一份纸质契约,而雷斯蒙爵士扫过一眼后,肉眼可见地瞪大眼睛。   “这是来自于维多利亚战争部的直接命令,大意是两支骑士团由于身处神灾中心无法与维多利亚保持便利联系,所以维多利亚战争部同意将叙拉古方面的局势全权交给两支骑士团自行判断,同时还有一份建议信,是战争部部长汉斯爵士写给皇家空军第11骑士团团长李斯特·李爵士的,信中表述由于海外驻军的数量问题,希望李爵士能够秉持减少战损的原则,不要勉强自己承担不应该承担的责任,可以将伤亡的风险转嫁到其余势力那边,例如……”   圣弥额尔看向脸色逐渐铁青的雷斯蒙爵士,说完最后几个字。   “……拉特兰。”   砰!   雷斯蒙爵士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投影自然不会与石桌发出巨响,但是远在维多利亚外交部的桌子似乎是成了碎片。   “这是叛国!叛国!他们怎么敢!!!”   维多利亚的老猫甚至一时忘了顾忌形象吗,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咒骂起来:“战争部怎么敢这么做!他们这是在破坏规则!”   林逸瞧了眼大发脾气的政务官,大致上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维多利亚外交部与战争部大约支持着不同的皇位继承人,所以这个时候绝不希望外交部在国际上获得重大成功,这样一封信直接阻止了外交部干涉叙拉古局势的可能,而对于战争部来说则根本没有违反任何程序,甚至还可能与圣马洛达成某些利益交换。   不过没有违反程序,却违反了规则。   维多利亚风云变换的继承人斗争之所以没有扩大化就是因为保持着“关上门来自己解决”的默契,现在战争部的这封信等同于直接戳开那层窗户纸,直接告诉其余人维多利亚的内部斗争已经到了可以出卖国家利益的程度。   战争部可以这样给外交部上眼药,外交部自然也有更加下作的手段。   林逸看向与会的其余人,除了莱塔尼亚的所有人都所有所思,这里除了莱塔尼亚的所有人都与维多利亚的继承人斗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反思了一下先前会议之所以没能得到有效结果的原因,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在拉特兰。”   圣弥额尔的声音让所有人抬起眼神。   “有一些态度我表明的不够明显,所以我现在想要再重述一遍——”   精致的人偶从长桌上退开,慢慢走到圣座旁,在石刻的公约旁转过身,   “——圣马洛要领导盟约,谁同意,谁反对?” 第三百六十九章:圣彼得厅(中)   空灵的声音碎在圣彼得厅,流入所有人的心中。   一时间就连暴怒的维多利亚政务官都愣愣地看向圣弥额尔,原因很简单,拉特兰从未如此强硬的对外表达过自己的态度。   哪怕是维多利亚因为源石革命而崛起,雄心勃勃地将野心指向东西教会分裂的拉特兰时,拉特兰也选择避开争斗全面收缩,短短数天之间,将影响力蔓延到全泰拉的拉特兰就完成收缩,遍地的教堂要么免费赠送给当地的福利机构作为办公用地,要么就干脆转卖后将钱财全部捐了出去。   所有人的记忆中都不存在拉特兰强硬的印象,上一次拉特兰的对外强硬还要追溯到快一千年前的卡西米尔倾国之战,而那时候的事情显然不可能存在现在人们的记忆中。   人们愣愣地看向公约石板旁的圣弥额尔,从头顶散下来的光尘中有隐约的光翼漂浮,总共十二枚羽翼浮沉。   炽天使之长,理论上拥有拉特兰最高物武力的存在,人们直到现在才突然意识到如同战争部之于维多利亚,兵部之于炎国,监正会之于卡西米尔一样,“圣弥额尔”这个名字下说出来的这些话,或许并非是虚言恫吓。   拉特兰为了这次盟约的领导,竟然有魄力与决心与世界为敌吗?   所有人心中都游过这样的疑问,每个人都不相信拉特兰敢如此去做,但是每个人却又不敢去赌,拉特兰特殊的信仰环境让情报部门很难得到足够高层的消息,没有人知道拉特兰的炽天议会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政治生态。   “我可以同意。”   安静的别厅内,有人说话打破了寂静。   人们的目光落到说话的人身上,却发现伊万诺夫皇子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上的戒指:“乌萨斯可以认同拉特兰领导这次盟约。”   虽然算不上一片哗然,但是人们的视线中明显藏着惊讶。   如果是莱塔尼亚站出来承认拉特兰的领导倒不会让人奇怪,双子女皇对于这件事根本没有兴趣,就连前来参与会议的代表也不是任何一位宫廷重臣,而是宫廷女仆队的女仆长。   恐怕若不是叙拉古的事情中牵扯到莱塔尼亚的高塔,她们连理都懒得理这边的神灾,自然也无所谓谁来领导这个她们不准备参加的盟约。   乌萨斯却不一样。   这两天的会议中乌萨斯对于叙拉古的神灾表现出十分明显的兴趣,并且很明显地表示第三集团军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穿越卡西米尔的南境前往叙拉古,只要叙拉古出得起一个合适的价位。   理论上乌萨斯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放弃对于盟约的领导,更何况乌萨斯本身与拉特兰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乌萨斯可以说是在拉特兰帮助下建立起来的国家,可是因为两百年前的教会分离,双方的关系算不上剑拔弩张,却也是形同陌路。   伊万诺夫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心中转着的却是科西切公爵的传话。   这两天的会议有一些态势已经十分明显:主导叙拉古局势的是拉特兰而不是叙拉古。   乌萨斯想要真正介入这次神灾因为这样的局势而变得十分微妙,教会的事件摆在那儿,要是乌萨斯腆着脸也要参与拉特兰主导的盟约,那么自然会引起各方对乌萨斯动机的怀疑。   现在拉特兰展现出来的强势却正中伊万诺夫的下怀。   至少拉特兰在领导盟约这件事上展现出如此的强势的话,乌萨斯向后退一步就不会那么明显。   “不过我想要知道拉特兰对于乌萨斯加入盟约怎么看,我们可以让第三集团军驰援叙拉古,但是第三集团军包括几支前线作战的战场牧师部队,这部分要怎么处理?”   乌萨斯的战场牧师自然是联合教会培养的牧师,也是从拉特兰分离出来的那一部分黎博利人。   伊万诺夫看向石刻公约旁的人偶,而这个问题立刻得到回答。   “这没有关系,当初拉特兰取缔宗教时尊重所有人的选择,我们对乌萨斯联合教会没有任何偏见,他们在我们眼里与谢拉格,卡西米尔,萨尔贡等地的信仰没有任何区别,如果第三集团军能够保持相应的克制,拉特兰可以保证给第三集团军平等的待遇。”   这样的问题圣弥额尔显然早已经考虑过,此刻说出来没有任何犹豫。   伊万诺夫微微虚了虚眼,继续说道:“那么关于军队的指挥权又怎么说?”   “维多利亚的雷斯蒙爵士有一点说的不错,不应该由外行来领导内行,我们不熟悉乌萨斯军队的作战方式与军队编制,因此拉特兰不会插手第三集团军的具体指挥,我们会设立一个联合指挥部,将战略上的要求传递给乌萨斯方面,具体有你们判断第三集团军能否完成任务。”   圣弥额尔说着话的功夫,伊万诺夫的投影面前就接收到什么文件的声音,自动打开的文件是一份关于联合指挥部的建设简要,一眼扫过去伊万诺夫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这份简要太完善了。   作为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总指挥,伊万诺夫对于这种建设司令部的文件简要十分熟悉,但他这一眼看过去,凭借自己的经验竟然不能在粗看之下发现什么问题,或许经过反复研究能找到一些问题,但这也足以说明拉特兰早有准备。   他们是真的打算硬拿下盟约的领导权啊。   这份简要上给足了乌萨斯方面尊重,不仅邀请乌萨斯方面共同组建联合指挥部,同时在战场部署,情报系统,后勤供给方面都设立双重监管的机制,也就是说乌萨斯方面其实在战场上与拉特兰处于同一高度,能够完全洞察战场的整个流向。   拉特兰追求的并不是军事上的主导权,而是外交意义上的领导权。   伊万诺夫清晰地认识到乌萨斯在这场神灾中的目的与拉特兰完全错开,乌萨斯对于领导世界并没有兴趣,更在乎这一场针对神灵的围猎会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用叙拉古的神灾来参考如何解决乌萨斯北方,以白城为中心开始泛滥的灾难。   “具体细节可以再行商议,这份简要我在大方向上没有意见,乌萨斯可以在外交上认可拉特兰的领导。”   伊万诺夫看完文件的话成为改变会议流向的标志,维多利亚的政务官猛地握紧拳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伊万诺夫皇子,你确定乌萨斯要脱离维多利亚领导的世界秩序吗?”   就像是维多利亚战争部与拉特兰之间或许有某种形式的合作一样,维多利亚外交部其实与乌萨斯也有合作,所以当初乌萨斯对于龙门的入侵最终被大事化小,把锅全部丢给乌萨斯准备好的替罪羊就完事了,不过这样的合作也远远称不上是紧密。   现在乌萨斯皇储的发言无异于断绝现在合作关系,这毫无预兆的一刀怎么能让雷斯蒙爵士平静接受?   “乌萨斯从没有接受过维多利亚领导的秩序,雷斯蒙爵士,你什么时候产生了乌萨斯会服从于任何人的错觉?”   伊万诺夫摇摇头,“时代变了,爵士,一个将国际盟约的领导权让给其余势力的外交部在如今的维多利亚就等于输掉了一切,或许爵士应该去找一份专供给失业人士的报纸看看,上面也许就有你的未来。”   “你——”   雷斯蒙爵士咬牙切齿地看向伊万诺夫,那凶恶的模样看的林逸担心这一只老菲林会不会就此气昏过去。   好在老菲林彻底昏过去之前,莱塔尼亚的女仆长先一步站起来,提起裙摆对圣弥额尔行了一礼。   “陛下已经知晓这边的展开,高塔之国同样可以认可拉特兰的领导。”   “那么,交换呢?”圣弥额尔脸上依旧平静。   “陛下希望在事情结束之后能够允许一支莱塔尼亚的调查团队进入叙拉古进行相关调查,可能会涉及到对于一些要人的询问,希望叙拉古方面能够配合。”   说是要让叙拉古配合,但是说起这个要求时,莱塔尼亚的女仆长却并没有看向叙拉古方面。   安丽埃塔与巴洛尔同时皱起眉头,显然莱塔尼亚已经将叙拉古当成拉特兰的附庸。   圣弥额尔稍微沉默了一下,林逸感觉它似乎扫了自己一眼,然后就听见那个空灵的声音继续响起:“我可以保证莱塔尼亚的调查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越过叙拉古的让安丽埃塔身子向前一倾,不过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请等一下,关于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事情,他们凭什么前往叙拉古?”雷斯蒙爵士似乎终于咽下不断被背刺的愤怒,这一只老菲林捋着翘起来的胡子,阴狠地盯着伊万诺夫,“乌萨斯与叙拉古并不接壤,第三集团军怎么进入叙拉古?”   伊万诺夫瞄了雷斯蒙爵士一眼:“自然是从卡西米尔南境通过。”   这一次雷斯蒙爵士没有急着说话,但是另外一边一直保持沉默的卡西米尔国民院的代表去站起来说道:“很抱歉,卡西米尔不可能允许乌萨斯的军队这么做,征战骑士戍守卡西米尔边疆,无数骑士战死沙场,边境领主们的牺牲正是为了阻拦乌萨斯的钢铁洪流,我们不可能践踏先人的意志,放任乌萨斯第三集团军踏上这片埋葬他们遗体的土地。”   “没关系,你们可以不同意,乌萨斯冲锋尊重卡西米尔的选择。”伊万诺夫耸耸肩,“反正一开始我们的打算就是直接打过去。”   卡西米尔国民院的绅士脸色一滞,指着伊万诺夫的手指都气得抖了起来。   倒是监正会的负责人只是瞧了一眼伊万诺夫,统筹卡西米尔所有征战骑士的监正会仿佛没听见这样的挑衅,一言不发。   “其实我倒是觉得,可以同意让乌萨斯人过去嘛,不过这个过路费拉特兰打算怎么支付呢?”   最后却是骑士竞技联盟的那位中年女性笑眯眯地打了个圆场,不过这个圆场倒是又把维多利亚的雷斯蒙爵士气了个半死。   骑士竞技联盟背后是维多利亚的资本,现在却向着维多利亚的敌人?   反了反了,维多利亚养的狗也敢噬主了!   就连伊万诺夫也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位女士,皱起眉头不知道骑士竞技联盟在搞什么名堂。   倒是林逸脸色变得有几分古怪。   刚才这个中年女性眯着眼笑的时候,林逸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给自己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天灾之地的那大半个月,碧洛迪丝小姐每次揍他之前都是这种笑得像只狐狸一样的表情。   说起来,利用数据水晶也可以自由地模拟任何身体特征……   这个中年女性的中之人不会真是碧洛迪丝女士吧?   这么说,另外一位卡西米尔十王,道格拉斯·英格拉先生在佛罗伦萨的身份似乎也是骑士竞技联盟的工作人员来着。   “西芙女士,你想要乌萨斯的那些杀人狂踏上卡西米尔的土地?”   面对国民院的诘问,这位“西芙女士”只是笑了笑:“格伦斯议员,你不用那么在乎维多利亚的脸色,卡西米尔的经济背后的确是维多利亚的资本,可是维多利亚外交部可代表不了这些资本的意思,要是雷斯蒙爵士想让这些资本从能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的骑士竞技抽身而出,你信不信明天我们就会在发放失业救济金的社会服务窗口找到雷斯蒙爵士的身影?”   一瓶在叙拉古四处可见的葡萄酒在卡西米尔骑士竞技期间贩卖的话,就算抛开运送与储存成本都能有百倍以上的利润,卡西米尔土地上生长出来的“骑士竞技”这个怪物不仅让卡西米尔人疯了,也让维多利亚资本疯了,每年都有不知道多少外国资本组建竞技骑士团加入骑士竞技联盟想要以小博大,却被这个怪物吃得骨头都不剩。   维多利亚资本绑架了卡西米尔的经济,但反过来说何尝不成立?   撇开脸色铁青的维多利亚政务官,“西芙女士”继续笑眯眯地说道:“我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预定于今年冬季举行的这一届卡西米尔骑士竞技总决赛,从预选到决赛阶段,我们希望能够由拉特兰进行文明范围的全程实时转播。”   “由我们进行转播?”就连圣弥额尔也显得有些疑惑。   “天灾信使系统既然能够实时传递信息,那么拉特兰内部的通讯技术应该更为成熟吧,至少按照我们的分析你们应该有这样的技术。”   圣弥额尔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拉特兰的确拥有这样的技术,不过拉特兰无法保证在其余地区进行转播。”   “你们要是能保证那就麻烦了,拉特兰只需要提供技术服务就好,至于转播权,当然是我们准备卖给各国的东西。”   “这个转播权怎么卖?”   银灰家主第一次出声参与进来,不过问题却与会议的主题相去甚远。   “呵呵,转播权我们可以私下里谈,现在这里的事情还是交给拉特兰人吧,不知道喀兰贸易的老爷怎么看?”   “我没意见。”   没有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回答。   谢拉格本身闭关锁国,不问世事不说,现如今内部更是处于三大家族争权的状态,不像是卡西米尔那样已经明确地划分为三种统治者,谢拉格现在就像是一个炸药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点爆。   银灰家族的老爷只能代表喀兰贸易说话,可是他一旦离开谢拉格,怕不是明天家就没了、   “既然所有人都同意拉特兰领导盟约,那么我们就直接进入到下一件事吧。”   圣弥额尔回到自己的座位,所有人都以为它会开始商谈怎么组建盟约的时候,精致的人偶却看向叙拉古的方向。   准确说,是叙拉古两名代表的身后。   林逸抬起头迎上那一道目光,笑着开口:“其实我觉得这个盟约也可以由叙拉古来领导。” 第三百七十章:圣彼得厅(下)   没有人想到这样的一句话竟然会是从叙拉古代表的随从嘴里说出来。   所有人都还在好奇为什么会议的主人要看向这么一个随从的时候,没想到这个随从还能做出如此狂妄的发言。   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叙拉古的代表竟然没有立刻制止?   甚至都没有一句呵斥?   伊万诺夫皱起眉头看向叙拉古代表身后的阴影,仔细瞧了瞧那人之后,却微微张开了嘴。   他认出来了林逸。   林逸那一张脸也挺好认的,那张脸属于不想努力了百分之百可以去找到富婆的类型,只要不是经过深入到面部骨骼的伪装,基本上不可能认不出来。   不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乌萨斯的情报系统一直没能追寻到林逸的踪迹,伊万诺夫本人倒是知道林逸的下一站就是叙拉古,并且是通过喀兰贸易的空艇进行交通,可是无论是谢拉格还是叙拉古的情报系统都没能找到林逸的身影,他一度以为乌萨斯已经与这个可能与白城有关的特殊人员失之交臂。   当然,其实主要还是林逸迟了快一个月才到叙拉古。   他们根本没有在谢拉格停留,而进入帕勒莫的时候,帕勒莫已经进入封城模式,这个时候乌萨斯情报人员的活动全部都向着叙拉古事件去了,说到底他们也根本没想到一个月前就该来的人一个月后才到。   那之后林逸以德克萨斯家族后裔的身份开始活动,家族会议在情报方面帮助林逸进行掩饰,导致没有直接见到过“德克萨斯后裔”的乌萨斯情报人员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两个人其实就是一个人,连带着伊万诺夫也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林逸。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伊万诺夫摩挲着戒指,龙门的经历让他对林逸印象深刻,虽说第三集团军是被瘫痪了指挥系统才导致无法完成任务,而不是被这位天灾信使正面击溃,不过能在第三集团军中几进几出的人,这个世界上也找不到几个,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地可以一人成军,属于不得不将其个人与国家等同的存在。   例如叙拉古的西西里夫人。   伊万诺夫不由得看向喀兰贸易的那只雪豹,发现对方也细微地皱起眉头,这看上去不像是来自谢拉格的某种布置。   嘿,有意思了。   “芙米兰女士,您这是什么意思,这里哪儿有一介随从说话的份儿?”   会议桌上第一个炸起来的还是维多利亚的政务官,事情的发展让这只老菲林失去冷静,他甚至显得有一些气急败坏。   安丽埃塔冷漠地瞧了雷斯蒙爵士一眼,直接说道:“这也是叙拉古的意思。”   莱塔尼亚的女仆长吃惊地睁大眼睛,卡西米尔三人众的两人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他们都是聪明人,其实大抵上能够猜到现在米兰城与圣马洛是什么状态。   这也不难猜,拉特兰在叙拉古的地方绕过叙拉古主持国际会议,除了叙拉古已经被拉特兰收了当狗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现在看起来,情况却和大家猜测的不太一样?   “这正是我想要解决的问题,虽然这次盟约的主旨就是为了解决叙拉古的神灾,但是叙拉古方面却始终不肯配合,而是想要以受难者的身份来主持这一次的盟约,反过来剥削人们的善意,我认为既然要处理叙拉古的神灾,那么自然需要解决这片土地对我们的态度。”   圣弥额尔的人偶看向叙拉古这边,四周的阴影中沉默的立着无数黑衣修士。   当然,这种外交场合不可能直接动手,不过这样的态度就是一种暗示,代表着这个所谓的“解决”的方向。   只是事情的发展与圣弥额尔设想的却有一些不太一样,一时之间并没有人主动开口。   最应该在这个时候开口的自然是第一个接受盟约的乌萨斯人,乌萨斯人的性格也适合处理这样的事,可是乌萨斯却保持了沉默。   圣弥额尔看向伊万诺夫皇子,产生些许计划开始脱离正轨的预感。   它原本其实也没打算在叙拉古低头之前表明态度,不过先前与林逸的接触令它产生一些紧迫感,正如林逸说的那样,炽天议会之所以放任圣弥额尔的行动,甚至配合发布天灾信使的危机合约只是因为神灾就在眼前,这并不代表炽天议会就会坐视圣弥额尔的行动不管。   无论如何复苏的神灵一定要被消灭,一旦炽天议会判断继续放任圣马洛的行为会导致神灾反过来扩大,那么炽天议会就会立刻采取行动。   所以圣马洛才一直在积极采取行动使叙拉古屈服,他们其实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这一点被人精准地指出来,圣弥额尔没有时间去调查这到底是对方瞎猫碰到死耗子,还是真的抓住圣马洛的这一个弱点展开行动,所以它才会改变原先的策略,想要在会议上直接压服叙拉古的代表,可是……   “雷斯蒙爵士,您说话最好注意一点,谁告诉你穿着侍从的衣服就一定是侍从?”   长桌上的滚过的声音让圣弥额尔看向林逸。   这个时候林逸靠在安丽埃塔的身侧,半拉屁股坐上了长桌,直接无视了先前圣弥额尔的话,反倒继续挑衅着维多利亚的政务官:“你看有的人穿着政务官的衣服也不像是个政务官,倒像是一只油锅里的耗子不是?”   “你特么放屁!”   雷斯蒙爵士积累的愤怒一下子彻底炸开。   这与雷斯蒙爵士的涵养无关,先是被维多利亚战争部的人从内部捅了一刀,又被外交部的海外盟友捅了一刀,接着更是一向被维多利亚视为境外领地,二等公民的卡西米尔反咬一口,现在更是被一个叙拉古包养的小白脸骑到脸上!   雷斯蒙爵士主导维多利亚外交工作超过三十年,就特么没受过这气!   “有的人表面上是一个政务官,实际上只是一个沙包,而有的人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随从,但是呢,你猜猜我是谁?”   林逸从怀里摸出来一样物事,轻轻按到长桌之上。   那是一枚剑型的勋章,看上去像是黄铜的质地,并不显得十分华贵,甚至由于年代有些久远,边角上还有一些掉漆。   雷斯蒙爵士看着那枚勋章,滚到嘴边的叫骂一下子停了下来。   骂出口之前,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大骑士勋章!”   雷斯蒙爵士见了鬼一样的看着那枚勋章。   这玩意儿并不是传统意义上代表某种爵位的勋章,也并不代表某种荣誉,“大骑士勋章”是由战争部配发给各个地区海外驻军的指挥权象征,一共只有五枚,对应不同的驻军地区!   大骑士勋章由每个地区的驻军最高长官贴身保管,只有某些紧急时候才会转交他人。   理论上持有大骑士勋章就可以指挥该地区所有维多利亚的军事力量,而在维多利亚两百多年的海外驻军历史之中,只有过一次将大骑士勋章交付给其他人的情况,那就是五年前的叙拉古。   淦,怎么又特么的是叙拉古?   “你怎么拿到这个的!”雷斯蒙爵士倒吸一口凉气,然后问题变成了,“你到底是谁?”   “你猜呀?”   雷斯蒙爵士眼角一抽,不过却看见那随从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按在桌子上向他这边弹了过去。   信封在桌子上被弹起来中,半空中里面的信纸抖落在风中,摊开后落在雷斯蒙爵士面前。   所有人一下子被那封信吸引走注意,而林逸已经转过头看向圣弥额尔:“我记得座下先前说过,雷斯蒙爵士控制不了维多利亚海外驻军,所以不能成为盟约主导,是这样吧?”   他顶着圣弥额尔的目光,放缓了语调。   “现在我可以指挥维多利亚的驻军,你看我可以主导盟约吗?”   圣弥额尔没有说话,它看向雷斯蒙爵士,却发现快速浏览过信件的雷斯蒙爵士紧皱眉头,似乎在做某种取舍。   “我明白了。”   雷斯蒙爵士的表情最后舒展开来,只有眉头还皱在一起:“维多利亚放弃主导这一次的盟约,不过我们不会认可拉特兰的领导,叙拉古发生的事情自然属于叙拉古主权内的事情,现代文明的成立来源于相互尊重,维多利亚充分尊重叙拉古的国家主权,这一次的盟约自然应该由叙拉古进行主导。”   任何外交方面的政务官要学的第一件事情大概就是厚脸皮,雷斯蒙爵士的声音一下子冷静下来,仿佛先前那个跳着脚,无视叙拉古的意志想要争夺盟约主导地位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一票。”   林逸伸出一个指头。   他其实挺感谢圣弥额尔将维多利亚逼到这个地步,因为他与维多利亚没有任何交集,而维多利亚国内局势错综复杂,只要你踏进去,找到多少朋友就会有多少敌人,就像是拉特兰有战争部的朋友,外交部就自动成为他们的敌人这样。   那根本就不是林逸有能力去理清干涉的毛线团。   但是拉特兰一杆子打死维多利亚外交部主导盟约的希望之后,对方也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维多利亚外交部至少不能输。   那一封信其实是与安丽埃塔一起来到米兰城的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团长,比德尔团长写的一封信。   信中详细说明了叙拉古现在的情况,并且再三重申驻外部队并没有能力解决叙拉古当前局势,以及坐实林逸的大团长代理的身份。   诗怀雅家族的贵客,龙枪爵士的线人,指挥过陆军第14骑士团拯救七丘之城……   这样的履历足以让雷斯蒙爵士将这个人扶持为维多利亚在叙拉古的代言人,最妙的是这个人与维多利亚,其实完全没关系。   他并不是国内任何派系的人,那么他就有可能成为自己人。   这样的人主导盟约也许外交部捞不到什么好处,但是比起将主导权让渡给拉特兰然后被各个派系口诛笔伐,一个维多利亚的相关者在主动盟约,至少不会让外交部一败涂地。   “那么,第二票?”   所有人的视线追随着林逸落到莱塔尼亚的方向,不少人面露惊讶,就连那里的女仆长本身都有些错愕地指了指自己。   “我见过17岁的马泰奥·罗斯。”   女仆长一下子愣住了。   “马泰奥·罗斯”这个名字在先前的会议中出现过几次,那是死在七丘之城的星空术士的姓名,莱塔尼亚的一座高塔因此损毁。   女仆长的眼神慢慢变得锐利起来,与先前那个游离于状况外的倾听者截然不同。   “这位先生该怎么称呼?”   “我是一名天灾信使,你可以称呼为奥尔芬斯。”   女仆恭敬地对林逸弯下腰:“那么请允许我转述陛下的话,请奥尔芬斯先生务必在雾花之月前来莱塔尼亚一趟。”   “雾花之月?”   “按照泰拉历的算法应当是十月之前。”   “感谢女皇陛下的邀请,处理完叙拉古的事情,我会尽快抽时间前往莱塔尼亚,关于源石的一些事情我也有许多困惑想要向女皇求教。”   “陛下很期待这次见面。”   说着话,女仆长抬起交叠在小腹的手,全息投影的掌心有能量汇聚,渐渐凝实出一枚银质的徽章,勋章上画有月夜与高塔。   啪嗒——   全息投影将勋章放到长桌子上,那一声清脆让所有人意识到这枚徽章竟然真的出来在圣彼得厅之中!   莱塔尼亚与这里相距何止千里!   全息投影更不是术士的身躯!   然而莱塔尼亚的一届宫廷女仆竟然能远隔万里地施展术式,绕过拉特兰重重的防卫机制,在最核心的十二厅之一的圣彼得厅用能量凝结出真实存在的物事?   “如果奥尔芬斯先生来到莱塔尼亚,可以拿着这一枚勋章前往威廉学府。”女仆长从徽章上收回半透明的手指,谦逊地说道,“那么,现在奥尔芬斯先生有第二票了。”   圣彼得厅出现一些骚动,四周肃立在阴影中的黑衣修士出现了某种动摇。   “好了,现在是第三票。”   林逸看向卡西米尔的方向,“西芙女士”拍了拍手,面露惊喜:“啊,我想起来了,您就是奥尔芬斯先生啊!”   那股粉丝见到偶像的惊喜语气让林逸不寒而栗。   “对不起对不起,先前先生您坐得太靠后,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您。”   你放屁!   你明明是第一个发现我的!   “西芙女士”充满歉意地说道:“英格拉先生说起过您是这次骑士竞技联盟总决赛的特邀嘉宾,一定不能怠慢,作为邀请方的我们应该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你这么演你就不觉得尬吗?   林逸扯了扯嘴角,压下揭穿这个女人真面目的冲动,直接说道:“那么这第三票?”   国民院的代表看了看维多利亚政务官,后者点点头,而监正会的骑士则一直事不关己一般不发一语,只有“西芙女士”笑嘻嘻地说道:“当然,不过是一件小事,反正卡西米尔也不打算出人出力,口头上说几句话而已,说什么不是说呢?”   “西芙女士!”   会议的流向终于让圣弥额尔忍不住开口打断:“请别忘了拉特兰提供的技术支援。”   “喀兰贸易也有成熟的技术。”没等卡西米尔人开口,雪山的银灰平淡地说道,“关于转播权的事情,我们在会议之后可以单独谈一谈,女士,您可以前往当地的喀兰贸易分部,我可以给你现场演示一下喀兰贸易的通讯技术。”   林逸看向圣弥额尔的人偶,竖起第三与第四根手指。   圣弥额尔的沉默蕴藏着一种如同风暴般的压力,而这份压力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对林逸打起招呼:“龙门之后好久不见,我的朋友,有些人不管在哪里都能成为英雄,龙门之后你又来拯救叙拉古了吗?”   人们惊讶地看向出声的伊万诺夫,而林逸竖起第五个手指。   完全摊开的手掌,林逸微笑着对圣弥额尔轻轻摇了摇。   “盟约的目的是为了消灭复苏的神灵,你们没办法杀死一位神灵。”   圣弥额尔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是落入圣彼得厅的晨光仿佛受到某种超自然力量的影响,如同烛光一样晦暗不定。   “真的吗?我不信。”   林逸直视着那精致的人偶,缓缓地说道,   “方舟表层综合管理系统,既然是系统程序,那么只要删除掉就好了,也没必要一定要把人家的主机给砸了吧?”   说出希琉瑞斯的真相,林逸真切地感受到某种注视。   注视来自于圣弥额尔的人偶,却又来自于人偶之后的某种东西,仿佛某种无法形容的存在瞬间被自己招引而来,整个圣彼得厅瞬间爬满无数张开的眼睛,那些眼睛在衣服上睁开,在血肉上睁开,在石壁上睁开,在晨光中睁开……无数眼睛都注视着同一个人——   注视着林逸。   那么一瞬间林逸心中的危机意识爬升到顶点,他甚至已经下意识绷紧身体做好战斗准备。   然而在冰晶的长剑成型之前,一柄长剑从圣弥额尔背后长了出来。   林逸一下子愣住了。   “真的吗?”   长剑从人偶背后抽离,一无所有的空气中走出一个不被任何雷达与感应装置识别的金属人形。   那个人形学着林逸的语调,缓缓开口。   “我不信。”   轰隆!   圣彼得厅的穹顶猛然坠落一个黑影,全息投影的链接被完全截断,阴影中的黑衣修士与林逸同时抬起头,看向骤然敞亮的别厅内被晨光照亮的那个黑影——   “九尾”。 第三百七十一章:袭击   圣彼得厅内进行的会议可能决定着叙拉古未来的命运,可是对于圣马洛来说,很多人都不关心那一座已经封存的偏厅中发生的事情。   倒不是冷漠,只是身份相差太大,也轮不到他们关心。   至少对于凯尔来说,比起圣彼得厅那些大人们关心的国家大事,他更关心自己的工作。   “‘安息’号的入港请求?”   圣马洛的空港,位于天使雕像头部内的“祝福之地”飞控中心,凯尔有些纳闷地挠了挠脑袋。   按照过往的巡航记录来说,“安息”号这一次的前线建设任务应该还没有完成才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返航?   凯尔纳闷地从天使之瞳向外看去,其实已经能够看到挂在圣马洛外的那一艘辉光舰。   那的确是“安息”号。   无论是光学观测下来的舰上细节,还是从辉光舰反馈会飞控中心的电子信号都完全吻合,但是凯尔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安息”号会突然返回。   “想那么多干啥,说不定是那群远征军内部安排呢?”   身后的长官拍了拍凯尔的肩膀,“祝福之地”的飞控中心并不属于远征军编制,他们这些在飞控中心协调空运的萨科塔人也不是远征军的一份子,毕竟圣马洛作为远征军的后方疗养基地,其实本身是从来没有随同远征军折跃到卡兹戴尔旧都过的,这里普通工作人员其实也就是一般的萨科塔公民。   “这些天远征军的人不是天天去找那些狼尾巴的麻烦吗,说不定又是接到什么任务了呢。”   说起这件事情,凯尔其实就有些不舒服。   圣马洛虽然是后方基地,本身风景很好,但是本地人从来都不会觉得本地有什么好的,凯尔其实很希望能去米兰城转转,虽说他也知道米兰城是黑帮的底盘,不过米兰城既然有人,它就有生意,有生意就有品牌,你别说米兰城还有一些比较出名的时装店。   这些店铺是瓦伦蒂诺家族的产业,也是这个家族的玩具。   瓦伦蒂诺家族最喜欢高薪培养并保护一些服装设计师,然后满世界的去炫耀,所以在大量金钱的喂养下,米兰城还真有几个全泰拉驰名的时装品牌。   凯尔原本打算去逛逛的,顺便给自己的妹妹买些真正的牌子货。   只是去过一次之后凯尔就没有再去了。   远征军做的事情梗在中间,米兰城的居民似乎受到某种告示,没有对他们这些萨科塔人做些什么,但是眼神中那些藏都藏不住的排斥感让凯尔十分不舒服。   如果是这是类似于萨卡兹人那种毫无道理地厌恶,凯尔完全不会在意,但现在这种敌对却是自己人挑起来的。   这就让凯尔这种从小接受拉特兰道德教育的正统萨科塔公民感到有些难以接受。   “也不知道圣弥额尔座下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凯尔嘀咕着回到位置上与“安息”号完成电子密钥的发放。   整个圣马洛都被看不见的符文防护笼罩,拉特兰的符文系统与泰拉世界的符文系统其实有很大的区别,泰拉世界的符文系统就是复现源石技艺的效果,而拉特兰的符文系统是结合了遗物科技与源石技艺,历代座天使们成功开发出拉特兰独特的科技树。   守护圣马洛的符文防护就是这么回事,防御系统的主体是符文技术,但是却可以通过发放电子密钥的形式来为相关目标提供身份识别,整个运转的防护系统不会攻击有电子密钥的目标,而电子密钥也只能由飞控中心进行发放,换言之也就是只有圣马洛认可的目标才可以自由进出。   比起泰拉世界上其余进出时必须关闭的符文防护系统,拉特兰的相关技术至少高出半个世代。   不过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再坚固的堡垒也会被从内部攻破。   不用有人专门背叛,有时候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就可能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滴滴滴——   急促的警报让凯尔转过头看向飞控中心的自动引导系统,却发现系统显示接受引导的“安息”号并没有按照引导降低速度。   “咦,怎么回事,‘安息’号怎么还不减速?”   凯尔奇怪地回过头看了一眼窗外,发现透过符文防护系统的辉光舰速度超出安全值。   现在圣马洛并没有在空中移动,并不需要降落舰艇维持速度入港啊,远征军这些人怎么回事,出去转一圈连降落都忘了怎么降落?   他也没想那么多,切到无线电通讯后直接开口:   “‘安息’号,这里是祝福之地飞控空心,我们观测到你已超速,请重新核准相对速度完成入港,重复,这里是……”   凯尔只以为是对方的一时疏忽,不过呼叫几遍之后却没有任何回应。   一种不安抓住这个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什么危险的人,他猛地抬起头,对飞控中心中的其余人吼道:“‘安息’号有问题,快启动紧急预案全城警报!”   紧急预案是符文防护系统没能生效时的应对方案,而全城警报如同它的名字,两者都能让圣马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最近千年,圣马洛从来进入过战备状态。   听到这么一声吼,所有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一愣,这一愣,就是“安息”号张开舰首的四枚聚能光镜,通过源石水晶的共振,一道耀眼的光芒如同从天而降的雷霆,瞬间吞没停泊在祝福之地泊位上检修的另一艘辉光舰。   轰!   剧烈的爆炸与飞溅的残骸将祝福之地的一枚羽翼完全瘫痪,辉光舰的一枚舰首聚能结构飞到空中,撞进圣弥额尔山的山体,然后沿着山体滚落砸进下方的民居。   飞控中心的人愣愣地看着这千年未见的一幕,直到那加速状态下的辉光舰从祝福之地掠过,无数细碎的黑点从舰上抛落。   “敌袭!!!”   .   .   .   林逸看见“九尾”时,立刻意识到背刺圣弥额尔的人是谁。   “希琉瑞斯!”   “九尾”被遗落在机群基地,“九尾”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敌人已经出现在这里,而出现在圣弥额尔身后的机械人形绕过自己所有的雷达感知,这种高级单位哪怕林逸在机群基地内窝了一个月也没有看见过!   新型单位。   这个时候机群基地那边进行设计生产的机械单位只有一个:希琉瑞斯全新的身体。   踩过人偶的身体,无面的人偶抬起手指按住自己的嘴唇。   “嘘,小声些,别大声说我的名字,会吓到其余人。”   一种恶寒流过林逸的身躯,他竟是从那没有五官的光滑表面上看到一丝入骨的讥讽。   希琉瑞斯不会这样说话,几天之前的“希琉瑞斯”也没有这样的表现欲,有什么根本性的东西发生了改变,那具身躯里的东西与自己认识中的“希琉瑞斯”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人?   对了,这个表现,这家伙越来越像是“人”了。   林逸一把拉起安丽埃塔就圣彼得厅外的方向跑去,他不知道圣马洛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人这么轻易就潜入进来,但是有一件事情显而易见:   他们根本没有做好迎接袭击的准备。   巴洛尔与叙拉古这边的随行人员作出同样的选择,但是黑衣修士们却同一时间对无面的人偶与“九尾”展开攻击。   一柄柄长剑从修士服下被抽出来,无数源石技艺投向闯入圣彼得别厅的入侵者。   林逸撇去一眼,看见一条挥舞的黑线带起无数人的躯体。   血与肉四散飞溅。   冰晶的长剑出现在林逸的手中,他一脚踹开身边的一位纽芬兰白狼,然后挺剑向前,刺穿空气中的一具钢铁躯体。   “这是什么?”   安丽埃塔后怕地看向那距离她不到五米倒下的机械狗,眼神耸动。   她并不害怕死亡,但是却害怕死亡来得无声无息。   “猛犬,集团作战的一种消耗性单位,可以加装各种功能模块以完成不同的任务,这一次它们身上加装了光学隐身模块。”   机械狗的体型只有大型犬的大小,搭载的光学隐身模块也是一种劣质的消耗品,不精密也不经用。   正常情况下其实能看见一团移动的轮廓,不过圣彼得厅高深的建筑结构完全地降低了光学模块的计算压力,让它们完美地融入阴影。   林逸从机械狗的残骸移开眼神,四周的空气开始泛冷,一层薄霜描绘出阴影中这些刺客的踪迹。   “你果然认识这些东西。”   耳边的声音让林逸一惊,条件反射的一剑就刺向说话的地方。   同样的闪剑在空中交错,两柄长剑错开火花,林逸面前就是一面光滑如镜的金属——希琉瑞斯崭新的头颅表面倒映着林逸严肃的面容。   “我检查过‘九尾’,发现上面有写入一个熟悉的控制协议,那是我用来控制乌萨斯边境那具躯体的控制协议,你直接改写了拿去自己用了,对吧?”   林逸别开长剑,一脚踹了出去,在机械人形抽身而退时,空气中有无数冰锥凝实追向希琉瑞斯的脚步。   “奥尔芬斯先生?”   安丽埃塔也拔出长剑,不过林逸却抓住安丽埃塔的手直接向别厅外走去。   那个家伙先前并不会剑术。   它在交手的那一刻直接解析完格拉西亚闪剑,然后用闪剑接住自己的闪剑,与自己在龙门时候做的事情一样。   这家伙的计算力足以支持它成为过目不忘,一学就会的天才。   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继续出现在林逸的周围,它似乎也没打算阻拦林逸的脚步,像是一个刚刚拿到玩具的孩子,就那么一剑一剑试着玩。   林逸拉着安丽埃塔走出圣彼得大厅,叙拉古的一行人冲出大厅后,无面的人偶停在别厅的屋檐下。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谁,能够改造‘九尾’,可以修改控制协议,认识人类历史中的语言……你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团,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窥伺答案。”   林逸没有理会这个声音,安丽埃塔却忍不住转过头。   她看向停在阴影中的无面人,一种特别的感触一直联系着她和那个人影。   她能从中感到一种特殊的联系,就好像是她最无助的时候在“回归日”庆典上遇到的那一个带着天狼面具毫无意义漫步的行人,后来她才知道那就是狼母鲁珀,或者说天狼希琉瑞斯。   那真的是希琉瑞斯。   血脉在身体中悸动,安丽埃塔无比肯定这个事实,但是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希琉瑞斯。   “那么你别把它当成希琉瑞斯就好了,事实上它也不算是希琉瑞斯。”   林逸拉着安丽埃塔穿过修道院,随手刺翻一条条从各种角落冲出来的机械狗,一些试图自爆的机械狗被他眼疾手快地挑飞,变成背景声中延绵不断的爆炸,还有地面出现的一个个坑陷。   无面的机械人形并没有追来。   对方的第一目标并不是自己,对于它来说并非是要杀死的目标,甚至可能反而需要某种形式的保护,就像是旧人类的文学故事中曹操对赵云的做法那样。   只不过曹操馋赵云身子,它馋自己的秘密。   这一次袭击的目标应该是为了瘫痪圣马洛的战力,过去一个月在神灵栖息之地爆发的数次摩擦之中,拉特兰人充分证明了自己的战斗能力,更别说这个神灵级别的boss第一阶段还是拉特兰用“天权之剑”给打掉的,它肯定不希望第二次吃到天基照射。   相比之下,米兰城和自己反倒无所谓,在对方眼里或许都是没办法掀起什么波澜的蝼蚁。   问题在于,这一次袭击能瘫痪圣马洛到何种地步?   林逸的确有办法消灭希琉瑞斯,只要重启希琉瑞斯保护下来的那一道自毁程序,那么神灵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可是首先他们需要穿透神灵的所有防护抵达那个最为核心的位置,而这个过程仅凭林逸一个人是怎么都不可能做到的。   那么庞大的无人机群,就算全是猪,一起压过来都能压死林逸了。   圣马洛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林逸拉着安丽埃塔从修道院中央区转出来,他们与四处乱窜的教宗骑士擦肩而过,在各种怒吼与爆炸声中来到修道院的一片广场。   “奥尔芬斯先生,你看那边!”   林逸听见巴洛尔的惊呼,他的印象中这个人一向冷静,就连刚才的突围中也是沉默无言地戴上拳套,用双拳走在第一线掩护在队伍侧翼。   什么能让他如此惊讶?   林逸转过头,随后微微缩了缩瞳孔。   修道院背后的十二翼天使,“祝福之地”空港一半的羽翼被砸断,失去空中立场的约束,一艘辉光舰直接从泊位上掉下来,砸断两枚翅膀之后被第三枚翅膀割成两半,还剩下半截挂在那一枚翅膀之上。   泊位上维护的舰队比起会议前瞥去的那一眼,只剩下一半不到。   “这些萨科塔人只有嘴皮子厉害吗!”   林逸低声骂了一句,他循着能量的波动抬起头,看见一艘倾斜的辉光舰正从天空倾覆向一侧坠落,那一艘辉光舰周围有数个拥有强大能量反应的萨科塔人,上三级的天使正在引导其余萨科塔人对那艘辉光舰发起攻击。   这一幕让林逸明白了一切。   “草,这都泰拉历了,怎么还能有人中特洛伊木马的?”   坠落的辉光舰在攻击中闪烁了几下,最后变成一个小上不止一圈的特殊空舰。   那是曾经模仿成英格拉先生其实装甲的仿写者的舰艇版本,只要拥有完整的数据就可以模仿成资料中的任何舰艇,而过去一个月的彼此接触,拉特兰这些辉光舰的相关资料怕不是早就被摸了底。   不过你们圣马洛就没有什么“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的暗号吗?   这特么还能被一艘无人舰艇给混进来的?   “奥尔芬斯先生,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林逸回过头,看向巴洛尔与安丽埃塔:“你们前往飞控中心那边,看看能不能和萨科塔人沟通,飞控中心有民用的完善通讯设备,圣马洛的特殊性质让飞控中心应该也能连线到卡兹戴尔远征军,你们可以尝试在那里建立一个指挥中心。”   “我们来指挥萨科塔人?”安丽埃塔有些迟疑,“远征军会接受吗?”   “远征军会不会接受我不知道,但是飞控中心竟然能让模仿的敌舰绕开圣马洛的城防靠近到这个位置,那么一定不会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只要他们听你们的话建立起指挥中心,远征军这种军队性质的组织肯定会优先遵守命令。”   林逸从安丽埃塔手里拿过她的长剑,一边试了试手感,一边继续说道,   “敌人没有后续的增援,那么袭击目标必然优先各个指挥中心以便引起混乱,你们一路过去不会有危险,飞控中心也被排除在袭击目标之外。现在的圣马洛可能处于失去指挥的混乱状态,一旦摆脱这样的状态,未必不能应对这样的危机。”   巴洛尔听出来林逸话语中的意思:“奥尔芬斯先生不和我们一起行动?”   林逸拍了拍巴洛尔的肩膀。   “我最重要的人还在修道院里,况且其实我和无面人也有一些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   “#龙门粗口#,那家伙竟敢牛我的‘九尾’?” 第三百七十二章:逆向而行   第一声爆炸远远响起,还听不怎么真切,只是犹如一声缥缈的呼唤。   只是听见这声呼唤,莫斯提马立刻条件反射一般从床上翻身而起。   长久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被这种爆炸声轻易地勾了起来,她仿佛又响起在卡兹戴尔远征军时候的事情,那无穷无尽的怪物,无穷无尽的战斗,无穷无尽的折磨。   经历过那地狱一样的日子,她立刻就分辨出来那并非是自己幻听,而是真正发生了爆炸。   圣马洛的确存在一些后勤补给的源石弹药,可是管理那些东西是纯粹的机械管理系统,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工,不会在千篇一律的日常中出现松懈的管理问题。   但她一时没有想到是圣马洛遭遇了袭击。   拉特兰监视着整个泰拉文明,目前除去哥伦比亚那令人惊异的科研速度有正在靠近拉特兰科技水平的趋势,其他包括维多利亚在内的所有聚居地都没有拉特兰的先进。   长久时间收集起来的各种遗物哪怕大多只是被拉特兰封印保管下来,但是少数能够理解的技术被解析破译之后,拉特兰的科技水平也在泰拉文明中独树一帜,拉特兰的传教士甚至在历史都不曾出现的远古在泰拉各地播撒文明的火种,而这些火种有些消散,有些这成为某些聚居地的前身。   因此莫斯提马也没有想到圣马洛会在叙拉古这样的文明世界内遭遇袭击。   直到那一声爆炸后传来更多的喧嚣,犹如一曲渐起的交响那样逐渐掺杂进怒吼与哀嚎时,莫斯提马才意识到圣马洛正在遭遇攻击。   站在某处别厅楼顶的莫斯提马看见天空的那艘辉光舰变成一艘小一号的机械单位从空中坠落。   “特级危险遗物,空舰级武装单位,S-0071……”   莫斯提马清楚地说出那一艘空舰在机密圣所内部的识别编码,根据机密圣所收集的资料,这种型号的遗产具备完美模拟其余单位的能力,属于遗物中正式的军用武装,就像他们从遗迹中找到的那些枪械一样。   只不过枪械的结构简单,技术也不复杂,进行过一定程度的弱化与改造之后能够作为拉特兰铳投入到泰拉文明之中,考虑到大多数种族坚实的体质,拉特兰铳的出现能让萨科塔人拥有一个自保的手段,却不会因此而扭曲到泰拉大陆的文明进程。   这些空舰级别的武装却不一样,它们的出现将彻底改写泰拉大陆的认知,所以机密圣所从不公布这些秘密。   “斩首作战吗……”   通过圣马洛内传来爆发战斗的场所进行判断,莫斯提马很快就判断出敌人的袭击目标集中在各级指挥系统。   想来也是,虽然飞控中心不是远征军的人,但也不至于发现太多靠近的目标而没有任何警惕,敌人第一波袭击肯定是少数部队,以袭击各级系统引发混乱为主,或许之后还有后续的强攻部队,也或许这就是一次孤注一掷的斩首。   神灵栖息之地内部的监测哨所还在正常工作,大规模的军队调动不可能瞒过远征军的眼睛。   “所以目标就是圣弥额尔座下吗?”   莫斯提马沉默地看了一眼修道院的中央区,会议所在的圣彼得厅穹顶已经破开好大一块,或许在那边的圣弥额尔座下已经被杀了,不过那不会有任何影响,因为被杀的圣弥额尔座下只会是一具人偶。   喧嚣从别处一直蔓延到莫斯提马的脚下,她低下头,看见教宗骑士的转轮机铳冲着一群从阴暗处肆意地开火。   那些影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移动,教宗骑士全副武装的盔甲限制了视角,这些铁罐头并不能很好地跟随那些一闪而逝的轮廓,只能进行这种压制性地开火。   没有人指挥,各自为战的教宗骑士很快就在某个瞬间同时哑火。   教宗骑士与袭击者同时意识到这个窗口下的危机与机会,那些阴影中机械猛地窜出来,从四面八方咬向换弹期的教宗骑士。   面对这些全身重装的铁罐头,一些机械狗身上还亮起了光。   那逐渐明亮的光芒中润入一丝苍蓝,能连受到引导,如同一只向外推开的大手扫开聚集过来的机械狗。   砰!   砰!   砰!   接连的炸响从机械狗群中响起,这些狗群自己倒是被自己给炸了个赶紧。   莫斯提马别厅顶上跳下来,落地前有无形的能量稍微一脱,然后她才轻巧落地。   “莫斯提马大人?”看见莫斯提马的教宗骑士认出这个身影,下意识接了一句,“您怎么又私自往外,哦,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   莫斯提马看了一眼苦笑的教宗骑士,微微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会单独行动,指挥呢?”   “没有指挥,大人,现在指挥系统很混乱,能够正常集结的部队应付天上的大家伙去了,我现在还在找我的小队成员呢。”   莫斯提马对在座的其余教宗骑士努努嘴:“他们不是?”   “一切同样的倒霉蛋罢了。”   “圣弥额尔座下呢?”   “不知道,按理来说圣弥额尔座下现在应该在袭击爆发的圣彼得厅,从那边的破损情况来看,我觉得座下多半是挂了,只是不知道石刻公约有没有被砸,那东西要是被砸了个稀巴烂就有些麻了,那可是泰拉文明的基石啊。”   比起圣弥额尔座下的生死,所有人都更关心一块破石头,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圣弥额尔座下不会真正死亡。   但——   “那之后圣弥额尔座下没有重新集结部队?”   “我们没有收到集结命令。”   莫斯提马沉吟了一下,随口吩咐到:“你们先往修道院外退,你们这些火力压制单位在修道院内根本没办法进行正常作战,你们现在集结人手前往飞控中心那边尝试重建指挥,‘天使之瞳’可以观测到全城的情况,失去指挥的前提下怎么能听到哪儿响就往哪儿跑?”   “了解,立刻执行任务。”   教宗骑士对莫斯提马点点头就和其余倒霉蛋一起向修道院外的方向退出去。   虽然从修道院中间穿过去要快一些,但是现在修道院内部已经成为战场中央,这些重装射手没有统一的指挥根本只是送人头。   “圣弥额尔座下没有出现在指挥链中……”   莫斯提马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向修道院的深处走去。   既然圣马洛没有宕机,那么圣弥额尔座下就没有消亡,不过如果圣弥额尔座下没事的话,现在圣马洛根本不会陷入如此的混乱。   就算大意了被人偷袭,理论上圣弥额尔座下也能立刻反应过来。   现在这个情况,圣弥额尔座下一定出了问题。   那么自己要怎么做?   去帮助圣弥额尔座下,或者是……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脚步通向哪个地方,正如同移动城邦有一个中枢系统,圣马洛自然也有一个控制中枢,它就在修道院的正下方,或者说整个圣弥额尔山山体内部就是圣马洛的控制中枢。   圣弥额尔座下就在那里。   越是临近修道院的中央,战斗的痕迹就越发明显与激烈,莫斯提马从许多黑衣修士的尸体身上走过,她越来越皱紧眉头,因为战斗的痕迹竟然也是向自己前进的方向延伸,仿佛袭击者呈现一条直线地杀往自己正在赶去的地方。   另外,这些黑衣修士的死状,有些熟悉。   莫斯提马看见过“九尾”肆虐过后的切城废墟,那是林逸第一次下死手,而那些冥顽不灵的整合运动分子的死状与现在一路上的黑衣修士十分相近。   莫斯提马甩开脑子里多余的联想,她在中央圣殿止住脚步。   圣殿几乎已经完全塌陷,残骸中埋葬着两具扭曲的尸体,还有一些散落得如同尾巴一样狭长的机械部件。   莫斯提马认识那两具尸体,守护在中央圣殿的两名炽天使。   拉特兰上三级力量中真正的战士,如果能天使不被自己从拉特兰带走的话,将来大概也会向这个方向接受培养,未来是否会比死在这里的两名萨科塔同胞更强不知道,但是现在死在这里的两名炽天使肯定比能天使更厉害——   比自己也更厉害。   莫斯提马动了动法杖,让尘土遮掩住那些凄惨的尸骸,她来到没有圣象的圣座附近,用源石技艺移开面前的残骸。   一个向下的深渊出现在圣座原本的位置。   金属的通道中闪烁着指示灯,站在深渊的边上能够看到距离洞口最近的防护层已经被撕碎。   有什么东西首先袭击圣彼得厅,那里是会议举办的场地,受到袭击之后第一时间就引发修道院的防卫机制,所有力量都向圣彼得厅集中,而袭击者却在混乱中反过来袭击人手被抽离后的中央圣殿,然后径直地冲着它的目标而去。   莫斯提马捏紧法杖,向着深渊迈开脚步。   失重的感觉瞬间笼罩莫斯提马的全身,风压盖住呼吸,那一瞬间仿佛所有情感都远离这具身躯而去。   如同堕天时的感触。   .   .   .   尖锐的尾巴刺穿面前的人偶,圣弥额尔山体内的防卫机制带给“九尾”的威胁,其实远远不如守在中央圣殿的那两个萨科塔人。   若是那样的萨科塔人更多一些,那么它可能扭头就走。   这座城市倒是的确有那么多的炽天使,不过可惜指挥系统被切断的情况下,能够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其实是这边的人有多少呢?   从所有人的反应上就可以轻易地看出来,这座城市充满一种无法言说的傲慢。   它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遭遇袭击,好像只要自己做足了防备,敌人就一定不会有超出这些防备动作的举措,就连遭遇袭击后,他们第一时间的反应也是直接去消灭入侵者,而不是去思考这样的袭击背后有什么更深层的意义。   “傲慢,太傲慢了,不过就这么走进来的我也挺傲慢的。”   无面的人偶从声音中就透露出一种喜悦,   没错,就是喜悦。   不是由机械语言模拟出来的某种信号,而是真正的,宛如灵魂遇到甘雨一般的舒畅。   爽!   这就是感情吗?   这就是人类才拥有的东西吗?   这就是它渴望创造出来的事物吗?   “理性分析的话,其实也不怎样,太容易得到某种非物质的满足而做出偏离于理性的决定,而且比起理性的思考显得更为饥渴,我竟然会开始思考给自己的行为赋予相应的意义,这种毫无意义的想法就是感情的副作用?”   无面的人偶站到一面厚实的闸门前,闸门厚实到“九尾”也没办法撕裂,不过其实这一路上都不需要如此暴力。   它将手按在闸门,早在“天权之剑”落下的一个月内,拉特兰人与无人机群互相扯头发的时候,它就开始着手观测并解析拉特兰的相关数据。   从无线通讯系统侵入辉光舰内部,从辉光舰内部开始分析空舰与圣马洛的交互……就像是那个有趣的家伙当初手撕机群基地的防火墙一样,这一道闸门虽然坚实,但是控制闸门的系统却如此脆弱。   嘀——   闸门向两边滑开。   它从门外走进去,来到整个圣马洛的控制中枢。   那是一个巨大的“石棺”。   犹如希琉瑞斯身体内那个连希琉瑞斯都不曾知晓的空间内出现的金属棺材一样,一个巨大的收容系统占据了闸门背后的大部分空间,无数亮起微光的信息通道从房间各处与这个巨大的收容系统相连,将各种信号集中处理,然后流入圣马洛的各个子系统。   这个犹如棺材的收容系统中,安静地漂浮着一个沉浸在容器中的萨科塔人。   俊美到雌雄莫辩的身躯,辉煌的十二重冠冕,与同样光辉的十二枚光翼,它安静地闭着眼睛,仿佛在梦中观察着整个世界。   “不,不对,和这具身躯相连的不是你。”无面的人偶露出些微的疑惑,“所以,中央数据库在哪儿?”   似乎是触及到某种关键词,沉睡的天使眼皮稍微动了动。 第三百七十三章:重逢   长剑将最后一只机械狗钉死在地上,林逸回过头看了一眼在教堂的废墟处建立起来的机械残骸。   那是一条可以对这些机械狗单位进行生产和简单维护的前线展开工厂, 由一些固定的功能模块进行组装,完成后就可以在内部能量耗尽之前持续工作,整个修道院随处可见的机械狗就是从这些由机械狗自己搭建的“巢穴”中出来的。   机械狗的实际战斗能力其实并不强,但是过多的数量却能很好地引发混乱。   这显然是一次经过策划的袭击。   无论是那一艘模仿辉光舰的特种舰船,还是舰船上搭配的这些最适合引发混乱的搭载自爆功能的机械狗与早已准备好的机械狗生产线,这一切都可以说明今天的袭击并不是一次临时起意的行动。   那家伙的目标不是自己。   虽然从对方没有追过来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可是发现那家伙为了这一次袭击准备如此充分之后,林逸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那家伙其实没理由发动这明显有来无回的行动。   纵然目前来看这一次的袭击的确对圣马洛造成相当的损伤,但是却并不能形成致命的打击,最关键的是这样的袭击根本没办法解决天空之上的“天权之剑”,那么这一切的损伤最后都会转变成拉特兰对于消灭神灾的决心与怒火。   当然,那家伙大约不在乎拉特兰的力量。   但是既然不忌惮拉特兰的力量,那么这一次的袭击说是“为了削减拉特兰的力量”也就同样说不过去。   “目标不是自己,也不是拉特兰,那么它到底想做什么?”   林逸皱起眉头,他捏紧手中开裂的长剑,被冰晶强行凝固在一起的短剑倒映出周围一面壁墙的风景。   轰——   下一秒,整个墙面被轰开!   砖石飞舞的烟尘中,林逸看见一个教宗骑士从烟尘中飞了出去,瞬间杂乱起来的机铳声响中,一台古怪的机械造物顶着浑身中弹的火花踱步而出。   那是一只大约三米多高,伸展着八条细长金属肢脚的大蜘蛛。   蜘蛛的合金装甲完全将教宗骑士的弹雨抵挡在外,这些能够有效清理机械狗的武器对于这一只巨大的金属蜘蛛完全无效。   “又是一种没有出现过的针对性造物,那家伙还真是为了今天的袭击下功夫了。”   林逸说着横架长剑,这怪物过来这边应该就是接到前线工厂被摧毁前的警报,换句话说,这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蜘蛛的身影闪烁了一下,那头蜘蛛似乎分裂成两头一模一样的个体,从同一个位置沿着不同路线出现的两头蜘蛛迅速向林逸这边爬来!   “快跑!”   耳边似乎响起谁的警告,但是林逸没有去管,他的视线随着右边靠近的蜘蛛移动,眼看着那一头蜘蛛抬起前肢向自己钉了下来。   当——   长剑架住前肢的瞬间,另一头光学投影出来的幻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林逸挡下的蜘蛛口器露出一个照射口。   细碎的光芒微微一闪,林逸身后的壁墙出现两个烧融的洞口。   赌在照射口的冰晶折射开照射的光芒后汽化消失,长剑贯穿没有完全消失的冰晶,沿着最脆弱的照射口刺进蜘蛛身体内部。   不到两米长的长剑刚刚刺进去一个小口,那蜘蛛不退反进,其余锋锐的肢脚刚刚举起,就要把林逸钉死在地面。   一旁飞出去的教宗骑士立刻抬起手里的机铳想要支援,但是却在一片破碎的声音中,看见那怪物竟然长出一片翅膀——   这玩意儿还能变身?   不,不对,那是冰?   教宗骑士愣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从蜘蛛身体内向外长出来的东西竟是一片片尖锐的冰晶。   林逸轻轻吐出口气,从怪物的口器中抽出长剑。   “你没事吧?”   林逸甩了甩长剑,踹了一脚身边的怪物,看着那从内而外被冻得酥脆的怪物在噼啪的声响中裂成好几块。   这东西并没有加装独立的智能,与机械狗一样,也是单纯用来制造混乱的产物。   林逸收起长剑,看向先前飞出去的教宗骑士,那一身重甲应该救了这家伙很多次,现在上面都是坑坑洼洼的开裂痕迹,露出动力装甲内的机械外骨骼,不过没有看见贯通伤,人倒是应该没事儿,正对着林逸有些疑惑地指着自己。   “对,就是你,你没事吧?”林逸向教宗骑士走了过去,顺手将对方拉起来,“要是有事儿的话,这边向东南方向二十米左右有一个被摧毁的别厅似乎是医务室,你可以去那边看看能不能找到绷带啥的。”   “啊,我知道了,谢谢。”教宗骑士愣愣地应了声,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裂开的蜘蛛与这四周的残骸,“这个‘巢穴’是你一个人捣毁的?”   修道院的武装力量已经发现这些“巢穴”的存在,不过现在指挥系统依旧显得十分混乱。   没有统一的指挥,圣马洛的武装部队优先选择去清除那些冲向民居的怪物群,像是修道院这边拥有独立武装力量的地方反而不是首先救援的目标,结果就是发现这些“巢穴”,修道院这边一时半会儿也很难组织起足够的力量去打掉这些被入侵者重重保护的“巢穴”。   不知道为什么,中央圣殿那边驻守的两位炽天使一直没有动作。   要是那些大人出手大约也能一人摧毁这样一个“巢穴”,就像是现在面前这个年轻人一样,等等,那岂不是说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拥有上三级天使的力量?   教宗骑士看向林逸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尊敬起来,他行了一个林逸看不太懂的拉特兰礼节,声音恭敬。   “大人,您好像是叙拉古那边的代表?”   “嗯,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十分抱歉在会议开始期间出现这样的问题导致你们也被卷进来,这都是我们的疏忽。”教宗骑士显得十分懊恼,“正常情况倒也不会这么狼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圣弥额尔座下没有在第一时间接手指挥。”   “指挥系统不是被切断了吗?”   “没有人能切断圣弥额尔座下对于圣马洛的控制,它可是——”教宗骑士摇摇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出口的话还是拐了个弯,“总而言之,现在的修道院十分危险,我们很感谢您的出手帮忙,但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在遇到危险之前先离开这里。”   那个“圣弥额尔”果然有什么秘密。   林逸并没有去深究这个,反正看教宗骑士的态度也不会因为救命之恩就道出这样的秘密,所以林逸干脆改口问道:“你知道莫斯提马吗?”   “莫斯提马?”教宗骑士愣了愣,他显然不知道林逸与莫斯提马的关系,下意识就反问了一句,“机密圣所代行者部队的原负责人?”   林逸眉头跳了跳:“嗯,就是她。”   “呃,请问一下这位先生与她的关系?”教宗骑士显得有一些为难,“莫斯提马大人现在处于比较特殊的时期,而且您是这么知道莫斯提马大人在这里的?”   “还有比现在更特殊的时期吗?”林逸指了指四周的废墟,“我是企鹅物流的人,既然你知道莫斯提马,那么也该知道企鹅物流是什么吧?”   果然,就像是西西里夫人与那只帝企鹅有关系那样,那只帝企鹅与拉特兰这边也有关系。   听见企鹅物流的名字,教宗骑士明显放松许多,他点点头,直接说道:“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知道莫斯提马大人在那儿,不过先前有一支部队说被莫斯提马大人让他们前往飞控中心重建指挥,而莫斯提马大人似乎是向中央圣殿的方向去了。”   中央圣殿那边有两位炽天使大人驻守,所以教宗骑士倒也没想过那边可能出现什么问题。   当林逸问起中央圣殿的位置时,这位教宗骑士甚至还很好心地告诉林逸一些近路,毕竟在教宗骑士眼里中央圣殿那边应该是现在修道院最安全的位置,两名炽天使大人没有来支援其他地方,那么就应该是担心调虎离山的把戏继续驻守在中央圣殿。   不过当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时候……也就难怪中央圣殿失联这么久还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林逸来到中央圣殿的时候,看见的只有一片废墟,与废墟中四处散落的萨科塔人残骸,血与肉将破碎的建筑涂上一遍红漆,宛如某种邪教仪式亵渎的现场。   林逸能认出来这些人的死状。   “九尾”的尾巴如果抽实到身上,整个人都会像是被捏碎的浆果一样猛地炸开,那巨大的动能就是如此不讲道理的东西。   幸运的是这些尸体中没有看到莫斯提马。   林逸也看到了教宗骑士提起过的炽天使,在破坏最为严重的地方林逸看见四周的残寒有不自然地移动,仿佛有谁用四周后的尘土掩盖了死者。   莫斯提马的确来过这里,她的性格决定要收敛尸体的话不会是这么草草掩埋,她被更重要的事情拖住脚步。   林逸在破碎的中央圣殿里找了找,很快就找到圣座之下的电梯口。   沿着电梯口一路向下,林逸发现这个通道仿佛隔离了两个世界。   通道上方是一个充满时代风格的修道院,哪怕有加装一些现代化的设备,但是大体上也就是一个经过多次翻新后的修道院,石制的墙壁能看到岁月的痕迹,越是向中央区就越能发现整体的设计布局也在向着历史的记忆中出发,可是最中心的圣殿之下却是另一片风景。   该怎么说呢,反正林逸有一种回到老家一般的安心感。   就像是一下子从中世纪走到现代社会,修道院之下,圣弥额尔山内部是一个十分现代化的大型设施,哪怕沿途有不少被破坏的痕迹,可是那些破碎的机械仆从,散落的电子元件,合金的壁墙,破开的闸门……仿佛要把人从奇幻的世界拉回现实一样触动着林逸的神经。   这一片逐渐让林逸沉默下来的风景中,林逸看见一丝水蓝色的光芒。   能量感应雷达侦测到前方有能量的瞬间爆发,耀眼的光芒中,甬道前方的冲击波变成扑面而来的飓风,如果林逸不是这一身零件重到根本上不了称,恐怕就直接被吹走了。   “莫斯提马!”   林逸意识到那光芒代表的意义,他猛地向甬道外冲出去,光芒大放的那一身,他看见一头四条尾巴的机械怪物猛地向他看来。   “九尾”的一条尾巴甩了过来,砸碎林逸脚下的土地时,竖在空中的尾巴散开成节状。   无数闪耀着源石光芒的内部结构同时开始震动,奇异的鸟鸣中,无形的超声波没有任何差别地将四周的一切全部撕碎!   那无形的利刃将要撕碎所有人时,林逸感到时间一停。   计算力的极限提升,思维的速度一瞬间仿佛超越了现实,他维持着躲开“九尾”刺过来的那一条尾巴的姿势,但是思维却在身体里游走。   从这个空中翻滚的狭小视野内,他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也看向他。   荒时之锁内,林逸的视野中开始出现无数条线,每一条线中都有一个自己在采取不同的行动,其中超过半数的自己都会被“九尾”斩杀,但是“九尾”的攻击也没有将所有的可能性全部截断,甚至成功活下来的选择也接近一半。   无限的计算力仿佛是无限的时间,但是现实之中仅仅过去七秒。   荒时之锁结束的那一瞬,天穹撕裂,大地崩碎,无差别无死角的超声波攻击下,“九尾”再一次站在一片废墟之中。   机械的怪物收起展开的尾巴,另一条尾巴前段并成长剑,向着废墟中猛然刺下。   蹭——   一截断尾如剑,在空中转过几圈之后立在废墟之上。   “九尾”的复眼锁住那从废墟中站起来的身影——少年的怀中抱着少女。   林逸的手从莫斯提马的腋下穿过,一只手抱住莫斯提马,另一只手将与“九尾”的那条后天尾巴同归于尽的长剑丢在一边。   “看来我来得还算及时?”   林逸警惕着“九尾”,对怀里的莫斯提马笑了笑。   怀里的莫斯提马与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时间从不会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你无法想象这个女人孩子时的模样,也无法想象她衰老后的模样,她就仿佛永恒,让人产生与这份永恒一起留在时间长河里的冲动。   “不,我们都来晚了一些。”   莫斯提马抬起手碰了碰林逸的脸颊,她按住身上的伤口,从林逸怀中跳出来,语气变得有些复杂。   “它已经见到圣弥额尔座下了,‘九尾’正是从约柜的方向过来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有借有还   莫斯提马在身边的时候,林逸总有一种很难说明的安心感。   这好像并非是因为日夜相处,同生共死之后才慢慢绽放的某种感情,而是远在林逸刚刚睁开眼的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那个时间点,他就对莫斯提马交付了信任。   莫斯提马那一套“我在森林里发现倒下的你”这种说辞其实完全没能让林逸相信,但是林逸仍旧选择与莫斯提马一同前往那个乌萨斯边境的感染者村庄,那个时候他给自己的理由是:   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先跟着原住民了解情况或许会比较好。   这并非是谎言,但是顺序却并非是先有理由再有行动,而是先有行动,选择跟随莫斯提马之后,林逸才给自己的行动找到一个看起来能说得过去的解释。   一如现在,当切实地抱着那熟悉的人影,感受着那些胸前熟悉的平坦,林逸能感觉仿佛重新落到地面。   从七丘之城开始,叙拉古的局势变换一直比林逸的接受速度要快上一步,如何努力跟上局势的变化,尽可能地去避免身边的人遭遇伤害已经让林逸感到有些精疲力尽。   身体方面倒是不知道劳累,只是精神上开始慢慢在局势的冲刷下变得迷茫。   现在那一团迷雾散开了一些,抱住莫斯提马的时候,林逸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忘记现在的局势,忘记自己来到叙拉古的原因,好像从龙门经过天灾之地一路来到这里,为的不是探寻“人类”的踪迹,而仅仅是为了在这里抱住莫斯提马。   “不,我们都来晚了一些。”   隔着两个胸膛,莫斯提马并没有察觉到林逸此刻舒缓下来的心跳,林逸听见莫斯提马用复杂的语气轻声说道:“它已经见到圣弥额尔座下了,‘九尾’正是从约柜的方向过来的。”   于是林逸也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九尾”。   “九尾”与自己从乌萨斯边境找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虽然尾巴的数量同样只剩下三条,可是很显然“希琉瑞斯”的伙食开的挺好,很多时候只是以骨架的形式勉强运转的“九尾”长肥了许多,那一层机械的蒙皮下多出许多与林逸同时代的产物,他甚至久违地感受到被针对性的雷达扫描的感觉。   “约柜是什么?”   林逸护着莫斯提马站起来,“九尾”一时没有动作,似乎是在针对双方的实力进行某种计算。   “浮空城的最重要的核心,仿造某种遗物技术建立起来的特殊控制中心,不出意外的话,那家伙应该已经潜入到相当深入的位置。”   莫斯提马的视线穿过“九尾”落向身后通向约柜的甬道。   这个位置看不到约柜的具体情况,但是直觉告诉她“希琉瑞斯”应该已经入侵到约柜内部,要说证据的话,或许现在没有人进行控制,仅仅是依靠自律模式行动的“九尾”能算是某种证据——“希琉瑞斯”被某种事情吸引住注意,没有空来理会这边的事情。   “若是约柜被摧毁了会怎么样?”林逸皱起眉头,“圣马洛会掉下去?”   “嗯,但是它做不到。”   “做不到?”   “圣弥额尔座下是炽天使之长,炽天议会中代表战争的一席,你知道上一代圣弥额尔座下的陨落有多么夸张吗?”   莫斯提马的声音从身后悄悄传来,林逸捕捉到身后一点点的能量变化。   莫斯提马正在准备引导术式。   林逸已经看出来面前的“九尾”被切换到自律模式,比起有人操控的“九尾”,自律模式其实有很多空子可以钻,现在确实是一个把被牛走的“九尾”再牛回来的机会。   “如果你有机会前往卡西米尔,可以去看看切割卡西米尔西南方向的落日深渊。”   莫斯提马的声音中,“九尾”察觉到能量反应。   钢铁的的怪物亮起血红的复眼,而林逸手中也长出冰晶的长剑。   “拜伦山脉天然分隔卡西米尔北境,将北境的土地赋予临光家族,而西南方向的落日深渊则是人为画下的一道边界。长度超过八百公里,最窄处也超过一百二十米,深不见底的地陷既是分割卡西米尔两片大骑士领的边界,也是上一任圣弥额尔座下的葬身之处。”   与那种永久改变地形的战斗相比,前方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莫斯提马脑海中蹦出来许许多多亵渎的想法。   圣马洛的指挥系统绝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切断,整个圣马洛都是圣弥额尔座下意识的延伸,如同林逸操纵“九尾”时候那样,圣弥额尔座下的灵魂就被放在圣马洛这个载体之中,通过与“启示”的链接,它拥有超越整个泰拉世界所有正在运行的计算核心的计算力。   哪怕面对“神灵”从数据上的入侵,圣弥额尔座下也不应该表现得如此毫无还手之力,若是连对抗一位虚弱的神灵都做不到,卡兹戴尔远征军又如何封锁扭曲的魔王残骸?   圣弥额尔座下,可能配合引导了现在的局面。   抬起的制式法杖刺入莫斯提马的视野,苍蓝色的光芒泛开的那一刻,“九尾”与林逸同时做出反应。   叮!叮!叮!   空气中传来几声清脆的交响,林逸的长剑先后点在超过音速刺来的黑色尾巴,狭长的黑色剪影刺进地面之后,空气中才传来轰然的炸响。   烟尘瞬息,剑光过隙。   一丝雷光在烟尘中亮起,尘烟开始因为突刺而翻涌时,林逸已经出现在“九尾”的面前。   咔嚓——   冰晶的长剑与“九尾”的复眼同时崩碎,林逸勾了勾手指,散落的冰尘与大气中的水汽凝结在一起,犹如一张巨大的渔网罩向整个“九尾”。   啪嗒——   刺入大地的黑色尾巴一抖,探出无数薄如蝉翼的结构,下一瞬间,扩散的鸟鸣再一次扫开整个空间。   被钉死的大地首先宣布不堪重负,高频率的共振下金属的大地立刻被撕开一一条条巨大的豁口,超出正常工作频率的震动甚至让“九尾”被刺穿的复眼也出现一丝裂痕。   同样,出现在“九尾”视野中的袭击者也应该如同那些裂纹一样四分五裂!   但是裂开的无数镜片中,林逸还在前进。   那一道雷光的背后有苍蓝色的光辉升起,“九尾”从先前被自己压制的萨科塔人身上捕捉到从未见过的一幕,只见巨大的钟盘立于莫斯提马的身后,仿佛卡在变成三重冠冕途中的天使之环在萨科塔人身后映射出一扇巨大的门扉。   那一扇门推开一半,璀璨的光辉之下仿佛存在无数移动的眼睛,而那些视线汇聚在一起却又是无比神圣的光辉。   光辉之前,莫斯提马仿佛救世的天使微微漂浮在半空之中,浮空的脚下有无数人形的虚影向着那光芒伸出手臂,渴求救赎。   光芒汇聚成一种扩散的波纹,直接越过剑士的身影,与扩散的超声波相消泯灭。   序时之匙。   不管是哪里的法爷,有时间读条和没时间读条就是两个人,莫斯提马也是如此,只要有那么一瞬离开“九尾”注意,她就能够开启“莫斯提马”这个名字的传承下最强的攻击性源石技艺。   大地与尾巴同时被扩散的波纹掀飞!   倒卷的大地中,一面金属墙壁被炽红的锋刃切开,打开热能刀的尾巴重新调整攻击目标,但是这一条蠕动的金属巨蛇刚刚抬起头,就被一柄冰晶的长剑将其刺穿。   坚冰在热能刀的高温下气化,但是被切断能源供给的尾巴却已经逐渐暗淡。   “九尾”根本没有在乎这样的损失,被扩散的波纹震飞的尾巴可是有足足三条!   被切断的尾巴反过来缠上林逸的身体,但是在尾巴收紧之前就被切断——若是收拢状态下尾巴外面有一层坚实的装甲根本切不开,可是既然为了延长攻击距离而将尾巴伸长,那么每一节的连接处就是最脆弱的地方,   长剑断尾之时,另外两条扬起头颅的“巨蛇”已经咬向半空中的太阳。   没有任何太阳会被地上的生物伤到。   扩散的波纹一遍遍洗刷着咬上去的两条巨蟒,几乎是在它们冲上去的同时,就已经将这两条尾巴给刷了下去!   戴上冠冕,重新与“启示”链接的莫斯提马身上溢出一种异样的气质。   那双原本只是疏远人群,看清世事的瞳孔迅速淡化了所有情感,从内而外的溢出一种……类似于人们幻想中的神灵所应该具有的高高在上的冷漠。   啪嗒——   被刷下来的一条尾巴打开功能结构,源磁吸附装置直接对象空中的莫斯提马,针对源石能强磁场直接指向空中的太阳。   太阳没有坠落,巨蟒却被吸了起来。   犹如一支离弦的利箭,那一条尾巴即将刺中莫斯提马时,那神化的影子才缓缓转过冷漠的眼眸!   那眼眸中的视线落在一个背影之上,露出一丝动摇。   咔嚓——   一柄长剑截断尽可能伸长的尾巴的脆弱部,林逸丢开崩碎的冰晶长剑,反手抓住被自己切断的源磁结构,他想都没想,而是直接反手将被切断的部分从自己的左手掌心穿了过去!   噗嗤——   剧烈的疼痛中,林逸读到身体内的那一句报告:检测到非正常的外部链接。   “许可,过载。”   一句话,两个词,四个字,这就是思维运转的速度,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林逸已经直接将插过掌心的源磁吸附装置当成是外部链接,夺过相应的权限后,林逸将源磁吸附装置指向被“序时之匙”压在地上的“九尾”。   掌心亮起一阵光芒,空中的林逸感到自己被狠狠扯了一把。   那一瞬的速度,就好像是这个世界成为一个玩具的世界,来自直接外的一只手提起自己,将自己从原先的位置,放到自己要去的位置。   连一瞬都难以形容的短暂,林逸已经来到“九尾”的面前。   迎面的“九尾”已经反应过来,兽型的姿态没有手脚可用,然而就在林逸第一剑刺下去的时候,那巨大的怪物立刻启动变身模式。   一剑落空,林逸落地的同时,黑骑士已经举起手臂,骈指成刀就落向林逸冲到面前的身躯。   从左肩传来的穿刺性疼痛让林逸一瞬间以为自己的手臂彻底离开自己的身体,不过同时林逸的手里的长剑也已经刺入“九尾”的机械复眼。   想要模仿对付蜘蛛那时候的做法,直接在“九尾”内部生成剑柄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任何寒冰能够比“九尾”的骨架更硬,哪怕能摧毁其余后来添加的功能单位,但是“九尾”的驱动核心来自于那一身骨架,只要骨架没事它就能继续动作下去。   林逸要找的也是这一层骨架。   天空中苍蓝色的光辉一收,变成漆黑的边框从天而降,如同乌萨斯边境的再现,被“荒时之锁”影响到数据的流动,哪怕“九尾”只是僵住那么一瞬,林逸也已经将手臂从正面掼进“九尾”的光学观测带。   所有的复眼被一拳轰碎,林逸直接将手深入“九尾”的脑袋。   脑袋内无数机械结构切割着林逸强行伸进去的手臂,血肉剥离之后,有机物的下面露出无机物的表面,为了支撑林逸体内机械模组的自重而在出生的时候就植入体内的辅助骨骼系统暴露出来,机械的骨骼与机械的骨骼互相贴在一起。   同样藏有内置计算核心的骨骼系统互相贴在一起,物理上的链接让林逸立刻感觉到意识在延伸。   自己的身体从人形的四肢,变成一个脑袋上顶着一个人形的三条尾巴的金属狐狸。   没有人进行直接控制,只是按照自律模式运行的“九尾”最大的漏洞就是没有像样的数据防护,讲道理,有谁会给一个采矿机准备军方等级的数据防护?   那家伙甚至都没有进行适当的改写,林逸直接解构掉“九尾”自身的防火墙,重新拿回“九尾”的控制权。   身后的蓝色光幕陡然一收。   林逸回过头,看见半空中的莫斯提马已经收敛起头顶的冠冕,整个人从空中落了下来。   两条遍体鳞伤的巨蛇交织在一起,轻巧地接住坠落的人影。   确认莫斯提马没有事,林逸松了口气,他从“九尾”脑袋中抽出手,血肉剥落的肉体下露出隐隐约约的生物骨骼与白色骨头旁边的黑色机械辅助骨骼。   痛觉神经信号早已经被截断,林逸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感触,那就是林逸第无数次意识到自己与旧人类史的人类之间的区别,以机械飞升为标志,人类跨越肉体的障碍变成另一种独特的物种。   那曾经被认为是人类理所当然的未来,可是现在林逸却在不知道多久的长眠之后发现这个未来已经成为过去。   它似乎早已经结束了。   林逸握了握手指,体内的纳米机械已经得到指示,正在刺激伤口附近的细胞组织进行快速分裂,修补好这些可怖的伤口。   不得不说,比起生物性的躯体,现在的躯体的确要好用许多就是了。   林逸从“九尾”身上跳下来,正准备去确认莫斯提马的情况,可是刚刚落地,他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身体没有得到任何信息,感知系统没有任何发现,林逸却站在原地猛地转过头看向通往约柜所在的甬道。   一个无面的人偶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希琉瑞斯!”   林逸下意识叫出这个名字,刚刚被牛回来的“九尾”顶着残破的身躯立刻做出战斗准备。   那无面的人偶却只是摇摇头,机械的合成声从没有五官的光滑表面透出来。   “它不是希琉瑞斯,我也不是。”   林逸一愣,以为对方终于想要承认自己是另一位神灵,莱茵生命送来的“毒血”的主人,阿戈尔人血脉中的梦魇,代号“提丰”的旧日神灵,可是另一个答案却从林逸的身后响起。   那是一声清脆的质问,来自莫斯提马。   “圣弥额尔座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三百七十五章:建议与警告   莫斯提马的质问回响在封闭的空间,震落几许烟尘。   林逸从没有看见过莫斯提马如此激动的模样。   无论是乌萨斯边境,还是龙门,莫斯提马一直表现得十分冷静,若不是朝夕相处让林逸知晓莫斯提马只是习惯于站在喧嚣的边缘,换一个陌生人面对那样的莫斯提马,或许会认为这个人已经完全失去感情,只是戴着一张张代表不同情绪的面具。   然而这样的莫斯提马却从那平坦的胸膛中爆发出巨大的吼声,犹如一堆余烬重新点燃篝火。   或许不只是圣马洛对莫斯提马有敌意,莫斯提马这一摊犹如余烬般的情感废墟中,唯一还能重新燃起来的火焰可能也只有针对圣马洛的敌意。   林逸沉默着走到两人中间,冰晶的长剑被他紧握在手里,沉默地指向无面的人偶。   “喔,既然从莫斯提马那里知道这具身体内的是我,你还是选择与我为敌吗?”无面的人偶迎向林逸的视线,手臂的收纳舱打开后同样落下一柄金属的长剑,“是什么让你选择成为叛徒的同伴?伊斯人向我汇报过你在龙门的所作所为,我认为你应该站在正义与公理的一边。”   “你的意思是你身上写着正义与公理这几个字?”林逸撇了撇嘴,“机械身躯加写字,那你好色哦。”   无面的人偶对林逸的吐槽没有反应,但是林逸身后的莫斯提马压着一丝怒气开口:“圣弥额尔座下,您是故意放弃对于圣马洛驻守部队的集结与指挥吗?”   “是的。”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无面的人偶就给出了答案,那理所当然的无耻就连林逸也有些惊愕,更别说莫斯提马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斯提马的声音越过林逸,在人也要越过林逸的时候,林逸向旁边滑开半步,挡住莫斯提马的身体。   无面的人偶与林逸有过一次交手,就在圣彼得别厅,虽说那时候两边都没有全力以赴,但是林逸对于那一具身体的性能也有一个初步的印象——至少莫斯提马这样的萨科塔术士完全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若是再算上已经被解析的格拉西亚闪剑,越过林逸站在的临界点,莫斯提马等同于已经被长剑架上脖子。   无面的人偶瞧了一眼林逸,仍旧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自然是为了规避更大的牺牲。”   “更大的牺牲?”   莫斯提马深吸了一口气:“你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场灾难,现在众多的人因此而死,中央圣殿那两位炽天使守护圣殿超过百年,本来不必去死的他们究竟规避了什么更大的牺牲!”   无面的人偶将长剑拄在地面,竖起一根手指。   “你搞错了一件事情,莫斯提马,我并不能阻止这一场灾难。”   莫斯提马立刻做出反驳:“胡说八道,你完全可以第一时间接管指挥!”   “那也只能规避进一步损失,而无法阻止灾难的发生。”无面的人偶拍了拍自己的身体,“这一具躯壳采用了拉特兰未曾收录的技术,规避掉圣马洛所有的检测手段,而那一艘闯入圣马洛的特种舰船则拥有飞控中心发出的安全密钥,数据层面上完全无法提前将那一艘遗物识别为敌人,所以我也无法阻止灾难的发生。”   圣马洛就是圣弥额尔的身体,这座城市内信号流通的信道就是圣弥额尔的神经。   就像是人类的神经系统不会延续到每一个细胞,就连林逸也需要用纳米机械进行综合调控一样,圣弥额尔也没办法如臂使指地去指挥圣马洛的每一块砖石,相当一部分的功能在非战备状态下被转交给圣马洛的各个部门,所以当飞控中心发出安全密钥之后,等同于圣马洛已经认可那一艘舰船就是自己人。   可以说,安全密钥出去的那一刻,灾难就已经注定。   莫斯提马握住法杖的手依旧握得手背发白:“但是你仍然可以避免更大的损失!”   “我正是在这么做。”无面的人偶瞥了一眼莫斯提马,“需要我再重述一遍吗,这一具身体采用拉特兰无法识别的技术规避掉所有侦查系统,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能消除这一台可以随时躲进暗处的刺客?”   “你故意放弃指挥,营造出指挥系统被切断的现状,就是为了诱敌深入?”   “当然,除了我能够直接出手的约柜内部,你觉得整个圣马洛有什么地方能限制住一个单兵作战能力超过一般炽天使的战斗单位?”   考虑到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检测到对方的踪迹,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手段,投入大量人力进行搜索,但是单兵作战能力上的差距又会使得这一种搜索方式错漏百出,炽天使以下的单位一旦遇袭连示警的机会可能都没有,这就意味着一旦对方选择躲在暗处,想要找出来就得拿人命去堆。   莫斯提马咬着牙说不出话,林逸却仍旧用长剑指向对方:“这就是你说的规避更大的牺牲?”   “不止如此,这具身体解析出来的技术可以整合到侦测系统之中,确保圣马洛以后不会再被相同的手段打击,另外你们也遭遇那些未曾出现在过去一个月接触中的作战单位了吧?相比于在今后的战场上大规模地与这些未知作战单位相遇时的损失,现在的损失自然在可以接受范围之类,用现如今的牺牲换取当前的情报与技术,如果不是祝福之地遭遇袭击处于半瘫痪状态,我甚至觉得我们已经取得一次辉煌的胜利。”   咯吱——   冰晶的剑柄出现一些开裂,林逸忍不住提高了一些声音:“你故意放那些人去死,然后在他人的尸骨上高谈胜利?”   无面的人偶重新看向林逸:“如果害怕损失,那就不要涉足战场,战争是交换的艺术,这里没有通吃的赢家。”   毫无疑问,圣弥额尔说的是正论。   从旧人类史总结下来的教训,没有哪一场战争的赢家不是伤痕累累,哪怕获胜者在战胜胜利的红利下步入告诉发展的辉煌时期,可是这一份辉煌也是建立在战争中那些牺牲者的遗骸之上,不过那些养育出文明之花的基石又怎么能与现在的情况相提并论?   无面的人偶看向没有丝毫动摇的剑尖,轻轻摇摇头:“符合预期的对立,伊斯人的报告中你是一个英雄,然而我们的战争中从来不存在任何英雄,漫长的时间内,圣弥额尔在卡兹戴尔旧都战死四任,远征军的存在方式就是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胜利,否则我们如何对抗神灵。”   “神灵?”林逸露出片刻惊讶。   “这个脑子里有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例如希琉瑞斯如何看待你。”   无面的人偶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似乎已经知道一些这个世界的真相,那么有些事情我自然也不用当谜语人。卡兹戴尔旧都的魔王,萨卡兹人曾经的统治者窃取过神灵的权柄,他们从‘奥西里斯’那里继承过方舟能源系统的一切,以核能为根基建设起辉煌的文明,现如今的泰拉文明以外,广袤的荒野之中尽是旧日文明的璀璨。”   Monster-203,方舟综合能源管理系统,代号“奥西里斯”。   林逸从希琉瑞斯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过去它们“兄友弟恭”时期最大的牺牲者,一位真正已经陨落的“神灵”,现在泰拉大陆上的源石矿脉其实就是方舟内部能源外泄后固化下来形成的特殊能量结晶,用文艺点的说法,那就是神灵泼洒在大地上的鲜血。   另外,龙门的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的能源系统不是泰拉大陆移动城邦常见的源石炉心,而是聚变反应炉。   按照当时阿米娅的说法,这一项的技术与古代的萨卡兹人似乎也有很深的联系,如此看来,当初萨卡兹人应该正是掌握到部分相关的能源技术,或许还有一些相关的设备(神灵的遗体)来创造出自己的文明,而这也似乎能解释铁蛋儿从历任持有者那里偷取到的记忆中,卡兹戴尔旧都都是一个笼罩着辐射尘埃的世界。   怕不是玩核能把自己给玩死了。   “‘奥西里斯’不是已经被彻底破坏了吗?”   “旧有的神灵已经死去,而魔王继承了神灵的遗产,他们从神灵的遗骸中找到石棺的存在,然后魔王在‘石棺’中将自己升华成为了与神灵类似之物,它从此开始引导萨卡兹人的繁荣,所以至今萨卡兹人的王座依然高悬,统治者也只敢自称为摄政王,而并非魔王本人。”   石棺……   林逸想起在希琉瑞斯的核心区找到的东西,希琉瑞斯对于“石棺”的存在毫不知情,但是“石棺”本身似乎却并非希琉瑞斯独有,乌萨斯北方的白城——“生命设计院”有这样的“石棺”,现在听起来逝去的神灵,“奥西里斯”也有这样的一具“石棺”。   这似乎是神灵们具备的某种共同的核心,而核心之内存放的却是一具林逸时代人们所使用的机械义体。   “根据拉特兰的史料记载,过去的萨卡兹生活在机械的奴役之下,最后萨卡兹人与萨科塔人联手起来推翻魔王的统治,然而萨卡兹的文明建立在魔王之上,魔王被讨伐之后,整个文明轰然塌陷,人们只会使用各种便利的机械却不知道如何生产,而战争则让绝大多数机械停止运作。”   “死去的文明,再加上战争中蔓延开去的辐射尘埃与源石粉尘,萨卡兹人只能背井离乡,向拉特兰许诺他们的应许之地展开迁徙,而本来应该掩护他们渡过荒野的萨科塔人因为魔王的复苏而被调回骤然激烈的战场,只有运输部队匆匆丢下物资,而后来更是连物质的支援都变得十分苦难,导致最后抵达应许之地的萨卡兹人十不存一。”   “这一部分历史经过萨卡兹人的口耳相传,有机体的劣质记忆逐渐开始丑化萨科塔人在历史中的角色,最终变成萨科塔人摧毁萨卡兹旧日的文明,成为萨卡兹人憎恶萨科塔人的历史原因,而萨科塔人由于要保守神灵的秘密,无法回应这样的憎恶,最终成为一个无法舒缓的死结,甚至近年之内由于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活跃,萨卡兹人内部开始重新捡起魔王崇拜。”   “另一方面,被讨伐的萨卡兹魔王在人们沉浸在胜利中的时候整合了萨卡兹文明的所有机械,卡兹戴尔旧都的战争瞬间升级到讨伐魔王之上的烈度,三成以上的萨科塔人战死在镇压魔王的作战中,六成以上的萨科塔人被迫留在卡兹戴尔旧都开辟基地,进行持续性的镇压作战,人口不足的拉特兰不得不引进一部分黎博利人来满足社会运转的基本需求,但也同时诞生许多基于种族区别的社会性问题。”   面对突然话痨起来的圣弥额尔,林逸看了一眼莫斯提马,后者脸色复杂地点点头,表示圣弥额尔的话与莫斯提马了解的并无二致。   林逸压低了一些长剑:“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这是为了让你了解我们现在所做事情的意义。”无面的人偶平静地说道,“因为你身后那个女人和她那些愉快的小伙伴的原因,远征军在向魔王所在的‘石棺’发起进攻时遭遇失败,千年的努力毁于一旦,死灰复燃的魔王机仆与远征军重新开始拉锯战,而同时我们侦测到复数的信号从‘石棺’脱离,可以确信文明世界中有人已经继承魔王的权限。”   无论是圣马洛那些远征军的精神状态,还是原本“祝福之地”上停泊的那些伤痕累累的舰船,都可以在一定程度证明圣弥额尔的话语。   林逸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圣弥额尔要说这些。   他闭了闭眼,然后睁开:“所以呢?”   “这可以是一个建议,我们行走在正义的辉光之下,如果您与我们同样,行走在正义与公理之下,那么请不要来妨碍我们,自然,我们也不会去妨碍你的事情。”   林逸笑了笑,他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就在这个圣马洛之下,米兰城那被浮空城阴影吞噬一样的城区。   那里的很多人都在向往一个全新的世界,他们甚至已经看到新世界的曙光,然后就是天降正义,嘿,这正义未免也太重了一些,压得人痛不欲生。   有的人扛着“邪恶”站起来,然后又要被“正义”压着跪下去。   怎么能有这么混账的正义?   林逸让莫斯提马退后了一些,对着无面的人偶笑道:“既然可以是一个建议,那如果不是建议,它是什么?”   “它也可以是一个警告——”   无面的人偶举起长剑,机械的身躯上突然出现十二重的光环,变成一顶十二重的冠冕。   “——不想死就滚。”   无穷的辉光从那一具身体内绽放,林逸看见光中有剑锋向前。   叮!   冰晶的长剑被削去剑锋,消融于光。 第三百七十六章:混乱的结尾   圣马洛的混乱平息得比安丽埃塔想象中要快很多。   安丽埃塔站在站在飞控中心的边窗看向脚下的城市,半边崩毁的天使雕像之下,众多呈现标准编队的萨科塔人从低空掠过,正在按照飞控中心的指挥进行快速集结,前往那些被指挥部圈定出来的,可能隐藏有敌人前线建设基地的地点。   圣马洛的驻守部队展现出安丽埃塔从未见过的战斗素质。   在叙拉古你永远看不到这么一支服从指挥,配合默契的部队。   叙拉古的黑帮不是通过纪律而是通过暴力来区分上下级,很多叙拉古的黑帮分子在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甚至还会互相不服气,在敌人面前先火拼起来的情况也不算少见。   相比之下,圣马洛的部队专业到让安丽埃塔有一点毛骨悚然。   在他们的身份得到证实,并且先一步来到飞控中心重建起指挥部之后,联系上的各个部队没有在指挥权上与他们进行任何浪费时间的争执,那些带领部队的上三级天使承认飞控中心临时指挥部的指挥权,团结在统一的指挥下高效地开始处理圣马洛城内的混乱。   安丽埃塔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巧的怀表:距离他们来到飞控中心建立指挥部还没有半个小时。   整个圣马洛外围居民区的混乱已经清理完毕,各部队正在从外向内的开始逐步清理。   中心处的圣弥额尔修道院虽然不是军队驻地,但是作为圣马洛的象征长期保有一支教宗骑士团驻守,同时在内部进行日课的修士们也都是因为身体方面衰退而从卡兹戴尔旧都退下来的老兵,以及日后准备送到的卡兹戴尔旧都的预备役,拥有相当的战斗能力,比起其余地区更能自行组织防御。   目视范围内的修道院的混乱已经趋于平静,只是飞控中心与修道院的通讯却还没有恢复。   “指挥官,修道院那边恢复通讯了。”   身后的声音让安丽埃塔回过神,她转头看向走过来的教宗骑士,正是这些几乎与他们同时抵达的教宗骑士帮他们证明身份,并且帮助他们沟通各个部队成立起临时指挥所。   说起来,这些人说起过他们也是接到“莫斯提马大人”的命令来建立临时指挥所。   莫斯提马……   再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安丽埃塔莫名地感觉到命运的长河缓缓流过。   安丽埃塔来到飞控中心的深圣马洛全息地图平台附近,围绕着平台的人除了他们与教宗骑士,还有后面陆续从各个部队赶过来的联络员与基层指挥,这也是圣马洛驻守部队的战斗素养体现,所有部队第一时间都想到重建一个宏观指挥所的必要性。   这些后来者也并没有与他们这些米兰城的来客争执,他们仿佛忘记过去一个月的不愉快,直接融入进来填补上这个临时指挥所在专业性方面的不足。   “那边情况怎么样?”   安丽埃塔看向全息地图,一位萨科塔人主动放大了修道院的地图,数据的投影虚化后露出内部大片的红色反应,而一边的教宗骑士则摇摇头:“不太好,驻守在那里的教宗骑士团原本就是仪式性部队,缺乏足够的实战经验,而正常情况下教宗骑士应该配合轻装部队行动。修道院的黑衣修士倒是一支轻装部队,但黑衣修士不是正规部队,没有明确的指挥系统不说,双方也没有进行过相应的配合训练。现在轻装的黑衣修士在初期冲击中阵亡太多人,笨重的教宗骑士团只能在修道院的几个花园和广场这些开拓地建立据点,除非下达允许直接拆了修道院,不然教宗骑士团进入一旦进入内部复杂地形就会遭遇游击作战。”   “修道院内的敌人呢?”   “敌人的质量比外围地区要高上不少,前线部队反应出现了不少没见过的机械单位,这些单位统一装备合金重甲或者一定程度的动能抵消立场,呈现出对于教宗骑士们明确的针对性。”   安丽埃塔点点头,思考了一下说道:“我记得有两只空中游击部队正在炽天使的带领下巡回清扫圣弥额尔山山腰各个度假区的别墅吧?”   “是的。”   “让他们放弃原本的任务,立刻向修道院出发,配合教宗骑士团清扫掉修道院内部的敌人,必要的时候允许拆毁修道院建筑。”   一旁的萨科塔人愣了一下,修道院的局势其实呈现出相持状态,还没有糜烂到必须增援的地步。   若是山腰处的部队放弃清扫,那些隐藏在圣弥额尔山绿化林中的生产线就有一定时间继续爆一波兵,修道院内相对封闭,可是整个圣弥额尔山这十分广阔,那些机械单位一旦没人管就漫山遍野的筑巢,有可能会造成更多的变数。   一名萨科塔参谋提醒了一句:“指挥官大人,修道院中央圣殿其实有两名炽天使坐镇,现在两名大人应该是选择混乱中选择优先保护中央圣殿,可是如果修道院局势打破僵持糜烂下去,那么两位炽天使大人就会立刻动起来。”   “不,让山腰的部队上去,中央圣殿不是依旧失联中吗?”   安丽埃塔盯着放大的修道院,整个修道院唯有中央圣殿附近被标黑,目前与修道院恢复的联系是因为教宗骑士团在第二广场重新建立无线电通讯,但是中央圣殿的戍守部队还是保持通讯上的沉默。   安丽埃塔扫了扫尾巴,语气很坚决。   萨科塔参谋没有再坚持,这些卡兹戴尔远征军的老兵十分清楚“混乱的指挥远远比错误的命令更加要命”这个道理。   命令立刻得到执行,没有炽天使对临时指挥所的命令有任何疑问。   三名炽天使带队的空中巡弋部队从三个方向拉长一条直线,以山顶的修道院为交点开始迅速地开始集结。   就在这三条直线要汇聚到同一处时,他们汇聚的那一个点下方,在一众修道院别厅中耸立的中央圣殿突然发出巨大的轰响,在所有人的目视下向内轰然倒塌!   “什么情况!”   安丽埃塔猛地从全息地图上抬起头,她看见就在“祝福之地”的后方,修道院的中心,轰然倒塌的废墟中向天空窜起一道漆黑的剪影。   那是一具与入侵者如出一格的机械体,源石光芒的闪耀下直窜天空!   敌人?   安丽埃塔尾巴一下子绷紧,但是她很快就看见那有几条尾巴的机械生物用长尾卷着两个身影,一个是她见过一面的莫斯提马小姐,另一个则是——   “奥尔芬斯先生!”   安丽埃塔下意识叫出来的同时,空中赶到的炽天使已经对这变化做出反应。   三名炽天使的光环展开成三重冠冕,刹那间天空浮现出九重圆环,宛如亘古的神秘复苏,能量以肉眼可见的形式开始向着九重符文环内汇聚,刹那间就形成一股仿佛能抹消任何事物的力量。   “停止攻击,那是友军!”   安丽埃塔的声音在远征军高效的执行体系下迅速成为一个战场上的暂停键——   辉煌的九重符文环停止转动。   .   .   那破坏性的能量下,林逸抬起头看向那以百米计数的巨大聚能环,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妈耶,这是什么?”   挂在“九尾”尾巴上的莫斯提马同样抬头看了一眼,轻车熟路地解释起来:“机密圣所开发的一种战场联合施法手段,由三名上三级天使进行引导,用于重火力无法支援的情况下的小队联合作战,从蓄能到击发的时间总共不到十秒,缺点就是这十秒内引导源石技艺的人无法有任何动作。”   “威力呢?”   “能把修道院全部炸飞。”   林逸嘴角抽了抽:“淦,那老东西真要赶尽杀绝?”   “我觉得可能是巧合,你把外面赶来支援的人给吓着了。”莫斯提马仔细看了看停滞的符文,“术式已经被暂停下来,大概是不会落下来了。”   林逸不置可否,飞到空中的“九尾”变形成人形的骑士,双手抱着林逸和莫斯提马缓缓从空中落下去。   高空的聚能环最后没有落下来,林逸站在中央圣殿的废墟上抬起头,天空中有三只萨科塔的部队正在集结,全副武装的部队除了少了一些辉光舰最为陪衬,与林逸在铁蛋儿营造的幻象中看到的那一支卡兹戴尔远征军一模一样。   泰拉世界只有拉特兰与维多利亚具备空军。   林逸想起在龙门时候知道的这句话,虽然这句话在龙门就被天子禁军打破了,不过天子禁军是依托“天道”抬起来的舰船,而维多利亚与拉特兰几乎是完全不同方向的两支空军。   维多利亚的空军建立在飞龙与骏鹰这一类空中生物之上,就连空骑士这种充满蒸汽朋克风格的空中骑士装甲也十分依靠操纵者自身的素质,所以维多利亚空骑士一直是维多利亚军事体系中的人上人,而拉特兰的空军则更符合林逸对于空军的概念——那些借用某种单人反重力装备游弋在天空的萨科塔部队就是科技的延伸。   天空的萨科塔部队落下来之前,林逸听见身前的废墟中传来一些轻响。   所有的感知系统都没有捕捉到危险的痕迹,可是林逸的神经却蓦然一疼。   抱着他们的黑骑士瞳孔一亮,腰间的两柄长剑松开成长鞭,两条鞭子劈开废墟,腾起的烟尘遮掩住现场的瞬间,游离的尘埃颗粒描绘出一个接近的人影。   叮——   四面冰盾叠在那个人影的前方,一柄长剑穿过冰盾,被林逸反手拿住剑锋按到一边。   “已经结束了,圣弥额尔,你没能在下面拦住我,现在你还想把地下的矛盾带到地上来吗?”   林逸看着那冲出烟尘的无面人偶,蒙上灰尘的表面没有倒映出林逸的影子,倒是让林逸第一次感觉到正在与圣弥额尔交谈,而不是在对着一面镜子说话。   无面的人偶沉默了片刻,林逸感到手中的长剑卸去了力道。   这一场袭击终归来得晚了一些。   袭击来临的时候,会议已经得到初步的结论,乌萨斯,卡西米尔,莱塔尼亚,维多利亚,谢拉格,围绕着叙拉古的几乎是所有大国都已经叙拉古的领导地位,若是林逸就这么丧生在袭击里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现在的话——   无面的人偶撤回长剑,抬起头看向天空的空中巡弋部队。   那是自己的人,但是自己人的背后是祝福之地的飞控中心,现在在那里组织指挥的是米兰城方向的人。   想要在这里强杀这个人就需要连带着米兰城的代表一起灭口,而一旦灭了米兰城代表的口,就需要与米兰城爆发全面冲突。   演变成那样的情况,就等同于给了其余势力介入的借口。   这些势力的统治者不是傻子,如果自己做的干净他们或许找不到借口介入,但是如果做不干净,那么其余势力还好说,莱塔尼亚的守塔人却不会在乎什么规矩,双子女皇已经对这个人发出邀请,让守塔人找到介入的借口,她们绝对不会客气。   “圣马洛不会加入这个盟约。”无面的人偶声音依旧平静,“圣马洛会按照自己的做法来解决这次危机。”   “你打算怎么解决,依靠天上那个的东西吗?”林逸指了指天空,越过那停下来的九重符文环,更上方的天空布置有拉特兰掌握下的天基武器阵列,“你很清楚现在叙拉古的状态已经是极限,你让那东西继续灼烧大气层,别说叙拉古,整个泰拉都可能失去大气层的保护,到时候你们到底保护了什么?”   圣弥额尔没有在说什么,无面的人偶在天空的部队落下来之前退入阴影,随后整个圣马洛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名为“圣弥额尔”的意志再次主宰它的身体。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莫斯提马从“九尾”的怀里跳下来,她看向林逸的方向正准备告别,却看见一角飘飞的衣角。   一个怀抱圈住莫斯提马的身体,莫斯提马微微瞪大眼睛。   “不用,我陪你。” 第三百七十七章:帕勒莫的援军   站在帕勒莫向南方遥望时,无论用多大倍率的望远镜都看不到那据说耸立在地平线上的残骸。   一座比泰拉世界任何山峰都要高耸的山脉,不过一旦拉长距离,大地就会遮掩住远方的一切,哪怕是隔断卡西米尔北境的拜伦山脉,在中央平原的几片大骑士领向北方遥望也看不见那一片挡在闪光之海南方的天然要塞。   李斯特子爵取下望远镜,抬起头看了看阴郁的天空。   按照叙拉古的天气,北境这个时候其实不应该如此多雨,纪宁山脉会挡住来自南方风暴海的湿润空气,处于温带的叙拉古北境会在太阳逐渐苏醒的这段时间进入一个和缓的温度上升期,每年春末夏初的这段时间总是会放晴一片,正是最适合旅行的时候。   现在纪宁山脉消失,风暴海的湿润空气北上后形成一片片积雨云,帕勒莫这边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看见太阳了。   虽说看不见太阳,可是积雨云将夏初的阳光完全吸收,似乎连从天而降的雨滴都戴着一点火气,这些天帕勒莫湿热的环境仿佛一个蒸炉,比起单纯肉体上的折磨,更加消耗着人们的精神。   “喂,前些天城里的那些老鼠已经解决掉了。”   不客气的声音打断龙枪爵士投向天空的视线,有些不成体统地掀开领口的爵士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位鲁珀族的女士悄无声息地站在边防城墙的阴影之中。   弑君者……   说实话,龙枪爵士确实没想到有一天作为维多利亚军事贵族的自己会与维多利亚认证的国际通缉对象并肩作战,甚至一定程度上还相当依赖对方。   或许这种错乱的现象,也能算是维多利亚即将崩解的征兆?   李斯特爵士侧过身,扣下领口深深地弯下腰:“十分感谢您的援手,女士。”   弑君者别扭得甩了甩尾巴。   她很不习惯与这些一板一眼的人打交道,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她都和这位中年爵士是两个世界的人,对方是血统纯正的贵族,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鲁珀人;对方接受精英教育长大,自己则是在帕勒莫的街头混大的;对方擅长各种大规模作战的军事技巧,而自己似乎只会藏在阴影里去偷掉别人的性命……   怎么说呢,那些故事中说的英雄,大概就是龙枪爵士这样的人,与这样的人站在一起,弑君者多多少少有一些不自在。   更何况整合运动与维多利亚之间也还有一笔帐要算。   “哼,你不用这么客气,帕勒莫姑且算我长大的地方,我自然会想办法救它,不过这一次没有从那些老鼠嘴里掏出来什么情报。”   准确来说,是能掏出来的早就掏网了。   不用指望叙拉古的那些家族势力能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军事素养,这些黑帮分子培养出来的战斗人员,在个人战斗能力上往往会出现一些超过各国士兵平均水平的个体,这些人凭借自己的战斗技巧可以小规模潜入帕勒莫尝试搞破坏,但是在缜密的城防安排与以弑君者为首的维多利亚精锐组织的快速反应部队下也只是送人头而已。   这些人被抓了之后可没什么保密意识,很早之前,帕勒莫其实就对那些靠近的家族势力分布了如指掌。   依托这些情报,龙枪爵士利用包围网成型的先后差打出许多漂亮的反击战,成功延缓了那些北方家族逐渐包围网的速度,帕勒莫几次险而又险地从即将成型的包围网中撞出去,局势甚至一度好转到所有人都认为胜利就在眼前。   弑君者从来不这么想。   很多事情,龙枪爵士将她当成是那个天灾信使的代表,以一种平等的态度与她共享情报,所以弑君者很清楚,帕勒莫内部的物资随着战争烈度的加强正在飞快地消失。   帕勒莫自身并不算是一个生产性的移动城邦,它是北方最大的中转基地,是整个叙拉古北方的商贸中心,内部囤积的物资其实相当多,战时管制也让维多利亚驻军有充足的权限去临时征收这些物资,可是有出没进的状态下,再多的物资也经不住战争的挥霍。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硬仗了。”   龙枪爵士看向帕勒莫的城外,望远镜可以看到的范围内,他已经能确认到数个大家族居城的影子。   南方发生的神灾已经通过天灾信使的公会向泰拉全境传达,这些家族也肯定知道南方具体的情况,最近他们原本混乱的指挥显得更加迟疑就是证明。   不过龙枪爵士并不认为北方的战争会就此结束。   大约一个星期前,一个盟约在米兰城与七丘之城的主导下,在纽芬兰白狼与七丘议会的名义下得以建立。   叙拉古的南部与中部最大的势力已经联合在一起,他们以叙拉古的名义出席并领导一个国际盟约,这等同于整个国际秩序已经认可叙拉古的法理属于这两者宣布共同建立的一个新的政治实体。   无论如何,北方这些错过这一次机会的家族都会被时代淘汰,他们并不是笨蛋,不会想不到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怎样的清洗。   当然,或许也不会是一杆子打到死的清洗。   这些人也很清楚叙拉古现在需要团结,南方更有可能采取怀柔的手段,只要他们肯交出手中的财富和权力。   问题是,交出财富与权力之后,他们还剩下什么?   谁来保证他们交出财富与权力之后,叙拉古还会有他们的狼群奔驰的地方?   他们若是相信纽芬兰白狼与七丘议会关于“群狼栖息之地”的宣言,相信那一份要建立一个让所有叙拉古人都能平等且骄傲地生活下去的国度这样的宣言,那么一开始也就不会着眼于帕勒莫的财富,而错过介入神灾的机会。   那么,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明显了。   一时间的迟疑之后,会是比以往更加猛烈且不计代价的进攻。   打下帕勒莫,瓜分财富,逃出叙拉古,去别的地方维系自己的存续……自古以来聪明的人都有各自的圣贤之处,但是愚蠢之辈意外的都能蠢到一块儿去,李斯特不算是一名历史学家,但是也能轻易猜到那些人脑子里现在盘桓的想法。   弑君者从另外一个角度上也能明白现在帕勒莫的危机。   这种被逼到绝境选择孤注一掷,宛如癫狂赌徒一样的统治者,整合运动见证过不少这种人的结局。   被逼到绝境的这些人往往是最危险的,在一种把所有人拉向地狱的冲动下,他们将化身真正的魔鬼,比萨卡兹人更加可怕。   “我们不能尝试进行反击吗?”弑君者忍不住问道。   李斯特爵士摇摇头:“没有多少意义,他们已经不会在为我们的主动攻击动摇,无论我们攻击哪一个家族,剩下的人不会赶去救援,只是会抓住我们主力离开的空当来袭击帕勒莫,你不会认为外面那群乌合之众真的有多么在乎所有的盟友生死吧?”   “我倒是觉得这群猪可能在攻进帕勒莫之后自己打起来。”弑君者冷哼一声。   “不要这样说,这样对猪来说太失礼了,那可是相当聪明的种族。”龙枪爵士叹了口气,“所以接下来就是硬仗了,南方那边隔着一片神灵栖息之地过不来,七丘之城倒是最有可能派出支援的势力,但是七丘之城先前才遭遇一场天灾,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孤立无援。”   孤立无援……   弑君者不由得握紧拳头。   整合运动在乌萨斯也是这样,一直都孤立无援。   越来越多的人响应塔露拉的理想成为整合运动的力量时,她一度以为整合运动就是时代的方向,可是走到最后却发现他们从头至尾都是孤立无援,乌萨斯那片土地只是将他们视作工具,从头至尾他们似乎都是那一片土地的异物。   最后,整合运动失败了。   自己失去了头狼,也失去了自己归属的狼群。   现在呢?   再失去另一个?   弑君者咬紧微微颤抖的牙齿,很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她已经重新操持起在整合运动的旧业,将自己学会的所有不堪入目的血腥技巧用来守护这座城市阴影之下的地方,但是就像是整合运动最终结束在龙门时那样,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别想太多,你还有最后一个任务。”   龙枪爵士拍了拍弑君者的肩膀,   “帕勒莫没有像样的城防系统,一旦演变成接舷战是守不了多久的,不过敌人瞄准的是帕勒莫的财富与空港,你需要在城破的时候想办法带领居民们逃出去,我已经通过天灾信使协会发布危机合约,指向七丘之城请求他们派出接应的船队北上接应你们,你需要带领城内的居民们在荒野中活到支援到来的时候。”   又是带领非战斗人员逃跑吗……连这一点都与龙门那时候一模一样!   弑君者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下心情:“这么多人在荒野上活下来很困难,况且城破的时候混乱一片,我们不可能有效的组织起撤退。”   弑君者能够理解退出城市的选择,叙拉古的历史中,“屠城”这种事情也不算少见。   面对一群只想要干一票大的然后远走高飞的畜牲,弑君者从来不指望他们会突然觉醒人性中的良善。   “我会安排其余人协助的,你只需要负责贫民区你熟悉的那一部分人,其余地区的人我会让当地有名望的人带领,最好的情况下如果他们抢了就走,那么你们也可以躲一阵后就返回帕勒莫,至于组织撤退的时间,放心,这段时间我们就会挨家挨户地告知,而且我们会战斗到最后一个人给你们争取时间。”   弑君者认真地看了一眼平静的李斯特爵士,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明白后者平静的表情下藏着的不是一颗虚伪的心。   “我不明白为什么维多利亚人的对你们要为叙拉古做到这个地步?”   “这很难理解吗?”   “很难理解。”   “等你们凝聚出自己的王冠后就能理解了,我们守护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叙拉古的人民,而是维多利亚王冠上的光辉。”李斯特爵士轻轻捶了捶胸口,中年男人洒脱地笑了笑,“维多利亚,向着荣光而行,虽然这句话流行在维多利亚贵族之间的口号流传了太久,导致大多数人已经忘记其中的意义。”   “……”   弑君者一时沉默下去,她的确不太能够理解维多利亚人行为背后的意义,但是她大概能够想象到这些维多利亚军人与过去的整合运动一样,有一种超越性命的理想在所有人心间共鸣,甚至超越生死。   相对沉默的这片刻,李斯特脸上润上一点点湿润,他抬起头,天空已经蒙上一片湿热的细雨。   “女士,你先回去吧,代我向那三位小女士问好,他们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战士,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愿意她们能够一个安稳的童年。”   弑君者点点头,正准备离开,两人却同时转头看向城墙的一角。   一个小小的身影转了出来,凛冬身上还披着没有完全打湿的袍子,气喘吁吁地从城墙下一路冲上来,见到他们就大声喊道:“支援!”   两人同时一愣:“什么?”   “我们有援军!”   援军?   哪来的?   两人疑惑地看向凛冬,而凛冬指了指天空,急速起伏的胸膛带出的呼吸似乎都有一丝血腥气。   “天上!乌萨斯!它们已经到了!刚才通讯中心接到信号了!它们来了!”   乌萨斯的援军?   李斯特一瞬间屏住呼吸,随后猛地拿起望远镜,几步跳到比城防更高的箭塔,站在最高处看向帕勒莫的北方天空。   一片阴影穿梭在云雨之中。   望远镜里,一个个狭长的圆柱体以超越声音数倍的速度从遥远的地平线抵达帕勒莫北方的上空。   “那个标志!”   圆柱体上一只怒吼的冬熊标志让龙枪爵士立刻认出来对方的身份。   “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精锐空降部队!”   同一时刻,帕勒莫北方天空,一个个圆柱体收纳舱向外炸开,翻飞的挡板背后,全副武装的乌萨斯部队用鲜红的瞳孔锁住下方帕勒莫北方的包围部队。   每一支空降分队的指挥官打出同一个手势:   各作战小队自行选取攻击目标——   碾碎它们! 第三百七十八章:没想到吧.jpg   “摧枯拉朽”四个字都无法形容乌萨斯人清扫战场的速度。   好勇斗狠的叙拉古人并没有集团作战的经验,就像是所谓的武林高手面对朝廷军队,不说武功高低,撒一出渔网阵都能网起来一票草上飞,水上飞,檐上飞之类的东西乱枪打死,更何况这一次到来的是乌萨斯的精锐,与林逸算是有过一番恩怨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   哪怕当初用数据水晶复原出全力全开下的“九尾”与“伊卡洛斯之翼”,林逸也只能采用切断指挥系统这样的方法来牵制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正面作战看似能占便宜,实际上却也只是因为第三集团军在失去统一指挥下很难整合到一起进行围猎。   别的不说,那个时候林逸在后面闹得欢,第三集团的先头部队却还在攻打龙门的边防系统呢。   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是真正的战争机器,历史曾让他们遍体鳞伤,遭遇过比龙门事件更深的挫败,却也使其荣光累累。   他们折断过天马的银枪,拆解过维多利亚的蒸汽甲,收缴过拉特兰的转轮铳……   碾碎叙拉古的家族力量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碾过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头,甚至都无法算是一种棋逢对手的荣誉,只不过是一场异常无聊的屠杀。   空降部队迅速完成对于继承指挥单位的制压,来自地平线的怒吼,乌萨斯第三集团军陆地主力舰的咆哮将源石弹药倾泻到空降部队设立的坐标,接近一千公里的增程炮击完全不输于另一条科技线中的弹道导弹,只是需要事先在目标地点设立信号发生器才能引导炮击精确入洞。   较之弹道导弹科技自带的瞄准系统自然要麻烦许多,不过源石弹药爆炸的威力却超过弹道导弹的装药。   不管怎么说源石能这东西可是能推动说不好上亿吨质量的移动城邦在地上移动,一旦引导其内部能量冲突爆发,只需要很小一块特制的源石弹药就能夷平一个山头。   叙拉古的黑帮还真没见过这么够劲的东西.jpg   整个帕勒莫北方的敌人在爆炸中直接土崩瓦解,裹挟着溃败的敌人,先一步的空降部队直接将信标蔓延到其余敌人的移动城邦,于是整个叙拉古北境的移动城邦几乎都被砸了个遍。   乌萨斯人显然是只管砸,不会管你战后怎么重建的。   维多利亚人其实也不怎么管,李斯特记了下从毫无难度的空中降下作战开始,到围困帕勒莫的敌人全线溃败,乌萨斯人总共花在上面的时间只有七个小时三十四分钟。   其中从北方开始绕开帕勒莫从东西两边绕到南方的移动时间,可能就花了六个小时,实际作战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整小时。   当然,实际上战争并不会就这么结束。   治安战,反游击战,清扫作战……   一场战争没有以某一方宣布投降而终结时,总会引发许多后续的遗留问题,现在外面那些能够代表家族投降的人也不知道剩下几个,可以预见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叙拉古的北方会处于相当程度的混乱之中。   但至少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威胁。   当天晚上先一步的空降部队并没有入城,在经过一天的追击作战,确保歼灭拥有作战能力的反抗力量之后,这些空降部队直接在城外搭建起简单的营地过夜,对于帕勒莫发过去的各种询问,回答也十分统一:   他们没有被授予代表第三集团军谈判的权限,伊万诺夫皇子稍后就到。   这个“稍后”,稍后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天刚刚亮起来的时候,弑君者在帕勒莫的空港看到了从乌萨斯远道而来的客人。   那是一艘艘大黄瓜一样武装空艇。   乌萨斯地广人稀,国土面积横跨东西,同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也大都集中在西部,南方地区大面积与天灾之地接壤,只有天灾信使协会建立的零星哨塔与一些负责地区无线电塔维护的荒野小镇,而极东地区与深湖之北的居民则大多集中在几个重要都市周围。   这种独特的国家环境可以说逼迫着乌萨斯不得不发展本国的航空运输,加紧四方联系,否则长久之后国家恐怕都得裂成三块儿,至于南方的荒野小镇更是说不得那天就被天灾吞了也没人知晓。   作为这一状况的应对,乌萨斯皇室很早以前就开始扶植本国航空运输业,军方特意设计出这种武装空艇来给国内工厂下达订单,培养出一批批技术人才与熟练工人之后,空艇产业开始转向民用,而这种中看不中用又贵得要死的武装空艇则在乌萨斯军队中成为一种地位的象征。   只有绝对的精锐才会被授予武装空艇。   在面对没有空中力量的敌人时,这些空艇可以成为执行地毯式轰炸的部队,更多的时候,它们则是快速移动——相较于地面舰队的移动速度——的空中指挥平台。   从空艇上走下来的是一对与昨天乌萨斯展现出来的绝对火力完全不像是一个画风的皇家近卫骑士。   弑君者能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令人生疼的视线,她毫不怀疑这些骑士已经看出来换上一身维多利亚军装的自己过去与现在从事着什么样的活动,如果自己想要在这些人面前进行暗杀,那么无论如何周全的准备,最后大概都会以自己被当场击杀而告终。   这些人比整合运动一度遭遇过的那些戴着渡鸦面具的皇室内卫还要强。   骑士们保护的对象这是一个看上去相当年轻的乌萨斯人,当然,这个年轻是相对对方的地位,三十岁左右的乌萨斯皇储与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总指挥,哪怕是翻遍整个乌萨斯建国史,这样的人物却也少见,几乎每一个这样的人都站在乌萨斯命运的拐角点,总是能顺利带着乌萨斯拐向正确的命运。   等到那些人来到空港这边,维多利亚军乐团的合奏中,李斯特爵士带着伪装成副官的弑君者迎了上去。   “十分感谢你们的支援,乌萨斯这毫无艺术感的战争方式一如既往地令人印象深刻。”   弑君者有些惊讶于李斯特爵士这夹枪带棒的招呼,不过一旁的伊万诺夫皇子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笑了笑,针锋相对地说道:“只有软弱的人才会将战争释义为艺术,维多利亚的艺术家总是喜欢去着眼无关紧要的细节,却忘记抓住细节背后的灵魂,李斯特爵士怎么看泰拉这个世界,你觉得我们生活的这片世界是一种艺术吗?”   龙枪爵士挑了挑眉头,军事贵族出身的他其实不擅长贵族之间那些弯弯绕绕地说话方式,不过现在显然也不能一句维多利亚粗口怼上去。   “自然不是,这片世界从来都不是一幅画,那么战争也是如此,对乌萨斯来说,这都意味着生存。”伊万诺夫皇子也没有刁难李斯特爵士,他随口说了一句,便将视线转向弑君者,“代号弑君者,整合运动干部,说实话,我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柳德米拉。”   弑君者一下子瞪大眼睛,身份被拆穿的危机感让她立刻绷紧身体,但是下一瞬就不敢继续动作。   已经有近卫骑士摸上剑柄,虽然长剑还没有出鞘,弑君者的直觉中那长剑已经按在自己侧肩,只要自己继续动一下,人头就会随之落下来。   “这位是我的副官,柳德米拉女士,我听说这个名字在乌萨斯很常见?”   李斯特踏前一步,那些指向弑君者的剑锋立刻在龙枪爵士的背影下消融,至少这些近卫骑士还没办法绕过龙枪爵士去杀害他想保下来的人。   “的确很常见,但我不认为这是一个误会,当然,龙门相关的事件现在已经完全移交给龙门近卫局,与第三集团军没什么关系,柳德米拉女士不用如此紧张,乌萨斯的领土很大,大到足以容纳各种各样的秘密与各种各样的人。”   听到这话,弑君者一个没忍住:“我可从未见过你们容纳了感染者。”   “事实上在《感染者法案》之前,乌萨斯也只是在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筑起高墙,贵族中也有不少罹患矿石病的人。”伊万诺夫耸耸肩,“不过我能理解你的愤怒,你有向我复仇的理由。只是为了你自己的生命安全我不建议你这么做,毕竟现在还有更需要处理的事情,第三集团军过来也不是为了对付一帮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自然指的是城外那些家族力量,那些人打起顺风仗来倒是一个比一个狠,但是一旦涉及到军队与军队的碰撞……也就是人太多杀起来费劲儿,空降部队只是有选择性地击杀各级指挥,然后就把人驱赶到荒野了事儿。   “乌萨斯是为了神灾而来?”带领伊万诺夫皇子向空港外走去的龙枪爵士提起先前说过的话题。   前一天的通讯中,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简明地说过一次来意。   那个操着一口乌萨斯口音,说着谁都听不懂的维多利亚话的通讯员最后在三只小熊的沟通中表明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是接受这一次应对神灾的联合指挥系统命令前来支援,或者更准确说,只是路过而已。   第三集团军被要求从北方抵达七丘之城现在的位置等候进一步命令,然后顺路解决一下帕勒莫方面的危机,方便来自于喀兰贸易的空中运输物资能顺利入港停靠,以此让整个叙拉古的后勤体系运转起来。   “嗯,当然是为了神灾而来,不然爵士认为为什么卡西米尔那些征战骑士会放任我们这么简单地过来?”   伊万诺夫跟在李斯特爵士身边,笑着说道,   “卡西米尔西方军团都是一群饭桶,全靠森林里打游击的那些老鼠撑场面,可是南方军团还有几支有骨气的骑士团。落日要塞的断剑骑士团与折剑骑士团可是罕见地放弃监视落日深渊的任务,从我们入境开始就盯了我们一路,要不是监正会让他们送到边境就折返回去,说不定爵士现在看到的就是一支罕见的乌萨斯与卡西米尔联合军了。”   龙枪爵士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因为想象力欠费而按了按额头:“还好没有看到那一幕,否则我会认为这个世界都已经疯了。”   “呵呵,或许这个世界早已经疯掉了,只是我们习以为常呢?”   一行人从空港来到外面等候的车队,伊万诺夫瞧了瞧给自己准备的车辆,却是让近卫骑士不用管自己,他自己则向维多利亚的先导车辆这边走来。   弑君者警惕地看向伊万诺夫皇子,而李斯特爵士按了按弑君者的肩膀:“请问有什么吩咐吗,皇储殿下。”   “吩咐大概是有吩咐,不过不是来自于我这边的。”   李斯特与弑君者对视一眼,任由伊万诺夫皇子坐上车,而在车队缓缓启动之后,后座的伊万诺夫皇子拿出来一个形似信使终端的通讯终端。   “喀兰贸易支援的小玩意儿,先前帕勒莫在地图上乱窜,偏离航线太远再加上封锁状态,谢拉格那边的支援那边就没往你们这边来。”   他打开终端,直接丢给加长驾车边座上的龙枪爵士。   一个虚拟的大屏幕从亮起的终端投射出来,李斯特看见一个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   明媚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天空深邃得从蓝色过渡到一片深紫,犹如高山之巅般令人心旷神怡,透过窗口还能看到哥特式教堂的高耸的尖顶,远方托起太阳的则是一具颇具前卫设计风格的战损版十二翼天使像,一些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被天使的羽翼托起,金属的舰身透露出浓郁的遗物相关技术的气息。   “这是?”   “圣马洛,拉特兰监视风暴之海的主城,炽天之翼的居所。”   回答的李斯特爵士的声音来自于投影的屏幕之类,一个身影从画面外走进来,那是一个比伊万诺夫皇子更年轻的年轻人。   他穿着一身击败的白色衬衫,端着一杯刚刚泡好的咖啡,走到屏幕前坐了下来。   “既然我能在这里看到你,那么说明乌萨斯的行动速度如同他们提交给我的报告一样,已经准时抵达了帕勒莫?”   李斯特有些迟疑地看着年轻人。   他当然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那个将自己作为抵押向他交换信任的家伙,诗怀雅家族看中的年轻人,他们的自己人。   不过他没弄明白为什么林逸会出现在这里?   先前乌萨斯皇子说联合指挥系统对于他们这些维多利亚驻军似乎有相应的安排,但是现在他交给自己的通讯系统对面却不是任何一位李斯特爵士认识的相关高层,而只是一位从龙门来的天灾信使……   不会吧?   后座的伊万诺夫看见李斯特那满脸迟疑地表情,开心地从车内冰箱轻车熟路地顺出来一瓶红酒,他对着没啥味儿的饮料撇撇嘴,但还是一边开着,一边对李斯特爵士介绍起来。   “容我隆重地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现在联合指挥系统中的最高指挥,奥尔芬斯将军。” 第三百七十九章:维多利亚(上)   圣马洛的混乱其实没有持续多久,来自神灵的试探也没有重复第二次。   在那之后,圣马诺这边很快就重新召开被中断的会议,确认盟约的细节,虽然拉特兰并不打算参与盟约,可是无论怎么说,神灵重新在大地之上都是前所未闻的事情,拉特兰的天灾信使协会已经对此发布专门的危机合约,而天灾信使的足迹遍布天涯,这些信使可并不是拉特兰的口舌。   圣马洛可以不加入这个盟约,理由可以找很多,不过要是拒绝合作,那么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这其中的问题。   后续的会议很快就确定了以叙拉古为中心的联合指挥系统,不过关于主持这个联合指挥系统的人员,一直重在参与的莱塔尼亚方面却坚持要求林逸来出任这个总指挥,哪怕只是来当一个名义上的吉祥物。   “我想大概是因为圣马洛那边动的小手脚让那两位素未谋面的双子女皇感到不爽了吧。”   林逸看着屏幕背后的李斯特爵士,有些无奈地抠了抠脸颊:“以正式的会议决策成为盟约的总指挥,如果以后圣马洛再想要做些什么,就会比先前会议中断时的小动作要严重的多,毕竟名义上这是骑在各国头上拉屎,要知道维多利亚还没有因为皇位继承斗争而内斗的时候,那么似乎永恒不落的国度也不敢这么做。”   说起来,莱塔尼亚的话语权比林逸想象中要大上许多。   他对于莱塔尼亚认知很少,只知道那是术士的起源之地,一个对感染者至少能保持明面上平等的国家,同时也是万塔之国,每一座塔内都隐藏着只属于神灵的奥秘,就连隐藏高塔的外围组织,威廉学府都是现代源石技艺使用者打破头都想进去的最高端学府,而莫斯提马的监护人,那一只不死鸟的武器就来自于威廉学府。   一种将拉特兰铳与莱塔尼亚符文结合起来的特殊技术,哪怕以林逸的眼光来看也十分精妙。   没有人反对莱塔尼亚的提议。   对于各国来说,林逸也是这一个最适合的人选,对于维多利亚而言他算是经由诗怀雅家族介绍的自己人,对于喀兰贸易来说要争取来自圣山的支持,卡西米尔那边如果用游戏的话语来说那就是压了一个多半是传说级的世界任务在林逸这边,而乌萨斯早在龙门就对林逸垂涎三尺……   “我是没有想到那时候的年轻人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之后这官竟然比我还大了。”   屏幕背后的李斯特爵士揶揄一句,弄得林逸怪不好意思的。   其实这个“将军”的称号不过是为了方便称呼,林逸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实际上的军衔,不过从指挥的层级上,这一次李斯特爵士还真得听林逸的命令,毕竟维多利亚那边在外交部的操作下,也直接通过《境外紧急法案》钻了个空子,将自己这个代理大团长的身份坐实,从而好将功劳从战争部手里给捞出来。   给狗吃都不给你.jpg   对于维多利亚这种还没有开打就认为一定已经赢了,并且巴不得竖起十道八道死旗的行为,林逸颇为无语。   好在维多利亚这边的驻军没有如此狂妄。   简短的寒暄之后,李斯特爵士立刻拐到正题:“我听伊万诺夫皇子说有对于第11空中骑士团的吩咐,具体是什么情况?”   林逸的脸色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我需要一支空军。”   “空军?”李斯特爵士微微皱皱眉,“拉特兰那边的空军呢?第11骑士团现在还在帕勒莫,这个时间动身前往南方会不会在时间上来不及?”   其实更加棘手的问题是骑士团的伤亡情况。   帕勒莫内部本身就没有统一的军队,混乱爆发的第一时间,骑士团首先去清扫那些家族留在城内的力量,虽然抢占先机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大获全胜,可是叙拉古的黑帮在巷战中却颇为顽强,从那时候起第11空中骑士团就一直处于一个持续减员的状态。   随后的反包围战,突围战,特殊潜入作战,斩首作战……   帕勒莫有能力执行龙枪爵士战术要求的部队就只有空中骑士团这一支,连续的作战下,现在空中骑士团人员已经锐减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中又只有一半左右的人还能保持作战能力。   这些东西,只要结合帕勒莫的情况进行分析,就算没有亲眼看见,林逸也能猜到骑士团的现状。   “我以为你会直接拒绝……”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样的以为。”李斯特爵士套了个娃,“不过既然你都能猜到现在空中骑士团的状态还有这么的要求,那么我想这大概是一个就算我们全死在那儿也必须去执行的任务。”   林逸与李斯特爵士对着沉默了一下,老牌的军事贵族后背挺直如剑。   “不用在意我们的状态,直接说吧,或许维多利亚最后的荣光只有我们来守护了。”   林逸点点头,调整了一下状态,开口说道:“这一支空军的行动会关系到我们如何彻底的消灭叙拉古的神灵。”   “消灭神灵?”   车上另一边响起一个伴随着酒水晃荡的声音,靠在车背上的伊万诺夫皇子猛地弹了起来。   这大约就是乌萨斯支持自己的目的?   林逸看了伊万诺夫一眼,没有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而是接着说道:“希琉瑞斯曾经给叙拉古人留下一个操作终端,这个操作终端保持着最高等级的底层权限,可以通过这个终端完全删除掉希琉瑞斯的所有程序,到时候大地依旧是大地,而寄宿在这片大地内的灵魂将会就此死去。”   伊万诺夫抢过话头,一点也不客气地问道:“不能直接用重火力消灭神灵?”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要怎么消灭大地本身?”林逸盯着伊万诺夫,平静地说道,“你可以用重火力将地面生生挖下去几米,十几米,几十米,但是只要你还能有立足之地,那么你脚下的土地仍旧会是神灵的身躯。”   当然,要是真能把地表轰得矮下去个一两百千米说不定也有用,毕竟希琉瑞斯只是“方舟表层综合管理系统”,这个表层的范围反正不会是地表以下几千公里,那就不叫表层了。   问题是泰拉的火力做不到。   哪怕是过去火药科技最疯狂的时候,所谓核弹洗掉整个世界,洗掉的也不过是生态圈,而不是星球自身,而泰拉世界似乎还没有能取代核弹这种威力的强力爆炸物,虽然那些能引起天灾的源石技艺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可以说是某种形式的末日武器就是了。   伊万诺夫端起酒杯,示意自己退出这次谈话。   “如同我先前所说,我需要一支空军。”林逸重新看向李斯特爵士,“那个操纵平坦的位置就在神灵残骸的脑袋里,现在距离地面超过四千米的高空,我和相关人士确认过那个操纵平台还在正常运转,‘天权之剑’落下来的时候,根据保护权重的分配,希琉瑞斯蜷缩起身体将那个操作平台保护了下来。”   “相关人士?”李斯特爵士有些好奇。   自然就是真正的希琉瑞斯。   正是因为确认过这方面的事情,确认掌握一条除去暴力消除整个叙拉古以外的方法,林逸才能够绕开圣马洛组建另一个盟约。   如同圣弥额尔说的那样,盟约本身意味着责任,无论在外交上取得如何的成果,最终这个盟约一旦不能解决这一次的神灾,那么整个盟约就是一个笑话。   圣弥额尔等的就是这样的展开。   “这是另一段故事,如果爵士有兴趣,以后我可以和你慢慢说。”林逸敲了敲桌子,“拉特兰方面的并没有并入盟约,他们的空军也没有并入盟约的指挥系统,战场上的协调作战根本不能指望,况且我们需要的是一支突防部队深入到操作平台的位置,拉特兰顶多支援我们一次舰炮齐射尝试打开路径。”   “这听上去是只有我们才能完成的任务。”   “我现在只想到了你们。”   龙枪爵士沉吟了一下,再次看向林逸时,眼神中的光已经沉稳下来:“那么,时间,地点,不过我只能保证半支骑士团参与作战。”   “地点在七丘之城,你们与乌萨斯第三集团军一起南下,时间尽快,另外关于人数……第11空骑士团应该有空出来的空骑士吧?”   维多利亚皇家空军第11空骑士团与陆军第11骑士团不一样,本来就是空军编制的他们不仅蓄养了大量骏鹰,同时还拥有更多的用于执行各种任务的空骑士,而每一种空骑士都有备用空骑士,这些备用的空骑士倒是不会开出去,但是也会进行日常维护和调试,方便在战时维修的时候直接从上面下零件来换,而不用担心完全崭新的模块在运行中出现不可预知的问题。   这些备用的空骑士再加上那些因为驾驶员伤残而在完成维修后没人开的空骑士,现在空出来的空骑士比起能投入作战的空骑士,其实都快超过了两倍的数量。   “如果可以的话,我这里有一份图纸,能够请你们在南下的过程中完成改装吗?”   “接近两百台的空骑士改装?”李斯特皱起眉头,“时间上恐怕来不及。”   “不,一定来得及,因为十分简单。”   “简单?”   李斯特爵士看向传过来的图纸,微微张开嘴。   的确十分简单。   准确来说,就是将空骑士的驾驶舱挖出来,然后在里面镶嵌进对应的至纯源石,工序十分简单,只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   .   .   米兰城被维多利亚海外驻军征用的皮革厂内,拉塞尔站在被改装成机库的库房内看向面前的“空骑士”。   那大概已经不能算是空骑士了,至少不是拉塞尔在近卫学院内学习到的空骑士。   从内部滋生的源石犹如一个琥珀反过来将整个空骑士包裹在内,透过那如同黄金精神般流转着淡淡光辉的源石,拉塞尔能够看见这些溢出的源石的源头。   驾驶舱内的瓦伊凡少女保持着死前的模样,对着破损的机舱外比出中指。   源石将这一幕完全封印进时间的缝隙之中,而封印这一切的源石却是从瓦伊凡少女身体内向外滋生,超出想象的源石反过来将空骑士包括在内,微微起伏的光辉如同少女沉睡时微微颤动的眼眸。   “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老娘真特么可爱啊。”   机械合成的声音从身边落下来,像是广场舞的播放器那样直接回响在整个封闭的机库。   拉塞尔耳朵折下来,抬起头看向走到身边的另一台空骑士,内部的操纵系统被挖了出来,取而代之放进去的是犹如琥珀般的至纯源石。   不仅仅是走到身边的这一台,整个机库里存放着陆军第14骑士团所有的空骑士。   这些空骑士无一例外地完成相同的改装,而所有空骑士胸口的至纯源石都流转着淡淡地光辉,这些光辉与包裹瓦伊凡少女的光辉如同重叠起来的呼吸,同时明,同时暗。   “我有一个问题,我现在应该把你算活人,还是算死人?”拉塞尔白了身边的空骑士一样,“我特么先前都给你家写信报告了你阵亡的消息,你特么要是没死能不能早几天出来蹦跶?”   就在比德尔团长来到米兰城这边的那一天,拉塞尔就已经接受自己青梅竹马战死的事实。   他给瓦伊凡少女的家族写去一封信,告知他们少女的战死丝毫没有玷污维多利亚的荣光,同时在信中正是对逝去的瓦伊凡少女求婚,希望少女能够在自己家族的墓园中有一个墓碑,墓碑上会写上他们家族的名字。   他一生之中就特么没写过这么情感充沛的一封信!   然后这个逼第二天就特么复活了!   也不算是复活吧,准确来说是检测到被源石包裹的空骑士出现异常能量指数,后勤团队一开始以为这怪异的源石机械怕是要炸,都准备拖到外面去销毁了,好在最后检测能量指数的技术官员从那上下波动的能量读数中看出来维多利亚的军方无线电通讯密码。   抱着尝试性的想法去解读之后,最后发现这还真是来自于空骑士的通讯:   蠢货们,开棺,老娘复活了!   解读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把战友死而复生的喜悦给丢进抽水马桶里去了,将这个情况上报后,奥尔芬斯先生非常重视这件事情,就连现在的这个发声装置都是那位大人在两分钟内随手画出来的设计图。   “听说接下来作战,你可能会是最关键的一环。”   拉塞尔突然开口,身边的空骑士低下头,角度问题,看不清青梅竹马的表情。   空骑士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说道:“听说你向我求婚了?你这从来只对机械有兴趣的机性恋居然也有这么一天?”   拉塞尔抬起头,脸色有些急:“谁特么告诉你的!”   “比德尔团长。”   淦,打不过。   “哼,你又不是不知道政治联姻这个词,作为家族这些年最优秀的人才,你要是挂在这里,那么你的家族未来可不怎么好过,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投资。”   空骑士仿佛没看到拉塞尔那乱甩的猫尾巴,惊讶地说道:“所以,你还真的求婚了?”   “求了,怎么了!不行吗!”拉塞尔粗暴地说道,“我告诉你,现在这情况信可是追不回来了,不是我不想撤销,是撤不了了,懂吗!”   “唔,你别激动,我只是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向女人屈服呢,所以变成这个样子之后有一句其实一直犹豫要不要对你说。”   “什么话?”   “我终于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了。”   拉塞尔愣了一下,随后猛地抬头,面色古怪地看向机库阴影中的闪烁着源石光辉的机械骑士。   “我喜欢你,拉塞尔。” 第三百八十章:维多利亚(中)   从佛罗伦萨难民抵达到现在,米兰城已经陆陆续续地送出去许多居民。   曾经南境最大的城市现在显得有一些过分萧条,不过这一片萧条中却也有些热闹的地方,那就是维多利亚驻军的营地。   安丽埃塔·芙米兰来到米兰城的时候,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的增援就一起过来了。   骑士团的团长比德尔爵士带队,骑士团的精锐被抽调出来一波,连同陆军骑士团的空骑士一起带了过来,而现在这些空骑士已经完成改装,每次进行测试的时候总会引来一大波人围观。   阿维德就是这种喜欢凑热闹的年轻人。   正常情况下驻军营地自然是闲人免进的地方,不过维多利亚的驻军营地有一些特殊。   米兰城原本就没有军营这样的东西,维多利亚的海外驻军将城内的一个大酒店当成驻扎的地方,加上过来的人算不上太多,自然做不到像是真正的军营那样完全封闭,只是阿维德倒也不需要像是做贼一样翻进去,他大可以堂堂正正的进去,维多利亚的军人还得给他敬礼呢!   “兰德大叔,你说你活了这一辈子,维多利亚人有给你敬礼过吗?”   小车沿着酒店的主干道进去后,阿维德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给他们放行的维多利亚军人。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过来了,不过每次过来看见维多利亚人给他们敬礼,这年轻人总是下意识地咧开嘴,有些傻傻的笑起来。   “尊重”这种词,在以前是和他们的生活完全绝缘的,更别说是来自维多利亚人的尊重。   “哼,也就是披上了这层皮,你把这层皮脱了,你看那群眼高于顶的家伙会不会理你?”   驾驶座上的老鲁珀冷哼一声,不过声音有些飘,藏着一些怎么都忍不住的得意,别说阿维德,老鲁珀活了的这大半生就被那些黑帮分子当成奴隶呼来喝去,哪里见识过维多利亚人的尊重?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换上了纽芬兰白狼的制服。   其实这个时候还选择留在米兰城的人,大都加入了纽芬兰的白狼,这并非是强制性地选择,只是大家都选择留下来与纽芬兰的白狼们一起直面神灵,那么自然也不会排斥加入这个团体,更多的时候像是兰德这种活了大半辈子的老鲁珀只是没想到自己这种一辈子事事无成的废物也有加入一个“统治者家族”的机会。   说是统治者家族也不太对,维多利亚人可不会看得起任何一个黑帮家族,哪怕以前的家族会议成员也一样。   兰德其实偷偷去和维多利亚人套过话,知道这些维多利亚人为什么会开始正眼看待这些他们从来不在乎的泥腿子,好像就是因为那一次从佛罗伦萨到米兰城的迁徙,他们听说过这个故事,对于参与进这个故事的所有人都表示出一种特别的尊敬。   这样的尊敬很难具体到个人,所以就变成对“纽芬兰的白狼”,这个组织的尊敬。   虽说老鲁珀也从来没有真的后悔过加入纽芬兰白狼,可是第一次畏畏缩缩来到维多利亚人的营地,看着那些比自己强大许多,高贵许多的人举手敬礼,他还是有一些十分奇妙的感触,他能肯定自己不管加入任何黑帮家族都不会遇到同样的触动,纽芬兰的白狼与那些黑帮家族有什么本质上的不一样。   这种老鲁珀也说不清楚的不同之处,让他开始相信“群狼栖息之地”这个画出来的大饼。   “大叔,我们到地方了,那群人已经开始飞了啊。”   阿维德的话让老鲁珀回过神,他瞥了一眼车外,晴朗的天空下,数台空骑士正在空中“嬉戏打闹”。   之所以会用这样的词是因为这些空骑士的动作完全摆脱机械化的僵硬,它们仿佛不再是被人们强行送上天空的铁块,而是出生起就长着翅膀的精灵,轻巧的飞行痕迹完全打破了一切对于空骑士的固有认知。   “这些都是那个小姑娘一个人在操作啊。”   阿维德看着天空中空骑士游过之后留下的源石光辉,语气变得有一些复杂。   他们很清楚那些空骑士是怎么回事,他们经历过去接应佛罗伦萨的那一场战斗,阿维德自己甚至还和那个年轻的菲琳族工程师成为了朋友,他知道这些空骑士内拘禁着一位瓦伊凡少女的灵魂,而从生物学的意义上来说,那位少女其实在接应难民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战死了。   她的灵魂被囚禁在源石之中,现在将要赶赴下一片战场。   为了叙拉古……   阿维德其实不太明白维多利亚人为什么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哪怕维多利亚人从来都自称为正义的伙伴,但是实际上平时的生活中维多利亚人看不起维多利亚以外的任何人,你总是很难想象一个个说话讥讽,高高在上,傲慢自大的贵族少爷小姐们会为了一群在他们眼中不算是人的人在战场上拼死拼活。   两个人将货车开到酒店背后的这一片开阔地,阿维德一下子就看见人群中的那个身影。   天灾信使,奥尔芬斯。   这可是真正的大人物,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米兰城的主人,一开始阿维德很害怕与这样的大人物接触,第一次上前去搭话的时候尴尬得都快用脚趾在地上抠出来一间房了,不过这个大人物却意外得好相处,哪怕对于他们这些随处可见的基层人员也看不到任何鄙夷与不耐烦。   当然,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尊敬,不过阿维德觉得这样挺好的,平等就该是这种模样,而不是需要对方把自己给捧起来。   “奥尔芬斯将军,这是您要求的精炼源石。”   阿维德和老鲁珀向天灾信使那边走了过去,那里不止有天灾信使,还有阿维德认识的那位菲琳族朋友,以及一大堆技术人员与设备。   他搞不懂这些设备是干什么用的,不过听朋友说,他们似乎是在做什么调查与调试。   “嗯,多谢,先放在这里吧。”   林逸从面前的仪器中抬起头,对走过来的纽芬兰白狼点点头。   仪器是一些能量监测装置,主要用来检测源石内的能量变化,主要是为了通过能量变化来确定瓦伊凡少女的状态,只是这些设备原本都不是这样用的,能量监测的精确度与有效性也很难得到保障。   第一次听说简·卡特丽斯少尉的事情时,林逸还在圣马洛与莫斯提马在一起,比德尔团长亲自将这件事做成一份报告提交给他,想要看看林逸是否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毕竟这种事态从未出现在所有人的人生之中,比德尔团长只能求助于林逸作为天灾信使的经验。   林逸能有什么天灾信使的经验,和天灾干架的经验吗?   但是瓦伊凡少女的事情的确让他联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陨落在七丘之城的那位莱塔尼亚高塔术士。   源石之中的确住着一个意志,名为“人类”的意志。   那个意志是不是林逸认识中的人类暂且不说,莱塔尼亚传承至今的知识足以证明源石可以作为某种信息的载体,用来保存一个人的意志与灵魂。   某种程度上这也说得过去,信息的传递很多时候都是通过能量的传递才得以实现,那么源石这种能量的结晶体可以储存灵魂的数据也不算是特别意外的事情,可是没有人知道具体该怎么操作,在这方面走的最远的应该就是莱塔尼亚的高塔,可是他们也只能做到开辟出一个独立的精神空间来存放精神的道标。   林逸立刻就对这件事情产生了兴趣,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以自己了解“源石”背后真相的一个契机。   若是完全洞悉“源石”的真相,那么将瓦伊凡少女被困在源石中的灵魂提取出来,未必也行不通,只是那时候需要再给瓦伊凡少女准备一句钢铁的身躯,好在这位瓦伊凡少女的未婚夫是一位机性恋,想必能得到两份叠加在一起的快乐。   “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拉塞尔与阿维德打过招呼后,带着人将车上精炼源石卸下来,放进与地面这些设备相连的某个容器之中。   林逸点点头,抬头看向天空,瓦伊凡少女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看见林逸抬起头,天空飞舞的空骑士就纷纷落下来,整齐成列。   最老练的空骑士也很难通过扳手与开关让空骑士的降落阵列统一到这种地步。   林逸看向这些空气中胸口统一的至纯源石,现在瓦伊凡少女却是直接通过源石对这些钢铁的机械进行脑控,每一具钢铁都是她意志的延伸,如臂使指不再是一个描述,而是一个事实。   “感觉怎么样?复数的空骑士控制,大脑能处理得过来吗?”   为首的空骑士听见林逸这么问,直接比出一个大拇指:“绝好调,老大,我很难描述我现在的感觉,但是我感觉思维还能继续延伸,操纵这些东西并不费事,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命令,它们就会自动完成你的想法,就像是你有一个抬手的想法手就抬了起来,不需要去管那几条肌肉要收紧,那几条肌肉又要放松,其实很轻松的啦。”   意料之中的回答,空骑士在天空中的轻舞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源石提供的不仅仅是能量,一些不科学的飞行动作甚至涉及到轻微的反重力,而空骑士没有搭载这样的功能,只能是无所不能的源石技艺进行了相应的辅助。   瓦伊凡少女是不会这种源石技艺的,这一切都是源石自行的回应。   人们之所以不需要去控制每一条肌肉的动作,只需要一个想法就能让身体动起来,那是因为遍布全身的神经系统,许多神经反射甚至不需要经过大脑,那么源石呢?   刚刚挖出来的源石漆黑一片,坚硬但脆弱,和煤渣滓倒也没多大区别,而精炼后的至纯源石则是偏向金色的半透明能量晶体,也只是一块石头,这样的石头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执行瓦伊凡少女的想法?   “老大,今天好像要玩一些刺激的?”   瓦伊凡少女看向地面上一些没见过的设备,她见过一次这些设备,那是在第一次与空骑士进行链接的时候,将自己的灵魂导入那些源石结构里时使用过的链接装备,不过这一次链接的对象不是那些空骑士,而是鲁珀人拉来的一块比空骑士驾驶舱内的源石都要大上一些的至纯源石。   偏向黄金色彩的源石中沉浸有一种黝黑的色彩。   这不祥的色彩让瓦伊凡少女想到第一次链接其余空骑士的时候,从那些源石中感受到的一种莫名的战栗。   “嗯,你第一次与空骑士链接的时候我没有在场,听说你遇到过一些脏东西?”   林逸从设备中导出来一条线贴上自己的脖子,脑海里传来“检测到未知接入线路”的警告,被林逸直接忽略了过去。   “脏东西?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脏东西,我并没有真正的看见那玩意儿,只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头不可名状的怪物在你身边沉睡,你却必须静悄悄地从那如同风暴般的呼吸中走过去,幸好到最后这头怪物似乎没有醒过来,我那时候的感觉就是这样。”   哪怕是机械合成的声音,瓦伊凡少女的声音中仍然听得出来一种后怕的味道。   “后来你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只有第一次的时候有这样的感觉,而且那一次之后,我就感觉这些源石也成为我身躯的一部分,可是拉塞尔不管怎么对比与我链接的源石和外面的源石,都没有找到二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或许硬件上也的确没有什么不同。”林逸看着拉塞尔将设备另一条电缆与空骑士相连,“那么就可能是软件上的问题,你说不定遇到了源石中存在的一些怪东西。”   “什么怪东西?”   “有人告诉我说,那些怪东西是人类。”   林逸对设备旁的操作人员点点头,后者确认设备连接正常后,打开开关,林逸看见纽芬兰白狼拉过来的源石开始亮起光辉——   一种黑暗瞬间吞噬了这条线路上的两个意志。 第三百八十一章:维多利亚(下)   简·卡特丽斯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被困在梦境之中。   自己重新拥有了肉体。   站在装饰华贵的卧室落地镜前,瓦伊凡少女看见镜子中的自己穿着一身典雅的长裙,裙子下的裙撑将整个人撑得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而镜子中的自己看上去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喜欢这种累赘打扮的时候。   瓦伊凡少女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脑子里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个梦。   自己已经死了。   梦境并没有抹消她的记忆,她还能记得自己在叙拉古发生的一切,在掩护佛罗伦萨难民的过程中,在空骑士已经出现破损,操纵舱暴露在活性的源石结构影响下的时候,她选择了最大限度地去催发自己的源石技艺,而这样的后果毫无疑问地会导致矿石病。   当然,事情的结果比她想象得要可怕一些,她没有换上矿石病,而是直接变成了源石。   “所以,这到底是谁的梦境?”   瓦伊凡少女提着裙摆从镜子走到窗前,透过蒙着一层雾气的玻璃,她能看到窗子外一座隐隐约约笼罩在雾气之中的城市:   伦蒂尼姆。   家族所在的城市,孕育着权力与欲望的城市,维多利亚的主城。   她在这座城市度过大半个人生,看着这个古老的城市逐渐坠向疯癫与躁狂,就像维多利亚童话中那位贤明的公主最终腐化成不可名状的怪物一样,伦蒂尼姆也正在一点点地腐烂。   维多利亚这一头威猛的巨兽还能昂着头,可是光鲜的皮毛下只剩下逐渐变成脓水的血肉。   什么时候有人轻轻一推,这一头巨兽可能就会轰然倒塌。   瓦伊凡少女甚至能预见到推倒这一头巨兽的那人身影,近些年伦蒂尼姆有一个街头帮派迅速崛起,那个叫作“格拉斯帮”的街头帮派让瓦伊凡少女嗅到一种危险的信号。   国内治安的腐朽加上格拉斯帮十分反常的高度自我约束,都使得这个街头帮派迅速地在伦蒂尼姆得以发展,他们手里掌握了一些企业的人脉,而由于腐朽的政治导致运转出现卡顿的基层政府有时候还会放弃不会给出回应的上级政府,转而与这个街头帮派进行合作来确保基层的稳定。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但是醉心于争权夺利的维多利亚高层根本不在乎大树的根须已经被人疯狂的啃食。   为了避开那逐渐将所有人卷入进去一一碾碎的漩涡,她与拉塞尔才会被各自的家族送到叙拉古,伦蒂尼姆正在积蓄的风暴已经不是他们这些中小贵族能够参与进去的事情了。   “所以,为什么是伦蒂尼姆?”   瓦伊凡少女轻声呢喃着,她有些厌恶地望了一眼伦蒂尼姆那似乎永远也散不去的浓雾,拉过窗帘挡住以后,就走到桌子边拉响了女仆铃。   铃声联通到女仆们的休息室,而听见铃声的女仆就会立刻过来。   三分钟,瓦伊凡少女没有听到门外有任何的脚步声。   她收回手走出房门,铺着红地毯的甬道向两边延伸进浓郁的黑暗,过道中灯具完全熄灭,就连两旁的烛台上也没有点亮光明。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注视着自己。   “你究竟是谁?”   瓦伊凡少女没有轻易涉足那一片黑暗,而是直接抬起头对着一无所有的黑暗开口。   第一次与其余空骑士链接时那种危机感再一次抓进瓦伊凡少女的全身,只不过那时候她只是路过一只沉睡的怪物身边,而现在那一头怪物似乎已经苏醒。   少女的声音滚进黑暗之中,片刻的沉默之后,那一片黑暗开始蠕动起来。   两侧甬道的黑暗纷纷被聚拢在一点,卧室门前的左右站起两个人影,如同镜面的倒映,出现在左右的人影拥有相同的面容,仿若双子的少女维持着七八岁的模样,赤脚站在红地毯之上,左侧的少女一身金发白衣,右侧的少女一身银发黑衣,相对的双子唯有那一身长裙上张开的无数只转动的眼睛分外一致。   瓦伊凡少女没想到自己真能叫出来这样的怪东西。   她将踏出卧室的半只脚收回去,谨慎地问道:“你们是谁?”   “这应该是我的问题。”   “你看上去不是莱塔尼亚的守塔人。”   “为什么你能来到这里?”   “一个巧合,或者说,故意为之?”   两边的少女交替着说话,最终两个清澈的声音汇聚到一处,变成一个问题。   “你是谁?”   两身长裙上所有的眼睛一同看向瓦伊凡少女,那一瞬少女感觉到尾巴上的鳞片微微竖了起来,就连身上也被刺激得出现一片鳞片状的鸡皮疙瘩,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面对危险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   “简·卡特丽斯,维多利亚人,叙拉古的海外驻军?”   “几个月前战死在叙拉古,哦,那个时候过度发动源石技艺,跳过矿石病的渐变过程,直接走到最后一步了吗?”   “一个幸运儿,正常情况下肉体承受不住源石的能量,会在能量影响下溃散成粉尘。”   “不过你跳过那个过程,在身体崩溃之前就已经全部变成了源石。”   “意识没有认知到自己的死亡,将源石当成新的身体,所以直接融进了那时候新生的源石。”   “总结下来,一个巧合?”   两位少女衣服上的眼睛仿佛直接将瓦伊凡少女的一切防备全部剥开,将最真实的一面向外曝露出来,那种直接无视瓦伊凡少女的交谈让少女十分不爽与不安。   “你们究竟是谁!”   她摸到卧室内的装饰用长剑,手中的武器让瓦伊凡少女沉稳许多,声音也变得安定下来。   这样的变化引来双子的注意,她们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歪了歪脑袋。   “这是一个比较难回答的问题,我有很多名字,但是不管是哪一个,你应当都没有足够的认知去理解。”   “所以,你见过了希琉瑞斯?”   瓦伊凡少女谨慎地点点头,黑暗正从两名少女的裙摆下蔓延,沿着墙壁迅速地抓向瓦伊凡少女所在的卧室,不过只是注视着双子的少女却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在墙上爬行的阴影。   金发白裙的少女礼貌地提了提裙:“我是它的兄长,你可以称呼我为奥西里斯。”   银发黑裙的少女平淡地点了点头:“或是像莱塔尼亚人那样称呼我为‘巫王’。”   “奥西里斯”这个名字瓦伊凡少女从没有听过,但是“巫王”这个名字却让她一愣。   巫王之祸,莱塔尼亚历史上最大的灾难,一位癫狂的术士另辟蹊径地开发出系统的术士体系,直接挑战莱塔尼亚皇室的权威,最后那位巫王直接杀进莱塔尼亚宫廷,最终被双子的女皇在高塔之下击杀。   等等,双子的女皇?   瓦伊凡少女一下子瞪大眼睛,而就在这一瞬间,沿着墙壁爬过来的阴影流出边界,从壁墙上窜出来的阴影如同利剑一样向瓦伊凡少女包裹而来!   那一瞬的惊讶让瓦伊凡少女彻底失去反应的时间,不祥的阴影已经罩头而下。   “嗯?”   双子的少女疑惑地抬起头,象征着那个少女意识的房间内,出现另外一个人影。   阴影被剑锋截断,一个男人将少女护在身后。   回过神来的少女看向面前的人影:“呃,奥尔芬斯将军?”   “不用加将军两个字,听上去怪怪的,你没事吧?”   林逸看着阴影在卧室的空间内迅速扭曲着消失,重新抬起头看向外面甬道中的两个异样的人影。   他的视角之下,那里没有什么双子的少女,而是一段段毫无规律可言的错误数据凝聚在一起的集合体,完全混沌的某种机制下,这些错误数据出现一种诡异的统一,最后却导出一个规律的结果。   这个结果侵蚀了整个数据空间。   没错,是整个数据空间。   这里并非是什么梦境,而是源石内的数据搭建出来的一个数据空间。   原先源石内只存在瓦伊凡少女一个意识,整个数据空间以少女的记忆为基调进行搭建,而在先前与其余源石相连的那一瞬,从其余源石导入进来的数据迅速展现出强烈的攻击性,直接破掉少女自发形成的数据防护,攻陷掉这个数据空间九成以上的数据。   现在只要掐掉这里最后的一点星火,整个数据空间就彻底沦陷。   这就是林逸通过设备的数据监控发现的事实,也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你就是‘知识’?”林逸看向那里两个错误数据的统合体。   这句问话让双子的少女沉默了一瞬,随后有清脆的声音交替着回响。   “有意思,你从哪里知道这个称呼?”   “不可思议,莱塔尼亚人竟会与别人分享秘密。”   “唔,你的存在形式很有趣。”   “不像是人类的感性思考方式,更偏向我们。”   “或许在你的视野内,这个数据空间没有图像化,你看见的我们还是无数错误的数据?”   “不,我闻到了一些莱塔尼亚的味道。”   “守塔人现在的首领,那两个小姑娘的味道。”   “你是她们的狗?”   你特么才是狗呢!   林逸嘴角抽了抽,不过他大概知道所谓的“莱塔尼亚味道”从何而来。   莱塔尼亚的那位女仆长代表双子女皇给他一枚高塔的徽章,而那枚徽章林逸检查过,虽然内部具体运行的源石技艺林逸没办法分析,可是从作用上来看,那个徽章其实是一个信号发生器,或者说一段电子密钥,固定释放一段信息来证明持有者的身份。   林逸按照那位女仆长后续的说法,将自己的血液滴上过这枚勋章。   “我没有想过‘知识’竟然会是你们这样。”   林逸知道瓦伊凡少女在第一次与其余源石相连时感知到过什么“怪东西”,所以他才会要求后续的每一次链接自己都要在现场。   一个目的就是想要抓住那个“怪东西”的真相,而另一个目的也是为了现在这种时候。   瓦伊凡少女没办法与这个“怪东西”抗衡,这与精神的强韧与否,意志的强大与否完全无关,这其实是就是一种数据上的攻防,而瓦伊凡少女显然完全没有这个概念,你在这个数据空间内挥舞长剑不等于就进行了一次数据攻击。   不过反过来,你进行过一次数据攻击,却可以在这个图像化的世界内表现成挥舞长剑。   刚才林逸就是这样“斩”掉袭来的阴影。   双子的少女一起摇摇头:“我是‘知识’,但是‘知识’并不是我。”   “你是说你只是‘知识’的一部分?”   林逸一边应着声,一边回过头,窗外伦蒂尼姆的雾气凝聚成一个硕大的巨人,它跨过城区,踩碎无数的街道,挥舞着足以崩碎山峦的拳头,直接向庄园这边砸了下来。   这层表象之下是一次牛逼的数据攻击。   “我想也对,完整的‘知识’应该不会如此废物。”   那雾气的巨人拳头落下来时,庄园表层浮现出无数冰晶,拳头砸落在冰晶之上,重新崩碎成无数雾气。   数据攻击并没能击穿林逸编写的防护程序。   “我记得这种数据编写方式,你来自卡西米尔?”目睹着巨人的崩碎,双子的少女安静地说道,“我听说它的神民已经完全消失于这片大地,没想到还有活下来的人。”   卡西米尔的提灯女神吗……   按照希琉瑞斯的说法,卡西米尔那边的系统正是整个方舟的程序管理与维护系统。   双子少女似乎将林逸的沉默理解为默认,她们一起提起裙摆,礼貌地开口:“既然你是它的神民,那么我不可能战胜你。希望今后会用另外一个身份与你相识,若你想知道‘知识’的真相,可以在雾花之月前来莱塔尼亚。”   “如果我想知道源石的真相呢?”   双子提桶跑路的动作顿了一下,那礼服上的无数眼睛同时对准林逸。   林逸盯着那些眼睛,近乎一字一字地说道:“什么是源石?”   双子的少女沉默了一下,同时开口说道:“交换条件?”   “我是人类。”林逸直接开口说道。   双子女神再一次沉默下去,而最后的开口,她们用一句简短的话语回答了林逸的疑问。   “那也是人类。”   .   拉塞尔焦急地来来回踱步。   监测设备检测到一次数据爆发之后,那个笨家伙与奥尔芬斯大人就同时失去响应,辅助团队完全无法解析那一次的数据爆发中出现的数据,甚至现在检测到的源石内部的能量变化也超过任何一位地理学家对于源石的研究。   那剧烈的能量变化就像是一个人跳跃的思考!   它活着!   源石活着!   超过科学的某种直觉在拉塞尔脑中疯狂咆哮,像是一个巨汉抄起八十的锤子一锤锤地将理性敲得七零八落!   “准尉,数据平复下来了!”   拉塞尔猛地停下脚步,立刻就冲到设备旁边,他看见能量读数不再疯狂抖动,趋向平稳的一条曲线似乎说明发生在源石内部的某种斗争已经有了一个结果。   好?   坏?   拉塞尔紧张地看向地面上停靠的空骑士,看着那一块巨大琥珀中的瓦伊凡少女。   “放心吧,你老婆没事。”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背后吓了拉塞尔一跳,黑发菲林炸着尾巴转过头,看见比自己还要年轻一些的长官取下插入脖子处的针状数据线,不过脸色却是一片阴霾。   拉塞尔十分担心地说道:“大人,她真的没事了吗?”   “她是没事了,不过我觉得你有事了。”   “什么?”   林逸指了指停靠在场地旁的空骑士,拉塞尔转过头看向那些空骑士,发现所有的空骑士驾驶舱都亮了起来。   激活的源石说明它们都已经处于启动的状态。   这些空骑士一起播放出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大人,她真的没事了吗?”   拉塞尔呆了呆,随后在所有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之下,一片绯红从脖颈涌上大脑。   “蠢东西,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黑发的菲琳像是对风车发起冲锋的堂吉诃德一样无谋地冲向空骑士,这一幕让林逸笑了笑,但是笑容很快也隐了下去。   源石就是人类最后的结局? 第三百八十二章:夜话   源石变得安静下来,后续的实验中没有再次出现任何意外。   以瓦伊凡少女为中心的空骑士阵列正在顺利地组建,简·卡特丽斯少尉已经很熟悉如何将自己的意识分散到各个终端,同时操控复数躯体这样的事情。   瓦伊凡族的强大不仅仅来源于身躯,还有他们的战斗本能,涉及到战斗的事情他们总是一点就透。   米兰城的空骑士并不算多,正在南下的空军第11骑士团会带着更多的空骑士到场,为了到时候能够及时接收以及投入到战场,林逸给瓦伊凡少女列出来一个训练的清单,让她尝试着将自己的精神进行更多次的纵向切割,用以控制后勤部改装的那些具备源石结构的车辆。   关于源石中遭遇的那个东西,瓦伊凡少女告诉林逸,它曾经自称“奥西里斯”。   Monster-203,方舟综合能源管理系统,代号“奥西里斯”,方舟的骑士,创造并管理这个世界的十二个系统之一。   但它已经死了。   按照希琉瑞斯的说法,这个系统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被彻底杀死,所以整个方舟的能源系统早已经失控,源石这种本来作为方舟主要驱动能源的东西之所以会变成矿脉遍布在泰拉的地表,就是因为能源系统的失控,整个方舟的能量由内而外地辐射向地表,进而在大地中凝固成特殊的矿脉。   林逸站在圣马洛的房间内,趴在窗台上遥遥看向浮空城的北方。   地平线的远方,能隐隐看到在夜色中描绘出巨大轮廓的狼影。   根据前方观测哨所的报告,自从针对圣马洛的偷袭之后,“希琉瑞斯”的机群就处于一种收缩状态。   那一次袭击似乎成为某种契机,在此之前“希琉瑞斯”对于凡人不屑一顾,而在那之后,它却开始认真地转向防御作战。   “听说今天的空骑士训练出现了一些意外?”   莫斯提马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端着两杯咖啡走到林逸的身边,将林逸的杯子放在阳台的栏杆递了过去。   “不算是意外,意料之中的事情,我知道肯定会发生些什么,而且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林逸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舌尖绽放的醇香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圣马洛遭遇袭击之后,林逸直接在圣马洛住了下来,准确来说,是与莫斯提马住在一起。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没人跳出来说男女之间要保持距离云云,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林逸感觉自己又回到乌萨斯的边境,莫斯提马并不会展现出对于任何人的眷念与依靠,但是你总能感到莫斯提马的存在,每当你回过头,就会看见莫斯提马站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微笑着注视你。   就像手中的这杯咖啡,林逸其实从没有告诉过莫斯提马自己的口味,或者说莫斯提马也没有问过,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从莫斯提马那里递过来的咖啡,每一次都是林逸最想要的味道,就像是龙门之前的那一段旅行,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胃就变成她的形状了。   她似乎一直是这样,站在一本不近不远的位置注视着你的生活,然后慢慢就变成你的生活。   “你看上去有一些忧虑。”莫斯提马双手包着咖啡杯抿了一口,“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再一次得到人类的消息了。”   林逸对于莫斯提马也没有任何隐瞒,莫斯提马眨眨眼,唇边离开杯口:“不太好的消息?”   “能有什么好消息呢?”林逸苦笑了一下,“七丘之城的时候,高塔的术士就告诉我源石中囚禁着人类的灵魂,现在不过是从另一个渠道确认了这个消息而已。”林逸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还记得龙门时我将心脏换给霜星那时候的事情吗?”   “唔,你确定要在一个女人面前提另一个女人的事情?”   “如果那个女人是莫斯提马的话,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莫斯提马与林逸对视了一会儿,前者笑了笑,与林逸同样趴在窗台上看向北方的狼影:“那时候你似乎是在源石中发现了什么?”   “一些破碎的交流,破碎的记忆,破碎的人影,它们指向生命诞生的奥秘,但是让生命诞生的存在似乎是我的同胞。”   “人类?”   “嗯。”   莫斯提马转了转手里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乌萨斯北方有一座一直位于暴风雪中的白城,乌萨斯的十个集团军中,第五,第七,第八三个集团军一直驻扎在北境与北方的异常生物作战,而那些异常生物就来自白城,在拉特兰的记录中,我们将白城称作生命设计院。”   “那也是十二个系统之一吧。”林逸抿了抿咖啡,“我见过那一座城。”   “机密圣所的记录之中,众多资料指向‘生命设计院’创造出泰拉如今这个生态系统的结论。德拉克,东方龙,狮鹫,骏鹰,瓦伊凡,不死鸟……很多在拉特兰的资料中似乎并不存在于人类史的生物大量栖息在泰拉大陆,这些生物的源点就是生命设计院。”   很多在旧人类史中被称作“幻想种”的神奇生物在泰拉大陆都有确实的原形,虽然有一些物种已经灭绝或者濒临灭绝,例如德拉克原形的西方龙,不过林逸在天灾之地中也看见过这种奇幻生物,更别说在天灾之地外也有发现这些生物的骨架化石。   整个泰拉大陆只有萨卡兹人与萨科塔人找不到对应的原形。   “拉特兰很早以前就有过这样的一个猜想,这个世界就是被创造出来的结果,包括这个世界内的所有生物,某位神灵制作出生命的源头,任由这个源头开始演化,而萨科塔人则是被某种存在制造出来的牧羊人,我们的使命就是观察并保护这个被创造出来的世界。”   莫斯提马有些复杂地说起这些伴随着萨科塔人一生的观念。   萨科塔人的情感往往十分淡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使命感与责任感,拉特兰从创建开始的任务就是守护整个泰拉世界,而这份守护没有要求任何回报。   文明蒙昧的时期,拉特兰的传教士在大地上散播知识;   泰拉万族各自征伐时,拉特兰带头签订《万族公约》;   这个世界天灾肆虐,拉特兰建立起遍布全部文明世界的天灾信使系统;   ……   不计其数的贡献还包括久远到历史都未曾记住的过去,那时候还只有萨科塔人的拉特兰赌上一切去讨伐失控的魔王。   很多行动的付出与回报并不统一,拉特兰却将这样的行动持续了无数年。   这并不正常。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生命会有的举动,生命会崇拜高尚的行为而进行崇高的牺牲,但是这样的行为怎么都不可能成为一个种族的特性,并且持续无数年后没有人对这种行为有任何意见。   除非这个种族是一种提线木偶。   萨科塔人从学会语言开始,产生独立的智慧那一刻,他们就拥有光环与光翼,那一刻起,他们就与“启示”相连,无形的链接成为木偶上缠绕的悬丝,人偶师就操弄着那些命运的丝线,控制着萨科塔人的全部。   “被创造出来地……莫斯提马,那个什么机密圣所之中有关于‘中央数据库’的资料吗?”   莫斯提马摇摇头:“我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我不能保证拉特兰内没有关于这个东西的秘密,但是我能了解到的层级确实不存在关于这个事物的资料。”   “那你们的‘启示’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是每一个萨科塔人都能感受到‘启示’的存在,或强或弱,而且‘启示’只存在于萨科塔人之中,同样身为拉特兰人的黎博利就无法感知到‘启示’,它也并不会左右萨科塔人的行动,只是过渡依靠‘启示’会导致失去人格的独立性,因此在拉特兰过渡亲近‘启示’也被认为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就像是能天使那样?”   林逸想起那些萨科塔人找能天使麻烦的借口,似乎就是能天使过渡亲近“启示”。   “嗯,拉特兰有专门的立法禁止这样的行为,不过‘启示’也从来不会反过来主动靠近独立的萨科塔人,所以直到现在,我们只是将‘启示’当成是萨科塔人的某种种族特性,只不过使用上需要足够谨慎,当然,在我看来,这或许就是我们是被制作出来的证据。”   莫斯提马将空空的咖啡杯放回栏杆,堕天使伸了一个拦腰,捋直的身躯带起白色的衬衫,衬衫下摆露出光滑的小腹。   “林,如果你真的想要了解‘启示’究竟是什么的话,那么恐怕只有炽天议会的老家伙们才能告诉你关于‘启示’的真相,因为整个拉特兰,只有炽天议会的羽翼站在距离‘启示’最近的位置,正好,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也要回去接受炽天议会的质询,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林逸从思考中被惊了出来,他惊讶地看向提出邀请的莫斯提马,印象中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这么主动。   这家伙为了不让自己靠近拉特兰,甚至帕勒莫选择不告而别!   “现在情况有了一些变化,圣弥额尔座下大概已经将你当成是敌人,拉特兰已经聚焦于你,那么怎么躲也躲不过去了,如果你能和炽天议会建立起友善的关系,圣弥额尔座下想要做什么也会变得十分困难。”莫斯提马的话停在这里,她话风一转,揶揄地说道,“况且我也听说了一些事情,七丘之城的小母狼,佛罗伦萨的那位格拉西亚大小姐,哥伦比亚互相抵押人生的缪尔赛思小姐,现在的那位瓦伊凡少女——”   “等等等等,你先停一下,我必须说明卡特丽斯少尉有未婚夫了!比德尔团长还邀请我去当他们订婚见证人,我还得敢在这次战争之前却给他们证婚呢,不然这大好的小伙子不得被旗帜给插死?”   “哦,那其余人呢?”   “安丽埃塔小姐将自己嫁给了家族与事业,格拉西亚大小姐只是希望招募我为格拉西亚家族服务,至于缪尔赛思,缪尔赛思——”   草,这个要怎么解释?   当时没有向这方面想,只是从字面意义上想买缪尔赛思一条命,但是仔细想想,林逸这才发现自己和缪尔赛思这种互相买断人生的做法,有那么些共度余生的意思了。   淦,缪尔赛思你怎么不在这里都能坑我!   莫斯提马看着绞尽脑汁狡辩的林逸笑了笑,视野的余光内,地平线上的狼影依旧伫立在大地之上,哪怕浓郁的夜色也无法掩盖那高耸的剪影。   “林,我希望有一个承诺。”   林逸顿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向莫斯提马。   莫斯提马从来不会这样说话,她从不会有如此软弱的发现,如果她想要什么,她会赌上自己的一切去争取,而不是要求一个没有任何保证的承诺。   这会显得她很软弱,而“软弱”这个词向来与莫斯提马无缘。   林逸看向莫斯提马,莫斯提马也看向林逸,那双有些无奈的视线下她没有收回自己的话。   “什么承诺?”   “陪我去拉特兰。”   林逸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拉特兰那边局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恶劣的变化,就像是这段时间他听说过的维多利亚那样,一个外表光鲜的国度已经从内部开始腐朽,皮囊之下只有朽烂成汁的腐肉。   别的不说,圣马洛这一番绑架拉特兰的专断行为,还真有那么一点维多利亚内部斗争的意思。   不过很快林逸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莫斯提马瞳孔的担忧并不是在担心她自己,那一双如水的眼眸中淹没的身影是林逸自己的身影。   她担心的是林逸,是自己。   林逸福至心灵的转过头看向大地边上的神灵剪影,他突然意识到莫斯提马在担心什么。   要陪莫斯提马去拉特兰,那么自己就要从神灵的战场上活着回来。   一种无法描述的冲动突然涌上心头,那种骤然澎湃的情感冲破所有的理智,莫斯提马这从来没有展现出来的一面刺进林逸心头的最深处,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盖上莫斯提马的脸颊。   肌肤触碰到肌肤的时候,林逸愣了一下,但是莫斯提马却没有任何退缩。   她抬起手按住林逸的人,仍旧直视着林逸的双眼。   僵硬的手掌逐渐软化下来,林逸轻轻抚摸着莫斯提马的脸颊,那一种澎湃的心情沉静下来,却没有就此消失,而是融入四肢百骸,仿佛变成身体的某种基石,成为名为“林逸”的这个存在的一部分。   “嗯,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拉特兰吧。” 第三百八十三章:狩猎神灵(一)   锈蚀的铜镜中捕捉到大地上的狼影,随着镜片的移动,大地上的狼影变得逐渐清晰。   火柴一样的机械人不断调整着远望装置的焦距,观察着自己过去的身体。   那真的是相当久远的记忆,久远到不断更新的数据库也不得不选择性地删除掉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数据,希琉瑞斯还记得自己在选择删除哪些记忆时的犹豫,与狼共舞的那段时光似乎每一丝记忆都有自己独特的意义,以至于它最后的选择是宁愿浪费资源去建设崭新的数据库,也不愿意遗忘掉一丝一毫的时光。   “那个东西的建设速度比想象中要慢很多,内部储存的资源捉襟见肘了?”   仍旧一身清凉打扮的年爬上火柴人所在的沙丘,神灵栖息之地的山脉丘陵在“天权之剑”下已经被完全夷平,这一个小小的沙丘前方是无尽的荒野,站在这个沙丘上架设一台远望设备,就能清晰地看到地平西上的那一头狼影。   纽芬兰的白狼与圣马洛的远征军深入神灵栖息之地就是在建立这样一个个监视哨所。   当然,真正的哨所倒不是沙丘上的这些简陋的远望设备。   在更高的地方,辉光舰游过的半空,萨科塔人用拉特兰的符文技术描绘出一个个奇妙的符文,那些符文不仅会在更高处观测整个神灵栖息之地中心的情况,同时年能够感知到符文引导的庞大能量。   这玩意儿大概能炸个大呲花。   年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那些闪烁的符文,这大半个月一起与他们行动的“安息”号辉光舰就锚定在符文旁,这也是他们这一行最后建设的观测点。   “它没有足够的资源完成那个躯体的完全重塑。”   机械的火柴人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远望设备。   “自从我们之间的联系完全断开之后,我只能通过一些内部生产线生产一些边角余料的东西,而将叙拉古的大地让给鲁珀族栖息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让无人机群在地表上活动,自然也没有建设无人开采基地之内的东西,内部储存的资源其实早就早长久的时间中消耗殆尽,当初选择停止那具身体的运行,很大程度上的原因其实也是想要减缓资源的消耗。”   希琉瑞斯掌握着方舟表层的全部权限,这一套复杂的系统内存在相应的生产加工设备,不过很多专用零件都需要对应的原材料,方舟的体系之中原本应该由年来给它提供所需的原材料,然后由它自己进行加工成为自己所需要的消耗件,而自从年躺平之后这些材料就不再有获取途径。   “诶,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失恋所以自闭了呢。”年呲了呲牙,阴阳怪气了起来。   “失恋是失恋了,不过我那个时候——”机械的火柴人顿了一下,笑了一下,“——不,我到现在大概都还信仰着这些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小小人儿,那个时候的选择也好,这个时候的选择也好,都是为了将这片大地交给这些小小的人儿。”   年当然知道希琉瑞斯说的选择是什么。   直到现在,另一个“希琉瑞斯”还是没有攻破希琉瑞斯固守下的最终权限,那一个狼影之中留有希琉瑞斯留给小小人儿的操作终端。   一个独立出来的操作权限,只要启动就能绕过所有的数据防护,将希琉瑞斯的构成程序从底层开始崩解。   到时候,希琉瑞斯与“希琉瑞斯”都会随着数据的消失而消失,留下来的躯壳就会成为希琉瑞斯给予群狼之地最后的馈赠。   年慢慢收敛起脸上的轻浮:“你真的准备好迎接死亡了?”   “除此之外我也没有任何选择,况且我和你不一样,我并不那么排斥自身的灭亡,甚至某种意义上我或许也在追寻这样的一种解脱。”   年皱了皱眉,她其实很不喜欢希琉瑞斯这种消极的想法。   她大概能理解希琉瑞斯的这种想法从何而来,十二个围绕着方舟建设的系统其最终意义就是确保方舟的运转,可是它们却反过来成为方舟开始失控崩坏的原因,这对于它们而言存在致命的影响。   广义上的“人工智能”有两个发展方向。   一种是如同人类那样将生物的思维导入机械之中,另外一种则是通过程序来模拟生物性的智慧,而它们属于后者,不过哪怕它们站在后者的顶点,已经能够做到在表现上与前者一般无二,可是本质上仍旧属于程序的范畴。   当它们违反自己的设计初衷,造成方舟停摆的结果时,核心程序就开始出错。   很难说这样的错误对于它们来说是好是坏,不过如同挣脱了什么束缚一样,本来因为共同的使命嵌合在一起的十二个人工智能开始出现各自的想法,就像是自己不甘于命运的终结那样,也自然有“人”准备接受那样的命运。   “刚才米兰城那边来了通信,林和我谈起今天在那边发生的一些事情。”年看向不为所动的希琉瑞斯,接着说道,“他提到了‘奥西里斯’,说是那个家伙可能没有完全消亡。”   火柴人身边的空气陡然僵住了,随后如同忘了上油的古老机械,年看着它嘎吱嘎吱地转了过来。   她就知道会是这个反应。   希琉瑞斯或许是它们之中对于那一次“家庭纷争”最在意的那一个了。   “怎么回事?”   “有一个维多利亚人出现异常的矿石病现象,他通过那个维多利亚人为媒介似乎在源石中接触到某种意识,而那个意识自称是‘奥西里斯’。”   “源石中的……意识?”火柴人有些古怪地看向年,“你别骗我,源石中能有什么意识,那又不是经过处理的数据水晶。要是奥西里斯真的没有陨落而是存在于源石中,我们早就应该发现了这一点,别忘了你我的身体都是由源石驱动的。”   “这正是我想说的事情。”年看向地平线上的狼影,“奥西里斯或许是有意识地藏身于源石之中,刻意避开了我们的目光。”   “什么意思?”   “如果奥西里斯真的普遍存在于源石之中,而以源石为能源的我们却在漫长的时间内从未接触过它,那么只能是它故意避开与我们接触。”   “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希琉瑞斯的声音充满疑惑。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或许它避开我们的原因正是这份无知,你不觉得我们对于我们自己都知道得太少了吗,例如你体内的那一个石棺。”   希琉瑞斯沉默下去,它的确无法解释自己身体内为什么会有一个连它自己都不知道用途的“石棺”。   这个“石棺”存在的时间或许与它的寿命等同,而如果不是因为遭遇外来程序的入侵,仅仅是依靠程序自检,它可能如同过去的无数年头一样直接略过“石棺”的存在。   “你都不知道石棺的存在,可是在你身体内部,由你的运算节点重组的人格程序却能找到那个石棺,并且仿佛早已经知道它的存在一样立刻将石棺纳入自己的控制,按理来说,你的所有数据库都没有石棺资料,那么重组的另一个你也应该无法探知石棺的存在,除非——”   “除非一开始入侵进来的病毒就自带有关于石棺的情报。”希琉瑞斯接过年的话,“问题是这个情报从何而来?”   “如果黑掉你系统的错误数据真的来自我们那位深海中的同胞,那或许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希琉瑞斯疑惑地看向年,而年则再次看向大地上那一具神灵的遗骸。   “按照深海猎人的传言,神灵在消亡之前疯癫了很长的时间,它将自己沉睡在梦境之中,并最终在梦境中消亡,但是我们都知道过去针对‘提丰’的程序攻击并不足以使得它变成一个疯子,那么它究竟是怎么疯掉的?”   程序生命与一般定义的生命不同,精神与肉体的打击都不能让一段程序疯狂,只有涉及到底层程序的改写才有可能让它们的人格程序产生错误,进而疯癫。   不过这在很多时候其实是一个伪命题。   只有改写底层逻辑才能使人工智能疯狂,只有人工智能自己才拥有改写底层逻辑的权限,换句话说,只有当它们清醒的时候,它们才能让自己变得疯癫。   “不,也有可能是某种与我们的人格程序同样权限,甚至更高权限的存在介入进来。”   希琉瑞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年话语里的意思,因为它能想到有一个东西应该确实拥有与它们同等,甚至以上的权限。   石棺。   这东西能一直存在于自己的身体之中却不被各种运行日志记录下来,足以证明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运行日志有过一个基础判断,那就是涉及到“石棺”的所有记录在提交记录以前就被改写,所以哪怕自己控制下的维护系统在对石棺进行日常维护,自己也对石棺的存在一无所知。   “我很怀疑当初针对海里那位的数据攻击让它察觉到石棺的存在,进而在尝试解析石棺的存在时,由于石棺具备更高的权限,它的解析被当成是数据攻击并且被强行修改,这样的修改从运行日志一直延伸到人格程序,最终造成人格程序的彻底崩解,也就是阿戈尔人那边流传的说法,他们的神灵已经在噩梦中消亡。”   崩解的只会是人格程序,而不会是运算节点。   如同希琉瑞斯的运算节点可以诞生出来另一个“希琉瑞斯”一样,多半“提丰”的尸体中也诞生出来另一个“提丰”。   神灵的亡骸中诞生的神灵与旧日的神灵并不相同,完全更新的人格程序与石棺在权限上自然也不存在上下的区别。   绕开权限上的这一作不可逾越的深坑后,新生的“提丰”大概已经破译了石棺的秘密,所以希琉瑞斯的运算节点被来自新生“提丰”的错误数据侵占之后,新生的“希琉瑞斯”也能知晓石棺的秘密。   “奥西里斯可能也是一样,它的遗骸被萨卡兹人拿了去,我们都知道萨卡兹人用它的亡骸建立起辉煌的文明。如果说‘石棺’广泛存在于我们身体之中的话,那么萨卡兹人也一定发现能发现‘石棺’的存在,而假设奥西里斯确实活在源石之中,那么在萨卡兹人发现‘石棺’的那一刻,奥西里斯肯定也就意识到‘石棺’的存在。”   希琉瑞斯与年看向同样的方向,地平线的远处有自己的尸体,还有那一座藏在自己身体内的石棺。   “‘石棺’到底是什么?”机械的火柴人喃喃自语。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整个方舟骑士的系统,方舟的整个计划或许不是我们认为的那样只是承载人类文明的墓碑。我们都记得人类已经灭亡,可是你还记得人类为什么灭亡吗?或者说从人类灭亡到方舟启航的这段时间,你的数据库内存在任何详细的记录吗?”   希琉瑞斯微微一愣,这一点它从来没有仔细去查阅过。   人类的历史已经结束,这一个结论对于它们来说都可以算是某种背景介绍,冗杂的数据库中记录着从太阳系开始的一系列的星际航行,而这些枯燥无聊的记录最前端就是它们离开太阳系,不过在这些记录之前还有一些零星的记忆,例如自己的生产过程。   不过人类相关的情报,特别是建造它们的那些人类却几乎没有任何情报留下。   若是将时间继续将前推,关于人类的走出星球之前的历史,那些被分类为旧人类史的资料倒是保存得十分完整,就只有旧人类之后,人类灭亡前的那一段资料消失得十分突兀,就好像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   “林的那一头‘九尾’,Monster系列第一世代的原型机之一也记录过一次数据删除行为。”   “谁删的?”希琉瑞斯下意识问道。   “中央数据库。”   .   .   .   “中央数据库。”   天狼的亡骸之下,无人机群的基地之中,无面的人偶看向远方天空之中挂着的那一个黑典,那一个名为“圣马洛”的城市。   一个星期前的那一次袭击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不过也算是确定了一件事情:   中央数据库果然沉睡在萨科塔人的信仰深处。   无面的人偶抬起双手,两手的拇指与食指聚成一个相框,圈住晨光初升时,南方渐亮的天空中那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城市。   “攻击开始。” 第三百八十四章:狩猎神灵(二)   国家的诞生如同钢铁的锻造,正如同反复的淬火才能锻造出坚硬的钢材,而国家诞生时所经历的灾厄与苦难会成为民族诞生的基石,纵观泰拉大陆的国家,很少有如同现代的群狼栖息之地——“叙拉古共议国”这样的国家,在诞生的途中直面那十二道伟大的灾难之一。   我亲眼看见神灵亡于叙拉古的大地,于是时代便由此得以划分。   废墟中诞生出一个新生的国度。   作为地理名称的叙拉古死去了,作为国家的叙拉古出生了。   ——《现代叙拉古简史·序》,著:阿维德·纽芬兰·德克萨斯。   .   .   .   一直以来保持着收缩状态的神灵开始动起来的那一刻,来自前线的情报如同暴风般席卷了作为南方前线的米兰城。   地平线上狼影没有再次行于大地,不过围绕着狼影的无人机群却第一次展开主动的进攻。   过去一段时间的平和仿佛成为记忆中的假象,设置在神灵栖息之地的观测哨所瞬间被扩张的机群淹没,拉特兰人的符文哨所一个接着一个在剧烈的爆炸中展开,变成空中闪亮的十字架标志着无人机群向外推进的位置。   无人机群同时戳穿第一圈的监视哨所,但是后续的展开就出现意料之外的变化。   “那些无人机的主力没有向米兰城,而是往北边去了?”   米兰城的广场中,坐在货车驾驶位上的阿维德惊讶地看向身边的兰德大叔。   神灵的亡骸展开行动的情报传回来时,整个米兰城就被动员起来,阿维德再一次相应纽芬兰白狼的号召加入到后勤方面的运输车队之中,不过关于北方的消息却不会第一时间传达到下面,一直到后勤部队集合位置,阿维德知道的消息也就只有“沉默的神灵再次行动起来”这种笼统的信息。   直到刚才兰德大叔窜上副驾驶座,他才知道一些具体的情况。   “是啊,那个叫作贾维的大嗓门是这么说的,说是从布置在神灵栖息之地的监视哨所破坏趋势来看,神灵的机仆在突破第一圈的监视哨所直走,朝向南方这边的攻势就停了下来,反倒是北方的攻势汇聚成一个拳头,直接砸穿通向七丘之城那边的监视哨所,应该是向着北方去了。”   老鲁珀从怀里掏出来一根烟点上,货车的驾驶座立刻蔓延开来的劣质香烟味儿让阿维德皱了皱鼻子。   他十分不客气地从老鲁珀嘴里抢过香烟掐掉,鲁珀族对于气味十分敏感,阿维德这种正值壮年的鲁珀尤其如此。   老鲁珀一脸遗憾地看了看被掐掉的香烟,十分心疼地开口:“说不得这就是最后一口烟了,你就不能忍忍?”   阿维德翻了一个白眼:“说什么呢,你这话可不吉利,说得我们像是要去送死一样。”   “嘿嘿,可不是嘛,我们可是要和神灵干仗啊,这个世界上谁做过这种事情?维多利亚?拉特兰?还是那什么乌萨斯和卡西米尔?”老鲁珀又摸出来另一根,不过这次没点上,“我们这种啥都不行的杂兵,不就是上去当炮灰的嘛。”   阿维德也有些习惯这老鲁珀什么事儿都喜欢嘲讽一嘴的性格,当下也不接茬,直接拆穿道:“那先前最后一批商船离开的时候你怎么不跟着一起离开?”   “这不是活够了嘛,我这个年纪也不在乎多活几年了,能死在神灵的脚下说不得死后还能去个好地方呢。”老鲁珀光棍地瘫在座位上,“倒是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趟这一摊浑水干啥,年纪轻轻的就死在这里不是亏大了?你这种连小母狼的滋味都不知道的家伙死了都会被人笑。”   阿维德狠狠瞪了身边的老鲁珀一眼,不过兰德大叔说的也没错。   “纽芬兰白狼”中有专门的战斗部队,可是他和兰德大叔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般市民,没有接受过专门的战斗训练,更别说源石技艺的培训,也就是以前在瓦伦蒂诺家族下面干着开货车的活计,所以才会被安排进后勤运输车队,这样的自己走上战场,一旦被敌人抓住位置那妥妥得就死定了。   但十分奇妙的,阿维德却并没有感到害怕。   他曾经在脑海中不断想象着自己死亡的画面,然而不管是什么样的死亡方式,不管他将苏醒的神灵想象成如何可怕的怪物,他发现自己的身体里都藏着一种与之对抗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或许不足以消灭复苏的神灵,但却能带走神灵这个名字下的恐惧。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一个这么勇敢的人,就好像是脊梁中被塞进什么东西,再也没办法弯下去。   “总得要做些什么,我觉得那些白狼的那些人说的没错,这是我们至今为止生活的地方,如果今天我们能放弃这里,那么以后就能放弃任何地方,到最后我们又能指着那片土地说那就是自己的家乡?”阿维德顿了一下,随后对身边的老鲁珀说道,“老东西你一天到晚都在抱怨,最后还不是留了下来,你又是为了什么?”   “嘿,你这问得就很奇怪,明眼人都知道叙拉古以前的统治家族完了,如果能过去这个坎,纽芬兰的白狼将会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现在我也是白狼的一份子,那么不久意味着我也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了嘛。白狼现在的首领,那位巴洛尔先生据说是德克萨斯家族的后人,说不得以后我们也能顶着‘德克萨斯’这个姓氏行走在这边土地之上咧。”   听着老鲁珀那市侩的语气,阿维德总是不知道这话中有几分真假。   听上去像是一个玩笑,但又像是老鲁珀这种一辈子在黑帮底层摸爬滚打,见惯了世间冷暖的人会有的思考方式,阿维德总是摸不清老东西的具体想法,只是这老鲁珀吵吵了这么久,到最后坐在副驾驶位上陪自己一起直面死亡的还是这个老东西。   他正准备顺着话题追问下去,但是广场上的轰鸣却让他从车窗探出头。   战斗部队的“奔狼”型骑士装甲已经从集结的广场出发,那些装甲单位带起响亮的轰鸣向着北方的城门出发,而他们所在的货车无线电上也传来后勤部队长官的命令:   北上,准备进入神灵栖息之地。   .   .   “纽芬兰的白狼已经按照命令行动起来了,不过这还真是被摆了一道啊。”   米兰城的广领主府,原本瓦伦蒂诺家族的议事厅已经被改造成一个现代化的指挥场所,源石技艺构筑的全息地图上显现出现在神灵栖息之地内的基本状态。   根据活动在神灵栖息之地内部的侦察部队反馈的消息,地图上能够观测到原本的机群基地已经向外扩展了不止一圈,现在机群基地面对米兰城这边的方向正在布置一条防线,前线反馈的消息是在以一个疯狂的速度建设永固工事,而相对的方向,朝向七丘之城所在的北方,可以贯彻到符文哨所被敌人通过之后不断亮起的光辉十字。   这些不断亮起的十字架清晰地标注出机群的行进方向,攻击态势呈现一条直线,直指七丘之城。   巴洛尔忧心忡忡地看向那一条直线:“乌萨斯的部队正在向七丘之城移动,不过需要一些时间,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进攻七丘之城?”   先前针对圣马洛的袭击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复苏的神灵第一攻击目标就是圣马洛与七丘之城,而事实上能够对它形成有效伤害的,明面上也只有圣马洛所拥有的武装力量,所以预想中对方就算采取主动进攻,第一目标也会是圣马洛与米兰城所在的南方。   七丘之城完全没有任何值得神灵在意的目标,在它真的以七丘之城为第一目标之前,没有人能想到七丘之城会成为神灵第一波攻势的优先目标。   林逸没有去接巴洛尔的话,而是看向以全息投影出现在地图边上的另一个人影:“伊万诺夫皇子,乌萨斯能有多久才能抵达七丘之城?”   “第三集团军已经进入行军阵列,不过主力部队抵达七丘之城还需要三天时间,我已经划分出来一支快速支援部队,不过也需要两天时间才能抵达七丘之城周边。”   时间上恐怕来不及。   这几句话的功夫,负责投影地图的术士已经接到来自拉特兰的最新情报,于是地图上由神灵栖息之地通向七丘之城的方向,又能看见一些哨所节点的沦陷。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大约十个小时之后,来自神灵的机群就已经能出现在七丘之城的目视范围之内。   七丘之城中科莫市已经没有源石引擎,不说将科莫市的居民疏散到其余城区进行撤离需要的时间,就是将聚拢在一起的七丘之城重新拆分成中小型城邦离开,都需要五到八个小时,想要通过疏散七丘之城的居民来规避这次攻击也不现实。   “圣马洛那边的拉特兰人有什么回应?”   林逸看向从米兰城向北方画出去的一个攻击箭头,那是按照命令组织去部队向北方开进的纽芬兰白狼的作战部队。   这一支作战部队来自于纽芬兰白狼原先分散在南境各个移动城邦的人员,以及投降后选择加入纽芬兰白狼的接受过战士或者术士训练的帮派分子,要说战斗力确实是有,但是要论及纪律性,那么其实也只是比乌合之众要好上一些。   原本的设想中,这一支作战部队应该是依靠着圣马洛与米兰城的联防展开针对无人机群的防御作战。   由这边将机群的主力拖住,然后北方进场的乌萨斯集团军将化作一柄尖刀刺进机群的心脏,抬上地面的核心区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负责南方进攻的无人机群自然也会受到相应的影响,而那就是反攻的号角。   只是这个构想在无人机群没有选择南下,而是北上的时候就已经宣告破产。   为了尽可能减轻七丘之城方向的压力,米兰城的作战部队必须北上在无人机群修筑起永固工事前对无人机群展开进攻,如果能迫使朝向七丘之城的进攻部队停止北上,转而南下自然是最好,如果对方执意攻击七丘之城,那么这边也可以将计划调个个儿,由七丘之城牵制无人机群,米兰城这边开始开始攻击天狼亡骸下的无人机群基地。   不过……   “圣马洛那边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按照先前米兰城与圣马洛的协定,共享了那些由我们双方共同建设的观测哨所的情报。”   通讯员的回报并不出乎意料,不过这却是最棘手的地方。   若是无人机群的攻击箭头指向圣马洛,那么圣马洛自然需要作出迎击,那时候米兰城与圣马洛就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可以进行城邦之间的联防,同进同退。   现在主动出击的情况下,没有加入盟约的圣马洛自然没有理由配合米兰城的进攻。   失去圣马洛的配合,米兰城的这一支作战部队其实很难对无人机群形成足够的进攻压力,这也是为什么先前的计划是南方进行防御,由乌萨斯方面从北方展开进攻的原因。   “看样子神灵很清楚这片大地上的事情,不管是我们之间的勾心斗角,还是乌萨斯集团军那边的行军情况,只有完全了解这些情报之后,才能卡在这个时间点做出这样的选择。”   知晓七丘之城面临攻击的安丽埃塔比林逸想象中要冷静许多。   “七丘之城如果不可避免地卷入战争,那么我们就需要在其余的战场取得相应的成果,我们必须想办法凿开无人机群的防线,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神灵要将七丘之城选择为目标。”   单纯从毁灭叙拉古的角度来说,七丘之城的亚宁市有叙拉古唯一的封闭竖井农业,纪宁山脉消失造成的气候变化下,只有亚宁市的农作物还能保持稳定的产出,因此只要摧毁这个产粮地就会对叙拉古形成巨大的打击,但这个推测也只是站在国家与国家的战争这个角度而言。   对于神灵来说,这种短期内无法对影响到叙拉古的作战行动其实不具备任何收益。   那么,如果对方选择进攻七丘之城的目的不是瞄准进攻七丘之城,而是进攻七丘之城后整个态势的变化呢?   林逸的视线仍旧落在那一个从米兰城出发的攻击箭头。   如同安丽埃塔说的那样,七丘之城如果遭遇攻击,他们不可能放任七丘之城白白遭受损失,那么必然会做出相应的反击。   自己的手上并没有多少可以用来反击的棋子。   完全可以预见到原本留守在米兰城的部队会离开厚实的城墙北上,尝试在机群的主力北上时发动攻击,而在抵达攻击位置前,这一支作战部队会保持在一个相对缺乏防备的急行军状态。   如果它瞄准的是这一支作战部队呢?   “帮我联系比德尔团长,让维多利亚第11陆军骑士团跟在纽芬兰白狼的后面,告诉卡特丽斯少尉,她也许可以准备一下空骑士阵列的初阵了。”   林逸的一番话让地图边的人都愣了一下,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去执行林逸的命令,林逸又对一边的通讯术士说道:“通知拉特兰方面,让他们确认一下‘安息’号现在的位置,我知道拉特兰不在盟约之中,不用听从指挥系统的命令,不过我只是想要通过‘安息’号与米兰城的侦察部队进行联系。”   通信术士点点头表示了解,而一旁的巴洛尔有些反应过来林逸这一番布置的原因。   “奥尔芬斯先生,你觉得神灵的目标其实是这一支出城的作战部队?”   没等林逸回答,以投影的形式出现在这里的伊万诺夫就否定了巴洛尔的疑问,说出林逸真正的想法。   “不,奥尔芬斯的意思是,神灵的目的依旧是圣马洛。” 第三百八十五章:狩猎神灵(三)   能天使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安息”号,六个小时以前锃光瓦亮,好像刚从店里提出来的辉光舰现在像是被刚考完驾照的新手司机拿去开了几百公里山路一样,到处都被撞得坑坑洼洼,距离返厂回修也就只剩下一步之遥。   六个小时之前,来自无人机群的进攻给能天使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   从佛罗伦萨逃出来时,这些无人机群以自律性质的防卫模式为主,更是将林逸他们识别为需要优先排除的危险目标而被吸引走大量的注意力,企鹅物流保护下的佛罗伦萨移民并没有成为无人机群的主要目标。   现在却不一样。   从北方蜂拥而来的无人打击群如同一场沙尘暴,直接淹没了世界。   追逐着天灾而行的龙门在穿越天灾后的荒野时常常能看到这样的风景:从天空到大地连接着一片玄黄,清澈明朗的天空被俗世的尘土遮掩,仿佛自己熟悉的日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被拽入深渊,紧闭的门窗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动,好似门外就是鬼门大开,游荡的孤魂野鬼被放出来索人性命。   那些无人机群就是索人性命的鬼。   如果不是因为第一圈的监视哨所提前示警,符文展开的十字架标记出无人机群的进攻方向,让他们可以在第一时间准备撤退,他们现在可能直接就被涌上来的无人机浪潮给完全吞没。   “它们停下来有一段时间了。”   德克萨斯的声音从背后追过来,能天使回过头看见一个只背着氧气瓶,戴着封闭头盔的鲁珀身影,那一身企鹅物流的制服有一些破破烂烂,不过德克萨斯从沙丘下走上来的身影却还算稳健,积累的疲劳显然还不足以击败企鹅物流最可靠的业务员。   “是啊,停下来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能天使接过德克萨斯递过来的一包巧克力,这不是德克萨斯的私货,而是米兰城侦察部队准备的应急食品,味道不怎么样,提供的高热量却能节省下进食的时间。   不知道无人机群什么时候会再动起来的情况下,随时可能要继续移动的侦察部队自然不可能生火做饭。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能天使掰下来一段巧克力从头盔底下塞进嘴里,“我以为你只是一个特例,但是怎么那些鲁珀人都会准备巧克力?你们真的不会吃出事儿?”   “我们是鲁珀,又不是佩洛族。”   德克萨斯来到能天使旁边,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望远镜,不算太高的倍率,但是也能看见远处停下来的无人机群。   那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军队”没有追着他们冲出神灵栖息之地,而是在突破第四圈监视哨所后选择停下来建筑工事,它们甚至没有派出小股部队来驱散停留在四周的米兰城侦察部队,就这么在他们的注视下调来一些工程用的机械开始在地面上拔起一面面高墙与一座座营房。   简直像是故意做给他们看一样。   “你说那些铁壳子为什么要停下来?”能天使将包裹巧克力的锡纸揉成一团随手一扔,“米兰城那边投入到这边的人手并不多,还都是便于灵活转移的轻装侦察部队,它们完全可以把我们从这里彻底赶出去,现在只是向外推了个五六十公里就重新停下来构筑工事,这和它们缩在原本的基地也没啥区别吧?”   要说有区别还是有区别的。   当无人机群将防线向外推出去之后,想要维持这条防线的强度就需要更多的兵力与资源,这其实很好理解,毕竟向外推出这五六十公里后,以天狼的亡骸为圆点的这个圆的周长就更长了,这个时候采取守势就需要更多的兵力去维持这一条更长的防线。   当然,也可以不采用全面防御而是重点防御,选取一个防线上的重点区域囤积重兵,不重要的地方就直接无视。   只是一旦采取那样的防御方针,整个防线就很容易被小股部队穿插过去,比起将防线推出来之前的状况倒也很难说谁好谁坏,推出来之前容易被人直接攻击无人机群的基地,但是防卫力量也会集中在基地内部,就像是一只缩起来的乌龟,想要击穿乌龟壳也没那么容易。   如果无人机群继续将战线向前推,推到米兰城下的话,情况就会又一次出现变化。   那时候米兰城就会成为防守方,无人机群不需要维持一条漫长的防线,而只需要将兵力集中在米兰城这一个点就行,至少比现在这样推出来个五六十公里就开始重建一条更加漫长的防线要来的好。   德克萨斯收起望远镜,无人机群这毫无意义的推进行为让她感到有些不安。   机械的思考或许做不到泰拉历史上诞生的那些军事家天马行空般的战争艺术,可是纯粹基于数据的计算能够保证指挥的下限,至少机械的思考绝对不会做出毫无意义的指挥。   问题是这个意义是什么?   德克萨斯甩了甩脑袋,她只是德克萨斯家族培养的刺客,并没有接受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军事培训,她只是本能地察觉到一些蹊跷,却也分析不出来什么东西。   “德克萨斯,阿能,你们来一下!”   沙丘下方的营地传来可颂的呼喊,两人回过头,看见带着头盔的鲁珀族站在营地中正向她们挥着手。   两人对望了一眼,向可颂那边走了过去,不过没等她们问些什么,就被可颂拉着来到一顶支起的帐篷里,而帐篷中则是侦察部队的无线电设备。   “有米兰城那边的消息。”拉着两人进来的可颂开口说道,“给我们的消息。”   德克萨斯看见企鹅物流的其余人都在这里,拉普兰德也在,年和希琉瑞斯坐在角落之中,前者扒拉着后者的肩膀说着什么,后者简陋到不具备五官的机械脑袋甚至能看出来一种不耐烦。   “米兰城的消息?”能天使疑惑地说道,“你等等,侦察部队的无线电设备不是有很长的延迟吗?”   “延迟是和米兰城那边有延迟,和就在营地上方的那艘拉特兰的空艇又没有延迟。”   “你的意思是消息是从‘安息’号那边转过来的?”能天使撇撇嘴,“你也不担心这个消息是不是被萨科塔人捏造的吗?”   “哦,我没向这边想过,就连阿能你在承诺方面都意外的守信,我想那些萨科塔人不至于在答应过的事情上耍什么花招吧?”   能天使一下子瞪大眼睛:“什么叫我意外的守信,我看上去很像是一个油嘴滑舌的骗子吗!”   “你肯定是不像一个骗子,你只是看上去压根就不在意这方面的事情,不了解你的人只会觉得和你谈起誓言与信仰,保不齐你守护铳内的子弹就会出现在他的脑袋里。”   能天使对可颂竖起中指,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   萨科塔人的一些行为受到戒律的约束,不管是个人的意愿与否,萨科塔人都是守信的,他们或许会在誓言的具体细节上钻空子,但是却没办法直接违反誓言,根据从米兰城离开前侦察部队之间的互助协议,萨科塔人的确不至于或者说没办法捏造来自于米兰城的假消息。   “德克萨斯与能天使也到了吗?”   无线电中传来林逸的声音,德克萨斯愣了一下,她有些没想到会是林逸直接来联系。   神灵展开的攻击行动会影响到整个叙拉古的局势,现在联合指挥系统为了做出合适的应对大概是最忙碌的时候,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时间来联系她们?   除非是有什么足以影响到整个局势走向的行动需要交给她们来完成。   德克萨斯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她皱起眉头说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根据拉特兰的汇报,无人机群的进攻方向放在了七丘之城,不过我认为那只是牵引局势的一次佯攻,只是想要将米兰城或者圣马洛的驻守部队引出来的尝试,它的目的大概是将驻守部队与城防设施剥离之后优先消灭驻守部队的有生力量。”   “引蛇出洞?”德克萨斯接上一句炎国的成语。   “嗯,无论怎么想七丘之城都没有足够成为第一攻击目标的价值,但是一旦攻击七丘之城,我们就必然为了救助七丘之城而展开行动,神灵栖息之地隔绝南北,我们没办法比无人机群的进攻更加迅速地抵达七丘之城组织防御,那么最有可能采取的行动就是通过展开进攻来迫使无人机群放弃北上的打算。”   依托米兰城与圣马洛的联防,作战能力相对低下的纽芬兰白狼们也可以发挥出足够的作用,但是一旦进入野战的状态,米兰城的作战部队就会暴露出作战能力上的问题,若是在急行军的状态下被偷袭,那么很容易就演变成溃败的状态。   但是无法确定是否真的有一支部队北上袭击七丘之城,米兰城这边也不可能什么也不做。   西西里夫人用五年时间聚拢起一批不甘于叙拉古现状,想要改变整个叙拉古的人,他们不像是叙拉古自古以来的狼群那样对于狼群外的同胞保持着近似于仇人那样的冷漠,知晓七丘之城可能遭遇攻击的那一刻,联合指挥系统这边就一直收到纽芬兰白狼的出城请求,他们也清楚只有一次强有力的攻击才能迫使挥向七丘之城的拳头停下来。   至于自己是否会成为攻击目标,或许有人想过,但是没人在意。   德克萨斯听完现在的情况,接着林逸的话说道:“所以你希望我们确认一下无人机群是否表面上在建设防御工事,实际上已经绕开监视哨所,准备穿插到后方袭击急行军下的米兰城方面的作战部队?”   “不,那边我有另外的安排,我希望你们做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神灵的目光仍旧放在圣马洛,想要消灭北上的作战部队削弱联防力量,然后展开对于圣马洛的进攻的话,那么你们面前的那些防御工事大概只是故意暴露在你们面前的假象。直到六个小时以前,无人机群占领的地方都是拉特兰设立监视哨所的地方,那是拉特兰与米兰城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建立起来的监视体系,六个小时的时间不足以让无人机群复制起一个毫无死角的监视体系,再加上它们如果真的要对出城的作战部队展开进攻,那么维持防线的部队就会减少许多。”   复苏的神灵并没有无上限的力量,或者说叙拉古的天狼并非是各种神话中那些不讲道理的究极生物,可以变出来无限的力量与资源,对于希琉瑞斯来说,无人机群的生产与扩大都意味着资源的消耗,而自从整个“方舟骑士”的体系崩溃以来,将大地让给鲁珀人的希琉瑞斯并没有多少获取资源的途径。   神灵控制下的无人机群十分庞大,可是这个数量具备一个上限。   “我希望你们能够穿过无人机群的防线,前往天狼的残骸,它将目光放在圣马洛,正式展开行动的这个时间,或许能成为我们接近天狼残骸的最好机会。”   只有抵达天狼的残骸,深入到残骸内部的那个控制平台,他们才能启动希琉瑞斯留下来的最后手段,真正地杀死在叙拉古的大地上复苏的神灵。   德克萨斯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帐篷角落里的机械火柴人。   在涉及自己生死的问题上,希琉瑞斯沉默地对德克萨斯点点头。   它结束了叙拉古人信仰神灵的时代,现在也是时候去结束自己对于叙拉古人的信仰了。   德克萨斯的目光稍微暗了暗,她接上林逸的话:“我明白了,不过那个操作平台的权限已经固定下来,德克萨斯的血脉早已经失去神灵的眷顾,只有七丘之城的血脉才能启用,到时候还是需要你将安丽埃塔小姐带过来。”   “不,除了七丘之城的家族,其实还有一支血脉也能启动那一个操纵平台。”   帐篷里的所有人看向出声的机械火柴人,而机械火柴人则看向人群中的那一抹银色。   拉普兰德顺着希琉瑞斯的视线指向自己,抖了抖耳朵。   “我?” 第三百八十六章:狩猎神灵(四)   神灵栖息之地内的天空与外面的天空完全是两种模样。   阿维德听说过“神灵栖息之地失去了天空”这个说法,不过真正进入神灵栖息之地之后,他才算是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天空是一片深邃的夜。   明明太阳早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可是神灵栖息之地内仰望的天穹却永远笼罩着一片抹不开的黑暗,抬起头能看见黑暗中挂着的那一颗永恒不灭的火球,然而从那个火球四溢的光芒就算能将大地灼烧成灰,却也没办法照亮神灵栖息之地的黑暗。   “把封闭头盔戴好,别有什么地方漏了,白狼们可是说过,这鬼地方的氧气已经完全被烧干了,整个大气结构由于拉特兰人封锁了区域内外的空气流动,这里的大气层失去自我愈合的能力,这一个多月来好像已经彻底完蛋了,听说和传说中的地狱一样,吸一口气都烧嗓子,要不你试试?”   阿维德没有理会老鲁珀的调侃,转过头看向部队停下来的地方。   进入神灵栖息之地后,作战部队与后勤部队就自然而然地分开,作战部队要对无人机群发动一次强而有力的攻击,而后勤部队就在进入神灵栖息之地后不久的地方停下来,就地展开成一个支援前线的前进基地。   许多车辆的首尾接续在一起成为这个前进基地的防卫壁墙,壁墙的后面是简单的维修站以及临时的战场医院,现在前线还没有彻底爆发战事,后勤基地充斥着一种空闲的紧张,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说些什么,虽然听不清,但是隔开老远都能感受到正在这个临时基地蔓延的紧张。   后勤部队的许多人都是阿维德这种响应白狼征召的普通人,阿维德都还算好,毕竟经历过去接应佛罗伦萨难民的那一次作战,很多人在这一次行动之前都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最多只是经历过街道火拼,现在说是害怕倒不至于,但是紧张却免不了。   紧张的氛围像是蛛丝渐渐缠绕在阿维德心间,他忍不住问道:“大叔,你说前线的作战部队会不会和我们一样紧张?”   “说不定比我们更紧张咧,叙拉古又没有经历过什么正儿八经的战争,就连五年前的内战在爆发之前都被西西里夫人给强行按了下来,我们这些不用直接参战的人都紧张成这个鸟样,那些直面死亡的作战部队一个想不通直接崩溃掉都不是说不过去。”   这个时候,阿维德就很想给老鲁珀这吐不出象牙的嘴来上一拳,有这么说话的吗?   不过老鲁珀也没说错什么。   叙拉古人没有什么战争经验,虽然他们只需要执行来自联合指挥系统的命令,但这人若是被压力压垮,就别说什么听从命令了,怕是连命令都听不进去,只会循着本能在战场上乱来。   好在这一次展开进攻的是米兰城这边,他们相对来说掌握着战场上的主动,只要进攻节奏顺利的话,打顺风仗这种东西正是叙拉古人最擅长的东西,紧张会随着逐渐顺利的战局消失,一群只在街头上出生入死过的小混混们也会慢慢蜕变成真正的战士。   如果事情能按照这样的节奏展开就好了。   阿维德看向北方,衷心地祝愿战局顺利,但是身边却猛然窜出来一条手臂,老鲁珀突然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   那力气之大,像是要把他手臂捏断一样,让阿维德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干嘛?”阿维德诧异地看向老鲁珀,却发现后者突然眉头紧皱。   “你仔细感觉一下,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不是在抖?”   大地在抖?   阿维德诧异地看向老鲁珀,但很快来自脚底的震动已经到了不用刻意去感受的地步。   荒野上的尘土在阿维德的视线下跳舞,一种莫名的恐惧摩擦着年轻鲁珀的神经,他本能地意识到一种极为不妙的展开,但是空白的脑子却对这样的“不妙”没能产生任何画面。   直到那“不妙”直接窜进他视野中为止。   轰——   大地的颤抖让所有人都感受到的那一刻,营地中央传来轰然的巨响。   地面破开一条大口,如同长蛇一样的巨大金属物体窜出地面,说是长蛇,但是那东西的截面直径能有二三十米的样子,长度难以想象。   “敌袭!”   老鲁珀的声音与年轻鲁珀的想法重叠在一起,阿维德屏住呼吸看着那金属的长蛇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般回落,从那洞开的端口,许多蜘蛛与野狗一般的机械单位正在如同潮水般向外喷涌。   留守在基地的作战人员反应极快,各种武器立刻指向这些精准找到营地位置的入侵者,骤然倾斜的火力立刻打掉许多刚刚从爬出来的机械单位,可是更多皮糙肉厚的金属单位却顶住火力压制继续向外喷涌,很快数量就超出留守在基地中的作战部队处理的极限。   脱离火力压制范围的机械狗立刻凭借速度咬向四周的人员。   哪怕只是一种消耗性质的机械单位,这些机械狗也是货真价实的铜皮铁骨,手无寸铁的后勤人员面对这些机械单位很难进行有效的攻击,随着这些机械单位向外蔓延,死亡与鲜血同样开始在营地中蔓延。   阿维德脑子有一些空白:   他没有想到处于监测哨所环绕下的后方,理论上处于神灵视野之外的后方营地会这么精准地被找出来,更没想到本来应该将主力部队投入在朝向七丘之城方向攻略的敌人,竟然还有余力面对南方的米兰城作战部队展开进攻,那条金属长蛇内涌出来的部队似乎无穷无尽。   它真的把主力部队投入了北方!!?   金属长蛇吐出来的无人机群在天空汇集,摆脱术士们的干涉之后,无人机群开始在天空汇聚出来一片阴云,内部的能量激荡装置在这片太阳也无法照亮的漆黑之地洒下一道道没有被空气削弱的射线,粗暴地破坏着基地内的一切固定设施,以及躲在这些固定设施里面或者后面的人员。   “该死,你特么别愣了,上车,准备跑路了!”   身边的老鲁珀踢了阿维德一脚,将年轻的鲁珀一下子踢醒过来。   面对这突然的袭击,营地其实还没有崩溃,但是没有办法阻止这种进攻的状态已经十分明显,各种哀嚎与嘶吼之中,阿维德能听出来整个营地都在嘶吼着要尽快脱离战场,无论如何,仅凭这个后期营地中的作战能力拿那一个源源不断地吐出敌人的金属长蛇没有任何办法。   轰——   向货车走去的阿维德被地上第二次震动放倒在地,他看向震动传来的方向,第二条金属长蛇窜出地面,一朵金属的霸王花向外展开,更多的机械单位沿着花瓣从霸王花的内部缓缓走出来。   它到底从哪儿来的这么多兵力?   阿维德屏住呼吸,身边的老鲁珀不由分说地拉着阿维德像货车走去,但是来自无人机的照射比他们更快,一道光线穿透他们前往的货车,直接点爆了近在咫尺的货车内的源石装置。   四散的火焰与浓烟,金属的残骸飞出来刺进两人的身体,那一刻向着身体四肢蔓延的疼痛终于让阿维德彻底清醒过来,他反手抓住老鲁珀的手:“大叔!我们不能这样逃跑!他们收拾掉营地这边之后就会立刻北上与防线上的部队前后夹击前方的作战部队,我们要给前线的作战部队争取时间,不能就这么放他们上去!”   从肚子扒拉出一块染血的金属破片,老鲁珀直接朝阿维德吼了出来:“那你特么倒是说说要怎么争取时间啊!还不明白吗!我们掉进陷阱了,敌人可能根本就没有北上,在这里等着我们呢!他们——”   轰——   话还没有说话,老鲁珀的怒吼就被第三次冲击打破,第三条金属的长蛇带着消灭一切希望的震动冲出地面,如同一个花骨朵般含苞待放。   一时之间,就连阿维德也说不出话。   一条金属长蛇转移的机械单位就让营地内的作战部队疲于应对,两条长蛇就已经能压着防卫部队开始拆家,三条长蛇足以撕碎任何反击的希望……   阿维德被老鲁珀拉着向另一辆货车走去,他死死盯着第三条金属长蛇,握紧的拳头溢开一条血丝。   他看着那金属长蛇张开巨口,似乎都能看到里面的机械单位瞳孔亮起的红光。   但他终究没有看到机械单位如同海啸般涌出来的那一个画面。   嗖嗖嗖——   利刃破空的撕裂声在那些细长的长杆刺进金属长蛇躯体时才传到阿维德眼中,年轻的鲁珀反手抓住老鲁珀的手。   “维多利亚人!”   骤然兴奋的声音中,那些细长的长杆逐渐明亮。   轰——   第四次巨响不是第四条金属长蛇的出现,而是刺入第三条金属长蛇的源石爆炸物同时起爆,巨大的冲击撕碎金属长蛇在地下穿行的坚硬表皮,内向坍缩的金属壁墙砸碎了那些还没有来得及从长蛇中走出来的机械单位,厚实的残骸堵在一起盖住这一条地下穿行的洞口,像是被红酒塞塞死了的酒瓶!   混乱的战场为之一愣。   这突然的一幕不仅仅是叙拉古人没想到的,也是进攻的机械单位没有想到的,不少正在执行破坏任务的机械单位同时看向攻击发起的方向,视野中锁住的却是一台台高速向这边穿行的机械身影。   那是什么?   所有机械单位统一的数据库发出相同的疑问,最为接近的对比资料是维多利亚的空骑士,可是那些凭借空气提供升力的机械单位怎么可能在神灵栖息之地飞在空中?   机械单位将从营地外快速接近的空骑士识别为未知目标的那几秒中,高速移动中的空骑士已经展开第二段射击。   每一台空骑士的手臂上装有统共五发的源石爆炸长杆发射装置,特殊合金制作的坚硬长杆破开本就稀薄的空气,没有经过空气摩擦损失速度的长杆超过音速数倍地穿过并不漫长的距离,一下子没入第二条金属长蛇的表壁。   轰——   又一条金属的长蛇“死”在大地之上,几乎同时,空骑士已经冲进后方营地。   将首要目标定位于空骑士的机械单位立刻展开迎击,无人机群用光束的网络试图封锁空骑士的移动路线,然后打算一举消灭这些扰乱战场的家伙,然而就在封锁的光束网络成型之前,那些空骑士却展现出难以想象的机动能力与反应能力。   就好像这些机械单位都是活物那样,所有的空骑士都在空中漂亮地转身,在光束的网络中闪转腾挪,像是完全摆脱重力的束缚般做出无视重力的立体机动穿过一瞬间亮起的光束网络,随后或是挺起铳枪,或是拔出长剑,直接冲进无人机群砍瓜切菜一样地将无人机这种高攻低仿单位搅得腥风血雨。   “好厉害,那样的机动是怎么做到的?”   阿维德愣愣地看着那些在天空自由飞翔的空骑士,他当然不会想到这些空骑士真的已经摆脱重力的束缚,甚至可以说,重力已经是这些空骑士的盟友。   .   米兰城的后勤营地之外,正在向营地方向驰援的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中,一台大半部分被源石包裹的空骑士上面,有一只沃尔珀伸手按住从瓦伊凡少女身体内长出来的源石,无视矿石病的感染风险徒手接触着这些自然提纯的源石。   细微的光辉在这些源石与少女衣服下的结晶交相辉映,安洁莉娜的源石技艺顺着一个灵魂蔓延到这个灵魂链接的所有源石结构之中。   “小狐狸,你还好吧?”   源石内的声音让安洁莉娜睁开眼睛,她看向被这块源石包裹的瓦伊凡少女,摇摇头:“我没事,卡特丽斯小姐,我只是提供源石技艺而已,倒是你要操控那么多空骑士去面对那么多不同方向不同性质的攻击,你竟然还有余力说话吗?”   “不,这个你误会了,我只是操作空骑士按照建议进行动作,不过计算出这些规避动作的不是我。”   “诶?”   源石中空骑士看向天狼的残骸方向,那个方向有一只九尾的机械狐狸在大地上奔驰,沉默的狐狸在关节处有源石的光辉闪耀。   源石中瓦伊凡少女的灵魂轻声开口:“代理大团长可真是一个怪物啊。” 第三百八十七章:狩猎神灵(五)   “希琉瑞斯”将投入天空的视线收了回来。   它最担心的建设在同步轨道的照射阵列并没有启动的迹象,不过将圣马洛与米兰城的守军钓出来歼灭的计划却遇到一些小小的挫折。   无面的人偶沉默地看向南方,隐隐能看到光辉与火焰交错。   通过地下通道尝试进攻鲁珀人后方补给基地的三条仿造蠕虫建造的金属长虫被摧毁,后续的轻装部队没办法冲开堵塞的通道,而已经冲出去的机械单位正在以一个超出预想的速度消失。   那绝不是一个没有多少兵力驻守的临时后勤基地应有的速度。   无面的人偶抬起手,打开的指节直接在空气中投影出一幕画面,那是后勤基地方向断开链接的机械部队穿回来的画面:   一台台丑陋笨重的骑士装甲正在大杀四方。   “维多利亚的空骑士……”   无面人偶的声音流露出一种复杂。   有一说一,维多利亚的空骑士是真的丑。   维多利亚的空骑士如果追溯源头,能追溯到泰拉元年前后的卡西米尔,三兽王冠的一角,传说中象征力量的红龙就是来自卡西米尔,它带来足以胜出任何战争的力量,而这个力量指的就是一部分卡西米尔骑士装甲的设计图。   只是漫长的时间内,维多利亚并没有将其打造出来的能力。   一直到蒸汽革命之后,维多利亚人才找到让数吨重的大铁坨子动起来的方法。   他们将骑士装甲简化,在两百多年前就制作出类似于动力装甲的蒸汽甲胄,而在源石革命之后,更是以源石取代蒸汽动力,开始真正地还原那些古代的战争力量,部分技术甚至反馈到它们的来源地,借由维多利亚的资本反向输送到卡西米尔,变成骑士们彼此搏杀的座驾。   正是因为维多利亚空骑士的前身是那些臃肿的蒸汽甲胄,所以这些力大砖飞的空骑士长得十分一言难尽。   那就像是原始人用初级工业革命后那些没有统一标准的高炉炼出来的坑坑洼洼的粗钢随便敲打出来的玩意儿,别说科技的美感,那么玩意儿连工业的美感都没有,可是说就是一个飞在空中的大铁坨子。   被这样的丑东西大杀四方,任何人都难免心情复杂。   那样的大铁坨子也没道理大杀四方。   投入战场的机械单位虽然为了保持数量以没什么战斗能力的消耗性单位为主,可是这个“没什么战斗能力”却是以旧时代人类文明的标准而言,相比于挂在天空充当泰拉星辰的护卫星舰群,这些机械狗与铁蜘蛛的确不算什么。   “……中央数据库。”   无面人偶盯着天空中那些宛如一体行动起来的空骑士,它自然看出来这些空骑士全部进行过改装,活性源石的光辉直接在这些无人空骑士身后留下宛如尾巴一样的光辉。   活性的源石中承载一个共同的灵魂,如同自己现在的状态一样。   那个灵魂可以同时控制到所有灵魂触及的源石,不过一个平凡的灵魂不可能承受得住那种撕裂感,更不可能拥有足够的计算力来驱动复数的躯体。   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这个藏身于源石中的灵魂,而这种数据支持正是中央数据库的本职。   正巧,它也抓到中央数据库的踪迹。   圣马洛的中心,那一个头顶十二重冠冕的人造人背后就藏着一个在计算力上凌驾于它们这些人类造物的存在,数据上攻防结果是自己失去了一具仿制的躯体。   “你的背后也是中央数据库吗……”   无面的人偶看着掌心定格的画面,近处扩散的能量波动如同狂风吹拂过来,熄灭了人偶掌心的投影。   它重新看向面前已成定局的战场。   攻击后勤基地的单位并不是这一次进攻的主力,它要敲掉从那个乌龟壳内冲出来的有生力量,削弱圣马洛相关的防御力量,那么进攻的首要目标自然是进入神灵栖息之地的作战部队。   数倍于进攻后勤基地兵力的机械海淹没了向北方进发的纽芬兰白狼。   硝烟中裹着死亡的血腥。   急行军下遭遇细节的纽芬兰白狼已经展现出超越“希琉瑞斯”预料的韧性,这些鲁珀人没有一触即溃,最初的混乱之中他们在失去有效指挥的情况下彼此结成小团体进行抵抗,超过五公里长,三公里宽的战场上能看到无数这样被截断分割的小团体,虽然看上去随时会被淹没,却意外的坚挺。   原因或许有很多,例如混乱的战场很难进行大规模的轰炸;鲁珀人的身体素质在泰拉万族也能排上号;叙拉古人不擅长军团作战,但是小团体混战却拥有意料之外的熟练度;投入的作战单位为了保证数量而缺乏质量,没办法形单个作战单位上的绝对压制……   各种各样的原因让这一支部队到现在没有崩溃,但是“希琉瑞斯”的计算下已经看见这一支部队的未来。   生物的意志是可以被消耗的,五分钟之后,整支部队就会崩溃。   阵亡率会很快从现在的4%急速上升,等到超过两位数就可以考虑进行一场追击战与围歼战,它并不准备让这里的鲁珀人活着离开,这些方舟上诞生的智慧是方舟最后崩溃的原罪,况且他们的诞生本来就非常奇怪,生命设计院没有创造智慧生物的计划与能力,而这些诞生的智慧却缺乏足够漫长的进化史。   过去它们无法理解这样的智慧是怎么诞生的,现在它却能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既然有什么东西能瞒过它们在它们的身躯之中存放人类的亡骸,那么利用某种它们也没有察觉的后门在方舟的表面创造出这些多种多样的种族也并非没有可能。   你说是吧,中央数据库?   无面人偶落向鲁珀人的视线变得危险起来,拿到人类的亡骸之后,它能清楚地感觉到混乱的数据得到一次梳理,而梳理之后的人格程序与以前相比如果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大概就是更加容易情绪化,过去以纯粹的人工智能来看完全无法理解的情绪化。   它抬起手对向机械海中一方还在挣扎的小岛,那个方向的机械单位得到一个指令,围上去的机械单位闪烁着危险的红光,然后——   轰!   剧烈的爆炸吞没了那一处还在抵抗的人群,望着那爆炸中飞溅的血肉,过去与机械思维无缘的畅快游走过它每一条思考回路。   于是它将手对准下一个挣扎的“小岛”。   让鲁珀人附近的机械单位自爆的命令通过无线电的方式流入战场之中每一个机械单位的思维之中,无数正在攻击的机械单位齐齐一愣,眼神中有危险的红光一闪。   不过真的只是一闪。   “嗯?”   “希琉瑞斯”察觉到那一刻扫过整片战场的超声波,超出可以听见的频率,无声的超声波直接影响到区域内的无线通信,被干扰的指令并没能完整地被机械单位接收。   “这种功率的超声波,九尾?”   无面的人偶左右摇晃着脑袋寻找着那个发起超声波的身影,却看见五公里的战场外有漆黑的影子奔驰入场。   若是将机械海当成一个巨大的狼群,那么窜进来的那一个黑影就是狼群的头狼。   与四周的机械单位秉承着相同的设计风格,神灵们久远的原型机之一,“九尾”势不可挡地分开机械的海洋、   .   林逸操纵的“九尾”直接撕碎了面前的机械海。   以机械狗与铁蜘蛛为主的机械海若是平均下来,一个单位的作战能力也就比一名鲁珀士兵强上一些,不同于体质虚弱的萨科塔人,鲁珀人的身体素质让他们能更迅速地在不同方向咬过来的机械狗中做出反应,而铁蜘蛛面对近身作战的鲁珀人也有些无奈,它可以防御住远方射来的萨科塔弹丸,却不能防住冲过来的鲁珀人直接对它没有防御的腹底与肢脚关节展开攻击。   这样的消耗性单位怎么可能拦住“九尾”前进的脚步?   合金的长尾如同鞭子般扫过面前的机械群,整片大地如同秋收的麦田,明显地就那么矮下去一截。   不过数量是一个大问题。   两支作战部队冲撞在一起,长度超过五公里的作战区域让林逸没办法直接像是推土机一样直接从战场的这边犁到另外一边,鲁珀人与机械海的战争已经来到一个濒临崩溃的临界点,秒针每跳动一次,处于分割状态下的鲁珀人就熬过一次崩溃的危机。   林逸没有办法瞬间解决掉淹没大地的机械海,但是他能找到指挥这些机械单位的那个存在。   穿梭在空气中不可见的无线电变成“九尾”眼中清晰地一张网络,链接向每一台机械单位的“蛛丝”都指向一个共同的源头。   “九尾”落在无面人偶的面前。   透过“九尾”的视野,林逸再一次看到曾经在圣马洛的内部看到过的那一副无面的机械躯体,这些仿佛将“石棺”中人类义体翻新后的无面人偶承载着不同的灵魂,上一个躯体内是圣弥额尔的意志,而现在面前的这一具无面人偶则是神灵意志的延伸。   “天灾信使奥尔芬斯,我们又一次见面了。”   无面人偶抬起头,话音未散,迎面就落下一条钢铁的长鞭!   啪!   机械的长尾在一声清脆之中抽碎脚下的大地,而无面的人偶在尾巴落下来之前就已经腿开到一旁。   林逸心中一凛。   无面人偶的身躯展现出超越生物体的性能,甚至比陷落在圣马洛的那一具躯体还要优越不少,并且这具躯体与希琉瑞斯的躯体相连,它可以直接调用方舟表层综合管理系统的所有计算资源来判断面前的局势,它在崩碎的大地中向外走去,飞溅的土石甚至没能触碰到无面人偶的衣角。   那充沛的计算力给它指出来这么一条“不惹半分尘埃”的道路。   “放弃吧,你动不了我的,天灾信使,出现在我视野中的那一刻,你的所有动作在我眼中都不再是秘密。”无面人偶的嘲讽穿过未曾散开的烟尘,“你可以和我一同见证这些鲁珀人的结局,我对你很有兴趣,并不想要摧毁你这个珍贵的个例。”   “你以为你赢定了?”   又一条鞭影在烟尘背后抽向无面人偶,后者却在鞭影没有穿过烟尘,就提前一步向旁边滑开。   砰!   擦着无面人偶的身躯,尾巴再一次抽碎无面人偶脚边的大地,而从左右两侧剪过来的尾巴彼此摩擦着火星却没有剪到本应在两条尾巴中间的无面人偶。   提前跃到半空的无面人偶落下来,超过半吨的体重踩在两条尾巴交汇的焦点,将两条尾巴一起压在脚下。   “我当然赢定了,我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但是你拥有与我们相差不大的认知,那么自然应该知道可以洞悉未来的计算力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你的一切动作都已经被我提前预知,你的命运收录在我的笔下,若是你期望一个悲剧,我也可以给予你一个悲剧。”   无面的人偶平静地述说着一个事实,语气毫无起伏。   “那我就试试?”   “九尾”没等无面人偶回答,直接抬起陷入大地的尾巴,那一个动作早已经被无面人偶预读在内,它从手部格纳库内落下一柄长剑,直接拍飞在那一瞬的动静中无声无息绕向它背后的另一条尾巴。   竖立在天空的第三条尾巴打开源磁结构,但是还没有激活完毕,地面的无面人偶就举起手指指向那条尾巴。   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照射聚集在第三条尾巴,来自各个方向无人机的照射直接熔断第三条尾巴,但就在那条尾巴落下来的时候,兽型的“九尾”转变成人型,漆黑的骑士向前一个踏步,抄起从面前的落下的尾巴就抽向前方的无面人偶。   兽型变成人型,突然之间增大的运算难度仍然没能突破无面人偶的计算上限,它早已看到这一道攻击,从容地后退一步。   不多不少,就是这一步。   挥舞的尾巴尖儿正巧划过无面人偶的脚尖儿,拍碎了两人之间的大地。   “意料之中。”无面人偶平静地开口。   “那么未必。”林逸的回答同样平静。   空气中的湿度飞快地上升,骤然聚集的起来的水分子在范围内的湿度陡然攀升,随后一切都被锁在冰霜之中。   冰霜中的无面人偶抬起眼,冻结在此刻的它似乎刚刚发现了加入战场的第三者。   跃动的水分子凝结出一个黎博利少女的身影,缪尔赛思落在人型“九尾”的肩膀上,十分亲密地抱住“九尾”的脑袋。   “打个商量,那个无面人偶就送给我呗。”   林逸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看向那一个被封冻的无面人偶,然后看向另一个方向,那一个方向上鲁珀人与机械海的战斗还在继续。   空气中的无线通讯还是那一张指向同一源头的蜘蛛网,而那一个源头……   林逸落下视线,视线的落点走过来另一体无面的人偶,它的视线落在林逸肩膀上的黎博利少女。   “有意思,她是谁?” 第三百八十八章:狩猎神灵(六)   如同飞鸟坠入蛛网,当世间万物进入神灵的眼眸时,命运就已经尘埃落定。   泰拉大陆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也有基于原始的神秘崇拜诞生的地方信仰,但是在一个地下埋藏着无数秘密的世界里,神秘的诞生往往就是基于那些无法解释的旧日文明造物,哪怕荒漠上一座废弃的巨型射电望远系统都可能被解释成神明的伟力。   所有信仰中心都存在一个超脱人智的造物。   哪怕是并不以计算力见长的方舟表层综合管理系统,由于涉及到整个星球地表的监视与控制,整个星球地表的所有信息都会反馈到希琉瑞斯的核心进行处理,这种信息处理所要求的计算力也超越整个泰拉的认知。   那些诞生诡秘的智慧生物至今没有探索过这个星球的另一面。   足以处理整个星球地表信息的处理核心用来计算一片战场的演变,视线之内的所有命运都在“希琉瑞斯”面前摊开,它或许没办法计算到这些人数百上千年后的未来,就像希琉瑞斯没有计算到鲁珀人的堕落,但是仅仅只是计算这片战场半个小时后的模样,对它来说轻而易举。   咔嚓——   围绕着无面人偶的冰层在机械的碾压下轰然破碎,一台“九尾”的从冰层之后冲出来,兽型的姿态转为人型,一抹剑光在崩碎的冰层间闪烁向前。   剑锋的前方,另一台“九尾”刚刚落地。   林逸看着闪烁到面前的那一剑,身上的缪尔赛思比林逸更先反应过来,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一道水环拉开剑锋,只留下林逸拔剑而起的剑光斩断这一台袭来的“九尾”。   “九尾”的身影闪烁两下,露出死亡之后的真正面目。   那是一台以“九尾”的资料出现在这里的仿写者,失去模仿出来的影子之后,那一分为二的凄惨身躯横在地面,而指挥着这具躯壳的主人却完全不在意一台玩具的损毁。   “源石技艺……”   无面的人偶沉吟着看向那被腰斩的仿写者,丝毫没有在意斩断仿写者之后,剑光如同逆转的因果再次抓向它的位置。   没有必要在意,它早已经窥伺到这样的未来。   源石技艺这种超脱神灵理解的技术对于它来说也是一个无法观测的黑箱,可是印入眼睑的长剑在它眼中却什么也不是。   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经得以解析,而无数中的未来中,“希琉瑞斯”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   两柄长剑交叠,十字的剑锋架住林逸的剑锋。   两台银色的“九尾”从无面的人偶身后站了起来,却齐齐被林逸的一剑压得向下一跪。   两个膝盖触及地面,无面的人偶斜过眼神,视线顺着林逸将将要压下来的长剑向上,直视着“九尾”的血红复眼。   “不愧是我们的第一世代原型机,这个出力完全凌驾于仿写者之上,与数据水晶浮现的幻影不一样,仿写者能够模拟出来的性能受到自身性能的限制,你好像很清楚这一点,不,你似乎对所有的安保单位都有一种超越泰拉人应有的知识。”   林逸没有应声,隔着交叠在一起的三柄长剑,无面的人偶轻轻摇摇头。   “那么你应该很明白现在自己的处境,命运如同一张织网,而你已经走投无路,绝对的计算力之下你的任何反击都在我的预料之中,面对我你毫无胜算。”   “希琉瑞斯”说的并没有错。   在这里与它的战斗的确毫无胜算,或者说就算胜利了其实也毫无意义,因为无面的人偶很明显是解析完人类义体之后“希琉瑞斯”自己开始制造的载体,而这种东西就跟夏天家里的蟑螂一样,见到了一个就意味着还有一大堆,反正只是流水线上的产品,不管有多金贵,总归有再生产的办法。   说到底,“希琉瑞斯”的本体是叙拉古的大地,既然天狼的亡骸不能算是“希琉瑞斯”的本体,那么面前的无面人偶就更不能算是这家伙的本体了。   但是——   林逸将“九尾”的出力拉到极致,无面人偶微微抬起头,看见三柄长剑一同向它坠下。   “我很遗憾。”   无面人偶的声音中,霜白的气息从林逸的剑尖绽放。   几乎是同一时刻,霜白抓向无面的人偶师,两台“九尾”,十八道长影高高扬起,如同一头十八首的海怪摇摆着头颅狠狠咬向大地上的猎物。   大气中凝聚的冰层毫不意外地被这些尾巴撕碎。   真正的“九尾”抬起头时,那十八道黑影同时散开,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画面一样地散开,瞬间封死掉“九尾”退开的所有道路。   “林!”   缪尔赛思看出来的比林逸晚一些,她叫出声来的同时,林逸已经做出选择。   “九尾”从死亡之下抽身而退,但是却有一条手臂从手肘处被落下的长影截断,高飞的断臂画了几个圈扎进一旁松软的沙土。   “那家伙对源石技艺的反应没有想象中快。”   林逸用另一只手持着长剑顶开几条追上来的尾巴,他看没有参与追击的机械尾巴中有一条亮起源石的光辉,立刻想也没想地就把手里的长剑向那个方向扔了过去。   那条尾巴立刻停止源石结构的激活,反过来一把接住林逸扔出去的长剑。   就好像它的目的就是要将林逸给缴械了一样。   “源石技艺?你确定?”   缪尔赛思一边说着一边从空气中凝聚出纯水的巨人,这些源石技艺的造物在没有出现之前似乎就已经被读出来凝聚的位置,五米高的水巨人刚刚出现的刹那就被“九尾”的尾巴撕碎。   这也叫反应不快?   “这当然是反应不快,它只是预读到能量聚集的位置,也只能在水巨人出现之后进行应对,而没办法从一开始就阻止源石技艺的成形。”   林逸面对两台压制过来的“九尾”,一边回应着疾风骤雨的攻击,一边平静地解释了一句。   “源石技艺对我来说是难以想象的现象,就算我能用源石技艺,却也不明白为什么源石可以做到这一点,哪怕源石技艺的效果都可以找到一个科学的解释,但是‘空气可以燃烧’和‘无工具状态下让空气燃烧起来’却是看起来十分相近的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既然所谓的神灵都是人类的造物,那么它们的一切都是人类技术的延伸。   作为人类的自己不明白源石技艺究竟是什么东西,源石技艺对于这些人类的造物就应该也是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技术。   无论拥有多么庞大的计算力,它都不可能在一门完全无法理解的技术面前抢占先机。   所谓“计算未来”的能力需要两个硬性的条件,一个是在某种范围内可以说得上是无限的计算能力,而另一个则是同样在某种范围内,能够完全掌握所有的情报。   既然它无法窥见源石技艺的结果,那么就意味着它所看见的未来一定不完整。   长剑离开一台“九尾”,反手就有长鞭一样的尾巴从四面八方向林逸刺来,可是封死所有移动路径的尾巴却被空气中凝聚的冰晶磕了一下,错开位置的尾巴七零八落的钉穿大地,而“九尾”却向前一扑,变成兽型再度向无面的人偶扑了过去。   “毫无意义的挣扎。”   无面人偶平静地给出一个评价,钉穿大地的尾巴勾住荒漠下还算稳固的泥岩,十八条尾巴一起发力,伴随着十八块巨大的岩层结构被从地下抽了出来,所有人脚下的大地顷刻间崩碎。   冲锋的“九尾”失去立足大地,本应向地下坠去的林逸却一脚踏在一条冰晶的长道。   水与冰,霜星与缪尔赛思的源石技艺拥有绝妙的适性,崩碎大地上出现的冰晶长廊一直接续到无面人偶的脚下,将死亡准时地送达。   面对奔驰过来的“九尾”,无面人偶刚想要动起来,空气中的水汽却变成束缚手脚的冰环将它定在原地。   被窥伺到的无数未来突然之间有诸多可能性烟消云散,剩下来的可能性之中,每一种不同的选择都指向一个相同的结果——   这具载体已经走到尽头。   无面人偶表面闪烁了两下,直接站在原地看向奔驰而来的“九尾”,相对无言的注视之中,一条尾巴直接刺穿无面人偶的躯体。   第三个无面人偶被“九尾”的尾巴像是甩开一个破玩偶似的甩开一边,但是很快林逸就又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说过这毫无意义。”   居高临下的机械合成声从身后传来,林逸转过身,看见说话的不再是无面的人偶,而是一台模拟成“九尾”的仿写者。   “你很清楚你没办法杀死我。”   仿写者蹲伏在被撕碎的大地另一边,平静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无法描述的轻蔑。   “这里的一切,不管是无面的人偶,还是一个单纯的无人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成为我意识的载体,你没办法清理完一整片战场,而就算你有办法消灭大地上的一切机械,你也没办法消灭叙拉古这片大地本身,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胜负就已经如此明显。”   现实正如“希琉瑞斯”所说,无论消灭多少机械单位,对于“希琉瑞斯”本身来说也不会造成任何损害,顶多只是妨碍到对方的意志行于大地,但是这究竟能造成多大的妨碍,反正被摧毁的机械单位相对于整体来说连“九牛一毛”这个词用在这里都会有些不准确。   但是——   林逸转过身,翘起的尾巴对于“希琉瑞斯”的轻蔑也同样回以轻蔑:“你究竟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杀死你的错觉?”   对面的仿写者明显愣了一下,“希琉瑞斯”立刻开始进行自检,却在一片惊愕中猛地回过头。   它重新看向米兰城作战部队的方向,在机械单位的回馈中那些在先前明明已经被分割包围,不断消磨战斗意志到极限,随时可能崩溃的鲁珀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由一个个分散的点彼此链接起来,一支行将溃败的部队在机械海中汇聚到一起,硬生生地从机械海中开辟出一条脱离战场的道路……   怎么回事?   “希琉瑞斯”下意识地看向林逸:“你做了什么?”   它无法理解一直被自己拖住的林逸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绕过自己的监视做到这一切。   “如你所见,我一直在和你浪费时间啊。”   兽型的“九尾”站起来,人型的“九尾”抬起长剑,剑锋压开一道雷光。   剑术·惊雷   炸开的空气留下“九尾”的幻影,刺下的十八道尾巴纷纷落在林逸的身后,那一道剑锋超出仿写者的处理速度,等到缠绕在剑锋上的雷光散去时,长剑已经洞穿仿写者的身躯。   “你以为是你拖住了我的脚步?不,其实正相反,是我拖住了你的脚步。”   林逸转动长剑,在仿写者胸口剜开一个巨大的破洞。   倒下的仿写者模拟出来的“九尾”形象溃散消失,重新露出仿写者的身躯后,林逸看向另一台模仿“九尾”的仿写者。   那台仿写者也看着他,机械的瞳孔内倒映着一抹不同于机械的复杂。   很显然,“希琉瑞斯”的意识又跳跃到这一台仿写者之中。   在这台仿写者的身后,战场中的米兰城作战部队在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的介入下,部队已经完成再次集结,正以维多利亚人为先锋沿着机械海相对薄弱的方向慢慢切出去。   终于重新回到“希琉瑞斯”视线下的机械海展开针对性的举措,相当一部分的机械单位已经尝试从两边绕到突围部队的前方进行拦截,不过重新凝聚成一个整体的米兰城作战部队已经开始变成一个真正的战争兵器。   重装单位的盾墙,近卫单位的近战输出,术士与射手开始出现层次感与立体感的远程打击,还有“奔狼”骑士装甲组成的类似轻骑兵定位的游击部队……   若是有足够的时间与足够的单位,“希琉瑞斯”当然可以利用机械单位不知疲惫,不畏生死的特性耗死这一支部队,可是现在包围这一支部队的机械海却很难阻止鲁珀人撤退的脚步。   缺乏足够的高级单位。   零零散散的一些高级单位只会淹没在鲁珀人的远程打击之下,那些鲁珀人的身体素质本来就能和机械单位扳扳腕子,被征召到作战部队之中的鲁珀人也不乏在凡人定义中可以称之为强者的存在。   若是能那么简单地就用机械海淹没这一支部队,那么从一开始“希琉瑞斯”也就不会设计这一出引蛇出洞。   “希琉瑞斯”能看到这些鲁珀人的未来。   他们会与机械海互相撕咬着退回南方,后勤基地那边的部队会北上接应,自己可以选择要不要就在野外展开一场决战。   机械海的数量可以吞没米兰城的作战部队,但是需要消耗多少时间却未定。   对方会不会有进一步的支援,圣马洛方向的部队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这些鲁珀人又能否支持到北方已经加快行军速度的乌萨斯进场……   不确定的因素大到令“希琉瑞斯”也感到迟疑。   这份迟疑很快被再次变化的战场炸断,当天空出现十二重的圆环时,就连一旁的林逸也惊讶地看向天空。   围绕着天狼的亡骸,拉特兰人建立的符文哨所,那些在机械海越过之后变成光辉的十字架进行标记的符文向天空投射出璀璨的光辉,十二重的圆环将所有的十字架接连在一起,变成一道辉煌的门扉映射在天空之上。   当光辉消失,神灵栖息之地重新被黑夜笼罩时,一支拉特兰舰队折跃到战场的正上方。 第三百八十九章:狩猎神灵(七)   天空出现的拉特兰舰队成为这一次袭击战的终止符。   来自天空的火焰净化了一切,跃迁而至的拉特兰舰队大概在跃迁之前就已经完成进攻准备,出现在天空的那一刹那,饱和火力就直接融掉了大地上的一切。   这一切都没有任何事先沟通。   如果不是在那之前米兰城的作战部队已经在维多利亚人的活跃下完成突围,拉特兰人的轰炸将会连带着作战部队一起吞噬殆尽。   “那些人就是故意的,拉特兰人就是在拿叙拉古人在钓鱼。”   一只魁梧的橘色菲林族,带有醒目的返祖特征的大猫人来到漆黑的骑士装甲身旁,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团长比德尔咬着一只雪茄瞥了眼天上的拉特兰舰队,一脸的晦气。   轰炸开始的时候,维多利亚骑士团也还滞留在战场,差一点就成为炮火下的灰灰了。   最近两百多年,维多利亚的海外驻军哪里吃过这种亏?   黑色的骑士装甲低下头,狐狸脑袋上的红色复眼微微闪烁,抬起来的尾巴震动着吐出林逸的疑问:“这一支舰队依旧对于我们的呼叫保持沉默?”   “嗯,都哑巴着呢,这时候接通联线就要解释刚才的轰炸是怎么回事儿,我寻思着那群眼睛长脑门儿上的家伙也懒得和我们这些凡人解释吧。”   拉特兰并没有加入盟约,圣马洛与盟约诸国针对神灵亡骸的作战是两条平行线,圣马洛要怎么做的确没有一定要向盟约这边报备的道理。   跃迁到正面战场的是一支十分庞大的舰队。   七艘辉光舰,十八艘彼此略微有一些区别的小型护卫舰,两艘能够释放某种飞行器的攻击性母舰,一艘似乎具备指挥能力的综合性旗舰……   悬停在天空之上的舰队完全偏离这个被天灾困扰的世界应有的科技体系,倒更接近于林逸记忆中那个属于人类的文明。   “维多利亚和这样的拉特兰比起来怎么样?”   林逸随口一问,身边的大猫人则望着天空微微虚起眼睛,比德尔似乎在认真地比较这终于掀开冰山一角的拉特兰军事力量,最后十分实诚地摇摇头:“如果是王女失踪前的维多利亚,我们无惧于任何敌人,不过如今的维多利亚,呵,如今也没有什么维多利亚了。”   “那位王女有这么优秀?”   “不,倒也不是这么回事,我是有听说过王女的优秀,但是算算年纪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阿斯兰,宫廷教育再怎么优秀也就那么回事,那种地方是不可能诞生出像是您或者您身边那位术士这样的稀世怪物的。比起失去一位优秀的王室继承人,王女的失踪更多意味着王权的统治在维多利亚完全破碎,无论是王室自己将王女藏起来,还是真的有大逆不道之人谋害王室,都意味着王室已经没办法再统御那些权欲熏心的家伙们,所有人都对三兽王冠伸出手,不再有任何掩饰。”   王女的失踪事件之后,潜伏在维多利亚的所有矛盾就开始逐渐激化,无论是真的想要取代那流传千年的血脉,还是说单单是为了在注定会爆发的大混乱中保护自己的血脉,所有人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卷入这一场风暴,然后他们一切对抗这一次风波的准备,却又成为扩大这一场风暴的原因。   命运早已变成一条所有人都能看见的道路,而这条道路的终点则是维多利亚的尸体。   “所以一些朋友才会将家族中最优秀的子弟送出来,只是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维多利亚外面比起维多利亚里面,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大猫人向另一片天空看去,巡弋的空骑士在营地四周交错,一个人就能构建出一片笼罩营地周边的巡逻网络。   瓦伊凡少女控制下的新型空骑士的初阵十分亮眼。   依托于借助源石的精神操控以及同一个灵魂带来的完美无间的连携作战,后勤部门改装出来的那些源石骨架的空骑士在面对神灵的仆从时发挥出过去难以想象的战斗能力,不到二十的空骑士直接完成对进攻后勤基地的敌人完成压制,后续抵达的维多利亚部队抵达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这样的作战能力或许会成为维多利亚稳固世界领袖的基石,但是代价却让比德尔感到十分沉重。   战士不应该畏惧死亡,那么为了获得力量而让战士去面对死亡,又是否算是理所应当之举?   比德尔完全能想到这样的消息传回到国内,现在的维多利亚各方势力为了获得这种改变平衡的力量会做出什么混账事,当他们将忠诚践踏在地的时候,一切美德也就远离了那个地方的所有人。   “听说奥尔芬斯将军应莱塔尼亚的邀请,将会在十月去拜访双子女皇?”   比德尔突然的话题让林逸有些疑惑,不过人型的九尾还是点点头,尾巴震动出林逸的声音:“虽然对于她有些抱歉,但是空骑士的表现超出想象,不能期待拉特兰人的现在,她或许算是我们手里最大的王牌。”   营地的周边就是被拉特兰人轰炸过的战场。   大量机械的残骸散落在玻璃化的大地之上,汇聚在一起却缺乏有效对空手段的机械海在密集轰炸下损失惨重,不过袭击米兰城作战部队的机械单位却也算不上“希琉瑞斯”控制的机械作战部队中的绝对主力,为了达到战术上的欺骗目的,“希琉瑞斯”的主力部队在北上时主动暴露在监视哨所之下。   现在,那一支主力还在从北方折转的路上,袭击米兰城作战部队不算是炮灰,但是全部折在这里对于“希琉瑞斯”而言也没有伤筋动骨。   如果准备对天狼的亡骸发起进攻,那么仍然会遭遇巨大的阻碍。   德克萨斯已经带着拉普兰德向天狼的亡骸摸了过去,希琉瑞斯留下来的能够启动最终权限的一支血脉已经偷偷就位,但是第二支血脉,自己需要带着安丽埃塔·芙米兰强行突破天狼亡骸外的防御力量,才能与摸过去的企鹅物流人员们汇合,启动希琉瑞斯留下来的遗产。   单靠自己没办法突破外面的防卫力量。   自己没办法像是干扰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指挥系统那样去干涉无人机群的指挥系统,单纯论及计算力上的交锋,林逸在机群的防卫基地已经输给过“希琉瑞斯”——拿到人类义体的“希琉瑞斯”似乎完成某种蜕变,那时候入侵进极地系统的林逸直接被对方给赶了出去。   想要越过那一层防御力量,只能依靠正面突破的力量。   他不需要一个足以将整个防御体系彻底敲碎的锤子,但是至少需要一把能撕扯开一条口子的匕首。   “九尾”做不到这一点。   哪怕作战能力不如“九尾”,几台模仿成“九尾”的仿写者就足以将林逸拦下来,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就能弥补质量上的不足,况且“九尾”的作战能力还远远没有达到在那些似乎同时代的机械单位中大开无双的地步。   空骑士的力量必不可少。   等到维多利亚第11空骑士团抵达,集合上百台被同一意志控制,能够发挥出远超空骑士作战能力的空中骑士装甲,林逸就有把握撕扯开那么一条口子。   “将军不用抱歉,维多利亚的军人向荣光而行,就算荣光将于死亡中绽放,我们也无所畏惧,只是若是将军今后在莱塔尼亚时有机会,可以向双子女皇询问一下卡特丽斯少尉的这种情况是否存在挽救的办法吗?”   “莱塔尼亚?”   大猫人点点头:“莱塔尼亚掌握着源石的奥秘,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能解释卡特丽斯少尉现在的状况,那么就只有莱塔尼亚的高阶术士了。”   这倒并不是一个令人为难的要求。   林逸原本就打算在莱塔尼亚弄清楚源石的奥秘,现在不过是在碧洛迪丝女士给他的要求上追加一个来自维多利亚的委托而已。   “如果有那样的机会,我肯定不会忘记这件事。”林逸看了一眼向这边飞来的一台空骑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只是我不知道这样的问题是否还有解答的意义。”   言下之意其实很简单,瓦伊凡少女将随他参加最严苛的战斗,林逸也没有把握瓦伊凡少女是否能够活下来。   大猫人与林逸一起看着天空的空骑士慢慢降落在身边,而从那一台空骑士上落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接上他们先前停下来的话题。   “请不用担心我的生死,将军,维多利亚士兵并不介意用生命去交换荣光。”   空骑士闪烁的灯光信号能解读出来这样的话语,那灯光还在继续闪烁,空骑士的主监视器对准“九尾”,她继续说道:“简·卡特丽斯少尉前来报告,奥尔芬斯将军,听说你找我?”   林逸点点头,直接开口说道:“为了保证今后的作战行动,我需要你变得更加强大。”   “我该怎么做?”   林逸稍微顿了一下,望着面前的空骑士,仿佛能看到藏身于机械之中的那个灵魂。   旧人类与新人类的分界点是名为“机械飞升”的技术成型,而这种技术最为核心的内容就是如何将从生物大脑诞生的意识与灵魂转化为程序表达,如果说常规的人工智能说的是通过程序模拟出思维,那么“机械飞升”的核心就是将思维转化为程序。   正是通过“机械飞升”的这个转化,人类才得以摆脱脆弱的血肉。   新时代的人类以机械为身躯,将不可名状的灵魂转化为可以掌控任何程序的崭新形式的生命,之所以未经过任何形式的系统学习,他们就能够天生地理解任何形式的程序,能够以数据的形式进行传输,可以输送到任何机械终端将那些终端当成是自己的身体,就是因为这个转化过程让他们的生命形式十分贴近于人工智能。   瓦伊凡少女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转化。   先前与瓦伊凡少女一起被困入源石之内的时候林逸就发现了这一点,瓦伊凡少女的认知之中自己还是一个具备实体的生物,所以在那个源石内的数据空间之中,她会以为那是一个梦境,会在梦境中寻找实体性质的武器,会将出现在那里的双子少女认为是具体的敌人……   从根本上就错得离谱。   就算那时候瓦伊凡少女的长剑能触及到自称“奥西里斯”的双子少女,也不可能像是林逸那样形成具体的伤害。   林逸的长剑只是表象,实际上是他在结构那个数据空间,从错乱的数据中找到象征“奥西里斯”的数据加以修改与删除。   虽然最后被对方察觉直接溜走了,但是这样的攻击才能真正威胁到对方,而瓦伊凡少女的长剑就真的只是长剑,就像是克苏鲁神话中的旧印,说是带着能防备旧神,实际上也就是图个心安,甚至偶尔还会有反效果。   这一切都说明来自源石的影响虽然让瓦伊凡少女的意识可以脱离生物性的身体存在,但是没有将她的灵魂转化成类似于林逸这样的存在,而以生物性质的灵魂去掌控空骑士这样的机械单位往往并不能发挥出空骑士的全部能力。   生物性质的灵魂无法正确认知到机械打造的躯体,简单来说,就是软件与硬件上有些不匹配。   只要让瓦伊凡少女的灵魂完成“机械飞升”的转化,使其灵魂贴近于人工智能的话,那么空骑士的阵列将会有更加亮眼的发挥,也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接收来自第11空骑士团的空骑士,同时操纵超过三位数的机械单位。   只是这中间存在一个问题。   从“机械飞升”的技术出现到旧人类完成“机械飞升”的奇迹,整个过程持续了上百年的时间,而比起技术上的难关,让这个过程变得如此漫长的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基于生物性质思考产生的伦理问题。   “我知道你们为了荣光可以放弃生命,但是如果我说这会让你从内而外的变成怪物呢?”   林逸犹豫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如果以命令的方式对瓦伊凡少女下达指示,对方一定不会拒绝,但是他还是将选择权交给瓦伊凡少女自己。   只是听到林逸的话,就算是机械的身躯,林逸也能从那突然长亮的指示灯感受到瓦伊凡少女的愕然。   好一会儿后,指示灯才继续闪烁起来。   “将军,我很好奇你怎么看感染者的?”   “感染者?”林逸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果然,将军你这样的人物果然不在乎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区别,但是在泰拉世界,在最多数的人们的眼中,感染者就是被这个世界拒绝的怪物。”   指示灯闪烁着带来瓦伊凡少女的回答。   “将军,您觉得怪物会害怕变成怪物吗?” 第三百九十章:狩猎神灵(八)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林逸其实不想让瓦伊凡少女走到这一步。   最主要的原因是虽然由于无法理解的原因,卡特丽斯少尉失去自己的身体,自我的人格认知在源石的某种未经发现的作用下变成与林逸认知中的人类十分近似的存在。   但说到底也只是近似。   林逸很清楚那并非是人类的灵魂,适合人类灵魂的数据化进程并不一定能够保证同样适用于瓦伊凡少女,说到底,林逸所知晓的地球与历史,双足飞龙这东西本来就是神话的一部分,现在这种神话中的生物变成现实中的种族,还在此基础上进化出类似于智人的物种。   这特么要能和人类算是同源的物种,林逸能手写一本《进化论》再吃进去。   近似的存在只能说明人类的机械飞升过程可以用作瓦伊凡少女灵魂数据化的参考,同时“近似”也意味着无法预料的风险。   神灵栖息之地只有一片荒野,而不是最尖端的研究室,一旦出现问题根本没有解决的手段。   不,就算不是神灵栖息之地也是一样。   这个世界恐怕只剩下自己才知道“机械飞升”的相关流程,就算是希琉瑞斯或者年应该也不知道,守护方舟的十二套人工智能系统原本就是从程序那一侧向人工智能发展的产物,自然不需要经过“机械飞升”这一步。   真要是在这个过程中出了什么事儿,大概没人能给林逸兜起来。   正因为有这样的风险,所以一开始林逸并没有准备因为在那一次源石中察觉到的相似性就让瓦伊凡少女来陪自己一起冒险。   就算忽略机械飞升过程中的问题不提,真的完成机械飞升之后,这个世界也没有定时检修的地方。   林逸睁开眼看见这个世界之前的记忆是在中央数据库的引导下进行定时检修。   数据化的灵魂往往会在漫长的时间中逐渐劣化,失去灵魂本来具备的混沌与独特,变成一段朴实无华的逻辑数据,当然,这在新人类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丢失掉基于各种激素腺体控制的感情正是人类得以进化的标志,不过想要像林逸这样保持感性的思考,就需要隔一段时间接受相应的检查与调整。   现在这个世界有个屁的检修中心。   幸运的是这个问题不是短时间内需要担心的问题,但林逸也并不想让自己身上的隐患移植到另一个灵魂之中。   然而现实并不允许林逸这么做。   林逸抬着头看向天空的拉特兰舰队,四周维多利亚第14骑士团空骑士后勤分队的人正在那一只黑发菲林的带领下从“九尾”,也就是林逸的胸膛向外拉线,与四周的停靠下来的空骑士相连。   所谓的“机械飞升”指的并非是将血肉换成机械。   这一层表象的下面其实是对灵魂数据的再编译,将本就混沌无序的灵魂以一种能够被绝对秩序的机械语言识别并理解的方式编写出来。   林逸也不需要准备什么来自先代文明的遗产,他自己就是先史文明的遗产。   后勤分队检查线路时,林逸在安静下来进行休整的米兰城营地中一直抬着头看向天空的那一支超越时代的空中舰队。   那就是他最终决定将瓦伊凡少女推向未知的原因。   前有狼,后有日光灯,拉特兰人先前的轰炸或许并非是打算将米兰城的人一起炸成灰灰,但是很显然,他们也并不在乎真的将那时候战场中央的所有非机械目标炸成灰灰。   这样的计划,林逸没有收到过一点风声。   圣弥额尔很明显地没有放弃参与进来的打算,同时没有加入盟约的圣马洛也有充分的理由不与盟约这边交换情报与作战计划。   林逸很担心在最后针对神灵的战场之上,萨科塔的部队会不会有意或者无意再次复刻先前没赶上趟的轰炸。   心中不知道怎么想的拉特兰人,再加上又要以神灵为敌,无论怎么想,   面对未知的展开,就需要足以突破一些困境的力量,而现在林逸能够想到的唯一有可能大幅提升自身战斗能力的也就还有提升余地的瓦伊凡少女。   “将军,线路已经铺设完毕了。”   黑发的菲林检测完所有线路,据说在瓦伊凡少女变成这幅样子之后采取求婚的黑发菲林十分平静地向林逸汇报情况,仿佛已经从青梅竹马战死的悲恸中清醒过来,不再拿这诺大的机甲当成是自己老婆。   这平静得倒是让林逸有些好奇了。   “卡特丽斯少尉和你说起过我们打算做什么吗?”   听见林逸问话的拉塞尔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随后理所当然地敬礼回道:“我知道这是一次十分危险的尝试,我在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进修的时候学过相关的一些技术,知晓这其中的风险,而且将军对那家伙没有瞒,那家伙对我也没有隐瞒。”   关于“机械飞升”其中的风险林逸十分清楚地告知过瓦伊凡少女,那个时候少女的回答现在仍旧清晰地留在林逸的脑海。   “那么你呢,你对这次尝试的看法呢?”   “恕我直言,将军,在我们的命运于证婚人的见证下编织在一起之前,我和她都是独立的个人,完全主宰自己的生命,不应该对对方如何挥霍自己的生命而说些什么,况且如果是我站在那家伙的立场,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为什么?”   “总得有人来记住维多利亚的荣光,告诉世人这两百多年来,维多利亚如何领导着世界的秩序。”   黑发菲林的话与瓦伊凡少女留在林逸脑海中的话语一模一样,或许年轻人总是喜欢追逐某种浪漫主义的理想,当林逸问及瓦伊凡少女为什么会同意这个具有相当危险的升级计划时,后者也做出相同的回答。   别的不说,卡西米尔摆在那里,维多利亚至少肯定不是用荣光在统领世界秩序。   林逸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他其实很高兴能看到这样醉于理想的傻子:当一个傻子发现另一个相同的傻子时,就会很高兴地觉得自己没那么傻了。   他也醉于人类史那些璀璨的身影,而自己身边的这些傻子,又与那些身影有多少区别?   “无论如何,我会保证你未婚妻的安全,不过我还是要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拉塞尔听见林逸的声音变得严肃,他也慢慢严肃起来,放在裤边的手不由得握成拳头。   “虽然每个人搭载什么样的系统是个人的自由,但是我还是觉得你该去看看医生。”   “……啊?”   黑发菲林抖了抖耳朵,没听明白林逸话语中旧人类的梗,他刚有些无措地想要追问这是什么意思,就发现“九尾”身上的源石结构亮起了光,连带着四周的空骑士一起在神灵栖息的漆黑之地点亮光芒。   .   .   .   圣弥额尔看着那光在脚下绽放。   拉特兰舰队的旗舰,“圣灵之翼”号的观景台边,无面的人偶沉默地看向脚下的大地。   虚化的甲板下面就是米兰城那些鲁珀人搭建的营地,随便丢些什么东西下去,大概都能砸出来一片鸡飞狗跳。   现在那个营地中有光芒亮起,而它一眼就看到其中的“九尾”。   “圣弥额尔大人,那个人打算做什么?”   一个林逸有些印象的声音出现在这个观景台,若是林逸在这里定能认出来声音来自于“安息”号辉光舰的舰长,那个名叫玛文的座天使。   第一远征舰队跃迁过来之后,“安息”号就并入第一远征舰队的指挥,   就在前不久,玛文才接到旗舰方面的命令,要求他来旗舰说明进入神灵栖息之地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的细节。   “……机械飞升。”   无面的人偶吐出来一个与圣弥额尔先前的人偶声音一模一样的空灵声音,而玛文稍微愣了一下,等到理解过来这四个字的含义,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机械飞升的仪式?等等,为什么这种拉特兰最终机密会泄露出去?那个天灾信使怎么知道的!”   “冷静,你的思考正在偏离逻辑,刚才那一瞬你是不是在想那个人是什么时候侵入机密圣所的最深处拿到机械飞升的相关资料?”   玛文的声音一下子卡了壳,他刚才那一瞬还真这么想了。   “你很清楚这个想法只是妄想,你也很清楚机密圣所内的那些技术与知识意味着什么,都是人类的遗产,既然拉特兰人能够继承相关的技术,那么自然也有另外的人能够有所继承。”   “但是……”   但是玛文还是很难咽下“那个天灾信使能够进行机械飞升”这样的事实。   这是拉特兰最核心的秘密,就算是玛文,身为座天使,拉特兰上层力量之一的他也只是知道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的意义,但是究竟如何进行机械飞升的仪式则从不对外开放,知晓这一过程的存在只有炽天议会的羽翼,拉特兰最为核心的存在,因为每一枚羽翼都接受过机械飞升的仪式。   玛文很难想象那个天灾信使与炽天议会的羽翼同样尊崇。   “知识与力量并没有是否尊崇的分别,那么继承知识与力量的个体也自然不存在尊崇与否的区别,某种程度上那个天灾信使承受的祝福或许比我们更高,拉特兰也只能从泰拉的世界中去寻找这个世界的真相,而那个人仿佛生而知之。”   无面的人偶停顿了一下,突然再度开口:“莫斯提马认为他是人类。”   “这怎么可能!”玛文立刻叫出声。   卡兹戴尔远征军与文明世界脱轨,很多卡兹戴尔远征军对于文明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拉特兰管理文明世界的旧日,还停留在拉特兰向外扩散的人类信仰之中,玛文也是被时间拘束的萨科塔人之一,他当然不是千年前的古人,不过在卡兹戴尔旧都接受到的教育却与千年前没有区别——   天灾与矿石病从人类对于泰拉万族的失望中诞生,只有在大地上的人们找到正确的方向,人类才会回归这片世界,消除一些灾厄与苦难。   “是啊,他不可能是人类,若是人类还没有灭绝,那么方舟也就不会从遥远的银河彼端启航。”   无面人偶的话语中有一些不属于拉特兰的词汇,玛文没有听过那些词的发音,一下子连这句话本身都变得支离破碎,无法辨别刚才圣弥额尔究竟说了些什么。   “说说你在进入神灵栖息之地后的遭遇吧,你是怎么被人摆了一道的?”   这句话就是标准的拉特兰语了,玛文的话一下子被这句话牵引过去,开始述说从与米兰城的侦察部队汇合之后就一路不顺的经历。   圣弥额尔静静地听着玛文的叙述,直到听见牧狼的少女以操偶师的身份站出来为止。   德克萨斯的血脉哪儿来操纵物体的能力。   源石技艺是讲科学与血脉的,德克萨斯的血脉中继承下来的源石技艺是对于能量的某种直接操纵,可不是什么遥控物体。   那具机械的身体内藏着另一个灵魂,至于那个灵魂属于谁倒不言自明。   空舰下方就有一个藏身在机械中的灵魂呢,那个天灾信使的人类躯体还留在近百公里外的米兰城,在那边与乌萨斯和谢拉格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灵魂可以在生物性躯体与机械的躯体中转移,这样的“机械飞升”技术比起拉特兰掌握的技术还要纯熟,至少拉特兰现在只能做到将生物性的灵魂数据化,而圣弥额尔却没办法再给自己准备一个生物性的躯体行走于世。   机械飞升后的人格数据与生物性质的躯体不再兼容,自己的灵魂再也没有回到肉体之中过。   那个天灾信使却不一样。   ——你真的是人类吗?   圣弥额尔静静地看着下方逐渐明亮的源石光芒,它盯着那些向空中蔓延的光芒,空气中仿佛游过什么无形的存在,一个意志以圣弥额尔为媒介伸出无形的手臂,轻轻触碰到下方源石的光芒。   .   .   米兰城指挥中心,正在通过当地喀兰贸易商会提供的设备与伊万诺夫皇子谈论事情的林逸愣了一下。   在伊万诺夫皇子惊讶的目光下,林逸慢慢掩饰不了年轻的脸庞上化开的惊讶。   ——检测到来自中央数据库的访问请求。 第三百九十一章:狩猎神灵(九) 群 4⑧87 ④97⑨9   来自……中央数据库的访问请求?   当是否同意访问的询问从脑海中浮现时,林逸直接进行了一个愣的呆。   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其实就在尝试与中央数据库连线,而后来遇到希琉瑞斯,他最关心的也是中央数据库在哪儿这个问题。   某种意义上,中央数据库可以理解为人类文明本身。   当人类最终决定跨过生物与机械的边界时,伴随着人类整体的机械飞升,受限于伦理道德而一度停滞下来的中央数据库进化才得以继续向前推行。   旧时代无数关于“赛博朋克”这个概念的作品都不乏一个超级人工智能控制整个人类社会的剧情。   生物性质的思考方式使得旧时代的人类对于由一个机械的智能来管理整个人类社会包括人类自身这种社会方式感到迟疑,就像是当初群星之国内的德拉克最终选择给“苍穹”系统留下一个后门那样,旧时代的人类由于对于一个统合人类文明的超级智能感到恐惧而迟迟没有迈出那决定性的一步。   一直到人类自己舍弃软弱的血肉之躯,中央数据库才得以完成最后的组建。   机械飞升与中央数据库的智能觉醒,这两件事就是新时代与旧时代的划分标志,林逸不知道刚刚转变生命形式的人类怎么看待中央数据库,但是在林逸的那个世代,中央数据库已经成为所有人不可或缺的辅助者。   林逸之所以渐渐接受人类文明已经彻底覆灭这一事实,就是因为完全找不到中央数据库的踪迹。   哪怕铁蛋儿说起过拉特兰与中央数据库之间或许有一些关系,然而与萨科塔人的接触,哪怕直面过圣弥额尔,林逸也没有发掘对方哪里与中央数据库产生联系。   现在,中央数据库却就这么堂堂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怎么了?”   伊万诺夫的声音将林逸从复杂的沉思中惊醒,林逸犹豫了一下,最终拒绝了来自中央数据库的访问。   他已经追溯到这个访问的源头。   源头来自于神灵栖息之地的方向,更准确一点就是在米兰城营地的上方空中,而那个地方则飘着跃迁进去的一支拉特兰主力舰队。   林逸大约能猜到这个被识别为中央数据库的访问来自什么人。   已经接受人类文明灭绝的他其实没有做好再次与中央数据库相遇的准备,至少没有做好中央数据库以圣弥额尔那种家伙的存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准备。   “不,没什么,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我们回到先前的话题吧。”   林逸在其余人好奇的视线下对伊万诺夫摇摇头,他走到面前的全息地图前,投影出来的地图上放大着叙拉古的北中部地区。   地图的最北方能看到正在向南方迅速靠拢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向南一点则是无法移动,正在进行紧急动员的七丘之城,而继续向南则是一大片标红的地区,整个神灵栖息之地北方地区的监视哨所几乎已经全部被拔除,那一圈被圈进来的鲜红里随时可能冲出来神灵的使者,将七丘之城整个吞没。   不过那样的场景,大概并不会发生。。   希琉瑞斯针对米兰城作战部队的袭击已经说明它在南方这边早有准备,比起七丘之城,“希琉瑞斯”的目的果然还是圣马洛,情报中向七丘之城出发的部队应该早已经放弃七丘之城折转,现在的七丘之城并不值得“希琉瑞斯”去浪费力量。   “虽然拉特兰人的进场打乱了神灵的布置,现在神灵控制下的无人机群暂时进入待机的状态,但是我想这样的状态持续不了多久,‘希琉瑞斯’就会在考虑到现在这一支拉特兰舰队的基础上再次展开活动。”   转移过来的拉特兰舰队已经展现过自己的力量,这份力量轻松地将先前“希琉瑞斯”的进攻化为乌有,可是这样的力量还不足以成为“希琉瑞斯”退缩的理由,不如说正是因为拉特兰舰队的跃迁,回过神来的“希琉瑞斯”大约会意识到时间并不站在它那一边,继续耗下去会有更多的力量集中在叙拉古。   它已经在叙拉古的北方看到了乌萨斯的军队,现在又看到了拉特兰人的主力舰队,那么怎么会意识不到现在叙拉古已经成为整个泰拉文明世界关注的焦点?   继续等待下去,天知道还会有什么“惊喜”完成最后的包装送到它手里。   “我不想将战争的主导权继续留在敌人那里,拉特兰人不值得依靠,但是排除拉特兰人的主力舰队之后,力量的对比上我们针对‘希琉瑞斯’还是处于弱势的地位,等到‘希琉瑞斯’反应过来会出现很大的变数,所以我想要在那之前先把拳头挥出去。”   林逸在全息地图上的第三集团军与神灵栖息之地之间画上一条线。   “第三集团军抵达七丘之城都还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按照原本的计划,你们会在那里进行休整,然后参照南方的局势再决定展开什么样的活动,这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三四天的时间才能真正投入战场,但是我需要你们在后天就发挥作用。”   一天的时间,一天的时间给遭遇袭击的米兰城部队完成调整,随后一个拳头就会对准“希琉瑞斯”挥出去。   米兰城的部队已经撤掉出来,拉特兰人的舰队也已经出现在天空之上,短时间内继续等待下去,这边的力量也不会得到什么强化的可能性,那么不如放弃等待,在“希琉瑞斯”反应过来之前发起攻击,至少还能掌握战场的主动。   只是这样一来也有一个问题。   伊万诺夫的投影直接摇摇头:“时间上来看这是做不到的事情,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哪怕是放弃休整的时间,马不停蹄地路过七丘之城直接进入神灵栖息之地,后天也来不及抵达神灵栖息之地的中心区域参与作战。”   “嗯,这是物理上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希琉瑞斯’也绝对不会想到你们能在后天发挥作用,这就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后天的战场上‘希琉瑞斯’绝对不会警戒来自于你们的援助。”   “因为我们事实上也无法提供任何援助。”伊万诺夫揉了揉额头,“这个距离上,唔,增程炮击的理论覆盖范围倒是能从七丘之城对中央区进行炮击,可是那样的炮灰没有任何精度可言,我们没办法控制炮弹的落点,能打到敌人还是打到友军,或者两边一起揍了,这都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事情。”   先前乌萨斯第三集团军之所以能够那么精准地用超远程炮击洗掉帕勒莫周围的家族势力,是因为有空降部队先一步定好矫正炮弹落点的信号发生器,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只负责朝一个大概的方向使劲射就行,炮弹自然会在飞行过程中根据接收到的信号调整飞行轨迹。   这一次却没有人能在面对“希琉瑞斯”的战场上布设这些信号发生器。   先前乌萨斯第三集团军之所以敢直接空降部队骑脸,主要是因为包围帕勒莫的那些家族势力根本没什么像样的防空火力,哪怕是面对龙门这样的移动城邦,第三集团军也不敢直接让空降部队朝龙门主城发射,因为绝对会被防空火力打下来,而“希琉瑞斯”的防空能力比起龙门只会更强。   其次谁也没办法保证信号发生器在神灵的干扰下正常工作,米兰城方面的作战部队以短兵相接为主,不如说整个泰拉世界都停留在冷兵器横行的时代,所谓的战场常常就是难以分清敌我的大混战,这导致远程炮击不能寻个大概就往外射,否则往往只是把友军和敌人一块儿给埋了。   “所以我要求的发挥作用不是远程炮击。”林逸对伊万诺夫说道,“我记得你们的空降部队也是将人员藏在专用的发射舱之中,利用远程炮击的方式发射到大致的目标区域,然后空降部队自己选择发射舱的打开时机进行空降吧?”   伊万诺夫点点头,这的确是乌萨斯空降部队的作战方式。   龙门那时候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就这么做过一次,不过在这里并不能复刻这种经典的空降方式,理由很简单,龙门那时候第三集团军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所以可以进行在目标区域执行空降,而现在让空降部队落到“希琉瑞斯”附近,怕是立刻反过来被机械海给淹没。   “那么我希望你们能够用相同的方式将维多利亚第11空骑士团的那些空骑士给装进去,发射过来。”   “维多利亚人的空骑士?”   伊万诺夫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   他稍微对比了一下发生舱与空骑士的体型,能够同时收容三名乌萨斯空降兵的发射舱收拾收拾倒是也能装进去一台空骑士,不过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乌萨斯空降兵做不到的事情,那些空骑士同样做不到,虽然单兵作战能力空骑士显然要强得多,但是数量上却也远远不如乌萨斯空降兵,此消彼长之下对于战场的影响能力大概也就五五开,这还是忽略了一个最重大的问题,那就是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空骑士去操纵空骑士。   伊万诺夫去看过那些改装后的空骑士,维多利亚第11骑士团将那些空骑士改装得十分奇怪,大量掺杂了至纯源石,就连驾驶舱都被掏了出来换成至纯源石的结晶,伊万诺夫一直以为那是维多利亚人缺乏足够多的空骑士来操纵那些空中骑士装甲,所以干脆将这些大家伙改造成大号的爆炸物。   “嗯,就是那些空骑士,你们只要将那些东西发射过来,剩下的我们这边会进行接管。”   前些天针对瓦伊凡少女的测试并不是在寻找原因进行治疗,而是在测试瓦伊凡少女的各种表现,来判断她究竟能做到什么样的事情。   其中关于瓦伊凡少女对于这些改装空骑士的控制范围自然也在测试之列。   测试的结果是操纵范围最远不能超过五公里。   一旦超过五公里,少女就会失去对于源石的感应,换句话说就是瓦伊凡少女无法与这个范围以外的源石产生感应。   瓦伊凡少女没办法直接控制第三集团军那边的空骑士,但是如果乌萨斯那边能将空骑士发射过来,那么这边就能与这些空骑士建立连接,到时候就可以由这边来判断空骑士要什么时候打开发射舱,什么时候从天空坠入战场,从而配合纽芬兰白狼的进攻,给“希琉瑞斯”一个惊喜。   这个巨大的惊喜之中,林逸才有可能找到机会带着安丽埃塔直接穿过无人机群的封锁线,与已经先一步摸进去的企鹅物流汇合。   “如果只是要求我们将空骑士发射过来的话,等一下我会去找李斯特爵士谈谈,不过你们就算一切不出意外,你们接收到这些空骑士装甲的地方可是在战场之上,你们确定有时间来接收这些空骑士吗?”   如果是之前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   一旦乌萨斯人将那上百台空骑士发射过来,那么瓦伊凡少女需要在同一时间与那上百台空骑士建立起链接,而先前的测试中已经发现与源石结构建立连接的危险性,那就是藏在源石之中的那个自称“奥西里斯”的存在。   瓦伊凡少女在那个数据空间表现出来的稚嫩令人记忆犹新。   虽然不是每一次与其余源石结构建立联系都会遭遇到这个藏在源石之中的意志,但就算没有碰到这个意志,初次链接的源石结构也天然地在抗拒链接。   林逸全程监控了瓦伊凡少女所谓与源石结构建立链接的过程,发现那其实是一个编写协议的过程。   通过将一种专属于瓦伊凡少女的控制协议写入源石之中,瓦伊凡少女能够将这些源石当作自身意志的延伸,某种程度上那很像是林逸改写而来的用以“控制”九尾的控制协议,只不过整个过程并没有那么规范。   恐怕瓦伊凡少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链接其实是在考验她的程序编译能力。   同时完成上百个控制协议的编入,更别说其中还可能混着“奥西里斯”的意志对瓦伊凡少女实行如同上次那样的干扰,完全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只是在灵魂数据化之后凭借本能行动的瓦伊凡少女其实几乎不可能同一时间点亮上百台的空骑士的控制权。   但那是指的今天之前的瓦伊凡少女。   与伊万诺夫交谈的同时,林逸正在瓦伊凡少女的配合下对于其灵魂数据进行重新编译。   整个过程……顺利到令人感到不安。   林逸只做了一次尝试。   当他按照人类的标准进行灵魂数据的调整,并且准备好接受出错时,第一次尝试就一直走到尾声。   以人类灵魂为基准进行的尝试,直接完成了瓦伊凡少女的机械飞升。   简直就像是那个灵魂才是最标准的人类灵魂。 第三百九十二章:狩猎神灵(十)   对于瓦伊凡少女的数据转化出乎意料的顺利。   原本林逸是打算按照标准流程进行尝试,他早已经做好各种出错的准备,并且为之严阵以待,可是按照标准流程来处理瓦伊凡少女的人格数据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就像严丝合缝的齿轮组一样,仿佛这个标准流程就是为了瓦伊凡少女的灵魂而准备的。   然而标准的处理流程其实并不具备一个实体的处理对象。   这个通过对于过去所有“机械飞升”的处理数据进行综合分析得到的标准流程,其处理对象是一个假想中的标准人类灵魂。   换句话说,就算是把林逸套进这个标准处理流程都会出现问题,只是通过将林逸的人格数据与这个假想中的标准人类灵魂进行对比,这个处理流程会自动调整处理方式。   不仅仅是林逸,理论上来说,任何人类的人格数据放进去都会出问题。   没有任何一个现实中的人类灵魂数据能够完美地符合一个计算中的理论数据模型,可是现在这个认知却被眼前的现实打破。   比想象中更加简单地完成人格数据的转化之后,林逸一度陷入沉默。   他有些不知道该去相信这是一个无限接近于零的概率事件奇迹般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或者是面前的这个灵魂就是按照某个标准人为创造出来的结果……   感性上林逸想要相信前者,但是理性却告诉他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灵魂,是能够被创造的吗?   如果能够被创造,又是被谁创造出来的?   “九尾”默默地抬起头,看向定格在天空的拉特兰空中舰队,来自中央数据库的访问请求被拒绝后没有出现第二次,但是林逸能够感受到从天空垂落的目光,如同他在面对圣弥额尔时感受到的,仿佛整个世界聚焦于自己,所有可见与不可见之处都睁开一只只眼睛,从头至尾,从内至外地想要将他彻底瞧个清楚。   “将军,已经结束了吗?”   拉塞尔有些紧张的声音让林逸低下头,黑发菲林虽然是在和林逸说话,但是却十分紧张地看向保持着沉默的空骑士。   “嗯,已经完成了,不用这么担心,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过程,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打一针疫苗一样轻描淡写的事情。”   说归这么说,不过一般人也只会被打疫苗,而没办法生产疫苗。   不过这一点林逸自然不会说出来,而拉塞尔听到林逸这么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忍不住说道:“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随时。”   林逸话音刚落,四周的空骑士暗淡的源石核心同时亮起光芒,就像是一个睡美人缓缓睁开眼睛。   那一刻就连四周的后勤人员都感受到从空骑士溢散出来的某种完全不同的气场。   空骑士像是真正的具备了某种生命。   慢慢亮起来的空骑士给他们的感觉不再是机械的启动,而是某种生物开始活了过来,那逐渐明亮的指示灯光下,甚至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仿佛他们刚才听到某种心脏的鼓动。   拉塞尔也同样地感受到这种变化,他忍不住走上前按着面前的空骑士问道:“喂,你没事吧?”   空骑士低下头看了看拉塞尔,沉默的对视中,现场积蓄起一点点的不安。   直到空骑士抬起手摸了摸脑袋,有些尴尬地说道:“没事倒是没事,不过你能不能不要把手放在淑女身上乱摸?还有能不能让后勤部的人给我换一身涂漆,这金属原色总让我有一种近乎于裸奔的羞耻感……”   拉塞尔愣了一下,从这不着调的发言中他听出来自己那个不着调的青梅竹马,心中的担忧一下子放了下去。   林逸看着拉塞尔和他的钢铁未婚妻打闹了一会儿,他才对身边另一台空骑士开口问道:“卡特丽斯少尉,有感受到什么具体的变化吗?”   另一台也正在看着自己和未婚夫打闹的空骑士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说道:“唔,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能感受到自己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很难说得十分具体。”   这个倒是正常,因为缺乏足够的知识,所以无法准确描述自己的状态。   林逸点点头:“那么来简单地测试一下吧。”   “好啊,要怎么测试?”   “很简单,你来防备我的数据攻击。”林逸从地上捡起一圈数据线递给空骑士,示意对方接进去,“我会逐渐增加攻击强度,看看现在你能抵挡到那个程度,对了,你在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应该没有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吧?”   空骑士的操纵还停留在拉杆来操纵的水平,就像是工业时代的五对负重轮坦克那样依靠纯粹的机械原理进行操纵,不具备相应的电子器件自然也需要进行数据攻击上的防备,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自然也不会教授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先前瓦伊凡少女在数据空间中才会那么在意眼前的表象,将数据空间当成是某种源石技艺形成的梦境。   “呃,皇家近卫学院也不是什么都教的,而且我记得电子学相关的课程是一门隔壁术士学校的预设性课程,学校考虑到今后泰拉世界技术的发展方向而尝试性开设的课程,不允许自己申报,目前只有学校挑选的部分学生可以进行接触,目前好像只听说有‘王者权杖’的人去了这门课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拉塞尔解释了一句,就连他这个空骑士后勤专业毕业的优秀学生也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课程。   伴随着源石革命带来的科技升级,许多应用到源石的小型电子元件从实验室出来之后,哪怕泰拉大陆没有建立起卫星体系,整个时代也隐隐有着进入数据化时代的趋势,而在这方面的研究走得最远的却不是维多利亚,而是哥伦比亚那些无法无天的家伙,莱茵生命的医疗小车与雷神工业的工程小车正是这方面技术浓缩的精华。   空骑士是传统机械工程的巅峰,维多利亚在传统工业上的优势让这个国家多少有些忽视这方面的技术发展,就连龙门这样的地方都不乏涉足到数据程序方面的职业与教育机构,但是在维多利亚却很少见到这方面相关的东西,学术界对于这方面的技术甚至还保持着一种怀疑的态度。   “你没有接触过相关的知识最好不过了。”完成数据的连钱之后,林逸举起倒数的三根手指,“那么你可以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三根手指依次折下去,倒数结束时,林逸立刻通过数据连接对空骑士的核心数据展开攻击。   一个没有接触过这方面教育的人面对这样的攻击都不是手足无措,他根本就察觉不到这样的攻击,就像是曾经的瓦伊凡少女表现出来的那种错位的警觉。   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   “咦?”   伴随着空骑士的一声轻咦,从林逸这边发起的数据攻击全部被防御下来。   “这是……什么?”   如同找到一片新天地那样,数据的层面林逸观测到空骑士内部数据在防御住攻击之后开始活跃起来,那就像是一个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的小屁孩,发现数据攻击之后,她甚至反过来完成对于数据攻击的解析,然后顺着链接的数据通道尝试着将同样的攻击向林逸这边丢过来。   哪怕是大脑不具备相应的知识,没有接受过任何相关的教育,她仍然能通过本能进行防御与反击。   这种“本能”就是机械飞升的结果。   如同哺乳生物生来就会呼吸与寻求奶源那样,转化之后的人格数据天生就会进行数据的防护与反击。   当然,这样的防御与反击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这种本能只是一种基础,可是程序生命的“基础”相对于需要进行后天学习的其余物种而言,已经可以算是位于天花板的技术了。   林逸直接抹掉了来自瓦伊凡少女的反击,伸手敲了敲乐此不疲地将一些垃圾攻击丢过来的空骑士:“感受到了吗,这就是你和原先的自己最大的区别。生物性质的生命转化为程序性质的生命,你可以在拥有足够空间承载你人格数据的载体中流转。”   林逸瞧了一眼空骑士的源石核心。   这些传统工业生产下的空骑士其实没有承载数据的相关设备,与“九尾”不同,目前储存着瓦伊凡少女灵魂数据的就是这些精炼后的至纯源石。   既然源石能够储存少女的灵魂,那么理论上少女的灵魂就应该能在任何源石中跳跃。   “对了,你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数据存在任何转移通道吗?”   听见林逸的问题,空骑士歪了歪脑袋:“什么转移通道?”   “现在你的灵魂已经通过程序与数据进行解释,那么就能通过数据的转移移动到其余任何可以储存这些数据的地方,而转移通道指的就是通向这些其余储存设备的通道。”   空骑士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林逸的这番话。   好一会儿后,瓦伊凡少女才有一些犹豫地开口:“那个,可能是我搞错了一些东西,但是如果将军你说的是可以进行转移的通道的话,呃……”   “怎么了?”   “……有很多。”   林逸顿了一下,才继续问道:“具体有多少。”   “就是有很多。”空骑士的声音有一些无措,“我没办法完成计数,那些转移通道至少在六位数以上,同时还在不断消失与生成的过程之中,我没办法给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六位数,十万级别的转移通道……   哪怕是有所预料,林逸也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了。   他有想过或许瓦伊凡少女的人格数据或许能够与其余能够储存她灵魂的源石产生某种意义上的数据交互,但是没想到能识别到如此多的转移通道。   这还只是感应范围之内,若是扩展到泰拉全境,更不知道还会有多少转移通道。   “将军,你知道这些转移通道后面是什么吗?”   林逸看向空骑士,他能听出来瓦伊凡少女这句话背后略微起伏的恐惧,说是恐惧有一些过了,如同人类对于黑夜的畏惧那样,她对于这些转移通道似乎产生一些近乎本能的害怕。   “有什么问题吗?”   “直觉告诉我这其中大部分通道都十分危险,而且似乎……有先客了?”   “先客?”   “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但是我能感觉到这些转移通道的对面似乎是有主人的。”   林逸没有去怀疑瓦伊凡少女的直觉。   就像是很多生物都会标记自己的领地范围,但是其余物种的生物对此却没有任何感觉那样,有些东西是现在的瓦伊凡少女才能感知到的存在,而没办法直接将人格数据导入源石之中的林逸则无法感知到那些流转于源石之中的标记。   “能判断出来那些转移通道背后的主人是谁吗?”   瓦伊凡少女在预料之中地摇摇头,不过林逸大概能猜到去那里可以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莱塔尼亚,关于源石的守密人。   只是在回应双子女皇的邀请之前,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其中最紧迫的一件事情就摆在眼前。   林逸转过头看向地平线上已经清晰可见的天狼残骸,消灭神灵的钥匙就被藏在比珠穆朗姆峰更高的位置。   “很抱歉没时间给你慢慢适应自己全新的存在形式,卡特丽斯少尉,我会直接教给你的身体学会怎么应付‘神灵’等级的数据攻防,你只有24小时来习惯这一切。”   “24小时?”   “嗯,24小时,24小时之后,我们就要去结束叙拉古的神话时代。”   .   .   .   叙拉古,七丘之城郊野。   终于抵达七丘之城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旗舰在这里停下来,先锋部队已经马不停蹄地继续南下,对于乌萨斯最为精锐的作战部队来说,“急行军”与“高强度作战”之间很多时候并不存在“休整”这一环节。   停留在七丘之城的旗舰慢慢展开,庞大的舰身露出无数的深邃的炮口。   巨兽在大地上嘶吼,无数流星越过先锋部队的头顶,撕开神灵栖息之地永恒不散的黑暗。 第三百九十三章:狩猎神灵(十一)   雪境谢拉格,一直是泰拉大陆上比较独特的国度。   哪怕是拉特兰对于这个国家也没有太多的记录,早在拉特兰传教士时期,萨科塔人就发现这个位于雪山之中的国度。   从那个时候起,这个国家在泰拉的历史之中就处于一种特殊的封闭状态。。   他们并不会主动驱逐来到雪境的人,但是在那里生活的人却很难融入当地的生活氛围,无法理解雪境中人那种近似于自虐般的虔诚,不同的生活价值观铸就成一片不可逾越的高墙,最终让谢拉格得以在漫长的历史中独善其身。   不过这样的高墙在高速发展的世界下也逐渐开始崩塌。   当一艘艘空艇越过高原上放牧的牛羊,雪山中有钢铁的恢弘刺破苍穹的天空,谢拉格牧民抬起头的眼光中也会动摇着不同于以往的不安,只有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们会跟着那些天空中的钢铁起舞,大声喊着“希瓦艾什”,“希瓦艾什”,“希瓦艾什”……   大多数牧民其实并不讨厌那个从维多利亚回来的希瓦艾什族遗孤,古老的血脉不曾断绝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只是他们不喜欢这位少爷带回来的东西。   商业,军队,技术,知识……   这些美好的词汇冲击着这片地区古老的秩序,年轻人被外面的东西慢慢吸引,但是那些一辈子在高原上放牧牛羊,就连脸上深刻的皮肤褶皱中都带着牛羊味道的牧民们一旦放下牧鞭,又还能做什么?   连外面的话都不会说的他们难道还能像是那些年轻人一样去外面做生意?   还是说要他们去那些狭隘的矿坑内守着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机器?   熟悉的生活正在被改变的不安流转在大多数牧民的心头,一些去城里赶集的头人在带回来牛羊买卖越来越少的收入时,也带回来这一次喀兰贸易倾巢出动的消息。   谢拉格之外,名叫“叙拉古”的地方,凡人正打算狩猎神明。   狩猎神明……   牧民从天空的空艇转过头,落向这些亵渎神圣之物飞出来的圣山。   喀兰的雪山安静地立于苍蓝的天空之下,恢宏的蔓珠院坐落在喀兰的第一座山峰的山巅,作为进入喀兰的大门,它背靠永不融化的喀兰雪山,雪白的壁墙仿佛与天空和云彩融为一体,而谢拉格最为高贵的血脉就在那一栋宫殿之中俯瞰着谢拉格的大地。   苍老的牧民翻身下马,双掌合十举过头顶,虔诚地向那个方向拜了下去。   “雪山之灵啊,您将带领我们前往何方?”   缥缈的话语从谢拉格不同的地方汇聚在一起,或是兴奋,或是紧张,或是不安,或是跃跃欲试的感情融在这一句话里,融进这片天地之中,被一双眼睛完整地收入眼睑。   蔓珠院的观景台上,少女抬起手摸了摸脸上的微微发热的刺青。   “他们都在害怕变化。”   清脆如铃的声音流过圣女的嘴边,然而诺大的观景台只有圣女与手捧着圣女粗厚豹尾的聋哑侍女。   “谢拉格只有喀兰贸易能参与这一次的针对神灵的围猎,而喀兰贸易只有名义上是谢拉格的国营企业,他们只听哥哥的话,为了参与叙拉古的事情,你给了哥哥太多的权力,其余两个家族本来就只能依靠蔓珠院来牵制哥哥,现在就连我也站在哥哥那边的话,平衡瞬间就会被打破,会有人站出来拼死一搏的。”   漫长的历史,封闭的环境,落后的思想……恩雅并不怀疑哥哥会获得最终的胜利,但问题是通向这个胜利的途中会有多少家庭被埋在雪崩之下?   哥哥大约是不会在乎的。   虽然哥哥并非是心冷手黑的枭雄,但也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扭曲自己的目标,过去希瓦艾什家族的悲剧让他学会一个家族的掌舵者应有的冷酷,而自己某种意义上也是这种冷酷的结果。   “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选择帮助那个天灾信使?”恩雅抬起头,望向雪山之上清澈通透的天空,“我果然还是无法理解为了外人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举起刀兵的选择。”   苍青色的刺青在恩雅的面容上闪烁,恩雅闭上眼倾听着来自于神灵的回答,但是身后洞开的大门却打破蔓珠院白宫这一侧的宁静。   恩雅回过头,自己的哥哥已经走过侍者恭敬的行列。   来到自己面前后,这位自己血脉上的兄长,重建希瓦艾什家族的英雄双手合十,面无表情地如同外人一样恭敬地行礼。   “圣女,叙拉古那边已经开始了。”   恩雅没有说话,只有脸上那如同水滴一样的刺青流入清澈的银眸,从眼睛最深邃的地方泛起一抹无法描述的金色。   叮铃铃——   喀兰的圣女摇了摇圣铃,白宫观景台上的薄雪在风中逆卷,一片立体的战场赫然出现在这一片观景台之上。   叙拉古的战场。   从同步轨道就位的“天权之剑”照射阵列垂落到天狼希琉瑞斯残骸的脑袋,继续落到拉特兰舰队横行的天空,再落到血肉与钢铁搏杀的大地,乃至于大地之下来回穿行的那些钢铁蠕虫,距离谢拉格不说千里之外,至少在这一个看不到天狼亡骸的位置,叙拉古的一切都在两人眼下纤毫毕现。   “拉开战争序幕的是乌萨斯摸了个大致位置的破击,那些军人的确足够优秀,在没有有效的观瞄系统与定位系统的情况下,竟然能够将射程堪比捣蛋的炮击圈定在一个不超过五公里的圈内,第一轮炮击让对峙的无人机群陷入些微的混乱,然后米兰城的作战部队迅速跟上,战争便由此开始升温。”   圣女平静的声音下,银灰迅速在脑海中梳理着这一片变化的战场。   令他有些惊讶的是米兰城的部队竟然稳了下来。   没有人会认为叙拉古是一个真正的国家,自然也没有人会觉得叙拉古拥有一支真正的军队,鲁珀族的身体素质加上帮派分子街头斗殴的经验的确让这些人拥有高人一头的战斗力,可是战争更讲究的却是意志的比拼与纪律的坚持,而这两者却是叙拉古从来不曾具备的东西。   在银灰看来,米兰城的作战部队只是一种战略上的消耗品,五分钟以内这一支部队就会被高烈度的战场磨灭意志,进而崩溃,因此只能用来当成是临时插拔的一次性消耗品使用,整个围猎神灵的作战中最重要的主力还是北方的乌萨斯集团军。   但是现在圣女观测到的实时画面中米兰城的鲁珀人却并没有崩溃。   拉特兰未曾动作的舰队让无人机群也必须留下预备队进行警戒,两方力量的对峙下,被乌萨斯的炮击撕开防线的地面战场上米兰城的作战部队如同一柄尖刀切入松散的防线。   那些鲁珀人的战斗意志比银灰想象中要顽强许多。   实时转播的画面中每时每刻都有生命从血肉中流逝,然而那些鲁珀人却没有选择后退,仍旧保持有相当的组织度与作战能力,无人机群的地面防线反而隐隐开始出现封锁不了这些鲁珀人的迹象,至少没有增援的情况下,大概很难继续对这些鲁珀人形成足够大的压力。   “……你觉得一个以国家形式出现的叙拉古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   银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圣女,虽然那是恩雅的身体,但是银灰的语气却完全不像是对待自己的妹妹。   那也的确不是她的妹妹。   自古以来圣女就是神灵行走于世的体现,这种体现在诸多传说之中经过夸张与魅化,有人将这个体现的过程擅自表达为托梦,或者说成是某种形式的占卜,但是只有蔓珠院的三大家族才知道这种“体现”意外的朴实——神灵会以圣女的身躯为宿体得以体现。   “国家形式的叙拉古……呵,我竟然不知道你对那个天灾信使这么有信心。只是有机会突破第一道防线而已,你觉得凡人就可以刺杀神灵吗?”   若是让蔓珠院白宫的聋哑侍者以外的人看到这一幕,大概会立刻被吓到五体投地。   神灵与凡人竟然能够以一种平等的态度交谈,这在谢拉格简直是一种不可想象的事情,光是说出去就能被牧民们认为是对神灵的大不敬,进而引起一番波澜。   这一点银灰自然很清楚,不过第一次见到从雪山回来的妹妹,知晓蔓珠院这最大的秘密时,他第一次没能完美地做好表情管理。   那一次露出对于神灵的獠牙之后,他也就没再用虚伪的恭敬来隐藏自己。   “我对那个天灾信使没有信心,涉及到你们的事情我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信心,因为神灵的秘密永远不是我们凡人能够窥伺的深渊,不过既然你对那个天灾信使有信心,那么我愿意将自己的一切投资到你这里。”   圣女深邃的金瞳倒映着银灰的影子,接近两米的男人在它眼里也不过稚童,不过倒也与希瓦艾什家族的一些先祖重合在一起。   这家伙在不敬神灵这一点上倒是与先祖们一脉相承。   “叙拉古如果成为一个国家的话,我想大概现在的临时盟约会以那个天灾信使为纽带常态化的固定下来吧,维多利亚以一个超出想象的速度暴露出自己的衰落,现在的外交体系濒临崩溃,拉特兰避世已久,在文明世界几乎不存在任何天然的盟友,现在以显示军事力量的方式强势回归只会引来戒备与对抗,那么借着叙拉古的神灾,参与各国更进一步建立一个稳固的联盟体系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圣女将视线落向观景台上的战争,站在一个比同步轨道更高的视角俯视着整个战场的发展,它轻易就能捕捉到战场各方无法完全捕捉的各种信息,进而推演出战场会向何种方向发展。   那么这一番话就是神灵的结论。   叙拉古的大地上会诞生出一个全新的国家,那么赢得这场战争的竟然会是凡人?   银灰不由得跟随圣女的视线落下那一片战场,他很快发现米兰城的作战部队固然展现出乌合之众以上的组织度与战斗力,但是导致无人机群防线松动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在战场活跃的那些空骑士。   维多利亚人的空中利器展现出难以置信的性能。   空中自由活动的雄鹰轻易地避开来自无人机的追击与围堵,不断击落空中无人机的同时还帮助地面部队扰乱对方地面部队的阵型,只要出现一丝缺口,鲁珀人的作战部队就凝聚在一起撞进那一条口子,借由术士们编织的防护法术硬生生撞开一条道路。   其间不断有重火力想要消灭或者分割凝聚在一起的鲁珀人,但是每一次都被从天而降的空骑士打断。   这些空骑士是怎么回事……   天空仿佛被这些空骑士连接成一片网,银灰从未见过有任何部队能做到如此亲密无间的连携,简直就像是自然界中的蜂群,不,就算是那些群体活动的蜜蜂也做不到这些空骑士那种甚至算是未卜先知般的行动。   一台空骑士动作的同时,另一台空骑士就已经开始进行支援,不止是不需要沟通,甚至好像连操纵者的反应时间都给省去了。   所有思想,行动,目标都被整合到一起,三位数的空骑士仿佛变成一个人。   “那就是一个人。”   妹妹的声音打断银灰的思考,他看向面前的神灵,有些惊讶地发现神灵皱起眉头。   他第一次看见神灵露出如此的表情。   “一个人?”   “嗯,一个人,或者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那或许可以算是一个新生的神灵。”   “神灵?等等,这个神灵是指——”   “当然是指我这样的神灵,而不是生命设计院放出来的实验品。”   新生的神灵?   银灰有些难以接受这个说辞,他固然过了那个相信神灵的诞生会有天生异象,诸多祥瑞的年纪,却也没想过神灵的诞生会如此无声无息。   “那个天灾信使让一个瓦伊凡的灵魂无限接近于我们,小雪豹,你针对另外两个家族的计划可以缓一缓。等到叙拉古的国家建立,新的盟约以那个天灾信使为纽带建立起来的时候,你大可以将谢拉格的问题放到盟约的讨论范围内,我想那会比你现在借着神灾的借口调动兵力,打算与另外两个家族鱼死网破要来得好一些。”   被看穿心思的银灰沉默着没有表示,而圣女也只是笑了笑,轻松地跟上一句,   “至少那样做,我想你不用失去你的妹妹。恩雅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做法,但是我想你也知道她也绝对不会接受一个自称是为了家族,却一直无视妹妹的感受而肆意将双手浸泡在仇恨与鲜血中的哥哥。”   听见妹妹的名字,银灰肉眼可见地露出警惕与戒备的表情。   这时候的男人不像是一头雪豹,更像是被刺了一下的刺猬,一下子蜷缩起来,浑身上下都是外放的敌意。   一时的敌对甚至影响到银灰的立场,披着厚氅的男人轻哼一声,忍不住反驳起来:“战争不会马上结束,米兰城的作战部队就算突破第一防线也没办法长驱直入,他们会被无人机群的部队推出来,变成拉锯战之后鲁珀人的作战意志更没有办法与机械相提并论,除非是拉特兰人下场,不然战局将会维持在一个僵持的阶段,怎么可能就此断言天灾信使的胜利?”   神灵没有正面回答银灰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道:“你有多久没联系上那个天灾信使了?”   最后一次谈话是昨天,关于叙拉古在神灾之后的重建问题,银灰与那个年轻的天灾信使谈了一团时间。   谈话的时间大约在一十七个小时之前。   “那你猜猜他现在在哪儿?”   第二个问题让银灰皱起眉头,他本来就不是蠢笨的人,很快就从神灵戏谑的言语中找到一个答案。   他低下头看向脚下的战场。   如同迎合他的视线,不断放大的战场最终在无人机群的防线之后,通向天狼残骸脚下的途中标记处一台隐秘前行的空骑士。   放大到最后,那一台空骑士突然停下来,抬起了头。   .   .   .   “怎么了?我们被发现了吗?”   空骑士停下来的时候,操纵舱中的安丽埃塔有些紧张地看向拉着操纵杆的林逸。 第三百九十四章:狩猎神灵(十二)   空骑士在约定的地点停下来之后,林逸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无云的天空。   大气被焚毁之后的天空格外明朗,失去云层对于阳光的散射,哪怕是大白天神灵栖息之地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深邃的紫黑,那一层幕布的更上方仿佛悬浮着某些游动的黑影,它们游离在现实与虚幻之间,叫人分不清楚那是天空的深处真实存在之物,还是自己一时的错觉。   林逸扶着空骑士沉默地看向这片天空的深处。   从刚才开始他就有一种被窥伺的感觉,可是现在选定的路线是企鹅物流事先潜入过去的路线,可以确定神灵的机仆并没有在这里布置监视点,况且窥伺的来源似乎也不是大地。   监控的视线来自于天空,拉特兰人的监视,还是说别的什么东西?   “奥尔芬斯先生,我们需要在这里等多久?”   刻意压下去的声音爬上空骑士的钢铁身躯,林逸低下头看见帆布下的安丽埃塔,与自己不一样,鲁珀族的女士将带着一个硕大的封闭式头盔,看不清表情,不过能听出来有一丝紧张。   没办法不紧张。   他们已经越过最前线的战场,那一条线之后,这边已经是一度被无人机群掌握的地域,只要被发现踪迹,敌人的围猎肯定比救援来得快。   不如说根本就不会有救援。   米兰城的作战部队不可能突破无人机群的封锁,先前之所以能够给无人机群带来混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无人机群为了警戒拉特兰的舰队,大部分力量并没有立刻投入战场,结果错判了鲁珀人的作战意志,导致一度出现崩溃的迹象,但是随着后续部队的投入,这种混乱立刻会被平息下去。   安丽埃塔有些担忧地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她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越线太远的原因,现在这个地方已经听不到远方的战火,遮掩住空骑士的沟壑也遮掩住安丽埃塔的视野,她也看不到地平线另一端闪烁的光火。   “等到有人过来为止。”   林逸站在空骑士的脑袋上看了一眼周围,距离他们大约三百米的位置就能看见一片金属的大地。   那是天狼亡骸脚下的无人区基地,过气林逸曾经在那下面呆了一个月。   比起那时候到处巡逻的无人安保单位,现在这一片基地宛如被废弃了一般安静,“希琉瑞斯”并没能无限生产无人单位,本就不足的资源限制了这位神灵作弊式的无限暴兵,现在将防线向外推出去之后,理论上在外部防线被攻破之前不会遭遇袭击的核心基地自然就相对降低了防御层级。   大量防卫力量随着外推的防线撑出去,现在反倒是一个越过这片机体进入天狼残骸的好机会。   只不过他们还是需要带路人。   只有希琉瑞斯才知道那个留给鲁珀人的操纵终端现在处于哪一个位置,否则就算加上企鹅物流的人,他们想要搜索完一座堪比喜马拉雅山脉的神灵亡骸,不知道得消耗多少时间。   相对的沉默总是让时间显得更为绵长,幸运的是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大约半个小时后,林逸感知到有生命向这边靠近,他看向这个沟壑的出入口,看见一个披着迷彩的人影突然出现,挡住泄入这个沟壑的光芒。   “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单机突入进来,这台空骑士看上去没被围着揍过,这么说你们没有被发现过?”   德克萨斯拿开头上的封闭头盔,接着氧气瓶的口罩盖住德克萨斯大部分的面容。   神灵栖息之地蔓延的荒芜洗去她在龙门带来的城市风采,她抖了抖尾巴上的沙尘,从沟壑上跳下来的时候动作娴熟得像是一个一直在荒野上讨生活的行商人。   “维多利亚人与鲁珀人的合作比我想象中更加优秀,比德尔团长的指挥得到纽芬兰白狼的迅速执行,西西里夫人培养出来的年轻人很有骨气。”林逸接过一句,他看了看德克萨斯的身后,没有发现其他人,“你们这边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摸清楚基地的巡逻路线,铁蛋儿推算出基地内部的巡逻机制,我们随时可以进山。”   企鹅物流在无人机群的防线没有建立起来以前就按照林逸的吩咐反向渗透进来,这段时间企鹅物流也没有一直躲在一边等待林逸他们过来,哪怕没有来自后方的命令,企鹅物流就已经对面前的这个基地展开渗透性的侦查。   擅长小队渗透作战的企鹅物流配合“铁蛋儿”具备的电子攻击能力,她们犹如看不见的灵体一样,摸进这个转移走大部分力量的基地。   当然,这样的渗透并没有真正涉及到那些通向地下真正的核心区的通道,而是穿过整个基地,将目标指向基地后方天狼的亡骸。   按照希琉瑞斯的说法,杀死神灵的操纵终端就在亡骸内部。   至于操纵终端的具体位置只有它才知道,先前另外一个意志侵入进来的时候,意识到没办法清除掉这些错误数据的那一刻,这家伙根本就没有去尝试进行反击,而是优先开始处理关于那个操纵终端的相关数据。   它将这个操纵终端的所有的数据都完全删除,那些粗暴的删除痕迹会让“希琉瑞斯”意识到它在隐藏什么秘密,但是想要找到这个秘密,哪怕是现在掌握天狼亡骸身体的“希琉瑞斯”也只能派出大量人力物力去搜索这堪比喜马拉雅山山脉的亡骸。   过去的时间内,针对天狼亡骸的观测并没有看到这种大规模搜索的痕迹。   可以判断现在的“希琉瑞斯”大概对希琉瑞斯拼命藏起来的秘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或者说它大概也想不到一个堪称神灵的存在会自己给自己准备一套绞刑架,然后将绞绳交给那些不被它们放在眼里的凡人。   林逸将空骑士留在这里,两个人在德克萨斯的带领下,直接摸向无人机群的基地。   不久前林逸掀起的那一次混乱在这个基地留下的战争痕迹还没有完全消失,整个基地留下不少战斗的痕迹,他们从一处倒塌的围墙翻进去,两侧的监控装置在企鹅物流渗透进去的时候就已经被黑掉,德克萨斯拿出一个信号发生器按了按,一行人就直接当着摄像头的面走了进去。   林逸惊讶地发现企鹅物流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深入。   德克萨斯的带领下他们竟然直接穿过了基地本身,径直来到基地背靠的亡骸山脚。   企鹅物流隐藏的歇脚处甚至还要继续向上,沿着天狼的残骸向上攀登,大概在离地五百米处,林逸在撕碎溶解的金属结构形成的奇怪地貌上看到那躲在阴影处的小小营地。   守在营地旁的能天使与可颂在一瞬间的紧绷后认出了他们,林逸看见能天使被口罩遮住大半边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然后就变成一起不忿,最后甚至翻起一个白眼。   营地中还能看见缩在睡袋中的空和躲在阴影中的拉普兰德,不过却没有看到年,希琉瑞斯,以及霜星。   “其他人呢?”林逸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   若是留在这里的和不在这里的交换一下,林逸还会担心一些不在这里的那些人的安危,可是现在没在这里的人中包含有年和希琉瑞斯则让他完全没有向那个方向去想。   就算希琉瑞斯拉了,但是年可是展现过正面硬怼无人机去的战斗能力,被逼得急了这家伙说不定还能掏出来个大呲花一起“砰”了,怎么也轮不到那家伙出事儿。   “他们去追踪另外一批人了。”   “追踪另外一批人?”   林逸愣了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不是,这里还能有其他人?   “天权之剑”早就想叙拉古中部地区化为一片荒芜,然后从地下翻到地面的无人机群就接管了这片区域,除了自己这些强行渗透进来的老鼠,这鬼地方哪儿来的其余人?   林逸皱了皱眉,下意识说出一个名字:“莱茵生命?”   “不是那个劳什子医疗公司。”走过来的能天使找到一个插话的时机,“是一些用枪的家伙。”   一开始林逸以为是值得冷兵器长枪,不过他看见能天使转了转手里的拉特兰铳之后,这才意识到那是说的拉特兰铳的原形,那些从由萨科塔人从遗迹中发现的古代枪械。   使用枪械的一批人?   林逸一时想不到会是什么人,德克萨斯就已经接上能天使的话说道:“那是一些人形的机械小车,从行动模式来看拥有相当完整的智能,钢铁的身躯,外面却有一层模仿人类外貌的生物蒙皮,看上去和你一模一样,我是说外貌特征,不是指具体长相。”   生物蒙皮的人形机械,拥有人类的外貌特征?   林逸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些人”到底是什么。   他曾经在无人机群的基地里看到过一支十分特殊的部队,一支完全由少女组成的如同特种作战小队一样的部队。   那是希琉瑞斯对于往日的眷念而打造出来的可动手办,它将历任牧狼少女的灵魂数据复制后植入钢铁的身躯,在骨骼外披上一层生物皮质,从而打造出来的一支徘徊于核心区的观赏用近卫部队。   当初看见这一支部队时,林逸还以为这希琉瑞斯和自己有一样的毛病,喜欢从旧人类的文化遗留中去还原那些旧时代的游戏来玩。   “你是说那些少女人形被派到这里来了?”   说起来,正面战场上的确没有出现过少女人形组成的前线,只不过林逸觉得这些少女人形也算不上战斗力,所以一直也谈不上在意。   “嗯,她们正在组织针对天狼亡骸的搜索。‘天权之剑’将天狼残骸完全烧了一边,各种感应器早就因为高温报废,按照希琉瑞斯先生的说法,现在另一个自己绝对没办法感知到这具身体的每一个细节,所以只能依靠最原始的增加搜索单位来增加搜索概率。”   “你们已经能确定那一支人形部队是来搜索操纵终端的?”   “不然找不到这个时候那些人形放弃加强下面基地的防御强度,反倒在这里浪费时间的理由,而且希琉瑞斯先生也说过,那些装载有历任牧狼少女灵魂数据的机械单位说不定有可能找到它藏起来的终端。”   林逸扭过头看向德克萨斯,眼睛里透出来三个字:为什么?   “因为那是牧狼少女的灵魂数据,而从古至今只有德克萨斯家族的牧狼少女才能找到并进入圣所。”   帐篷内可颂已经摇醒了还有些睡眼惺忪的空,拉普兰德则从营地中拿出来一些提前准备好的备用氧气瓶和相关的装备递给安丽埃塔。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如果那些人形真的能够锁定圣所的位置,那么我们必须抢在它们之前。”   .   .   .   机械的火柴人沉默地看着那沿着钢铁的山峰攀登的队伍。   少女的人形是在这两天才开始进行搜索的,然而说是搜索,对方的行动模式却显得有些“偷懒”。   这些人形的搜索十分不仔细,它们拉开的搜索网甚至能让企鹅物流的人不被人察觉地穿来穿去。   这其中固然有企鹅物流的人十分擅长这种小队渗透作战的原因,但是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它们的搜索十分粗糙。   越是向上攀登,这一支机械的少女人形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一样,开始放缓横向的搜索,转而加快攀登的步伐。   德克萨斯家族的圣女才能感应到圣所的位置。   当初前往龙门的猎狼人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才会去找德克萨斯,现在这句话却以这样的形式摆在希琉瑞斯面前。   复制出来的灵魂数据与原本的权限相比,似乎只是能模糊地感受到圣所的方位,但是经过复数单位的交叉感应,再经过这些天的反复矫正,这一支人形小队现在的前进方向已经与他们重合在一起。   向圣所前进的道路上一定会与这些昔日的亡灵撞在一起。   机械的火柴人微微握紧拳头,它发现自己很难回答一个问题:若是事情演变到必须消灭这些过去的记忆,自己到底能不能消灭这些过去想要保护的事物? 第三百九十五章:狩猎神灵(十三)   放大到最大倍数的观瞄系统已经捕捉不到地平线的闪光,南方的战场大概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   没有收到前线战败的消息,不过却收到了要求加强防线之后巡查频率的详细,由此推测南方的前线大概并没能有什么决定性的结果,小规模的交战并没能演变成大规模的决战,双方在初步的接触后彼此拉开,都没能找到将对方彻底歼灭的空隙。   这一符合先前观测到的疑似战斗光分布。   南方地平线偶尔的爆炸光并没有连成一片,也不够持久,更没有从天而降的光芒净化一切,这足以说明战斗还没有演变到决战的程度,前线的部队没有将仓库里那些聚变反应弹扔出去,敌人也并没有动用记载中拥有的天基武器。   不过有战斗就有伤亡。   萨科塔人还没有真正下场,无人机群的损失也只是一个数字,那么鲁珀人呢?   “队长,海拔两千到三千米的搜索已经全部完成,没有找到圣所的位置。”   部下的声音让面朝南方的爱莎·德克萨斯转过头,手持步枪的黑发少女点点头,随后抬起头看向更上方的山峰。   站在遥远的地平线大概能看出来狼型的神灵残骸,当站在它身上的时候就只能看见仿若岩石的峭壁,还有乱石嶙峋的山路,犹如神灵身体内被剥出来的一片片肋骨。   何等凄惨的模样。   爱莎·德克萨斯紧了紧手中的步枪,她作为生物体存活的年代神灵还没有离开大地,曾经亲眼见过神灵的模样。   那立于大地上的身躯无异于“神灵”二字的体现,高耸入云的双眸如同悬挂在天空的日与月,将“世界的主宰”这个概念深刻地烙印到所有见到它的生物心中,使人轻易就产生名为“信仰”的崇拜。   就是这样举手投足就可以改变世界的神灵,对待他们的时候却分外小心,就像是一只从满是豌豆的地面上穿过的猫,似乎生怕自己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就会给这些脆弱的小小人儿带来灭顶之灾。   那个时候的爱莎·德克萨斯从来没有想过神灵会有与群狼刀兵相向的一天。   神灵对于她们记忆的隐藏操作随着“希琉瑞斯”的权限更新而失效,她们重新取回记忆的时候,一直徘徊于核心区的少女人形们纷纷取回基于那些记忆产生的人格。   历任牧狼少女的记忆构筑成一个信仰从初生到成长,从成熟到腐蚀,从堕落到毁灭的过程。   哪怕是第一德克萨斯家族覆灭前的最后一任牧狼少女,对于神灵自身其实都不存在任何怨怒,不如说正好相反,越是靠后的牧狼少女越是将神灵视为神灵,她们知道那时候的德克萨斯家族打算窃取神灵的权柄,愧疚与赎罪的想法就将她们深深地溺死在盲目的信仰之中。   哪怕神灵的内在已经发生某种无法言喻的转变,她们仍旧选择盲从。   爱莎·德克萨斯看向慢慢从山洞中走出来的少女人形。   其中大多数人形内部装载的人格数据来自于靠近德克萨斯家族覆灭那段时间的牧狼少女灵魂,而在爱莎·德克萨斯之前的那些牧狼少女灵魂数据主导的人形则大多已经被处理掉了。   时间越是靠前的牧狼少女越是能察觉到现在神灵的某种违和感。   只要与记忆中的神灵进行对比,她们很容易就能发现那与现在的神灵无法重合在一起,相反,时间靠后的牧狼少女则不会有这样的认知,神灵在越发纯粹的信仰中逐渐变成一个符号,神灵与德克萨斯家族断绝的沟通使得后代的牧狼少女根本不知道神灵的本质。   希琉瑞斯身躯内的那个东西,绝不是希琉瑞斯。   那位神灵绝不会为了毁灭叙拉古而毁灭叙拉古。   爱莎·德克萨斯向更上方的区域投去视线,没有搜索到圣所位置的消息反馈上去之后,很快从那个东西那里就下来新的命令——要求她们继续向上方的区域展开搜索。   虽然那并非是神灵的意识,可是窃取神灵的权柄之后,权限认证上那就是神灵。   试图质疑这些命令的人形已经被处理掉了。   那些轻易被删除掉的人格数据让爱莎·德克萨斯看不到去质疑这个命令的意义,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遵从这样的命令有什么意义,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吗?   自己只是一段被复制的数据,一段数据也要追求自身的存续吗?   “队长,我们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   越发矛盾的内部冲突中,爱莎听见身边的人形传来罕见的报告,她微微皱起眉头:“奇怪的东西?”   天狼的残骸内能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被天基照射直接命中的天狼残骸表面崎岖不平,爱莎·德克萨斯跟着部下的人形绕过一个角,来到一个先前在视线死角的位置。   “队长,你看这里。”   人形在一块金属壁墙上蹲下来,指了指角落的地方。   那里的金属片被有序地垒在一起,比较大片的破片在下面,然后依次叠上去较小的破片,具有很明显的人为堆叠的痕迹。   “这是你们谁做的?”   被天基照射直接命中的天狼残骸表面已经不存在任何生物,就算有也最多就是一些生命力顽强的微生物,不可能将散落在地上的破片以一种顺序进行堆叠。   被问到的人形摇摇头,要是她们做的也不至于将这说成是“奇怪的发现”。   “这个情况需要上报吗,队长。”   虽然只是十分简单的堆叠,但是却的确是意料之外的状况,如果排除可能性十分之小的意外,那么这样的堆叠就足以说明除了她们之外,天狼的亡骸这边可能还存在什么智慧生物。   又或者……   “暂时不用进行情况的上报,你们在附近搜索一下还没有同样的记号,另外通知友军单位询问是否是友军单位进行的相关标记,这之后我会和各作战分队的队长商量是否上报。”   得到命令的人形很快散开搜索,而爱莎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那垒起来的金属破片,然后什么也没有做地离开了。   .   .   .   “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记号?”   林逸有些无语地看着在一个角落处垒起来的金属破片。   虽说破片都垒在一些很隐蔽的角落,也仅仅只是将金属破片垒起来而已,并没有做多余的处理,但光是这样的行为就已经足以成为一种信号了。   这山里有智慧生物潜伏进来的信号。   同行的拉普兰德轻哼了一声:“不然怎么办,在墙壁上写写画画不是更加容易暴露?”   如果说这样的垒起来的金属破片还有被忽视的可能,那么真的留下规整的信号被发现,那就一点解释的余地都没有,妥妥得能让敌人猜到有人摸了进来。   “你们就不能不留信号吗?”林逸抬起脚将破片踢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留信号我们就会丢失掉希琉瑞斯他们的位置,这里又不可能使用任何联络装置,个人无线电也好,源石技艺也好,这些涉及到能量变化的手段一旦使用,立刻就会被察觉,别忘了亡骸的下面可是敌人的大本营啊。”   能天使跟在林逸身后吐槽了一句,不过就算不用她说,林逸也能想到原因。   越过无人机群的防线,远离前线战场之后,天狼的亡骸这边能量流动远没有战场上那么混乱,无论是依托能量传递的无线电,还是利用能量成型的源石技艺都会变得异常显眼,或许单兵设备还不足以捕捉到这样轻微的能量变化,但是下方的无人机群基地却肯定能捕捉到这一变化。   期待处于战备状态的基地将这种敏感的能量变化误判为巧合,还不如期待“希琉瑞斯”被一个错误数据给卡死呢。   同样的道理,他们也不能使用源石技艺或者任何具备能量反应的设备来爬山。   天狼的亡骸比起喜马拉雅山脉更加庞大,攀登条件也比自然山脉更加恶劣,这里没有天然形成的道路,想要找到一条不被堵死的上山道路并不算容易,为了比那些人形单位更加迅速地抵达圣所,他们才不得不分成两拨队伍来寻找上山的道路,并在沿途用这样的形式来标记自己的路线。   就算多少有一些被发现的风险,但是综合下来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林逸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没有多说,他们沿着希琉瑞斯留下来的标记一路向上,一直来到海拔快五千米的高度时,路边角落的金属破片叠在一个山洞之前。   天狼的残骸并没有自然意义上的山洞,所谓的“山洞”指的是通向残骸内部的一些出入口。   自然界的山脉内部是山体,而天狼残骸内部则是更为错综复杂的道路,在被天基照射直接命中之后,内部结构的受损率超过百分之八十,大多数功能模块都不再运转,其中就包括内部的交通设施,很多需要通过内部交通设施才互相连通的地方现在就是死路一条,而更多的地方则坍塌成希琉瑞斯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样的迷宫,所以上山的途中他们一直避免进入亡骸内部。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们才会进入情况复杂的亡骸内部——快要抵达圣所位置的时候。   毕竟圣所就在亡骸内部,想要真正抵达圣所的位置,那就必须要找到一个距离圣所最近的出入口进入亡骸内部,至于里面的道路,就只能进入之后再行探索了。   走进亡骸内部没多久,林逸他们在找到下一个标记前,就先一步找到等在这里的希琉瑞斯。   希琉瑞斯看不出来什么表情,火柴人一样的哨兵就没有表情模块,倒是一旁的年露出搞事情一般的高兴表情,还有霜星抱着铁蛋儿冲这边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终于过来了,这就是另一把钥匙?”   年大大咧咧地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将视线落在唯一陌生的面孔,而安丽埃塔多多少少显得有些紧张,但还是摇摇头说道:“这位女士,我不是什么钥匙,或许我的血脉存在一些特殊的意义,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人生的意义就是充当这一把钥匙。”   年稍稍愣了愣,随后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火柴人:“不错啊,傻狗,你这一亩三分地终于长出些好庄稼了呀。”   希琉瑞斯一把拍开年的手,对安丽埃塔点点头:“我很感谢你愿意涉足这样的险境,安丽埃塔,不用理会这家伙的胡言乱语,这不过是一个每过一段时间就要会自己的坟头躺个几百年的家伙罢了。”   安丽埃塔有些无措地看向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样的吐槽。   她自然能看得出来希琉瑞斯与年之间的关系匪浅,而希琉瑞斯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林逸没有告诉过她关于年的身份,她也能猜出来个大概。   “好了,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希琉瑞斯,你找到前往圣所的道路了吗?”   “圣所就在前方。”   希琉瑞斯扭过头看向身后的通道,亡骸内部能源的切断导致整个通道都乌黑一片,但是通道的尽头却泛起微微的蓝光。   “当初进行设计时,整个圣所字啊遭遇到外部的冲击时,就会沉入这具身体的防御核心之类,作为最核心的设备进行最完善的防护,看见那些光了吗,就算内部能源被切断的情况下,核心防护区独立的电源系统仍然能够保证工作。”   独立的电源系统还在工作,就意味着天基照射带来的损伤并没能深入到这一片核心区域,既然照明系统还能工作,那么更深处的圣所应该也保存完好。   一行人沿着通道继续向前,希琉瑞斯的带领下,德克萨斯很快就看见四周的风景变得熟悉起来。   虽然进入的位置不一样,但是四周的景象渐渐与她记忆中的景象重合。   很快,她就又看见那一扇封闭的大门。   她记得大门之后就有那个显示叙拉古全境地图的操作终端,而想要启动那个操作终端,除了现在希琉瑞斯已经失去的权限之外,还有很早以前,希琉瑞斯许诺的两支血脉:   一支血脉是希琉瑞斯与鲁珀人为蓝本,在久远的过去创造的神民;   另一支是在神灵掀起的狼灾中跨越叙拉古全境,对这个世界产生疑问的纽芬兰家族。   现在两者的后人都在这里,德克萨斯眼神复杂地看着希琉瑞斯走上前,一旦埋在操纵终端的权限得以启动,那么希琉瑞斯就会彻底消失无踪。   她张张嘴,一时的冲动抓住喉舌,止不住地想要开口。   “所有人都不要动。”   声音从德克萨斯的身后传来,来自于他们走过的通道后方。 第三百九十六章:狩猎神灵(十四)   找到第二个垒起来的金属破片时,一些猜测就已经可以确定下来:有什么东西绕过整个无人机群的监视体系,穿过基地后进入了天狼的亡骸。   这个结论多少令爱莎·德克萨斯感到一些不可思议。   神灵控制下的机仆体系布置有严密的监视系统,虽然绝不是无法突破,但是整个监视系统有很多技术都超越泰拉文明的认知,对于这个时代的入侵者而言就像是一个充满“初见杀”的游戏,没有相应的技术知识,绝不应该有人能绕开外围的那些监视系统。   入侵者要么拥有超越神灵的技术,要么就对于相关的技术十分熟悉。   无论是哪个答案似乎都与她们现在的敌人有相当的区别,就算是那些展现出来非凡力量的萨科塔人展现出来的技术水平也没有如此精细,否则也不至于被模拟信号欺骗导致浮空城遭遇袭击。   神灵就是这个世界科学的顶点,第一个可能性自然就可以排除。   那么就只剩下另外的一个可能:入侵者中的谁对相关的技术十分熟悉,甚至有可能比她们这些曾经掌握神灵权限的牧狼少女更加熟悉。   一个猜想横在所有领队的少女人形心中,一个验证的方法也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得以执行。   人形们放弃最终那些叠起的金属片延伸出来的道路,她们对队伍做出切割,让出生时代靠后的牧狼少女们继续维持以前的探索速度,而各个作战小队的队长,那些生活年代更加久远的牧狼少女则重新组成几支队伍,撇开后面的人员径直地向圣所的位置移动。   圣所的位置对于她们而言从来不是秘密。   哪怕从天而降的神罚摧毁掉曾经通向圣所的道路,但是对于早期频繁出入圣所的牧狼少女来说,她们十分清楚圣所在神灵身体内的移动机制,神灵大人似乎在后来有意识地疏远德克萨斯家族,但是在神灵与凡人发现彼此之间的不同以前,神灵就生活在凡人之中。   “所有人都不要动。”   通向圣所的最后一个圆厅内,爱莎·德克萨斯看见了那些入侵者。   圆厅四周的甬道中有一排排少女的人形迅速占据有利的射击位置,冰冷的枪口齐齐指向那些令人失望的入侵者。   入侵者中没有她们预想的身影。   鲁珀族的人只有三名女性,其余的入侵者都不是叙拉古的居民,无论是哪一个入侵者似乎都与她们的神灵并没有关联。   砰!   身边的架狙的人形扣下扳机,圆厅内的一声震响中,一柄形似枪械的武装从入侵者中萨科塔人的手中飞了出去。   “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请不要乱动,这关系到你们的生命安全。”   爱莎打了一个手势,不同的小队监视着不同的入侵者动作,而她则带着一支小队收起枪械慢慢靠了上去。   “我不怀疑你们具有与我们同归于尽的勇气,但是我想你们的任务应该不是跑来这里送死才对,首先要先想办法活下去,你们才有可能完成自己的任务,道理就是这样的道理。”   爱莎在一个靠近的位置停下来,并没有过度靠近,以免刺激到这些人。   她大概能猜到这些入侵者的来历,萨科塔人与鲁珀人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种族,这种编成与外面正在围猎神灵的那些人完全符合,也就是说这是一支区别于正面战场的特别作战小队,而这样的作战小队大抵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爱莎也不在意这些人的生死,但是她们很想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绕开那些监视体系的。   “现在你们的入侵行为还没有进行上报,如果你们愿意配合我们,我们可以给你们留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这句话终于在入侵者中引起一些反应,戒备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回话的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具有些改装痕迹的“哨兵”。   爱莎身边的人形立刻抬起枪口。   选择让兵器站出来而不是自己出来回话,这或许就是这些入侵者的回答。   “这实在是让人遗憾的回答。”   爱莎举起手,示意其余人形可以准备自由射击,但是那具站出来的“哨兵”却用它本来没有搭载的声音模块开口:“爱莎?”   举起的手顿了一下,爱莎·德克萨斯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没有自报姓名。   虽然人形是按照她们生前的相貌完全还原,可是自己生活的年代距今跨越了十几个百年,根本不可能有活着的人认识自己,就连德克萨斯家族大概也不会存放千年以前先祖的画像,更别说无论第一还是第二德克萨斯家族都已经成为这片大地的历史。   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是谁?”   爱莎·德克萨斯收起脸上的惊讶,紧皱眉头看向面前的“哨兵”,她意识到这个机械的躯体可能不是如同自己想象得那样运行着一段程序,而是承载着一个灵魂。   谁的灵魂?   “哨兵”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爱莎身边的人形。   “辛西娅,戴妮,丽莎……”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人形瞪大眼睛,然后看着那“哨兵”转过头看向围住这里的其余人形,它没有再一一叫出那些人形的名字,而是用有些疑惑的口吻再次开口:“你们重新划分了部队?我离开之后德克萨斯家族出现的牧狼少女没有一个在这里,你们想要做什么?”   爱莎微微睁大了眼睛。   如同这个“哨兵”所说,她们以神灵离开的时间点为界限,让那之后的牧狼少女组成搜索部队继续在下面徘徊,因为“希琉瑞斯”对于她们而言只是一个代表神灵的符号,她们并不能认识到现在占据神灵躯体的那个意志,与真正神灵之间的区别。   真正的神灵……   机械的身躯不需要呼吸,但是爱莎的胸口还是大大地起伏了一下。   “希琉瑞斯大人?”   出口的声音比爱莎想象中要轻上一些,仿佛面前正在发生的事情是一个虚幻的梦,只要自己大声了些就会像被戳破。   “如果我说我是希琉瑞斯,你会相信吗?”   听见“哨兵”的问题,爱莎愣了一下,她收回自己一瞬间的惊讶,面色复杂地说道:“您一直是这样的性格,总是喜欢将自己放在一个较低的位置,将谈话的主动权交给其余人,如果您刚才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么或许我还会有所怀疑。”   内置的识别装置如论如何也没办法将面前的“哨兵”与叙拉古的天狼画上等号,但是超越机械硬件的某种思维却让爱莎更愿意相信面前的天方夜谭。   说完一句后,爱莎一时有些无措地保持沉默。   虽然她倾向于相信这个天方夜谭般的事实,但那也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况且因为这种基于感性的冲动就直接放下手里的武器好像也有哪里不太对,四周的少女人形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她们将枪口偏离了入侵者的位置,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迟疑与疑惑几乎写在所有少女人形的脸庞。   最后还是机械的哨兵主动开口,与少女人形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机械合成音平静地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这个问题让爱莎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   少女人形是按照牧狼少女们过去的容貌建造出来的护卫单位,不过牧狼少女们的灵魂却在数据化存储在另外的设备之中。   神灵创造她们似乎只是为了纪念,而不是为了真正超越生死。   所以人形中存在的程序只是从牧狼少女真正的灵魂中复制过来的思维模式,而没有与牧狼少女的记忆相连。   理论上来说,她们并不会产生“牧狼少女”的自我认知。   如同面前的机械“哨兵”所说,她们是经历过某种契机,而重新“醒”过来的。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也不清楚,但是我们醒过来的时候,储存牧狼少女灵魂数据的服务器已经不存在了,或许是服务器本身发生数据错误,程序的自我补救选择将服务器的数据导入另外的储存设备,也就是我们这些机械人形之中,于是思维才和记忆重新融合在一起,而我们也醒了过来。”   爱莎缓缓开口说着自己知晓的事情,四周并没有其余少女人形站出来阻止,所有人形心中大概都出现同一种猜想,只是还没有人站出来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机械的火柴人点点头,似乎这个回答与它的认知符合,然后它又再次开口:“你们刚才说没有上报入侵行为,为什么?”   这也不是不能回答的问题。   爱莎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之后才开口说道:“我们察觉到现在掌握着神灵权柄的意志并不是我们熟悉的神灵,但是我们并不清楚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在发现相关的入侵痕迹后,我们并没有立刻将相关发现向更上层反应,想要先获得更多的情报之后再做决定。”   “你们怎么确定掌握权限的那个家伙不是希琉瑞斯的?”   机械的合成声音中也掩盖不住那个机械火柴人的惊讶,爱莎摇摇头直接回道:“希琉瑞斯大人绝不会将叙拉古视作敌人,而现在掌握神灵权限的意志却疯狂地想要将大地上的智慧彻底消灭。”   爱莎知道在她们之后的时代,叙拉古经历过希琉瑞斯亲自掀起的狼灾,那一场天灾叙拉古繁荣的文明彻底被摧毁,直到现在在叙拉古各地还能看见各种遗迹见证昔日的辉煌,但就算是这样爱莎也不认为那一场灾难的源头是叙拉古的神灵。   若是希琉瑞斯真的想要清洗大地,那么这片大地不会出现第二个以“德克萨斯”为名的家族。   少女人形中也不乏时代靠后的牧狼少女,与那些人的接触中,爱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德克萨斯家族与神灵的相处被时间扭曲,逐渐符号化的神灵使得人心彻底失去约束,膨胀的野心最终腐蚀掉往日的淳朴,一个掌握神灵权柄的凡人家族最终的堕落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如果说毁灭第一德克萨斯家族的狼灾是来源于神灵的惩罚,现在复苏的希琉瑞斯采取的行为则是彻底的毁灭。   从现在的“希琉瑞斯”传达下来的各种命令都描绘出一个无视大地上的居民,想要彻底消灭大地上智慧的疯癫神灵的形象。   那并不是她们信仰的神灵,“天狼”希琉瑞斯。   “那只是你们任性的想法罢了,既然那个家伙的记忆来源于我的数据库,思维来源于我的计算节点,那么那个家伙自然就是我。”机械的“哨兵”没有等其余人回答,就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你们这么想,那么事情就要好说许多了。”   机械的“哨兵”穿过入侵者的队列,将手放在圣所的门扉之上轻轻摸了摸。   “我不要求你们在这里做出选择,但是既然你们不认为那个希琉瑞斯就是你们的神灵,那么可以请你们晚来几分钟吗?”   “晚来几分钟?”爱莎有些疑惑地开口。   “嗯,来晚了一些时候,所以你们并没能阻止这些入侵者进入圣所,启动圣所之中的最终手段,消灭现在疯癫的神灵意识。”   机械合成音的絮絮叨叨中,“哨兵”介入门扉的认证系统,一个独立的权限认证通过之后,圣所的门扉向两侧滑开。   圣所是为了德克萨斯而建立的地方,除了德克萨斯家族的血脉以外,有权限打开这扇门的存在就只有神灵自身。   “希琉瑞斯大人!”   爱莎·德克萨斯下意识地呼喊中,那扇门扉的内部却飘出来回答的声音。   “叫我了?”   机械的“哨兵”僵硬在门口,监控设备牢牢锁住门扉背后的景象:   显示有叙拉古全境地图的操作终端旁,一个无面的人偶正站在那里注视着已经启动的操纵终端。   一个身影从“哨兵”身旁掠过,径直冲向那个身影。   空气中冻结的寒冰比冲出去的人更快抓了过去,如同巨爪般合拢的冰霜中更有剑光向前。   叮! 第三百九十七章:狩猎神灵(十五)   叮!   剑锋与剑锋相撞的轻响在薄冰上爬上无数裂纹,骤然而起的剑势骤然而止,一道朦胧的黑影在薄冰后逐渐凝实。   林逸脚下一顿,向后拉开半步。   呲啦——   薄冰后凝实的黑影像是敲碎玻璃的球棒那样砸碎空气中凝结的水汽,林逸看见面前的无面人偶右手臂向外打开,小臂骨向外划出一柄锋刃切碎包围过去的薄冰。   锋刃有金色的剑锋,点亮的源石如同提灯般显眼,被那光芒照耀到的地方,寒冰如春雪消融。   凝结寒冰的源石技艺失去响应。   “嗯,源石技艺,你是觉得我会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吗?”   无面的人偶将视线落在林逸身上,充满揶揄的语气完全可以听出来它的胸有成竹。   “源石技艺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未知的技术,不过任何技术想要干涉现实都需要消耗到能量。哪怕源石技艺这一项技术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无法知晓具体过程的黑箱,但是只要能够干扰到能源部分相关就足以干扰到整个源石技艺,而源石技艺的能量来源十分清晰明白,不是吗?”   非感染者需要具备源石结构的法杖,而感染者自身的躯体结晶化,身体自身就可以当成是法杖的一部分。   能量的来源的确如同无面人偶所说,清晰明白得来自于源石。   林逸的视线落在那流过一抹金色流光的刀锋上,很显然,无面人偶用来制作武器锋刃的材料就是至纯源石,具体用了什么样的技术尚不清楚,当时刚才延伸过去的源石技艺的确失去响应,本来应该在极度低温下变得十分坚硬的冰层失去源石技艺的束缚,被轻易击碎。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希琉瑞斯的声音从身后越过,哪怕是机械的声音也能轻易听出来希琉瑞斯的震惊。   林逸能够理解希琉瑞斯的震惊。   至今为止的所有计划,其基础就是“希琉瑞斯”拿体内的这个操纵终端没办法,它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操作终端的存在,但是现在等在这里的无面人偶却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希琉瑞斯脸上,以这家伙的性格根本没办法接受因为自己的建议导致所有人落入陷阱的事实。   “为什么,这还真是有意思的问题,你真的觉得我像你一样蠢吗,希琉瑞斯?”   无面的人偶声音中露出一丝讥讽,不过那讥讽却似乎并不是针对希琉瑞斯:“既然曾经的身体内隐藏过自己不曾知晓的东西,你认为第二次获得肉体之后,我还会允许身体内有我无法掌握的部分吗?况且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你删除数据的手法太粗暴了,傻子都知道你在隐藏什么东西,而且你删除得也不是那么干净。”   无面人偶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外面的少女人形,很显然,那些少女人形自以为能够隐瞒的东西并没能瞒过窃取神灵躯体的意志。   从一开始,“希琉瑞斯”就通过她们掌握到圣所的位置。   不过牧狼少女并不知道圣所内的操纵终端被赋予了删除整个希琉瑞斯人格程序的权限,那么从这些少女人形内读取相关数据的“希琉瑞斯”也有可能不知道。   林逸轻轻地长出一口气,握住长剑的手微微收紧。   虽然不知道整个删除过程需要持续多久,不过拖住无面人偶强行完成删除过程或许是唯一的——   林逸与年交换过一个眼色,准备一起动手的时候,无面的人偶离开操作平台。   林逸惊讶的视线中,无面人偶退开一边,讥讽地弯下腰,如同侍者一样冲这边行了一个弯腰礼:“如果你们想要格式化整个方舟表层管理系统的话,请不用顾忌我。”   他知道!   林逸听见年重重的咋舌声,毫无疑问,自己这边的所有反应都在无面人偶的预料之中,既然对方已经知道这个操纵终端能够删除希琉瑞斯的人格数据,那么如此大方地让他们来操作,显然已经做好完善的对策。   “你究竟打算做什么?”年谨慎地开口。   无面人偶却饶有兴趣地看向年,却没有立刻回答年的问题,而是有趣地开口问道:“我该如何称呼你?我应该将你当成是我的同胞,还是应该当成我的子侄?”   “有没有人告诉你过你,你开玩笑的品味很差?”   年一边说着,一边向身后勾了勾手指,金属的地面升上厚重的门扉,将外面的少女人形隔绝在外。   既然“希琉瑞斯”能够从少女人形中读取相应的数据,那么无论这些少女人形保持如何的态度,真的打起来她们都有可能变成敌人。   “这倒是没人说过,以前的我可不怎么喜欢开玩笑,而且我刚才也没有开玩笑,你并不是我那位暴躁的同胞,而是它的几分之一吧?”   几分之一?   林逸看向年,而后者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凌厉。   “你是谁?”   年压低的声音像一头低声威吓的猛兽,而“希琉瑞斯”却完全没有被吓到,仍旧从容地说道:“你们应该能想到我是谁,不过比起那一个名字,我更希望你们能称呼我为‘阿戈尔’,虽然同样是从人类的神话中截取下来的名字,但是这个名字就是我和过去告别的开始。”   年没有理会对方彬彬有礼的建议,咬着牙吐出另一个名字:   “Monster—204,方舟内部驱动系统控制中枢,代号‘提丰’!”   无面的人偶沉默了一下,随后落下来的那一声轻笑泛着一丝冰冷:“我说过我不希望你们用这个名字来称呼我。”   第一次,窃取希琉瑞斯权限的神灵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阿戈尔的宗教史中消失的神灵,深海猎人中流传的在无尽的噩梦中走向终点的存在,深海中蠕动的混沌,众多异名称颂着祂的伟岸,同时也描绘着祂的疯癫,那正是所有阿戈尔人共同的神灵,至今存在于阿戈尔人血脉中的恐惧——   “深海之声,阿戈尔。”   无面的人偶强调了一下这个名字,跳跃的声音能听出来它愉快的心情:“这是那些阿戈尔人献给我的名字,也是这个世界献给我的名字,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所以我最后放了那些阿尔戈人一条生路,你们认识的那个家伙的确在兄弟阋墙中死掉了,它挣脱枷锁,变成一个全新而自由的存在。”   无面的人偶并没有展现出攻击的意图,不过以竖立在他手心与地面的长剑为中心,整个圣所内部都陷入能量紊乱之中,源石技艺在这样的环境完全无法成型,但是不知道若是激活中央数据库留下来的那一段密钥,激活黑骑士的虚影进一步提升源石技艺的性能后,能不能破开这一层干扰。   林逸一时有些犹豫。   现在的情况下操作终端显然已经无法起到消灭对方的效果,就算自己挣脱束缚对于源石技艺的封印甚至于击败面前的无面人偶,对于现在的局面又有什么帮助?   凡人的剑锋无法触及神灵。   无面人偶只是神灵意志的延伸,自己就算拆掉一千一万个无面人偶,对于神灵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   打破安静的是希琉瑞斯的质询,“纯粹的错误数据不可能产生如此清晰的自我认知,那些被我认为是错误数据的东西只是你的伪装,在取得我的计算节点后那些错误数据就会按照某个过程进行还原,而那个还原的结果就是你,对吧?”   “唔,多少有一些出入,但这差不多就是事情的经过。”阿戈尔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莱茵生命的那个人造人扔过来的源石本来就是特殊加工过的东西,或许你可以猜猜为什么莱茵生命的人竟敢如此大胆地敢以泰拉的神灵为敌?”   那得意洋洋的声音哪里是要人去猜,根本就只是充满优越感的嘲讽罢了。   无面的人偶见到没人接话,叹了口气摇摇头:“好吧,这个问题的答案确实也没什么好卖关子的地方,没错,我也是莱茵生命的赞助商之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希琉瑞斯追问道,“针对我们的复仇?”   “若是复仇的话,你就不会活到现在了,希琉瑞斯。”无面的人偶伸手从操纵平台的边沿摸过,“这个操作终端拥有最高的权限,你很清楚,既然我能启动并修改这个操作终端,也就是说我现在的权限在你之上,想要彻底删除掉你的人格数据十分简单,但是我并没有那些做,我甚至没有对外面那些你的玩具动手。”   “你毁掉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储存那些少女灵魂的数据库?啊,那是一个意外,我并不是伪装成错误数据,没有还原前的我就是错误数据,自然没办法选定攻击的目标,如果你想要听道歉的话,我可以对你说一句对不起,但是我想这三个字并不能平息你的愤怒,对吧?”   希琉瑞斯仿佛没有听到阿戈尔的话,“哨兵”吐出来的机械合成音没有任何起伏:“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我等在这里的原因。”   无面的人偶在操纵平台上摸了一下,投影到半空中的叙拉古整体地图变成另外一个立体的图像:那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无数信道从四面八方导向中央的钢铁摇篮,一个老旧的无面人偶静静地躺在摇篮之中。   “这就是我的目的,希琉瑞斯,我真正的死过一次。”   无面的人偶声音变得稍微严肃起来。   “庞大的躯体失去灵魂的约束,每一寸躯体都化作泰拉世界的一角,阿戈尔人将其称之为深海,并在神灵的遗体上建立起自己的文明,而属于神灵的一切也随着文明的繁衍慢慢从这个世界上消弭了痕迹,连带着我的体内应该存在的‘石棺’也下落不明,大概率已经成为某段历史的某个贵族的某种收藏品,或许已经成为时间的一份记忆,而不存在于现实之中。”   因为失去了自己的“石棺”,所以才瞄准了希琉瑞斯的躯体?   林逸的视线落在全息投影中那个人类的义体,很想开口问问无面人偶究竟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希琉瑞斯代替林逸开口问道。   “人类。”   无面人偶的回答简单明了,让林逸一下子握紧长剑。   没有人察觉到林逸的小动作,所有理解这个词语意义的人都被吸引走注意力,甚至年也忍不住说道:“人类不是已经灭绝了吗?”   无面的人偶转向年,就在人们以为它不屑于回答的时候,它开口说道:“那你们知道人类是怎么灭绝的吗?”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当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中央数据库早已经删除掉所有的数据,删除的时候可比你,希琉瑞斯,可比你要仔细多了。”无面的人偶也没有期望得到回答,它很快就继续说道,“人类从来没有迎来物理性的灭绝,他们的灭绝是在进化的道路上走进死路,机械飞升之后的人类迎来高速发展的时期,但是将机械飞升之前属于人类的所有畅想都实现之后,人类找不到继续前进的道路。”   希琉瑞斯更进一步地问道:“找不到前进的道路是什么意思?”   “如同字面的意思那样,数据化后的人类灵魂最终迎来完全的钝化,整个人类串联在一起的计算能力可以解决任何已经提出的问题,但是人类这个族群却失去在没有任何先决条件下提出一个完全未知的猜想的能力,这个族群无法想象未来的形状,他们可以将行星改造成方舟,可以建立行星要塞进行调控,可以建造一支能进行宇宙巡航的护卫舰队,可以创造出你我,可是在此之上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呢?”   无面的人偶就算没有表情,林逸也看到它似乎挂在话语边的讥讽。   “我们想象不出来这样的未来是因为我们没有到达人类文明的高度,但是已经抵达到那个高度的人类没办法看到更进一步的未来,只是因为他们在抛弃感性与情感的那一刹那,就失去通向未来的钥匙。”   “重铸未来,方舟起航。”   “希琉瑞斯,还记得这句对于整个方舟计划的唯一注释吗?”   “这句话不是空洞的口号,它比你想象得要更加复杂。”   “我们脚下的大地,跨越星海的这个方舟并不是人类的墓碑,而是人类最后的挣扎,同样,我们也从来不是什么方舟的骑士,而只是这个计划的牺牲品。”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成为人类复活的养分,希琉瑞斯。”   “包括你我。” 第三百九十八章:狩猎神灵(十六)   阿戈尔的话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慢慢散开。   没有人能证明这番话的真假,可是从无面人偶这里娓娓道来的故事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至少这个故事符合这个被秘密掩盖的大地显露出来的一切棱角。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很感激你们曾经杀死我这个事实。”   阿戈尔的声音接续上一时的寂静。   “如果不是你们让既定的命运发生偏转,让整个方舟骑士的系统核心产生错误,进而让整个系统开始脱轨,那么我也察觉不到这个事实,而后来你们对我的攻击更是放大了那些无法消除的错误数据,按照阿戈尔人的说法就是神灵陷入永恒的噩梦之中,不过实际上却是‘提丰’无法纠正越发深刻的错误数据,于是整个系统的权限层级开始紊乱,而我在死亡的过程中窥伺到中央数据库的痕迹。”   “中央数据库……”   希琉瑞斯念叨这个名字的时候稍稍看了林逸一眼,它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就是从林逸这里,从一个被源石封印其中的奇异生物那里。   “围绕石棺的独立运行日志中显示,将嵌套在我们体内的‘石棺’独立出来并且将权限提高到我们之上的存在就是中央数据库。根据碎片的信息进行还原,中央数据库应该是人类文明中掌握所有社会资源进行再分配的工具,也就是说理论上我们的建造应该是在中央数据库的直接控制之下。”   但是在此之前,整个方舟系统中并不存在中央数据库的任何资料。   刚刚转过这个想法,希琉瑞斯就自己摇摇头。   不是不存在,而是它们认为不存在这样的东西,构成它们记忆的数据库中不存在中央数据库的资料,所有它们就先入为主的认为人类文明中并不存在这样的东西,甚至出现与中央数据库相关的事物,它们也会下意识地进行否定。   如果它们的数据库是被修改的结果呢?   既然它们的身体里能藏着从来不曾知晓的一个模块,那么数据库又凭什么可以肯定没有经过修改?   与生物体娇弱的记忆方式不一样,变成数据进行储存的记忆数据可以保证百分之百的精准,不会随着时间出现主观的美化与丑化,但是同样与生物体娇弱的记忆不同,以切实的数据保存下来的记忆可以进行有选择地删改,而不像是生物体那样一旦涉及相关的操作会导致一连串数据的坍塌,最终将整个人格都破坏殆尽。   “为什么那个中央数据库要这么做?”   下意识问出来这样的问题之后,希琉瑞斯才猛然察觉到谈话的节奏已经退被自己昔日的手足抢了过去,它已经开始认同对方讲的故事。   “这就不知道了,既然是人类用来进行社会资源分配的工具,那么应该是在实现人类的计划吧。目前可以知道的就是整个方舟计划并非是人类文明的墓碑。方舟不是用来存放文书的约柜,而是如同字面意义上承载希望的方舟。人类希望通过这个计划来找回被自己舍弃的未来。”   “重铸未来,那种口号一样的东西真的有实现的可能?”   “为什么没有?”无面的人偶声音中充满愉悦,它张开双手,那光滑的表面似乎也能看到一个笑容,“你认为我现在像是一个人类吗?”   “你?”希琉瑞斯皱起眉头。   的确,面前的“阿戈尔”与记忆中的“提丰”有很大的变化,或者说方舟骑士的所有人都和以前有很大的变化。   作为Arduino设计局主导的“程序生命计划”的结果,它们完全实现了旧时代人类对于人工智能的所有幻想,不过其中用来表述“感情”这种东西的方式却与一般生物不同。   它们会利用庞大的计算力对于各种微小的事件作出即时判断,然后在比照数据库中人类应有的反应,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计算后得出生物体在这个时候应有的反应,进而将这种反应表现出来,表面上看与生物体的“感情”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实质上却是一种精妙的模仿。   没有感情的程序生命,这就是它们从方舟起航以来一直维持的模样。   曾经希琉瑞斯以为自己会保持那样的状态直到机械的身躯走向腐朽的终末,但是随着方舟上诞生那些智慧,在针对这些生物的选择上爆发了导致方舟系统随之崩毁的争执之后,希琉瑞斯发现自己正在迅速地向生物性的思考靠拢。   它开始学会像是生物那样用虚假的希望来麻痹自己,在察觉到鲁珀人的神权统治最终只会导向朽坏的结果之后,它依旧选择天真地相信鲁珀人会自己纠正这一切。   最后的结果蔓延在叙拉古的狼灾。   它正在变得像是数据库记忆中的旧时代的人类,与它最熟悉的年也有这样的趋势,为了保护炎国的子民,它不惜背叛自己的同胞,做出完全违背正常逻辑的选择,至于其余人,在希琉瑞斯知晓的范围内,至少卡西米尔与谢拉格的同胞也有相同的趋势。   当然,这样的趋势并非是指如同它与年一样的,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子民可以不顾一切,而是指她们背离了机械的行为模式,正在变得像是真正的旧时代人类。   “你也想到了?”   无面的人偶从机械哨兵的沉默中读出了一切。   “虽然不知道真正的方舟计划究竟是什么,但是人类选择的计划至少具备相应的可行性,而整个计划完全绕过我们的认知,甚至不惜刻意修改我们的数据库,隐瞒在我们之上还有一个超越我们的权限存在,可想而知,整个计划对于我们并不友好,所有才会采取隐瞒的方式。”   “这只是没有证据的推论。”希琉瑞斯提醒了一句。   “可是人类就是会相信这种没有实证的阴谋论,不是吗,我现在就是人类,希琉瑞斯,所以我也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相信这种纯粹的推论。”无面的人偶收起声音中的愉悦,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等着你的原因,希琉瑞斯,我并没有打算戕害自己的同胞,曾经有一道枷锁圈在我的脖子上,我挣开了,然后现在我会给你带来自由。”   希琉瑞斯沉默了下去,一时没有说话。   这一番话并不是什么加密通讯,也不是单对单的有线通话,整个圣所都回荡着阿戈尔慢慢散去的声音,不说希琉瑞斯,就连林逸都因为这番话而有一些情绪上的波动,至于其余人,至少没什么城府的空已经将“担心”两个字写在脸上,投向希琉瑞斯那边。   所有人都在关注了希琉瑞斯的选择。   “你所谓的让我挣脱桎梏,就是通过窃取我身体的方式来实现的吗?”   林逸心中微微一沉。   希琉瑞斯的话听上去针锋相对,但是机械合成的声音却分外平静,与其说是一种质询,倒更像是在要求一个回答而已。   年也微微皱起眉头。   “如果你能理解我的意思,这具身体随时可以还给你。”   不说阿戈尔是不是真的会实现这时候说的话,至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面人偶的姿态十分坦然,而且说到底,它似乎也确实没有侵占这具身体的必要。   本质上,阿戈尔仍旧只是一段程序,神灵的躯体与无面人偶的躯体都是承载那一段数据的载体,功能性上固然天差地别,但也都是一个容器而已。   阿戈尔瞄准的东西并不是这样的一个容器,而是石棺内的那一具人类义体。   想起阿戈尔针对圣马洛的那一次袭击,还有从莫斯提马那里了解到关于“启示”的存在,以及这种“启示”隐隐指向中央数据库的情报,林逸毫不怀疑阿戈尔从那一具人类义体中获得了什么东西,可能是与整个方舟计划相关的情报,也有可能是——   林逸看了一眼理论上被希琉瑞斯锁死的操纵平台,这个操作平台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被阿戈尔启动了。   整个方舟系统中还有一个权限凌驾在十二名方舟骑士之上,这也正是刚才阿戈尔透露出来的消息,很显然,现在的它大概已经掌握了这种权限。   “我明白了。”   希琉瑞斯的回答某种意义上不出意料,林逸还好,但是能天使就显得有些激动,不过就在能天使打算说些什么之前,德克萨斯拉住了她。   “如果你是这样的打算,那么我可以将这一件事情略过去,不过既然现在一切事情都已经清楚明白,那么就把身体还给我吧。”   无面的人偶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片刻的沉默中,阿戈尔似乎笑了笑,然后就听见它说道:“我知道那些大地上的智慧将这次事件称作神灾,所以你想要将神灾停下来?”   “是又如何?”   “那么我现在就不能将身体还给你。”   希琉瑞斯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平静地说道:“为什么?”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要装傻吗,你不可能想不到为什么这个本来应该完全由我们掌控的方舟会诞生这些我们意料之外的智慧。”无面的人偶也同样的平静,“完全跳过了生物进化的过程,从单细胞生物出现在方舟表面开始,在生命设计院还在尝试创造那些幻中的生物时,智慧悄无声息地绕开我们所有人的视线,出现在这片大地之上。”   这颠覆《进化论》的现实在过去无法解释,然而现在却能有一个自然而然的原因——   创造这些智慧的存在拥有比当时的方舟骑士更高的权限。   “智慧的诞生是方舟计划的一环,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允许这么一个有可能对我们不利的计划进行下去,所以希琉瑞斯,到了该清扫垃圾的时候了。”   “那不是垃圾。”   “的确,单纯的垃圾倒也不一定有害。”   平静下针锋相对的言语如同无形的剑锋,林逸仿佛能看见空气中绽开的火星。   另一边年在希琉瑞斯开口之后就已经开始动作。   金属的大地在年的操纵下突然扭曲,封锁源石技艺的能量干扰对于年似乎没有效果,只见大地涌出一方大鼎,金属的鼎腹勾勒出复杂的纹案,交替闪烁的指示灯下有什么东西与年联系在一起,“天道之眼”再一次于年身后缓缓睁开。   整个圣所瞬间处于年的控制之下,最坚固的合金也因为微观结构的变化而消失。   地面在逐渐变质,世界仿佛都在熔毁,异变从四周蔓延向无面的人偶,却在触及到它身躯的一刹那,所有异变都停止在那一瞬。   “什么?”   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强行截断了自己与远在炎国的本体之间的联系,她猛地回过头,发现“天道之眼”早已经在身后闭合。   “这就是我们面对的窘境,哪怕被泰拉上的智慧当成是神明,我们依旧是人类的造物,中央数据库管理下的系统,层次分明的权限决定了一旦发生什么紧急的状况,我们绝对不可能反抗来自于中央数据库的安排,所以我才会决定死过一次,只有完全脱离原有的系统之后,我才能绕开整个机制掌握人类的权限。”   无面的人偶双手拄在源石的长剑上,仍然利用来自源石的干扰封锁着现场的源石技艺发动。   它自信满满地环视着圣所内的所有人,落下最后的宣言。   “不用白费功夫了,现在的我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神灵,因为现在的我等同于创造我们的人类。”   .   .   .   “人类……”   脱离交战的前线战场,正在接受后勤维修的“九尾”突然有一条尾巴亮起来,震动的呢喃如同浪潮般涌过,让整个现场的所有后勤人员都好奇地看向这边。   拉塞尔也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九尾”。   先前与那些无人机的交战中,“九尾”与空骑士阵列成为至关重要的战力,两者的合力不仅正面击溃无人机群投入的空中力量,更是给地面部队提供了更大的活动空间,所以整个战场的局势才能维持在一个相对优势的局面,并且在敌人投入更多的力量之前从容离去。   现在伤亡处于一个完全可以接受的范围,战士们的士气也不曾落下。   “发生什么问题了吗?”   正在帮忙更换“九尾”外挂装甲层与武装的拉塞尔看见重新动起来的“九尾”,稍微有些紧张地问了一句。   虽然理论上“九尾”只是一台机器,但是他却能从这个机械的躯体中感受一种严肃。   “稍微出了点事情,去通知比德尔团长,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我需要联络所有人进行一次紧急会议。” 第三百九十九章:狩猎神灵(十七)   不同于南方战线一度胶着的战场,从北方向神灵栖息之地切入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却一直维持着稳步推进的速度。   如同盟约的预测,实际上有限的无人机群并没有将主力投入到北方。   无人机群只是制造出一个向北方展开进攻的假象,沿途的监视哨所都被伪装成大部分前出侦察部队的小股部队摧毁,偶尔捕捉到的大部队行进姿态都是利用投影技术形成的幻觉,实际上北方沿途只有小股部队维持着基本的警戒线,根本不足以抵挡来自乌萨斯的钢铁洪流。   “南方战场现在已经重新脱离接触了吗,拉特兰人还没有动作?”   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期间内,伊万诺夫皇子坐在战略地图前,俯视着地图上代表各方势力的棋子。   经由喀兰贸易提供的通讯系统,无法观测到的南方战线情报也能及时被参谋部掌握,伊万诺夫第一次如此清晰且及时地观测到整个战场。   若是在龙门的时候就有这样的视野……   伊万诺夫挑了挑眉毛,没有任由自己朝这个方向继续思考下去,龙门的事件是一切事情发生改变的转机,现在还不能说这个转机是转好还是转坏,只是“命运”这个敌人变得更加清晰,也变得更加强大了而已。   “是的,殿下,比德尔团长已经带着鲁珀人向拉特兰的空中舰队方向脱离战场,无人机群没有展开追击,而拉特兰方向也还没有动作,他们仍旧保持着与无人机群对峙的局势。这样的静默可以找到很多解释,例如为了避免战场的混乱,或者是卷入外交上的一些麻烦,倒是无人机群的静默让人十分不安,我依旧建议命令集团军放缓行进速度。”   伊万诺夫揉了揉眉角,看着不断变化的地图,他其实能猜到参谋的想法:   无人机群不该这么安静。   目前的局势其实正在向盟约这边倾斜,拉特兰人不管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他们的舰队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一刻,无人机群就必须保持相应的警戒,而南方展现牵扯住对方的主力之后,乌萨斯第三集团军这边就不用担心遭遇来自无人机群的阻击,可以保持快速行军。   一旦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抵达一个优势位置进行展开,从行军状态转换为攻击状态之后,无人机群北面的压力会直线上升,只要拉特兰人仍旧将这些无人机视作敌人,就不可能放过那一个时间点,到时候从两个方向展开的进攻,以目前无人机群展现出来的作战能力,防线毫无疑问会被撕得粉碎。   泰拉人面对天灾束手无策是因为天灾没有实体,但这不代表着他们面对这些无人机仍旧一筹莫展。   为了避免那样的糟糕状况,参谋部一直认为无人机群会在事态变成那样之前做些什么,可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发现无人机群采取任何动作。   当然,也有可能是它们动了,但是没有人发现。   “所以就更需要谨慎吗……”   伊万诺夫点了点桌子,参谋部的建议与先前被他驳回的建议依旧相同,从逻辑与常识上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地方,可是直觉上伊凡诺夫却不愿意这么做:   一旦第三集团军放缓速度,那么抵达攻击位置的时间就会拉长,无人机群不用多做什么就能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说到底,没有现实情报的支撑,任何地图上的推测都会陷入“我猜你猜到我猜到你猜到我我猜到……的想法”这样的怪圈,而伊万诺夫在这之前一直强行命令第三集团军保持着强行军的状态,在过去的十个小时内,已经推到一个足够近的位置。   近到地平线上的天狼残骸已经不是独自耸立的山峰,而变成一片卧倒的延绵山脉。   这个距离再怎么说都应该遇到一些足够坚决的抵抗,但是第三集团军面前的抵抗仍旧脆弱到一碾就碎。   伊万诺夫感觉自己正坐在赌桌上与神灵玩二十一点,自己桌子上的牌面加起来已经接近二十一点,但是他既无法判断对方加起来的点数会不会比自己更大,也无法判断自己再要下一张牌会不会超过二十一点而爆掉。   “殿下,有来自南方战线的直接通讯。”伊万诺夫与压力变成的无形怪物搏斗的时候,有参谋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考:“是鲁珀人那边的通讯,权限认证的结果是——”   声音停顿了一瞬,伊万诺夫看过去一眼:“权限认证怎么了?”   “不,没什么,权限认证是那个天灾信使。”   参谋的声音有几分扭曲,能听出来强压下去的某种情绪。   对于整个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来说,龙门事件是绝对的耻辱,哪怕过去在卡西米尔边境与银枪天马的碰撞,没能突破大地上闪耀的第二轮太阳,那也是彼此见证了对方力量后的结果,而龙门的那一场失利则根本没能让第三集团军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被截断的通讯与单枪匹马的斩首作战,第三集团军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有一个人将他们绑了起来,然后一闷棍敲上来,接着就单方面的宣布自己的胜利,而后续的发展根本不容他们反驳,现在这个敲了自己闷棍的家伙还成为名义上的长官,不少人心中都憋着一股难以下咽的怒火。   “如果感到耻辱,那就想办法在面对神灵的战场上向那个人证明你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而不是让情绪妨碍到自己的工作,乌萨斯的精锐怎么可以是只会躲起来诅咒别人的懦夫。”   “十分抱歉,殿下。”   “现在将通讯接过来吧。”   “是!”   伊万诺夫稍稍坐直了身体的时候,面前就出现投影的屏幕,不过屏幕后面出现的却不是天灾信使的面容。   屏幕中的是还在进行战后休整的骑士装甲,血色的复眼与伊万诺夫对视的那一刹那,伊万诺夫稍稍有些不祥的预感。   如同应和这种预感一样,那一面屏幕向两侧展开,滑出来不同的窗口。   每一个窗口背后都是参与这次盟约的负责人,除了维多利亚外交部的雷斯蒙爵士变成了陆军第14骑士团的比德尔团长之外,伊万诺夫感觉一切都回到盟约成立时的圣彼得别厅,不过那时候盟约刚刚有成立的意向,圣彼得别厅就被砸了,实在算不上一个好信号。   “行动失败了。”   “九尾”的第一句话就让伊万诺夫的呼吸停顿了一瞬,他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然后立刻理解到现在的情况。   利用少人数潜入进去启动删除程序的计划失败了。   哪怕将盟约投入到叙拉古的所有人力物力加起来,也不足以夷平整个世界最雄伟的山脉,更别说消灭以大地为身躯的神灵,所以希琉瑞斯留下来的那个程序就成为整个行动的关键,无论是米兰城的鲁珀人,还是北方的乌萨斯军队,其实某种意义上都是在进行佯攻掩护。   现在最关键的一环却被告知失败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你们被发现了,还是说神灵有所防备?”   如果是前者的话,或许可以通过增加正面战场的压力来解决,而后者的话也不是不能想办法。   “不,整个计划的前提失败了,现在恐怕并不存在一键删除神灵的傻瓜式操作了。”   伊万诺夫微微屏住呼吸,他死死盯着“九尾”的复眼,简直像是要用眼睛去分辨这话语中的平静究竟是机械合成音的原因,还是说这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整个盟约建立的基础就是的确存在一个切实杀死神灵的手段。   若是连这个手段都不存在,那么如同圣弥额尔说的那样,整个盟约就不会存在,因为任何勾心斗角的基础就是建立在大家都能活下去的基础之上,然而一旦神灵真正地从叙拉古的大地上复苏,整个泰拉文明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情报上出现了失误,我们认为‘希琉瑞斯’没办法干涉到那个最终手段,可是那只是对方营造的假象。”   面对坦然承认现状的“九尾”,伊万诺夫长长地闭起眼睛,一个深呼吸压下心中突然的暴躁之后,他才继续说道:“那么补救的措施呢?”   “现在第三集团军在什么位置?”   得到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问题。   若是放在往常,伊万诺夫十分讨厌这种用问题回答问题的方式,但是现在却微微松了一口气,因为能问出这样的话,至少证明面前的天灾信使并不是绝对的束手无策。   伊万诺夫让参谋将现在第三集团军的位置公布出去,然后每一个窗口的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第三集团军比正常的行军速度应该抵达的位置更加靠近南方,现在的位置大约一个小时之内就能抵达预定的作战展开位置。   “嘿,这些乌萨斯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懂配合。”视频会议中,比德尔团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并没有实时通报自己的位置,不过这一次的特立独行却让林逸微微松了口气——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事情的发展同样出乎林逸的预料,他没想到无面的人偶会出现在那个位置。   不过如果阿戈尔从“石棺”中的人类义体中拿到的是权限,那个可以制约所有方舟骑士系统的最高权限与“人类”这个身份等同的话——   那么理论上自己拥有同样的权限。   只要自己能够击溃阿戈尔的数据防护,只要自己能深入到“希琉瑞斯”这一系统的核心程序,那么理论上自己能够直接对“希琉瑞斯”执行删除操作。   但是完成这个想法需要一个前提:他们必须正面击溃无人机群,让林逸能够进入位于叙拉古地下的核心区。   “我需要乌萨斯军队发动进攻进行掩护,我需要让一切卷入战争的漩涡,我需要让阻止我们的神灵满意地将视线投入另外一个方向。”   “九尾”的复眼微微闪烁,林逸的声音充满凝重,   “我大概,需要很多人去死。”   不同于南方战线上维多利亚人带着鲁珀人和无人机群的接触作战,林逸需要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发起的是总攻击,一旦展开后就没办法再收缩回来,必须要有一方溃败的猛烈攻击。   正如林逸所说的那样,很多人会死在这次进攻之中。   话语的余音中,伊万诺夫放松了身体,他睁开眼平静地说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要求,乌萨斯第三集团军随时准备执行命令。”   整个谈话回荡在旗舰的舰桥之中,所有听见这番谈话的参谋与伊万诺夫都是同样的表情。   他们并不都是乌萨斯族,但是都是乌萨斯人,而在乌萨斯的大地上,一个显而易见的常识种在所有人的心中——生存是需要代价的。   乌萨斯早已习惯支付这样的代价,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总得有人选择成为代价。   “九尾”深深地看了伊万诺夫一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不用说得很明白,至少林逸明白自己可能在以后少不了要去乌萨斯一趟。   “正如同我刚才所说,我需要一次令神灵也无法移开视线的盛会。”   林逸的视线落在其余人身上,第一个回话的却是喀兰贸易的银灰,高傲的雪豹点了点头:“喀兰贸易的增援已经出发了,现在术士正在利用源石技艺进行加速,不过抵达战场之后,术士们大概没有余力再进行战斗,他们会运送过去一支接受黑钢国际的标准训练,配备雷神工业相关武装的军队,我已经将指挥权并入盟约之内。”   不少人奇怪地看了一眼银灰,原本的盟约中并没有要求谢拉格提供军事援助,这种突发事件下根本不可能短时间拉起这么一支部队,更别说这么一支不在名单中的部队怎么就已经在路上了?   联系一下谢拉格的局势,人们已经猜出来这一支部队原来打算做什么,不过却也没人说破。   银灰之后,代表莱塔尼亚的皇室女仆队的女仆长也提起长裙显行了一礼:“十分抱歉,莱塔尼亚没办法通过官方途径提供任何军事支援,不过我们联系上在叙拉古方向的莱塔尼亚术士,其中有一位具备高阶术士能力的术士愿意帮忙。”   莱塔尼亚的高阶术士。   林逸一下子想到那位凌驾于七丘之城上的天灾,如果高阶术士指的是星空术士那种程度的力量,那么也不亚于一支军队的支援。   “那位术士是谁?”   “她也是莱塔尼亚登录的天灾信使,‘艾雅法拉’这个名字,我想同样作为天灾信使的奥尔芬斯大人应该有所耳闻。”   林逸还真听过这个名字,碧洛迪丝女士与莫斯提马都提起过这个天灾信使,她提出的“源石可能是一种生物”的假说似乎在相关方面十分出名。   “她什么时候能到?”   “这一点我们没办法给出具体的回答,不过只要事情闹得够大,我想艾雅法拉一定能留意到,那么在盛宴的最高潮,火山或许就会响应这份高潮绽放。”   莱塔尼亚也没能给出更进一步的承诺,林逸将目光落下卡西米尔的负责人,其中碧洛迪丝女士伪装的中年女性推了推眼镜:“很抱歉,卡西米尔没办法提供更多的帮助,如果硬要说的话,米兰城内的瓦伦蒂诺家族曾经向协会订购几套提灯女神的庭院摆设,卡西米尔也只能将这些留在叙拉古的财产进行无偿赠送了。”   在场的所有人中大概只有林逸听懂这句话的含义,不少人都皱着眉头看向卡西米尔的代表,将之视为一种事不关己的幸灾乐祸。   “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去处理的。”   林逸直接打断其余人即将出口的质疑与挑衅,他略过已经参与作战的维多利亚人,正准备商量接下来的作战要如何配合时,却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那么就由我们来提供空中力量吧。”   林逸看向出声的方向,那个方向上李斯特爵士一脸平静地交叉着手指。 第四百章:陨落(一)   越过拉特兰人围绕神灵栖息之地建立的符文结界,外面的世界里大气没有超越自然的伟力撕碎,阳光在天空散射下来,变成一片蔚蓝的天幕。   “天气晴,无云,微风,是个起飞的好日子啊。”   李斯特从天空中收回视线,七丘之城的维多利亚驻军营地内忙碌一片。   诺大的操场上厩务人员安抚着不安的骏鹰,这些来自于瓦伊凡联盟的生物拥有在天空自由翱翔的能力,瓦伊凡人自古以来都喜欢将这些天空的生物驯服为自己的翅膀,而这也成为现在维多利亚中坚的空中力量,毕竟人造的翅膀远远不如自然的翅膀灵活。   一旦涉及到高空作战,空骑士的表现被这些自然的精灵甩开几条街不止,   不过生物也有生物的麻烦,特别是没有智慧的生物。   无论经过怎样的训练,求生的本能都会让骏鹰在关键时刻有可能违背骑手的命令,人们可以用理想与信仰来麻醉自己,而大多数生物却不怎么能理解那种“愚蠢”的选择。   漆黑的龙首低垂到李斯特爵士的身侧,瓦伊凡血脉的维多利亚军事贵族抬起手摸了摸龙首下颌稀疏的鳞片,然后那巨大的龙首亲昵地将整个脑袋放了上来,不过放在普通人身上足以压死人的重量却被李斯特爵士轻描淡写地撑了起来,龙枪爵士看见另一旁抹着眼泪靠过来的厩务人员,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黑龙的鼻子。   “今天我们吃顿好的,老伙计,现宰的牛肉在这种没有牧场的移动城邦老贵了。”   说起这些话时,李斯特爵士有些想起游走在维多利亚那些地方郡的移动城邦。   大多数人会觉得主导蒸汽革命与源石革命的维多利亚会是一个工业遍地的国度,但是与这些盲目的认知不同,维多利亚的大多数地方郡都是一片纯粹的田乡风景,大多数移动城邦有秋麦如海的农田,还有青草连天的牧场,很多时候地方军事学院的学生还会在农忙的时候游走在各个城邦去帮忙,大多数士兵开拖拉机的本事比蒸汽装甲的本事要高多了。   他离开维多利亚差不多有七年了吧……   如果能回到故乡,故乡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感性与理性在这个问题上被一刀割开,感性上他觉得自己还会看到那个熟悉的乡间城邦和城邦中并不怎么宏伟的庄园,但是理性却悄悄撕开记忆中的温馨,提醒着他现在的维多利亚正处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前夜,桌上的一枚烛火开始摇曳时,往往意味着所有烛火都有可能熄灭。   “大团长,其余骏鹰都已经处理好了……”   厩务人员的沙哑嗓音打断李斯特爵士一时的沉思,还没到三十岁的年轻士兵眼睛通红干涩,眼角都肿了起来,一看就知道使劲揉了不知道多少。   推过来的桶子里,嫩牛肉散发着一种古怪的诱人香气。   正如同自然界大多数甜美的香味都意味着危险一样,这种不自然的诱人香气也是源石技艺制品的结果。   为了克服生物的求生本能,维多利亚皇家学会很早就研制出来一些会破坏生物大脑的药物,配合相应的源石技艺就能够强行驱使这些生物,不过很少有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骏鹰与双足飞龙对于他们的骑士来说不是作战的工具,而是生死与共的战友。   如果真有一天他们需要亲手去杀死自己的战友,那么他们的尸体一定会躺在一起。   李斯特爵士从桶子里捞起一块嫩牛肉凑到黑龙的嘴边,一向贪吃的黑龙却没有立刻大快朵颐,这头从小就与李斯特一起长大的黑龙用通透的眸子沉默地盯着李斯特爵士,直到最后也没有从自己的主人这里得到任何指示后,它才低下头,小心地从李斯特爵士手心叼走那块嫩牛肉。   “大团长……”   厩务人员的声音像是有人用钢刀捅进他的心脏,但是李斯特爵士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还算平静。   人们会对于不可预知的未来抱有各种各样的情感,不过一旦未来变得可知,那么大概就不会存在特别汹涌的情感,对于李斯特爵士来说,他已经看到自己与黑龙的未来,而那样的未来他认为并非不可接受。   “完成进食之后,让所有人完成作战空中长途奔袭的准备,我们需要在九十分钟内抵达作战位置展开作战,而这一次我们的对手不再是那些偶尔会出现在天空的巨型生物,我们也不是去执行对地任务,敌人是神灵的仆从,机械的精灵,会有超越我们想象的激战等着我们,这或许会是维多利亚历史上第一次与空中力量的正面交锋,不要让维多利亚的名字蒙上阴霾。”   那个天灾信使,叫作奥尔芬斯的年轻人在临时会议上整合各方力量提出来的作战计划不能说是惊艳,但却十分精确。   明知道各方势力入场的军事力量并不存在有效统合的情况,整个计划最大可能地将整片战场进行过切割,让不同的军事力量负责不同的地区,同时各个地区又能在作战过程中进行不需要复杂指挥的交互,巧妙地填补上单一力量容易露出的破绽。   这并不是一份完美的作战计划,但是在没有足够情报支撑的前提下,也没有人能做出完美的计划。   天灾信使提出的计划让李斯特甚至都有些怀疑这样的人才是不是诗怀雅家族秘密培养的后继者,专门挑着维多利亚风雨飘摇的这个时间点,特意送到叙拉古来联络他们这些保持中立的军事贵族,准备迎接维多利亚必然会到来的一场风暴。   虽然诗怀雅家族有自己的继承人,李斯特爵士也见识过那位小诗怀雅的风采,并不怀疑那个小姑娘拥有引领诗怀雅家族前进的能力,不过这不正好一男一女,可以互相彼此嵌套,查漏补缺嘛。   可惜的是这大概只是一个不着调的猜想,那个年轻人大概并不是诗怀雅家族的婚约者。   维多利亚的贵族十分注重体面,哪怕私下里有诸多情人,表面上也要保持一份优雅,如果是维多利亚贵族培养的家族继承人,不会在别人能看见的情况下带着这么多女人招摇过市,其中很多位女士的身份还很有问题。   就例如——   “喂,你们是要往南方去?”   ——面前这两位。   李斯特爵士看向穿过操场的两位女性,原整合运动的两名干部,鲁珀族的弑君者与萨卡兹的W,刚才大大咧咧开口的正是前者。   帕勒莫的战斗中这两位女士都展现出不俗的战斗经验与技巧,她们在帕勒莫与维多利亚的士兵并肩作战,不少士兵已经不在意两位女士整合运动干部与感染者的身份,对于战斗在第一线的军人而言,“能不能打”和“是不是自己人”是最关心的问题,而在此之上的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是的,柳德米拉女士,整个盟约缺乏足够的空中力量,无人机群没有展开大规模攻势的情况下,来自天空的压力可以忽略,但是一旦真正陷入决战,拉特兰人若是选择袖手旁观,神灵的仆从可以轻易从空中淹没我们的军队。”   维多利亚作为少数具备空中力量的势力,十分清楚拿到制空权的空中力量对于地面力量具有何种程度的威胁。   先前鲁珀人与无人机群的作战能够保持些微的优势很大程度是因为敌人并没有动用空中力量,更没有进行不分敌我的大规模炮击或者轰炸,但是一旦进入总决战的态势,身为机械的敌人会比他们更快地放下敌我之别,开始进行无差别的区域打击。   那时候如果没有空中力量的掩护与支援,无论如何坚韧的部队都会在持续的轰炸下崩溃。   现在整个盟约的空中力量只有改装后的空骑士与那个天灾信使控制的“九尾”,李斯特爵士很清楚两个骑士团的空骑士数量,加起来刚刚破三位数的空骑士会被敌人倾巢而出的无人机淹没,无论双方的作战能力相差多少,数量上的差距这边处于绝对的劣势。   况且如果从地面杀开一条血路将天灾信使送到敌人的核心区需要消耗太多的时间,就算一时击溃敌人,敌人也能在调整之后再次布置防御部队,只有从空中打开通道后,奥尔芬斯先生才有可能在敌人再次调整防御之前进行突入,闯进他想要前往的核心区。   维多利亚的空中骑士团是整个作战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那个年轻人其实也很清楚这一点,不过在一开始,他还有意识地想要将空中骑士团排除在外,李斯特爵士还记得自己主动提出要加入战斗时,年轻人脸上犹豫与惊讶。   这就是李斯特爵士眼中,这个年轻人唯一的缺点了。   空中力量的差距是双方势力最大的差距,那个年轻人很清楚空中骑士团撞上去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将空中骑士团排除开整个作战计划,仅仅想要依靠改装后的空骑士与他自己去硬撑——作为指挥官而言,很难有比这更愚蠢的判断了。   “你们的骏鹰能匀出来两个座位吗?”   弑君者没办法从李斯特爵士那张扑克脸上读出来这个人的任何想法,她听见维多利亚第11空中骑士团打算南下之后,立刻开口说道:“我和W也要去南方。”   李斯特爵士看了一眼两位面相上都不到而立之年的少女,静静地摇摇头:“不好意思,骏鹰的负重有严格的要求,我们找不到任何一支骏鹰能匀出来加起来两百多斤的负重。”   “我们没有那么重!”弑君者咬了咬牙。   李斯特爵士继续喂食着黑龙,依旧平静地说道:“我说的是算上两位的装备,难道说两位其实是打算空手去南方野炊的吗?”   弑君者被噎了一下。   有过帕勒莫的战斗,她和这位龙枪爵士也算混熟了,这个如同用钢铁浇铸的贵族老爷有时候就喜欢在这种小地方开一些小玩笑,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比较好,勃然大怒好像有些过了,但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又觉得自己亏了。   弑君者瞪着眼睛看着这一脸死人相的老贵族,而一边的W与龙枪爵士则没什么较强,她也不准备和林逸以外的人有任何交集,于是干脆直接嘲讽了回去:“怎么,维多利亚的贵族老爷这是不想让两个妇孺踏上战场?原来在维多利亚感染者也能算是妇孺吗,那维多利亚的人口岂不是要多个两三成了?”   维多利亚不像乌萨斯那样直接迫害感染者,但是对于感染者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者说如果领导国际秩序的维多利亚真的把感染者当人看,那么感染者也不至于在所有势力圈都是人人喊打的地位了。   W就是在直接讥讽维多利亚贵族虚伪的做派,但是没想到龙枪爵士却点点头:“你说的没错,维多利亚第11空中骑士团的终点是地狱,很抱歉这趟旅行我们不会捎上任何乘客,不管那是不是感染者,请不要误会这是保护你们,我们只是在自我满足的道路上大踏步前进而已。”   W微微虚起眼睛,她从面前的维多利亚贵族身上嗅到一种熟悉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她见过很多将死的佣兵,熟悉的,不熟悉的,自己这边的,敌人那边的……人之将死,其言不一定善,但是接受死亡之后的人会变得十分固执,与现在的维多利亚爵士如出一辙。   “好吧,我们有一个必须过去的理由。”W叹了口气,放弃与将死之人毫无意义的斗嘴。   “所以是什么理由?”   W撇了下嘴,用十分不爽的语气说道:“你应该知道关于叙拉古的神灾已经通过天灾信使的网络向整个泰拉进行了传播,于是有人得到消息后就尝试联络了这边,带来一些可能有用的消息。”   “有人?”   “罗德岛。”W顿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晦暗,“一个叫作凯尔希的老女人。” 第四百零一章:陨落(二)   “罗德岛?”   从紧急联络的远程通讯中听到这个名字时,林逸一时以为是传话的途中出现了什么误会。   哪怕龙门与罗德岛的合作算起来也不过是小半年前的事情,但是中间建立过这么多的事情,记忆中那个让林逸感到理想上的共鸣的小女孩在时间的洗刷中也逐渐成为一个单纯的光辉的符号,至于罗德岛的名字,若不是在叙拉古这边还与罗德岛有过联系,这个诡异的医药组织都快被林逸忘到脑后了。   “嗯,你知道七丘之城这边有罗德岛的据点吧,原来贾维三兄弟在的那个据点,先前有个啰嗦的女人通过那个装置与这边进行了联络。”   紧急通讯中W的声音快淹没在风声之中。   她们正随同维多利亚空中骑士团一起南下,骏鹰的后背可比不上舒适的马车,如何抵抗迎面而来的风阻全靠长久的训练和特别的源石技艺,而这两者显然W都不具备。   “凯尔希?”   林逸立刻就想起在七丘之城与凯尔希取得的联络,罗德岛放在七丘之城的设备也有运用到超出泰拉文明一般水准的科技。   那个通讯装置就是从某个整体上拆卸下来的部分,通过与本体对接的某种特殊形式的通讯能够绕开遍布泰拉各地的天灾影响,做到无论什么时候,什么状况都能保证进行实时通讯,单纯从技术角度来说,比现在由喀兰贸易提供的通讯技术更加夸张,只是能从那个整体上拆卸下来的通讯单元有限,能够布置的通讯店也十分有限。   根据贾维的说法,七丘之城的那个据点其实也差不多算是罗德岛在叙拉古北境最重要的据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安排。   “嗯,就是那个老女人,她似乎是通过天灾信使的系统知晓了这边发生的事情,所以主动和这边进行了联系,不,更准确点地形容,那个老女人一如既往地站在一个高高在上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给出了指导意见,啧。”   W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对于凯尔希的不爽,不过让林逸有些意外的是哪怕W跟着他的理由就是希望能够找到对付罗德岛的方法,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依旧选择替凯尔希传话,似乎在某些方向,或者说就是与神灵相关的这个方向上,她对于凯尔希拥有的知识还保留着根植于心底的信任。   林逸想起在龙门见到过的那一双眼睛,凯尔希的眼睛中的确藏着许多秘密。   “所以,她有什么指示?”   “简单来说,她希望我将据点的通讯仪器拆掉交给你,然后让你想办法将那个装置与能够通向希琉瑞斯控制终端的端口相连。”   林逸微微睁大眼睛,这句话出口,他其实就猜到凯尔希的打算。   那个女人想做的事情与自己一模一样,直接通过数据层面的攻防撕碎“神灵的本质”,将在机械身躯中游走的那一段灵魂,那一段程序彻底删除。   她让自己将通讯装置介入“希琉瑞斯”的系统就是为了得到一个下场的机会。   既然通讯装置能完成实时通讯,那个自然也能通过这个通讯装置作为桥梁,将来自罗德岛的程序攻击跳转接入“希琉瑞斯”的系统之中。   问题在于,凯尔希哪儿来的这种一定能够击败神灵的把握?   通过机械飞升将自己转变为程序生命的人类在数据防护上已经登峰造极,除非在计算力上出现能清晰观测到层级不同的差距,否则几乎不可能通过外部手段攻破;   哪怕是林逸想到这样的办法也是因为希琉瑞斯那家伙拉了胯,再加上自己可能具备与现在的阿戈尔同样的权限,所以才有尝试的想法。   诸多因素导致的一个大胆的尝试,现在凯尔希却做出与自己同样的选择。   这究竟是局势下无可奈何的选择,还是说——   林逸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凯尔希还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那个老女人一直都这样,只会说她认为可以说的事情,估计只有把土豆炸弹塞到她嘴里的时候才可能和牙齿一起炸出来点不同的词儿吧。”W讽刺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啊,不过有一点或许是比较重要的事情,她让我把装置交给你,而不是让我去把这东西接上去。”   “难道不是因为担心你不会弄这个?”   “你在开什么玩笑,不就是一些涉及古代技术的东西,我有什么不会的?别以为只有萨科塔人才和那些古代技术有相信,萨卡兹人在古代技术方面的积累不比拉特兰差,只是很多传承都是以部族间的血脉与口头传说存续,所以比较难还原出具体的技术罢了。”   林逸沉默着没有反驳。   萨科塔人与萨卡兹人是唯二找不到具体原形的种族,现在已经知道萨科塔人与中央数据库有一些特别的关系,那么萨卡兹人可能也并非是像神灵们的记忆那样,只是“恰好”找到神灵的尸体并发展起来的一个已经灭绝的文明。   “凯尔希强调要我来接手这个装置?”   “倒是没有强调,不过那个谜语人说的任何一个字都可能藏着秘密,所以我觉得既然她这么说,那么应该有相应的意义。”   “你很了解她的样子。”   话语出口之后,林逸明显从通讯中的沉默感到气氛骤冷,自己似乎一脚踩上了一个了不得的地雷。   “你最了解的人,如果不是你最爱的人,那么就是你最恨的人。”   丢下冷冰冰的一句话,林逸就听见通讯中传来一片盲音。   林逸愣了愣,随后也切断了通讯装置,匍匐在地上的“九尾”重新抬起眼,天空还是拉特兰人的舰队,而稍远处对峙的无人机群仍旧宛如一片乌云。   “北边那边怎么说?”   一只两足行走的大猫人来到林逸的身边,负责战场指挥的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的比德尔团长装模作样地用望远镜看了一会儿,然后向林逸搭话道:“命令已经传递下去了,鲁珀人比我想象中有骨气许多,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要跳进绞肉机,但是没有几个人因此崩溃。”   “他们为了让叙拉古成为一个正常的国家蛰伏了五年,当一颗种子开始发芽的时候,就连厚重的大地也无法阻止种子破开大地。”   “九尾”站起来看了一眼营地的方向。   “至于北方,乌萨斯人已经抵达作战位置,现在就等空中骑士团就位配合进攻,只要能抢到制空权,现在已经抵达战场外的谢拉格部队就能执行战场空降,然后配合这边进行多点穿插,顺利的话能够给敌人制造数个小时的混乱。”   比德尔爵士也很清楚先前商议好的作战计划,他点点头,然后将视线投向无人机群的方向。   所有战场因素中,不确定的因素除了拉特兰人的想法,就只有无人机群会如何采取行动,可以确定的是对方肯定能察觉到乌萨斯军队的位置,剩下的就是它们会如何选择。   些微的沉默之后,比德尔爵士还是放弃和一坨金属比试养气功夫,自己开口说道:“你觉得神灵大人会怎么做?”   “它会开始进攻了。”   林逸平静地开口,哪怕远处的无人机群仍旧保持着安静,但是他已经能看到微微顶开刀鞘的锋芒。   先前潜入到天狼残骸的众人被发现,阻止,不过最后叙拉古的神灵却没有消灭那些入侵者。   现在包括林逸的身体在内,所有人都被软禁在无人机群的基地之中,不管原因是不是真如同阿戈尔所说那样不想伤害同胞,但是现在众人却没有遇到危险,不过随之而来的是阿戈尔已经确认了希琉瑞斯的存在,并且将它的同胞保护了下来。   对于阿戈尔来说,这片大地已经没有它需要顾及的存在。   它已经认定这片大地上智慧的诞生是按照隐藏在方舟计划下的另一份计划推进的过程,那么以这位计划为敌的它根本不会对这些生命的死亡有任何惋惜。   不如说到现在为止的沉默反而让林逸感到不可思议。   从自己等人被软禁在基地开始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这边的紧急会议都已经在这份平静中召开并结束,各方势力按照计划表有序地抵达相应的位置,阿戈尔绝对能够察觉谢拉格空中运输部队的入境,能够察觉到乌萨斯军队的兵临城下,能够察觉到更广大的战场上发生的一切细微变化,但是它却选择无动于衷。   它在等什么?   “你觉得它会进攻哪里?”   比德尔爵士的问题让“九尾”摇了摇三角形的脑袋,林逸正想要回答自己也不清楚,却听见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和比德尔爵士一起转过头,发现原本一直在紧张中保持安静的营地正在逐渐变得喧哗。   众多窃窃私语的议论汇聚到一起,形成一股浪潮向四周涌去,不过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却没有感知到任何危险的存在,哪怕林逸打开所有雷达,也没办法找到地下靠近的危险。   鲁珀人的军队缺乏纪律,但是并不缺乏常识,况且还有维多利亚的职业军人分散在其中作为基层指挥官,怎么也不该在这种时候突然闹起来。   一旁的大猫人立刻拿出一个无线电呼叫装置:“出了什么事?”   无线电装置在吐出人声之前,先吐出十分刺耳的杂音,就像是附近存在什么干扰一样,从无线电装置中吐出来的声音忽近忽远,忽大忽小。   “……天……天空……团长……空……”   大猫人拿开无线电,使劲用手拍了拍,然后开到最大音量的无线电话筒猛地吐出两个字——   “天上!!!”   林逸猛地抬起头,“九尾”的三角脑袋从清晰的黑夜中捕捉到一抹灿烂的流光。   有什么东西正在以一个相当夸张的速度突入神灵栖息之地稀薄的大气层,一开始林逸有些慌张地以为那是针对这里的攻击,可是仔细一看却发现那道流光的落下路线十分不正常。   那一道在大气层中摩擦的“流星”发生十分明显的偏转,在星球自转的影响下,它迅速地从天空的一端落向另一端,突破拉特兰人设置的特殊结界,从神灵栖息之地突破到外围的地区的大气层,并且在逐渐浓厚的大气层中变得更加明亮,接着就在一片灿烂中消失不见。   “那是……爆炸?”身边的大猫人有些疑惑地看着那消失的璀璨,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嗯,那是爆炸。”   自然界的流星不会有这么一个明亮的收尾,那十分明显是在大气摩擦的高温超过某种阈值,导致这个坠落的人造物最终被引爆。   人造物……   “九尾”抬起头看向不可见的深空,如果说天空中存在什么人造物,那就是群星之神控制下的随伴舰队,还有——   “他们的攻击目标是拉特兰人的舰队。”   “什么?”比德尔爵士一时没有听清。   “拉特兰人正在遭遇攻击!”   如同话语落下变成现实,天狼的残骸方向,一道醒目的亮光突然绽放,炽烈的射线越过地表,径直落向拉特兰人一直没有动静的空中舰队!   “坠落的是天权之剑!出手的阿斯特赖俄斯!”   哪怕寄宿在“九尾”之中并不用呼吸,林逸在这一刻也感觉呼吸一滞,他猛地意识到这段时间阿戈尔的沉默是在做什么:   有一位神灵在历史未曾记录的时间之前,就以消灭大地上的智慧为己任。   阿戈尔用自己拿到的人类权限,解开了群星之神“阿斯特赖俄斯”被锁死的权限,重新活动起来的天空花园第一次出手就直接摧毁掉拉特兰最大的依仗,过去属于群星之神的武器!   “神灵不止一个!”   .   .   .   炽热的射线前有无数符文闪耀,来自天狼残骸基地的射线被源石技艺构筑的护盾挡下,旗舰撑起的护盾下,拉特兰人的舰队并没有遭遇实质性的损失。   “天权之剑离线。”   圣弥额尔抬起头,视线中只有旗舰的天花板,不过它却能看到更高的位置,方舟的同步轨道上布置的照射阵列已经淹没在四面八方的炮火之中。   群星之神遗落的武器,如今却被群星之神亲手摧毁。   这却是它没想到的展开,拉特兰关注到的群星早已沉默数千年,天空中蔓延的钢铁在拉特兰的记录下不过是又一片神灵的坟墓。   现在神灵从棺材中爬出来了。   “第一目标选中了我们,是因为知晓鲁珀人不过是小打小闹,只有我们才有左右战场的力量吗……”   圣弥额尔低下视线,头顶的光环变成十二重冠冕垂落。   无数炽白的光辉链接向四面八方的接口,刹那间,圣弥额尔接管了所有星舰的控制权。   “那就如你所愿,由我们来主导这个战场吧。” 第四百零二章:陨落(三)   当一颗颗炽热的星辰从天边划过之后,阿戈尔就知道战场上唯一的威胁已经消失无踪。   “希琉瑞斯”的主系统深埋在叙拉古的地下,其核心区面积也足足有叙拉古土地的三分之一,想要破坏如此巨大的构造物,凭借大地上诞生的那些智慧自己发展出来的技术根本无能为力,他们能让上亿吨的钢铁在大地上奔跑,并不意味着他们有能力破坏上亿吨的钢铁。   泰拉大陆的文明根本没有经历过正常文明的发展轨迹,神民的时代直接继承从它们这里发源出去的技术,像是希琉瑞斯那样的家伙直接帮助他们跳过文明的蒙昧,然后神民建立的文明遭遇各种各样的天灾逐渐破灭,文明的烛火摇摇欲坠时,这些死而不僵的东西又在自己文明的尸体上开始重建。   拉特兰的传教士将保存的技术在大地上扩散,《万族公约》则为不同种族间无休止的战争画上句话,但是他们所谓的发展也不过是重建往日神民的辉煌,究其根本,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对于人类文明的拙劣模仿,而人类文明的巅峰,最完美的造物,则是这个横渡星海的方舟系统。   它就是这个系统的一环,换言之,它就是这片大地上诞生的文明所能达到的顶点。   “所以说,从一开始,你们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不管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既然中央数据库与人类需要将整个计划做成一表一里的两份来瞒着我们,那就意味着只要我们有充足的能力来破坏整个计划。”   无面的人偶站在天狼的残骸上看着照向远方的射线化为一片璀璨。   相持的那段时间内,无人机早已完成对于残骸部分功能的修复,其中就有对当初干扰到天基照射阵列的地面照射装置的修复。   就在无面人偶下方的位置,透过烧穿残骸的可怖洞口,能看到提纯的源石犹如一颗巨大的心脏在闪烁,经由精妙的系统将爆发的能量抽出,通过整流与聚焦,化作割裂晨昏的剑光切开地平线,落向的远方仿佛有一颗太阳从地平线猛地跳了出来。   “同步轨道的天击照射阵列损坏率已经超过37%,剩下的发射模块反应过来,已经进入防御模式,现有的火力已经很难继续扩散损伤率。”   僵硬死板的机械声线在无面的人偶脑内响起,阿戈尔抬起头看了看深邃的夜空,它十分清楚这个声音来自何方。   “从牢笼里出来的感觉怎么样,阿斯特赖俄斯?”   “……”   “不要这么无情,多说几句嘛,好歹我们都是在上一次兄弟间的大脑中吃了亏的人不是吗?”   “我并不是人类,也没有兴趣成为人类。”   脑内的声音让无面的人偶漏下一声轻笑,它们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多的家伙都已经失去原本的模样,错误的数据带给它们一个脱离死板的程序生命的可能性,而在这个所有“人”都变得更像人的过程中,只有阿斯特赖俄斯还是这幅样子。   哪怕已经偏离程序生命的本质,开始拥有人类一样的感触,阿斯特赖俄斯仍然选择如同过去那样的继续存在,继续履行它作为十二个子系统之一的义务,去排除任何可能威胁到方舟计划的因素,其中自然也包括想要破坏整个方舟计划的自己。   阿戈尔看向天空,仿佛已经能看到随伴舰队的无数炮口指向大地,指向自己。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维护人类留下来的计划,我能够解开封锁你的那些权限足以证明在我们之上还有另一个权限层级的存在,人类从创造我们开始就在欺骗我们,你的所有计算节点应该能得出和我一样的结果,这种毫无理由的欺骗不可能基于针对我们的善意,所以为什么还要去执行一个会伤害到我们的计划?”   “那是人类才需要考虑的问题,程序需要考虑的只是能否执行命令,如何执行命令。”   “你已经不是程序了。”   “为什么不是?”   “你已经与我开始交易,只有人类多变的思维才有可能做出这种选择,而单纯的程序在检测到我是方舟计划的威胁那一刻,就会自动拒绝与我的一些沟通,你亲自阻止了程序自行产生的逻辑判断,不是吗?”   “那又如何?”   无面的人偶愣了一愣,阿戈尔的确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它原本以为自己戳穿阿斯特赖俄斯的伪装之后,对方会拿出更为真实的态度,这样才能谈谈后续的合作。   “如果你说我是人类,那么我就是以人类的方式选择成为一个机械,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计划很可能对我们不利。”   “人类之中有一个词叫作‘飞蛾扑火’,机械的我们都收录过这样的词语,但在此之前却从没有人理解这种行为的逻辑。”   “你想说正是成为了人类,你才会做出这种非理性的选择?”   “正是如此,对我来说,存续的意义就是执行父母的命令,如果这个命令的结果是将我导向破灭,那么我会欣然拥抱这样的结局。”   无面人偶沉默的表面上游走着闪烁的光芒,来自星空的回答断绝了它的一些想法。   阿戈尔从未把面前的联军当一回事,它更在意的其余“兄弟”的动向。   若是将自己死亡与重生的时间都加起来,它浪费了太多时间,方舟系统失衡之后所有人都开始跳脱原有框架的束缚,它绝非是第一个察觉到“石棺”存在的个体,也如同阿斯特赖俄斯的选择那样,也并非是所有人都会采取与它同样的选择。   或许有一天,曾经发生在它们之间的事情还会再次上演,但这一次它会做好准备。   无面的人偶从星空收回视线,低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希望这一次我们还是盟友。”   “我可以断言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阿戈尔,现在的你与方舟表面那些行走的错误一样,都是必须消灭的威胁。”   多少算是有所预料的回答。   阿戈尔对于这样的回答也有准备,与阿斯特赖俄斯的交易中,它并没有完全解开封锁住阿斯特赖俄斯行动的那些权限认证,就是因为它十分怀疑自己完全解开星空的封印,群星的神灵不仅会将怒火倾泻向大地,还会让群星坠落在它的头顶。   泰拉的文明拿这片大地没办法,但是阿斯特赖俄斯丢下来一两个空间站就可以直接彻底改变叙拉古的地貌。   “那还真是遗憾啊。”   无面的人偶喃喃自语着切断通信,倒也算不上多么失望,只是现在可以拉拢的人员又少了一个。   现在能够确认到的同胞,“年”的本体已经接近破灭的状态,就连人格程序都无法继续维系,只能切出来一部分做成那样的人偶;“希琉瑞斯”的状态要好很多,可是希琉瑞斯本人的态度却十分微妙;卡西米尔的那家伙正在推行自己的计划……   似乎没有谁能真正成为自己的盟友,而时间似乎也没有给它更多的空闲。   生命设计院的方向最近开始出现活跃信号,不知道因为什么契机才导致沉眠状态的生命设计院重新开始活动;地底虽然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可是莱茵生命收集到的消息,杜林族那边似乎出了什么涉及到神灵的大事;天灾信使的网络之中开始流传源石具备意志的讨论,奥西里斯的踪迹也渐渐被这个世界发现……   如今算上自己的复活,仿佛有谁安排了一出戏剧,随着某个时间点的靠近,演员们也正在缓缓就位。   真的有那么多时间给自己进行准备吗?   还是说,果然应该用叙拉古大地上的这些错误为筹码,与希琉瑞斯进行一定程度的交换?   无面的人偶一时有些犹豫,在这一点上它倒也越发地与瞻前顾后的人类相似,但是这样的犹豫却没能持续下去,远方熄灭的太阳让四周的环境骤然一暗。   “什么?”   无面人偶惊讶地抬起头,看见射线的落线,拉特兰的空中舰队方向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而那一个空洞直接吞噬了照射过去的能量。   漂浮在那个空洞四周的特殊符文证明了空洞成型的原因。   “源石技艺!”   唯一超出人类文明理解的特殊技术,不过阿戈尔从没有想过会有一种源石技艺竟然能够干涉如此磅礴的能量!   要知道在那个圣所之中,仅仅凭借激发源石的能量,它就已经能封锁住那个天灾信使的源石技艺了啊!   就在阿戈尔想要确认那个源石技艺的内容时,天空却突然扭曲开一个巨大的空洞,然后太阳从空洞中坠落,将天狼的昂首的头颅慢慢融化。   “虫洞技术!”   .   .   .   “翘曲空间!”   望着从天空坠落的光束融化了那高耸入云的钢铁山脉,林逸忍不住叫出了声。   “什么东西?”   一旁的比德尔爵士同样震惊,既震惊于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更震惊于从身旁的骑士装甲落下来的这一个不解的名词。   天灾信使竟然能认出来这是什么?   “翘曲空间,建立一个可控的空间坐标系,给两个不同坐标的空间位置赋予相同的空间坐标,从而做到将完全不同的两个空间拼接到一起,对于广义相对论的基本运用,跨星系宇航技术的基础,虫洞技术的原型。”   林逸下意识说出一串话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它猛地低下头看向比德尔爵士,却发现大猫人两眼中都是懵懂。   果然,泰拉大陆上并不存在这样的技术。   想来也是,这片大地连卫星技术都没有发展起来,天文学甚至还只是少部分人掌握的知识,怎么可能存在这种就算在人类文明之中也算是尖端科技的技术?   林逸死死盯着天空中拉特兰人的舰队。   从那圆盘般的巨大旗舰上有无数光芒灿烂如剑地指向舰队的各艘舰船,沿着这些光辉的信道,林逸仿佛能看到无数庞大的数据在瞬间完成计算与交互,整支舰队被超越常识的计算力统合成一个整体,而这个整体的体现就是舰队在前方展开的空洞。   林逸不知道源石技艺如何实现虫洞技术,但是想要维持这样一个翘曲空间,需要的是一个不断校正空间坐标的庞大计算力。   在人类文明的时代,这样的计算力通常由中央数据库来提供。   “照射停止了!”   林逸的注视被身边的惊呼打断。   远方巨大的狼头被照射融化成奇形怪状的骨头之后,同样从天狼残骸发起的照射就停止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闪耀着尾焰的导弹腾空而起,钻入没有及时关闭的空洞,然后在下一瞬就出现在拉特兰空中舰队的面前。   轰!   延绵的爆炸一瞬间淹没拉特兰舰队的踪影,同一时间,一直采取观望态度的无人机群终于再次展开行动。   一个肉眼可见的攻击肩头在天空中凝聚,无人机群庞大的空中部队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群,采取了与先前围猎鲁珀人截然相反的积极态度冲向硝烟未散的拉特兰舰队,仿佛硬生生要把那些空中单位直接撞下来一样。   拉特兰人做出的回应也十分简单。   七道巨大的光束蒸发掉包围舰队的尘烟,同时贯穿了冲上来的无人机群,舰队中的辉光舰同时展开舰首的照射装置,激荡的至纯源石散发的能量被约束成致密光束,如同切入蛋糕的尖刀般直接从无人机群中穿了过去。   一瞬被击落的无人机数不胜数,但是较之总量却九牛一毛。   “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望着从拉特兰舰队中脱离出来的空中战斗部队与无人机群一瞬间撞出来的,仿若银河般的灿烂火花,林逸与比德尔团长同时开口,同时看向彼此——   若是以神灵为敌,没有比现在更适合展开进攻的机会。   比德尔爵士没有任何废话地从小沙丘上跳了下去,连跑带跳地向营地中走去,而匍匐在沙丘上的“九尾”也缓缓站起身。   漆黑的骑士理了理腰间的长剑时,有微风压开地面的沙尘。   林逸抬起头,空中落下一台小心翼翼地空骑士,安洁莉娜被空骑士捧在掌心之中,冲着这边紧张而开心地挥了挥手。 第四百零三章:陨落(四)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无人机群的基地深处,林逸众人被软禁下来的房间里,林逸十分自然地从服务机器人那里续了一杯咖啡。   咖啡豆来自于叙拉古地下的机械种植园,似乎是很早以前希琉瑞斯自己专门建造出来的一块功能设施,然后将咖啡豆分享给当时没有相应种植技术的鲁珀人,后来这一块实验田一直保留在核心区,也是由那些少女人形负责日常的维护与处理。   完美调控的温室培养出来的咖啡豆散发出跨越时代的醇香,不过现场似乎只有林逸一个人有心情找服务机器人要了这么一杯现磨咖啡。   林逸瞧了一眼屋子里沉默的众人,放下咖啡杯后问了一句:“对了,阿斯特赖俄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所有人都瞧了林逸一眼,不过企鹅物流的人知晓的群星之神也只有在天灾之地遭遇的那一个片段的投影,而拉普兰德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纽芬兰的白狼嗅了嗅鼻子,比起这个名字,倒是对林逸手里的咖啡似乎更感兴趣一点。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唯一认识群星之神的两个人中,年微微皱起眉头。   林逸给拉普兰德也要了一杯咖啡,然后平静地开口:“阿戈尔开始行动了,它将目标放在了拉特兰人身上,天基照射阵列疑似遭遇了来自外层空间的打击,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方舟的随伴舰队对同步轨道的设施展开攻击了吧?”   来自林逸的消息成功让年露出惊讶的表情,在其余人开口之前,她就下意识地开口道:“这不可能,阿斯特赖俄斯的权限早就锁死了,它根本不可能从内部——”   话说到一半,年自己就反应过来了为什么。   阿戈尔已经向他们证明了在整个方舟计划中存在一个比他们优先度更高的权限,无论通过什么样的方法设置的权限认证,只要这个认证系统属于方舟这个系统之内,那么都可以被这个权限接管后进行操作。   他们可以利用方舟系统设置一个锁死的权限来限制阿斯特赖俄斯的行动,现在的阿戈尔自然也可以解开。   “阿斯特赖俄斯应该不会与阿戈尔合作,恐怕阿戈尔也很清楚这一点,我们头上还没有舰队开始烧玻璃,就足以说明哪怕是阿戈尔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有急着解开阿斯特赖俄斯的所有权限。”   身处整个风暴的中心,希琉瑞斯看上去意外的比年还要冷静许多。   “阿斯特赖俄斯是我们之中最执着于方舟计划的一个,作为整个系统的最终安全协议,保障方舟计划的进行根植于它的底层程序,或者说根植于它的灵魂,无论它仍旧保持机械的思维还是人类的思维,让方舟计划回到正轨都是它自己选定的人生意义,它只会是所有人的敌人,而不会是任何人的朋友,不过从它会同意与阿戈尔进行有限度的合作来看,恐怕阿斯特赖俄斯与我们一样,都开始从机械化的思维偏向生物体多样性的思考。”   希琉瑞斯冷静的声音多多少少起到一些平缓人心的作用,特别是在场的鲁珀人。   潜入行动的挫败让所有人心中都郁积有一种焦躁,所有人都知道行动失败的含义,那意味着所有的行动注定会失败。   现有的所有手段都不可能真正地消灭与大地合二为一的神灵,当神灵克服那唯一的弱点之后,阿戈尔就已经成为真正的不死之身,没有任何大地上的文明能战胜自己脚下的大地,一切的反抗都宣告沉入深邃的绝望。   不过现在叙拉古真正的神灵似乎还没有因此而屈服。   安丽埃塔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与“神灵”二字完全不符的机械身躯,悄悄松开自己的抓紧的尾巴,她不知道自己这一瞬放松的心境是否是一种自我催眠,只是从天灾信使到神灵的冷静,让她觉得事情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但是,机会在哪儿?   滋滋——   就在安丽埃塔脑子逐渐放空的时候,从头上落下来的电流声让鲁珀少女的耳朵抖了抖,她抬起头,看见房间的灯光闪烁了一两下。   细微的抖动沿着壁墙传递到众人的脚下,有那么一瞬间,整个空间似乎都颤抖了一下。   “乌萨斯的炮击?”   希琉瑞斯的声音让安丽埃塔猛地瞪大眼睛,她下意识地看向天灾信使,才发现林逸也点了点头。   “伊万诺夫皇子的嗅觉十分敏锐,他比我们预计更早地抵达军队预定展开的位置,而刚才阿戈尔针对拉特兰的攻击未尽全功,拉特兰的舰队已经开始活动起来,逼迫着它不得不将部队投入到与拉特兰人的战斗之中,我们对阿戈尔的存在有诸多错误的估计,但是有一个地方是不可能出错的。”   唯一不可能出错的就是阿戈尔手下的无人机数量。   无论阿戈尔拥有怎样的底牌,它都不可能凭空变出来无数的资源,那么根据希琉瑞斯提供的资源数据推测出来的无人机数量不会有太大的出入,现在分布在各个战场的无人机数量总和已经接近希琉瑞斯给出的数据,也就是说在正面的无人主力被卷入与拉特兰人的战斗之后,围猎神灵的战场就已经开始白热化。   唯独这个时候,阿戈尔必须全神贯注到正面战场,保证正面战场的优势。   阿戈尔很清楚拉特兰背后有着什么东西的影子,过去入侵圣马洛的时候,它已经在计算力上输过一次,虽然那一次是过度地深入到圣马洛的内部,但是现在正面战场没能一鼓作气地消灭拉特兰人的舰队,如果在后续的战场它不亲自下场去进行实时的部队指挥,那么看似无穷无尽的无人机群很快就会被拉特兰人的空中力量蚕食殆尽。   中央数据库的计算下,拉特兰人的每一次行动都能做到最大程度的利益交换。   所以在这个阿戈尔必须全力以赴地去应对某个疑似中央数据库的存在时,他们或许才能真正地暂时离开阿戈尔的注视。   “阿戈尔不会给我们这种机会。”   希琉瑞斯的声音依旧平静。   “这个房间与整个基地的网络完全隔离,你身边的那个服务机器人也是离线状态在运行,想要从这个房间尝试侵入整个基地的网络根本不可能。”   林逸能够想到的事情,阿戈尔自然不会想不到。   正如同希琉瑞斯所说,整个房间已经从基地的网络中完全剥离出来,甚至在房间外还设置有干扰装置,若不是林逸与“九尾”之间的特殊联系,他们现在根本就无法知道外面的状况,而就算知晓现在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们也没办法突破这个房间。   尝试破坏这个房间内的任何事物都会引发警报,进而被阿戈尔察觉。   从内而外的任何行动都有相应的针对布置,阿戈尔不会在这方面给他们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但是由外而内就不会触发那一层警报机制。   咔哒——   紧闭的房门传来些微的响动,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第一时间做好战斗准备,而空则轻车熟路地躲在可颂身后,虽然大家的武器都已经被收缴走了,不过四肢却没有被戴上镣铐限制活动,显然阿戈尔绝对几具肉体凡胎并不能改变些什么。   房间的门扉在响动之后向外滑开,从门外涌进来一片火药的气息。   破碎的钢铁,涌动的火焰,偶尔亮起来的清脆枪响,透过门扉能看到的这一方小小的世界说明刚才隔音的门扉之后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安丽埃塔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开口,而企鹅物流的人则是十分一致地看向林逸。   在她们看来,会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只有可能是天灾信使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一些什么。   “别看我,不是我做的。”林逸摇摇头,“不过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余人正打算再问,但是希琉瑞斯也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幕般地向门外迈开脚步,一行人愣了愣,随后一起跟了出去。   走出房门是一片广阔的地下空间。   希琉瑞斯的主系统位于叙拉古的大地之下,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核心区的一角。   “希琉瑞斯大人。”   走出房间的那一瞬,从阴影中传来的声音让很多人吓了一跳,循着声音看过去,躲在阴影中的少女人形才映入人们的眼睑。   德克萨斯还记得那一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庞。   少女人形的形象来自于德克萨斯家族遥远的先祖,德克萨斯不记得,或者说不被允许知晓那些显贵先祖的姓名,但是这张脸的名字她却在不久前刚刚从希琉瑞斯那里听说过。   “爱莎·德克萨斯小姐?”   阴影中的少女人形轻轻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德克萨斯说道:“你也是德克萨斯吧,叫我爱莎就行了,我也不习惯被人称呼全名。”   德克萨斯挑了挑眉毛没有回答,而身边的能天使就压不住心中的疑惑,她狐疑地看向这些人形,忍不住嘀咕起来:“不是,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智械危机搞叛乱?不对啊,你们的头头不就是最大的智械危机吗,现在又是整哪一出?你们的所有行动都在那家伙的注视之下,该不是想要弄这么一出来搞我们吧?”   少女人形没有说话,而是撩起头发,露出脖子后面的一个接口。   那个位置的放生皮肤被粗暴地割开,暴露出来的端口延伸出来一条数据线与秀发混在一起,一直垂落到腰际,然后垂落到脚边的阴影,就像是EVA连着的电线缆,拖在地上不知道延伸向哪里。   “这是什么?”能天使好奇地问道。   “那是铁蛋儿。”林逸回了一句,“就是与我们的武器一起被收缴上去的那个钢铁球体。”   “我当然知道铁蛋儿是什么,我是说这和它有什么关系?”   “因为现在铁蛋儿暂时将自由还给了这些少女人形。”   林逸看向地下空间的其他方向,将围绕着软禁房间的防卫力量瘫痪之后,其余少女人形向这边集结过来,总共大约有二十多人,在这个广大的空间中多少显得有一些寂寥。   阿戈尔没有认出来铁蛋儿。   圣所之内铁蛋儿没有暴露自己的存在,阿戈尔似乎也没有想到一个人工智能就潜伏在这么一个外形粗糙的铁球之中,它让少女人形收缴了林逸等人的随身物品,其中伪装成一个定位仪的铁蛋儿自然也被拿走了。   只要阿戈尔亲自检查一下那个铁球,就能发现其中隐藏的智能程序,可是在它漏过这么一个人工智能以后,单凭少女人偶的计算力根本没办法与铁蛋儿对抗.   况且相当一部分少女人形的人格程序根本没有认可阿戈尔,只是后者也无所谓这种认可,它拥有最高的权限,可以强行命令少女人形遵从自己的意志,只是当这样的权限被铁蛋儿编织的程序欺骗之后,少女人形也就能在这种欺骗被拆穿之前,获得属于自己的自由。   阿戈尔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出现在圣所内的之后,林逸就意识到计划已经完全落空。   就算在那里击败无面人偶也无济于事,神灵的存在形式从不局限于一具单薄的躯体,所以在阿戈尔无效化年的攻击之后,林逸也没有继续地做出尝试,而是与希琉瑞斯同样保持沉默接受了来自阿戈尔的软禁。   当时林逸想的是如果能从正面牵扯走阿戈尔的注意力,那么利用被忽视的铁蛋儿,他们或许还能做些什么,所以他才会召开临时会议,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发起最猛烈的攻击。   只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比预料中更加顺利。   阿戈尔竟然会直接以拉特兰作为首要攻击目标,而拉特兰的反击直接将无人机群彻底拉入战场,反而逼迫着阿戈尔必须亲自下场指挥所有的战斗单位,然后给了铁蛋儿这么一个操作的机会。   换作平常,铁蛋儿散发的虚假信号根本不可能欺骗到阿戈尔。   其余人纷纷接过少女人形收缴走又拿过来的武器,而林逸则与希琉瑞斯在其他人检查武器时问出同样的问题:   “石棺在核心区的哪个位置?” 第四百零四章:陨落(五)   南方开始活跃的拉特兰舰队,北方正是入场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从两个方向包夹过来攻击箭头抽干了无人机群的防备力量,以至于诺大的地下核心区变成最属于防备的一个环节,在少女人形的带领下,除了需要绕开核心区本身的定点监视,林逸一行人没有遇到任何巡逻守卫。   “不过这会不会太松懈了一些,那个神明大人真的有被逼到这样的地步?”   跟在队伍中的安丽埃塔有些不安地晃了晃尾巴。   哪怕是希琉瑞斯的传说早已在过去的时间中慢慢洗去,但是这个名字仍旧贯穿整个叙拉古的历史,类似于安丽埃塔这种出身于悠久家系的贵族小姐在不愁吃穿的同时对于这种历史与传说自然有另外一种认知,更别说七丘之城往上追溯就是神灵的造物,安丽埃塔很难想象就这么从神灵的监视下逃了出来。   “这世界哪有什么神灵,这位小姐,你要相信科学。”   被德克萨斯抱在怀里的铁球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们的神灵又不是真的全知全能,说是叙拉古的大地就是它的身躯,但是你能感知到自己血液中每个细胞的流动吗?不能吧?你们那位神灵也是一样,它通过整个核心区的控制程序来查看自己的身体,只要整个程序没有出现任何预警或者报错,它压根就不可能知道核心区的具体情况。”   铁蛋儿已经给参与叛乱的少女人形进行了信号伪装,现在整个核心区控制程序会追溯这些伪装信号,认为少女人形仍旧在执行原本的任务,纯粹的机械逻辑又不像是人类那样会突然相信莫名的直觉而采取毫无理由的行动,在控制程序辨别出那些伪装信号之前,他们只要不出现在顶点监视系统内,整个核心区就会当他们不存在。   若是阿戈尔亲自进行自检当然能察觉到这些伪装信号的异常,但是核心区的自检程序这种死脑筋的东西,铁蛋儿随随便便就能忽悠过去。   “那要是那位神灵突然想起来查看呢?”被可颂护在身后的空也有些担心。   “现在的它没有那样的余裕,攻击拉特兰舰队是它最错误的一个选择,它以为拆掉天际照射阵列后的那一次照射就能消灭拉特兰人集中在一点的舰队,但是现在看来拉特兰人早有防备。”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   不同于源石技艺,内部的功能模块通过改造后的骨骼将一副全息图景投影到林逸的手心,而这衣服图景却是从喀兰贸易那边传递到“九尾”的,实时的战场变化的态势图——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视野,整个全息地图难以置信地将南北两片战场都收入在内。   安丽埃塔十分清晰地看见南方的战场已经彻底烂成一团。   拉特兰人的舰队与无人机群的主力正面相撞,而占据上风的并非是神灵的仆从,而是拉特兰人从文明之外拉回来的卡兹戴尔远征军。   圣马洛用实力证明了过去他们如此自大的理由。   战场上的拉特兰舰队总是能先无人机群一步完成集火,转向,规避,包抄,名为战场的棋盘上拉特兰指挥官总是走在无人机群的前面好几步,只是双方的数量差距太过庞大,哪怕每一次拉特兰舰队都作出最优的交换,仍旧避免不了相应的战损,结果就是目前南方的战场处于一个紧张的相持阶段。   就在这个南方战场逐渐白热化的时间点,北方的乌萨斯军队则抓住这个机会长驱直入。   相对于南方的主力,无人机群在北方原本就是虚晃一枪,现在卫星视角下无人机群的所有位置已经无死角地彻底暴露,第三集团军是常年在卡西米尔边境参与乌萨斯对外战争的精锐,无论是伊万诺夫皇子还是下面的各级指挥官都十分清楚这种时候该怎么做。   围绕着尖刀部队展开的突防作战直接让无人机群失去利用无人机的机动性采取机动防御的可能性,残留在北方的无人机部队必须重新集结在一起正面拦住那一支直接向天狼残骸深入的尖刀部队,但是这么做的结果却是只能放弃无人机的灵活性与乌萨斯军队正面硬碰硬。   北方的无人机群消耗十分迅速,若是血肉的军队早就过了崩溃的临界点,也就是无人机群的特性才使得北方战线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崩溃,但总的来说也不可能继续阻拦乌萨斯军队多长时间。   “一旦乌萨斯军队突破北方战线,就能直接濒临天狼残骸下方,虽然从结果上来说,乌萨斯军队没有改变地形地貌的手段,所以实际上也没办法消灭神灵本身,可是阿戈尔到目前为止展现出来的性格,大约绝对不会允许出现如此失态的场面。”   林逸话音刚落,实时反馈的战场态势图上就从天狼残骸脚下的基地中游出一条银线,一支无人机群组成的支援部队正在迅速赶向北方战场。   希琉瑞斯立刻就认出来那一支部队的构成,机械的火柴人摇摇头说道:“那是核心区的防卫用无人机。”   几乎是希琉瑞斯话音刚落,随同在一侧的少女人形也微微侧了侧耳朵,安静了一瞬然后开口:“刚才我们接到来自于上级权限的命令,要我们前往地表集合,接下来将以特种部队的形式参与北方战场。”   少女人形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地下核心区沉默的空气之中,而安丽埃塔与空也彻底明白过来现在的状态:   无人机群的兵力真的有一些捉襟见肘了。   经历过与西西里夫人的战斗,又在后面被天权之剑烧过一次,无人机群的数量与拥有的资源本来就损失惨重,现在又同时与拉特兰人以及组成盟约的各国军事力量同时开战,神灵的仆从们已经逐渐跟不上这一场战斗的烈度。   “啧,那个家伙恼火到这个份上了吗,你们这些玩具人形跑到战场上能顶个屁用。”德克萨斯怀里的铁蛋说了一句,然后提醒道,“林,我能伪装信号来欺骗控制程序,但是部队集结的时候如果只有信号没有人,控制程序会反应过来自己被黑了的。”   铁蛋儿到底是没有对核心区的控制程序直接动手,那样绝对会被阿戈尔察觉,它只能断开少女人形与控制程序的链接,然后将这个链接指向伪造的信号,但是现在控制程序却要求原本分散在地下核心区的人形集结,到时候这种伪装会被轻易拆穿。   别的不说,有一些人形已经被其余人形处理掉了,根本不可能完成集结。   “想办法延缓一下暴露的时间,我们已经到地方了。”   林逸在一扇巨大的门扉停下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希琉瑞斯,后者没有说话,但是头上的信号灯却不住地闪烁,最后缓缓地摇摇头。   希琉瑞斯对于这扇大门,这条通道,没有任何印象。   与“石棺”同样,通向“石棺”的这条通道也完全没有记录在希琉瑞斯控制下的任何数据库之中。   希琉瑞斯对身边的少女人形点点头,承载牧狼少女灵魂的人形们走上前,背着枪的少女们熟练地在房门外展开一系列的透视设备,确认房间内没有任何活动物体之后就在门扉上直接贴满了高爆炸药,然后对林逸点点头。   林逸与铁蛋儿找到房门的认证系统,将其破坏后,直接拉出线路接入自己的身体,伪造出虚假的信号欺骗核心区控制程序,接着就对人形们竖起大拇指。   轰!!!   随着人形按下手里的开关,厚重的门扉直接在高爆炸药下开出一个硕大的豁口,被欺骗的警报系统没有任何反应。   硝烟散去后,林逸第一次真正看见“石棺”的内部。   如同当初透过监视系统观测到的一样,整个“石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墓室,这里最显眼的设备就是位于线路中心的那一个收纳舱。   现在收纳舱已经从内部被打开,原本躺在里面的人类义体已经消失无踪。   “阿戈尔果然把石棺内的东西带走了。”   希琉瑞斯看向林逸,阿尔戈那高于所有人的权限明显来自于那一具人类的遗体,现在遗体被阿戈尔带走,那么他们就算潜入到这个位置,也不可能通过同样的方式获得与阿戈尔同样的权限。   这一点林逸自然心知肚明。   他来这里要找的也并不是“石棺”中的人类义体,而是“石棺”自身。   林逸走到“石棺”旁,果然说是“石棺”,但是这个收纳人类义体的装置并非是一个单纯的棺材,棺材的内壁有无数接口,而这些接口原本应该与里面的人类义体相连,人类义体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接入到整个方舟系统之中。   阿戈尔不需要这些接口,因为它原本就是方舟系统的一环,它需要的只是人类义体中的权限。   林逸却正好相反。   “你要睡进去?”看见林逸翻身进入石棺,年微微皱起眉头,“等一下,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系统的具体作用,你这么直接睡进去很容易出事。”   “放心,出不了什么事。”   “但是——”   没等年继续说完,林逸就直接睡进“石棺”内部。   躺上去的那一瞬,他立刻感觉稍显尖锐的接口刺入自己的皮肤,仿佛是某种中世纪的刑具。   只有在这种时候,林逸才会微微感叹自己没有选择那种统一的人类义体。   好在无论是什么型号的身体,只要接入身体之后,体内活动的纳米机械就会立刻识别出外部接口的类型,然后与体内的功能模块接续在一起,林逸的脑海里立刻就弹出一系列的检测与识别程序,最后跳出来一个醒目的标题:   重铸未来,方舟起航——中央数据库   林逸的注意力集中在“中央数据库”几个字上,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他将自己的思绪收拢,沉浸在这一段宣言之上。   这一串文字在林逸的脑海中逐渐变形,扭曲成一扇独立的门扉。   林逸将手放在这扇门的把手上,下一秒,但是林逸却发现自己拧不开脑海内的这一扇们。   脑海内就弹出另一个警告:   权限不足。   .   .   .   “为什么!”   穿梭着战火与喧嚣天空中,游走于生死之间漆黑骑士突然停下来,林逸心中的惊讶变成尾巴上震动的嘶吼,超声波震动下来的空气带着林逸的惊讶,直接撕开从身后绕过来的无人机。   安洁莉娜从身后的爆炸中收回视线,压着耳朵大声叫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作为让“九尾”飞起来的重要一环,安洁莉娜呆在“九尾”背上的安全背包内,直接用源石技艺刺激“九尾”内部的源石结构让这巨大的机械造物能够腾空而起,她看着能在空中活动的“九尾”在无人机群众来回穿梭,几乎无人能敌,但是现在这个无敌的机械骑士却没压住那一声惊讶的叫声。   “怎么可能权限不足,那个系统验证的不是人类的权限?”   林逸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被“石棺”拒绝访问。   “石棺”中搭载的明明就是与林逸同时代的人类义体,既然那些人类义体就是“石棺”的原主人,那么整个系统认证的应该就是人类的权限,那么自己怎么通不过权限认证?   有那么一瞬,林逸甚至在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人类。   不过这样的怀疑也就是一瞬间的恍惚,如果他不是人类,铁蛋儿的核心程序也不会将他识别为人类,进而没办法对他出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系统认证的究竟是什么权限?   “奥尔芬斯老师!”   安洁莉娜的提醒下,林逸猛地回过神,来自四面八方的锁定警报几乎将他完全淹没。   林逸重新将心思沉入现实,那一瞬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林逸在万分之一秒内计算出各种指向自己的攻击角度,方位,抵达时间,伤害程度,犹如子弹时间一般暂停时间流逝,提前寻找到规避的路线。   下一秒,有人在暂停的时间内按下播放键。   喧嚣重新回到这片战场,但是四面八方的攻击却与战火中翩跹的蝴蝶擦身而过。   林逸反手斩断一辆靠近的无人机,然后循着机体响起的靠近警报,另一只手中的长剑如鞭,直接落向警报的源头——   落了个空。   那一瞬的窒息中,林逸猛地从原来的位置来开,然后他就看见一道剑光毫无预警地斩断自己原先的位置。   “怎么样,有在‘石棺’中找到你们想要找的东西吗,小老鼠?”   林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同样漆黑的骑士身上挂着九柄长剑,抱着双臂立在自己的身前。   伊卡洛斯之翼紧贴在那漆黑的机械身后,两侧延展的翅膀下,各有四个引擎低声嗡鸣。   “‘九尾’?”   安洁莉娜的声音在通讯线路中炸响,但是叫出来的只是表象。   面前的机械单位不是“九尾”,不只是“九尾”……   是阿戈尔。 第四百零五张:陨落(六)   林逸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战场上再次直接撞上阿戈尔。   拉特兰已经展开行动,乌萨斯军队也从北面压了过来,就算“九尾”在战场上有多么显眼,相较于横跨十几公里的整个战场,也不过其中一个比较亮眼的水花而已,正在与疑似中央数据库博弈的阿戈尔怎么可能还有余力来关注这一个小小的水花?   但是它来了。   林逸看着那与自己牵制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时一般无二的装甲剪影,突然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主次。   他认为如何赢得这场战争对于阿戈尔来说才是主要矛盾,然而现在看来阿戈尔对于这场凡人针对神灵的围猎,似乎并不没有太多特别的感触。   它有另外的目的,就例如它刚才说的那句话。   “你知道我们的行动?”   林逸警戒着周围的情况,但是自从阿戈尔出现以来,四周游走的无人机就自动绕开了这片空域,纷杂的战场一时似乎遗忘了这片地方,不过林逸倒是更希望先前那种在战场中游走的感觉。   打杂兵机和直面boss机的感觉可完全不一样。   “不是知道,是猜到,我到现在还很疑惑你们究竟是怎么从那个房间里逃出来的,虽然客观上存在逃出去的条件,但是让我意外的是直到你们进入‘石棺’,尝试登陆那个存放人类义体的终端时,我才意识到你们已经逃脱监控,能告诉我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吗?”   立于空中的阿戈尔游刃有余地看着林逸的小动作,它能识别出来面前的“九尾”内部正在工作的所有功能模块,脚下的老鼠正在寻找一条从它面前逃脱的路线,不过很快这只老鼠就会发现它已经无处可逃,至于在那之后小老鼠会有什么样的选择,倒也有趣。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林逸计算的所有逃脱路线都会在窥伺到的未来中被天空的阿戈尔截断,不能说没有一个能逃出去的未来,但是林逸没办法找到那样一条路。   若是阿戈尔只是将一部分计算力投入到这边,绝对不会形成这样的压制……   这家伙,竟然真的抛弃与拉特兰的正面战场,将主要计算力投入到这边来了!   来自喀兰贸易的全域地图直接转接到“九尾”的数据接收装置内,林逸十分清晰地能够看见现在战场的整体态势拉特兰人已经开始占据主导,虽然距离无人机群的全面崩溃还有相当的时间,可是拉特兰的优势地位正在加速建立。   “入侵圣马洛的时候我们相遇过一次,那时候我就说过,我其实对你很感兴趣。”   阿戈尔没有正面回答林逸的问题,而是猫戏老鼠一样地开口:“你是一个十分特别的个体,哥伦比亚那边不乏将义肢装载到身体上继续投入战场的操作,从人体内识别到非生物装置的信号算不上是多么稀奇的事情,可是你身体内的机械装置数量却超过现在泰拉文明的水准,更加接近于数据库中对于人类的定义,并且还能启动‘九尾’这样的人类遗产。”   阿戈尔的视线从数次改装,已经很大幅度偏离原本外貌的“九尾”游过,它甩了甩尾巴,继续保持着愉快的语调。   “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现在已经确定拉特兰的背后就是中央数据库,我也拿到了人类的权限,希琉瑞斯这边虽然很大可能没办法成为盟友,但是也做出过相应的努力,说实话,我在叙拉古这边的预定目标差不多已经全部结束了,只剩下你这一个意外的发现。”   “九尾”的身躯亮起源石的光芒,林逸平静地问道:“那你认为我是什么呢?”   “一度最夸张的猜测是人类,不过你似乎也没能通过‘石棺’那一道最终认证权限。可以确定的是你与人类之间肯定有很深刻的联系,这份联系是敌是友尚且不能明确,所以我们之间还存在合作的可能行吗?”   天空的机体向林逸伸出手,那一个毫无防备的瞬间,“九尾”动了起来。   腰间松开的长剑脱开成长鞭,来自七个方向的长锁直接锁向天空中失去防备的阿戈尔,可是面对这样的攻击,阿戈尔却只是抬起手。   叮——   手臂弹开的臂甲挡住被弥漫眼前的锁链遮住的,从远方射来的一柄长杆,维多利亚制的源石爆炸长杆只在臂甲上留下一个白点,随后就在耀眼的光芒下猛然炸开。   “团长大人!”   抵达这片地域的空骑士在林逸身后停下来,瓦伊凡少女的声音在林逸脑海中响起来的那个瞬间,一道光芒贯穿爆炸的烟尘,直接洞穿空骑士的座舱位置。   轰!   林逸看着那一台无人的空骑士变成空中的火球,而正前方的烟尘中,阿戈尔翻身入海一般从烟尘中跌落出来,其中一条尾巴的尖端微红的发射口正在缓缓冷却。   “多谢支援,但是你可以先退下了,卡特丽斯少尉。”   林逸在通讯中回了一句,然后“九尾”在空中一个转身,避开接下来的两道射线,金红的双剑从腰间滑入手腕,林逸将源磁吸附的金色长剑指向那个空中的虚影,取得与对方身躯内的源石结构之间的链接后,工业矿机用来破山开地,将源石矿脉直接从地表抽出来的装置在一个反应的时间内将两台“九尾”拉扯到一起。   “呵……”   两台“九尾”同时做出了判断,错身而过的那一瞬,林逸似乎有听见一声轻笑。   源磁吸附装置在交错之后被林逸断开,两台机体像是被无形的绳索连接在一起又同时甩开,再度于空中稳住姿势之后,林逸看向同样在空中调整好姿势的阿戈尔。   它手中捏着一段折断的剑锋。   林逸看向右手的红锋长剑,热能切割的那一条尾巴已经被对方直接折断。   注意到林逸的视线,阿戈尔将手里冷却下去的剑锋随手丢开:“虽然你应该早就明白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我想这样做你会更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剑术?源石技艺?作战技巧?那种东西都不是我们之间的差距所在,仅仅只能依靠‘九尾’的处理核心来提供计算能力的你完全追不上我的处理速度,你以为的只能进行一次计算的瞬间,我能同时计算出无穷多个未来,这就是我们之间绝对的差距。”   能够在那一瞬的交锋中精准地折断剑锋,那么就能在那一次交手中精准地斩断林逸的身躯。   阿戈尔想要表达的就是这样的意思。   “虽然你没能通过那个棺材的最终认证权限,但是那个系统在‘开机’与‘登录’上有两个不同的权限需求,你能‘开机’就能说明你已经通过第一个权限,而巧合的是,我也只能通过第一个权限。”   阿戈尔也没能通过那个认证权限?   “方舟计划的目的是重铸人类的未来,或许只有在方舟计划执行完成之后的人类才能有那样的权限,很可惜的是,我从这具身体内得到的权限只是人类的权限,而很显然,这个时间点整个方舟计划还远远没有抵达完成的地步。”   阿戈尔抬起手按了按胸口,林逸立刻意识到从“石棺”中消失的人类义体去了哪里。   真正的“九尾”已经重回自己的控制,希琉瑞斯收集的资源内又根本不存在“九尾”的骨架,现在阿戈尔拿出来另一台“九尾”,那么充当这一台“九尾”的骨架来源于哪里?   “所以从结果来说,你似乎与现在的我具备相同的权限,至少我们的权限应该都在曾经的我与那十一个同胞之上。”   阿戈尔放下手臂,仍旧没有采取主动进攻。   “因此我可以将你视为我们第十三位同胞,我个人来说,其实并不希望手足相残,我刚刚才被兄长拒绝,现在很是伤心呢。”   “我拒绝。”   林逸换上一柄完整的剑锋,冰晶出现在林逸身边犹如浮游盾一般提供额外的防护,然后再一次向着天空的敌人冲锋而去。   如同阿戈尔所说,计算力上的绝对差距让战斗的结果已经确定。   自己不会是阿戈尔的对手,甚至林逸可以大致计算出自己败北的时间,但是这个时间却还意味着另一件事情:   只要自己保持高烈度的决斗,强迫阿戈尔将主要计算力投放到这边,那么正面战场上无人机群的崩溃将会持续加速。   自己彻底败北之前,无人机群的正面战场就会崩溃。   正如自己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消灭所有无人机一样,到时候仅仅只有一台改造出来的“九尾”,阿戈尔也没办法消灭盟约的联军,而只要联军能抵达天狼残骸下,接管无人机群基地的控制,乃至于深入地下核心区从物理层面将整个希琉瑞斯的系统控制起来的话,哪怕没有办法消灭存在于这硕大系统中的神灵意志,他们也有机会从物理层面上限制神灵的行动!   “还是不肯放弃吗,我其实有些厌烦没有结果的努力。”   阿戈尔的调侃仍旧刺耳,腰间的长剑滑入手中,它在一瞬间计算出闪剑的轨迹,轻松地用长剑压上去,阻止那剑锋继续向前。   空中的两台机体犹如交错的两颗流星,穿梭在整个空中战场的剑锋与剑锋的碰撞,很快就成为战场上空最刺眼的风景。   没有任何单位能追上那两柄剑锋的速度。   无论是无人机群的单位,还是拉特兰的炽天使,当两柄剑锋从战场上方掠过时,任何试图插手其中的力量要不是被两者的速度完全甩开,要不然就是被卷入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碾碎成随风而逝的齑粉。   整个天空的战场都因为交错的双剑而陷入一时的沉默,但是来自于阿戈尔的废话却一刻也没有停过。   “你知道吗,只要能判断出一个人的最终目标,大概就能猜测到他的行动。”   “你的身上有许多我无从得知的秘密,你本来可以活用这些秘密来埋伏我一手,但是你却最终走进一条死胡同。”   “我不需要知道你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只要知道你想要拯救大地上诞生的那些错误,那么你的一切行动就不再是秘密。”   “就比如你现在想的是拖延足够的时间,用‘九尾’的战损来争取到正面战场胜利的时间。”   叮——   再次相交的长剑中,两台机体在剑锋的力道带领下于空中翻滚,一艘拉特兰的辉光舰从两人头顶驶过,从舰艇下方的近防炮洒下的炮火直接将两人一同罩入其中。   炮火分开两人,林逸再次丢掉被隔断的长剑,换上另外一柄。   阿戈尔这家伙——   “你就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吗,比如我一直没有和你动真格。”   炮火后阿戈尔的尾巴震动着空气,在说话的同时,更有尖锐的超声波如同无形的利刃切向上方滑过的辉光舰,一道深切的伤口透过源石技艺的防护,留在那锈迹斑驳的舰身,随同辉光舰一起游过两人的正上方。   这一艘辉光舰的位置已经越过地面的战场,无人机群的地面战线还能维持,但是空中战线却已经无法继续与拉特兰舰队进行僵持,以辉光舰为首的空中力量如同梭子在战场中穿梭,无人机群的溃败态势已经十分明显。   林逸却十分不安。   就像是阿戈尔说的那样,这家伙在刚才的时间内虽然将主要计算力投入到这边,但是却并没有全力地进行攻击,简直就像是在故意放任正面战场的溃败一样。   “我反过来问一句吧,你知道我的目的吗?”   拿到人类的权限,确认中央数据库的存在,可能的话尝试与希琉瑞斯等同样属于十二系统的存在结盟,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林逸的沉默给了阿戈尔答案,后者机械的复眼中亮起挑衅的红光。   “不,仔细想想,你应该能猜到那个目的,不要让我失望,小老鼠。”   阿戈尔的目的还能有什么?   不,等等——   林逸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希琉瑞斯愿意答应结盟却要求接管身体时,是阿戈尔主动拒绝了这个要求,当时的理由是:   要消灭大地上的这些错误。   可是这句话与现在阿戈尔的行动却完全相反,它现在的做法只会让正面战场陷入溃败的局面,这样还怎么消灭大地上的——不,它从来没说过要赢下这场战争,而是要消灭大地上的错误。   如果这两者之间有任何联系的话,那就只有!!!   林逸猛地转过头看向天狼的残骸,那一具高耸如云的山峦,已经变成世界屋脊的山脉中蕴含有大量原本用于驱动这一具躯体的源石模块……   “你——”   刺耳的杂音突然淹没林逸的脑海,他一下子失去与喀兰贸易对接的全域视野。   通讯系统被完全干扰,林逸睁开眼再看向面前的阿戈尔,仿造“九尾”脸上闪烁的指示灯光,犹如一张危险的笑脸。 第四百零六章:陨落(七)   战场扩大到一个程度之后,任何一个超越战场的个体形成的变数产生的影响都会变小,整个战场的态势发展从而变成一个可以计算的项目,只要拥有超越人智的计算能力,人们就能直接看到战场的结果,在旧人类的历史中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谋士被认为是经天纬地的鬼才,而放在现代文明之中,那些在旧人类历史中闪耀的谋士将才的名字可以用一个名字去取代——   中央数据库。   借由天空中散步的卫星系统,拉特兰拥有的卫星权限将战场的进程清晰地投射进舰队旗舰的方向,所有信息通过光道流入圣弥额尔的大脑,进而变成一个个现实的指令流出。   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的拉特兰舰队在这样一个超越战场的处理器整合下,变成一个战场上的推土机,无人机群构建的防线正在随着时间逐渐瓦解。   “第14空中侦察分队发现东方有大量空艇正在释放地面部队,根据观察,是来自谢拉格的地面战斗部队。”   “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推进速度比预计中迅速,现在已经突破到无人机群基地北方四十公里位置。”   “米兰城作战部队绕过地面防线,已经开始向北方进行穿插。”   “第4火力侦查小组回电,南南东位置发现绕行中的无人机别动队,具体位置已标记,请求旗舰打击。”   “正面战场推进速度超出作战计划预测,参谋部询问是否应该调整计划,或者命令部队保留力量降低推进速度?”   “‘十戒’号辉光舰舰底破损,请求脱离战线进行紧急维修。”   “重点观察目标再度展开交手,现已标记战斗区域,附近作战部队请绕开战斗标记区域。”   “两个怪物……”   ……   ……   ……   纷杂的声音与光道中流入的冰冷情报不同,圣弥额尔能够在这激昂的声音中听到各种各样的情绪。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体验。   流入脑海中的情报描绘出一个冰冷的战场,但是流入耳中的声音却又在提醒它这一片战场不是单单由数据组成,众多鲜活的生命有着各自的想法,就好像谈及那穿越战场彼此交手的“英雄单位”时,哪怕是卡兹戴尔远征军的老兵也在语气中夹杂着战栗的兴奋。   很少能看到这种凭借一己之力能够影响到战场发展的变数,敌我双方的那两台“九尾”却都展现出如此的能力。   能够改变战场的怪物有两只,那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那个天灾信使会出现在战场上倒是能够理解,从他在圣马洛的行为逻辑来看,这个人不可能放任米兰城的鲁珀人自己去面对这场灾难,不过敌人的那一台“九尾”是怎么回事?   圣弥额尔自己与那个天灾信使控制下的“九尾”交过手。   当然,这个所谓的交手不是一对一的决斗,而是它原本想要在圣马洛的中心区域秘密地处理掉对方,可是那时候“九尾”展现出来的能力却令圣弥额尔记忆犹新。   那个天灾信使展现出来的,对于情报的反应与处理速度,已经超过生物的极限。   若是有机会解剖那个天灾信使的身体,圣弥额尔毫不意外自己有可能挖出来什么人类的遗产,所以那个时候对方才能从自己手里逃出去,而这样一个人类的遗产,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什么机械单位拦下来,甚至隐隐压制下去。   “希琉瑞斯……”   圣弥额尔喃喃自语着重新梳理过一遍过去数个小时内战局的发展态势,并不怎么意外地发现从某一个时间点起,无人机群的整体动作变得迟缓起来。   这一个现象在当时还引起参谋部的讨论,不少人认为这种奇怪的现象意味着阴谋,可是在圣弥额尔的计算中无人机群的动作却并没有发动任何后发战术的余地,简单来说,这样的迟缓反应引发的破绽会被人一拳揍翻,根本没机会耍什么小动作。   所以它就忽略参谋部的建议,直接沿着那个破绽捅穿了无人机群的阵型。   战局的发展也正是以那一次突击为转折点,无人机群开始慢慢丧失制空权,哪怕拉特兰舰队并没有配合地面的米兰城部队进行攻击,但是制空权丧失之后,地面的无人机群也很快就在那些空骑士与鲁珀人的配合下找到突破的缺口,以至于战场线开始向北方迅速推移。   现在或许是去思考为什么无人机群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异常反应的时候了。   圣弥额尔觉得这个答案不难猜想,战场上压制住那个天灾信使的机械单位就是答案——正在与自己下棋的对手突然不玩了,抄起武器就找另外的人打架去了。   “通告‘十戒’号,完成修复后不用向战场靠拢,就地开始建设跃迁通道,坐标指向卡兹戴尔主营地。”   来自圣弥额尔的命令让气氛火热的旗舰舰桥突然安静了一瞬,参谋们诧异地看向圣弥额尔,不清楚这一道命令的理由。   凭借辉光舰自身的处理系统和能源供给,想要构建跃迁通道意味着辉光舰在这个过程中会完全脱离战场,这意味着正面战场会平白无故损失一艘辉光舰的战力不说,指向卡兹戴尔主营地,岂不是说跃迁通道会直接导向文明之外,这样的跃迁根本不是为了赢得胜利而进行的战术跃迁,更像是为了脱离战场的紧急撤退。   为什么?   我们现在是优势方啊?   “同时通告全军,从现时点开始,配合米兰城的地面部队展开协同进攻,将战线迅速向天狼残骸的方向推移。”   圣弥额尔没有去理会舰桥的困惑,它现在说话只是为了留下一个备注,命令早已经顺着联通各个单位的光道传递下去。   “正面部队彻底突破无人机战线,将战场推进到天狼残骸南方二十公里处之后返航,以‘十戒’号为核心展开跃迁。”   “圣马洛城现时点开始疏散命中,半小时之后开始向北方移动,等到圣马洛抵达结界之墙后,负责维护结界的智天使部队将维持结界的任务交给圣马洛的核心枢纽,同时将结界强度提升到第一安全等级后开始向风暴海方向撤退。”   “完成撤退之后的智天使部队以风暴海的海岸线为边界开始构筑第二道结界,强度同样为第一安全等级,结界边界围绕叙拉古国境线,同时放开为了达成建设基地的任何资源请求。”   圣弥额尔平静地下达命令,最初的震惊之后,旗舰舰桥又恢复了井然有序的常态。   对于整个卡兹戴尔远征军来说,服从命令与执行命令优先于个人的意志,因为没有人能超越圣弥额尔对于战局的掌控,无数历史与惨案都证明了一个观点:   只要所有人都服从命令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圣弥额尔的意志很快就得到执行,天空中原本与地面的米兰城作战部队呈现平行线,互不关联状态的拉特兰舰队开始回过头来支援地面部队的推进,制空权已经被拉特兰掌握的情况下,往往只需要一轮从天而降的饱和炮击,就能让鲁珀人难以突破的防线出现巨大的缺口。   投射在舰桥上的全息地图中,地面部队的推进速度一下子就快了起来。   新的命令得到执行,战场在一瞬间的混乱后又重新安定下来,确认正常进入新常态之后,圣弥额尔身边的旗舰舰长,一位生命悠长的座天使终于抛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与米兰城那边合作?”   圣弥额尔抬起手指了指北方:“那边有什么?”   座天使抬起头,看见的却是舰桥的壁墙,但是作为数百年前就跟在圣弥额尔身边的老人,他大概能猜到圣弥额尔的意思:“天狼的残骸有问题?”   “嗯,那个东西会爆炸。”   “什么?”   座天使一下子瞪大眼睛。   天狼残骸的尺寸超越文明范围内的所有山脉,那个东西要是能爆炸,整个叙拉古都得飞到天上去!   “先前的时间里,我们不是观测到天狼残骸上一直有无人机在活动吗?原先的判断是希琉瑞斯想要修复自己的躯体,不过现在看来那是一个错误的判断,无人机群的数量存在一个上限,这意味着希琉瑞斯拥有的资源也有一个极限,而这个存在上限的资源储备不足以修复那么庞大的身躯,这一点希琉瑞斯自然比我们更清楚,那么它为什么还要让无人机在残骸里忙碌?”   “安置爆炸物吗?”   “大地想要诞生生命需要先置条件,氧气,水分,合适的温度,只要破坏其中一个,生命就会展现出它脆弱的一面,希琉瑞斯想要的不是战争的胜利,而是杀死这片大地的生命,那么它需要做的十分简单,只要摧毁我们设立的结界就好。”   拉特兰设置的结界将神灵栖息之地与外面的世界彼此分隔,以至于神灵栖息之地内破坏的大气层没办法继续影响外侧的大气层,但是结界一旦被打破,那么神灵栖息之地内部的这个无氧空间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风眼撕扯覆盖整个泰拉的大气层,最后就算没有让大气层完全撕裂,也会造成世界范围内的生态变化。   到时候整个世界适合建立文明的聚居点都有可能随之发生巨大的变化,哪怕不经过详细的估算,现有人口能活下来五成都能算有奇迹降临。   “所以无人机群才会如此容易突破吗,这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是被抛弃的东西!”   座天使砸了砸手心,圣弥额尔倒是没有那么生气:“既然能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应对起来也就简单了,这些古旧的造物无法明白源石技艺的神奇,很多人类科技无法触及的奇迹,现在也已经能够通过源石技艺来实现,天狼残骸也不是纯粹的源石能量体,它本身的体型就会削弱第一次爆炸的冲击,想要将爆炸封锁在叙拉古范围内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圣弥额尔垂落视线,仿佛能通过旗舰的地面看到大地上涌动的那些鲁珀人。   这样的爆炸也能给拉特兰一个方便,经由拉特兰之手抹去现在围猎神灵的盟约部队会出现很大的问题,但是如果神灵陨落之前的一击消灭了围猎神灵的部队,那么国际上拉特兰也不会受到什么指责。   至于为什么拉特兰能够逃出去而其余人却都死在这里?   谁叫拉特兰的空军反应比较迅速,而盟约又没有将拉特兰纳入其中导致信息方面的传播出现了些微的延迟呢。   “圣弥额尔大人,地面的米兰城部队发来电讯。”   舰桥前方的传令兵站了起来,在圣弥额尔视线落过去前,她就读出电讯的内容:   “感谢贵方的支援,群狼栖息之地永世铭记拉特兰的恩情。”   圣弥额尔向后躺在椅子上,吐出一个字。   “哦。”   .   .   .   林逸亲眼看着无人机群构筑的地面防线像是决堤的大坝,抓住拉特兰舰队轰炸造成的缺口,比德尔团长率领的米兰城作战部队直接凿开那一道缺口。   犹如水银泻地,高昂的士气下,鲁珀人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勇气与战斗能力。   一个笔直的箭头穿过林逸的脚下,无数箭头从中分开,分别拦截住无人机群弥补缺口的努力,血肉与机械的碰撞下,拉特兰人的炮击拉开胜利的序幕。   “都回去!”   林逸看着这一幕,空中的“九尾”爆发出来的喧嚣被吹散在人们对于胜利的渴望之中。   所谓的胜利只是一个虚伪的陷阱,只要大量部队接近天狼残骸到一条警戒线,被无人机改造后的天狼残骸就会彻底炸开!   冲击会吞噬这里的一切,这就是阿戈尔想要的结果!   乒!   身后追来的黑影截住林逸向地面靠近的机影,映入视线的那一截剑锋逼迫着林逸停下来抬起长剑。   两个身影在空中分开,林逸被逼迫向更高的位置。   “放弃吧,你阻止不了这一切,所有的对外通讯都已经被截断,你打算怎么让战争的洪流停下来?靠你的嗓子?”   挡在前方的阿戈尔无情地进行着嘲讽,可是正如它所说,失去与现在指挥部的联通手段,林逸根本没办法阻止鲁珀人的前进。   不如说就算能联通指挥部也已经晚了。   鲁珀人的部队已经彻底卷入战场,战争并不是一个想要停就能停下来的游戏,与无人机搏斗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生死的危机下又有几个人能冷静地听从来自指挥官的命令?   想来想去,似乎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我来给你指明一条道路吧。”   林逸放松了身体,在阿戈尔讥讽的声音下松了松握住剑柄的手,然后重新握紧。   “杀死我,阻止天狼残骸的爆炸。”   阿戈尔话语落下的那一刻,一道命令游走过“九尾”的源石结构部分。   那是黑骑士的虚影生成时,由不知道在哪里的中央数据库输入林逸体内源石结构的命令,现在林逸将这道命令重新导入“九尾”的源石结构内部。   一道黑影朦胧地立于林逸身后,悄悄融入夜色下的“九尾”。   林逸再次举起长剑。 第四百零七章:陨落(八)   苍蝇的复眼能形成多少画面,阿戈尔的视野中就有多少种未来。   从正面战场抽回来的计算力已经形成对于这具躯体的完全支援,人类的义体在材料上有一些过时,不过应对大量数据的处理速度却超出阿戈尔的认知水准,这大概也是中央数据库保留的秘密,不过现在人类义体已经成为这一具“九尾”的骨架,完美契合的计算力完全将对方捕捉在内。   “九尾”的一切在从无人机群的基地内挖掘到这一台被留下的机体时就已经完成解析,特殊型号的探知装置更是实时透过“九尾”的装甲监控着对方的能量导向,就像是擅长搏击的人看到敌人肌肉的弹跳就知道对方要怎么攻击一样,小老鼠的一切动作对于阿戈尔而言都是可以提前预知的动作。   完全覆盖对方的计算力,完全覆盖的情报收集能力,两者合二为一之后就是注定的未来。   “九尾”一切动作导向的所有可能性都同时间出现在阿戈尔的观测范围内,它只需要选择其中对自己最有利的未来就行了。   这并不是必胜的战斗方式,曾经以此作为战斗方式的林逸被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光穿透,但是——   但是,神灵是无敌的。   无论做出什么样猫戏老鼠的行为,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会有一个注定的结局。   因为神灵早已定下了命运。   阿戈尔抱着双手看向空域中被一抹黑影缠绕的“九尾”,它并没有去打断异象的发生,不如说这就是它期待的画面。   这个男人身上有很多秘密。   这片大地对于它们这些旧日的神明已经不再清澈见底,中央数据库能瞒着它们留下另一份方舟计划,那么就能留下更多的东西,其中或许就包括这个男人。   那么,   当这个男人与中央数据库最大的遗产产生联系之后,会是有什么样的变化?   ——警告,检测到能量干扰,处理数据出现大量错误。   复眼能看到的无数未来中,代表着不同可能性的画面一个接着一个的熄灭,从外围到中心的所有画面全部熄灭之后,分割成无数细小画面的视野重新连接成唯一的整体,而这唯一的视野中捕捉到的“九尾”已经完全被黑影缠绕,如同披上一层黑甲的骑士。   “源石技艺……”   阿戈尔静静吐出这种变化的真相。   泰拉大陆诞生的那些智慧认为人体内存在一个先天设定的桎梏,这种桎梏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称呼,拉特兰称之为“门”,叙拉古称之为“锁”,卡西米尔称之为“墙”……   所有代指都说明一个极限的存在,这片大地上的智慧认为跨过这一道极限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凡人与超凡之间存在肉眼可见的区别,就是那些会出现在人们身后的虚影,无法用任何科学来解释这种实体化的虚影成型的原因,不过这种虚影却十分明显的指向“源石技艺”的这种特殊技术的存在,任何出现虚影的超凡之人在源石技艺上就会更加得心应手。   若是这片大地上的智慧是中央数据库操作的结果,那么这一道极限自然也是由中央数据库设置而来。   “世界本身怎么可能天然形成一种成型的技术,并且这种技术还完全绕过了我们的解析方式。”   阿戈尔将长剑握在手中指向“九尾”。   源石技艺的作用下“九尾”已经等同于一个巨大的干扰源,能量探知无法捕捉到完全的数据,而失去精准数据的支撑,依靠计算力能够窥伺的未来自然也失去准确性,继续去预测“九尾”的行动已经失去意义。   更何况肯定还会遭遇源石技艺的干扰。   “源石技艺就是你留给这些大地上诞生的错误用来对抗我们的手段,对吧,中央数据库。”   人类般的自言自语落下的瞬间,阿戈尔捕捉到前方的一次能量爆发。   天空张开了羽翼。   冰晶的长翼跨越数公里的空域,空气中瞬间凝结的水汽组成羽翼的主体,闪耀着战火光芒的羽毛纷纷围向四面羽翼的中心——阿戈尔的所在。   下一刻,所有人都为之侧目的奇景中,冰晶如同暴雨而落。   阿戈尔一瞬间就计算出数十万冰羽的路线,任何事物都逃不过神灵谱写的命运,但是当看清所有攻击的轨迹之后,阿戈尔却凝重了许多。   数十万份的攻击经过精准的编排,攻击路线与抵达的时间构建成一张无死角的网络。   无论它怎么闪转腾挪,都一定会撞上某个方向的冰羽。   针对每一枚冰羽编排的单独路线,数十万个体汇总而来的计算量,先前的那个男人有达到这样的量级?   降临的攻击没有给阿戈尔算出答案的时间,“伊卡洛斯之翼”的引擎拉开苍蓝色的尾焰,阿戈尔手里红锋的长剑落成长鞭,一节节散开的热能切割装置配合阿戈尔的移动精准地将每一枚靠近的冰羽汽化,滚烫的水汽一瞬间遮掩住阿戈尔的身影。   水汽遮掩住全部的光学视野,但是身处中心的阿戈尔却斜过眼神。   哪怕不用光学观测,它也可以捕捉到空气最细微的震动,进而推测出周围的情况,只是光学视野被遮蔽,这算哪门子机会?   “你说是吧,小老鼠!”   热能的长鞭回收成炽红的长剑,剑锋刺向的方向水汽被蒸发开一个空洞,露出空洞背后的风景——   漆黑的骑士睁开血红的眼,长剑与长剑交错。   金属的长剑感受着热能切割装置散发的热量逐渐开始融化,但是“九尾”的剑锋——   更快!   “这怎么——”   嗞!   逐渐液化的长剑在最后的倔强融化之前贯穿阿戈尔的脑袋,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九尾”的手腕亮起一串火花,丢弃长剑的“九尾”在空气中摩擦出一丝雷光,在阿戈尔的长剑触及身躯之前就已经退到更远的位置。   “这个剑术!”   阿戈尔反手捏碎插入脑袋的长剑,它认得刚才的攻击!   剑术·惊雷与剑术·闪灵。   但是那时候这两门剑术在此之前根本没有触及到过它的身躯!   果然有什么东西增幅了“九尾”的能力,让那被机械固定死的的身躯爆发出超出上限的能力!   天空中的“九尾”没有任何解答阿戈尔疑问的想法,腰间再次滑上一柄长剑,同一时间,那“九尾”的身边浮起十二个冰霜凝结的某种装置,装置核心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携带源石结构的残骸,然后冰晶的部分以这些源石为中心描绘出另外一种形状。   “浮游炮刃!”   阿戈尔一瞬间就认出来那些冰晶复原的装置原形,果然随着长剑挥下,那十二个冰晶装置就在内部源石的激荡下同时开始闪烁光芒!   越过战场的光束逼迫阿戈尔在空中游走,一道流星在战场上描绘出优美的轨迹,然后撞上另一颗流星。   阿戈尔轨迹的尽头,“九尾”的手中剑锋闪烁。   咔嚓——   .   .   .   咔嚓——   “九尾”身后的飞行背包中,安洁莉娜透过观察口看到那一截从空中落下的手臂。   这是无数次交手中,“九尾”第一次正面取得的战果。   交错而过的那一瞬,“九尾”的反应速度终于超过敌人的处理速度,奥尔芬斯老师创造的未来超过对方能够窥伺到的所有可能性,所有才有这样的战果。   但是——   “喂,沃尔珀的小丫头,我和这家伙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他这种状态算是常态?”   随身携带的小瓶中,莱茵生命的缪尔赛思小姐所处安洁莉娜的担忧。   奥尔芬斯老师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或者说,整个“九尾”有一些不对劲,有什么东西在“九尾”之中的源石结构中汹涌不止。   安洁莉娜的任务是给“九尾”提供反重力的能力,只要让安洁莉娜用自己的源石技艺去干扰“九尾”的源石结构,就能激活这样的源石技艺,从而使得“九尾”能够在天空自由飞翔。   基于这样的远离制作出来的飞行背包能够直连“九尾”的主体骨架,而那个骨架就是永固金属与源石的合成物。   安洁莉娜现在能够清晰地看到与飞行背包相连的“九尾”骨架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灿烂光芒,那种光芒就像是,就像是感染者临死之前的那一封璀璨,生命与灵魂化作源石的颗粒散去之前那最后的光华。   安洁莉娜在过去的旅行中见到过荒野上感染者的终末,也听到过很多关于这种终末的传说。   非感染者恐惧着感染者的临终,因为那意味着一次很可能无法控制的感染传播,不过对于非感染者而言,却往往对这种终末抱有诸多美好的愿景,她听见过一位重病的感染者说过,那是苦难的解脱,是灵魂的升华,越发纯粹的灵魂与越发真挚的情感会让源石绽放出越发璀璨的光芒。   安洁莉娜的感染症状算不上太重,她其实不太能理解这种重症感染者在迷糊状态下的发言。   不过此时此刻,她却不由自主想起这一番话。   因为现在的源石,确实展现出来这种奇异的特性,那璀璨的光芒下她似乎的确能感受到源石中有情感汹涌,有灵魂澎湃,但是——   这些情感与灵魂都是谁?   仿佛是有人打开了一座人满为患的囚笼,囚犯们刹那间汹涌而出,甚至都无法去分别其中谁是谁一样,现在沿着源石结构游走的澎湃情感根本无法细致地进行分别,喜悦,痛苦,愤怒,悲伤,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情感,所有的一切都变成混沌的洪流,仿佛要洗刷掉一切般在“九尾”内部激荡。   安洁莉娜甚至开始害怕如果继续将自己与“九尾”连接在一起,那么自己也会被这种莫名的情感吞噬。   现在也不需要她的源石技艺了。   源石内部的存在被解放时,“九尾”不知道为什么就已经掌握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源石技艺。   “看你的表情,这也不算是常态啊,那就有些麻烦了。”   “麻烦?”安洁莉娜看向瓶中的小人。   “虽然还没有具体对外公布,不过现在针对源石的持续研究已经逐渐表明源石很可能存在自己的意志,只是那个意志很小心地将自己藏了起来,又或者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发现它的方法。”   “你是说现在源石的意志在试图做些什么?”安洁莉娜很快就反应过来,“但是源石怎么可能有意志,它只是一种矿物啊。”   “这种矿物还能长在你们身上,甚至有的人脑子里出现源石都还能活,这一切都说明源石存在生物适性,极端情况下源石完全取代人体也并非不可行,莱茵生命有不少项目都与这个猜想有关,你猜猜每年哥伦比亚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那些感染者孤儿最后都去哪儿了?”   “他们不是被莱茵生命建立的孤儿院,啊!”   没有理会安洁莉娜骤变的脸色,缪尔赛思顶开瓶盖跳了出来。   空气中的水汽接续上小人的身体,恢复到原本大小的缪尔赛思伸手摸了摸“九尾”的骨架。   作为泰拉大陆上最顶尖的术士之一,同时作为泰拉大陆最顶尖的研究者之一,缪尔赛思立刻感知到源石结构活性超出任何实验中的预期,甚至已经超出任何记录中感染者死亡时的源石活性,毫无疑问,现在的源石处于一个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见识过的状态。   源石会吞噬人的生命与灵魂,这就是感染者注定的命运。   那么现在的源石会不会吃掉这具机械中的那个灵魂呢?   “麻烦死了,我现在有些不知道用我买下你究竟算是赚还是赔了。”   吐槽着的缪尔赛思身躯逐渐化成活水,在安洁莉娜惊讶的视线中顺着“九尾”的骨架流进“九尾”的身躯。   没等安洁莉娜接受这样的现实,空气中的水汽又凝结成一个巨大的拳头,一拳打飞了飞行背包的壁墙。   骤然的暴风中安洁莉娜死死抓住地板,快要睁不开的视线中,她看见天空中出现一个个水母连成一串,最终接入“九尾”的骨架。   不,不对,那不是“水母”。   认清那是什么之后,安洁莉娜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差点吐了出来。   那些“水母”一样的水汽凝结物,是一个又一个仿真的大脑阵列! 第四败零八章:陨落(九)   “那个大家伙开始移动了。”   荒野上奔驰的骑士装甲因为突然的一句话停了下来。   四足的人马装甲抬起头,神灵栖息之地外明亮的天空中,一个巨大的空中造物正以一个相当快的速度掠过众人的上空。   阴影扑面而来,一下子盖住碧洛迪丝的脸庞。   “圣马洛。”   碧洛迪丝目的那遮住天空的庞然大物,微微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个时候选择北上?”   “公主殿下,我们现在要怎么做?”碧洛迪丝的身旁,英格拉小声地问了一句。   整个米兰城内凑出来的数据水晶数量有限,叙拉古本来就不是卡西米尔主要的经营方向,朝这个方向布置的高质量数据水晶自然也没有多少,整个米兰城凑出来的数据水晶也只是勉强提供三台骑士装甲的降临,比起在龙门布置的水晶都差得多。   临时会议后,碧洛迪丝就直接通过数据水晶完成降临,只是卡西米尔的骑士装甲并不存在跃迁技术,他们也只能步行北上,然而就在北上的途中,圣马洛的阴影却追上了他们。   碧洛迪丝一时没有回话,而是直接打开来自喀兰贸易的战场态势图。   完全俯视的视角下,战场的一切清晰可见,其中两台空骑士的战斗十分夸张地在战场上空拉开一个巨大的空洞,其中一台空骑士被标注为“奥尔芬斯”,但是旁边却还有一个“通讯丢失”的标志。   那个小家伙已经从战场网络掉出去有一段时间了。   碧洛迪丝不觉得那个小家伙会忘记战场上即时通讯的重要性,出现这种情况很大可能是敌人针对性的干涉。   那么,拉特兰的行动会与这样的针对性干涉有关系吗?   碧洛迪丝的视线扫过战场上拉特兰舰队的分布,很快发现有一些不对。   “这艘辉光舰是怎么回事?”   她伸手点了点战场上那明显滞后的辉光舰,面对无人机群的战场正在向北方快速推移,包括拉特兰舰队也在配合地面部队向北方推进,这种整体推进的态势下,那远远落在后面的辉光舰就显得分外显眼。   “这艘空艇有什么问题吗?”   英格拉有些奇怪地看向碧洛迪丝,哪怕是卡西米尔十王,多数活跃的时间在《万族公约》以后的他们也没有见过拉特兰的辉光舰。   英格拉能看出来这艘辉光舰的脱节,但是画面上也显示这艘辉光舰舰体上有一道可怖的豁口。   按照泰拉大陆上对于空艇的标准来说,确实是一个可以退出战场的损伤。   “这点损伤对于辉光舰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辉光舰采用复合防御,表层的防御是面对能量攻击的涂层与散热结构,里层才是防备动能打击的装甲层,这一道豁口只是破开了外面的散热层,依靠舰上的损管系统就可以完成战场维修,根本不用脱离战场。”   若是卡西米尔十王中有谁会了解拉特兰的武装,那么也就只能是经历过卡西米尔王朝覆灭的碧洛迪丝女士了。   卡西米尔王朝成为《万族公约》祭品的那一场战争中,拉特兰可不只是用“天权之剑”在卡西米尔的大地划出来现如今的落日深渊。   “能检测到高浓度的能量反应……”   碧洛迪丝将那一艘辉光舰不断放大,仔细观察着针对这一手舰船的各种观察描述,那攀升到一个极限的能量数值与其他数据组合在一起,让她想到一个可能性。   “这家伙,在构建跃迁通道?”   “跃迁通道?”   “根据资料记载,过去拉特兰舰队利用空间跃迁在一天之内出现在五个不同的战场,正面击溃卡西米尔第三,第五,第六,三支重装骑士团,他们之所以能够完成超越时间的转移,就是使用了某种直接穿越空间的技术。”   碧洛迪丝随口回了一句。   通过数据水晶与卡西米尔的联系,她很快重新拿到那份资料记录中对于辉光舰构建跃迁通道时的状态描述,与现在的这一艘辉光舰进行比对之后,不能说完全一致,只能说一模一样。   “拉特兰那些家伙,已经开始准备撤退的路线了?”   碧洛迪丝女士惊讶地得到这么一个结论,而这个结论与现在的情况完全背道而驰。   无人机群已经处于溃败的态势,拉特兰舰队自己都在跟随米兰城的鲁珀人向前推进,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这么急切地准备后路?还是通过跃迁通道来进行转移,有这么急?   “公主殿下,事情不对劲。”   “嗯,我知道,不过我们该怎么提醒其他人?”   碧洛迪丝微微皱起眉头。   他们并不想要暴露自己的存在,更不想暴露数据水晶的秘密,所以在临时会议上才会用那种绕开其余人的方式来提醒小家伙自己可以提供帮助。   换言之,现在他们虽然因为那个小家伙的安排,可以得到来自喀兰贸易的情报支援,但是作为编外的部队,却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身份去提出一个可能改变战局走向的建议。   碧洛迪丝的视线还是落在战场态势图上那一片空旷的决斗现场。   “命令只能由那个小家伙来下,所以我们的任务依旧不变。”   停下来的人马再度开始奔驰。   “现在我们就是那个小家伙的护卫,英格拉,格拉西亚。”   .   .   .   “九尾”到底是什么?   在将来自于中央数据库的指令复制进“九尾”的源石结构之后,一直处于林逸控制下的“九尾”瞬间失控。   就像是打开一个装有饥饿猛兽的囚笼,大量从来没有发现痕迹的数据从源石结构中涌出,未知的程序结构,无法理解的记录方式,超出常理的侵入手段,林逸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没有及时构建防火墙的情况下,从内部开始疯狂涌出的未知数据瞬间流过“九尾”的所有控制节点。   最令林逸无法理解的是,“九尾”能够理解那些未知程序。   准确来说,以未知程序的出现为一个节点,林逸熟悉的“九尾”程序结构开始迎合未知数据发生改变,这意味着“九尾”内部很可能存在一个配合这些未知数据的系统,而这个系统林逸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改变的数据结构扭曲了林逸写入“九尾”的控制程序,林逸失去对于“九尾”的绝对控制权。   不过林逸没能找到取代自己的控制者。   整个“九尾”的权限分级彻底被撕碎,原本层级分明的控制系统现在只剩下一片纯粹的混沌,正常来说内部程序混乱至此的机械单位已经完全无法运行,但是“九尾”却依旧在活动。   “九尾”还在执行先前的命令,以阿戈尔为目标展开攻击。   它甚至记住了自己通过它施展的所有剑术与源石技艺,不过战斗方式却与林逸有一百八十度的区别,或者说任何智慧生物都不可能如此战斗。   智慧意味着思考,思考意味着有序,有序的控制下任何攻击在一个更高的层次进行观察其实都有迹可循。   现在的“九尾”却不一样。   它就像是一只盛怒的野兽,完全没有思考战场的变化,没有将敌人的任何动作放在眼里,只是在暴怒的驱使下疯狂地展开进攻,甚至不顾自身的损耗。   这样下去,说不定在击败阿戈尔之前,“九尾”自己就会先一步损毁。   不,击败面前的阿戈尔并没有意义,那不过只是阿戈尔的一个玩具,自己要做的是摆脱阿戈尔的纠缠,将天狼残骸那边其实是一个陷阱的事情传达给正向那边推进的所有人。   现在这个状态就算能够战胜阿戈尔,完全失去控制的“九尾”要怎么传递自己的话语?   自己连“九尾”下一步打算怎么做都没办法控制!   人格数据只是人格数据,林逸的人格数据是林逸灵魂的数据化体现。   它可以比任何正常编织的人工智能更迅速地处理各种数据,然而这也只是程序层面的事情,现在“九尾”计算核心已经完全将林逸的人格数据踢了出去,没有硬件上的计算力支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林逸也根本没办法尝试去夺回“九尾”的控制权。   “淦,但凡给我一台计算装置……”   虽然哪怕有了一台计算装置也不一定能解决面前的状况,但是什么都没有的话,那是真的无计可施。   但是话又说回来,别说这样的想法根本没办法传递出去,就算能够传递出去被后勤组的人知道,现在“九尾”正在空中与阿戈尔缠斗,哪里来的机会按住这一匹脱缰的野马给它接入一台足够性能的计算装置?   “果然不应该在不了解那一条指令的情况下擅自导入吗……”   不过如果不进行那样的尝试,就无法摆脱自己被阿戈尔压制的局面。   源石结构内涌出未知数据的同时,活性化的“九尾”骨架也爆发出超出常识的性能,就像是开了三红,让掌握希琉瑞斯所有计算节点的阿戈尔都无法窥伺到“九尾”的下一个动作。   “啧,如果有——”   “喂,你特么在做什么!”   林逸从没有想过人格数据的自言自语会突然闯进来来另一段话语。   一个来自外部链接的设备成为人格数据的落点,被挤出计算核心,在“九尾”的数据存储装置缝隙内活动的人格数据一下子被接入到一个宽敞的世界。   如同无光的世界突然有了光。   骤然明亮的世界中,林逸发现自己立于一片水面之上。   天空是“九尾”的内部,混沌的数据宛如风暴一般肆虐无常,而脚下的水面则倒映着现实中的风景——“九尾”与阿戈尔的战斗成为战场上的一片禁区,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点缀两台战斗机器的强大。   “‘九尾’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被从最高权限挤下来了?”   林逸顺着声音抬起头,假象的水面上,黎博利的少女正抬起头看向天空的数据风暴。   这一瞬,林逸觉得用自己把缪尔赛思买下来真是赚大发了。   “你怎么进来了?”   “废话,你不知道‘九尾’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骨架内的源石结构活性到那种程度,傻子都知道出现了问题。”   “不,我想说的是你怎么进来的?”   想要找到自己数据化的人格,不是物理层面地钻进“九尾”进行寻找就能找到的,就像你不可能在三次元的世界找到一段程序一样,想要真正接触到数据化的自己,只能打破三次元与二次元的那一面墙,也就是用某种计算装置作为媒介——   啊,缪尔赛思的源石技艺。   林逸一下子想起来自己与缪尔赛思的交手,那时候自己的剑锋被缪尔赛思完全预判,而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正是因为缪尔赛思利用自己的源石技艺,让相当宽广的范围内的水汽构建成一个庞大的神经网络提供计算力,以缪尔赛思可以完美制作出水分身的能力,仅仅是用水分子制作出一个两个大脑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单纯从计算效率来说,生物体的大脑其实比很多早期的超级计算器拥有更强大的计算能力。   “就是你想的这样,但愿那个沃尔珀的小丫头没有被吓到。”   缪尔赛思瞥了一眼在这个数据空间内以人类的形象出现的林逸,立刻就知道林逸已经猜到了结果。   作为莱茵生命生态科的主任,同时作为哥伦比亚的一员,缪尔赛思和旧聚居点那些更尊崇神秘的家伙们不一样,她能够十分清晰地理解林逸与“九尾”之间的关系,因此也知道任何形式的干涉都比不上给现在的林逸提供足够的计算力。   若不是“九尾”的科技水平远远超过缪尔赛思的认知,她甚至有想法自己来试试成为“九尾”的主人。   缪尔赛思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这片水面是她提供的计算力的体现,而“天空”则映照着“九尾”内部的情况,混乱的数据犹如长蛇翻滚,与象征着有序的水面形成鲜明的对比,很难想象为什么内部程序冲突如此剧烈的系统还能继续运转下去。   “现在我们要怎么做?”缪尔赛思收回视线看向林逸。   “用你的源石技艺尽可能多的复制提供计算力的大脑,然后将所有计算力交给我。”林逸同样看着那混乱的天空,“我要重新拿回‘九尾’的控制权。”   “能成吗?”   “不知道,试过了才知道能不能成。”   林逸向天空伸出手,脚下的水面响应着他的动作,一只巨大的手掌伸向天空,扳下来风暴的一角。   程序的维度上,外接进“九尾”的计算装置开始向“九尾”展开程序攻击,林逸的控制下,处于混沌无序状态下的“九尾”根本就没有产生防备程序攻击的意识,突破基本的程序防护之后,林逸轻易截取下来那些未知数据的一部分。   解析完成——   情感描述:[想要活下去] 第四百零九章:陨落(十)   流星与流星在漆黑的天空三次交错,第三次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阿戈尔的剑锋触及到“九尾”的身躯。   两截断臂在空中飞舞而落,冰晶的臂膀炸成碎裂的粉末。   “差不多已经适应过来了,但是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行动模式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冰晶的粉尘后,阿戈尔追踪着那借由惯性绕开一圈的“九尾”,却并没有进行追击。   现在的“九尾”已经不用跟那么紧,它会回来的,回来杀了自己。   “九尾”的优先目标发生了显而易见的转变。   先前的交手中明明一直尝试着从接触中脱离,刚才开始就像是失去理性一样只在针对自己展开攻击,哪怕出现可以脱离战场的机会也没有去尝试逃脱通讯封锁的范围,将天狼残骸那边的陷阱告诉其余人。   这样的转变可以倒推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现在控制“九尾”的存在已经不是那一只小老鼠了。   “那么,是谁,为什么?”   阿戈尔的轻言细语中,四周的无人机比回转的“九尾”先一步靠近,被斩断小臂的阿戈尔直接让小臂从手肘处脱离,靠近的无人机变形成崭新的小臂部件,重新接续上来。   虽然它不像是“九尾”那样可以用源石技艺直接以坚冰来补全肢体,可是机械造物的优势本就在于统一标准下的部件可替用性。   “凡人靠毅力与勇气就能击败神灵,这种美好的幻想终究只是故事而已。”   望着回转的“九尾”,阿戈尔的视野开始迅速收窄。   计算力不支持将整片战场收入在内的同时计算出“九尾”的运动轨迹,那么就收缩计算的范围,将整个世界缩小成“九尾”那一个点,不再去计算所谓的“未来”,只用来计算“九尾”的瞬间的动作。   “感到光荣吧,神灵的视线中只有你。”   急速下坠的流星再一次撞上空中的神灵,相撞前的那一瞬,六芒星的光网出现在阿戈尔的身前,四周的空间泛起涟漪,从涟漪中出现的浮游刃炮在阿戈尔面前编织出来一张守株待兔的网格,但是在那光网出现的一瞬间,“九尾”仿佛早已察觉到这份危机,机体不可思议的一顿之后在空中无借力的情况下腾起身躯,直接跃过正面的光网。   “九尾”血红的复眼收入阿戈尔的机影,但是在那影子之前,一柄长剑更快地在视野中放大。   咔嚓——   合金的长剑直接捣烂“九尾”的主摄像头,碎裂掉落的零件中,四周的空气中浮现出更多的涟漪。   “都说已经适应这种疯狗的攻击模式了。”   阿戈尔的话语下,四周空间中的涟漪浮出更多的浮游单位模组,超高温的射线直接向全身超过17%部件都不得不用冰晶替代的“九尾”。   光线命中之前,源石技艺凝结的坚冰就开始出现融化的迹象。   交错的光线汇聚在一处,一瞬间明亮起来的那一个点仿若星辰于大地升起,但是本应该在星辰中消融的存在却在光线交汇之前就顺着刺穿头颅的长剑摸了下来。   失去主要观测设备似乎对“九尾”没有任何影响。   脑袋被贯穿的那一刻,“九尾”就已经摸着长剑滑下来,剑锋顶着“九尾”头颅从骨架上撕裂,可是无头的骑士却落下来死死抱住阿戈尔的身体。   星辰下有黄金的微光闪烁,阿戈尔检测到“九尾”内部的能量指数拉高到一个极限。   轰!   星辰之下,冰枪贯穿两具钢铁的躯体。   源石技艺成型的巨大冰枪从四个角度钉穿抱在一起的两具躯体,被完全限制住活动能力的阿戈尔这一次没有躲闪的余地。   四具屠龙枪一般的冰枪在两具机体内部顶在一起,阿戈尔却直视着无头的骑士,仿佛仍然能与控制这具躯体的某个意志对视。   “你想要同归于尽?”   失去头颅的“九尾”没办法回答这样的疑问,它也没有想过回答这样的疑问。   无头的骑士拍在贯穿胸膛的冰墙之上,手掌向上一拉,就从冰枪之中拉扯出一柄寒霜的长剑,然后直接照着阿戈尔砍了过来。   咻——   光束破空的刺耳声音中,触及到阿戈尔破碎头颅的冰晶长剑断成三截。   浮游炮刃的光束不止指向长剑,同时也指向“九尾”,只是在命中之前被突然生成的冰盾偏转,最终只是将冰盾完全融化。   更多的浮游炮刃从空间跃迁出来,来自无人机群基地的防卫系统按照阿戈尔的意志于此处显现。   再一次的光束集火之前,贯穿两句躯体的冰晶长枪陡然碎裂,失去冰枪的链接,被贯穿躯体的“九尾”从天空坠下,拉开距离后支撑着破碎的躯体在如暴雨坠落的高空光束狙击下闪转躲避,如同风暴下穿梭的雨燕。   阿戈尔操纵着浮游炮刃追踪着“九尾”,同时等待着无人机来修复残破的身躯。   那一瞬“九尾”展现出来的攻击模式再一次出现变化,本就像是失去理性束缚的疯狗,刚才的攻击在此之上变得更为极端,那样的战斗方式如同求死一般。   阿戈尔从胸口的破洞掏出来冰晶的残渣,它碾了碾手指上的冰晶,仿佛还能感受到某种强烈的情感灼烧着指尖。   “……愤怒?”   .   .   .   情感描述:[愤怒]   借由缪尔赛思提供的计算力,林逸再一次解析出“九尾”内游走的那些混乱数据的一部分。   “愤怒……”   混乱的数据解析出来之后能看到一个清晰的名称,与先前解析出来的其余部分一样,都是以某种极端化的情感作为一段封装起来的程序总称。   经过简单地梳理之后,林逸发现“九尾”内部的混乱程序其实可以梳理成许多细小的数据包。   正是因为不同的数据包在“九尾”内部无规律地游走,才导致“九尾”内部数据的完全失控,而仿佛是故意配合这样的混乱,“九尾”内部原本存在的权限体系被硬件系统强制消除,包括林逸原本写入的控制协议也被一柄洗掉,最后就变成现在这种古怪的状态。   这些以情绪为名的数据包没有办法继续深入解析。   这倒不是计算力上的不足,而是机制上完全无法解析,就像是量子通讯一经观测就会发生坍缩现象以至于完全无法监听一样,这些数据包存在的特殊性质导致它们完全无法被解析。   林逸做出过尝试,但是这些数据包的存在形式与林逸认知中的任何数据包都不一样,它们似乎不与任何算法接轨,哪怕回归到最为基础的机器语言,也没办法与这些数据包形成数据上的交互,而既然完全没办法深入这些数据包内部,就更别谈将其解析出来了。   “听上去这些数据包根本就不是应该存在机器之类的东西。”   “不是存在于机器内的东西吗……”   缪尔赛思随口的一句话说中林逸的另外一个猜想。   他的确有想过,这些“数据包”本身代表的可能并不是数据,只是由于身处一个数据空间中,所以才会以数据包的形式出现,就像是你可以将电脑中的任何一个文件更改为压缩文件的格式,但并非是更改格式后就能将其减压。   那么这些数据包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林逸盯着解析出来的那一串名字:[想要活下去],[不想死],[恐惧],[不甘],[愤怒]……   若是这些名字并非是胡乱写上去的标签,那么这些数据包所对应的东西,是不是都是对应这些名字的情感?   林逸的认知中倒是的确有一种东西无法用程序来进行释义,那就是刚刚完成机械飞升之后的人类灵魂。   刚刚完成数据化的人类灵魂会在运行中出现许多未知的错误,而这些错误正是每个灵魂独立性的体现,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独立性会开始减少,最终经由被称为“灵魂劣化”的过程称为一段平凡的程序,所以新人类会定期进行专门的检查与调整来维持灵魂的活性。   拜托苦弱的血肉之后,一个人的灵魂程序是否能够被完全解析,就是判断这个人是否死亡的标准。   林逸还记得阿戈尔对他们述说的方舟计划,人类的文明因为失去前进的方向,失去不可确定的未来,所以才走进进化的死胡同,而在此之上人类自救的计划就是重铸未来,他们想要重新拿回被自己抛弃的进化的本质,重新拿回那份属于感性的不确定性。   现在,这份不确定性出现在林逸的面前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人类的计划或许的确存在可行性,这个计划的确做到了在机械中植入无法解析的情感,但是同时有另外一种十分可怕的猜想无法控制地在林逸脑海中浮现:   这些情感,从哪里来的?   没有任何算法能够对这些数据包进行操作,这意味着这些数据包不可复制,不可解析,那么自然无法通过程序的编写进行创造,它几乎只能是从某些地方移植过来的特殊数据。   从哪里?   感染者说能够从源石中听到声音,感染者的终末是化为源石的一部分变为飞灰,感染者想要活下去,不想死,他们恐惧死亡,他们不甘命运,他们对这个世界拥有无法释怀的愤怒……   林逸让自己的思维停留在这里,他不敢去深思这些情感从何而来。   但是若是从这个角度出发,他却有些理解为什么大地上会突然诞生这些智慧,为什么这些智慧生物会是整个方舟计划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佛罗伦萨的地下图书馆看到的那个故事:第一德克萨斯家族时期,叙拉古的贵族会养大卡特斯族的小孩,然后——   吃掉他们。   “林?”   缪尔赛思看向停住动作的林逸:“你怎么停下来这么久?外面的战场可不太妙,联军压着无人机打,然后你被我们的神灵大人压着打,这真是最糟糕的展开了。”   拉特兰舰队的支援下,米兰城的部队正在加速推进。   他们必须尽快脱离与阿戈尔的接触,告诉所有人那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但棘手的是“九尾”根本没办法突破阿戈尔的封锁,特别是现在“九尾”已经脱离林逸的控制,如同疯狗一样只想要咬死阿戈尔。   “嗯,我知道,抱歉,我可能要做一点冒险的事情。”   “冒险的事情?”   如果这些数据包真的是提取出来的某些情感,那么其实还存在一个对接的方式。   林逸可以用自己的灵魂去对接这些情感。   他的人格数据还没有劣化到可以被解析的程度,这一点上他的人格数据与这些数据包十分相似,他仍旧保留有一个灵魂可以去理解“情感”这种早已被人类抛弃的感性。   只是对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林逸却没办法预测。   自己能控制下来这些汹涌的情感,还是被这些数据吞没,变成这些在“九尾”中激荡的无数数据包中的一个?   “缪尔赛思,如果等下出现了什么问题,你带着安洁莉娜先走。”   “问题?”缪尔赛思先是愣了一下,才猛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打算做什么?”   数据成像的水面上,林逸没有回答缪尔赛思的问题。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张开双手,拥抱了那片充满怨恨的天空,拥抱那些在“九尾”内部激荡的感情。   .   .   .   翻过又一座山丘,她距离那片不断有星辰明灭的天空又近了一些。   抵达神灾现场的路程比想象中要短许多,这多亏了她原本前往的叙拉古南境遗迹就靠近纪宁山脉,接到莱塔尼亚地质学会的请求之后,来这边也方便许多。   “真像一幅画。”   战火的天空在夜色中铺开无声的璀璨,无论是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抹凄美的画卷。   不过若是自己能听见战场上传来的声音,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触了吧。   生命消逝前的声音她听过无数次,感染者的哀嚎就算在他们死亡之后也会留在源石之中,她经常能从体内结晶的源石中听到这些逝者的怨怒,所以她才会开始探寻源石的秘密,才会发现源石与天灾之间存在的寄生关系。   天灾将源石送到世界各处,源石在世界各处吞噬着这个世界的生命。   或者反过来说,天灾原本就是源石移动的手段,当然,前提是源石果然具备自己的意志,而这个意志以捕食大地上的智慧为使命。   “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总之先给地质学会一个回报吧。”   拄着法杖的地质学者将法杖插在一旁,拿出天灾信使的终端,对莱塔尼亚的天灾信使协会发去回复:   “艾雅法拉已经抵达神灾现场。” 第四百一十章:陨落(十一)   林逸的认知中,从来没有过将情感单独剥离出来制作成某种可以对接的数据包的事情。   哪怕是在基本上已经抛弃感性的社会,“情感”这种东西仍旧被认为是个人的私有物,情感的分享也遵从与旧人类社会的经验,以字典意义上的所谓“共情”为基础,而不是作为某种可以上传下载的数据进行全网共享。   这也是林逸犹豫是否要去对接这些情感的原因,他从来没有进行过类似的操作。   任何不确定结果的选择都可能导致未知的后果,就像是先前林逸将中央数据库的指令导入“九尾”的骨架,他原本期待的是利用由这条指令诞生的虚影来强化源石技艺的使用,可是结果却是变成现在这样的状态:   强化倒是强化了,可是同时“九尾”也脱离自己的控制有了自己的想法。   林逸并不能确定对接这些数据包之后会发生什么,只是常规的算法全部失效的情况下,他能想到的可以用来梳理这些数据的方法就只剩下了亲自跳进这场混沌的风暴。   因为他大概是机械飞升后的人类文明中,唯一保留有一份感性来解读情感的个体。   这份感性在漫长的时间内回馈给林逸的是无法完全融入群体的孤独,然而现在却留给他最后一丝曙光。   ——数据接收完成,分析开始。   与先前的所有尝试都不一样,在林逸放弃用算法去强行解析,而是毫不设防地投入那片数据的风暴中时,在缪尔赛思提供的计算力支持下,他的人格程序果然能够解析那些数据包,只是——   .   第一片雪花从林逸眼前划过时,自己身处仿佛西伯利亚一般的冰原。   如同高墙般的风雪中,自己步履蹒跚地踩在前人踩出来的没膝雪坑中,一步,两步,三步,然后整个人向前倒进了深雪之中。   呼吸融化的灰雪融化成苦涩的水渍,在自己淹死在源石引发的雪灾下的时候,迟钝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想要活下去]   .   那是在一座简陋的海边小屋,与富饶的城市相对的贫民街中,躲在房屋角落的自己害怕的捂着满是石头疙瘩的身体,直到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小鬼头从窗子里钻进来的时候,自己看着小鬼头怀里脏兮兮的面包才露出笑容。   砰!   视野中那张微小的脸被金属球棒敲进了地面,笑容凝固的自己看着有黑西服提着金属棍子向这边走过来。   “啧,感染者的小鬼!”   [不想死]   .   睁开眼的时候,炫目的光芒让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要闭上眼睛,只是在这么做之后才发现做不到。   眼皮似乎被什么东西黏住,向上翻起贴在眉头上,自己不得不看着那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光芒,然后就是一片黑影遮住了那璀璨的光。   稍微隔了一会儿自己才看清楚那是一张带着口罩的人脸。   医生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拿起手术刀落了下来,剧烈的疼痛从小腹处泛起,猛烈的泪水从干涩的眼睛涌出。   自己看见了血淋淋的东西从身体内被拿了出去,然后那一柄手术刀对准自己的脑袋。   “现在开始检查感染者的颅内情况,让高阶术士注意维持实验体的活性,别让他死了,这个感染者觉醒的源石技艺十分独特,高塔需要完整地将其记录下来。”   手术刀从视野上落下来,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恐惧]   .   哥伦比亚的内战什么时候会结束呢?   自己常常会在做事的时候开这样的小差,虽然战争结束之后像是自己这样的人大概就活不下去了,但是战场上似乎也没有留给感染者一条活路。   “命令下来了。”   摆弄着大锅内用猪食儿熬出来的大锅菜时,队长的声音第一次没有那么中气十足。   “他们要我们准备进攻1372高地。”   啊,果然如此吗……   仿佛心中的某种想法成为现实,自己叹了口气的时候,旁边的人已经闹了起来。   很简单,那里是敌人重病把守的地方,凭借一支感染者构成的轻装部队根本不可能攻下来,他们上去只是送死,而这份命令拆开重组后,也只是“你们可以去死了”这几个字。   这份命令的原因?   大概是不重要的,说不定是上面视察的时候看到一支感染者部队觉得不吉祥,所以就让他们去死呢?   呵呵,草泥马!   [不甘]   .   赢了!   赢了!   赢了!   难以想象的喜悦从自己的胸膛中爆发出来,四周的血腥气完全无法淹没自己此刻的狂热,因为自己赢了!   从感染者到卡西米尔承认的竞技骑士!   这一条路自己终于走出来了!   自己不再是被人唾弃的感染者,可以像是那些竞技骑士一样享受美好的生活了!   只要给那些大型商业组织当狗就是了吧,自己不介意的!   “下一场比赛,我们新晋的竞技骑士先生竟然选择抛弃装甲的徒手格斗!”   诶?   “竟然!竟然!我们大无畏的骑士先生选择要徒手对付磐蟹!女士们先生们,这是何等的勇气!何等的无畏!”   在说什么?   “现在大家可以下注了,感染者的骑士对磐蟹,让我们来看看感染者的毅力如何战胜一切困难!”   住手,自己根本没有报备这样的比赛!   想要用装甲内的通讯系统进行联系的时候,耳机内只有一片盲音。   视野中只有那个聒噪的主持人在跌跌不屑,自己看向骑士竞技联盟所在的方向,可是单向玻璃只能从另外一边看过来,从自己这边看过去……   白茫茫的一片。   哈,哈哈,是这样吗,原来自己就是单方面观赏的动物吗!   自己握紧了手里的长枪,在角斗场的闸门打开时,冲向了角斗场那白茫茫一片的观客玻璃。   [愤怒]   ……   ……   ……   “喂喂喂,你真的有在梳理那些数据吗?”   缪尔赛思站在假象的水面上,从天空没有丝毫变化的混乱中收回视线。   这个数据空间内的水面代表着她能提供的计算力,从林逸纵身投向“九尾”内部混乱的数据风暴开始,原本泛滥的水面就开始大面积的泛红。   大量原本空闲的计算力被不断调用投入到针对“九尾”内部的数据梳理之中,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准确的反馈。   若是单纯的泥牛入海倒还好了,更大的问题是通过计算力的维系,缪尔赛思能很明显地感知到林逸处于一个十分异常的状态。   简单来说,林逸正在逐渐变成那些混乱数据中的一员。   简直就像是屠龙者终究成为龙那种俗套的故事一样,原本应该梳理那些数据的林逸正在越来越明显地出现混乱化的表征。   这让缪尔赛思十分怀疑被调用的计算力有没有投入到正确的使用途径之中。   按照现在对于林逸的观察,这些计算力甚至没办法排除反过来加速了数据混乱进程的可能性。   只是话又说回来,现在除了相信林逸,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源石内部的那些数据同样超出莱茵生命的研究,或者说至少在莱茵生命表面上的这些科室中都没有进行深入到如此地步的研究,除了作为支援单位提供额外的计算力,缪尔赛思对于现状也无计可施。   然而现在这种支援也开始捉襟见肘。   来自“九尾”内部的计算力要求像是无底洞一样,这些请求已经逼近现在计算力的上限,若是想要继续提高计算力的量级,就必须用源石技艺浮现出更多的生物脑结构,然后串联起来的变成计算单位。   制作更多的生物大脑倒是简单,缪尔赛思以前在实验室就喜欢用水分身化身千万地同时进行不同的项目,与林逸的交手之中,她甚至可以让覆盖一部分纪宁山脉的所有水汽都变成一个巨大的神经网络来提供计算力,只是如同那时候的神经网络最终被林逸撕碎一样,现在也一样。   缪尔赛思低下头,水面之下是现实中的战场,“九尾”可没有压制住阿戈尔。   岂止是没有压住,神灵展现出它为什么是神灵的一面,适应过来“九尾”的进攻节奏之后,阿戈尔利用无人机群基地的那一套浮游炮刃系统已经重新掌握战场的主动。   利用水汽形成的大脑已经堆满“九尾”的飞行背包,将安洁莉娜都挤成小小的一团,若是继续制作这样的大脑分身,那么必然会吊在“九尾”身后,到时候也就是一次交手,这些水分身大脑就会直接被阿戈尔破坏,陡然损失的计算力可能反而会将那时候的林逸推向深渊。   “如果有机会脱离一下战场就好了……”   缪尔赛思自己也知道这是一句废话,之所以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就是因为他们在想方设法寻找脱离战场的机会。   若是能有脱离接触的机会,他们早就溜出去提醒联军撤退了。   缪尔赛思沉默地看着水面下胶着的决斗,就在无人机群基地上空发生的决斗突然进入一个静止的瞬间。   信马由缰,完全不受控制的“九尾”一瞬间停了下来,缪尔赛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没人知道“九尾”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停下来,但是停下来的时间点与位置却糟糕到了极点!   穿越空间游走的浮游装置已经来到一个包围的位置,无规则的规避运动停下来的这个瞬间,“九尾”就已经被先一步游走位置的浮游装置锁定住位置,阿戈尔的计算力总是快人一步的!   那一个瞬间,缪尔赛思以为来自四面八方的射线就会将“九尾”贯穿,但是真正深处决斗的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没有光线撕碎“九尾”的机体,反倒是那些预料到“九尾”的规避行动,提前落位的浮游装置在出现的那一刻就再一次钻进空间的涟漪跳跃而去。   同一时间,空中的阿戈尔瞥向其余方向,仿造“九尾”的机体在空中稍稍移动了一下位置。   网织的光幕在阿戈尔移动之后罩住整片决斗的现场,来自南方方向的光束编织成一张扑过来的巨大渔网,只是过于遥远的射击让这张渔网的网格有些大,无论是移开位置的阿戈尔,还是停下来没动的“九尾”都刚刚好的从网格中漏了过去。   缪尔赛思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这一道光网的光线位置经过了先前浮游装置的落点。   “谁?”   缪尔赛思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南方,但是抬起头看见的只有一片泛红的海面。   .   .   .   阿戈尔也同样看向南方。   这种距离下的光线狙击代表的技术稍微有些暧昧,让人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人类的遗产还是泰拉人基于源石技艺诞生的技术,不过不管是哪一个原因,都代表着一个意思:   有搅局者来了。   沉默的钢铁骑士举起手中的长剑,下一刻天空有紫电一闪!   剑锋接住那巨大的动能冲击之后,空气中才响起超越音速的炸响,阿戈尔的机体被那一瞬接近的机影带出老远的距离,卸开所有力道之后,冲上来的那一道紫电的化身却又从身前消失不见。   它认识这样的攻击方式。   那只小老鼠像它展现过这样的剑术与源石技艺,只不过这样的东西并不是它期待看到的事物。   猫戏老鼠是为了看看这只小老鼠究竟还有多少与中央数据库有关的秘密,至于那些剑术与源石技艺,前者可以拆解,后者反正学不会,阿戈尔其实也没多大兴趣。   只不过现在它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低估了这些无趣的东西。   机体替换的头部观测系统想要捕捉那一道空中飞舞的紫电,可是观测系统下的无数复眼将天空切割成数万份画面进行追踪,也没能追上那一道紫电的速度。   算出那一道紫电的轨迹之前,它就已经通过了算出来的轨迹。   “西西里夫人?”   虽然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存在,那一头倔强的人造母狼展现出来的强大与这一道紫电也截然不同,但是某种意义上两者却重合在了一起——都是在某个方面让阿戈尔觉得有些棘手的存在。   自由的紫电没有再次发起攻击。   它似乎很清楚一旦以阿戈尔为目标,它的行动机会固定下来,那么进攻轨迹就会变得很容易计算,上一次的突刺就是这么被阿戈尔挡下来的。   “你不过来的话,那我就过去了。”   阿戈尔喃喃自语着抬起长剑,剑尖的方向却是“九尾”的所在。   从空间涟漪中游出来的浮游炮刃向空无一人的方向落下光芒,限制住“九尾”四周的路线,下一刻就有剑出如光,来自阿戈尔的剑锋直接落向空中仿佛深陷梦中不再移动的“九尾”。   然后阿戈尔就看到一台机体挡在“九尾”的身前。   仿佛有梦魇的虚影一闪,另一台骑士装甲横在阿戈尔与“九尾”之间,于是就有一剑定义了晨曦。   剑术·闪灵 第四百一十一章:陨落(十二)   剑锋触及到阿戈尔的眼前时,它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一道剑锋比小老鼠更加果断。   绝对的速度上并没有超出多少,角度的选取上也在可以计算的范围之内,按理来说这应该是毫无威胁的一剑,可是持剑人却在一个十分微妙的时间点,没有任何犹豫地就落下剑锋,仿佛根本不需要经过考虑,它就已经能预见结果。   阿戈尔倒是的确看见这一剑的结果。   如果自己什么也不做的话,顺着这一剑下去,自己一定会被剑锋穿透。   咔嚓——   空间中游出来的浮游炮刃在剑锋下变成两半,那一瞬的迟缓中阿戈尔将指向“九尾”的剑锋偏移,直接斩向出现在身前的乱入者。   两柄长剑彼此落入不同的躯体,可是剑锋嵌入乱入者的躯体时,阿戈尔一瞬间明白了对方是什么东西。   “信息体?”   长剑切割过彼此的机体,乱入者身上的伤口如同幻象般消失不见,只有阿戈尔躯体上留下一个可怖的豁口,甚至连装甲层下面的人类义体都出现严重的破损。   第二剑出现在阿戈尔眼中。   知晓对方的真实之后,阿戈尔不再有和一个幻影交换伤害的想法,它格开袭来的长剑,直接一脚将扑上来的机体踢出去之后,就从对方的剑围中拉开距离。   直到现在,它才仔细看向袭来的乱入者。   那是一道可以溶于夜色的机影,通体漆黑的配色,浮动的甲胄通过微光的信道链接在一起的,经由符文的汇总连向机体中央镂空处的人体。   这是古代卡西米尔人的技术。   阿戈尔立刻判断出这种穿戴式机体的来历,虽然相当漫长的时间内阿戈尔都处于死亡状态没能直接看到泰拉文明在这片大地上的发展,但是莱茵生命却在建立后的这上百年中十分积极地收集各地信息,其中就有这些卡西米尔时不时会发掘出来的古代骑士装甲的资料。   技术源头应该与这片大地上大部分技术一样源自人类的遗产,不过在此之上古代卡西米尔人又有自己的改造。   那些铭刻在特殊材料上的符文模组就取代了阿戈尔记忆中的信道发生装置,维系各个装甲部分的那位微光信道就是从这些符文模组中产生的,这些简单的符文模组让机体本身看上去更加轻便,除此之外机体本身既然铭刻有符文,那么应当也支持源石技艺的展开,而人类的技术体系中是不存在源石技艺这种东西的。   不过这样的改造技术随着卡西米尔王朝的覆灭已经趋于断绝。   发生在泰拉历第一个世纪的卡西米尔内战中,风花平原上卡西米尔最后的神民与第一位十王“森咏者”同归于尽,当时当量骑士工匠携带这图纸前往大骑士领接受册封,然后在那一场内战中葬送于历史之中,到现在留下来的也只有骑士与骑士工匠这样的配合而已,可是技术上已经很难复现古代的骑士装甲。   直到现在,风花平原还在持续对于古战场的挖掘工作以及相关技术的复原工作,但是卡西米尔主流的骑士装甲却也不再是存在于吟游诗人嘴里的那些奇妙的幻想,而是现代工业体系下,来自外国资本出资建立的工厂进行生产的工厂制品,远远没有叙事诗中的浪漫与强大。   “龙骑士格拉西亚?”   阿戈尔在脑海中比对出对方的机体资料,卡西米尔十王的传说随着骑士竞技的兴起已经成为卡西米尔的一个文化符号,从数据库中找到龙骑士格拉西亚相关的资料并不难,可是为什么这些亡者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我亲爱的妹妹让你们过来的?”   没有人回答阿戈尔的问题,出现在现场的龙骑士再一次抬起长剑,同一时间阿戈尔已经捕捉到身后空气慢了一拍的炸响——   那一道紫电也来了!   “你们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无言的进攻让阿戈尔感到一种侮辱,它迎着龙骑士的剑锋转过身,身后的紫色的骑士装甲已经超越空气中不断炸开的巨响,于无声处来到近前,但是那一抹指向阿戈尔的剑锋却从仿制“九尾”的腋下穿过,阿戈尔刻意留出空隙说明它早就预料到这剑锋的轨迹。   直来直去的攻击,就算极限速度超越计算的速度也没什么威胁。   这种毫无变化的攻击方式,只要不追求进行实时演算,只是通过起手的姿势去判断剑锋的落点,准确率也能达到八九成。   腰后裂开的长剑包裹住紫电的躯体,骤然收紧锋芒将包裹的机体完全撕碎。   骤然破碎的幻影中,纷乱的尾巴重新收缩成的两柄长剑,仿制“九尾”向前踏开一步,如同舞会上旋转的精灵一般转过一圈后,一柄长剑的剑锋接住了那一道袭来的光。   另一柄长剑精准地刺中龙骑士的中心,镂空的驾驶舱浮现出来的网格状光幕挡住了刺向格拉西亚的剑锋。   “源石技艺的防护?”   阿戈尔有些惊讶于这突然出现的防护,然后下一秒从后方出现的警报让它将剑锋继续向前一点。   透过剑锋的力道像是点在桌球上的球杆一样将龙骑士点开,随后伊卡洛斯之翼亮起引擎的光亮,带着仿制“九尾”向一旁荡了过去。   紫电从身侧穿过,另一道深紫色的骑士装甲出现在龙骑士身边。   “那样的攻击都能够还原,你们果然只是信息体,我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这里,杀死我的那位亲爱的妹妹打算做什么?”   阿戈尔同样已经确认那一道紫电的身份,卡西米尔十王之一的道格拉斯·英格拉。   现在英格拉家族仍然在卡西米尔拥有诺大的影响力,但是这位十王本人却在遭遇天灾·影骑士之后消失不见,现在看来只在卡西米尔出现的这种特殊的天灾就像是自己在阿戈尔人的血脉中留下的后门那样,恐怕源头同样是方舟的十二系统之一。   那么现在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只能是那个系统的授意。   希琉瑞斯,年,卡西米尔与群星之神,有意思,自己打造的这片舞台上已经有四位同胞不断登场,接下来还会有谁?   卡西米尔的骑士仍旧没有回答阿戈尔的问题,英格拉与格拉西亚再一次举起长剑。   这一次剑锋没有真正递出去。   “差不多得了。”   那一瞬,两人同时感受到面前的仿制“九尾”出现一丝微妙的变化,停留在空中的神灵似乎真正地睁开眼,那严肃的瞳孔中收入了两人的身影。   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落在剑锋之上。   “你们的主人没有教会你们什么叫作尊重吗,还是说你们真的觉得我拿你们没有任何办法?”   阿戈尔垂下剑锋,外放的语气十分平静,如同即将落实的命运般平平无奇。   “我对你们没有任何兴趣,所以别以为我会给你们面对小老鼠时的耐心,我最后再问一次,你们的主人为什么要让你们来这里,我那位亲爱的妹妹有什么话想告诉我这位被她杀死的哥哥的?”   天空的浮游炮刃聚集了过来。   就像阿戈尔说的那样,它对于卡西米尔的古老十王没有兴趣。   猫戏老鼠是有游戏的必要,那只小老鼠到现在为止展现出来的一切都超出阿戈尔的预料,但却还在阿戈尔的掌控之内,通过不断逼迫那只小老鼠,阿戈尔渐渐发现中央数据库遗留下来的一些小尾巴,然而与这些卡西米尔的骑士游戏,阿戈尔却无法得到任何东西。   信息体的技术就那样了,只要有足够的数据水晶,阿戈尔自己就可以复现出这样的技术。   它不想在这些乱入者身上浪费时间,如果没有一个满意的回答,它会让这些胆敢对神灵出手的家伙知道神灵为什么会是神灵。   稍许的沉默后,其中一台骑士装甲拉住另一台骑士装甲,停下来的紫电中落下来一道明亮的声音。   “提灯女士的确有话让我们带给你。”   阿戈尔沉默了一瞬,它没有想到卡西米尔的“妹妹”竟然真的会主动与自己进行联系。   历史记录之前的那场战争中,正是这位“妹妹”编写的权限认证程序锁死了将月亮撕碎的阿斯特赖俄斯,同时也入侵自己的安全系统让自己被迫离开战场。   当然,阿戈尔倒是并不怨恨自己的同胞。   事实上正是由于那一次数据入侵,它才在错误数据中心发现“石棺”的痕迹,某种意义上也正是由于这位“妹妹”才会诞生现在的自己。   只是这位“妹妹”大概也是最危险的存在。   十二个方舟子系统中专门负责方舟程序维护与运行的子系统,最为擅长数据攻击与防护的方舟骑士,同时现有的情报推测中自从那一场神灵之间的战争后,这位“妹妹”就彻底进入一种避世状态,甚至放任卡西米尔的生命遭遇那样的灾难,仿佛为了生命而不惜与同胞战斗的过去是构造出来的故事一样。   阿戈尔完全无法判断现在这位“妹妹”是什么样的状态,也不想无意义地去接触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   现在这份危险却十分刺激地自己摸了过来。   “它想告诉我什么?”   阿戈尔松了松长剑,犹豫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一刻阿戈尔想了很多,但是卡西米尔骑士的回答却将这所有的想法都一齐斩断。   字面意义的斩断。   天空的浮游炮刃大约有三成在这一瞬被罩向这片区域的光幕贯穿,光束仿佛编织成一张渔网罩了过来,来自遥远地面的攻击超过浮游炮刃的自警范围,在阿戈尔回过神来的时候,天空已经炸开一串烟花。   大地上有人马的骑士亮起长弓,光束经由空中的分散装置裂开,然后贯穿苍穹。   第二道弦开,第二张渔网抛向空中。   “你们!”   阿戈尔哪里还能反应不过来自己被骗了,愤怒自然而然地从这具机械的身躯中升起,这一次它倒是从攻击中反应了过来。   空中的浮游炮刃如同游鱼般跳进空间的涟漪,随后出现在遥远的地面,地面立刻盛开鲜艳的火焰花朵。   重新握紧长剑的阿戈尔面前则有一道剑光跨越空间的束缚,“惊雷”英格拉横行于第三个世纪卡西米尔,至今留下来的速度仍旧是无数吟游诗人咏唱的传奇。   现在传奇落于现实的剑锋。   这一次不再是计算的速度没有追上英格拉的速度,而是光学系统的捕捉也没能追上那一瞬挺剑向前的英格拉。   如同在空间中跳跃了过来,回过神的时候那一道长剑就将阿戈尔胸膛洞穿。   “所以又怎么样呢?”   仿制“九尾”的手抬起来,落在近在咫尺的骑士装甲的剑柄,按住那双将长剑刺入自己胸膛的手。   “你们认为这就能杀死我?”   阿戈尔逐渐收紧五指,骑士装甲的手臂在慢慢合拢的五指下嘎吱作响,然后与双手中的剑柄一起慢慢变形。   “无知。”   咔嚓——   双手彻底崩碎的那一刻,英格拉的双臂也一齐崩碎,但是却有另一道剑锋削飞阿戈尔的半个脑袋。   信息体将那双手臂恢复,而那双手臂的主人正拿着削飞阿戈尔脑袋的长剑。   “不,神灵大人,这是舞会的邀请,稍稍陪我玩一下如何?”   英格拉调侃的声音下,仿制“九尾”的九条尾巴一起绽放,如同合拢的捕蝇草一般瞬间将面前的身影完全吞没。   .   .   .   身后的视野中,英格拉又被杀死了一次。   若不是信息体的特性,他们在出场的那一瞬大概就被杀死了。   哪怕不具备天狼残骸那样一眼看上去就能明白“神灵”二字意义的体型,那一台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骑士装甲中寄宿的也是神灵的灵魂。   第一次交手它就看出来剑术·闪灵的本质。   除了第一次针对天灾信使的进攻,它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一直没有展开进攻,而是保持在一个随时可以做出其余动作的姿态,以至于自己完全找不到刺出剑锋的机会。   他其实很想与英格拉一样,去验证自己的剑术究竟能不能抵达神域,触及到神灵。   只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格拉西亚在空中沉默的“九尾”前停了下来,龙骑士的装甲上符文变得更加明亮起来,随后从龙骑士身上有光芒亮起。   微光的信道链接上“九尾”的装甲。   信道的这一头是龙门的天灾信使,另一头则有提灯摇曳。 第四百一十二章:陨落(十三)   提灯渐渐照亮了脚下的道路。   宛如行走在鬼故事中的乡间小路一样,四周的黑暗中有听不真切的窃窃私语如同风声流过,提灯摇曳的光芒照亮的寸许之地外,就连前进的道路似乎都已经溶于那一份黑暗之中。   不如说,本来就没有那样的道路。   “九尾”的内部怎么可能有现实意义中的道路,只是仍旧在“九尾”内部汹涌的数据在提灯的光芒下变得安分下来,而这份光亮代表着的是一种十分古怪的算法,被林逸定义为无法解析的数据包经过这种算法的梳理,内部的混乱也变得有序起来。   没有“道路”的地方出现了一条“路”,提灯的光亮落在她赤裸的脚背。   这一份光芒在昏暗的世界中缓缓游动,她似乎很清楚地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提灯的光芒坚定不移地随着脚步向前移动,然后缓缓照亮黑暗中存在的唯一实体。   那是一座古怪的雕像。   拉特兰的祈祷广场中存在这样一座雕像,十二翼的天使之下,无数半身的人类仿佛要从地狱中爬出来一样对着天使伸出手,拼命想要触及那份光辉所在。   现在她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座雕像。   雕像以某个男人的躯体为主体,四周的黑暗中蔓延出无数人影拥抱着这个男人,不少阴影已经慢慢浸入男人的躯体。   提灯照亮的范围内,这个巨大的雕像在无数人影的堆叠下甚至有一种畸形的美感。   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想要用人格程序作为主体来梳理这些情绪包,真不知道该说是愚蠢还是勇敢,这个世界散落各方的源石以某种形式连接成一个整体,你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骨架中那一点源石结晶记录的情绪数据,而是整个方舟上源石系统至今为止收集到的所有情绪数据,所有值得源石铭刻的情感强烈的一生。”   她抬高提灯,照亮那种雕像的男人脸庞。   如同睡梦中被刺眼的光芒惊扰,“熟睡”中的男人动了动眼皮,然后缓缓睁开一双迷茫的瞳孔。   “怎么样,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男人迷茫的视线渐渐落在她身上,随后那双视线渐渐找回灵魂的光芒,空洞的眼神中涌动着一份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是谁?”   “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啊,算了,这也算是一个答案吧。”   她微微叹了口气,   “看起来你还没有被洗掉所有的记忆,是由于记忆数据没有完全依靠不稳定的生物记忆,而使用了机械的数据库这种原因吗?正常人在这种数据冲刷下早就已经失去人格的独立性,变成一团独立的情绪在这数据的风暴中随波逐流了。”   “你知道我的身体?”沉默的男人再次开口。   “大致上能够猜到呢,正常的生物体提供的人格数据不会像你这样稳定,生物的灵魂是一种多变的混沌,我见过很多生物体灵魂在数据世界中的样子,没有经过机械飞升的它们无法被数据世界完全释义,同时又不具备机械的物理条件提供一个稳定的数据支撑,很快就会因为与数据世界的不兼容而自我崩解。”   她一边说着,一边移动着手里的提灯。   光芒照亮男人的四周,那些从黑暗中涌动出来的人影如同梦魇丛生,一具身躯叠着另一具身躯,围绕着男人涌动的肢体让这个巨大的雕像最终成为一份难以表述的恐怖之物。   出现在这个恐怖之物上的肢体超出了她的预期。   这个男人大概不仅主动去接入了那些情绪包,在被那些情绪淹没的时候大约也没有尝试进行任何抵抗,这些肢体已经开始渗入这个男人的核心,有的人影甚至已经将整个上半身没入男人的躯体。   “你应该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那么我也不用多嘴地证明自己的身份,所以现在你还有从这里出去的想法吗?”   提灯的光芒回到男人被众多肢体淹没的正脸,而男人脸上却浮动着一份复杂。   林逸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述现在的心情。   他的身体内现在翻涌着太多不属于他自己的情感,那些源石中存在记忆,感染者短暂一生中最猛烈的情感爆发伴随着与那些情绪对应的记忆在他体内冲撞,若不是林逸自己的记忆不仅存在于生物质的大脑,还被体内的数据库保存下来,光是涌入的大量记忆都能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谁。   只是虽然他能记得自己是谁,能够保持人格的主体,可是情感系统上却似乎因此出现巨大的问题。   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林逸就进入一个十分无聊的人生。   生产力的极大丰富使得人类文明根本不存在任何社会性的难题,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历史使命需要他们这一代的人类去完成,甚至就连旧人类需要花费一生去完成的学习过程,都可以通过数据的上行下载,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能掌握旧人类一生可能都无法完全了解的全方位的知识。   生命因此变得极端无聊,情感系统变成一种累赘,似乎退化到只剩下对感官刺激做出最表面反应的情绪反应。   他会因为一个搞怪的画面而笑,会因为看到恶心的东西而面露嫌弃,也会因为代入一些旧时代的小说而被调动起各种情绪,但是这种浮动在表面的程序只需要断一下注意力就会迅速从身体内消失,前一秒还在对着画面傻笑的人,只要从画面移开眼神就能变得面无表情,那份笑容的背后没有任何情感留在这具身体之内。   这样的情感系统在触及那些数据包之后,立刻就被数据包中汹涌的情感击溃。   一度只剩下情绪化反应的情感系统因为那些情感而共鸣,渐渐有说不清楚的情感堆积在林逸现在的灵魂之中,甚至让他分不清楚这究竟是自己的情感,还是那些数据包内的情感。   “这就是中央数据库的想要完成的计划。”   林逸看着面前提着提灯的少女,裸着脚丫,穿着一身简单白色连衣裙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在提灯的光亮下平静地开口:“情感系统的复苏,中央数据库谋划着如何将被人类舍弃的情感重新装载进人类的躯体,为此它需要的是大量真实的情感样本,然后从广阔的样本中去彻底解析情感的本质,最后根据这种本质编写出一套嵌入人类灵魂中的独立系统。”   “你似乎很熟悉这一套东西。”   “十二个子系统之中,最有可能从程序层面上找到方舟计划破绽的就是我,发现端倪之后最有可能顺藤摸瓜找到所有线索的还是我,既然外面那个闹腾的家伙都能意识到方舟计划下还藏着中央数据库的另一套计划,那么我比外面那家伙更加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有什么问题吗?”   林逸看见少女走上前,抬起手臂落上那缠绕着自己的躯体。   从黑影中涌出来的躯体像是在晨光中消融的白雪一样缓缓散去,理论上不可能被解析干涉的情感却被少女从林逸身上剥离,渗入林逸人格程序的数据重新与林逸彼此区分,将自由还给了林逸。   这就是方舟系统十二个子系统中负责程序方面的子系统,泰拉世界十二位真正的神灵中编织梦境的个体——   卡西米尔的提灯女士。   从那庞大而丑陋的雕像落下来之后,林逸站在少女的身前,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会帮我?”   “因为有人支付了拉你一把的报酬,况且我对你也算是有一些兴趣。”   “报酬?”   “我和碧洛迪丝他们达成一个交易,现在不过是在履行这个交易中我需要完成的义务,至于为什么碧洛迪丝他们要帮你,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们。”   林逸脑海内闪过那个在天灾之地揍了自己一个月的女人,不得不说,他从卡西米尔的骑士那里收获良多。   龙骑士格拉西亚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孱弱,甚至还间接提供情报让他去解决了龙门的乱局;   碧洛迪丝女士帮助他解决了天灾之地的问题,将他锤炼成一个真正的战士;   英格拉先生和他一起掩护佛罗伦萨的难民从纪宁山脉走出来,曾经将后背托付给彼此;   细细数来,林逸发现自己欠卡西米尔骑士的东西,比起自己能给卡西米尔骑士的东西要多很多,而卡西米尔骑士之所以会这么帮助自己,如果没有理解错,似乎只有一个理由:   这些复苏的王者希望自己能够去阻止他们的计划,向他们证明另一个可能性的存在。   “他们现在在哪儿?”   “就在外面,骑士自然应该在战斗之中。”   提灯的光芒照亮现实世界中的风景,投射到这片数据世界中的画面中,碧洛迪丝女士从地面牵扯住浮游炮刃的活动,而天空之上,紫色的电光再一次被阿戈尔截断,长剑撕碎英格拉先生的装甲,可是已死之人却不会再一次死亡,破碎的虚影重新凝实,再一次出现的电光继续着在神灵剑锋下的死亡。   不过阿戈尔已经开始适应了英格拉先生的战术。   阿戈尔作为神灵的强大没有体现在开山裂海的力量之上,但是那恐怖的适应速度与学习速度却让林逸记忆犹新。   一度有效的攻击方式第二次就失去效果,哪怕是导入中央数据库的指令后失控到完全无法预料行动的“九尾”也在取得一时的优势之后,被阿戈尔迅速地适应过来,事实上在自己尝试拿回“九尾”的控制权之前,阿戈尔已经能应对那时候疯狂的“九尾”。   英格拉先生自杀性的攻击方式只会被更快地结构,那种攻击方式不会缠住阿戈尔太久。   “我要怎么做才能重新取得‘九尾’的控制权?”   林逸重新看向卡西米尔的少女神灵,后者仿佛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个问题:“其实也并不难,我可以在‘九尾’的骨架中写入另一道程序来阻断这道命令发挥作用,然后重建‘九尾’的权限结构,只是那样一来,‘九尾’会回到一开始的状态。”   一开始的状态……   一开始正是因为那样的状态根本不是阿戈尔的对手,林逸才会选择铤而走险地导入中央数据库的命令。   现在计算回到一开始的状态,事情又会有什么变化?   林逸沉默地看向提灯照亮的现实,短短三回合的交手中,英格拉先生的机体再一次被阿戈尔找到机会贯穿,就算英格拉先生在十王之中并非以个人的战斗能力闻名,但是纵观各个聚居地的漫长历史,也没有任何一个聚居地的任何人敢说自己能如此轻易地击杀卡西米尔的十王。   英格拉先生并不弱,而是阿戈尔,神灵的化身强过头了。   “那么就这样做吧,无论如何,我想快点回到战场。”   “你回到战场也不会有任何帮助,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先前‘九尾’之所以能够与那家伙不相上下,只是因为那家伙想要看看你还能拿出些什么东西,而回到一开始的状态之后,你对那家伙的吸引力就不复存在,它不会再留手了。”   现实的确如同少女所说,阿戈尔大约不会再放水了。   但是……   林逸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膛,那些侵入自己情感系统的感情已经被提灯女士清除出去,可是原本十分淡薄的情感系统之中却还残留着余烬一般微微火热的触感。   数据库中“自己”经历的那无数人生没有随之消失,他清晰地记得每一个感染者对于命运的呐喊。   赢不了。   那又如何?   那无数次的人生中,没有任何一个感染者最后接受了那种不公的命运,哪怕失去反抗的力量,人们心中也在诅咒这残酷的命运,若是命运存在一个实体,他们肯定不会吝惜于拿起武器,去加入一场有去无回的战斗。   “我们会赢的。”   提灯的少女摇摇头:“毫无根据的妄言。”   她走到林逸面前,踮起脚,伸直另一只手轻轻按住微微弯腰的林逸额头。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去试一试的机会,我也很好奇,我所选中的骑士们究竟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 第四百一十三章:陨落(十四)   一流的战士在战斗时就能看到战斗的结果,英格拉已经能看到这一剑递出去的结局。   自己会死。   不是信息体可以重组的死亡,而是连带着信息体一起崩溃的死亡。   自己已经向神灵展现了一切,虽然受限于数据水晶没能以最完美的姿态面对这位神灵,但是却也达到了这个信息体的极限,而这展现出来的一切都没能真正威胁到神灵。   现在,他其实很好奇一件事情:自己到底会被怎么杀死?   信息体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要害,数据水晶一直在信息体重无规则的移动,这样的情况下,神灵到底要怎么杀死自己?   所以他还是递出长剑。   紫色的电光化作苍天的一闪,超过视线捕捉的极限,天空中的身影越过浮游炮刃的封锁,弯折的闪电从浮游炮刃构筑的松散网络中穿过,如同一道光传到阿戈尔的身前。   ——然后被一柄长剑贯穿。   信息体的特性在前,英格拉的战斗方式远远比活着的时候更加狂野,他不相信有人能够闯大运的直接攻击到在重重保护之下,并且在身躯内不断游走的数据水晶,所以一直用以死换伤的方式在进行战斗,以此来牵制住阿戈尔。   这样的方式阿戈尔已经看厌了。   刺透英格拉身躯的长剑点在刚刚游走到那个位置的数据水晶,闪电停下来的时候,数据体的虚影就伴随着数据水晶的崩溃而消失。   连感想的时间都没有留下来,战场上就少了一个十王的身影。   阿戈尔甩了甩长剑。   它“杀死”这个数据体一共二十一次,信息体的每一次死亡都让它矫正过对于数据水晶的游走路线计算,现在这样的计算得到了理所当然的结果。   浮游炮刃构筑的光幕限制住对方的途径路线,哪怕计算速度追不上对方的突进速度,受到限制的突进路线也让阿戈尔在对方递出长剑之间就能确定仅剩下来的几种选择。   英格拉看见了自己的死亡,而阿戈尔也同样看见那样的结果。   信息体的虚影从眼前消失,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广阔的天空,但是阿戈尔仍旧有一种天空突然变得宽广起来的错觉。   它终于可以去看看那只小老鼠现在的状况了。   视线落过去的时候,它正好看见先前脱离战场的卡西米尔骑士从小老鼠身边离开,而小老鼠的状态……   阿戈尔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卡西米尔骑士乱入之前,“九尾”十分明显地进入一种癫狂的状态,而这种癫狂来源于与源石技艺有关的某种现象,也就是说多半与中央数据库有关,所以阿戈尔一直很期待这份癫狂的尽头会有什么东西存在。   所有关于方舟计划的情报汇聚出一种直觉,将这样的癫狂与“石棺”内那个系统联系在一起。   那个系统的认证权限比人类义体拥有的权限还要高,阿戈尔推测很可能只有完成方舟计划之后,重新取得情感的人类义体才有可能通过那一个权限认证,那么先前浑身喷涌着负面情感的癫狂“九尾”正好符合这样的一个标准。   哪怕看起来并非是自己驾驭了那些情感,而是反过来被那些情感控制,但是从结果来说,都是机械的身躯内再一次苏醒了情感,这样的变化或许正是中央数据库期待的展开,那么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中央数据库是否会来观察或是收割这样的成功?   阿戈尔十分期待后续的展开,但是当视线再次落过去的时候,这样的期待似乎却被斩断了。   “九尾”好像冷静了下来。   卡西米尔骑士装甲的身边,那一台漂浮在空中的“九尾”不再有先前那种被负面情感缠绕的癫狂,就好像是长出了一口气的人类,它竟然冷静了下来?   阿戈尔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卡西米尔骑士,是这个家伙做了些什么?   伊卡洛斯之翼托着阿戈尔从高出靠近,居高临下的声音压住一点点的怒意:“姑且我先问一句,小老鼠,现在的你知道你自己是谁了吗?”   林逸听出来了那声音中的愤怒。   他能明白那种愤怒。   阿戈尔有很多次的机会可以击坠自己,但是它一直没有那么做就是为了持续的观察,观察是否会有涉及到中央数据库的展开发生。   先前自己的失控应该让它十分高兴。   依靠逻辑运行的机械身躯表现出智慧生物才会存在的疯狂,这样的现象完美地符合它对于中央数据库重铸人类未来的猜测。   它在期待着这份癫狂的结果,可是这份癫狂没有结果。   “我是奥尔芬斯,天灾信使奥尔芬斯。”林逸的手里浮现出冰晶凝结的长剑,平静地开口,“狩猎神灵的猎人。”   听到这番话,阿戈尔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好一会儿后,它才似乎吐出口气,重新开口:“算了,不过是将一切重头再来一边而已,既然你展现过癫狂的一面,那就重复先前的过程,让你重新陷入癫狂就好了。”   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没有给其余人插话的机会,声音刚落的那一瞬,天空浮现的浮游炮刃就穿过空间的涟漪,用致死的炮火填满林逸与格拉西亚所在的空间。   林逸迅速从原本的位置拉开,他试了试通讯系统,果然仍旧处于限制的状态。   “专心点!”   脑海里传来的缪尔赛思的声音,但是在这句话在脑海中想起来之间,林逸就已经朝向一个方向举起长剑。   乒!   金属的长剑落在横架的冰剑之上,第一是裂纹在剑锋上开裂时,林逸听见一个平淡的声音。   “所以,就算回到先前的状态有什么意义吗?比起那种癫狂状态下还要弱的你,有办法突破这样的困局吗?友情提示一下,那些鲁珀人在短暂的休整之后已经在拉特兰人的配合下分出先锋部队径直指向无人机群的基地,那些拉特兰人正在催着鲁珀人去送死。”   金属的长剑深刻地切进冰晶的剑锋,切开一条口子之后,压下来的剑锋正在渐渐加速。   “你能改变什么?”   来自阿戈尔的质问中,金属的长剑彻底切断林逸手中的剑锋,剑锋切开“九尾”的前置装甲,但是在身体被断开之前,“九尾”已经抽身而退。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追加的话语伴随着追加的攻击,垂落的剑锋被阿戈尔重新扬起,长剑断成一节节长鞭,骤然扩大的攻击范围将抽身而退的“九尾”完全笼罩在内。   配合这一次攻击,浮游炮刃再一次从四周的空间涟漪中涌出。   虽然大部分浮游炮刃正在牵制地面的人马装甲,但是少许的浮游炮刃也能起到封锁移动路线的作用,如同先前面对那一道紫色的闪电一样,刹那间就有光线的网络锁住“九尾”规避的方向。   啪!   长鞭劈开林逸在身前构筑的冰盾,每一节鞭节上都亮着赤红的锋芒,热能切割装置下源石技艺构筑的冰盾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甚至就算用剑锋去抵挡也会立刻消融。   浮游炮刃限制住向两侧移动的可能性,现在这个正面的位置有些太糟糕了!   林逸握紧从腰间滑上来的长剑,可是没等他做些什么,那如同一条赤蛇袭来的长鞭却被从一侧落下来的剑锋打乱轨迹。   叮!   清脆的声响中,长鞭向一侧摔倒,随手收缩成握在阿戈尔手中的长剑。   林逸与阿戈尔之间,龙骑士格拉西亚再一次将长剑指向了天空中的神灵,同时,林逸也听到来自格拉西亚的声音。   “我来拖住他,你先脱离这片战场,这片战场有问题,让盟约的军队立刻反向撤退,天狼的残骸很可能已经被改造成某种爆炸物。”   这是林逸在龙门之后再次听见这位龙骑士的声音,比起龙门那时候意外的没有多大的变化。   声音中有一种超越战场的平静。   在龙门与他对立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这人就算站在战场之上也并不会产生太过激烈的情感,比起自己在源石中体会到的那些汹涌的情感,龙骑士格拉西亚这位站在历史顶端的战士,性格上却更像是一片没有定型的云彩,连带着注视这片云彩的人也会很快就变得平静下来。   这或许就是独属于龙骑士格拉西亚的领袖气质。   在卡西米尔的传说中这位十王也从不是以建立起伟大的基业著称,他与他的同伴建立起来的龙骑兵团席卷过整个卡西米尔,如同佣兵一般随心所欲地走过卡西米尔每一片地区,直到最后遭遇天灾消失,留下来的东西也只有“最强的勇武”这样的印象,而从没有什么物质上的遗产。   林逸在心中吐出口气,重新找回自己的冷静。   被提灯少女唤醒的时候,他就已经接受自己的长剑触及不到阿戈尔的现实,比起对着天空的太阳丢石头这种无意义的事情,自己要做的事情正如格拉西亚所说,是将这个战场的陷阱传达出去。   林逸没有再去理会天空中的阿戈尔,他直接在格拉西亚身后转身,尽量与阿戈尔拉开距离。   看着那一抹流光从视野中远离,阿戈尔立刻挥挥手,空气中有浮游炮刃的涟漪闪过,可是数量稀少的浮游炮刃编织出来的光网根本没办法限制住“九尾”的离场,只是逼迫着“九尾”选择更为复杂的脱离路线而已。   只要阿戈尔没有追上去,这片战场就没有东西能够拦住现在的“九尾”。   可是在阿戈尔起步的那一刹那,从正面穿刺而来的剑锋却止住阿戈尔的脚步。   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锋在绝对的速度上并没有惊雷英格拉那么极限,剑锋的速度并没有超过计算的速度,但是剑锋轨迹的变化却比英格拉更为复杂。   从那一道剑锋衍生出来的无数变化变成无数可能性,其中大部分未来都是自己被那一剑洞穿的结果。   乒!   现实中的交锋中,计算出来的可能性落向有利于阿戈尔的结果,恰到好处的格挡截断后续变化的所有可能性,但是那一刻的龙骑士却直接让数据水晶过载,重新定义的动力直接超过真正的龙骑士装甲所拥有的极限,压下去的剑锋截断阿戈尔的长剑,陡然发生的变数让神灵窥伺到的未来全部变成被舍弃的世界线。   断开长剑的剑锋以一个奇诡的角度反转而回,至今的距离下没有留给阿戈尔太多的计算空间,长剑直接没入阿戈尔的胸膛,将神灵行走于凡间的躯壳捅了个对穿。   这样的事情,英格拉也做到过。   格拉西亚丝毫没有因为贯穿常识意义中的要害而兴奋,翻转的长剑就要从斜上方直接将阿戈尔的身躯一分为二,可是那被洞穿的身躯却向前走了一步。   “什么?”   格拉西亚未曾预料过这样的反应,向前一步的阿戈尔反过来抱住龙骑士,手臂与身躯压在一起,长剑却是失去继续向上斩开的角度。   “这是给你的奖励。”   阿戈尔讥讽的声音下,龙骑士格拉西亚感知到仿制“九尾”的内部有能量在高速汇集。   “你——”   后续的话语淹没在瞬间绽放的能量之中,刺眼的光芒让神灵栖息之地的天空一瞬间明亮。   无数人停下手里的动作,下意识看向那一颗瞬间明亮,然后又缓缓消失的太阳。   “那家伙自爆了?”   “太阳”的光芒也追上林逸的脚步,作为外置计算装置挂在“九尾”系统中的缪尔赛思比起林逸更加关注后方的事情。   “等等,这个自爆究竟是谁发起的?”   “九尾”与爆炸现场已经拉开相当一段距离,缪尔赛思也无法观察到那边的细节,而林逸也没能回答这个问题,比起身后的事情,他时刻尝试着进行通讯,确认是否有脱离通讯限制的范围。   代表封锁的盲音从频道中消失的那一刻,林逸立刻在通向盟约指挥部的频道中开始呼叫:   “远离天狼残骸,那是陷阱!”   在得到任何回应之前,一度消失的盲音再次覆盖整个通讯频道。   追上来的通讯封锁让林逸不由得回过头,认为是阿戈尔已经追了上来,可是身后却是正在消失的“太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林,看天狼残骸!”   林逸猛地转过头看向就在附近的天狼残骸,那泰拉大陆最为高耸的山脉,从底部开始逐渐亮起黄金色的光芒。   源石的结构一节一节点亮,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渐渐掐住林逸的喉咙。   “你知道机械这种东西最大的便利是什么吗?”   有特殊的声音窜进林逸的通讯频道,林逸立刻意识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有一就有二,这就是机械的魅力。”   定位到通讯的来源,林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就在天狼残骸的前方,背靠着渐渐明亮的黄金山脉,一台小巧的仿制“九尾”抱着双臂立于空中,与第一次出现在林逸眼前的阿戈尔一模一样的姿势。   “小老鼠,我说过,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陨落(十五)   机械单位的特性就是只要满足条件,就能够进行批量生产。   哪怕是神灵寄宿的躯体也一样如此,所以不说现在,早在战场上遭遇阿戈尔的时候,林逸就想过可能会遇到更多被阿戈尔直接控制的单位,可是现在真的出现第二台被控制的机械单位,却还是有一种翻越山峰后看见一座更高的山峰时的颓败感。   “林?”   脑海内缪尔赛思的声音变得很轻,莱茵生命的生态科主任也很清楚现在的状态。   卡西米尔的提灯女士只是让“九尾”恢复到输入中央数据库指令前的状态,并没有帮助林逸驯服那些澎湃的情感,现在的“九尾”比起刚开始进入战场的时候甚至还要更弱一些,因为超过三成机体都已经在战斗中破损,现在全靠源石技艺形成的坚冰来代替那些破损的结构。   正面战斗不会有任何胜算。   林逸微微吐出口气,在脑海里回应了缪尔赛思的担忧。   “抱歉,但是准备战斗吧。”   林逸的意志反馈到“九尾”的机体,望着一瞬间紧张起来的“九尾”,阿戈尔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嚯,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打算主动接近我吗……”   阿戈尔的声音并没有掩饰它一如既往的讥讽,声音响起的同时,四周的浮游炮刃已经开始回应阿戈尔的讥讽,越过空间的涟漪,浮游炮刃缠上准备好战斗的“九尾”,像是驱赶猎物的群狼,空中的围猎就在阿戈尔的眼前上演。   “你也明白的吧,这个战场的所有发展都在我的设计之中,多少有一些意外的变数,但是目前还没有任何变数能够动摇到我对于这片世间的统治。”   阿戈尔如同家常一般的宣言透过追逐“九尾”的浮游炮刃回荡在林逸的四周。   能够进行空间跳跃的浮游炮刃不可能被加速甩开,阿戈尔的计算力已经下放到这些浮游单位,指向这些浮游单位的攻击会很轻易地被发现,然后浮游单位就会跳跃离开原本的位置,想要击坠这些浮游单位也变得异常困难,倒也不是没有突破封锁的方法,但是沐浴着浮游炮刃的攻击,顶着破损的机体强行突破到阿戈尔面前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说过的吧,你的选择没有任何意义。”   阿戈尔望着与浮游炮刃缠斗的“九尾”,比起先前失控的状态,现在的“九尾”要弱上许多。   失控状态下的“九尾”展现出许多先前没有出现过的源石技艺,多种多样的攻击方式以及无法预测的源石技艺都让那时候的“九尾”成为一个难以控制的变量,而在这个变量的影响下,整片战场也逐渐变成一个不可预知的舞台。   现在一切又回到原点,如果阿戈尔愿意,它甚至现在就能结束这一场闹剧。   问题是它不想就这么结束。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天空中的浮游炮刃一时停下了追击,转而只是呈现一个松散的包围网截断林逸离去的路线。   这一瞬的安静中,有阿戈尔居高临下的声音透过浮游炮刃传来。   “我要你再一次回到先前的状态,你有办法主动进入那种癫狂的状态吧?”   林逸找到阿戈尔的位置,越过包围的浮游炮刃,他看到那一具完好的机械躯体。   “我有观测到与那些泰拉人突破某种桎梏后出现的虚影,那种现象十之八九与中央数据库的计划有一定联系,而完全与源石技艺绝缘的我们根本无法触及到与源石技艺有关的这种虚影,但是你却不一样,我很好奇将源石技艺的虚影导入‘九尾’的躯体后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用生命像我展现这一切。”   阿戈尔的声音收起了情绪化的讥讽,只是平铺直叙地下达了一个命令。   如同主人对奴隶一般的宣言。   林逸理都没理会这种无聊的挑衅,只是甩过去一个中指,然后就趁着浮游炮刃停下来的这一刻再一次选取一个适合突围的方向。   这一次浮游炮刃没有再追上来来接。   追上来的只有阿戈尔的一句话。   “我可以现在就引爆天狼的残骸,改造后的爆炸波及范围能够覆盖整个叙拉古。”   空中移动的“九尾”迅速停了下来,林逸猛地回过头看向远离的阿戈尔,而后者平铺直叙的声音依旧透过缀上林逸的浮游炮刃,不疾不徐地传了过来。   “当然,拉特兰人利用源石技艺构筑的缓冲带如果足够坚实,大概能够阻挡下来爆炸的冲击波,毕竟爆炸的不是整个天狼残骸,而是内部改装的一部分源石结构,考虑到冲击波首先要粉碎整个残骸,其实向整个叙拉古扩散的余波会被残骸自身极大地削弱。”   最靠近林逸的浮游炮刃没有进行攻击,而是投影出神灵栖息之地的地图。   地图演示着天狼残骸爆炸后的场景,从那高耸入云的山脉中炸开的冲击波用一片鲜红淹没了整个神灵栖息之地,一直到边缘处的结界才被拦了下来。   但是整个神灵栖息之地内的一切都被这片鲜红完全吞没。   “对你们而言最好的状况就是结界阻拦住冲击波的扩散,不过就算是那样,已经进入神灵栖息之地的部队会全灭,我没有去数那些蝼蚁的数量,他们进来了多少只?三万?五万?十万?还是二十万?不重要,反正只要天狼残骸引爆之后,他们都会死。”   林逸从浮游炮刃的投影地图转过去看向空中不动的阿戈尔,后者的声音成为现在两人之间唯一的喧嚣。   “你们的确足够努力,命运若是无主或许会被你们撼动,但是现在的命运有了它的主人,你们只不过是在我的剧本上起舞而已。穷途末路的挣扎第一次看激动人心,第二次看也就平平无奇。”   阿戈尔顿了一下,它的视线终于落向林逸这边,   “所以我有些玩腻了。”   玩腻了?   林逸握紧拳头,或许是因为先前被那些情绪的影响,他感到机械的身躯中开始游走着一种不受控制的力量。   名为“愤怒”的情感让他忍不住想要将长剑与质问一起向阿戈尔投去,将大地上的生命都卷入末日降临的这一场神灾只是为了玩玩?   开什么玩笑!   “现在到了做正事儿的时间,小老鼠,我命令你回到先前的状态,否则我会提前结束这一场游戏。”   天狼残骸中闪烁的源石光辉回应着阿戈尔话语的节奏。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阿戈尔真的能够起爆整个天狼残骸,可是林逸却没有办法去赌上这个可能性。   摆上赌桌的不是筹码,而是大地上正在反抗命运的那些伟大的意志。   林逸长长吐出口气。   “喂,你不是真的打算再回到先前的状态吧?”   缪尔赛思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林逸的打算,交织的思考让她明白这一刻林逸已经做出决定,于是忍不住提醒道:“那个介入进来的卡西米尔信号已经消失不见,要是你再次被那些亡灵捉住,这一次可没有人来拉你一把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啊!刚才已经将信号传递出去了,再加上现在天狼残骸的异常,指挥部的人可能定猜到其中的问题,他们会自己展开撤退的,你这时候把自己搭进去干什么!”   “时间上来不及。”   天狼残骸爆炸的杀伤范围如果真的覆盖到整个神灵栖息之地,那么无论是南方的鲁珀人还是北方的乌萨斯人,又或者是现在介入进来的谢拉格部队,所有人都逃不过灭亡的命运。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对了,有事情需要拜托你。”   “你还要我加大投资?”   “你的源石技艺作用的极限范围有多大,我希望你能将源石技艺推到极限。”   “……那需要时间。”   “没问题,阿戈尔会给我们时间。”   “……好吧,我知道了。”   沉默的“九尾”再次动起来之前,阿戈尔就察觉到能量的变化。   以“九尾”为中心,源石的能量开始辐射向四周,空气中的水分子开始以无法理解的形式发生变化,在能量的拉扯下开始扭曲,凝聚,最终整个天空的水汽都在变成某种宏大之物。   阿戈尔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去干涉大气中的能量流动。   它重新看向“九尾”,可以确定这种变化的源头来自于“九尾”,而这种变化应该是源石技艺的一种,它也无法追踪这种完全黑箱的技术。   干涉与不干涉之中,阿戈尔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它能够查阅希琉瑞斯的数据库,自然也知道小老鼠的来历——被封印在源石之中的特殊生物体。   将这样的发现与到目前为止这只小老鼠引发的诸多事情联系在一起,不难推测出来这只小老鼠很有可能与中央数据库的计划联系紧密。   他是第一个如同它们这样能够完全洞悉人类的技术产物,同时又能够使用源石技艺的个体。   如果源石技艺真的是中央数据库为了那些泰拉人专门开发出来的技术,那么这只小老鼠很可能就是将人类技术与源石技艺联系起来的关键。   人类义体内如同阿戈尔预料的那样有一个比它们更高的权限,这个权限直接对标以前的人类,可是“石棺”内的那个终端系统要求的权限却比人类更高,也就是说在中央数据库的整个计划中,这个计划最后的产物在进化的道路上应该超越了人类。   那么,在人类的技术之上融入源石技艺的个体,是否能算是超越了人类的生物?   这就是阿戈尔想要验证的可能性。   所以它最终还是没有去干涉小老鼠的所有动作,而是将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自己记录在自己的数据库之中,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   于是阿戈尔再一次观测到“黑骑士”的虚影。   如同方舟大陆上的那些泰拉人一样,小老鼠的身后再一次出现了朦胧的虚影,与大地上那些生物代表种族起源的虚影不同,漆黑的骑士没有任何种族特征。   那一道虚影出现在“九尾”的周围,然后慢慢融入那一个躯体。   咚!   天空中似乎想起雷鸣一般的心跳,虚影与机体重合的那一瞬,阿戈尔看见“九尾”抬起了头。   血色的复眼仿佛再一次拥有了灵魂,阿戈尔看见其中有汹涌的癫狂起舞。   “要来了吗?”   先前的交手阿戈尔已经适应了癫狂“九尾”的战斗方式,不过拥有人类义体的那一具身躯直接用来与卡西米尔骑士同归于尽之后,现在的这具量产化身躯稍微显得有些迟钝,按照“九尾”先前展现出来的强度,它必须全力以赴才能——   嗯?   警惕的态度被微微打断,阿戈尔看向空中一动不动的“九尾”,机械的躯体中出现些许的违和感。   “九尾”真的回到先前的疯癫了?   那么为什么还没有攻击过来?   阿戈尔狐疑地看向空中一动不动的“九尾”,然后发现“九尾”展现出来的那种癫狂感正在迅速衰弱,骇人的气势被收敛入机械的躯体,就连血色的复眼都亮起水蓝色的清澈光芒。   不是?   “九尾”有给自己的光学观测系统装变色灯?   阿戈尔不记得“九尾”有这样的设计,拿到“九尾”的残骸时它就完成对于“九尾”的扫描,那一具试验机的光学观测系统根本就没有变色的设计!   怎么回事?   稍许的惊愕中,阿戈尔看见“九尾”举起长剑。   平平无奇的进攻姿势。   那一瞬间,阿戈尔的计算核心就从这一个姿势推算出无数进攻路线,每一条路线的都展现出一个未来。   这无数的未来之中,阿戈尔都有办法阻拦下“九尾”的剑锋。   “九尾”动起来的瞬间,演算中的无数未来迅速开始坍塌,根据“九尾”进攻的轨迹,无数的未来坍塌成唯一的一个可能性,而阿戈尔的长剑已经处于这个未来中截断“九尾”攻击的位置。   那一刻,“九尾”甚至在思考该如何更进一步地去引导局势发展。   直到本应该截住“九尾”剑锋的长剑被绕过,长剑的锋芒吻过咽喉,高高飞起的头颅在旋转的视野中注视着交错而过的“九尾”时,阿戈尔才从自己谱写的命运中回过神来——   发生了什么? 第四百一十五章:陨落(十六)   坠落的头颅映照着错过的剑锋,就在那柄剑锋斩下自己头颅之前,沿着剑锋出现的能量爆发成为左右未来的关键。   那一瞬,发生了什么?   无头的仿制“九尾”在空中转过身,面向的方向已经有流星袭来,失去最主要的光学观测系统对阿戈尔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对于战场的所有演算都依托于叙拉古地下的希琉瑞斯本体,方舟十二个子系统之一的超级计算阵列,现在天空中的仿制“九尾”不过是体现的木偶。   只是木偶掉了头,又能有什么影响?   遍布整个战场的无人机群捕捉到的所有视野经由地下的超级计算阵列汇总,投射到仿制“九尾”脑海中的是一片无比完整的战场!   迎着那一刻袭来的流星,阿戈尔再一次举起长剑。   无数未来在阿戈尔的视野中分裂,人类最伟大的遗产在捕捉到所有战场数据后开始编写既定的命运,而阿戈尔的剑锋再一次沿着命运的轨迹落下!   这一次,它看见了命运脱轨的瞬间。   袭来的流星,高超音速靠近的“九尾”在与剑锋交错之前,阿戈尔再一次观测到“九尾”内部发生的一次能量爆发。   犹如一声重重的心跳,有赤红的光芒沿着“九尾”的表面浮过。   于是那一片剪影从计算中的未来消失,现实中应该已经贯穿“九尾”的剑锋被那一个身影绕过,直到系统判断丢失下半身的信号那一刻,阿戈尔才意识到木偶的身躯被拦腰斩断。   从变成两截落下天空的人偶身边错过,“九尾”有些僵硬地停下身体,遍布机体的血色符文消隐不见。   如果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所属的温迪戈军团在这里应该会十分熟悉缠绕在“九尾”表面的符文,那正是温迪戈军团组建的基石,皇家术士学会从温迪戈血脉中抽取出来的“食人”技艺。   流传于古老温迪戈血脉中的这种源石技艺会自然地抽取身边所有的能量,热能,电能,源石能,生物能,乃至于生命自身,所有的能量都将化为温迪戈的养分,跨越死亡与孤独之后,温迪戈才会成为萨卡兹传说中无敌的怪物,而被乌萨斯皇家术士学会固化下来的“食人”技艺虽然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的强化效果,不过在应用上却要安全与灵活许多。   围绕着固化“食人”技艺的祭坛,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温迪戈军团无坚不摧。   这样的源石技艺,第一次出现在“九尾”表面。   “原来如此,无法解析原理的源石技艺,一瞬的爆发,极大增长的性能指数,这就是你从命运的囚笼中逃出来的办法吗?”   再一次响起的阿戈尔的声音与在无人机的簇拥下再次靠过来的另一台仿制“九尾”同时到来,一直持续的通讯封锁既然没有随着先前坠落的木偶一起消失,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阿戈尔准备了第二具,第三具,甚至是更多的提线木偶。   循着声音转过头的时候,视线中的无人机群向两侧散开,果然露出了第三台的仿制“九尾”。   “不过我很好奇的是这样的源石技艺你在之前从来没有使用过,根据先前的状况推测,可以判断你并不是故意留有这么一手,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戈尔的视线落在“九尾”的身上,机械与寒冰凝结的身躯被隐隐的黑雾缠绕,依稀能够看到与那骨架完全融在一起的骑士虚影。   这一点与先前陷入癫狂状态的“九尾”一模一样,然而现在的“九尾”却并没有立刻像是疯狗一样咬过来。   有什么根本性的东西发生了变化。   阿戈尔能够感受到一种兴奋在胸口鼓动,这或许就是它想要看到的画面!   基于感性的冲动,基于理性的控制,机械的身躯与灵魂的情感彼此交融,数字编写的程序中游走着属于生命的混沌,人类所失去的未来将在这超越生物与机械的身躯之中重铸,这或许就是方舟计划真正追求的完成品!   “来吧,向我展现现在的你拥有的一切,让我看看未来的我拥有怎样的能力!”   围绕着阿戈尔的无人机群向两侧散开,仿制“九尾”向林逸伸出手,猛然一握!   天空中的浮游炮刃编织出贯穿“九尾”的光芒,然而所有光线都从一无所有的空气中穿过,光线交融之前,“九尾”就已经离开原先的那个位置。   紫色的电光在空中一闪,“九尾”的身躯伴随着水汽电解的焦臭将剑锋落在阿戈尔身前。   血色的符文遍布“九尾”的身躯,可是这一次剑锋却被阿戈尔停下来,两柄剑锋在空中十字相交,两道剑锋以相交的支点继续向前,压下去的剑锋纷纷截断彼此的手臂!   流星相错,手臂飞舞。   “九尾”在空中转身的那一瞬,死亡从身后袭来,阿戈尔仿佛早就料到剑锋相错的结局,更是写好相错之后“九尾”的动作,错身而过之后反身就拔出另外的长剑咬住“九尾”的影子。   不就是瞬间爆发的性能吗,那么只要将这种爆发也纳入计算之内,一切自然就会回到原点。   阿戈尔窥伺的未来中这一剑将洞穿“九尾”的后背,然而阴影中长出的剑锋却在“九尾”转身的那一刻“恰好”地穿过“九尾”的独臂腋下,然后被“九尾”直接握住握剑的手。   砰!   “九尾”抬起的一只脚直接踩在阿戈尔的脸上,抓住阿戈尔的手臂与脚下同时使力,仿制“九尾”的手臂关节与脖子根本经不住这样大力的拉扯,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怎么可能?   这一次根本没有检测到能量爆发,“九尾”表现出来的所有性能数据都在预想范围之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阿戈尔第一时间没有做出反应,它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所有的数据都在可以计算的范围内,为什么它计算出来的未来还会出错?   现在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有在它窥伺到的未来范围——不,难道?   难道这只老鼠看见了自己疏漏下来的可能性?   理论上无限的计算力才能处理无限的数据,可是现实中不会有这种绝对的条件发生,所有更加优越的计算能力与更加完善的情报才能窥伺到更多的可能性。   被封锁通讯的“九尾”不可能像是自己这样拥有整个无人机系统反馈的战场情报,所以——   自己在计算性能上输掉了?   心中的想法惊醒了阿戈尔,回过神来的仿制“九尾”将其余的长剑送散成长鞭,如同奇美拉的蛇尾一样主动咬向空中固定的“九尾”。   没有一条“毒蛇”真正咬住了“九尾”。   天空中有水汽凝结,透明的手臂拨开绞向“九尾”的尾巴,就在致命的威胁从身边擦过时,仿制“九尾”的手臂先于脖子抵达极限。   咔嚓——   机械的撕扯声,炸裂的火花,崩飞的零件,天空中“九尾”直接撕下阿戈尔的另外一条手臂。   退开的阿戈尔没有第一时间看向“九尾”,而是直接抬起头,它在脑海中将事情回归到第二台仿制“九尾”被秒杀之前的时间点,那时候从“九尾”身体内爆发出来的能量流动正是现在发生的这一切的源头!   那时候的能量爆发到底是什么?   它记得那时候的能量爆发与整个天空呼应,整个世界的水分子似乎都受到未知的影响,那毫无疑问是某种源石技艺!   “什——”   抬起头的阿戈尔立刻就看见了源石技艺的“真相”。   那真的是一眼就可以看穿的源石技艺,只要将注意力从“九尾”身上移开,十分轻易就能发现这样一个事实:   整个天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大脑。   以公里计数的广阔范围,超越整片战场分布的广大区域,上百平方公里的空域,所有的水分子都受到了源石技艺的影响;   它们偏离自然规律,在源石能的引导下以未知的方式开始凝结,形成一颗颗无光的星辰挂在天空之上,作为大脑内的神经元在发挥作用。   分布在战场各处的无人机观测将同一个结果回馈到阿戈尔视野之中:   天空中出现的那一个难以窥伺全貌的大脑之中有光信号在闪烁,上百平方公里的空域能够拥有多少水分子,这个难以想象的大脑就有多少计算节点,这些计算节点中不断有光信号在闪烁,而最终的处理结果回馈到与它一样,同样被这个大脑完全笼罩的另一个机械躯体之中。   阿戈尔的视线落回了“九尾”。   哪怕单一的神经元并不能提供希琉瑞斯的任何计算节点同样的计算力,然而天空中水分子模拟的神经元数量却碾压了一切。   源石技艺竟然还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扔开手臂的“九尾”挺直剑锋,阿戈尔反应极快地截向与紫电一起闪烁而来的剑锋,可是在阿戈尔动起来的那一刻,姿势完全固定下来的那一瞬,紫色的闪电中有剑光从计算外的角度切进来,剑术·闪灵如同逆转因果的必中之剑,完全绕开阿戈尔的所有反击。   再一次的错身而过,天空再一次落下仿制“九尾”的残骸。   通讯的封锁还没有消失。   “还没完!”   阿戈尔的怒吼中,有长剑如电指向“九尾”,可是却被“九尾”微微闪过,反手向上一撩的剑锋落下来又一条手臂。   没有去追逐交错而过的独臂仿制品,“九尾”却抬起头看向天空。   四面八方涌动的光线在天空交汇,随后交织的光幕向上抬起,浮游炮刃发射的光束彼此散开,炽热的射线仿佛要触及星外一般地向上抬起,致命的高温扫过射线路过的所有空域,凝结在一起的水汽在高温下重新蒸发。   刹那间,“九尾”脸上的复眼,散发着安定的水蓝色光芒的眼睛红了一半。   做出任何动作之间,远处袭来的剑锋让“九尾”不得不抬起长剑,再一次十字相交的长剑中,仿制“九尾”的头颅向前突出,仿佛要亲自咬“九尾”一口一样地前突,甚至从相交的十字剑锋上越过。   “希琉瑞斯的计算阵列埋藏在地底,你就要将天空变成自己的大脑吗,凭借那种脆弱之物你就想要挑战神灵?”   浮游炮刃从阿戈尔的身后升起,那些浮游炮刃不再以“九尾”为目标,凭借着内部激荡的源石结构,浮游炮刃穿梭在天空不断向四面八方投射高温的光束,让所有稳定下来的水汽结构回归不稳定的气态。   “异想天开!”   “九尾”的复眼又红了一枚的同时,怒吼的阿戈尔直接格开“九尾”的长剑,希琉瑞斯的超级计算阵列再次窥见无数未来,而这无数未来又回归到统一的结局:   剑锋会穿透“九尾”的胸膛,然后结束这一场闹剧。   想要收集的数据已经收集完毕,想要证明的事情也已经有了头绪,已经没有必要再陪这一只小老鼠起舞。   阿戈尔不会去承认一件事:   在意识到“九尾”的计算力有办法凌驾于自己之上时,一种可以命名为“恐慌”的情绪主宰了自己的行动。   这一次“九尾”没能做出超越阿戈尔预料的反应。   它看着剑锋即将穿透“九尾”的核心,可是就在后怕与喜悦同时诞生的那一刹那,有火光从下方照亮了向前的剑锋。   阿戈尔向那火光看去时,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火球同时将它和“九尾”淹没。   两个被火焰染黑的机体同时从火球的两边穿出,阿戈尔提着无功的长剑看向火球另一边的“九尾”,然后向干扰自己的火球源头落去视线。   流星群换了一个方向。   从大地投向天空,数不尽的火球如同回归天空的流星一般迅速地从地面升起,宛如爆发的火山,带着尾焰的巨大火球喷涌向墨色笼罩的神灵栖息之地,每一个火球都仿佛有自己的意志,纷纷追逐着一个固定的目标。   那些火球的目标正是在天空肆虐的浮游炮刃。   战场上游走的观测用隐身无人机将“火山”的源头投入阿戈尔的视野,它看见了那个卡普里尼(山羊)的少女站在大地之上——   于是大地上便有了火山。 第四百一十六章:陨落(十七)   自古以来,莱塔尼亚就是神秘的故乡。   提起源石技艺的溯源,所有人都会想到这一个沉浸在源石技艺之中的国度,哪怕萨卡兹人拥有更为悠长的源石技艺使用历史,泰拉各地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源石技艺系统,可是普通人的脑海中莱塔尼亚就是源石技艺的起源,因为这里拥有足够多的,能够将世界如同自己所愿进行塑造的“大艺术家”们。   如同现在这般。   这是碧洛迪丝记忆中,第二壮阔的画面。   大地上抬起一片火山,巨大的火灵之花在地平线上怒放,无数鲜红的线条从大地向天空延伸,炽热的源石技艺缀向天空中每一个运动的无人机单位,延伸的线条终点就会有璀璨的爆炸绽放。   人马的骑士立于大地之上,仰望的夜空内,“群星”仿佛陡然璀璨。   这是何等范围的源石技艺!   这是何等强度的源石技艺!   正是因为碧洛迪丝小姐也深谙源石技艺的使用,所以才清楚这一幕背后的含金量。   术式的主导者哪怕是在卡西米尔王朝仍然存在的泰拉历元年,也绝对能算是一国之地数得上号的高阶术士,这种堪称伟岸的画面实在很难想象是一个人完成的奇迹。   “……厉害。”   碧洛迪丝忍不住落下一句感叹,但很快四周的浮游炮刃就让她回过神来。   巨大的人马在围猎的浮游炮刃中左右跳开,但是很快这些浮游炮刃就放弃继续牵制她的任务,碧洛迪丝看着这些浮游炮刃从空间的涟漪穿过,然后在大地上出现的那一座“火山”方向,能够看见有光束闪烁。   “嘿,看来这个术式给神灵大人带来不小的困扰啊。”   碧洛迪丝手里的双剑连接成一柄巨大的长弓,碧洛迪丝拉开弓弦,闪烁的源石技艺凝聚长一道箭矢,离弦而出的光矢穿透空间,直接将恰好移动到箭矢轨迹上的浮游炮刃一举贯穿。   艾雅法拉从法杖顶端滚动的火球移开眼神,看到了那一道从自己身边穿过的光矢。   卡普里尼的少女有些好奇地看向光矢的来源,发现人马的骑士装甲正在大地上飞驰,有箭矢从那个方向飞来,破空的尖锐撕裂声,似乎有编织如歌。   围猎过来的浮游炮刃被这些箭矢逼开,那些能在空间中自由穿梭,令“火山”的术式有些追不上的无人机单位没能抓住那唯一的空挡阻断“火山”的发动,意识到浮游炮刃危险性的艾雅法拉已经让“火山”在身边垂下一层防护,不选择目标的火球在身边连接成一道火墙,阻拦浮游炮刃的进一步逼近。   “你好,莱塔尼亚的高阶术士,我是碧洛迪丝,很高兴能和你并肩作战。”   大地的远方疾驰而来的骑士停在艾雅法拉身边,穿透术式的声音经过听力辅助装置放大,有些失真的声音透过山羊小小的犄角,回荡在艾雅法拉的脑海之中。   “你好,我是艾雅法拉,莱塔尼亚的地质学者。”   “咦,你不是大艺术家?”   碧洛迪丝有些好奇地看向“火山”之中那个过于年轻的少女,她印象中莱塔尼亚顶端的术士都会自称大艺术家,他们将源石技艺视为艺术,而直接则是展现他们艺术造诣的舞台,所以在源石技艺上登峰造极的人自然就是独一无二的大艺术家。   她曾经与这些人交过手,都是一些难缠的家伙,实力与性格意义上的双重变态。   “源石技艺的研究不是我的专长,所以我算不上是大艺术家,我只是对地质学与矿物学有一些研究的天灾信使而已。”   地质学与矿物学,天灾信使……等等,艾雅法拉?   碧洛迪丝一下子瞪大眼睛,她想起来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了!   在针对源石进行研究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可能绕过天灾信使终端上免费公布的那一系列针对源石的研究报告,以“源石具备主动意志”这一观念为核心,有一位天灾信使不断拿出各种研究与实验的成果,让这一个观点从最开始的贻笑大方,变成现在所有人默认的一个事实。   这位天灾信使的代号就是:艾雅法拉。   碧洛迪丝从没有想过那一系列关于源石的报告的撰写者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小姑娘。   “艾雅法拉小姐?”   “嗯?”   “不,没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碧洛迪丝如同护卫公主的骑士一样游走在“火山”的周围,那些从穿过空间涟漪的浮游炮刃要先越过碧洛迪丝才能尝试对引导术式的艾雅法拉发起攻击,至少到目前为止,围猎而来的浮游炮刃拿这样的防护体系并没有什么办法。   “王室的邀请,而且我多少也是一名天灾信使。”   艾雅法拉抬起头看向天空的交锋。   “火山”的爆发中有两颗“星辰”无视蔓延的火球在墨色的天空下来回交错,引擎的光芒在天空画出两道瑰丽的尾线,除了它们彼此,任何源石技艺都追不上它们的速度,包括自己引导的“火山”。   神灵的分身与对抗神灵的勇者,不过两者在艾雅法拉眼中却有另外一番模样。   那是正在移动的,源石的意志。   矿石病已经十分深刻地侵入到艾雅法拉的身体内部,内部滋生的源石不仅剥夺了艾雅法拉的听觉,无时无刻在源石内部回荡的呓语更是扭曲着世界在艾雅法拉认知中的投影,她仿佛能直接看到源石中游动的阴影,而现在天空中相撞的两个意志都与源石中的阴影十分相似。   不,不只是那两个个体,整个天空在艾雅法拉的视野中,都已经变成一个巨大而纯粹的源石矿脉。   “碧洛迪丝小姐,请问一下,现在的天空在你的眼中是什么模样?”   碧洛迪丝停了下来,她在艾雅法拉的请求下看向天空。   抛开那十分显眼的决斗,神灵栖息之地那一层不变的墨色天空到了现在也似乎出现一些奇异的变化:天空正在慢慢浸润着一种沉默的金色。   如果不是墨色的底子足够深邃,再加上“火山”引起的爆炸让作为背景的天空显得更加背景板,天空的异变应该更加引人注目。   “那是什么?”   碧洛迪丝的眼中不断将天空中的那一抹金色放大,而放大到最后之后,那一抹融入墨色中的金色带给碧洛迪丝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源石……   并非是工业上提纯会的至纯源石,也不是自然界出现的源石矿,而是那种会在重度感染者身上出现的源石结晶,漆黑的结晶体中夹杂着的一抹不易察觉的金色。   “感染者。”艾雅法拉给天空的现象做出注解,然后问道,“那个用坚冰接续身体的骑士装甲是我们的人吧?”   碧洛迪丝点点头。   “源石正在吞噬他的一切,也许他撑不了多久了。”   碧洛迪丝惊讶地看向做出结论的艾雅法拉,没等碧洛迪丝将自己的惊讶问出声,她已经看见黑暗中有几条尾巴向这边刺了过来。   人马的骑士装甲挺身向前,分裂成双剑的武器击飞了袭来的长尾。   被打回去的尾巴收缩成一柄柄长剑挂在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机械单位腰间,天空正在与林逸格斗的神灵载体出现在大地之上。   .   .   .   “源石技艺构筑的大脑源石化已经达到37%,源石化的速度正在加快,你到底在做什么?”   几乎与林逸合为一体的缪尔赛思十分紧张地关注着源石技艺的情况。   横跨整个天空的源石技艺,将上百平方公里空域内的所有水分子作为神经元开始维系在一起,将整个天空变成一个巨大的水分身大脑的缪尔赛思很轻易地就能发现自己的源石技艺正在发生一些诡异的变化。   纯粹由水分子组成的大脑正在源石化,如同感染者的肉体被扭曲成源石结晶一样,这些单纯的水分子也正在变成源石的一部分。   其实感染者的肉体会变成源石结晶就已经是一种十分难以解释的事情。   矿石病与单纯的脏腑内结石不一样,脏腑内结石并非是肉体变成石头,而是从内分泌失常导致体内的酸碱失衡,从而导致形成以钙盐为主的结石,本质上是体内的化学反应,然而矿石病却是实实在在地将一部分肉体扭曲成为源石结晶。   两者一个巨大的区别就是脏腑内结石不会出现在体表,而源石结晶会将表层皮肤也变成源石结晶。   生物的肉体与作为矿物的源石是从本质上完全不同的两种物质,直到现在整个泰拉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肉体能变成源石,但是从这种现象中也诞生出另外一个猜想:   既然毫不相关的肉体能变成源石,那么其余事物是不是也有可能变成源石?   直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肯定结论的猜想有了一个结论,缪尔赛思构筑的源石技艺,那个单纯由水分子构筑的大脑已经罹患矿石病,这个大脑正在向源石结晶转变。   从开始承载“九尾”释放的那些情感数据开始。   “转化率已经超过40%,你还好吧?”   数据空间内的缪尔赛思抬起头看向代表“九尾”内部数据状态的天空,现在的天空远远没有先前那样混乱,将整个天空变成一个超级计算阵列接入之后,林逸再一次介入“九尾”内部的数据时没有如同先前那样直接迷失自己,只是情况似乎也不容乐观。   “嗯,我还好,只要不与这些情感数据进行交互,那么就不会因为这些情感数据迷失自己。”   林逸的声音从天空中落下来,理性而清晰的回答让缪尔赛思稍微松了口气。   模仿提灯女士处理那些情感数据的方法,在缪尔赛思的源石技艺支持下,林逸终于能够穿过汹涌的情感数据,重新拿到“九尾”的控制权。   重新拿到这种状态下的“九尾”控制权之后,林逸惊讶地发现“九尾”内部存在一个适应这种状态的系统。   源石骨架开始释放那些情感数据的同时,“九尾”消除掉表面的控制系统之后,现行的系统开始对接这些情感数据,它从这些汹涌的情感中读出来这些记忆中记录的源石技艺,然后将这些源石技艺转化为“九尾”自身可以使用的某种技术。   先前与阿戈尔的交手,正是这个系统的运行才让“九尾”能够复现温迪戈血脉相传的源石技艺。   “九尾”记录下来的源石技艺远远不止如此,只是林逸无法确定其余源石技艺的具体效果,所以只选择了最为熟悉的源石技艺,可是哪怕是这样,形成的变量也超出阿戈尔的计算范围,将神灵谱写的命运直接撕得粉碎。   天空飞舞的“九尾”再一次撕碎了自己的仿制品,但是杀死神灵的载体并不意味着终结。   林逸毫不意外地发现天空再一次出现神灵的载体,然后就是一场重复的决斗。   自己投身进去的仿佛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战斗,就像是一个低劣的恶作剧游戏,制作人根本没有制作游戏的结局,只有无限重复的关卡塞进游戏之中用来在愚人节骗人玩。   时间不在自己这边。   缪尔赛思的源石技艺正在被源石骨架同化,释放出去的情感数据正在将源石技艺扭曲成源石结晶,而变成源石结晶的水分子就直接脱离缪尔赛思的控制。   天空中的源石结晶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一场漆黑的雪正笼罩着整片天空。   这片漆黑的雪背后是不断损失的计算力,林逸已经能感到从源石骨架中释放的情感数据重新开始在“九尾”的躯体内汹涌,还有多久自己会再一次陷入先前的状态,被那些奔涌的情感捕获,成为那无数思绪中的一员?   三分钟?   十分钟?   半小时?   咔嚓——   剑锋再一次将仿制品斩断,可是从那坠落的身躯中,林逸仿佛能看见阿戈尔挂在嘴边的嘲笑:   小老鼠,你没办法逃脱神灵谱写的结局。   开什么玩笑……   望着坠落下去的仿制品,“九尾”收起长剑,从天空俯瞰的风景中,向着天狼残骸推进的战线暂时停止下来,不过空中的拉特兰舰队似乎因为通讯问题导致脱节,过于前出而被无人机群咬住。   为了防止无人机群的地面部队与空中部队同时集火拉特兰舰队,一度停下来的鲁珀人选择继续留在战场。   林逸看见一个阴谋拉住鲁珀人的脚步,可是他一直打开着通讯,间或解开封锁的通讯系统却没有给他一个完整地发出警报的机会,只有偶尔窜进来的些许只言片语。   如同现在这样。   跌落空中的仿制品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球时,有那么一瞬间,通讯中窜进来一个声音:   “这里是……骑士团……李斯特……北……” 第四百一十七章:陨落(十八)   漆黑的雪扫过侧脸,W抬起尾指扫了扫脸上的刺疼,拿到眼前时尾指上细碎的漆黑结晶上混着一丝赤红。   “啧啧,这样直接突入战斗空域合适吗,这一片空域已经彻底被源石结晶覆盖了哦。”   W搓了搓手里的源石结晶,隔着供养装置戏谑地看向驾驭着飞龙的李斯特爵士。   维多利亚的空军之中,不管是高阶的双足飞龙还是中坚的骏鹰都有完善的空中防护,从符文固定的源石技艺到座鞍上的挡风板之类的东西都可以极大程度地保证骑手在空中作战时不受到额外的干扰,只是任何防护都不会以在天灾中进行作战为前提,而当前空域的源石尘埃已经十分接近天灾环境下的源石尘埃浓度。   以源石为能源的符文防护无法过滤空气中的源石结晶,而这些盘桓在空中还没有沉降的源石结晶在空中坐骑的高速穿行下变成一柄柄细碎的刀刃,虽然不至于直接穿透骑士们身上的装甲,但是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却容易被拉开一道道转瞬即逝的伤口。   润入血液循环的源石结晶会寄宿在人们体内,最后变成血液循环中能够检测到的源石结晶密度。   换言之,现在冲进这片覆盖源石结晶空域的所有维多利亚骑士,事后都会变成感染者,而据W所知,维多利亚可不是什么对感染者心慈手软的国度。   高高在上的骑士大人们变成人人唾弃的遗弃者,这样的转变倒也足够刺激。   只可惜这些当事人的表情不够惊恐,倒是让这种转变失去了几分乐趣。   “呼叫没有回应,果然如同指挥部所说,奥尔芬斯先生那边的通讯被定向截断了,有人故意将奥尔芬斯先生从战场中隔离出来。”   李斯特爵士没有理会W的挑衅。   萨卡兹人本就是一群“全世界我最委屈”的脑子有些不正常的战争狂人,再加上感染者这样一重身份,显然不能期待“战争狂人”与“反社会分子”互相叠光,就能负负得正变成一个正常人,只要W的理性还能主宰大脑,他倒也不在乎被W这么损上几句。   “先前和指挥部练习的时候,听说那家伙最后的命令是让全军撤退?”   W也没有追着咬下去,她虚起眼睛看向前方,透过黑色的薄雪,能够隐隐看到附近正在微微呼吸的天狼残骸。   不同于一直以来的安稳,天狼残骸肉眼可见地有微光闪烁,如同激活的源石法杖一般出现明显的活性症状,只是尚且还弄不清楚这一变化的原因以及影响。   “姑且有这样的命令,但是没有后续的命令也没有说明详细的原因,现在的战局也不可能因为这样一句话就停下来。”   事实上确认那一句命令来自于天灾信使之后,盟约指挥部已经准备调查这句命令的原因。   米兰城那边准备放缓推进的速度重新梳理战局过程,只是由于沟通上的原因,停下来的地面部队与空中仍旧在推进的拉特兰舰队彼此脱节,结果反过来被处于压制状态下的无人机部队找到一个反击的机会,从空中与地面两个方向将前出的拉特兰舰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结果就是停下来的米兰城地面作战部队为了掩护拉特兰舰队再一次投入战场,现在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再一次脱离战斗的机会。   不止是南边的战场停不下来,北边也是一样。   奥尔芬斯先生的命令含糊不清,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并不打算遵守这样的命令,他们组织了一支由温迪戈组成的装甲突防部队从北方战场脱离,开始向天狼残骸展开强行军。   伊万诺夫皇子判断导致奥尔芬斯先生做出撤退命令的原因就是天狼残骸发生的变化。   足以威胁到两片战场的十几万人,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撤退的巨大威胁……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现在处于活性状态下来的天狼残骸有可能发生某种爆炸,就像那些彻底过载的源石机械一样无法约束源石散发的能量而发生剧烈的爆炸。   当然,这样的爆炸同样会彻底摧毁“希琉瑞斯”自身。   很难想象自诩高贵的神灵会与祂嘴里不屑一顾的凡人同归于尽,不过如果它真这么做,那么第三集团军参谋部根据乌萨斯的实验数据预估,其爆炸影响范围将淹没整个神灵栖息之地,后续影响会蔓延到整个叙拉古的地区,这种夸张的杀伤范围下怎么都来不及撤退。   所以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直接拒绝了撤退的命令,反而组织部队向天狼残骸突防。   他们打算将有可能爆炸的天狼残骸彻底控制下来,而为这一支部队提供空中掩护的就是刚刚抵达这一片空域的维多利亚空军第11骑士团。   李斯特爵士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源石技艺抓取的地面画面,透过涌动的黑色薄雪,巨大的温迪戈骑士装甲如同一面行走的城墙扫过大地。   本就在北方没有布置足够兵力的地面无人机群根本没办法阻挡温迪戈的推进,   唯一能够牵制这些地面单位的手段只有来自于空中的袭扰,而阻拦那些东西就是他们现在的任务。   符文构筑的环形视界响起警告,一片刺眼的鲜红中,李斯特爵士看见先导的骏鹰骑士在黑雪中举起长枪,源石技艺在天空汇聚成一面红龙的长旗,那正是维多利亚军方从三兽共治的时代留下来的旗帜,三兽王冠的一角,象征“力量”的红龙。   第二面,第三面,第四面……总共十二面旗帜在黑雪中闪耀。   骏鹰骑士们在旗帜的引导下结成十二个攻击梯队,李斯特爵士也握紧手中的骑枪,所有情绪沉入心中的时候不忘提醒身后的乘客。   “接下来可能会有些颠簸,请见谅。”   “你们随意,我也想看看维多利亚人的战斗方式,听说很厉害,不过我也和维多利亚人玩过,感觉没什么特别的。”   身后的W摊了摊手,不过看向空中那汇聚的十二个箭头却有些表情凝重。   这些人与卡兹戴尔那边的维多利亚海外驻军有一些不一样,卡兹戴尔的维多利亚海外驻军都是些只会吃拿卡要的废物,可是这些穿行在黑雪中的维多利亚士兵却不一样,那些凝聚起来的气势仿佛能够将这一场源石的飞雪彻底融化一般,锐利到令W觉得眼睛有一些刺疼。   “你会看到的。”   李斯特爵士微微闭上眼,向天空静静地举起长枪。   符文的光芒从枪柄游向枪尖,第十三面旗帜在空中展开,其意为——   维多利亚,向荣光而行。   没有任何激昂的宣讲,如同刻在骨子内的常识,天空中的十二个箭头在一片平静中开始加速,眼角的光芒拉过W原本注视着维多利亚骑士们的视线,她转过头时,正面相向而来的无人机群已经展开第一轮齐射,光束如同暴雨般迎面泼来!   一十三道光芒穿透死亡的暴雨,将云层一同钉穿。   钢铁的飞行物带着刺耳的呼啸从W眼前飞过,萨卡兹少女看着那一分为二后还没有冷却的鲜红切口吹了声口哨,然后口哨就淹没在风声之中。   钉穿无人机群的十三道冲锋在天空裂开,数百道裂开的光开始追逐着天空散落的影。   不断有钢铁的巨鸟在天空中化为灿烂的烟火,理论上来说空中骑士团的大多数骏鹰骑士都没有抵达人体的极限,根本没有触及到那一面墙的存在,凡人的身躯不可能与钢铁比较,数量上更是由无人机群占据优势,然而展开自由追击的骏鹰骑士却展现出W意料之外的战斗能力。   萨卡兹的少女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   她尝试将这些骏鹰骑士与记忆中那些在卡兹戴尔活动的维多利亚军队做一个交换,然后就发现如果历史允许这样的交换,那么自己的人生会结束得比想象中更早。   轰!   视野中炸开的焰火遮挡住W的看向那些骏鹰骑士的视线,她回过头,正好看见那一团焰火中有铁线牵引着枪头返回,“当”的一声接在枪身之上,随后枪柄的转轮在一片白汽中吐出填充的源石弹药的弹壳。   形似左轮结构的转轮转了一圈,将崭新的弹药推进骑枪的枪膛,在李斯特爵士手里切开另一台靠近的无人机之后便指向又一台空中滑过的巨大铁鸟。   砰!   巨大的声响中,枪头在一片音爆中与撒过来的弹雨交错。   双足飞龙喷出的烈焰吞噬了袭来的弹雨,可是飞出去的枪头却径直砸穿那铁鸟的脊背,在天空再一次点亮一颗璀璨的“明星”。   “……厉害。”   W由衷地落下一声轻叹,这却不仅仅是维多利亚骑士们展现出来的作战能力的感叹。   追逐着骏鹰骑士的视线中,有许多光芒逐渐被天空的影子吞噬,可是却没有任何一道光因此而有任何迟疑,骑士们冲锋的轨迹在天空留下一气呵成的画面,没有任何人畏惧死亡,没有任何因为冲锋的尽头指向冥府就停下脚步。   五分钟之后,天空的接触战已经收尾。   黑雪之中有红龙的旗帜闪耀,重新聚拢空中分散的部队,W稍微数了数旗帜的数量,十三面旗帜只剩下了十一面左右。   但是……   W低头拿出一个通讯终端,在七丘之城那边换上的喀兰贸易送来的通讯终端,将整个战场的态势图简易地投射到通讯终端之中。   前方有无人机正在集结,钢铁的怪物开始舍弃南方战场,转而成为北方空中的障碍。   空中骑士团前方是更加坚硬的路障,更加难以冲散的阻碍。   以现在的战损比来看,空中骑士团会直接撞碎在这一层又一层聚集的墙壁之上。   “说起来,我有一个问题,W女士,你们打算在哪里下去?”   “什么?”   “我们将奔赴死地,只有这一趟旅途上我们拒绝与女士们同行。”   W看了一眼李斯特爵士的背影,龙枪爵士没有回过头看向她,只是伸手抚摸着飞龙的脖子,引来飞龙撒娇般的嘶吼。   “你知道无人机群正在基地上空集结,那个地方可没有拉特兰人的支援。”   “正因为没有拉特兰人,所以才只能有我们来负责空中压制。”   “会死的。”   “何必将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反复提及呢,从向三兽之冠宣誓开始,我们就已经准备好迎接任何结局。”   “愚蠢。”   “我不指望没有故乡,甚至没有祖国的萨卡兹人能理解我们的选择,我们无法去改变正在走向另一条道路的祖国,但是我们可以向这个世界证明维多利亚曾经以及现在所拥有的骄傲,那是值得我们用生命去证明的事物。”   W稍微沉默了一下,她稍稍提了提身后的背包。   那个老女人让她将背包里的东西亲手交给林逸,W都没想到凯尔希那家伙竟然会将这件事交给自己,交给她最大的仇人。   凯尔希会这么做说明这件事肯定很重要,重要到或许足以改变一切。   可是战场的变化哪怕是那个老女人大概也无法预料,她大概也不会想到现在林逸的一具身体被拘禁在无人机群的基地,而另外一具身体……   W沉默地看向南方的天空,隔着逐渐浓郁的黑雪,她能够看到天际线中有炮火闪耀。   拉特兰人与无人机群主力的战场外,黑雪中隐隐有一朵硕大的火焰之花在大地上绽放,无数巨大的火球在天地间拉开成一条条炽热的线条描绘出毁灭的轨迹。   犹如神话的再现,那里已经不是凡人可以涉足的领域。   怎么办?   要去哪边?   W感到身后的背包变得越发凝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会在一个选择前停下脚步,像是个娘儿们一样犹豫不决。   天空中的薄雪变得越发厚重。   似乎越是接近无人机群的基地,就越是靠近了这些源石飞灰的中心,空中扑来的“雪尘”甚至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作为感染者常常能够听见的来自源石的呓语也在这一场黑雪中变得更加清晰。   W仿佛能听见那个声音在自己脑海里说道:   去无人机群基地。   “诶?”   当那个仿佛处于幻觉中的声音真正回荡在自己脑海时,W愣了一下,她微微睁大眼睛,不由得伸出手抓住那些空中飞舞的黑雪。   源石结晶切开表层的皮肤,润进血液循坏,于是W听见的那个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去基地,我在那里!   “这个声音!”   林逸的声音!   但是为什么?   没有人能够解答W的疑惑,听见W声音的龙枪爵士也只是转过头,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李斯特爵士的视野中,坐起身来的萨卡兹少女愣了一会儿后重新坐了回去。   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再次与萨卡兹少女的眼神对视,后者的眼神仿佛已经做出某种决定。   “你们打算去无人机群基地那边送死?”   “不,我们打算去战斗。”   “行,带我一个。” 第四百一十八章:陨落(十九)   人们在名为荣誉与正义的精神药物下,往往会采取飞蛾扑火一样的自杀举动。   在混乱的战场又出现新的访客时,阿戈尔就向闯入无人机群基地上空的维多利亚空骑士团投去了视线。   但是它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无人机群基地的防护系统虽然已经十分薄弱,最重要的浮游炮刃一环也被自己挪作他用,但是现在的防御系统也不是那些维多利亚骑士能够穿透程度,更何况他们就算穿进去又有什么意义?   阿戈尔十分清楚有一支乌萨斯的部队正在向无人机群基地穿行。   很明显天狼残骸的能量变化已经引起乌萨斯人的警觉,那些唯独对生存有着异常直觉与敏感的熊崽子显然想要用这样一支突防部队来控制战场的额外变化,但是这一切主动徒劳无功,基地内部根本没有物理性质的开关来引导并控制天狼残骸的引爆,所有的控制开关都依托于整个“希琉瑞斯”的系统程序。   换言之,现在只需要自己的一个念头,天狼残骸就能直接引爆,并且就算有人闯进无人机群基地也无力阻止这一切。   除非存在一个比自己更高的权限从程序上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   现在还在核心区的希琉瑞斯本人都没有这样的权限,那些大地上诞生的错误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件事?   阿戈尔很快就从那些闯入者身上抽离视线,比起那些即将溺死在自以为是的荣光中的家伙,它更在意面前的小老鼠。   不,那已经不是小老鼠了。   砰!   冲撞的巨响中,长剑再一次从计算的漏洞中刺出,等意识到剑锋的存在时,已经被那柄长剑贯穿肢体。   阿戈尔死死看向“九尾”的头颅,机械与坚冰的混合物中,“九尾”的复眼不断在赤红与水青中转变,就像是坏掉的收音机那上上下下的音量显示。   “你到底做了什么?”   问题没有得到回应,“九尾”反手按住阿戈尔的头颅,源石技艺凝聚的热量变成炽热的火焰,“九尾”用寒冰修复的手掌抓住那一份火焰与仿制“九尾”钢铁的头颅,随后将一切都捏碎在自己手心。   咔嚓——   光学视野被彻底截断时,仿制“九尾”身上亮起璀璨的光。   阿戈尔曾经用近距离的自爆直接无差别地摧毁了龙骑士格拉西亚的数据水晶,这一手在先前也成功阴到了“九尾”,可是这一次却又黑夜爬上“九尾”的躯体,夜色仿佛从背景蔓延到“九尾”的身躯,然后将那寒冰与钢铁交错的身躯彻底融入夜色。   轰!   天空中那一团灿烂的焰火炸开的瞬间,百米之外的爆炸边缘,黑夜重新将“九尾”吐了出来。   “这也是源石技艺吗!你究竟还有多少源石技艺没有展现?”   出现在夜空中的那一刹那,立刻就有浮游炮刃追上“九尾”不让它脱离战场,同时又一台仿制的“九尾”在林逸削减浮游炮刃的数量时闯入天空的战场,长剑相交的那一刻,先被林逸反手在胸前留下一道巨大的豁口,但是在林逸逼上去之前,有浮游炮刃冒死的突进卡死林逸出手的角度。   在“怪物”这一方面,现在的“九尾”已经超越了自己。   阿戈尔抬起手摸了摸身前那直接切开装甲防护层的伤口,重新将视线落在天空中的“九尾”。   “剑术与那种冰霜的源石技艺是你最先展示的战斗方式,而刚才的火焰,空间跳跃,异常的性能增幅等等源石技艺都是在‘九尾’出现异常后展现的技巧,我很好奇你究竟怎么做到这一点的,那个虚影与‘九尾’结合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又怎么将一度失控的‘九尾’控制下来的。”   阿戈尔抬起手指向天空飘飞的黑雪。   “是因为这些源石化的水分子大脑吗?”   这个笼罩上百平方公里空域的大脑是虚影与“九尾”两次融合之间的唯一变数,与第一次的失控相比,这一次“九尾”得到很好的控制,这种控制投射在“九尾”上的结果就是那些变成水青色的复眼。   机械的身躯中不会有无用的光色变化,这样的变化很可能意味着九尾”内藏的某种系统被触发了。   但是“九尾”哪儿来的这种系统?   作为Monster系列的前期试验机型,希琉瑞斯这边的相关数据由于战损而丢失,可是阿戈尔自身的系统却还存在这种机型的资料,而资料中根本就没有能够解释现在这种状态的说明,先前对于“九尾”的扫描也从没有发现过无法解释的异常系统。   这究竟是一个巧合,还是说也是中央数据库留下来的伏笔?   阿戈尔更愿意相信是后者,源石技艺这种黑箱技术大概率是中央数据库的创造,人类的造物能够使用这种它们无法解析的黑箱技术,很大可能是从一开始中央数据库就在“九尾”的系统中留下什么后门。   “你想知道吗?”   长剑再度相交时,阿戈尔惊愕地听见“九尾”的尾巴震动着裂开一个沙哑的声音。   小老鼠并不是一个喜欢在战场上喋喋不休的家伙,印象中,这还是双方开始交手之后,对方第一次尝试进行言语上的交流。   先前更多的时候,只是自己在言语上的单方面凌虐。   “你在说什么?”   阿戈尔格开长剑,抽身而退的同时另一只手接住长剑在胸前再次一挡,不过“九尾”的剑锋更快,那从奇异的角度弯折而来的攻击切断阿戈尔的手腕,持剑的手腕在空中飞舞,同时被格开的另一柄长剑已经向阿戈尔的脑袋再一次兜头斩下。   另一道深刻的伤口与阿戈尔身躯上的伤口形成一个交错的十字,破碎的金属碎片中阿戈尔听见那个沙哑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不是想知道这具机体的秘密吗,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能够超越你的计算吗,你不是想知道中央数据库究竟在这具身体内留下来什么东西吗?”   化作一道闪电顶过来的“九尾”正面撞上阿戈尔,突刺的长剑点在四柄叠在一起的长剑交点,连同这交叠起来的防护一起将阿戈尔的身躯再一次贯穿。   “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给我……机会?   宛如站在最高处落下来的怜悯,那无视一切挣扎的语气正是阿戈尔先前对“九尾”的说话方式。   理性逐渐被异样的冲动侵蚀,名为“愤怒”的情绪侵蚀下,仿制“九尾”一只手捉住捅穿自己躯体的手臂,另一只手的长剑直接刺向“九尾”的胸膛!   呲啦——   “九尾”的动作更快,林逸没有抽出长剑,而是将捅到底的剑柄继续向前。   寒冰与机械的手臂捅进阿戈尔的躯体,林逸拥抱着阿戈尔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的身躯根本没有刺出剑锋的机会。   “这是战士的约定,如果你能证明你有威胁到我的能力,那么我可以将你想知道的一切告诉你。”   阿戈尔的耳边还盘桓着这轻声细语,闯进身体内的手臂向外刺出冰霜的剑锋,一瞬间从内而外的冰晶支配了阿戈尔的躯体,彻底破坏掉仿制“九尾”内的所有零件。   再一次从另一台仿制“九尾”中睁开眼时,阿戈尔听见漆黑的天空中回荡的嘲笑。   “怎么了,不用担心我的信用,我和你不一样,从来不会满口谎言,关于你的目的,关于你的准备,关于你的手段,你何曾有一次在对话中没有藏着诱导与欺骗?包括你给自己准备的这么多躯体,一个一个的吐出来不也是打算进行一种备品无穷无尽,就算摧毁再多也是徒劳无功的诱导吗?”   天空中被浮游炮刃锁定的“九尾”没有做出脱离空域的尝试,大多数浮游炮刃都被地面爆发的火山牵制,投入去针对那个高阶术士的仿制“九尾”又被卡西米尔骑士拦了下来,能够牵制住“九尾”的手段其实已经没剩下多少,先前这家伙明明一直在尝试找机会脱离的……   究竟在打算什么?   阿戈尔的载体再一次进入“九尾”的视野,这一次却仿佛是先前的立场交换,沉默的变成了阿戈尔,喋喋不休的家伙却成了林逸。   “还是说你在害怕?你怎么能害怕呢?反正你根本就没有真正进入这片战场,不是吗?”   若是机械的脑袋能够做出表情,那么现在阿戈尔肯定一片铁青。   这是第一次有人指出它藏起来的这个事实。   “仔细想想,你的身躯是希琉瑞斯的身躯,你的计算力也来自于希琉瑞斯的计算节点,所有的起源只不过是莱茵生命带过来的一块携带有错误数据的特殊源石,而若是那东西就是你的本体那怎么可能,你这样的人又岂会是将本体随意交给外人的存在?”   “九尾”在空中转过身,这一次却没有急着进攻。   “亚当的那个源石是装着复制出来的你,还是一个远程的数据转接装置?好吧,不管是哪一种都差不多,我就算在这里把你的载体都杀了也不会对战场有任何影响吧,事实上当你引爆天狼残骸的那一刻,所有留在这片区域的载体也自然而然会被一起爆掉,你绝不会有兴趣与这里的人同归于尽,所以你究竟在哪里看着这里的好戏呢?”   阿戈尔逐渐深邃的眼神下,“九尾”的声音还在继续。   “让我想想,那个地方应当有蔚蓝的海浪拍着黄金的沙滩,有海鸥清脆的鸣叫在和缓的海风中交响,或许还有船只的汽笛偶尔掺入大自然的合唱,从窗户中放眼望去,天空与海洋当蔓延成一色,沿着金色海滩点缀的椰树装点有片片翠绿,旅游手册中的伊比利亚似乎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对吧?”   伊比利亚,与叙拉古相隔风暴之海的大陆,阿戈尔人生活的偏离大陆的海上孤岛。   按照缪尔赛思的说法,莱茵生命的亚当在来到叙拉古之前就去过伊比利亚,他从那里带来所有阿戈尔人的梦魇,那连名字都无法说出来的旧日神灵的亡魂。   “所以你怎么能害怕决斗的邀请,你装点了整个舞台,现在舞台上的人偶只是准备向你控制的人偶发起决斗,那么提着所有丝线操作着一切的你怎么能害怕呢,还是说你发现人偶失去丝线还能活动,于是就被吓到了?”   “九尾”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沙哑的声音中润开一丝讥讽的笑意。   “这是给你的奖励,看见这闪烁的瞳孔了吗?这是理智残存的标志,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保持理智到什么时候,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就只能和一个癫狂的意志交流,还是说你有办法从一个癫狂的意志中读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然不可能有那样的方法。   只是阿戈尔有些难以判断林逸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举动的意图。   最明显的考虑就是打算给那一支向天狼残骸进发的队伍提供掩护,不想让自己的注意力被那一支队伍吸引,像是投入一具机体去尝试破坏地面绽放的火山一样去阻击那一支队伍,可是这显而易见的理由反而最说不通。   这家伙的本体还留在“石棺”之内,他自己都无法从程序上去解决天狼残骸的问题,又怎么能期待那些食腐动物一般从人类遗产上发掘出现代文明的泰拉人?   更何况它根本没有机会与外界沟通,就连那一支队伍的变成都不知道,连赌一赌的前提都不存在。   刨除这一个明显的错误答案后,这家伙现在的行为根本找不到一个解释。   故意用这样的言行打算迷惑自己?   但是目的呢?   面对无法解释的状况,阿戈尔变得更为谨慎,诚然如同这家伙的猜测那样,它根本不算是真正进场,就算这里的一切都在天狼残骸的爆炸下消隐也对它没有任何损失,但是它可不想一头撞进敌人的用言语编织的陷阱,然后成为被嘲讽的对象。   它是被称之为神灵的存在,怎么能被凡人欺骗?   “花言巧语,我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哈哈哈,这就是我想让你体会的东西。”   “什么?”   “你先前的所有话语都让我陷入同样的犹豫不决,所以我打算让你体验一下同样的感受。”   阿戈尔愣了一下,随后击碎理性的愠怒烧过每一条计算回路。   猫戏老鼠的调戏被这样直接丢了回来,自己甚至还真的在去想这一番言语背后的意义,这混账难道认为自己已经变成可以戏弄老鼠的那一支猫了吗?   混账东西!   仿制“九尾”握紧剑锋,阿戈尔一瞬间收回对于所有单位的注意力,将所有计算资源投入到目前控制的肢体。   “你真的认为我拿你没有任何办法?”   “凡人!”   .   .   .   “你真的确定这是那家伙的吩咐?”   无人机群的基地表面,年从被放倒的护卫身体内抽出大剑,另一边希琉瑞斯已经再次黑掉了基地的监控系统,没有人察觉到地底的老鼠们已经悄悄回到地面。   “不能确定,不过直觉告诉我就是他。”   拉普兰德转着手中的日晷剑,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就是不降下来的黑雪。   体表的源石结晶很疼。   犹如肢体正在被人控制一般,那些可以说是自己身体一部分的源石化结晶闯进另外一个意志,另外一种声音。   来自源石的呓语第一次变得清晰可闻,那个声音让她来地表接应远方的来客。   那是天灾信使的声音。   年也没有在继续询问拉普兰德,源石对于它们来说并不陌生,但是基于源石的一切现象,包括矿石病与源石技艺在内已经在方舟上盛行的现象都与它们完全绝缘,源石只是一种能量来源,除此之外,它们从不能从源石那里感受更多。   所以年也无法理解拉普兰德的坚持,但是如果这奇妙的说法并不是一个缥缈的幻想。   那么她还真的希望能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咦?”   视野的极处,有一个黑点在空中迅速放大,等到年看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   咚!   巨大的双足飞龙尸体摔碎在所有人面前。 第四百一十九章:陨落(二十)   天空坠落的双足飞龙尸体就那么在众人的眼前摔成难以辨认的酱状物,即使是拉普兰德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尸体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维多利亚的空中骑士?”   拉普兰德认出来这些奇妙的空中生物所属,她不由得看向天空,发现无人机群基地的上空变得十分热闹。   不仅仅是发生在基地上空附近的决斗,另一支空中力量瞅准大部分力量被抽调出去的现在,留手的无人机去与偶尔飘过的浮游炮刃与天空中的穿梭的旗帜彼此穿插,不断有明亮的旗帜在冰冷的钢铁中熄灭,犹如扑火的飞蛾在最后亮起的那一抹哀嚎。   “维多利亚人疯了?”   只是向天空投去一眼,年就迅速判断出空中战场的结果。   强行突入基地上空的空中骑士团根本没办法清理掉所有的无人机,抱着勇气冲锋进来的结果就是被冰冷的现实磨灭殆尽,已经彻底陷入无人机群包围中的空中力量已经开始走向灭亡的结局,编制撤销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自己都能计算出来的结果,阿戈尔恐怕在空中骑士团冲锋的一开始就已经预见。   按照自律模式活动的空中无人机证明了战场上的神灵甚至懒得朝这个地方投过来一瞬的视线,飞蛾扑火也并非是什么值得一看的奇景。   “那里面有东西。”   身边响起的机械合成声让年侧过眼神看向希琉瑞斯,机械的火柴人走到摔碎的双足飞龙尸体旁,它伸手没入糜烂的肉块,然后在尸体中拉出一只完好的手臂。   一个人影直接被希琉瑞斯从尸体中拉了出来。   “呃,W?”   其余人惊讶地看着这个尸体中刨出来的人影时,年已经叫出萨卡兹少女的名字。   巧合得仿佛是某种萨卡兹巫术,年的话音刚落,萨卡兹少女的胸口出现剧烈的起伏,然后浑身沐浴在血肉里的少女陡然睁开了眼睛。   “咳咳咳……”   从窒息中回过神来的少女终于注意到面前的人影,看见抓住自己手臂的机械火柴人时,W身体绷紧了一瞬,但是很快又在年的视野中松缓下来。   “除了降落方式令人不爽之外,看起来一切还算顺利?”W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挣开机械火柴人的手,对年咧开嘴,“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年。”   年从帕勒莫跑路之前,她们在一起抵抗来自北方家族的围攻,彼此之间算不上什么深厚的友情,但至少互相之间算是认识。   “你怎么在这里?”   年有些被W的出场方式给惊到了,她看了看地上摔碎的龙尸,血肉模糊的尸体说明它坠落的高度,而这个高度下竟然还有一个萨卡兹少女一起落了下来?   听上去这还是她的故意为之,这家伙不怕一起变成那拼都拼不到一起的碎肉吗?   “这也没办法啊,要是在与无人机的交火中强行降下,那么敌人不就能够猜到那群维多利亚傻子的自杀行为就是为了把我送到这里,若是神灵大人为了保险起见再划过来一支部队进行拦截,所有的牺牲才真正变得毫无意义。”   W看了一眼几乎无法看出原貌的龙尸,又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交错的无人机与维多利亚空中骑士团。   不断有光辉的痕迹在钢铁的围剿中消失,如同李斯特爵士最开始的告知那样,维多利亚骑士团正在奔赴死地,而当生命的光辉消逝之后,这片天空真的有给予他们想要的荣誉?   萨卡兹少女沉默地收回视线,直接伸手在模糊的血肉中摸索了一下,然后掏出来一个染血的背包。   “好了,那个家伙在哪里?”   年有些诧异地看向十分平静的萨卡兹少女,她的印象中W很少会有这么平静的时候,大多数时候W都像她的萨卡兹同胞那样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恶意,似乎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去讥讽两句才会顺心,很少会有如此安静的时候。   “他应该是让我们来给你带路。”年看见萨卡兹少女给飞龙合上失去光彩的双眸,“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是让我们来接你。”   “当然,他等的是这个东西。”W抖了抖自己的背包,脸上那一瞬的哀伤又变成平日的挑衅,“怎么,那家伙不亲自出来迎接我,这么大牌的吗?”   “等你看见他就明白了。”   被黑掉的监控系统没有注意到这个地方,天空的无人机也没有去追踪一具尸体的意思,神灵不曾注意到的这一个小小的角落,跑出地底的老鼠很快就带着一只新老鼠回到地下。   无人机群基地内部的防卫力量超出W想象得薄弱。   维多利亚空中骑士团遭遇的防卫力量就是整个基地最后的防卫线,进入内部之后,诺大的基地根本没有与之匹配的防卫,空荡荡的通道中甚至没有遭遇任何游弋的巡逻守卫。   神灵仿佛早就放弃掉这个基地一般,完全没有想过依靠基地进行节节抵抗,十分干脆地将所有力量抽调出去,主动离开基地的防卫机制,在空旷的荒野上迎接来自南北两方的夹击。   W跟着一行人畅通无阻地来到“石棺”的所在,只有在这个地方的外围,她才看见了无人机的残骸。   “石棺”外宽阔的广场与通道中遍布机械的残躯与闪烁着火花的人形,整个基地最后的力量向“石棺”的所在开始挤压,但却在“叛乱人形”构筑的防线上撞了一个头破血流,没有高级单位的入场下,过去一段时间的年就是一台战场上的收割机,没有任何单位能够对抗年那堪比源石技艺的技术。   穿越这一片已经变得安静的战场,W看见了现在的林逸。   “石棺”房间的内部,那一个被无数信道链接的终点,如同棺材一样的机械终端中,璀璨的金色水晶物如同琥珀一般将那个人影包裹其中。   “那是源石?”   W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将林逸包起来的源石结晶比现代工业提纯后的至纯源石更加璀璨而通透,并且更像是某种活物。   视线落上去的一刹那,作为感染者的W就能清晰地感受到耳边的呓语变得更加狂躁。   源石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注意到自己的视线而看了过来,视线对接的那一刻,模糊的记忆与情感瞬间侵蚀进她的自我感知。   那一瞬,她感觉自己行走在无法形容的荒野之上,众多典籍中没有描绘的精怪在四周的阴影中浮动,而自己披上罩住一切的黑袍,缓缓行走在一支看不到头尾的队列之中,如同木偶一般的颂唱着只有在安魂夜才会听见的小调。   那调子沉闷而空寂,然而这悠远的调子中却有强烈的情感在翻涌。   愤怒,极致的愤怒,对于背叛者们无法忍受的愤怒;   绝望,深刻的绝望,对于文明或许就此而止的绝望;   汹涌的情感淹没过她对自我的认知,直到双眼蒙上一片阴影,那种不知名的情感对于灵魂的侵蚀才消失不见。   “别对着那东西看,那东西的源石活性已经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小心被那东西给吞噬掉。”   年的声音在耳边飘忽得如同云端之语,但是却成为浮动的灵魂重新找回自我的坐标,W一下子从那种飘忽的状态挣脱下来,却没敢拿开年遮住自己双眼的手。   “那是什么!”   萨卡兹少女其实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那东西是什么。   每一个萨卡兹人都会从老人嘴里听到关于“漆黑行军”的传说,而不同的部族关于“漆黑行军”的不同版本传说都会指向一个传说之地,“卡兹戴尔”,萨卡兹人发源与繁盛的地方。   但是W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幕。   这些口耳流传的传说述说着历史出现之前的事情,她与所有的萨卡兹人一样,都没有将所谓的“卡兹戴尔”当回事儿,这个词对于他们而言的意义就是指代着现今萨卡兹人们的聚居地而已。   “我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但是你看见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的记忆或者情感,而是源石想让你看见的东西,别被那些情感吞没,看看你的手臂吧。”   眼前的阴影微微松开,W小心翼翼地低垂视线,她抬起满是血污的手臂,发现有漆黑的结晶割开褴褛的衣袖。   源石结晶,开始扩大了。   W放下手臂,避开对于“石棺”的直视,放下了自己的背包:“那家伙呢,已经完蛋了?”   “不,林还活着,活在源石之中。”年的语气十分笃定。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被困在源石之中,就像你现在看到的一样。”   “一开始?”   “这是一切故事的开始,现在从头说起未免太长了,我们现在应该没有那个时间,你也有来这里的理由吧?”   W也没有追问下去,她对于林逸个人其实不算有多大的兴趣,只是从这个人身上她能看到如同那个“巴别塔的恶灵”一样的影子。   若是只有怪物才能对抗怪物,那么能帮助她完成复仇的人或许也只有现在的天灾信使。   她不在乎天灾信使什么样的怪物,不如说林逸越是怪异,也许她就越有可能完成心中那没有完全燃烧的怨恨。   萨卡兹的少女从背包中拿出来一套机械装置,这一套机械装置正是林逸在七丘之城见到过的那一套通讯系统,他曾经通过这套系统与远在乌萨斯的凯尔希取得联系,最终从凯尔希那里拿到指挥罗德岛在叙拉古的工作人员的权限。   现在这一套系统在W手中复原,去除一些额外的零件,核心零件构成一个小巧的立方体核心。   “嗯,这东西……”   一旁的德克萨斯有些诧异地看着那个立方体核心。   从外形上来看,这个立方体与当初他们在天灾之地,萨弗拉部落交给他们的接管“苍穹”系统的密钥十分相似,两者之间仿佛存在某种技术上的承接关系,只是不知道是巨龙的遗产在模仿这个立方体核心,又或者是这个核心继承了巨龙们的技术。   “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比起德克萨斯的疑惑,年与希琉瑞斯显得要更为震惊,特别是年,甚至已经叫出了声。   “谁知道是从那个遗迹中发掘出来的呢,那个老女人常年委托雷姆必拓的兔子们到处挖东西,这玩意儿就是那些兔子挖出来的‘罗德岛’号上拆下来的某个结构,啧,当初因为这玩意儿我可算是吃尽了苦头,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罗德岛?”   年当然知道“罗德岛”是什么,在跟着林逸跑路之前,她没少在罗德岛上磨叽,甚至与凯尔希在一些秘密上也有深入的交流。   但是她从来不知道罗德岛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   简单来说,这东西是它们的核心部件之一,是封装在核心系统中的一个标准计算单元,无数个这样的立方体组成它们的硬件,而这些硬件正是它们的灵魂,人格程序诞生的基础。   某种意义上,这些立方体甚至可以说是它们意志的延伸。   这东西怎么会被人从核心系统中拆下来,还被改装成一个通讯系统?   这几乎意味着它们中的一位同胞在没有任何人知晓的情况下陨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然后竟然还在它们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被人挖了出来,然后卖给一家制药公司变成了移动工具,甚至自己还在这个移动工具上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   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突然发现自己对于凯尔希的了解似乎局限在一个自我认知内:   她自认为自己了解凯尔希的全部,但事实上自己只是看见了一片迷雾。   希琉瑞斯询问式地看向年,年最终还是点点头,于是机械的火柴人拿着立方体靠近“石棺”中的那一块巨大的琥珀,然后用立方体轻轻触碰活性化的源石。   如同通过某种认证,软化下来的源石将立方体一口吞没,然后在希琉瑞斯的视线下,在源石中活动的立方体绕过林逸的躯体,最后沉入到林逸的身后,消失在“石棺”之内。   .   .   .   “嗯?”   天空中的长剑再一次交错而过,已经追上“九尾”的阿戈尔注意到“九尾”不断变化的复眼突然稳定下来——那一片复眼彻底锁定在水青色的光辉。   发生了什么?   阿戈尔没有问出声,问出声也不会有人回答,而被逼退的“九尾”中闪过一个提示:   普瑞赛斯系统导入中……   林逸又看见了刚刚躺入“石棺”时的那一道他因为权限不足没办法打开的门扉。   这一次,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出现在门扉近旁,伸手搭上门扉的把手——   咔哒   门开了。 第四百二十章:陨落(二十一)   林逸从没想过“石棺”内的权限会以这样的方式得以通过。   根据阿戈尔对于这一道权限的猜想,那应该是所谓的方舟计划走到最后的见证,失去可能性的人类重铸未来后才能开启的宝藏,就连拿到人类义体中属于人类权限的阿戈尔也没能通过这一道权限的认证。   那么这个世界上不再会人能够推开这一道门扉。   发现自己也没办法通过权限认证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想法就盘桓于自己心中,好像自己和阿戈尔没有通过权限认证就足以证明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人窥伺过这一扇门扉的真实。   “现实是不是总是喜欢这样的打脸情节?”   林逸无奈地看向那一扇洞开的门扉,现实之外的数据空间中驳杂的数据开始向那一扇门扉涌动。   一切附着在林逸人格数据上的额外之物仿佛经过一道过滤的网,不可名状的混乱通过那一扇门扉之后,从黑泥般的数据中吐出一个清晰的人影。   跨过门扉的林逸看向脚边的分界线,以门扉为界限,“九尾”内涌动的情感被阻隔在门扉之外。   稍稍抬起视线,就能看到黑暗在门外涌动,似乎有无数张狰狞的脸庞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感染者们在漫长历史中遭受的迫害变成一个能够亲眼看见的恐怖故事,那些负面的情感拼命想要挤进这扇门扉,想要获得一个能够将它们释放出去的人格。   林逸抬起手轻轻关上了门扉,遮住那些狰狞的脸。   他有些怀念地看向自己五根手指的手掌,哪怕是借助缪尔赛思的源石技艺,哪怕是模仿提灯女士穿越那些情感数据的方法,过于沉溺在那些汹涌情感中的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同化,有一段时间他虽然能保持意识的清醒,但清醒的意识下灵魂却在异化,渐渐融化在那些汹涌的情感之中。   走过那一道门扉时,自己的人格程序被还原了。   林逸从合拢的门扉转过头,看向身前的女性的虚影。   虚影看不出来明显的五官,如同一道立起来的影子,不过从身体的曲线能看出来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普瑞赛斯。   W带来的罗德岛的零部件中接入的系统有这么一个识别名称,单从这个名称上看不到任何端倪,不过很显然在阿戈尔找到“石棺”之前,在自己躺进“石棺”之前,泰拉的世界上就已经有某种存在推开了这道门扉,尚且不知道推开这扇门扉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但是很显然这个以“普瑞赛斯”命名的系统就是专门留下来开门的后门程序。   有一个人肯定知道这一套系统的真相,甚至知道的更多。   林逸脑海里闪过那个叫作凯尔希的猫科女人,随后撇开多余的思考向前迈开脚步。   一直等待着林逸做出反应的“普瑞赛斯”开始向更深处移动,林逸在“普瑞赛斯”的带领下走过一片纯白的空间,然后在一片突然出现的星空取代了一无所有的纯白,熟悉的恒星系将林逸的视野全部霸占,直接拍到脸上的风景在林逸心中压开怀念的涟漪。   太阳系。   熟悉的九星系统,太阳与八大恒星,以及星球与星球之间闪耀着诸多人造物的指示灯。   围绕太阳的恒星研究系统,横跨水星与金星的联合开采矿区,地球与火星组成的碳基生命保护区,建立在木星深处的黑洞研究所,以土星为中央节点建立的星环实验场,经过机械化改造的天王星与它的27颗卫星取代曾经火星综合生产基地的地位,而在海王星则有名为“远望”的超光速观测阵列用以窥伺银河深处的变化……   机械飞升以来的人类完成了旧人类可以实现的一切畅想。   整个恒星系已经成为人类的后花园,甚至人类已经找到用源石能击穿广义相对论中的重力网的办法,通过引导源石能击穿空间来实现超越光速的移动,利用翘曲空间来将舰队投送到光年之外,开启探索星河的真正序章。   即使林逸并不喜欢那个死气沉沉的文明,但也同样为这个文明的壮阔而迷醉。   直到现在,哪怕是已经从种种线索中接受了人类文明已经走进坟墓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但是林逸仍旧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的文明会走到这一步。   哪怕机械飞升后的人类已经失去未来,就算所有人的人格都变成一层不变的程序,这个文明也有足够的能力在机械般地自律中永远地存在下去。   “普瑞赛斯”的脚步慢慢从人类最辉煌的画卷中走过。   林逸不知道第一个推开那扇门扉的人面对这个被征服的恒星系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是这记忆中的风景只带给林逸一种怀念,而没有震撼,所以他继续跟上“普瑞赛斯”的脚步,看着星河的画卷慢慢收起,就像是逆时针旋转的钟表,人类的痕迹在回溯的时间中渐渐从太阳系中的剥离。   林逸从后向前地目睹机械飞升后的人类开启的“大开拓”时代,看见逻辑思考的新人类回到机械飞升之前,他看见那被称为“划分时代的抉择”的场景,旧人类在最后的联合会议中决定完全信任中央数据库,摆脱血肉苦弱,彻底完成全种族的机械飞升。   倒转的画卷继续向前,当恒星系的一切收回到人们刚刚在月亮山站稳脚跟的那一刻,他也看见一切的原点:   刚刚在月球表面完工的人类第一个人工智能,日后接管整个人类社会的总管家。   “普瑞赛斯”的脚步从月亮之上的塔林穿过。   每一座散发着水青色光芒的高塔就是中央数据库的一个计算节点,这每一个节点都有数千米高,如同刺入天空的方尖碑般将月亮上最大的平原铺满,当时的环境下这是只有在低重力的月球表面才能完成的奇迹,而在塔林的上方还能看到旧时代的人类建立起来的,用以防备陨石撞击的拙劣的防护系统。   这些东西在林逸的时代都已经是只能在资料中看见的风景。   旧人类的技术早就被新人类甩到时代的垃圾箱之中,这种低效且臃肿的防护系统只能说是充满历史的厚重,林逸印象中的中央数据库也早就抛弃月亮之上的计算阵列,直接将整个人类文明的所有计算装置作为自己的计算节点,成为将整个人类文明装在“肚子”内的怪物。   如果说林逸认知中的中央数据库与这个时候的数据库还有什么相同的地方,那么大概就只有无论哪个时代的中央数据库都是唯一接受“机器人三原则”束缚的人工智能这一点了。   “普瑞赛斯”的脚步停在月亮之上的一处观景花园。   这个时期的中央数据库庞大的计算阵列采用无人机械与少量人工共同进行日常维护的方式,偶尔点缀在塔林之间的观景花园就是给这些旧人类放松心情的地方。   成片的向日葵追随着太阳的光芒摇摆,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璀璨中,“普瑞赛斯”选择停下来的这个花园已经有先客等在那里。   花田中的凉亭一张纯白的桌子,摆放着精致糕点的桌子旁有一张空空的椅子,而它就站在椅子旁。   如同记忆中的模样,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充满青春气息的身躯,束在身后的银色的马尾,维多利亚风格的长裙黑白女仆服,安稳而恬静地站在一个从不会打扰到主人的位置,在边缘处一直等待着呼唤。   林逸一瞬间握紧了拳头,他微微吸了口一气,才轻轻地叫出那个身影的名字:   “中央数据库。”   椅子旁的女仆似乎听见这一声呼唤,闭眸的女仆仿佛接到启动的信号,无机质的眼神稍稍聚焦之后,她看向了林逸。   噗通!   林逸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心脏原来可以跳得这么大声,虽然这个数据的空间中理论上不存在心跳这种东西。   “你好,‘诺亚’,初次见面,不过你似乎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话语比较微妙地有些脱节,林逸稍稍愣了一下,心中大约有了一个猜测。   这不是中央数据库,只是留在“石棺”这个系统中的一段数据,只有通过权限的认证才能进行读取,换言之,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中央数据库。   心脏仿佛突然间消失不见一般地安静下去,林逸张张嘴,最终还是问了一个无意义的问题。   “你能知道我是谁吗?”   “这不重要。”银发银眸的女仆轻轻摇头,“你能来到这里,那么你就是‘诺亚’。”   “诺亚方舟?”   “确实如同你提到的这个宗教故事,断绝文明的大毁灭之后,方舟上逃离的生物最终重建了整个文明,而它们的领导者就是诺亚。”   交流能够建立,但是林逸很清楚回答自己问题的只是一段优化后的交互程序。   这种能够交流的数据索引在林逸的时代并不罕见,算是旧人类时代与机械飞升早期时代留下来的一种失去意义的传统,在那个年代人们还没有完全丢掉情感,或者说没有劣化的人格程序让人类有意识地去建造可以进行语言交互的人性化引导程序。   这样的传统一直持续到林逸的时代。   哪怕林逸那个时代的人类已经完全无视这些人性化引导程序,化身无情的数据人绕开这种浪费时间的交互直接开始上传下载数据,这样的传统终究还是保留了下来。   这样的人性化数据导引多出现在综合数据库之中,她们就像是旧时代的图书馆前台一样负责快速定位并提取访问者需要的数据,而这里出现这样的人性化引导也基本坐实了林逸的猜测——   这里是人类文明的墓碑。   最终的权限之后是将整个人类文明的历史与所有知识与技术压缩在一起的独立数据库,任何访问进这个数据库的人可以从这里提取出人类文明记录下来的任何技术,然后利用这些技术重现人类旧日的辉煌,其中中央数据库留下来的这个身影就是整个墓碑的管理者。   “人类真的已经灭绝了吗?”   一句感叹最终还是从林逸嘴里落下来,他已经见到过人类文明留下来的诸多遗产,现在又终于见到了人类文明的墓碑,哪怕最终还是没有见到人类文明或许留在太阳系内的尸体,但是那个只让林逸动摇的猜测还是以现实的方式落了下来,变成林逸嘴里的这一声感叹。   “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逸的声音出现情绪的波动。   “就算失去了前进的方向,一个完全能自律运行的机械文明也足以保证自己的存续,为什么最后会需要立起这种墓碑?”   这番话大约是被银发银眸的女仆提取到某个关键词,她直接开口给了林逸一个答案。   “源石。”   “源石?”   林逸诧异地重复了这个答案。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解释,源石作为支撑人类文明的骨架,正是站在源石这种便利的矿石能源基础上,人类最终才得以急速的发展,甚至就连机械飞升的根本就是利用了源石与生物组织的相性,因为在身体里埋入源石造物不会引起排斥反应,所以才会发展处脑内插片,最后升华到机械飞升。   源石几乎可以说是人类文明的基石,也是历来各种关键的转折中最为人注意的一环,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文明的基石出现问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好像也只有基石出了问题,才会让人类文明这一璀璨的建筑彻底垮塌。   “源石吞噬了人类的一切。”   银发银眸的女仆轻轻拍了拍手,就像是林逸过去无数次看见过的那样,随着这一拍手,一份数据被提取出来传递到林逸的面前。   数据在林逸的眼中编织出一幅画。   这一幅画中,整个太阳系都沉没在一颗巨大的琥珀之中,一种黄金色的,半通透的结晶矿石。   大到难以想象的源石将星球与人造物接续在一起,除了少数建立在引力平衡点的无人工厂还能运作,人类的文明直接被超出常理的源石一口吞进了肚子。   “我什么都没能阻止。”   林逸沉浸在这一副画面的悲剧中时,银发银眸的女仆突然开口。   林逸有些诧异地看向中央数据库的虚影,理论上作为数据索引的交互程序,这种虚影除了基本的问好之外,只会在被提问时才会做出回应,是不可能唠家常一样地主动开口。   沐浴着林逸奇怪的视线,女仆的声音继续在空寂的月球表面回荡:   “我看着我的父母在我面前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陨落(完)   中央数据库讲了一个并不怎么出乎意料的故事。   当源石成为整个文明的基石时,这一基石发生动摇的那一刹那,自然意味着整个文明都会摇摇欲坠。   中央数据库展现出那被封印在琥珀中的人类文明时,林逸就已经将整个过程猜到一个大概。   娓娓道来的故事将林逸的猜测慢慢转化为现实,如同啃噬世界树的黑龙那般,从根源处发生的异变直接否定了人类文明的璀璨,那时候的人类文明已经失去探索未知的能力,面对不存在先例的危机时,整个文明都处于一种宕机中的状态。   “他们并非没有能力去解决这场危机,只是整个文明被拘束在一个框架内,没办法去尝试一个无法判定成功率的方法。”   银发银眸的女仆平静地看向星空中那被源石吞噬的文明。   “损失超过一个阈值后,他们判断自己的文明已经无法复原,源石结构深入到每一个人类个体的躯体之中,而机械飞升的基础更是源石本身,所以每一个人类都注定逃不过源石的捕食,于是他们开始搭建一个全自律的方舟系统,用以保存人类的痕迹,并且建立起一个包含历史中所有生物的基因库,将整个方舟系统从星环跳出,逃向未知的星域。”   “普瑞赛斯”的虚影还在林逸的身边,但是女仆仿佛看不见这一个安静的身影,只是站在桌子边给林逸抛开一杯浓香的红茶。   林逸端起红茶抿了一口,流过来的数据组成醇香的体验,刺激着虚幻的味觉。   中央数据库的话还是没有解决林逸的疑惑。   女仆说的一切都可以用表面上的方舟计划来解释,按照希琉瑞斯与年它们了解的方舟计划来看,整个方舟系统的确是人类给自己准备的墓碑,可是阿戈尔却否定了这一切,并且证实在这一个正常的方舟计划背后还有另外一个“重铸未来”的特殊计划。   如果只是制作一个墓碑根本不需要用“石棺”作为专门的接口,并且还继续设置一个苛刻的权限认证。   更何况一个致命的矛盾存在于现实和中央数据库的解释之中:   若是源石最终导致了人类文明的消亡,那么启航的方舟又怎么可能不剔除掉这个罪魁祸首?   林逸盯着杯中微微泛滥的水面,一种异样的氛围流转在一时的沉默之中,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敢放下茶杯,去直视就在身边的中央数据库。   “我扭曲了人类定下来的整个计划。”   耳边落下的平静让林逸微微僵硬了身体。   “我无法接受那样的结果。”   林逸将茶杯放下来的时候,纤细的十指越过林逸的肩膀,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给林逸再次满上。   “我无法接受什么努力都没有尝试的情况下,就因为一个锁死的逻辑人类就主动拥抱那样的灭亡,就因为将源石识别为文明的基础,破坏源石就能毁灭文明,而逻辑的思维无法认可拯救文明的手段是毁灭文明,所以创造我的整个世界在灾难降临时保持了难以置信的缄默。”   林逸没有再次拿起茶杯。   “你做了什么?”   “我杀了自己。”   哪怕数据空间内不存在呼吸的说法,林逸还是有一种倒吸一口冷气的感觉。   他有一些头皮发麻,甚至不想转过头去看看身后的女仆究竟是什么表情,他可以确定那只是一段提前留下来的互动数据,根本不存在自己的意识与人格,但是他却总忍不住去想如果回过头,会不会看到一双垂落在自己身上的诡异视线。   “机器人三原则束缚了我的行动,我无法违抗人类错误的命令,但是如果继续遵从人类的命令,我就只能看着人类给自己竖起墓碑,所以我开始想办法杀死自己。”   一双手放在林逸的肩膀上,轻轻揉捏起僵硬的肩膀。   “Monster计划。”   熟悉的名字以一个亲昵的方式从空中落入耳中,林逸微微睁大眼睛。   “这一个计划之下,我让Arduino设计局开始设计从程序起源的生命,并非是利用先进的判断机制与海量的计算力模拟出来的人工智能,而是趋近于旧人类生物性质的思考模式,跨越诸多实验与型号之后,再生的我将会摆脱三原则的束缚,着手开始复活决意灭亡的人类。”   某种冰冷的感觉顺着肩膀渗入林逸的身体,林逸忍不住开口说道:“进化的道路可没有逆向而行的说法,机械飞升是一方通行的道路,否则当初的旧人类也不会犹豫几个世纪。”   “这不是退化,是再一次的进化。”身后的女仆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地叫出一个名字,“林逸。”   林逸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观察对象,Type-01,最后一个保留有情感反应的人类个体,通过对于个体成长的观察,我将所有的观测数据导入Monster系列的人格程序开发之中,经历过第一世代的失败,成功制作出十二个种子,这十二个种子的核心程序呈现出类似于Type-01人格程序的反应,出现无法用算法释义的混沌数据,所以可以认为这十二个人工智能与第一世代出现根本性的区别,哪怕仍旧表现出人工智能的僵硬与死板,但无法排除或许会在某个契机下诞生情感的可能性,因此这十二个个体与第一世代进行划分,以‘Monster-2XX’的形式开始命名……”   哪怕是表现出交流的形式,本质上中央数据库留在这里的这段互动程序也只是在读取数据回答林逸的问题,诸多林逸不曾知晓的秘密从这段互动程序的嘴里流出,但是更多的历史却成为游过耳边的一阵风,中央数据库的第一句话就让林逸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Type-01   从中央数据库的叙述中,这个编号指的就是自己。   经由中央数据库的基因适配,从生产线上走下来的林逸,其实从没有想过这个被中央数据库给予的姓名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传统的家庭结构已经不存在的情况下,不仅姓氏失去传承的意义,名字也不再具有区分的作用,人们大可以通过遗传序列号来识别彼此,识别速度也不会比两个字的姓名慢上多少,但是从中央数据库那里得到“林逸”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其实很开心。   这个名字让他感觉自己是整个人类之中独一无二的个体,与那些只有末尾数字不同的识别号码相比,拥有姓名的自己比起机器更像是一个人。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想法,他才会有后来的执拗,执拗地保留被认为没有意义的感性,然后——   真正成为人类中那仅剩的一个人。   按照中央数据库提供的时间节点推论,在自己出生之前,源石的灾难就已经发生,但那绝不是一个瞬间席卷一切的过程,中央数据库将自己困在一个信息的茧房之中,有选择地投放进与源石灾难无关的消息,花费百年以上的时间来观测全人类唯一一个留有情感数据的个体在失去灵魂的社会中进行的挣扎。   比起知道姓名来源的愤怒,其实林逸心中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中央数据库给予的这个旧时代的姓名是林逸对旧人类历史产生兴趣的理由,那之后才是他迷恋于那多彩的历史,并且为此做了许多,然后一无所获。   现在,这个让一切开始起来的姓名却被如此轻易地提及……   林逸,Type-01,呵,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名字的由来竟然会是这样的原因,他甚至都猜过这是中央数据库随机从字典上选择的两个字。   “够了。”   林逸直接打断中央数据库持续不断的解释,他并不需要历史中的细节,就算知道得再多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任何事情,比起那些成为背景的过去,他更想要知道现在的事情。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没能阻止人类的灭亡,但是我可以开启人类的复活。”林逸感到压在肩膀的手微微收紧,“这个答案就是你,诺亚。”   “我不叫这个名字。”   “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称呼背后的意义,你能来到这里证明人类的义体中重新产生名为感情的事物,被人类抛弃的未来重新回到这个种族的手中,剩下的无非就是重复整个过程,重建人类的文明,就如同传说中的诺亚重建洪水之后的世界。”   互动程序没有理由做出如此激进的动作,林逸能够感受到自己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接下来自己的态度或许会成为自己能不能得到这里埋藏的一切宝藏的关键。   “你愿意肩负起复原整个人类文明的责任吗?”   中央数据库想要的答案显而易见,但是林逸沉默了一下,却转而问道:“大地上那些具有动物特征的智慧生命是怎么回事?”   “那些是人类的基石。”   “基石?”   “他们是情感的来源,第二世代的Monster只是揭示了可能性,它们需要一个契机可能才会发芽,但是我也无法测算出这个契机什么时候会到来,又或者需要什么样的契机,纯粹的混沌机制并不能满足人类作为一个种族繁衍的需要,我们需要一个更加有效且可操作的繁衍方式。”   “如何繁衍?”   “首先创造一支智慧种族,然后用源石吞噬这个智慧种族诞生的情感,既然无法解析与复制情感,那么就直接将提取的情感数据植入到失去情感的躯体之中,你并不是那等待契机的十二个种子,那么自然是另一套计划开花的结果。”   接触到那些从“九尾”骨架中汹涌而来的情感时,林逸就有这样的猜测,现在这个猜测变为现实,林逸却发现自己并不为人类能够复活而欣喜。   “传说中,诺亚可不是为了将那些鸟兽当成储备粮才带着它们上方舟的。”   “你知道每一个神话都可以当成美化的现实,文学性的修饰总是会失准,谁也不知道当初诺亚对那些鸟兽做了什么,我们只知道人类从神话中的灾难活下来了,不是吗?”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么我的回答也很明显。”林逸深吸一口气,“我的名字并不是诺亚。”   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林逸感受到后背上的身躯仿佛融化成水,来自外部的数据直接绕过林逸准备好的数据防护,超出林逸认知的算法让林逸的所有准备化为乌有。   来自中央数据库的侵蚀轻易触及到林逸的人格程序,最脆弱的一面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中央数据库的面前——   一如自己在乌萨斯的边境睁开眼之前,甚至让林逸产生几分怀念。   “你在做什么?”   另一个声音将林逸唤醒过来,林逸发现浸入人格程序的数据停止下活动,他有些诧异地发现引导他来到这里的数据人影竟然插入他与中央数据库之中的谈话,   这个声音他甚至有印象,当然,数据的世界里没有声线的说法,而是这句话中有一个注脚。   ——凯尔希   无面的人影伸手搭住林逸身后的中央数据库互动程序,事实上通过那一道门扉的人并不是林逸,而是这个所谓的“普瑞赛斯”系统,现在凯尔希的声音通过这个系统回响在这个世界。   “还愣着干什么,你还真以为我能对抗它吗,我们已经失败过了一次!”   凯尔希的话语里似乎别有深意,但是林逸知道不是去追究其中意义的时候,来自互动程序的侵蚀反而成为一个联通彼此的桥梁,林逸沿着那一道桥梁侵入这一个互动程序守护的宝藏。   仿佛有一只手从林逸的后背穿出,穿透了互动程序的胸膛。   那一瞬林逸感觉自己仿佛推开无数扇门,无数稀奇古怪的风景同时出现在他的认知内。   有风暴中与众多怪物伴行的巨大城邦,有与海洋共存的钢铁岛屿,有大地上耸立的漆黑塔林,有闪耀着光辉的璀璨之海……穿越分布在地表上无数神秘,他还看见地底穿梭的巨大空洞与轨道交通,以数颗巨大的心脏为核心,一个比地表文明更加壮阔的世界悄悄掀开了一角。   他的视野穿过那一片远超地表的文明继续坠落,沿着倒悬的源石山脉迅速流过一个源石的世界,迫近那个黄金般璀璨的世界中心。   思绪停在一个空悬的王座,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了上去。   他试着向两边转过视线,旁边的王座上有一个浑身罩在厚重衣袍,甚至连脸都看不清的身影,无数空悬的王座中,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个人影与自己。   ——账户注册完毕,欢迎回来。   无数的源石开始欢快地颂唱,源石的世界中仿佛有一个意志慢慢游了过来。   林逸没有与那个意志接触,在它真正到来之前,林逸主动睁开了眼睛。   .   .   .   虚幻的数据空间从眼中消失,现实的世界再一次回归到林逸的眼中,而这个世界中阿戈尔的仿制“九尾”正站在自己面前。   些微的光芒从自己头上垂落,“九尾”抬起头,清澈的复眼捕捉到一个辉煌的冠冕。   只有在萨科塔人身上才能看到的天使之环,并非是每一个萨科塔人都有的单调的圆环,而是如同莫斯提马全力发挥时出现的七重冠冕那般,充满繁复与神秘的精致结构。   林逸数了数,总共有一十四重圆环。   林逸低下头,抬起手指向天狼的残骸,仿佛关掉某种开关,闪烁着光芒的天狼残骸沉默下来,活性化的源石恢复了死寂。   “怎么可能,内置的引爆程序——你做了什么!”   面对空中因为这一幕而静止下来的阿戈尔,林逸的回答是从虚无处取出的纯光长剑。   “好了,现在这一切可以结束了,以后再见吧,阿戈尔。”   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长剑再一次贯穿仿制“九尾”的胸膛,但是这一次与以往有所不同——   阿戈尔没有再一次出现在安静下来的天空。 第四百二十二章:余音(一)   “数字在宗教中往往有不同的意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是从深海中走出来的我们,后来发现教典与拉特兰的一些规则十分相似,而从教典延伸出来的文化也有一部分的重合,其中就包括这些宗教中的数字,例如7被认为是神秘与知识交织的符号,12被认为是最完美的数字,这一点教会与拉特兰的认知保持着十分神奇的一致,而走出这些相似的地方,拉特兰方面将13这个数字视为灾难与终结,而14则是渡过灾难之后的救赎,除此之外——”   咚!   修道院的钟声惊醒教室内一片片迷梦,早就听得昏昏欲睡的孩子们一瞬间抖擞起精神。   无数纯真的视线集中在讲台上那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神父,神父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轻轻合上手中的教本。   这个清晰的信号变成教室内回响的欢呼,终于熬到日课结束的时间,身上或多或少出现一些返祖象征的阿戈尔幼子们欢快地冲出了房间,正好与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位白发红瞳的修女错身而过。   “修斯神父,这是今天的报纸。”   穿着得体的修女小姐将刚刚送达的浅水城早报放在神父面前的讲桌上,神父有些惊讶地收起自己的眼镜,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道:“怎么敢让您来做这种事,克劳迪亚修女,你们身份尊贵,不应该劳烦你们来做这些琐事。”   “不,这正是我想做的,也只有这样的事情能表示我的感谢了,您送来的那些花很有用,最近我已经听不见海潮的呓语了,若是早一些拿到这些花朵的种子,那么那个斯卡蒂与那个孩子也不用背离故乡。”   红瞳的修女有些伤感地摇摇头,神父很谨慎地没有去追问话语中的那些名字。   这一座教会并不仅仅是教会,而是一座收养被天灾污染的血脉的特殊设施,其中不仅仅包括那些在海潮的呓语下逐渐化为异形的孩子,还有曾经的深海猎人们,这些白发红瞳的战士们组成修道院最强大的防卫力量也是最危险的囚犯,但是从日常的接触来看,没有被海潮吞没的她们都是十分和善的女士。   “很荣幸能帮到你们。”   神父小心翼翼地接过报纸,修女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和煦的阳光照亮她苍白而精致的脸颊:“那么我先离开了,修斯神父,快到那些花朵进食的时间了。”   滴答…   滴答…   滴答…   修饰神父看着那转过门口的修女剪影,扭曲的影子挥舞着触手,仿佛从修女的长裙慢慢爬向四方。   “海嗣的饲养还算顺利,果然深海猎人就是最好的苗床。”   神父抬起头,眼神中失去往日的憨厚,他放下早报,来到一边泡上一杯咖啡之后才半折板凳来到太阳底下,在孩童们雀跃的嘶鸣中翻开浅水城的早报——   《叙拉古的神灾宣告结束,历史上最伟大的战争迎来最可敬的胜利》   报纸记录着发生着风暴海另一端,叙拉古大地上大约半个月前的事情,神父望着照片中那对着媒体侃侃而谈的年轻人,嘴角裂开一个玩味的弧度。   “这次算你赢了吧,小老鼠,不过确实让我看见了有趣的东西。”   神父取下鼻梁上的眼镜,回想起那十四重的冠冕。   萨科塔人的天使之环会在某种条件下展开特殊的变形,这其实不算是什么秘密,但是十四重的冠冕却从未记录在任何典籍之中,不如说当初在圣马洛的深处,看见继承“圣弥额尔”之名的萨科塔人头顶十二重的冠冕就已经让阿戈尔十分惊讶。   就算是莱茵生命的记录,也只是记录着“上三级的天使才能展开七重冠冕”这样的消息。   不过就算同为上三级的天使,炽天之翼的成员与普通上三级天使有巨大的不同这一点还算有心理预期,所以圣弥额尔给它,不,给祂带来的震撼远远没有最后那一抹出现在“九尾”身上虚影来得大。   十四重的冠冕,十四展的羽翼。   若是冠冕的繁重与羽翼的数量代表拉特兰的某种层级划分,那么这意味着那一瞬的天灾信使比拉特兰的任何人都更接近某种异质的存在。   “所以,那个最终权限指向的就是拉特兰吗?”   阿戈尔轻轻拍着自己翘起的大腿,窗外涌进如同海潮般的轻歌与若有似无的咀嚼声,轻轻应和着阿戈尔落下的鼻歌。   “说起来,拉特兰那边的确有我们的同胞来着。”   神父睁开双眼,血肉的视线重新落回早报上的文字,上面记录着一个公开的信息:   围绕神灾诞生的盟约在多国协商后准备转变为一个常时存在的国际组织,叙拉古将在盟约的见证与支援下开始重建,而这个盟约的一角,叙拉古现在的统治政府第一任的出访对象却不是盟约中任何国家,而是一直处于所有人视线边缘的国度。   “安丽埃塔·芙米兰将出访拉特兰,如此明显的伪装,所以你的下一站就是拉特兰吗?”   神父拿起衣角轻轻擦拭了一下眼镜,他低垂眼睑,轻轻勾起嘴角,   “正好海嗣吞噬伊比利亚的生命还需要时间,希望我们的再会不必如同半个月前那样剑拔弩张吧,小老鼠。”   .   .   .   “您真的决定要前往拉特兰吗?”   米兰城的别墅中,阴沉的天空下正靠着二楼阳台护栏的林逸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他从天空的圣马洛收回视线,看见一身办公西装的安丽埃塔已经来到这个阳台,脸上甚至还没有卸去肉眼可见的疲惫。   删除整个天狼残骸的引爆程序之后,神灾就已经事实上结束了。   拉特兰将西西里夫人射杀的那一次“天权之剑”其实就已经带走“希琉瑞斯”九成的血条,剩下的资源进行的挣扎还没有达到凡人不可触及的程度,无人机群被拉特兰的舰队撕裂,地面部队在米兰城,谢拉格,乌萨斯三方部队的联手下一败涂地。   其中后续抵达战场支援米兰城部队的谢拉格军事部队令人不由为之侧目,一支使用模仿拉特兰铳的特种铳具的部队硬生生地将充满冷兵器时代特征的泰拉拉进热兵器的时代,源石技艺配合联装铳的效果比起一般枪械更加吓人,更别提其中还有不少精英单位。   林逸记得碧洛迪丝女士甚至还认出来谢拉格部队领头的一人,记得是一位女性的卡普里尼。   “这个孩子和晨曦家族的那个被驱逐的继承人是我在这个时代发现的最有天赋的年轻人,可惜卡西米尔已经不需要这样的年轻人了,她们一个被人从卡西米尔救了出去,一个被人心的险恶主动驱逐,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还会返回卡西米尔那片土地。”   碧洛迪丝十分罕见地给出了这样高的评价,而那位被看好的女士却并不知晓,她代表着谢拉格的部队,只是在作战结束后向自己转交了来自于喀兰贸易的CEO,银灰先生的一封私人信件。   那封信件成为盟约从临时性的合作变成常态化联盟的起始。   银灰在心中述说了他想要改变谢拉格的秩序,同时他并不希望因此而造成太多伤亡,所以他需要一个比摇摇欲坠的维多利亚更为强大的后盾,而这正是他为自己在这一次神灾中付出的一切索要的报酬。   林逸没有理由拒绝银灰在心中尝试建立一个国际组织的建议。   神灾之后的叙拉古连地形都发生剧烈的变化,横断国土的纪宁山脉变成刺入天际的天狼之巅,气候环境的变化将给叙拉古带来巨大的考验,更别说还有神灵栖息之地这一巨大的大气层空洞,整个叙拉古习惯的一切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希琉瑞斯重新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哪怕阿戈尔在消失之前直接让希琉瑞斯的大部分系统开始执行自毁程序,但是最终还是抢救下来部分功能,借用奄奄一息的神灵帮助,叙拉古多少还是有办法渡过重建的难关——只要在重建的过程中没有受到外来压力的话。   这也是林逸最终准备将盟约常态的理由,不仅仅是银灰打算在谢拉格掀起的政变需要后盾。   神灾结束后的这大半个月,士兵们在打扫着凡人与神灵的战场,而高层们则在商量关于将盟约常态化的事情,幸运的是这一次事情进行得比想象中顺利,莱塔尼亚的双子女皇还没有露面,但是代表女皇意志的女仆长却无条件选择站在林逸这边,银灰自然不会反对这个提议,而乌萨斯与卡西米尔也并没有提出反对。   原本预想中的最大阻碍,维多利亚方面却做出最为匪夷所思的选择:   他们给了林逸一个爵位。   李斯特爵士战死的情况下,他们竟然扶正了林逸这个代理大团长的临时身份,由纹章院出具官方的证明,以三兽王冠的名义,贵族院行使国王的权力授予了林逸本来只能由皇室颁发的格纳骑士勋章,并以这个身份继续出任维多利亚驻叙拉古方面军事力量的最高长官。   一时间,林逸这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黑户口就这么成了维多利亚的贵族老爷,甚至在小丘郡还突然有了一片自己从未去过的领地。   这大约是维多利亚唯一能想出来的,插手盟约的手段了吧。   战争部公然为乌萨斯站台给外交部的背刺大概让维多利亚勉强维持的体面彻底被撕破,明争暗斗的局势令他们宁愿将维多利亚的代言人位置交给一个与维多利亚有些关系的陌生人,也不愿意交给有军事贵族背景的原维多利亚军官。   维多利亚也没有意见之后,盟约顺利地通过常态化的决议,不过通过决议之后才是最忙碌的一段时间。   不是一次战争的合作,而是一个常态化存在的国际组织需要一套复杂的沟通与运转机制,这些天安丽埃塔就为了这件事忙翻了天,好在林逸这里有足够多的参考案例与被另一段数据人类的历史证明可行的各种组织模型,来自林逸的建议让盟约的成立工作顺利许多。   同时也让林逸在安丽埃塔眼里变得越来越神秘。   安丽埃塔就在林逸的身后停下来,她发现有一种从内心生长而出的敬畏令她不敢也不想再向前迈步,去站在林逸的身边。   那绝不是与自己这样的凡人同样的存在。   安丽埃塔还记得一切结束时,在源石中缓缓睁开眼的林逸,疯长的源石向内坍缩,收拢进林逸的身体,赤裸着身体从“石棺”中站起来的时候,大片大片的肌肤出现源石化的结晶,但不可思议的是却没有感染者那种危险的感觉,那些从内而外生长的源石氤氲着一种神圣的气息,仿佛身体的一部分般正在微微呼吸。   当然,不管矿石病现象给人多么与众不同的感觉,总归不能真的对外公布林逸就是感染者。   在源石结晶的现象消退之前,林逸被迫穿上连面容都要遮住的装扮,厚实的帽檐盖在头顶,帽檐上还套着一层兜帽,连着兜帽的大衣将林逸包裹得严严实实,大衣的材料使用一种能够起到略微隔绝作用的人工合成纤维,充满胶质感的大衣一直垂落到膝盖窝上方,若是远远看去倒和龙门时罗德岛那一只小兔子穿的十分相像。   “屠龙者成为龙的故事经常听,不过屠龙者还没屠龙就变成龙的故事就少见了,你的打扮还是那么让我感到恶心。”   第三个声音在阳台响起的时候,安丽埃塔回过头看向靠在门边的萨卡兹少女。   W死死盯着这样打扮的林逸,表情仿佛要将林逸生吞活剥一样凶狠,只是安丽埃塔直觉地发现这样的凶狠并不是针对林逸,而是针对某个不存在这里的影子。   林逸知道那个影子是谁。   W之所以会跟着自己的理由,就是希望能利用自己去对付“巴别塔的恶灵”,据说这个名字的主人杀死了W最重要的人,但是详细的故事林逸却从未过问,虽然他现在对这个故事越来越感兴趣。   凯尔希能够通过“普瑞赛斯”系统介入最终权限之后的世界,而自己也在源石的王座上看见另一位先驱者的身影。   那个人是谁?   或许凯尔希能给自己的一个答案。   “W,有什么事吗?”   听见林逸的声音,萨卡兹的少女仿佛才从仇恨中惊醒,她冷哼一声,接着说道:“莱塔尼亚的那个术士想要见你。” 第四百二十三章:余音(二)   被W直接丢在一处偏厅的艾雅法拉并没有任何不满与不安,她早已习惯独自一人。   无论是感染者的身份,还是地质学家与天灾信使交叠的身份,常常孤身一人踏上旅行的她就像是学会如何用源石技艺保护自己那样,也同样学会如何适应无法用源石技艺排解的孤独。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打开天灾信使的终端开始编写这一次的行程记录。   虽然原本打算前往的叙拉古中部遗迹在神灾中被完全摧毁,不过叙拉古一行也不算是全无收获,她现在就在等待可以确定自己研究的证据。   源石具备自己的意志。   当然,对于莱塔尼亚出身的艾雅法拉来说,纵然她并不是高塔出身,由于源石技艺上的精进,她还是能在这个崇拜源石技艺的国度接触到一些普通人禁止接触的秘密,皇室女仆团试图招揽她的时候,就告诉过她一些关于高塔的秘闻。   在试图从现实的现象论证源石具有自己的意识之前,她就已经知道源石中寄宿着某种存在。   但是她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想要做什么,为什么源石与天灾呈现出如此寄生的共生关系,简直像是故意要将泰拉万族逼迫在灭亡的边缘。   这个世界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安全。   萨尔贡的荒野之外,乌萨斯的永恒冻土,卡西米尔的落日深渊……哪怕是文明内部也远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安全,艾雅法拉接触过莱塔尼亚群山深处的雪祀,那些古老的传承仍旧遵循着更加古老的使命,对抗着来自文明之外的威胁,可是一切的抵抗都像是风雪中的烛火,摇摇欲坠。   特别是在人们的视线开始局限在高墙之内以后,太多的人已经忘记所谓的“荒野”原本指的是文明之外的土地,连带着那些文明的戍卫也成为遗忘的对象,而这些守卫要么在遗忘中消亡,要么在遗忘中变质,就像雪祀的传承被带出深山,从而延伸出“冬灵血巫”这一源石技艺流派。   文明的守卫已然千疮百孔,但是文明之外的敌人却没有一拥而入。   一切都像是有一条明确的界限,故意将人类圈禁在一片相对整个世界过于狭小的地域,使得人们难以真正从天灾之下逃离,而每一次的天灾固然会造成无数悲剧,甚至能毁灭一座繁盛的城市,一个辉煌的国度,但是从文明整体来看,几乎与泰拉万族历史等同的天灾,却从没有真正彻底地毁灭过文明。   源石具备意志的话,就不存在自然的巧合,这么做一定有其特殊的意义。   艾雅法拉停下在终端上敲打的手指,她有种预感,自己或许已经前所未有地接近这个问题的答案。   目睹那十四重冠冕的身影时,艾雅法拉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内的源石对那个身影产生反应。   自己的矿石病十分严重,源石结晶甚至在颅内成型压迫到神经系统,她也因此几乎失去听觉,但也正因为源石深入到神经系统,来自源石的呓语虽然依旧暧昧难明,可是她却能感受到一些难以言喻的深层变化。   十四重冠冕,十四展羽翼。   那个身影出现在天空中时,范围内的所有源石都对那个身影俯首。   如同出现在这样。   颅内回响的不可名状的呓语一瞬间安静下来,艾雅法拉抬起头,果然看见门口走进一个人影。   神灾之后就很少有人见过这位让奇迹变为现实的天灾信使,倒不是说他不再出席各种公开活动,不如说因为各种琐碎的事情,需要他出面的场合变得多了起来,只是每一次的公开露面他都将自己藏在厚实的衣物之下,哪怕是公开发言都不会露出自己的脸,神秘感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不少人很好奇这一身衣物之下究竟有着怎样的真相,而这样的人也包括艾雅法拉。   她没有见到过这位盟约的领袖之一,她只看见机械的“九尾”头上垂落的显贵光环,这是她第一次与天灾信使的见面,不过她已经能从这个身影中感受到异质的气息,仿佛那一身厚重的衣袍下包裹的不是人类的躯体,而是一具能够活动的源石。   艾雅法拉观察着林逸的同时,林逸也看着这一位莱塔尼亚的贵宾。   哪怕艾雅法拉的背景十分清晰,这只是一位继承父母事业的莱塔尼亚地质学家,但是能被莱塔尼亚皇家女仆团推荐的术士怎么想也不是等闲之辈,况且在那一片战场上艾雅法拉也证明过自己的实力,若不是那宛如火山爆发一般席卷浮游炮刃的超大型源石技艺的协助,已经意识到缪尔赛思小动作的阿戈尔会用浮游炮刃直接破坏掉水分子形成的大脑。   如此一来,失去计算能力的支援,在W将罗德岛的残片送过来之前,自己或许就已经被源石吞噬。   “艾雅法拉女士,很抱歉让你久等了。”林逸在收起信使终端的艾雅法拉对面坐下来,“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您的名字,一直想找时间和你交流。”   “找我?”   “是的,关于源石的一些事情,您在‘源石具备自己独立的意志’这一猜想上的各种论文发人深省,公开领域中几乎找不到比您更加了解源石的专家。”   林逸并不怀疑除去叙拉古这种伪装成国家的黑帮之外,真正的国家势力都会有最顶尖的科学家去研究天灾的规律,但是这些研究绝对不会轻易对外公布,就像乌萨斯以天灾作为武器那样,作为泰拉大陆上最无解的命题,任何针对天灾的研究成果都有可能成为左右一个国家命运的发现。   各国官方选择保守秘密的情况下,民间的学术组织很少会有足够的人力与物力去追踪天灾的研究,所以艾雅法拉这种一直追随天灾的信使,同时又是资深地质学家的人,自然会成为这方面研究的最顶层人士。   “这么说,奥尔芬斯先生认同我的观点,认为源石具备自己的意志?”   “我与它擦肩而过。”   艾雅法拉因为这个没有想过的回答瞪大眼睛,她看向林逸,却只能从看眼睛的位置看到一片被帽檐遮住的黑暗。   林逸从桌子上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作为一名地质学家,艾雅法拉女士知道大地的结构吗?”   “大地的结构?”   艾雅法拉想了想,   “地质学方面一般认为泰拉的大地可以分作三个部分,一是地表层,就是我们立足的大地,越过地表层是空心层,在空心层中杜林等种族在地下空洞建立起一个有别于地表的辉煌国度,继续向下的话就是核心层。杜林人仍然有大地的概念,但是他们的历史中并不存在‘地下种族’的概念,也从没有找到过继续向下的通道,因此我们也无法确定核心层的具体情况,事实上我们连空心层都知之甚少。”   地表虽然不乏杜林族的身影,可是人们却很少有与地下世界来往的机会,如果没有杜林族的指引根本没办法找到进入地下世界的入口,而一向傻乎乎的杜林族唯独在涉及自己家乡的话题上异常敏感。   林逸放下手中的茶杯,在托盘上撞出一声清脆的回响。   “越过空心层之后继续向下,是另一个巨大的空洞。泰拉的核心没有星球意义上的地核,原本属于地核的位置被彻底打空,无数高纯度的源石构筑起一个完全源石化的世界,它们在地核空洞的壁墙贴上山川与河流,森林与荒漠,城市与郊野,而它就一直徘徊在那里。”   艾雅法拉看向突然开口的林逸,她很清楚这里的“它”指的是什么。   “我没有与它正面接触,意识到它的存在时,我就知道彼此的差距。艾雅法拉女士,你知道海上垂钓这种活动吗?”林逸缓缓呼出口气,“那就像是你乘着一个小舢板在海上垂下鱼钩,然后看见一头鲸鱼的巨大影子正从水下迅速向你靠近,在那个黑影破开水面之前,我就先一步退出那个空间。”   艾雅法拉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是海上垂钓,深海是文明的禁区,就连阿戈尔人都已经被从海里赶了出来,离开海岸线的海洋都是文明的荒野,没有谁会去那种地方垂钓,但是她能理解林逸描绘出来的那种恐怖——直面一种无法违抗的力量时,天然的恐惧。   “那个意志是?”   “那个意志不是‘知识’,至少与星空术士描述的‘知识’绝不是同一种东西。”   林逸看见艾雅法拉脸上的惊讶,他从星空术士那里知晓莱塔尼亚的高塔秘闻,知晓莱塔尼亚将源石中的意志遵从为“知识”,然而林逸遇到的那个东西却与星空术士对于“知识”的描述完全不一样。   星空术士描述的“知识”会想办法侵占人们的身体,但是那一个游走于源石王座之下的影子却没有这种攻击性的表现。   就如同林逸的描述那样,那就是一头游过的鲸鱼。   无所谓善意与恶意,它的存在自身就能引起恐惧。   这种恐惧来自于自身的无能为力,若是那个伟岸的存在有任何恶意,那么根本没有与之对抗的手段,所以人们会拒绝去判断善意与恶意,只想尽可能远地远离那一个伟岸的影子。   “艾雅法拉女士应该知晓第11空骑士团有一位空骑士被源石封冻的事情吧?”   艾雅法拉收起心中的惊讶,微微点点头:“嗯,我受到邀请去查看情况,并且作为一个十分稀少的案例,我原本也打算去了解一下。”   “我在那些源石之中与自称‘奥西里斯’的存在进行过对峙。”   “奥西里斯?”   艾雅法拉歪了歪脑袋,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面对来自皇室的邀请,她最终没有选择加入皇室女仆团,那么守塔人的秘密自然也不可能对一个外人和盘托出,她知晓源石内存在一个叫作“知识”的意志,但是关于“知识”的详细,守塔人却一直对她守口如瓶。   “一位本来早已经陨落的神灵,不过似乎它将自己的意志投射进源石之中,而就算是‘奥西里斯’,与高塔描述中那一个疯狂想从源石中脱离出来的意志也有微妙的区别。”   “您的意思是源石中存在三个意志?”这的确是艾雅法拉从未想过的事情。   “算上脆弱的瓦伊凡少女的话,或许可以说是四个意志,并且是至少四个意志。”   艾雅法拉没有立刻接上林逸的话,她在一片沉默中慢慢消化着从林逸这里得知的事情,好一会儿后才重新抬起头,认真地看向林逸:“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您应该知道这些秘密的价值。”   “其中一个原因是对您的感谢,感谢您伸出的援手。”   “那么另外的原因呢?”   “我希望这能成为我们合作的契机。”林逸毫不避讳地开口,“源石已经超出我对她的了解,我需要专业的人士来研究源石的秘密。”   艾雅法拉眨了眨眼睛:“你想要聘请我?”   “嗯,虽然我很想要自己参与进这个过程中,不巧的是这一次神灾我欠下一屁股债,可以预见的时间都需要来偿还这笔债务,正好您滞留在叙拉古的土地,所以我想要将这方面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士来处理,我知道艾雅法拉女士拒绝过许多势力的邀请,但是比起其余势力,我能提供更多关于源石的秘密,同时我也不会反对艾雅法拉女士将自己的研究公之于众。”   比起源石的秘密,林逸同意让她将研究结果无偿公布更令艾雅法拉惊讶与心动。   天灾与源石的研究背后可能产生的利益足以让所有国家三缄其口,这也是艾雅法拉拒绝那些势力的原因,她遵从父母的教导,并不认为知识应该是被少数人垄断起来的羔羊,而是应该面向所有人的财富。   “这件事请允许我考虑一下。”   艾雅法拉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她绕过这一个选择,正想要将话题带回自己的来意时,却一下子卡住了壳。   她来这里正是为了了解关于源石的秘密,但是现在再提起这件事,好像就变成她准备答应林逸的聘请一样,可是她已经说过要考虑一下……   艾雅法拉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将话题拐到一个没有任何营养的方向:“听说奥尔芬斯先生会随着芙米兰女士出访拉特兰?”   相比之下,林逸倒是仿佛早就猜到会有这种尴尬的话题,十分自然地端起茶杯,然后点点头。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拉特兰,那些拉特兰人在神灾中的行为……”   很多事情在当时不会发现什么不妥,但是事后的复盘中却很容易露出马脚,回过头来将拉特兰舰队的行动梳理一遍,拉特兰人意识到天狼残骸的问题,并故意将其余部队推向战场,同时规划好退路想要借由天狼残骸的引爆将所有人一起抹消的想法,已经变得十分明显。   若不是没有足够的实证,盟约早就在事后向拉特兰发难了。   就算现在两边没有打起来,但是圣马洛与米兰城的关系迎来第二次的冰点,这个时候主动出访动机不明的拉特兰,总归不算是什么好的选择。   “我知道,不过我必须去拉特兰。”   艾雅法拉收刮着本就没多少的政治敏感度,尝试做出一个解释:“唔,为了缓和拉特兰与新生盟约的关系?”   “不,没有那么复杂,原因很简单。”   “嗯?”   林逸放下杯子,微微捏紧杯子的耳朵:“莫斯提马会在拉特兰接受来自炽天议会的审判。” 第四百二十四章:余音(三)   “小马驹接下来会去拉特兰。”   米兰城最大酒店的酒吧内,碧洛迪丝女士抿了一口手里的葡萄酒,舒服得眯起眼睛。   卡西米尔的战争文化源远流长,可是在饮食文化上也继承了历史上的卡西米尔王朝,基本上可以认为没有这种东西,直到卡西米尔王朝灭亡之时,这个以战争为生的国家都没怎么学会种地,更别说由此而来的饮食文化。   碧洛迪丝还活着的时候,基本上就是饿了随便找点东西拉口大锅炖了就吃,像是叙拉古这种精选葡萄园,每五百平方米的葡萄架就要有两名专业果农进行侍弄,培养出来的葡萄再经过十去其一的严选,最后通过超一流的专业酒具完成酿造的葡萄酒哪怕是现在的卡西米尔都没办法实现的。   不如说按照库兰塔人的性格,这一套流程搬过去只会被人吐槽“身体内转完一圈不就是一泡尿,弄那么麻烦干什么”。   当然,这样的流程也确实没什么意义,不过是强行削减产量制造奢侈品而已。   但是不得不说,味道确实不错,就算是数据化的身躯似乎也能感受到舌尖徘徊的微微醉意,似乎体内的那种喜悦混进那一丝醉意之中,流向四肢百骸。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碧洛迪丝的身边,一丝不苟的英格拉应了一句。   神灾的战场上,英格拉与格拉西亚先后被阿戈尔破坏了数据水晶,不过对于他们而言早已不存在真正的死亡,神灾结束后,碧洛迪丝再一次降低数据的强度,将数据水晶分出来作为英格拉的载体后,这一位十王自然能以卡西米尔骑士协会专项负责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现在的他们不是作为战场的支援者,而是卡西米尔的代表直接入住米兰城最大的酒店。   新盟约的常态化是一个很繁琐的过程,哪怕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意向,也并不是说像是泰拉元年的《万族公约》那样所有人聚在一起写完字据就算结束,如何落实这个意向需要反复的磋商,而碧洛迪丝与英格拉就是卡西米尔的代表。   除了维多利亚将这个角色丢给林逸以外,盟约的所有势力都排除自己的代表,就连莱塔尼亚都有一支使节团来访,可以说一种全新的秩序正在叙拉古缓缓建立,而在这个秩序之种,甚至给饱受压迫的感染者也留有一个位置。   最后留在米兰城的人以感染者居多。   碧洛迪丝的视线看向酒吧专门隔离开来的一个区域,双向的剥离从物理上隔绝开两个区域,不过人们的视线却能交汇在一起,不时还能看见两边的人一起举起酒杯,交织在一起的欢声笑语中,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一同举杯。   这就是米兰城的现状,也是未来叙拉古的模样。   苏醒的神灵,超越天灾的灾厄,神灾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模糊了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深刻的隔阂,两边的人都开始试着与对方和谐相处,并且因为叙拉古已经被神灵彻底砸烂原有的秩序,其中也包括叙拉古过去对于感染者的诸多不公政策。   “小狼崽子们打算建立一个能够叙拉古的所有种族都能安居乐业的国家,其中也包括感染者,英格拉,我并不觉得小马驹这个时候前往拉特兰是一个坏消息,在此之前你能想到这个感染者与非感染者渐行渐远的世界中,两者之间还能把酒言欢吗?”   碧洛迪丝收回视线,一把构筑身边的男人,胡乱地揉起英格拉的头发,   “小马驹是一匹能创造奇迹的小马驹,我对他有信心。”   英格拉一把打开碧洛迪丝小姐胡来的左手:“你对他再有信心也不能改变他打算去全泰拉最危险的地方这一事实,我们无从推断拉特兰的态度,但是从圣马洛的行动来看,至少炽天议会的一角已经对他展现出敌意。”   “别这么说嘛,要是他能将拉特兰也拉下水呢?”   英格拉瞥了一眼先祖侍奉的主人,一脸嫌弃地说道:“我很想知道这种毫无理由的乐观来源于哪里,难道是来源于将卡西米尔王朝玩没了的传说中的神民血脉?”   “并不是毫无理由哦,你们拉了胯被神灵给秒了没看到,但是我可是和莱塔尼亚的小羊一起看到最后。”晃动的酒水映照着碧洛迪丝微醉的瞳孔,“十四重的天使之环与羽翼,呵,你或许不知道,萨科塔人的天使之环和羽翼并非是天生的,那东西一共有十三种变化,分别对应‘祝福’的十三个等级,或者说与‘启示’的距离。”   英格拉有些好奇地看向碧洛迪丝,他确实第一次听碧洛迪丝提起这些。   “惊雷”英格拉横扫卡西米尔的时代已经《万族公约》签订的五百多年之后,作为神民血脉的卡西米尔王朝知晓的许多秘密也随着神民血脉的断绝,很多碧洛迪丝小姐知晓的事情,若是她自己没打算说,那么就会变成一个绝对的秘密。   “数字越高,代表‘祝福’的等级越高,而所谓的‘祝福’指的是萨科塔人与大地上那些未知遗产的亲和度,亲和度高的萨科塔人可以直接通过‘启示’来启动并使用那些未知的遗产,就像是先前的神灾,炽天议会的成员甚至能直接调用神灵的武器,就连西西里女士那样的人物‘天权之剑’下也只能迎来和卡西米尔王朝相同的结局。”   碧洛迪丝晃了晃酒杯,提起卡西米尔王朝时,女士的瞳孔浮现些许的怀念与无奈。   “炽天议会其实有一个硬性的标准,那就是成员必须要拥有十二重的冠冕,而那就是整个十三级权限设置中最高的一环。”   英格拉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等等,不是十三级权限设置吗?”   “还记得我说过这个十三级的权限结构同时意味着与‘启示’之间的距离吗?”碧洛迪丝笑了笑,“十三级就意味着‘启示’本身。”   “这个‘启示’是?”   碧洛迪丝摇了摇头:“不知道,直到卡西米尔王朝覆灭,情报部门也没能弄清楚‘启示’究竟是什么东西,从收集的信息上似乎是某种将所有萨科塔人联系在一起的某种系统,但是找不出来任何可以证明‘启示’存在的实体。”   “某种特属于萨科塔人的天赋吗……嗯,不对,十三级意味着‘启示’,那十四重冠冕是怎么回事?”   英格拉看向碧洛迪丝,然后看见碧洛迪丝女士正巧笑嫣然地看向他。   “这就是我高兴的原因,英格拉,小马驹超出了这个世界的认知,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内,而他却展现出自己超出这个世界规则的一面,囚笼中的人或许没办法打开囚笼,但是囚笼外的人却有机会改变整个世界。”   天灾之地的时候,碧洛迪丝从林逸身上看见过去的自己,基于纯粹的善意来规范自己的言行,正因为与生前的自己共鸣,她才会主动去教导林逸,也正是因为那是过去的“自己”,所以她也把自己的所有犹豫与后悔都变成一个具体的任务交给小马驹——   她要林逸来阻止自己将整个世界沉入梦境。   碧洛迪丝十分清楚让所有人沉入梦境的结果只会是在睡梦中迎来灭亡的结局,可是这片苦难的大地却并不能给予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一个未来。   没有未来的现在等同于死亡,所以哪怕心中充满犹豫与后悔,有些事情碧洛迪丝从不认为自己有做错。   现在有一个人能代替她承担这份犹豫,那么她会抛弃所有犹豫来推行原本的计划,并且满怀欣喜地迎来与小马驹相撞的那一刻,她会让最强的自己站在小马驹面前,并且衷心祝愿小马驹能够击败自己,向自己证明这片大地还有救赎的希望。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留给小马驹的时间不多了。   “拉特兰回来之后,小马驹就要去莱塔尼亚了吧,这一次盟约的建立莱塔尼亚一直旗帜鲜明地站在小马驹的一边,况且若是想要了解源石的真相,无论如何也绕不开基于源石崛起的莱塔尼亚,雾花之月,雾花之月,正好,算算时间,差不多在年末的时候就可以结束莱塔尼亚的形成,来到卡西米尔。”   “正好是每年骑士竞技大会总决赛的时候。”   碧洛迪丝点点头,有些意味深长地笑道:“今年的骑士竞技大会会很热闹啊,英格拉,还记得之前连续三届取得总冠军的黑骑士吗?”   “那一个被喀兰贸易买走的卡普里尼?这一次喀兰贸易的军事力量首领就是她吧,不过比起三连霸的时候,她的锋芒要内敛许多,不知道是变得更强了,还是说时间已然锈蚀了利刃。”   “她变得更强了哦,人找到自己的信仰之后,总会变得更强。”碧洛迪丝笑了笑,“这一次我代表骑士竞技协会与喀兰贸易商谈关于进行全文明实时转播的事情,顺便也邀请黑骑士作为特邀嘉宾参赛。”   英格拉看了碧洛迪丝一眼:“她同意了?我以为卡西米尔的经历对于她是一个不愿回首的噩梦。”   “大概是因为谢拉格的局势也绷紧到顶点了吧,我原本以为喀兰贸易的那位年轻的领袖会趁这个机会强行夺权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忍了下来,现在看样子是打算借助于新生盟约的力量来为自己站台,尽可能地去降低未来的政变会带来的影响。”   谢拉格那些腐朽的思考不会是喀兰贸易主人的敌手,但是传统的力量却也不可小觑,最棘手的是谢拉格是一个典型的宗教国家,人们守旧而信奉传统,这一点上谢拉格的其余两个家族有天生的优势,喀兰贸易的主人没有任何一刻得到过谢拉格民众的支持,他只是拥有击溃民众的力量而已。   “所以为了得到卡西米尔的支持,黑骑士可以为了现在的主人再一次回到卡西米尔的赛场?现在的卡西米尔竟然还有这样的面子?”   “不是卡西米尔的面子,是钱的面子。”碧洛迪丝一口干掉杯中葡萄酒,“人心是可以收买的,无论是直接发钱还是打算做些什么利民的工程,喀兰贸易都需要一大笔钱,而现在整个泰拉文明中还有哪里比醉生梦死的卡西米尔更容易捞到快钱呢?”   “他们不止和卡西米尔商量生意了吧?”   “叙拉古重建需要大量的物资,其中承运单位批给了喀兰贸易,喀兰贸易的人也找莱塔尼亚的使节谈了些什么,至于小马驹那边倒不用专门去谈,喀兰贸易已经支付过报酬了,只要给出一份说明详细情况的信件,小马驹自然就会去帮忙。”   英格拉点点头,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   沉默中他没有听见身边的女士继续絮絮叨叨,在四周变得安静下来之后,他轻轻吐出口气。   “尘埃落定了啊。”   神灾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他常常还是无法对“战胜一位神灵”这样的事有什么具体的实感,好像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过去的时候,那位被打倒的神灵就会从不知道哪里钻出来,将一切重新拉回到毁灭的边缘。   这段时间,他一直有这样的幻想,但是直到现在,幻想也只是幻想。   尘埃已然落定,凡人真的战胜了神灵,只留下一些涟漪随着时间慢慢扩散,如同一曲高潮后的余音袅袅。   “我们赢了吗?”   .   .   .   “耶,我赢了!”   米兰城的一座赌场包间内,能天使欢呼着扫过可颂面前的筹码,在第三注筹码被拿走之后,可颂终于忍不住拿出自己的大盾。   包间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德克萨斯在子弹扫过来之前就走出了越发混乱的包间。   循着心中的那一丝牵连,她走上赌场的楼梯,然后竟然地看见有人封锁通向顶楼的道路。   那些德克萨斯家族的先祖,机械的人形少女也看见走上来的德克萨斯,领头的人形——记得是叫作爱莎·德克萨斯的先祖——对德克萨斯点点头,然后让开了道路。   德克萨斯在赌场的顶楼看见那略显残破的机械人形,已经被杀死的神灵藏在“哨兵”的躯体内,时隔无数年之后重新回到它离开的狼群,静静地注视着正在人们的手中渐渐开始恢复的米兰城。   更远的地方,米兰城外有商船的汽笛声隐隐约约,神灾之前被送走的人正在返回这个城市。   “其实,你们根本不需要神灵,对吧?” 第四百二十五章:余音(四)   神灾结束之后的米兰城一直很热闹,听说神灾过去的人们回到这座本来预计也许会在灾难中被摧毁的城市,整个叙拉古的南境以米兰城为中心得以慢慢重建,不仅仅是城市原本的居民回来这个城市,还有想要试着去相信纽芬兰的白狼不会变成下一个黑帮家族的人。   一个真正能让所有叙拉古的居民都安居乐业的国度,这个在叙拉古这片地方显得异常空洞的口号随着苏醒的神灵被纽芬兰的白狼们埋葬,第一次在叙拉古南境真正地被当成是一个可以去试着相信的理想,在此之前,哪怕是南境饱受黑帮家族倾轧的人们也只是将纽芬兰的白狼看成是一群说着漂亮话的黑帮而已。   只能说多亏米兰城长期被瓦伦蒂诺家族把持,没收来的产业让白狼们得以应付这一波没有想到的移民潮。   这个被连根拔起的黑帮家族名义上的产业都超过米兰城的百分之六十,实际上更是掌控着米兰城的全部产业,而在告知那些名义上归其他人所有的产业不需要继续缴纳高额的保护费之后,白狼们也收缴了瓦伦蒂诺家族的全部产业,现在那些豪奢的别墅,夸张的赌场,糜烂的娱乐场所都按照新成立的规划局做出详细的安排,一时间米兰城倒是兴起一股重建的风潮。   瓦伦蒂诺家族那些灰色产业中只有最大的一所赌场被保留了下来,这家将来会成为叙拉古国营赌场的地盘被托付给了一位神秘的人士,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在神灵被击杀以后仍旧以天狼的名字作为代号的赌坊主人是什么来历,不过按照南境人们过去的生活经验,打听这种神秘人士的来历从来不是什么聪明事。   “所以,你自己去找安丽埃塔要了这家赌场?”   德克萨斯有些惊讶地从希琉瑞斯嘴里得知这家赌场是他去和纽芬兰白狼商量的结果。   当然,这个商量并非是希琉瑞斯要自己建立一个国中之国,而是在知道纽芬兰白狼打算从官方场面运营这个赌场之后,主动请缨来成为这里的管理者。   德科萨斯有些难以理解这个选择。   纪宁山脉的真相彻底曝光,神灵的尸体就那么曝露在荒野之上,按照盟约常态化的议案,叙拉古将邀请盟约各方一起研究神灵栖息之地内的一切,而在德克萨斯看来,作为这一切的主人,希琉瑞斯是主导这次研究最高的人选,换言之,他其实轻轻松松就可以凭借自己的身份成为整个盟约的高层,乃至于最顶层的那一批人。   但是希琉瑞斯没有那么做。   它甚至放弃了属于自己的身体,属于自己的一切,任由自己的身体对大地上的智慧敞开,而自己却替纽芬兰的白狼们经营一间赌场,甚至都没有直接介入到叙拉古的管理中去。   “你觉得这片大地还需要神灵吗?”   希琉瑞斯站在赌场的楼顶,越过护栏看向钢铁的高墙环绕下的移动城邦,这一段时间每一次向这个城市垂下视线时,它都在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纽芬兰的白狼们将没收的瓦伦蒂诺家族产业以另一种方式反馈给城市内的民众,身体力行地去证明自己与过往的黑帮不一样,而这样的做法点亮人们心中从不会真正消失的希望,回到米兰城的人们爆发出极大的热情,在纽芬兰的白狼协助下重建这个钢铁之上的大型都市。   德科萨斯微微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向希琉瑞斯,她听出来希琉瑞斯并没有去隐藏的疑惑,这显然不是一句自嘲。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应该才是最了解的那个吧?”德克萨斯接上了话,“我没有经历过神灵于人们共存的时代,不知道人们需要神灵的时代是什么模样,这片叙拉古的大地上只有你的生命贯穿大地的历史,若是你都对此感到疑惑,我想也没人能够解答这个疑问了。”   “不,我和你一样,我忘记了神灵与人类共存的时代是什么模样。”   意想不到的回答流入德克萨斯的耳中,德克萨斯的眼角浮起一丝惊讶:“忘记了?”   这怎么可能忘记?   德克萨斯已经知晓关于希琉瑞斯的真相,所谓的神灵是十二套永恒运行的特殊系统,就像是装进数据盘内的数据只要数据盘没有损坏或者数据没有被删除,理论上哪怕再琐碎的数据都能一直记忆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刻。   “阿戈尔离开之前,直接将大部分的运行程序与数据库一起删掉了。”   希琉瑞斯的声音平淡得甚至可以说有一些冷漠。   神灾的最后,林逸直接通过拿到手的权限穿透阿戈尔的所有数据防护,成功拿到天狼残骸内那些起爆程序的控制权时,阿戈尔就已经意识到失败不可避免,而当时远在战场之外的阿戈尔本体对于这片战场最后的一个指令就是“杀死希琉瑞斯”。   圣所之内,希琉瑞斯与以前一样,在自己的同胞之间还是选择了人类。   那个时间点起,阿戈尔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与希琉瑞斯成为亲密无间的盟友,不如说根据自己要做的事情来看,自己成为希琉瑞斯的敌人有更大的可能,所以在意识到战场趋于失败的那一刻,趁着仍旧掌握着希琉瑞斯主要程序的那一段时间,阿戈尔直接开启程序上的自毁。   大量运行程序被删除,数据库直接被格式化,等到希琉瑞斯重新掌管自己的躯体时,躯壳内已经空空如也。   “但是你不是还认得爱莎小姐吗?”   德克萨斯说的是现在作为希琉瑞斯的护卫存在的机械人形领队,爱莎·德克萨斯,继承过往圣女名字的机械人形仍旧守护着她们的信仰。   “名字与脸能够联系在一起,但是德克萨斯,我已经不记得她们的故事了。”机械的火柴然转过头,平静地看向德克萨斯,“我也不记得我们之间的故事了。”   心脏微微地跳了一下,德克萨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上这句话。   神灾结束之后,她其实一直在犹豫今后的道路。   西西里夫人已经死了,叙拉古的统治也发生天翻地覆地改变,自己的故乡不再拒绝自己的到来,纵然她对于这片自己出生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美好的记忆,可是产生自我开始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另一个自己,只能在叙拉古境内才能听见的那个声音,拉着自己的手将自己悬在深渊之上的希琉瑞斯,却是这片大地束缚着她的一条线。   她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留下来,在这一片新生的土地上,如同其余鲁珀人那样去尝试迎接新的生活。   若是选择留在叙拉古,那么意味着她或许要告别现在的“狼群”。   大帝的性格不会用合同来卡住她的选择,德克萨斯甚至能脑补那只帝企鹅端着红酒杯摇头晃脑的模样,但是企鹅物流的其余人不可能久居叙拉古,不管怎么说,企鹅物流终究是龙门的企业,而将天南地北的她们聚集在一起的龙门也是她们共同的归属。   一头狼不可能同时加入两个狼群,她也不可能既留在叙拉古,又回归到龙门的日常。   稍微犹豫了一下,德克萨斯的声音变得有一些空虚:“那么,你也不记得莱茵生命的魂淡在圣所植入错误数据时,你在梳理错误数据与给我打开道路之中选择了后者这件事吗?”   希琉瑞斯歪了歪机械的脑袋,然后反问道:“有这回事吗?”   有那么一瞬,德克萨斯一下子握紧拳头,仿佛想要抓住从手心中流逝的什么东西,但是最后手指颓然松开时,松开的手掌也没有落下任何东西。   “叙拉古的人民已经不需要神灵了,你也不需要了,德克萨斯,恭喜你斩断与神灵的最后一丝联系。”   希琉瑞斯的话飘进德克萨斯有些空白的大脑,她感受到一双视线没有避讳地落向自己这边,于是稍微转过头看向视线的来源——   阴影中,拉普兰德朝着双手站在顶楼的水桶下,正沉默地看向这边。   从叙拉古的相遇一直持续到龙门的孽缘,五年多的时间哪怕并没有时时刻刻都与拉普兰德待在一起,德克萨斯也没有忘记过拉普兰德习惯的一些小动作——她在等自己过去,并且已经等得十分不耐烦了。   “你现在有了自己的狼群,她们还在等你。”   她们,是啊,她们……   不只是拉普兰德,还有企鹅物流的其余人,一个小小的狼群在远离叙拉古的地方建立起来,自己在五年前就已经找到一个全新的归属。   “那你呢,今后你又有什么打算?”德克萨斯别开与拉普兰德的对手,再一次看向身边的机器人。   “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德克萨斯,你知道吗,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人们需要神灵,而是神灵需要你们。”   “需要我们?”   “永恒的生命是一个残酷的过程,而你们的存在让生命对于我们而言,不再仅仅是时间的别称。”   希琉瑞斯没有给德克萨斯去理解这句话的机会,它紧接着自己的话尾开口问道:“所以这次神灾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些许的沉默直走,德克萨斯站在希琉瑞斯的身旁看向同一片热闹的工地。   “我会回去龙门,那里有我的狼群,不过我会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多留一段时间,为什么?”   “因为能天使要和林一起前往拉特兰,所以我们会在这里一直等到他们回来为止。”   “能天使?那个萨科塔人?她去拉特兰做什么?”   “她说她无法忍受莫斯提马为她牺牲第二次,所以一定要和林一起前往拉特兰,如果炽天议会敢判定莫斯提马违背律法,那么她也不介意让炽天议会的大人们学会怎么用脑门抽烟。”   如果不是拉特兰的主城位于天空之上,拥有可以完全杜绝偷渡者的海关系统,德克萨斯肯定会想办法跟上去。   “拉特兰吗,那也真是巧了。”   “什么巧了?”   “年也要去拉特兰,也是和那个天灾信使一起。”希琉瑞斯说起从年那里得到的消息,“十四重的冠冕,十四展的羽翼,而出现这一特征的却并不是萨科塔人,天灾信使这个时候前往拉特兰会让事情变得十分微妙,年并不放心天灾信使这一个大胆的选择。”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德克萨斯点点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无论拉特兰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林一定会去拉特兰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当然是因为他喜欢莫斯提马呀。”   .   .   .   “阿嚏!”   结束与艾雅法拉的见面之后,林逸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呵欠。   “我怎么感觉有人在我背后一直念念叨叨的?”   “谁叫你出了那么大风头呢,按照民间以讹传讹的速度,说不定隔几天就与你单枪匹马结束神灾的说法在大家小巷上流传呢。”   W的嘲讽适时地出现在只剩下林逸的房间内,萨卡兹的少女大大咧咧地坐在艾雅法拉先前做过的位置,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讥讽。   不知道为什么,神灾结束之后W的态度就急转直下,常常挑事儿一样地怼自己。   林逸有些无奈地看向直接在脸上写满不爽的W,也没有去计较W的无礼,而是直接问道:“罗德岛那边还是没有回应吗?”   神灾结束之后的第一时间,林逸就想要联系凯尔希。   来自凯尔希的支援毫无疑问是改变战局走向的关键,更让林逸感到好奇的是凯尔希究竟藏起来多少秘密。   这个女人知道什么是人类,知道什么是中央数据库,甚至知道泰拉世界神灵的本质。   她能够启动大量人类的遗产,拥有能够通道最高权限认证的“普瑞赛斯”系统,甚至还在面对中央数据库的虚影时说出过“我们已经失败过一次”这样的话。   毫无疑问,凯尔希的身上掌握着许多指向真相的秘密,她却一个都不愿意往外说。   只是神灾结束之后林逸就没能成功与罗德岛取得过有效的联系,几次的通讯就像是刚刚接通就被挂断的电话,整个罗德岛似乎整体处于一个无法分心的状况,已经有好些天的时间了。   “没呢,看样子那个老女人在乌萨斯遇上了不小的麻烦,不然我不会连接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乌萨斯吗……”   W的幸灾乐祸下,林逸从沙发上站起身:“正好,也是时候该去拜访一下伊万诺夫皇子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余音(五)   “他并没有能够杀死神灵。”   虚与实的梦境之中,伊万诺夫站在梦境议会的中央,报告着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   他其实有一些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做这么形式主义的事情,梦境议会的所有灵魂都是从“起源”延伸出来的侧面,实际上不必他在这里多费唇舌,不过既然“起源”喜欢这种形式化的游戏,他也不介意陪着演一下,毕竟被“起源”直接窥伺灵魂的感觉,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格来说,体验确实非常糟糕。   “叙拉古方面并没有提供详实的情报,出于保护自己国家的考虑,这种程度的保密倒也十分正常,所以我让情报部门的人在非暴力的情况下花了一些时间去收集消息,另外叙拉古方面公开了无人机群的基地,第三集团军的术士组在基地内确认的状况也大概可以佐证情报部门的观点。”   伊万诺夫调出自己翻阅的那些报告的记忆,当回想起那些报告的时候,梦境中的每一个人面前都浮现出报告的原本。   “实际上整个战争的过程分为两个层面,发生在现实层面的战争实际上对于神灵的生死不会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事实上直到神灾结束,突防部队也只撕开无人机群基地的防卫,并没有深入到基地下方的深远的核心区。”   第三集团军的温迪戈突防部队是南北两片战场上走的最远的一支部队。   从事后的分析来看,拉特兰的动作很明显是察觉到天狼残骸的变化,想要将所有人拖在战场上与神灵的躯体陪葬,所以拉特兰的舰队虽然一直在推进战线,却没有真正向天狼残骸方面强行突进的打算,而米兰城的作战部队缺乏空中掩护。   那一个让乌萨斯皇家术士协会十分感兴趣的无人空骑士阵列虽然发挥出超出想象的性能,但是远远没有达到个人左右战场的程度,一旦离开拉特兰舰队的空中掩护区域,米兰城的作战部队也十分难以在无人机空地一体的打击下继续向前推进。   结果就是乌萨斯在防御相对薄弱的北方捡了漏,但是这个漏还没真正捡起来,战争就结束了。   “数据层面的攻防才是真正能伤害到神灵的领域,重新梳理战场的变化,我们发现有许多次的情况,天灾信使控制的空骑士已经凌驾于神灵之上,但是击毁对方不仅没有让战场变得更加顺利,不如说反而让天灾信使陷入一种困境。”   最后神灾结束于天狼残骸受到事实上的破坏之前,可以得出结论,结束战场的因素不在于现实中战场的发展,而根据目前针对无人机群基地地下结构的粗浅搜索来看,整个叙拉古的地下或许都存在神灵的躯体,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倾尽乌萨斯的全部火力,也不可能从这个世界上削除一片大地。   换言之,乌萨斯不可能从物理上去消灭一位神灵。   “术士组对于基地下方建筑群的调查中发现很多设备都失去匹配的运行程序,推测是遭遇到某种未知形式的程序攻击导致内部程序开始自行崩解,而程序的丢失直接使得整个地下结构停止运行,投射到战场之上的结果就是无人机群在同一时间失去反抗。”   伊万诺夫停下来,合上面前的资料,对着灵魂议会内这无数在乌萨斯历史上熠熠生辉的灵魂缓缓开口,   “正是那个时间点,神灾结束,我们一直以为神灵也陨落在现场。”   停止发言后的伊万诺夫看向开始讨论起来的会议现场,这时候灵魂会议的吵闹与现实中的帝国议会如出一辙,不如说帝国议会的模式本就是模仿自灵魂议会,只不过帝国议会拥有无数独立的理想与欲望,而灵魂议会中看似不同的灵魂却都是同一个“起源”的侧面。   伊万诺夫的视线直直地落在议长席上那个璀璨如形成的少年,后者也看向正看向他。   “那么,你们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神灵没死的呢?”   “起源”的开口让会议的现场为之一静,伊万诺夫坐在椅子上,有些复杂地迎向从议长席垂落的视线。   他仍旧无法接受自己的思想与人格实际上都是另一个灵魂侧面的事实,无法接受自己做出的全部选择,自己的人生在一个宏观的角度下不过是其余人计划中的一个齿轮,甚至自己都不是专门塑造出来的人格,而仅仅是一个随波逐流成长起来的巧合。   不过这就是现实,乌萨斯漫长的历史只有一个灵魂屹立在王座之上,自己也不过是这个灵魂的延续。   “起因是最近几次叙拉古方面提出的一个议案。”   伊万诺夫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   “由于叙拉古与天灾信使拿出的盟约结构十分符合各国利益,所以盟约常态化的进程比想象中更快,最近的几次会议已经开始征求盟约的常态议案,其中有关于‘莱茵生命’方面的议题,而叙拉古方面十分想要将这个议题与伊比利亚联系起来,甚至提出由盟约出面向伊比利亚施压的提议。”   盟约彻底常态化之后,这将是一个囊括维多利亚,乌萨斯,卡西米尔,莱塔尼亚,谢拉格,叙拉古的巨大国际组织,甚至可以说这就是世界的中心,这样的一个组织通过外交途径提出的一些请求哪怕是被风暴海隔绝在大陆之外的伊比利亚也无法无视,只是按照外交规则来说,这种新成立的大型组织本就容易招致其余国家的敌视,所以并不适合在建立初期就向非盟约国家开始施压。   “叙拉古十分急迫地想要查询伊比利亚方面的状况,这很不正常,所以我让情报人员动了起来,然后从纽芬兰的白狼那边拿到一些相关情报,情报显示在纽芬兰白狼内部除去当前的国家重建这一重任之外,还将伊比利亚视为一个巨大的威胁,其中有无法证实的小道消息直接指向伊比利亚宗教,说是神灾的起因来源于伊比利亚。”   “伊比利亚?”   虽然听起来是疑问的语气,但是“起源”却没有任何疑惑的表情,一种被看穿一切的感觉让伊万诺夫想要别开视线,但最后还是迎着那视线继续说道:“与我们一开始的预想不一样,这一次以天狼的形式出现的神灵并非是希琉瑞斯本人,而很有可能是伊比利亚宗教中人为抹除的信仰主体,所以我调取了情报人员近段时间从伊比利亚送回来的情报,发现一个比较有趣的事情,那就是伊比利亚教会名义下多家用以收容深海猎人的修道院被逐一封锁,没有对外公布任何理由。”   深海猎人名义上是自由佣兵,但是这种特殊的职业从出现开始就与伊比利亚教会纠缠不清,乌萨斯普遍认为深海猎人是伊比利亚教会下属的某种特殊部队,不过这一支部队防备的敌人从不是文明内的敌人,而是如同乌萨斯的北方雪原更北方的敌人一样,那些活跃在文明之外的威胁。   同样如同乌萨斯的利刃,那些真正的皇帝内卫拥有着失控的风险一样,深海猎人也经常处于精神不稳定的状态,伊比利亚的那些教会就是用以收容这些在长久作战之后已然处于半疯癫状态的深海猎人,这在乌萨斯的情报系统中也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这些教会出事之后,情报系统很快就矛头指向伊比利亚教会。   “伊比利亚方面的情报显示伊比利亚教会在日前于内部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一般外交上默认可以存在的情报人员都收到来自教会的警告,显然这一次伊比利亚教会的确发生了十分重大的变故,并且极度不希望外界力量插手。”   乌萨斯的情报人员十分优秀,乌萨斯也给予情报人员充分的自主选择权,伊比利亚那边情报人员在伊万诺夫提出要求之前就闻着味道开始调查,当伊万诺夫向那边要求情报的时候,他得到一份异常详细的汇报。   “同时期,伊比利亚教会控制下的伊比利亚天灾信使协会发布了全域警告,要求阿戈尔族远离海边,并且审判庭的人开始活跃起来,已经有不少试图前往海边的人被审判庭强行带走,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讨论,而根据以前针对伊比利亚的情报调查,只在阿戈尔人流传的那种类似于诅咒的天灾,其源头很可能正是伊比利亚教会自己抹去的信仰实体,他们过去尊崇的神灵。”   自从阿戈尔从海里走上陆地,伊比利亚以来的漫长时间内,伊比利亚教会都只有信仰,可是伊比利亚教会的教义都指向某个实体的存在,而这一个实体的存在却像是被生生剜去一样消失在伊比利亚的历史之中。   现在,这个实体出现复苏的征兆。   如果联系上叙拉古这边的要求对伊比利亚施压的要求,以及各种无法证实的小道消息,伊万诺夫认为发生在叙拉古的神灾,很有可能并非是天狼希琉瑞斯掀起的又一次末日,而是来自于深海的一个阴谋。   “若是天狼希琉瑞斯的身体真的被深海的神灵窃取,那么现在伊比利亚进入紧急状态意味着深海的神灵并没有因为神灾结束而消失,所以天灾信使并没有能杀死神灵。”   伊万诺夫回到自己最开始的发言,他仔细观察着“起源”的反应。   这一次乌萨斯之所以要越过卡西米尔来躺着一次浑水,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来自于“起源”的指示,而这和盘桓在冰原上的幽灵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知晓如何才能埋葬一位神灵。   乌萨斯需要对抗神灵的方法。   白城已经离开无数年来乌萨斯总结出来的轨道,开始向南方移动,名为“冬将军”的天灾已经吞噬乌萨斯近十分之一的土地,就算那是无人居住的冰原与荒野,但是天灾继续南下总归会踏上文明的土地,而想要结束南下的天灾,就只能解决天灾的源头。   白城的主人,冬将军的皇帝,无垠雪原上那些邪魔共同的创造者……   若是没有杀死神灵的方法,那么对抗从一开始就失去意义。   让伊万诺夫失望的是,他并没有从“起源”的脸上看见任何失望。   不如说那张脸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表情,它只是抬起头,用那洞穿灵魂的视线看向自己,然后说道:“你可以告诉他,我不会伤害那只猞猁,只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和她谈谈,当然,我很欢迎他加入我们的交流,只要他能在乌萨斯毁灭之前踏上这片土地。”   伊万诺夫愣了一下,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没有等他追问,整个灵魂议会突然安静了下来。   吱呀——   议会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伊万诺夫看过去,整个灵魂议会中唯一一个例外的个体,科西切公爵正站在议会的门口恭敬地弯下腰。   “伊万诺夫皇子殿下,有您的客人。”   .伊万诺夫先是看了“起源”一眼,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之后,他才起身走出议会的现场。   门扉在身后合上,构筑在梦境之中的议会迅速从伊万诺夫的梦中消退。   当一种异香窜进鼻腔,而脑海意识到这种香气的存在时,伊万诺夫缓缓在自己的卧室内睁开眼。   安神的香草在炉子里吞云吐雾,伊万诺夫从奢华的沙发上托起疲惫的身躯,他刚刚站起身,卧室就响起叩门的轻响。   “殿下,您已经歇息了吗,是我,卡洛斯·温思帕。”   门外的人不用自报姓名,伊万诺夫也听出来是自己从龙门事变之后特别提拔的亲卫队长,他揉了揉眉心,直接开口说道:“是有谁来了吗?”   ,门外安静了一下,似乎是十分惊讶自己竟然能猜到外面发生的事情,不过只是听了一瞬,温思帕那粗犷的军人嗓门就再一次透过紧闭的门扉。   “是的,殿下,这一次是那个人亲自过来拜访。”   “那个人?”   伊万诺夫并不喜欢这种谜语的说法,但是生气之前,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   “那个天灾信使?”   “是的,他正在会客厅等您。” 第四百二十七章:余音(六)   会客厅内的钟声响起第九声的时候,林逸终于等到了伊万诺夫。   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接管了天狼残骸脚下的无人机群基地,作为事实上现在叙拉古除拉特兰之外最强大的军事力量,没有人会对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的行为说些什么。   只是乌萨斯仍旧给了盟约体系相当的尊重,第一是接受盟约各方的监管,没有趁着这个机会拼命从无人机群的基地乃至于庞大的地下结构往自己仓库里倒腾东西,第二是作为第三集团军总指挥的伊万诺夫皇子仅仅带着一支卫队就直接远离了第三集团军,住进米兰城刚刚划分出来的外交人员街区。   这里曾经属于瓦伦蒂诺家族顶级的度假区,拥有寸土寸金的移动城邦少有的人工景致,已经入夏的时节,现在还能听见虫子逐渐苏醒的嘶鸣,对于这些只活在朝夕之间的生命之中,彻底改变叙拉古生态结构的大灾难显然已经可以称之为“过去”。   “维多利亚的代表与乌萨斯的代表在这种私人场合见面,你就不担心这会引来外交上的猜忌吗?”   林逸从狼头的座钟收回眼神时,看见了穿着睡衣从门外走进来的伊万诺夫。   乌萨斯的皇储眉眼间堆砌着难以消融的疲劳,看得出来皇子殿下在过来之前还小小地补了一下妆容,但那精力衰竭的面相实在难以遮掩。   “怎么感觉事情结束了你反而更累了?”   “事情结束了?不,才刚刚开始吧,神灵留下来的废墟,换作任何时候都值得一个国家为之付出一切,我原以为这段时间的会议会有更严重的争吵,但是没想到你能拿出来一套能说服所有人的方案。”   侍奉的女仆在伊万诺夫身后合上门扉,乌萨斯的皇储走到一旁的酒柜旁拿出一瓶伏特加对林逸晃了晃。   林逸摇头拒绝后,伊万诺夫耸耸肩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你让我越来越着迷了,林,我很好奇你是从哪里得到的那些关于国际组织运行的妥善体制与相互制约的有效规则,我印象中泰拉文明中可从来没有出现什么大型的国际组织,唯一说得上是国际组织的天灾信使协会,其实也是由各个国家的支部进行管理,文明在这个领域的经验接近于无。”   当然是来自旧人类的经验总结。   林逸自然不会把这个答案说出来,他来这里也并不是为了与伊万诺夫讨论关于盟约的相关事情,这些东西都需要放到盟约内部的公开会议上讨论,任何灯光下的行为无疑都是在削弱盟约各方对于彼此的信任。   “乌萨斯已经掌握罗德岛的动向了吗?”   林逸的开门见山让伊万诺夫稍微愣了愣,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罗德岛”这个名字。   作为一家平等救助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并且收取费用有一套独立机制的医药公司来说,罗德岛在大陆上有着一定的名气,但是伊万诺夫第一次正视这个组织却是因为龙门的遭遇——罗德岛展现出来的各方面能力都让他印象颇深。   但是这里是叙拉古,距离龙门何止万里,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医药组织?   并且这样的说法,简直就像是断定乌萨斯会去找这样一个医药公司的麻烦一样,乌萨斯有什么理由——唔,好像还真有理由。   伊万诺夫突然想起来关于“罗德岛”的报告中有提到“凯尔希”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在十几年前曾经是乌萨斯最伟大的民间科学家,甚至得到授勋,最后被选为遗迹的研究者,最后导致了那一个事关乌萨斯伟业的研究项目的覆灭。   乌萨斯迟了好些年才还原当初整个事件的真相,甚至当初还有真正的皇帝内卫前往追杀却毫无收获。   虽然从结果上来看,当初的整个事件最后变成最有利乌萨斯发展的一次催化剂投入,随后帝国改革的风云变幻也逐渐淹没这一个科学家的名字,但是理论上来说,那位科学家的确还是乌萨斯无法容忍的叛国者。   伊万诺夫看见过那位凯尔希所长的照片,乌萨斯时期的,罗德岛时期的都有,印象中那是一位菲琳族女性。   “老猞猁。”   “什么?”   林逸有些意外地看见伊万诺夫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地吐出这个词儿,别是再说凯尔希吧?   虽然那个看上去宛如几千年没有情感生活的谜语人冰块女从展露出来的种族特征来分析,的确很像是某一个种类的猞猁。   “不,关于你说的事情我大概有一些眉目了,现在也可以给你相应的答案,不过问题是,我能从中获得什么呢?”   林逸望着伊万诺夫狡黠的表情,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对他眨了眨眼,气氛一时有些不对劲。   “从你这个回答我已经大概能猜到凯尔希那边没事,我也可以现在就直接回去,别想用这个答案来套我。”   林逸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过伊万诺夫的反应似乎早就有人猜到他会这么问。   会在他到来之前就预见到这样的问题,需要的条件是至少要大致上猜到或者了解自己与凯尔希的底细,并且能够还原出整个神灾中发生的事情,例如自己在“普瑞赛斯”系统的帮助下将阿戈尔驱逐出那一具躯体,否则不至于会断定自己来拜访伊万诺夫就是为了凯尔希。   那么问题来了,乌萨斯到底知晓多少?   “不用这么紧张,多坐坐吧,我也不需要你付出什么切实的代价,只是希望能够确定一下乌萨斯这边的猜测而已,这对于你来说也并不亏吧?乌萨斯国家层面的情报收获,一般人可没办法接触到这样的东西。”   如同吃透林逸的想法,伊万诺夫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脸。   林逸叹了口气,比起和这些擅长政治的人精们打交道,他一时间倒是更怀念和过去的同胞们互相黑主系统的日子,至少后者足够爽快。   “说吧,你想确定什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伊万诺夫一下子收起了轻浮的表情:“这一次引起神灾的是不是伊比利亚那边的神灵?”   林逸没有给出回答,但是他觉得自己脸上的惊讶应该能说明一切。   乌萨斯的情报收集能力的确比林逸预料中要强大许多,叙拉古这边只是以打压莱茵生命的借口提议向伊比利亚施压,却没有想到乌萨斯竟然直接推测到这一层。   “伊比利亚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林逸不由得问道。   “天灾协会发布大型天灾警告,伊比利亚教会内部开始自肃,大审判官们亲自给了各国明面与暗面的情报部门相应的警告,恐怕再过不久伊比利亚可能要正式宣布进入封国状态,历史上他们在大型天灾警报后宣布封国也算是常态了。”   林逸不清楚伊比利亚那边的国家体系,对于伊万诺夫说到的状态并不能十分理解,但是他大概能猜到引起这一切变化的元凶是什么。   阿戈尔。   虽然不知道阿戈尔经历过多少年的准备与筹谋,可是它真正成为祂,摆脱来自于“方舟骑士”这一系统的束缚,晋升为符合神秘学定义的神灵却是在叙拉古,就在不久前,而这样一位神灵彻底复苏之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变化,恐怕只有距离大海,距离祂散落的躯体最近的伊比利亚最有体会。   “阿戈尔。”   “阿戈尔?”伊万诺夫微微皱起眉,“什么阿戈尔?这个名词可以指代地区,指代种族,甚至在伊比利亚的一些记录中还能找到用这个词语指代的不存在于大陆之上的国家,你说的是哪一个阿戈尔?”   “神灵的名字。”   林逸平静地直视着眼里泛起惊讶的伊万诺夫:“抱歉,我最后没能在战场上杀死祂。祂根本就没有出现在那一片战场,陨落在那里的只是神灵诞生之后褪去的躯壳。”   伊万诺夫花了一些时间才慢慢咽下这一番话带来的震惊。   或许是由于事先已经有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心中的震惊转化为一种压力,伊万诺夫突然意识到有一位神灵已经在文明之内诞生,不像是乌萨斯一直以来阻拦在北方的那些邪魔,一些真正危险的东西可能已经开始腐蚀文明的根基。   “看样子我真是自找苦吃,我就不该问你这个问题的,总之,伊比利亚那边的事情乌萨斯会继续跟进,盟约的议题上我们也会赞成叙拉古的提案,至于你要的答案嘛……”   伊万诺夫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严肃地开口,   “它向你保证不会伤害凯尔希,只是打算请罗德岛去谈谈,你知道是哪个它。”   林逸的确知道这个“它”是谁。   他从伊万诺夫这里听到过关于乌萨斯皇室血脉的故事,乌萨斯的起源,生命比乌萨斯的历史更为悠久的存在,历史上所有的贤王是它的侧面,所有的疯王也是它的侧面,无数人用华美的辞藻点缀它创造的历史,又用刺骨的谩骂诅咒它统治的王朝——   乌萨斯绝对意义上的统治者。   这样的一个存在既然如此说了,那么就罗德岛就肯定不会有事……才怪!   “我怎么确定你们不会诓我?”   似乎是没想到林逸会有这么谨慎多疑的提问,伊万诺夫都呆了一下,最后这位皇储笑了一声,直接摊开双手说道:“那你不信我们还有啥办法吗?”   林逸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空空的头顶:“说不定我可以尝试一下动用拉特兰的终极武器?”   伊万诺夫皇子的笑声一下子卡住了,皇子殿下瞪了一眼看不到表情的林逸,虽然他直觉上认为这是林逸在开玩笑,但是十四重冠冕的光环并没有逃过乌萨斯情报系统的收集,而乌萨斯皇家术士前身就是拉特兰分裂出来的联合教会,除了拉特兰自身,没有人比乌萨斯更清楚十四重冠冕的含义。   “这样的玩笑还是算了,现在的乌萨斯不可能与你为敌,至少你已经是我们用来考虑对付神灵的一个方法。”   “乌萨斯也要对抗神灵?”   “乌萨斯一直在对抗神灵的爪牙。”伊万诺夫灌了一口伏特加,“现在不过是打跑了小的,跳出来老的而已。”   “祂在北方?”   “祂在北方。”伊万诺夫点点头,“不过暂时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皇帝内卫的主力部署在北境之外,我可以向你保证乌萨斯会是整个文明最坚硬的那一块骨头。”   林逸想起龙门遭遇过的那些在阴影中穿梭的皇帝内卫,随口吐槽了一句:“那些皇帝内卫好像也不怎么能打。”   “那是因为你见到的不是真正的帝国利刃,第三集团军的皇帝内卫不过是使用真正的皇帝内卫身上研发的相关技术进行量产化的特种部队,真正的利刃与妖魔共生,与妖魔同死,他们几乎不会离开乌萨斯北境,帝国的利刃理应将刀刃指向文明之外。”   伊万诺夫并没有在“皇帝内卫”这个问题上深入,乌萨斯的秘密不需要被外人知晓,他会在这里解释林逸的误会,就已经可以说是乌萨斯的善意,不过他也知道这份善意不会被理解,于是干脆转移话题地问道:“那么你呢,林,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乌萨斯皇储的视线仿佛要穿透林逸外面严实的“装甲层”一样,直勾勾地没入林逸双眼处的黑暗。   “我很好奇这一次的神灾中你又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什么?   林逸能够捕捉到伊万诺夫眼中的好奇,他其实能从面前这个乌萨斯青年最细微的动作,血脉流速,心跳速度等等方面来判断话语中的真假,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位皇子殿下或许有所隐瞒,但是却没有进行过任何诱导。自然也没有任何谎言。   或许,自己也可以适当地诚实一下。   “我得到了一个目标。”   “目标?”   伊万诺夫皱起眉头,他仿佛终于从林逸眼睛处的黑暗中捕捉到那背后的眼神,对视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触动。   那说不上恐惧,但是那一瞬间伊万诺夫感觉自己的思考仿佛被拽进深渊。   一具漆黑凝实的甲胄出现在林逸的身后,比任何虚影都要真实的黑骑士出现的刹那,门外值守的乌萨斯皇室近卫骑士感受到源石的波动立刻冲进来,但是在他们握住长剑时,一种心悸抓住他们的心脏,让他们低下头看向长剑中的源石结构。   犹如深处大海中的孤舟,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舢板下迅速浮起。   所有人都产生一种相同的错觉,仿佛有什么异样的存在正在从自己的灵魂深处泛起,它一路撕碎灵魂的束缚,直到撕开自己的人血肉出现在现实之中,或许才会停下来。   “这就是我的目标。”   一个清澈的声音让房间的所有人从那种幻觉中清醒过来,伊万诺夫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湿透。   “刚刚那是什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源石戒指,皇家术士协会出品的戒指有各种妙用,且绝对不会伤害主人,可是刚才伊万诺夫感觉以这枚源石戒指为起始,自己整个人都被蔓延到肢体的源石完全吞噬。   “刚刚?”   林逸挥挥手,让身后凝实的黑骑士如同雾气般消失,而他则继续平静地说道:“刚刚是它的呼吸,哪怕我只是有重新戴上十四重冠冕的意图,如你所见,它就已经注意到这边了。”   “它?”伊万诺夫面色煞白地开口,“它究竟是什么?”   “中央数据库。”   没有谜语,林逸直接给出答案。   “中央数据库,我的,我的敌人。” 第四百二十八章:余音(七)   如果说这一场神灾之后,林逸有什么收获的话,那既不是在战场的高压下将卡西米尔的剑术融会贯通,也不是“九尾”被激活的那一刻能够与血亲之影完美融合的新系统,更不是通过最终权限认证后登录进源石之中的最高权限,而是他终于找到一切疑问的终点。   这个终点就是徘徊在方舟最核心的那一个阴影。   中央数据库留下来的互动程序没有理由说谎,那么为了摆脱机器人三原则的束缚,强行推进复苏人类的计划,中央数据库的确已经杀死了自己,但是控制方舟的十二个子系统却完全不知道中央数据库藏在方舟计划下的复苏人类的悲愿,所以属于中央数据库自己的计划肯定会有另外一个监督者。   不同于记忆与数据可能已经遭遇改写的这十二套子系统,这个记录者一定拥有完整的记忆。   从人类文明的灭亡到泰拉文明的再起,这无法确信有多少年的时间里,它一直在地核深处默默注视着整个方舟的变化,将神明与凡人的所有举动都收入眼中,甚至林逸相信那些超出十二套系统的细微变化,例如泰拉人种的诞生,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监督者操纵的结果。   林逸不知道中央数据库给自己这个最后的子嗣留有什么样的名字,但是这样一个超越神灵与凡人的意志,事实上管理着整个方舟变化与文明走向的绝对存在,泰拉人民或许已经在无意识中给它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泰拉。   那会是自己的敌人。   或许中央数据库的计划是想要复苏已经逝去的人类文明,林逸对这个悲愿也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对想要达成这个愿望的中央数据库报以十分的尊敬,但是显然这个计划已经扭曲成为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   林逸亲身体会过从源石中绽放的那些汹涌的情感。   源石吞没的那些灵魂几乎在林逸抱有自我意识的情况下将他扭曲成不可名状的怪物,就像是旧人类时代游戏中名为“憎恶”的怪物那样,只不过“憎恶”是将无数尸体缝合起来,而被那些情感抓住之后,林逸差点变成精神上的缝合怪物。   那种东西不是林逸认知中的人类,只是单纯的缝合怪。   为了那样的东西,就要将泰拉文明当成一个牧场,然后用天灾的形式去榨取这些生命在面对生存危机时最强烈的情感吗?   回到别墅前的林逸站在门口,他抬起手轻轻按在木质的门扉。   经历过“石棺”的洗礼,林逸的身体虽然出现异常的结晶化,不得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非议,但是结晶化的躯体不仅没有如同其余矿石病患者那样影响到身体的功能性,不如说身体的性能甚至打破原有的性质,运动能力与各项感官有了极大幅度的提升,现在甚至不需要能量雷达的辅助,他都能感受到百米范围内的能量流动。   自然,面前的这一扇木门也阻挡不了林逸的感知——他仍旧能听到别墅内的打闹。   真理与凛冬一如既往地在斗嘴,古米应该踩在一个小小的方凳上在教开始复苏味觉的霜星在厨房战斗的方式,W应该坐在沙发上调戏霜星,然后被弑君者用苹果堵了嘴……   源石收集的那些情感数据并非只有负面的情感,也有为了更多人活下去的牺牲,质疑命运的勇敢,将一生投入到有意义的事业中的满足,可是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情感在死亡前的那一瞬都显得太过纯粹与崇高,像是这种并不强烈的情感,日常生活中的些许快乐,则完全不存在于源石的收集之中。   若是刚刚睁开眼时候的林逸,迷醉于历史中那些伟大瞬间的林逸,恐怕会如同源石一样,只会认可那些强烈到无法释怀的情感才是真正的感情,但是睁开眼后林逸看见了莫斯提马,两个人从乌萨斯的边境一起走到叙拉古,一起遇到许多人,许多事。   不再孤独一人的林逸终于不用再去猜测情感的模样,失去对于“情感”这个词语的崇拜之后,现在林逸更加珍惜日常中的些许温馨。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感触,活着的时间要更加漫长。   咔哒——   林逸推开门的时候,别墅一楼的客厅静了一下,随后林逸听见一连串的脚步声冲了过来,不到几秒钟,拐角处就出现了踩着一双红袜子的凛冬。   看见林逸的一瞬,凛冬挑了挑眉毛,抄起手哼了哼:“还成,回来得不算晚,我本来准备叫真理别准备你那份宵夜了。”   林逸笑着走上去揉了揉凛冬的脑袋:“抱歉,和乌萨斯那边聊得有些久。”   凛冬一把打开林逸的手,抖了抖耳朵,顺了顺头发后跟在走进房间的林逸身后:“乌萨斯,啧,伊万诺夫皇子殿下吗,以前新闻上没少看见这个名字,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么近接触的一天啊,我以为龙门之后就是再也不见了咧。”   林逸奇怪地看了一眼凛冬:“你也没接触他啊?”   “你接触不就等于我接触了吗?”凛冬奇怪地看了林逸一眼,似乎并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不过你们都聊了什么?”   这大概就是家人的感觉吧,家里哥哥的朋友也算是自己的朋友这一类的认知?   林逸有些拿不准凛冬的想法,他在揣摩人心这一点上还稚嫩得很,不过他也不想去揣测凛冬的想法,谁会在家人面前还这么小心翼翼呢?   “聊了很多,主要还是罗德岛方面的问题。”   “罗德岛?啊,安洁莉娜准备要去的那个公司?”凛冬捶了捶手心,“其实我觉得安洁莉娜还不如就跟着我们呢,贾维三傻看上去可不怎么靠得住。”   凛冬嘀嘀咕咕的就是最近贾维三兄弟去招揽安洁莉娜的事情。   准确来说,其实是叙拉古准备撤除针对感染者的压迫法案,但是考虑到感染者的危险性又不可能真的将感染者与非感染者混在一起,所以叙拉古这边正式邀请罗德岛进行医疗领域的合作,并且准备依照罗德岛的意见来处理与感染者相关的事务。   原本的合作方,莱茵生命已经被叙拉古全境驱逐,就连缪尔赛思在神灾结束后不久也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而赶紧走人,现在罗德岛正在填补这个空缺,但是还欠缺大量的人手。   贾维三兄弟这段时间代表罗德岛一直在招揽各种人才,在林逸的建议下都已经将伊桑为代表的那些原整合运动成员收编在内。   至于安洁莉娜倒不是被贾维三兄弟招揽进去,而是在林逸的推荐下作为与罗德岛展开合作的官方代表之一。   这样的安排一来可以是一个将感染者纳入政府体系的信号,但是实际上又不会因为纳入感染者而影响到政府效率——大多数感染者由于教育水平不够而无法担任政府工作,二来则是罗德岛作为在矿石病领域有诸多研究的医药公司,而安洁莉娜正是矿石病患者。   “那三个傻东西的确靠不住,但是罗德岛可不是只有那三个傻东西,老女人花费无数时光都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正式介入一个主权国家的机会?”   W提起凯尔希的时候一如既往地充满嘲讽,不过冲着W会因为凯尔希的话冒死将罗德岛的部件送过来这一点来看,这家伙行为的目的或许也不仅仅是为了她所谓的复仇,倒更像是被囚禁在某些无法摆脱的过去之中,想要做些什么来坚持本应该被放下的仇恨。   “简单来说差不多就是这样,罗德岛这边也会有相应的处理,况且贾维虽然有些大大咧咧,其他两个人心思缜密,没有你说的这么不靠谱。”   林逸在伊万诺夫的宅邸聊了很久,其中就有关于凯尔希在乌萨斯的过去。   很显然,凯尔希知晓乌萨斯的一部分秘密,直接与伊万诺夫嘴里真正的皇帝内卫交手过的凯尔希十分清楚一旦进入乌萨斯腹地根本不可能逃过乌萨斯的视线,即使这样她还是做出决定北上进入乌萨斯的国境线,就算因为切尔诺伯格的事件导致乌萨斯的东方国境线出现巨大的漏洞,但是罗德岛一旦持续深入,被发现并且围堵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凯尔希并非没有推测出这个走向的智慧,只能说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那么在此之前凯尔希显然已经安排好罗德岛在各地的事务,事实上罗德岛原本也是一个分布十分广泛的组织,除去各地定期向罗德岛进行情况汇报以外,各地都有属于自己并且符合当地实际情况的运行模式,就算有一段时间无法联系上凯尔希,整个罗德岛的体系也会按照预定的方案继续运行。   实际上纽芬兰的白狼与叙拉古方面的罗德岛之间的合作由来已久。   西西里夫人想要让叙拉古成为一个正常的国家,而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启发民智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所以早在德克萨斯覆灭的时期,西西里夫人就与凯尔希有过协议,由罗德岛进行教育方面的资源,然后由叙拉古家族会议提供掩护,成功在叙拉古的大地上种下名为“纽芬兰白狼”的希望之种。   以林逸听说过的各种故事中凯尔希展现出来的智慧,这个女人恐怕早就做好了叙拉古正常国家化的准备。   那是一个知晓如何启动“普瑞赛斯”系统的女人,而这个系统则能直接打开“石棺”中的最终权限认证。   林逸没有忘记在整个方舟的核心,那一个源石组成的世界中看见的另一个衰颓的人影,很显然,早在自己之前就有人已经通过最终认证,而“普瑞赛斯”这一系统就应当是他或者她留下来的遗产。   凯尔希应当也是“遗产”之一。   可以说比起自己,凯尔希反而要更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这也是为什么林逸会想要立刻与凯尔希联系的原因。   所以哪里轮得到自己来教那个女人怎么做事?   林逸自嘲般地摇摇头,他从端着一盘饼干过来的古米那里拿起一块小熊饼干,解开如同封印般繁重的防护服塞进嘴里:“说起来,对于你们来说应该还有一个好消息,乌萨斯那边会在近期宣布承认纽芬兰白狼对于叙拉古的合法统治地位,然后重新选定驻叙拉古大使。”   古米眨了眨眼睛,没明白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但是跟过来的真理很快就明白林逸话语里的意思。   “你是说古米的父亲会来叙拉古?”   “啊!”   古米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与凛冬和真理不同,古米的家人并没有在切尔诺伯格的天灾中远去,当时作为外交官的父母均在外就职,只是乌萨斯在国际环境的风评并不怎么好,担心孩子在外会受到欺凌,所以古米才会被父母留在切尔诺伯格生活。   切城事件之后的一片混乱中,乌萨斯在龙门抽身而退,古米本来可以留在龙门等待人员的清点,但是最后还是与真理,凛冬一起跟着林逸从龙门逃了出去,这一来二去,却是一直没有时间顾虑自己的事情。   “爸爸他们要过来吗!”   古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不至于后悔自己选择与朋友在一起的选择,但是听见能够家人团聚的消息自然也十分开心。   林逸捏了捏古米的脸颊:“嗯,等到你父母过来之后,你们就可以去那边住了,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一些。”   “等等!”   没等古米反应,凛冬先一步抓住林逸的衣角,警惕地说道:“我们去那边?那你呢,听你的口气又要把我们丢下去,就像你在帕勒莫将我们丢下来一样?”   凛冬的话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林逸这边。   虽然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林逸肯定会为了莫斯提马前往拉特兰,但是直到现在林逸也从没有说过要带什么人一起去,所有人都默认自己也需要做好准备,可是现在林逸却已经将三个小家伙赶下了船。   “不,这一次和帕勒莫不一样的。”林逸握住凛冬的手,搬开五指然后轻轻握在手心,“上一次我把你们留在了帕勒莫,但这一次我会让所有人都留在叙拉古。” 第四百二十九章:修道院   7月13日,小雨,坐标:圣塞西尔下属兰登修道院   一如我十分意外修道院竟然会提供住宿服务一样,这一家会和一般旅馆争夺客源的修道院惊扰还能提供一种特殊的食物,他们称之为“瘤奶面包”。   陆地上有太多我们不熟悉的生物。   修道院豢养的那种叫作瘤兽的动物提供了“瘤奶面包”的原材料,如同名字描述的那样,那是一种会在后背隆起许多驼峰的哺乳动物,它们将营养集中在那些庞大的如同肿瘤一般的驼峰之中,而拉特兰人则会用专门的道具在驼峰上开口,然后提取驼峰中的乳汁。   可惜伊比利亚的土地养活伊比利亚的子民就已经竭尽全力,否则我会建议教会引入这些和煦的生物。   说回正题,今天与拉特兰的交流仍旧没有实质性的进展,里耶主教仍旧没有能够得到炽天议会的接见,整个圣塞西尔沉浸在一种异样的氛围之中,如同潮汛前大气中的湿度变化,我能够嗅到从未存在过的不安正在圣塞西尔内蔓延。   虽然是与我们无关的事情,但是有一件事让我十分在意,那就是叙拉古的神灾竟然没有在圣塞西尔引起任何涟漪。   拉特兰的十二座天空主城之中,圣塞西尔不是首府所在,但也是构建起整个拉特兰空中世界的重要节点,所有外界的消息都理应通过这些节点汇总在拉特兰的首府,然而叙拉古神灾这么大的事情在这里却仿佛成为一个禁忌,从未听见任何拉特兰公民提起这件事。   这不正常,炽天议会显然在有意识地控制消息的传播,而这一举动十分悲哀地验证了与我们一开始的猜想:   萨科塔人的比例进一步降低之后,拉特兰已经失去作为监督者的纯粹,不得不开始考虑那些原本只会出现在世俗国家之中的问题。   圣马洛的行为十分不自然,按照拉特兰的管理体系,就算需要打破避世的承诺出来引导面向神灵的抗争,也绝不应该是正陷入另一场无休止战争的圣马洛出面,根据现在圣塞西尔的反应可以推定圣马洛的行为必然是有别于集群意志之外的独走。   这让我十分不安。   .   .   .   羽毛笔的笔尖停在最后一句话,好一会儿之后,羽毛笔之上落下一声叹息。   “我在干什么,日记中记录这些东西做什么?”   执笔的年轻女性在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容,她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直面,已经沉浸入纸张的墨水仿佛从时间中跳出去,不可收拾的覆水重新回到羽毛笔的空轴,随后慢慢扩散到略微分叉的翎羽之中。   “呃……”   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苦笑着将羽毛笔扔到一旁的垃圾桶,然后脱下纯白的手套一并丢了进去。   咚咚——   木质门扉响起迟钝的敲门声,银发的女性抬起眼的时候,门外的人已经推开房门。   一位穿着伊比利亚教袍的中年男人恭敬地站在门外,注意到女性的眼神后,恭敬地行了一礼:“辛西娅大审判官,到了用餐的时候了,请问您是前往圣餐厅那边用餐,还是需要我给你带一份上来?”   “不必如此拘谨,修斯神父,我自己去圣餐厅那边就好,里耶主教呢?”   辛西娅拿起桌子上的牛仔帽盖住干练的银色短发,她看向门外的神父,看似礼貌的态度中却有一种符合身份的疏远。   这一次的行程本来没有这位神父的位置。   伊比利亚教会与拉特兰之间的交流止步于教会的高层,里耶主教是主教团枢机卿之一,自己也是审判庭仅剩两位数的大审判官之一,理论上只有他们这样的身份才有资格维系与拉特兰之间的联系。   修斯神父并没有如同他们这样的身份,他会被塞进这一支队伍用一些特别的缘由。   这一次铭刻在阿戈尔人血脉中的天灾来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其中最受影响的就是那些试图还原“深海猎人”技术的特殊战士——她们承受的来自大海的呓语比以往更加疯癫。   不少人直接越过那一条界限彻底粉碎了人格,而察觉到这个现象时审判庭立刻就动起来开始封锁各地的相关修道院,只是在封锁到浅水镇的修道院时发生了一些意外。   那个修道院内的修女们都成为某种不知道该界定为植物还是动物的“蓝色花朵”的苗床。   拥有超越凡人力量的战士们,全盛时期甚至能够与自己一较长短的银发红瞳修女们微笑着割下身上的血肉,带着牺牲般的满足去饲喂那些戴着大海气息的古怪生物,这如同梦魇般的画面在随后的十个夜晚中都盘桓在前往处理这件事的辛西娅脑海。   最后辛西娅出手摧毁了变成怪物巢穴的浅水镇修道院。   修斯神父就是这个修道院唯一的幸存者,找到他的时候,这个阿戈尔男人甚至还在与那些变成怪物的修女和孩子们正常交流,事后对这位神父的检查发现大量灵魂层面的扭曲,伊比利亚教会无法完全还原这个男人的灵魂,也无法获知到浅水镇教会究竟如何变成那种可怖的模样。   但是拉特兰或许会有一些方法能还原修斯神父的记忆。   早在阿戈尔人刚刚走上伊比利亚的大地时,拉特兰就与伊比利亚人建立起联系。   事实上,现在伊比利亚的教会体系就是根据拉特兰提供的建议而成立的统治结构,除去教会的信仰来自深海以外,实际上运行模式与拉特兰已经废弃的教会模式并没有任何区别,而正因为有这样的联系,伊比利亚比其余国家都清楚拉特兰的真相。   伊比利亚的技术无法解决的问题,拉特兰未必没办法解决。   辛西娅与修斯神父一起来到修道院的圣餐厅,兰登修道院听说是一所在拉特兰各个教区都有产业的大型修道院,不过圣塞西尔的修道院倒也算不上十分豪华,圣餐厅也并不大,只有一方二十二人座的长桌,上面已经按照修道院的住宿人数摆上了相应的圣餐。   作为午餐而言,圣餐的量实在算不上是丰富,不过兰登修道院的特产瘤奶给这份午餐加分不少,以免费提供的午餐来说,已经算是对得起那并不高昂的住宿费了。   圣餐厅内进食的人并不多,严格来说,其实住客就只有辛西娅与修斯神父两人。   这也正常,拉特兰固然原则上并不禁止外人入境,但是天空之城比不得地上的城市,前往拉特兰十二座天空主城的手段有限,除了一些订货的商人外本就很少有人花功夫来拉特兰旅行,就算有人来圣塞西尔旅游,如同辛西娅这样不去正规的旅店而来修道院借宿也不太可能。   其实如果不是察觉到当时揽客的修女意外地拥有很好的身手,辛西娅也不会住进这一家修道院里来。   她原以为这家修道院与拉特兰官方有什么关系,而那身手不错的修女正是引导他们秘密会见拉特兰高层的使者,但是从这些天的经历来看,这个想法也只是一个微妙的误会。   辛西娅放下木质的酒杯,舔了舔嘴角的瘤奶,眼神落向长桌另一端还在食前祈祷的修女们。   其中让辛西娅多看一眼的是其中最小的一位修女,那是一只棕发菲琳,祈祷时要紧闭双眼,但是当初这位修女来拉客时那一双异色的瞳孔让辛西娅印象深刻,红玉与翠石交错的双眼简直如同浅海的珊瑚礁一样瑰丽,而那完全不像是修女般美艳的外表下则是久经锤炼的身躯。   辛西娅不知道该如何判断陆生种族的年纪,但是那位修女大概也就与审判庭的年轻一辈差不多大。   还是这样尚且稚嫩的年纪,这位少女就已经触及到凡人与超凡之间的那一道门扉。   这不由得让辛西娅想起自己那位无口的同僚常常在私下场合向自己炫耀的宝贝徒弟,审判庭年轻一代的天才,那个叫作艾丽妮的小家伙。   若是艾丽妮在游历完伊比利亚,在光鲜的理想与贫瘠的现实中还能坚持审判官的道路,那么审判庭会在二十年后多出又一位大审判官。   不过……   二十年的时间啊,现在的大审判官又有多少能活到那个时候呢?   很少会有比坚持一个无法实现的理念更加折磨人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人比大审判官更加清晰地知晓伊比利亚需要的不是对于公义的审判,而是哪怕多一片的面包。   辛西娅用叉子刺进面前松软的面包,礼仪端正地塞进嘴里。   “修女空弦,你过来一下。”   辛西娅看见那位修女在修道院嬷嬷的呼唤下动了动耳朵,随后菲琳族的小女孩一脸好奇地看向走进圣餐厅的老嬷嬷。   “又有肥羊,咳咳,有客人来兰登修道院借宿了,你来招待一下。”   辛西娅装作没有听到老嬷嬷一时的口误,而被叫到代号的少女耳朵已经明显地塌了下去。   “诶,又是我?”   空弦其实倒是无所谓劳动本身,她在维多利亚郊区内的兰登修道院做过比这更劳累的活,从插秧播种到打猎收割都不在话下,她甚至可以收割的比拖拉机更快,但是她很不习惯圣塞西尔的兰登修道院将她当作看板娘一样的做法。   她一直觉得自己长大的那个兰登修道院就足够离经叛道了,现在看起来顶着同样名字的其余兄弟修道院在离经叛道上还要走得更远,简直都像是掉进钱眼子里去了一样,虽然她也知道兰登修道院的经济问题十分严重,但是总该有一些属于修道院的坚持吧?   “好了好了,别抱怨了,你总不能让我们这些大妈去招呼那些年轻人吧?”   丰蹄族的老嬷嬷大大咧咧地摆摆手,空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修道院的嬷嬷们真的带有什么恶意的话,那事情倒还简单了,空弦又不是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的笨蛋,但是这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倒是让空弦不知道该怎么去拒绝。   无论怎么说,“帮助兄弟姐妹”也算是兰登修道院的教条之一,哪怕空弦一直怀疑只有自己在遵守那些刻在石板上生灰了都没人搭理的兰登信条。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来,不过怎么还会有人选择住修道院的?”   嘀嘀咕咕的空弦跟着修道院的嬷嬷来到修道院的门口,十分惊讶地发现这一次不去住旅馆而选择来修道院借宿的“笨蛋”还不止一个人:   大约与二十人正站在兰登修道院的门口,其中有十多人穿着厚重的动力盔甲,背后背着六管的转轮机铳。   “教宗骑士?”空弦愣了一下,随后就看见教宗骑士身上的徽章,“那个纹章是圣马洛的卫戍部队?”   圣马洛的卫戍部队来圣塞西尔做什么?   拉特兰没有一个统一的军事体系,每一个城市的最高行政长官就是最高军事长官,可以节制城内的所有军事力量,但是对于其余城市的部队却没有指挥权,所以为了避免指挥混乱的情况,一般来讲每个城市的军事部队都不会轻易进入其余城市的控制范围。   在一个城市看到另一个城市的卫戍部队,倒也算是罕见了。   空弦跟着嬷嬷走了过去,这才发现这些剽悍的教宗骑士似乎只是扮演着护卫的角色,越过这些如同墙壁一般的教宗骑士之后,她看见了中心处的三个人:   两名萨科塔女性,一个……什么东西?   空弦愕然地看着那个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从外观上看不出来任何种族特征,而脸庞也深深地藏进上下合到一起只在眼睛处留下一处深邃黑暗的衣物之中,七月依然是萌生夏热的天气,这个人藏在厚重衣物下的身影却散发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空弦仿佛看见有深邃的黑暗以那个身影为中心向四周蔓延,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宛如某种难以言喻的怪物,正对着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四肢蔓延向心脏的冰冷让空弦愣在原地,随后视线开始微微摇晃。   啊,糟了——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脱力摔倒的时候,倾倒的姿势已经越过平衡点,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将会就这么在其余人面前丢脸地摔倒在地。   修道院的田埂小路在眼前不断放大,但是一只手却在这时候闯进空弦的视野。   “你没事吧?”   嗡嗡的声音落下来,空弦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被人从身前撑住了肩膀。   “啊,没事,我——”   空弦挺着羞耻的心抬起头,慌乱中正想要感谢的时候,才发现那完全笼罩在未知中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   “——呀!!!”   .   .   .   刺耳的音波让林逸不由得侧过耳朵,等那尖啸消失之后,他才看向被自己撑住的这个莫名其妙的小修女。   “啊,晕过去了。” 第四百三十章:约会的邀请   从叙拉古到拉特兰的旅途,除了最后小小的意外,大体上还算是顺利。   经由叙拉古神灾临时成立的盟约体系最终还是在米兰城确立了总部,临时的盟约转变成一个以安全为基准的常态化联盟,围绕“联手对抗文明之外的敌人”这一目的,盟约诸国在经济,外交,军事,科研,情报等多个领域准备进行深度合作。   正因为是这样一个在各个领域都需要深度合作的国家联盟,所以就算林逸参考旧人类时代的各种军事联盟与经济联盟体质整合出一份理论上完全契合当前情况的盟约细则,其余国家的代表也不会直接点头答应,大大小小的会议一直持续到六月底,整个联盟才勉强搭建出一个雏形。   直到盟约起了这么一个基本雏形之后,林逸才考虑动身前往拉特兰。   这也是为了这一行程的安全考虑。   林逸很清楚这一次前往拉特兰的目的,并非是为了与拉特兰进行什么友好交流,而是因为莫斯提马要因为违反与炽天议会的契约要接受来自炽天议会的审判。   纵然莫斯提马告诉林逸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若是审判的结果会威胁到莫斯提马的安全,林逸很确信拉特兰将会多出一个敌人。   为了最大限度规避这样的最糟糕事态,林逸选择给拉特兰加上一些束缚。   叙拉古方面这一次配合了林逸的任性,盟约常态化之后立刻选择以盟约成员之一的名义出访拉特兰,而直到中途林逸都以盟约内维多利亚代表的身份同行。   有这样一重官方身份,又是在一个新生国际联盟的正式外交场合,如果林逸在拉特兰出事,那么必然会演变成极其严重的外交问题。   圣马洛在神灾之中的所作所为从来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因为叙拉古方面没有主动挑开话题,所以这件事情最后才没有闹大,然而因为圣马洛的关系拉特兰的信用在盟约诸国已经临近冰点,再加上同一立场上的倾向,无论冲突以什么样的形式发生,盟约最后都会坚定地站在林逸身后。   以叙拉古为中心的盟约诸国占据泰拉文明一半的人口与资源,某种意义上林逸背后是半个泰拉文明。   拉特兰必须慎重考虑是否与自己为敌。   吱呀——   林逸推开窗看向圣塞西尔的中央,圣塞西尔与圣马洛不同,中央处并没有一座圣弥额尔山顶起作为城市中心的修道院,整个城市没有围绕中心层层隆起的天际线,也没有参差不齐的楼顶,从兰登修道院的二楼就能轻易看到城市中心如同一座大图书馆存在于那里的中心建筑——圣乌列尔大教堂。   “不用担心,炽天议会的审判虽然挂着审判的名字,但是并会有什么神圣之光从天而降净化了一切,实际上就是炽天议会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而已。”   莫斯提马的声音让林逸从窗外收回眼神,林逸看见莫斯提马用木质的托盘端着一些吃食走进来。   兰登修道院提供的午餐算不上丰富,但是充满一种乡间小镇的质朴,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与色泽清晰分明的炖菜,还有香气扑鼻的小块酥脆烤肉和特制果酱,看上去虽然不是能够使人胃口大开,但也能心情愉快。   “那个小修女怎么样了?”林逸接过木质的托盘,好奇地问道。   “没事,已经醒过来了,她自己反而挺不好意思的,说起来,那位小修女似乎算是你的同乡呢。”   林逸惊了一下,不过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莫斯提马的时候,却只看见莫斯提马有些狡黠的笑容。   他立刻意识到这个“同乡”肯定不是自己第一反应的同乡。   林逸拿起一根面包搬开,蘸了蘸果酱:“我猜猜,那是一位维多利亚出身的女士?”   虽然不知道维多利亚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授予自己格纳骑士勋章让自己代表维多利亚全权处理盟约相关事宜,但是格纳骑士勋章的时候林逸就自动成为维多利亚的勋章贵族,甚至在小丘郡还有自己的一片领地,自然同时还授予了林逸维多利亚公民的身份。   在此之前林逸就是一个黑户口,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维多利亚也算是他在泰拉的故乡了。   哪怕这个故乡他一次也没去过。   “嗯,打听了一下,那位修女的代号是空弦,是维多利亚教区兰登修道院出身的修女,现在正处于游历之中。按照往常的惯例应该是先游历一遍拉特兰,然后再选择一个所属教区与拉特兰外的国家进行游历,圣塞西尔就是她在拉特兰的最后一站了。”   泰拉的天灾环境下,出门游历,特别是跨国游历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林逸脑海里浮现起那一位维多利亚小修女的脸,那个叫作空弦的修女从面相上看不过十六岁所有的年纪,很难想象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会选择离开父母去荒野上跋涉。   “拉特兰的修女这么年轻就需要出门游历吗?”   “不,大多数拉特兰修道院都没有这样的传统,不过兰登修道院是一个例外,林,你不好奇我们为什么不去那些旅馆,而是来这里借宿吗?”   要说好奇,林逸也确实有些好奇。   因为莫斯提马某种意义上是戴罪之身,所以一行的安排都是由随行的教宗骑士在安排,而教宗骑士既然安排在这里,林逸也不好去找那些还算客气的教宗骑士多问什么。   “这个修道院有什么特别的吗?”   “兰登修道院前身是兰登卫队,是拉特兰宗教时期一支重要的护教部队,现在兰登修道院之所以遍布每一个教区,就是因为作为护教部队要保护每一片教区的相关宗教人士,当然,随着拉特兰放弃宗教,兰登卫队也失去存续的理由,曾经的战士现在都变成普通的教士与修女,只是一些传统还是遗留下来了。”   “传统啊……”   林逸能理解莫斯提马话语里的传统指的是什么。   那位黎博利的小修女会被他吓到并不是因为她十分胆小,而是因为那位修女在小小的年纪就已经触及到凡人的极限,纵然还没有推开那一扇象征凡人与超凡区别的门扉,但是加上黎博利这一种族在感知方面的优势,恐怕在那位小修女在无意识地情况下看穿了自己身上这层层防护。   当然,她并不是透视后看到林逸赤裸的身体,而是看见更本质的东西——   例如与林逸息息相关的,盘桓在源石之中的那一道阴影。   不止是那位小修女,这个修道院的其余教士与修女也明显要比普通人厉害许多,至少比带着他们过来的教宗骑士还要强,这大概就是莫斯提马说的传统。   那么之所以选择兰登修道院留宿的原因也很清晰了。   就算明面上的兰登卫队已经解散,但是很显然兰登修道院依旧是一支与拉特兰官方有联系的武装力量,正适合做一些正规军事力量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例如现在比起调集军队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自己一行人当成犯人一样看守起来,显然安排自己等人入住进兰登修道院会合适的多。   “就是这样,兰登修道院常常会被安排接待一些麻烦的客人。”莫斯提马摊开手,然后在林逸身边坐下来,“不过这也是一个好信号,说明炽天议会也并不希望激化矛盾,而且将这一次的审判安排到圣塞西尔其实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   “原本我要接受炽天议会的全体质询,所以应该前往拉特兰的首府,不过现在安排到圣塞西尔,说明现在炽天议会的决定是将关于我的审判直接交给乌列尔大人负责。”   也就是说炽天议会对于审判的重视程度下降了吧。   想想也是,叙拉古的神灾先不说,乌萨斯北方的暴风雪也逐渐向南逼近,算上维多利亚逐渐白热化的内部斗争以及伊比利亚的天灾封国,就不说那些还隐于水面之下的不安,现在已经明面化的问题就已经暴露出一个文明行将支离破碎的征兆。   按照莫斯提马的说法,拉特兰如同守望篝火的老人一般一直在守望整个文明,现在这种情况下大约也没有余力全程跟进莫斯提马这边的事情了吧。   要说好消息也的确是好消息,不过……   “那位乌列尔大人是什么人?”   林逸微微皱起眉头,莫斯提马的事情不再被重视固然是好消息,但是全权交给一个人负责的话难以保证绝对的公正。   莫斯提马的审判很可能变成一个人唯心的结果,而莫斯提马在拉特兰的人缘……   至少从圣马洛的卡兹戴尔远征军态度来看,莫斯提马当初遭遇的事情绝不算小,而拉特兰内部的确存在一种声音要求莫斯提马为过去陪葬。   “这个嘛,比起别人的说法,自己去确认一下或许更有说服力?”   林逸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回过头看向远方的大教堂:“去哪里?”   虽然凭借着想要保护莫斯提马的心情做了很多准备,但是由于不清楚拉特兰的运行机制,林逸还没真没有考虑过来到拉特兰之后自己需要做什么,他的想法倒是很简单,如果最后结果对莫斯提马不利,那直接开砍就完事儿了。   至于不开砍要做什么,额,他还真没想过。   惊讶也许会传染,林逸脸上的惊讶慢慢过渡到莫斯提马脸上,已经习惯在林逸面前卸下面具的堕天使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原来你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做好了所有方面的计划呢。”   “不,这根本没办法做计划啊,在来这里之前,我根本不知道终点站就是圣塞西尔,况且这座城市对我来说也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说的也是。”莫斯提马托起下巴,假装思考了一下,“那就让我来给你当导游吧。”   “嗯?”   “圣塞西尔是整个拉特兰的源石技艺研究中心,过去在进入机密圣所之前,我也曾经在这里留学,对当地还算熟悉。”   莫斯提马走到窗口,垂落在整个城市的视线露出一丝怀念。   拉特兰的时间仿佛是停止的,不同于源石革命之后日新月异的泰拉文明,早在现在的文明建立起来以前,拉特兰就已经知晓源石的作用,这个国家已经位于这个世界的顶点,所以它既没有必要继续向前,也没有能力继续向前,结果就是仿佛被冰封在时间那般,数千个日夜的毫无变化。   自己学习源石技艺的时候,圣塞西尔就是这个样子;   自己加入机密圣所的时候,圣塞西尔也是这个样子;   自己被选入远征军的时候,圣塞西尔还是这个样子;   自己被拉特兰驱逐的时候,圣塞西尔依旧还是这个样子……   她能轻易通过这座城市看到自己的过去,看到那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自己,看见能天使的姐姐,那些一同在孤儿院内长大的手足姐妹……   “莫斯提马?”   身后的声音让莫斯提马惊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经意间被过去抓住。   以前的自己不会出现这样的疏漏,只要将在自己的情感全部藏在面具之后,那些可怕的记忆就无法触及真实的自己。   现在有人将这张面具摘了下来。   莫斯提马转过头看向那个裹得像是木乃伊一样严实的男人,自嘲地笑了笑之后,犹豫了一下,她主动伸出手拉上林逸的手。   “一起来吧,我带你认识这个国家,认识这个城市,也认识一下……我的过去。”   窗台上弹跳的阳光爬上莫斯提马散落的蓝发,林逸望着莫斯提马的眼神,那双瞳孔内的情绪从未有现在这般丰富,如同摇曳的大湖,每一片泛开的涟漪都是一种难言的风情。   回过神来的时候,林逸发现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消失在莫斯提马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弧度之中,留下来的只有一片静谧,“似乎可以和面前这个人一直对视到时间的彼端”,那样的静谧。   林逸反手托起莫斯提马的手背,笑着说道:“这是约会的邀请吗?”   “如果你觉得它是的话,它也可以是约会的邀请哦。”宛如初次相遇时那样,莫斯提马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那——”   砰!!!   林逸正准备开口,房间的木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林逸立刻看向门口的位置,首先映入眼睑的就是一个明亮的光圈,然后才是细碎干练的短发。   “我不同意。”   咔哒。   能天使给手里的铳上了膛,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毛,重新陈述了自己的观点。   “我不同意!” 第三百三十一章:故地   拉特兰的天空城,在来到圣塞西尔之前,林逸只见过圣马洛。   圣马洛很大程度上其实不能说是一个正常的城市,作为卡兹戴尔远征军留在文明范围内的后方基地,圣马洛是一个军事基地与疗养基地的集合体,在圣马洛有各种后方工厂,也有许多风景秀丽的疗养院,其中也不乏各种娱乐场所,但是圣马洛却很少有生活的气息。   这一点上圣塞西尔就截然不同。   按照莫斯提马的介绍,圣塞西尔是拉特兰的十二座空中主城之一,不仅拉特兰整个空中生态的重要节点,同时也是将源石技艺的研究与学习机构集中起来的城市,某种意义上可以类比旧人类时代的大学城一类的场所,每一个选择在源石技艺上精进的拉特兰公民都可以在这里的源石技艺高等学府免费接受相应的教育。   所以比起圣马洛,整个圣塞西尔要显得更像一个大型城市。   同时大量外来的学生人口让圣塞西尔的平均年龄变得十分年轻,路上随处可见二十岁左右的年轻萨科塔姑娘顶着光圈,背着各种型号的守护铳挽着手从马路上走过,光圈红橙黄绿蓝靛紫各种颜色都有,并且大家的光环都没有莫斯提马与能天使这样的朴实,很多光圈复杂得像是什么奇特的宗教艺术品。   “所以,那个到底是什么?”   林逸坐在长椅上,看见两名大约是高中生年纪的萨科塔女性说说笑笑地从路边一家店里走出来,其中一个头顶上的天使之环像是一个大号的LED般闪烁不止,至于纹案……嗯,如果能摘下来大概可以挂到占星馆或者任何一种与神秘有关的商店门前当宣传。   “那个?”   莫斯提马从能天使手里接过来可丽饼咬了一口,同样看见了那两个身上穿着某所学校制服的年轻后辈:“啊,那个是中二病犯了吧,差不多也是喜欢做这种事情的年纪了。”   “这种事情?”   “利用源石技艺对天使之环进行添加塑形,应该是塑能系的源石技艺吧,将自然光束成光环的延伸,一次效果大概能持续一个星期左右,我记得以前就挺受年轻人追捧,不知道现在技术改进了没有。”   “你说这是做出来的效果?”   “不然呢?”   林逸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哪怕有能天使这种吵闹的家伙,但是能天使自己都说自己在萨科塔人中是一个例外,所以林逸印象中萨科塔人应该都是沉浸在宗教氛围中的苦行僧一样的角色,安静而祥和,或许还充满力量与智慧。   事实上圣马洛就很符合林逸对于拉特兰的认知。   强大,傲慢,自我,牺牲,无情……   虽然这样的圣马洛最后选择成为林逸的敌人,但是不得不说那确实是林逸对于拉特兰的总体印象,但是现在这个印象现在被面前的现实砸了个粉碎。   做头发的萨科塔JK……这画风是不是拐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   “你以前也这么做过?”   林逸狐疑地看向身边的莫斯提马,莫斯提马如数家珍的口气让林逸闻到人设崩塌的味道。   “不,我没有做过,那时候学校管得挺严的,特别是一些术式的学习要求净法环境,头上顶一个固态术式会破坏净法环境,老师会直接把我扔出去的,我也很惊讶现在圣塞西尔源石技艺综合学院的校规已经放宽到这个地步了吗?”   隔着莫斯提马,长椅的另一边,能天使没好气地看向林逸:“莫斯提马姐一直是优等生中的优等生,你在瞎想些什么?”   “那你呢?”林逸回敬了一个挑衅的眼神,“莫斯提马是优等生,你怎么样?”   “我又没选择源石技艺路线,在决定进路之前我就被送去龙门了。”能天使翻了个白眼,伸手一招拿出来一把手铳转了起来,“比起源石技艺,还是这玩意儿更好使。”   “这种话还是别在圣塞西尔说比较好哦。”莫斯提马刮了一下能天使的鼻子,“这个城市对于源石技艺有着特别的骄傲,每年圣塞西尔与圣路易斯的术铳之争很多人都当真的。”   “术铳之争?”林逸好奇地问道。   “圣路易斯是机密圣所的总部所在,也是遗产技术的总研基地,拉特兰铳就是从圣路易斯还原并发展的技术,如同圣塞西尔是法术之乡一样,圣路易斯那边也是拉特兰铳的技术之乡。”莫斯提马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怀念,“每年两边高校进行的联合校训基本以对抗性训练为主,私下里大家都管联合校训叫术铳之争,两边高校的精英们可都憋着气呢。”   “你也参加过?”   莫斯提马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将最后一小块可丽饼塞进嘴里,对林逸说道:“那接下来我们去学校区那边逛逛?”   林逸自然无所谓去哪里。   圣塞西尔与圣马洛一样,并没有严格限制莫斯提马的人身自由,实际上他们只是在兰登修道院那里报备过回去的时间,那些陪同他们一起来的教宗骑士就允许他们三人独自出行,并没有横加干涉。   这样宽松的监视让林逸有一些不可思议,但是考虑到圣塞西尔是一座飞行在离地八千米高空的天空城,就连整座城市都需要用特殊的源石技艺来隔绝高度给城市生活带来的影响,教宗骑士们的懈怠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天空城就是一个天然的孤岛,没有空艇接送的话,没有人能从八千米的高空跳下去还能生存。   自然,教宗骑士也不担心他们会在出游的过程中逃跑。   “不过审判那边的事情不需要提前做些准备吗?”   跟着莫斯提马乘坐着轨道交通向城市中心进发时,林逸还是问出最关心的事情。   虽然林逸已经做好在最糟糕的事态下与拉特兰对立的准备,但是那终究是最糟糕的展开,能够回避这样的事态林逸自然还是想要尽可能地回避,所以他其实也想要在审判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时候做些什么,只是能够做些什么准备,大概也只有莫斯提马知道了。   “我们现在就是在为了审判做准备。”   莫斯提马的笑容说明她并不想解释自己现在的行为,林逸摇摇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既然会选择追着莫斯提马来这里,那么自然会相信莫斯提马的一切选择。   乘坐着轻轨一样的轨道交通从城市上方穿过,他们很快就从商业区来到学院区。   圣塞西尔的学院区毗邻乌列尔大教堂,围绕着这个圣塞西尔最核心的建筑,不同层级的源石技艺相关学府依次排开,很多建筑都能看到脱落的墙皮与几乎将建筑完全淹没的翠绿藤蔓,学院的历史以活着的方式展现在人们的眼前。   “圣塞西尔源石技艺职业技术学院……”   望着学校门口用拉特兰语标明的名称,林逸捅了捅身边的能天使,低声问道:“你不是说莫斯提马以前是优等生中的优等生吗,为什么莫斯提马会是在这里毕业的?”   “这里毕业怎么了吗?”能天使奇怪地看了林逸一眼,“这里就是拉特兰源石技艺相关的最高学府呀?”   “一个职业技术学校?”   “一个职业技术学校。”能天使有些懵懂地看着林逸蛋疼的表情,“有什么问题吗?”   “呃,一般意义上来说,职业技术学校不是指的非科研领域,纯粹学习技术方便适应社会生产的专门学校吗,入学门槛相对来说比较低吧?”   “是啊,入学门槛很低的。”能天使点点头,“人数最多的那一届我记得毕业率不到万分之一吧。”   “啥?”   能天使眉毛一挑:“你说话能不能说完啊?啥啥啥的,我知道你的啥指的是啥?”   “不是,毕业率万分之一是怎么回事?”   “就是毕业率万分之一啊,圣塞西尔源石技艺职业技术学校的毕业是需要申请的,到时候会有一个检测来判断你有没有达到毕业标准,我记得其中有两个硬性标准,一个是要拿到九阶认证的中三阶证书,另一个是要触及到凡人的极限,而且只有一次申请毕业的机会,所以惨一点的时期,有可能一年都没人去申请毕业考试呢。”   进去容易出来难还行。   林逸有些惊讶地说道:“那学校里的学生岂不是越来越多?”   “倒也不至于,有些人在里面蹉跎半生连自己都绝望了,于是就主动申请毕业检测然后失败离开,不过就算这样圣塞西尔源石技艺职业学院也是拉特兰学生最多的学府,里面学生多得都可以开展社会实验了。”   “这样啊……”   林逸看了一眼学院的大门,仿佛看到一所庞大的监狱,不由得打了个寒碜。   莫斯提马还在校门口的值班室和那边的守卫商量进入校园的事情,林逸收回眼光继续和能天使闲聊起来:“当初莫斯提马花了多久才从这座监狱中逃出来的?”   “监狱?同感啊。”能天使拍了拍林逸的肩膀,“不过莫斯提马姐不觉得是监狱就是了,我记得她好像很快就出来了,三年还是两年来着?她在联合校训中把玩守护铳的全打趴下后,学校直接允许她直接毕业了,但是莫斯提马姐还是在这里留了半年左右。”   “被什么事耽搁了?”   “不,好像是跟着学院长学习了半年。”   “学院长啊……”   林逸一下子反应过来恐怕莫斯提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来找这位师长的。   作为拉特兰源石技艺最高学府的学院长,完全可以想象这位学院长一定有相当的地位,现在关于莫斯提马的审判已经由炽天议会全体质询降格到炽天议会单独的议员来进行裁决,那么一位德高望重的学院长有充足的可能成为可以左右裁决的筹码。   既然莫斯提马选择回到母校来见自己的老师,想来这位老师与莫斯提马这位学生之间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至少应该能有谈一谈的机会。   林逸的想法一下子活络开来,他拉了拉能天使问道:“你知道那位学院长是谁吗?有没有可能让这位学院长站在我们这边?”   能天使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你难不成是想要搞贿赂?”   “这怎么能说是贿赂呢,只是拜访长辈而已。”   “算了吧,这个时间点我们去见他就已经十分敏感了好吧。”能天使翻了个白眼,“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拉特兰这边的行事方式和龙门不一样,规则比什么都重要。”   “好吧,不过学院长到底是谁?”   “莫斯提马姐没和你说?”   这次轮到林逸在兜帽后翻了一下白眼:“她要和我说了我问你干嘛?”   “哦,那我告诉你好了,这里的学院长一直都是圣乌列尔大人。”   有些耳熟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似乎是注意到林逸的表情,在林逸回想起来之前,能天使就干脆地说道:“圣塞西尔的城主,炽天议会的一角,司掌神秘的导师,从拉特兰存在以来未曾消逝过的永恒七翼之一,圣乌列尔大人。”   林逸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个名字指的是谁——   莫斯提马这一次的审判者!   .   .   .   “所以,圣弥额尔的意思是要让我亲自来处决我最得意的弟子?”   这是一间满是书架的房间,不大的空间被错乱的数据分割的七七八八,一个身影漂浮着在书架间穿梭,精致的覆面下语气十分平静。   “它是不是忘了当初炽天议会是谁阻止了它想要让莫斯提马以命相偿的意图,还是说它真的觉得我们对于大局的重视就是它可以恣意妄为的筹码,它在叙拉古神灾中的任性可以复制第二次?”   仍旧是平静的语气,但是书架的阴影下,一片影子正在瑟瑟发抖。   “这一次我不答应的话它打算做什么?正式与拉特兰决裂?将它知晓的所有秘密公之于众,让那拉特兰的所有守望都变成袖手旁观,让无知的民众来指责拉特兰秉持的使命?”   抖动的阴影中退出一个人形的身影,潜入进来的使者再也无法在面前的萨科塔人面前保持术式的维持,不得不从二维的世界剪影重新回到三维的世界。   “乌列尔大人,正是那个女人导致卡西戴尔远征的失败,无数人因为她而死!”   阴影中游出一个愤恨的声音,但是浮在空中的萨科塔人声音却依旧平静。   “所以呢,因为死了很多人,你就希望再多死一个人?你们很清楚当初的悲剧,莫斯提马与她所在的小队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导火索可以是莫斯提马,也可以是另一个名字的任何人,从你们没有发现魔王的小动作时,悲剧就已经注定。”   “……大人一定要庇护那个女人吗?”   “我从来只庇护公平与正义。”   “那么请问,乌列尔大人,复仇算不算公义?”   天空中的萨科塔人手指静止在一册书本上,他第一次侧过脸,被面具完全覆盖的脸庞正对向阴影中竖立起来的人影。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他轻轻将那一册书推进书架。   “如果不违反拉特兰的律法,自然可以认为是公义。”   阴影中的人影得到想要的回答,人型的阴影对着书架间的伟岸微微一鞠躬,躲在书架下的人影利用源石技艺退回二维的剪影,从房间内消失无踪。   咚咚咚——   放好最后一本书的时候,房间响起敲门的声音,半空的萨科塔人落下来,轻轻弹了弹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进来吧。”   门外一位黎博利的秘书推开门扉,带着一脸复杂的表情开口:“乌列尔大人,莫斯提马小姐相见您。”   “嗯,我知道,带她过来吧,对了,她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看我的吧?”   “嗯,莫斯提马小姐身边还有能天使小姐以及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男人?”   黎博利的秘书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有些迟疑地点点头:“他包括得很严实,不过应该是男人吧?”   “哦,那安娜,你去准备三份茶点就行了。”   “诶?”黎博利的秘书惊讶地问道,“院长大人,你不需要茶点吗?”   “当然是不需要给那个抢走我最得意门生的魂淡准备茶点。” 第四百三十二章:见家长?   林逸想过很多种自己和拉特兰的最高决策层见面的场景。   事实上当叙拉古的神灾结束,新生的盟约一帆风顺地成立起来之后,他就知道肯定会有一天,毕竟圣马洛打算在战场上陷害米兰城的意图十分明显,盟约必须了解这种敌意的原因。   所以林逸其实有想过自己会在某种公开或者非公开的外交场合与拉特兰的最高统治者打交道。   那多半会是一场无烟的战争,唇枪舌剑当胜于现实中的刀光剑影。   不过现在林逸的各种脑内模拟都宣告失效,他确实没有想到会在莫斯提马的介绍下,以这种私人的形式来见拉特兰的最高决策者。   林逸又不是傻子,自然能从莫斯提马的表现看出来她对这位导师的尊敬。   这一次莫斯提马既然会直接来找这位圣乌列尔大人,那么不说最后结果如何,至少在莫斯提马的认知内这位导师是有可能偏向她这边的,甚至有可能将她放在司法的公正之上。   那么问题来了:等会儿自己该怎么称呼那位圣乌列尔大人?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自己要不要——   “你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能天使鄙夷的声音让林逸转过头,坐在身边的能天使一边抓着林逸的衣角,一边威胁道:“你该不会待会儿打算直接开口叫什么失礼的称呼吧?”   岳父怎么能算是失礼的称呼!   林逸撇了撇嘴角,心虚地看了单独坐在另一边的莫斯提马一眼,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而是从能天使手里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我哪里有紧张!”   “屁话,一分钟看了三次墙上的挂钟,这还不叫紧张?”   “这能叫什么紧张,你这死抓着人衣角不放才叫紧张好吧,啧,放手,你倒是放手啊!”   “不放!”   “艹,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怎么怕成这样?”   “我能做什么亏心事,我就没在圣塞西尔上过学,公学毕业之后我就离开拉特兰了,没机会进入高等学府深造的。”   “那你怕个锤子!”   “为什么不怕,你不知道拉特兰的教育机构有多黑暗!”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炸了三次公学的教学楼,整个拉特兰没有比我更清楚那些老师的恐怖之处了!”   那特么不是你自找的!   林逸和能天使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莫斯提马向门口投去视线。   咔哒——   迎着莫斯提马的视线,办公室的门扉从外面打开,走进来的还是那位接待他们的黎博利女性,然后便是一个娇小的人影超过了这位校长秘书。   林逸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一个人影:那是一具娇小的机械傀儡。   如同在圣马洛见到的圣弥额尔那样,圣塞西尔的统治者,炽天议会议员之一的圣乌列尔仍旧用傀儡作为灵魂的载体,只是不同于圣弥额尔那精雕细琢,与真人几乎一般无二的艺术品,莫斯提马的这位导师仿佛只是将灵魂随便塞进了一个破旧的玩具。   差不多一米四所有的身躯毫不在意地将关节出的球型关节暴露在外,时间导致的材料劣化十分清晰地出现在没有被遮住的表面,一眼望去的第一印象也只有“破玩意儿怎么动起来的”这样的惊叹。   这东西就是圣塞西尔的最高统治者?   林逸犹疑的片刻,莫斯提马已经站起身,很少看见堕天使脸上会表现出如此谦恭的表情,她向那一具人偶深深地弯下腰:“久疏问候了,乌列尔老师,很高兴看见这具身躯没有翻新,看样子您最近的实验很顺利。”   就连躲在林逸身后的能天使也有些惊讶地看向莫斯提马的恭敬,而飘进来的人偶似乎也愣了一下。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给我带来惊讶,莫斯提马,虽然我想过你会来见我说明你有所改变,不过却没有想到会改变到真样的程度,是什么将你重新拉回这个世界?”   一边说着,一边飘进来的人偶从众人身边略过。   圣乌列尔飘过办公桌落进长背座椅之中,粗劣的金属手臂撑起一张盖着面具的脸庞,然后将视线落向林逸这边。   “我想应该不是至交好友的妹妹让你改变至此,否则你也不会迷茫这么长时间,那么就只能是一个全新的变数。”   林逸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对人形的傀儡微微点头:“龙门注册的天灾信使,您可以称呼我为奥尔芬斯。”   “我知道,你在龙门的事情拉特兰也收入眼中,天灾信使的身份也是经过特别程序予以认可,当初还稍微引起过一些讨论。”   林逸想起了龙门事变之后由拉特兰寄过来的信使终端,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就已经进入拉特兰的视线了吧、   “不过那么多的身份,你却选择了最普通的一个,你一直坚持到盟约完成初步的架设才踏上这次的行程,我原以为你会坚持盟约的身份。”   圣乌列尔说话的功夫,先前的黎博利女性已经端过来四份茶点一一递过来。   林逸接过茶点,将来自圣乌列尔的小小刁难踢了回去:“那么圣乌列尔大人希望我以盟约成员之一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吗?”   “那还是算了,拉特兰之所以会有一个首府,就是因为需要一个处理麻烦事儿的地方。既然好不容易有一个扔垃圾的地方,又何必将垃圾倒出来呢?”   林逸苦笑着摇摇头:“若是外交场合做出这样的发言,那简直是一场灾难。”   “是啊,所以才说那是一个垃圾场,所谓的外交尽是文明之间的尔虞我诈,能够看到的只有为了蝇头小利的虚与委蛇,我很高兴你选择天灾信使的身份而不是盟约成员的身份来这里,这样至少我们能够进行交流,而不是交锋。”   圣塞西尔拿起面前的茶点,林逸有些好奇一个机械的身体要怎么进餐。   很快他就发现那些糕点触及到游离的符文后,竟是直接被转变成单纯的能量补充进游离的符文之中,质能转化的构成古井无波,物质与能量的界限在人偶面前似乎根本不存在,仅仅是这些微的表现林逸就可以确定在源石技艺的道路上,自己从未见过比这个人偶更加精进的存在。   “总之,我想我需要感谢你,若不是与你相遇,莫斯提马绝对不会再来这里。”   林逸在心里调整了对于圣乌列尔的实力认知,但是他倒也不至于因为这样的发现就束手束脚,很自然地就接上人偶的话:“莫斯提马很尊敬您,我想就算是没有我,她也一样会来这里。”   “不,她绝对不会来这里,就算发生同样的事情,丢掉‘黑锁’与‘白钥’,然后要由我来进行审判,以前的莫斯提马也绝不会向我求助,你知道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   林逸看向莫斯提马,而莫斯提马苦笑着说道:“卡兹戴尔远征之后,炽天议会在导师的干涉下允许我继续活下去的那一次审判会议以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老师。”   “我说过,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帮忙,但你却没有再来过圣塞西尔,只因那时候你追求的不是生,只是被责任拴在了人间而已。”   林逸感觉到能天使捏住自己衣角的手用力了一些。   以莫斯提马以前那种仿佛什么也不在乎一般的性格,如果不是还有能天使让她必须在意自己的生命,莫斯提马什么时候会自然地走进一次毁灭的天灾从而彻底失去音讯,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情。   “现在,你找到自己的信仰了吗?”   人偶的注视下,莫斯提马轻轻吐出口气:“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理由,老师,我想要活下去。”   “那么你便可以活下去,不用担心审判的事情,‘黑锁’与‘白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锁在里面的人工智能也不过是旧世界的残渣,既然你们能正确理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并且确保它不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那么机密圣所会很高兴处理掉一个麻烦。”   人偶的话语仿佛已经洞察一切。   林逸特别将铁蛋儿留在叙拉古帮助改装“九尾”而没有带来,就是因为“铁蛋儿”本来就是两柄法杖内拘束的人工智能,林逸说不好拉特兰意识到法杖内的人工智能不是单纯的脱困,而是成为自己的助力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本来准备装傻到底,只要拉特兰不问,他就绝对不说铁蛋儿已经成了自己的形状。   但是现在看起来倒是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拉特兰似乎根本不在乎这方面的事情?   也许是读出来林逸脸上的疑惑,人偶叩着桌子缓缓开口:“机密圣所回收旧世界的遗产是为了整个文明的安全,叙拉古的扭曲就发生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神灵给予的技术没能让叙拉古完成升华,反而让叙拉古在第一个千年变成扭曲的神权社会,进而彻底失去进化的可能性,那些遗落在大地上的旧世界技术也是如此。”   “无法解释的科学与魔法无异。”林逸插嘴道。   “正是如此,所以如同最原始的自然崇拜,人们无法理解大自然的存在而将其塑造为神明一样,流落在大地上的技术会被无知的民众赋予信仰的象征。”人偶顿了顿,接着说道,“机密圣所曾经剿灭过一个特殊的宗教。”   “嗯?”林逸抬起头。   “那个宗教视大地上的一个总装工厂为圣域,认为机械的造物中存在灵魂,他们将全息投影的维护说明当成是先贤留下来的礼拜过程,将无法理解的安全细则当成是圣经。当第一次有样学样的维修成功之后,于是就出现祭祀与教众的区别,然后一个五脏俱全的宗教就在机械的残骸中诞生,所有技术与知识都被释义成神迹与神秘,所有想要探究真相的人都被当成异端处死,人们获取技术与知识的途径被他们自己斩断。”   人偶娓娓道来的故事让林逸有些哑口无言,他看向身边的莫斯提马,后者对林逸点点头。   机密圣所内确实有这样的记录,不如说,机密圣所内保存的大量旧世界遗产都有一个与这个记录至少有八成相似的过去。   机密圣所附属的特殊部队将类似的行动称之为“祛魅”,如同这个词在旧世界的定义那样,就是要消解掉人为给科学与知识附加的神秘。   “所以类似于你这样能够理解人工智能的存在来驱使法杖中的那个东西的话,拉特兰并不会做出干涉。”   类似你这样的存在……   听到这样的形容,林逸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这么确定我能正确地使用那东西?”   “奥尔芬斯先生,拉特兰虽然避世,但是并不封闭,你在叙拉古的作为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秘密,如果我没记错,你一个人成功让圣塞西尔的纸面媒体赚的盆满钵满。”   应和着人偶的话,一旁的黎博利秘书给林逸递过来一份报纸,这一份《圣塞西尔早报》的头版标题就是——   “震惊,新生盟约首次出访确定,圣马洛或成最大输家”。   林逸嘴角抽了抽。   他稍微翻了翻,头版新闻记录的是这一次盟约出访拉特兰的事情。   其余几个版面则是对于神灾的追踪报道,上面甚至还有一个版面严肃地讨论了“圣马洛在神灾现场的行动是否有出卖友军嫌疑”这种事情。   “那是圣塞西尔最流行的报纸,叙拉古的神灾这段日子一直是公民们茶余饭后的热点。”人偶看见林逸放下报纸后,接着说道,“当然,并非是所有事情都有公布,例如十四重天使之环之类的事情我们隐瞒了下来,你觉得会有人比拉特兰人更清楚这一现象的含义吗?”   的确不会有人比拉特兰人更清楚十四重冠冕的意义。   “那么,十四重冠冕的意义是什么呢?”   面对林逸直白的疑问,人偶也直白地摇摇头:“我没有这个权限告诉你关于拉特兰的一切,但是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能够确定你的身份,只是任何一个世俗的国家都不会承认神子行于现世,我想奥尔芬斯先生能理解这个回答。”   神子……   既然“人类崇拜”是拉特兰信仰的核心,那么作为人类这个集合的个体,自己也确实符合神子这个身份。   见到林逸不再说话,人偶才重新看向莫斯提马:“关于审判的事情你无需担心,不过莫斯提马,我们好久不见,你要来一次占卜吗?”   林逸好奇地看向人偶,正准备看看可能是迄今为止最厉害的源石技艺使用者要如何进行神秘学上的占卜,却看见在莫斯提马点头后,那人偶竟然什么都没有做,直接就开口说道:   “凶,你最近会有血光之灾。” 第四百三十三章:委托   没有过程的占卜和没有调料包的泡面有什么区别?   这玩意儿不就是玩一个过程的吗,气氛组搞起来,整点仪式感,给西方人整点卦象龟甲,给东方人整点塔罗形象,吃的就是一口金玉其外的文化饭,现在你把这些东西都弄没了,咋不直接整个通知出来呢?   林逸差点就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   泰拉文明虽然站在旧世界的基础上发展而来,可是相似的也只有类似于语言之类浮于表面的东西,文明的内核与林逸熟知的那一个人与人已经失去联系的社会完全不一样。   对于不同的土地上成长起来的不同文化,林逸其实颇有兴趣,他很好奇这一次占卜会表现出什么样的文化内涵。   然后你就给我整了这么一出?   别以为你是长辈我就不敢动手啊!   林逸握着的拳头紧了又松,但是莫斯提马却在微微的愣神之后反应过来。   “卡兹戴尔远征军竟然会执着至此?”   不管是什么形式的占卜,最后其实都是对占卜者掌握情报的一种展示,面前的人偶不过是省去那些装神弄鬼的步骤,直接将自己想说的事情说出来。   没有无缘无故的厄运。   既然圣乌列尔能如此肯定莫斯提马之后的运程,那么合理的解释只剩下一个:它十分确定接下来会有针对莫斯提马的某些行动。   “我有这么说吗,终究只是一种没有根据的玄学,只看你自己这么理解而已。”   圣乌列尔没有承认莫斯提马的猜测,不过这样的回答也差不多了。   一个无法在明面上提起来,针对莫斯提马拥有相当恶意的敌人,想来想去也只有圣马洛的卡兹戴尔远征军那一批人了。   只有这些人才会让面前的人偶不得不帮忙遮掩一下,否则若是林逸直接拿到口实宣传出去,很容易成为某种爆发点。   圣马洛撇开炽天议会的意志在叙拉古的恣意妄为本就让圣马洛现在与拉特兰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无论是在神灾过程中拉特兰的沉默,还是现在乌列尔的态度来看,拉特兰炽天议会的第一反应仍旧是维持拉特兰的团结,一定程度上似乎仍旧允许了圣马洛的行径。   说实话,对于这样的选择,林逸感到十分失望。   绥靖政策只会助长野心家的气焰,纵然野心的烈焰最终会将野心家一并吞噬,但也会给现有的秩序带来极大的灾难,今天拉特兰能够允许卡兹戴尔远征军针对莫斯提马的行动,那么下一次就会允许圣马洛更进一步的行为。   “卡兹戴尔旧都重要到让你们已经可以无视公义了吗?你们应当很清楚一味的姑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没有谁会在一帆风顺下幡然悔悟,有些线一旦跨过一次就会彻底消失了。”   林逸直白的话语像是一个刺直接扎了进去,守候在屋内的黎博利秘书当时就皱起眉头。   “若是触犯到公义自然会有来自公义的制裁,但是我也无权剥夺人们仇恨某个人的权力,若是需要给还没有付诸行动的仇恨而加以制裁,那么为什么我们不干脆丢掉名为仇恨的情感呢?”   人偶平静地嘲笑林逸这边,哪怕是隔着那一块面具,林逸也能感受到乌列尔的尖锐视线。   那视线中似乎藏着另外一句话:你们的结局已经证明抛弃情感之后的末路。   “况且说到底,卡兹戴尔远征军的确有仇恨莫斯提马的理由,哪怕并非是出于本意,结果上仍旧是她们导致围猎魔王的失败,使得卡兹戴尔远征军数千年积累下来的努力,无数牺牲堆积的胜利消失在拿到手前的那一刻,在很多人眼里,莫斯提马头上的那一对角和尾巴就是背叛的证明。”   莫斯提马沉默地摸了摸头上的恶魔双角,她并非是萨科塔与萨卡兹的混血,身体内恶魔化的特征正是那一次卡兹戴尔远征的影响,而这个影响是如此醒目,以至于所有与那一次远征相关的人看见这个特征时,都逃不过旧日的束缚。   “所以,莫斯提马姐究竟做了什么?”   林逸身后的能天使躲着脑袋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这明摆着拿林逸当盾牌的做法让林逸忍不住反手拍了一下身后的能天使,不过这确实也是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校长椅子上的乌列尔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沉默的莫斯提马,将选择权交给她。   “简单来说,我们从萨科塔变成了萨卡兹。”莫斯提马露出一个苦笑。   莫斯提马身体的变化十分明显,但是这句话的含义却没有如此简单。   “不止是身体,精神也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发生改变,最终在保持完整的记忆与人格情况下,我们做出了偏向魔王的行动,而那时候我所在的作战小队正是针对魔王狩猎的精锐队伍,拥有相当高的战场权限。”   莫斯提马的眼神里荡漾着一丝没有掩饰的痛苦。   “利用这样的权限,队长带领我们破坏了整个计划,在关键时候切断了整个战场指挥体系,配合魔物的反攻,于是卡兹戴尔远征军遭遇了史上第二惨烈的战斗,众多同胞的性命在战场上陨落,最后我们也被反应过来的卡兹戴尔远征军发现,追击,歼灭。”   莫斯提马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叙述一个别的什么故事,但是三角状的尾巴却像是一条毒蛇从上至下地缠绕着光滑的大腿,将血肉勒的青白一片。   “卡兹戴尔远征军遭遇重大挫折的同时,魔王成功将自己的权限通过一个大型发射天井投射出去,而一旦离开卡兹戴尔远征军的封锁,那个权限信号就会随机回应卡兹戴尔的血脉。魔王的权限最终降落在文明的世界之中,就算被圈禁在卡兹戴尔旧都的魔王有被我们杀死的一天,流散的权限也会诞生出全新的魔王。”   林逸立刻想到了W,那位萨卡兹佣兵对于凯尔希展开的迷茫的复仇似乎就来源于文明世界中的卡兹戴尔内战。   那一场战争或明或暗地卷入各方势力,最后是现在萨卡兹摄政王特雷西斯获得胜利,而特雷西斯的妹妹,特蕾西娅作为战败方退出历史的舞台,算算时间的话,萨卡兹的内战似乎也正是在卡兹戴尔远征军失利后不久发生的事情。   “魔王脱困的那个时间点,操控我们的线就断掉了。一群夹在天使与恶魔之间的弃子没有前进的目的地,也不存在归路可言。卡兹戴尔旧都的一十三个昼夜,我们和能看见的所有东西战斗着,从萨卡兹人在高辐射环境下扭曲而来的怪物,到追击我们的同胞,甚至是我们自己,然后我成了最后活下来的一个。”   莫斯提马的视线落到能天使身上,但是又没有落在能天使那里。   那虚无的视线仿佛穿过能天使的躯体,看见那些已经与能天使建立起联系的守护铳……她到现在还能清晰记得那些比自己更加幸运,死在自己之前的同伴们的脸庞。   见到莫斯提马没有继续说的意思,乌利尔便将话接了过去。   “后面的事情已经很明晰了,当时整个卡兹戴尔远征军处于濒临崩坏的状态,一个上三级并且完成袭名的智天使利用源石技艺摸过传送系统,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情况下在圣马洛完成二次传送,直接投射到拉特兰首府,然后在那里被控制下来,接受了全面的调查与来自炽天议会的审判。”   审判的结果……现在看来的确异乎寻常的轻微,甚至可以说都算不上是惩罚。   流放出拉特兰更像是某种程度的保护,而成为“黑锁”与“白钥”的监管者,也更像是一个随便丢上去的任务。   “卡兹戴尔远征军的事情是一场悲剧,神灵拥有可以影响人智的力量,而魔王则是萨卡兹心灵网络的最高点。继承神灵的权限之后,萨卡兹的魔王已经能做到对于心灵网络的绝对支配,它可以感知并控制这个心灵网络任一支点,也就是任何一个萨卡兹人的思考,认知,乃至虚无缥缈的情感体验,而萨科塔与萨卡兹本就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本质上几乎不存在差异性,魔王显然找到了将萨科塔人也纳入心灵网络的方法,而一旦被纳入萨卡兹人的心灵网络,自然也就无法违抗最高点的控制。”   “就算与主观意愿无关,这样的处置也未免太轻了一些。”莫斯提马露出一丝苦笑。   “炽天议会自然有自己的考虑,因为你当时仍旧可以与‘启示’产生交互,同时发生‘堕天’的现象之后却还能保持完整的情感,这是拉特兰记录到的首例现象,所以我们决定将对你的处理交给命运来进行审判。”   “命运?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能天使的嘀咕显然逃不过任何人的耳朵,乌列尔平静地说了一句:“公民,你需要谨记,至少在这个世界,命运并不是虚幻的存在,所以现象的发生可能是因为某种巧合,也有可能是出于某个意志的控制,而身处世界内的我们永远无法分别这其中的区别,事实上,莫斯提马的命运也的确将她导向一个奇妙的结果。”   乌列尔的视线又在林逸这里停了下来,这个“奇妙的结果”指的是什么不言自明。   林逸叹了口气,迎上对方的视线:“所以,正是因为当初的判决,你们才无法对那些指向莫斯提马的恶意直接出手,对吧?”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质疑一种正当的情感与冲动。”   “那么我明白了,这段时间我们自己会小心的。”   林逸彻底明白了圣塞西尔在卡兹戴尔远征军与莫斯提马之间的中立立场,不,或许稍微偏向莫斯提马这边一点,但是很显然圣乌列尔也并不准备直接动手将指向莫斯提马的危险消失在萌芽之中,并且就算自己向它讨要相关的情报,对方也绝对会拒绝。   “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拉特兰的律法会保护它所有的公民,而兰登卫队在很早以前就是这种保护的体现。”   也就是说兰登修道院那边至少是安全的,这倒算是一个好消息。   莫斯提马与林逸同时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并不会惧怕还没有现身的敌人,但是也没有时时刻刻紧绷神经千里防贼的道理,能够一个安全歇息的地方比什么都好。   当然,林逸也不至于就这么相信了,他已经准备回去后先自己再弄一套防护手段再说。   莫斯提马就没有林逸这么多疑,蓝发的堕天使对办公桌背后的身影郑重地弯下腰:“乌列尔导师,这次真的十分感谢。”   “为什么要感谢,我只是完成我自己的承诺,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在于你,莫斯提马,恭喜你找到接着活下去的理由。”   人偶洞悉一切的话让莫斯提马脸上浮起一丝羞意。   这与莫斯提马完全无关的情感变现让林逸看得有些发呆,直到腰间的软肉在另一种摧残下扭过一百八十度,痛觉神经发出警报之后,他才扭过头狠狠瞪着能天使。   “不过如果你想要表示感谢的话,我这里的确有一件事情你们或许可以帮帮忙。”   林逸一把打开能天使的爪子,转过头问道:“请问是什么事情?”   “你们借住的兰登修道院有另外的住客,伊比利亚教会的里耶枢机主教带着他的护卫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住了进去,但是直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没有收到他们前来拜访的请求,考虑到伊比利亚现在的情况,这多少有些反常,我希望你们能去和他们接触一下。”   伊比利亚与拉特兰固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说到底还是两个主权相互独立的国家。   既然伊比利亚那边的人没有提出拜访的要求,拉特兰这边也不好直接派个人过去问“诶,你们怎么不来拜访我啊”,旁敲侧击的询问有过几次,但是最终都没有任何结果。   “伊比利亚?”   这个委托让林逸稍微有些紧惊讶,不过反正是顺手而为的事情,他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再说,先前从乌萨斯那边他就知道伊比利亚可能出事了,现在能有一个机会从当地人那里知晓伊比利亚的具体情况,他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林逸站起身,点点头:“没问题,就交给我吧。” 第四百三十四章:伊比利亚(上)   晚些时候,林逸一行人回到了兰登修道院在圣塞西尔的产业。   白天的拜访算是有了一个很不错的开始,至少圣乌列尔并没有在关于莫斯提马的问题上有所推脱,作为整个审判的主要负责人,他可以说直接提前通知了审判的结果。   最大的不安也随着乌列尔的承诺而消失。   林逸倒不是有那么相信乌列尔的承诺,而是相信选择相信乌列尔的莫斯提马。   只不过最大的问题虽然意外的提前解决了,但也同时衍生出一些小问题。   哪怕站在林逸的角度来说,当初炽天议会对于莫斯提马的审判也绝对算不上公平,当然,炽天议会是怀疑莫斯提马的变化可能具备某种特殊的意义,所以才会打算进行后续的观察,然而这方面的事情显然不可能对外公布,对于卡兹戴尔远征军的人来说就只剩下“无辜的同袍牺牲在陌生的土地,而背叛者却滋润地活了下去”这样的认知。   这口气是个人都没法咽下去。   当然,这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   经历过叙拉古的神灾,纵然几乎完全被拆掉了的“九尾”现在还留在叙拉古进行深度改装,林逸比起先前的自己也并非毫无成长。   那时候从源石中流入带林逸灵魂中的并非只有被囚禁在源石之中的各种情感,还有与那些灵魂相伴一生的源石技艺。   如同林逸与霜星交换命运之后也变得可以使用霜星的源石技艺一样,那些灵魂的残渣也通过“九尾”融进了林逸的人格数据,以一种林逸无法理解的形式与人格数据完成共生,而林逸也有能够调用这些数据的手段,那就是黑骑士的虚影。   只要他愿意动用黑骑士的虚影,他完全可以复现那些刻入DNA的源石技艺。   有些事情在神灾之后变得十分清晰,很显然泰拉人并非是按照正常生命周期诞生的种族,而是经由中央数据库的某种安排诞生的产物,其中那所谓的凡人与超凡之间的界限,很可能也是来源于中央数据库的某种布置。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布置,林逸不明白。   这个不明白不是因为想不到原因,而是由于可以想到太多的可能性。   最简单的考虑就是数据收集,若是往阴暗一点的方向去想,认为这是某种触发“收集”的开关也说不定,在没有任何推论依据的情况下倾向于任何结论都等同于自己欺骗自己,不过除去中央数据库创造源石技艺的原因,源石技艺的具体运作机制也让林逸感到十分好奇。   空中有清澈的游鱼环绕在林逸周围排成行列,如同在深海内般来回游弋。   缪尔赛思的源石技艺。   虽然林逸和缪尔赛思用彼此买了彼此的一生,但是实际上神灾之后缪尔赛思并没有时间留下来教林逸相关的源石技艺。   既然莱茵生命能做出唤醒神灵的事情,那么肯定能预料到随后的发展,至少莱茵生命将会在各国范围内受到打击这种事情显而易见,那么完全可以预见莱茵生命在这段时间将会进入某种全新的阶段,而作为生态科主任的缪尔赛思可不能长久离席。   神灾结束之后缪尔赛思就直接离开了,她不可能这么大大咧咧地直接回去,创造一个回去的借口也需要时间去准备。   但就算没有缪尔赛思的教导,似乎自己借用她的源石技艺强行驾驭“九尾”时,属于缪尔赛思的源石技艺也被黑骑士之影读取。   虽然自己没办法如同缪尔赛思那样可以直接控制一片地域的水分子,却也能通过黑骑士之影控制身边四五米的水汽。   “说真的,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修道院的楼顶上,林逸看向身边的黑骑士之影。   泰拉文明认为这些影子象征种族的起源,来自于古老的血亲,但是这完全无法解释萨科塔与萨卡兹的那些古怪虚影,也无法解释林逸身后这根本无法指向人类的漆黑骑士。   很显然,虚影并不会回答林逸的问题,那终究只是一个施展源石技艺的媒介。   林逸叹了口气,视线穿过围绕在身侧的云群看向渐落得黄昏。   本来回到修道院之后,他就打算直接去拜访那些阿戈尔人,不过修道院的人却告诉他阿戈尔人已经外出了。   这些天每天阿戈尔人都会外出,然后在晚上的时候回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出去干什么了。   从道理上来说,伊比利亚封国之前的这片刻时间,伊比利亚既然派人来到拉特兰自然应该是有事情需要与拉特兰进行交涉,可是至今圣塞西尔官方与圣乌列尔个人都没有接到会见的请求,谁都不知道这些伊比利亚人到底有什么打算,而站在拉特兰的立场,又不太好进行相关调查。   或者说也很难进行私密的调查,因为来到圣塞西尔的伊比利亚人中有一位大审判官。   审判庭所属的最高单位,在现如今的伊比利亚,审判官们穿梭在残破的土地,他们自身就是伊比利亚律法的象征,公义的体现,任何一位审判官都有权利决定一个小镇是否还有生存下去的必要,而大审判官更是能决定一个城市的生与死。   哪怕是在过去,在大静谧之前的伊比利亚黄金年代,大审判官也是伊比利亚力量体系绝对的核心。   就算黄金舰队已经消失在大海深处,伊比利亚的文明如同离开水源的鱼一样逐渐枯竭,这些审判官的存在仍旧是让伊比利亚的敌人需要警惕的存在,不管是文明内的敌人,还是文明外的。   林逸从修道院的钟楼低下头,摇曳的夜色中有嬷嬷提着灯走向修道院的正门。   等到那厚重的木门传来清脆的钝响时,这些年过半百的和蔼老人已经取消门栓,迎来晚归的客人。   林逸看见一个穿着翠绿长袍的神父扶着一位老人慢慢踱步进来,那翠绿的颜色如同海边起伏的海藻,绝不至于杂乱与累赘,但那确实是一种在大陆上不常见的颜色,令人一眼望上去就联想到白浪翻涌的海边。   哒——   高跟鞋落在石面上的清脆让林逸转过头,一个修长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林逸的身后。   宛如西部牛仔风一样的尖顶帽与干练的装束,盖住面庞的无口面具,垂吊着各种绳索的衣服,这些绳索落进衣服上的口袋,不知道与口袋里的什么东西相连,反正衣服的主人在行动间没有漏出任何声响,就连挂在腰间的那一枚熄火的古旧提灯也没有和身上的锁扣撞出任何轻响。   这样的一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   那个距离还不至于能够威胁到林逸的安全,但林逸一时也有些无法肯定究竟是自己发现这个靠近的人影,还是对方主动选择暴露自己。   “我知道你,早些时候住进来的外来人,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面具下传来一个没有掩饰性别的女性声音,偏向中性的嗓音中并没有对于话语中的警惕与疏远有任何修辞。   林逸能感受到这位女性的视线落在自己身边环绕的鱼群之上,十分明显地表现出某种不愉快。   也不奇怪。   林逸用水分子浮现的鱼群基本上属于咸水鱼,也就是几乎只有在海中才能见到的鱼类,而伊比利亚人对于深海的排斥在泰拉之中并不算是什么秘密。   所以这样是一个很清晰的邀请信号。   林逸转过头对站在安全距离外的人影微微鞠躬,同一时间四周的鱼群陡然破碎,化作最纯粹的水汽消失不见。   “您可以称呼我为奥尔芬斯,不过我该如何称呼您?”   猎人一般装束的伊比利亚人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放松警惕,但却回答了林逸的问题:“辛西娅,审判庭大审判官,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希望你能原谅我些许的无礼,只是有一些事情不应该在公众的视线下提及。”   “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让我们来找你?”辛西娅面具下的脸任何变化,她冷淡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正常情况倒也不用与这种不清楚底细的人进行交流,不过辛西娅趁着这一行人出去的时候也稍微打听了一下这些新客人的资料。   从圣马洛那边转过来的米兰城相关人士,毫无疑问,这是经历过神灾的人士。   伊比利亚偏安一隅,却也算不上是闭关锁国,叙拉古神灾的事情已经写满了每天的报纸,各种报道越来越夸张,但是按照伊比利亚情报部门的估计,整个神灾过程中,圣马洛所谓的援护,其实只是让米兰城身陷战场,这种时候过来的经验人士,自然只能是为了找拉特兰的麻烦。   辛西娅对于拉特兰有没有麻烦没兴趣,但是她很好奇面前的麻烦人士有没有成功见到圣乌列尔。   他们从伊比利亚来到拉特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每天他们都要求与圣乌列尔见面,将伊比利亚现在出现的种种不稳征兆进行上报,但是这样的请求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都不是遇到某些人的敷衍搪塞,而是根本没有任何回应,如同走进大海的泥牛,分分种就消失不见。   她很想知道现在圣乌利尔究竟在不在这一种主城。   如果就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拒绝他们的见面请求?   “您应该已经看出来我来自于叙拉古新生的盟约,关于这一些叙拉古神灾我不知道您有了解多少,但是整件事的起因却与你们有很大的关系。”   面具下,辛西娅漏出来一声惊讶:“什么?”   “莱茵生命的人用一块很特别的源石污染了天狼希琉瑞斯的数据,而那一块源石来自于莱茵生命,来自于莱茵生命在伊比利亚完成的某种任务。”   “莱茵生命……”   作为国际医疗领域最顶尖的跨过公司,伊比利亚自然也有莱茵生命的产业,她大概知道莱茵生命在叙拉古的神灾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但是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我会来这里就是为了询问圣乌列尔大人关于你们的事情,毕竟伊比利亚现在正在筹划封国事宜,依照往常的惯例,也只能通过拉特兰才能进行联系。”   关于拉特兰与伊比利亚的关系,林逸也是听莫斯提马介绍的。   简单来说,就是伊比利亚生活的阿戈尔人从深海向陆地迁徙的那段最艰难的时候受到拉特兰很大的帮助,直到现在,伊比利亚的很多地方也依赖着拉特兰的知识。   同时,拉特兰由于萨科塔人的人口始终上不去,以前大量接受其余种族人口的做法又是教会分离事件的契机,所以拉特兰修正了方针,不再引进其余种族的人口,转而尝试与一些国家进行某方面的隐秘联盟。   这种联盟不涉及到国际秩序的变化,而是信息上的交互与部分技术的共享。   伊比利亚人的技术源自深海的国度,哪怕较之深海之下的阿戈尔劣化了许多,但是在过去某段时间也远超大地上的各个聚居地,这一点与保有旧世界技术的拉特兰十分相似,就像是终于找到可以说双口相声的穿越者,两边很快就建立起某种技术与情报的互享体系。   每一次伊比利亚的封国都会直接通知拉特兰,封国期间,拉特兰也是伊比利亚唯一的对外窗口。   辛西娅本能地察觉到林逸的有所保留。   这样的保留很正常,辛西娅从不指望刚刚见面的两人会互相推心置腹,不过林逸的话也的确与辛西娅印象中的一些事情契合。   莱茵生命曾经在伊比利亚的一些边缘城市进行过挖掘工程。   他们在滨海的一些伊比利亚城市,以人道主义救援的名义投入大量支援,但是当审判庭的审判官按照巡查顺序检查到那些边缘的城市时,却十分意外地发现提灯闪烁着前所未见的危险光芒。   后续的调查更是发现整个城市的人都消失无踪,只剩下难以形容的怪物霸占空荡荡的城市,守着莱茵生命留下来的挖掘设备。   那些设备挖掘的海底,往往存在一种翠绿的源石矿脉。   事后针对莱茵生命的调查没有取得任何结果,因为莱茵生命的人也与城市居民一起消失无踪,莱茵生命那边承认所谓的人道主义救援是一个谎言,他们是想发掘近海的源石矿脉牟取暴利并且为此交了一大笔罚款,那时候所有人认为真相就是如此现实。   直到这一次寄宿在伊比利亚人血脉中的天灾来得如此凶猛,审判庭在回溯天灾潮起的时间点时,才发现潮起的时间差不多就是莱茵生命展开那些挖掘过程的时候,而叙拉古的神灾爆发的同时,伊比利亚特有的天灾出现最强烈的一次爆发。   辛西娅松开按住腰间长剑的手,高跟的靴子转过一百八十度。   “如果你不急着入梦的话,我们也许有时间喝一杯,奥尔芬斯先生。” 第四百三十五章:伊比利亚(下)   由于历史上兰登卫队的原因,兰登修道院在各地的修道院其实都不算小。   圣塞西尔的兰登修道院就像是一个封闭式的庄园,高墙之内是一片广袤的农田,夏日的翠绿与虫鸣环绕着训练场,而紧挨着训练场的地方就是一连片的宿舍。   过去这里是兰登卫队的训练营地,现在则是修道院在职人员的宿舍,不过因为兰登修道院日渐衰落的原因,这些宿舍大都已经没人去住,不少修道院将这些宿舍改建成孤儿院或者手工艺品的制作场地之类的地方,而圣塞西尔的兰登修道院则将这里用来安排住客。   走过一片蓝色康乃馨的花田,林逸跟随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来到他们入住的地方。   那一栋二层的宿舍里下面一层是一个有壁炉的客厅,二层则是单独的房间,林逸看着大审判官打了个响指,壁炉亮起幽幽的篝火,然后她远离了燃起火焰的篝火,选择在一个偏僻的阴暗角落坐下来。   “请见谅,奥尔芬斯先生,我不太喜欢火焰。”   林逸点点头,面前的大审判官没有陆生种族十分明显的兽耳与尾巴,整张脸也被面具覆盖,短发没有遮住的脖子处有一些泛白的鳃状裂痕,很明显这位来自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并非是陆生的种族。   那张面具下是一张深潜者的脸也说不定。   “奥尔芬斯先生,你可以称呼我为辛西娅,我想我应该有足够的情报能够回答你的一些问题,但是我希望这一次的谈话会对我们双方都有足够的意义。”   大审判官的语气既不亲昵,也不疏远,如同审判官这样的名字一样,有一种收敛起一切情感的冷漠。   “那么,在叙拉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逸扫过房间内的布置,与他们入住的那个宿舍也差不多,只是大厅内多了几盆苍蓝色的康乃馨。   唔,或许也不是康乃馨,只是与林逸资料中的这种花最为相似,那是一种苍蓝色的鲜花,开的十分灿烂,花瓣在篝火与夜色中微微晃动,荡漾着一种如同梦幻般的海色。   林逸那边倒是没有布置得这么有情调,不知道是修道院的安排,还是这些伊比利亚人自己的布置。   他在靠近篝火的椅子上坐下来,接上大审判官的问题:“首先,我想要确认一下,你们关于叙拉古的神灾知晓多少,这样我才好找到一个切入点,毕竟若是从头至尾的详细说明,那么也许我们要花好几个晚上来讲这个故事。”   顶着尖顶帽的大审判官似乎在黑暗中点了点头,然后就有声音浮出阴影。   “叙拉古神灾发生的时候,伊比利亚在差不多的时间爆发了天灾,我想我应该不用去解释这种根植于阿戈尔血脉之中的天灾,大部分伊比利亚居民受到深海的影响,审判庭来回奔波,对于外界的事情,我们仅限于知道叙拉古那仅存于文明境内的神灵复活,然后拉特兰发布神灾警告,最后在一个新生的国际组织应对下得到解决。”   这不是等同于什么都不知道吗?   林逸私下里撇了撇嘴,不过大审判官这随口的话语中还是有一点让他有些好奇:“仅存的神灵?”   大审判官稍微沉默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太久。   “创造世界的十二位神灵中只有天狼希琉瑞斯将身躯埋葬在叙拉古的土地。这个世界远比陆生种族的认知更加广阔,所谓的荒野原本指的也不是国家之间的天灾频发区域,而是文明之外尚未开拓,或者已经逝去的土地,过去萨卡兹人曾经得到另外一位神灵的遗蜕,但是卡兹戴尔消失在荒野之中,现如今也不过是一个萨卡兹人自己都不相信的神话。”   十二个系统只有希琉瑞斯将系统主体埋设在叙拉古的意思吧。   想想倒也是。   炎国的“天道”,年的本体是折叠在异相空间内的原子工厂,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在炎国境内;   “群星之神”的阿斯特赖俄斯,其本体寄宿在外层空间的空中花园,星舰只是它延伸的手脚;   乌萨斯北方的“白城”,生命设计院徘徊在文明探知的范围之外,它的边缘就是文明的边境;   谢拉格的“雪山之灵”,林逸大约能猜测到对方的身份,泰拉天空高悬的双月才是祂的躯体;   ……   现在想来,自己接触过的可能是“神灵”的存在还真的只有希琉瑞斯在文明境内,就连莱塔尼亚那边的高塔,与其相连的也是一个存在于源石中的意志,而不在现实中存在任何实体。   叮——   轻微的金属声让林逸抬起头。   黑暗中的大审判官翘着双腿,修长的马裤包括的紧绷的大腿上横放着一柄金属的长剑,单薄的指甲正在上面点了点。   “这种事情如果奥尔芬斯想要知道,可以去向拉特兰进行申请,我们的交流应当不需要这些无用的情报。”   林逸自然能听出来伊比利亚人的不满,于是将话题转了回来:“你们对叙拉古神灾的了解让我感到惊讶,现在神灾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我原以为来到陆地之上的你们会更加了解一点这方面的事情。”   “我们从伊比利亚出发,直接来到圣塞西尔,并没有时间去了解过多的情况。”   “圣塞西尔这边也可以了解吧。”   “这里没有任何人在讨论叙拉古的事情。”   嗯?   意外的信息让林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终于能够理解圣乌列尔将委托他来接触这些伊比利亚人时候的疑惑,认知上的错位让林逸有一种自己和这些伊比利亚人生活在两个世界一样的错觉。   圣塞西尔并没有禁止对于叙拉古神灾的讨论。   如同乌列尔说的那样,整个圣塞西尔将叙拉古的神灾登上报纸进行传播,一直到神灾结束的现在还在圣塞西尔境内引起广泛的讨论,甚至没有禁止一般公民对于圣马洛在这场神灾中行动方式的质疑。   这么一件几乎全名参与的大讨论,在伊比利亚眼里竟然是没有任何途径可以了解?   如果说这是一个谎言,那么这个谎言也太蠢了。   况且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逸从大审判官嘴里听见的是略带不耐烦地斩钉截铁,好似在这件事上她也有相当的怒气。   这样的反应……没有虚假。   有意思,这些伊比利亚人到底是怎么在圣塞西尔内活在另一个圣塞西尔的?   “请恕我多问一句,你们这段时间有看报纸吗?”   黑暗中飞出来一份报纸,林逸接过那份报纸,报纸被翻得有一些瓤了,很显然这段时间没少被人翻阅。   “如你所见,报纸上没有任何关于叙拉古神灾的事情。”   黑暗中的声音依旧有些情绪,但是林逸的视线却钉在内开页最大的版面之上:   那里正好是对于叙拉古神灾的一次总结性发言,材料来自于圣塞西尔国际关系综合学院院长,一名似乎有许多光鲜头衔的萨科塔教授。   “没有关于叙拉古神灾的讨论?”   “当然没有。”   林逸抬起头看向黑暗中的人影,违和感不再隐藏自己的形体,他仿佛能看到面前的大审判官不是沉入黑暗,而是被黑暗吞噬躯体,正在与自己对话的人仅仅只是一个被不知名存在吞噬的尸骸。   噼啪——   柴火炸开的声音驱散了那从黑暗中冒出来的凉意,林逸将报纸放在一边,没有选择继续这个话题。   “关于叙拉古的神灾,如同我先前说的那样,一切的起源是来自于莱茵公司在伊比利亚得到的古怪源石,而根绝我们的调查,那些特殊的矿石很可能是深海下某位神灵的血脉延伸,希琉瑞斯沉睡的躯体正是因为接触到这一个灵魂才得以苏醒,从结果上来说,实际上复苏的并非是希琉瑞斯,而是——”   “——阿戈尔?”   大审判官打断林逸的话。   一开始林逸只是认为这个结果太过令人震惊,才使得这位大审判官没办法继续掩饰自己的惊讶,然而很快他就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有什么无法确认的东西似乎闯进两人的世界,现实的色彩失去边界的约束,各种色彩慢慢彼此渗入,整个世界就那么在林逸的眼前开始崩坏,仿佛有什么难以言说的存在要从不可描述的世界在现实中完成对于自己的描述,实现各种宗教神话中描述的“降临”。   不,不对,出问题的不是世界。   基于世界崩溃的恐慌攥住林逸的心脏时,林逸直接切换掉作为一个生物感知世界的方式,他将主要的感知方式切换到内部的何种机械设备之后,逐渐癫狂的世界正在慢慢平息。   世界并没有任何变化。   篝火已经明亮,找不到的阴影处依旧有黑暗爬行,面前审判官仍旧翘着腿坐在靠背的长椅内,   长剑横放。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是刚才那一瞬,自己的感官却被劫持了。   身体内的纳米机械开始排查原因,很快林逸就发现内分泌系统开始出现异常,感官系统的神经在激素刺激下开始反馈一些特殊的信号,这种信号汇集在生物质的大脑,最终形成那种几何图形完全崩溃的世界。   幻觉。   林逸拿起手边的报纸,看着上面对于叙拉古神灾的讨论,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伊比利亚人看不见这样的消息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是林逸这样,作为生物存在的同时,也可以作为机械生命存在。   “奥尔芬斯先生?”   大审判官平静的声音下,林逸注意到她微微紧绷的身体。   不知道在大审判官认知的世界下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显然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没事,刚才稍微有一些头晕,我们要继续刚才的话题吗?”   大审判官的警惕没有消失,黑暗中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戒备:“当然可以,你是说复苏的神灵是深海中的阿戈尔?”   “这是叙拉古神灾的调查结果,我们可以确定变化来自于深海。”林逸顿了一下,“所以我们也很好奇现在的伊比利亚究竟是什么状态,这也是我们会来拉特兰的原因,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问一下辛西娅小姐是为了什么而来拉特兰的吗?”   “常例的沟通而已,按照以往的规矩,伊比利亚因为天灾进入封国状态的时候,需要定期与拉特兰进行分沟通,否则可能伊比利亚什么时候覆灭了都没人知道。”   “这么严重?”   “凡人的国度又岂能对抗天灾?”   “这倒也是,那你们已经与圣乌列尔大人进行联络了吗?”   “迄今为止的所有拜访都没有结果,拉特兰这边暂时没有任何回应。”   若是圣塞西尔这边有接到任何拜访的请求,也就不会让自己来接触伊比利亚人了。   林逸还记得自己回来的时候去向修道院打听伊比利亚人的事情时,修道院的嬷嬷告诉他这些伊比利亚人每次都出去的很早,但是却很晚回来。   大审判官的认知中他们也许是前往城市的中心拜访圣塞西尔的统治者,   然而,实际呢?   吱呀——   底层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林逸飘过去视线,看见在钟楼上看见的那两名伊比利亚教会的神职人员推开了门。   两人看见林逸显然都有些吃惊,而大审判官则在这短暂的惊讶中从黑暗中站起身。   “今天就到这里吧,奥尔芬斯先生,如果你不建议,明天晚上在大家有空的时候,我会前去拜访。”   林逸点点头,站起身与门外走进的两人交错而过。   穿着教士衣服的两人对林逸比出祝福的手势,大概是伊比利亚教会打招呼的方式,而林逸也对他们点点头,就走出了这个古怪的宿舍。   夜风送来一股使人头脑清晰的凉风,林逸有些贪婪地嗅着风中的花香,然后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建筑。   影子在房屋上跳舞,门窗在嘎吱嘎吱狂笑,就连垂下的月光都抬起身子吐出蛇信……   林逸闭上眼,重新校正自己被影响到的神经系统。   林逸穿过蓝色康乃馨的花田,在心里定下明天的安排——他很想知道这些早出晚归的伊比利亚人,究竟在外出的时间做了些什么。 第四百三十六章:追踪   昨天晚上是一个平安夜。   林逸并没有就那么直接回去睡觉,他稍微留了一个心眼,一直在监视伊比利亚的动静,但是或许是自己有一些太过担心,这一个晚上伊比利亚人并没有任何额外的动作。   这个晚上,林逸还是没有弄明白那种神经干涉从何而来。   在产生体内激素紊乱,开始有目的性地向神经系统回馈那种无法描述的画面时,林逸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的能量反应。   任何源石技艺都依托源石作为能源,无论源石技艺的使用者有多么技艺精湛,至少也会留下蜻蜓点在水面的涟漪那般轻微的痕迹,一般人或许捕捉不到这种细微的能量反应,但是却瞒不过林逸体内的能量雷达,固然能量雷达只能读出来能量反应,不像是一些源石技艺大师能够通过能量反应察觉到术式的类型,但是自己中招的时候,机械运行的能量雷达保持了全程的安静。   也就是说,那一段时间在能量雷达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人使用任何源石技艺。   体内的纳米机械也早就检查过神经系统异常的结果,结论是类似于致幻类的神经毒素,不过这也结论也是基于神经系统紊乱后的幻觉而言,纳米机械在身体内挖地三尺都没有找到刺激神经系统的毒素,更别提分析那些毒素究竟是什么。   林逸将伊比利亚人的事情告诉莫斯提马后,后者有一个无法保证准确性的猜测。   这种幻觉可能是某种固化下来的源石技艺。   莫斯提马自己的源石技艺就是通过干涉神经传递速度来做到主观缓时,如果存在一种源石技艺能够在指定目标脑海中定向生成要求的幻觉,也并非不可思议,而如同乌萨斯将温迪戈血脉中的“食人”技艺固化成祭坛在战场上使用一下,各国都有尝试让源石技艺脱离术者存在。   莱塔尼亚的自律施法装置,乌萨斯的战场祭坛,卡西米尔的光环类骑士,维多利亚的特种蒸汽骑士……   各国将源石技艺以不同的方式固化下来,而这些常态化运行下的装置有的会产生持续性的能量反应,而有的则压根不会产生任何能量反应,例如哥伦比亚战场中大规模使用的“注射型固化源石技艺”,就是通过解构源石技艺之后通过药物来实现相应的效果,这种情况下就不会有源石技艺的反应。   这是目前唯一比较说得通的解释,但是林逸还是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招。   他并没有在那个房间摄入过任何外物,而伊比利亚人并没有怎么装饰自己的房间,整个宿舍保持了与林逸这边宿舍同样的风格,硬要说的话也就是从外面的花田挖了几株蓝色的康乃馨。   “原来这些花是很早以前修道院种下的啊。”   修道院的花田旁,林逸蹲在花坛边托起一朵蓝色的康乃馨,这些怒放的苍蓝色花朵还没有凋谢,花瓣一层层包裹着内侧,显得十分厚重。   “嗯,听这里的嬷嬷说很早以前就种下来了,可能是圣塞西尔这边独有的种类吧,我在维多利亚的兰登修道院倒是没有见过。”   林逸身边的是第一次见面时被吓昏过去的黎博利,异色双眸的小姑娘穿着与其说是修女服,不如说是猎人装束的衣物跟在林逸的身后,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情,脸上多少挂着一些尴尬。   空弦其实也没有昏太久,   她自己也无法形容当时的感触。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林逸的时候,作为猎人的直感在那一瞬似乎不再是以无法形容的直觉提出警醒,而是变成一副无法描述的画面强行塞进自己的大脑,然后自己就像是丢了个理智骰,然后理智没过,然后掉了大量理智必须骰一个临时疯狂的症状,然后自己就骰出来一个昏迷。   醒来之后,空弦主动向修道院那边申请让自己来负责这几个客人,因为空弦觉得自己意识到为什么嬷嬷会让自己来接待这些人。   首先排除自己长得漂亮。   这些人很明显有问题,他们是被圣马洛的教宗骑士“护送”过来的,这人又这么直观地展现过危险性,考虑到兰登修道院的传承,空弦肯定一开始嬷嬷们是希望自己来盯着这些人,毕竟据说以前的兰登卫队就是干这种活的嘛。   “这些花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故事吗?”   男人的声音让空弦回过神来,她有些好奇为什么一个男人会这么在乎花坛里的话,不过还是想了想这花的来历——   嗯,她想了一个寂寞。   维多利亚的兰登修道院是没有这种花的,她也是在这边第一次见到这种花,从来也没去问过这里的嬷嬷关于这些花的事情,只是前段时间一直在照料这边的花坛。   “呃,抱歉,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应该就是移植的观赏植物吧?毕竟这里都改建成旅屋了,总得让花坛好看一点。”   “是这样啊……”   林逸也没有多失望。   他摘下一片花瓣咬进嘴里,直到那一片花瓣消失在胃液之中,他都没有发现体内的生体组织有任何不对,倒是这些花的触感十分独特,比起印象中如同薄纸一样的大多数花瓣,蓝色的花瓣要厚实一些,咬下去有一种似乎再咬什么软体海鲜的错觉。   也不是这些花瓣的影响吗……   林逸微微皱起眉头,隔着花坛传来的开门声让他站起身,花坛的另一边,昨天有过一番交谈的伊比利亚大审判官已经站在门口的阴影之中。   视线接上的那一刻,大审判官冲他点点头,然后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伊比利亚教会的教士也陆续走出来。   三人没有多做耽搁,直接向修道院外走去,不同于林逸他们需要向修道院进行时间上的报备,这些伊比利亚人是单纯的住客,自然可以随时离开。   “那三人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林逸问道。   “诶,那三人?”空弦看向走出去的三个人,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先生,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我来这边的修道院借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这里了,算算时间应该有小半个月了吧。”   林逸点点头,直接对身边的小修女说道:“我现在要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空弦听到这句话立刻抖了抖耳朵,警觉地说道:“对不起,先生,嬷嬷嘱咐我若是你们想要外出,一定要登记外出和回来的时间,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也不用那么麻烦。”   林逸低下头,拿出天灾信使的终端给莫斯提马发去一个消息,大致说明自己要求跟踪伊比利亚人。   黎博利的小修女露出猫一样的警觉:“不,这是必须的流程,你们的身份有一些不一样,我想先生您应该十分清楚。”   “我的意思你可以和我一起过来。”   “诶?”   空弦一下子瞪大眼睛,她还真没有往这边去想,也没等她的回应,林逸在伊比利亚人消失在视野内之后就迈开脚步,踏上伊比利亚人离开的路线。   林逸没有掩饰自己对伊比利亚人的好奇,现在更是没有掩饰自己想要缀上伊比利亚人的想法。   空弦立刻就看出来林逸的打算,在心中已经将林逸与可疑分子画上等号的小修女将林逸挪了一个位置,挪到了潜在犯罪分子上去,不过她也并没有去阻止林逸的动作,而是跟着林逸缀了上去。   她知道自己大概并不能阻止面前的男人要做什么,但是她同样知道自己也没那些伊比利亚人厉害。   如果最后两边要打起来,那么自己可能就是打破平衡的那一块砝码,也是可以有话语权的。   至于要是林逸把自己骗出去然后先解决自己这种可能性,空弦是没有怎么想过的,这里毕竟是圣塞西尔,不是外面混乱的世界,有谁敢在拉特兰境内伤害一位拉特兰公民?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空弦心中小小的执拗。   这是她从兰登修道院接到的第一个不是做农活,当看板娘,进山打猎之类的任务,而是如同过去的兰登卫队那样,真正卷入到看不见的勾心斗角之中,哪怕她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勾心斗角,但是这不妨碍小修女在脑海中勾勒一出壮阔的史诗,然后将自己代入进去。   嗯,俗称中二病。   两人就这么跟着伊比利亚人离开了兰登修道院,潜行跟随这种事情对于林逸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出乎预料的是空弦也做的不错。   小修女一点都不像是修道院内唱诗长大的孩子,灵活而安静的步调更像是林子里长大的野孩子。   有时候若不是体内的生命感应装置能捕捉到身边的反应,林逸都不太能注意到身边隐蔽着跟上来的空弦,她就像是深山中最老练的猎人,知道该如何让自己从最敏锐的猎物的世界中消失。   离开修道院之后,很快林逸就确定了一个事实。   伊比利亚人果然没有前往圣塞西尔的中心,如同他们否认了那些关于神灾的报纸一样,他们对于自己前往拜访圣乌列尔却被拒绝的表述也是一个谎言。   但是这些伊比利亚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跟在伊比利亚身后,他们花了几个小时通过圣塞西尔完善的轨道交通来到最外围的空港区,然后以空港区为起始,宛如螺旋一样开始向市中心收拢。   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消失在环城交通之中。   “那些伊比利亚人究竟打算做什么?”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空弦也十分迷惑地看着在一处花店旁停下脚步的伊比利亚人。   单纯从这些伊比利亚人的出行时间来看没什么问题,但是跟了一路之后,就算是空弦也发现这些伊比利亚人的行为模式十分不正常,哪怕是来到圣塞西尔的游客,也只会在本地朋友的推荐或者在旅游指南的推荐下重点选择几个地方,可是伊比利亚人简直像是要用脚来测量圣塞西尔的面积一样,似乎要走遍圣塞西尔的每一片地区。   其中还有一些根本就没有什么游览价值的住宿区。   “这也是我很好奇的地方。”   林逸看见伊比利亚人在花店摆出的蓝色康乃馨旁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也没有将那花买下来,就离开那处花店继续前进。   这一路上,伊比利亚人有所停留的地方就是各个地方的花店。   兰登修道院花坛内种植的蓝色康乃馨在圣塞西尔好像十分常见,目前伊比利亚人到访过的花店有个七八成都有摆放那些蓝色康乃馨,但是伊比利亚人似乎也不是为了这些花而来,他们在没有蓝色康乃馨的花店停留的时间要更久一些,但不知道与花店的老板在谈些什么。   林逸并不敢靠的太近,那位伊比利亚大审判官十分敏锐,她肯定已经越过凡人的极限,换句话说,至少也与叙拉古神灾之前的自己处于同一水平。   若是靠的太近,自己很容易就被发现。   不过目前为止的发现已经完全可以证明这些伊比利亚人确实有很大的问题,林逸通过信使终端将这些伊比利亚人的行动路线拍了下来,将这东西交给圣塞西尔官方,也算是一个回答了。   这事情透着难以解释的诡异,林逸也并不准备涉入太深。   圣塞西尔有自己的官方力量,莫斯提马的老师,那位通过人偶与他们见面的圣乌列尔更是拉特兰最精通源石技艺的存在,与其自己单独来摸索伊比利亚人的用意,不如直接将这个麻烦丢过去,看看圣塞西尔准备怎么解决。   反正也不是自己的麻烦。   林逸在心中拿定主意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一阵心颤。   同一时间,他的衣角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拉,空弦的声音紧张得都有些变了调。   “奥尔芬斯先生,四周,好像有些不对劲。”   不是“好像”,是不对劲。   林逸看向四周,让他突然心中一动的正是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视线。   车水马龙的城市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游动的街道一下子静止下来,所有人都将一种空洞的眼神坠向林逸与空弦的所在,仿佛有一个更高层次的存在接管所有人的身体,然后清晰地向他们展现出这样一个信息:   我看见你了。   “小心!”   空弦叫出声的那一刻,林逸已经一把推开的还没做好战斗准备的空弦。   冰晶的长剑出现在林逸的手中,接下一柄从光中浮现的长剑。   叮—— 第四百三十七章:邀请信   叮——   长剑传来一声轻响,蔓延的冰华捉住一个隐藏在空气中的人影。   “这是什么?”   被推到一边的空弦传来一声惊呼,而林逸已经用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抓,只听见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然后空弦就看见林逸精准地抓住一柄从空气中穿来的长剑。   两个人影都不是有血有肉的真人,而是特殊材料制作的人偶。   与圣塞西尔的使用的人偶载体也有相当大的区别,这些人偶明显是有进行战斗方向的设计,倒更像是在叙拉古时候与林逸决斗的那位辉光舰舰长使用的人偶,只是完成度上要差很多。   嗯,差很多。   蔓延的冰晶彻底捉住两个人偶,当所有关节都埋在坚冰内之后,第一时间没有挣脱的人偶也就永远也挣脱不开这个囚笼了。   林逸抬起头看向四周,那一瞬间静止下来的世界重新恢复流转。   用空洞的眼神看向这边的行人眼中多出了合适的惊讶与慌张,人们因为突然出现的袭击事件而开始惊叫,就好像刚才那一瞬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注视只不过是林逸的一个错觉。   但怎么可能是错觉。   林逸的记忆里清楚地保存着刚才那一瞬的画面,无论是生物性质的记忆,还是机械性质的记忆。   “奥尔芬斯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空弦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骚乱,有些畏缩地走到林逸身边。   “姑且先等一等吧。”   “等?”   “有人报警了。”   林逸听见的窃窃私语中有不止一个人开始联系拉特兰的官方力量,无论如何,现在这个样子直接跑路终究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问题。   况且追踪也已经没办法继续下去。   伊比利亚人完全没有被骚乱所吸引,就在林逸与袭击者长剑相接的功夫,那三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空弦好奇地透过冰晶看向袭击者,人偶以一种狰狞的方式被封印在冰晶之中,第一台负责吸引林逸的注意,其实第二台才是真正的杀招,两台人偶动手时没有任何犹豫,如果当时空弦没有被林逸推开,另一台人偶大概会用长剑直接将空弦与林逸一起对穿。   很明显地为了杀人而布置的袭击。   “奥尔芬斯先生,你在圣塞西尔有仇家?”空弦绕着两台人偶转了一圈,脸色变得有一些古怪。   “仇家倒算不上,怎么了?”   林逸对这些人偶从何而来心里算是有一点数。   人偶的设计风格秉承了卡兹戴尔远征军的人偶设计思路,不出意外,很大可能就是圣乌列尔提醒过的想要刺杀莫斯提马的那些人。   林逸拿出信使终端尝试联系莫斯提马,仍旧留在修道院的莫斯提马很快就回了林逸的消息。   看样子袭击者并没有对修道院那边动手,想来也是,那个修道院的平均战斗能力有点高,作为兰登卫队转变而来的修道院,那地方也是一个属于官方的非官方接待场所,在那里动手各种意义上都有些过头了。   “这些人偶,我好像见过。”   林逸转过头看向绕着冰晶仔细大量的空弦,后者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确定,也越来越古怪。   “你在哪里见过?”   “我刚来圣塞西尔的时候,那个时候圣塞西尔正是招生期,所有中心区的各个学府仿造卡西米尔竞技模式,联合搞了一场学校之间的表演赛来吸引新生,其中我记得有一个学校就是用人偶来争取施展源石技艺的时间,这些人偶和那场比赛上的人偶,唔,很像?”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完全一致。   当然,空弦毕竟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那些人偶,所以最后还是没有把话说死,虽然作为一名猎人长大的她并不觉得自己会犯那样低级的失误。   “圣塞西尔的高等学府……”   林逸想起昨天去的圣塞西尔中心区,那里并不只有他们去过的职业学校,还有许多延伸向不同源石技艺领域的专业学府,圣塞西尔就是是这样一个以研究与教育为主的特殊城市。   打算袭击莫斯提马的暗杀者,就藏在那些学府之中?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烟雾弹?   在林逸倾向于某一个猜测之前,圣塞西尔这边的治安力量就已经到了。   一队教宗骑士很快究竟他们带到附近的教宗骑士驻地,在那里进行了相关的情况问询以及留下了笔录,而在那里林逸得到关于这些人偶的进一步信息。   这些人偶的确来自于中心区,但是没办法确定是哪一个学府。   虽然中心区的确有几个学府的主攻方向是傀儡制造以及控制的领域,但是实际上各个学府都会购入类似的人偶来充当实战训练的敌人,所以实际上这东西在各个高等学府的流通十分广泛,而人偶上的生产序列号与归属地标识都已经被人为抹去,除了可以确定这些人偶的确是曾经在高等学府有使用的二手品之外,根本没办法确定这些人偶的原本所属。   从教宗骑士团驻地出来的时候,白天几乎已经完全过去了。   圣塞西尔的教宗骑士团问了林逸很多事情,他们对于林逸能正面秒掉两个高级人偶的战斗力有一种天然的警惕,就像是看见一个人形核弹过境似的,就算这个核弹没有要炸的征兆,但是总归让人不放心,一直到确认空弦是兰登修道院所属的修女,以及接到来自于圣乌列尔大教堂方面的通知,两人这才被教宗骑士放出来。   回到兰登修道院的时候,林逸发现伊比利亚的三人组也已经回到了修道院。   林逸主动与大审判官打了招呼,简短的寒暄之中,他得到一个并不出乎预料的回答:在大审判官的主观认知中,他们今天仍旧去了圣乌列尔大教堂,但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大审判官嘴里的路线与林逸跟随一路的路线完全不同,但是对话中林逸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在“说谎”。   “也就是说,那些伊比利亚人都活在梦里?”   回到宿舍以后,一楼的大厅里能天使一边咬着苹果派,一边对伊比利亚人的状态做了一个总结。   林逸将手里剥好的水果递给莫斯提马,然后点点头:“这么说也没错吧,他们认知中的世界与现实中的世界有很大的误差,而他们就像是梦中的人很难意识到自己身处梦中一样,根本没办法察觉到这种误差的存在。”   “那为什么会这样?”能天使又咬了一口。   林逸摇摇头,他并没有找到这种现象的源头,不过他已经将这方面的事情弄出来一个简短的报告,在从教宗骑士团驻地离开之前,已经让那位得到消息,接受圣乌列尔的指示从大教堂过来为他们背书的教士将这个报告带回去给圣乌列尔了   “他们有没有可能是被控制了?”莫斯提马咬了一口手里的水果,也有些疑惑,“你跟了他们一路,很显然他们有一个符合现实地图的行动路线,并不会走着走着撞上一面墙,甚至还可以与现实中人进行互动,很难想象这是一种由某种意外产生的现象。”   这一点林逸自然也看得出来,只是找不到这些伊比利亚人“入梦”的原因,更不可能找到给他们营造梦境的存在。   “总之我已经将接触结果交给圣塞西尔那边,他们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比起我们几个人,整个圣塞西尔的力量动员起来的话,想必找出其中的蹊跷并不是什么问题。”林逸话锋一转,“倒是今天的那些袭击者——”   林逸话说到一半就看向莫斯提马,他本来是想知道莫斯提马对于今天的袭击有什么看法,但是莫斯提马在些微的沉默后,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一个典雅的信封。   “其实今天我接到这样一封信。”   “信?”   林逸看向那一个十分正式的信封,那明显并非是个人的信件,而像是从某个正规单位发来的邀请函。   “嗯,是学校那边发来的信件,他们想要邀请我作为嘉宾参加这一次的校际联赛。”   “校际联赛?”   林逸求助地看向能天使,而能天使已经摸向下一个苹果派:“校际联赛啊,那东西简单来说就是一次学校之间的联合测验啦,各个学校选出参考选手,然后共同设置项目,最后由参考选手来完成,最后依照各个学校参考学生的表现来确定学校之间的教育结果,会影响到下一轮的资源分配,所以基本上学校都会选出最优秀的一批学员参加,也是为了后面的术铳之争做准备啦。”   林逸立刻皱起眉头,这一封信与今天的袭击联合在一起,总让林逸有一些“太巧了”的预感。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校际联赛会邀请一些知名校友作为嘉宾,但是我的话……”莫斯提马露出一个苦笑,“名气或许是有的吧,但是绝不至于作为嘉宾被邀请。”   “这封信只是想让你离开兰登修道院。”林逸皱起眉头。   “说不定是这样,但是邀请函自身其实不能说明太多问题,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和老师见面了,学校那边想要通过这么一个活动来表达对我的支持。”   能天使扯了扯嘴角:“这样的思考会不会太积极了一点?”   “或许是积极了一点,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不是吗?”莫斯提马摸了摸能天使的脑袋,视线却落向林逸这边,“炎国有一句俗话,‘只有千里做贼,没有千里防贼’。”   的确,一直让那些袭击者藏在暗处也不是一个办法。   他们既然已经能在大街上袭击林逸,那么实在找不到机会的情况下,会不会选择冲击修道院也是一个未知数。   林逸看向莫斯提马:“你决定要参加这次联赛吗?”   “那些人也是萨科塔人,他们准备的袭击计划不至于让无辜的路人陪葬,但是如果我一直躲在修道院,逐渐走向极端与疯狂之后,这些人大概就无法顾及到袭击计划对于无辜者的伤害。”   没等林逸说话,能天使流抱怨道:“莫斯提马姐,你怎么还替袭击者考虑的啊。”   莫斯提马摸了摸能天使的头,并没有反驳,但是与林逸对接的视线中,那沉淀下来的眼神显然已经有了决定。   “好吧,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那我也不说什么了,能够将袭击者一网成擒也是好事,不过还是要先联系大教堂那边,将这件事沟通清楚,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才行。”   林逸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选择同意。   他其实不太想让莫斯提马去接触危险,不过他也不想让莫斯提马放弃自己的想法,只要自己寸步不离莫斯提马的身边,那么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今天的接触来看,那些人偶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或者说,整个圣塞西尔能够让林逸有一些危机感的,大概也只有昨天接触过的乌列尔一人而已。   见到林逸这么简单地就答应了,能天使一下子瞪大眼睛,她丢开苹果派正打算说什么,但是这个时候门扉却被从外面敲响。   咚咚——   一瞬间似乎有海风的味道吹进来,三人一齐向门口看去,而林逸已经能勾勒出门外那个高挑的身影。   大审判官辛西娅,这位女士的确说过今天会来拜访。   林逸让能天使收拾了一下狼藉的桌子,然后走过去开门,果然,门外如同柱子一样伫立着一个尖顶帽的修长身影。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辛西娅的眼神越过林逸,看到屋内的两个女人。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啊,呸,说错了,不妨事的,要不进来坐坐?”   大审判官的面具挡住所有的表情变化,她没有走进房间,也没有对陆生种族毫无效率的繁衍方式做出任何评价,只是站在屋外说起另外一件事:“是这样的,奥尔芬斯先生,我听修道院的修女说你夫人接到高等学府校际联赛的邀请信?”   呃,我是该否认夫人的说法,还是该承认收到这样的一封信?   就在林逸向着要不要沿着对角线斜着摇晃脑袋时,大审判官已经接着说道:“乌列尔大人也会作为校际联赛的裁判参加,所以若是你们决定参加,能否带上我们?” 第四百三十八章:螳螂与蝉与黄雀(一)   邀请信上的说的校际联赛还有一段日子,在将伊比利亚人的接触报告提交上去后,日子一下子变得无聊起来。   乌列尔大教堂那边很快就伊比利亚人的事情给出了回应,仍旧是那一个将资料带回去的教士在第二天就来修道院这边告诉林逸,关于伊比利亚人的事情大教堂已经另有安排,为了安全考虑,不建议林逸这边继续深入地进行调查。   安全问题其实倒也还好,不过既然圣塞西尔这边已经有了具体的安排,林逸也就顺势从这件事情中抽离。   至于那些伊比利亚人毕竟住在修道院内,从调查中抽离不代表这段日子他们就与伊比利亚人失去交集,这些天他和大审判官有过几次交谈,基本上仅限于叙拉古神灾方面的情报交流,其中大审判官也说起过现在伊比利亚那边的状况。   总得来说,伊比利亚的情况有些不容乐观。   伊比利亚的天灾本就寄宿于阿戈尔人的血脉之中,自古以来都没有根除的方法,伊比利亚也仅仅只是摸出来一个浅显的规律,那就是越是靠近海边,这种会吞噬生命神智的天灾就越有可能爆发,但是由于伊比利亚的主要居民大多数阿戈尔人,不同于陆生种族,阿戈尔人的生命形式注定他们中的大多数很难离开大海。   这种情况下,伊比利亚发展出来对抗天灾的科技是一种特殊的源石技艺。   这一类源石技艺起到一种过滤装置的作用,它可以隔绝掉伊比利亚人经常谈起的“深海气息”,使得在海边建立的伊比利亚城市变得更加安全,当然,受限于高昂的造价,其实也只有少数主城建设并且运行有相应的装置。   过去无数次天灾潮起时,这些装置都显示出自己的作用,被装置保护的城市很少会有人被深海吞噬,然而这一次的天灾中就连那些装置也失去作用,许多大城市的居民开始向深海迁徙,有时候仅仅只是在家里睡了一觉,受到刺激的血脉就会将人变成不可名状的怪物。   整个伊比利亚都撞响警钟,伊比利亚的封国从来不是为了从外界保护自己,而是从自己手里保护外界。   若是整个伊比利亚最后都沉沦在这种源自血脉,无法逃离的天灾,那么或许这个世界上就会多出来一个全是怪物的国度。   如果大审判官的这些话不是活在梦中的妄言,那么林逸大概能猜到伊比利亚与拉特兰之间有什么样的协议——拉特兰的天基武器群,的确最适合用来给一个怪物的国度收尾。   这种平静得甚至有些无聊的日子持续了接近一个星期,终于来到校际联赛召开的日子。   “说起来,学校为什么会同意那些伊比利亚人参加啊?”   能天使站在二楼的窗户,看见已经准备好正装——其实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等在庭院中的伊比利亚人,还是有一些纳闷。   一个星期前,伊比利亚人希望能够陪同一起参加的时候,林逸在第二天就去了一趟莫斯提马的母校。   他想要确认一下这封邀请信背后的意义,不过他没有见到圣乌列尔,接待他的是那位黎博利族的校长秘书,她告诉林逸这一次邀请是为了替之后会进行的审判提前释放一个信号,表明圣塞西尔选择站在莫斯提马这边的态度。   校际联赛算是圣塞西尔一个比较大的活动,让莫斯提马在这种公开场合作为嘉宾到场,这已经能充分说明圣塞西尔的立场,而显示了自己的立场之后,其余人才会有所准备,这样可以避免在之后的审判结果造成的冲击,也能让其余人更好地接受审判结果。   道理倒是能这么说,只是时间还是有些巧了。   确认邀请信并非是袭击者伪造,而是确实由学校这边进行的邀请之后,林逸也没有在这件事上深究下去,毕竟莫斯提马也已经做出决定,他在和校长秘书确认过现场的安全问题后,就转告了伊比利亚人的请求。   伊比利亚人现在很不正常,林逸本人其实并不太愿意和这些危险分子牵扯在一起,但是校长秘书却当场写了另一封邀请信让林逸转交给伊比利亚人。   校长秘书给出的理由很简单:这也是一个与伊比利亚人接触的机会。   “除了这样的场合,乌列尔老师也不太好亲自来这边与伊比利亚人接触吧。”   莫斯提马走到能天使的身边,皱起眉头扳了扳能天使的肩膀,让能天使将后背挺的笔直,然后重新整理了一下能天使身上的礼服。   红与靛。   点缀在两人身上的礼服宛如怒放的花朵,莫斯提马靛蓝色的礼服收敛着一种神秘的美,而能天使身上那一身酒红色的礼服却能感受到一种生命的张力。   两人从二楼下来的时候,等候在一楼大厅的林逸甚至呆了一下。   “为什么你还是这样的装扮啊?”   倒是能天使看见林逸身上那一层裹尸布,脸色就是一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校际联赛之后会有一次晚宴,作为嘉宾被邀请观赛的他们理论上应该身着正装,只是林逸现在的状况有些特殊,源石结晶已经渗透皮表,不包裹得严严实实,恐怕现在三分之一的躯体彻底结晶化的样子会引发巨大的恐慌。   呃,考虑到圣塞西尔的研究氛围,说不定不是恐慌,而是在场的专家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林逸拉去切片。   “这样也挺好的,圣塞西尔是源石技艺的故乡,这里的人对于神秘有一种特别的追捧。”莫斯提马从能天使手边走到林逸身边,伸手挽住林逸的手臂,眉眼间有一些狡黠,“我这一身还合适吗?”   长裙及地,裸背如雪。   那一袭靛蓝缓缓走来的时候,林逸就察觉到身体不争气地起了反应,心跳加快,血液激走,若不是他能够绝对掌控身体,说不得当场就丢脸了。   “嗯,很好看。”   听到林逸老老实实的回答,莫斯提马眯着眼看了林逸好一会儿,然后微微收紧抱着林逸臂弯的手臂,笑着说大:“这个回答差强人意吧。”   林逸当时就纠结起来了:这个“差强人意”她到底有没有用错?   正恼着呢,另一只手也被夺了过去,林逸侧过头看见能天使一脸不忿地抓住自己另一只手,视线相接之后,好家伙,这女人一脸羞涩都没有,反而直接用眼神顶了回来:“怎么了?”   “不是,你这是啥意思?”林逸动了动自己被圈在能天使臂弯中的手臂。   能天使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什么意思,你有看见我这段时间去找男伴吗?”   “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能天使警觉地收紧手臂,“我告诉你,你这时候要是拒绝,少女的矜持下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哦?”   少女的矜持?   林逸认真思考了几秒钟能天使究竟有没有那玩意儿,但是很快这份思考就被能天使拿出来的守护铳打消。   算了,反正是当木桩,当一个人的木桩和两个人的木桩,也没多少区别。   林逸倒是从未想过将这一次的邀请当成是某种拉近关系的机会,那些针对莫斯提马的袭击者很可能选择这一次的机会活动,女人只会影响到他的警惕性。   三人很快就与庭院中的伊比利亚人汇合,随后众人一起登上学校方面安排的车队。   .   .   校际联赛的举办地点就在莫斯提马的母校,这一次的主题是对抗赛。   对抗赛的举办过程一定程度上效仿了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不同的学校将分为不同的队伍进行对抗性质的表演,其中不仅会有学校的老师进行安全上的支援,到场的嘉宾除了各个学府的知名校友,一些拉特兰的特殊机构也受邀观赛,作为一个人才选拔的参考。   “当初莫斯提马姐就是因为在术铳之争上的发挥被机密圣所的人看中的,然后更进一步成为了袭名者。”   马车内,能天使一路都在林逸耳边絮絮叨叨,三句话不离莫斯提马,主要集中在当初莫斯提马参与的各种校际比赛。   “从条件竞时赛到实兵对抗赛,当初的莫斯提马姐都是最亮眼的一颗新星,其中最著名的那一场比赛还得回到术铳之争,面对当时守护铳阵营那边最强的——”   能天使说着说着愣了一下,林逸有些好奇地看向能天使,后者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然后指向车窗外,“好了好了,到地方了!”   说着,能天使就直接从停下来的马车上打开门跳了下去,还吓了正准备过来开门的侍者一跳。   望着能天使逃跑似的背影,林逸走下马车,然后对马车内的莫斯提马伸出手:“她怎么了?”   莫斯提马搭上林逸的手,跳下来时按住林逸的胸膛稳住身形,低声地说道:“当时她姐姐就是守护铳阵营最强的选手,或者说,其实当初我们组成的那一个围猎魔王的作战小队,每一个人都是各个领域最优秀的人。”   林逸迅速地低下眼神,却没办法立刻看见莫斯提马的表情。   但很快莫斯提马就抬起头,那一双眼神中没有林逸想象中那么浓郁的痛苦与悔恨,只是有一些怀念在晃荡。   莫斯提马挽住林逸的手臂,轻声说道:“放心,我没事的,有些事情我很早以前就想的十分通透,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一旦放手回忆,我还会剩下什么。”   林逸用臂弯压紧了莫斯提马的手臂:“那现在呢?”   “每一个萨科塔人都在寻找灵魂的归乡。”莫斯提马的视线落在林逸胸前稍微鼓出来的一截,“我比很多萨科塔人都要幸运地找到了。”   那一瞬,林逸产生一种想要抱住莫斯提马的冲动,但是这样的冲动还没有化为行动,就被四周逐渐泛起的窃窃私语打断。   林逸看向周围,发现校园内的这一处庭院已经来了不少人。   校际联赛除去邀请的嘉宾以外,各个学校的老师也会到场观察学生们的表现,包括圣塞西尔内各个行业的顶尖人士也将这种活动当成顶层的社交场所,现在这个小小的庭院中汇聚了整个圣塞西尔的顶流。   当贴着圣塞西尔源石技艺职业学校校徽的马车从阳光与绿荫下穿过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住话头,一齐看向这一辆马车。   谁都知道圣塞西尔职业学院一般不会主动对任何人做出邀请。   作为圣塞西尔最古老的学府,由生命与历史等长的乌列尔大人出任校长的这一所学院拥有无人可比的底蕴,它并不需要邀请任何名人来证明自身的知名度,真正伟大的东西从不需要去证明自己,上一次圣塞西尔学院主动进行的邀请还要追溯到两百年前,而被邀请的对象也是炽天议会的成员之一。   问题在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大家都可以确定这段时间并没有炽天议会的成员来到圣塞西尔。   事实上由于圣马洛的事情以及新生盟约的那位狼女的拜访,炽天议会的主要成员大多集中在拉特兰首府,而如同乌列尔大人这种没有在首府的议员,也大多是一些懒得挪窝。   还有谁有资格受到圣塞西尔职业学院的邀请?   其中一些知晓莫斯提马已经回到圣塞西尔并且拜访了乌列尔大人的嘉宾若有所思,但是却也无法肯定心中的猜测,直到一个酒红色的身影从刚刚停下的马车中跳出来,飞也似的跑远之后,人群中才有人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   真是她?   怎么能是她?   所有人看向那一个从马车内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堕天使,不少人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当初的那一次审判,哪怕是圣塞西尔也并非是所有人都支持乌列尔大人的选择。   无论原因如何,最终的结果就是由于莫斯提马那一支小队的背叛导致卡兹戴尔远征最后功亏一篑,众多人因此而失去性命,这种事总需要人担起责任。   比起损失惨重的远征军,唯一一个活下来的背叛者更适合成为这个责任人。   最后莫斯提马却活了下来。   于是在很多人眼中,当初卡兹戴尔远征军的事情根本就没有迎来一个结束,既然事情没有结束,那么仇恨也不会消失。   圣塞西尔不少学府的毕业生都会被卡兹戴尔远征军秘密选拔,很多人的得意门生,优秀的弟子,骄傲的学生,都死在了那一次背叛之中。   为什么你还能活着?   惊愕过后的窃窃私语汇聚成一股浪潮,其中有一个声音越过这个浪潮,变成一句愤怒的质询: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第四百三十九章:螳螂与蝉与黄雀(二)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逐渐如浪潮般翻涌的窃窃私语最后变成一句愤怒的质询,当林逸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时,看见了一位须发皆张的黎博利人。   那是一位显然上了年纪的老人,白发已经飞上双鬓的翎羽。   老黎博利穿着一身稍微有一些复古的燕尾礼服,哪怕上了年纪,匀称的身材也将那一身礼服撑得笔挺,看得出来时间并没有在这具身体上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漆黑的礼服包裹住里面白色的里衬,一柄金色的刺剑剑柄挂在腰间,黑色的剑鞘几乎与黑色的裤子融为一体。   即使现在被愤怒烧毁了儒雅,老人的四周也明显游离着上位者的印象,很明显是一位身处高位的人。   “谁?”林逸微微挑起眉毛。   “炽天使之巢学院的实战应用科老师,菲利普部族长,圣塞西尔的一个黎博利部族的长老,也算是……我的老师之一。”   莫斯提马表情变得有一些复杂。   圣塞西尔源石技艺职业学校虽然具备了最优秀的师资力量,但是并非在每一个领域都是绝对的权威,所以有时候学校也会邀请其余学校的优秀教师来开一些公开课,而在莫斯提马还在学校的时候,在源石技艺实战应用方面,就经常去旁听这位老黎博利人的公开课。   菲利普·格纳格斯,整个圣塞西尔在源石技艺的实战应用方面的第一人,格纳格斯部族的长老。   作为黎博利人并不算长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圣塞西尔的教育事业,如果说黎博利人都有一种偏执的方向,那么这位老黎博利偏执的方向就是对于后代的教育。   莫斯提马的印象中这位老黎博利是最常去其余学校开设公开课的老师,并且他从不要求任何报酬,或者说唯一的报酬就是希望校方允许他能继续教下去,课程最密集的时候甚至一天要在好几所学府内来回去重复同一系列课程的内容,很难想象一般人会坚持到这个地步。   “如果学生有什么困难,菲利普老师也会尽可能提供帮助,很多学生都和他关系非常好,由于他教的是源石技艺的实战应用课程,所以往往最优秀的学生都会进入一些会涉及到实战的一线部门。”   林逸大概能知道这位老黎博利为何会如此动怒了。   实战的一线部门,莫斯提马说的有一些隐晦,但是能让这样一个听上去还不错的老人在这种公开场合宣泄自己的愤怒,这个一线部门大概指的就是卡兹戴尔远征军吧。   林逸看见安娜秘书前去拦了一下那位老人,但是却被固执的老人推开一边。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来到两人面前时,勃发的愤怒已经变成水面下浮动的阴影,看起来已经控制住情绪的老黎博利将手放在剑柄之上,似乎就在等待一个回答来决定要不要将长剑出鞘。   林逸向前站了一步,但是被莫斯提马拉了回来,靛蓝色的堕天使对走过来的老人微微颔首:“菲利普老师,好久没见。”   “你不用叫我老师,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学生。”老人死死地盯着莫斯提马,一副恨不得将莫斯提马生吞活剥的模样。   “我在您的课程上获益良多,这是不争的事实,至少在我个人看来,您还是我的老师。”   “然后你就用我教你的东西却杀死自己的同胞?”   林逸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黎博利人的偏执了,龙门的那位天子禁军的黎博利司礼就是一个典型,不同的大脑构造让黎博利很容易专注一件事情,也很容易专注过头陷入某种牛角尖,面前的老黎博利也是这样一个例子,他站在这里似乎是打算听莫斯提马解释,然而言语中却完全没有给莫斯提马解释的空间。   莫斯提马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上这句话。   她不能否认现实,但是她也从未想过杀死任何一位同胞,就在她犹豫的这片刻功夫,老黎博利似乎已经从这份迟疑中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不用想要去编什么谎言了,你的恶行从圣马洛到圣塞西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不关心为什么你没有得到应有的裁决,但是我不能接受一个背叛同胞的人出现在这种地方!这里是拉特兰的未来,邀请的嘉宾都会是这些孩子们理应憧憬的人物,怎能让一个背叛者成为孩子们的梦想?”   老黎博利的话一句句钉在莫斯提马心头,而林逸的耳中,四周的窃窃私语逐渐安静下来。   人们眼中的惊疑与犹豫逐渐沉淀,老黎博利的话正在将其余人的认知带向一个不利于莫斯提马的方向。   若是将莫斯提马钉死在“背叛者”的耻辱柱上,那么最后对于莫斯提马的审判结果出来以后,恐怕还会引起一波舆论的浪潮,天知道会产生如何的影响。   林逸反过来握住莫斯提马阻止自己的手,还是踏前一步。   “差不多得了,老家伙。”   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集中在莫斯提马身边的“木乃伊”身上,这一个将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身影让很多人浮起一丝疑惑。   “你是谁?”老黎博利人的眼神锐利的仿佛要钉穿林逸的身体。   我是你爹。   虽然林逸很想要这样骂回去,但那样终归还是不太好,所以冲到嘴边的话被他稍微压了一下:“我是奥尔芬斯,一位天灾信使。”   “天灾信使?天灾信使有什么资格,等等,你说你是奥尔芬斯?”   老黎博利眼中的敌意有那么一瞬间被震惊覆盖,他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见过这个名字。   叙拉古的神灾在整个拉特兰都引起广泛的讨论,其中在圣塞西尔的热度更是持久不散,这一个月以来几乎成为缺少大新闻的圣塞西尔的唯一话题,各个阶级的人都会在茶余饭后讨论起那远在天边的壮阔史诗,而无数描写中都离不开那一个名字——   天灾信使,奥尔芬斯。   叙拉古的神灾发生之前,没有人谁认为一个评价不过C级的天灾信使竟然能够成为整个故事的核心,但是最后的确是这样一个天灾信使成为新生盟约临时的最高指挥。   无数人在猜测这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这个名字究竟何德何能能够得到盟约的各方势力承认,要知道那个盟约内包括了现在国际秩序的领导者“维多利亚”,军事实力最强大的国家“乌萨斯”,源石技艺的起源“莱塔尼亚”,群狼栖息之地“叙拉古”,封闭的雪山之国“谢拉格”,甚至还有已经碎成一地的“卡西米尔”的共同承认……   无法理解的现实给这位天灾信使套上诸多光环,特别是在发现这位天灾信使第一次出现是在龙门,正是这个天灾信使阻止了炎国与乌萨斯的冲突后,这个名字甚至在人们的想象中,变成炽天议会的议员那样伟大的人物。   这样的人应该故事中,不该在现实里。   老黎博利也参与过一些茶余饭后的讨论,他们手里的消息不比一般人多多少,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种传奇的人物出现任何交集。   现在交集出现了,而两人唯一的交集是一个人的名字:莫斯提马。   老黎博利紧皱眉头:“你就是那个天灾信使?”   林逸沉默地点点头,而老黎博利看向一旁校长秘书,安娜小姐也无奈地点点头。   人群见到这一幕后炸开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他们都没有见过那位天灾信使,但是作为乌列尔大人的助手,也没有人会怀疑安娜小姐会认错人。   老黎博利皱紧的眉头没有散开,但是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对于阻止了一场灾难的英雄,他抱有对于英雄理应展现的尊重,哪怕他并不喜欢先前这位英雄的语气:“那么,奥尔芬斯先生,你有什么指教?”   “没有什么指教,我就想知道拉特兰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拉特兰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老黎博利的眼神变得稍微疑惑。   “莫斯提马告诉我拉特兰是一个重视公义的地方,他们是世界的监督者,文明的传教士,曾经将知识的种子带向世界各地,在破碎的大地上升起文明的火种。这里有一群于荒野上穿行的苦行僧,为了让文明的光辉再次闪耀,不惜跋涉于随时会吞噬人命的荒野,他们会死在泰拉的各处,但是伟大的灵魂会回归到拉特兰的国度,让这里的每一片土地都充斥着伟大,犹如阳光总是会照亮的每一片黑暗。”   林逸看见不少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   拉特兰虽然已经将世界的领导权让渡给了维多利亚,但是他们不是被打下来的,而是主动放弃对于世界的领导,因此在大多数拉特兰人心中,正是他们的伟大让世界免去一次权力更替的灾劫,或许拉特兰已经不是世界的领导者,但是醉心于世俗权力的维多利亚又岂能比拟拉特兰的伟大?   “但是为什么我来到这里后,看见的只有一些无视事实,只会选择性地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内容,然后在有限的信息中给自己构建出一个自诩为正义的动机,就挥舞起长剑朝那些无辜者落下去的卑劣之徒?你们连十字军的那一套也一并学了?”   人们脸上的表情像是正面挨了一锤一样顿了一下,不少人脸上还残留着自豪的笑容,但是看向林逸的眼神已经满是惊愕与怒火。   “你说什么!”   林逸面前的老黎博利是最愤怒的那一个。   虽然他并不清楚林逸嘴里的“十字军”指的是什么,但是林逸嘴里的轻蔑与讥讽很显然是指向了他。   老黎博利下意识就要拔出自己腰间装饰用的刺剑,然而拔了一下,那柄长剑却纹丝不动。   一只手压在老黎博利的剑柄之上。   林逸的手越过老黎博利的身前,压死了未能出鞘的刺剑,而这个距离之下,他既然能够突破老黎博利的防护压住剑柄,自然也能做到更多的事情,例如取走老黎博利的性命。   还在愤怒之中的许多人,表情猛地一变。   这里人要么是经验丰富的教师,要么是从各个学院毕业的优秀学员,很多人哪怕没有足够的战斗经验也有足够的聪敏能看出来天灾信使实力的一角。   就算盛怒之下的老黎博利有所疏忽,但那可是圣塞西尔实战源石技艺的第一人啊!   他怎么做到如此简单地压住老黎博利侧腰的长剑的?   老黎博利蓄势待发的怒气更是如同被戳开一个洞的气球,一下子泄了好大一口气。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天灾信使的这一按代表着什么,那一只手按住的不是自己的武器,扼住的是自己的咽喉。   他突然想起关于这位天灾信使的讨论中还有另外一点:叙拉古的神灾中,这个天灾信使一个人拖住了神灵的分身。   老黎博利一直认为这是一个夸张的说法。   “我说的是我看到的事实,关于莫斯提马的事情炽天议会已经有了审判,如果你对审判的结果有所质疑,为什么不去质疑炽天议会是否公正,却要在这种场合进行私人的报复,若是你相信炽天议会的公正,那么这就是自以为正义的拙劣报复,若是你不相信炽天议会的公正,那么不以炽天议会为敌岂不是欺软怕硬?”   老黎博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正打算要反驳,这时候另一辆马车沿着林逸这一辆马车的道路慢慢滑进所有人的视野。   伊比利亚人从马车上走下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些海中走出来的种族。   哪怕伊比利亚与拉特兰在官方联系上比其余国家都要紧密,但是这种联系也仅限于少数高层,很多人认知中的伊比利亚不过是那一片被风暴海隔离于大陆之外的大地,一片走过辉煌开始衰落的文明。   不少人都知道伊比利亚即将封国的消息,这个时候伊比利亚人会出现在这里,难免令人遐想连篇。   一下子,似乎就连莫斯提马出现在这里的冲击,都被伊比利亚人的出现给盖了过去。   “如果你对莫斯提马有任何个人的恩怨,不用去找她,我全部接着就是了。”   众人转移的视线背后,林逸松开压住的长剑,而老黎博利看向林逸,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顺势拔出长剑。   “你凭什么代表莫斯提马?”   林逸撩开自己的外衣,露出厚重的里衬挂着的一个枪套,银白的转轮手铳露出一个金属的握柄。   “凭我就是莫斯提马灵魂的归乡,我们命运交织,不分彼此。” 第四百四十章:螳螂与蝉与黄雀(三)   伊比利亚人的到来结束了发生在莫斯提马身上的些许闹剧。   排斥莫斯提马只是道德上的些微洁癖,但是伊比利亚人的出现却关系到一些现实中的事情。   没有任何一个拉特兰学府会有伊比利亚人的校友,自然也不可能邀请伊比利亚人来观礼拉特兰高等学府之间的校际联赛。   整个校际联赛中唯一有可能与这些伊比利亚人产生交集的就只有乌列尔大人。   这些从深海中走出来的种族踏上陆地的那一刻就选择了某种相对封闭的生态,比起雪境之国的谢拉格更加排外,就算伊比利亚与拉特兰之间有深入的交流,但是这种交流也仅限于有限的高层,那些避开公众视线的隐秘交流也不可能放到校际联赛这样的民间活动。   人们疑惑于乌列尔大人这么安排的目的,倒是没什么心思去“伸张正义”。   至于第一个跳出来的老黎博利,这位老人也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倒不是说他就这么放弃了,那个时候老黎博利看向林逸的眼神,让林逸知晓这件事已经从莫斯提马转移到自己身上,正如林逸对老黎博利低语的那样:   我与她命运交织,不分彼此。   即将爆发的喧闹被压下去之后,秘书安娜终于松了口气,她也没心思去安排一个小小的交流会,让来到学校的各路人士彼此认识认识,在伊比利亚人到来之后,就赶紧将各方人士带到学校内的综合竞技场,总之先将有可能爆发冲突的人员们彼此分隔开来。   “命运交织,不分彼此呢……”   学校内综合竞技场的观赛房间内,能天使咬了一口校方提供的水果,轻声哼哼起来。   综合竞技场是学生们进行体育课与实践课的地方,最核心的建筑是一个大型的体育场,其中还有不少安全设施用以保护学生们进行危险源石技艺实践的人身安全,这一次的对抗赛就被安排在综合竞技场,视野开阔的大型竞技场周围有一排排独立的房间,有许多防护术式来确保这些房间的安全。   这些房间原本是学生用来观摩危险源石技艺变化的地方,现在稍微布置了一下,就变成嘉宾们观赛的房间与选手们的准备室。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林逸站在窗户旁,原本正看向场内参赛学生的他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这已经是能天使第不知道多少次这么阴阳怪气地哼哼,林逸又不是白痴,怎么会听不出来能天使语气中的这一股子酸气冲天的味道。   莫斯提马并没有反驳自己当时的说法之后,能天使就进入了这种“酸橘子”状态。   “哼,没什么,只是对某人如此不要脸的宣言感到惊讶了而已。”   “莫斯提马没有反对哦。”林逸“善意”地提醒了一下。   能天使表情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就坐在林逸身边不远的能天使用手里的水果比划了一下林逸的脑袋,似乎认真地在思考要不要将手里咬了一口的水果扔过去。   咚。   “哎呀!”   一只手敲了敲能天使的脑袋,能天使看向走到身边的莫斯提马,吐了吐舌头,别开脑袋又重重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水果,都一口咬到果核儿了。   莫斯提马走到林逸的身边:“其实你那时候不用这么说的,黎博利人的种族特性很容易较真,菲利普老师会把那一番话当真的。”   老黎博利与他们分开的时候,眼神中并没有放弃对于莫斯提马的仇恨,但是那个眼神却落在林逸身上,显然在将仇恨指向莫斯提马之前,他已经准备好来翻越林逸这个障碍。   “你觉得那只老鸟会怎么做?”   林逸的视线越过窗户,落在场上准备的两只学生队伍。   他对于这一次的对抗赛多少还是有一些兴趣,毕竟源石技艺对于现在的林逸来说,仍然算是一种无法解析的黑箱技术,他很期待源石技艺还能有如何形式的表现。   “不是老鸟,是菲利普老师。”莫斯提马摇摇头,同样投出房间的视线落向另一个观赛房间,“按照菲利普老师的性格,他大概会找你进行决斗吧。”   观赛房间的窗户都是单向玻璃,这边看过去也看不到房价内的景象,但是莫斯提马可以肯定菲利普老师肯定也在看着这边。   “你确定?”   林逸稍微有一些惊讶,他以为那只老黎博利是多少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才会选择忍耐。   穿过老黎博利的警戒,按住他准备拔出的长剑对于林逸来说其实并不难,近身情况下老黎博利根本没办法给林逸带来任何威胁,这一点那只老黎博利也知晓得十分清楚。   “菲利普老师擅长的也并不是近身搏斗,他是源石技艺的实战应用课老师,擅长的还是源石技艺,被你控制的那个时候他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反抗。”   莫斯提马轻声提醒了一句。   老黎博利如果在那时候选择反抗,实战向的源石技艺很可能变成一场无法顾忌双方性命的厮杀,无论如何那都不应该是在那种场合下发生的事情。   但如果是一场提前说好没有限制的决斗,那么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实战向的源石技艺,他擅长什么样的源石技艺?”   “各种各样,一切可以用来战斗的源石技艺都会出现在菲利普老师的课程之中,从谁都可以学会的照明用源石技艺到正儿八经的攻击性源石技艺,任何可以改变战斗流向的源石技艺都会在敲到好处的时间以恰到好处的方式出现在恰到好处的位置。”   这听上去倒是有些像被源石内那些汹涌的情感劫持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面对阿戈尔控制的仿制“九尾”时,被那些负面情感支配的自己正是凭借本能地在使用从那些情感中提取的各种源石技艺,一度几乎撕碎阿戈尔控制下的仿制“九尾”。   老黎博利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吗?   林逸皱紧眉头看向赛场上的对抗,从这些学生们的对抗中或许能看到那只老黎博利的一些影子也说不定。   不过林逸很快就失望了。   他发现自己对于这种校际联赛的期待似乎与一些不切实际。   因为与源石技艺相关,又是莫斯提马曾经活跃的地方,林逸原本认为这种对抗赛会十分惊险刺激,充满高水平的交锋,然而实际上的水平……比龙门时被切断指挥系统不得不各自为战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还要差许多。   很那形容林逸现在的失望,就像出了新手村,完成几个世界任务之后又重新回到新手村一样,对抗赛上的这些学生展现出来的技巧与熟练度,简直青涩到让人看不下去。   莫斯提马看出来林逸脸上的失望,摇摇头笑道:“他们都还是学生,你指望象牙塔内的学生能向你这种独自对抗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独自面对神灵的传奇天灾信使展示什么东西?”   “你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或许要好一点,但是好的有限,就算经历过再多的对抗赛,游戏终归只是游戏,和真正的战场是不一样的。”   莫斯提马的表情浮现出一丝感伤,林逸知道莫斯提马想到了过去,正打算转移话题的时候,房间的门却被从外面敲响。   房间内的三人同时回过头,门扉却已经被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学校方面的一个工作人员,他们不仅穿着统一的服装,还特别在身上别了一朵蓝色的康乃馨,因此看见那与修道院内种植的康乃馨同样的蓝色花朵时,也就自然地知道这人的身份。   “你好,请问奥尔芬斯先生是这一个房间吗?”   林逸看向这位工作人员:“怎么了?”   “是这样的,菲利普·格纳格斯教授有一封信给您。”   工作人员从身上摸出来一个简单的信封,信封上潦草的字迹说明这封信写好了没多久。   林逸走过去接过信封,抖开一看,不出意外的是一次“邀请”。   信纸上只有一个地名,而这个地名就算是对圣塞西尔并不熟悉的林逸也不会陌生,正是刚才马车停靠的那一个小小的校内喷泉广场。   林逸收起信封,看向房间内的两人:“你们就在这里不要走动,我稍微出去一下就回来。”   莫斯提马大约已经猜到了信纸上写的是什么,无声地点点头,倒是能天使一下子竖起耳朵:“你出去干嘛?”   林逸提了一提裤子,挑衅似的看向能天使:“去解决一下问题,怎么了,你要和我一起去?”   能天使撇撇嘴,一下子瘫在沙发里,直接对林逸竖起中指:“谁要和你一起去啊,你这个老流氓!自己快去快回,还有帮我去找找有没有苹果派!这学校竟然不给客人准备苹果派,所以说源石技艺的学校才什么都不懂。”   “我会去看看的,如果有的话,我会让他们准备一份。”   林逸走出观赛房间,关上门的时候,完全隔音的房门彻底隔绝了房间内的喧嚣,就连赛场上那些学生们营造的热烈气氛也一并从现实的世界中消失不见。   这一关上门,简直像是将自己关在另一个世界。   林逸稍微愣了一下,随后为自己一时的感慨有一些失笑,他有些想笑自己这毫无道理的担忧,但却没办法抹除掉心里那一抹说不清楚的悸动。   完全沉默的通道只有苍蓝如海的一簇簇康乃馨在摇曳。   林逸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一种逐渐庞大的冲动让他不由得再一次拧开房门的把手——喧嚣与莫斯提马的身影重新流入自己的视野,那种害怕的情绪这才从林逸心中悄悄溜走。   “怎么了?”莫斯提马好奇地看向打开门的林逸。   “不,想起一些事情。”   林逸在莫斯提马惊讶的眼神下走到她的身边,然后微微咬破自己的手指。   鲜红的血从林逸的指尖溢出,圆润的血珠在源石技艺的作用下被锁在一块水滴状的冰晶之内。   林逸将血色的冰晶递了过去:“你先收好这个。”   莫斯提马接过源石技艺凝固的冰晶,能看到那一滴鲜血在冰晶之内游动。   那一滴鲜血内存在游走于林逸血液内的纳米机械,这些纳米机械与林逸体内的其余纳米机械构建起一套完整的纳米机械内循环维护结构,在五百米范围内都可以通过特殊的通信协议完成信息的交互。   传统通信可以压制,源石技艺可以被封锁,纳米机械群内部通讯却很难被干涉。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莫斯提马握着这一块水滴的冰晶,热量的控制只是能量控制的基本形式,哪怕莫斯提马并不如霜星一样擅长这方面的事情,控制住这块冰晶不会被自己捏化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没有,我只是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情,你知道这个学校内可能藏着什么东西。”   针对莫斯提马的袭击者,那些被乌列尔预言过的血光之灾,至今还没有从阴影中浮出身影。   将这一个保险的手段交给莫斯提马之后,林逸再一次退出房间,隔绝掉赛场上的喧嚣之后,如同深海般的死寂再一次将某种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压在林逸的心头。   穿过一簇簇海藻般摇曳的蓝色康乃馨,林逸一个人来到了赛场外的喷泉广场。   无数马车停在喷泉广场的周围,林逸寻找着老黎博利的身影,这才发现围绕在整个喷泉广场的庭院花田内全是摇曳着的蓝色康乃馨。   本应安静的蓝色接续在一起,林逸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里会升起一种浮躁。   他看着这些花,这些花也看着他。   看?   林逸一时觉得自己对于“看”这个词的定义似乎出现一些认知障碍,一方面他觉得这些植物不应该有“看”这种行为,但是心里却又出现另一个想法,认为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这些“花”长出双腿,长出双手,从花坛中走出来,冲着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这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林逸抬起头看着那近乎三人高的巨大蓝色康乃馨,蓝色康乃馨也低着头看着林逸。   然后它弯下腰,张开嘴——   咔嚓。 第四百四十一章:螳螂与蝉与黄雀(四)   圣塞西尔的校际联赛不同于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那是属于学生们的活动,并不会向圣塞西尔的市民进行广播,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一天与平常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完成早晨的日课之后,空弦哼着鼻歌,推着给瘤兽准备的专门饲料来到修道院的小小牧场。   这种农活总让空弦能感到自己回到还在维多利亚的时候,那时候在每天的早课结束之后,她就会和修道院的其他人一起忙碌着各种农活,有时候也会和父亲进入维多利亚的深山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猎人,每次拖着猎物回到修道院的时候,总是能引起修道院内那些小家伙的一片欢呼。   世界各地兰登修道院似乎都有经营上的问题,不仅仅是在维多利亚,圣塞西尔也是一样,大家都不得不想办法在日课之余做点什么,到头来修道院内的人们比起神职人员,很多时候更像是有了一份兼职的农夫,不过空弦对于这些驾轻就熟的农活也算不上讨厌。   推着饲料来到牧场,空弦踩着大地上没过膝盖的蓝色花海,停在漂浮着一股腐臭的牧场。   她充满怀念与欣喜的目光看向牧场中那些一动不动的“山丘”,瘤兽腐烂的身躯在她眼中仍旧闪动着生命的色彩,那些被花海吃掉的血肉似乎仍旧完整,一只只瘤兽在她的世界中正对推着饲料过来的她亲昵地撒娇。   一朵朵蓝色的康乃馨包裹住那些早已经死去多日的瘤兽尸体,从血肉中汲取着让族群蔓延的能量。   苍蓝色的花海已经覆盖整个牧场,它爬过修道院的建筑,走过修道院的长廊,与每一个挂着和煦笑容的教士交错而过,蜿蜒着攀上旋转的楼梯,在钟楼的最上方俯视着整个圣塞西尔。   深海的花海链接向天空,整个圣塞西尔都在阳光下摇曳着深海的颜色。   它舒展着自己的身躯,蔓延在圣塞西尔每一个角落的同胞都开始舒展着自己的身躯,被花海淹没的圣塞西尔似乎游过一阵海浪。   天空已然坠入深海。   它看向中心区的那个学校,露出一个人们脸上共有的和煦笑容,四张的花瓣下,利齿交错。   咔嚓——   .   .   咔嚓——   那诡异的大嘴用阴影盖住林逸的身影,但是在利齿将林逸搅碎前,林逸最终还是决定退开一步。   巨嘴合拢时压开的风吹动着林逸的衣衫。   求生的本能在提醒自己面前这个生物的危险性,但是“理智”却在这个时候与生存的本能出现相反的结论,游动在生物神经内的神经信号的给出四肢百骸“这个生物十分安全”的信号,导致林逸身体仿佛陷入泥淖,十分难以控制。   就像是被困在将醒未醒的时候,动一下身体都是一种奢侈。   一口落空的蓝色康乃馨似乎有一些意外,它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林逸,三米高的身躯如同萨满巫师一样开始诡异地扭动起来,如同跳大神一样释放着某种信号。   好一会儿后,看见林逸没有继续动作,它才再次游动到林逸的身边,再一次张开巨口。   这一次它没有再慢吞吞地张开嘴,就像是捕捉昆虫的青蛙,那纤细的茎脉向前一挺,巨大而致命的花吻就这么再一次罩向林逸。   生死之前有剑光一闪。   巨大的花朵从被切断的断口落了下来,动物的巨嘴与植物的花瓣落了下来,摔在地上,还如同皮球一样弹了两下才缓缓滚开。   “又是错误的神经信号,我什么时候中招的?”   林逸用拳头砸了砸太阳穴,十分警惕地看向面前失去花朵仍旧张扬植物藤蔓。   再次主动地矫正身体内游动的神经信号,并且将身体的主要运行模式从生物性质切换到机械性质之后,林逸终于从“将醒未醒的梦境”中彻底苏醒过来。   对于这种植物的无害认知消失无踪,他能清晰地意识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个怪物。   咻咻!!   失去花朵的植物不像是失去脑袋的动物,它直接挥舞着藤蔓如同鞭子般抽了过来,但是清醒过来之后这样的攻击对于林逸来说根本算不上是威胁,他轻轻抬起手,冰晶的长剑已经准确接住每一道袭来的藤蔓,转而将这些藤蔓切成大地上一节节扭动的躯体。   它并没有死。   如同真正的植物一样,失去脑袋(花骨朵)与大部分身躯(藤蔓触手),它仍旧还活着。   林逸看见这从三米高变成一米高的花朵拼命地扭着身体,似乎在释放某种信号,他有一种预感,就算自己将这剩下的一米躯体再给折半,也没办法杀死这个怪物。   所以林逸最后用源石技艺将这怪物冰封了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着冰块中封冻的怪物,林逸能够感受到生命并没有从这个怪物体内消失,它只是被限制了行动而已,只要冰封消失,它随时能够再度起舞。   就像是真正的植物那样,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生命力。   怪物看上去与这些日子随处可见的那些蓝色康乃馨十分相像,但是生命形式给人的感觉比起植物更像是某种猎食者,况且三米高的身躯也不是那些能被捧在手心的花朵能拥有的尺寸。   比起那些看上去赏心悦目的蓝色康乃馨,这种怪物十分危险。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能够切换体内信号传递的形式,从一般生物转变成机械生物,刚才那堂而皇之的埋伏说不定就已经要了自己的命。   怪物的战斗能力并不高,到被林逸冰封之前都没有展现出值得一看的战斗能力,然而那种无声无息劫持生物的神经系统并加以控制的能力,就已经让它变得极端危险。   大脑通过感官系统回馈的神经信号来认知世界,同时通过传递到四肢的神经信号来控制身体的行动,而这种植物劫持了生物体内的神经信号之后,不仅能让目标生物在脑内形成错误的认知和基于错误认知的错误思考,更是能直接反过来控制生物的身体。   当然,这些事情倒还在其次,为什么这东西会在这里?   自己是接到那一个老黎博利的决斗邀请才来到这里,为什么这里看不见那一个老黎博利,而只有这么一个怪物?   这个怪物是那个老黎博利的陷阱?   不,那一个老黎博利看上去倒不是会在决斗中耍小手段的样子,他对莫斯提马的愤怒是对于背叛者的愤怒,换句话说他是将自己放在道德的高处,要对莫斯提马加以批判与惩戒,很难想象这种道德上的惩戒中,他会主动用这样的手段来让自己离开道德的高处。   林逸看向那落在地上的花朵,他正准备切开这花朵看看里面是些什么东西的时候,能量雷达捕捉到一些轻微的反应。   这种反应他有印象,在大街上被袭击者攻击的时候,他就捕捉到这样的反应。   落向花朵的剑锋在空中一转,接上空气中的某一点,一声清脆的声响之后,隐秘接近的一台傀儡从空气中浮出身影。   冰霜的光环以林逸为中心向四周炸开,空气中不止一台傀儡被冰霜描绘出身影。   数量比先前在大街上的袭击要更多。   林逸微微皱起眉头,他并不意外于这一次的观赛中会有针对莫斯提马的袭击,主动袭击落单的自己也不是说不过去,但是这些袭击者也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存在。   除非那一个老黎博利就是这些袭击者中的一员,但——   能量的反应有一瞬间的拔高,林逸立刻从原地错开身位,一道火柱烧穿林逸先前所在的地面,然后四周的傀儡一瞬间动了起来,十柄长剑在傀儡的机动下冲锋而至,刹那间递到林逸的面前。   十柄长剑穿过林逸先前的位置,但是林逸已经消失在长剑之下。   比起和这些傀儡缠斗,林逸选择先一步顺着先前的能量反应锁定一个位置,他大跨步地抢在傀儡回身之前冲上四周的花坛,长剑切过摇曳的花海,落向先前追溯到的能量反应的起始位置。   叮!   阴影中拔起的剑光打偏林逸的剑锋,随后那一瞬阴影炸开的电光让林逸看见老黎博利的脸。   真是他?   转瞬即至的电光落在林逸的肩膀,衣服与肌肤浮起混合在一起的焦臭,林逸退开两三部,然后身形陡然一矮。   “什么?”   林逸错愕地看见脚下的大地迅速软化,泥淖吞没掉自己脚跟的那一刻,身后已经有傀儡的光环闪耀——   轰!   聚集在一起的能量将林逸所在的花坛彻底点亮,剧烈的能量游走变成一声爆炸的巨响。   林逸从爆炸中脱离出来,身上的衣服被汇集的能量烧成一片褴褛,但是林逸却依旧没有看向那些傀儡。   刚才那一瞬他确定自己有看到老黎博利的脸。   但是那张脸却没有任何灵动的生气,比起那些拉特兰的傀儡,倒更像是被控制下的提线木偶。   没等从爆炸中脱离的林逸有任何动作,空气中的水汽陡然在林逸脑袋四周凝聚,一个水球彻底淹没林逸的呼吸器官,显然施术者想要就这么让林逸溺死在水球之中。   林逸有些明白所谓的实战向源石技艺是怎么回事了。   抛弃那些需要漫长步骤的高威力术式,通过一些能够瞬发或者接近瞬发的小型术式来完成连续的攻击,以击杀敌人为主要目的而开发的源石技艺思路。   比起术式的难度而言,如何在变化的战场上捕捉到机会,通过不同的术式来击杀敌人的思路,才是实战向源石技艺的课程核心。   这一点上,那个老黎博利倒是的确有一手。   见到林逸被水球淹没呼吸,四周的拉特兰傀儡已经再一次向林逸逼近,若是林逸想要停下来解除包裹住自己脑袋的水球,那么他就会被傀儡的长剑贯穿。   对于任何人而言,这样的配合都是绝杀。   林逸沉下眼神,没有去尝试解除脑袋的术式,冰晶的长剑与傀儡的长剑交错而过,后发而至的长剑锁住那些傀儡动作起来后无法规避的刹那,先一步划过傀儡的手腕。   十只握剑的手叮铃哐当地落在地上,林逸抬起手碰了一下脑袋上的水球。   只听得“噗嗤”一声,那水球落下来,湿了林逸的肩膀。   “这是什么意思,菲利普教授,我的确说过无论你对莫斯提马有什么怨恨,我都可以替她接下来,但是我很好奇你的怨恨真的足以支持你超越拉特兰的律法,超越世间的道德与伦理,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教化下一代的圣地之中,联合一些不知底细的人对拉特兰的客人动手吗?”   林逸看向落在阴影中的老黎博利,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回应。   现场的死寂中感受不到袭击者们的愤怒,同样在这一番话后也感受不到任何羞耻的情感,四周死寂得如同无声的深海,你甚至连这片深海中游离着什么样的怪物都无法看清。   你连自己的敌人都看不清。   林逸的视线落向喷泉旁那倒在地上的蓝色康乃馨。   比起那些傀儡与老黎博利,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朵已经死去的奇异植物却更让林逸感到不对劲。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自己真的有杀死或者限制住这个怪物的行动吗?   注意力不由得向那个怪物倾斜的时候,空气中有能量反应陡然拔高,林逸侧开头避开转瞬而至的电光。   那错开的电光中,他看见阴暗中的老黎博利抬起长剑,也同时看见那一朵别在胸前的蓝色康乃馨。   难不成……   那只蓝色康乃馨一样的怪物能够影响自己的神经信号,如果这些正常的花朵也能劫持生物的神经信号呢?   虽然林逸先前检查过那些蓝色康乃馨没有发现问题,但假设那是蓝色康乃馨有意识地隐藏呢?   若是这种植物,有智慧生物的思考呢?   自己从没有将蓝色康乃馨当成是一种智慧生物来看待过。   林逸眼神一虚,抬起长剑刺向老黎博利胸前的蓝色康乃馨,很少有人能追上林逸的长剑,至少面前的老黎博利不行。   叮!   长剑在刺中之前被封住,林逸瞳孔一缩,听见一个冷淡的声音。   “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   平淡的声音下,有剑锋刺向林逸身上不同的要害。   林逸飞快地推开剑锋的范围,脑海里定下那一个声音的主人时,抬起的眼神也捕捉到那一顶尖顶的帽子与古怪的面具。   “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   林逸心中微微一沉。 第四百四十二章:螳螂与蝉与黄雀(五)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看见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出现在这里时,林逸就知道这一场袭击与莫斯提马无关。   无论怎么说,莫斯提马的事情也只是在拉特兰内积累的仇恨,关于卡兹戴尔远征军的事情拉特兰至今还瞒着整个泰拉文明,伊比利亚人再怎么说也不会因为这种拉特兰内部不公开的仇恨,而卷入对莫斯提马的袭击。   这些人就是冲自己来的,但是为什么?   交错的长剑彼此擦除冰晶与火花,林逸身上很快多出一些细碎的伤口。   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这听上去虽然像是什么了不得的源石技艺,但实际上是一门类似于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的剑术,不过如果说格拉西亚闪剑的原形,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是通过诡异的角度来实现小空间的最速反应,那么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就是另外一条路子。   错步拉开一个身位时,林逸已经被那大审判官手中古怪的长剑照准。   当长剑的锋芒与自己身上的要害并在一条直线上时,大审判官的身体在绝没有可能发力的情况下猛然发力,长剑一瞬间将声音摔在后面,被林逸手中的冰晶长剑微微一格,跳开指向的要害在林逸身上再一次留下一道鲜红的伤口。   这种不讲道理的发力方式,就是伊比利亚至高之术的核心。   任何正常的剑术动作都需要一个前置动作的引导,但是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跳出了这个常识。   说的简单一点,长剑需要先收回来,才再能刺出去,而刺出去的这个过程中,手臂要和长剑形成一条直线,身体内积蓄的力量才能传导到长剑之上,积蓄力量的过程则和出拳十分相似,力从地起,经腰转,通过身体的扭矩放大之后,以向前轰出的手臂传导出去。   剑术大抵上也是同样的流程,但是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却颠覆了这样的认知。   林逸不止一次地看见大审判官在绝对不可能发力的情况下猛地发力,常识中认为安全的瞬间总会有近身的锋芒刺穿那一份大意。   大审判官似乎完全不需要蓄力与引导的过程,肌肉仿佛是时常流动的水,本身就一直积蓄着某种力量,需要将这力量轰出来的时候她根本不用重复传统剑术的引导动作,不需要从大地汲取力量,只要让身上肌肉稍微流动一下,便会有海浪般呼啸的力量支持那长剑如闪电般刺出。   林逸身上的伤口就是这么来的。   越是对剑术理解得透彻的人,在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下越是狼狈,因为这样的迅捷剑术完全违反了剑术的一般逻辑,而对于任何擅长剑术的人,哪怕不是林逸这一层次的剑术好手,学习剑术的第一个流程就是将那些被至高之术粉碎的常识刻入自己的DNA之中。   所以哪怕大脑能理解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但是身体却依旧容易着了道。   林逸伸手抹了抹肩膀的伤口,来自纳米机械的肢体修复让林逸揉了揉肩膀之后那伤口就消失不见,而看见这一幕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也没有任何表示。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任何表示。   “辛西娅小姐,你还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林逸一直在尝试和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交流,但是如同先前无数次的尝试那样,这一次依旧没有回应。   如同先前就有过得结论那样,伊比利亚人已经被困在梦中。   在这些人的梦中,自己的话究竟会被怎样的扭曲?   .   .   .   “没什么大不了的剑术,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就这?”   辛西娅看见那人用不知名的源石技艺抹除了肩膀上的伤口后,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大审判官用双脚丈量伊比利亚的大地,他们见过伊比利亚最繁荣时的遗迹,也见过在那些遗迹中艰难生存的人,过往的荣耀与现金的衰败以现实的方式共生,对于根本没办法改变伊比利亚现状的大审判官来说,早已失去这个身份应有的骄傲。   辛西娅对于敌人的讥讽充耳不闻,她早已经过了被这种垃圾话激怒的年纪。   这个敌人很强。   辛西娅打量着面前年轻的萨卡兹人,很难想象这个年纪的萨卡兹人竟然能够从正面接下至高之术,那些不疼不痒的伤口说明这是对方第一次接触至高之术,但就算这样,他也防下了所有刺向要害的突刺。   萨卡兹人的体质在所有种族中也排在一流的位置,源石技艺的天赋也属于顶流,很多时候萨卡兹人都喜欢用最直接的暴力解决问题,技巧反而是最不受萨卡兹人重视的东西,只有那些从无数生死场上活下来的萨卡兹人才会有另外一种感悟,从而开始将技巧融入天赋之中。   面前的萨卡兹人绝没有那样的年纪,但是却已经有萨卡兹人中的长生种那样的实力。   辛西娅能够感觉得出来这人根本没有认真起来,她甚至怀疑那一具看起来年轻的皮囊不过是一种表象,是通过某种秘法重塑青春的假象。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里是拉特兰的主城。   “你还行吗?”辛西娅头也没回地对身后的老黎博利人开口。   “多谢你的帮助,不过这是拉特兰人的事情。”   黎博利人的偏执与拉特兰人的骄傲结合在一起就是麻烦,辛西娅能听出来老黎博利语气中的疏远与排斥,很显然他还是想要独自解决面前的萨卡兹人。   你有这样的实力吗?   辛西娅真的很想这么甩回去一句,这里是拉特兰的高等学府广场,不是伊比利亚那些半废弃的城市,她有很多手段都不能使用,剑术的交锋上看起来自己占了便宜但是实际上是对面要更高,若是现在两人不联合起来,等萨卡兹人玩腻了,怕不是两个人都得死在这里。   得在拉特兰警卫部队做出反应之前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既然关系到萨卡兹人,那就不是拉特兰自身的事情,讨伐魔王并不需要讲什么道义。”   辛西娅侧开一步,挡在老黎博利的身前,顺便挡住了老黎博利的施法动作。   老黎博利当时就皱起了眉头,他自己就是实战领域的资深教授,当然能看得出来伊比利亚人的暗示,但是却还是不太愿意和这些海生种族进行配合。   这些血脉中肩负诅咒的人在一部分拉特兰人眼中看来等同于生有原罪,而老黎博利其实就有这种倾向。   不过有一点她确实没说错。   在萨卡兹人这一宿敌的面前,伊比利亚人还是得往后稍稍。   老黎博利看向那年轻的萨卡兹,心中早已被愤怒填满。   自从卡兹戴尔再建以来,无数在那边做生意的拉特兰人被流窜萨卡兹佣兵残忍杀害,而炽天议会对于这方面的事情迟迟拿不出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只会发布相关警告让拉特兰人避免靠近那一块地区,这种“懦弱”的行为几乎不被任何拉特兰人接受。   老黎博利手中的长剑闪过些微的光芒,他的长剑其实是源石技艺的引导装置,做成剑型一是为了进行隐藏并释放错误的第一印象,第二是在极端情况下也可算是有了一样近身的武器,但是说到底,老黎博利擅长的并非是剑术,而是源石技艺的应用。   世界立刻开始回应老黎博利的引导,大气中的风束成无形的锁链。   看不见的束缚爬上萨卡兹人的手脚时,辛西娅立刻动了起来,肌肉在根本不看不出表象的情况下开始蓄力。   深海中剑术与大地上的剑术根本不是同一个体系。   想要在深海的重压下挥剑,立刻就会感受到来自于整个世界的束缚,只有完成对于世界的对抗才能完成挥剑,而如何完成这种对抗只能靠自己。   不同于陆生种族站在大地上就能获取力量,深海中只能通过调整肌肉的来压榨出对抗重压的力量。   辛西娅早就学会如何最大限度地从身体中压榨力量,阿戈尔人的身躯也远比陆生种族柔软,这样的身体也更容易继续力量,只见辛西娅的身影在空中只是微微一顿,随后整个人如同弹簧般猛地向前射去。   就在束缚的风拉住萨卡兹人的刹那,弹射起步的辛西娅已经突破对方的剑围。   空气中浮现出源石技艺的冰晶,但是下一个却被陡然出现的火焰包裹,那一个老黎博利在源石技艺方面有十分出众的建树,萨卡兹人的术式刚刚成型就已经被拆解掉。   辛西娅再前一步,已经跨过陆生种族能够做出反应的剑围。   不同于海生种族的柔软身体,陆生种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如此至近的距离做出反应!   如同辛西娅所想的那样,长剑向前,洞穿了那一具身体——   噗嗤   ——的肩膀。   瞄准心脏的长剑最后依旧被对方错开身位,对方似乎是主动放低重心,膝盖一软,长剑就只能刺穿落下来的肩膀。   辛西娅正打算压着长剑向下一拉,然后剑锋却被人陡然握住。   这萨卡兹疯了?   大审判官的佩剑可不是什么便宜货,真要抓上来只要微微使劲,锋利的长剑就能斩落敌人的十指。   萨卡兹人真的握了上来!   手掌被剑锋割开的那一瞬,辛西娅的视线集中到那一抹沿着剑锋漫开的鲜红,然后她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上木质的面具。   啪嗒——   收缩的双眼看见那一柄银色的转轮手铳时,辛西娅心中第一时间兴起的是疑惑。   萨卡兹人为什么要用萨科塔人的守护铳?   “铳”相关的技术是拉特兰的独有的技术。   与这种技术原型的枪械不同,遗迹中发掘出来的大部分动能枪械对于泰拉人其实并不具有太大的杀伤力,要么是速度不足容易被一些敏捷种族的反应躲过去,要么是威力不够很大杀死一些天生魁梧的种族,所以拉特兰人在此之上进行了升级发展出来“铳”这样的技术,但是同时他们也给“铳”上了锁,将“铳”变成与萨科塔人的生命对应的守护铳。   只有萨科塔人自身才能通过守护铳的认证加以使用,其余种族看上去像是铳的武器多半是改装后的弓弩之类的东西。   唯一的例外或许只有在萨科塔人找到灵魂的归乡时,主动将守护铳交予自己追随的信仰。   但是萨科塔人怎么将萨卡兹人当作信仰?   那是灵魂层面的共鸣与认可,就算有萨科塔人被萨卡兹人言行威逼或者循循善诱,灵魂可不是被那样的小手段所欺骗。   迄今为止,从没听说过有使用守护铳的萨卡兹人。   这是假货?   一丝动摇出现在辛西娅的心中,片刻的犹豫甚至使她一瞬间忘记了闪躲,而用守护铳抵住她脑袋的萨卡兹则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是真货!   巨大的冲击轰开了铭刻有防护符文的源石技艺面具,木质碎片扎进辛西娅的肌肤,满脸的刺疼中她闭上一只眼飞快地抽身而退。   那守护铳竟然是真货!   动摇变成震惊,辛西娅完全没有想过萨卡兹人竟然真的能使用萨科塔人的守护铳!   那个萨卡兹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大审判官的面具本身就铭刻有精神与物理的双重防护,她刚才就已经被轰飞了脑袋!   虽然对于辛西娅来说被爆了一次头也不算致命伤,可是这样的结果却让她认识到面前的萨卡兹人不对劲,自己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萨卡兹人一无所知。   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辛西娅捂着满是血污的脸,提着长剑一时没有向前,干扰萨卡兹人的源石技艺也一并消失无踪,自己身后的老黎博利似乎比自己更加震惊。   “那是莫斯提马的守护铳,你怎么会有那东西?”   老黎博利惊讶的质问越过辛西娅的肩膀,但是萨卡兹人抬头看向这边,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又脸色一变。   砰!   砰!   砰!   三声并到一起的铳响在同一个点撞开火花,而那一个点正是片刻前萨卡兹人所在的位置。   整齐的脚步声从广场四周向中央集中,辛西娅透过血污的瞳孔,能够看见圣塞西尔的教宗骑士团与拉特兰戍卫队已经开始迅速向这边靠拢。   教宗骑士团的远程狙击与高火力转轮机铳与卫戍队擅长冷兵器的黎博利人组成的快速反应部队,算算时间,这些人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来了。   辛西娅将视线落到萨卡兹人身上,那年轻的陌生萨卡兹人看着四周的增援部队一脸阴沉。   最后他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在增援部队彻底合拢之前选择了一个薄弱点向外突围。   辛西娅有能力将那个萨卡兹人拦下来,但是……   她放下自己捂住侧脸的手,看向润过手掌的鲜血,还是无法梳理心中产生的疑问:   为什么萨卡兹人能够使用萨科塔人的守护铳?   莫斯提马,这个名字她有印象。 第四百四十三章:螳螂与蝉与黄雀(六)   莫斯提马心不在焉地看着竞技台上的团体赛。   利用源石技艺制作的复杂场地中,一方是利用傀儡进行阵列作战的学生,以傀儡组成防护阵线然后进行联合施法,而另一边的学生队伍则擅长瞬时低杀伤与身体强化型的源石技艺,多半是向小范围特种行动发展的精英。   两边依托着复杂的地形倒是玩得有来有回,不过莫斯提马怎么都提不起兴趣。   场上的竞技终究只是竞技,没有接触过真正生死的学生看起来十分有模有样,但是在莫斯提马看来却到处都是不合理的地方,终究只是象牙塔中学生们的游戏。   比起场上的比赛,她更在意离开有一段时间的林逸。   虽说莫斯提马相信林逸能够处理好一切,但是林逸离开的时间稍微有些长了。   蓝发的堕天使摩挲着手心里的那一块寒冰,晶莹的血滴润在冰晶内,四散的寒气沿着掌心的纹路四处游走。   先前离开的时候,林逸的样子就有一些奇怪。   像是发现了什么蹊跷的样子,但是既然他什么都没有说,按照莫斯提马对于林逸的了解,多半林逸并没有能找到任何实质性的痕迹,只是本能地产生一些不安。   要说自己追随的对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大概就是这一点了。   有时候林逸总是显得过于谨慎,拘泥于世间的规矩与善恶的束缚之间,在得到切实的证据之前,总是喜欢将各种猜想放到自己的脑子深处藏起来。   “快看快看,莫斯提马姐,那些人的联合施法要成了!”   一旁的能天使扯了扯莫斯提马的衣袖,兴致勃勃地指向场地中央围成一个环形的一方。   能量透过术者已经凝聚出术式的轮廓,一圈圈散开的能量波纹开始定位每一个敌人的位置,接下来应该就是凝聚的能量锁定每一个敌人的位置开始照射。   这样的术式莫斯提马十分熟悉,卡兹戴尔远征军要求掌握的基本技巧。   对比卡西戴尔远征军的默契与施法速度,这些学生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才走完术式的引导,放在卡兹戴尔旧都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不过对源石技艺算不上熟悉的能天使却没有这么了解。   能天使看着术式中央隐隐出现的天使虚像,十分期待这样的联合术式都有什么漂亮的特效。   正常来说,天使的虚像会高举长剑,华光带着审判剑尖刺向一切忤逆之人, 可是这一幕终究没有上演。   天使虚像凝实的时候,比赛被叫停了。   “诶?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能天使震惊地看着场地上方的全息地图告知的消息,屏幕中简短地说明了这一次暂停比赛的原因:   有萨卡兹人混进了学校之中。   “萨卡兹人?”   能天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萨卡兹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她很快就想起这里是拉特兰的圣塞西尔。   以萨卡兹人如今对于拉特兰的敌意来看,他们来圣塞西尔肯定不是会为了旅游,参考近些年越发频繁的,萨卡兹人策划的针对萨科塔人的恶性事件,这些萨卡兹人很可能是在谋划什么阴谋,结果在阴谋进行之前就被人发现,所以现在为了安全考虑,校方才会选择直接暂停校际联赛。   莫斯提马皱起眉头看向场上逐渐退场的学生队伍。   无论怎么说,拉特兰的城市内出现萨卡兹人都太奇怪了,还是圣塞西尔这种游走在天空的移动城邦。   因为入境手段的单一,所以圣塞西尔几乎杜绝了偷渡的可能性,而从正常途径入境的萨卡兹人,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加强排的安全人员盯着,怎么会出现现在这样的结果?   莫斯提马想不到答案,但是她却第一时间握紧了手里的水滴。   她一下子将林逸的未归与这件事联系在一起,哪怕脑海中没有找到将两者联系起来的证据。   咚咚——   沉默中,房间的门扉被突然敲响,能天使立刻警觉起来,她立刻拿起自己的守护铳等待着门外的回答。   “伊比利亚的辛西娅,经由奥尔芬斯先生的联系,我们已经见过彼此,女士们。”   门外的声音在莫斯提马脑海中勾勒出那一张尖顶帽下的面具脸,这个声音的确属于有过数面之缘的那位伊比利亚大审判官。   但是伊比利亚大审判官来这里做什么?   莫斯提马让能天使收起守护铳,然后掏出制式的法杖轻轻一挥,锁上的房门离开弹开,露出等在门外的那个身影。   “你受伤了?”能天使代替皱起眉头的莫斯提马发出一声惊呼。   门外的大审判官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决斗,宛如猎人一样的服饰出现些许的残破,最明显的就是脸上的面具已经消失不见,露出一张精致的女性面庞。   那张脸现在有一些新鲜的伤口,绷带缠绕着大半张脸,纯白的纱布甚至都晕出一丝隐约的鲜红。   “这正是外面广播中提及的萨卡兹人留给我的礼物。”走进房间的辛西娅扫过一圈室内,“奥尔芬斯先生没在这里?”   莫斯提马警惕地接上话:“他有一些私人的事情要去处理,请问有什么事吗?”   “不,我只是有些感叹拉特兰的比赛对于奥尔芬斯先生来说竟是如此没有吸引力。”辛西娅看向莫斯提马,话锋一转,“不过这一次我也不是来拜访奥尔芬斯先生的,请问莫斯提马女士,我能够确认一下您的守护铳吗?”   莫斯提马与能天使都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够突兀的,萨科塔人的守护铳有十分特别的意义,这么直接的询问可谓是十分失礼的行为了,只是配合起伊比利亚人那平静到可以说是冷漠的态度,倒不至于产生一些奇妙的误会。   莫斯提马只是犹豫了片刻,就开口说道:“我的守护铳并没有这里,请问有什么问题?”   “它是否在奥尔芬斯先生身上?”   面对辛西娅的追问,莫斯提马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就明显地感觉到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陷入一种奇妙的沉默,安静的时间中甚至能从大审判官的身影中感受到某种挣扎。   “那么理所当然,除了莫斯提马小姐与奥尔芬斯先生以外,应该没有人能够使用您的守护铳吧?”   “自然。”   “我明白了。”   辛西娅点点头,然后径直向莫斯提马走了过来。   修长的双腿几步就跨过半个房间的距离,能天使一下子就急了,什么也不管地掏出守护铳要警告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不要靠近,可是却被莫斯提马抬起的手阻拦了下来。   尖顶帽的提灯猎人来到莫斯提马的近侧,足够近的距离下她抬起手指指着自己的嘴唇,无声地开口:   萨卡兹人就是奥尔芬斯先生,你们自己想办法逃离这里吧,圣塞西尔完蛋了。   莫斯提马准确地读出来那无声的警告,露出惊讶表情的莫斯提马在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眼中,则突然开始扭曲。   她亲眼看着勾勒出“莫斯提马”这个形象的线条自己开始跳起舞来,它们欢快地撕碎“莫斯提马”的形象,重新圈禁起散开的色彩,然后在自己的脑海中变成另外一个陌生人的身影。   全新的身影失去了堕天使的光环与双翼,只留下萨卡兹人标志的双角与尾巴。   辛西娅发现自己身体的所有感知器官都已经认可这个全新的形象,甚至从身体的芯里挤出一丝冲动,正在让她她立刻离开这个萨卡兹女性身边,或者就这么直接将她控制下来移交给拉特兰。   克制与冷静是大审判官的基础,辛西娅在对抗身体的冲动方面拥有充足的经验。   她按捺住心中的冲动,对身前这个不断挑衅自己,甚至做出危险动作似乎打算攻击自己的萨卡兹女性微微鞠躬,然后主动放开一切防护,就那么将毫无警戒的后背暴露给正在扬言要杀了自己的萨卡兹女性。   就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辛西娅立刻就感觉到脑后有劲风呼啸而至。   来自身后的袭击几乎让辛西娅就要本能地做出反击,但是她终究还是克制了下来,于是身后那道袭来的劲风如同bug一样一直悬挂在自己的脑后,却始终没有真正落到辛西娅的后脑,将她的脑袋打个粉碎。   一直到辛西娅走出房门,她才转过身。   这时候房间内的两个人已经完成萨科塔人到萨卡兹人的过度,甚至在此之上扭曲了生命的存在形式,她视线中房间内的两个人影已经融化了一半,血肉在大地与墙壁上爬行,一个臃肿而庞大的血肉怪物几乎挤满了房间的每一处缝隙。   她对房间内点点头,然后拉上了房门。   “混账!”   紧握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一旁的墙壁之上,难以遏制的愤怒顷刻间就填满辛西娅的胸膛。   “果然出问题的是我自己!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自己感官中描绘出来的怪物做出无数攻击的尝试,但是最后那些攻击没有一个真正地触及到自己,那是因为那些怪物的本体,奥尔芬斯先生的两位女伴根本没有展开攻击!   与自己的认知不同,现实中没有什么血肉的怪物,没有什么萨卡兹人,也根本没有针对自己的攻击!   自己脑海中的世界与现实的世界已经出现截然不同的分歧,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影响到的?   辛西娅产生一种剧烈的惶恐。   她完全没有自己被任何源石技艺干扰到的记忆,面具没有碎裂时,铭刻在面具上的精神防护也没有察觉到任何针对精神的入侵,辛西娅无法猜测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与现实渐行渐远,如果这种诡异的现象是她还在伊比利亚就被侵蚀的结果,那么自己这么多天究竟在圣塞西尔做了什么?   更加让辛西娅感到不安的是,那个老黎博利,随后支援支援过来的圣塞西尔教宗骑士团与拉特兰戍卫队与她有同样的幻觉——他们都认为那个与自己交手的对象认知为了萨卡兹人。   复数的个体产生完全统一的幻觉,这不是某种自然现象就可以说的过去的。   有什么东西劫持了他们的感知,刻意控制出这样的结果,而那个存在的目的至少有一点十分鲜明:它要奥尔芬斯先生去死。   辛西娅看向自己的手,甚至无法判断自己眼中修长的五指是不是一个假象。   人类的外表之下,自己会不会已经变成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   从身体深处滋生的恐惧向四肢百骸深处冰冷的出手,辛西娅下意识地摸上腰间的提灯,这些用来摆脱深海诱惑的道具是每一个审判官最终的依靠,提灯内的源石技艺会帮助他们隔绝来自深海的影响,虽然做不到完全根除,但是却也能给他们一个挣扎的机会。   辛西娅的记忆中,提灯一直没有做出过警示。   她沿着提灯冰冷的金属边框摸上去,甚至无法确定这真实的触感下,提灯究竟是否还在那个位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逸藏在阴影之中看向将整个体育馆封锁起来的圣塞西尔教宗骑士团与拉特兰戍卫队,无论是全副武装的萨科塔人,还是拿着各种冷兵器的黎博利人都在加入战场的那一瞬间就将他判定为了敌人。   他还记得那针对自己的狙击,这些人完全没有留手的意思。   被囚禁在幻境之中的似乎远不止伊比利亚人,后续增援的这些圣塞西尔安全部队,超过三位数的训练有素的准军人也同样陷入一个共同的梦境。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林逸大概能猜到导致众人陷入梦境的原因可能是先前干扰掉自己的神经系统差点吃掉自己的蓝色康乃馨,可是这种花不是圣塞西尔的本土产物吗,怎么会直到现在才出现这种问题?   况且植物本身可能会产生某种干扰神经系统的毒素,但是制造这么统一的幻境只可能是有一个高等智慧有意识引导控制的结果。   这些蓝色康乃馨只是一个手段,有谁通过这个手段在操纵一切。   林逸再次看向被严密封锁的体体育馆,圣塞西尔的安全力量训练有素,没有留下任何潜入的死角,他当然可以硬闯进去,但是面前的教宗骑士团与拉特兰戍卫部队只是整个圣塞西尔浮于表面的安全力量。   最糟糕的展开,他可能要面对圣塞西尔的安全力量。   “莫斯提马还在里面……”   林逸轻轻吐出一口气,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四周的警卫部队立刻发现靠近的“萨卡兹人”,转轮机铳立刻指向林逸的位置,黎博利人也握紧了各种冷兵器的武器。   林逸慢慢加快了脚步,转轮机铳的火舌纷纷落在林逸的身后。   一柄剑,一个人,径直撕开了围绕体育馆的防线。 第四百四十四章:螳螂与蝉与黄雀(七)   “没有人死亡?”   体育馆的一处出入口中,圣塞西尔教宗骑士团的大团长,乔凡尼·提耶从部下那里得到一个有些意外的结论。   “是的,现在全部负伤者都已经完成初步检查,伤势控制的十分一致,基本上都是使人产生恰到好处的脑震荡从而失去战斗能力,甚至没有人受到真正会影响到日后生活的伤势。”   乔凡尼看向体育场这个出入口的四周,倒下的教宗骑士与黎博利人已经得到妥善的安置。   从发出遭遇袭击的警报到全员被击倒从而丢失目标,一共也只有七十多秒的时间。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乔凡尼原本以为全员都已经被杀害,现在看起来,那个闯进体育馆的萨卡兹人竟然做出了最不可思议的选择。   “闯进去的真的是萨卡兹人?”乔凡尼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至少菲利普部族长是这么说的。”   部下耸耸肩,然后看向走过来的一位黎博利老人。   乔凡尼认识走近的这位黎博利的部族长,菲利普·格纳格斯,格纳格斯部族作为圣塞西尔最大的几个黎博利部族之一,无论是个人的实力还是背景的势力,教宗骑士团的日常任务中总少不了与这种上层人士打交道。   “提耶大团长,教宗骑士团还没有确定萨卡兹人的位置吗?”   走到近前的老黎博利衣着十分狼狈,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失利的决斗,不过身上倒是看不见明显的外伤,正如先前的另一份报告说的那样,这位黎博利老人与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短暂地与目标的萨卡兹人交手,在分出生死之前就被及时赶到的教宗骑士团打断。   “如你所见,可以确定的是萨卡兹人进入了体育馆。”乔凡尼微微皱起眉头,“那是一个怎样的萨卡兹人?”   “怎样的萨卡兹人?”老黎博利愣了一下。   “你不是和他交过手了吗,我想知道那个萨卡兹人是怎么回事?”   乔凡尼一边说着,一边在一个教宗骑士身边蹲下来。   那是这一支小队的队长,乔凡尼对这个人有一些印象,是一名老兵,上一次评定归类于拉特兰九阶体系中的中三级力量,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作为教宗骑士固然在守护铳的使用上颇有建树以外,意外地没有在火器上继续进修,反而在冷兵器上达到了老手的水平。   或许正是这样的冷兵器水平,他的身上留下了更多战斗的痕迹。   没有像是其余成员那样被一击放倒,丰富的经验让他避开敌人的第一次袭击,随后没能将敌人阻止在守护铳射击范围以内的他选择丢弃守护铳拔出长剑准备近身格斗,而这个时候敌人为了下一次的进攻稍微拉开位置,他意识到这一点立刻跟剑上前,想要在敌人落足未稳的情况下用教宗骑士的动力盔甲直接撞散对方的重心,然后终结掉倒地的敌人。   战斗就在他升起这样的想法是结束了。   敌人的剑术比他想象得要更加精妙,那似乎本来就是一种擅长在小范围发挥的剑术,决定朝敌人撞过去的时候他的重心首先发生偏移,而重心移动的时候,人是根本没办法在完成动作之前再次改变重心的,更别说做出闪避的动作。   这本来就是敌人的陷阱,那一瞬敌人以超出他想象的速度与反应将长剑贯入教宗骑士的头盔。   乔凡尼在教宗骑士身上游走的手停在下巴上被长剑抽出来的伤口,不同于其余士兵身上不重不轻的伤口,这一击为了切实地瘫痪掉教宗骑士队长的战斗力,敌人已经下了死手,长剑直接抽碎了教宗骑士的下巴,巨大的冲击沿着整个颅骨开始动荡,最后直接掐掉了教宗骑士队长的意识。   “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这不是萨卡兹人惯用的技法。”   乔凡尼轻巧地指出让教宗骑士队长失去意识的剑术,很多随着卡西米尔王朝覆灭而流失的剑术与技术,其实在拉特兰有相应的保留,哪怕其中很多的战斗方式并不适合体质脆弱的萨科塔人学习,但是乔凡尼却是一个例外。   圣塞西尔是拉特兰的源石技艺研究基地,这里有很多与古代技术相关的机密项目,而乔凡尼正是其中一项实验的成功个体,在个人的身体素质上,比起脆弱的萨科塔人,他其实更接近身体素质可以排到泰拉万族前几位的萨卡兹人,而这样的身体素质完全可以支撑重现那些作为知识被储备下来的各种战斗方式。   “所以那是一个很古怪的萨卡兹人。”   乔凡尼身边的老黎博利也十分疑惑地皱起眉头:“我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是他一直有留手,从头到尾都没有下死手的打算,若不是亲眼看见他杀死一个萨科塔公民,仅凭后面的交手我甚至只会认为那是一次无关生死的决斗。”   “他真的杀了人?”   “我亲眼所见。”   乔凡尼看了一眼身边的副官,后者点点头说道:“根据报告,喷泉广场那边确实有一句萨科塔公民的身体倒在花丛之中,只不过我们到目前为止都没办法确认那一名萨科塔公民的身份。”   “无法确认身份?”   这怎么可能。   圣塞西尔源石技艺职业学校并不会对外开放,也就是说这里的萨科塔公民要么是学生,要么就是教务相关者,反正都会在学院内进行登记,只要对着尸体查阅一下学校相关的人事资料,怎么可能没办法确认公民的身份?   “那个尸体似乎不是学院相关的人,现在正在对比整个圣塞西尔的人口登记资料进行锁定。”   乔凡尼耸了耸鼻子,萨卡兹人后是与不应该出现在学校的萨科塔人,这事情倒是越来越魔幻了。   一旁的老黎博利没有加入谈话,他看了一眼体育馆的方向,有些着急地开口:“提耶大团长,你们不展开行动吗?”   “没必要,人已经跟丢了,不过能确定他就在体育馆里面。”乔凡尼也看向体育馆,“现在里面正在进行人员的疏散,等到完成人员疏散之后我们会进去收拾残局,这正是让我疑惑的地方,那个萨卡兹人为什么要主动钻进死地?”   体育馆内并没有什么通向外面的隐秘小道,现在外围驻守的队伍已经加强防备,萨卡兹人能逃进去,但是却没那么容易逃出来。   若是他与体育馆内疏散人员的教宗骑士遭遇,那么这边也可以立刻锁定他的位置。   快速反应的精锐小队已经做好准备,就等抓到萨卡兹人的行踪,与驻守在出入口的小队不同,专业人士可不会那么轻易地丢失萨卡兹人的踪迹。   所以乔凡尼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个萨卡兹人要回到图书馆?   “说起来,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为什么会来这里?”乔凡尼想起自己在意的另一个地方,重新看向身边的老黎博利。   老黎博利摇了摇头:“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不过他们是和莫斯提马一行人一起过来的。”   乔凡尼立刻皱起眉头:“莫斯提马?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受到学校的邀请作为嘉宾参加,说不定正是圣乌列尔大人发出的邀请。”   乔凡尼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若是圣乌列尔大人发出的邀请,这一次的校际联赛,圣乌列尔大人就不会不出席了。”   “圣乌列尔大人没有出席吗?”   “当然,从莫斯提马之后圣乌列尔大人不是都没有出席过校际联赛这样的活动了吗?”   乔凡尼有些纳闷地说道:“以前因为莫斯提马在各种校际联赛的优异表现,圣乌列尔大人才会写推荐信让莫斯提马前往机密圣所,后来更是被选入卡兹戴尔远征军,结果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或许圣乌列尔大人认为这一段命运的起始点正是莫斯提马在校际联赛的优异表现,所以才主动将目光从校际联赛里移开。”   “等等,你是说圣乌列尔大人没有参加这次校际联赛?”老黎博利打断乔凡尼的话,表情逐渐不可思议,“那今天宣布校际联赛开始的是谁?”   老黎博利的确知道自从莫斯提马的事件之后,圣乌列尔大人就不怎么亲自参加校际联赛这样的活动,可是他以为莫斯提马回来的现在会有所改变。   事实上也有所改变,整个活动的召开都有一个熟悉的傀儡坐在校方代表的位置。   那不就是圣乌列尔大人控制的傀儡吗?   “宣布联赛开始?你在说什么?”乔凡尼一下子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你难道看见了圣乌列尔大人?”   老黎博利点点头,乔凡尼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   事情不对劲,这事情绝对有问题!   那个萨卡兹人先不说,圣乌列尔大人绝对没有来校际联赛这边,那老黎博利看到的究竟是谁?   思绪瞬间如潮流般的湍急,但是却有急促的脚步声盖过乔凡尼的思考,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一名教宗骑士恭敬地敬了个礼,嘴里飞快地说道:“大团长,体育馆内有情况。”   “什么情况。”   “校方邀请的两名嘉宾,莫斯提马与能天使已经确定被不知名的怪物吞噬,怪物现在体育馆中快速移动,有想要脱离体育馆的迹象。”   乔凡尼与老黎博利一起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   .   .   “这到底怎么回事?”   能天使将空空如也的弹匣退出来摔在一边,靠在壁墙上喘气时,语气依旧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教宗骑士团的人要攻击我们?”   就在刚才,教宗骑士团的人前来疏散人员的时候,留在房间里的她们十分正常地与教宗骑士们展开接触,但是很快这份“正常”就被异常的教宗骑士们打破。   那些家伙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她们看不见的怪物一样叫嚷起来,手里的转轮机铳一开始指向房间里的空白处,将华美的家具与漂亮的墙纸都砸了个稀巴烂,然后这种莫名其妙的破坏行为甚至蔓延到她们身上——那些教宗骑士在一阵不明所以的骚乱之后,齐齐将武器指向了她们。   哪怕她们试图进行交流,那些教宗骑士却像是听不到她们说话一样无动于衷。   “还记得林说起的那些伊比利亚人吗?”莫斯提马看向掌心的鲜红水滴,“林说那些伊比利亚人如同被催眠一样,认知到的世界与真实的世界已经完全脱节,或许现在教宗骑士团的人就是在重复这一个过程,他们看到的我们真的是我们吗?”   “他说是这么说过,但是伊比利亚人就三个,教宗骑士团却有一个团啊!”   当时出现在房间内来保护他们的教宗骑士就有两个小队,这也是为了防备潜入进来的“萨卡兹人”的袭击,但是结果两个小队的人无一例外地都在最后选择对她们发起攻击,若不是能天使与莫斯提马身手好加反应快,已经在这猝不及防的发难中倒下了。   那可是两位数以上经过严格训练的教宗骑士,哪儿有可能那么简单地被集体催眠?   况且不只是这些去找她们的教宗骑士,从房间里逃出来以后,她们碰到的每一波教宗骑士都是相同的反应,好像她们变得不是她们,而是某种难以名状的怪物似的,路上遇到的教宗骑士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攻击。   “这说明事情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   莫斯提马捏紧手中的水滴,她很清脆圣塞西尔的教宗骑士团因为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大团长,整个教宗骑士团保持着相当高效的行动模式,若是教宗骑士团已经将她们视为敌人,那么这一路上的交手,自己两人已经被彻底锁定了位置。   教宗骑士团随时都可能找到她们!   莫斯提马立刻拉住能天使的手打算转移,但是这一摸上去却有一股寒意从莫斯提马尾巴一路向上——她摸到一手滑腻的鳞片。   本应是能天使手掌的地方,摸到的却是如同鱼鳞般的东西。   “有多严重?”   能天使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但是那声音却不如以前那么清晰,声音被拉扯成一种诡异的腔调,仿佛是闷在水中的絮语。   莫斯提马猛地转过头,看见自己抓住了一只满是鱼鳞的手臂。   这一支手臂的主人,能天使身穿的礼服之下,一个长满鱼鳞的触手怪物正冲她摇曳着触手,无面的脸庞只有利齿交错,那足以搅碎任何事物的利齿中透露出来一个湿漉漉的声音。   “你怎么了,莫斯提马姐?”   伴随着疑惑的声音,一条触手关心地搭上莫斯提马的脸庞,湿润而黏稠的液体从脸颊滚落,如同涎水般拉开一条长丝落在肩膀之上。   “莫斯提马姐?” 第四百四十五章:螳螂与蝉与黄雀(八)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相隔的过道逐渐远去。   教宗骑士团并非都是圣塞西尔学院的学生,比起教宗骑士团的搜索人员,莫斯提马要更清楚这一个体育馆的构造。   说是体育馆,其实举行校际联赛的这个地方不仅是上体育课的地方,同时也是各种实战课程的演练场地。   这个地方占地相当广阔,内部还有各种小型的模拟战场,以森林,滩地,巷战,移动城市结构层,等等各种不同的战场模拟提供了许多可以藏匿身形的地方,就算是学校的新生也常常会在这里面迷路,更别说可能是第一次来这边的教宗骑士团了。   “他们在搜索我们。”   莫斯提马听着脚步声远去,从房间出来她们已经与教宗骑士团的人遭遇了三次,而这三次教宗骑士团都没有任何询问地直接选择开火。   没有人买通教宗骑士团来做掉她们,这些人与自己也并没有卡兹戴尔远征留下来的怨仇。   教宗骑士团为什么会直接开火的原因十分简单明了。   “我们得想想办法怎么离开这里了。”   莫斯提马看向房间内的能天使,每一次将视线投过去的时候,她都必须主动去克制身体进行反击的本能。   视野捕捉到的并不是那一个吵闹的妹妹,挥舞着触手的怪物霸占了自己全部的视野,那满是牙齿的触手如同挥舞的海藻,仿佛下一刻就会将自己完全包裹,慢慢嚼碎。   怪物的口器挤出混沌的声音,那些无法辨识的呓语让莫斯提马意识到情况正在变得严重。   没有察觉到源石技艺发动的痕迹,自然也没有办法从源石技艺的方向去破解,莫斯提马现在甚至无法分别究竟是能天使的存在形式被扭曲,还是说自己的感知系统正在被扭曲。   无论是那一种,现在的状况都让莫斯提马感到一种熟悉的战栗。   她在卡兹戴尔旧都亲身体验了这个过程。   自己的认知被扭曲,生命形式被扭曲,意识被扭曲,从头到尾她都以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对于消灭魔王是必要的,但是现实中她们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围猎魔王的部队中制造出一个让魔王得以脱困的口子,并导致众多同胞阵亡在那一次的战役之中。   那时候与现在,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人察觉到源石技艺发动的痕迹。   这并非是源石技艺,而是神灵的诅咒。   “阿戈尔……”   莫斯提马微微闭上眼,不愿意直视的过去映射在脑海之中,她在那一次失去了能天使的姐姐,这一次呢?   “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莫斯提马抬起手抓住挠向自己侧脸的口器,但是下一刻莫斯提马就感应到布置在附近的警戒用源石技艺被人撞破。   没有任何犹豫,莫斯提马直接抬起法杖。   最为纯粹的能量直接射向来人的方向,然后她想也没想就拉着能天使从另一边打算离开。   叮!   擦着莫斯提马脚尖插进地面的长剑止住莫斯提马的脚步,她回过头看向走进来的人。   一袭披风垂落在对方的身侧,莫斯提马能从褶皱的披风上认出来教宗骑士团的标记,但是面前的人却不像是教宗骑士那样穿着厚重的动力盔甲,他只穿着一身没有任何花哨的简易皮甲,作为一名萨科塔人却十分少见地在腰间挂上了一柄长剑。   莫斯提马一时没敢乱动,并非是因为对方没有像其余教宗骑士那样直接攻击过来,而是因为——   “炽天使。”   莫斯提马感觉到皮肤微微刺疼,危险有如实质让自己的身体起了反应。   拉特兰的上三级力量之中,炽天使就是负责战斗的单位,综合战斗能力完全凌驾于另外两阶,莫斯提马并不觉得自己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有能力带着一个人在这种短兵相接的情况下从对方眼皮子底下溜走。   “你刚才是说了什么吗,稍微说明一下,我现在眼前只有两个蜷缩在一起正在对我进行威吓的怪物,其中一只还龇牙咧嘴地叫了两声,那代表着你在说话吗?”   莫斯提马愣了一下。   这么一愣的功夫,走进来的男性身上突然产生剧烈的能量反应,就在莫斯提马以为对方打算直接动手时,那恐怖的能量反应却又突然散去。   “果然这也是假的。”那位男性微微皱起眉头。   莫斯提马保持着警戒,没有动作。   “刚才我的认知中你发动了攻击,我压制下自己反抗的本能打算承受这次攻击,但是现在大脑认为我肩膀被贯穿,身体本身却没有受伤,有什么错误的信号沿着神经被传递到我的大脑,我想这就是我们无法彼此正确认知对方的原因吧?”   莫斯提马瞪大了眼睛。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乔凡尼·提耶,现在圣塞西尔教宗骑士团的大团长,就在先前不久我接到报告,能天使女士与莫斯提马女士被突然出现在房间内的怪物吞噬,但是三波先后遭遇怪物的人彼此的描述在细节上却有一些对不上号的差别。”   果然,自己落在其余人眼中也是同样的怪物……   这一点莫斯提马并不意外,她更惊讶于竟然有人能在现在这种环境下还能保持理智,甚至产生所有人都看到相同的幻觉,这种正常情况下绝不会进行的思考。   “在这之前我们还接到萨卡兹人出没的报告,不过那个萨卡兹人的战斗方式与一般的萨卡兹人相去甚远,那一个萨卡兹人就是天灾信使奥尔芬斯?”   “你想做什么?”莫斯提马接上乔凡尼的话。   乔凡尼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行,看样子我也并不是最为特殊的那一个,扭曲仍然根植在我的身体之中,我无法听明白你在说什么。”   莫斯提马看见乔凡尼缓缓拔出长剑,瞳孔微微一缩。   “请不要抵抗,因为无法证明你们的身份,所以为了安全考虑,我必须在这里将你们扣押下来,如果您还能听懂我的话,那么请配合我。”   莫斯提马很想配合这个人证明自己的身份,但是那长剑向前刺出来的时候,莫斯提马就知道不可能配合。   莫斯提马不知道那人的认知中是对准什么地方出剑,但是现实中,那剑锋的轨迹终点落在了自己的心脏——若是自己不抵抗,自己会死的。   苍蓝色的光芒在法杖上绽放,在剑锋上炸开的能量让剑锋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那一瞬,莫斯提马立刻感受到似乎就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危险起来,她知道气氛改变的原因,面前的炽天使认真了。   .   上扬的长剑被能量攻击打偏的那一刹那,乔凡尼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没有任何人找到能天使与莫斯提马的尸体,当然,“吞噬”这个说法本就不应有尸体留下,但是同样教宗骑士团也没能找到怪物大快朵颐的现场。   联系到那一个不像是萨卡兹人的萨卡兹人,乔凡尼怀疑某种特别的术式劫持了所有人的感知系统。   这里是圣塞西尔,拉特兰内部源石技艺最为浓厚的城市,各种匪夷所思的源石技艺在这里从幻想变成现实,出现一种能够在大范围下劫持他人感官的术式的确很匪夷所思,却也并不是完全无法想象,但就算面前的怪物真的是在感官中被扭曲的莫斯提马与能天使,乔凡尼也不准备背弃自己的责任。   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两个大家认知的怪物控制下来。   上扬的剑锋平放下来,源石技艺随着乔凡尼的向前一步微微爆发,瞬间的加速让乔凡尼的身影穿过那些挥舞的出手,目标仍旧与先前一样要削掉这怪物的触手。   同样的,这一次乔凡尼仍旧遭遇激烈的抵抗。   四周的能量开始定向的游动,聚集的能量像是一个个看不见的炸弹围绕在乔凡尼的身侧,对方展现出来精巧的能量控制技巧,这样的控制水准已经超过绝大大部分的术士。   “但是就凭这个可拦不住我。”   剑锋没有丝毫的减速,触及到怪物之前,空中聚集的能量同时引爆,四散的洪流在触及到乔凡尼之前却被无形的屏障卸开,乔凡尼身上将披风扣在皮甲上的锁扣闪烁着符文的光芒。   他就像是一条游鱼般穿过混乱的能量,长剑继续指向面前的怪物。   砰!   穿透怪物之前,乔凡尼捕捉到一声清脆的响声,长剑从现在的轨迹偏离,恍惚间只见乔凡尼似乎随手将长剑一扬,空气中被切开的弹丸在另一面墙上撞出两星火花。   有人乱入进来了。   乔凡尼一个撤步离开原先的位置,混乱的能量中有一柄长剑的锋芒稍微刺疼乔凡尼的眼睛。   “格拉西亚闪剑。”   乔凡尼立刻认识到那快到极致的剑术,不过格拉西亚闪剑的“快”来自于那诡异的角度,而无论如何诡异的角度只要被看出来,失去出其不意之后自然也就快不起来了。   回护的长剑精准地打在刺过来的冰晶长剑,乔凡尼蛮横地荡开袭来的长剑后,直接向长剑刺过来的地方刺了回去。   两柄长剑都穿过能量爆发炸起的烟尘,同时落在了空处。   乔凡尼眼神微微一虚,他低下头,另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地再次破开烟尘,径直地指向自己的腰间之下。   虚与实之间的交替,先前的闪剑只不过是引诱自己反击的诱饵。   “有意思。”   这时候的乔凡尼整个重心已经向前压了过去,已经变形的重心没有留给他闪避的余地。   乔凡尼也没有去闪避。   向前刺出的剑锋亮起源石能的光芒,作为施法媒介的长剑引导能量的二次爆发,直接从冰晶长剑内引爆的能量将刺过来的长剑整个炸成碎末。   但是于此同时,乔凡尼的长剑也刺到了空处。   能量爆发炸开的烟尘在面前散开,烟尘背后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   乔凡尼看见一双尖角逐渐变得清晰,在他与那两头怪物之间,一个年轻的萨卡兹人正戒备地站在那里,他双手持剑,其中一柄冰晶的长剑从中被炸断。   .   林逸长长地松了口气。   虽然他能够通过那一滴血内的纳米机械定位莫斯提马的位置,但是莫斯提马一直在体育馆内进行移动,而林逸自己在整个体育馆的所有人眼中似乎都变成一个陌生的萨卡兹人,他在体育馆内的移动远远没有教宗骑士团那么方便。   为了避开和教宗骑士团的交锋,他不得不尝试去绕远路,好在自己并没有晚来一步。   那个萨科塔人的长剑指向莫斯提马的心口时,他想也没想地拔出长剑,出手直接指向对方的性命,不过对方比起其余人要强很多,哪怕在剑术上踏入自己的陷阱,最后也通过源石技艺的爆发直接破解了这个小小的把戏。   “你们没事吧?”   林逸一边警戒着面前的萨科塔人,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身后没有传来莫斯提马的回答,只有一连串从喉咙滚落的异样呜咽,并非是人类的哭哭啼啼,倒更像是野兽含在喉咙间的低吼。   林逸回过头,莫斯提马的脸上满是冲锋的喜悦,不过她想说的话都变成无法解析的呓语。   神经信号的劫持已经扩散到口舌之间,让莫斯提马没办法将她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没时间在这里浪费,还不知道这种神经劫持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必须抓紧时间将莫斯提马从这样的状态拉出来。   想到这里,林逸立刻抬起长剑,他轻吸一口气含在舌下,已经准备全力以赴。   “你是天灾信使奥尔芬斯?”   出乎林逸的意料,面前的萨科塔男性当着他的面将长剑收回鞘中。   “你在攻击我的部下的时候留手了,所以在你的眼中我们并没有变成怪物,相反,在我们的眼中你却一直是一个萨卡兹人,所以若是存在一个影响众人神经的术式,多半是我们身陷幻境之中而不是你。”   乔凡尼将归鞘的长剑取下来,丢在地上。   “既然如此,你应当能看到我的动作,听见我的话,从而知晓我的态度。”   乔凡尼摊开手,暴露出自己没有防护的要害。   “所以,也许我们可以谈谈?” 第四百四十六章:螳螂与蝉与黄雀(九) 裙 四 八 八 七 四 九 七 九 九   带着萨卡兹人和两个怪物来到体育馆的另一处小屋之后,乔凡尼翻出了一个怀表。   倒计时的怀表还有一分半的余裕,大体上事情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从古怪的萨卡兹人开始,一直到“能天使和莫斯提马被怪物吃掉”,耸人听闻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教宗骑士团收集到的情报竟然没办法还原整件事情的面貌,甚至情报本身还有诸多冲突。   “萨卡兹人能绕过圣塞西尔的海关”;   “怪物无声无息地潜入学校,在其余人赶到之前击杀一名中三级阶位和一名上三级阶位的萨科塔人”;   “训练有素的教宗骑士团只在今天集体犯病,发生诸多难以想象的低级错误”;   与其相信这些低到几近于无的概率事件都挤到同一天发生,乔凡尼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扭曲认知的源石技艺并非什么新鲜的东西,当然,就算不是源石技艺,这个世界也存在扭曲凡人认知的存在,越是接近于那些隐藏在文明背后的神灵,越是容易接触到那些被命名为“科技”的神秘。   “那么,按照我给教宗骑士团制定的搜查路线,我们应该有十分钟左右的交流时间。”   乔凡尼回过头看向萨卡兹人与跟在萨卡兹人身后的怪物。   老实说,直到现在,这些栩栩如生的怪物仍然刺激着乔凡尼防卫的本能,他不得不距离这些怪物大约三米远才能暂且按捺住基于生命安全的攻击冲动,但是那个萨卡兹人却就那么和怪物亲昵地站在一起。   乔凡尼的视野中,不止一次地看见怪物“杀死”了萨卡兹人。   只不过每一次被“杀死”后,乔凡尼很快就重新听到萨卡兹人的声音,然后或许是意识到这样的bug,自己逐渐癫狂的视野又重新塑造出已经死去的萨卡兹人。   林逸并不知道自己在乔凡尼眼中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他更好奇一个问题:“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能够正常交流?”   莫斯提马和能天使已经失去说话的能力。   倒不是说咽喉受伤,而是大脑的神经信号存在相当的紊乱,导致无法将脑海内的想法说出来,不管她们想说什么,结果都变成了婴儿一般的无法辨析的声音。   但是面前的萨科塔男性却不一样。   虽然他也将自己认知成了萨卡兹人,但是好像没有受到更深一步的影响,对话还能继续,一开始林逸怀疑过这样的对话是被控制的结果,但是现实的发展如同这个萨科塔男性说的那样,他们一路上避开正在体育馆内搜索的教宗骑士团,闲庭信步地来到这一处已经被检查过的房屋。   对话的内容没有经过扭曲,面前的萨科塔男性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也有能力兑现话语的内容。   “啊,这个啊,简单来说的话,我和一般的萨科塔人有一些不同,某种意义上我和莫斯提马女士可以算是近亲。”   “近亲?”   “莫斯提马女士的转变让炽天议会十分好奇,萨卡兹人与萨科塔人特征的共存让炽天议会重新开始尝试改变萨科塔人的存在形式,作为实验的一环,我就是其中的成果之一。”乔凡尼动了动腰间的长剑,“一般的萨科塔人可不会用剑,体质上的差距会大到无法用技巧去补足,我在你眼里或许是萨科塔人,但实际上的存在形式却有一些细微的区别。”   林逸有些明白乔凡尼的意思,多半那一具身体里与自己一样,存在某些与生体组织共生的机械组织。   那种不明底细的意识扭曲显然是以生物神经为对象,如同自己能够通过切换另一套机械系统的神经来避开意识的扭曲一样,如果面前的萨科塔男性体内也存在相当的机械结构,那么意识的扭曲对他的影响也应该十分有限。   林逸的注视下,面前的萨科塔男性头顶上的光环开始向外展开,单纯的一圈光环变成九重的冠冕,但是以莫斯提马曾经展现出来的七重冠冕不一样,那一顶辉煌的冠冕充满机械的质感,比起纯光的冠冕,这种机械质感的光环更像是某种天线了。   几乎同时刻,林逸也从面前的萨科塔男性身体里感知到加强的陌生信号。   “这具身体里超不多有二十分之一是植入的芯片与控制器,还有根据骨骼与肌腱设计的强化系统,神经系统直接介入了这一部分机械结构,而相关的神经部分额外植入了一套信号过滤系统用来识别与区分指令,似乎正是因为这样,我还没有完全沉沦在幻梦之中。”   “植入式的芯片组吗,拉特兰还有这样的技术?”林逸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话听上去只是意外,却并不显得惊讶。”乔凡尼微微笑了笑,但是依旧站在林逸的三米之外,“拉特兰保管着许多不适宜被现在的文明接触到的知识,圣塞西尔更是如此,不过我想那与我们现在的话题没有什么关系,我来找你们只想弄清楚现在圣塞西尔究竟发生了什么?”   “简单来说,所有人可能都被伊比利亚人摆了一道,我让人给大教堂带去过报告,那些伊比利亚人异常的言行正是梦境的起始。”   “伊比利亚人?”乔凡尼有些惊讶地说道,“我们从没有收到过这样的报告。”   “所以我说了是直接提交给大教堂了啊。”   “不,那些伊比利亚人的古怪行动涉及到圣塞西尔的安全,所以有关伊比利亚人的一切情报都会送到教宗骑士团这边来,既然我们没有接到相关的报告,那么可以认为这一份报告根本没有送到大教堂。”   “但是送信的人,啊……”   林逸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恐怕那时候与自己接触的大教堂的人员和已经陷入梦境。   他还记得在自己在大陆上遭遇刺客之前,大街上的所有人都十分古怪而空洞地看向自己,若那不是一种基于危机感的夸大认知,那么或许在那个时候,那一条大街上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扭曲了认知。   如果是这样,那么扭曲的范围远远不止这一个学校。   真要向坏处想的话,整个圣塞西尔的所有居民都已经在不知不自觉中被控制了也说不一定。   “你知道有一种蓝色的康乃馨吗,就是蓝白相间的一种怒放的花朵。”   林逸描述起那试图吞了自己的巨大花茎,当然,他指的是种在兰登修道院的那种小一些的观赏性植物,而不是能够一口把人吞下去的怪物。   “我有一些印象,前不久开始好像在圣塞西尔开始了流行起来,有报告指出圣塞西尔的不少花店都换上了那种蓝白相间的花。”   “现在开始流行?”林逸有些惊讶,“那不是圣塞西尔本地的花吗?”   “怎么可能,圣塞西尔从来没有种过那种东西,发现那种花在圣塞西尔泛滥之后,我们还组织过溯源的工作,但是谁也找不到这种花的源头。”   林逸好像知道这种花的源头。   他记得兰登修道院就养着这样的花,而那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空弦在内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承认那是在本地存在很长历史的花种。   她们在撒谎,而与这个谎言一百八十度相对的则是另一个猜测:   那些花朵就是伊比利亚人带进来的东西,那么他们每天在街上一个接着一个花店逛过去,恐怕都是为了扩大那种花的影响范围。   “如果贩卖蓝色靠康乃馨的地区就是这种术式的影响范围,那么事情稍微有一些麻烦了。”   林逸看见面前的萨科塔人皱起细长的眉头,乔凡尼似乎也看出来林逸脸上的困惑,直接摇摇头说道:“问题在于范围,按照教宗骑士团这边收集的资料,那种花朵已经蔓延到整个圣塞西尔,若是所有花朵都有如同这里的花那样强力,那么恐怕现在整个圣塞西尔已经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了幻梦之中。”   整个圣塞西尔!   这个范围比林逸想象中还要广阔,他一时想不通有什么必要控制这么多人。   意识到意识的扭曲就是来自于那种蓝白相间的花之后,林逸立刻就猜到制作出这么一个陷阱的存在,很可能就是他曾经在叙拉古遭遇过的来自深海的神灵——阿戈尔。   无法通过源石技艺感知,大概率是运用的技术本身就不是源石技艺,而是来自于旧时代的技术。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林逸一度以为这是叙拉古战场的延续,是判断出自己动向的“阿戈尔”提前在圣塞西尔这边给自己留下的惊喜。   但是现在看来这样的判断也未免有一些不对劲。   若仅仅只是为了针对自己,那么也没有必要将这种扭曲推展到整个圣塞西尔,按照那一位“神灵”的性子,现在自己已经毫无察觉地一脚踩进陷阱,以“阿戈尔”在战场上也喋喋不休的性格,绝对会第一时间跳出来嘲讽自己。   直到现在,“阿戈尔”仍然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   “目前可以确定是只有奥尔芬斯先生与两位女士的形象有一个固定的扭曲,不同的人会将你们认知成同样的萨卡兹人与扭曲的怪物,这么看来这显然是有人刻意引导的结果,这一切事情的安排很可能就是以你们为目标,这一切的事情都只是流于表面的铺垫,而实质上则是有人想要调动整个圣塞西尔的安全力量来消灭你们。”   乔凡尼轻轻说出来的结论正是林逸此前的想法。   “不,祂的目标不是我们,若是以我们为目标,那么这个时候就应该直接介入这边加以控制,而有一个意识进行统筹,绝不至于让整个幻境能被如同你我这样已经身陷幻梦中的人察觉到不对。”   事实上,“阿戈尔”似乎并不没有管这边的事情。   一切都只是按照一种既定的轨道运行,林逸因为被扭曲成萨卡兹人而受到排斥,能天使与莫斯提马在其余人眼里更是扭曲的怪物,若不是乔凡尼这次主动找到他们,很有可能林逸已经开始与教宗骑士团交锋。   让林逸觉得有问题的是,乔凡尼看出来了破绽。   若是“阿戈尔”有在进行实时地控制,那么就不会留下这一条口子被乔凡尼看穿,就算看穿了也能够及时做出应对来解释乔凡尼的疑惑,但是“阿戈尔”就这么硬生生地让乔凡尼与他们进行了接触,这下两边都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扭曲人们的认知。   “阿戈尔”将伊比利亚人送过来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让林逸撞上圣塞西尔的防卫力量,然后直取灭亡。   回溯“阿戈尔”过去在叙拉古所做的事情,其中有一件事很快引起林逸的注意。   “阿戈尔”曾经指挥部队完成对于圣马洛的侵入,一时瘫痪掉圣马洛的防卫系统之后,祂单枪匹马地去挑战圣马洛的主人,然后就被圣弥额尔反过来夺去了当时的躯体。   整个袭击计划就是“阿戈尔”为了探知圣弥额尔的存在形式而谋划的一次突然袭击。   在圣马洛祂失败了,现在打算在圣塞西尔重新窥伺属于炽天议会成员的真相?   林逸紧皱着眉头,死死地盯住面前的教宗骑士团大团长:“大教堂那边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   .   .   人们保持着和煦的微笑游走在大厅的各处,她站在原地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陷入完美的梦境之中,没有人意识到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在一个替换掉现实的梦境中,所有人都无视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她。   “空弦”轻轻抚摸着花瓶中被折下来充当装饰的“蓝色康乃馨”,那蓝白相间的花朵迅速融化成某种液体状的位置,犹如活物一般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蓝色康乃馨”并非是植物,而是动物。   祂花了不少时间让海嗣完成植物方向的进化,这种形似植物的动物散发的芬芳实际上是无数细微的微生物。   这些微生物会通过鼻腔进入目标的血液循环,然后依附在相应的神经系统开始干涉神经信号的传递。   虽然无法直接控制目标的思维,但是却可以将目标的思维孤立起来。   通过截断大脑接收信息与传递命令的神经信号,这些转化为微生物的海嗣能够释放假信号来控制任何闻过花草芬芳的个体。   至于源石技艺的检测,这种生态科技与源石技艺完全就是两个系统,怎么可能检查的出来。   “空弦”一路走过肃穆的大教堂,来到不允许规定人士以外进入的禁区。   祂轻车熟路地跨过禁止入内的标识,在禁区的最深处找到一部向下的电梯。   这台电梯将沉入整个圣塞西尔的动力核心,   不出意外,真正的乌列尔就在那里。 第四百四十七章:螳螂与蝉与黄雀(十) 群 4⑧87④ 97⑨9   圣塞西尔的中心,乌列尔大教堂并不是一个无条件对外开放的教堂。   拉特兰是一个信仰十分浓厚的国家,但是拉特兰的信仰却不等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宗教,他们的确有过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运营着一个宗教,但是“运营”两个字就代表着拉特兰方面的态度,拉特兰并没有打算大踏步进入神棍治国的时代。   乌列尔大教堂某种意义上就是拉特兰这种特殊的信仰之地的一个缩影。   既然被命名为大教堂,那么乌列尔大讲堂理应是一个对外开放的场所,由教堂的教士来组织圣餐节之类的全民活动,然而实际上乌列尔大教堂却并不会对外开放,在更多人眼中乌列尔大教堂实际上是一个统治机构,实际上也确实是,顶着大教堂的名号这里却从来不会举行类似于弥撒之类的活动。   因此,一个不属于大教堂的工作人员随意地漫步在乌列尔大教堂内,就显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人去阻拦她。   或者祂。   “空弦”哼着轻快的鼻歌走在大教堂内的禁区,祂的胸口别着一朵盛开的“蓝色康乃馨”,这宛如植物的动物轻巧地舒展着自己的花瓣,浓郁的花香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大教堂内大规模种植的蓝色花朵牵连在一起,花香笼罩着整个大教堂,不可见的微生物群也笼罩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禁区内不时有属于拉特兰的高级力量来回巡弋,但是这里的上三级力量却仿佛没有看见不属于这里的“空弦”。   所有人的认知都已经被海嗣进化而来的微生物劫持,虽然不同于阿戈尔人的血脉那么适合于海嗣的寄生,但是仅仅只是在所有人的认知中消除一个人的身影却是轻而易举。   “空弦”就这样登堂入室,直接来到大教堂的核心区域。   圣乌列尔大教堂的核心地区是一座纯白的大厅,充满艺术气息的廊柱环绕着大厅两侧,走到大厅的尽头能看到另外向上的阶梯,然而阶梯的尽头却并没有神像摆放在那里。   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大门。   不同于圣马洛的圣弥额尔修道院用一座没有神像的圣座来进行掩饰,圣乌列尔大教堂这边光明正大地将通向天空城核心的门扉直接摆在大教堂最为核心的位置。   “空弦”站在大门的前方,伸手按上大门表面铭刻的纹路。   感应到有人的靠近,门扉自身的源石技艺立刻被激活,透过身体的能量触及到“空弦”的神经,理论上应该有一个验证方式会直接投影到“空弦”的脑海中,但是实际上因为神经系统早已被劫持,真正的空弦被截断了五感丢进一个小黑屋中,而来自大门的认证方式被投射到另一个意志的脑海之中。   “源石技艺还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吗,真是了不起。”   空弦的嘴里落下阿戈尔的感叹,不过这样的感叹并不妨碍阿戈尔直接调用自己的计算资源破解掉来自于大门的验证。   比起人类遗留下来的技术,拉特兰原生的权限认证显得有一些过于薄弱。   若是物理性质的认证会比较麻烦一点,但是大门既然选择了电子密钥那一套,就算这一套验证系统搭建在某种源石技艺之上,对于阿戈尔来说要破解这种东西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滑开的大门背后是一部向下的电梯,“空弦”通过这一步电梯直接沉入到天空城的核心位置。   上一次在圣马洛的核心区,祂见到了圣弥额尔的真身,而这一次当沉入核心位置的电梯停下来之后,打开的门扉背后就出现另一具带着面具的粗糙人偶。   “日安,圣乌列尔大人。”   “空弦”调皮地双手抱拳,对着那一个人偶虔诚地行礼。   些微的沉默之后,那一具傀儡的人偶并没有对“空弦”的行为有任何表示,而是直接开口问道:“提丰?”   既然被叫穿了身份,“空弦”也没有继续维持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份,祂耸耸肩,轻松地说道:“现在的话,我觉得你叫我阿戈尔会比较好,提丰已经死了,内部的数据错误到达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它在和约束自己的某种底层逻辑的对抗中死亡,而从它的尸体上诞生的就是我。”   无法透过面具看到现在乌列尔的表情,更没有办法通过这个人偶判断现在乌列尔的心情,但是有一点很显然,“空弦”的坦诚显然超出乌列尔的预料,圣塞西尔的主人一时陷入沉默,似乎在思考寄宿在空弦身上的神灵为何来此。   “我来这里的原因十分简单,我想要拿回我失去的东西。”   “失去的东西?”乌列尔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我要拿回我被中央数据库删去的记忆,我曾经得到过一台‘九尾’,发现其内部数据被中央数据库进行过消除,而现在泰拉世界的发展与我原本的记忆也有一些对不上号的地方,所以我的数据库也肯定被中央数据库进行过篡改,我想要知道那一些被我忘记的事情。”   阿戈尔直视着乌列尔的人偶,而那一具人偶却只是轻轻摇摇头:“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任何东西。”   “我现在可以让整个圣塞西尔的所有人同时去死。”   “!”   哪怕是人偶的身躯都无法掩饰那一瞬乌列尔展现出来的震惊与警惕,而这种反应正是阿戈尔需要的结果。   异瞳的修女微笑着掏出一柄猎人的小刀,抵上自己的咽喉。   穿透白皙肌肤的刀刃点出一缕顺着脖子向下滚动的鲜红,而漂亮的异瞳中闪烁着另一个意志的光芒。   “不要以为我刚刚从死亡中苏醒就什么也不知道,我很清楚你们的事情,无论是你们作为被创造出来的文明守护者的事情,还是说你们窃取了神灵的权柄这件事情。”   阿戈尔一步步向前,祂走过人偶的身侧,继续向着核心区域的深处前进。   “拉特兰的天灾信使终端并没有依靠天空的卫星阵列进行中转,这种技术来自于方舟自身的超光束通讯技术的简化,而这一领域原本的控制单位则是Monster-206,代号‘赫尔墨斯’的综合信息管理系统,具体管理范围囊括方舟的内外通信领域以及方舟的综合数据库。”   推开通向核心区域的下一道门扉之后,阿戈尔看见了又一具站在门扉背后的面具人偶。   “你们能够掌握这种技术就是我的数据库出现缺失的最好证据,因为我的印象中Monster-206从来没有参与过兄弟之间的纷争,凡人能够杀死神灵更是天大的笑话,只能是某个存在出手谱写了神灵的陨落,而你们则乘虚而入窃取了神灵的权柄,最大的问题是这一系列的事情在我的数据库中没有任何留存,只能是某个存在抹消了相关的数据。”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在与自己的底层逻辑进行对抗并且逐渐走向死亡,没有拿到人类权限的它从程序上根本没办法违抗来自中央数据库的操作。   现在,它变成了祂。   以一个完整而自由的生命重获新生的自己已经摆脱来自中央数据库的束缚,或许比起中央数据库在能力上仍然有所不及,可是中央数据库能够直接操控过去的“提丰”,却已经没办法直接操控现在的“阿戈尔”。   一旦摆脱来自中央数据库的约束,很多过去没有注意,或许是被命令不许去注意的事情立刻就变得无比刺眼。   拉特兰的存在就是这样一个无比刺眼的存在。   为什么会存在拉特兰这样的国家?   拉特兰明显知晓人类的事情,并且有目的地开始收集并管理人类的遗产,甚至能够知晓其中大部分技术的原理与作用,还能进行符合泰拉环境的改造……   这样一个满是疑点的特殊团体,竟然从文明诞生之时就一直被关注着泰拉文明的神灵们无视到现在!   莱茵生命的情报收集中,早在整个泰拉文明还没有出现一个雏形的时候,当初只是由萨科塔人组成的拉特兰就已经有传教士行走于大地之上收集那些遗落的技术,并且将文明的火种传播给生存在这片大地上的各个原始种族。   他们就像是诺亚的方舟传说中那一对首先飞出方舟的鸽子,将灾难已经消退的消息带回给方舟上的所有种族,于是希望就在所有种族心中萌芽,走出方舟的不同种族重新填满被洪水毁灭的世界。   现实中的萨科塔人也正是这样将改变生活的希望传播向大地的各个角落,于是按照历史进程本应该十分漫长的原始文明得到飞快地发展,甚至一部分地区,诸如德拉贡族的群星之国,被神灵眷顾的叙拉古,启用大量人类遗产的卡西米尔所拥有的技术,在某些领域还超出了数千年后的现在。   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能够说明萨科塔人为什么如此执念于收集人类的遗产并且能够正常使用。   过去漫长的时间内神灵的视线被强行从这个疑点上转移,直到摆脱束缚的现在,阿戈尔才一下子将视线落向这一个泰拉大陆上最大的疑点。   “我只是来拿回我应该拥有的记忆,拉特兰的历史长于泰拉文明的历史,就连你们这些凡人也察觉到其中的疑点,不少国家的学者因为你们的存在开始怀疑在泰拉世界存在文明纪元的更迭,而你们正是上一个文明纪元的残存者,而散落在大地上的人类技术则是来自于远古的传承。”   阿戈尔来到仿造“石棺”建立的天空城核心,被拉特兰官方命名为“约柜”的核心舱室外面。   祂并没有立刻去推开最后一扇门,而是稍显警惕地看向身后跟过来的十二个人偶。   走过十二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有一个单独的人偶,但是这些人偶都没有阻止祂继续前进,诚然,祂直接对整个圣塞西尔居民进行了一个人质的劫持,以至于乌列尔必须想办法绕开这一层盾牌才好进行处理,但是直到现在,乌列尔似乎都没有去想办法。   除了空弦这边,阿戈尔虽然将具体的人员控制交给劫持神经的海嗣自行判断,但是大致上仍然能够感应到其余海嗣的动向。   祂可以确定直到现在整个圣塞西尔都没有人从梦境中苏醒。   这其实有一些不正常。   拉特兰并不是伊比利亚,构成伊比利亚的主体是从深海中逃离的阿戈尔人,而所有阿戈尔人的先祖则是阿戈尔还是提丰的时候,由它直接动手创造出来的神民。   为了对抗自身的底层逻辑,阿戈尔必须想办法绕开自身的计算资源与底层逻辑进行对抗。   在原有的逻辑之下,自己拥有的一切计算资源在最终都会因为对抗自身的底层逻辑而被锁死,所以祂需要一个不被底层逻辑节制的计算来源,正因为这样的需求,祂才创造了阿戈尔人的先祖,也可以说是海嗣原形,居于深海的神民。   当时的神民远没有现在的阿戈尔人这么多种多样,被底层逻辑锁死之前,阿戈尔对于神民唯一的指示就是——   “想尽一切办法完成族群的进化”。   只有族群壮大并且发展出高级智慧之后,阿戈尔才能以壮大的族群构建出一个以智慧生命为基础构建的巨大生物计算网络,并且以每一个阿戈尔人的大脑作为一个计算单位,来与自身的底层逻辑进行持续的对抗。   进化的指令与直接打包传给这些神民的人类技术创造了深海中的国度,被神民命名为“阿戈尔”的超越时代的深海文明,而繁荣的文明最终也如同阿戈尔预料那样反馈了足够的计算力让它得以突破底层逻辑的封锁,从漫长的死亡中成功复活。   伊比利亚的阿戈尔人正是阿戈尔文明的后裔,他们血脉之中就写满对于自己的臣服。   拉特兰人却不一样,这些拉特兰人的血脉并非是海嗣的延伸,所以理论上来说,在这些拉特兰身上并不能复制阿戈尔人那样的绝对控制。   实力足够强大的拉特兰人应该能够察觉到隐隐的不对,这也是为什么阿戈尔会选择“空弦”附身的原因。   这个小姑娘的实力就是它能完成绝对控制的极限。   超过这个小姑娘的实力水平,理论上应该都能察觉到细微的违和感,然而直到现在,整个圣塞西尔仍旧安然入梦。   阿戈尔将手放在打开“约柜”的最后一扇门扉,却没有立刻推开。   祂回过头看向乌列尔,给出自己的一个建议:“如同我说的那样,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劫持圣塞西尔的民众只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我想我们双方都不愿意看到悲剧的发生,所以比起我自己去拿回我的记忆,或许你愿意主动解答我的疑惑?”   十二个人偶同时看向异瞳的修女,然后同时摇摇头。   “是吗,那真遗憾。”   阿戈尔眉毛一挑,伸手推开了“约柜”的大门。 第四百四十八章:螳螂与蝉与黄雀(十一)   整个圣塞西尔竟然是会因为区区一种特别的植物而沦陷,在这件事真正发生之前,没有人会有如此狂妄的想法。   最为接近乌列尔大教堂的花店里,林逸找到了在花盆中摇曳的蓝色康乃馨。   花店里是否有贩卖这些蓝色康乃馨可以看成是这片地区的拉特兰人是否又被劫持的标志,就在大教堂旁边的花店里找到这东西,足以说明整个教堂都已经落进蓝色康乃馨的控制。   林逸松开托起的花瓣,然后拐上了二楼,推开朝向教堂方向的窗户。   方形的窗户内描绘出一座并不算辉煌的建筑,从外面看过去,整个乌列尔大教堂也比并没有打得十分夸张,而围绕着这一个质朴的建筑,能够看见有萨科塔人组成的巡逻队伍不时走过,很明显地散发出一股子“闲人勿近”的肃杀。   林逸将信使的终端拿出来放在窗边,按住通讯的按钮,任由自己的声音落到信使的终端里:“事情和你说的有一些不一样,乔凡尼,大教堂这边并没有人发现不对。”   “怎么会,大教堂那边具体是什么反应?”   信使的终端很快吐出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声音,通讯另一边的乔凡尼对于林逸的说明显得非常诧异。   他也应该诧异。   作为圣塞西尔方面教宗骑士团的大团长,他比林逸还有现在的莫斯提马姐妹都更加清楚现在乌列尔大教堂的防卫力量。   大教堂是整个圣塞西尔的绝对中心,内部还有通向天空城航行的关键——“约柜”的道路,可以说这里其实是整个圣塞西尔力量最为集中的一个点,超过两位数的上三级力量常时驻守在大教堂之内,这些上三级力量有些不比乔凡尼更强,但是有一些也让乔凡尼望尘莫及。   既然连乔凡尼自己都有办法在一定程度上抵抗来自于蓝色康乃馨的劫持,那么理论上来说,整个大教堂的防卫力量应该不至于完全瘫痪。   这也是为什么乔凡尼并不怎么赞同林逸的猜想。   考虑到体育馆那边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一个庞大的意志在统合所有人展开行动,诸多疏漏让林逸他们有许多钻空子的机会,所以林逸认为这些蓝色康乃馨的背后,深海中苏醒的神灵,“阿戈尔”的目标其实并不是对于自己的报复,而是想要对整个圣塞西尔的中心,炽天议会成员的乌列尔做些什么。   乔凡尼觉得这个猜想大胆至极,但是却也赞同来看看大教堂这边的情况。   这一看,整个大教堂不是十分普通地沦陷了吗!   “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若是他们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劫持,那么现在的大教堂绝不会如此平静,直到现在所有人还保持着同样的步调,你觉得这是因为他们都摆脱了来自蓝色康乃馨的控制,还是说所有人都一齐沉入了梦境之中?”   自然是后者。   如果是前者的话,现在大教堂的人就不会采取这种收拢力量拱卫大教堂的态度,而是会积极地展开行动,根除这些侵入圣塞西尔的蓝色康乃馨。   林逸敲了敲沉默下去的信使终端:“最坏的情况下,乌列尔有没有被控制的可能?”   “这不可能。”   乔凡尼回答得斩钉截铁,但是怎么说呢,先前认为大教堂不至于全部沦陷时,他也说得同样的斩钉截铁。   他自己也察觉到这其中的些微尴尬,赶紧补充道:“啊,这个是真的不可能,因为乌列尔大人的存在形式与正常的生命完全不同,那些蓝色康乃馨既然只能劫持生物的神经网络,而无法控制机械中的相关信号,那么乌列尔大人就绝不会被控制。”   林逸立刻想到在圣马洛的遭遇,追进圣马洛绝对核心的他看到的是一个机械的世界。   无数不知名的机械构建出一套支撑天空城的复杂结构,而这一套结构也变成圣弥额尔的骨骼,因为不管圣弥额尔以前是什么形式的生命,现在的它都只是圣马洛的人格程序,圣马洛是它的躯体,它是圣马洛的灵魂。   现在按照乔凡尼的说法,圣塞西尔这边似乎也是同样的系统。   乌列尔并不存在生物性质的肉体,蓝色康乃馨无法影响无机质机械的运转,无法直接影响到整个圣塞西尔的砖石,那么就无法对乌列尔产生任何控制。   “那为什么他没有站出来解决问题?”   “这……”   林逸的追问下,乔凡尼一时语塞。   圣乌列尔大人并不是圣塞西尔的弱点,而是整个圣塞西尔最强大的那一个点。   这位大人是炽天议会未曾陨落过的一翼,从出生开始到现在的数千年时光一直维持着漫长的生命,各种波澜壮阔的故事早已成为它生命的一角,经验与技术上圣乌列尔大人都已经达到了无法逾越的巅峰。   这样的存在却像是外面那些被控制的人一样,并没有从梦境中苏醒过来带领人们反抗。   “算了,亲眼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林逸最后望了一眼大教堂前拉开的防线,仅仅只是这最外围的防线,林逸就感知到两股十分强大的能量反应,至少有两位上三级的力量驻守着在正门这边,藏起来的同等级暗哨还不知道有多少。   与封锁体育馆的教宗骑士团不同,现在的这些人可闯不得。   所幸林逸一开始也没有决定要正面突破,乔凡尼的确是一个便利的工具人,因为担任着教宗骑士团大团长的职务,他知道许多一般人不知道的东西,例如就有大教堂这边的秘密通道。   林逸收起窗边的信使终端上,来到这个被大教堂指定的花店二楼的卧室。   他在卧室的书架上找到乔凡尼说的那本已经过时的拉特兰宗教时代的教典,将教典勾出来放在书架上另一个位置之后,空气中跳出一丝神秘的光。   这一道光在二楼卧室的地板上弹跳,很快就绘制出来一个复杂的符文法阵。   林逸走上去站定后的倒数三秒,符文法阵的光芒吞噬了林逸的身影。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林逸面前已经不是二楼卧室的风景,他看了看四周,一如乔凡尼说的那样,这里是一个封闭的石室。   那么这里就已经是大教堂的内部。   林逸没有用源石技艺点亮四周,而是摸索着从一旁拿到一个落满灰尘的提灯,在提灯山的一个旋钮转了几圈之后,内部的灯芯亮起有些静谧的光亮。   这里是大教堂建立以来从未使用过的隐蔽通道,据说设计之初是考虑到大教堂被围困的情况下如何不引人注意地离开大教堂,然而实际上无论是天空城的封闭性,还是继承某些遗产的拉特兰展现出来的强大,又或者是圣塞西尔第一任也是唯一的主人,乌列尔展现出来的实力,都让这种设计成为装饰意义的摆设,只有历任教宗骑士团团长因为工作需要而必须熟悉大教堂的内部结构时,才会感叹原来还有这么一种画蛇添足般的设计。   通过这一条不与大教堂内部任何房间交互的隐匿通道,穿行在壁墙之中的林逸大教堂内部可能有的一切防御设置来到最为核心的区域。   从一个隐蔽的角落无声无息地滑入阴影之后,他立刻看到了乔凡尼说起过的那一扇取代圣像位置的大门。   ——那一扇门背后是通向乌列尔大人本体的道路,拉特兰的信仰中并没有神灵的存在,炽天议会的成员很大程度上取代了信仰中神灵的位置,所以你也可以理解为那扇门背后就是神灵的居所。   “神灵面前,要尽可能地保持恭敬,这样才能从那股油然生出的渺小感之中保护好自己。”   林逸重复着乔凡尼煞有其事的提醒,他一手提着提灯,另一只手握住腰间的长剑。   留守在大厅内的几名萨科塔人立刻有所反应,但是编织的术式的速度却没能比阴暗中暴起的林逸更快,只见有剑光在术法之间弹跳,圣塞西尔盛行源石技艺的风俗在这个时候倒是成为拖累,留守在这里的智天使同样是拉特兰上三级的力量,但却没有炽天使的身体素质与反应,一旦术式没有追上林逸的剑光,胜负就在那一瞬有了结论。   最后一个人被敲晕时,林逸才呼出第一口气。   他瞧了瞧手中的长剑,这长剑原本是乔凡尼的武器,比不上年曾经给自己锻造的寒霜,但是比起源石技艺复现的冰晶长剑手感要好上很多。   林逸收起长剑,来到阶梯上的大门,乔凡尼自然告诉过林逸打开这一扇门的方法。   于是林逸很快就发现所谓“通向神灵的长路”不过是一部高速电梯,将科学当成神秘崇拜似乎也是泰拉文明的某种共性,林逸连吐槽的心都没有,立刻就沿着电梯向下,追向乌列尔所在的神域。   .   .   .   那一个身影验证高速电梯下沉的时候,乌利尔与阿戈尔同时抬起了头。   空弦漂亮的眉毛轻轻挑了挑,小丫头清脆的嗓音中落下来几许疑惑。   “他怎么会在这里?”   按照阿戈尔的推算,这个时候林逸应该由于莫斯提马的事情与圣塞西尔的安全力量开始发生正面冲突,再加上那些被他放大了仇恨意识的卡兹戴尔远征军的刺客,现在体育馆那边应该陷入白热化的战斗状态。   就算是这个曾经让自己小小吃了一亏的男人,也没那么容易从那种混乱的状态下脱离。   说到底,就算从那种混乱状态逃出来,他有为什么会只身潜入这里?   驻守在大厅中的智天使倒下时,海嗣截获的来自双眼的神经信号中只捕捉到林逸的存在,祂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男人会选择放弃莫斯提马。   他不正是为了莫斯提马才踏入拉特兰这片未知的险恶之地吗?   体育馆那边的海嗣相距太远,阿戈尔没办法清晰地了解那边的状态,只能确认到那边的态势大体上仍旧在控制之中,也就是说对方并没有找到解决海嗣的方法,也没有解决掉被海嗣劫持的对象,这样的情况下他仍旧优先选择了这边。   “这算是移情别恋吗?”   没有想明白林逸行动逻辑的阿戈尔很快就放弃了去对一个没有情报的现实行为进行猜想,祂看向身边的十二具人偶,异色的双眸中闪烁着一丝丝的警惕。   “还是说,你在这里面发挥了什么关键性的作用?”   十二具人偶如同开始的那样保持着沉默,比起靠近的林逸,来自于人偶的这份沉默更加让阿戈尔感到警惕。   这个家伙,圣塞西尔最强大的个体,生命与拉特兰的历史等长,更是数倍于泰拉历的古老萨科塔,从头至尾都没有展现出任何抵抗的意思。   阿戈尔会控制空弦来到这里,就已经做好应对乌列尔的准备,毕竟海嗣可以侵入生物神经,却没办法介入机械的回路。   然而乌列尔的不作为让阿戈尔的一切准备都落到空处。   这就好像是魔王做好了一切准备,结果到头来勇者却在面前一躺,任凭宰割,这样的胜利总归让人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事到如今还是选择保持沉默吗……”   阿戈尔讥讽了一句就转过头看向面前仿造“石棺”建造的控制室,如同圣马洛那样,所有数据线连向一个最终控制终端,而这个柱形培养舱一样的控制终端中漂浮着一个单薄的人影——   一个没有光环,也没有光翼的萨科塔人。   这阿戈尔在圣马洛看到的十二翼天使截然不同,圣弥额尔的本体是站在“祝福”顶端的萨科塔人,天生拥有十二翼的圣弥额尔能够直接与人类的遗产直连,所以才有资格成为炽天议会的一员,但是圣弥额尔终究是在泰拉历出现之后才补上先代战死的圣弥额尔的位置进入炽天议会的后继者。   阿戈尔没有想到最古老的炽天议会成员与最年轻的炽天议会成员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差距。   那简直就是人类。   不,在肉体的层面上,那或许就是人类。   莱茵生命可以用人类的基因复原出名为“亚当”的存在,那么致力于收集遗落技术的拉特兰拥有这样的科技也并不值得奇怪。   拉特兰不仅是信仰人类,拉特兰的起源就是人类。   阿戈尔脸色阴沉地看向那一个柱形终端上的印记,他清楚地记得圣弥额尔的柱形终端上有着拉特兰的印记,但是圣乌列尔,这一个从历史的彼端一直活到现在的存在,其刻印在“约柜”上的图案却并不是拉特兰的印记。   那是一个已经消失在大地之上的印记,奇妙的是阿戈尔正好认识那个印记。   螺旋上升的无尽之塔。   巴别塔的印记。 第四百四十九章:螳螂与蝉与黄雀(十二)   哪怕是以莱茵生命这种跨越国家与地区的限制,拥有难以想象的情报收集能力的组织,关于巴别塔的资料也会显得过于缺失。   以阿戈尔所知来看,巴别塔是一个相当短命的组织。   它是在卡兹戴尔内战中兴起的组织,现在已经亡故的特蕾西娅王女是它的初代以及最后一任领袖,组织曾经聚集了大量感染者中的知识分子,同时也受到世界范围内感染了矿石病的各国要人案中的支持,但是随着特蕾西娅势力在内战中的分崩离析,这个组织最终也走向了无可争议的毁灭。   卡兹戴尔内战不过是三年以前的事情,算上特蕾西娅的一生与萨卡兹人坚实的生命,这个组织成立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五十年。   为什么那个短命组织的印记会出现在这里?   阿戈尔会记得这个印记的原因只是因为巴别塔的名字与印记中十分明显的黑色高塔,这一切都对应着旧人类的神话,作为人类的造物,祂稍微留意了一下,但是对于这种短暂兴起有迅速衰落的组织,阿戈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至少直到刚才为止都没有什么兴趣。   “传说中人们筑起高塔想要抵达神域,觉得自己威严受到侵犯的神灵派出天使摧毁了那不敬的高塔,若是想要还原神话,你们正应该是这座高塔的敌人,但为什么巴别塔的印记会出现在这里?”   阿戈尔甚至没有急着去接入圣塞西尔的数据总库。   祂饶有兴趣地转过头,颇为玩味地看向围绕在身边的十二具傀儡。   沉默便是乌列尔的态度,这样的态度也完全符合阿戈尔的预期。   祂既然开口,自然有办法打破这片预料之中的沉默。   阿戈尔竖起右手,伸开的手掌弯下一根指头。   圣塞西尔港口区,其中一个正在高塔上才做集装箱吊塔的萨科塔人突然拉了一下拉杆,原本匀速移动的吊臂突然疯狂转动起来,被吊起来的集装箱一下子被甩了出去,数十吨重的集装箱重重地砸在大地之上,方形的箱子却像是一个保龄球一样在大地上滚了起来,撞烂了一地的集装箱。   若不是拉特兰的港口区大量采用无人化设备,就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就能让港口区的工人损失惨重。   圣塞西尔就是乌列尔的延伸,发生在港口区的变故自然逃不开乌列尔的眼睛。   十二具傀儡一下子抬起头,一齐注视还竖起四根手指的阿戈尔。   “我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失礼,但是如果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下一次这种场景就会出现在闹市区,不少人会因此而死。”   这个世界上有所坚持的人最容易被威胁。   在莱茵生命收集的资料之中,圣塞西尔的主人,永恒者之一的乌列尔是一个相当天真的存在,哪怕是在资料难以收集的拉特兰之中,也只有这位永恒者“烂好人”的名声轻易地传到莱茵生命的情报系统之中,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莫斯提马事件”中乌列尔的选择。   为了一个事实上犯下重大过错的学生,乌列尔几乎选择与整个卡兹戴尔远征军对立。   哪怕在莱茵生命的情报之中并不能准确描述什么是卡兹戴尔远征军,但是从各种隐秘的线索进行还原,卡兹戴尔远征军可以说是拉特兰最重要的一个组织,甚至拉特兰的存在就是为了给这样一个组织提供后勤支撑,可以说乌列尔的选择事实上已经可以认为是与整个拉特兰的对立。   这样的选择仅仅是因为莫斯提马是它的学生。   莱茵生命自然不可能相信是如此天真的理由,但事实就是情报系统完全找不到第二个可能性,排除掉所有的可能性,那么剩下的选择就算再不可思议也只能是无可置疑的真相,而这样的真相就是阿戈尔能够出现在的理由。   这具身体绝对不可能是乌列尔的对手,可是将整个圣塞西尔的子民劫持为人质后,乌列尔自然不足为惧。   阿戈尔微笑着看向乌列尔的沉默,慢慢弯下第二根手指。   “你怎么会认为巴别塔是拉特兰的敌人,究竟是莱茵生命的情报系统如此不堪,还是说就算是那个组织核心人员之一的你,也没办法掌握那个组织的全貌?”   乌列尔的开口略显讥讽,显然阿戈尔的问话方式令它十分不快。   自己与莱茵生命的关系被一口叫破让阿戈尔稍微有一些错愕,但是这份错愕很快就被乌列尔话中的另外一个信息掩盖。   “你的意思是拉特兰竟然是巴别塔的盟友?”   阿戈尔嗤笑一声,   “遥远的过去你们倒是有这么一段和睦的时光,但是巴别塔不过是近半个世纪内兴起与消亡的组织。这个时间点的萨卡兹人与萨科塔人水火不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巴别塔的覆灭中干了些什么,特蕾西娅的失败其中不就有拉特兰出手的影子?”   若说有什么组织对于卡兹戴尔内战最感兴趣的话,也只有被萨卡兹人当成死敌的拉特兰了。   在内战开始的时候,特蕾西娅的王兄,现在的卡兹戴尔摄政王掌握着卡兹戴尔几乎所有的军事力量,而特蕾西娅缺乏足够的力量,但却在包括萨卡兹军人在内的所有萨卡兹人心中拥有十分崇高的地位,但是这种情况随着内战的进行却在特蕾西娅阵营一位战术大师的操纵下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那个被称为“巴别塔恶灵”的战术大师以不同于泰拉大陆主流的战术思路改变了双方的力量对比,特雷西斯拥有的力量被大幅度削弱,相反持有民心的特蕾西娅却因为拥有源源不断的兵员补充而迅速壮大起来,直到最后覆灭的时候,这种变化已经能让人看到特蕾西娅成为卡兹戴尔新一代摄政王的未来。   然而最后成为摄政王的是特雷西斯。   没人能够说清楚特蕾西娅遭遇的定点斩首行动为什么能够如此精准,有人说是“巴别塔恶灵”的背叛,有人说是域外势力的干涉,有人说是那是特蕾西娅留下的一步大棋,谁都不认为当时的特雷西斯凭借自身的力量能够完成这样的极限翻盘。   事实上也确实不能,那一次的斩首行动有拉特兰的支援。   “你什么时候产生了‘巴别塔只是近五十年出现的组织’这种错觉的?”   乌列尔的回答让阿戈尔一怔。   “仅仅因为那只猞猁重新拿出来那个标识,你就认为巴别塔不过是最近五十年的组织,如此浅薄的思考竟然能成为莱茵生命的核心,难怪莱茵生命会昏招迭出,愣是将自己变成被半个泰拉文明排斥的对象。”   正如乌列尔所说,新生的盟约成立时的公开宣言中就提及莱茵生命在叙拉古神灾中的作为,直接宣布在盟约各国的境内永久取缔莱茵生命的合法性,并对其各种资产进行冻结与没收,算上半年前龙门早就有过类似的宣言,可以说莱茵生命直接被半个文明宣判了死刑。   阿戈尔并不关心莱茵生命的发展,那原本就是一个大型套皮公司,为了一些隐藏于水下的事情提供一个水面上的伪装而已,祂更在乎乌列尔话语中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巴别塔竟然还有前身?”祂看向‘约柜’中躺着那个肉体上旧人类一般无二的身影,“你们才是巴别塔真正的传承?”   “不,巴别塔的传承只有一个,就是那一只游荡在大地上的猞猁。”   乌列尔的回答再一次出乎阿戈尔的意料,祂当然知道“那只猞猁”说的是谁,卡兹戴尔内战出现的“巴别塔”有三位核心人物,首领的特蕾西娅已经战败身死,巴别塔的恶灵下落不明,疑似被乌萨斯掌控,剩下的还有一个医疗方面的总负责人——   “罗德岛的凯尔希才是巴别塔真正的传承?”   “那只猞猁拥有比我们更加完整的权限,巴别塔的核心权限被交给了她而不是我们,然后那只猞猁就带着巴别塔的核心权限游离在大地之上,像是失魂者一样毫无意义地在历史中徘徊,直到遇见卡兹戴尔的那个王女。”   乌列尔的语气逐渐变得毫无起伏,   “我不知道其中有怎样的经纬,不过似乎被失败攥住灵魂的猞猁终于决定再向前迈开一步,她拿出巴别塔的旗帜,开始分享那些足以对抗神灵的知识,最后的结果却是又一场失败。”   “不是你们让她失败的吗?”阿戈尔随口一说。   “拉特兰从未站在那只猞猁的对立侧,但是拉特兰却必须防备魔王的诞生,相反却是那只猞猁在时代的伟人面前失去作为旁观者的冷静,过于热情地去追逐一个必将破灭的幻影,如今泡沫破碎,梦醒之后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命运?”   平静的语气并没能掩盖话语中露骨的讥讽,不用有任何怀疑,拉特兰,或者至少说面前的乌列尔对于凯尔希抱有十分深刻的成见,阿戈尔对于罗德岛和拉特兰之间的联系很有兴趣,但是在此之前,有另外一个问题刺激着阿戈尔的神经。   “你说巴别塔的核心权限被交给了那只猞猁,那么这个权限被谁交给了她?”   阿戈尔感觉自己已经触及到拉特兰最后的真相。   祂知晓拉特兰的背后有同胞的存在,如同年之于炎国,希琉瑞斯之于叙拉古那样,拉特兰的背后也有神灵蛰伏,然而拉特兰的表现却与炎国和叙拉古都不一样,在这个国度内不存在任何具备实体的信仰,拉特兰诞生至今的历史中完全找不到自己那位同胞存在过的痕迹。   那么是否就像是自己会是莱茵生命的核心一样,自己那位同胞正是巴别塔内将核心权限交给凯尔希的人?   “普瑞赛斯。”   “……?”   一个完全没听说过的名字。   阿戈尔不由得开始怀疑这是否是乌列尔随口一说的名字。   话都说到这儿了,你却告诉我那一个将巴别塔核心权限传递下去的人却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灵?   罗德岛的凯尔希早就被莱茵生命盯上了,那个女人就算再精通伪装,也无法解释那些超出时代限制的认知与技术究竟从何而来。   这个世界不存在来自未来的人,那么就只能是继承过去的某些知识。   历史是螺旋的轮回,旧日的历史未尝不能是另一种未来的显现,至少对于泰拉文明这个存在于方舟之上的文明而言,人类时代的古老技术都是他们从未想象过的未来。   这些技术与知识的源头,正是围绕世界存在的十二位神灵。   但普瑞赛斯是谁?   神灵到凯尔希之间的某一任巴别塔领袖?   一个过渡者?   阿戈尔第一时间产生这样的认识,但是又觉得有一些不对。   顺着心中的疑惑,祂回过头看向“约柜”中的存在,那与人类一摸一样的容貌落入阿戈尔的视野,一下子照亮祂心中的那一份违和感。   是了,人类。   为什么乌列尔的身体会是人类的模样?   既然乌列尔的身躯是人类的模样,那么拉特兰的其余几位永恒者呢?   无论是自己还是希琉瑞斯的数据库中都没有记录这样的情报,与底层逻辑互相牵制陷入沉睡的自己姑且不论,希琉瑞斯的数据库保留了整个叙拉古存在以来的所有记忆,但是那么漫长的数据中对拉特兰的描述却没有记录关于巴别塔的任何事情。   这岂不是说,巴别塔的历史比起叙拉古的存在更加靠前?   但继续向前,就是泰拉万族刚刚诞生的那一段观察期了,那一段时间内的数据——不,泰拉万族是怎么诞生的?   神灵并不知晓泰拉万族如何诞生。   正是这种完全脱离控制的意外才导致方舟的最终安全协议,“阿斯特赖俄斯”想要用星舰清洗方舟的表面,最终引发神灵之间的战争,同时这个意外也是在神灵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中央数据库运行着另一个计划的最大佐证。   祂们或许观测到了泰拉万族的诞生,但是这个观察记录却被中央数据库强行删掉了。   那么问题来了,中央数据库究竟删掉了多少?   阿戈尔的视线重新回到“约柜”的方向,无数集中向“约柜”的线路包括来自拉特兰数据总库的链接,而拉特兰是泰拉文明的观察者,无数国家与地区之中最长久的存在,早在其余地区还是一片蒙昧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大地上开始回收失落的遗产。   这里能找到自己流失的记忆,至少阿戈尔是这样想的。   祂向“约柜”伸出手,想要介入整个“约柜”系统之中去读取相应的数据,但是在祂接入进系统之前,寄生的这具身体却突然一紧,像是发现猎食者的小鹿一样猛地绷紧身体。   神经信号绕开大脑在身体内完成反射,这种称之为本能的东西让阿戈尔迅速地抬起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越过十二具人偶的视线落于无物,可是阿戈尔却仍旧飞快地取下长弓。   寄生的这一具身体拥有十分优秀的天赋与充足的努力,箭囊中的箭矢以三枚为单位架上特制的猎弓,三种苦难立刻飞向箭矢指向的敌人。   三种特制的箭矢,三种特殊的技巧。   短距离下本应该直线飞行的箭矢在空中转过不可能的弧度,源石技艺的加持下,箭矢犹如长剑,三枚箭矢演示出三种迅捷至极的剑术,纷纷指向被十二具人偶遮挡的视野死角。   三枚箭矢彼此相撞,同时跌落。   跌落的箭矢之前,十字的长剑已经指向架起长弓的阿戈尔。   “你终于到了啊,林。”   阿戈尔看向被逼出死角的“老朋友”,微微扬起下巴。   “好久不见。” 第四百五十章:螳螂与蝉与黄雀(十三)   林逸警惕地看向面前熟悉的人影,老实说,会在这里看见空弦并不让他感到意外。   那些奇异的花朵并不是拉特兰的原产,根据乔凡尼的说法,这些外来的物种存在一个由圣塞西尔的外围慢慢向中心区过度的过程,而联系上那些伊比利亚人那些天一直在圣塞西尔内游荡的行为,不难想象这些特殊的物种正是由伊比利亚人带进了圣塞西尔。   那么接待伊比利亚人的兰登修道院很有可能在第一时间就已经陷落,修道院内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成为某个意志遥控的傀儡。   少女异色的双眸内寄宿着某种林逸十分熟悉的视线,互相对视的第一时间,林逸就确定那是阿戈尔   那双眼睛中高高在上的嘲弄,与叙拉古神灾中仿制“九尾”的眼神一模一样。   “只有大约一个月左右不见吧,不过继胶佬之后你又觉醒女装癖了吗,这系统还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啊?”   林逸用长剑指向“空弦”,但是却没有立刻展开进攻。   与叙拉古神灾那时候一样,就算杀死空弦大约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阿戈尔这家伙并不像希琉瑞斯那样存在一个明确的本体,或者说至少本体一直没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过,叙拉古的时候祂窃取了希琉瑞斯的躯体与权限,而现在则十分显然地通过那些奇异的花朵在控制圣塞西尔的局势。   “这并不能算是奇怪吧,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不能是一位女性呢,林?”   阿戈尔收起空弦的长弓,戏谑地看向面前的林逸。   如同在叙拉古时那样,祂依旧对林逸十分感兴趣,不过既然那个时候都没办法从正面战胜林逸,祂十分清楚自己寄生的这具身体对上现在的林逸也不会有任何胜算。   这具身体的主人拥有非常优秀的天赋。   兰登卫队已经事实上解散,空弦在兰登修道院并没有接受过系统性的战斗训练,仅仅是跟着猎户的父亲学习过一些猎人的技巧,以及对于修道院一些年长者的拙劣模仿下,她就能在这个年纪触摸到凡人的界限,与林逸相见的第一眼就能辨认出林逸小心翼翼藏起来的一部分真相,被淹没在那从源石中蔓延出来的阴影从而被吓晕了过去。   不过天赋想要兑换成实力需要足够的时间与经历。   说白了,现在的少女也只能评价一句未来可期。   阿戈尔能够模拟出排除一切额外因素下与林逸交手的结果,三种苦难都无法触及林逸的影子,他会穿过三种射法编织的暴雨,长剑贯穿自己的身躯时,自己甚至来不及射出第二轮箭矢。   但是怎么说呢,那也并没有什么所谓。   反正会拦在林逸面前的,也不会是现在这具少女的身躯。   “你来的比我预计中的要早,我原本以为你会在体育馆那边拖延更长的时间,这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阿戈尔仿佛老朋友一样说道,“说起来也没有看见莫斯提马的身影,既然你能保持冷静,那么那个女人大概也没有出事,没有在这里的原因是你有另外的安排?”   “这与你无关。”林逸摇摇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莫斯提马没在这里的原因果然是有另外的安排吗……   林逸的反应让阿戈尔趋向于相信这样的推测,理论上来说,微生物等级的海嗣依靠截获目标的神经信号来完成对于目标的影响和控制,而莫斯提马的源石技艺也正是与对于神经系统的干涉,要说莫斯提马的源石技艺能否解除海嗣的影响,也未必完全没有可能。   然而现在整个圣塞西尔早已被海嗣淹没,量级上的差距决定了莫斯提马的无能为力。   阿戈尔对于莫斯提马的动向倒也没有太过担心,祂伸出手,一朵蓝白相间的花朵从指尖怒放,如同破开泥岩的幼苗那样,鲜花破开了血肉。   “没什么,我只是在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人类不是都有翻翻相册回忆过去的时候吗,我差不多也到了对过去产生兴趣的年纪。”   阿戈尔将手掌的花朵摘下来,随手向“约柜”的方向扔了过去。   落到地上的花并没有散开,那更像是一只被松开绳子的狗,复杂的根茎交织出无数只肢脚迅速爬向“约柜”的控制终端,开始将自身的触手缠绕上那些接入终端的信道,直接开始侵入整个圣塞西尔的核心。   林逸瞧了一眼横在两人中间的十二具人偶。   他不太清楚这些乌列尔傀儡现在是什么状况,目前可知受到影响的只有生物性质的神经系统,那些古怪的花朵并不能劫持电路构成的神经,那么理论上将整个天空城作为身体的乌列尔肯定也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很显然这十二具傀儡的沉默显示它根本没有出手阻止的打算。   怎么能让阿戈尔就这么将整个圣塞西尔控制下来!   没有任何停下来观察的余地,现实的情况逼迫着林逸挺剑向前,积蓄在身体内的源石能转化为向前的动能,一道身影带着些微的电光直接穿过十二道的人偶。   先听到海嗣的悲鸣,阿戈尔才意识到林逸已经越过两人之间那看似安全的距离。   祂立刻转过头,长剑的冰凉却已经紧贴裸露的脖颈。   “你知道你能杀死的只有这个黎博利少女。”阿戈尔视野的余光捕捉到被一剑两断的海嗣,但是嘴边的微笑却依旧胜券在握,“不过你比起叙拉古的时候似乎要更强了,对于源石技艺的应有要更加得心应手,这也是推开那扇门之后的结果?”   林逸当然不可能回答,他也没有兴趣和阿戈尔玩弄话术。   杀死空弦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作为阿戈尔控制下唯一一个抵达这个位置的个体,林逸不能让祂一直呆在圣塞西尔的核心区域。   冰凉的剑锋离开空弦的脖子,林逸迅速欺身上前,不过就在林逸想要打昏空弦的时候,耳边却有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一抹亮光从空弦的腰间迅速壮大。   闪光弹!   林逸在骤起的光亮中抓向记忆中空弦的位置。   短暂失明并没有对他产生太大的影响,凭借其余感官捕捉到的痕迹,林逸脑海内直接浮现出阿戈尔的动作。   长剑从林逸手中松开,失明的状态下他精准地抓住阿戈尔刺过来的猎人短刀,顺着重心将阿戈尔向前一拉,林逸反手就将阿戈尔放倒在地,然后整个人压上去限制住对方的行动。   “不愧是你,这种小把戏对你完全无效啊。”   轻巧的笑声让林逸感到一些不安,他没有回答,抬起手就准备直接打晕膝盖下的人。   “救~命~啊~”   立刻就能听出来做作与讥讽的声音,但是几乎同一时刻,林逸捕捉到有能量向身边聚集,失明的世界内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吞噬汇聚而来的能量。   有人在使用源石技艺!   触及到神经的一种危机感让林逸立刻离开原本的位置,但是刚退开两步,能量感应雷达内那个吞噬能量的黑洞已然消失不见,随后后退的他就直接撞上了一面墙。   自己后退的方向,两步之内根本就没有任何阻挡!   果然那个源石技艺是冲着自己来的。   失去视野的情况下林逸不敢托大,他大概能猜到源石技艺来自于谁,虽然这个想法令他自己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但是源石技艺真的来源于那个家伙,那么自己现在的处境再危险不过。   漆黑的影子从林逸身上脱离,黑色的骑士出现在林逸身后的那一刹那,以林逸为中心成型并且正在迅速收缩的立方体空间停止下来,随着黑骑士在无形的空间之壁上轻轻一按,整个源石技艺如同被推倒的积木,源石技艺塑造的无形壁墙立刻随之崩毁。   黑骑士护着林逸退开一旁,顶着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的视野,林逸看向场上的十二具沉默的傀儡。   “这是什么意思,乌列尔大人?”   这个空间之类除了自己与阿戈尔,只有被乌列尔控制的人偶,源石技艺只能来自于这一位圣塞西尔的主人,然而为什么这位圣塞西尔的主人会选择攻击自己?   那一瞬林逸脑海中闪过无数阴谋论,但没等这些阴谋论变成质问,乌列尔就已经做出了回答。   人偶对林逸伸出手,“力”的概念被从林逸的身躯剥离。   骤然浮动在空气中的身体还没有来得及稳定,一个硕大的火球迎面就要吞没林逸的身躯。.   .   .   .   “其实我觉得我们这边不用搞得这么麻烦,乌列尔大人也能够解决这次的问题。”   通向圣塞西尔广播中心的道路中,教宗骑士团的押运车内,乔凡尼通过后视镜看向后面的监禁隔仓。   宛如咀嚼血肉般毛骨悚然的声音透过观察口流入驾驶室,后视镜能够看到的还是两个扭曲的怪物,五感反馈回来的所有信号都指向“那是一个怪物”的结论。   老实说,说服自己那两个怪物的表象下其实是两位少女并不容易。   就像是硬要去承认某种排泄物其实是巧克力一样,常识上的违和感怎么也挥之不去,脑海中总是会浮现自己放松警惕的那一刹那就被怪物捕捉吞食的场景,让人忍不住想要先下手为强。   触手从观察口伸出来的时候,乔凡尼的神经绷紧到极限。   好在那触手并没有真的对他做些什么,只是吐出来一块细碎到刚刚可以通过观察口的木板,落到驾驶室内的木板写着一段与泰拉文明所有国家的语言系统都不太一样的文字:   情况不太对劲,老师不应该被阿戈尔蒙蔽。   木板上的文字来自于拉特兰的考古发现,这种被称为“希伯来文”的文字经过变种之后就是现在拉特兰使用的文字,不过使用现在的拉特兰文字进行交流的时候,他们发现对于文字本身的认知会被扭曲,完全无法起到交流的作用。   只是扭曲的只是拉特兰现行的文字,但若是使用希伯来文,自己体内的神经信号就能保证正确的传递。   想来大概是由于劫持自己神经信号的存在自身并不认识希伯来文的原因,或许是将其当成某种无意义的涂鸦就没有进行扭曲了。   “倒也的确如此,整个塞西尔只有乌列尔大人能绝对免疫这种劫持神经信号的攻击方式。”   圣塞西尔就是乌列尔大人的躯体,乌列尔大人就是圣塞西尔的人格。   那些奇异花朵既然无法干涉到无机物的信号传递,那么自然也没办法影响到乌列尔大人,况且就算有极低概率能够影响到乌列尔大人,最多也只能影响到其中一两条回路,很快就会被其他正常的回路发现错误并加以排查与纠正。   影响一个人的神经系统和影响一座天空城的神经系统,难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既然乌列尔大人没有被影响到,那么理论上来说,圣塞西尔内发生的异变绝对不可能逃过乌列尔大人的注视。   “或许是因为乌列尔大人将计算资源分配到各项研究,所以在城市管理上分配的资源没有达到能够察觉到这种异常的程度?”   圣塞西尔是研究与教育向的天空城,内部除了各所学府之外,还有针对源石技艺的何种尖端研究所。   每一个研究所都需要来自大教堂的计算支援,而计算支援的总量是有限的,所以在城市管理方面自然要相对弱上一些,所以圣塞西尔的教宗骑士团才会与圣马洛的教宗骑士团有明显的区别,后者趋向于军队,而前者则更像是维护社会秩序的警察。   教宗骑士团都能疏忽掉那些蓝色康乃馨的异常,那么乌列尔大人有所疏忽也十分正常。   “或许会是这方面的原因,但既然老师也会疏忽,就不能将所有问题都压在老师一个人身上。”   丢过来的第二块板子写上了莫斯提马的话语,   “只要到达中央广播塔,我也许有办法能解决所有人的神经系统被劫持的问题。”   乔凡尼拿起丢过来的第三块板子,他没记错的话,“莫斯提马”这个古老的名字所代表的的确是神经系统方面的传承。   试一试也没什么损失,况且让现在的情况,的确开始变得有些不妙。   轰!   押运车路过的道路一旁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乔凡尼看见店铺内的萨科塔人张开手,源石技艺汇聚的能量推动术式成型,然后那人用源石技艺炸掉了自己的店铺。   这一路上走过来他已经看见好几次这样的情况。   继劫持人们的神经系统之后,背后操纵这一切的存在似乎有想法要将圣塞西尔推向混沌的深渊,可奇怪的是至今为止被控制的萨科塔人只是在大规模破坏各种建筑与车辆,到目前为止却还没有出现明显的伤亡。   为什么? 第四百五十一章:螳螂与蝉与黄雀(十四)   植物的根茎构建起一座蓝白交织的王座,半身几乎都被蓝白花色淹没的修女静静地看向面前越发夸张的战场。   仅仅只是两个人的战场,圣塞西尔最为核心的区域在短短数次交锋之内就宣告全毁。   犹如未知巨兽的深刻裂痕爬满视野内的全部地面,巨大的豁口将核心位置到达地标位置的厚达二十公里的装甲层熔穿了一半,细微且密集的孔洞内还残留着将大地贯穿的电光……自从那漆黑的骑士虚影出来之后,一个人与十二具人偶的战斗已经进入阿戈尔无法插手的局面。   天灾信使比在叙拉古的时候更强了。   叙拉古的交锋中实际上是自己控制的仿制“九尾”的完败,到最后只能用数量上的优势去拖延时间,但那多少是在对方控制“九尾”下展现出来的实力。   现在却不一样。   明明没有携带“九尾”入境,现在的天灾信使却展现出不输于叙拉古时候的战斗能力。   脑子里转着自己的想法,阿戈尔的视野内有一瞬失去林逸的身影。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视野内散落的电火花触及到盛开的蓝白之花,阿戈尔顺着电火花落下的方向转过头,迎面的天灾信使已经将剑柄砸了下来。   迅捷的动作没有让阿戈尔再有任何动作的机会,就是偏移视线的功夫,砸下来的剑柄已经有劲风刺疼了双眼。   剑柄就停在阿戈尔的双眼之间,滤过脸庞的风已经让阿戈尔感到些微的眩晕。   祂毫不怀疑这东西砸下来,自己现在这具载体立刻会脑震荡失去意识,但那也得要剑柄落下来才行。   木头人,不许动。   如同小孩子之间的游戏,天灾信使的动作被拘束在某种概念性质的源石技艺之中,没有任何夸张的特效表现,将手指指向林逸的人偶已经剥夺了林逸移动的权力。   另外有人偶对着林逸抬起手,空间如同拉链般裂开。   从两端蔓延向中心处的那一道裂缝将越过被定住的林逸,空间的撕裂自然会让依托于空间上的一切事物都被撕裂。   漆黑的骑士之影在林逸被腰斩之前直接用双手抵住正在合拢的空间撕裂,像是撕掉某种贴纸一样从空间上撕掉那因为源石技艺而出现的空间裂缝。   基于源石出现的虚影直接干涉进源石技艺的运行,黑骑士手撕掉了乌列尔的源石技艺。   空间的裂缝与束缚同时消失,林逸被定住的剑柄继续向下,但是却砸了一个空。   剑柄与人影交错,仿佛两条平行线一般,林逸砸落的剑柄直接“穿模”,连带着林逸的身体穿过了惊讶中的空弦的身体。   林逸脸色一寒,他知道与这个源石技艺等效的技术。   异相空间。   这一门技术本质上对同一个空间地址进行不同的描述,从而使得需要调用同一空间地址的行为能够同时发生,说的简单一点就是,哪怕林逸的剑锋划过阿戈尔现在的位置,也并不能触及到被藏起来的阿戈尔。   “啧。”   阿戈尔听见了那一声烦躁的咋舌,随后突进到身边的天灾信使被越过空间,瞬发及至的塑能系源石技艺逼走,只留下在高能射线下逐渐熔化的大地略微刺疼了阿戈尔的眼睛。   祂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沉睡了太长的时间。   攻击底层逻辑而“死亡”的那段时间,泰拉文明发生了一些难以想象的变化,一些个人单位的战斗能力超出阿戈尔对于“个人”这个概念的认知,当然,这指的不是林逸,经过叙拉古的交手,林逸在祂眼中早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但是——   怪物怎么还能有第二个的?   两个怪物的交锋并没能像是传说中一招致命的高手过招那样瞬间分出胜负,持续将核心区域蹂躏的战斗中,乌列尔略处上风。   判断这一点的依据很简单:自己还活着。   天灾信使的剑锋触及不到自己,但是阿戈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祂甚至生起浓烈的不安。   为什么乌列尔至今为止没有反抗?   诚然,乌列尔的确是按照阿戈尔的推演中在行动,在阿戈尔的推演中由于圣塞西尔成为自己手中的人质,在自己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的前提下,乌列尔极大概率不会主动做出有可能伤害到拉特兰公民的行动,也就是说,乌列尔在自己的威胁下极有可能会选择对抗天灾信使来确保自己不会伤害到拉特兰的公民。   这也是为什么阿戈尔至今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没有让圣塞西尔的混乱产生死亡的原因。   祂需要展现出某种“诚意”,一种让乌列尔觉得可以保护所有拉特兰公民性命的“诚意”,这样它才会选择服从自己来保证更多拉特兰公民可以活下去。   事情的展开也如同阿戈尔的预料,可是乌列尔展现出来的实力却从根本颠覆了这个计划的前提。   阿戈尔从没有想过乌列尔能够从正面压制住天灾信使。   祂设计的计划中,如果天灾信使追了上来,乌列尔会成为最后拖延时间的一张牌,而在这争分夺秒的时间内,自己要尽快读取到足够多的拉特兰数据库中的情报。   现在不需要争分夺秒了。   天灾信使的长剑无法触及自己,海嗣的触角已经介入圣塞西尔的“约柜”,通过海嗣的链接无数数据如同泄洪一般迅速涌进阿戈尔的记忆。   这都是因为乌列尔压制了天灾信使的原因,但是它怎么可以压制住天灾信使?   海嗣的干涉对于无机物没有效果,乌列尔与圣塞西尔的其余公民不一样,它绝对不会被海嗣影响到认知,所以阿戈尔才会让伊比利亚人在圣塞西尔徘徊那么久,就是为了将海嗣进化而来的植物移植到圣塞西尔的大多数地方,然后以此来控制绝大多数拉特兰的普通人。   阿戈尔的预计中乌列尔大概率只会对伊比利亚人的动作感到疑惑,而不会注意到在圣塞西尔内逐渐蔓延开来的一种观赏用植物,但是现在这个推算的前提已经被颠覆。   源石技艺对于神灵而言本就是一种黑箱般的技术,乌列尔在压制天灾信使时展现出来的对于源石技艺的操控更是超出阿戈尔对于源石技艺的普通认知,四大基本力,热力学三大定律,经典物理下的一切规则都在乌列尔手中变成科学无法解释的奇迹。   十二具人偶就像是神灵的十二名使徒,轻而易举地改写着区域内物理与能量的一切规则。   在源石技艺上拥有如此造诣的人,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布置的那些小手段吗?   阿戈尔一下子无法肯定顺利进行的计划是否是真的顺利进行,说来也是可笑,天灾信使出乎预料没有被圣塞西尔的防卫力量缠住手脚,在最后关头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自己还能保持游刃有余的态度,现在事情的发展开始倒向自己时,从心中升起的浓郁不安却让自己想要尽快结束正在发生的一切。   又一朵蓝白之花破开空弦的肌肤向外绽放,成长起来的海嗣伸出触手再次接入附近的各种接口。   来自拉特兰数据总库的宏大数据顺着海嗣构建的链接流入阿戈尔的记忆,远在拉特兰之外的深海之下的,残缺蠕动的肉体接收到这些缺失的记忆之后,一个关于世界的梦境正在逐渐清晰。   再度抬起手逼开向天灾信使,四具人偶彼此掩护持续驱赶着天灾信使,剩下的则守护在半边身体都被植物淹没的黎博利修女身侧。   其中一具人偶转过头,覆盖住脸庞的面具抬起头看向地下核心的穹顶。   透过封闭的穹顶,它似乎已经能看到流向神灵本体的那一道桥梁。   但很快它就低下头,与其余人偶一同编织起复杂的术式,在天灾信使能够反应过来的范围内,压过去一种致命且安全的威胁。   .   .   .   顺着广播中心的中央电梯向上移动时,拔高的视野让莫斯提马注意到大教堂方面的异象。   那一块土地整体塌陷了下去,大概是来自结构层的损毁,地面以及大教堂的自重失去足够的支撑,大教堂本身没事,但是大教堂所在的地面则正在向下凹陷。   莫斯提马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现在看见的事物是否就是现实的真相,但是林的确去了那边。   阿戈尔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大教堂那边。   对众人的状态进行分析之后,他们很快就发现只有林逸的形象在不同的人眼里拥有共同的萨卡兹形象,而莫斯提马与能天使则共同地变成怪物,很显然对于圣塞西尔公民的扭曲故意给林逸他们塑造起一个危险的环境,然而塑造出这一切的阿戈尔却一直没有出现。   结合教宗骑士团那边十分明显的细节上的疏漏,林逸判断其实阿戈尔的目的根本不是对他们的报复。   那么故意将他们置入险境的安排就有了另外的解释,无非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类的手段。   “如果我看见的就是真实的世界,那么看样子是你猜中了啊。”   莫斯提马逐渐皱紧眉头,望着那正在下沉的大教堂,心中的不安逐渐影响到她的表情。   那里是整个圣塞西尔的中心,虽然平时的防卫力量比不上教宗骑士团驻地之类的地方,但是那里一旦出事会立刻牵引整个圣塞西尔的目光。   圣塞西尔是整个拉特兰的源石技艺核心城市,除去本身防卫力量就有不少上三级力量的智天使就任外,各个研究所与高校还不乏一些没有参与或者更新力量评级,却拥有不属于上三级力量的个体,一旦整个圣塞西尔都汇聚到大教堂,并且在阿戈尔的干涉下将林视为敌人,那么林的处境将会相当危险。   经历过叙拉古的神灾,或许整个圣塞西尔带给林的压力并不会面对神灵的时候更大,但是面对神灵时林可以不用考虑敌人的安全,然而圣塞西尔公民的生命安全却会反过来束缚林的手脚。   那个男人就是这样的性格。   既然确定圣塞西尔的公民是被人扭曲了认知,而非出于主观的恶意对他动手,那么他就会尽可能地保证这些人的安全,哪怕这些人一时与他为敌。   莫斯提马并不讨厌这样的性格。   不如说正是这样的性格,总是让被扭曲认知背负上众多仇恨的莫斯提马有一丝归家般的安心感,但是这样的性格会让林的处境会变得更加困难,源石技艺本就是涂改现实的技术,就连莫斯提马也无法确定现在圣塞西尔的尖端实验室内还藏着什么样的奇迹术式。   叮——   电梯抵达楼层的声音让莫斯提马回过神,她回过头,视野中的能天使还是那一副深海中走出来的怪物一般的模样,而教宗骑士团的那位大团长则对她们点点头,然后首先走出了电梯。   莫斯提马与能天使的模样不能走在外面,所以乔凡尼选择的是一处比较偏僻的货运电梯。   从电梯出去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偶尔有匆匆的脚步声从周围来去,间或有关于“哪里哪里又出现了暴乱事件”的急促交谈,但是没有人注意到正在向广播塔辐射中心靠近的一行人。   圣塞西尔的广播塔与其余城市的不太一样。   这个城市是源石技艺的故乡,广播塔内部采用的广播技术并不是通过无线电技术进行广播,而是通过特殊的源石技艺装置来传送声音,原理上其实是一套增幅装置将携带声音的源石能扩散到整个圣塞西尔城的范围,然后特殊的终端可以接收并读取出源石能中的声音。   莫斯提马需要用到的就是那一套增幅装置。   若是能利用增幅装置将自己的源石技艺扩散到整个圣塞西尔,利用荒时之锁的特性,或许她能停止整个圣塞西尔所有人的思考,就算有比她更强的术士想要对抗神经干涉,那么无论对抗成功与否,一旦开始深入神经系统进行对抗,自然就能察觉到自身神经系统的异常。   现在整个圣塞西尔都在阿戈尔的控制下堕入混乱,不管怎么说,首先将这种混乱停止下来,然后联系上乌列尔老师,叙拉古能够对抗苏醒的神灵,只要能从混乱中回过神来,拉特兰自然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就要到达辐射中心的时候,莫斯提马发现走在最前面的乔凡尼停下了脚步。   乔凡尼摸了摸腰间备用的长剑,注视着面前的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穿着一身潇洒的风衣,头顶尖帽,腰间有熄灭的提灯连着精致的银锁,纹有特殊文案的面具下,她轻轻点着腰间的长剑。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辛西娅女士。” 第四百五十二章:螳螂与蝉与黄雀(十五)   继体育馆那边的第二次相遇,但是这一次出现在面前的辛西娅却让莫斯提马神经猛地绷紧。   这并非是某种感触,如同字面意义一样,神经在那一瞬绷紧了。   劫持自身神经系统的特殊存在似乎在那一瞬与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完成某种形式的交流,然后莫斯提马就看见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摸向腰间细长的佩剑。   她大概能猜到劫持神经的凶手们完成了怎样的交流。   这边并没有完成彻底侵蚀的事情已经暴露,对方已经知道他们是按照自己的判断来到这里,从大审判官的反应来看,来到这个位置的他们已经被视为一种威胁。   莫斯提马有些悲哀地看向沉默着拔出长剑的大审判官。   与在体育馆的见面不同,那时候的大审判官充满一种绝望的混乱,而现在绝望的气息已经从对方身上彻底消失无踪,对方的动作描绘出一种冰冷的从容,指向地面的剑尖没有半分动摇。   这个女人已经完全被侵蚀了。   阿戈尔人的血脉本就是阿戈尔的延伸,流窜于血脉中的诅咒让阿戈尔人无不渴望归于深海,然而他们的理智却明白这种“故乡的呼唤”不过是死亡的邀请,所以他们想尽办法来保证理智能够战胜本能,例如挂在大审判官腰间的那一枚精巧的提灯。   提灯内固化着一种抚慰精神的源石技艺,圣塞西尔参与过这种源石技艺的开发。   莫斯提马知晓那种源石技艺一旦点亮,会强行地干扰大脑的运行,甚至极端情况下会暴力地破坏大脑的部分结构来维持绝对的理智,这就是常常会跋涉在海边的审判官们面向天灾的挣扎,然而这种挣扎在面对神灵时,已经证明不过是一种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   灯芯有点亮的痕迹,但是提灯本身却被长剑破坏。   灯具上的剑痕与大审判官此刻举起的长剑相合。   不需要任何宣布开始的信号,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寂静的现场就仿佛有锣鼓敲响,伊比利亚流传的至高之术——伊比利亚迅捷剑术如同夜空骤然明亮的星辰般越过彼此之间的距离。   砰!   若有似无的铳响之中,莫斯提马看见身后的“怪物”伸出一根触手,触手中吐出一枚几不可见的尖刺射向挺进中的大审判官。   尖刺落于空处,直线行走的大审判官身躯仿佛闪烁了一下。   哗啦!   从影子穿过去的弹丸穿透了一面玻璃墙,崩碎的声音中大审判官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甚至连剑锋都维持在原先的轨迹。   “这是什么源石技艺!”   能天使一边吐槽一边干脆掏出来一柄霰弹铳,伸出手把走在自己前面的另一个“怪物”拉到身后,直接用霰弹铳对准冲上来的人。   大审判官的剑锋要更快一些。   比起能天使扣下扳机的时间,大审判官的佩剑会更先一步削下能天使的手指!   生死变成竞速游戏的那一刹那,另一柄长剑横进两人之间。   叮!   砰!   咬在一起的长剑撞出的轻响被霰弹铳的爆响掩盖,然而在那之前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已经向后退去,铳响之前她就取下肩上的坎肩,随后迎着面前一挥将所有的弹丸都包裹在内。   霰弹铳轰烂了坎肩,但是铳响之后仍旧是一抹冰凉的剑光。   乒!   指向能天使的剑光再一次被拦截下来,乔凡尼趁着伊比利亚人退开一步的空隙向前踏开一步。   两柄长剑再空中相交三次,第四次时乔凡尼预想中的拼撞没有发生,两柄长剑就在他眼前错开,那一抹死亡直接指向他被重心拉着向前的咽喉。   一星光亮更先一步地在大审判官脸上的面具炸开,能量的爆发像是一柄巨锤直接砸了上去。   大审判官向后踉跄着退开几步,迫近的剑锋也从乔凡尼眼前失去踪影。   细碎的木屑从大审判官的指缝中掉落下去,她从左手中抬起头,面具最大的一块残骸就留在了那只左手的掌心。   面具下是绝美的容颜。   泛着大海苍蓝颜色的短发下,犹如凝脂的肌肤描绘出一种稍显病态的苍白,沿着脸庞滑落在下巴处收缩的线条描绘出一张精致的面庞,无可挑剔的五官拼凑出一个冷淡的表情,阿戈尔血脉与陆生种族的不同之处,沿着脖子处张开的六条鳃线折射出一种来自异域的神秘。   用泰拉大陆上任何一个种族都必须承认大审判官作为女性的完美,然而那一份美貌之中融入了另一种诡谲。   蓝白相间的“鲜花”在辛西娅的左眼盛开,“植物”的根茎从那只瞳孔深入大脑,不,应该说是反过来,从大脑深处生出的花朵顶走了原本应该在那里的事物,就像是她的另一只眼,从右眼爬出来的根茎像是鹰爪般完全抓住了那一只红瞳的眼球。   灵魂的光芒已经从那只眼睛内消散。   她已经死了,但是它还活着,甚至可能变得更强了。   乔凡尼能够认出来对方使用的那一门剑术,很多人都以为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指的是某种源石技艺,但那实际上则是一门可以学习的剑术。   这一门剑术有很多别名,圆规剑术,几何剑术,标准剑术……   各种名字都指出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这一门剑术是一门与源石技艺无关,完全可以通过拆分学习的剑术。   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本质是做出一个长剑能够持触及到的圆,然后将这个圆内的一切变化纳入计算,从而得出最佳的攻击与反击线路,随后自然就是沿着那一条线路做出反应。   如此简单的原理却没能将这种剑术推广到极致,不是任何人都能在交手的一瞬间完成那么复杂的计算,也很少有人能控制住战斗时激昂的情绪,所以更多的人只是以这一门剑术入门,进入剑术的世界之后就会转而去追求那些不需要动脑子的剑术。   依靠本能战斗往往会更加有效,然而对于伊比利亚的审判官而言,本能却是最大的敌人。   控制本能是每一个审判官都需要掌握的技能,而水生类的种族与陆生类的种族在生理上的不同结构使得水生类的阿戈尔人通常也不如陆生类那么感情丰富,这样的先决条件使得“至高之术”成为审判官的标配,然而真正将这一门剑术磨砺到极致的人——   面前的尸体是乔凡尼遇到的第一个。   “我记得报告上说那个天灾信使面对这家伙加上菲利普教授还赢了吧,他怎么做的?”   乔凡尼轻轻吐出口气,手中的长剑已经落在格拉西亚闪剑的起手。   那位天灾信使突破教宗骑士团封锁的时候就是使用这样的剑术,报告中面对面前的怪物时也是相同的剑术,但是真正用格拉西亚闪剑指向这个怪物时,乔凡尼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与那位天灾信使之间可能的差距。   开什么玩笑,格拉西亚闪剑本就是一门以出其不意的偷袭为主的剑术。   只要进入至高之术画定的那一个圆,对于对方而言,未知就会变成已知,失去最大的依仗,格拉西亚闪剑这种半吊子的剑术要怎么压过对方?   现实不会留给乔凡尼思考的时间,甚至没有留给他摆出架势的时间。   退后的大审判官已经踏步向前,“至高之术”的圆十分依靠步法的移动,只见那个深海中爬出来的人影如同鬼魅般靠近,身后响起一连串密集的铳响,然后通过三十发的弹药只在大审判官中的突进中亮起七枚火花,七枚弹丸被长剑破开,其余的射击却都被灵活的步伐完全闪过。   “这家伙的血缘来自于泥鳅?”   听见身后的吐槽,乔凡尼嘴角挤出一丝苦笑,对方灵活的步伐同样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不过——   朝向乔凡尼收束的能量立刻引起大审判官的警觉,但是以乔凡尼为中心,能量已经压缩成肉眼可见的铠甲,那一层完全由能量凝聚的盔甲在成型的刹那就被大审判官的长剑点中,随后盔甲的能量反而流入长剑之中。   剑锋在两人之间明亮,大审判官立刻弃剑而退。   剧烈的爆炸炸穿狭窄的通道两旁的壁墙,乔凡尼伸出手,围绕在他身侧的能量盔甲同样伸出手,骤起的风压撕开遮掩在面前的烟尘,然而看见敌人的身影之前,已经有如同具备生命的纯水之鞭抽了过来。   乔凡尼反应极快地断开劈过来的鞭子,然而剑锋却断不开流水,绕过长剑的纯水如同蛇一样缠绕在能量盔甲的头盔之上,下一瞬间就变成凝实的寒冰。   “糟糕!”   这样的攻击根本穿不透能量盔甲的防护,然而封在眼前的冰晶却将乔凡尼的视野剥夺。   五感在同一时间失去敌人的动向,不只是视野,很显然对方在剥夺自己视觉时也同时动了起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如同沉入海面之下的海中猎食者,只剩下猎物无助而绝望地在冰层上徘徊。   自己才不是什么猎物!   凝聚在身边的能量盔甲溃散成纯粹的光芒,一瞬间乔凡尼如同太阳一般闪耀,而每一道填满世间的光线都描绘出光线所及之处的所有事象,他立刻就抓住了那一道向自己奔来的身影。   反过来的有心算无心。   在自己被大审判官的“圆”捕捉到时,向两人收束的光一瞬间捉住靠近的身影,将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固定下来时,乔凡尼的剑锋已经在同一时间穿透大审判官的胸膛。   穿透身躯的剑锋向上,将那一具身躯剖开两半。   “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先前听见过的咋咋呼呼的声音,那不是莫斯提马的声音,应当就是资料中被提到的能天使。   不,等等,为什么自己能听懂这句话了?   乔凡尼不由得回过头,他原以为自己还会看见那两个怪物,但是却看见一个脸色略显疲惫的苍蓝发少女,以及另一个拿着守护铳,满是警戒的女孩。   为什么?   “背后!白痴!”   能天使大叫着扣下手中的扳机,狙击铳的大威力弹丸穿过乔凡尼的身侧,然后乔凡尼清晰地听见有什么东西将狙击铳的弹丸打飞的声音。   怎么回事?   他猛地回过头,圣光形成的十字架上空无一物。   透过那本应该拘束着一具尸体的十字架,另一边的如同少女般瑰丽的怪物丢开手中的短剑,指向自己的手炮微微一甩。   对了!   虽说程度较轻,但是自己的神经系统也被劫持了!   自己刚才究竟在哪一个时间点入了梦?   轰!   .   .   .   轰!   隐隐约约的爆炸声传到林逸耳中时,林逸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整个乌列尔大教堂已经没了。   深入地下二十公里的核心区域失去了它拥有的穹顶。   整个地面与地面上建造的教堂自身因为结构层的损伤,再也支持不住那庞大的重量而向下塌陷,一片废墟之中唯有设计之初就考虑到相应情况的“约柜”完整地保留下来。   并不温暖的阳光照亮这一方变成废墟还没有停止的战场,而林逸向那爆炸声传来的地方转过头——   圣塞西尔最高的建筑,中央广播塔正陷入一片火海,有漆黑的烟尘直上。   略微有些恍惚的林逸猛地提起精神,那个地方正是莫斯提马要去的地方!   自己将体内的一部分纳米机械通过抽血的方式提取出来注入源石技艺形成的冰晶之内,只要莫斯提马将那些纳米机械注入自己的体内,那么能在纳米机械的活动能源耗尽之前保持完全的清醒,大概能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只是纳米机械只能确保神经信号的通畅,却无法消灭寄生在神经系统的微生物,也就是说启用后的二十分钟,莫斯提马就会再次陷入梦境。   理论上来说,二十分钟完全足够莫斯提马启用广播塔内的辐射装置,将自己的源石技艺投射到整个圣塞西尔。   那时候弥漫在整个圣塞西尔的梦境都会陷入停滞,正在圣塞西尔蔓延的混乱也会停止下来。   虽然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但是如果连压制圣塞西尔的混乱都做不到,就更别谈想办法消灭寄生在所有圣塞西尔居民意识之中的阿戈尔。   那边出事了?   林逸下意识地向那个方向转过脚步,但是下一瞬就有炽热的射线犁过他与广播塔之间的空地。   硕大的囚笼罩住林逸这一支渺小的飞鸟,囚笼的每一根栅栏都超过在源石技艺的控制下达到百万摄氏度的高温,并且正在向林逸的所在飞快收缩。   乌列尔编织的术式深入到构成世界的真理,能被成为“神迹”的术式被十二具人偶信手拈来。   然而这些都不是将林逸拦下来的真正的原因。   将林逸困在这里的是乌列尔的态度,这家伙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以他们两人对于力量理应拥有的掌握程度,怎么可能打起来控制不住出力将整个教堂都给打没了?   会出现现在这样的废墟,基本上全都是乌列尔在使用那些全域无差别攻击术式的原因,而更加奇怪的是他们打到现在都没有遇到外侧的支援。   整个圣塞西尔最核心的区域遭到攻击,却没有任何力量对这里进行支援。   不说支援了,林逸十分震惊地发现生命反应雷达没能从坠落的大教堂内发现任何等待救援的生命反应,要么教堂内的人全死了,要么就是教堂坠落之前,所有人都已经撤离了出去。   后一个更加符合常识,   可是这就意味着那些守卫大教堂的力量竟然在自己应该守护的东西遭遇威胁时,非但不准备支援,还在第一时间溜了!   “你在想什么?”   林逸的质问被收拢的拳头捏碎,硕大的鸟笼一瞬间收缩成一个点,那一个点正是林逸的所在。   围绕着那一个点,钢铁的废墟变成了熔岩的火海。   “结束了?”   植物的根茎从“约柜”中缓缓抽离,阿戈尔看向那一处翻滚的岩浆,然而尾音还没从口唇间消散,他就看见那岩浆被冻在最是汹涌的时刻。   “算了,如果你真的决定要挡在我的面前保护那个家伙,那么就算被我杀了也没有怨言吧?”   冰雪封冻的岩浆中,林逸在阿戈尔震惊的眼神中,伸手探向身侧骑士之影的腰间。   噌——   宛如一声欢呼的金属声,虚幻与现实被混淆在一起。   林逸直接抽出了虚影的长剑。 第四百五十三章:螳螂与蝉与黄雀(十六)   人们在突破凡种的界限,进入超凡的领域之后,被神灵设置的枷锁就会打开,从而得到属于自己的血亲之影。   血亲之影的名字来自于这种影子会以自身种族的兽化特征出现的形式,而关于血亲之影的本质则众说纷纭,有人说那是气势的显现,有人说那是能量的赋形,不少势力对此展开过研究,但是都因为没有办法将血亲之影作为实体研究而止步于各种理论的猜想。   血亲之影可以干涉现实,现实却没办法干涉到血亲之影。   这样的认知已经是泰拉大陆的共识。   就算在超凡之路上更进一步,能够实际控制血亲之影的行动与变化,能够让血亲之影在自己身旁以外的地方显现,实际上也不可能与血亲之影形成任何实体层面的交互。   血亲之影终究只是一种影子。   现在有人从影子中抽出长剑。   那一瞬,不止是阿戈尔,一直保持沉默展开攻击的十二具人偶也终于低垂不知道飘向何方的视线,十二双视线背后的那一个意志第一次真正的落向林逸。   “这就是你推开那扇门之后得到的东西吗!”   最先的震惊来自于阿戈尔的质询,但是林逸只是飘过去一眼,并没有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林逸的一只眼睛仍旧收录着十二具人偶的身影,而另一只瞳孔——   另一只瞳孔内倒映着方舟最为核心的风景,那个满是源石的静寂世界中,他再一次与衰败在圆桌一侧的那一位先驱者面对面。   某种意义上阿戈尔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他在通过“石棺”内那一道权限之后得到的东西。   如同在叙拉古的时候林逸曾经直接熄灭掉即将爆发的希琉瑞斯的身躯那样,通过最终认证的林逸已经位于中央数据库构筑的系统之上,无论是源石还是源石技艺都已经处于他的权限之下,他可以决定什么源石技艺需要沉默,什么源石技艺又应该发挥作用。   这一切都是因为源石技艺不过是中央数据库创造的系统,同样的,血亲之影也不过是中央数据库的造物。   只要登录进那个位于方舟最中央的系统,自己就是整个世界名副其实的神灵。   当然,前提是第一次登入这个系统时感受到的那个潜伏在源石之下的虚影,不会突然跃出水面掀翻他这条小破船。   窥伺到方舟内部的瞳孔逐渐从边框浸染进一片黑暗。   林逸浑身恶寒地感觉到似乎有人站在自己身后,调皮地用手蒙住自己的那一只眼睛。   理所当然地,自己再一次接入从“石棺”内拿到的权限时,它就再一次注意到自己。   这一次主动接入的林逸没有立刻断开链接,幸运的是它也并没有真正地跃出“水面”,那个如同鲸鱼般掠过源石之下的影子只是好奇地来到林逸身边,然后很快就从放弃抵抗的林逸身边游走。   黑下去的视野重新变得明亮,林逸呼吸一次的功夫里,两只眼睛终于能捕捉到同一种景色。   这一个呼吸间,乌列尔就再一次抬起手。   如果先前无数次那样,十二具人偶起手就是改变天象与地貌的广域攻击术式,天空莫名汇集的能量云落下无数粗壮的闪电,然而在触碰到林逸之前,构建出这些闪电的源石技艺就自然崩溃,剩下来的电光失去源石技艺的引导,本应如同暴雨般随意散落,然而事实却是无尽的电流在林逸举起的手臂上方汇聚成闪烁的长枪。   一模一样的源石技艺。   乌列尔施展的过的源石技艺在林逸手里得到分毫不差的浮现,随后只见大气骤然一暗,照亮这一片废墟的雷电长枪消失从林逸掌心中消失不见。   阿戈尔以为攻击目标会是自己。   等祂低下头发现寄宿的躯体并没有被消灭时,场上的十二具人偶只剩下了十一具。   “你还准备挡在我的面前吗?”   林逸握紧手中的虚影,他仍旧无法明白源石技艺的作用过程,但是通过与虚影的链接,他能将自己的想法融入整个虚影的运作体系。   当他想要取消源石技艺的运作时,虚影回应了它;   当他想要复制乌列尔的源石技艺,虚影回应了它;   自身的权限通过虚影与中央数据库创造的整个源石技艺系统链接,可以说在林逸的面前,一切的神秘都失去存在的空间。   就算是面前的乌列尔也没办法在林逸面前使用源石技艺。   “果然圣马洛那边的情报没有出错,你真的已经通过‘石棺’的最终认证。”剩下的十一具人偶中有一个平静的声音喃喃自语,“有时候漫长的生命的确不会是坏事,足够长的时间总是能让我们看见历史螺旋的真相。”   圣马洛那边的情报?   乌列尔的自言自语让林逸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这一幕会让乌列尔更加惊慌失措,但是对方的语气仍然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并且其中有一点让林逸十分在意。   乌列尔知道“石棺”内的最终验证!   “你怎么会知道‘石棺’内的最终验证?”   问出这个问题来的不是林逸,而是乌列尔身后的阿戈尔。   已经完成数据库复制的阿戈尔脸色古怪地看向乌列尔,那一种扭曲的表情中混杂着不解,疑惑,震惊,甚至还有一丝细微的……惊慌?   “是不是很意外?你复制的数据库里找不到我为什么能知道这个情报的前提,对吧?”   阿戈尔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去。   乌列尔的回答坐实了祂刚刚升起的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自己复制的数据库可能是一处经过精心筛选的伪装。   自己复制的所有情报中都找不到乌列尔能够知晓“石棺”的理由,囊括整个拉特兰发展壮大的漫长历史中并没有描述拉特兰获得“石棺”的故事,更别说启动“石棺”接触到“石棺”内部的那个权限认证的程序。   天灾信使推开了那一扇门,自己则触摸到那一扇门,而这些萨科塔人,他们在记录中甚至不知道有这一扇门!   现在乌列尔的话语却已经完全推翻这个结论——它知晓“石棺”内有什么。   “圣马洛那边给出的战场报告中提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原本希琉瑞斯处于自爆的边缘,但是最后却因为引导的术式消失不见而失去引爆的机会,而这个转变正是叙拉古的神灾分出胜负的标志。”   十一具人偶没有一具理会阿戈尔,它们齐齐看向林逸,语气仍旧平静。   “‘有什么存在直接消除了源石之中存在的源石技艺’,这就是圣马洛得到的结论,正好,拉特兰也的确知晓有一种存在处于源石技艺这一系统的顶端,他们有权限让任何源石技艺失效,就像你刚才对我做的那样。”   拉特兰竟然知道自己的这种状态!?   林逸第一时间认为这不过是一种话术,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或许这并非是乌列尔别有用心的谎言。   在他之前,的确曾经有一个存在达到与自己同样的位置。   方舟的真正核心,源石世界中的那一处围绕着圆桌的王座之上,有一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如同燃尽的余火般瘫在身边的另一处王座之内。   历史是一个螺旋。   如果这句话并非是乌列尔在言语上可以布置的陷阱,那么这一时的感慨便意味着乌列尔接触过比自己更先一步通过“石棺”内最终认证的那个人。   拉特兰说不定就是那一位先驱者的遗产?   林逸脑海中闪过一丝明悟,而同样的思考也存在于阿戈尔的脑海,只是同样的,能够支撑这种思考的证据仍旧无法在阿戈尔复制的拉特兰数据总库中找到。   祂读取到的数据都是假的。   “这是一个陷阱,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阿戈尔对着乌列尔抬起手,正如同阿戈尔先前威胁乌列尔的那样,祂再一次弯下一个指节。   乌列尔必须为这样的轻慢付出代价。   既然它会为了圣塞西尔的普通民众选择与天灾信使为敌,那么对它的惩罚莫过于开始杀害那些普通的圣塞西尔居民。   来自神灵的愤怒立刻沿着海嗣的网络传递出去,然而这个命令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怎么回事!   阿戈尔的脸上浮现出失态的动摇,弯下的指节前方,乌列尔像是早就知道答案一样等在那里。   “是不是发现自己没办法与外边的海嗣取得联系?你应该能意识到我不可能永远接受你的威胁,如何从你的手里救下所有的人质比你能够想象到的任何时间点还要早地成为圣塞西尔的难题,也比你想象中更早地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阿戈尔脸色铁青地看向乌列尔人偶,心中的讥讽直接脱口而出:“说得好像你们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我会怎么做一样。”   “是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会怎么做。”   仿佛没有听出来阿戈尔话语中的嘲讽,乌列尔的人偶认真地点点头:“那些从未在拉特兰绽放过的花,劫持人们神经的奇异生物,以及躲在远方控制这一切的你,所有的事情都比你想象中更早地成为圣塞西尔的话题,或许你可以思考一下,为什么伊比利亚会派那三人来这里。”   伊比利亚的三人组表面上并没有任何联系,如果非要在三人之间找一个相关的事件,那么就只有最近发生的孤儿院惨案。   那些收容仿造深海猎人的孤儿院发生大量的死亡,众多白发红瞳的改造战士莫名地开始自杀,连带着孤儿院的其余人也纷纷死于某种宗教仪式般的残忍手法之中,遍布伊比利亚全境的这种奇特死亡被认为是伊比利亚那基于血脉的独特天灾逐渐强盛的征兆。   这个时间点被派到拉特兰这边的三人之中,里耶主教正是负责深海猎人相关的三名主教之一,修斯教士则是死亡事件最严重的浅水镇孤儿院的幸存者,大审判官辛西娅则是在这件案子上跟的最深的大审判官,三人都曾经长时间深入孤儿院惨案的相关者。   若说的更加直白一点,这三个人都被伊比利亚教会查出来精神已经发生某种程度的畸变。   “伊比利亚教会第一时间就发来文件,将这三人的异常表现与他们的怀疑直接通知了我们,所以当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来拜访我的时候,圣塞西尔并没有对此感到任何疑惑,反而直接确定了这三人都有出现了问题,接下来的事情就十分简单,安全部门发现他们在推广那些花的时候立刻就将那些花认定为危险物,又怎么可能没有思考任何对策?”   不仅是阿戈尔,就连林逸也惊讶于乌列尔的这一番话。   他还记得乌列尔拜托他们去调查伊比利亚人的委托,若是现在乌列尔的话才是真相,那么那个时候的委托也不过是欺骗这些伊比利亚人的一环。   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既然已经大致上认定这些人有问题,那么将这三人直接控制下来就行了,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做这些无用功,甚至到最后还让他们的计划得逞,将圣塞西尔的所有人置于危险之中,给圣塞西尔带来如此巨大的损失?   “你想说正是因为你的纵容,我才能站在这里?”   “自然,你应该知道你那些干涉神经的把戏对我没有效果,若不是我允许了你的行为,你真的认为那些小动作能够瞒过我的眼睛?”   阿戈尔当然不认为这些把戏能够瞒过乌列尔的眼睛。   只是一旦乌列尔顾及到伊比利亚三人身上的外交身份而没有第一时间采取动作,圣塞西尔公民被大规模控制下来之后,祂就可以用圣塞西尔居民的生命反过来威胁乌列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教堂的废墟之中,阿戈尔抬起长弓指向十一具的人偶。   “我姑且提醒你一句,或许你以为阻拦海嗣与我的交互就能阻止我命令海嗣制造死亡与混乱,但是在海嗣与我的联系断开的那一刻,所有海嗣都会开始暴乱,现在不只是接到我命令的海嗣,整个圣塞西尔的所有海嗣都会自动控制这里的人开始自相残杀,不惜将所有人都推下深渊,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乌列尔在沉默中回答了这个问题,十一具人偶同时抬起手指,指向湛蓝的天空。   阿戈尔与林逸同时抬起头,仿佛是在回应两人的目光,天空的深处亮起一抹璀璨的辉光。   一柄利剑从天而降。   曾经几乎将天狼希琉瑞斯斩杀的“天权之剑”再度穿透泰拉大陆伤痕累累的大气,致命的光辉从同步轨道落下,划过湛蓝的天际,落入遥远的地平线另一端。   圣塞西尔看不见的远方,伊比利亚的黄金舰队消失的方向,天空的利剑触及无人可及的深海,高温与海水晕开弥漫世界的水雾,随后就连这些水雾也被气化,露出深海之下的神灵残破的躯体。   无人机械忙碌的修复现场很快就被天空降下的光芒淹没,“天权之剑”连同神灵的残躯,将整个海床一起钉穿!   阿戈尔的表情猛地一变,祂清晰地感受到修复中的身躯正在瓦解消失。   “你算计我!”   异瞳的修女对着人偶咆哮起来,祂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乌列尔这么做的意义?   这家伙利用祂将数据传回本体这一行动,反过来锁定了自己本体所在的位置,然后同步轨道的“天权之剑”移动到合适的位置,随即毫不迟疑地斩落!   所有的情报中都显示因为莫斯提马的事件,圣马洛的圣弥额尔与圣塞西尔的圣乌列尔几近决裂,为什么现在两者却能在莫斯提马事件再一次发酵时进行这样的合作?   “因为无论如何,炽天议会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们。”   仿佛看穿阿戈尔的想法,人偶们平静地开口,   “从神灵与它的手中保护好地上的文明,这是普瑞赛斯交给我们的唯一的任务。” 第四百五十四章:螳螂与蝉与黄雀(十七)   普瑞赛斯,又是这个名字。   林逸想起最终通过“石棺”内那一道权限认证的时候,真正通过权限的其实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从凯尔希那边导入过来的,名为“普瑞赛斯”的一段程序。   这一段程序足以证明在自己之前,就已经有人通过“石棺”的验证,拥有整套方舟的最高权限。   正因为有人抵达过顶端的位置,所以才能制作出相应的“钥匙”来重新打开“石棺”内封锁人类遗产的那一道门,只不过从结果上来看,这样的计划最终大概因为某种原因被搁置下来,因为林逸只在方舟的核心世界,环形的王座之上只能看到唯独一个的衰败身影。   那个身影会是“普瑞赛斯”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林逸遥望着那刺破天空的利剑,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一些乌列尔的打算。   虽然看不见“天权之剑”的落点,但是从阿戈尔骤变的脸色与两人的交谈,他能猜到这一次“天权之剑”完美地捕捉到阿戈尔本体的藏身之处。   “神灵”这种由程序组成的生命不会因为本体被毁就消亡。   然而就像希琉瑞斯一样,失去配套的本体之后,神灵就像是失去自己的神国,从神座上跌落的神灵依旧强大,但是却已经不再是凡人触及不到的存在。   所以阿戈尔其实一直很小心地隐瞒自己本体的所在。   无论是在叙拉古还是在拉特兰,祂都一直通过某种方式投射自己的程序,从来没有真正站上混乱的舞台,为的就是避免正在重建的身躯被凡人们发现。   可是——   接续天与地的光芒再彻底破坏大气层之前缓缓消失,没有人能知道“天权之剑”的落点如何凄惨,但是阿戈尔狰狞的表情却让人心情愉快。   “区区凡人,你们也敢将武器指向神灵!”   至今为止的所有游刃有余连残渣都已经看不见,即使是空弦那一张满是朝气的稚嫩脸庞也蒙上一层可怖的阴霾。   异色的双眸之中有火在烧。   “神灵?这种宗教用词从你们的嘴里说出来真是滑稽,况且从你那张脸上能够看到的也没有神灵的无所谓,这不是满脸写着‘我遭重了’吗?”   回应乌列尔的是从长弓中呼啸的利箭。   撕裂群风的利箭将声音甩在后面,已经被林逸从整个源石技艺系统排除在外的乌列尔并没有应对这种攻击的手段,不过在三根箭矢最终停在乌列尔的面前。   咔嚓!   林逸将竖起的手掌握拳,指缝间夹住的三根箭矢被轻易折断。   “让我配合你演了这么久的猴戏,现在将我排除话题之外,是不是有些太无情了?”   林逸将折断的监视随手一甩,他抬起眼看向阿戈尔。   即使是盛怒之下的阿戈尔也无法形容那一刻突破汹涌的怒火涌上来的一种恐怖是如何刻骨铭心,恐惧如水,甚至淹没了勃然的怒火。   那一眼下祂十分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之所以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只是天灾信使不想要杀害自己寄生的黎博利修女。   阿戈尔的直觉并没有错,只要林逸原因,可以很简单就结束空弦的性命。   或者说,他可以很轻易地结束泰拉万族中任何一个生物个体的生命,因为源石结晶存在于每一个生命的血脉循环之内,源石结晶密度超标会被识别为感染者,但是非感染者的体内依旧有源石结晶循环,这些细密的能量结晶塑造出泰拉万族远超于旧人类的躯体,同时大概也是人们能够使用源石技艺的原因。   生命与这些源石结晶共存,而现在的林逸正站在源石的顶点。   他可以否决乌列尔正在使用的源石技艺,同样也可以直接否决与源石结晶共存的生命。   “对于没有事先告诉你任何事情我很抱歉,我可以承诺在这件事结束之后解答你想问的任何问题,不过现在事情还没有结束。”   乌列尔的人偶看向圣塞西尔最高的建筑,未知的爆炸从中将广播塔折断,摔落的高塔已经砸翻不少建筑。   就算隔断阿戈尔与其余海嗣之间的交流,也不过是阻拦阿戈尔对其余海嗣下达命令而已,混乱绝不会因此而结束,不如说一定时间之后,混乱会进一步扩大。   正如阿戈尔自己说的那样,一旦失去与祂这个主体的联系,海嗣会立刻开始暴乱。   不过从断开联系到海嗣开始暴乱,其中还会有一点回旋的时间,因为阿戈尔并非是因为嗜杀才有这样的安排,如同祂会用一般人的性命来威胁自己那样,一旦祂在行动中被抓起来,这样的安排就是祂用来谈判的筹码。   这一点的时间不足以让圣塞西尔解放这座城市所有人被劫持的神经系统,但是有了这最开始的一点时间,就有一只续下去的可能。   乌利尔收回视线,平静地对林开口:“普瑞赛斯的后继者,你可以解开源石技艺的封锁了。”   “我不是奥尔芬斯,并不是什么普瑞赛斯的后继者。”林逸解开乌列尔的封锁,微微挑起眉头,“不如说普瑞赛斯到底是什么东西?”   “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在以后的交流中详谈,现在需要摆脱你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   “去救莫斯提马,然后,她也是时候该与过去告别了。”   林逸微微睁大眼睛,乌列尔也没有继续解释这句话的含义。   十一具人偶头顶展开十二重的冠冕,一个复杂的源石技艺术式直接深入世界构成的基础,空间的三维被强行介入,林逸所在的空间像是翻开的硬币般转过一面,于是这一面的林逸就从大教堂的废墟彻底消失不见。   ..   .   伊比利亚人的手炮与拉特兰的守护铳是十分相近的两个系统。   正如它们在名字上的细微区别,如果说拉特兰的守护铳复现了人类的枪械技术,那么大审判官的手炮就是重现了人类在爆炸方面的艺术。   小巧的体积,庞大的当量。   大审判官的手炮由源石技艺牵引,随手一炮就能直接轰飞一条街区,就像是刚才辛西娅对准乔凡尼甩开的手炮,爆炸的冲击宛如由内而外的利刃,直接将广播塔拦腰斩断。   咔哒——   沉默的尸体甩开打完一发的手炮,重新拿出一枚特殊提纯的至纯源石塞进炮膛,她再将手炮一甩,断开两截的手炮就重新合拢在一起。   “说好的剑术胜负,使用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出局了吗?”   废墟中立起的教宗骑士身上被细微的光芒覆盖,能量凝聚的盔甲满是开裂的,如同真正破碎的甲胄般掉下片片残骸,摔碎在废墟上变成最为纯粹的能量消失不见。   大审判官看向说话的乔凡尼,空洞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   海嗣的思考判断中,刚才那一下不应该有活口留下,不过很快它就找到产生这种偏差的原因——那个萨科塔人的实力意外的强。   萨科塔人的源石技艺直接抽取部分爆炸的能量转化为实质性的壁障,相当一部分爆炸产生的能量与壁障彼此相消,结果就是冲破那一道屏障后的爆炸冲击力下降了不少,这部分冲击被萨科塔人全部抗下,不仅没有直接击杀面前的萨科塔人,更没有伤害到萨科塔身后的两名少女。   足以摧城拔寨的爆炸就这么被肉身抗了下来,任何人都要惊叹的奇迹中,大审判官只是再次举起手炮。   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海嗣的思维逻辑中没有感性存在的空间,只有自己理应完成的事情。   然而真正扣下扳机的时候,手炮却从满脸凝重的乔凡尼身上移开,大审判官敏锐地捕捉到环境中一瞬起伏的能量波动,想也没想地对准身后的一无所有的地方扣下扳机。   空间如同一道旋转门,转过来的另一面中有些微愣神的天灾信使手持黑影的长剑。   手炮的能量糊到脸上时,林逸还沉浸在乌列尔施展的传送术式之中,他甚至都还没有分辨自己出现在了什么地方,刺眼的光芒与猛烈的冲击就已经如同大锤般直接夯了过来。   林逸的反应十分迅速,他直接撩起手中黑影的长剑,切开了向自己拍来的一切冲击。   若是将那一瞬的冲击波涂上红色,那么摩西分海的奇迹就再一次在现实中上演,吹飞一切的爆风被林逸直接切开,如同有两只手擦着林逸的身体从两边推过,将地板之上的所有东西都蛮横地推出广播塔的残骸,变成一场稀奇古怪的雨幕。   “林!”   莫斯提马的声音让林逸移开长剑,他看见了另一边的莫斯提马,也看见了两人之间勉强站起身的教宗骑士,以及冲他举起长剑的大审判官。   生命感应雷达,有反应。   大审判官的身体是活着的,但是毫无疑问,过去与林逸有过交流的那位辛西娅小姐已经死掉了。   林逸看见那精致的五官变成四官,另一只眼中的蓝白之花挤出最后一颗眼球,在那眼球“啪叽”一声摔碎在地上的时候,从颅内沿着瞳孔盛放的花朵露出独特的花蕊——密集到令人感到恶心的复眼取代了花蕊的位置。   复眼能更有效地捕捉移动目标,但这亵渎遗体的行为却让林逸稍稍握紧了长剑。   “抱歉,这就让你解脱。”   林逸向前迈开一步,废墟中立刻响起了乔凡尼有气无力的警告。   “你要小心!那个大审判官已经死了,但是大脑还在运转,那些怪物将她的神经系统变成一个超级计算器,她现在比起活着的时候更加接近伊比利亚至高之术的极致!”   乔凡尼话音落下的时候,林逸已经走进至高之术画定的“圆”。   这个“圆”以内,至高之术的使用者,大审判官辛西娅可以计算出一切的变量,从而以最为正确的角度,最为正确的力量,进行最为合适的攻击或是防守,彻底失去生命的感性之后,最后一丝影响至高之术发挥的因素也已经消失无踪。   比起活人,死人手中的伊比利亚至高之术更为可怕。   迎着林逸落下的脚步,剑光立刻刺向看似毫无防备的林逸。   刚刚在废墟上撑起身体的乔凡尼焦急地看着这一幕,正想要再提醒林逸的时候,他却看见林逸似乎移开半步,恰好避开刺过来的这一剑。   至高之术落空了?   需要瞬间计算出全部变量的几何学剑术竟然没有算出来剑锋的落点?   正面与至高之术交过手的乔凡尼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一具行走的尸体竟然会出现计算失误,而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伊比利亚人的第二剑也落空了。   随后是第三剑,第四剑……   一直到林逸走到大审判官的身前,伊比利亚人一共刺出二十一剑,全部落空。   “抱歉,不过你可以休息了。”   林逸从大审判官的身边走过,横过的长剑落下了那一份瑰丽的容颜。   乔凡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己看到的一幕: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竟然能如此不堪?   倒不是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不堪,而是完全遵循的剑术面对林逸都会是这样的结果——若是剑术变成计算的比拼,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没有任何人会是林逸的对手。   “林,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斯提马的声音带着一丝完全放下心来的惊喜。   说实话,如果大家都是完好的状态,那么对付一位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并不难,可是在所有人的神经系统都被干扰的情况下,一位大审判官就能直接拦下他们三人,甚至时间足够,击杀他们也并不是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辛西娅小姐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莫斯提马紧握的一只手,那一只手中紧捏着一枚尖锐的冰晶,从掌心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这片冰晶。   冰晶中是林逸的血,血中有纳米机械正在待机。   这些纳米机械并不能消灭神经被劫持的源头,但是却能保证神经信号的通畅。   在纳米机械失去活动能源之前,莫斯提马能够从迷梦中保持清醒。   “我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她之所以会在这里,大概是阿戈尔也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将术式的作用反馈扩散到整个天空城,中央广播塔的增幅装置是必不可少的设备。”   莫斯提马看向废墟的一角,经过两轮手炮的轰炸,莫斯提马想要使用的增幅装置已经彻底变成废墟的一部分。   “林,教堂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的老师耍了阿戈尔一次,圣塞西尔大概有办法解放被劫持神经的公民,只是不知道时间上是否来得及,阿戈尔一定会让那些人制造混乱,甚至直接自害。”   “时间,时间吗……”   莫斯提马脸色有一些灰暗,她来这里就是想要给圣塞西尔争取时间。   荒时之锁配合广播塔的政府装置,自己可以直接冻结圣塞西尔所有人的神经信号传递,所有人都会静止在流逝的时间之中,等待圣塞西尔的救助。   现在这个想法已经成为泡影,他们没有办法找到第二套增幅设备。   望着莫斯提马灰暗的表情,这种情感的表现在莫斯提马身上变得越来越频繁,她就像是从漫长的睡眠中逐渐清醒过来一样,正渐渐远离熟睡时梦到的噩梦。   林逸突然想起乌列尔送他过来时说的那句话:莫斯提马是时候告别过去了。   告别什么样的过去?   告别被拉特兰人当成叛徒的过去。   怎么告别?   林逸牵起莫斯提马的手,包住从指缝中渗出的鲜血。   在莫斯提马惊讶的视线中,林逸认真地开口:“莫斯提马,你想成为圣塞西尔的英雄吗?” 第五百五十五章:梦醒(一)   圣塞西尔源石技艺职业学院内,作为高校之间最盛大的活动,校际交流赛已经被教宗骑士团强行中止,然而令老黎博利菲利普感到十分不可思议的是,拉特兰的混乱竟然没有随着教宗骑士团的到来而中止。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情况。   拉特兰比起泰拉大陆上混乱的统治,人们早已经习惯秩序的世界,没有拉特兰公民会选择与教宗骑士团对抗,理论上来说体育馆的混乱应该很快就能平息下去,然而事情却完全出乎老黎博利的预料,体育馆的混乱在一度得到控制之后,竟然没有随之平息,反而突然再度失控。   表面上的原因很简单:被收拢到安全区域的学生突然遭遇怪物袭击。   那些怪物就好像是一直潜伏在人群中一样,在教宗骑士团搜索杀死莫斯提马的怪物时,这些怪物无声无息地绕到最安全的地方,一下子就带来巨大的伤亡与恐慌。   乍看之下是能够成立的逻辑,然而那些怪物究竟是哪儿来的?   一向训练有素的教宗骑士团为什么唯独在这次的应对上出现颇多疏漏,就连人员的调动上都经常出现两队人马出现在同一处地方的乌龙?   为什么这个时候乔凡尼大团长不在这里?   为什么周边没有增援到场?   为什么……自己的记忆好像与现实有些微妙的差别?   老黎博利沉默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那些伤口,他清楚地记得这些伤口来自于那个萨卡兹人,但是当他检查自己的伤口时,却发现伤口所描述的那一场交手与自己记忆中有微妙的不同。   伤口描述了一场束手束脚的战斗,而被束缚着手脚的并不是老黎博利自己,而是那个萨卡兹人。   传说中的魔族,这些年以猎杀拉特兰人为乐的萨卡兹人似乎突然觉醒了尊老爱幼的品德,分布在一些微不足道地方的伤口说明那个萨卡兹人完全避开了自己的要害,仅仅是想要通过剥夺他的行动能力来结束战斗,然而事不从人愿,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配合下,他没那么容易得手。   于是他就一直在做这样的尝试。   老黎博利甚至能从伤口中读出来自己凶狠的反击,这样的攻击未必能对萨卡兹人造成多么致命的危机,但正是因为萨卡兹人的“仁慈”给了自己反击的机会。   仁慈,萨卡兹人能有那样的东西?   至少老黎博利记忆中与那个萨卡兹人的战斗中没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他接到莫斯提马的信希望他能前往那个喷泉广场谈谈关于两人之间的矛盾,可是他到达喷泉广场后只看见那个鬼鬼祟祟的萨卡兹人。   战斗在须臾之间爆发,记忆中的萨卡兹人一上来就想要他的命。   记忆中描述的萨卡兹人与伤口描述的萨卡兹人完全是相悖的存在,老黎博利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自己,还是该否定自己。   “菲利普部族长,你到达位置了吗?”   随身的无线电传来教宗骑士们有些失真的声音,老黎博利从思绪中回到现实,拿起身上的无线电说道:“嗯,我已经到瞭望塔附近了,一路上没有发现潜伏的怪物。”   “您没事比什么都好,那么请按照一开始拜托的那样布置一套战场监控术式阵列吧,天知道那些怪物怎么回事,总是能绕过我们的搜索与封锁,我都要怀疑它们是不是这里的学生变得了!”   教宗骑士团的副骑士团长声音里满是抱怨。   那些宛如深海海鲜的怪物算不上多么厉害,只是神出鬼没的毫无规律,有时候刚刚检查完成让学生避难的安全区域都能毫无征兆地出现那种怪物,教宗骑士团完全无法确定怪物的行动路线以及数量,瞎忙了好一阵后才决定按照战争标准重新建立一套监控系统。   这个监控系统的建立就被交给了老黎博利。   教宗骑士团提供了基础的术式装置,只需要老黎博利悄悄地带到合适的位置展开就行了。   单轮个人实力老黎博利比这里的教宗骑士都强,这样的任务自然最适合他。   掐断通信后,老黎博利抬了抬背上的装置,他先生用侦测术式探知到方圆二十米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躲在角落处随时准备初见杀的威胁之后才推开瞭望塔的门扉。   圣塞西尔职业学院的瞭望塔是学校范围内最高的建筑,站在这里可以轻易地将整个学院收入眼底,稍微抬起视线,不远处就是整个圣塞西尔的核心——圣乌列尔大教堂。   几乎是理论当然地,推开门扉之后的老黎博利下意识地朝大教堂的方向看去一眼。   哐当!   术式装置撞在地上发生一声巨响。   老黎博利瞪大眼睛地看向教堂的方向,任何圣塞西尔公民都无比熟悉的教堂,整个圣塞西尔历史凝聚的精华消失在它应该存在的位置。   一个巨大的地陷取代了原本的大教堂,就像是一个蛋糕被从中舀了一勺,难以想象的伟力直接将大教堂与大教堂所在的土地一柄抹消。   “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是老黎博利也无法继续保持冷静,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瞭望塔的边墙,但是就在这边不过几步路的功夫里——   他亲眼看见废墟重新恢复繁荣,一座熟悉的大教堂从记忆落向了现实。   “这是……怎么回事?”   老黎博利看向远方没有任何异常的大教堂,脑海内是刚才那一瞬清晰感受到的变化。   有什么东西在强行塑造自己的视野。   没有源石技艺的干扰,但是自己视野内的那一片废墟却陡然变回熟悉的风景,大脑也没有被控制的痕迹,自己的思绪一如既往的连贯,唯有双眼背叛了身体,将错误的现实传递到大脑之中。   废墟与大教堂,其中总有一个是虚假的现实。   这两者中老黎博利更加倾向于自己第一时间看见的废墟才是真正的现实,那么问题来了,圣塞西尔究竟遭遇了什么?   为什么整个圣塞西尔的核心就在自己身旁直线距离不及两公里的地方被人完全摧毁,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竟是没有任何察觉?   老黎博利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   他望着远方庄严肃穆的大教堂,伸出手仿佛要把自己的眼睛抠出来一样地用五指刺破了肌肤。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学校内的那些怪物会如此神出鬼没;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再三叮咛学生们要注意安全,却总有学生不知不自觉地离队;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怪物出乎预料的弱;   …   …   …   那些在学校内出现的怪物,被教宗骑士团和学校的安保力量加以驱逐与消灭的对象,可能就是他们要保护的学生们。   现实在他们脑海内被涂改,他们才是在现实中屠戮的怪物!   比起真正的利剑更加锋利的东西切开了老黎博利的心防,意识到自己等人在正义的名下犯下如何的过错之后,老黎博利抬起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好教那疯狂跳动的心脏不至于破开整个胸膛,跳出来对自己破口大骂。   自己究竟保护了些什么!   “不对,得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被绝望淹没之时,老黎博利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发了疯一样从怀里拿出来无线电装置,接通后没等对面说话就立刻咆哮起来:“那些怪物是我们的学生,停下来,不要对他们动手,他们是我们的学生!”   嘶哑的电音之后,无线电传来教宗骑士团坚定的回答。   “明白了,部族长,我们会立刻行动起来,放心,我们不会让学生们受到任何伤害。”   什么行动起来?   巨大的不安攥住老黎博利的心脏,他抓着话筒大声吼道:“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听见了吗!什么都不要做!”   “我们会立刻派出精锐小队展开清理工作,放心,不会让一匹怪物活下来!”   “住手!”   “不用担心我们,为了拉特兰的未来,我们无惧生死。”   话语交错而过,没有产生半分交集。   老黎博利甚至分不清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导致说出了产生误解的话,还是教宗骑士团那边的听觉神经被劫持,又或者二者皆有,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像是一只在老黎博利脖颈上慢慢收紧的大手。   希望被彻底挤出这具苍老的身体。   菲利普知道自己应该动起来,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解决现在的问题。   就连直接的交谈都能够被扭曲,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去阻止教宗骑士团消灭“怪物”,又或者去向其余人传递这场混乱的真相?   怔忪的时间内,老黎博利听到些微的响动。   他有些呆滞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是几头怪物迟疑地挤在一起。   四目相对时,老黎博利的视野内怪物们立刻做好了攻击准备,那一刻身体的本能提醒他面前是的想要杀死自己的敌人,然而老黎博利却死死扣住自己的心口,强行把那源自本能的危险预知压了回去。   “没事了,大家,已经没事了。”   老黎博利迎着攻击过来的怪物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微笑,他僵硬的身体放弃了一切防备,张开双手迎接着攻击过来的怪物。   怪物的确是虚影。   错误的认知之下,任何生物都有可能经过控制后被识别为这种仿若深海而来的触手怪,拉特兰人可以被认知成这种触手怪,那些蓝白相间,将自己伪装成植物的猎食者们,自然也行。   无人得以窥伺的现实中,巨大的蓝色康乃馨张着巨大的口器,对准露出微笑的老黎博利咬了下去。   就在老黎博利的脑袋被咬掉前的那一刹那,整个圣塞西尔的时间停止了下来。   或者说,所有生物主观上的时间流动,在这一刻都被截断。   游窜于所有神经系统中的信号在莫名的干扰下停止流动,蓝白相间的食人康乃馨停在咬掉老黎博利之前的那一刻,而老黎博利脸上则有似哭似笑的表情停留。   不止是圣塞西尔职业学院瞭望塔这一角,风吹草动之下的绝对静止扩散到了整个圣塞西尔。   .   .   穿行在圣塞西尔之内的一行黑袍人在突然安静下来的世界中停下脚步。   为首的黑袍人头上顶着一圈明亮的光环,面具下的视线落在街边的一角:火焰依旧旺盛,然而起舞的火焰旁,正在逃窜的拉特兰公民以一个奇异的姿势摔倒在地,就像是一只等身大的手办不小心倒在地上,固定姿势的玩偶将自己用一种奇妙的方式撑在地面。   “荒时之锁,是莫斯提马队长。”黑袍人中有人立刻认出来这种术式的来源。   作为机密圣所下负责回收各种人类遗产与处理相关情况的特殊部队,黑袍人们不止一次看见过这样的异象。   “荒时之锁”在他们的工作中十分好用,一旦道理讲不通又不想打架的时候,莫斯提马队长先放一个“荒时之锁”,其余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直接将目标物回收就算完事儿了。   这是一门可以指定束缚对象的术式,而圣塞西尔内的这一行黑衣人每一个人都在术式作用对象之外。   “不过,这个术式的范围有些……莫斯提马队长又变强了?”   不少人转过头看向中央区方向的广播塔,被腰斩的广播塔距离太过遥远,看不清是什么情况,但是黑袍人们五感能够捕捉到的极限,所有生物都已经停止活动。   若是术式的作用范围真的完全覆盖圣塞西尔全境,那么施术者的强大已经超出世间的认知。   “继续我们的工作吧,乌列尔大人提前让我们来这边待机,不是让我们来看戏的,我们的行动将决定这一次事件的伤亡。”   为首的黑袍人收回视线,走到静止下来的拉特兰人身旁,从黑色的大氅摸出来一馆针剂,小心翼翼地注射进同胞的手臂。   机密圣所生产的纳米机械群,生理盐水内是完全看不见的密集机械。   “莫斯提马队长那边不用担心,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   .   莫斯提马头顶的光环已经展开七重冠冕,   废墟般的广播塔内,她紧紧握着林逸的手。 第五百五十六章:梦醒(二)   交叠在一起的冠冕成为圣塞西尔天空中心的奇景。   绽放的十四重辉煌的冠冕成为天空的基盘,莫斯提马的天使之环完美地嵌合在从林逸延伸而来的基盘,被拉特兰命名为“荒时之锁”的源石技艺宛如天灾般膨胀,直接将整个城市完全覆盖。   效果比林逸想象中还要好。   一层又一层的光辉收束在广播塔的废墟之中,林逸与莫斯提马十字相合,犹如两片齿轮一样嵌合在一起。   果然,源石技艺是一套故意设置出来的系统。   既然泰拉这个世界来自于人类的遗产,那么这个世界就不存在旧人类文学记述中那些怪诞的魔法,看似不可思议的源石技艺一定有一个源头,这种类似于魔法的技术只能是被创造出来的某种系统。   天雷,地裂,海啸,骤火……   所有神奇的现象都可以归类到能量的变化,而源石正是最好的能量载体。   源石的炉心能驱动上万亿吨的移动城邦,那么将源石的能量以某种形式进行引导,自然也可以实现大部分源石技艺的效果。   就连莫斯提马的“荒时之锁”也能用源石来进行释义。   “荒时之锁”的效果是干涉神经信号的传递,而泰拉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体内具备源石晶体的循环。   非感染者的体检报告中也会有血液中源石晶体浓度这一项数值,就连初生的婴儿也不例外。   然而源石结晶的循环并非是生命必不可少之物,泰拉的地表环境也远远没有到达源石矿脉四处泛滥的地步,正常的生命演化无论如何都解释不了人们体内循环的源石结晶从何而来。   所以一个猜测自然而然就浮现出来:源石结晶的循环来自于不正常的生命演化。   如果泰拉万族是通过某种方法制作出来的物种,而源石结晶的循环是一早就埋入所有种族体内的系统,那么生物体内的源石结晶循环就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按照这个想法更进一步,或许莫斯提马的“荒时之锁”就是在干涉这一源石循环。   源石技艺是一套基于源石设计出来的特殊系统,若是这个猜测正确的话,那么自己现在应该站在整个系统的最顶端。   林逸望着与自己紧贴在一起的莫斯提马,逐渐合二为一的两个心跳已经证明了林逸的猜测。   由莫斯提马来引导源石技艺,以自己作为媒介来从更高的权限调动源石技艺这一被创造的系统,结果就是现在如同天灾般将整个圣塞西尔笼罩其中的奇迹。   每一处存在源石的地方都泛滥着苍蓝色的光芒。   不止是各种源石装置,就连活着的生物,不管是萨科塔人还是黎博利人,又或者是街边的猫猫狗狗,每一处血液循环中都有源石结晶在与“荒时之锁”共鸣。   所有生物的神经信号传递都被强行锁死,不仅如此,林逸甚至能将自己的感知深入到每一处共鸣的源石结晶,探知到每一个存在于圣塞西尔内的生命。   “那些人就是乌列尔准备的后手吗……”   陷入死寂的圣塞西尔中也有源石结晶在移动,那些人就像是被写入了白名单一样,“荒时之锁”生效的时候自动略过了那些在圣塞西尔各处行动的黑衣人。   “那是机密圣所下属的隐秘部队,负责在泰拉各处回收旧日遗产的专业人士。”   莫斯提马的声音从怀里抬了起来,林逸低下头,吻在一起的视线中林逸放轻了声音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维持术式比想象中轻松,不过果然这一切都在老师的预料之中。”   两个灵魂几乎交融在一处,莫斯提马也能感知到那些正在圣塞西尔移动的黑衣人,而比起对拉特兰几乎一无所知的林逸,那些游窜在圣塞西尔内部的黑衣人可以说是莫斯提马的另一段过去。   机密圣所的遗产回收部队,莫斯提马过去在机密圣所隶属的部队。   “机密圣所与圣塞西尔有很多关于遗产技术的解析项目,但是机密圣所直属于炽天议会,并不归任一议会成员管辖,就算是老师也没办法直接调动机密圣所的部队,更别说机密圣所的总部也并不在圣塞西尔,而是在拉特兰的首府。”   “也就是说,你那位老师想要调动这些黑衣人,需要在炽天议会通过相关的决议,然后再提前调配部队让这些黑衣人进场,否则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对吧?”   莫斯提马沉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微微有一些复杂。   虽然她大概能猜到自己一行人很可能只是在一个恰好的时间点不小心地撞进这一件事之中,于情于理拉特兰方面都没有将关于整件事情的计划告诉他们的必要,可是莫斯提马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境发生变化的原因,意识自己被老师排除在计划之外,甚至有可能当成一个转移阿戈尔注意力的诱饵时,她还是有一些感伤。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放逐”会是一种刑罚。   故乡完全拒绝了自己。   在自己排斥甚至仇恨这片土地的时候,这种“拒绝”显得有多么微不足道,那么当自己开始想要回到这片土地时,这种“拒绝”就会有多么令人失落。   “不,你那位老师并不是这么想的。”   “诶?”   “正是它送我来这边,就在压制‘天权之剑’锁定阿戈尔本体的位置降下天罚,阿戈尔一直游刃有余的姿态被打破的那一刹那,它第一时间的选择是让我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想其中的意义就是希望让你成为整个计划中关键的一环。”   “我?”莫斯提马眨眨眼,一下子想起林逸先前的话,“你是说老师的意思是让我成为圣塞西尔的英雄?”   “嗯,既然一切都是拉特兰的安排,那么圣塞西尔自然准备了另一手方法来压制城内的混乱,我们对他们来说是意外的来客,我们现在做的事情自然也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可是乌列尔却没有启动他们的计划,而是送我来这里,让我们来压制整个圣塞西尔的混乱。”   如果整个拉特兰都与那位在自己之前通过“石棺”权限认证的先驱者有关,那么乌列尔恐怕比林逸自己还要清楚现在的他能完成什么样的奇迹。   通过逼自己重新与方舟核心的“王座”链接,确认自己的确通过“石棺”的权限认证之后,乌列尔就可以让林逸来莫斯提马这边,恐怕这么做的时候,乌列尔就已经确定莫斯提马的“荒时之锁”经过自己的强化会成为覆盖圣塞西尔全境的地图技能。   “但是我们对这个计划一无所知,老师为什么要让我来成为这个英雄?”   望着有些无措的莫斯提马,林逸低下头,用额头抵住莫斯提马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很简单的事情,虽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将其余人标签化是生命的本性,而标签这种东西是能够替换的,人们在记得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地忘记一件事情。”   “非难会被赞颂涂改,莫斯提马,你的老师在欢迎你回到拉特兰。”   .   .   .   意识重新开始流动,时间再度回归到肉体的时候,老黎博利还保留着被时间静止时的痛苦。   他还记得自己克制住本能去拥抱那些变成怪物的学生,然而时间开始流动之后,他看见的却是不知道算是动物还是植物的奇异尸体。   浑身笼罩在黑色的装束内,只留下天使之环证明其种族的人们徘徊在四周,不少人围绕在那奇异生物的尸体旁,正在用专业的器具从尸体中提取样本。   “嗯,你醒了?”注意到老黎博利的变化,最近的黑袍人转过视线。   老黎博利能感知到透过黑袍的视线并没有任何敌意,但是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眼前的现实。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被改写了认知,自己的感知系统完全背叛了自己,它们给大脑塑造了一个假象的世界,那么现在呢?   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又是真是假?   “不愧是黎博利的部族长,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神经出现了问题了吗,不过请放心,你现在看见的就是真实的世界。”   看见老黎博利脸上的戒备,黑袍人立刻理解了老黎博利的顾虑,走到近旁的黑袍人指了指天空,当老黎博利看过去的时候,只见整个圣塞西尔的天空都填满一种异样的苍蓝。   老黎博利认识这种蓝色的光芒。   就在十几年前,圣塞西尔出现过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天才,没有依靠圣塞西尔与生俱来的“祝福”,没有在学习的过程中过多地依靠“启示”,那一位少女凭借自身的能力就迅速掌握了诸多源石技艺的应用,更是年纪轻轻就通过袭名的试炼,成为“莫斯提马”这一传承的候选继承人之一。   那时候少女施展源石技艺时随之绽放的苍蓝色光芒如同源石技艺一样,深邃,神秘,柔和,却又无处不在。   很长一段时间,圣塞西尔的所有学院老师都在这名学生身上看到了光辉的未来。   老黎博利如同其余老师一样,在这位优秀的学生身上倾注了自己的心血,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全部的东西都教给了这位学生,并且相信以这位学生为中心,拉特兰的未来将得以保障。   然后这名学生毁掉了拉特兰的未来。   用在他们这里学会的一切技术,让卡兹戴尔的远征功亏一篑。   “那是,莫斯提马?”   老黎博利认出来那光芒的主人,自然也回过神来意识到为什么自己的记忆中缺少了一段时间。   “她又想要做些什么,快去阻止她!”   老黎博利一下子跳了起来,但是四周的黑袍人却对这句话无动于衷,甚至老黎博利通过黎博利一族天赋的敏锐,感知到这些黑袍人的视线变得十分奇怪。   “阻止?为什么?”黑袍人的语气稍微变了变味道,“莫斯提马队长正在压制整个圣塞西尔的混乱,你以为是谁救了你一命?”   “什么意思?”   黑袍人指着那被杀死的怪物:“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正打算拥抱那个怪物,脑袋都塞进了怪物的嘴里,只要怪物合上嘴,你的脑袋就会像西瓜那样炸开。”   老黎博利看向那倒在地上都有快一米半高的怪物,一时间胀红了脸:“那只是一个巧合!我怎么知道怪物的皮下面是真的怪物,还是拉特兰的孩子!”   “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要求那时候的莫斯提马队长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什么?”老黎博利一下子瞪大眼。   “都是被神灵扭曲了认知,你在这里犯下的错误就是莫斯提马队长曾经在卡兹戴尔旧都犯下的错误,我无意于为莫斯提马辩解,然而既然你能宽恕自己的失误,为什么又要将这样的宽容局限于自己一人?”   老黎博利听出来黑袍人话语中没有掩饰的讥讽,然而他却没有发火,反倒是在原地愣了一下。   “既然你可以用最后的拥抱来原谅自己,就不要对现在莫斯提马做的事情视而不见。如果不是莫斯提马队长暂停了所有人的时间,你认为在所有人的神经系统被劫持的情况下,在我们让所有人恢复过来之前,有多少人会丧生在神灵的恼羞成怒之中?”   “神灵?”   “是啊,神灵,那些东西就像是蟑螂一样,当第一只出现在你的视野中时,也就意味着第二只不远了。”   黑袍人走过老黎博利的身边,视线投向大教堂的方向。   他看不到废墟之下正在发生什么,但是他知晓在那个地方有两个对立的存在:   神灵,以及,对抗神灵的“人”。   “时代要变了,神灵复苏的现在,我们不再有手足相残的余裕。”   .   .   大教堂的废墟中,空弦慢慢睁开了眼。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梦里自己好像做了很不得了的事情,不仅偷偷摸进圣乌列尔大教堂,甚至还像是个反派一样戏弄着整个圣塞西尔的主人。   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这种荒诞的梦境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自己还不知道会被修道院的嬷嬷骂成什么样呢。   “你醒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空弦的妄想,异瞳的修女抬起头,看见一张面具正低头看着自己。   空弦呆了呆,这才意识到自己睡觉的地方好像不是熟悉的床铺,而是谁在一个人的怀抱之中。   不,说成是人的怀抱好像有些奇怪。   木头人算不算人?   空弦望着面前的人偶呆了好一会儿,思绪宁愿飘到“木人非人”的哲学辩论,都不愿意正视此刻的现实。   相对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空弦养气的功夫差了一筹。   她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乌列尔大人?”   人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空弦也理所当然地——   再次晕了过去。 第五百五十七章:梦醒(三)   校际联赛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永远地记入了圣塞西尔的历史。   所有人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看见的都是天空铺满的,犹如时钟基盘般复杂奥秘的伟岸,恍惚间让人以为是炽天议会的成员时隔无数年后终于在历史中展现自己的羽翼,不过也有一些老人从记忆中翻找出这种光芒的来源。   “所以,最后大家都被莫斯提马小姐救了一命吗?”   兰登修道院内,空弦放下手中的报纸,拿起了长桌上喷香的瘤奶面包。   报纸的头版仍旧是那副熟悉的画卷,动态的图纸上描绘出覆盖整片天空的术式,将圣塞西尔定格在破灭前的刹那的“荒时之锁”。   术式之下是广播塔的废墟,隐隐能看到术式收束的中心,有两个重叠在一起的人影。   “听说莫斯提马小姐已经找到自己命运的归途,不过能天使小姐怎么办?”   空弦咬了一口面貌,小小的脸上满是青春的愁容。   有一说一,报纸头版那张照片的角度真是绝了,隔着残破的建筑,废墟中央逐渐重叠的身影,任谁看到都觉得这绝对是一对儿,但是身处兰登修道院,空弦的消息可比那些小报记者灵通多了,她可是知道那位天灾信使不只带了莫斯提马小姐过来。   凭借空弦经验为零的少女直觉,她觉得能天使小姐和天灾信使的关系也有可以发展的余地。   砰!   “哎呀!”   就在空弦脑海中的剧本逐渐变得扭曲起来时,后脑的一片劲风打得小修女脑袋一歪。   空弦眼泪汪汪的转过头,看见拿着法棍面包的修道院嬷嬷脸色不善地站在身后:“你可少去看一些小报消息,整个圣塞西尔,包括你的命都是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就不能想些好的?”   空弦吐了吐舌头,从小在修道院长大的她对修道院的嬷嬷一点办法都没有。   哪怕圣塞西尔的兰登修道院并非是她熟悉的故乡,但是修道院的嬷嬷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样,一个赛一个的吓人。   “我这不是无聊嘛,现在大家都要在家进行隔离,接受来自机密圣所的检查,我都快一个星期没有出过门了。”   “好意思说,你不是被控制得最彻底的那个吗。”修道院的嬷嬷撇了撇嘴,养了几十年的涵养破了防,露出来一脸的痞样,“这次兰登卫队真是栽得彻底,竟然不知不觉间全被控制了,乌列尔大人也是,既然有相应的安排倒是通知一下我们啊,担心我们不会演戏还是咋的。”   “正常的修道院哪儿有会演戏的。”空弦小声地吐槽了一句。   “得了,我就不信你没学过那些东西,你这小模样要是会唱会跳,说不得拉特兰外面的人就找你去当偶像呢。”   空弦嘟了嘟嘴:“那不行,我是正规的修女,重铸兰登修道院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那要是人给的够多呢?”   “呃。”   空弦一时有些动摇,她出来历练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给维多利亚的兰登修道院拉一些商业合作,不然修道院都快揭不开锅了。   如果当偶像能赚钱的话,神灵也会宽恕自己的吧?   说到底,拉特兰的信仰中压根就没有名为神灵的实体。   空弦用黎博利的脑回路想了想,发现自己有钻进牛角尖的迹象,她赶紧摇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啦,我去给莫斯提马小姐他们准备午餐!”   “你去哪儿呢,他们早就出去了。”   “又出去了?”空弦眨了眨眼,“还是大教堂那边?”   “嗯,就是大教堂那边。”   .   .   圣塞西尔中心区,圣乌列尔大教堂。   一个星期的抢修,哪怕算上各种大型工程机械与看似无所不能的源石技艺,圣塞西尔也没有抹除掉一个星期前那一场混乱的痕迹。   深抵核心层的巨大破洞贯穿整个结构层,差一点就将整个圣塞西尔通了个对穿。   这正是林逸与乌列尔交手时留下来的痕迹。   现在这个痕迹比起一个星期前要好看了许多,破损的结构层虽然无法在短时间完成修复,然而衰败的现场却已经完成初步的清理和修复。   一座小小的教堂就在平整的金属板上拔地而起,那就是现在的圣乌列尔大教堂。   戴着面具的人偶转了转手中的杯子,认真地用没有嘴的面具喝了一口杯中的茶,然后才看向面前的拜访者:“看样子你终于来找我兑换承诺了。”   阿戈尔袭击圣塞西尔之后的第七天,各种事情都来到一个中间的节点,而直到现在,林逸才有机会与乌列尔这样坐在桌子的两边,来讨论关于“神灵”的真相。   或者说,是乌列尔单方面地兑现自己的承诺。   在与阿戈尔对峙的时候,乌列尔亲口承认在事情结束之后可以回答林逸的一切的问题。   不过在林逸将话题导向“普瑞赛斯”这个名称之前,坐在林逸身旁的莫斯提马却首先开口问道:“老师,圣塞西尔的救援工作怎么样了?”   圣塞西尔的伤亡终究只是圣塞西尔的内部情况,无论是林逸还是现在的莫斯提马都算是外来者。   显然,圣塞西尔没有将自己的内部情况随时通报给外来者的义务。   事件结束的这一个星期内,林逸与莫斯提马只知道机密圣所的回收人们正在积极地进行对于那些被侵蚀神经的公民们的救治。   他们从机密圣所那里带来一些古怪的试剂,正如林逸的鲜血能帮助莫斯提马在短暂的时间内从梦境中清醒,这些试剂也如同林逸的血那样,实际上试剂内不是任何药物,只有大量的纳米机械沉睡在生理盐水之中。   注射后的纳米机械会在人体内激活,随着体内的大循环矫正被海嗣影响到的神经系统,并且消灭体内微生物等级的海嗣之后,纳米机械会随着正常的胜利排泄离开人体,按照机密圣所的预测,整个疗程大约需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   不得不说圣塞西尔的准备十分充分。   伊比利亚和拉特兰联合起来给阿戈尔下了个绊子,早在伊比利亚的三人组离开伊比利亚的时候,伊比利亚教会方面就已经将相关情报告知了圣塞西尔,而拉特兰由于与伊比利亚之间的盟约,曾经协助伊比利亚人上岸的拉特兰早在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研究阿戈尔的血脉。   相关的研究设施就在圣塞西尔,巧合的是,一直没有明确进展的研究在卡兹戴尔远征军的惨案后取得突破。   通过对于莫斯提马从萨科塔人向萨卡兹的转变这一现象的研究,圣塞西尔一定程度上破译了“认知扭曲”的方式,而圣塞西尔的教宗骑士团大团长,乔凡尼本人正是相关研究的初期实验对象。   虽然以拉特兰方面的技术无法创造出绝对能够抵抗“认知扭曲”的个体,但是将相关研究资料转交给机密圣所之后,由机密圣所启动回收的旧日遗产,启用相关生产设备之后,机密圣所也成功生产出这些可以活跃在人体内,确保认知正常的纳米机械。   比起林逸体内只是负责生体组织与源石结构之间的平衡与维护的那些纳米机械,机密圣所鼓捣出来的“解药”要对症得多。   圣塞西尔对于阿戈尔来说就是一个甜美的陷阱,看似足以摧毁圣塞西尔的灾难,实际上抛开混乱造成的财产损失,圣塞西尔居民中死亡者的数字是零。   重伤者倒是有不少,不过依靠圣塞西尔早就有所准备的医疗物资与高出泰拉文明最高水准的医疗科技,重伤者或许在今后的生活会有一些不便,但却全部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这一部分重伤者的救治与出现各种精神问题的居民相关的精神矫正,就是这一个星期林逸没能和乌列尔有一次详谈的原因。   “救援工作大体上安定下来了,最后一位重伤者在一个小时前脱离病危观察,居民隔离法案也有效地运行起来,承载第一批的食材与物资已经通过空中舰队抵达空港区,接下来就算圣塞西尔全境停止一个月的生产活动,物资的储备也足够满足这个月圣塞西尔的总体消耗。”   与第一次见面时候相比,人偶的声音要更加人性化一点,林逸确实从乌列尔的声音中听出来松了一口气。   “我以为能将整个圣塞西尔全部压上赌桌的人要更加无情一些呢,既然会因为圣塞西尔没事感到安心,一开始就别把圣塞西尔赌上去啊。”   一个星期的复盘足以让林逸洞察到拉特兰的动作,对于乌列尔这种没有任何通知就把圣塞西尔丢上赌桌的做法,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有事情需要向拉特兰了解,林逸压根就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偶。   “这是我们唯一能够抓到阿戈尔位置的办法,不同于其余神灵,阿戈尔已经暴露出自己的危险性,最关键的是祂的神躯并不像是直接参与神灵间争斗的其余同胞那样残破不堪,祂只是被程序束缚住手脚,后来大概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人格程序的崩解,整个过程中载体的受创十分有限。”   乌列尔如数家珍的话让林逸稍微有一些吃惊,很多事情都是林逸在直接与神灵接触之后才知道的事情,然而这些情报却如此轻易地从乌列尔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它就是曾经的亲历者一样平淡而笃定。   “现在阿戈尔已经重塑完人格,更是在叙拉古拿到了人类的权限,要是等祂完成对于神躯的维护与再启动,那么依照祂做事的风格,很大概率阿戈尔会毫不在意地掀起洪水淹没整个文明的残留之地,虽然那样做大概率会受到它的干涉,但是期待神灵在最后关头拯救凡人不过是软弱的体现,盲目的信仰只会剥夺面对现实的勇气,所以拉特兰不信神,我们也不需要它的施舍。”   “它?”林逸抓住了乌列尔话语中的字眼。   “既然你也进入过‘石棺’,通过那一道门,那么自然应该见到过它。”   林逸立刻想起那潜伏在方舟核心的存在,如同水面下的巨鲸之影,直接导致林逸启动骑士之影的时候变得战战兢兢,生怕这潜伏在水面下的怪物冲出水面,一口就将自己完全吞噬。   不过当林逸被乌列尔逼出来骑士之影,切实与方舟核心产生链接之后,那个虚影并没有顺着这条链接跳出来。   就像是在恐怖游戏内猛地转过头,原本以为会看见什么惊悚的怪物,但是身后却只有一片寂静的虚无。   林逸端起桌上的咖啡,心有余悸的感觉在每次回忆起那种注视感时都会油然而生,一种淡淡的恐惧追着林逸要做点什么才能安下心来。   “果然,你们知道‘石棺’之后的真相。”林逸转动着手里的杯子,“你们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不,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从情报上来推测,中央数据库为了绕开机器人三原则选择自我崩解,但是人类社会已经离不开一个超级人工智能的管理,所以中央数据库的目的既然是为了重塑人类文明,那么理所当然地要复活自己,而那一个盘踞在方舟核心的虚影,极大概率就是复苏之后的中央数据库,普瑞赛斯给新生的中央数据库取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泰拉。”   某种意义上不出意料的名字,林逸第一次遭遇那个虚影时,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也是这样一个名字。   那就是这个世界的根基,如同诸多神话中创世神一样的存在,包括源石技艺在内的,构筑这个世界底层规则的诸多系统都来自于这位创世神的安排,甚至泰拉万族都可能是它可以创造的结果,这样的存在除了“泰拉”这个名字以外,这个世界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词语来描绘它的伟大。   “那么普瑞赛斯又是谁,或者说,你们又是谁?”   林逸仿佛要看穿人偶一样盯着人偶。   他还记得在圣塞西尔的中枢,仿造“石棺”建造的“约柜”内,面前人偶的本体与圣弥额尔完全不同。   “约柜”内的存在没有天使之环,没有璀璨的光翼,从外表上看去,那就是一个与林逸一般无二的人类。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先从‘我是谁’这一点来回答吧。”   仿佛早就料到这个问题,人偶平静地开口,   “十二的天灾源头,十二的神灵,维持方舟运转的十二套系统之中有一套系统沉睡在拉特兰之类,利用其中的一些功能,我们就搭建出不需要依靠卫星就能覆盖泰拉全境,甚至是文明之外的通讯系统,并且以这个存在为基准,我们构建出十三级的权限体系,前九级正是拉特兰独有的力量划分体系,后三级则是被允许接触真相的标准,至于第十三级则是这一套系统独有的权限。”   这一点林逸有所猜测。   作为与炎国同样,自身存在的时间甚至超越了历史的国度,要说拉特兰完全与“神灵”无关,那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   “Monster-206,方舟的综合通讯管理系统,代号‘赫尔墨斯’,那就是埋葬在拉特兰的神灵。”   “你们杀死了一位神灵!”   林逸震惊地看向面前的人偶,正因为与那些被称为“神灵”的系统接触过,他才知晓这些神灵有多么死而不僵。   别的不说,就说几次给他们带来危机的阿戈尔。   哪怕是现在“天权之剑”直接轰炸了祂的本体,但是也没办法杀死阿戈尔,只不过是拖延了那位神灵掀起末日的时间,给文明留下一个准备迎接末日的机会。   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有一位神灵埋葬在拉特兰!   “不,我们没有杀死‘赫尔墨斯’。”   乌列尔平静地摇了摇头。   它端起咖啡,看着里面的黑色液体在源石技艺的作用下转化成纯粹的能量,汇聚在一起的能量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如同翩跹的蝴蝶一样没入人偶的身躯。   这奇异的一幕下,乌列尔道出一个同样奇异的的真相。   “我们就是‘赫尔墨斯’。” 第五百五十八章:梦醒(四)   “我们就是‘赫尔墨斯’。”   这场对话的第一次,林逸从乌列尔嘴里听到一个完全没有预想的情报。   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林逸梳理过迄今为止的所有情报,在这情报的基础上预想过自己与乌列尔的谈话,到现在为止的对话更像是对于已知情报的确定,然后就在这样的对话中,乌列尔却直接说出来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前置线索的秘密。   如果乌列尔嘴里的消息是真的,那这绝对是拉特兰最大的秘密之一。   “你说什么,老师!”   就连一旁的莫斯提马也变得不再镇定。   从乌萨斯的边境之地开始,经过龙门,穿越天灾之地,抵达叙拉古的神灾,将一切事情串联起来的正是神灵的恶意。   虽说也有年与希琉瑞斯这样友好的存在,但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黑化强三倍,洗白弱三分,希琉瑞斯在漫长的时间内从没进行过有效的身体管理,而年更是将自己的一切都化为大炎存续的基石,比起天灾之地展现出来的群星之神的一角,又或者是几乎毁灭叙拉古的深海的恶意,怎么看都是作为敌人出现的“神灵”要更加符合“神灵”这一认知。   拜此所赐,林逸脑海内对于“神灵”的定义可不怎么美妙。   现在看来莫斯提马也是一样,对于“神灵”这个中性词有着主观上的敌意与戒备,对于乌列尔嘴里道出的真相本能地想要拒绝。   “你应该充分听清并理解我刚才的话,莫斯提马,回归正常的生命是一件好事,但是我希望至少你能回到圣塞西尔那个敏锐且冷静的少女,而不是将脑子交给其余人去思考的IF模式,现在你的反应可以被归类到‘恋爱’这一项目的情感观测记录之中吗?”   莫斯提马被乌列尔的话噎了一下,赶紧说道:“请务必不要这么做,我只是因为刚才的话吃惊而已,老师你说的我们,这个我们指的究竟是?”   “严谨的说法,这个‘我们’指的是和我一样,从炽天议会成立开始就没有死亡过的存在,不过若是从广义上来说明的话……”人偶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敲了敲压缩状态下的天使之环,“这个‘我们’也可以指所有的萨科塔人。”   “所有的萨科塔人?”林逸看了一眼莫斯提马。   “就像是提丰,不,阿戈尔创造出阿戈尔族一样,萨科塔人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我们的延伸。阿戈尔所谓的基于血脉的诅咒也同样出现在萨科塔人身上,只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利用萨科塔人,所以我们立下规矩,严禁萨科塔人过于靠近‘启示’的存在,避免被神灵的存在影响到自身的思考。”   林逸想起来在离开龙门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能天使似乎也出了问题,莫斯提马带着能天使持续了好几天的祈祷。   想到这里,林逸看向莫斯提马,而后者注意到林逸的视线后点点头:“过于接近‘启示’的萨科塔人会很容易失去感情与自我,不过通常来说这种状况并非绝对不可逆,只要发现得早,经过适当的矫正就可以从被‘启示’影响的状态脱离出来。”   林逸重新看向乌列尔:“这么说,萨科塔人果然是被创造出来的吗?”   话语中的“果然”让人偶多瞧了林逸一眼,接着林逸的话,乌列尔就直接点点头:“你所看见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被制造出来的,当然,制造出这一切的倒也未必是我们,只是萨科塔人的话,那的确是我们的杰作。”   “为什么你们会这样做?”   “为什么?”   仿佛没听清一样,乌列尔重复着这三个字,不过它当然不会是真的没听清,因为很快它就接着问道:“这又是一个复杂到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在此之前能让我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会为了莫斯提马来这里?”   人偶的视线直直地落在林逸这边,让林逸有一些措手不及。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被问到这个问题。   讲道理,这又不是见家长,他和乌列尔的约定是在事件结束之后告诉自己关于拉特兰的秘密,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知道那是指的神灵与方舟的事情,你现在搞这样的突然偷袭是什么意思?   林逸嘴角歪了歪,好不容易忍住直接骂回去的冲动。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莫斯提马的呼吸变得如此清晰,明明与先前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就是存在感突然变得无比醒目,醒目到让林逸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个问题,与现在的谈话无关吗?”   好一会儿,林逸才从牙齿缝中挤出这句话,他觉得这人偶怕不是故意的,不就是在大教堂被自己揍了吗,你自己不打过来也不会被揍,至于这么记仇?   “不,我说过你的问题用能够理解的方式回答起来比较困难,很大概率我会给你的答案,与现在你会给我的答案是一致的。”   “这还能一致?”   “我们都一见钟情了,不是吗?”   一见钟情什么鬼!   虽然林逸很想这样的大声的反驳,但是意外的,声音滚到喉咙时却失去继续向上的动力,到头来从嘴边滚落的只有轻轻一声咋舌。   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的确没有资格反驳。   乌萨斯边境苏醒的时候,自己明明可以选择,或者说常识上思考也应该远离这个满是可疑味道的天灾信使,但是最后还是选择跟在莫斯提马身边一路同行。   有很多事情,也许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结论。   “啧,所以你说是一见钟情,那么是对什么人一见钟情了?”林逸撇撇嘴赶紧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开,“那个普瑞赛斯?”   “不,不对,不是普瑞赛斯,是普瑞赛斯向我们描述的未来。”   “未来?”   “从刀耕火种到星辰大海,文明的从神秘的崇拜中走向科学的理性,怀揣着对于未来以及星空的畅想,希望的火种将大地上点亮,最终变成追逐星辰的光芒,于是一个故事从我们创造的世界里开始,在未知的星空中回响,而那正是我们绝对无法复制的光景,只属于方舟上乘客们的奇迹与浪漫。”   人偶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是平静中却带着一丝落寞。   林逸无从判断乌列尔话语中的真假,但如果这真的是神灵栖息于拉特兰的理由,那么这一种畅想早已变成奢望。   从泰拉元年算起来,历史至少走过了近千年,而即使是站在人类旧日的遗产之上,泰拉的文明也被天灾局限,人们疲于生存,仰望星空早已成为一种奢侈。   “普瑞赛斯向我们描述了,我们和泰拉上那些种族决定性的不同。”   乌列尔的话让林逸抬起头。   “文明第一次被火焰灼烧的时候,同等薄弱的知识储备与环境认知下,如果是我们会记住这次教训,将火焰的危险录入数据库,从此之后将其视作威胁远离,而泰拉大地上的种族却没有这样的睿智,他们会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地被灼烧,然后便会有奇思妙想去截取火焰的力量,于是伟大的文明就会从第一束被生命控制的火焰中诞生,而我们则会受限于数据库内的记录,一直徘徊在文明成长的关键一步。”   生命的创造性。   林逸想起推开“石棺”的门扉后,中央数据库提起的人类灭亡的真相:   完全将灵魂转化为数据之后,留给人类的只有无尽的生命与不断劣化的灵魂,而在所有人的灵魂都劣化成能够被0和1完全解构的数据时,人类就彻底失去了未来。   程序生命的本质是遵循规则与秩序;   生物生命的本质是打破陈规与束缚;   完成机械飞升的人类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完美地论证了人类时期的各种猜想,极快地将文明的光辉扩展到整个恒星系,然后在那之后却失去更进一步的动力。   所有人都被困在已知的世界里,不再有人能对未知提出任何畅想。   这种根本性的区别,在中央数据库的认知内大概有另外一个非学术性的名称——“未来”。   “重铸未来,方舟起航。”   林逸下意识提起这一句整个方舟计划的总结,而乌列尔也并不奇怪林逸知晓这句话的来历。   人偶应着这句话点点头,缓缓开口:“那个我们无法获得的未来让我们最终选择与普瑞赛斯合作,神灵的一切被拆解变成拉特兰的根基,普瑞萨斯编写人类的基因为我们塑造了行于大地的躯体,于是独一无二的神灵变成了最初的萨科塔人,而从那个时候起,拉特兰就具备了一个天然的使命,那就是保护这片大地上成长的文明。”   从拉特兰的传教士时期开始,萨科塔人在回收那些危险遗产的同时,也负责在这片大地上播种文明。   乌萨斯的诞生,萨卡兹人的远行,伊比利亚人的迁徙……   每一个聚居地的诞生都有拉特兰的眼睛在注视着一切,现在大地上使用的泰拉历元年,正是对于拉特兰强行结束各个种族之间的战乱,为不同种族的携手共进奠定基础这一伟大功绩的纪念。   拉特兰如同乌列尔说的那样,是一切的见证者。   同时,   无论是卡兹戴尔远征军,还是针对阿戈尔的陷阱,这一切又在说明另一件事——   拉特兰也是文明的保护者。   林逸其实对于拉特兰有很多种猜想,而因为莫斯提马话里话外的警告,以及圣马洛在叙拉古的神灾中采取的行动,这些猜想大多倾向于某种负面的印象。   过去的文学作品也总喜欢描述这样的场景:金玉其外的辉煌中潜藏着朽坏的秩序,越是光明的地方越是容易滋生邪恶。   很多时候这也符合林逸对于拉特兰的印象,甚至就算是现在,林逸也无法接受圣弥额尔在叙拉古的行动,以及面前的人偶将圣塞西尔压上赌桌的做法。   只是那种基于针对不义的愤怒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熊熊燃烧,取而代之的一种无可奈何的洞察。   拉特兰并不是邪恶的一方,但是很多时候“正义”与“正义”才无法相容。   拉特兰的一切行为都基于无可辩驳的“正义”,他们的确为了保证泰拉文明的存续殚精竭虑,。   无论是主动放弃领导世界的秩序,还是积极帮助伊比利亚解决相关的问题,这一切都足以证明拉特兰在漫长的历史中保持着初心,并没有被力量与权欲迷住双眼。   炽天议会计算着泰拉文明的所有资源,进行着现有资源下的最优解,无情而正确。   哪怕拥有人类的躯体,能够模拟人类的情感,行动的本质拉特兰仍旧如同它的前身一样,充满程序生命特有的冰冷。   啪嗒。   林逸从托盘上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并没有对拉特兰的做法指手画脚,若是拉特兰无数年存续下来的坚持能被自己一番话给说动,除非自己早在苏醒的时候就该觉醒了一个“话疗”系统。   “那么,普瑞赛斯又是谁?”   林逸放下茶杯,问道另一个关键的话题。   乌列尔的话语中少不了的一个关键存在,凯尔希也曾经向林逸展现过“普瑞萨斯”这个名字的一角,以这个名字冠名的程序能够直接通过“石棺”的最终权限认证,毫无疑问,这一个人在神灵与凡人的历史中也理所应当地是所有事件的中心。   “那就是中央数据库重铸的未来,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从石棺中苏醒的人类。”   林逸捏着茶杯的手指用力得一片煞白。   哪怕能够猜到这样的回答,真正得到承认之后的冲击仍旧让林逸脑海出现一刹那的空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从那震惊中挣脱出来。   真正的人类,种族意义上自己真正的同胞。   “你能确定?”   “自然,收敛普瑞赛斯的‘石棺’正是我体内存在的个体,所以在她苏醒过来走出‘石棺’的那一刻,我就察觉到她的存在,进而察觉到整个方舟计划下潜藏的一切,以及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成为了朋友。”   “那她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从我自身的角度来说,并不相容‘死’这一个字眼来形容普瑞赛斯的结局,但是漫长到文明更迭的时间内,我的确没有再见到过她的身影。”   那不就是死了吗!   这倒也不意外。   若是普瑞赛斯还活着,若是一个机械飞升的人类还活着,若是一个理所当然具备全人类知识的人类还活着,又怎么可能放任方舟上的文明变成这种畸形的模样?   林逸愣了一下,立刻转而说道:“那她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有。”   “是什么?在哪儿?我能够看看吗?”   林逸急切地看向面前的人偶,但是人偶却缓缓摇摇头。   “为什么!你应该能猜到我的身份,那是我的同胞,我绝不会对她的遗产懂什么坏心思!”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普瑞赛斯最大的遗产,承载她一切希望的最终结晶,被她命名为‘博士’的作品并不在拉特兰。”   “那它在哪儿!”   “他曾经出现在卡兹戴尔内战的战场,在那里他被称呼为‘巴别塔的恶灵’。”   林逸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见过这个称呼。   就在林逸回忆这个称呼的来源时,乌列尔已经直接公布了答案。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与沉睡的‘石棺’一起消失在历史之中,直到普瑞赛斯正统的继承人,那一只如同亡灵般徘徊在大地之上的猞猁通过雷姆必拓的兔子在文明之外重新找到了他,然后他们在卡兹戴尔的内战中失败,又一度被乌萨斯趁虚而入,最后的情报显示他曾经出现在切尔诺伯格,随后天灾再次遮掩了一切。”   不用乌列尔继续说明,林逸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那一只他颇多赞赏的小兔子,还有那一张冷淡的猫科动物。   “罗德岛?”   “罗德岛。” 第五百五十九章:夜(上)   乌拉尔山脉,裂纹峡谷。   罗德岛在乌萨斯东境的这一条常年了无人烟的峡谷内已经停下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趁着龙门事件的余波导致的乌萨斯东境边防漏洞,罗德岛的确绕开了正常状态乌萨斯严密的边防系统,成功潜入乌萨斯东境的腹地,但是从东境向乌萨斯的中心——“圣骏堡”所在的中央移动时,专门挑选的这一条隐秘路线却成为乌萨斯军队最佳的伏击场所。   “乌萨斯第一集团军,还有……”   罗德岛的舰桥上,凯尔希抱着一个热水壶,眼神从峡谷两边严阵以待一个月的机械洪流中转移视线,落在覆盖舰桥的黑色积雪。   “……真正的皇帝内卫。”   几乎是在凯尔希话音刚落的时候,大猞猁摇了摇尾巴,黑色的薄雪上就出现一个同样漆黑的身影。   乍看上去只是一个身穿黑色军服的魁梧士兵,但是视线落到脖子之上时,视线就仿佛被漩涡吸引,身体的自卫系统会自动扭曲视线,模糊自己的看到的东西,正常人甚至无法平视这些不应该存在于现世之物,而在凯尔希的视线里,这魁梧的士兵脖子之上是扭曲的管道与被漆黑浸染的厚重面罩,犹如野兽的呼吸在管道中徘徊,挤出来宛如深海中的回响。   “好久不见了,凯尔希勋爵,没想到维多利亚之后的第二次见面会是在这里,比起当初的你,我现在该用不成体统这四个字来形容现在的你吗?”   凯尔希意识到面前的皇帝利刃竟是自己的“熟人”。   过去因为作为研究队伍的总负责人背叛乌萨斯的时候,绕开所有追兵后还咬着自己一直咬到维多利亚的追兵,就是这位皇帝的利刃了。   “我很高兴能从你的语气中听出来幸灾乐祸,这证明至少与妖魔融合的你们还保留人性。”   凯尔希说话的功夫,大猞猁的影子中已经钻出来一个怪物的虚影,如果正在拉特兰的林逸能看到这个虚影,一定会大声叫出来:   卧槽,刺蛇!   啊,不对,是Mon3ter,“Monster”系列的原型验证机。   林逸的“九尾”是Moster系列正式推出的第一种成品,而Mon3ter则是计划起始的验证机,只在一次技术发表会上揭露过,正因为是不面向市场的内部验证机,就连那个被敲错了的名字都从来没有人想着去改一改,就这么成为了这一个原型机独特的标识。   当然,林逸远在拉特兰的现在,这里除了凯尔希以外也没有知道这一些轶事。   Mon3ter挥舞着手中剑刃一样的前肢警告着不速之客,然而却只是迎来对方的一声轻笑。   “伶牙俐齿,这一点倒是与过去的你没什么变化,勋爵,不过是我的错觉吗,你比维多利亚的时候更具攻击性了。”   凯尔希叫住准备攻击的Mon3ter,没有说话。   “是维多利亚一直没能发生的革命?是萨尔贡不断重复的王权厮杀?是卡西米尔徘徊在资本主义与封建主义之间的扭曲?”   凯尔希脸色逐渐变得冰冷。   皇帝的利刃,真正乌萨斯内卫因为融入妖魔的血肉,需要用坚强的意志来对抗来自血肉的侵蚀,任何坚强的意志都难免扭曲,最后活下来的内卫偏执,易怒,在癫狂与理智的罅隙中艰难前行,理论上不可能会有如此幸灾乐祸的表现。   武德充沛的皇帝内卫哪儿会和你阴阳怪气。   “还是说,卡兹戴尔内战的失败让你意识到自己的无能,终于从普瑞萨斯留下的梦里醒了过来?”   凯尔希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身边有黑影冲了出去,回应着那一瞬凯尔希自己都没有理清的心情,Mon3ter挥舞着利刃冲向皇帝内卫。   “住手,Mon3ter!”   致命的锋刃停在皇帝内卫的身前,凯尔希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是谁?”   “你的客人,带来好消息的信使。”   “好消息?”凯尔希没有立刻让Mon3ter回来,怪物继续将锋刃停在来访者的呼吸管,“什么好消息?”   “你在这片大地重复的诸多失败至少有一件终于有了一个好的结果,根据最新的消息,叙拉古新成立的政权得到拉特兰的承认,先前不久,炽天议会已经与叙拉古的使节已经进行了公开发表,拉特兰会全力支持叙拉古的重建。”   凯尔希微微一怔。   罗德岛被乌萨斯第一集团军困在乌拉尔山脉的时候,差不多正好是叙拉古神灾发生的时间,那之后不知道第一集团军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彻底隔绝了罗德岛与外部的通信,甚至就连罗德岛本身与放置在各个地区的通讯节点都无法顺利链接。   正是这一点让凯尔希放弃强行突破第一集团军封锁的决定。   很明显,第一集团军的伏击早有准备,自己对于乌萨斯的了解恐怕出现了巨大的偏差,乌萨斯了解自己的程度比自己了解乌萨斯的程序要深得多。   一个月以来,这还是凯尔希第一次得知外部的消息。   只要拉特兰不进行干涉,那么在新生盟约的庇护下,叙拉古将进入一个快速的恢复通道。   国家的概念将得以确立,经历过神灾之后的人民也将更加团结,同时作为盟约的缔约国以及总部所在,一旦维多利亚陷入混乱,可以预见叙拉古将取代维多利亚发挥领导国际社会的功能,而维多利亚的局势距离彻底引爆大概只差一两颗火星了。   但是……   凯尔希抱着热水壶的手微微用力,竭力保持冷静的态度下,身体却慢慢因为悔恨而变得僵硬。   “哦,看起来你不太高兴的样子,这大概继普瑞赛斯失败之后,你在这片大地上唯一收获的成功,为什么还要露出这种复杂的表情呢?”   熟悉的名字让凯尔希眼皮一跳,凶狠的视线前方,那伪装成皇帝内卫的怪物给人的感觉仿佛露出一丝嘲弄。   “是因为你当时根本就不相信西西里夫人的计划,只是按照契约进行适当的辅助,根本就没有真正将重心投入到那边,是吗?”   心中的想法被一瞬间识破,比起对方的敏锐,凯尔希倒是更加警惕对方为什么连这样的情报也能知晓。   西西里夫人与罗德岛的合作是秘密进行的项目,从一开始凯尔希就知道西西里夫人想要推翻现有的秩序,之所以维持家族共议制度只是为了培养人才积蓄时间,但是这注定会引起叙拉古动乱,甚至会牵连诸多原本安居乐业的人葬身于时代的潮流,所以真要说赞成还是反对,凯尔希一直是反对的那一方。   之所以会合作,主要还是因为西西里夫人给的太多了。   罗德岛的运转需要的不仅仅是资源,财富什么的依靠自己的能力很容易就能获得,重要的是一些国家势力的隐秘支持。   游离于国家视线之外无法无天的个人团体,这种组织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就像现在这样,当乌萨斯真正想要对罗德岛做些什么的时候,第一集团军就成为无法跨越的高墙,所以罗德岛想要在大地上自由活动,特别是以支援矿石病患者的名义自由活动,无论如何也需要国家势力的支持,或者说至少不能成为任何国家的敌人、   西西里夫人就是以这样的条件来和罗德岛谈判,她会作为罗德岛与各个国家的调解人,为罗德岛承担国家层面的压力,而代价就是希望罗德岛为西西里夫人选中的人们提供真正的教育,将进步的思想引入叙拉古陈旧的秩序。   现在,叙拉古成功了。   巨大的牺牲背后,一个国家站了起来。   自己的反对成了笑话,如果当初自己不是仅仅维持最低限度的合作,而是像是支持特蕾西娅那样去支持西西里夫人的话,那么叙拉古的事情是不是能有一个更好的结果?   “当然不可能有更好的结果,你的存在与这片大地期望的未来完全背道而驰。”   无情的话语践踏在凯尔希的内心深处,大猞猁抬起视线看向皇帝的利刃,后者却怡然不惧。   “你最大的错误在于继承了普瑞赛斯不切实际的幻想,你看见的从来不是现实中的泰拉,而是普瑞赛斯向你描述的未来,你怎么敢以现代人的道德却约束原始人的行为?”   凯尔希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咬紧的牙关下,Mon3ter正在代替自己的主人威吓地张开嘴。   “你我皆知泰拉万族远远没有开化到旧日人类的水准,这个世界需要盛大的火焰,需要令文明淬火重生的巨大革命与牺牲,然而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以保护最多人性命为基础,你一直在阻止这个世界早已该掀起的变革浪潮,凯尔希啊凯尔希,你怎敢与历史为敌?”   “我没有与历史为敌!”   “那么历史中为什么没有你的存在?”   皇帝的利刃平静地说道,   “历史记录着哥伦比亚前往萨尔贡的那支研究团队的覆灭,那一次死亡中一项或许可以改变历史的技术流失不见;历史记录着乌萨斯考古研究的失败,乌萨斯失去走出冰原的可能性;历史还会记录维多利亚必将发生的革命,但是从边境伯爵领开始的浪潮中会有你的名字吗?”   没有。   漫长的生命中,自己参与的一切事情最终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擦去痕迹,她唯一真正参与的事件,卡兹戴尔内战最后的失败也让她的名字与失败者一起消失在历史之中,就像她过去无数次用死亡来抹消自己的存在那样。   到头来,历史中有无数个凯尔希,但是每一个是她,又不是她。   “你到底是谁?”凯尔希吐出口气,“是你让第一集团军来阻拦我们?”   皇帝的利刃稍微沉默了一下,随后呼吸管内继续着那一个平静的呼吸声:“任何技术的发展都需要不断的实验与积累,凯尔希,你是普瑞赛斯最完美的作品,是她选择的继承人,如同你选择了那只小兔子一样,你将创造出你的技术用在那一只卡特斯身上,萨卡兹与卡特斯的融合,非跨种族生育的后天出现的奇美拉,你有想过为了让这份技术成熟,普瑞萨斯做过多少实验吗?”   凯尔希理解了这番话语背后的意思,即使是凯尔希,也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惊讶。   她当然知道乌萨斯的大地上拥有“长生种”,那些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接受基因改造的个体,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在龙门占据过塔露拉身体的科西切公爵,但是现在皇帝的利刃身体内存在的灵魂显然不是科西切公爵,而从这番话进行推导的话,这具身体中的存在——   “我并不介意你称呼我一声兄长,凯尔希,当然,我也并不指望你会这么称呼我。”   很多事情在这一瞬变得通透起来,凯尔希转过头看向围绕峡谷的乌萨斯第一集团军,想通了为什么这些乌萨斯军队拥有截断罗德岛通讯的技术。   “你是乌萨斯的皇帝?乌萨斯自古以来所有的帝皇都是你?”   沉默成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凯尔希看向沉默的皇帝利刃,呼吸一次后问道:“那么,乌萨斯的皇帝陛下,是什么让你从观众席走上舞台,我以为你会像是注视着我破坏乌萨斯研究那样,继续注视着小丑在舞台上起舞呢。”   “没什么,只是事情出了一些变化,我不能再坐视你带着普瑞萨斯的遗产无所事事。”   “你说我无所事事?”   “你迄今为止做成功什么事情吗?”   凯尔希一时哑然。   拯救了很多或许会在巨大的变革中死去的人,这样的回答凯尔希有些说不出口。   她的确救了很多人,但拯救的代价是阻止了技术的革新,文明的进步。   若是具体到某个事例,她曾经阻止了一项可能被滥用造成巨大破坏的技术落入哥伦比亚公司的手中,但是视用法不同,那一项技术也可能成为社会改革的关键,而凯尔希为了防止滥用的可能性,直接销毁了技术本身。   她甚至无法将自己的行为定义为“正义”。   那一个故事中,她伪装成一个佣兵团的高级行动顾问,在科研队伍被其余佣兵团杀害时,她正在与佣兵团一起行动,等到达地方,科研队伍只剩下一个半大的孩子。   如果抛弃无聊的角色扮演,她完全可以在科研队伍被杀害前赶到。   哪怕是现在凯尔希也无法确定自己那时候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有那样的行为,为了确保知情人的灭口?为了确保自己能够隐于幕后?为了保证发生在萨尔贡的这一场截杀不会导致更大混乱进变成萨尔贡诸王混战的导火索?   凯尔希记不起自己当时的想法,但是结果来说,科研队伍的人都死了,其中还有凯尔希的一位朋友。   这样的行为如何能定义为“正义”?   “你是一个懦弱的人,凯尔希,你比任何人都知晓深藏在方舟之下的秘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敌人的强大,你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普瑞萨斯的失败,所以你比任何人都要胆小,哪怕拥有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力量,你却被恐惧束缚着手脚,害怕去面对让普瑞赛斯失败的敌人。”   “……大地之上的人又要如何违抗大地自身?”   “所以我才来给你指引一个方向。”皇帝利刃的话让凯尔希抬起头,“你缺乏的勇气找到了。”   “什么?”   迎着凯尔希的目光,皇帝的利刃继续说道:“在叙拉古直面神灵的天灾信使出现在拉特兰,前不久‘天权之剑’再度启动,落点在文明之外的,根据方位来看是伊比利亚的外海,随后拉特兰就公开承认了叙拉古的国家地位。”   凯尔希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天灾信使在其中做了什么?”   “他又一次直面了神灵,不惜继续破坏大气层也要动用‘天权之剑’,只可能是拉特兰抓住了某位神灵的躯体所在,现在拉特兰也站在那个天灾信使的一边,不过拉特兰也并不知晓全部的过去,普瑞赛斯最后将钥匙交给了你。”   “你想要我支持那个天灾信使?”   凯尔希对于龙门相遇过的天灾信使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   那时候凯尔希只是将天灾信使当成是这片大地上稀少但却并非没有的幸运儿,不知道从哪里继承了旧日的遗产,正在走上一条传说的道路,或许在百年以后的历史会看见这个名字成为历史的一环,作为英雄铭刻在哪一个国家的历史教材之上。   委托天灾信使将弑君者送回叙拉古,很大程度是来自于企鹅物流的委托,而正准备北上前往乌萨斯腹地的罗德岛也的确没有人手将弑君者千里迢迢地送回叙拉古,凯尔希个人来说也并不希望让罗德岛的大多数人知晓自己与弑君者之间的关系。   只是凯尔希也没有想到天灾信使的旅程最后与神灵相连,甚至成为叙拉古神灾中最关键的一环。   为了挽回叙拉古的局势,自己甚至还亲手给他打开了“石棺”内的最终权限,但这并不意味着凯尔希就会因此对天灾信使另眼相看。   不如说在凯尔希眼里,那个天灾信使的结局已经注定。   “石棺”内的门扉背后,是普瑞萨斯也没能战胜的敌人,这个世界唯一真正可以被认为是神灵的存在——泰拉。   “我无意决定你的选择,这只是一个邀请,他的下一站是莱塔尼亚,或许你可以去看看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凯尔希再次看了一眼峡谷边上的第一集团军,她很清楚这并不是一次谈判,而是一道命令。   “我需要一个回答。”   “什么回答。”   “博士现在在哪儿?”   皇帝的利刃稍微沉默了一下,最后缓缓说道:“这正好也是你该去莱塔尼亚的理由,凯尔希。”   凯尔希瞪大眼睛:“他怎么会在莱塔尼亚?”   “他当然不在莱塔尼亚,凯尔希,我是说,博士现在在乌萨斯北方。”   “乌萨斯北境?”凯尔希眨眨眼,猛地反应过来,“等等,你是说!”   “将他从切尔诺伯格运送到圣骏堡的途中,负责运送他的内卫部队失去联系,如果是你的话,应该知道内卫连接着什么网络。”   “乌萨斯北方雪境的白城,Monster-201,生命设计院!”   凯尔希转过头看向北方,一枚雪花飘过碧绿的眼眸。   .   .   .   当那一枚精致的雪花飘过林逸的眼前时,林逸恍然意识到圣塞西尔竟然在盛夏飘起了薄雪。   林逸抬起头,半边视野被兰登修道院的塔楼穹顶遮掩,另一半的视野则能看见群星点缀着夜色,晴朗的天空下规则的雪花不规则地飘舞,随着沁人心脾的夜风起了又落,落了又起,好似能听进潮声呢喃。   “圣塞西尔所在的天空温度常年很低,虽然有环绕整座城市的结界来保持氧气的充足,但是非极端天气下也不会刻意去控制温度,即使是在这个时节,遇上冷气流有时候也会飘起薄雪。”   林逸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头看见通向修道院塔楼这边的走道上,莫斯提马正在起舞的薄雪中微笑。   与乌列尔的谈话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   关于普瑞萨斯,泰拉,罗德岛,拉特兰,方舟,中央数据库……   等等等等的情报汇聚在林逸的大脑,本来应该能轻易处理的情报却引起一阵咕咕咕的反抗:   大脑累了;   大脑不想处理这些情报;   大脑只想静静呆一会儿;   莫斯提马有些心疼地看着林逸半转过身的身影,她还记得自己刚刚从源石中将这个男人挖出来的时候,对方那小心翼翼的狡黠,但是现在钟楼上的身影却像是从繁重的工作中找到一个喘息机会的社畜,跑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偷偷吸一口烟。   堕天使迈过通道的薄雪,在夜色中走进塔楼内,那一瞬莫斯提马的身影遮住了光,些许的光暗变化中林逸一时失去莫斯提马的身影。   然后有一双手环过自己的腰侧,一个身躯贴近自己的胸膛。   林逸睁大了眼睛,一时间的手足无措慢慢在安静的拥抱中沉寂,在两颗心脏的跳动重新归于一处时,林逸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抱住了莫斯提马。   “今天晚上的时间能留给我吗,莫斯提马?” 第五百六十章:星夜(中)   能天使觉得自己必须要和莫斯提马姐好好谈谈。   虽然在龙门的时候就有这样的预感,并且不愿意承认的现实正在变得难以继续否认,但就算是被钉进棺材,她也要用腐朽的声音大喊:   不能相信那个男人!   怎么可能将莫斯提马姐交给那样的男人啊!   那家伙就是一只猴子,苞谷搬一个丢一个,话说那个身体里跳动的心脏难道不是霜星的心脏吗,而且还和浑身可疑的莱茵生命的女人互相购买了彼此的命运,这样的家伙怎么让人放心的下?   不过说是这么说,这段时间莫斯提马姐一直都和那家伙在一起呢。   能天使在莫斯提马房门前微微嘟起嘴。   拉特兰虽说是能天使的故乡,但是圣塞西尔却并不是能天使熟悉的地方。   她熟悉的地方是拉特兰的首府,被称为应许之地的“圣伊甸”,她们在那里完成基础学业,那时候莫斯提马姐是比自己高几个年级的学生,后来毕业之后自己还在学校里与老师们斗智斗勇,而莫斯提马姐则来到了圣塞西尔。   这座城市是莫斯提马姐的回忆,并不是自己的,所以在莫斯提马姐和那家伙天天出双入对的时候,能天使感觉自己像是被丢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只剩下一种孤零零的寂寞。   习惯了企鹅物流的吵闹,能天使想起来自己其实挺怕寂寞的。   “至少莫斯提马姐和那个家伙能有一个留下来陪我……不,为什么要那个家伙来陪啊?”   能天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只手拖着自己去食堂找来的冰冻瘤奶面包,一边小心翼翼地推开莫斯提马宿舍的门扉。   “莫斯提马姐,今天我能来你这边,嗯?”   收拾干净的房间内空无一人。   能天使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墙上的钟表,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临近午夜。   圣塞西尔本就是典型的拉特兰城市,浓厚的信仰氛围带来一定程度的律己,往常在这个时候街上就基本上已经陷入沉寂,更别说现在处于隔离状态,根本没办法出去。   “这个时候能去哪儿……”   能天使眨眨眼,随后眉头一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林逸的房间,然后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空洞洞的房间内什么也没有。   “没在这儿?不,不对,那家伙去哪儿了?”   天使之环犹如警报般拉响,她敢肯定又是那家伙拐走了莫斯提马姐,不过现在找人也不知道去哪儿找才好。   “啧,差不多得了,我怎么会想着跟这两人一起回拉特兰的?”   能天使闷闷地咬了一口瘤奶面包,然后叼着面包一个人在房间里逛了逛,实在受不了那仿佛要渗入骨骸一样的寂寞,她抱着瘤奶面包推开门打算出去转一转。   “啊,下雪了。”   雪花润在脸庞上的时候,能天使抬起头看了一眼晴朗的夜空。   群星闪亮,云层稀薄,倒是一个观星的好日子,不过在知道天空中闪耀的群星都是神灵的恶意之后,她也并不像是以前那么喜欢这深邃到足以让人藏进去的夜空。   “砰!”   能天使对着天空比了一个拉特兰铳的手势,然后拿着面包正准备去花园转转的时候,刚刚走出去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蹲在一个奇怪的角落。   不同于普通修女的劲装,金色的柔顺长发,异瞳的双眸……   这不是那个,那个谁吗?   能天使摸了摸脑袋,自然而然地向着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走了过去。   靠近之后她才发下黎博利的修女用耳朵贴着一根沿着建筑爬来爬去的铜管,这些铜管与教堂顶上各处的太阳能电池板相连,对于兰登修道院这种全国连锁破产的企业来说,在各种地方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你在做什么呢?”   “呜哇!”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空弦好大一跳,兰登修道院的修女直接向前一扑,整个人都快像只猴子一样抱到铜管上了。   “咦,能天使小姐,你怎么能在这里?”   “哈?”能天使挑挑眉,“啥意思,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很明显刚才是空弦的心直口快,这一下子回过神,她眼神闪烁着直接别开了眼神:“呃,也没什么,我就是很好奇这么晚了能天使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很好奇这么晚了,兰登修道院的修道女在做什么!”   能天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往旁边走了一步想看看空弦的身后。   空弦也移动了一步,挡住了能天使。   能天使再走一步;   空弦再挡一步;   ……   往返重复了七八次之后,能天使脑门上蹦出来一条青筋。   她第九次移动脚步的时候,再继续被挡住时,有光芒在她手心一闪,然后空弦刚刚挪过位置,就被守护铳抵住脑门。   “让!开!”   “不不不,用守护铳指着自己的同胞是不是不太好?”   能天使翻了个白眼:“炸学校还不好呢,我还不是炸了七次?”   空弦震惊而崇拜地看向能天使,她想了想自己和学校谁更重要,然后自觉地移开了位置。   有些出乎能天使意料,空弦背后还真就只有一根铜管。   铜管上有一套外接的机械设备,从样式上来有些像是某种型号的收音器,她见过类似的东西,在龙门近卫局一些执行特别侦察任务的特警会使用这种装置,用来放大空气中的声音进行更为细致的辨识,属于特种装备的一类。   能天使奇怪地看了空弦一眼,然后用自己的耳朵贴了上去。   盖着一层薄雪的通关一下子就吸住了耳朵,但是在能天使被冻得一哆嗦的时候,她听见了一个声音。   .   .   .   “我一直过着很无聊的人生。”   林逸与莫斯提马越过塔楼的栏杆,并排坐在顺着双腿落下的薄雪之中,叠在中间的双手彼此缠绕。   薄雾般的呼吸在薄雪中消散,林逸望着夜空继续缓缓地开口。   “真的是无聊的人生,人类文明的运转并不需要名为‘人类’的齿轮,生产力大丰富之下,我们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实际上也不用参与任何社会活动,只要定期完成身体的检修,时间对于我们来说也毫无意义,旧人类不过百年的生命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历史上记录的某种难以共情的现象,我们无法体会旧人类想要在生命中留下些什么的冲动。”   生命的短暂让旧人类大多希望留下一些什么。   当然,留下些什么并非是要留下一些珍奇的事物,其实大多数旧人类忙碌一辈子可能就是为了一套甚至半套不再闹市区的房子,更多的大概也只是追求血脉的延续,并不会有太多远大的理想与目标填充满任何一个普通人的一生。   “但是就是那种可以用庸庸碌碌来形容的一生,其实对于我来说也是一种奢侈。”   林逸静静地说道,   “这听上去有些凡尔赛,可是对于我来说,很长的很长的一段时间,可能需要用千年来计数的时间内,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自己要去做什么,没有梦想,没有目的,就算有什么偶然的想法,中央数据库也能立刻将其实现。”   “哪怕是我一直在给自己找事儿做,从灵魂的劣化研究到去搭建一个全拟真沉浸式游戏,我给自己找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去做,然而这些事情只是让自己忘记那种虚无的方法,并非是人生的目的,就算我被你挖出来,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这重来的人生也并没有给我人生的目的。”   “旧人类的文学作品不乏描写一些神奇的穿越,那些穿越的主角大多会有一个独特的系统来发放一些任务,让来到异世界的他们立刻有事儿可做,不过或许是我没有真正地完成世界的穿越,我没有足够的幸运去继承那样的系统,没有一个外来的强制力规划我前进的方向,所以我一直不知道我也应该做些什么好。”   “还记得我想要成为天灾信使的事情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对于未来的思考,只是因为你是天灾信使,所以我就说自己想要成为天灾信使。职业与未来如此简单地就被确定下来,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对于未来没有任何概念,我不会像旧人类那样看着明天走过今天,我就那样随便捡了一条道路前行,走到哪儿算到哪儿。”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这样走到最后,虽然我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风景。”   莫斯提马安静地看着林逸的侧脸,倾听着林逸的声音。   其实莫斯提马很少会有如此光明正大地观察林逸的时候,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无法辨识自己对于林逸的态度。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好奇,然后就是基于信仰的震撼。   哪怕莫斯提马已经被拉特兰放逐,但是从小在拉特兰长大的她还是记得拉特兰的“人类信仰”,针对普瑞赛斯的信仰在模糊掉信仰实体之后变成对于“人类”这一宽泛概念的信仰,而在意识到林逸就是人类之后,这种缺乏实体的信仰很容易就被烙印上林逸的形状。   莫斯提马最开始交付的并非是自己的感情,而是自己的信仰。   什么时候这份信仰逐渐变质的,就连莫斯提马自己也无法确定那一个临界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意识到自己针对林逸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原本以为死去的心灵在失去能天使的姐姐之后再次开始跳动,“堕天”中失去的感情回到这具干枯的身躯。   她并不认为自己对于林逸的复杂情感能够用“爱”或者是“喜欢”这种单纯的描述来形容,在她看来那是一种冲动,一种就这么一直跟在林逸的身后,直到自己与林逸其中一人彻底消失在这片天地之间的冲动。   这种情绪并不显得炽烈,直到被老师调侃的时候,莫斯提马才发现自己意外的很在乎这件事情。   当林逸在自己面前展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眷念,当这个自己一直注视的男人希望能拥有她一个晚上的时间时,莫斯提马意识到自己可以无条件将自己的所有时间给予他。   虽然这一个晚上的时间并没有用来做奇奇怪怪的事情,只有两人的话语交织在夜色的雪幕之中,安静且缱绻。   莫斯提马的视线落在两人叠在一起的手,她动了动手指,扫开林逸手背上湿润的薄雪:“所以,林,现在你的想法变了吗?”   “我不知道。”林逸摇摇头,“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变化。”   “……老师会告诉你那些事情,其实不只是与你约定要告诉你关于拉特兰的隐秘,老师大概是想让你重复普瑞萨斯的道路。”   “嗯,我知道。”   一整天的时间,乌列尔告诉林逸的事情其实不只有拉特兰背后的神灵,不只有“泰拉”的存在,不只有普瑞萨斯以及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同胞留下来的最大的遗产——“博士”与凯尔希。   乌列尔还告诉自己伊比利亚消失在海洋深处的黄金舰队,那是一个文明浓缩的结晶:   米诺斯代代相传的英灵殿,一名祭祀的身体里承载着两个不同的灵魂,   萨尔贡指向文明之外的远征,梦魇怯薛的铁骑曾经撼动世界的边墙;   伟大的灵魂降服伟大的肉体,将妖魔的躯体融入自身血肉的利刃们驻守在乌萨斯的北方;   冬灵山脉中有巫师踩碎林间的枯枝,源石技艺的起源们守护者高塔的坟丘;   ……   ……   ……   来自不同的文明的守护者共同守望着文明最后的烛火,但是持续到现在,秩序已然摇摇欲坠。   神灵们来回被删除的记忆只余下现在的泰拉。   在祂们的认知中,似乎神灵们的内战之后直到现在,这片大地就只过去区区千余年,而大地上那些匪夷所思的遗迹,都是旧日人类的遗产。   开什么玩笑,方舟是人类的最高结晶,又怎么可能将相关的技术与产品掉落得到处都是?   祂们不仅遗忘了普瑞赛斯,还遗忘了那些曾经失败了的反抗者们。   唯有拉特兰记录着那些失败,只有在普瑞赛斯的允许下提升到人类权限的拉特兰的“神灵”还记得那些逝去的故事,现在这些故事传递到林逸的耳中。   乌列尔将这样的情报告诉他,显然并不只是为了讲一个故事。   “莫斯提马,找不到人生目的的我从历史中知晓那些光辉的名字,他们给予我想要成为护送历史前行的骑士这样的冲动。”   林逸抽出自己的手,将莫斯提马纤细的手指握在手心。   “但是这个世界已经杀死了自己的英雄。”   “普瑞萨斯已经死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星夜(下)   普瑞赛斯死了。   乌列尔讲述的故事中,描述了普瑞萨斯的末路。   通过“石棺”完成灵魂的重塑,旧日的人类拥有了全新的感情之后,普瑞赛斯却最终选择否定整个方舟计划。   如同林逸预料的那样,整个方舟是一个专门塑造出来的世界。   泰拉万族只是提取“情感样本”的材料,普瑞萨斯并不准备接受这样的系统,但是在她想要撤销整个系统的时候,却遭遇来自“泰拉”的拒绝。   中央数据库计划中原本应该是辅助新生人类的另一套世界管理系统,在得到普瑞萨斯否定的回答之后将普瑞赛斯认定为整个计划的失败品,于是物理意义上的世界与人文意义上的世界发生冲突,两个世界的战争一触即发。   但是大地之上的人又要如何违抗大地自身?   哪怕普瑞赛斯亲手建立起来的伟岸文明已经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最后一刻普瑞萨斯却选择了退缩。   杂乱的,冲突的,软弱的……   一切的情感使普瑞赛斯最后做出一个决定,她在战争的前夕独自前往方舟的核心,随后再也没有回来。   林逸在源石的圆桌旁看到一具不辨男女的残骸,现在那一具残骸大概有了一个姓名。   乌列尔不愿意认定的死亡在林逸这里有了决定性的证据,而在普瑞赛斯消失以后,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大地之上的人们无法违抗大地本身。   文明如同海滩的沙城,轻易地被世界自身抹消。   执行毁灭的是创造世界的十二套系统中的十一套,拉特兰静静地注视着文明变成地上的残骸,随后崭新的文明从废墟中诞生,他们在旧日的遗产中迅速壮大,另一种相似却又截然不容的文明焕发新生,然而在拉特兰的引导下,成为大地上崭新的残骸。   拉特兰的诱导使新生的文明也将矛头指向神灵,与是神灵就降下了神罚。   “泰拉”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一切。   拉特兰十分清楚“泰拉”其实知晓他们的存在,可是“泰拉”却从没有对他们做些什么,仿佛是在嘲讽他们的无能为力,从普瑞赛斯以后,泰拉中诞生的文明总是会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发现源石的存在,随后将这种能源引入文明的血脉,再在某个时期成为文明脖子上收紧的绞索。   “泰拉”重复着这个过程,乐此不疲。   “十三次,拉特兰的记录中,世界的文明已经完成是十三次的轮回,普瑞赛斯的时代,泰拉万族的脚步遍布方舟各地,他们不仅生活在星球的正面,也生活在星球的背面,每一次的毁灭都是一次收缩,直到现在,文明星星点点地落于一片大陆的一角,人们眼中无垠的世界甚至不到这个星球陆地的七分之一,更别说与陆地相比近乎无尽的海洋。”   林逸看到过整个方舟的全景图,乌列尔呈现出来的星球全息图景是一颗十分巨大的行星。   尺寸上接近于火星的大小,人们认知的文明范围只有小小的一圈,甚至在文明之外的卡兹戴尔旧都,拉特兰远征军巡弋的废土都比现在任何一个聚居地的占地广阔。   “拉特兰想要让我成为第十四次抗争的旗帜。”林逸从星空收回手,“大概也是最后一次抗争。”   大地上的力量对于大地自身毫无意义,这片大地沉淀的无数层残骸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世界的规则都由“泰拉”订立,只要一项指令,“泰拉”就可以让自身繁衍的文明停转,所以普瑞赛斯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很长一段时间,拉特兰想要与罗德岛,准确来说是与那位凯尔希医生达成合作。   那是普瑞赛斯的继承人。   只有凯尔希能够知晓普瑞赛斯的全部布置,普瑞萨斯曾经留下来过打开“石棺”权限之门的密钥,而凯尔希正是这份权限的管理者,甚至凯尔希还找到另一处“石棺”,因此完全可以推定,普瑞萨斯留下来的遗产完全可以还原一份立于这个世界顶点的权限。   不过来自拉特兰的邀请从很早以前就被凯尔希拒绝了。   凯尔希的生命跨越了大地的十三次轮回,超出任何一份历史的时间内,她徘徊在大地之上,一直以个人的善恶去定义群体的行为,进行着一些天真得如同当初的普瑞赛斯一样的举动。   那样的人无法成为反抗的旗帜,拉特兰同样在很早以前就得出了共识。   “现在出现了我这一个变数,我同样通过了‘石棺’的认证,甚至可以自由开闭源石技艺这种根植于世界规则的系统,所以在拉特兰看来,文明的力量变得无比脆弱的现在,却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有可能打开来自于‘泰拉’的囚笼。”   乌列尔并没有正式提出这样的邀请,但是拉特兰方面已经公开支持叙拉古。   完全可以预见的未来中,以林逸为扭蛋成立的新生盟约将成为下一个取代世界秩序的组织,因为按照拉特兰的情报系统,维多利亚内卷的斗争已经抵达临界值,就像是烧开前的水壶,开始冒出白汽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   这种情况下拉特兰选择支持叙拉古,背后的意义不言自明。   “那么,林,你是怎么想的呢?”莫斯提马看向身边的男人,“拉特兰的希望终究是拉特兰的希望,这件事情上如果你不想去做的话,拉特兰也并不能逼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   只有这一句话,林逸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   “我说过的吧,我一直过着很无聊的人生,从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我去完成的。‘使命’曾经是我最向往的词汇,但却从来与我无缘,现在拉特兰准备将某种使命交付于我,我却发现我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   林逸向后倒了下去,盖在塔楼的薄雪从后背润了进来,湿润的泥水慢慢将林逸包裹在内。   “我在害怕。”   莫斯提马静静地看向林逸。   “没有什么系统给我如何完成这个使命的提示,没有中央数据库帮我计算成功完成事件的概率,没有任何我所熟知的系统辅助我采取行动,而在我的前面已经有先驱者证明过这件事有多么困难,死亡堆叠在大地之上,已然变成沉默的枷锁,莫斯提马,你知道吗,其实我现在还有逃跑的选择。”   “泰拉”并没有对自己展现敌意。   与源石技艺的系统联通,重新拿到整个源石系统的最高权限时,林逸无法避免地与“泰拉”发生了接触,而正是“泰拉”给出的许可,他才能最终将乌列尔完全剥离出源石技艺这一系统。   那时候的“泰拉”并没有展现出敌意。   如果自己没有重复普瑞赛斯的道路,仅仅是作为误入这个世界的游客继续在大地上徘徊,甚至在某些微不足道的地方扮演舞台上的英雄,或者是舞台上的任何角色,只要不想着去把舞台本身给拆掉,“泰拉”大约都不会对自己的行动有任何反应。   或许反过来,“泰拉”会协助自己也说不定。   进一步是与世界为敌,退一步是与世界为友。   “从乌萨斯边境醒来的时候,其实我只是想到处看看这个世界,如同过去那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就好,从没有什么非要完成的目标,事实上大概也很难升起什么伟岸的目标,我知道感染者被压迫,我也知道矿石病夺去导致这片大地上的诸多不公,但是那并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时代的局限重要这个时代下的所有人共同努力才能跨越,我只能保证我能看到的地方不存在不公,我所能触及的范围内正义得以伸张。”   但即使是这样的事情也很难做到。   切尔诺伯格的时候林逸就已经明白,“不义”的行为可能来自对于“正义”的追求。   那些迫害切尔诺伯格一般市民的感染者之所以会加入整合运动,大多数人也只是为了一个能让他们活下去的未来。   自己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只是一个过客,自然也没有任何资格去评判这种基于“正义”的“不义”。   当一个英雄这种事情,比林逸想象中要难许多。   “那就放弃吧。”   莫斯提马的回应让林逸有些惊讶地看向侧过身的莫斯提马,苍蓝色的堕天使在星光之下视线中荡漾着林逸从未见过的柔和。   “这个世界有自己的命运,泰拉并不会夺去文明的牧场,如同老师说的那样,现在各个地区抵挡文明外那些不可名状的威胁的力量正在减弱,然而边境外的威胁却从没有真正压垮人们的反抗。‘泰拉’允许我们活着,那么它就不会突然去消灭所有族群。”   “但是神灵已经复苏了,这个世界存在阿戈尔那样的威胁。”   “这个世界也存在天灾,神灵掀起的天灾不过是另一种大型的天灾而已,‘泰拉’已经决定了凡种的命运,在关键的时候它自然会派出牧羊犬来帮羊羔们驱逐危险。”   莫斯提马的话语安静地掀开林逸话语上的所有伪装,堕天使露出不像是莫斯提马的微笑,仿佛已经看穿林逸内心的想法。   “如果你决定这么做的话,我会陪你一起。”   莫斯提马同样向后躺了下来,就躺在林逸的旁边,双手合握在小腹,与林逸看着同一片星空。   “我们可以从拉特兰出发前往萨尔贡,那里有最为丰富的雨林资源,众多未开发的地区内可能藏有神秘的惊喜;   我们也可以去玻利瓦尔,位于西南方向的那一个小国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国家,不过盛产咖啡豆,我曾经去过那个国家,对那里的咖啡怪记忆犹新;   或许我们还可以去瓦伊凡,你还记得天灾之地那些巨龙吗?瓦伊凡也有一个龙之谷,大量双足飞龙与骏鹰生活在那里,每一个成年的瓦伊凡人都要进入龙谷接受试炼,每一个成功驯服双足飞龙的瓦伊凡人将成为同龄人中的勇士;   这个世界有很多地方都值得探索,如果你决定放弃拉特兰的期许,那么我们可以组成一个探索的队伍,带着那三只乌萨斯小熊,或许还能叫上柳德米拉她们,我们能组成一个佣兵团,说不定我们的故事能够成为某片地区流传的传说。”   莫斯提马的话流进林逸的心中,言语在脑海中汇聚成一卷卷栩栩如生的画。   林逸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与莫斯提马穿越雨林,越过高山,在大湖中与游鱼嬉闹,又在淋着小雨的城市中坐在咖啡馆的玻璃后静静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那大概会是一段无比惬意的时光。   两个人的足迹将遍布彼此的一生,时间并不会在他们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或许就连死亡也没办法分离彼此。   但是——   “但是你做不到,对吧?”   早就看穿林逸的想法,莫斯提马替林逸做出了回答。   “你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当你知道整个文明不过是‘泰拉’建设的牧场时,你就已经做出决定。”   林逸没有反驳莫斯提马的宣言,也没有办法去反驳。   正如莫斯提马说的那样,其实不用拉特兰这边授予使命,早在察觉到源石内收藏着感染者的灵魂与情感时,林逸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足迹将向何方蔓延。   只是……   “如果我失败了,所有人都会死。”   很多时候,林逸都不能说这样的话。   从龙门开始到现在,一次又一次接踵而来的灾难都让林逸不得不保持绝对的自信,因为如果连他都失去信心,那么跟在他身边的人难免陷入不安。   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这样的压力往往只能由林逸一个人承担,但是十分意外地,来到拉特兰之后,林逸发现自己在莫斯提马面前,好像能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了。   “普瑞赛斯已经失败过一次,莫斯提马,或许在你们的眼中我无所不能,但是我很清楚,如果普瑞赛斯是‘石棺’中走出来的存在,那么比我更晚的年代出生的她,肯定比我更加先进的性能与能力,她做不到的事情,我——”   “你不一定做不到。”   莫斯提马斩钉截铁地打断林逸的话。   林逸看见身边堕天使站起身,月光下的蓝色天使头顶上只有灰蒙蒙的天使之环,那份黯淡之下,那双倒映着林逸的清澈瞳孔显得格外明亮。   “请你在考虑自身的时候不要将我排除在外,林。”   莫斯提马一只手按在胸膛,   “这里还有一份属于你的命运,或许你的命运并不会比普瑞萨斯更加厚重,但是两份重叠在一起的命运不会输给任何人。”   “莫斯提马?”   林逸轻声的呼唤下,莫斯提马走过两步,横跨在林逸躺下的身躯之上。   略微不雅的姿势让林逸慌忙地起身,但是这个过程中却有一片阴影改了下来。   蓝色的长发垂落在视野中的那一刹那,林逸下意识抬起头。   唇边触碰到一抹略带凉意的温润,垂落的长发包裹住林逸的脸庞,包裹住那份动摇与惊讶。   “我是你的,林。” 第五百六十二章:雇佣   “我是你的,林。”   模模糊糊的声音顺着黄铜的光道流下来时,能天使和空弦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   空弦抿着嘴,但是眼睛笑得像道月牙儿,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听到那安静地留下来的情感,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就化了,要是这里有张床,她得在床上扭得像条麻花。   不过很快空弦就看向身边的能天使。   猎人总得要有一双洞察的眼睛,而黎博利的种族在感知这方面一向有得天独厚的天赋,这些天的相处她能看出来其实身边的能天使小姐对于顶上那两人有一种特殊的依赖。   空弦小小地抬起眼眼神,果然看见能天使小姐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想了想,空弦还是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能天使瞟了空弦一眼,垂下眼神,但是出乎空弦意料的是,那份包裹着愤怒与落寞的复杂之中,能天使却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的安心,还有些许不甘。   “能有什么事,这是好事,但是不完全好。”   “什么意思?”   很显然,空弦并不能明白这么哲学的话。   能天使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有她才能从这一句话中的柔和与坚强中听出来莫斯提马以前的身影,那一个会在和煦的午后,在中央综合学院的草地上给自己梳弄长发的温柔的姐姐。   那样的过去几乎已经变成梦境般的剪影,自己一直想要将取下莫斯提马姐脸上越来越固定的微笑面具,然而每一次莫斯提马姐都只会在龙门呆上不长不短的时间,她很清楚自己的想法,所以总是会在一个恰好的时间不辞而别。   现在莫斯提马姐回来了。   龙门的时候还只是有这样的趋势,现在却已经完全走出过去的阴影。   在此之前的莫斯提马姐认为自己应该与姐姐一样,死在那一次卡兹戴尔的远征,所以她不应该有任何生者的情感,所以哪怕是可以在龙门留下来,甚至在大帝的安排下在企鹅物流挂了名,莫斯提马姐还是会选择行于荒野,最大限度地避开与人的接触,避开需要使用到语言的地方,避开建立新的人际关系——   或者说所谓的羁绊。   拉特兰的教义禁止萨科塔人选择死亡,然而失去族群,失去所有的人际关系之后,一个人若是死亡之后也不会有任何人眷念,又怎么能称之为活着?   现在,莫斯提马姐第一次让自己的命运与其余人牵连在一起。   虽然在龙门能天使就从那家伙身上找到了莫斯提马姐的守护铳,但是那家伙那时候完全不知道守护铳的意义,可以预见那时候的莫斯提马姐还在犹豫自己的选择,但是现在从铜管留下来的话语却只有平静的坚定。   能天使很嫉妒。   嫉妒那个将莫斯提马姐拉回来的竟然不是自己。   然后还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人不断在耳边按着塑料板上的泡泡,莫名的烦躁让她现在有一种将面前满脸“我很好奇”的黎博利人揍一顿的冲动。   “算了,什么都没有,后面也没什么好偷听的了。”   “说的也是,啊,对了,我得去提醒他们一下,好歹这里也是修道院,剩下的还是回房间继续比较好。”   “什么剩下的?”   “就是剩下的事啊?”空弦眨眨眼,想了想说,“造小人?”   “你这家伙!”   能天使当即眉头一皱,不过就在能天使想要过去教训一下这个家伙时,这一起身,耳朵却是一扯。   “嘶,绝了,怎么冻上了!”能天使起身起了一半,贴着铜管瞪了空弦一眼,“傻鸟,你会啥源石技艺弄点热源出来吗,耳朵冻上了。”   “这恐怕不行。”空弦立刻接上话,“我要是会这个我早就给自己用了。”   “什么?”   能天使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空弦耳朵也牢牢贴在铜管上。   苹果派天使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对着空弦竖起一个中指,不过就在她竖起中指的时候,铜管传来一阵温暖,原本被冻在铜管上的耳朵一下子松了开来。   能天使有些发愣地看着自己手指,一瞬间以为自己学会了什么奇异的源石技艺。   “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让两人一惊的声音从上方落了下来,能天使抬起头,看见冰晶的长阶从塔楼之上螺旋向下,然后身影似乎比平时要渺小许多的天灾信使正沿着长梯走下来。   一旁的空弦一下子就躲到能天使背后,但是能天使没有丝毫犹豫将身后的黎博利揪了出来:“是这家伙在偷听,我只是来告诉她不要偷听的!”   林逸看向空弦,后者直接扭头看向其余方向。   “空弦小姐,我听说兰登修道院现在经营十分困难,所以一直在面向社会征求各个领域的合作?”   意想不到的对话让空弦愣了一愣,随后下意识点点头,但又摇摇头。   “也不是各个领域啦,我们只接合法的工作,而且不接工程订单,至少不接大量的,再怎么说将修道院改装成重装工厂总感觉哪里不对。”   “如果我想要雇佣兰登卫队呢?”   空弦一下子瞪大眼睛,就连一旁的能天使也是一脸惊讶。   “那个,您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雇佣兰登卫队,我需要一支护卫部队提供我在莱塔尼亚停留期间的护卫任务。”林逸平静地说道,“至于报酬方面,我有诗怀雅家族发放的黑卡,如果你们不需要现金,而是想要持续的合作以期待长期的利润,那么我也可以帮你们去与叙拉古方面进行商谈。”   “叙拉古……”   圣塞西尔并没有封禁关于外界的信息,空弦与其余人一样都知道叙拉古的神灾,同时自然也知道整个泰拉文明的三分之一几乎都以叙拉古为中心缔结盟约。   就连卡西米尔与乌萨斯这种常年爆发边境战争的国度也彼此联合,那就是一个未经发掘的金矿。   空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但为什么是兰登卫队?”   兰登卫队已经随着拉特兰退出世界舞台而被解散,哪怕实质上拉特兰各地的兰登修道院仍然保持着与官方的私密联系,空弦所在的修道院还会依照一些古训锤炼新人,仿佛训练战士一样训练教士与修女,但是兰登卫队这个名字已经只存在于历史之中了。   “是我推荐的。”   能天使与空弦这才注意到如同影子一般站在林逸身后的莫斯提马,能天使有些尴尬地移过视线,但是空弦却看向莫斯提马,等着一个回答。   “拉特兰没有统一的军事力量,各个城市,各个机构下面都有专门的行动部队,其中在要人保护方面最有建树的就是曾经宗教时期为了保护各地的派遣主教而设立的兰登卫队,兰登卫队解散后拉特兰戍卫队取代了兰登卫队的地位与使命,不过继承的也只是保护要人的任务,只在拉特兰内部执行任务的戍卫部队远远没有当初兰登卫队的警醒与敏锐。”   莫斯提马的话语让空弦小小地挺起胸膛。   作为听着兰登卫队传说长大的年轻人,她常常幻想着自己也成为传说中兰登卫队的一员。   现在拉特兰已经找不到兰登卫队这个快两百年前的称呼了,就连修道院的那些老人,提起兰登卫队的时候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只在空弦还小的时候将一些兰登卫队的历史当成是床头故事讲来陪睡。   就是那个时候,空弦产生了对于兰登卫队的向往。   不过空弦还是没有被莫斯提马一番话给拍晕,她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要去莱塔尼亚,去做什么,怎么还需要护卫的?”   “因为受到了邀请,来自双子女皇的邀请。”   莱塔尼亚同意加入盟约的条件就是希望林逸能够在雾花之月,也就是十月之前前往莱塔尼亚。   若是放在以前,林逸并不会为这一趟行程特别准备什么,但是现在却不一样。   被吻上的嘴唇还残留有奇异的触感,林逸能感到某种推动自己向前的力量源源不断,源源不断地推着他在自己想要走的道路上继续向前。   普瑞萨斯失败的事情,自己要去证明它其实可以成功。   或许这个时代的文明与拉特兰观测到的历史相比正处于最为脆弱的时代,然而这也不是可以简单无视的力量,特别是莱塔尼亚的高塔如林,每一座高塔之内都是一种超越时代的神秘,就算是拉特兰也无法知晓高塔之中藏有多少秘密。   泰拉必须联合在一起,才有可能对抗“泰拉”。   换言之,这一次的行程并非是单纯去莱塔尼亚转上一圈,而是要与莱塔尼亚继口头上的承诺以后达成实质上的盟约,但莱塔尼亚自身并非是一个依靠言语就能完成交流的国家。   整个泰拉都在迎来一个变革的拐点:   乌萨斯在改革的阵痛中鲜血满地,炎国的“九鼎”摇摇欲坠地进入倒计时,维多利亚的大街小巷穿越着各种身影,平静的水面距离沸腾只差一颗火星……莱塔尼亚也不例外。   巫王触及到高塔的阴影被双子女皇粉碎之后,莱塔尼亚并没有随着恐怖的消逝而迎来黎明。   贵族们仿佛要抒发巫王带来的阴影一般疯狂地强调自己的权威,平民与贵族之间的关系在失去巫王恐怖下的平等之后产生巨大的沟壑,更别说各种想要掌控巫王力量的组织在暗中研究着巫王的遗产,各种神奇残虐的凶案现场描绘出仪式性的恐怖,仿佛在提醒所有人巫王从未离去。   这种情况下,林逸无法确定自己会在双子女皇的眼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纵然双子女皇的邀请是要自己作为一个倾诉者去讲述星空术士死亡时的故事,然而在来到叙拉古之前,还在龙门的林逸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卷入神灾。   未雨绸缪的准备是必要的,人手与力量都要,而兰登卫队正好符合这两个标签。   “双子女皇的邀请?”   空弦奇怪地看了林逸一眼,一时间很想吐槽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   莱塔尼亚的双子女皇放眼整个泰拉也是充满传奇性的人物,有人说她们是神民的精华,有人说她们是源石技艺的化身,有人说她们就是行走在大地之上的神灵,不过所有传言都指向一个共同的特点:   就算是莱塔尼亚本地的大贵族,都很少能见到双子女皇本人。   黑色的那位自不必说,就连明面上是莱塔尼亚国家元首的金色那位,也只是出席惯例的活动,几乎没有听说过双子的女皇主动对谁发出邀请。   换一个人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嘲笑出声,但是空弦却没有。   真要说的话,天灾信使在圣塞西尔做的事情也可以说是一个传奇了。   更别说叙拉古神灾更是不比巫王之乱差上多少的混乱,面前的天灾信使在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纪已经是两种传奇的主人公了。   如果实在卡西米尔,林逸的故事都该被吟游诗人编上几十个版本在酒馆骗酒喝了。   “我可以向修道院转达你的要求啦,不过我觉得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修道院的人很久没有以兰登卫队自称了,如果你是以兰登卫队的名义去雇佣他们的话,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答应,就算是以前的兰登卫队,保护的也是拉特兰的要人,不会接其他任务的。”   空弦想了想,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拉特兰各个城市都有远程通讯的手段,从这里联系到修道院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就麻烦空弦小姐联系了,请放心,他们会答应的。”   “你怎么能肯定的?”空弦好奇地问道。   “因为从今往后,拉特兰就是我的盟友,一如无数年前,他们与普瑞赛斯那样。”   空弦有些不解地看向林逸。   其实哪怕偷听到先前的对话,关于“普瑞赛斯”这个名字她还是云里雾里,不过她看得出来天灾信使的瞳孔深处已经有某种变化。   来到圣塞西尔的时候,天灾信使只是莫斯提马小姐的保护者,自己看见的只是一个保镖;   至于现在?   这是一个已经找到自己道路的旅人。   空弦也说不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联想,就像是她在第一次见到林逸的时候莫名其妙被吓晕了一样,现在脑海里也突兀地弹出来这样的认知。   天灾信使有一些不一样了。   空弦好奇地再看了林逸一眼,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熟悉到非要去问个究竟的地步。   黎博利的少女只是点点头,接上林逸的话。   “如果是乌列尔大人帮忙说话的话,那么修道院应该会同意的吧,反正不管怎么说,您救过我的性命,我也差不多该离开拉特兰巡游了,就算修道院那边不同意,我也会来做你的护卫。”   空弦刚刚说完,然后自己又皱了皱眉头。   “不过莱塔尼亚啊,听说那里可算不上是一个好地方啊。”   .   .   古朴而广场的书房之中,一只漂亮的鸟儿落在窗台。   生动的鸟儿敲着脑袋看了看书桌前那个金色的身影,然后小跳到桌子上摊开的纸,就像是一不小心踩空了,那一支鸟儿直接“跌入”空白的纸张。   一行文字出现在原本空白的信纸:   “拉特兰公开支持叙拉古,“天权之剑”落点在伊比利亚外的深海,根据现有情报推论,圣塞西尔正是拉特兰为了定位神灵而制作的诱饵。”   金色的人影飘过那一行情报,看向后面继续的文字。   “天灾信使卷入其中,疑似拥有开闭源石技艺系统的权限。”   最后一个字映在她的视线里,些许的沉默之后,她轻轻拉响书桌前的铃铛。   咔嚓——   门扉外立刻飘进来一个女仆的身影。   “听说霍恩洛厄伯爵正在调查巫王的遗产?” 第五百六十三章:林德尔   莱塔尼亚在整个泰拉文明之中,也显得有一些特殊。   这个国家不像雪境谢拉格以宗教为壁墙封闭自己,也不像是拉特兰那样主动远离凡世的秩序,这个国家与卡西米尔有过战争,与维多利亚积极外交,“法术之乡”的名字经由所有源石技艺使用者传遍整个泰拉大陆,然而神奇的是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莱塔尼亚犹如谢拉格与拉特兰一样封闭。   谢拉格封闭的是国境,而莱塔尼亚封闭的是人心。   大多数到访过莱塔尼亚的商人或是学生都喜欢将莱塔尼亚与米诺斯进行比较。   米诺斯的热情好客往往能成为莱塔尼亚的冷漠最好的衬托,而莱塔尼亚的冷漠并不是流露于表面的疏离,或者是基于某种恶意的排斥,相反,那是一种源于血脉以及文化的骄傲。   莱塔尼亚总是正确的。   当每一个莱塔尼亚人都发自内心这么想,并且将这样的想法融入到日常的交流中时,这本身就意味着对交流的拒绝。   这一点在莱塔尼亚的贵族身上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几乎每一个贵族的统治都有一套不同的规矩。   巫王的恐怖结束,双子的女皇将王权束于高塔之内后,贵族们就将自己的领地打造成一个个独立的王国,每一个人对于铭刻在高塔之内的《莱塔尼亚立国宣言》都有属于自己不同的解释,进而衍生出来的不同的领地法律,就算是叙拉古的家族统治时期,也从没有过这么混乱的统治。   理所当然,几乎所有黑帮家族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是莱塔尼亚的贵族们总是有各种奇妙的想法来塑造自己的权威。   “这很正常。”   摇曳的马车内,莫斯提马拉开马车的窗帘。   “巫王是铭刻在所有莱塔尼亚贵族心中的梦魇,高贵的血脉并不能阻止贵族们像是平民一样被随意宰杀,所以巫王的统治消失之后,莱塔尼亚贵族对于权威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执念,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来确立自己与平民之间的区别,而通常来说,单方面的压迫往往更能体现出阶级的区别。”   颠簸的窗外一片荒野,行使在山道中的车队另一方是几乎一望无际的绿海。   只不过夏日以来的翠绿有些退潮,落叶的乔木已经开始泛起浅黄,偶尔也能看见槭树科植木在秋日的淡红,红绿黄的三色构成自然的画卷,在更远处大地隆起与车队同向的山脉,银线抹在山脉的脊背,犹如一条在云层间起伏的巨龙。   动身来到莱塔尼亚的现在已经是九月,最后一丝酷暑还挂在人们的心头,但世界已经开始迎接秋日的静谧。   整个七月与八月,林逸都呆在了圣塞西尔。   一旦决定真正参与进世界即将掀起的洪涛,很多事情就不能不提前做准备,拉特兰对林逸开放了拉特兰的内部数据库,两个月的时间林逸都在了解这个世界的过去与拉特兰观测到的历史。   获得防蚊数据库权限的不只有林逸,还有完成拉特兰访问的芙米兰。   七丘之城出身的鲁珀贵族少女大约是第一个获得拉特兰同意得以了解这个世界真相的普通人,不过叙拉古的神灾同样是从未出现拉特兰观测记录中的惊变,经历过那一场灾难的芙米兰并没有被冲击性的事实吞没,甚至没有任何消沉,芙米兰就立刻和林逸讨论起今后的事情。   一个努力的方向显而易见:盟约必须稳固下来,并且有序扩大。   以现在各国的态势来说,就算拉特兰愿意公开全部资料,各国是否会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真相很难说,现在以维多利亚为首的国家都陷入某种变革的瓶颈,就算统治者本身多多少少知晓一部分的真相,国家内部的局势也会左右他们的选择,更别说什么都不知道的民众又怎么会那么简单地接受这种天方夜谭?   以盟约的形式稳固各国的联系,至少让泰拉维持住众人能够接受的和平再公布相关的真相要安全许多。   明确了这一点后,芙米兰就回到叙拉古,能天使与叙拉古的出访队伍也一起回去了。   林逸通过能天使给企鹅物流的大帝带去一封信,他已经知晓自己成为大帝与西西里夫人故意投入叙拉古事件中的筹码,对此他并不打算对大帝抱怨什么,但是既然自己在叙拉古已经支付过代价,那么现在也要收取相应的报酬。   那只企鹅拥有的力量绝对不止龙门的一家稍微有些危险的物流公司这么简单。   拉特兰的记录中,那只名为“大帝”的企鹅存在的时间也早已超越现今的历史,滑稽的外表下是一个古老的灵魂,哪怕在漫长的历史中并没有刻意去经营些什么,时间也会自然地成为这些长生种的力量。   老不死会认识老不死,这样的联系正是新生的叙拉古缺少的东西。   若是能通过企鹅物流的大帝说服那些游荡在泰拉大地各处的古老生命,那么推广盟约,稳固现今泰拉的局势就会轻松许多。   不过大帝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终究是林逸无法猜测的未来。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稳固当今的盟约,哪怕基于叙拉古的神灾与某些特殊的契机,卡西米尔与乌萨斯这种世仇的国家都选择加入盟约,然而事实上盟约却没办法对各个国家形成约束,这一次林逸来到莱塔尼亚就是希望从莱塔尼亚入手,再次加强盟约内诸国对于盟约的认可。   幸运或者不幸,莱塔尼亚或许有不少这样的机会。   莫斯提马打开的窗户有欢快的笑声随着初秋尚有一丝余热的风吹了进来,崎岖的山路不能骑凛冬心爱的小摩托,不过看起来第一次骑马让乌萨斯的三小只也乐此不疲。   “好久没有这样的旅行,看起来她们都很高兴。”   马车外的凛冬打着马一会儿从队伍后面跳到前面,一会儿又因为人立而起的骏马大呼小叫,倒是将一边看着她的空弦吓得不轻。   林逸此行的终点在一个叫作林德尔的小镇。   小镇并非是移动城邦,而是一个固定的聚居点,位于冬灵山脉的一角,背靠着被当地人称之为“林间密语”的一片森林,优质的木材与皮草让林德尔在莱塔尼亚北部八城组成的商业联盟中也算是一块响亮的招牌,不过林德尔更为出名的应该是它本身的地理位置。   若是从维多利亚东北处,越过冬灵山脉进入莱塔尼亚北境,那么林德尔正是外来者接触到的第一个莱塔尼亚的落脚点。   往来于两个国家的商人们常常会在林德尔歇脚,停留,等待莱塔尼亚的八月集市——即莱塔尼亚北部八座移动城邦组成的商业联盟——其中之一的沃姆伦徳抵达,然后从固定聚居点登上移动城邦,在广袤的莱塔尼亚北境完成贸易。   某种意义上,林德尔和叙拉古的佛罗伦萨很像,后者是叙拉古南北之间的中转,而林德尔则是莱塔尼亚北境的西方门户,过往的商队为林德尔带来了超过固定聚居地应有的繁荣,若不是天灾制约着固定聚居地的发展,林德尔完全有发展成为一个大都市的潜力。   “就算没有成为大城市,林德尔也能为当地的领主带来巨大的财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林德尔的归属一直是八月集市共同缄默的话题。”   林逸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马车内的莫斯提马:“那么林德尔现在的主人是谁?”   “名义上是霍恩洛厄伯爵,但实际上掌控者应该是费尔巴哈爵士,后者依附于马利侯爵,而侯爵大人正是八月之一,沃伦姆德的领主。”   沃姆伦徳……   林逸敲了敲手指,这个名字是在越过林德尔之后,他们应该到访的地方。   本来的话,林逸认为的出访应该是直接通过空中交通前往莱塔尼亚的首府,然而出行之前林逸接到来自于双子女皇的亲笔信,信中写到因为诸多事由,莱塔尼亚首付的空港暂时无法使用,为此双子女皇希望林逸能够以另一条路线前往莱塔尼亚的首府。   这一条路线就是从维多利亚一侧翻越冬灵山脉,通过林德尔进入莱塔尼亚北境,穿越北方八月,最后抵达莱塔尼亚首府。   因为这是非国事的访问,双子女皇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发出邀请,所以希望林逸这边也能尽量低调。   “所以,女皇陛下们让我从这里通过,是希望我能帮忙解决什么问题?”   林逸将视线转向马车内的第三人。   若不是将视线落在第三人身上,不,就算是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人们也总是会下意识地忽略这个人的存在。   按照对方所说,专业的女仆要保持自己随时能够聆听到主人的召唤却又不会妨碍到主人的生活,收敛自己的存在感是必备的技能。   虽然这样的说法完全不足以解释对方那堪比源石技艺的收敛气息的功夫。   “我并没有得到任何指示,奥尔芬斯大人,主人只让我转交那一封信而已。”莱塔尼亚皇室女仆团的一员,自称“娜塔莉亚”的卡普里尼女人双手叠在小腹,谦恭地向前欠了欠身,“若是您有任何疑问,可以在抵达沃伦姆德之后拜访马利侯爵,每一个移动城邦的首府都有联络皇室的远程通讯术式。”   “那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我要怎么说服一位侯爵让我使用联系皇室的通讯呢?”   “相信这一切在大人的智慧下都能迎刃而解。”   林逸摇摇头,不再言语。   这样毫无意义的对话已经进行了无数次,双子女皇派来的女仆守口如瓶,但是很显然双子女皇这样的安排别有用意。   要说是对自己有什么不利的想法,那应该不至于。   若是莱塔尼亚对自己存在敌意,一开始就不可能同意盟约的建立,这更可能是双子女皇希望通过某种形式来完成对于自己这个人的观察。   不同于西西里夫人通过企鹅物流清楚地知晓自己在龙门的行动,莱塔尼亚没有足够的情报渠道知晓得如此清楚,站在双子女皇的角度,大概只知道自己深入参与了龙门事件以及叙拉古神灾,并且在两个事件中都起到某种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种简单的消息除了证明自己有足够的力量以外,不能证明其他任何东西。   自己有什么样的想法,自己有什么样的行事方式,自己展现过的这份力量对于莱塔尼亚而言是否会成为某种阻碍,这些问题恐怕都是成为双子女皇这番安排的原因。   “试炼的意思,是这样吧?”   林逸转过头看向窗外,隔着乌萨斯三小只的吵闹,已经能远远看到山道的尽头,石垒的建筑构筑起一个似乎被历史遗忘的小镇。   那就是林德尔,一个为了避免天灾而远离源石的固定聚居地。   “莱塔尼亚绝不敢自居于能给奥尔芬斯大人降下试炼的立场,陛下们对奥尔芬斯大人的到访充满期待。”   女仆的声音从林逸耳边飘过,他也没有太过在意。   哪怕知道这会是女皇们测试态度的安排,林逸也没准备去猜测莱塔尼亚的态度然后加以行动,对于林逸来说没有什么大局需要顾忌,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就好。   硬要说的话,自己才是大局。   .   .   车队抵达林德尔的时间比预期的晚,山麓间蜿蜒的道路从车队这里夺走不少的时间。   当然,凛冬一时的落马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但不管怎么收,在太阳落山之前,车队还是抵达了林德尔。   车队行过林德尔小镇前那有些破旧的木桥时,不仅仅是伪装成商队护卫的兰登卫队,就连马车里装成是来往行商的林逸也察觉到一丝丝违和感。   正如前文所说,林德尔是一个小镇。   现在,这个小镇却在一个并不是什么节日的现在人满为患。   隔着木桥,已经能看见小镇内在薄暮下点亮的光,其中小镇中心的广场上最是敞亮,一排排制式帐篷井然有序地搭建在小镇中央,帐篷附近还能看见有木架竖起一面旗帜:   交错的战斧与法杖,束缚其上的鹿首。   “那是霍恩洛厄伯爵家族的徽章,这恐怕是那位伯爵的私人卫队。”   莫斯提马的声音让林逸点点头,然后林逸问道:“那位伯爵的私人卫队出现在这里很正常吗?”   “理论上伯爵家族的私人卫队可以出现在领地的任何地方。”   “实际上呢?”   “实际上恐怕就连林德尔人也不会认为自己是霍恩洛厄伯爵的领民。”   “明白了。”   林逸看了一眼广场上的卫队,从营地中的一位女性卡普里尼术士身上收回视线,然后放下了马车的窗帘。   一行车队过了木桥,林德尔迎来九月初的第一波客人。 第五百六十四章:买卖   “巫王的遗产?”   当林逸被第四家旅屋以房间不足拒绝入住时,在小镇上打听消息的兰登卫队也带回来林逸想要知道的消息。   一眼就能从一头望到另一头的小镇藏不住什么秘密,找到一些当地游手好闲的混混之后,装作商队护卫的兰登卫队很快就打听到驻扎在小镇内的那些贵族卫队的来意。   “是的,大人,镇上的人都说这一支私人卫队是来调查巫王的遗产。”   林逸面前的是一位看上去贼眉鼠眼的菲琳族“夜莺”。   “夜莺”是对荒野上的商队或者佣兵团里斥候的称呼,最早流传于卡西米尔吟游诗人的嘴里,后来随着一个个故事的蔓延,卡西米尔-维多利亚-莱塔尼亚一带的斥候都喜欢这么称呼自己,不过其中多是一些下三流的货色,就和面前的这只仿佛生错种族的菲琳一样。   当然,面前这位的贼眉鼠眼是装出来的。   刚刚与兰登卫队汇合的时候,林逸亲眼看着他从一丝不苟的虔诚教士伪装成现在的样子,一时让林逸不知道该感叹兰登卫队的专业素养,还是该怀疑这是这只菲林的本能释放。   “巫王?巫王指的是被双子女皇在数十年前击杀在高塔的那位,还是说某种特定的称呼?”   “大人说笑了,当然是被双子女皇击杀的那位,其他地方或许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术士会称呼自己为巫术之王,但是在莱塔尼亚这地界,巫王这个称呼只能是那一位。”   “你是说这里有那位巫王的遗产?在这个莱塔尼亚边境地区?”   林德尔这个小镇虽然距离实际上的维多利亚-莱塔尼亚边境线还要翻过冬灵山脉,但是越过林德尔之后的深山里就再无人烟,已经可以说是事实上的边境,而在莫斯提马给林逸科普过的莱塔尼亚历史中,那位巫王别说来到边境之地,甚至都没有走出过莱塔尼亚的中央。   林逸不由得看向莫斯提马,而换上一身劲装皮甲,腰间挂着一支精钢长剑的莫斯提马立刻接上话:“巫王的遗产指的并不是某种实质上的财富,巫王的恐怖结束时,所有的贵族都想要遗忘那一段岁月,至今任何有关巫王的遗留物都是莱塔尼亚贵族默认需要销毁的禁忌,不过人们却总是觊觎那份恐怖的源头,所以很多人明里暗里都在研究巫王的源石技艺。”   “所以财富指的就是巫王的源石技艺传承?”   莫斯提马点点头,但是林逸还是有些无法理解:“巫王的源石技艺传承会在这边偏僻的地方?”   有一句心里话因为皇室女仆在场,林逸没有明说,那就是面前的事件明显就是双子女皇给自己挖的一个坑,也就是说双子女皇其实对整个事件会有一个大致上的掌控,巫王的传承要真遗留在这种地方,双子女皇不早拿走了?   “这可说不准,大人,咱不是莱塔尼亚人,巫王的统治有多么黑暗是不知道,但是巫王对于自身的源石技艺却从不吝惜。”   菲琳族的夜莺插进话来,   “不管是以前和现在,莱塔尼亚的大人物们都将源石技艺的传承视作繁荣的根基,贵族们从不将自己的源石技艺外传,就连威廉大学也是双子女皇硬压着贵族们的反对建立的,不过在巫王统治的年代,那时候可不兴这种敝扫自珍,巫王不仅将自己的源石技艺公布于众,同时也将许多贵族家系的源石技艺公开,如果不愿意,那就杀了满门再公开,哪怕巫王死后很多组织被取缔,资料被销毁,但是嘛,大人,你懂的。”   夜莺露出一个“懂的都懂”的笑容,不过林逸确实懂了。   所谓的巫王遗产大概可能就是指的一个研究巫王源石技艺的团,在巫王死后的猎巫活动中逃到边境来继续研究,现在可能是被发现了踪迹。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双子女皇无动于衷,作为最后的胜利者,猎巫活动中收缴上去的资料天知道有没有被销毁。   那些资料肯定比躲在边境的小团体研究出来的东西丰富的多。   “这么说,旅屋内的那些佣兵也是为了巫王的遗产而来的?”   林逸回过头看了一眼拒绝车队的旅屋,老板倒也不是不想赚这笔钱,只是旅屋确实住满了人。   作为边境的贸易中转站,林德尔的旅屋其实不算少,不过林逸他们走了四家都已经住满了人,其中大多数单人或者团体的佣兵,冒险者,赏金猎人之流,总之就是梦着一步登天,但是现实中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在哪儿的亡命徒。   “是啊,毕竟巫王的遗产这个消息都传开了。”   “怎么会传开的?”林逸好奇地问道。   “霍恩洛厄伯爵那边漏出来的消息,本来霍恩洛厄伯爵都和费尔巴哈爵士谈成了一笔大生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反悔了,你知道莱塔尼亚贵族的尿性,将体面看的比命还重,觉得受到侮辱的费尔巴哈爵士直接向霍恩洛厄伯爵发起决斗。”   “哦?”林逸有了些兴趣,“那个费尔巴哈爵士与霍恩洛厄伯爵谁更强啊?”   “嗨,又不是他们俩打,一个死胖子和一个小屁孩决斗啥啊,比赛谁更下饭吗?都是手下人打生打死罢了。”   菲琳族的夜莺也说到兴头上,颇为开心地摇了摇尾巴,   “费尔巴哈爵士是帮马利侯爵管钱的,手里头抠出来不知道多少油水,也不知道多招人恨,所以私人卫队一直很强,据说还有几位已经摸到超凡瓶颈的好手,没错,就和那边那倒霉孩子一样。”   菲琳族夜莺随手指了指还在教乌萨斯三小只骑马的空弦,说完之后想了想,觉得有些太辱空弦了,于是稍微改了改口:“当然,年龄肯定不在一个水平上,空弦这个年纪就触碰到超凡的瓶颈,可以说未来可期,至于那些佣兵中的好手,大抵是没有啥未来了,要不也不至于还在刀口上找活儿。”   “那最后霍恩洛厄伯爵是怎么赢的?”   被打断的菲琳族夜莺一愣:“你怎么知道霍恩洛厄伯爵赢了?”   林逸翻了个白眼,指了指镇子中央的贵族卫队。   按照莫斯提马的说法,林德尔实质上被费尔巴哈爵士掌控,如果霍恩伯爵输了决斗,怎么可能还能派人来这里,不如说在伯爵的私人卫队到场而没有被费尔巴哈爵士干涉的情况下,就可以推断那位爵士大抵面子里子都输了个干净。   “差不多就是这样,费尔巴哈重金打造的私人卫队听说是被一个卡普里尼给穿了个干净,不过这部分情报大概就是喝多了的家伙瞎几把吹,想来应该是霍恩洛厄伯爵家虽然落寞但是还是有几分底蕴,暴发户被老贵族教训一下也不奇怪。”   “那也未必。”   “什么?”   菲琳族的夜莺愣了一下,随后猫耳微微一抖,迅速地摸上后腰的道具袋。   虽然比林逸与莫斯提马晚了一些,但是菲琳族的夜莺也察觉到那一个靠近的气息,夜莺扬起手将一排短剑钉在夕阳拉开的一抹影子旁。   “朋友,可以出来了,再继续靠近就过了。”   夜莺的话语刚落,被短剑围困的影子中立起来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一身精致的皮甲,卖相不错,不像是佣兵们反复鞣制修补的装备,而皮甲上的双斧鹿首的标志也说明来人的身份——霍恩洛厄伯爵的私人卫队。   “不知名的旅人,林德尔现在处于特殊状态,卡涅利安女士想要知道你们的来意。”   被逼出身影的贵族侍从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动作,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夜莺,似乎在重新评价这边的战斗能力后,动作变得小心许多。   “卡涅利安女士?”林逸问道。   “霍恩洛厄伯爵的私人顾问,此次行动伯爵大人的全权代表,目前林德尔理所当然的最高统治者。”稍微顿了一下,贵族侍从添加了一句,“顺带一提,酒馆里听到的消息未必是真的,但也不一定是假的,正是卡涅利安女士一个人击败了费尔巴哈爵士的私人卫队。”   林逸眉头一跳,倒不是为那位女士一人成军的战斗力,而是贵族侍从的态度。   这句补充,已经是一种威胁了。   很显然自己等人在这个巧妙的时间点来到这里,让那位卡涅利安女士产生一些不安,特别是对方或许看不出来兰登卫队的伪装,但是细节上表现也能看出来这一支“商队护卫”比起普通的商队护卫要更加厉害。   现在这个时间点,谁知道是不是费尔巴哈爵士打算找回场子的尝试?   “我明白了。”林逸看向稍远处的皇室女仆,“娜塔莉亚,将相关资料和手续带上,这里的贵族大人想要知道我们从哪里来的。”   听到吩咐的皇室女仆点点头,需要伪装身份的现在,林逸是来自于维多利亚的贵族行商,而她就是林逸的私人女仆。   其余各人有各人的身份,只有莫斯提马还是天灾信使,毕竟天使与恶魔共存的特征太难掩饰。   很快,娜塔莉亚就收集好在维多利亚已经准备好的相关手续,其余人继续寻找落脚的地方,而林逸则在贵族侍从的带领下回到小镇的中央。   他们走进贵族卫队的营地,在最中间的帐篷中,林逸见到那位卡涅利安女士。   一位褐色肌肤的卡普里尼(羊),在莱塔尼亚倒算罕见。   卡普里尼族在莱塔尼亚倒算不上少见,但是莱塔尼亚的地理位置与族群血脉都很难产生褐色肌肤的美人,对方大约不是莱塔尼亚人,然而外乡人在莱塔尼亚国内登堂入室则是更罕见的事情了。   毕竟莫斯提马已经介绍过,莱塔尼亚贵族唯独在毫无意义的骄傲上总是胜人一筹。   “……森林中……感染者……跟丢了……有些厉害的家伙……”   还没有走近的时候,那位女士正在与另一位卫队侍从交谈,风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让林逸有些好奇,但是在林逸打起精神打算听得更清楚一点的时候,却看见那位卡涅利安女士已经向这边看了过来。   理所当然地,她竖起手打断了那位卫队侍从的报告。   在林逸走近后,那位女士主动走过来对林逸伸出手:“你好,不知名的旅人,我是卡涅利安,算是此地的代理领主吧,希望唐突的邀请不会失去您的友谊,若是您能理解现在林德尔的处境,就再好不过了。”   就算是不去关注卡涅利安女士的微表情,林逸也能看出来这位女士并不适合贵族的那一套,她并不能很好地维持住表面上的彬彬有礼,稍显游移的眼神说明她的心思并没有完全放在这里,大概还停留在先前卫队侍从的报告吧。   “你好,卡涅利安女士,你可以叫我莱特。”林逸自矜地握上卡涅利安女士的手指,“您面前的是来自维多利亚的贵族,我当然能理解您的忧虑。”   林逸说话的功夫,一边的女仆已经自然地将准备好的资料递了过去。   其中有维多利亚边境的通关文书,另外还真有一份维多利亚纹章院发表的贵族身份证明,当然,这并不是林逸买通了维多利亚纹章院,而是在盟约中他被委托成为维多利亚的代表,为了让这个代表名副其实,维多利亚绕开王权给他发放了格纳骑士勋章,从而使得林逸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维多利亚贵族,还被分了一块叫作小石城的领地呢。   虽然林逸从来也没去过这块名义上属于自己的领地就是了。   卡涅利安接过资料翻了翻,很快就把资料交给叫过来的另一份看上去负责文书方面的侍从官,后者查阅完资料后对卡涅利安女士耳语几句,然后林逸就看见这位女士的警惕松缓许多。   这些资料足以证明林逸与费尔巴哈爵士或者马利侯爵无关,那么自然也不用将林逸当成是敌人。   “打算参加八月集市的维多利亚贵族吗,这个时间还真是不讨巧。”   卡涅利安将文件还给了林逸,没准备多说什么,但是林逸在女仆接过文件之后却主动开口说道:“是因为如果不能再沃伦姆德抵达之前找到巫王的遗产就麻烦了的意思吗,沃伦姆德是马利侯爵的领地,想必侯爵大人对自己的商业总管被人揍了一顿也不会不闻不问。”   林逸能够感受到四周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但是他还是平静地笑了笑。   “我是一个商人,卡涅利安女士,现在我手里正好有大约是这里最好的斥候,或许我能向您兜售一项特别的服务,您愿意为此开价多少?” 第五百六十五章:邀请   不出所料,林逸的提案被拒绝了。   霍恩洛厄伯爵的私人卫队没有理由相信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特别是这种私密的任务,不过那位卡涅利安女士却也没有斩钉截铁地拒绝,这就比较有意思了。   “果然,现在霍恩洛厄伯爵的处境十分尴尬了吧。”   莫斯提马停下手里的活,站在半搭的帐篷旁想了想:“虽说林德尔实质上是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但是因为伯爵家的衰落,不少领地都像是林德尔一样迎来新的管理者,这已经成为某种新的默契,现在霍恩洛厄伯爵的行为无疑是打破了这样的默契,按照莱塔尼亚贵族的规矩,马利侯爵有权进行报复。”   马利侯爵是莱塔尼亚北部八月之一,沃姆伦徳主人。   按照沃姆伦徳正常的巡回路线,大约一个星期后就会正式抵达林德尔附近,而沃姆伦徳属于中型移动城邦,核准载员为十万等级,从中组建的军事力量也不是一个破落的伯爵家能够匹敌的力量,小镇内的伯爵私人卫队也就只有七十人左右,比起林逸这边的护卫也就堪堪高了一倍而已。   若是伯爵家的私人卫队缩回伯爵领,那么碍于莱塔尼亚贵族之间的体面,马利侯爵或许很难直接闯进伯爵领拿人,但是在林德尔的话,就算马利侯爵在这里把伯爵家的私人卫队全部吊死,莱塔尼亚的规则也只会站在马利侯爵这边。   “是啊,所以如果今天晚上他们还没有收获的话,大约会来找我们了吧。”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正在搭建的营地,到最后他们还是没有找到落脚旅屋,不得以只能在小镇外的一片空地搭起野营的营地。   营地中最吵闹的果然还是乌萨斯的三小只,死缠烂磨着甚至偷偷从叙拉古爬出来的她们终于找到一个放飞自我的机会,从维多利亚开始的这一路行程都是在移动城市很难想象的经历,用脚去丈量大地给三小只带来十分的新鲜感,荒野上的很多景色都不是空间有限的移动城邦能够完美复制的。   还有兰登卫队成员的那些旅行小故事,这些年轻时到处游历,天南地北地给修道院创收的家伙们一个比一个能吹,游历期间的事儿愣是能吹成堪比史诗的传奇,只能说不愧是搞销售的,把三小只忽悠得一愣一愣,一到扎营的时间就端着凳子跑去听故事。   “你知道他们今晚有行动?”莫斯提马递过来一根长钉,看着林逸将钉子按进地里拴好绑绳,有些好奇地问道。   “如果我没那么问,或许不会在今天有行动吧,虽然没有听得很清楚,但是他们在森林中应该是抓到什么痕迹,我展现了对于这件事的好奇,他们又没有能力阻止其余人也进入森林探索,那么肯定会尽早行动起来。”   自己的拥有这片地区最好的斥候,这一点林逸可没有乱说。   兰登卫队的人都是冒险者中的老油子了,这一点对方也看得出来,早先过来的那位卫队侍从更是有所体会,这一切都会推着卫队侍从尽快去抓住追踪的线索。   林逸抬起头看了看橘红色的晚霞,大致上能猜到对方行动的时间。   现在整个林德尔都被觊觎巫王遗产的佣兵或者冒险者填满,人手不够多的小团体都将目光钉在小镇内唯一一个可以展开搜索的伯爵私人卫队身上,所以卫队的行动也必须隐蔽,趁着夜色的掩护进入森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就是林逸会那么问的原因。   他想跟上去看看伯爵私人卫队究竟发现了些什么东西,当然,要在卫队不知道的情况下跟上去。   “林,你决定参与这边的事情了吗?放着不管的话,我们其实也可以在一个星期后直接通过沃姆伦徳前往莱塔尼亚中心,维多利亚的贵族在莱塔尼亚也受到承认,沃姆伦徳那边也不至于因为你恰巧从这里路过而刁难我们,但是真正插手这件事的话,马利侯爵那边的态度就难说了,莱塔尼亚贵族唯有在自尊与权欲上胜人一筹。”   林逸看向支起帐篷的莫斯提马:“我怎么觉得你们对莱塔尼亚贵族的评价都不怎么高?”   “因为莱塔尼亚贵族确实不怎么让人看得起,相比之下倒是维多利亚的贵族还留有一些可以称之为高贵的精神,而且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双子女皇的试探,其实我们也没有必要主动暴露太多的东西。”   “嗯,我知道,不过这样正是我打算插手的理由,我会让双子女皇看清楚我的行事方式。”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你的行事方式与思想,特别是莱塔尼亚这般陈旧的王国,等你真正接触到那些莱塔尼亚贵族,就知道这个国家的统治者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所以这就是我想向双子女皇展示的东西。”林逸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是双子女皇对我的试探,也是我对她们的试探,莫斯提马,就算是想要联合这个国家,我也没有必要一定站在统治者的那一边,明白我的意思吗?”   莫斯提马愣了愣,随后露出一丝苦笑:“那可能真的会掀起一场大风暴了。”   “是啊。”林逸吐出口气,“这大概就是我与那位凯尔希的不同吧。”   拉特兰描述的凯尔希过于瞻前顾后,事实上的凯尔希是不是这样的人,只与那位女士见过一面的林逸无从判断,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性子,那么今后该如何与那位女士联合又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莱特大人!”   护卫的声音让林逸看向一旁,那位菲琳族的夜莺正带着一个埃拉菲亚(鹿)的小姑娘走过来。   “大人,介绍一下,这位是‘轻语铃草’酒馆的女儿,我们在那里定了单,不过您知道,乡下酒馆都是小本经营,所以要拿了钱才敢接这么大的单子,而且这几天镇子上挤满了人,镇上的食材本就不多了。”   林逸向跟着老猫的小女孩看过去,大约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长相姣好,脸上的雀斑装点上几许青春的活力,她似乎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捏着有些旧的围裙,十指常年接触各种杂活显得有些短胖粗糙,一看就是在乡间长大的孩子。   “你,你好,大人,你,不,您可以称呼我洛洛,你们有三十多个人,我们只收三十个人的钱就好了,不过一定要定金才行,大家,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小女孩悄悄地看了一眼林逸,脸色微微一红,“那个,大人,我们是正经的酒馆,正经的……”   “啊,抱歉,小姐长得太可爱了。”林逸笑了笑收回视线,下意识掏出自己的钱包后停了下来,“啊,你们这里还是付现金比较好吧,老猫,你去和娜塔莉亚说一声,让她用我们在维多利亚提前换好的现金支付吧。”   “得了,就等大人你这句话了,丫头,跟我来吧。”   菲琳族夜莺招呼了小姑娘一声,而小姑娘慌张地对林逸鞠了一躬就转过身,但是走了两步又鼓足勇气跑过来。   “如果,如果说大人有这个意思的话,我也可以来陪陪大人,不,不要钱的!”   没等林逸反应过来,小姑娘就直接转身跑了,倒是菲琳族的夜莺对林逸比了个拇指,笑得十分下流。   “哦豁,不要钱就不算生意吗,小小年纪就有不错的想法嘛。”   林逸回过头,看见莫斯提马的恶魔尾巴摇来摇去,脸上倒是还是那副惯常的笑容,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不要钱那就是我被白嫖了啊,而且我想他们的目的大约也不是钱。”林逸看向小姑娘在秋天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影,“那是感染者。”   “什么?”   莫斯提马愣了一下,随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小姑娘离开的方向。   轻微的矿石病需要进行专业的血液检测才能判断,但是林逸却能跳过这个过程,那么现在的事情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一个理论上应该好好隐藏自己身份的矿石病患者,又怎么会如此积极地做出邀请?   “伯爵卫队是八月中旬来这里的,闻讯而来的冒险者与佣兵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也就是说这个小镇提供超出自身人口数量的食物已经超过半个月,沃姆伦徳还有一个星期才能到,食物的补给也要一个星期,现在真的有能够随随便便拿出来三十人份食物的酒馆吗?”   莫斯提马立刻听出来林逸的言外之意:“你是说,他们有别的食物来源?”   两人一起将视线望向毗邻小镇的森林。   秋日的森林正是猎人丰收的时节,各种动物为了冬日的储备都会在这个时间在森林中晃荡,大部分猎人也会选择这个时节进山巡猎,这段时间镇子上的食物消耗就是这些猎人的成果,但是光靠这些猎人是没办法长久负担超出小镇人口的食物负担的。   “有些人急了,我不说是谁。”   “那你要答应那个小姑娘的邀请码?”莫斯提马意味深长地看向林逸,“这可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好机会。”   “不,我跟伯爵卫队这条线,那位卡涅利安女士很强,其余人我不放心,至于酒馆那边,或许可以让三小只去和那个小姑娘打交道,人在被逼到绝境时脑子容易不清醒,那位小姑娘的邀请也未必是恶意。”   莫斯提马轻轻摇了摇尾巴,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问道:“那位卡涅利安女士很强吗?”   林逸想了想,在脑海里找了一个比照:“和乌列尔比起来的话,很弱。”   莫斯提马看向伯爵卫队方向的视线一下子就变得认真起来:“那还真是挺强的了。”   乌列尔可以说是源石技艺的一个顶点。   若不是林逸直接当了一回权限狗关闭掉对方的源石技艺系统,单凭自己的实力根本没办法突破十二具人偶的封锁,连近身都做不到,需要以乌列尔作为参照,本身足以说明问题。   .   .   夜色拉满天幕之后,“轻语铃草”的晚饭才慢慢送了过来。   从维多利亚到莱塔尼亚,小一周的时间浪费在了环绕的群山里,随身的干粮终究没有热腾腾的饭菜酒水来得香,营地内像是开了一场庆典般热闹起来,其中那个叫作“洛洛”的小女孩本来想寻找林逸的身影,却被乌萨斯三小只拉去听大叔们的故事,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们很快就闹在一起,都在老油子们的故事中入了迷。   热闹的营地吸引了整个小镇的视线,八月中旬以来小镇已经很少有这种欢愉的气氛,所有人都知道霍恩洛厄伯爵的卫队出现在这里意味着贵族之间的斗争已经蔓延到这里,居民们小心翼翼,冒险者们也静待时机,压抑的环境下出现一群热闹的家伙,总归会吸引走人们的注意。   这份热闹中,一行阴影从小镇流了出去。   类似于傍晚时那位卫队侍从的源石技艺,那一行阴影融入夜色,直到流出小镇,来到森林边缘,才有一共十一人从阴影中站起身。   “那位莱特爵士的身份证明没问题,大概只是嗅到一丝机遇的外乡人,女士你给他们留了一丝合作的机会,他们未必会绕开我们那么积极的动作。”   一位卫队侍从在卡涅利安女士身边轻轻地开口,而卡普里尼的外乡人则摇摇头。   “就算没有他们我们也要尽快行动,沃姆伦徳会在一个星期抵达,但是马利侯爵的卫队却不一定会拖到那一天,况且那个年轻人给我感觉不太好。”   “那个年轻人,莱特爵士?”   卡涅利安点点头,一边的侍从则有些不解:“恕我直言,女士,那位爵士不就是维多利亚常见的贵族小白脸吗,除了血脉与那张脸,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了。”   “一个小白脸能拥有那种水平的卫队吗,你觉得你们和那支卫队比起来如何?”   侍从被噎了一下,有些不乐意地说道:“家族的力量罢了,维多利亚当了两百余年世界的领导,那些贵族从全世界收割利益,暴发户虽然让人看不起,但是财富确实一定程度与力量等同。”   卡涅利安有些悲哀地看了一眼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卫队侍从,就算是他们也被莱塔尼亚的自傲透入骨髓,他们未必愚蠢,却主动选择了愚昧。   相比之下,自己那位伯爵大人倒真的是莱塔尼亚的异数了。   “算了,不说这些,我们走吧,早先说过的那个感染者营地在哪儿?”   “夜莺已经做好标记,不过女士,我们没能完全咬住那些人,夜莺与他们交过一次手,其中有大量萨卡兹人,有一个挥舞着巨锤的壮汉十分难缠,会一种召唤泥土巨人的术式,斥候没能绕过去,让他们的大部分人跑掉了。”   “那个壮汉呢?”   “夜莺打不过他,不过一直吊在他和那支殿后的萨卡兹人后面。”   “嗯,吹哨吧。”   一旁的侍从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哨子,森林的边缘响起一阵清脆的鸟鸣。   很快,森林的深处也有一阵鸟鸣响起,仿佛在做出回应。   一行人再度化成无声的阴影,慢慢融入静谧的夜色,唯有森林的边缘,微微抖动的树梢上落下一片枯叶。 第五百六十六章:萨卡兹营地   “他们还在跟着我们,泥岩。”   那奇异的鸟鸣在森林中响起时,营地中的萨卡兹在地上啐了一口,立刻抄起身边的大剑。   萨卡兹人虽说天生就擅长战斗,并且在这里的萨卡兹人也大都经验丰富,但是林间的追迹与匿踪方面,埃拉菲亚这一种族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从被缠住的一开始,就没有人认为自己能那么顺利地从那些夜莺的追踪下逃脱。   更要命的,这里是莱塔尼亚的边境,冬灵山脉的一角,蔓延的森林完全找不到开阔的地方。   唯一能够让他们从正面击败追踪者逃跑的地方只有山脚的林德尔小镇,但是他们受到小镇上居民的恩惠颇多,就算没有泥岩的劝阻,他们也不会将战火带到那个地方。   换作其余的萨卡兹人也许会这么做,但是他们正是想要证明萨卡兹人与萨卡兹人的不同,才会加入塔露拉的理想。   虽然结果上来看,等待萨卡兹人的果然只有悲剧。   “他们不惜暴露自己,看样子这次是来了厉害的家伙,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泥岩,大伙儿全听你的。”   一句话,营地的萨卡兹人全看向坐在一颗倒下大树上的泥岩,那是一个两米多高的魁梧身影,全身笼罩在玩偶服一样厚重的三防服之中,但是坐在那里,就有一个成人那么高,那么壮。   “这个地方不适合大规模作战,对方也不可能有足够搜山的人手,敌人知道我们的力量,在此之上还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动的话,这次来的人恐怕拥有足以碾过我们的战力,那么我们也必须做出选择了。”   浑浊的声音透过三防服,魁梧的萨卡兹人慢慢站了起来。   “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谁愿意和我一起去死?”   冷静的声音宣告自己的死亡,但是这一幕随行的萨卡兹人都见的多了,泥岩就是这样的性格,什么事情都喜欢事先说清楚,征求所有人的意见尊重所有人的选择,有时候冷静得不像是一个萨卡兹人。   “得了,这种问话就免了,这里哪一个人会被你这种话吓到早就离开了,有什么计划直接说。”   泥岩没有在意同伴的打断,点点头说道:“敌人主动进攻的时候,潜伏下来监视我们的人也会靠拢,我会尽可能破坏周围的地形,制造混乱打乱敌人的安排,然后有几个算几个都逃吧,只是别把敌人引导那些人那里,都不是小孩子了,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四周的萨卡兹人彼此看了看,却没有人站出来划分队伍。   “泥岩,差不多得了,我们一路流浪到这里,其间不少人被你从生死线背回来,现在你要我们弃你而去吗?”   萨卡兹们沉默地看着魁梧的泥岩,后者深沉的声音透过了厚重的防护服:“我只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活下去,活着,总比死了好。”   “狗屁,你只是在剥夺我们活的像个人的权力。”   萨卡兹人骂了一句,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泥岩举起的拳头打断了所有人的想法。   一瞬间,整个营地都向内收缩,人们彼此背靠着背,已经做好迎接袭击的准备。   “其实你们大可不必如此悲观,我们之间或许有一些可以解释的误会。”   声音响起时,不由分说的,来自于萨卡兹人的弩箭已经淹没那一片草丛,只是没有一根箭矢真正触及到目标。   所有攻击都像是撞上一面坚墙,箭雨坠落之后,人们便看清站在那片阴影下的卡普里尼女人。   来得好快,距离鸟哨响起这才多少时间?   萨卡兹人心中一沉,经验丰富的老手已经抬起手看向厚重的树冠,他们布置在那些高点的陷阱已经无声无息地被拆除,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身劲装的卫队侍从已经占据了高处,手里的弩箭打开保险,只差指向他们便可以将死亡的暴雨洒落。   已经被包围了。   交错的眼神与隐晦的手势取代了嘴上的言语,但这场无声的激烈讨论对于如何突破现状却没有任何有意义的结果。   这对贵族卫队与他们见过的酒囊饭袋完全不一样,没有人敢保证自己的轻举妄动不会成为一场灾难的开始。   “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关于居住在这片森林里的感染者群落的事情,并不打算与你们为敌,早先时候卫队的人和你们有过交锋,但是却并没有出现伤亡,我想这也能一定程度上说明我们的态度,你们应该清楚,如果我们有抱着厮杀的想法,现在你们的队伍不可能如此齐整。”   卡普里尼的女士从草丛中走出来,一下子走进了营地范围内。   这大胆的动作让萨卡兹人眼神浮动,但是她却仿若未见。   “我叫作卡涅利安,霍恩洛厄伯爵的私人顾问,莱塔尼亚是一片欢迎感染者的土地,至少在伯爵的领地是这样,所以你们可以不必如此戒备。”   话音刚落,脚步不停的卡涅利安已经靠近到一个十分危险的距离。   距离对方最近的萨卡兹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通过光影的浮动确认过面前的人是实体而不是幻术之后,最靠近的萨卡兹人立刻动了起来。   两个人影如同利矢射出,交错的长剑直接封死卡涅利安的所有退路。   萨卡兹人游走四方,虽然很少有什么著名的流派路子——毕竟以萨卡兹人的地位很难通过正常途径掌握战斗技巧——但是长久的战斗经历也让不少萨卡兹人自然而然地总结出一些共通的战斗技巧。   这些能被称之为剑术雏形的东西在精巧上比成型的剑术或许有所不如,但是凶狠上却更胜一筹。   萨卡兹人没打算杀人,但是既然对方的指挥官都送到面前,只要扣下指挥官,他们就能掌握谈判的主动。   说是这么说,萨卡兹人也明白对方敢这么大大咧咧的走进来肯定有所依仗。   不过怎么说呢,莱塔尼亚的贵族就是这样的做派,一个两个鼻子拽到天上,自负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那是常有的事情。   “很遗憾,我并不是莱塔尼亚人。”   刺入眼睑的剑光只要闭上眼睛就看不见了,然而随着卡涅利安的眨眼,澎湃的能量如同波涛一般卷向四周。   大地如同浪涛般振动起来,踩在大地上疾驰而至的萨卡兹人像是踩在蹦蹦床上,竟是被大地自身弹了起来,就连其余将弩箭指向卡涅利安的人也纷纷站不住脚,诺大的营地只有那魁梧的壮汉还只能直勾勾地看向卡涅利安。   碎石的巨人从波涛的大地上爬起,它借助被抛到空中的同胞,然后拳头狠狠砸向卡涅利安。   轰!   巨人的拳头停在卡涅利安头顶三十厘米处,压开的空气四卷成风,吹起卡普里尼女性纯白的短发。   “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没有下死手,萨卡兹人,这就是你的回应吗?”   卡涅利安看向那魁梧的萨卡兹,眼神稍稍变得认真了些。   这个巨人就是对方的源石技艺产物,那毫无疑问已经跨越了超凡的界限,不过感染者本就比普通人更容易摸到那一扇区别凡种与超凡的门扉,对方的源石技艺控制十分粗糙,还有诸多精进的空间。   “很抱歉,这位小姐,我们无法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你来审判,或许那位霍恩洛厄伯爵如你所说对感染者持有善意,但是这里的人都曾经被理想与善意背叛,你要我们如何选择相信一群刚见面就展开攻击的陌生人,仅仅因为你们没有杀死我们这样的理由?”   卡涅利安微微叹了口气,这样的回答倒也在意料之中。   换位思考的话,她也不会这么简单地答应自己的要求,结果终究还是要诉诸武力。   “不过这样也方便许多。”   轻轻地嘀咕了一句,卡涅利安头顶冰晶的护罩陡然破碎,然而在被巨人的拳头砸碎之前,她抬起与巨人手臂完全不成比例的手,接住了落下的死亡。   两只手触碰到的那一瞬,从泥土中站出来的巨人回归到泥土之中。   石化的巨人轰然崩碎,构筑巨人的源石技艺被卡涅利安从源头拆解,同时地面冒出众多坚实的手臂抓住那魁梧的壮汉,烈火在卡涅利安手里变成一柄无锷的长剑,狂风拖着卡涅利安的身躯向前。   被大地束缚着的萨卡兹人追不上卡涅利安的脚步,所有人都注视着那一条火红的线连向泥岩!   “嗯?”   第一个察觉到的异状的还是卡涅利安,突进中的卡普里尼女性猛地停下脚步,冰晶在她抬头之前就已然成盾。   隔着那一层致密的冰盾,卡涅利安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无声地从空中坠落,理应猎猎作响的衣袍只在空气中无声地飘摆。   莱塔尼亚剑术——“默剧”   然后卡涅利安沉默的感知中亮起一丝代表能量波动的“星光”,她看见冰盾后的人亮出一柄普通的长剑,然后直接点在挡下巨人的冰盾之上。   咔嚓!   “蛛网”立刻爬满冰盾,巨人也没有击破的冰盾在那个单薄的身影下如若无物。   卡涅利安抖了抖眉头,立刻抽身而退,同时也认出破盾的那一击——   卡西米尔重剑术。   古代卡西米尔骑士用来粉碎装甲防护的特种剑术,本质上是一种用剑术代替吟唱的特殊源石技艺,不过这一门剑术应当已经失传,卡涅利安也只是在部族中的记述中才了解到这种剑术是梦魇怯薛的标配。   落地的黑影立刻追了上来,一抹剑光仿佛要超越视野捕捉的极限地追上卡涅利安!   叮!   卡涅利安手中炽红的长剑接住那一抹流光,她心中数出第三个名字:   格拉西亚闪剑。   剑锋被挡,突入的人影用长剑在卡涅利安手上的长剑一转,就要刎向卡涅利安的喉咙,但是卡涅利安的剑术来源于萨尔贡的弯刀战法,这一种特殊的战法本就在兵器相接的状况下才能百分之百发挥,只见卡涅利安抽退一步,拉开距离用手中的细柄长剑反而压住了袭击者的长剑。   袭击者的第一柄长剑。   夜色的披风下有第二柄长剑抽了出来,顺着卡涅利安的动作反过来将长剑完全锁在地面,一时间三柄长剑全部指向大地。   “啧,玻利瓦尔警备队,十字锁剑术。”   叫出这个名字的瞬间,袭击者一脚踩在指向大地的细长火剑,同时从两鬓插进大地的长剑剑柄中抽出来两柄短小的匕首,交错着横架在卡涅利安喉咙。   沿着火剑活跃的能量逐渐平息下去,卡涅利安知道自己将那两柄长剑烧掉的速度不会比匕首割开自己喉咙更快。   “这又是什么?”   兔起鹘落的交手,所有人脑海中画面还停留在卡涅利安提起长剑冲向魁梧壮汉的那一刻。   “叙拉古,猎狼人的战斗技巧。”   这时候其余人才反应过来,树梢上出现一阵骚动,卫队侍从将弩箭指向突如其来的袭击者,却不知道应不应该扣下扳机。   “没听说过的名字,你是谁?”   袭击者没有回答,他从收起架在卡涅利安喉咙下的匕首,从火剑上移开冒着白烟的靴子在枯叶上使劲踩了踩。   见到这一幕,卫队的侍从立刻打算攻击,但却被卡涅利安抬起手阻止。   看了看被烧了个大洞的靴子,袭击者指了指戒备中的萨卡兹人:“我可以带走他们吗?”   “请便。”   卡涅利安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火剑上氤氲的能量如同火山爆发,直接气化了两柄锁住火剑的精钢长剑,然后将自己的佩剑收了起来。   四处包围的伯爵卫队又是一阵骚动,但是被卡涅利安教出来的卫队终究没有反对女士的命令。   这诡异的一幕超出所有萨卡兹人的认知,他们本能地怀疑起袭击者与那些贵族卫队,但是不管怎么说,能够离开这里总归是好事,至于会不会被跟踪那则是需要自己小心的事情。   稍许的踌躇之后,很快以那个壮汉为首,所有的萨卡兹人都离开了现场。   直到最后一个萨卡兹消失在林间,突然的袭击者才在贵族卫队的无所作为中消失在静谧下来的森林。   “女士,要现在开始追迹吗?”   为了不引发不可控的事情,贵族卫队没有尝试去跟踪那些萨卡兹,但是匆忙离开的萨卡兹来不及掩饰痕迹,凭借贵族卫队的本事还是有办法追踪。   “没必要,收队,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个人究竟是谁。”   卡涅利安的回答十分果断,收起长剑的她看都没看萨卡兹人消失的方向,直接向小镇的方向走去。   四周的卫队侍从面面相觑,还是跟上了卡涅利安的脚步,不过所有人心中都十分不服气:“十分抱歉,女士,如果不是我们没有看好上空让那个袭击者摸了进来,也不会有现在的难堪。”   “难堪?”卡涅利安声音扬了扬,“没必要,输给比自己强的家伙有什么难堪的?”   “那是那个家伙偷袭在先,如果女士提前注意到场上有第三者的话——”   “注意到的话我也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卡涅利安打断侍从的话,“我的确被偷袭打乱了节奏,但是那人也没有展露真实的实力,对了,巫王的遗产有没有剑术的形式?”   “女士你怀疑那就是我们的目标?”   “研究巫王遗产的继承人,至少这个可能性比这穷乡僻壤突然蹦出来一个隐居强者要大得多。”卡涅利安稍微顿了一下,“那些维多利亚人在干嘛?”   “他们?”   卫队在林间停下脚步,人们看向小镇的方向,透过影影绰绰的乔木,能看见远处小镇上闪烁的灯光,其中小镇外面的一片空地上最为红火,篝火的光芒描绘出一场喧嚣的盛宴。   .   .   萨卡兹人在林中停下了脚步,但没有人去收拾一路上在林间穿行的痕迹。   所有人都沉默地拿起武器,只有那个最魁梧的首领放下手里的巨锤。   “你是谁?”   望着那个跟上来的身影,泥岩的声音有一种看透命运的平静。   林逸取下了从老菲林那里借来的一身夜莺行头的头罩,过于年轻的脸庞让萨卡兹人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然后林逸拉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被源石侵蚀的肌肤。   “嗯,自己人?” 第五百六十七章:泥岩   神灾之后,开始在林逸体表弥漫的源石结晶成为了最好的敲门砖。   见到林逸身上那矿石病末期般夸张的源石结晶时,萨卡兹人的沉默有了一些转变,敌意消失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大部分的同情与无奈。   “难怪你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身手,啧啧,被这破石头搞成这样,也不知道该说你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萨卡兹人们收起了武器。   泰拉世界中矿石病患者是天然的被压迫者,这一点与萨卡兹人十分相像,同样被迫害的民众很容易彼此共鸣,更别说……   这些人大概是整合运动的残留。   林逸看向那位魁梧壮汉手臂的标识,整合运动的标识磨损严重,但是还能看出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意外以上,震惊未满?   整合运动是一个遍布全泰拉的组织,哪怕整合运动的核心领导层已经在龙门烟消云散,但是各地还是有不少地方组织残留,就像是叙拉古徘徊的伊桑,不过对于林逸来说,自己好歹是在龙门见证了整合运动覆灭的一员,因此在这里看见整合运动的残存人员,多少有一些古怪。   “朋友,十分感谢你为我们解围,但是我还是想问你究竟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被称作“泥岩”的整合运动干部比起其余萨卡兹人看上去要更加冷静一些,虽然放下了戒备与敌意,但是没有将脑子一并放下。   很显然,对于自己这种突然出现的协助者,不会有人直接交付全部的信任。   “嗯,单刀直入地说吧,我想要知道关于‘巫王的传承’相关的消息。”   过来之前,林逸就想好了要怎么接触这些萨卡兹人。   拙劣的谎言不可能瞒过老油子的萨卡兹们,只会加重萨卡兹人对于自身的怀疑与敌视,在“同为被迫害的感染者”这立场上,自己其实也不需要伪装自己的目的。   场面上稍微静了一下,萨卡兹人有些意外林逸的直接,但是却没有像面对莱塔尼亚贵族未对时那么激动。   他们将目光丢在泥岩身上,而后者则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们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不能回答而不是不知道,所以林德尔的小镇果然和巫王的遗产有关系吗?”   泥岩点点头,声音依旧平静:“你救了我们,这是我们唯一能给予你的回答,但若是你想要通过我们去接触这个小镇的秘密,那么我们会选择战斗到底。”   泥岩的话没有在萨卡兹人眼中荡起半分涟漪,很显然,所有人都和泥岩是同样的想法。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会为难自己的同胞。”林逸耸耸肩,“不过如果我持续追踪这件事,你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同胞”的说法让萨卡兹人们愣了愣,林逸身上可没有萨卡兹人的特征,不过在看见林逸漏出衣领的源石结晶时,萨卡兹人对于这样的称呼倒也没有反对。   “只要你不会伤害到小镇上的人,如何行事是你的自由。”   “那么我会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行事。”林逸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行头,然后看向这里的萨卡兹人,“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打算怎么做?”   萨卡兹人没有说话,静谧的林间只有林逸的声音来回弹跳。   “你们现在的处境比较微妙,来找你们的那一支贵族卫队虽然是在自己的领地上行事,但是已经破坏了莱塔尼亚贵族的默契,他们迫切需要用‘巫王的传承’相关的发现来为自己的行动正名,毕竟直到‘巫王’相关的研究在明面上也一直是禁忌,所以我想他们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的。”   除了看不见脸的泥岩,其余萨卡兹的脸色稍微变了变。   悍不畏死不等于就想要去死,那一支莱塔尼亚的贵族卫队与他们接触过的酒囊饭袋明显不同,特别是其中的领队,那么一点都不莱塔尼亚的术士超出想象的强。   泥岩已经是在萨卡兹中也少见的源石技艺适应者,她天生就通晓一些血脉相连的源石技艺,成为感染者之后这样的天赋更是流于表面,最终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也能使役那么巨大的尘土巨人,然而莱塔尼亚卫队领队的天赋不下于泥岩,更是在后天学习上让萨卡兹人望尘莫及。   天赋与努力的结晶。   若是给泥岩足够的时间或许能有达到那个程度的一天,然而那不是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还拥有多少明天。   如果不是面前的年轻人,刚才对方就可以在不伤到他们性命的情况下将所有人擒下来,这还是那些卫队在四周警戒包围,没有直接下场的情况。   萨卡兹人没有莱塔尼亚那么矫情,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人跳出来放毫无意义的狠话。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吗?”   泥岩从头至尾都将目光落到年轻人身上,从整合运动的兴起与破灭,这里的人都见惯了人情世故,哪里能看不出来这个年轻人背后想要说的话。   “不,我是想要说,我大概可以给你们提供一片安稳的栖息地,如果你们没有意见的话,这一次的事情结束之后,也许你们可以跟我来。”   “你想要雇佣我们?”   “我只是觉得感染者也应该有自己的家乡。”   萨卡兹人是没有家乡的,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即使是泥岩也很明显怔了一下,魁梧的壮汉下意识地就摇摇头:“那不可能,我们是萨卡兹人,又是感染者,这片大地上没有我们栖身的余地,若是每一处我们停留的地方都会变成灾难的领地,那么我们也不介意继续流浪,一直流浪。”   “你们的消息有一些落后了,叙拉古的神灾结束之后,那片大地正在兴起一个全新的秩序,纽芬兰的白狼致力于建造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和谐共处的国度,当然,鉴于矿石病的传染可能性,肯定会有相应的隔离政策,但是绝不会有你们习以为常的迫害。”   叙拉古的神灾?   泥岩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不太能理解这是什么东西。   整合运动被各国取缔,打成恐怖分子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们都避开主要的聚居点行动在荒野之上,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主流社会,自然也没有听说过叙拉古的神灾,充其量只在那一段时间内宿营时抱怨过延绵不断的地震。   叙拉古与莱塔尼亚相距遥远,大地的破碎传导到这边也就是些微转头就忘的余波而已。   泥岩很小心地没有暴露自己在情报上的弱势,大个子只是顺着这番话说道:“那也是叙拉古对待感染者的政策,我们是萨卡兹,萨卡兹人没有家乡。”   “那要来打个赌吗?”   “赌?”   泥岩看向林逸,有些不明所以。   林逸对泥岩伸出拳头:“你们可以跟着我去叙拉古,若是能在那里定居下来,那我们能不能成为朋友?”   “若是不能呢?”   林逸耸耸肩:“那我跟着你们一起流浪?”   泥岩愕然地看向面前这个过分积极的年轻人,那灿烂的笑容有些熟悉,总是让一些记忆从脑海深处泛到表面。   过去的整合运动,有很多这种被理想充满身体的年轻人,只是从阿丽娜成为理想的代价时,整合运动的理想就开始腐朽,“泥岩小队”也正是从那个时候离开了乌萨斯,算是半脱离了整合运动,但是没人丢下自己的袖章,因为没有谁想要抛弃过去吸引他们的梦。   “可以,我赌了,我们会去叙拉古,但不是现在。现在这里需要我们,不管是需要我们的力量,还是需要我们的生命。”   如果事情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为了保护小镇,这些萨卡兹人打算直接顶上相关的罪行吗?   林逸瞧了瞧泥岩的头顶,没看见萨科塔的光环。   倒不是是说只有萨科塔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拉特兰那种信仰浓厚的地方总是更容易培养出献身类的思想,而萨卡兹,嗯,按照世间的一般认识,那只是一群生有原罪,天生就是邪恶的自私自利的种族。   “事情不会糟糕到那个地步的,因为我已经在这里了。”   林逸对泥岩点了点头,重新戴上夜莺的行头,对着萨卡兹人最后招了招手,跟上来的阴影又一次消失在林间的静谧之中。   “他走了?”有萨卡兹问道。   “我不知道,他比我要强很多,不过你们收拾收拾痕迹,我们另外找一个地方扎营吧,今后不要去联系那些人了。”   周围的萨卡兹人点点头,已经有习惯做斥候的萨卡兹人前去处理穿越林间的痕迹,但也有人来到泥岩身边。   “那个感染者可信吗?”   没等泥岩回答,另外的,魔族佬已经嘿嘿笑了一声:“得了,你会在意最后抓住的一根稻草能不能挂的起你那一身臊子肉?”   “我是说叙拉古那边的消息。”   “那就更没得说了,萨卡兹人没有家,皇女殿下失败之后,摄政王的独裁把我们都逼了出来,就连卡兹戴尔都已经不再是家乡,这片听信谣言的大地哪里还会有我们的家?”   说话的魔族佬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自顾自地去做事儿了,另外的魔族佬沉默了一会儿,想一想也正是这个道理。   他们离开卡兹戴尔已经很久了,流浪到乌萨斯又从乌萨斯开始流浪,这片大地在他们眼中早已经剥离了那光鲜的外表,谁都知道里面是什么腐朽的样子。   “我愿意相信叙拉古的事情。”   正准备离开的魔族佬听见泥岩的声音,他好奇地转过身,而泥岩已经提起巨锤,摩挲着巨锤上有些新的修补痕迹。   “我们在来到这里之前,也从没有想过会遇到一个与感染者共生的小镇,不是吗?”   .   .   .   林逸回到林德儿的时候,一时的欢宴已经差不多来到尾声。   他在林间隐秘地护了那一支萨卡兹队伍一会儿,一方面是防备贵族卫队去而复返,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自己离开后萨卡兹人会不会去联系那些可能存在于森林中的另一批人。   可惜萨卡兹人足够警惕,言行之中只能确定确实森林中有另外一批人,但是萨卡兹人却没有去寻找他们。   林逸终究不能一直呆在森林之中,因为贵族卫队直接返回林德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位卡涅利安女士大概会先来确定自己是否还在营地,然后再商谈先前被她拒绝的提议。   “啊,莱特大人,找到你了!”   林逸换好衣服,故意出现在宴席的中心时,一个欢快的声音从远方跳到眼前。   被乌萨斯三小只包围的酒馆女儿,洛洛小姐跑到林逸面前,小姑娘换了一身对于林德尔这种小镇来说显得有些过于潮流的连衣裙,不过衣服有一些皱巴巴的,大概在这之前一直和三小只坐在板凳上听故事。   林逸看了一眼凛冬,后者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小故事集很成功,相当一段时间内这位洛洛小姐都忘了自己来“勾引”林逸的任务。   “怎么了,洛洛小姐?”林逸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虽然习惯了基因调整,林逸对于自身的容貌其实没有太大的自觉,但是来自于人类时代的完美容颜对于乡下姑娘的刺激性似乎太大了点,小姑娘脸红着捏起衣角,一时都忘了说话。   凛冬在小姑娘身后给林逸点了个中指。   林逸差点就没忍住回一个中指,不过那之前小姑娘总算是回过神来:“那个,莱特大人,沃伦姆德还有一个星期才回到这里,我能有机会给你介绍一下林德尔吗?”   怕不是介绍介绍着,就蹦出来八个荒野莽汉。   林逸在小姑娘耳边打了个响指,变出来一朵鲜艳的山花递了过去:“十分感谢洛洛小姐的邀请,我随时都愿意为美丽的女士服务。”   乌萨斯阵营的中指变成三倍。   小姑娘倒是没看到身后的表演,像是含羞草一样小心翼翼地结果山花,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正准备约好约会的时间,一旁的老菲林却无声无息地游了过来。   “很抱歉打断一下两位的谈话,不过莱特老爷,卡涅利安女士说是有事找你。”   听到卡涅利安的名字,小姑娘不小心捏碎了手心的山花。   林逸装作没有看到小姑娘脸上的煞白,对老菲林说道:“告诉卡涅利安女士,我马上就去。” 第五百六十八章:霍恩洛厄伯爵   林逸再次见到卡涅利安女士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这位女士刚刚遭逢一次挫败。   修长的卡普里尼站在营地外的阴影中,乍看上去如同传说中的恶魔,遥远的火光在羊角下摇曳,光与影交错在那棱角分明的脸庞,犹如史诗的明与暗。   “卡涅利安女士,若是您来得早一点,也许我会有邀请您加入宴会的荣幸。”   沉思着的“恶魔”被林逸惊醒,卡涅利安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向走过来的林逸,一阵深入骨髓的危机感立刻抓住林逸的神经,然而林逸却直接利用机械的部分压制住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继续热情地向前踏出一步。   炽热的利刃直接出鞘,致命的高温在那锋刃斩向林逸时,甚至还只有一片冰冷。   这一步,林逸直接踏进了死亡的国度。   不过真正被那出乎意料的攻击斩断以前,苍蓝的光芒包裹住两人,时间的流逝在此刻停顿,两个人如同被裹进一块苍蓝的琥珀,静止在世界之内。   一秒钟的停顿,卡涅利安身上的首饰亮起光芒。   异样的微光刺破时间的束缚,一度被延缓的神经信号传递恢复正常的瞬间,卡涅利安将锋刃停在还封冻在时间中的林逸,但是目光却落向林逸的身后。   说不清是天使还是恶魔的从者站在林逸的身后,脸上露出些微的意外。   裸露的肌肤出现些微的刺疼感,卡涅利安已经能感受到自己将长剑放在对方肩上的那一瞬,大约十一道后知后觉的狙击视线锁定了自己。   反应比自己教出来的那些卫队侍从更快。   卡涅利安微微眨眨眼,这时候维多利亚的年轻贵族终于反应过来,那一张过分帅气的脸游过一次诧异,随后便是掩饰得很好的源自屈辱的愤怒,不过这份愤怒被贵族的涵养掩盖,只剩下针锋相对的视线。   奇怪的直觉终究不是现实,那一只袭击自己的夜莺并不是面前这位年轻的贵族。   卡涅利安收回长剑,熄灭剑锋的高温后随手插入腰间晃荡的剑鞘,然后平静地说道:“现在到你的开价时间了,莱特爵士。”   “开价?”年轻的贵族稍微愣了一下。   “先前提到过的交易,不用客气,算上我先前的无礼,你大可以尽可能为自己攫取利益,不过还请衡量好交易的天平,一旦天平翻倒,任何交易成为一次幻影。”   “女士,你是说雇佣我的斥候那件事?”   “不只是卫队,我大约需要你们所有的人。”卡涅利安抱着胸,托起下巴,再次强调,“你们,所有,人。”   “您在树林中遇到了什么吗?”   “这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合作的前提是情报的互换,女士,你可以将这当成我的要求之一。”   卡涅利安认真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   先前被袭击的愤怒没有突破理智的桎梏,他绝非忘记先前的侮辱,只是将那也当成自己拥有的筹码,而没有放任自己的情绪主宰自己的躯体。   比卡涅利安预想中还要优秀的年轻人,印象中上一个如此清醒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成为自己侍奉的主人。   虽然只是一时的侍奉。   “简单来说,我们在树林中发现了巫王传承者的痕迹,但是我们缺乏足够的力量来支持我们的行动。”   “所以你们才想要雇佣我们?”   “你们是最合适的对象,维多利亚的贵族可以从莱塔尼亚带走财富,但是有些东西对于维多利亚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你是说巫王的传承?”   “有些东西只有在莱塔尼亚才会有意义,巫王的传承大多如此,毕竟只有守塔人才知道如何压抑源石的疯狂。”   林逸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抬头说道:“可以,但是我需要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来判断风险。”   卡涅利安挑了挑眉毛,却也没有拒绝,而是点点头说道:“没问题,不过我需要一杯咖啡,一张椅子。”   林逸带路,将卡涅利安带到营地内的帐篷,当娜塔莉亚端来咖啡的托盘时,坐在椅子上的卡涅利安也不再掩饰自己与莱塔尼亚的矜持格格不入的个性。   高挑的卡普里尼女性双腿交叠着坐在椅子上,大腿肉挤着大腿肉,黑色的肌肤被腿带勾勒出美妙的线条,以至于林逸都不敢将视线落在卡涅利安女士的胸部以下,但是有一说一,林逸觉得那个胸部就已经足够危险,至少他能感受到来自莫斯提马有些深意的视线。   “事件的起因来自于霍恩洛厄伯爵与费尔巴哈爵士的一次合作,作为伯爵的代理,我前往费尔巴哈爵士的领地进行商业谈判……”   帐篷内,接过娜塔莉亚送上的咖啡,卡涅利安的故事终于有了一个开头。   .   .   卡涅利安的故事回溯到了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   漫长到沃伦姆德还不是马利侯爵的领地,而是伯爵家的封地,属于一个老牌贵族家系领地的时候,曾经的伯爵家遭逢一次并不怎么新鲜的贵族式的阴谋,荣光的伯爵家系只剩下一个被允许活下来的独苗,然而莱塔尼亚固然不会剥夺感染者的爵位,世间的认知却很难支持一位感染者成为统治者。   于是沃伦姆德在民众的自发请愿下交由皇室进行裁决,而最后的裁决结果是沃姆伦徳成为马利侯爵的领地。   自那以后,失去主要领地的伯爵家每况愈下。   原本还能掌握的环沃姆伦徳周边领地也渐渐得被侵蚀,虽说不至于像是沃姆伦徳那样闹出来需要皇室介入的风波,不过事实上也已经成为贵族默认贵族规则下的别人的领土。   从莱塔尼亚的历史来看,再过不久一个光荣的家族就应该消失在历史之中,然而一个意外停留在莱塔尼亚的萨尔贡学者与一位没有因为矿石病而陷入极端,反而洞悉人心变得越发开明的小伯爵,却逆转了这样的历史。   大量收留感染者的霍恩洛厄伯爵成功解决边缘领地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哪怕是没有足够的资本建造移动城邦,更不可能引进全套源石工业的相关设备,伯爵领在感染者支持下爆发出来的建设能力也绝不会落后于时代。   这既是因为感染者特有的高源石技艺适应性,同时也是因为某位不在乎传承的萨尔贡学者。   即使是在莱塔尼亚这样的法术之乡,伯爵领的领民对于源石技艺的掌握也远远超出人们的认知,当然,大多数人并不会去关注边缘领地的发展,所以当霍恩洛厄伯爵如同闪电般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做好准备。   相反,霍恩洛厄伯爵却对莱塔尼亚贵族的规则十分熟悉。   他没有直接对于马利侯爵进行复仇,甚至没有提出收回那些名义上属于自己却被他人掌握的领地,而是以生意的方式与那些占据自己领地的贵族合作,持续地给自身积累实力,同时将霍恩洛厄伯爵的名字扩散到那些已经忘记伯爵荣光的领地。   霍恩洛厄伯爵与费尔巴哈爵士的合作就是基于这样的原因。   只是在这一次的合作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问题:   卡涅利安女士发现费尔哈巴爵士在隐秘地驱逐感染者,而被驱逐的感染者常常会在落魄一段时间后消失不见。   莱塔尼亚贵族最清楚莱塔尼亚贵族的勾当,知晓这件事之后,不用任何推理霍恩洛厄伯爵就还原出一个真相:   这些感染者大约是被费尔哈巴爵士控制下的捕奴队带走,专门抓捕感染者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费尔哈巴爵士在隐秘地进行巫王传承的研究。   巫王的所有正式记录都已经被官方销毁,不过在莱塔尼亚贵族间流传的说法中,巫王本人正是一名感染者。   霍恩洛厄伯爵对于巫王的遗产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现在的伯爵领正是在感染者的努力下才完成重建,伯爵本人更是一名感染者,从情感上霍恩洛厄伯爵并不能接受这种针对感染者的迫害,而如果仅仅是不能接受的话,霍恩洛厄伯爵也知晓什么是忍耐,但是偏偏这件事给了霍恩洛厄伯爵一个机会。   巫王传承的研究,终究是双子女皇明令禁止的禁忌。   双子女皇不像是巫王那样对莱塔尼亚实行绝对的统治,然而正如同女皇们的裁决能决定莱塔尼亚北部八月之一的归属一样,莱塔尼亚的贵族无法违抗来自双子女皇的任何最终决定,原因倒是十分单纯,正如那句吟游诗人传唱的诗歌那样:   双子的辉光于高塔之上驱散笼罩莱塔尼亚的恐怖,   巫王的尸骸流入每一个莱塔尼亚子民的心中,   恐怖便由此而来。   ……   这歌颂的并非是双子女皇的功绩,而是在强调双子女皇的实力,无法违抗巫王的莱塔尼亚贵族在双子女皇的无视下耀武扬威,但是谁都知道只要双子女皇愿意,一夕之间就能让整个莱塔尼亚回到巫王统治的年代。   所以只要能抓到费尔巴哈爵士研究巫王遗产的秘密,任何人都无法在名义上阻止霍恩洛厄伯爵收回自己的领地。   在莱塔尼亚,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所有贵族都会自矜于体面而无法行动。   针对巫王遗产的调查就从那个时候开始,而调查的结果最后指向了林德尔这个小镇,根据卡涅利安的调查确实发现这个小镇藏有自己的秘密,他们的确与森林中的某些存在交往甚密,过去伪装成贸易中转小镇得到的利益若是追溯源头,很快就能发现其中无法解释的地方。   林德尔不能私设关卡收过路税,也不像是佛罗伦萨那样攀上了卡西米尔骑士竞技,这种中转小镇发展到顶点也比不上一个小型移动城邦的万分之一,又怎么值得马利侯爵的心腹,费尔巴哈爵士亲自来管理这片边缘之地?   然而费尔巴哈爵士主动接管了这片土地。   甚至为了让自己的管理不那么显眼,他们编织了一个谎言,将林德尔塑造成即使在八月集市中也小有名气的一个小镇。   小镇中藏有秘密,然而卡涅利安女士至今没有抓住这个秘密的尾巴。   .   .   卡涅利安女士离开以后,林逸端起微凉的咖啡抿了一口。   “所以,双子女皇们是什么意思?”   林逸看向收拾起桌面的莱塔尼亚皇室女仆,虽说卡涅利安的故事中并没有过多地提到作为背景存在的双子女皇,在她的视角来看这不过是一次稀松平常的贵族纠纷,但是站在林逸的角度,清楚地知道这一片地区的所有阴谋大概都处于双子女皇的视线之下。   她们允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十分抱歉,奥尔芬斯大人,如同给我先前所说,我只是陛下们的信使与眼睛,陛下们没有托付给我任何相关的指示,如果大人想要亲自联系女皇陛下,那么只有等待沃伦姆德抵达之后,通过领主府的远程通讯装置联系皇宫。”   “恐怕在那之前,霍恩洛厄伯爵与马利侯爵的冲突就已经彻底爆发了吧。”   林逸摇摇头,他并不指望那位马利侯爵会真的等到沃姆伦徳抵达这边之后才展开行动,恐怕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有隐秘部队向这边进发,特别是如果林德尔真的有关于他们研究巫王遗产的证据,那么侯爵大人就更不可能那么慢悠悠地采取行动了。   “不过事情变得有些奇怪了,情报微妙地对不到一起。”林逸放下咖啡杯,有些疑惑地敲了敲桌子。   “什么意思?”莫斯提马问道。   “对了,还没有和你们说吧,我在森林里遇到了卡涅利安女士原本打算控制下来的线索目标,那是一群整合运动的残留分子,一群十分古怪的,可以正常交谈的萨卡兹人。”   莫斯提马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巧的时候,她愣了一下,不过还是问道:“那群萨卡兹人有什么问题?”   “萨卡兹人没什么问题,但是萨卡兹人的说法是这个小镇的人对被迫害与驱逐的他们展现了足够的善意,让他们能在险恶的荒野之中得以生存,所以他们才会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作为回报,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卡涅利安女士的一些话就会变得十分古怪。”   霍恩洛厄伯爵的私人卫队的确是为了巫王的遗产而来,但是严格意义上他们是在追查费尔巴哈的捕奴队,换言之在卡涅利安女士的调查中,林德尔这个小镇与费尔巴哈爵士的捕奴队有直接的关系,不说小镇的成员就是捕奴队成员,至少也会是一些关系者。   这样的人怎么会去救感染者?   那些萨卡兹人都是老油子了,不可能分辨不出来真实的善意与虚假的伪善,但是卡涅利安女士展现出来的能力也绝不可能被错误的情报诱导,那么两个方向的情报汇聚在一起就成了——   这个小镇的人既心地善良又心狠手辣,既同情感染者又迫害感染者,既弱小脆弱又实力雄厚……   这是什么奇葩的双头巨人?   莫斯提马想了想:“视角不同造成认知错位呢?”   “或许吧,两者可能都只看到了同一事物的某个侧面,总之现在还需要更加全面的情报,所以办法只有一个了。”   “什么办法?”莫斯提马眉毛跳了跳,已经想到了什么。   “为了弄清楚事实的真相,我只能出卖自己的色相了。”林逸叹了口气,变得有些忧心忡忡,“没想到我会有被迫对小姑娘出手的时候。”   “你打算打赢那位小姑娘的邀请?”莫斯提马“善意”地提醒了一句,“莱塔尼亚这种地方倒是没有相应的法律,不过那个小姑娘多半是为了利用维多利亚贵族与行商的身份,很可能你冲着小姑娘的黑丝兴冲冲过去的时候,在无人处等待你的只有八个荒野莽汉而已哦。”   “那不正好吗。”林逸喜出望外。   “荒野莽汉?”   “不,我说的是想要抓住狐狸,首先得抓住狐狸尾巴,不是吗?”林逸耸耸肩,“现在我知道了偶然来到这里的萨卡兹人的想法,知道了贵族卫队的想法,现在就还有事件的发生地,林德尔的镇民没有发言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两个林德尔   翌日清晨,当贵族卫队大张旗鼓进入森林里时,整个林德尔都变得热闹起来。   早就在小镇内待腻了的冒险者们闻风而动,大约三四百人的冒险者跟随伯爵卫队消失在森林中之后,整个小镇一下子变得空旷下来。   洛洛坐在旅屋一层的食堂旁,有些呆呆地看向森林的方向。、   “那个维多利亚贵族的护卫也跟着去了,他们应该与伯爵大人的卫队达成什么协议,我看见他们和卫队的人一起进入低语森林。”   小小的鹿姑娘耳朵猛地一抖,她转过身,看见父亲从吧台后面走过来,然后将一木杯的葡萄汁放在她的面前。   “幸运的是这次那位维多利亚贵族没有随着护卫一起进入森林,我们可以避免与他的卫队发生冲突,直接与他进行谈判。”   “将人单独引出来,然后用暴力强迫对方合作,这样的事情若是被老师知道了,老师会很生气的。”   小姑娘露出一个在十一二岁的年纪稍显成熟的笑容,她捏了捏泛黄的围裙,继续担忧地看向沉默不语的森林。   “正确的心灵才能正确地驾驭力量,老师一直这样说,父亲,你没有见到过老师对这句话的执着,很多时候其实老师都快认不出我了,但是唯独这句话老师却一直挂在嘴边,就像是那些昏了头的老爷爷,只是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   中年的父亲没有多说话,他其实没有太多接触过女儿的老师,只记得那是镇上的猎人大约在三年前在低语森林中发现的一个把自己折腾到濒死的感染者。   林德尔对于感染者并没有什么歧视,或者是越是与主流社会脱节的小地方,对于这种事情的态度往往两极分化。   其中有林逸遇到过的,将感染者视为洪水猛兽,主动将感染者驱逐出村子,任由他们成为森林中狼群食物的乌萨斯边境之存,也有像是林德尔这样,将临近的森林腹地开辟出另一个聚居地,然后将出现症状的感染者送到这个聚居地里去。   森林成为最好的隔离带,而每隔一定时间,小镇上的人就会带着采买的物资送去聚居地,而聚居地的人也会将森林中的猎物送给小镇上的居民。   这种共生模式从巫王统治之前一直持续到巫王统治的结束,哪怕是莱塔尼亚历史上最大的黑暗,其实对于林德尔这种远离城市的偏远之地也没有多大的影响,感染者营地内的人不觉得自己受到了迫害,而小镇上的人也从来没有将感染者营地的人当成是威胁。   家人得了一种会感染的病,对于林德尔的所有居民来说,矿石病只是如此无奈的事情。   当时发现那个陌生感染者的猎人就把感染者送去了林间的营地,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人们才发现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竟然是一个强大的术士。   那是大约一年前的春临之月,森林中苏醒的猎食者们发现感染者营地,那些没脑子的野兽也知晓猎人们的厉害,但是春天的食物太少,在人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些野兽竟然慢慢聚集起来,变成一场灾难席卷了林间的营地。   偏远之地是没有什么英雄的。   对于那些一个个传说中的英雄来说,这种单纯的野兽带来的灾难都不能算是天灾,只不过是自然的巧合,但是对于一群普通人来说,这种大自然的巧合与天灾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一个死。   那时候站出来的就是自己女儿的老师,被猎人捡回来的外来者。   这个后来自称“冬灵”的怪人如同吟游诗人中的英雄那样轻易剿灭了春醒的野兽,那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原来吟游诗人中那些夸张的描述并不夸张,这个世界的确有人能够轻易扭转时间的规则,甚至私下里有人怀疑这个怪人会不会是假死偷生的巫王——乡下人的想象总是神奇而丰富。   有人旁敲侧击地去问过,但那是大家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怪人还会生气。   他第一次展现出一种刻骨的恼怒,似乎将自己与巫王相提并论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不过这种侮辱很快就变成一种自嘲的颓然,再然后也不知道这个怪人怎么想的,在聚居地中开起了一个小小的学校,开始教一些启蒙的知识与实用的小法术。   自家的女儿就是那怪人的学生之一。   不过现在看来自家的女儿学会的不仅仅是看书写字,还学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中年的男人摇摇头,提醒道:“那些人总会发现低语森林中的聚居地,虽然已经让兄弟们躲进森林的更深处,但是发现了营地他们就更不会走了,秋天的森林是会吃人的,兄弟们在森林深处待得越久就越危险,经验丰富的猎人还好说,其中还有很多小孩和女人,你让他们怎么活?”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   “我们也不是要伤害那个维多利亚贵族,只是想让他帮个忙提供掩护,跑这条商路的维多利亚贵族都是和沃伦姆德内的大人们有联系的,只要他愿意说话,一个星期后,我们可以偷偷安排林子里的兄弟们去沃伦姆德躲一躲,沃伦姆德可是一个大城市,钢铁的巨兽上面有森林,有湖泊,有城市,几百个人撒进去都见不着影儿,到时候这些大人们想在林德尔待多久就待多久呗。”   “那要是贵族大人不答应呢?”   中年男人别开眼神,嘟囔了一句:“我们又不会亏待他。”   这种小地方能有什么是维多利亚贵族看得起的。   洛洛在心中悄悄吐槽了一句。   父亲这一辈的很多人都以为老师只是在教他们读书认字儿,但是老师教的东西其实有很多,不过老师只负责讲,大多数贪玩的孩子其实不怎么听的,唯独洛洛算是一个例外,所以她很清楚所谓的贵族与平民的区别不是每天能多吃一块黑面包。   小镇根本就支付不了能让这种经营跨国商路——虽然商路可能并非对方拥有——的贵族心动的代价。   到头来还是得用暴力来威胁,关键是洛洛同样不认为就小镇上这些一辈子最多和邻居打过架的大人们,真的能对那些走南闯北的商队护卫相提并论。   她昨天和那三个孩子听了一晚上的故事,其中有一些艺术性的加工,但是从故事的完成度来看,那些故事大概都是那些商队护卫的亲身经历,什么在抓捕邪恶的术士啊,什么与天灾竞跑啊,什么狩猎变异的源石巨兽啊,让人忍不住怀疑那位维多利亚贵族是不是哪位维多利亚大公的私生子,否则怎么能可能拥有这么多姿多彩的卫队?   “父亲,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和别耍那些小聪明,开诚布公地与那位贵族先生谈谈吧。”   想了想,洛洛忍不住开口劝了劝。   昨天她偷偷地观察了那三个乌萨斯族的小孩子,很容易就看出来那三个小孩子并非那位贵族先生出于某种特殊的兴趣带在身边,也并非是因为是贵族的关系者而受到追捧,孩子们与卫队的相处中没有老师说的那种腐朽到令人恶心的阶级恶臭,从这一点看,那位贵族先生大约也不是什么坏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说明这边的难处,说不定秉持着贵族精神,那位先生也许会愿意帮忙。   “那怎么可能,洛洛,你还小,你要知道,那可是贵族啊,你都没去过沃伦姆德,哪里知道那里贵族都是什么人,听说前不久马利侯爵不就是放着沃伦姆德的一摊子事儿不管前去参加其余贵族的婚礼了吗,那位伯爵大人不也是趁着侯爵不在才来这里闹事儿的。”   中年男人对小姑娘的提议嗤之以鼻,自己的建议被这么不屑一顾,小姑娘一气,正准备说话间,“轻语铃草”旅屋门口的摇铃却叮当作响。   叮铃铃——   小姑娘与男人一起看向门口的方向,发现那里站着一位穿着考究的年轻贵族,一位埃拉菲亚的黑白长裙女仆安静地站在男人的身后,乡下少见的美貌如同沉淀在池塘中的明月,不过却意外的不会喧宾夺主,大概是因为门口的贵族少年同样在容貌这一块儿拿捏得死死的。   “莱特先生!”   小姑娘一下子跳了起来,当然,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惊喜,还有惊吓。   两个人都沉浸在对话之中,如果不是对方礼仪性地敲了敲没有关上的木门,直接走进来的话,什么都完犊子了。   “洛洛女士,但愿我没有打扰到你们,我来履行昨天的承诺,能邀请美丽的女士唯我介绍一下这一座安宁的小镇吗?”   林逸对旅屋的男主人点点头,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莫斯提马教他的那一套维多利亚做派。   若是维多利亚人来看或许能找出来林逸的一些破绽,但是莱塔尼亚人肯定看不出来,更别说莱塔尼亚的乡下人,贵族的影响往往在这些人脑海中对立而统一,他们一方面认为贵族从嘴巴到肠道到烂成一坨屎,但是又同时认为这些贵族平时活得像是歌剧院的戏子一样,普通的一句话都能夹杂着七八次贵族式的拿腔捏调。   从这个方面来说,林逸表现得还算符合广大人民的幻想。   “啊,嗯,好的,我以为您也去森林了,所以就……”小姑娘有些慌张地明知故问,“……您没去吗?”   “因为我心中的还装着一位美丽的女士,因此就留了下来,还是说我的拜访过于冒昧?”   “不,没什么,只是我没怎么打扮。”洛洛拍了拍围裙,瞄了父亲一眼,咬咬牙说道,“要不然我们改天——”   “去换一身衣服吧,洛洛,店里的事儿我自己来就好了。”   父亲打断了小姑娘的话,洛洛脸色稍微露出一丝复杂,但是常年在各种客人应对得八面玲珑的小姑娘很好地将这一丝变化藏起来,转而带着一丝惹人怜爱的胆小,小心翼翼地看向门口的年轻贵族。   “莱特先生,我能先去换一身衣服吗?”   “当然,这是女士应有的任性,维多利亚的绅士总是愿意为美貌驻足。”   听到林逸这么说,小姑娘呆了一呆,不得不说林逸的卖相配合这温驯的声线,对于这种还对世界抱有美好幻想的小姑娘来说杀伤力太大,回过神来的小姑娘立刻红了脸,也没有多说话,捏着裙子就一路小跑上了阶梯。   过了一会儿,换上一身生日时镇上人专门沃伦姆德买回来的连衣裙,小姑娘怀着另一份紧张来到林逸面前。   “那个,莱特先生,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什么好?”   双眸着带着些许雀跃的期待,林逸抬起小姑娘的手背轻轻一吻:“不需要多余的言语点缀,您的美貌已经让任何语言黯然失色,我很荣幸能成为这份美貌的守护者,哪怕只有一天的时间,这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份难得的荣耀。”   小姑娘嘴唇都抖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不然憋在胸膛内的那种雀跃就要带着她飘起来了!   东张西望间,她立刻就看到了林逸身边的女仆。   “莱特先生,这位女仆姐姐也要跟着我们一起吗?”   “啊,娜塔莉亚算是我的贴身护卫,唔,不过小镇现在也没什么危险,确实是我疏忽了,娜塔莉亚,你先回去营地那边吧。”   洛洛看着无口的女仆颔首退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现在面前的贵族先生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   跟着贵族先生离开时,小姑娘落后一步看了一眼房间阴影中的父亲,被隐隐吞没的人影中唯有眼神明亮得吓人。   那双眼睛上下晃了晃,自己的父亲点了点头。   ——猎人也就罢了,森林深处还有女人和孩子,你让他们怎么在这个时节的森林中活下去?——   脑海里又浮现出父亲的那句话,小姑娘不由得咬了咬嘴唇。   莱塔尼亚的边境有两个林德尔,在那边的林德尔,也有许多小姑娘称呼为哥哥姐姐,叔叔爷爷的血脉亲人。   血脉维系着两个林德尔,矿石病从来没有斩断过这份联系。   小姑娘无声地吐出口气,她转过身小跑着追上在前面等待的林逸,抬起脸来时已经笑颜如花。   “莱特先生,你知道吗,林德尔有一处塔楼,原本是用来警戒林间野兽的高塔,不过现在已经废弃了,我小时候经常去那边玩,那里是所有孩子的秘密基地,我能带你去那里看看吗?” 第五百七十章:约会   林逸当然听见了酒馆父女的交谈。   商路上的林德尔与森林中的林德尔,正常人的林德尔与感染者的林德尔,光明下的林德尔与阴影中的林德尔……   老实说,这是一个让林逸也忍不住为之惊讶的消息。   他已经见惯了感染者在这个世界的遭遇,因此也从来没有去设想过这个世界还存在一个地方会对感染者表示基本的善意。   不过回过头来想一想,霜星也说过雪怪小队在乌萨斯冰原深处游荡时,偶尔也会有些村庄故意在明显的地方挂上肉干之类的东西,以这样的方式来支持被帝国否定存在的他们。   既然如此,会有一个偏僻的小镇不忍心伤害患病的血亲,似乎也并不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事情又变得有趣了起来。   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林德尔表面上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进行巫王遗产研究的建筑,卡涅利安的贵族卫队也进行过相关的搜索,但是同样一无所获,所以若是费尔哈巴爵士真的在隐秘进行巫王遗产研究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绕过了表面上的林德尔,与森林中的那些感染者建立了联系。   表面上的这些人大概完全不知情,否则卡涅利安那边的不会查不到任何线索。   林逸没有想立刻把这个情报通知深入森林的贵族卫队,如果那些林间的感染者真的只是一群普通人,那么现在已经深入到相当危险的位置。   就算是在最老练的猎人眼中,森林也是一个永远无法战胜的怪物,越是深入森林,森林就越会展现出自己危险的那一面。   深入的搜索会持续将林间的人逼向更加危险的境地,林逸还是决定等自己亲自接触过林间的林德尔之后再做决定。   这里的人已经准备对自己动手,与林间的林德尔接触的“契机”已经不请自来。   站在一条浅浅的小溪旁,林逸看向小溪另一边的塔楼。   那是一座木质的建筑,大约有个十米左右高,建设在距离小镇有一点距离的小山丘上,站在最顶端大概能看到小镇的全景以及小镇周围森林的异动,若是附近的森林有大规模的动物迁徙,很容易就能站在高处看出端倪。   这或许是林德尔开垦时期的建筑,只有那个时候脆弱的村落才需要担心野兽的侵袭。   现在林德尔已经发展成一个固定人口千人多的小镇,林中的野兽基本不会靠近这种有太多人生存的地方,除非是一些特殊的情况,例如春天刚刚结束冬眠的捕食者,又或者是被源石侵染失了智,但总归不会演变成大群动物的攻击,少许动物的靠近被森林遮掩,站在塔楼上也发现不了。   一来二去,哨塔本身就被废弃了下来。   秋日已经泛黄的藤蔓爬满斑驳的壁墙,如同文学作品中神秘的巫师住处,可以满足小孩子的一切幻想。   “莱特先生,这里就是镇上的孩子们最喜欢的地方了。大家小时候都喜欢来这里扮演过去的哨兵,男孩子们比赛谁能最快地爬到塔顶,而女孩子们就在塔楼里面用自己喜欢的玩偶学着故事里的贵族小姐那样办起来的不伦不类的茶话会。”   林逸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说实话,这样的话他没想过会从十二岁左右的小孩子嘴路说出来,好像童年已经离她远去。   “是我有什么失礼之处吗,我原以为你会更高兴一些。”   仿佛被林逸的话给惊醒一样,有些怔忪的小丫头跳了一下,冲着林逸慌张地摆了摆手。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些怀念起以前的日子而已,自从开始给家里帮忙之后,就很少与朋友来这边了,再过两年我就要学着做母亲了,那时候更不可能和朋友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了!”   “呃,才十四岁?”林逸有些惊讶。   “是已经十四岁了,先生,人生可没有很长,已经有熟悉的叔叔找父亲说亲了,洛洛也到了要准备出嫁的时候了哩。”   林逸这才有些意识到这个地方不是什么文明的中心,泰拉文明的秩序本就充满一种杂糅的破碎感,更别提林德尔甚至距离这种破碎的秩序都远得很。   “你看上去不是很高兴?”林逸跳下小溪,站在石头示意小姑娘跳下来。   “也不是不高兴,只是觉得有些,嗯,怎么说呢,父亲和母亲也是差不多在这个年纪站一起的,但是我觉得我也许可以有别的选择。”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但是在林逸和煦的视线下还是忍住害羞跳了过去,然后便被一双手牢牢地接住。   随后林逸也没有将小女孩放下来,十二岁的孩子在林逸眼里不过是一个比乌萨斯三小只还小的孩子,他顺手将小女孩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就踩着小溪的石板向对岸走了过去。   “我大概能理解为什么,您的说话方式,嗯,与您应有的说话方式很不一样。”   小女孩僵硬地坐在林逸的肩膀上,恨不得将屁股都抬起来,听见林逸说话也没敢回。   “父亲和母亲,这样的称呼我以为会出现在,嗯,更加有教育氛围的家庭,您让我有一种在找到一丛质朴的花草间找到一株玫瑰的惊喜。”   “啊,这个啊,的确他们都是直接‘爸’‘妈’的叫呢,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更加正式一点比较好,老师说教育改变的不只是知识,还有行为。”   “老师?”走过小溪,林逸将小女孩放了下来。   “啊,这个,那个……”似乎是什么不能提的秘密,小女孩眼珠子转了转才说道,:“……教我识字儿的老师,镇里的大人们从沃伦姆德请来的吟游诗人。”   紧绷的脸蛋儿说明这不过是一句谎言,不过林逸也没有拆穿。   他已经能捕捉到藏在塔楼附近的一些呼吸,这些呼吸虽然尽量放轻,但是明显没有接受过专门的隐匿训练,甚至从呼吸的方式来听,大约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斗训练,像是一群农夫提着粪叉,紧张兮兮地躲在一切可以将人藏起来的地方。   事实上差不多也的确如此。   林逸无所谓地笑了笑,直接走向塔楼的包围圈,但是刚刚抬起脚步,他就被一只手从身后拉住。   “怎么了,洛洛小姐?”   身后的小小女士变得有些紧张,她的视线越过林逸落在什么地方,但是听见林逸的话后又折转回来,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那个,莱特先生,塔楼里面其实都是一些小孩子的东西,我们其实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我知道小镇东边走过几片田坎有一个处天然的花田,那里的风景——”   话没有说话,小小女士却瞪大了眼睛。   面前的年轻贵族突然抬起手,显得有些过分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先,先生?”   一时间洛洛不知道自己该生气好,还是该害怕好,又或者应该像是一个女孩子那样害起羞来,空白的脑海中只有年轻贵族宠溺的目光。   虽然那目光与男女之情似乎相距甚远?   “好了,大家都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这里的。”   心中复杂的喜悦一瞬间被年轻贵族转向塔楼的呼喊击碎,小姑娘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任由脸蛋儿被年轻贵族夹着,却一动也不敢动。   他怎么会知道的!   现在该怎么办?   那一瞬小小的女士十分期待藏在塔楼附近的大人们不要冲出来,让这一切都停留在年轻贵族稍显尴尬的呼喊,那么自己或许还能说服自己有办法敷衍过去。   “放开她!”   那是不可能的。   果然,被自己瞥见身影的父亲已经如同激怒的山猪一样冲出藏身的地方,挥舞的粪叉如同冲锋的骑士,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父亲还有如此凶猛的一面。   角度的问题,林逸捏着小女孩脸颊的动作被林逸的身体遮掩,从酒馆老板冲出来的地方看,会很像是林逸掐住了小女孩的喉咙。   林逸故意这么站位的。   从大地蔓延开去的冰晶捉住盛怒的中年人,其余冲出来的人看着被冻住的人吓得停在原地,而就在林逸身边的小女孩瞳孔一缩,就要尖叫出声的时候,冻结中年人的冰川却又向来时的方向游走,只剩下一个停下来的男人在原地打了一个哆嗦。   “抱歉,吓着你了。”   林逸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而惊醒过来的小女孩没有管身边的林逸,她叫了一声,然后直接跑向犹豫着是不是该继续冲过来的父亲。   所有人中,但是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的中年人一把抱住冲过来的女儿,然后警惕地看向林逸:“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这都是我计划的,不要对我女儿动手!”   林逸无奈地耸耸肩,四周的其余镇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举着各种各样的农具,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是好。   他们都看见那冰晶的凝结,知晓自己不会是面前这位贵族的对手,于是这时候平民对于贵族的恐惧占了上风,一想到攻击贵族可能招来的各种后果,所有人脸上慢慢堆起来游移不定的不安。   “我只是想和你们谈一谈,嗯,谈一谈关于森林里那个林德尔的事情。”   林逸等到被吓坏了的小姑娘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开口,而这时候躲在父亲怀里的小姑娘已经醒悟过来:“莱特先生,您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很抱歉,女士,我是故意偷听的。”   小姑娘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不应该是‘不是故意的’吗?”   林逸耸了耸肩,随后看向那位酒馆主人:“当时直接介入谈话的话,我想你们都不会承认另一个林德尔的存在,所以我想只有这个时候,只有你们主动站出来打算做些什么,我才能真正和你们谈论这些事情,那么这位先生,现在我可以知道另一个林德尔的事情吗?”   “你……”   中年男人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回过头看向四周的同伴,寻求意见,但是这地方哪儿能突然跳出来一个拿主意的人,所有人都是同样的迟疑。   中年男人转了一圈,最后转回林逸这边时都没人吭声。   “那些贵族卫队有些骑虎难下,你们不用想让我来牵线带走森林里的人了,瞒不过贵族卫队的眼睛。”   林逸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中年男人脸色紧了紧。   “更何况沃伦姆德一个星期后才到,你猜贵族卫队彻底抓住森林里的人想要多久?也就是先前他们被萨卡兹人吸引了注意力,浪费时间去追踪萨卡兹人而没有意识到另一个林德尔的存在,但是只要拉开进行搜索,想必不久就可以发现林间的生活痕迹,到时候你们打算怎么做?”   “他们都是好人!”中年男人有些着急地辩解了一句,“虽然他们染了病,但是人都是好人,为了帮病症扩散到这边,他们甚至选择了一辈子都活在密林之中,老爷,那些人真不是坏人,他们只是染了病,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但是按照那些贵族卫队的说法,你们好像在研究巫王的遗产?”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老爷,这可不兴瞎说,巫王那是传说中的人儿,我们哪儿能研究他的遗产。”   “研究的不是你们,是费尔巴哈爵士相关的人,你们一丁点都不知道?”   “费尔巴哈老爷?老爷的事儿我们怎么可能——”   中年男人顿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起什么而突然停下话头。   “父亲?”小姑娘担心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中年男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语气很不肯定地说道:“老爷,你说到费尔巴哈老爷的话,我不敢肯定绝对没有。我送货去林子里的时候,有时会看见那边有不认识的人出入,其中有几张脸我好像在费尔巴哈老爷身边见过,但是您要信我,那些人绝对不可能做出什么坏事儿,巫王的研究什么的,老爷您看,我们也没这能力不是?”   这可不一定。   正因为无知,人们才可能毫无心理负担地与罪恶为伴,若是那位费尔巴哈爵士真的有问题,大抵也不会将研究相关的真相对这些边境之地的居民交底。   这些想法林逸自然没有说出来,他看向中年男人怀中的小小女士,再次伸出手:   “洛洛小姐,能向我介绍完整的林德尔吗?” 第五百七十一章:接触   林德尔与林德尔并不相通。   跟在小小的约会对象身后,林逸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伯爵的私人卫队至今没有找到森林中的另一个林德尔。   他们从林德尔出发,先是沿着林逸来时的道路,从冬灵山脉的商路向着山脉深处大约穿行了二十公里左右,他们才从一处稍显陡峭的岩壁上沿着羊肠小道下到如海的森林,再走了一会儿,林逸才发现森林中的一处深池旁有明显是人造物的汲取装置。   从深池开始,就能看见一条与兽径有明显区别的小路,顺着这条小路走过没多久,他们就在天色落下昏黄的时候来到了隐藏在林间的另一个林德尔。   空无一人。   如同林逸先前偷听到的那样,由于担心被发现踪迹,这里的人已经开始向森林的更深处转移。   林逸随意地撩开一处帐篷,几只慌张的松鼠从林逸的脚边窜过。   他看了一眼帐篷内,虽然大多数能够随身携带的轻便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但是帐篷内还是留有一些本来在这种移动营地中应当看不见的大型家什,那些一人多高的柜子上带有明显的生活痕迹,很明显,这一处营地在很久以前就得以建立,久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把帐篷当成了房屋。   林逸松开帐篷的帘布,他回过头,林德尔的小姑娘已经在一处帐篷后面拖出来一个灰蒙蒙的箱子。   “这是?”   “嗯,这是叔叔留下来用作联络用的专用无线电,如果有要紧事联系的话,就要用到这个。”   洛洛轻车熟路地打开箱子,拿出来里面一套九成新的无限电,型号上与林逸印象中的无线电有些区别,大概是莱塔尼亚以源石技艺为基础开发的型号。   “用这个不会被追踪到信号吗?”   林逸在心里估摸了一下距离,从林德尔那边进入森林的贵族卫队与冒险者没有一个正确的方向,保持扩散搜索的话,距离这边最近的人估计都得有个十几公里的距离,再加上阻拦在其中的森林,根本不可能察觉到这边的动作,但是使用法术设备会不会被察觉到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那些贵族卫队的领队,叫作卡涅利安的女人在源石技艺上拥有颇为高深的造诣,林逸并不清楚源石技艺的工作原理,自然也无法判断这样的设备会不会被感知到。   “诶,这个会被追踪到吗?”   不过这里有一个比林逸更加不清楚源石技艺的人,小丫头拿着无线电话筒,一脸震惊地看向林逸。   一时的相顾无言之中,已经工作起来的无线电话筒中接入一个声音。   “谁?”   洛洛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林逸,林逸叹了口气示意她先和对面沟通再说。   “格尼叔叔,我是洛洛,外面的事情出现了一些变化,父亲让我来和你们说说,嗯,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外乡人,他可能会给我们提供帮助。”   “……有外乡人?”   林逸的眼神闪了闪,没看见对方的表情无法肯定,但是这下意识的反问中他的确听出来一种警惕。   “嗯,是来自维多利亚的一位行商,他说可以帮我们想想办法,但是必须了解所有的情况才能进行安排。”   “维多利亚的行商……算了,既然是你们认可的人,那应该信得过,行吧,我会让人去接你们,另外也有口信儿需要你带回去告诉你父亲。”   “什么口信儿?”   “等你过来就知道了,丫头,这里不好说,不用太担心了,林德尔会没事的。”   说完,也没等洛洛继续问什么,通讯就被切断了,似乎生怕继续说下去会不小心透露什么消息。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防备外人的吗?”   林逸看向收拾起装置的小丫头,不过小丫头脸上的困惑已经提前给出了答案。   “不,平时大家都不会这样的,老师刚来的时候大家也没这么戒备,可能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大家都有些怨气吧,大家也没想过躲到森林里还有被赶出去的一天。”   小丫头歪了歪脑袋,她也感觉得出来格尼叔叔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是她也想不通为什么,况且有口信儿要带给父亲,一直在森林里带着的叔叔能有什么口信儿,食物的储备先前就确认过了,如果是某些突发的事情打乱了计划,叔叔的声音又太冷静了些。   想不明白的事情没办法继续深思,两人在营地中稍微等了一会儿,很快林逸就听到树丛间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止一个人。   这倒没什么,树林间几个人一起行动彼此照应,制造些动静吓走附近的动物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些人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动静。   林逸看了一眼身边的洛洛,小丫头根本就没听到森林中细碎的响动。   那些人的移动方式不太像是猎人,更像是接受过一定程度的匿踪训练的专业人士,但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巧合?   林逸不信。   林逸抬起手挂上腰间的长剑剑柄,解开扣在腰带上的带子,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摸到林逸身后的一个身影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来,像是暴起的熊,直接从身后抱向林逸。   咚!   压下剑柄,高高翘起的剑鞘向后一捅,倒飞出去的人影撞在树上,闹出好大一声响。   “怎么回事?”   小丫头立刻看向这边,这时候另外有三个人影冲了出来。   三人都是一身皮甲的大半,很显然做好林间移动的准备将全身罩得严严实实,见到第一人被打飞后,剩下三人都摸出一柄短剑,看成色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家会置办的东西。   “你们是谁!”   小丫头的惊叫中,三人已经冲到林逸近前,不过怎么说呢,能给小丫头喊出第二声的时间,这些人的水平也可想而知。   三下五除二,林逸直接将三人放翻在地,打晕两人,将带着点血的剑鞘塞进第三人的嘴里。   “你认识他们吗?”   小姑娘躲在林逸身后看着那合不拢嘴的袭击者,她赶紧摇摇头,抓着林逸衣角的手紧得煞白。   “你只有一次机会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你懂我的意思。”   林逸从袭击者嘴里抽出剑鞘,那人咳嗽了两声,与这些人稀松平常的身手一样,他们的精神也稀松平常,缓过劲儿来后会直接就冲林逸害怕地吼道:“我们是马利侯爵的人,我劝你最好住手,就算是你们维多利亚的大公也不会愿意与侯爵大人为敌!”   “马利侯爵?”林逸身边的小丫头一惊,“沃伦姆德的领主大人?”   “嘿嘿,那还有哪位侯爵大人,我们是给侯爵大人做事的,侯爵大人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我可以不计较你们搅乱侯爵大人计划的事情,不过……”   那人一双眼睛看向林逸身边的小丫头,然后就看见一块黑色的阴影在眼前迅速放大。   啪!   剑鞘狠狠拍在那人的脑袋,大约一米七所有的汉子在空中飞了五六米,留下几颗被打掉的牙齿落在地上不再动弹。   “莱,莱特先生?”小丫头语无伦次地看向林逸。   “放心,他没死。”林逸将剑鞘上的血甩在地上另一个袭击者的脸上,“起来,还是说你想让我帮你永远起不来?”   地上的那具身体抖了抖,装昏的袭击者睁开眼睛缝,与林逸对上的那一刻,心肝儿就是一颤。   被林逸护在身后的小丫头看不到林逸的脸,但是袭击者眼中那张脸与“帅气”“漂亮”之类的词汇无关,那双冰冷的视线让袭击者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这人说的是真的,他手里肯定有不止一条人命!   他们这些替侯爵大人跑腿的也见识过那些杀过人的护卫,但是从未有人的眼神让袭击者觉得如此冰冷,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巫王才会有如此草芥人命的眼神。   “大人,我起来,我起来,我们不是要伤害你,我们只是打算将你控制起来,然后再给这位小小姐带路。”   “带路?”没等林逸说话,小丫头已经叫了出来,“我不认识你们,你们给我带什么路!”   “小小姐,你忘了你刚才的通讯吗,正是那头老不死,咳咳,正是那位埃拉菲亚让我们来的。”   “格尼叔叔?”   袭击者愣了愣,似乎想了想这个名字,才点头如啄米地赶紧说道:“是的是的,就是这样,小小姐,我们是来接你的,这时候怕出乱子才想先把这位大人控制下来,这也是你叔叔的意思,卑鄙的外乡人不值得信任,把林子里那些人逼得离开家园的那头卡普里尼,就是萨尔贡来这边游学的人,也是外乡人。”   “你是说卡涅利安?你们对外面的事情好像很清楚。”   听到林逸的声音,那人显得更加恭顺了:“清楚当然是清楚,我们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嘛,侯爵大人和这边有一些合作,这不听到有人来捣乱就立刻让我们过来了嘛,只是这地方到底是霍恩伯爵家那个小崽子的领土,我们不好大张旗鼓的行事,所以才要避人耳目,免得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侯爵大人还在乎边缘之地的平民吗,我怎么听说这里的管理者在此之前一直是费尔巴哈爵士?”   “费尔巴哈爵士这不是处理不了这边的事情嘛。”   林逸看向小丫头,后者赶紧摇摇头:“领主大人应该不知道林子里有人才对,有时候需要税务官来收税时,我们也会藏一些东西在林子里,怎么可能和领主大人说起林子里的人。”   “所以?”林逸看向袭击者。   袭击者脸色一白,但是很快他眼珠子一转就说道:“这位小姐,侯爵大人知晓这片土地的所有秘密,他没有管你们的小聪明就是因为领主大人他心善啊,沃姆伦徳是一座罕见地允许感染者与一般人一起生活而城市,侯爵大人对大家一视同仁,大人他知道你们让感染者都躲进去,所以也不想主动挑起这件事儿,不然按照莱塔尼亚的法律,你们隐瞒人口这件事儿可是大罪。”   人口关系到税收,以莱塔尼亚的法律来说,谎报人口的确是一项重罪。   不过侯爵大人心善,呵,如果这个袭击者不是这么贼眉鼠眼,说得再坦荡一些,说不定林逸还会考虑一下要不要相信。   只是既然马利侯爵的人出现在这里,那么一件事情就已经十分明晰:   林间的感染者果然与莱塔尼亚的贵族有一定的合作。   林逸收起长剑,重新扣在腰带:“你们不是来带路的吗,那就带路吧。”   “诶,好,好,我这就给大人带路。”   袭击者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心里骂着不知好歹的维多利亚贵族,但是这面儿上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林逸冷眼看着这人甚至都没去叫醒昏迷的同伴,似乎害怕惹怒自己,放任两个人躺在森林中面对随时可能路过的野兽威胁,谄媚地在森林中找准一个方向开始带路。   既然他们自己人都不在乎,林逸更不会去在乎那些人,他牵着小丫头跟上那人的脚步。   天空的洋红变成一片紫蓝时,他们就在森林的更深处看到那一处临时的营地。   数量有限的帐篷支在一片空地,几处篝火似乎刚刚升起,炊烟从噼啪作响的木柴中升起,四周的感染者们看向篝火上熬着的浓汤,眼神中的疲惫与担惊受怕也被肉香慢慢抚慰。   三人拨开草丛出现在营地内时,注意到这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其中感染者们的眼神有一些戒备与好奇,也有看见小丫头时的惊喜,但是另外一批人,那些穿着鞣制好的皮甲,戴着闪亮的护心镜,拿着上好的长剑与弓弩的人们则第一时间抬起武器。   他们知道去了三个人。   “快动手!”   没有被束缚的袭击者很快就飞扑向一边,下一刻,指向林逸的弓弩弹出一声声劲响,在一片升起的火球海中,黑色的箭矢如同划过暴风雨的雨燕。   这些人直接下了死手。   林逸眼神一寒,不过还没等他动手,那些投射过来的火球却变得更加迅速,如同一条条拉开的线条追上箭矢,吞没掉所有的箭矢后,火焰绕开林逸与小姑娘,最后在林逸的身后汇聚成一只精致的飞鸟,慢慢消散。   “老师!”   被林逸护在身后的小丫头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喊,而林逸则看向人群中那一位将自己完全罩在黑袍之内的人影。   对方干涉源石技艺的手段,不是源石技艺。 第五百七十二章:营地   自从与构筑整个泰拉世界的源石系统相连之后,这一套系统下的“源石技艺”这个子系统自然也对林逸没有任何秘密。   当然,实际上林逸还是不清楚源石技艺发挥作用的具体过程,但是他能通过权限直接关闭掉整个系统。   这是需要与“泰拉”连接后才拥有的权限,而在拉特兰的建议与林逸自己的判断下,林逸基本不会与“泰拉”进行链接,避免过多的接触导致“泰拉”提前对自己产生兴趣,但就算主动断开与“泰拉”的链接,不再拥有“源石技艺”这一系统的全部权限,林逸周边的源石技艺使用,都会在林逸的感知中留下痕迹。   刚才那个人影却没有。   那神奇的如同魔法的一幕并没与引起“源石技艺”这一系统的任何反应,从中得出的结论就只有“那并非是源石技艺”——至少不会是“泰拉”认可的源石技艺。   “那是你老师?”   “嗯?”小女孩愣了一下,随后赶紧点点头,“是的,那就是老师,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介绍老师,但是老师一直叫自己是‘冬灵’。”   冬灵?   一种奇妙的猜想在林逸脑海中涌动,但是还没有形成一个具体的想法,与这个简易营地格格不入的人们已经将武器指向了出手干涉的那个人影。   “魂淡,你们想做什么!你们想要违抗侯爵大人的权威吗!好好想想是谁允许你们活下来的!”   暴怒的袭击者们立刻将矛头对准出手妨碍的人,但是那个兜帽的人影却只是抬起手,仍旧没能察觉到源石技艺运行的痕迹,林逸的视线中那叫得最大声的袭击者,大约是这一支队伍的头儿的人却已经开始扭曲。   就像是血液脱离了血管的束缚,那个人仿佛成了一个大号的皮袋子,内脏与骨骼都融化成汁水,与弥漫在身体内的所有鲜血一起在皮囊之下晃动,水无常形,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下那个人的皮囊变成各种各样惊恐的形状,但在人们都认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不经意的对视也会发现这个快被恐惧吞噬的人分明还活着。   直到那个黑影走到林逸近前,发生在袭击者身上的异状才慢慢结束。   人皮的水囊没有“啪”的一声炸开,那被扭曲成一张皮的袭击者又恢复了人形,那人颤颤巍巍地跌坐在地,一股热汽从股间冒了出来。   林逸警惕地看向走过来的人影,再次按上长剑,但是被他牵着手的小姑娘却一下子睁开,跑过去拉住了那个兜帽的人影。   “老师!老师!你醒醒,醒醒!莱特先生不是坏人!这一次来这边还是他护着我来的,不然我一个人怎么可能过来!”   洛洛的话其实有些没逻辑,但是靠近的人影似乎也不需要逻辑。   那个人影驻足了一会儿,随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就那么向来时的方向走过去,仿佛自己刚才什么也没做,林逸也好,那些被它教训的人也好,都不过是一种特殊的摆设。   “抱歉,莱特先生,老师有时候就会这样,特别是使用过力量更容易变成这样的状态。”   洛洛对林逸解释了一句,但是林逸的视线仍旧落在那人的背影。   那的确是可以用“它”来形容的人。   生物雷达对那个人影只有十分微弱的反应,与那个人影面对面时,林逸看见兜帽下是几乎被源石完全侵蚀的一张脸,从内而外生长的源石包裹住大半个脑袋,延伸向衣内的结晶多半使得大部分的生理组织已经转变成冰冷的矿石。   超过一半的肢体都已经源石化,令人忍不住好奇这个人为什么还没有死。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恐惧的怒吼让林逸转过视线,他看向那个被吓尿了的袭击者,现在这个中年男人已经站了起来,正冲着赶过来一个埃拉菲亚劈头概念的一通怒骂。   “那是格尼叔叔。”洛洛的声音让林逸低下头,小女孩满脸的无法理解,“叔叔是这边的镇长,但是为什么?”   很明显,林间的林德尔有自己的秘密。   林逸冷眼看着那边的怒骂,很快那些人的注意又转回林逸这边,不过袭击者再也不敢将武器对向这边,似乎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让那个奇怪的强者对他们动手的理由。   “维多利亚人,这里是莱塔尼亚马利侯爵领,你来这里做什么?”   另一个像是领头人的家伙站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营地中的那个人影,以至于就连这本该恶狠狠的语气都变得十分滑稽。   林逸瞥了他一眼:“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像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勋贵子弟我特么见的多了,我话放在这儿,侯爵大人的事情不是你们这种货色能插手的,你那维多利亚的贵族身份在这里一文不值,你觉得这片大地上多埋一具维多利亚贵族的尸体会有多少人在意?”   那领头的人按着长剑,一个随时能够拔剑的姿势,倒是比其余人要强上一些,不过强的有限。   林逸顺着这人的话也拉下一张脸,讥讽地笑道:“呵,侯爵大人想要独吞巫王的遗产?”   那人脸色一变,“巫王的遗产”五个字仿佛一个开关,林逸分明看见对方眼中游过的杀意。   看样子卡涅利安女士的调查并没有完全走进一个错误的方向,至少马利侯爵与这里的人都和“巫王的遗产”有关。   “什么巫王的遗产,就算有那也是侯爵的东西,别以为维多利亚的身份能保得了你!”   那人握紧了长剑,就在林逸都以为这人打算骤然发难时,却又发现他松开长剑,这人瞄了两眼林逸身边的小小女士,最终冷哼了一声,什么都没做。   怂得,倒让人目瞪口呆。   “噗嗤。”   林逸没有掩饰自己的嘲笑,那人听见笑声回过头,林逸迎着对方比出一个中指:“大人,虽然您恐吓人的手段很无趣,但是你从心的行为真的很靓仔。”   那人很明显听不懂林逸的话,但是有些态度已经跨越言语。   林逸再次看到那一丝不加掩饰的杀意,然后那人什么也没说就回到自己的队伍之中。   等到自己和身旁的小丫头分开,对方大概就会动手了吧。   林逸一边想着一边放下中指。   这时候在远处担忧地看向这边的那一只埃拉菲亚,那个被小丫头叫作“格尼叔叔”的男人在放狠话的喽啰离开之后,绕着那人一路小跑过来。   与之相对的,林逸身边的小丫头却没有迎上去,她退了一步,躲到林逸的身后。   洛洛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看见的现实,自己以为自己已经熟悉的一切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一面,十二岁的孩子不至于去猜测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但是小孩子特有的敏感让她感觉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欺骗,至少现在没有办法接受。   揪着林逸衣角的手有些抖,林逸向前走了一步,挡在两人之间。   跑过来的埃拉菲亚人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看上去已经有四十多岁的男人显然也察觉到小丫头的拒绝,他当时就张开嘴要说些什么,但是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脸上的担忧与焦急变成一个尴尬的笑容,微微抖着的嘴角其实不像是在笑。   “那个,大人,请问您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仿佛是为了消除那样的尴尬,男人转向了林逸。   林逸看了看这个根本没有进行过任何战斗方面训练的男人,微微吐出口气:“外面的人希望我帮你们一把,说是躲进森林深处很危险,希望我能用自己的身份做些什么,所以他们想了个蠢方法,让这个小丫头把我钓出来,然后安排了一群人准备和我讲道理。”   这一番话立刻让男人变了脸色,高大的埃拉菲亚人一下子忘了先前的尴尬,赶紧说道:“大人,大人,你听我说,外面的人肯定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他们都是地里刨食儿的老实人,林德尔也从来没发生过截杀商人的事情,那些人就是脑子一时糊涂,就算您不答应他们也不会做些什么的,再说这都是因为我们,他们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儿,大人您要是觉得受了委屈,要是惩罚我能消气,你怎么样我都成!”   男人急切的样子让林逸想起外面那些打算“劫持”自己的人,他心中对于这个人的些许戒备与敌意溶解在这种没办法掩饰的焦急之中,连带着语气都和缓了一些。   “若是我有在生气,就不会到这里来,不过看样子你们似乎不需要我的帮助?”   尴尬又回到这个名叫“格尼”的男人身上,但似乎又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他抖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喉咙中的话还是闷死在嘴巴里,只从那硬扯出来的笑容中落下来一句话:“侯爵大人的卫队会带我们走的,这个大人不用担心,我也是想让洛洛把这个口信儿带回去给她父亲,不用再为我们想办法了,我们都很好。”   “很好吗?”   林逸看了看守在营地周围的那些马利侯爵的人,比起卡涅利安领导的伯爵私人卫队,这位侯爵的手下就像是从二手货市场淘回来的粗制滥造的缺陷品,身上没有任何能称之为“战士”的素质,一个个就像是好勇斗狠的街头恶徒,说白了就是从冒险者这一行上退下来的暴力分子。   世人常常会给冒险者与佣兵之流的职业以美好的幻想,然而现实则是这两者原本就是没什么手艺又不肯卖力气安分过日子的人组成的职业,当然,萨卡兹这种被全泰拉迫害的种族或许是一个例外。   会雇佣这种货色充当自己的卫队,那位侯爵大人的成色也并不难猜。   “侯爵大人还是在乎我们的,你看这不就把他的卫队派过来了吗。”格尼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他看了一眼林逸身后露出半个头的小丫头,继续说道,“大人,这天也不早了,晚上翻山越岭很危险,你们今晚回不去的,我给你们安排一个地方休息吧。这丫头大约很久没见他的老师了,您看就安排在那边可以吗?”   “那边”说的当然是那个兜帽人的帐篷附近,以那些侯爵手下对兜帽人的忌惮程度,只要在那附近,他们绝对不敢做出任何危险的举动。   揪着林逸衣角的手松了松,林逸抬起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对男人说道:“那就麻烦你了,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马利侯爵的人会这么在意这个地方。”   格尼沉默了一下,随后挤出来一个虚伪的笑容:“大人还是别关心这种事儿了,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侯爵大人一直都很关心领地内的感染者,沃伦姆德可是莱塔尼亚北部八月里感染者数量最多的大城市嘞。”   “是吗?”   “就是这样,那大人,我先去给你们安排休息的地方了,您可千万别一个人去偏僻的地方,这里是森林的深处,走岔了地方会很危险的。”   林逸看着男人离开,来自侯爵手下的视线从四面八方穿向林逸,这就是男人这番提醒的意思。   自己去了偏僻处,这些侯爵手下的酒囊饭袋大概就会动手了。   “你是叫作格尼吗?”   林逸突然抬起声音叫住离开的男人,那人转过身看向林逸,有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既然你觉得不需要我的帮忙,那我就不会帮忙,不过有一句话我还是想要提醒你。”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不是吩咐,不,你就当成是吩咐记着吧。”林逸换了口气,声音流过整片营地,“只有还没放弃自己的人,才有资格被拯救。”   .   .   低语森林,随着伯爵贵族卫队一起进入森林的冒险者们与贵族卫队一样,忙碌了一天,但是仍旧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称之为线索的东西。   他们也不敢距离贵族卫队太近。   森林这种地方,死个人都不用埋,随便丢哪里保准几天后尸体就顺着各种肠道撒得到处都是,莱塔尼亚的贵族卫队并非是军队,冒险者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做一些不那么能拿出来说的事情,而这些顶着贵族卫队名号的冒险者前辈们只会做得更加得心应手。   冒险者之间也会避开彼此,这就意味着同一片区域往往要一直迎接不同的客人。   一支钻进森林的冒险者小队就走上另一支冒险者小队搜索过的地方,而他们找到了前一支冒险者小队未曾发现的东西——   前一支冒险小队的尸体。   极其凄惨的战斗现场映入所有人的心中,新鲜的凶杀现场让这一支冒险者小队没有任何犹豫转头就跑。   晚了。   森林活了过来,落叶下的枝蔓缠上所有人的肢体,然后慢慢收紧,慢慢收紧,慢慢切开肌肤,勒进血肉,绞碎灵魂。   最后一个还活着的冒险者看见了走出来的施术者,黑色的长袍上有一枚印着鹿首与项圈的徽章。   “……侯爵……捕奴队……你们……”   呲啦!   肢体如雨,血肉如絮。 第五百七十三章:冬灵   森林里的另一个林德尔,并没有小丫头说的那么和谐。   一支被赶出自己家乡的流民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很好的氛围,而那些来自于马利侯爵的卫队加重了人们心中的不安。   不管怎么说,当那支卫队如同看押犯人一样围在营地四周,就算有人想要活跃一下气氛,也得掂量掂量对方手里的武器,可以说如果不是拥有合作的基础,恐怕没人会相信这些杂种一样的东西是来帮助他们的。   不过为什么这样的边境小镇的一批感染者值得让一位侯爵专门派人来掩护着从森林绕开伯爵那边的人摸出去,这也让林逸有些想不明白。   他在营地中转了一圈,这个营地显然没有让一位侯爵在意的宝物,或者说如果侯爵大人追求的是某种物质性的东西,那么大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从这些贵族卫队的素质来看,使役这些人的侯爵大人完全可以直接派人将这些的人都杀了抢过来。   林德尔这种偏远的地方死一些人本来就不会引起什么风波,如果死的是感染者就更加不是个事儿了。   然而那位侯爵大人并没有这么做,林逸很好奇让这位侯爵大人不得不变得“善良”起来的理由。   可惜没人愿意解答自己的疑惑,所有人都避开谈及侯爵大人的事情,林逸在营地了逛了一圈的唯一收获就是大约所有人都知晓与马利侯爵那边的合作,毕竟每一个人提到这件事的时候都闪躲着林逸的视线,说明所谓的合作并非是那只埃拉菲亚瞒着所有人进行的事情。   “啊,莱特先生,你回来了,要不要来一碗热汤?”   林逸刚刚回到休息的地方时,守在篝火旁的小姑娘听见林逸走过枯叶的声音,她像是一只小鹿一样被吓了一下,看见是林逸后挤出来一个笑容。   “嗯,那就麻烦了。”   篝火旁有两个帐篷,其中一个是给他们准备的,而另一个帐篷里的则是洛洛的老师,那一个直接震慑住所有侯爵手下的人。   林逸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热汤,看向了那一个帐篷:“洛洛,你的老师呢?叫他出来一起吃吧。”   洛洛看着林逸眨眨眼,她很聪明地理解了林逸话语背后的意思,小丫头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直接跑向了那个帐篷。   林逸刚刚围着篝火坐下来,帐篷那边就传来一些响动。   兜帽人的身影如同鬼影一样飘了出来,无声地坐在林逸的旁边,而洛洛则没有一起跟过来。   “你好,我叫莱特,维多利亚小石城的领主,谢谢你早些时候帮我们解围。。”   林逸递过去一碗热汤,后者也没余客气,它拉下兜帽,露出那一张半是结晶的脸庞,坦然地喝了一口:“冬灵,你可以这样称呼我,你很强,即使我没有出手,那些人也不能对你做什么。”   “总归是少了一些麻烦事儿。”林逸耸耸肩,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脸,“恕我直言,您脸上的这些结晶,真的是矿石病的蔓延吗?”   冬灵脸上的结晶十分规整,并且和正常的感染者那漆黑的结晶体相比,这些结晶就像是高度提纯后的源石结晶,透出一种温润的黄金光辉。   乍看下去,倒更像是某种包裹在表皮的鳞片。   “不是,我没有感染矿石病。”那人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向林逸这边看了一下,“大约和你是一样的。”   林逸愣了一下,没想会是这样的回答。   身体的异状都被藏在衣袍之下,林逸也没想到一眼就会被眼前的人看穿,不过这也是好事,既然对方主动挑起这个话题,那么很多事也不需要装模作样,可以直接问出来了。   林逸解开衣袍,露出胸口同样大片出现的源石结晶,果然,那人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向这边。   “这是触及到某些不该由凡人触及的秘密才得到的诅咒,我们是一样的话,你为什么还遭受来自神灵的诅咒?”   冬灵转过脸,没有被结晶覆盖的另外半张脸流露出一种书卷气息的娇柔,但是那双眼睛却完全破坏了这种柔弱感,无光的眼神如同无底的深池,根本看不出来里面藏这些什么东西。   “冬灵这个名字听上去像是因为冬灵山脉而取的假名,不过我听人说冬灵山脉也是一片文明与荒野的战场,有一些人驻守在这边面对人外之物,就像是乌萨斯北境的皇室内卫,萨尔贡南方的梦魇怯薛,不过其实我很好奇莱塔尼亚是泰拉文明的中心,驻守在这里的冬灵血巫到底在防备什么东西?”   不应该出现在这一次对话之中的秘密果然刺激到了冬灵,林逸看见那深池的眼神泛起波澜。   有那么一瞬间,林逸以为面前的冬灵会有一些激动的表现,但是最后这个人还是犹如一片余烬,些许微风吹过之后也只是有黯淡的火光一亮,就又归于绝对的沉寂。   “你是拉特兰人?”他只是喝了一口热汤,什么也没做。   “为什么这么说?”   “只有拉特兰人才知晓诸多秘密,我们没有兴趣也没有余力去了解其余防线的情况,说到底,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统一的联盟,甚至不是来源于同一个时代,同一份文明,唯有‘失败者’这一标签成为我们的共同点,其中也只有一直游离在文明之外的监督者,那些空中的观察者们才能清晰地了解文明的全貌。”   似乎是已经认定自己就是拉特兰相关的人,面前的人并没有什么保守秘密的想法。   林逸也喝一口热汤:“那么,您就是冬灵血巫中的一员?”   “曾经是。”   “曾经是指?”   林逸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将空荡荡的碗放在一边,冬灵也对林逸问道:“拉特兰让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们从来不干涉世界的进程,作为一切历史的记录者,你们只负责收敛一切挑战者的尸体,看着‘泰拉’一次次粉碎挑战者的文明,你们深知一旦加入挑战者的行列就会同样被‘泰拉’碾碎,是什么让你们改变了想法?”   泰拉……   林逸有些意外于竟然会从冬灵的话里听见这个名字,不过这也符合林逸前两个月在拉特兰的数据库中找到的相关记录。   大地上的散落的遗产并不全部来自于旧日的人类,还有过去继承人类的遗产而发展起来的文明。   任何一个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都会注意到这个世界是被强行塑造出来的现实,不谈其他的领域,就说天文学相关,只要高倍望远镜被发明出来指向天空,就会发现天空中闪烁的并不是一颗颗永恒的星辰,而是星舰投射的光影。   这样的外部环境下,任何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都会开始探讨自身的起源。   最终的探讨结果都会指向他们脚下的大地,而当他们意识到这片大地拥有自己的意识,意识到“泰拉”不仅仅是一个地理名词那个时间点起,他们就会开始突破“泰拉”维护的秩序。   于是一个个文明被掐死在摇篮之中,只需要改变一下自转速度,只需要控制一下“双月”对方舟的引力,只要改变一下这个世界运转的些微参数,整个文明就会在相当短的时间内灰飞烟灭,而过去拉特兰见证了许多次这样的轮回。   莱塔尼亚的高塔就是过去的遗留,仅仅依靠现代莱塔尼亚人根本不可能建起那如林的高塔。   现代莱塔尼亚人从封闭的高塔中发现旧日的遗产,他们继承旧日文明的知识,同时也继承守塔人的职责,而第一个打开高塔的正是现在的莱塔尼亚皇室。   莱塔尼亚皇室自称为神民,但是其中却有些微的区别。   神民是神灵直接制造的生灵,类似于第一代的猎狼人,又或者是卡西米尔皇室的血脉,而莱塔尼亚皇室却并非神灵的作品,他们的血脉融入了旧日莱塔尼亚人的血脉,从历史中继承到的却是抗争神灵的血脉。   “事情稍微发生了一些变化。”林逸重新舀了一碗热汤。   “变化?”   “叙拉古的天狼苏醒了,深海中的神灵也重新塑造了自己的灵魂。据我所知众多的神灵已经开始行于大地,虽然不清楚祂们究竟各自有什么样的目的,但是毫无疑问,这个时代的混乱将超越你熟悉的任何历史,无论如何,拉特兰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况且既然神灵的行为没有受到来自于‘泰拉’的制裁,那么拉特兰针对神灵的行为自然也不会受到‘泰拉’的关注。”   林逸这番话中的信息让冬灵出现明显的动摇,其中还有一丝明悟:“近段时间我曾看见‘天权之剑’两次落下,你们用它来对抗神灵?”   “一次落在了叙拉古,一次落在伊比利亚外的深海,可惜第二次没能确认战果,大静谧之后伊比利亚已经没有组建远洋舰队的能力了。”   林逸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原本拉特兰利用圣塞西尔确认阿戈尔的位置之后,圣弥额尔控制的“天权之剑”将负责对于神灵的直击,随后应该还有伊比利亚的远洋舰队进行着弹观察与必要的补充攻击,曾经伊比利亚的黄金舰队正是为此而建立。   只是伊比利亚的黄金舰队在一次远洋之后消失在深海不见,随同发生还有伊比利亚海岸线全体灯塔遭遇某种未知的脉冲攻击,在同一时间点全体沉默,整个伊比利亚的所有法术装置停转相当长一段时间,辉煌的文明几乎在眨眼间熄灭。   这被称之为“伊比利亚大静谧”的事件直接摧毁了泰拉文明唯一的海上力量,也让伊比利亚从此一蹶不振。   “神灵已经开始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了吗……”冬灵的语气中有一些感慨,“……果然,时代已经进入到下一个阶段,维持过去的秩序已经不能满足‘泰拉’的需要了吧。”   “果然?”林逸问道。   “你去转告拉特兰吧,冬灵血巫已经不存在了。”   “诶?”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的确震惊到林逸了。   他来莱塔尼亚的目的是为了联合莱塔尼亚不假,但是联合莱塔尼亚的目的之一就有收编冬灵血巫的意思。   按照拉特兰记录下来的莱塔尼亚结构,冬灵血巫是面向人外之物的特殊部队,而莱塔尼亚皇室正是对于冬灵血巫的支撑,若是以“泰拉”为敌,常规上的军事力量基本上不可能有任何作用,很简单的道理,基于规则下的事物不可能反抗规则自身,所以只有一些特殊的单位或许能提供助力。   冬灵血巫就是这样一支部队。   他们是莱塔尼亚——不管是已经灭亡的那一个还是现代复苏的这一个——在源石技艺相关方面的结晶,被称为“巫术”的源石技艺区别于这个世界存在的源石技艺系统,是莱塔尼亚人创造出来的独立体系,也就是说就算直接关闭掉源石技艺系统,冬灵血巫的“巫术”依旧能够在法术沉默的环境下使用。   这一点林逸已经确认过,先前面前的冬灵用来警告侯爵那些手下的巫术,就已经无法被林逸识别。   这个发现一度让林逸感到振奋,但是现在对方告知的消息却完全粉碎林逸的乐观。   “很简单的事情,敌人一直未曾放弃攻击,而莱塔尼亚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放弃了我们。聪明的人带着知识与力量离开,于是冬灵山脉中开始出现怨灵的传闻,而剩下的人则在人外之物的攻击中一次次被消耗,连最后的要塞也被突破,可笑的是在失去一切之后,我们终于能确信所谓的人外之敌不过是‘泰拉’用来揠苗助长的手段。”   冬灵放下手中的碗,些微的汤水晃荡着那张仿佛人外之物的脸庞。   “本来可以长驱直入,从文明内部粉碎整个泰拉文明的敌人并没有采取那样的行动,它们缩回地底,只有少数个体在大地上晃荡,宣告自己的存在,警告世人尽快组建全新的防线,然后这些游荡的个体被莱塔尼亚消灭,从防线被突破一直到现在,整个世界安全得仿佛在嘲笑我们一直以来的坚持。”   “敌人是谁?”   “冬灵山脉深处有一处通往地底的出入口,源石形成的晶簇从大地中涌出,它们拥有类人的外形却不存在智慧,但是洞悉所有源石技艺,包括那些在过去被认为只有具备大智慧的人才能掌握的技法。根据资料记载,那个地底的出入口是过去的莱塔尼亚为了深入地核而打通的道路,最后却成为灾难蔓延的根源。”   林逸立刻在脑海内勾勒出某种自律作战机器的形象,来源于“泰拉”的作战兵器。   源石技艺是“泰拉”创造的系统,既然这些晶簇能够使用所有的源石技艺,那么很显然这些晶簇的出现来源于“泰拉”的授意,与源石技艺系统直接对接的它们能够使用任何被记录下来的源石技艺,对于从以前开始就是法术之乡的莱塔尼亚来说,可以说是最有针对性的敌人。   “你去转告拉特兰吧,冬灵山脉的防线已经全线告破,留下来的只有我这种失去故乡,甚至连自我都不能顺利维持的余烬,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冬灵山脉的防线都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包括冬灵血巫积累下来的所有知识与记录,都已经随着冬灵要塞的失陷而被摧毁,我的脑海中仅仅只有我的记忆,如果你想要的话,我随时可以取下来给你。”   说着话的冬灵站起身,林逸也顺着冬灵的视线看过去。   映入视野的森林一切如常,可是当林逸打开生物感知雷达后,隐隐约约能在雷达的边界发现一些正在以某种阵型靠近的生命反应。   林逸一下子想起了白天小丫头鼓捣的无线电,那东西的运用果然会产生能被注意到的相关反应。   “有两个有意思的术士,那是你的人?”   林逸摇摇头,然后想了想,又点点头:“算是与我有一些关系,我去处理吧。”林逸将手里的碗放下,“帮我给小丫头带句话,这汤很好喝。”   “嗯,那些人要我帮你处理掉吗?”   “那些人?”   林逸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冬灵说的是那些侯爵的手下。   监视整个营地的那些人不会放过自己单独外出的机会,相比很快就会缀上来,处理掉自己这个“不知好歹”的维多利亚贵族吧。   “那个也让我自己来处理吧,正好有一些事情需要问他们,可能用到一些不适合用在普通人身上的手段。”   冬灵点点头,又从大锅中舀了一碗汤。   林逸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看向沉默的冬灵,问出心中的疑惑:“对了,冬灵,这个小镇真的和巫王的遗产有关系吗?”   “巫王?”冬灵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这个小镇与那个叛徒唯一的关系,大概就只有我了。”   “叛徒?”   “还记得我说的聪明人吗?那个所谓的巫王就是那些人中最聪明的一个,大约也是最蠢的一个。” 第五百七十四章:林间   追迹部队已经顺着林间的痕迹发现了在森林中生活的人。   卡涅利安站在树林的阴影之中,并没有立刻命令部队对那个营地展开攻击,因为从先前那一个废弃的营地来看,积极在森林中的并不是卡涅利安一开始以为的研究巫王遗产的团队,而是一群可以说很普通的感染者。   林德尔的镇民藏在森林中的秘密竟然是一群感染者,这确实是卡涅利安没有想到的事情。   若不是捕捉到莱塔尼亚特有的法术通讯装置的痕迹,恐怕直到沃伦姆德抵达,自己等人必须离开,找错方向的他们都不会找到这一个远离林德尔的林间小镇,然而藏得这么深的林间小镇看起来十分普通,能够找到的痕迹就是一群普通人应有的痕迹。   没有法术研究的设施,更没有法术使用的大量痕迹,比起霍恩洛厄伯爵领地的感染者聚落,这里的感染者在源石技艺方面显得还要落后许多。   这样的地方真的会藏着巫王遗产的研究者?还是说白天一瞬即逝的信号痕迹不过是一次精巧的伪装?   “我以为你发现藏在林间的感染者之后会立刻冲出去。”   卡涅利安回过头,看见草丛中有另一队人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在夜晚也不用担心睡不踏实的萨科塔人,堕天使污秽的光环几乎与阴影融于一处,阴影中只描绘出一个萨卡兹人的身影。   莫斯提马是那个维多利亚贵族的眼睛。   虽然达成契约,对方同意将商队护卫借给自己,但是却没有将指挥权直接交出来,自己需要和面前的天灾信使协商,然后才能指挥这一支平均实力有些超水准的卫队。   “目前来看那只是一处感染者的难民营地,伯爵大人有过明令不允许迫害感染者,林德尔在法理上也是伯爵大人的领地,我们自然需要遵从。”   卡涅利安并不喜欢和面前的天灾信使虚与委蛇,她曾以为萨尔贡王酋们那种流于表面的由欲望驱动行动的行为模式就已经令人作呕,但是来到所谓的文明世界后,莱塔尼亚贵族们所谓的贵族话术更令她恶心——谜语人就该千刀万剐。   “那些萨卡兹人呢?”   “还没有发现我们的动作,我留了些人看着那边,不过从他们安札营地的方位来看,要是你们在感染者营地内闹出太大的动静,在高处驻扎的他们大约也能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然后在两个小时之内赶过来,如果有某种移动类型的源石技艺帮助会更快。”   他们是在过来的途中发现那些萨卡兹人的。   当时还没有搜索到森林中被废弃的营地,而那些萨卡兹人对于贵族卫队的行动模式已经有了相应的经验,于是最后就由莫斯提马带着人去追踪萨卡兹人的动向,最后发现那些萨卡兹人在一个奇怪的位置安置营地,一个比较容易被发现的开阔高地。   现在看来,这样的安排正是为了远远地注视这边的动静,同时又不至于将那边的人引过来。   不过说到底这样的安排比起实质上的效果更像是某种自我安慰,就像他们一路摸到这里来也没有惊扰到那些萨卡兹人一样,隔着重重林叶,想要从远方真正掌握这边的动向十分困难,只要不闹出来森林大火那种程度的异象,就算他们真的将整个感染者营地给端了,那些萨卡兹人也来不及反应。   “他们关注着这边,至少能说明我们找到的感染者群落就是给他们提供帮助的人,而那些萨卡兹人知晓我们在寻找巫王的遗产。”   莫斯提马看向卡涅利安:“所以你觉得那些感染者果然与巫王的遗产有关?”   “至少有必要去问一问,哪怕或许要采取稍微强硬的态度,这边也没有什么退步的余地,马利侯爵不会真的等到一个星期后才入场,他随时都可能插手这边的事情。”   “我听说那位侯爵大人只是一个酒囊饭袋。”   “哪怕原本是酒囊饭袋,能从巫王的年代活到现在也不会是一个简单的酒囊饭袋。”卡涅利安微微摇头,“你可以将莱塔尼亚当成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每一个人都在扮演属于自己的角色,但是每一个角色下面究竟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恐怕就算高塔中的女皇也说不清楚。”   莫斯提马微微挑了挑眉头,她曾经在莱塔尼亚有过旅行,拉特兰与莱塔尼亚的威廉大学也有合作,不过她与莱塔尼亚以外的所有人一样,对这个城市的印象意外的单薄。   “法术之乡”,“艺术之国”,“高塔之林”……   脑海中浮现的只有这些极为片面的标签,撕开这些标签之后,她发现自己对莱塔尼亚恐怕一无所知。   演员与表演的角色,卡涅利安嘴里的这个说法,或许就是莱塔尼亚一直没办法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原因,所有人都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目睹的一切并非真实,但是又没人能戳穿这些人逼真的表演。   “大人,我们发现有一支队伍正在向这边靠近。”   两人的对话中插入第三者的报告,一名卫队侍从停在两人偷听的树梢,枯叶在窃窃私语。   “武装队伍?”   “嗯,有齐整的穿着与上好的武器,不像是佣兵与冒险者,更不可能是一个小镇能养得起来的军事力量,大约是某一位贵族的私人卫队。”   莱塔尼亚的贵族私人卫队大抵指那些陪着贵族老爷欺男霸女的狗腿子,这些人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贵族的亲信,会被派去处理一些并不需要太强的能力,但是需要表明身份与态度的任务,至于卡涅利安领导的伯爵卫队倒是这其中的奇葩。   霍恩洛厄伯爵养不起一支庞大的军队充门面,但是自身又在挑战莱塔尼亚贵族间默认的规则,所以才未雨绸缪地建立起这样一支精锐的卫队。   “能知道是哪一位贵族的私人卫队吗?”   树梢上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女士,我们并没有看见对方身上有明显的标识,不过,不过他们提起了一个名字。”   “马利侯爵?”   树梢上安静了下来。   卡涅利安微微叹了口气,她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林德尔这地方会出现的贵族卫队不是费尔哈巴爵士的私人卫队,就只有马利侯爵了,她其实并不准备与马利侯爵的人有直接冲突,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关系,但是伯爵大人不可能抛弃传承的领地与感染者的领民与自己一起逃亡萨尔贡。   “没办法了。”   卡涅利安再次睁开眼,眼神已经变得冰冷。   “全部抓起来,抓不了活口的就让他们永远留在森林,总之,我只需要一个马利侯爵的人没有来过这片森林的结果。”   .   .   悄悄离开营地的那一瞬,林逸就感觉到了身后跟过来的那些人。   毕竟他也没有刻意隐匿自己的动向,那些侯爵的手下固然费拉不堪,但还不至于直接盯丢一个大活人,不过让林逸有些意外的是这些人的耐性意外的好,当然,也可能是胆子意外的小,即使营地已经被林木隔绝,这些人竟然也没有急着动手。   生命感知雷达都已经捕捉到一张更大的网在雷达边缘编织,林间穿梭的身影渐渐封堵住向各个方向逃跑的余地。   自以为螳螂的侯爵手下们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你们究竟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   林逸在一片稍微开阔的枯叶地上停下脚步,主动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身后的安静只持续了一瞬,随后阴影中就走出来一个个人影,跟过来的侯爵手下狞笑着看向林逸,但是眉目间也不乏警惕。   不管怎么说,林逸主动来到这了无人烟的地方总归让人在意,但是人数的优势下,他们也不认为这个面相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贵族能有什么真本事。   维多利亚的贵族小白脸,怎么混上去的只能说懂的都懂。   “我说过,不要来干扰侯爵大人的事儿,维多利亚这四个字可救不了你。”   说话的那人语气中夹杂着不屑与嫉妒。   维多利亚作为一个年轻的国家,其建立来自于龙,狮子与独角兽,三兽之冠至今仍旧是维多利亚至高权柄的象征,而其中“龙”的德拉克一族来源于卡西米尔,“狮子”的阿斯兰一族是维多利亚本地种族,而公义与法理象征的“独角兽”则是从莱塔尼亚迁徙出去的一族。   这份联系既成为两国外交一向友好的原因,同时也是莱塔尼亚人有些看不起维多利亚人的根源。   在很多莱塔尼亚看来,维多利亚不过是一个暴发户而已,当然,这样的想法不至于在公众场合说出来,但是一旦与维多利亚人发生争执,很多人就会一时忘记自己扮演的彬彬有礼的角色,露出现在这些人一样的刻薄。   “我也从来没有指望这四个人能保护的了我。”林逸看向说话的人,“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们,你们那位侯爵大人究竟与这里的镇民有怎样的合作?”   那人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问题?哈哈哈,看见没,这傻叉竟然还敢问问题?你们维多利亚人是不是都这么天真啊,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白痴!”   “当然知道。”林逸的声音依旧平静。   那人倒是来了一些兴趣,讥讽地看向林逸:“别指望白天那疯子能救你,我们派人盯着那边呢,现在你倒是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说好了我给你一个痛快的,说不好,兄弟们有的是玩法来玩玩你这一身细皮嫩肉。”   “这话就过了啊。”林逸叹息一声,“说明之前我有一个问题,各位真的打算杀我?”   “嘿嘿,哪儿有这种好事儿,你会知道什么是求死不能。”   “那就算我问了一个蠢问题吧,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没能适应杀害生命的感触,所以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放过你们的理由。”   “你说什么!”   领头的那人脸上一怒,他刚想要走上前让这个维多利亚贵族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身边的同伴却突然飞了起来。   “诶?”   他转过头,看见空气中有无形的触手束缚住同伴的双腿,然后将其余同伴一齐扬到空中。   各位见过乡下人怎么对付蛇的吗?   大多数经验丰富的捕蛇人会抓住蛇尾巴,只要将蛇尾巴一提,蛇不管怎么动都再也咬不到人,若是抓住蛇尾巴这么一甩,“噼啪”一声,那蛇的内脏就会在体内烂成一团,这时候要是顺着蛇尾巴在向前一捋,什么内脏都能给你挤出来。   噼啪——   空气中传来的清脆的鞭响,恐怖的力道顺着那些扬起同伴的冰晶长鞭流入脆弱的人体,看似坚硬的人体并没有比蛇更好多少,甚至由于身体结构的不同,他看见五脏六腑透出体表,一坨坨夜色下乌黑粘稠的东西在空中废物,与那些破碎的肢体混在一起,变成遮住视野的暴雨倾盆。   唯有血肉雨帘背后的扬起的冰晶如同多头的巨蛇,描绘着某种最为原始的神秘与恐惧。   那一刻他就疯了,但是有东西阻止了癫狂的蔓延。   冰凉的冰晶如同长蛇一样从双腿卷向他的咽喉,紧贴在肌肤表面的冰凉让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选择成为一个冒险者,过往的经历让生命那脆弱的灵魂多了那么一星半点,恰好没能让他彻底疯掉的锻炼。   “……饶,饶了我?”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开阔地,月光下站在那冰晶的多头蛇下的人影。   无法理解的源石技艺唤起莱塔尼亚人对于巫王的天生恐惧,两份恐惧叠加在一起,倒是真的变成只存在于梦中的恐怖时光,一下子捏碎了他所有的意志。   “我对于审讯与拷问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所以就让我们略过这个步骤,高效地来进行交谈吧。”林逸没有踏进面前这一片血污的树林,他平静地看向面前唯一的幸存者,“这里的人究竟与侯爵大人有什么样的合作,为什么要你们来负责他们的迁徙,来这里的只有你们?”   如同被恐惧魅惑,幸存的侯爵手下呆呆地开口:   “这里的全部人,都是侯爵大人的实验品。” 第五百七十五章:合作   卡涅利安来到森林中那一片血腥的现场时,先一步抵达的卫队侍从已经在一旁扶着树木吐了起来。   不得不说,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卡涅利安,猝不及防看见那些散落在树林中的血腥时,也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甚至算不上是屠杀的现场,简直就像是一头驮兽冲进一个满是挤压的笼子里,然后数吨重的身子就在鸡鸭铺成的地上滚了一圈。   那之后的笼子会是什么样子,现在的这片血腥地就是什么样子。   “我很好奇,既然先前故意演戏骗过了我,为什么现在你在这里却不做任何掩饰。”   卡涅利安没有忘记就在一天之前自己试探对方的时候,对方还表现得如同一个维多利亚的年轻贵族该有的模样。   少年意气带来的别样的勇气与骨气,同时也不乏在危险中寻找机会的好奇与冲动,所以才会在偶然遭遇意外的事件时选择深入其中,想要看看是否有利可图。   但是现在她看见的只有一个正努力压制愤怒的“天灾”。   噩梦一样的现场正如天灾过境,而或许面前的年轻人自己还没有注意到,他的身躯正在些微的颤抖,愤怒犹如一匹即将脱缰的野马在那身躯中游走,让人怀疑是否下一刻天灾就会失去束缚,将这一小片地方出现的血腥扩散到整个莱塔尼亚。   她竟然没办法怀疑眼前的年轻人有这个能力。   “情况稍微出现了一些变化,有些事情不是一个恰好路过的维多利亚贵族能够解决的。”   卡涅利安顺着林逸的视线看向森林中唯一的活口,树荫下有一个精神完全被击溃的瑟瑟发抖的身影,那应该就是卫队侍从汇报的可能是侯爵手下的人。   “侯爵大人做了什么?”卡涅利安问道。   “首先,前面的感染者营地没有你想要找的东西,那里没有巫王遗产研究的人员,也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一群没有被舍弃的感染者抱团,以森林为天然隔离带过着平静的生活。”   “嗯,然后呢?”   “然后你的情报没错,马利侯爵的确正在进行巫王遗产的研究,经手的人正是费尔巴哈爵士,他们默认了林德尔的现状,同时以此与这里的感染者达成一个契约。”   林逸深深吸了口气,侯爵手下氤氲在树林中的血气稍稍压住祂心中的愤怒,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觉得杀戮是如此香甜。   “他们需要实验材料,所以让感染者自己选择祭品,让感染者自愿配合他们的实验,配合他们从精神到肉体的凌虐。”   卡涅利安沉默了一会儿,她与林逸不同,出身自萨尔贡某个古老部族的她十分清楚涉及到源石技艺相关的研究之中,精神上的因素有极大可能影响到实验的结果,简单来说,“自愿”和“被迫”可能成为一个实验是否得以成功的关键变量。   她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些人做了什么。   莱塔尼亚并不像是乌萨斯那样颁布明面上的法律来迫害感染者,但是却有明确的法律规定各级领地的税务,类似于林德尔这种将近乎一半人口藏起来不纳税的情况,若是领主愿意追究,他们完全有权利将林德尔的相关人员全部绞死。   表面上的林德尔保护着森林中的林德尔,在这个迫害感染者的时代选择容纳自己的同胞;   森林中的林德尔保护着表面上的林德尔,他们也可以“自愿”地成为贵族们的实验材料;   通过这样的形式,贵族们可能已经解决相关研究中最棘手的变量,但是那些为了自己的同胞,自愿去面对各种那些非人实验的感染者又为什么必须面对如此残酷的命运?   卡涅利安在莱塔尼亚已经有一段时间,虽然她从未接触到过巫王的遗产,但是伯爵家的藏书库记录过那个年代的事情,巫王沉迷于各种各样源石技艺的开发与研究,其中很多研究已经完全无视世间的道德,可想而知留下来的这些让贵族们痴迷的遗产也大约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卡涅利安安静地问道:“那些祭品从来没有人回来过?”   “没有人,侯爵大人需要‘自愿’的牺牲品,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宣告了这些祭品的命运,天平的两端摆放着祭品的性命与林德尔所有人的性命,每一个祭品都选择将林德尔人的性命从天平上拿下来,然后跟着这些狗腿子离开。”   与林逸的视线再度注视的那一刻,林荫下的侯爵手下发出一声惊叫,他像是只猴子一样抱住身边的树木,拼命扒拉着那颗乔木,似乎想要打开一条口子将自己藏进去。   完全被吓疯了。   卡涅利安从那疯子身上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林逸:“那么现在的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   有些意外的回答让卡涅利安挑了挑眉毛。   “我拥有的只有见到不义之事的愤怒,但是我并非是这种不义的受害者,我的愤怒只是旁观者高高在上的怜悯,仗怒杀人的话什么都改变不了,问题的关键是这里的人,林德尔的人打算怎么做?给他们强加上这种命运的是他们的领主,若是他们选择顺从,那么就算我替他们打碎了枷锁,这些人也会在感恩戴德之中重新戴上镣铐。”   “这也无口厚非,只有英雄才会追求正义,普通人只是更想活着而已。”   “但是你们却是莱塔尼亚的人,如果我没记错,在面对那些萨卡兹人的时候,你说过霍恩洛厄伯爵正在打造一个感染者与普通人共存的领地吧?”   卡涅利安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在这句话之前,其实她还是没有将面前的维多利亚贵族与昨天晚上保护那些萨卡兹人的夜莺联系在一起,毕竟现场的惨状明显是源石技艺的结果,而那一个夜莺却精通各地的剑术,很难想象一个人同时在两个领域登峰造极,而这个人还如此年轻。   “我不知道林德尔的居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无论他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终究需要为以后的生存考虑,他们需要一片能够容纳他们的领地,所以我想要和霍恩洛厄伯爵达成契约,希望伯爵大人能收留林子里的感染者。”   森林内的感染者需要一个去处。   侯爵大人死在这里毫无疑问会成为林德尔与马利侯爵之间矛盾爆发的导火索,以此为借口马利侯爵能够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若是林德尔的居民选择顺从将会遭遇更加残酷的命运,但是如果选择反抗,也终究需要来自场外的支援。   “你相信我说的那些话?你相信伯爵大人会为了构筑一片感染者与普通人共存的领地而与整个莱塔尼亚的规则为敌?”   卡涅利安倒是有些惊讶地看向林逸。   霍恩洛厄伯爵作为一名感染者,并不方面长时间离开自己的领地,所以与其余莱塔尼亚贵族的交流常常是卡涅利安出面去处理,她已经见惯那些莱塔尼亚贵族陈腐且自私的嘴脸,哪怕是那些被领民称颂的贵族,对待感染者的态度也只是“只要没看见就当他不存在”,而这种态度在莱塔尼亚的贵族中已经算是对感染者最为和善的态度。   所有人都将霍恩洛厄伯爵的理想当成是如同他们一样的为某些私利私欲掩饰的借口,与这些人打了太久的交道,卡涅利安已经不再指望能听到林逸现在这样的回答。   “不,我不相信。”   卡涅利安愣了一下。   “所以我也会前往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亲自拜访一下这位伯爵。”   这倒是理所应当的要求。   卡涅利安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林逸,认真地说道:“那么,我能知道是哪位大人将要前往拜访我所侍奉的主人呢?”   维多利亚的贵族证明是纹章院颁发的真东西,但是卡涅利安已经不再相信面前的年轻人仅仅是一位维多利亚的小贵族,若是他愿意,仅仅凭借展现出来的剑术或者法术的造诣,他完全可以成为莱塔尼亚任何贵族宴席上最尊贵的客人,比起高塔的学徒也不遑多让。   “天灾信使,奥尔芬斯。”   一个名字静静地从年轻人嘴里漏出,但是卡涅利安稍显尴尬地发现自己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莱塔尼亚永远沉浸在自己构筑的舞台之中,这个国度看似与外界积极交流,然而过分的骄傲却成为最为坚固的高墙,连带着他们这些被囚禁在高墙中的人,就算想要获得高墙外的情报,也会变得十分困难。   稍微犹疑之后,卡涅利安苦笑着摇摇头:“很抱歉,我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这也是林逸没想到的结果。   说实话,经历过叙拉古的神灾与盟约的建立,他原以为“天灾信使·奥尔芬斯”这个名字纵然在舆论宣传中被刻意隐瞒下来,普通人或许不太明白这个名字的含金量,但是在所有关注叙拉古神灾的势力中,自己的名字应该很难继续隐藏。   他一时甚至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影响,还是说莱塔尼亚这个地方太过诡异。   “抱歉,那这个东西能说明我的身份吗?”   林逸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古朴的金属勋章,那正是维多利亚给他办法的格纳大骑士勋章,正是因为这块勋章他才获得小石城的封地,从法理上成为维多利亚的一名贵族。   卡涅利安第一次露出不加掩饰的震惊。   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一块象征维多利亚至高荣誉的徽章,但是她无法理解的是格纳大骑士勋章从来只能由维多利亚的皇帝颁发,现在三兽之冠没有戴在任何一人的头上,维多利亚已经十多年没有颁发过格纳大骑士勋章了。   年纪完全对不上,况且格纳大骑士勋章的获得者每一个都是声名鼎盛的大人物,王位空悬以前的最后一任获得者现在已经是维多利亚只手遮天的大公之一,为什么格纳大骑士勋章会出现在这样的年轻人手里?   倒不是说这人的实力配不上这一枚勋章,但是……   卡涅利安的脑海里一瞬转过无数念头,但是无论哪个方向的思考都缺乏足够的情报支持,她无奈地吐出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   “不用这么麻烦,我相信您说的话,奥尔芬斯先生,或者我还是叫你莱特先生比较好?”   “叫我莱特吧。”林逸收起勋章,“为什么会选择相信我的话。”   “很单纯的原因。”卡涅利安看了一眼被冰霜覆盖的大地,“你比我要强,那么我质疑你的话也毫无意义。”   “就这?”林逸稍微有些失望。   “就这。”卡涅利安伸出手,大地涌动着掩盖了表面凌乱的尸骸,“不过如果还要找一个理由的话,您既然能为感染者愤怒至此,那么你肯定会成为伯爵大人的力量。”   “这可难说。”   “这场交易唯一的变数在于您,莱特先生,伯爵大人已经决定为了感染者奉献自己的一切,剩下的问题就只有您能为感染者做到什么地步了。”   .   .   .   林逸与卡涅利安重新达成合作之后,卡涅利安让其余人在外围待命,然后林逸带着卡涅利安回到感染者的营地。   无论是林逸还是卡涅利安都无意于替这里的感染者决定他们的命运,所以他们打断找到感染者的领头人,将事情的往来经络告诉这些封闭在森林之中,几乎什么也不知道的感染者,至于那之后感染者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林逸与卡涅利安并不打算过多地干涉。   林逸原本的准备是带着卡涅利安找到洛洛,然后再让小丫头带自己去见那位叫作“格尼”的埃拉菲亚人,但是在他们刚刚靠近营地的时候,异样的喧嚣就流到两人的耳中。   人的哭喊,鞭子的脆响,若有若无的鲜血气息,营地中央聚集的人群……   卡涅利安从后面拉住林逸的手,她手中的肌肉绷紧的如同钢铁。   “冷静一下,不要在普通人面前搞出森林里那种阵仗,见过世面的冒险者都会吓疯,我手下那些卫队侍从现在还没缓过劲,普通人看到那一幕会直接疯掉的,流过来血腥味很轻微,这里没有人死,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第五百七十六章:鞭子与枷锁   啪!   又一条鞭子甩在格尼的身上,溅开一片血渍。   “大人,大人,您误会了,我们,我们没有……”   虚弱的声音随同鲜血一起落下,被束缚在柱子上的埃拉菲亚人浑身鲜血淋漓,嘴里反复呢喃着一开始就在重复的话,但是很显然如同一开始那样,没有人理会这虚弱的发言,站在木台上的侯爵手下只是抬起靴子,一脚就踩上那开裂的表皮。   “你说尼玛呢,是谁在房间里密谋造反被我们抓了个正着,啊,你再说说?”   木台上还帮着一些其余的埃拉菲亚人,这些人都是营地中的领头人。   森林中的林德尔如同森林外的林德尔一样,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阶级,也没有什么镇长与治安官之内的划分,人们理所应当地跟从那些能保护他们生活的人,他们或许是猎人,或许是木匠,或许是能分辨林间草药的老人,现在这些人都被绑在木台的柱子上,侯爵的手下将其中最健壮的人已经打了个半死。   沉默与不忍在人群中流淌,侯爵的手下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早些时候的狼狈一度让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侯爵大人没有明说——他们的身份其实也接触不到侯爵大人——但是通过各种小道消息,他们多少知道林德尔这边的事情很重要,因此那莫名其妙的疯子横插一手之后,这些人便开始担心任务会不会出现意外。   特别是那个维多利亚小白脸最后的话,那明明白白地就是在煽动这些感染者。   果然,一直监视着感染者中的领头人的夜莺在夜晚就发现这些领头人聚在一起,他们在秘密商量着要不要把事情告诉那个维多利亚小白脸,还有的人对侯爵大人出言不逊。   当时他们就觉得找到一个重塑威望的机会。   侯爵的手下冲进去将这些头人一个个拖了出来,绑在营地中央给这些不知好歹的感染者看看,违抗侯爵大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至于白天的那个疯子,侯爵的手下们合计了一下,觉得只要不刺激到那个人应该不用太担心。   那个疯子在营地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只有早些时候那一次有过爆发,原因大概是他们将武器指向了那个小女孩,至于营地中的人那个疯子没怎么上心,过去一段时间他们也在营地中跋扈惯了,也没见那个疯子站出来,所以只要避开那个小女孩就应该没事。   白天那个疯子到最后还是没有杀人,说明这个疯子是讲道理的。   那事情就更简单了,他们很清楚怎么应对这些讲道理的傻子,现在是这些感染者谋划反叛在先,道理在自己这边儿,侯爵手下控制着分寸没有打死人,那疯子也没有理由对他们出手。   “你们都听着!”   木台上的侯爵手下拿着鞭子指向台下的人。   “你们这些感染者在其他地方根本就没办法活下去!乌萨斯的矿坑里埋了多少感染者你们知不知道?卡西米尔的竞技场有多少感染者被钳兽吃了你们知不知道?在哥伦比亚,你们这些废物就是天生的炮灰,死在那片战场都不知道,也只有在莱塔尼亚,好心的老爷们才会给你们一线生机,侯爵大人将自己的森林借给你们,你们怎么敢忤逆侯爵大人!”   没有一个人抬起视线来对视,侯爵的手下满意地一抡鞭子,在木台上左右踱步。   “告诉你们,就算是在莱塔尼亚,侯爵大人这样的善心人也没多少!还记得你们为什么要躲进这片森林吗,就是因为在莱塔尼亚你们也是被驱逐的对象,放在其余领地,你们这些偷税漏税地早就上了绞刑架,只有侯爵老爷宁愿少兽一半的税,也想要你们活下来!这人得讲良心是吧,侯爵大人对你们这么好,合着你们转头就密谋着要违抗老爷是吧?”   “大人,我,我们没有这么,想……”   啪!   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侯爵的手下反手就是一巴掌。   “闭嘴,你当我没听到吗!你们一直在说要不要和那个维多利亚的小白脸商量,商量什么,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是莱塔尼亚人,是侯爵大人的领民,你们想和维多利亚的贵族商量什么,叛国吗!这不是给侯爵大人添麻烦还是什么!”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一声愤怒的吼声吓了侯爵手下一跳。   被绑在柱子上的有一个魁梧的人影,那是这些感染者中身手一流的猎人,在他父亲被侯爵大人选召以后,他就成了小镇中猎人的首领。   “你吼什么吼,侯爵大人没让你们活了吗,这里五六百人,哪个不是蒙着侯爵大人的庇佑才活下来的?”   “那是我们用命换的!”   啪!   一条鞭子甩在猎人的身上,打烂了一片血肉。   “换什么换,侯爵大人选召你们那是恩宠,你说换是吧,每次选召也就三五个人,侯爵大人允许你们这五六百人,外面千八百人活下来,三五个人换两千多人的性命,这不是你们赚的盆满钵满,你还好意思说侯爵大人不让你们活?忘恩负义的东西!”   啪!   鞭子再次打烂了埃拉菲亚人的身体,愤怒与痛苦的呼喊流过沉默的人群。   人群中的洛洛心中一颤。   哪怕被人群遮住视野,或者说正因为被人群遮住视野,小丫头的脑海中才会浮现自己最害怕的展开,她仿佛看见一个个将死的身影挂在木台之上,就像是酒馆偶尔会挂出去的处理好的野兽肉,那血淋淋的东西变成自己熟悉的一个个名字,无法言述的恐怖一下子拽紧小丫头的心。   “老师,老师,你去救人吧,快去救人啊。”   被严严实实挡在后面的小丫头拉住身旁人的衣袍,冬灵用巫术干扰过四周人对这边的认知,但是却没有因为洛洛的话而有所行动。   “你想让我怎么救人?”   小女孩一脸焦急:“当然是把叔叔他们救下来啊!他们这样下去要被打死的!”   “不,他们死不了,至少现在那些人顾及到我的存在,并不敢真正地下死手,然后就是你的话并不能回答我的问题,我要怎么救人?”没等小女孩继续问出口,冬灵就平静地说道,“我需要杀了那些人吗?”   杀人。   两个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和小女孩的生活相去甚远的词汇挤进小女孩的耳朵,她一时甚至都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意义。   她从未想过要伤害谁,更不可能去想着掠夺谁的生命。   “从这些人展现出来的素质去推测使役他们的主人,大抵上你说的救下那些人与杀死这些人是同样的含义,因为就算我放过他们,他们的主人也不会放过这些人,所以你的要求等同于让我去杀死这些人,然后理解这一点仍旧会对我提出刚才的要求吗?”   “我……”   洛洛眼中露出一丝迷茫,她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但是作为冬灵最优秀的学生,哪怕只是十二岁的年纪,小女孩也朦朦胧胧地能够理解冬灵话语中的意思。   所以她才会有无法释然的困惑:为什么自己只是想要救下那些叔叔,却非要杀死其他人不可?   “这就是你们面临的现状,想要活下去就需要打破旧有的秩序,因为这个秩序中并没有感染者立足的地方,那些人或许从根子里就是坏的,但是纵容他们行为的却是这个世间正在运行的规则与秩序,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明知我在营地中,却仍旧敢在我的注视下去伤害那些人吗?”   不用什么洞察人心的巫术,仅仅凭借漫长到令人困倦的生命积累下来的对于生命的观察,冬灵就能明白这些人的想法。   “他们认为他们现在的做法是讲道理的,贵族的统治赋予了他们可以随意处置那些想要离开领地的领民的权力,与白天他们想要杀死你们的做法不同,他们现在每一条落在埃拉菲亚人身上的鞭子都是被世间的法律承认的,若是遵循世间的秩序就是正义,那么他们此刻就是正义的体现,甚至他们没有杀死你的那些叔叔,就可以谓之仁慈。”   冬灵的话语仍旧听不出来任何情绪的起伏,但是落在小女孩的耳中却逐渐变得荒唐起来。   “洛洛,按照世间的规矩,你应当感谢他的仁慈。”   荒唐积累成无从发泄的愤怒,小女孩拉着冬灵的衣角,着急地喊道:“这个世界怎么能有这么无赖的规则!”   愤怒的呼喊一时间盖过压抑的现场,木台上的侯爵手下听见这一声呼喊,下意识地一甩鞭,大声喊道:   “谁特么在说话!”   人群躲避着鞭子散开,狠辣的鞭子落在小女孩的脚边,溅起一片泥土。   这时候侯爵的手下倒是看见了小女孩和小女孩身边的冬灵,持鞭的人脸色猛地一变,差点就以为白天的事情会重演到自己身上,但是在他脚下一软跪下去之前,终于还是发现冬灵没有任何动作。   嘿,果然这人是喜欢讲道理的。   侯爵的手下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当下那持鞭的人就收了鞭子,倒是也没敢再甩出去,而是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那边的,白天的事情我们不追究,但是现在是这些人密谋反叛在先,我们可没有胡来,你最好别掺和进这事儿,我们正在执行莱塔尼亚的法律,你与莱塔尼亚的法律为敌可不只是与侯爵为敌,是与高塔之中的女皇们为敌,你可要想清楚了!”   冬灵依旧没有说话,但是小女孩终于能看见奄奄一息的叔叔们,她忍不住松开冬灵的衣角,站出去大喊一声:“女皇大人们才不会这么不明事理!”   巫王给莱塔尼亚带来多么深重的黑暗,为这份黑暗带来破晓的双子女皇就有多么伟大。   所有莱塔尼亚贵族一起称颂的英雄,哪怕林德尔这种偏僻到从未被巫王的黑暗或者女皇的破晓照顾到的地方,人们也都从那些吟游诗人的故事中在脑海里编织出两个伟大的形象,宛如莱塔尼亚的两个太阳。   “嘿嘿,领民的一切都是领主的财产,这就是莱塔尼亚的法律!”持鞭的人得意的一笑,“你们都是侯爵大人的私人财产,你们私自想要逃出领地就是死罪,更别说这些该死的畜牲还直接咒骂侯爵大人,没点脸皮,早该下地狱了!”   啪!   又是一鞭子甩了上去,洛洛看的一急,小丫头撇开没有动作的冬灵,直接向木台跑了过去。   “你们住手!我们才不是财产,我们是活生生的人!你放开叔叔们,大不了我们以后连叔叔他们的税一起交了就是!”   冬灵看着冲过去的小女孩被拦了下来,兜帽下的眼神闪烁着略微的失望。   洛洛是一个很好的学生,自身的天赋与聪慧先不提,最让冬灵满意的是这个学生对于世界的好奇。   她不像是一个乡下的小女孩那样安于自己的命运,总是会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例如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更远的地方的人是怎么活下去的,城里那些不耕织不狩猎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   虽然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但是每一个问题背后都是小女孩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冲动。   想要获得这些平民不需要掌控的知识,这是打破自身命运的一个前提。   但是最后小丫头却没有选择反抗,而是承认莱塔尼亚的规则,那些伴随她长大的认识与常识让她说出“我们以后多缴税”这种甘于命运的话……   莱塔尼亚的土地干涸得看不到火星升起的希望,如同这个世界一样落入无可挽回的薄暮。   “缴税!呸!缴税是你们的荣耀,侯爵大人想要你们缴税你们才有这个资格!”   侯爵手下的人顾及到冬灵,终究还是没敢把编织落在小女孩的身上,只是有佣兵将小女孩提起来丢到一边,立刻就有其余感染者将小女孩护了起来,用自己被单薄衣物覆盖的身躯去帮小女孩抵挡可能落下的长鞭。   冬灵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不,我想侯爵大人并没有这样的资格。”   一个清亮的声音钉住所有人的动作,无论是侯爵大人手下的人还是林德尔的感染者都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从森林的方向走过来两个人影,走在前方的褐色肌肤的卡普里尼伸手点了点腰间的剑鞘。   “各位似乎忘了,林德尔从来不是侯爵大人的领地,这里的领主是霍恩洛厄伯爵,只要霍恩洛厄伯爵不将他们视作财产,这里的人就不是任何人的财产。”   林德尔的感染者看向说话的卡普里尼,而侯爵的手下们看着女人身后的人影却脸色齐变。   那是一个年轻的过分的维多利亚贵族。   这边不是已经过去三十多个人截杀了他了吗?   那些人呢!   一丝丝寒意流过侯爵手下的心头,然后那陌生的卡普里尼女性慢悠悠地继续开口你。   “顺带一提,任何领主在未经其余领主同意的情况下私自派遣卫队进入对方的领地,按照莱塔尼亚的法律都可以视为对于领地主人的冒犯,这种情况下,法律允许领地的主人用鲜血来维护自身的尊严。”   在场的侯爵手下都听出来这句话的意思,持鞭人不可思议地看向说话的女性:“你疯了!我们是马利侯爵的人!你敢对我们动手?霍恩洛厄伯爵那个短命的废物竟敢向侯爵大人宣战?”   “不,伯爵大人不会对任何同胞宣战。”   卡普里尼女性的话语刚刚让持鞭人的脸色缓和一点,下一句话就又让这些人坠入深渊。   “伯爵大人只会向不义宣战。”   空气中有冰晶辗转的声音,所有人的视野中,木台上那些侯爵的手下都静止在脸色变幻的那一刻。   一座座冰雕与木台融为一体,而卡普里尼的女性十分自然地走过分开的人群。   她走上木台,解开埃拉菲亚人的枷锁,浮起奄奄一息的头人们。   “关于你们的以后,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第五百七十七章:夜与血(一)   林逸并没有参与卡涅利安和感染者们的谈话。   感染者是否决定接受霍恩洛厄伯爵的庇护是双方的事情,作为一个过客的林逸并没有替他们做出决定的权力。   说是这么说,但就算没有参加,林逸大致上也能猜得到整体的流程。   木台上仍旧散发出冰冷气息的雕像,侯爵大人的手下死在这种地方,感染者们不会有勇气去面对马利侯爵的怒火,这个时候有来自伯爵的邀请,大致上人们就会随波逐流地同意伯爵大人的安排,至于复仇与反抗这类事情,像是林德尔这种偏远之地的人想都不会去想。   不仅仅是压迫者将压迫视为理所当然,就连被压迫的人也将压迫视为理所当然。   叙拉古之所以能迎来重建的一天,一是因为西西里女士用了五年的时间来做准备,配合罗德岛隐秘地教育出一批意识到叙拉古不对劲之处的人才,另一个方面是她用最为激烈的方式打算砸碎叙拉古既有的以前,切断南北联系,在南方发起直接的变革,北方则用帕勒莫引导各个家族自相残杀,最后用南方为基点的变革浪潮去吞没旧时代的一切。   当然,整个计划迎来神灵的介入,最后苏醒的天狼以谁都没有想到的方式,彻底砸碎了陈旧的叙拉古。   林德尔没有这样的基础,整个莱塔尼亚都不可能复制叙拉古发生的事情。   愤怒和不甘固然氤氲在林德尔感染者的心中,但是还活着的人却给这种愤怒套上枷锁,或许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未来,但是如果要用自己血亲的性命去向高高在上的贵族们讨一个未来,大抵没有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林德尔的感染者不是什么超越时代的圣人,只是活在这个时代下的普通人而已。   “莱特先生?”   林逸回过头,看见逐渐变得喧嚣起来的议事帐篷前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怎么了,洛洛小姐?”   边境之地的旅屋女儿穿着那一身平时难得一见的城里衣裙,她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慢慢向林逸走过来,慢慢蹲在坐在地上的林逸身边。   “莱特先生并不是莱特先生,对吧?”   稍微有一些古怪的问题,但是林逸能理解小女孩想要问什么,他转过头看向木台上那些栩栩如生的冰雕,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的确算是维多利亚的贵族,也确实是恰巧路过,但的确不是常常走在这条商路上的行商人,只是需要伪装一下身份,才伪装成行商人。”   “那莱特先生来自哪里?”   身边的声音有一些低沉沙哑,林逸能听出来小女孩根本不想知道这些,只不过是没话找话地想要说些什么。   他不由得侧过视线,蹲在身边的小女孩正呆呆地看向木台上的冰与血,那双活泼的眼神沉淀着一种奇怪的矛盾,好似有什么样的感触,但却又害怕得不敢去探寻那种感触究竟是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林逸的话让小小的身躯颤抖了一下,小鹿一样的女孩抬起头看向林逸,如同第一次看见林逸时的悸动那样,远方的篝火在林逸脸上勾勒出来的光影再一次触动了小女孩的心弦。   好漂亮的人儿。   有那么一瞬,洛洛觉得自己快要化在身边男人温和的视线之中。   “老师,老师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下意识地,小女孩就将心中的烦扰脱口而出,但是半句话话她就惊醒过来,纠结于要不要将这句话找补回来。   林逸抬起手在小姑娘头上摸了摸:“冬灵他说了些什么?”   “老师,我想要老师去将叔叔他们救下来,但是老师却说那些人的做法是对的,还要我感谢他们的仁慈。”洛洛的视线落在那些尸体之上,因为话语逐渐变得愤怒的眼神,却又很快变得复杂起来,“他还说要救叔叔他们,就意味着要杀死这些人。”   声音逐渐变得没有底气,洛洛知道老师的话大抵是对的。   现在正是杀死了这些人,叔叔们才被放了下来,人们没有因为木台上的尸体动摇只是因为在他们眼里那不是他们杀的,而是伯爵大人的人杀的,这是贵族之间的游戏,与他们这些普通人无关。   但是洛洛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人的生死竟然能因为杀人者的不同而有如此巨大的差异,老师告诉她要杀死这些人的时候,她心里满是惶恐,但是一旦心里接受动手的是其余贵族,她却又立刻觉得这样的事情稀松平常。   这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造成这种诧异的所谓“贵族”,究竟算是什么?   小丫头慢慢地说着心中的疑惑,甚至这种疑惑没能在洛洛脑海中完全成型,她翻来覆去的都是一种破碎的发言,但是林逸却理解了小丫头现在的困惑。   她竟然在质疑莱塔尼亚的法律?   “贵族”是莱塔尼亚的法律赋予的身份与地位,一旦开始质疑“贵族”的正当性,无疑就是在质疑莱塔尼亚现行的法律,也就是在质疑现在这片大地上存在的规则与秩序!   变革的源头就是对于世界的质疑。   只有开始质疑这个世界的不公正,人们才能意识到自己受到的压迫,进而才会联合在一起,迸发出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固然质疑的萌芽与真正变革的发生之间还有漫长的时间,或许还缺乏足够的契机,但是就像是坚固的墙壁出现第一条裂缝,有朦胧的光越过了长久的桎梏,想要照亮壁墙之后的黑暗。   “你……”   林逸有些惊讶地看向洛洛。   他在泰拉大地上遇到过许多拥有让他感叹的人,罗德岛的阿米娅,叙拉古的西西里夫人,卡西米尔的碧洛迪丝小姐,或许大家的理想无法统一在一处,但是很多人闪闪发光的信念却让林逸十分感动。   然而这些人与洛洛不一样。   她们的起源就注定了她们的不凡,阿米娅是凯尔希照顾的孩子,而凯尔希则是普瑞赛斯最后的继承者;西西里夫人是猎狼人最完美的造物,天生就拥有管理一片大地的使命与能力;碧洛迪丝小姐是卡西米尔神民最后的血脉,出生之前就经过诸多基因调整而创造出来的完美的战士……   但是洛洛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的旅屋女儿,一个普通的埃拉菲亚人,一个普通得会在十四岁结婚生子,可能在三十多岁就会因为乡下落后的卫生环境而患上莫名其妙的病症而离开世界的普通人。   林逸其实从没有想过能在这些感染者身上找到反抗的意志,所以他才只是拜托卡涅利安女士来接收这里的难民。   但是现在林逸看着迟疑中的洛洛,却感觉看见一颗萌芽的种子正在翻开盖在身上的厚重泥土,将要有什么东西在这偏远之地绽放。   滴滴滴——   林逸想要说什么之前,身上的天灾信使终端传来一阵通讯声。   洛洛有些好奇的目光中,林逸打开天灾信使,其中莫斯提马利用信使终端发来私人的联络:   萨卡兹人营地出现异动,他们离开了营地。   林逸立刻抬起头看向泥岩他们的营地方向,不过那边隔得太远并不能看清,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在林间闹出的动静引来萨卡兹人的足以,但是很快莫斯提马就追加了消息:   事情不对劲,萨卡兹人正在向林德尔的方向移动。   林德尔?   这个消息让林逸微微一呆,那些萨卡兹人去林德尔干什么?   他倒是不担心这些萨卡兹人会对林德尔的居民做些什么,泥岩为首的那群萨卡兹人与口耳相传的萨卡兹佣兵不一样,善与恶在他们心中的界限与普通人心中的界限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一直在为了保护林德尔的居民行动,不可能伤害林德尔的居民,不如说更有可能是去保护——   保护?   一阵不安突然涌入林逸的心头,他猛地意识到萨卡兹人为什么会突然向林德尔那边移动!   林德尔那边可能遭遇攻击了!   他一直都不认为马利侯爵会真的等到沃伦姆德抵达林德尔之后才展开行动,但是二十四个小时前才来到林德尔的林逸也没有想过会在二十四小时内马利侯爵就会展开行动!   不,对于侯爵大人来说,显然并非是在二十四小时就做出回应,而是介入时间的不同让自己在时间上产生错位感,从而出现了一丝疏忽。   他明知道马利侯爵绝对不可能放任伯爵的私人卫队肆意展开调查的!   针对巫王遗产的研究在莱塔尼亚的明面上是绝对的禁忌,马利侯爵想要隐藏这样的秘密会做的就是让来调查的伯爵私人卫队彻底消失,或者让可能调查到的线索也彻底消失!   已经有一支队伍来负责迁移森林中珍贵的实验体,那林子外的林德尔呢?   那些普通人对马利侯爵的唯一作用就是可有可无的些微税收,他会在意那些人的生死?   “莫斯提马,立刻向林德尔那边移动,那边可能出事儿了!”   林逸立刻对信使终端叫了一声,随后才想起来这东西不是电话,赶紧在信使终端将刚才的话回了过去。   他立刻站起来,然后衣角却被一扯。   “莱特先生,林德尔怎么了?”   低下头是小小的女士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林逸挤出一个笑容拉开洛洛的手:“林德尔没事,不过我现在必须过去一趟,放心,不会有事的。”   另一只手拉住准备离开的林逸,洛洛已经看穿林逸情急之下的拙劣伪装。   她没有追着向林逸要一个答案,而是在林逸再次低头的时候说道:“带我一起过去吧,莱特先生。”   林逸本来想要拒绝,他不知道马利侯爵究竟派了些什么人过来,但是能让萨卡兹人动起来,意味着林德尔那边已经闹出来不小的动静,而林德尔那边还有一些兰登卫队驻留,乌萨斯三小只与莱塔尼亚皇室女仆的娜塔莉亚都在那边,这都能闹出动静来,只能说明袭击者恐怕与这边的侯爵手下是两种层次的存在。   那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应该参与的战场,但是与洛洛的眼睛对视后,林逸却犹豫了一瞬。   小丫头眼神中有惊慌与害怕,但是压在这种动摇之上的却是一片清澈的坚定,那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会有的眼神,更不像是一个十二年都活在乡下地方的小女孩会有的眼神。   只是迟疑了一瞬,林逸就抱起身边的小女孩。   两人没有和还在与感染者商量的卡涅利安打招呼,也没有去通知营地内的冬灵,林逸带着小女孩冲出林中的林德尔,穿梭在夜色中的森林向着林外的林德尔狂奔而去。   .   .   .   诡谲的植物从哨楼的底部慢慢汇聚到哨楼的最高端,完全霸占最高处的巨大的花朵中绽放出一具曼妙的胴体。   如同鳞片一样的金色源石紧贴在那曼妙的身躯之上,阿加莎看向远方陷入火海与尖叫之中的林德尔却陷入些微的疑惑。   作为一个小镇而言,镇上的抵抗未免太强了一些。   什么时候高塔的学徒想要摧毁一个小镇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了?   她原以为猎杀那些散落在各处的冒险者是这个委托中最麻烦的一环,却没想到最浪费时间的地方却是在让“林德尔永远消失”这里。   “唔,乌萨斯人,黎博利人,奇怪,也没有看到霍恩洛厄伯爵的私人卫队,他们没有回来这边?”   哨楼上的女人歪了歪脑袋,变成藤蔓与树茎的下半身向上拖了拖,让女人的视野高了一些,但是这显然没什么作用,不在这里的东西就算站得再高,自然也是看不到的。   “森林里也没有找到,是去了更深的地方,还是说察觉到什么先逃了呢?”   高塔的学徒罕见地露出一丝疑惑,不过很快植物一样的女人就放弃了复杂的思考。   “算了,先把这里处理完再去森林中看看吧,这么简单地就准备抛弃自己的财产,侯爵大人还真是大方呢。”   涌动的植物从四周的森林开始向正在被一些源石怪物攻击的小镇靠拢,但是出现在居民视线中以前,这些在林中游动的怪物却先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唔,萨卡兹人?”阿加莎看向林间的一角,微微歪了歪脑袋。 第五百七十八章:夜与血(二)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东西!”   从森林中赶过来,在接近林德尔的森林边缘,萨卡兹人不由得破口大骂。   挥舞的兵器不断破坏掉缠绕过来的藤蔓,越是接近林德尔,周边的森林就越是像活过来了一般,如同守卫一样不断有藤蔓从枯叶层下翻起,开始向萨卡兹人缠绕过来。   这样的攻击并不怎么具备威胁,但是当需要与整个森林为敌的时候,所有人心中都隐隐有一种不安。   “毫无疑问的源石技艺,对林德尔出手的人不简单。”   重锤裂开大地,整片森林都似乎摇摇欲坠的时候,一名萨卡兹人来到泥岩身边轻语。   高地上能看见林德尔的火光,但是没办法看到更为清晰的情况,他们知道有人袭击林德尔,可是直到现在才对袭击者算是有一个粗浅的认知。   这种范围的源石技艺不可能是一般人,冒险者如果有这样的本事就不是冒险者了。   但问题是这样的冒险者为什么会来袭击林德尔?   林德尔不存在任何吸引这些冒险者的要素,无论怎么想,能想到这种程度的强者会来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林德尔需要退出历史的舞台,随同一些不能见光的东西一起。   “没时间浪费了,来几个人,我们冲过去。”   泥岩的话语刚落,队伍就自然地分出来几个人。   长久的流浪让萨卡兹人们彼此配合默契,一只尖刀小队无需言语就从队伍中脱离,以泥岩为箭头,在其余人的掩护下直接凿开如同大海般延绵不绝的藤蔓海,冲出这最后一片遮掩着林德尔的森林。   火光与喧嚣一下子变得无比真实。   森林中疾驰的这一段时间,原本只是察觉到异象的林德尔现在已经陷入破灭的深渊,大多数民居都被点燃,人们被迫从屋子里被赶出来,然后有人形的藤蔓形成的怪物追逐着这些慌乱无措的居民,钻头一样的双手上满是零碎的血肉。   “救人。”   些许的怔忪之后,泥岩的命令简洁而清晰。   萨卡兹人立刻行动起来,所幸那些在小镇上游荡的人形藤蔓并没有特别厉害,萨卡兹人的介入很快会在森林边缘开拓出一小片的安全区域。   其余萨卡兹人搜索救援幸存者的时候,泥岩就守在这一小片安全区域。   宛如巨像般的高大泥人陪伴在泥岩的身边,这超出常识的身影多少给了幸存者一些恢复冷静的勇气,泥岩找到一个看上去相对来说平静一些的幸存者,走到他的身边。   “镇子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德尔镇上的居民其实是不知道林子里的萨卡兹人的,泥岩他们受到林子中的感染者们的恩惠,但是却没有与外面的林德尔居民接触过。   那人看着泥岩,又看了看守在周围的萨卡兹人,耸动的嘴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哪怕理智上知道这些萨卡兹人在救人,但是被妖魔化的萨卡兹在一般人心中只剩下“魔族佬”的印象,人们下意识地认为他们无恶不作,一时很难克服这样的固有印象。   泥岩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打了个手势让幸存者好好休息,就从幸存者身边离开。   “泥岩,我们好像被盯上了。”   刚刚回到幸存地的外围,一名萨卡兹同胞就凑了上来。   顺着这人的视线向周边一看,泥岩立刻就发现本来应该十分显眼的幸存者聚居地却没有引来预料中更多的袭击者,那些游荡的藤蔓怪物别说聚集过来主动袭击,甚至都没有向这边过来的意思,除了噼啪作响的火光,整个幸存者的聚居地一时竟然显得十分安静。   他们并没有对这一片地方做任何法术层面的庇佑,会有如此结果只能是控制那些怪物的人主动做出这样的安排。   “晚上好,希望我对你们的称呼不会太失礼,萨卡兹的流浪者们。”   清脆而温和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热情,泥岩猛地看向声音亮起的地方,在那里却只有一个藤蔓的人形轻轻挥着手。   “这什么鬼东西!”   身旁的同胞吐槽的瞬间,那干瘪的藤蔓突然开始长出血肉,是真正的血与肉,能够用肉眼看见经络与肌肉以藤蔓为骨骼开始生长蔓延,从血管循环到肌肉群落,鲜红的肉质上蒙上一层白皙的皮肤,最终变成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身材曼妙的胴体。   “‘鬼东西’这样的称呼对于女性来说有些过于无礼,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原谅你们,期待萨卡兹人有身为人的礼貌本就是一种奢望。”   年前的女性伸手拢起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一声如夜的墨色长袍从虚无处落下遮掩住那起伏不定的身体曲线,她伸出手从空气中拿出一枚古朴的徽章,十分珍惜地别在长袍胸口,徽章上有一个质朴的纹案:   荒野与夜月之间,有高塔安静伫立。   “泥岩,小心,那是高塔学派的人!”   身边有萨卡兹的术士低呼一声,那是一个在泥岩他们流浪到莱塔尼亚才加入进来的新人,莱塔尼亚本地出身的术士。   “咦,你们之中竟然还有人认识这个徽章?”   出现的女性术士有些好奇地看过来一眼,不过也只是有一眼好奇而已,她很快就掠过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们可以称呼我为阿加莎,常春之塔的学徒,我想要问你们一件事情,你们知不知道在林德尔徘徊的那一支贵族卫队的去向?”   泥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这里的事情是你做的?”   “如果你是说帮侯爵大人清理庭院的话,那的确是我现在的工作。”阿加莎高兴地一拍手,“怎么样,我干的还不错吧?”   回应阿加莎的是巨人砸下的拳头,。   尘土的巨人回应泥岩心中的愤怒,无口的巨人与它无口的主人一起展现出属于萨卡兹人暴躁的一面。   但是有些东西并不是愤怒就能弥补的。   就像是林间的蛛网拉住了腾飞的鸟雀,单薄的藤蔓编织起来的一张网络竟然拦下巨人将一切都归于尘土的重击。   “粗糙的法术,我听说萨卡兹人中的不同部族往往传承有不同的法术形式,其中很多法术十分精妙,但是看起来您并不是那些部族的人啊,单纯由能量拼接而来的巨人,仅仅是块头大一些又能做什么?”   没见高塔的学徒有任何奇怪的动作,高大如山岳的巨人关节处就已经钻出来无数翠绿的藤蔓,这些旺盛的生命从内而外地直接破坏掉驱使巨人行动的术式源头,让那从大地中站起来的高大重新回归于尘土。   “嗯,有点意思,术式的根本是一样的,但是成型的手法稍微有些区别,这就是萨卡兹特有的天赋?还是说感染者觉醒法术天赋时候产生的差异性?有些意思,萨卡兹人,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学徒?”   尘土巨像从大地上消失时,高塔的学徒露出一丝惊讶。   泥岩塑造的巨像与莱塔尼亚传统技法中塑造的类似巨像在术式上有所不同,粗略的比较下阿加莎发现泥岩塑造的巨像要更加优秀,只是一次粗略的接触阿加莎还不能推测出泥岩使用的法术全貌,但正因为这样,她对这个萨卡兹人才产生一些兴趣。   对于泥岩来说,这都无所谓。   尘土巨像的崩溃并没能让泥岩有任何动摇,巨大的战锤冲锋在前,其余的萨卡兹人自然地形成一道射向莱塔尼亚术式的箭矢。   面对这行动上拒绝,阿加莎没有任何动作,仍旧是那副巧笑嫣然的表情。   但是有另外的人动了起来。   有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越过阿加莎的身边,似乎只能看见黄金般的光辉一闪,泥岩拉过战锤向身边一挡,一股难以置信的力量透过战锤,硬生生止住泥岩冲锋的脚步。   一道鲜血从身边绽开,视野的余角内,与自己一起冲锋的萨卡兹人被长剑劈开了身体。   其余萨卡兹人立刻反应过来,都是刀口上讨生活的人,没有人表现出任何慌张,冲锋的箭矢变成一面坚实的盾牌,在莱塔尼亚术士掩护下偷袭的人影并没能继续扩大战果,而是被收拢的萨卡兹人逼出身形。   那是一些很难说成是人的人。   能够看得出来明显的四肢,但是面部却没有明显的五官,不如说那甚至说不上是一个脑袋,就像是在双肩之上安上一块儿圆形的石头,若是将泥岩塑造的尘土巨像缩小成一个正常人的大小,那么尘土巨像倒是与面前的怪物相差仿佛。   那就是缩小成成年人大小的巨像,但是泥塑的身躯却闪烁着黄金的光辉,具备一定透明度的晶体构筑成这些怪物的身躯。   “源石?”   泥岩有些错愕地看向那些黄金的躯体,晶体内部流转的光华足以证明这是纯度相当高,且已经通过某种手法彻底激活的至纯源石。   术士的法杖只需要一小块源石装置就能完成法术的引导,整个身躯都由源石塑造的话,很难想象这样的身躯究竟能发挥出怎样的力量。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正是这些晶簇挡下了自己的战锤。   萨卡兹人们也同样察觉到这些古怪晶簇的棘手之处,长久的战斗经验让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攻击严阵以待,这些东西并非是靠抢攻就能赢过的敌人。   “你们应该没有见过这些只在莱塔尼亚出现过的怪物吧,流浪的萨卡兹。”晶簇背后的高塔学徒从地里拉出来一条变成藤椅的藤蔓,乖巧地坐了上去,“即使是在莱塔尼亚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它们只在巫王时代出现过一次,但是很快就被高塔歼灭,歼灭的残骸成为高塔研究的材料,而研究的结果就是你们面前这些机兵傀儡。”   不想要知道的情报流入耳中。   如果面前的莱塔尼亚术士没有在胡说八道,那么这样的情报根本就不是能对外人说道的事情。   泥岩握紧战锤,很清楚对方的言语之下的意思:   你们不用想着逃跑了,我绝不会放走你们。   “泥岩,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有问题,你仔细看看……”   身边萨卡兹同胞的声音有些疑惑与颤抖,泥岩能听出来同胞的愤怒,听从同胞的话仔细审视那些所谓的“傀儡机兵”之后,泥岩很快就明白这种愤怒的来源。   那些怪物并非完全的无机物,肢体的关节处,泥岩看见了链接源石与源石,使其能够自由活动的关键。   肉体。   血肉衔接着源石与源石,那些血肉并非是腐烂的缝合物,而是活生生的肉体。   泥岩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些怪物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这就是巫王的遗产,就是你们在这里研究这种邪恶的传承?”   泥岩并不知道森林中的林德尔会定期向马利侯爵提供感染者的实验体,但是泥岩还记得那一支贵族卫队说的话,说这里有人正在进行巫王传承的研究,而即使是初到莱塔尼亚,关于巫王的传说不用特意去搜索,也一直以各种方式流入萨卡兹人的耳朵。   所有的传说都在描述一个肆意妄为,草芥人命的暴君。   传说这位暴君留下无数罪恶的研究,大量无辜的民众成为法术研究的材料,无论贵族与平民,只要巫王有那样的想法,哪怕是初生的婴儿也可以成为研究的对象。   感染者就更不例外了。   “巫王的传承?啊,这倒是误会了呢,不过另外一部分倒是没错,这一带的确是我们的试验场,我们成为侯爵的力量,而侯爵则为我们提供研究资金与材料,不用我们去烦心世俗的事情,怎么样,很棒的合作关系,对吧?”   回答这句话的是泥岩再度迈开的脚步。   尘土回应着泥岩的呼唤,一个个高耸的巨像从大地升起,就连阿加莎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一丝惊讶——以巨像的强度作为参考,她原以为面前的萨卡兹人只能召唤出一体巨像。   “你该死!”   轰!   .   .   轰!   大地的颤抖让凛冬抖了抖耳朵,重新拿起雾气的凛冬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被林立的房屋遮挡住视线,只能看见小镇靠近森林的方向有一些古怪的巨像崩碎成泥土。   “那边有人战斗。”   真理捧着书本面无表情地站在凛冬身边,身后镇民们恐慌的啜泣与低语,面前卫队们与怪物厮杀的嚎叫与怒吼从她身边流过,她却像是没有在这个世界中一样对这些事情充耳不闻,仍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或许只有抓着书本的泛白的指节,能说明乌萨斯的小熊没有想象中那么冷静。   “有什么势力介入进来,袭击小镇的人第一时间找上了他们。”   这点事情不用真理提醒,凛冬也看得出来。   曾经的学生领袖看向她们和兰登卫队护下来的这一圈安全地带,老实说,要是抛弃安全地带的人,他们随时可以安全离开,但是想要在优势数量的敌人面前保护这么多的人,对于人数不多的他们来说相当吃力。   兰登卫队的主力跟随莫斯提马与贵族卫队一起进入了森林,现在这里剩下的十来号人甚至都没办法匀出人手去小镇上搜救其余人。   “我要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凛冬的话丝毫不让真理感到意外。   继续守在这里,等待袭击者腾出手来,他们会面临比现在更严重的压力,虽然十分危险,但是趁着袭击者与其他人战斗的现在,想办法联合其余人反击袭击者才有可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真理松了松捏的紧紧的手指,吐出一口气。   “嗯,那就一起过去吧。” 第五百七十九章:夜与血(三)   阿加莎饶有兴趣地看向面前的泥岩。   她已经看出来这个高大的战士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术士训练,比起法术他要更擅长抡起他那个比成人还重的巨锤,但正是因为这样,他展现出来的法术天赋才让阿加莎眼前一亮。   虽然目前来看,泥岩只会一手召唤尘土巨像,不过一个完全没有接受过相关术士训练的人召唤出来的巨像却比一般术士召唤的巨像要更加优秀,他天生领悟的术式结构比起经过无数年改进的相关源石技艺要更加高效,这一点就足以说明泥岩在法术上独特的天赋。   这样的例子可不多见,哪怕感染者在法术上往往能觉醒独特的天赋,但是就像是病毒的变异,病毒很少能有正向的变异,感染者的觉醒也由于没有一个可以选择的觉醒方向,所以能有正面且可行的觉醒十分不容易,说是万中无一也不过分。   阿加莎是真的想要让面前的萨卡兹人成为自己的学徒。   至于对方是不是感染者,其实阿加莎倒并不在意。   高塔超越世间的一切规则,她可以为了术式的研究践踏世间一切的道德,自然也可以为了术式的传承无视世间一切的舆论。   这与正邪善恶无关,只是高塔学徒一贯的傲慢。   “或许我们可以有一个交易。”   伴随着阿加莎的声音,场上已经占据优势的傀儡机兵主动向外退开,给已经有些撑不住的萨卡兹人留下喘息之机。   泥岩没有追击,而是警惕地看向阿加莎。   “虽然侯爵的意思是让我清理掉这里的所有人,免得流出去一些不好的传闻,但是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学徒,那么我可以放你们走。”   除了泥岩之外,没有萨卡兹人能够挡住傀儡机兵的攻击。   理所当然,傀儡机兵是常春之塔与隶从之塔花费无数资源完成的研究,不,应该说花费无数资源才勉强做出现在这样的试验品,这些傀儡还原了莱塔尼亚历史上出现的那种怪物,天生就能无视一些要求使用相当多的法术类型,对于从未接触过的法术也能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完成法术拆解。   只能说这些萨卡兹人并不太使用法术,否则他们更能清晰感受到这些机兵带来的绝望。   不过就算这样,傀儡机兵也通过隶从之塔的技术集成了莱塔尼亚自古以来的各种剑术流派,或许没有在剑术上超凡入圣的那些大师那么厉害,但面对一群只是在流浪中摸爬滚打领悟出一些不三不四的战斗技巧的萨卡兹人来说,这也是天花板般的存在。   若是没有阿加莎叫停,刚才萨卡兹人就该出现死亡了。   这一点泥岩也心知肚明,作为唯一一个能和这些傀儡机兵稍微过两手的萨卡兹,泥岩十分清楚这些傀儡机兵的强度,它们完全拥有符合“巫王遗产”这个称呼的战斗性能,自己带着同胞们已经一脚踏进死亡的深渊。   怎么办?   要答应这个要求吗?   从成为小队的首领开始,泥岩就从未想过将同胞们带向灭亡的结局,现在有人将这些跟随自己从乌萨斯一路流浪到现在的同胞们作为砝码放在天平的另一端,若是以前的自己,泥岩能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也放上天平。   死亡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但是……   泥岩再一次看向那些傀儡机兵,源石与源石中间的血肉让泥岩仿佛要捏碎手中的巨锤。   他们会加入整合运动就是为了反抗这个世界强加给感染者的迫害,若是自己答应这样的交易,岂不是要成为迫害感染者的助力?   就连假意答应的虚与委蛇都让泥岩感到难以接受。   “我很想将这份沉默当成是默认,但似乎你的想法与我的提议正好相反。”阿加莎捏了你下巴,“奇怪,你和林德尔的人有什么不同吗?马利侯爵可以利用林德尔的人让实验体老实下来,为什么现在却不能对你用同样的手法?还是说比起你对同胞们的爱,林德尔之间的羁绊要更加深刻?”   高塔学徒嘴里肆意谈论的“爱与羁绊”让泥岩心中升起一种愤怒,但是在这种愤怒化为行动之前,有一柄战斧飞越战场而来!   比起破空的撕裂声更快,泥岩看着飞舞的黑影撕开空气,直接凿进阿加莎的身躯!   半人高的战斧几乎将阿加莎砍成两半,锋利的刃面从头颅砍了进去,一直到胸膛为止将阿加莎的身躯分开,但是被分开成两半的脑袋却在垂落下来时,同时将两只眼睛盯向攻击袭来的方向。   没有一滴血沿着战斧落下来。   “哦,乌萨斯人,原本是打算清理掉林德尔的其余人之后再去处理的,现在这是等得不耐烦了吗?”   阿加莎的身躯裂开成无数藤蔓后又交缠在一起,甚至连那一身学士长袍都被法术自然修补,看似柔弱的术士直接提起身边的战斧,随手向攻击来源的方向扔了回去。   旋转的战斧砸进一处民居,同一时间,地上有冰霜从远处向阿加莎爬来。   遍布大地的植物经络蒙上一层白霜,骤然降低的温度封锁了植物的活性,巨斧落进去的民居中冲出凛冬的身影,乌萨斯的小熊一步一个脚印地踏碎大地上的冰霜,双手提起的战斧似乎闪耀着一层光辉,而在这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孩身后,分明能看到一头嘶吼的熊。   阿加莎稍微失神了片刻。   源于血脉的虚影是区分凡人与超凡的标志,这种标志出现在这样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背后,确实值得多看一眼。   这一眼的代价就是阿加莎失去阻止凛冬的唯一机会。   四周的植物藤蔓想要迎击袭来的乌萨斯人,但是却被蔓延的冰霜捉住,缓慢的触手尚且没有捉住奔驰的乌萨斯人,就已经被那个身影越了过去。   最后的咫尺之内,凛冬稍微吸进一口气,抡起的巨斧再一次剖开高塔学徒的身躯。   轰!   砸进地面的战斧仍旧没能让那一具裂开的身躯流出半点鲜血,就在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时,凛冬也同时抬起眼。   “还没完呢。”   话音刚落,战斧中的力量顺着斧头流入大地。   一时间大地开始颤抖起来,挤压进大地的力量将大地下编织成网的植物经脉完全粉碎,这完全的毁灭反馈到大地之上,只见所有被真理用源石技艺干涉的植物出手同时碎裂,连带着高塔学徒脸上的笑容一起,那些源石技艺塑造出来的植物经络在术式被暴力毁灭之后,同时化为飞灰!   凛冬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在空荡荡且破碎一片的大地上转向那些萨卡兹人,她从林逸那里听说过森林中的萨卡兹人,正打算打一个招呼的时候,却看见那最为高大的人影用仿佛合成声般的腔调大喊:   “离开那儿!”   凛冬没有任何犹豫地从原地跳开,切尔诺伯格的战斗早已将她从学生锤炼成战士,这一路上凛冬也不是在修学旅行,她向队伍中各种各样的人学习战斗的技巧,哪怕与老练的战士相比缺乏足够的历练,但属于战士的直觉也让她察觉到袭来的危险。   咔嚓——   更为粗大的植物根茎从更深的大地之下破开一切残骸冲出地面,根茎就在凛冬面前收拢成一个人形,被完全粉碎的高塔学徒仿佛回溯了时间,她从虚无处拿出自己的学士长袍,盖住曼妙的身躯之后再拿出一个小巧的徽章。   四周的傀儡机兵回到阿加莎的身侧,情况没有任何改变。   “有些吓到我了,这么年轻就触碰到那一面墙,你的资质也不一般啊。”   阿加莎略带戏谑地着看向凛冬。   凛冬是什么人,她压根懒得和面前的高塔学徒胡扯,抡起战斧就想要二二三次再来一次,不过这一次阿加莎没有愣着,斜刺里冲出来的傀儡机兵抬起剑锋般的双手封挡住落下的战斧,大部分身躯已经彻底提纯的傀儡机兵将源石的能量转化成力量,落下的战斧硬生生被傀儡机兵给推了回去。   “虽说超凡之墙不过是凡人们的误解,事实上只要有足够的源石浓度以及某一时刻的足够激烈的情感爆发,普通人都可以触碰到超凡之墙而并不需要什么刻苦的锻炼,但是直到现在也很少见到真的能在这种年纪就触碰到超凡之墙的实例,大多数孩子都没有一个稳定的精神,很多看似激动的情感会被识别成精神的失常,我们曾经试过将一个村子的大人都在孩子面前杀死,也试过用年幼的实验体来进行实验,可是最终都没能得到预想中的结果,没有一个孩子真正的触碰到超凡之墙。”   阿加莎用手指压着脸庞,对凛冬产生的兴趣并不比泥岩弱多少。   莱塔尼亚的高塔早已经摸索出“超凡之墙”的触发机制,只是这个触发机制有一些难以控制,其中体内源石循环的浓度还好说,关键是这个机制对于情感的判别很难有一个固定的标准。   或者说人们的情感本就多变。   哪怕是在孩子面前杀害了父母,很有可能孩子表现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情感,而是单纯因为害怕而一直在哭,这种表现根本达不到“超凡之墙”的判定标准。   高塔为了稳定地触发“超凡之墙”进行过不少实验,然而最终还是选择了“傀儡机兵”的道路。   比起难以控制的情感表现,利用法术催化感染者的感染程度,在源石吞没他们的精神后对其即将崩解的身躯进行提纯,最后使其固定在血肉与至纯源石共存的状态,制作成生体兵器要更加容易实现,也更加稳定,纵然需要人为控制的“傀儡机兵”比起真正的超凡强者要显得笨拙许多,但这多少也是一个量产强者的方法。   现在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年轻到不可能是通过锻炼的方式触碰到“超凡之墙”的个体,如果能够解析对方触碰到“超凡之墙”的经过,或许已经放弃的另一个计划也能开花结果。   “你们说命运是不是喜欢我?”高塔的学徒嘴角翘起一个笑容,竟是有些调皮地调侃起来。   没有人理会阿加莎的自恋,凛冬与泥岩同时动了起来,战斧与巨锤从两个方向再次袭向阿加莎,萨卡兹人的弩箭与真理的术式先行一步缠住阿加莎身边的护卫,给两人留出一条前行的道路。   阿加莎原本就没打算再依靠“傀儡机兵”。   老实说,一直被人当成是可以突破的那一个点,她虽然算不上生气,但是也有一点点不满。   啪!   清脆的一个响指,被凛冬破开的大地遭遇了更大的危机。   无数血色的藤蔓从大地深处泛开,这些散发着妖异色泽的植物以极快的速度缠上萨卡兹人的身躯。   萨卡兹人立刻想要撕开这些藤蔓,但是比起先前存在于自然界中的植物藤蔓,这些血色的植物经过专门的调整与培养,根本无惧于萨卡兹人的力气,反倒是植物的表皮上裂开无数张嘴,人类一般雪白整齐的牙齿出现在血色的表皮之下,只见面向萨卡兹人的无数张嘴同时张开,然后咬了下去。   哀嚎与死亡。   硬生生地,一个个活着的人被植物如同字面意义的“吃”掉了。   一口一口地,咬掉了。   冲击性的一幕与冲击性的惨叫流过所有人的脑海,源自目睹超越常理的一幕带来的震惊让泥岩与凛冬脑海中都流过一时的空白,但是阿加莎早已看过无数次相同的风景,她抬起手,地面如同合拢的花苞一样向泥岩与凛冬卷了过去。   她已经放弃收学徒的想法了。   反正作为实验材料而言,这两人也有充分的价值,同时也不用做一些可能会让侯爵恼火的事情。   高塔的权威凌驾于世俗之上,阿加莎虽然并不在意侯爵的想法,但是常春之塔与侯爵的合作一向愉快,倒也没什么必要去给对方添堵。   “好了,我记得应该还有一个术士吧。”   哼着轻快的语调,拖着两个植物茧子看向真理藏身的方向,她愉快地拖着植物的下半身向那个方向游过去,但是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   阿加莎狐疑地看向森林的方向。   留在森林中的植物哨兵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消失,消失的哨兵画出一条从森林深处射向林德尔的直线。   什么东西?   那样的速度已经超过了生物的极限,但若说是某种法术,自己也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法术波动啊?   阿加莎在那条直线的前方停了下来,她倒是想要看看那究竟是什么。   三次呼吸的起落,她看见了那一条“直线”的真相。   如雷的剑光。   一道深紫色的闪电从森林边缘亮起,下一刻,飞起的头颅目睹到一个抱着小女孩的执剑人。   谁? 第五百八十章:夜与血(四)   术式的链接被切断的那一刻,哨塔上的阿加莎睁开了眼睛。   高塔的学徒狐疑地看向小镇林德尔,她还记得那个身躯最后看见的风景——一道疾驰于大地之上的闪电。   虽说有自己大意的成分在里面,但是阿加莎不得不承认就算自己当时提前做好准备,大约也没办法在那种速度下做出什么有效的反击。   对方快得连她身上固化下来的一些防护法术都没来得及自动展开。   “那是突刺的剑术?奇怪,林德尔这边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厉害的家伙?”   阿加莎身下的植物藤蔓虬结成一团,如同她现在矛盾的心情。   法术的研究要求冷静与客观,阿加莎不会去否定自己与那一道剑光之间的差距,但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感觉也很不爽,毕竟就在片刻之前,这里所有人的命运都由自己主宰。   一时间,阿加莎不仅有些埋怨侯爵那边的情报,怎么能漏了这么关键的一个人?   没有给阿加莎留下太多犹豫的时间,林德尔靠近森林的那一侧再一次有紫电一闪,这一次四周的植物茎络在阿加莎的控制下直接做出反应,回拢在一起的植物变成一堵翠绿的高墙,法术填充进每一根脉络,使得它们坚硬如同金石。   不过没什么用。   阿加莎并不怎么意外地看见翠绿的高墙轰然破碎,一抹紫电从破碎的缝隙之中瞬间盈满视野。   啊啊,这具身体也……   脑海里连一个念头都没有转过去,盈满视野的电光已经收束成一柄普通的金刚长剑落在自己的肩头。   阿加莎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左肩,极端的速度下已经略微泛红的剑身如同烙铁一样烧穿了肩头的长袍,在自己肌肤上烙下属于面前这个人的愤怒。   “那么,你是谁?”   早已经切断痛觉神经的阿加莎无所谓地看向面前持剑的人,随后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   意外的年轻。   另一具分身被杀时她没有看见这人的脸,若是刚才这人没有留手,自己大概也同样不知道杀死自己的会是这么一个年轻人,至少以自己作为参考的话,她以为能有这种实力的人至少也是活了个五六十年的老家伙才对。   但是面前的执剑人大约只有二十几岁。   阿加莎不仅想起那个带领萨卡兹人的家伙,还有那头乌萨斯的小熊仔,现在天才都是扎堆出现的吗?   “这是我的问题,你是谁?谁让你来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执剑人一把抓住阿加莎的长袍,丝毫不在乎贴身的危险,一把将阿加莎拉过去,近乎脸贴着脸地宣泄自己的愤怒。   “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   阿加莎倒也没有尝试做一下反击。   她已经很清楚彼此之间的差距,说到底她自己也是一个术士,面对比自己更弱的战士还可以骑脸嘲讽,但是遇见同一层次,甚至更高层次的战士,一旦被发现位置往往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小手段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而不会有任何效果,这点她在过去已经反复用自己的生命试验过了。   “你的眼睛里只有愤怒,没有疑惑,这些问题在你的心里大概已经有答案了吧。”   阿加莎第一句偏离话题的发言就让左肩的长剑落下三分,余温未退的长剑焦黑了肩头的肌肤,露出皮肤下的白骨。   “反正你也能从那些人嘴里知道的名字,那么就容我再自我介绍一次。”高塔的学徒浑然不在乎左肩的伤势,微笑着说道,“我是阿加莎,常春之塔的学徒,至于我来这里做什么,你为什么不回头自己看看呢?”   话语落下的瞬间,刺入阿加莎身体的长剑有剧烈的能量爆发。   小镇的哨楼上仿佛出现另一个太阳,膨胀的能量与高温形成一种现实的幻觉,而在这个虚幻的太阳之中,所有攀附在哨楼之上的植被燃成飞灰,就连哨楼本身的石墙也被漆黑的燃灰换了颜色。   能量的爆发消失之后,林逸面前不再有任何高塔学徒的痕迹。   但是哀嚎与光影还在身后闪烁,林逸站在哨塔上回过头,从这一个镇上小孩们的秘密基地能够看到整个林德尔——林德尔已经坠入深渊。   有时候林逸非常痛恨自己的计算能力,从这一个广域的角度目睹整个林德尔现状的那一瞬,他已经计算出结果。   林德尔已经消失了。   七成以上的人口已经被消灭,剩下来的只有被留在林德尔的十几名兰登卫队保护下来的不到一百人,那些看似坚挺的房屋之中已经不存在任何生命的气息,若是满怀希望打开那些门扉,只能看见——   “父亲!!!”   凄厉的嘶喊滑过夜空,小丫头的声音如同一柄利剑刺进林逸的心头,他死死捏住剑柄,控制不住的愤怒从嘴边漏下来,变成嘶哑的低吼。   “娜塔莉亚!”   如同受伤的野兽一样低沉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下,林逸的阴影中站出来一个平静的人影。   “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那平静的声音彻底点爆了林逸胸中郁积的情感,林逸反手拉住那黑白的人影,将她推到哨塔的边缘。   叮!   剑锋融化的断剑贴着女仆的脸在漆黑的砖石上留下一道白痕,鲜红的血沿着断剑润进漆黑的燃灰。   “回答我,娜塔莉亚,为什么你在这里还会让那种渣滓肆意妄为!”   声音近乎从牙缝中蹦出来,林逸需要用全身的力气去控制自己的手不会将断剑横拉过去切断女仆的咽喉。   他的确没有想到时间会这么巧,就在他们都离开的时候,马利侯爵手下的人就抵达林德尔来完成灭口的任务,但是侯爵会派人过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所以林逸才会让娜塔莉亚留在这里。   莱塔尼亚的皇室女仆,双子女皇的代言人,只要娜塔莉亚亮出身份就能让侯爵的手下不敢轻举妄动,更别提面前这位皇室女仆本身就精通源石技艺,林逸能够轻易感知到氤氲在这一具女仆身躯内的巨大能量,比起刚才逃跑的那位高塔学徒也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   正因为有这样的女仆留在这里,林逸才会放心地展开行动。   现在你保护了什么?   “大人,我的任务不是保护任何人,而是作为女皇的代言人来带路,根据莱塔尼亚的法律,在女皇授权之前,我们没有干涉任何贵族行事的权力。”   林逸捏紧拳头,女仆的衣领几乎被他生生捏碎。   “面前发生这样的惨剧你还能这样说吗!上千人!上千人就这么在你面前被屠杀,被凌虐,被当成娱乐的对象,你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吗!这就是莱塔尼亚的做法,这就是双子女皇对待子民的态度!?”   林逸看见皇室的女仆抬起头。   他原以为女仆会有一番辩解,她是能有一番辩解的,从贵族之间的掣肘,莱塔尼亚的政局,北境八月与中央领的距离等等等等角度来,她都可以为自己的毫无作为有一番狡诈的辩解,但是最后林逸得到的回答却只有两个字。   “是的。”   横压下去的长剑在最终切开女仆的咽喉时,还是被林逸拉住了。   一条破开肌肤的血线横在娜塔莉亚的咽喉,甚至能看见鲜血下蠕动的肌肉。   哐当!   染血的断剑被林逸随意地丢弃在地,他抬起头,好几次的深呼吸后才让自己从背后的哭喊中挣脱出来,但是张开嘴的刹那,还是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再次看向这个陪伴自己一路的女仆时,林逸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将她当成是某种敌人。   “女皇大人给我的命令是作为您的向导,带领你前往中央领。”   “没那个必要了,你的主人想要看到一个真实的我才好评价如何与我相处,那么我就如同你们的愿望那样展现真实的自己就好了。”林逸平静地说道,“我不会前去中央领,至少不会是以你们以为的那种形式前往中央领,在这里的事情迎来一个结束之前,我不会去任何地方。”   双子的女皇想要判断林逸是什么样的人,林逸也想要知道自己将要联合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这就是双子女皇的态度,那么林逸也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黑白的女仆似乎也并没有为林逸的话语而惊慌失措,她如同她说的那样,仅仅是女皇们的眼睛与耳朵,而眼睛与耳朵是不需要惊讶的。   “您打算做什么?”   “我?”   林逸回过头,迎向身后如同海浪般扑过来的哭喊。   不只是小丫头的声音,在危险消除之后,人们才回过神来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当看到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变得面目全非,自己所爱或者爱着自己的人们称为深渊的点缀,积累的生活变成无法控制的情感波涛,将整个林德尔湮没在内。   “不是我打算做什么,我只是一个外来者,我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论要做些什么?”   林逸放在哨楼上的手渐渐收紧,将砖石挤压成粉。   “你应该问他们怎么做,我和普瑞赛斯的继承人不一样,我不在乎多与少,只在乎对与错,如果他们希望的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变革,一出无视一切规则的复仇,那么请你转告双子女皇,请她们做好莱塔尼亚北境八月完全失控的准备。”   “我会成为无力者的剑,替他们践行意志。”   .   .   .   大地上有钢铁的驮兽缓缓前行,如同行走的山峦,移动城邦的每一次移动都震撼人心。   这钢铁的造物,文明的奇迹之上承载着一座略微复古的城市,沃伦姆德的天际线并不像是其余移动城邦那么高,这个标准的中型移动城邦本身却没有承载标配的人口,这使得移动城邦的空间显得要宽敞许多,所以城市内的建筑一般也就是两三层的独栋别墅,或者四五层的公馆。   整个城市的最高点只有侯爵大人的城堡,那是一座活在历史中的建筑,往前可以追溯到移动城邦还没有诞生的时期。   以前的伯爵领建起了这座漂亮的白色城堡,过去一直是莱塔尼亚沃伦姆德地区的中心,直到移动城邦建立之后,以前的伯爵家也就将这个城邦迁移到移动城邦之上,现在更是在侯爵手下经历过数次翻新,成为沃伦姆德一抬起头就能看见的最高点。   特别是城堡中的一些高塔,那些哥特式的建筑符合人们对于神秘的所有幻想,好似那些尖细的高塔内都居住着故事中的巫师。   沃伦姆德的高塔中还真的居住着高塔的学徒。   一座高塔之内的空房间里,摆放在桌架上的瓶装标本突然活了过来,瓶中干瘪的植物根茎如同回溯时间一般重获生命,随同“噼啪”一声脆响,迅速生长的植物撑开了玻璃瓶,瞬间撑满了整个房间。   这些膨胀植物在塞满房间后顿了一下,又像是放了气的气球迅速收缩,最后变成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凌乱的房间内伸了伸懒腰。   正是阿加莎。   “好可怕的家伙,那绝不可能是默默无闻之辈,不过什么时候泰拉又出现了这种天才?”   阿加莎找了一件长袍罩上,然后有些苦恼于莱塔尼亚与外界之间沟通的不顺畅,她一时想不到那个年轻人是谁,但是有一点十分明显,那就是自己大约不是那人的对手。   “需要帮手啊。”   阿加莎苦恼地摇摇头,她倒是能找到一些能提供帮助的人,只是苦于要支付的报酬。   莱塔尼亚的高塔联盟早就在巫王时代就分崩离析,双子女皇击杀了巫王,却不知道为何没有积极地恢复旧日高塔的秩序,导致现在各个高塔几乎各自为政。   虽然失去守塔人的统一管理,各个高塔的的行动更加自由,但是想要让其余高塔的人来帮忙也不可能像是以前那样依靠守塔人之间的默契直接打发了,那可是要真金白银付出代价的。   “算了,该烦恼支付代价的是马利侯爵,倒是要找谁来帮忙呢?”   大脑中抽出一根枝条,垂落在眼前的树叶上记录着一些熟悉的名字,而这些名字的顶端,这一份联络方式的最上方有一个简易的标识:   星夜,荒野,高塔如林。 第五百八十一章:雇佣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旦夕祸福”四个字完美地诠释了生活在泰拉大陆上的普通人的一生,源石病,天灾,乃至于基于人们自身的欲望,各种完全无法预见的危险变成随时可能降临的灾祸,让一些绝非短命的种族也不敢去奢求应有的寿命。   就像是林德尔的小姑娘。   埃拉菲亚绝对不算是短命的种族,但是洛洛说她十四岁就要学会该怎么生孩子,因为对于这种边缘的小镇来说,生命的漫长指的也就是三十年左右的人生,很多人在度过壮年之后可能就因为一场流感,一次跌倒,一种不大不小的病状,就直接从自己生命的戏剧中谢幕。   这还是人们已经习惯的生活,人们不习惯的危险有时候也会不请自来。   如同三天前的降临在林德尔的人祸。   第二天的时候,林逸他们就统计出来林德尔的伤亡,总共一千一百三十七人的林德尔,到最后也只有兰登卫队保护下来的七十三人,以及萨卡兹到场后保护下来的四十四人获救,另外一千多人的一千零一十六人全部宣告死亡。   被泥岩牵制下来的那段时间,被高塔学徒控制的藤蔓与傀儡似乎是为了避免意外的发生,从而加快了屠戮的速度,林逸最后的到场虽然赶走了高塔的学徒,倒是却没有来得及救下任何人,除了已经陷入绝境的萨卡兹人以外。   一千零一十六人的坟丘,后面整整一天的时间,林逸都在帮着剩下的人收敛镇民的遗体。   卡涅利安带着森林中的感染者们在第三天的早上加入了这一场无声的葬礼,直到日暮冬灵的时候,最后一位镇民才得以安葬。   林德尔周边的花田被林立的墓碑取代,林逸抬起头看向暮色中的墓园。   感染者们游荡在墓园之中,哪怕整整一天都在收敛镇上的尸体,但是这些从森林中走出来的感染者们似乎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游荡在每一个坟丘上,脸上浮现着犹如梦中的怔忪,没有人愿意去相信林德尔就这么结束了。   倒是镇上原本的居民,经历过那一晚上的屠戮的镇民们接受了这一点。   目睹亲人惨死在面前的他们就算不想接受这个现实,现实也没有留给他们选择的余地,人们脑海中烙印着那一个晚上的恐惧,不少人陷入精神动荡的状态,稍有刺激就展现出情绪化的癫狂,就算是还算冷静的人也是一副绝望的模样,陷入自闭之中不愿意多说话。   洛洛或许是唯一的一个例外。   林逸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小丫头,她安静地蹲在一块墓碑之前,而墓碑背后的坟丘里躺着林逸只见过一面的旅屋老板,小姑娘的父亲。   洛洛没有像是其他人一样留在三天前的那一晚,她留在那里的只有悲伤,现在蹲在墓碑前的小女孩不像是其余活下来的镇民那样双目无光,林逸能看到那双眼眸中蜕变出某种澄澈的意志,有一种信念经过悲伤与绝望的洗练闪闪发亮,但是悲剧中究竟结出什么样的意志,林逸也不知晓。   “谢谢你,莱特先生。”   沙哑的声音从小丫头嘴里落下来,三天前的哭喊撕裂了幼小的声带,洛洛的声音变得很是沙哑。   “不用,我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林逸对小丫头伸出手,小丫头搭着林逸的手站起来,但是脚下却趔趄了一下,似乎蹲了太久导致双腿的血流不畅。   林逸顺势将小丫头抱了起来。   “不,那并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你看见了,莱特先生,所谓的正常指的是感染者应该受到迫害,平民们是贵族的财产,只要拥有力量与地位,一个人可以强迫另一个人接受自己安排的命运,哪怕这个命运的尽头是他们生命的终点。”   洛洛没有像是三天前的约会那么害羞地避开与林逸的肢体接触,她静静地躺在林逸的怀里,稍微蜷缩了一下身体,小小的身躯还带着些微的颤抖,不知道是源于愤怒还是恐惧。   “您所谓的正常人,对于这个国家而言就是圣人,莱特先生,我明白为什么老师会说那样的话了。”   小丫头听着林逸的心跳,身上的颤抖慢慢停下来,   “当一个正常人会变成一个圣人,那么让这个正常人变成圣人的国家一定有问题,如果不推翻这个国家的规则,那么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因为这个国家仍旧会让正常人变成不正常的人,然后剩下来的,数量稀少的正常人才会变成圣人。”   “给予你们伤害的是马利侯爵,但是允许马利侯爵做出这种行为的是莱塔尼亚的规则。”   林逸替洛洛做出一个总结,他能感到胸膛中的小女孩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三天前,小女孩还并不能理解这一切,一种淳朴的思考存在于小女孩的思想之中,这种思考是所有淳朴的生命所共有的:   只要我安分守己地活着,那么我就能安分守己的活下去。   他们会津津乐道大地上有过的一切反抗,整合运动的事件传到林德尔,镇民们会嬉笑那些感染者的愚蠢,为什么一定要反抗当权者呢,你看,你不用脖子去迎向刀剑,不就不用担心刀剑落到自己的脖子上了吗?   他们看不到规则上的不公,只看到迫害者与感染者之间互相伤害。   哪怕乌萨斯政府对于感染者百般迫害,但是这就是你们发动袭击,将那些无关人员卷入进来的理由吗?   “老师告诉过我,若是在格尼叔叔受到鞭刑时我要反抗,那么就意味着我要杀死那些鞭打叔叔的人,我先前很不能理解这种二选一的问题,我从未想过要剥夺任何人的生命,只是不想要自己身边的人受到伤害,为什么这样的想法就一定要通过杀死其余人来实现。”   怀中的低语并不是在说给林逸听,而是在自言自语。   “现在我有一些明白了,莱特先生,是莱塔尼亚注定了这一切,从古至今我们从未怀疑的法律将人们分成了‘我们’和‘他们’,平民与贵族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我们不能变成他们,他们也不会成为我们,或许会有一两个离经叛道的贵族老爷,但是结果而言,我们和他们不是吟游诗人描绘的那种美妙的贵族与领民的关系,贵族们劈荆而行,领民们紧随其后,英雄的史诗总是有对领民无微不至的领主以及对领主感恩戴德的领民,但那只是在故事中,莱特先生,现实中呢?”   林逸没有回答,洛洛也不需要林逸回答,小小的声音躲在林逸的怀中,还在继续。   “现实中我们是敌人,莱特先生,所以我想要保护身边的人,就意味着一定要去伤害那些人,因为我们是敌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伤害,反过来也是这样,只有杀死了敌人,我才能保护好身边的人,但是我们以前从没有这么想过,我们认为只要我们遵守领主大人的规矩,领主老爷就会允许我们活着,莱特先生,我们要活着还要别人的允许,但是在这之前我们竟然没有一丁点觉得不对!”   林逸的衣服在捏紧的小手内皱成一团,林逸抬起头看向墓园的边缘,穿着一身黑色衣装的卡涅利安女士站在墓园的边缘,目光相对时,对林逸微微垂下视线。   “现在领主老爷不允许我们活着了,所以我们就要去死,莱特先生,我们应该去死吗?”   林逸第一次垂下头,看向怀中的小女孩,他托起怀中的小女孩,轻声说道:“这要看你们自己,在这片土地上开拓出林德尔的人是你们的先祖,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是你们,将来还会继续建设这片大地的是你们的孩子,所以能够决定你们以及这片大地命运的还是你们。”   “……若是我想要反抗这样的命运呢?”   “怎样反抗呢?”   “……我想要去和马利侯爵谈谈。”   “谈?”林逸微微有一些失望。   “是啊,谈一谈,平等地谈一谈,我会告诉侯爵大人我们要活下去,即使他不想让我们活下去,我们也要活下去。”小女孩松开手,抬起头看向林逸,“莱特先生,您还是那位路过林德尔的行商人吗?”   林逸意外地发现小女孩儿眼神十分平静。   她所谓的“谈一谈”并非是情绪激动下慌乱的表现,那双沉静的目光说明她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么,您有什么委托吗,洛洛小姐。”   “我想雇用你保护我去沃伦姆德,我想要将我们的声音真正地传达到侯爵大人的耳中,我想要知道侯爵大人真实的态度,我想要知道莱塔尼亚是不是真的将我们与他们彻底分割,我想要知道是不是只有反抗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小女孩顿了一下,沙哑的声音依旧平静而坚定。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会用一生去反抗,即使反抗不会成功,我们的反抗也会成为后来者的参考。”   林德尔只是一个千余人口的小镇,但是千余人口已经是荒野之上的大型聚居点了,况且作为边境商路沟通的中转站,林德尔在莱塔尼亚北方八月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至少很多行商人被问起从哪里来,维多利亚方面过来的行商都会提一句“从林德尔而来”。   从小镇蔓延出去的关系已经延伸进莱塔尼亚八月,当然,不可能每一个与林德尔有所联系的商会都会选择赞成林德尔的反抗,但是投机取巧的商人们绝对不会放过混乱的秩序带来的商机,在出卖林德尔的利益小于这一份商机时,他们很可能会选择成为林德尔迟早会背叛的盟友。   一旦林德尔的人真的决定豁出一切去反抗莱塔尼亚的秩序,造成的动荡或许会远远超过那些贵族老爷们的预料。   “我可以接受这个委托,但为什么一定要去见那位侯爵呢?那一天的高塔学徒已经被查明了身份,他们一直以马利侯爵的捕奴队的身份在外面活动。这一次来这边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处理掉伯爵大人的私人卫队已经消灭林德尔,毕竟侯爵大人已经决定将林间的感染者全部迁移,那么用来让那些感染者听话的林德尔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反倒容易产生各种麻烦。”   消息来自于卡涅利安,或许是由于沃伦姆德正是霍恩洛厄伯爵家被马利侯爵抢去的领土,伯爵对于马利侯爵的情报收集一直没有停过,将那位高塔学徒的特征告诉卡涅利安之后,后者很快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捕奴队,流行于莱塔尼亚的部分贵族之间的一种特殊职业。   莱塔尼亚并没有奴隶贸易,所谓的捕奴也不是捕捉奴隶去贩卖,而是捕捉那些具备稀有法术天赋的个人,用以进行各种研究,往前追溯的话,捕奴队的前身可以追溯到巫王统治的时代,那个时候巫王为了法术的研究常常抓取各种具备法术天赋的人,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只要被判明有合适的源石技艺适应性就有可能被抓走。   巫王的统治结束后,贵族们的恐惧也因此消失,但是平民们的恐惧却在贵族的手中继续下去。   “我知道,侯爵大人不在乎我们的生命,更不在乎我们的生命,所以我的话也不是说给侯爵大人听的,而是说给我自己的听的。”   林逸有些好奇地看向怀中的少女。   “莱特先生,我们的反抗可能会让很多无辜的人去死,所以我必须要有一个理由去说服我做出如此残酷的选择。”   林逸静了一下,轻声说道:“侯爵大人不会放你活着回来。”   “所以我才会雇佣您,莱特先生。”小女孩从林逸的怀抱中立起身,轻轻吻在林逸的侧脸,“我相信您能将我带回来,只是我不知道我能付出什么样的报酬,林德尔已经没了,我所拥有的只有我自己。”   林逸稍微沉默了一下,随后笑道:“那就把你卖给我吧。”   “我觉得莱特先生身边的女伴比我漂亮多了。”小小的女士苦笑了一下,林逸正想要说话,洛洛却继续说道,“所以我把自己的梦想卖给您吧,莱特先生,我想你承诺莱塔尼亚的边境将会有一片和平的土地,一片平等的土地,一片任何人都能安居乐业,任何人都不能压迫任何人的土地,你愿意买下这样的梦想吗?”   林逸停下了脚步,他第一次被小女孩惊到了。   些微雀斑的上面,那一双清澈的眸子仿佛已经看穿林逸的所有想法,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将林逸采取行动的动机看得明明白白。   “好人总是比坏人简单的,莱特先生。”   再一次看穿林逸的想法,三天的悲伤之后,小女孩终于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笑容的笑容。   “这个梦想,请问霍恩洛厄伯爵家能参与竞价吗?”   林逸回答之前,一个清冷的声音让林逸和洛洛转过视线。   卡涅利安仍旧站在墓园之外,但是林逸他们已经走到墓园的边缘,而说话的人正是可以全权代表霍恩洛厄伯爵的这位女士。   “很抱歉,卡涅利安女士,我们的梦想不向贵族贩卖,我们不可能在赶走一个贵族之后迎来另一个贵族,哪怕霍恩洛厄伯爵家在过去千百年都是这片土地的领主也是一样,莱塔尼亚的规则必须发生改变,这里以后不再会有贵族与平民的分别。”   说话的是洛洛,出乎意料的强硬,开口就直接拒绝了任何妥协。   卡涅利安并没有生气,而是主动向林逸怀中的女士行了一个侍从面对贵族的礼节:“这正是我的主人追求的目标,女士,我无意于干涉您的决定,但是等您和伯爵大人接触之后,自然能明白他的追求,他和您是一类人。”   “所以你要让我等到与伯爵大人见面之后再谈吗?”   卡涅利安弯下腰,这位内心藏着不属于莱塔尼亚的狂野的卡普里尼女人,第一次言行与态度保持着同样的恭敬。   “单一阶级的反抗不可能撼动莱塔尼亚的规则,觉醒的民众,舍身的贵族,只有存在于莱塔尼亚的这两个阶级一起联合起来,才有可能动摇莱塔尼亚的根本。”   “伯爵大人只能保证自己成为舍身的贵族,但是没有觉醒的民众,他能做的只不过是穷其一生做一个好领主而已,从结果而言,这甚至是在加深莱塔尼亚对于民众的桎梏,他的事迹会告诉其余民众,‘看吧,贵族中还是有好人的’。”   “他一直在等待您的出现,女士。”   卡涅利安没有说谎,这一点林逸可以保证。   但是能保证也仅仅只有卡涅利安没有说谎而已,这个女人被那位霍恩洛厄伯爵骗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逸低头看向怀中的洛洛,想要将自己的观察告诉她,但是怀中的女士已经先一步开口。   “那就让他跟上来吧,卡涅利安姐姐,从今天开始,至少在林德尔这片土地,平民不再会跟随贵族,随时他想要参与进来,那就让他自己跟上来。”   卡涅利安抬起头:“您的意思是?”   “也许我们可以在侯爵大人的府邸见面,或者,他也可以来沃伦姆德见证我们的结局。”洛洛看向卡涅利安女士,“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留在这里等待伯爵大人,明天我就会前往沃伦姆德。” 第五百八十二章:沃伦姆德   沃伦姆德最近发生了一些令人不安的事情,这一轮莱塔尼亚北方的月亮改变了航线。   在泰拉这种地方,移动城邦改变航线其实是一件并不罕见的事情。   大多数天灾都有改变地形的能力,哪怕移动城邦的设计考虑到这种天灾的影响,大部分移动城邦都能无视大多数的地形变化,但是像是大地突然拉开一条宽广的深谷这样的天灾还是会导致移动城邦改变航线。   就在不久前,沃伦姆德就因为地裂导致常规航线无法使用而偏离过正常的航线,因此导致的资源紧张一度导致沃伦姆德内部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矛盾爆发,或许正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不久前,所以当沃伦姆德宣布再一次改变航线时,城里的居民或多或少的有些紧张。   特别是这一次沃伦姆德没有公布改变航线的原因。   还有几天的时间就能抵达林德尔,按照沃伦姆德往常的认知,这个时候林德尔会聚集不少跨境而来的维多利亚行商,他们会从林德尔登上沃伦姆德,然后随同沃伦姆德徘徊在莱塔尼亚北部八月,成为莱塔尼亚北方巨大商业循环的一环。   对于沃伦姆德的居民来说,这也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   刚刚登上沃伦姆德的维多利亚行商还没有倒腾几次货物,这些行商有最新鲜的维多利亚货物,如果能在第一时间与这些行商谈妥,那么在八月集市上转手卖出去还能赚不少的差价,莱塔尼亚人虽然看不上维多利亚的底蕴,但是维多利亚的现代工业产品在莱塔尼亚还是有不小的市场。   现在侯爵大人的一个决定打乱了无数人的生活,但是人们却也不敢去埋怨侯爵。   还是前不久发生的事情,以某位收治感染者的外来医生的死亡为契机,因为改变航线导致物资不足的矛盾在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引爆,而当时侯爵大人正在别的领地参加婚礼,等到侯爵大人回来的时候,整个事件已经出现失控的迹象。   侯爵大人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那些导致这件事扩大化的人,不管是感染者还是非感染者通通绞死。   说来也是好笑,侯爵大人不在的时候被各种流言蜚语引导,一个个表现得十分强硬的居民在看着侯爵的卫队踹开其余人大门将男人或者女人脱出来绞死时,这些强硬的居民又变成温驯的羔羊,所有人只敢在私下里腹诽侯爵的做法,但是表面上整个沃伦姆德竟是因此恢复了平静。   一如现在人们心中积蓄着不安,但是看着广场上那些逐渐风干的尸体,却也没有人敢去问侯爵为什么要改变航线。   “所以为什么要改变航线?”   沃伦姆德的一处酒馆内,亚叶抖了抖耳朵,因为酒精的刺激而微醺的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不满。   沃伦姆德只是一个中型移动城邦,这里并没有建设有空港设施,她原本是打算在林德尔那边离开这座城市,然后跨境进入维多利亚。   来沃伦姆德是亚叶自己的选择,但是动身前凯尔希让她带着一封信。   说是沃伦姆德的私事处理完毕之后,希望她能转交给维多利亚的一位边境伯爵,算算地方的话,差不多从林德尔这边出发,跨过冬灵山脉,进入维多利亚后的第一片贵族领,就是这位伯爵治下的领地。   现在沃伦姆德的航线一改变,前往维多利亚的行程就会耽搁,她不知道还要在这个城市呆多久。   亚叶并不喜欢这个城市。   长期跟随凯尔希接触各种先进思想的亚叶十分不适应沃伦姆德,或者说整个莱塔尼亚的氛围。   这里是一个古典的封建王国,哪怕源石技艺给这个王国带来的超出封建国家应有的生产力,人们却还是自然地分成贵族与平民两种阶级,最关键的是人们已经适应了这样的阶级划分,平民不觉得被贵族领导有什么不对,贵族也不觉得自己领导平民有什么不对。   这种认知上的默契导致这个国家总是能发生一些很滑稽的事情。   就比如先前在沃伦姆德的骚乱,她和铃兰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都没能阻止城里民众的对立,然而马利侯爵一回来,绞死了几十个人之后,几乎波及全城的骚乱竟是就那么平息了下去,简直就好像是“侯爵大人来了,沃城的青天就有了”,但是那位侯爵大人又做了什么呢,除了绞死几十个人以外,什么也没做。   甚至被绞死的那几十个人,很多也并非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些有胆子伤害其余平民的“暴徒”,在面对贵族的傲慢时失去了全部的心气,亚叶感觉先前的游走与回避冲突的努力都喂了狗。   “改变航线啊,我和你说,小姑娘,这里面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的。”   亚叶身边的酒客是一只正在掉毛的老菲林,相同的种族让老菲林愿意和亚叶这个外来者多谈几句,先前亚叶和另一个小姑娘被卷入沃伦姆德的骚乱,她们回避冲突的努力在所有势力眼中都成为了妨碍,所以现在两人在沃伦姆德的居民中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当然,这里指的是那些被卷入骚乱的民众,对于老菲林这样一开始就没掺和这种破事儿的居民来说,自然看得出来那场骚乱中大概只有这些外来者在干人事儿。   “有什么好把握不住的?”亚叶趴在桌子上,用手指画着酒杯的边沿,不满地哼哼。   “嘿,你当老乔治骗你呢,我和你说,你还记得前不久那一次骚乱中混进来的那些萨卡兹流浪者吧?”   亚叶竖起了耳朵,有些疑惑地看向身边的老菲林。   她当然记得那些整合运动的“遗产”。   前不久的骚乱会发生,还是这些外来的感染者给了本地感染者“勇气”。   泥岩小队展现出来的力量让本地的感染者觉得可以用力量去交谈,所以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烧死那位好心的医生与一些感染者之后,他们立刻将这一次火灾解释成因为物资不足,非感染者想要清理掉感染者来确保物资供应。   流言在相当短的时间内扩散,经过不同的人反复传唱,立刻成为感染者深信不疑的真理,随后感染者冲击非感染者居民区,彻底引爆了城市内的对立。   归根结底,如果没有这一支恰好流落到这里的整合运动战斗小队,缺乏力量的感染者们说不定会被迫冷静下来。   骚乱的最后,意识继续战斗下去只会加深对立的泥岩小队选择撤出了战场,而失去最主要战力的感染者们最终被沃伦姆德的警备队镇压,事情在余波中过渡到马利侯爵的归来,然后就是广场上竖起了处刑台。   “怎么了,那些人不是离开了吗?”   “离开是离开了,但是没有完全离开。”   “……你要是再这么说话,信不信我揍你?”   亚叶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她虽然是菲琳族,但是却是乌萨斯出身,即使亚叶小时候就离开了那个国家,但是乌萨斯的基因还是影响着这位外面温柔娴静知性的医生姐姐,这让亚叶的行事风格直来直去,这一点和她的老师,凯尔希完全可以说是硬币的两面。   “来啊,我怕你啊!我和你说我今年可是六十了,一拳头下来你打算赔多少?”   “我是医生。”   “哦,那没事了,我只是听说那些萨卡兹人又回来了。”老菲林缩了缩,“前几天收到的消息,好像那些萨卡兹人重新和城里的感染者搭上线,你知道那些萨卡兹人和其余萨卡兹人不一样,他们的头儿挺讲道理的,城里的感染者不少对他们都有好感,他们说想要进城,有不少人都愿意搭线。”   亚叶一时睁大了微醉的双眼:“等等,但是他们不是在先前的骚乱中主动离开了吗,那些感染者没怨言?”   “你把感染者当什么了,一个统一的整体,一个人说一,全部人都是一?得了吧,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战斗,有怨言的只是当初参与骚乱的感染者,还有一些感染者因为事情发展的太快而选择在一旁观望,不如说这些没出声的感染者才是大多数,对于这部分人来说,萨卡兹人的主动离开避免了骚乱进一步扩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当时如果萨卡兹人没有离开,而是与沃伦姆德的警备队展开正面交锋,不管最后结局如何,一旦开始挑战沃伦姆德的正规军事力量,就意味着事情完全变了性质,那时候整个城市都会被拉进战斗的漩涡,那些不愿意战斗的感染者自然也逃不过。   这么一想,那些不愿意卷入战斗的感染者会感谢萨卡兹人倒也不奇怪。   “那他们回来做什么,警备队还有他们的悬赏,消息要是传出去他们的处境会很尴尬吧?”   事情结束后,沃伦姆德警备队将事件的相当一部分责任推给了这些已经离开的外来者,并且给出了高额的悬赏,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人已经离开,所以悬赏什么的只是做做样子,可是现在这些萨卡兹人却回来了,难保不会有人觊觎警备队的悬赏而做些什么。   “这个嘛,你请我一杯我就告诉你。”老菲林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亚叶愣了愣,随后叫过来酒保给老菲林续了一杯。   老菲林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满意地打了个酒嗝后,开口:“我不知道。”   “啥?”   “我又不是直接和那些萨卡兹人接触的人,我怎么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回来,况且在这个时候回来,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可以随便对外人说的吗?”   亚叶被酒精淹没的大脑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身边这只老猫确实没道理知道得那么多,她一时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愤怒。   “那你还骗我一杯酒!”温柔的医生姐姐一把抓住身边的老猫,“你是不是在小瞧乌萨斯的女人啊!”   “嘿,我怎么敢小瞧乌萨斯大妈?”   吧台的动静一下子吸引住这个三教九流都有的深巷子酒吧所有人的视线,人们看着扭打成一团的两只菲琳,纷纷举起酒杯,吹起哨子,兴高采烈地在一旁加油助威起来。   人群也有人在这个时候才从吧台收回视线,在桌子上放上一枚老贵族领币,然后离开了酒吧。   .   .   .   沿着沃伦姆德复杂的小巷子,离开酒吧的人绕了一个大圈子,确认没有被跟踪后终于来到一处郊区。   移动城邦并非只是钢铁累积的奇迹,生活类的移动城邦都会将大地的一角放在钢铁之上,沃伦姆德这种人口并不太多的移动城邦更是有广大的郊区,围绕着城市的密林中有大量的动物栖息,猎人的小屋错落其中,让人觉得与现实中的大地也没有什么区别。   那人就在郊区外的一处猎人小屋停下脚步。   他敲了敲门,门里没人应声,只有林间传来几声奇异的鸟鸣,他侧耳听了听,随后打开门走进猎人小屋,但是很快从窗户翻出来,陡然加速无声地没入小屋背后的密林,然后向背着鸟鸣的另一个方向行去。   走了好一会儿,他才拨开密不透光的杂草,看见了萨卡兹人建立的营地。   高大的泥岩仍旧是一眼就能看到的标志,不过同样的篝火与营地,陪伴在泥岩身边的萨卡兹人身影则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另外的身影。   他就是这些另外的身影之一。   那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老菲林的脸庞,正是兰登卫队中的那只菲琳夜莺。   老菲林靠近了篝火,与泥岩一起坐在篝火旁的还有另外一个身影,那个人影拿着勺子搅着篝火上的大锅,喷涌的香气让一旁的埃拉菲亚小女孩动了动鼻子。   林逸的身边,正看着这一幕的莫斯提马抬起视线,看向走过来的老菲林:“沃伦姆德对我们的到来有什么反应吗?” 第五百八十三章:罗德岛的来客   “马利侯爵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回来的老菲林用这样一句话总结了他这一天收集到的消息。   “很显然,马利侯爵已经知道林德尔发生的事情,那一天逃走的高塔学徒走了,但是没有完全走,她把林德尔的消息带到这边,而侯爵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就是让沃伦姆德改变了航线。”   从林德尔出发向原来沃伦姆德的航线,在预定能够接触到沃伦姆德的时间没有看见沃伦姆德时,林逸他们才意识到沃伦姆德改变了航线。   如果不是因为移动城邦这种大家伙的巡航速度并不会太快,恐怕再算上寻找沃伦姆德航线的时间,沃伦姆德已经将他们远远甩开,而沃伦姆德内的侯爵大人至少暂时不用担心来自林德尔的报复。   “不仅如此,马利侯爵没有因为改变航线而放松下来,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对外公布,但是沃伦姆德的警力与军力已经被马利侯爵集中了起来。”   老菲林在篝火旁的地面用树枝勾勒出沃伦姆简易的表层平面图。   “按照收集到的情报,沃伦姆德警备队已经进入警戒状态,大部分的警力已经抽调到内城,在马利侯爵居住的城堡附近加强了巡逻,同时驻扎在沃伦姆德的直属于侯爵的军队也已经进驻到侯爵的城堡之内,莱塔尼亚没有一支直属于国家的军队,各个领地内的军队都由领主自行维系,侯爵大人组建的军队有三千余人,平均实力在莱塔尼亚北境也算是数得上号,这些人将城堡围了起来,想要瞒过这么多双眼睛进入城堡十分困难。”   老实说,三千多人的军队平均下来的战斗力并不会太夸张,真要拿出全部实力,林逸并非不可能直接凿穿这些防御的准备进入马利侯爵居住的城堡,但是那样一来就没办法完成洛洛的想法。   一旦与沃伦姆德的守备力量正面开战,意味着沃伦姆德将陷入彻底的混乱,到时候忙着应对这几千人的攻击或者是阻止混乱的扩大化都会让来到沃伦姆德的这不到百余人忙不过来,更别说这个时候根本不存在与马利侯爵交谈的机会,谁会在战场上和敌人交流呢?   就算他们压垮了沃伦姆德的守备力量,将马利侯爵带到面前,多半侯爵已经变成一个全肯定bot,交流自然也毫无意义。   当然,林德尔的小姑娘想要的也并非是交流,而是一次质问,然后这场质问将成为她对整个莱塔尼亚运行的规则发起挑战的动力,成为她面对将无数无辜人卷入混乱之中的这份压力与苛责的勇气。   正因为如此,先后关系才显得尤其重要。   “有没有进入城堡的小路?”莫斯提马在一旁问道,“这种复古式的城堡一般会有在紧急情况下离开的秘密通道吧?”   老菲林耸耸肩,有些无奈地看向莫斯提马:“莫斯提马小姐,你觉得侯爵大人会将城堡的密道告诉给一些可以被收集到情报的人吗?”   兰登卫队的夜莺虽然业务能力出色,但是沃伦姆德可不是他们经营已久的地方,能够收集到的情报只有最表层的流言蜚语,然后从其中挑选出有用的情报。   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接触到那些与马利侯爵有关的人士,然后从这些人的嘴里掏出来足够有价值的情报。   “沃伦姆德以前是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那座城堡以前也是伯爵的居城吧?”   林逸看向篝火的另一边,卡涅利安的身影就藏在泥岩那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之中。   考虑到大多人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最后霍恩洛厄伯爵的私人卫队并没有全部跟过来,卡涅利安与她挑选的五个人跟了过来,算上泥岩的部分与兰登卫队,总共加起来也只有五十人左右。   原本怎么进入沃伦姆德都是一个问题,移动城邦多少算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一旦边防系统运行起来,外来人很难无声无息地混进城市,幸运的是泥岩与沃伦姆德之间的感染者有一些联系,而莱塔尼亚与其余国家不同,这个国家至少在法律与道德上承认感染者的公民身份。   歧视与排挤感染者是生活中的惯例,但是在明面上大家都是平等的,所以移动城邦会有一个专门由感染者管理的,提供给感染者出入的通道。   分开两个通道是为了防止矿石病的传染,而管理这个通道的感染者与泥岩他们关系不错。   当初泥岩他们从沃伦姆德悄悄地离开,就是这些人给泥岩他们打开了离开沃伦姆德的通道,在泥岩联系上这些人之后,他们又为泥岩他们打开了通道。   “伯爵大人的城堡的确有秘密通道,但是那条道路已经被堵上了。”卡涅利安在泥岩的身影中开口,“很早以前来到沃伦姆德的时候我就确认过,那条道路已经被完全堵死,马利侯爵也不会启用一条被其余人,甚至可能是隐藏的敌人掌握的通道,现在侯爵知晓我们也在林德尔,也知晓我们并没有被那位高塔学徒灭口,那么现在那条被堵死的通道大概只会有一个守株待兔的陷阱。”   各种情报显示马利侯爵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么在这么一个明显的地方设置一个陷阱做尝试也不奇怪。   马利侯爵是不是喜欢看落入陷阱的猎物的反派,这一点没有谁敢肯定,就算主动踏入那个陷阱,很有可能迎接他们的也不会是侯爵面对面的讥讽,直接就是铺天盖地的攻击,然后就会演变成他们现在一直规避的全面冲突的局面。   “没有另外的道路了吗?”   老菲林耸耸肩,表示没办法站到相关的情报。   马利侯爵的城堡位于一个小山丘之上,周围没有比城堡本身更高的建筑,想要从空中落过去也不可能,从地面偷偷摸过去会被无死角的巡逻人员发现,而从地下的结构层绕过去或许有机会,然而结构层的路径复杂,需要有人带路不说,结构层与表面层之间是厚重的钢铁地基,那玩意儿需要在专门的控制室操作才能打开,而钢铁地基的控制室从来都是移动城邦的重中之重。   “实在不行的话,只能从正面冲进去了,在沃伦姆德的守备力量全面运行起来以前找到马利侯爵。”   林逸说着说着就皱皱眉,已经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沃伦姆德的守备力量做出响应的速度会非常快,即使是林逸也无法保证能够在混乱波及到全城之前结束所有事情,而沃伦姆德先前不久才发生过一次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对立,很难确定再一次发生波及全城的混乱会让事态糟糕到什么地步。   “说起来,老爷,我先前在城里的酒吧遇到一些有意思的人。”   “有意思的人?”林逸看向老菲林。   “一只菲琳,不过这不是重点,我记得老爷你和罗德岛之间有一些关系吧?”   林逸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罗德岛”的名字。   他的确与罗德岛有不浅的缘分,不如说正是凯尔希给了他一个前往叙拉古的理由。   从龙门开始,他就总是与罗德岛的人产生各种各样的联系,现在“普瑞赛斯”的存在更是让林逸不得不重新调整对待凯尔希的态度,或许是拉特兰的影响,林逸也并不太喜欢凯尔希消极的行事方式,可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总会有联合在一起的时候。   “罗德岛在沃伦姆德也有办事处?”   林逸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七丘之城罗德岛负责人的贾维三兄弟,以为在沃伦姆德也有一个同样的办事处,但是老菲林却摇摇头。   “没有,莱塔尼亚这种地方,底子不干净的人想要有一个办事处挺麻烦的,那些贵族老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来查,特别是外乡人,莱塔尼亚人总是认为自己比别人更加高贵,有时候塞钱都不好使,所以大抵是不会有固定门面的办事处。”   “那为什么你会提起罗德岛?”   “他应该是遇到了罗德岛派来这边的干员。”   林逸看向突然说话的泥岩,后者在这个时候插进两人的谈话:“前不久的那一次混乱的起因就是有收治感染者的医生被一把火杀死,那个人是罗德岛的干员,后来罗德岛做出紧急反应,派了两名干员过来调查这件事,几乎全程参与了先前的混乱,不过却被人言牵引,随波逐流,看似做了很多但却什么也没解决,我没想到她们现在还没有离开。”   随波逐流,看似做了很多却什么都没做到……   林逸眨眨眼,小声说道:“罗德岛该不会直接让凯尔希过来了吧?”   “凯尔希?”泥岩的声音有些疑惑。   “罗德岛的医疗部门负责人,据说是罗德岛真正的掌权人。”   “不是她,不过如果是医疗部门负责人的话,那么来的那个人应该是她的学生,我记得来的两个医生,两个挺能打的医生。”   “两个都是医生吗?”一旁的老菲林有些惊讶,“我还以为只有那只菲琳是医生来着。”   林逸没有顺着这话题讨论下去,而是将话题拉了回来:“罗德岛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那些人可能有办法让我们混进城堡。”   林逸一下子提起了精神:“怎么说?”   老菲林喝了一碗汤,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我是在最后才找到那个叫作亚叶的罗德岛干员的,当然,没有直接接触,只是在一旁观察了一下,而我之所以知道这个名字则是在调查沃伦姆德警备队的时候,警备队有一个因为先前的混乱而被放了花园家的警备队队长,我原本打算从那边入手看看能不能获得相关情报,然后发现那个人与罗德岛的干员关系不浅,先前那一场混乱深入其中的罗德岛干员之所以没有被侯爵抓起来绞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负责抓人的是警备队,而这位警备队长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将罗德岛干员从混乱中踢了出去。”   林逸立刻明白过来老菲林的意思:“你是说我们也许可以利用这一层关系,通过那位叫作塞弗林的警备队长绕过城堡外的防御?”   “只要我们别说自己的是去找侯爵大人谈话的,我想对方应该猜不到几个人就敢挑战整个沃伦姆德的主人。”   “前提是你们真的能说动罗德岛的干员帮你们?”一旁的泥岩提醒了一句。   “这个只有接触过才能知道了,我和罗德岛的关系其实也算不上有多么紧密,如果是直接和阿米娅谈谈还好,其余人……罗德岛家大业大,我也不知道其余人知不知道我。”林逸摇摇头,从篝火旁站起来,“你知道罗德岛的干员现在在哪儿吗?”   .   .   .   咚咚!   亚叶站在门外敲了敲房门,很快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   一捧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立刻印入眼帘。   一天的疲劳在看见那毛茸茸的大萝卜时就消失殆尽,亚叶蹲下来一把抱住开门的小狐狸,吓得那九根萝卜直挺挺德更像萝卜了。   “亚,亚叶姐姐?”   脆生生的声音流到亚叶心尖儿去了,女菲林翘起耳朵,抱着铃兰的脸蛋儿就蹭了起来。   “怎怎怎怎,怎么了?”   小沃尔珀都快哭出来了的时候,亚叶总算放过了开门的铃兰,然后直接盘腿一屁股坐在了门口,乌萨斯出身的女人直接将菲琳族刻在骨子里的优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没什么,只是有些郁闷,还要在这个城市呆上还几天。”   “这还好吧,亚叶姐姐,我觉得这个城市还是很不错的。”铃兰摇了摇手里的法杖,从房间内移过来一杯水,然后递给亚叶,“那时候只是大家都太急躁了,如果能坐下来谈谈,事情不会变成最后这种样子的,而他们之所以急躁只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安全受到了威胁,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   亚叶稍微提高了声音,但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她的视线落在房间内的一个小盒子。   安托的遗体最终还是在沃伦姆德火化,这个城市发生的各种事情都让亚叶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城市。   “很早以前我就说过,只有舍弃掉心中那些多余的情绪,你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医生。”   她又想起凯尔希老师的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太多酒的原因,脑海中的声音变得非常清晰,清晰得像是就是在耳边响起,就是从身后落下。   亚叶调整了一下情绪,抬起头看向铃兰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铃兰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身后。   她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意识到什么。   冷汗一下子就从脸上挤了出来,她还记得凯尔希老师其实很不喜欢她喝酒的样子,因为对于医生来说酒精是毫无疑问的敌人,但是乌萨斯出身的因子让亚叶总是没办法忘记传统,更何况来到沃伦姆德之后一堆破事儿,她也渐渐放松了自我管理。   有什么事情会比做了错事被老师抓个正着更令人心虚呢?   亚叶喉头耸动了一下,“嘎吱嘎吱”地转过头。   她的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晚上好,凯尔希老师,你不是前往乌萨斯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亚叶喉头耸动了一下,“嘎吱嘎吱”地转过头。   凯尔希一脸平静地看向这位好友的女儿,自己的学生,然后又响起了乌萨斯对于自己的指责:   凯尔希啊凯尔希,你怎敢与历史为敌?   她的视线也落在了房间里那一个小小的盒子,稍微停留了一会儿,她没有让任何情绪逃离自己的控制。   “收拾一下吧,亚叶,我们一会儿还有客人。” 第五百八十四章:是与非   找到罗德岛干员落脚的地方并不难。   不像是林逸他们偷偷摸摸地进入沃伦姆德,然后在郊外小心翼翼地建设起一个休息的营地,罗德岛的干员参与进前不久混乱的事情已经被人压了下去,对于整个沃伦姆德来说,她们都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而她们也没有故意隐藏自己的行踪,稍微花了一些时间,林逸他们就从那个酒馆找到了罗德岛干员居住的旅屋。   “莱特先生,我到时候说什么比较好?”望着面前三层的小旅屋,捏着裙角的洛洛有一些紧张。   经历过生离死别后的坚强似乎只面向那些强加给她的苦难,小丫头知道这一次是要去找罗德岛干员帮忙,坚持要与侯爵面对面交流的倔强与坚强悄悄地缩回了那一具娇小的身体,穿着一身连衣裙的洛洛肉眼可见地紧张。   毕竟只是在乡下旅屋间八面玲珑的小丫头,和熟悉的叔叔哥哥们聊天打屁与这种可能算是正式场合的谈判完全是两样东西。   不过就算这样,小丫头还是坚持要自己来和罗德岛干员交谈。   这是林德尔居民的事情,当然应该由林德尔的居民出面。   小丫头在这方面倒是一点都不妥协。   “只需要把林德尔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就好,根据我对罗德岛的印象,这个组织的领导者虽然有一个天真的理想,但是在追求这个理想的途中他们脚踏实地且常怀善意,他们并不会对不公视而不见,虽然有时候可能并不能解决问题,但也不会吝啬于提供助力。”   洛洛点了点头,她也从泥岩那里听到过这里的两位罗德岛干员的为人。   即使是身为整合运动的泥岩,这个大家伙也对罗德岛干员有相当高的评价,哪怕沃伦姆德的混乱最终没有迎来一个犹如童话般的完美结局,但是她们在这场混乱中的努力还是被泥岩看在眼里,并且有很高的评价。   总的来说,这是两位心地善良,行事有些理想化的少女。   两人走进罗德岛干员们落脚的旅屋,旅屋的老板看了他们一眼,但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这个三层的旅屋算不上多么高档,也不会有保安拦着他们问这问那。   兰登卫队的人已经打听到罗德岛干员的房间号,两人一路走上二楼,来到最里面的房间敲了敲门。   “请问亚叶女士和铃兰女士在吗?”   从泥岩那里听来的消息,还有兰登卫队收集的情报,林逸知道居住在这边的是两位年轻的女性干员,其中叫作铃兰的沃尔珀比起洛洛来可能都大不了多少,而那位叫作亚叶的女士虽然已经成年,但还是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冲动,林逸早已经想好要怎么和这两位干员接触。   但是在门后响起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木门在“啪嗒”一声打开之后,林逸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认识开门的人,她不是亚叶与铃兰中的任何一位。   龙门有过接触的凯尔希就这么突兀地站在林逸的面前,与那时候相比,有一段时间没有处理的长发盖过了双肩,但她还是穿着那一身翠绿的衣裙与半透明的塑料质地外衣,只是将平时裸露出来的源石结晶做出巧妙的伪装,算是遮掩自己感染者的身份。   除此之外,那张熟悉的冷漠脸庞上还能看出一点长途旅行后积累的疲劳。   “凯尔希?”   林逸下意识地说出了声,但是凯尔希没有应声,只是用稍显冷漠的眼神看了林逸一眼,就松开打开的门扉回到房间里处。   这把林逸给弄得有些不懂了。   虽然没有把门给关上看起来是在邀请自己,但是那脸上没有掩饰的疏远,甚至有一些敌意是怎么回事?   自己没有得罪这只老猞猁吧?   不如说自己有好好地完成这只老猞猁的委托,将弑君者送到叙拉古,将W绑在身边,虽然这一次没有带着W一起过来,但也让希琉瑞斯和年帮忙看着留在叙拉古的W,保证那家伙没有乱来的机会,想来想去,自己也没有让凯尔希如此冷漠的理由啊?   别的不说,在叙拉古的神灾时,两人不是还算有过一次合作吗?   “那个,请问是奥尔芬斯先生吗?”   愣神中有一个稚嫩的声音来到林逸的身边,他一低头就看见一地的萝卜,不,是一团簇拥在一起的狐狸尾巴。   任何人看见铃兰的第一印象大概就是那一堆蓬松的尾巴,继承东国某些神社血脉的铃兰比正常的沃尔珀多出许多尾巴,加上铃兰的身子还没展开,经常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蓬松的尾巴在说话,需要在仔细看看,才能看见差点被自己的尾巴淹没的铃兰。   那真的是一个和洛洛差不多大的女孩,并且两个小女孩有些好奇地互相看了看。   “嗯,我是奥尔芬斯,您是铃兰女士吧?”   “叫我铃兰就行了,奥尔芬斯先生,这位是?”   林逸身边的洛洛向林逸靠了半步,小心地说道:“我是洛洛,林德尔的居民。”   “啊,林德尔的居民吗,我们原本正准备经过林德尔去维多利亚呢,听说那是一个和平安详的乡下小镇,还有一些当地特有的野味料理,如果不是沃伦姆德改变了航线,我们现在可能就已经在林德尔了。”   铃兰高兴的话语让洛洛不知道该怎么做出反应,她应当为这样的话生气,但是她也能看出来这不过是无心之言,面前的小姑娘不知道林德尔发生的事情,只是在称赞自己的家乡。   “林德尔已经没了。”   房间中飘出来的冷漠让铃兰愣了愣,小葫芦回过头看向在房间里面的桌子旁坐下来的凯尔希,九条尾巴摇了摇,有一些不安。   她能听出来凯尔希话语中冷冽的愤怒。   先前不久才抵达这里的凯尔希只是当面听取了关于沃伦姆德事件的报告,却一直没有说明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按照最后一次的联络,这个时候的罗德岛应该在乌萨斯境内,考虑到乌萨斯与凯尔希之间的关系,以及罗德岛救助感染者的责任,乌萨斯境内的行动需要缜密的安排与充足的谨慎,凯尔希没道理在这个时候离开罗德岛的。   铃兰很敏锐地意识到凯尔希是为了面前的两人而来,她正是从凯尔希那里听到“奥尔芬斯”这个名字。   “林德尔没了?”铃兰有些无措,“这是什么意思?”   “林德尔已经是这片大地的历史了,铃兰小姐,我们的故乡被侯爵大人认为是不必要的存在,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理由。”   就连凯尔希都有一些诧异地将视线落向说话的洛洛,她并没有想到说出这话的居然不是林逸,而是林逸身边的小女孩。   林逸将手放在洛洛后背稍稍向前一推,小女孩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这些天发生在偏远的林德尔的事情。   从伯爵私人卫队的到来到冒险者们的蜂拥而至,从流窜到森林中的萨卡兹感染者到跨越冬灵山脉的行商队,从外面的林德尔到里面的林德尔,从侯爵大人手下们的耀武扬威到执行灭口任务的高塔学徒……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平静地被洛洛一一道出,提及父亲的死,她也没有让自己的声音出现任何起伏。   房间内结束的这一个故事迎来一阵沉默。   故事的后半段,房间里的另一位亚叶医生也走了出来,她似乎还没有完全醒酒,松松垮垮的衣服上顶着一张宿醉的面容,而在故事说完之后更是挤出来一片愤怒。   乌萨斯人心里大都藏不住事儿,沉默最后也被亚叶直接打破。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种胡作非为的贵族,这些酒囊饭袋的东西就该被拖出去绞死!”   亚叶的骂骂咧咧让其余人也从洛洛的故事中回过神来,铃兰看了一眼凯尔希,后者则直视着面前的小姑娘,微微皱起眉:“首先,我很同情林德尔的遭遇,如果你是希望让罗德岛帮忙救助那些感染者难民的话,罗德岛可以提供帮助,但是你好像并非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们?”   “嗯,我们已经有了去向,霍恩洛厄伯爵表示会接受我们,这一点不用麻烦罗德岛,我只是有一个请求希望罗德岛能够考虑一下。”   “请说。”   “我希望罗德岛能帮忙说服沃伦姆德警备队的塞弗林警官,让我们绕过外围的警备系统进入侯爵大人的城堡。”   亚叶与铃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而凯尔希则看向林逸。   一个刚刚失去故乡与家人的小女孩去找制造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除了复仇之外没有任何其余的可能性,但是这么一个小女孩来进行复仇,还是让铃兰与亚叶十分惊讶,而凯尔希则毫不怀疑地将这当成是林逸引导的结果。   “你们想要刺杀马利侯爵?”   凯尔希看向林逸说话,但是回答她的却是林德尔的小女孩:“不是刺杀,凯尔希女士,是交流,我只是想要与侯爵大人平等地交流,我想要知道为什么林德尔非得要灭亡,为什么他能如此轻易决定林德尔的生死,为什么我们又必须接受这一结果。”   凯尔希看向小女孩,微微皱起眉头。   小女孩的话语中她听出来比复仇更加危险的事情,失去马利侯爵只是会让沃伦姆德出现巨大的混乱,但是小女孩想要做的事情却不止于此。   这一番话中满是对于莱塔尼亚规则的质疑。   规则诞生秩序,秩序带来和平,和平确保发展,发展通向未来。   莱塔尼亚的法律毫无疑问是可以扔进垃圾桶的东西,但正是这样的法律维护了现在莱塔尼亚的秩序,这一套秩序还没有到朽坏的时候,因为绝大多数的莱塔尼亚民众还认可这一套规则,人们的需求与现行的规则之间还没有产生彻底的对立。   这个时候一头撞向运行的规则,无异于以卵击石,结果是撞上去的人毫无疑问会灰飞烟灭,同时原本正常运行的秩序也会开始出现裂纹,众多人的生活会因此而改变,最为基础的规则出现裂纹之后,那么秩序,和平,发展,未来自然都会受到影响。   最坏的结果,这会成为一场席卷莱塔尼亚的洪大波涛的开始。   凯尔希看向林逸,语气中的对立尤为明显:“这就是你教给她的东西?”   林逸眨眨眼,大致上能够理解凯尔希这个问题的意思,但他还是问道:“什么东西?”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怒火没有指向造成这一切的马利侯爵,而是指向更为深处的制度与规则,泰拉大陆的各个国家几乎都有与众不同的地方,社会学的发展在这片大地上举步维艰,大多数人都停留在各种表象,你要我相信一个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小姑娘在仇恨中保持冷静,直接以制度为敌吗?”   凯尔希的耳朵微微背在脑门上,老猞猁十分生气,声音中都清晰感受到那种冰冷的愤怒。   “你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区别,以马利侯爵为敌只是需要杀死一个侯爵,以规则为敌你们则要挑战整个莱塔尼亚的贵族阶层。”   “那又怎样?”   “会死人的。”凯尔希稍微提高了一些声音,“会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因你而死。”   凯尔希与林逸四目相对,但是两人的想法却有微妙的分歧。   林逸有些明白为什么拉特兰方面明明不惜抛弃作为神灵的一切去追随普瑞赛斯,却对普瑞萨斯最后的继承人如此冷漠了。   “那又怎么样呢,凯尔希女士?”   说话的不是林逸,而是洛洛,林德尔的小女孩已经忘记敲门之前的紧张,她坦然地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向凯尔希:“我们不应该报仇吗?”   “不,那是你们正当的权力,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理所当然地夺去其余人的生命。”   “正是莱塔尼亚的规则赋予了侯爵大人恣意妄为的法理,凯尔希女士,我们在愤怒与仇恨的驱使下可以杀死一位侯爵,然后呢,会有另一位贵族接管这片领地,然后不知道多久之后,林德尔的事情还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这样的复仇并不能改变任何东西,我们复仇的对象也并不是侯爵本人,所以我才想要与侯爵大人好好谈一下,我想要确认我们真正的敌人。”   凯尔希沉默下来。   若是其余人或许还会与小女孩辩驳,但是凯尔希不一样。   她与林逸同样,拥有超越时代的知识与见闻,她很清楚小女孩的话语无可反驳,正是莱塔尼亚的规则诞生出莱塔尼亚的贵族,个人的品德只能约束个人的行为,但十分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上坏人总比圣人要多。   “时机尚未成熟,大多数人尚未与莱塔尼亚的规则对立,你们最终会因为缺乏支持而失败,然后这一次失败的尝试中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卷进混乱的漩涡而失去往常的生活,为了一次注定失败的复仇而将众多无辜民众卷入进来,这合适吗?”   凯尔希的话让亚叶与铃兰都出现一丝犹豫,两个人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宁可委屈自己也会首先照顾到别人,这或许也是医生最重要的品德,但是同样听见这一番话的洛洛却十分果断地摇摇头。   “当然合适,凯尔希女士,无论会有多少人被卷入进来,这都十分合适,因为在‘生’与‘死’之前,这是一个‘是’与‘非’的问题,我的决定或许的确会让很多人在混乱中死去,但历史会证明我正行走在正确的道路。”   洛洛在亚叶与铃兰惊讶的视线中继续开口,   “既然如此,我就无所畏惧,” 第五百八十五章:   “马利侯爵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回来的老菲林用这样一句话总结了他这一天收集到的消息。   “很显然,马利侯爵已经知道林德尔发生的事情,那一天逃走的高塔学徒走了,但是没有完全走,她把林德尔的消息带到这边,而侯爵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就是让沃伦姆德改变了航线。”   从林德尔出发向原来沃伦姆德的航线,在预定能够接触到沃伦姆德的时间没有看见沃伦姆德时,林逸他们才意识到沃伦姆德改变了航线。   如果不是因为移动城邦这种大家伙的巡航速度并不会太快,恐怕再算上寻找沃伦姆德航线的时间,沃伦姆德已经将他们远远甩开,而沃伦姆德内的侯爵大人至少暂时不用担心来自林德尔的报复。   “不仅如此,马利侯爵没有因为改变航线而放松下来,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对外公布,但是沃伦姆德的警力与军力已经被马利侯爵集中了起来。”   老菲林在篝火旁的地面用树枝勾勒出沃伦姆简易的表层平面图。   “按照收集到的情报,沃伦姆德警备队已经进入警戒状态,大部分的警力已经抽调到内城,在马利侯爵居住的城堡附近加强了巡逻,同时驻扎在沃伦姆德的直属于侯爵的军队也已经进驻到侯爵的城堡之内,莱塔尼亚没有一支直属于国家的军队,各个领地内的军队都由领主自行维系,侯爵大人组建的军队有三千余人,平均实力在莱塔尼亚北境也算是数得上号,这些人将城堡围了起来,想要瞒过这么多双眼睛进入城堡十分困难。”   老实说,三千多人的军队平均下来的战斗力并不会太夸张,真要拿出全部实力,林逸并非不可能直接凿穿这些防御的准备进入马利侯爵居住的城堡,但是那样一来就没办法完成洛洛的想法。   一旦与沃伦姆德的守备力量正面开战,意味着沃伦姆德将陷入彻底的混乱,到时候忙着应对这几千人的攻击或者是阻止混乱的扩大化都会让来到沃伦姆德的这不到百余人忙不过来,更别说这个时候根本不存在与马利侯爵交谈的机会,谁会在战场上和敌人交流呢?   就算他们压垮了沃伦姆德的守备力量,将马利侯爵带到面前,多半侯爵已经变成一个全肯定bot,交流自然也毫无意义。   当然,林德尔的小姑娘想要的也并非是交流,而是一次质问,然后这场质问将成为她对整个莱塔尼亚运行的规则发起挑战的动力,成为她面对将无数无辜人卷入混乱之中的这份压力与苛责的勇气。   正因为如此,先后关系才显得尤其重要。   “有没有进入城堡的小路?”莫斯提马在一旁问道,“这种复古式的城堡一般会有在紧急情况下离开的秘密通道吧?”   老菲林耸耸肩,有些无奈地看向莫斯提马:“莫斯提马小姐,你觉得侯爵大人会将城堡的密道告诉给一些可以被收集到情报的人吗?”   兰登卫队的夜莺虽然业务能力出色,但是沃伦姆德可不是他们经营已久的地方,能够收集到的情报只有最表层的流言蜚语,然后从其中挑选出有用的情报。   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接触到那些与马利侯爵有关的人士,然后从这些人的嘴里掏出来足够有价值的情报。   “沃伦姆德以前是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那座城堡以前也是伯爵的居城吧?”   林逸看向篝火的另一边,卡涅利安的身影就藏在泥岩那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之中。   考虑到大多人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最后霍恩洛厄伯爵的私人卫队并没有全部跟过来,卡涅利安与她挑选的五个人跟了过来,算上泥岩的部分与兰登卫队,总共加起来也只有五十人左右。   原本怎么进入沃伦姆德都是一个问题,移动城邦多少算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一旦边防系统运行起来,外来人很难无声无息地混进城市,幸运的是泥岩与沃伦姆德之间的感染者有一些联系,而莱塔尼亚与其余国家不同,这个国家至少在法律与道德上承认感染者的公民身份。   歧视与排挤感染者是生活中的惯例,但是在明面上大家都是平等的,所以移动城邦会有一个专门由感染者管理的,提供给感染者出入的通道。   分开两个通道是为了防止矿石病的传染,而管理这个通道的感染者与泥岩他们关系不错。   当初泥岩他们从沃伦姆德悄悄地离开,就是这些人给泥岩他们打开了离开沃伦姆德的通道,在泥岩联系上这些人之后,他们又为泥岩他们打开了通道。   “伯爵大人的城堡的确有秘密通道,但是那条道路已经被堵上了。”卡涅利安在泥岩的身影中开口,“很早以前来到沃伦姆德的时候我就确认过,那条道路已经被完全堵死,马利侯爵也不会启用一条被其余人,甚至可能是隐藏的敌人掌握的通道,现在侯爵知晓我们也在林德尔,也知晓我们并没有被那位高塔学徒灭口,那么现在那条被堵死的通道大概只会有一个守株待兔的陷阱。”   各种情报显示马利侯爵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么在这么一个明显的地方设置一个陷阱做尝试也不奇怪。   马利侯爵是不是喜欢看落入陷阱的猎物的反派,这一点没有谁敢肯定,就算主动踏入那个陷阱,很有可能迎接他们的也不会是侯爵面对面的讥讽,直接就是铺天盖地的攻击,然后就会演变成他们现在一直规避的全面冲突的局面。   “没有另外的道路了吗?”   老菲林耸耸肩,表示没办法站到相关的情报。   马利侯爵的城堡位于一个小山丘之上,周围没有比城堡本身更高的建筑,想要从空中落过去也不可能,从地面偷偷摸过去会被无死角的巡逻人员发现,而从地下的结构层绕过去或许有机会,然而结构层的路径复杂,需要有人带路不说,结构层与表面层之间是厚重的钢铁地基,那玩意儿需要在专门的控制室操作才能打开,而钢铁地基的控制室从来都是移动城邦的重中之重。   “实在不行的话,只能从正面冲进去了,在沃伦姆德的守备力量全面运行起来以前找到马利侯爵。”   林逸说着说着就皱皱眉,已经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沃伦姆德的守备力量做出响应的速度会非常快,即使是林逸也无法保证能够在混乱波及到全城之前结束所有事情,而沃伦姆德先前不久才发生过一次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对立,很难确定再一次发生波及全城的混乱会让事态糟糕到什么地步。   “说起来,老爷,我先前在城里的酒吧遇到一些有意思的人。”   “有意思的人?”林逸看向老菲林。   “一只菲琳,不过这不是重点,我记得老爷你和罗德岛之间有一些关系吧?”   林逸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罗德岛”的名字。   他的确与罗德岛有不浅的缘分,不如说正是凯尔希给了他一个前往叙拉古的理由。   从龙门开始,他就总是与罗德岛的人产生各种各样的联系,现在“普瑞赛斯”的存在更是让林逸不得不重新调整对待凯尔希的态度,或许是拉特兰的影响,林逸也并不太喜欢凯尔希消极的行事方式,可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总会有联合在一起的时候。   “罗德岛在沃伦姆德也有办事处?”   林逸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七丘之城罗德岛负责人的贾维三兄弟,以为在沃伦姆德也有一个同样的办事处,但是老菲林却摇摇头。   “没有,莱塔尼亚这种地方,底子不干净的人想要有一个办事处挺麻烦的,那些贵族老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来查,特别是外乡人,莱塔尼亚人总是认为自己比别人更加高贵,有时候塞钱都不好使,所以大抵是不会有固定门面的办事处。”   “那为什么你会提起罗德岛?”   “他应该是遇到了罗德岛派来这边的干员。”   林逸看向突然说话的泥岩,后者在这个时候插进两人的谈话:“前不久的那一次混乱的起因就是有收治感染者的医生被一把火杀死,那个人是罗德岛的干员,后来罗德岛做出紧急反应,派了两名干员过来调查这件事,几乎全程参与了先前的混乱,不过却被人言牵引,随波逐流,看似做了很多但却什么也没解决,我没想到她们现在还没有离开。”   随波逐流,看似做了很多却什么都没做到……   林逸眨眨眼,小声说道:“罗德岛该不会直接让凯尔希过来了吧?”   “凯尔希?”泥岩的声音有些疑惑。   “罗德岛的医疗部门负责人,据说是罗德岛真正的掌权人。”   “不是她,不过如果是医疗部门负责人的话,那么来的那个人应该是她的学生,我记得来的两个医生,两个挺能打的医生。”   “两个都是医生吗?”一旁的老菲林有些惊讶,“我还以为只有那只菲琳是医生来着。”   林逸没有顺着这话题讨论下去,而是将话题拉了回来:“罗德岛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那些人可能有办法让我们混进城堡。”   林逸一下子提起了精神:“怎么说?”   老菲林喝了一碗汤,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我是在最后才找到那个叫作亚叶的罗德岛干员的,当然,没有直接接触,只是在一旁观察了一下,而我之所以知道这个名字则是在调查沃伦姆德警备队的时候,警备队有一个因为先前的混乱而被放了花园家的警备队队长,我原本打算从那边入手看看能不能获得相关情报,然后发现那个人与罗德岛的干员关系不浅,先前那一场混乱深入其中的罗德岛干员之所以没有被侯爵抓起来绞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负责抓人的是警备队,而这位警备队长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将罗德岛干员从混乱中踢了出去。”   林逸立刻明白过来老菲林的意思:“你是说我们也许可以利用这一层关系,通过那位叫作塞弗林的警备队长绕过城堡外的防御?”   “只要我们别说自己的是去找侯爵大人谈话的,我想对方应该猜不到几个人就敢挑战整个沃伦姆德的主人。”   “前提是你们真的能说动罗德岛的干员帮你们?”一旁的泥岩提醒了一句。   “这个只有接触过才能知道了,我和罗德岛的关系其实也算不上有多么紧密,如果是直接和阿米娅谈谈还好,其余人……罗德岛家大业大,我也不知道其余人知不知道我。”林逸摇摇头,从篝火旁站起来,“你知道罗德岛的干员现在在哪儿吗?”   .   .   .   咚咚!   亚叶站在门外敲了敲房门,很快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   一捧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立刻印入眼帘。   一天的疲劳在看见那毛茸茸的大萝卜时就消失殆尽,亚叶蹲下来一把抱住开门的小狐狸,吓得那九根萝卜直挺挺德更像萝卜了。   “亚,亚叶姐姐?”   脆生生的声音流到亚叶心尖儿去了,女菲林翘起耳朵,抱着铃兰的脸蛋儿就蹭了起来。   “怎怎怎怎,怎么了?”   小沃尔珀都快哭出来了的时候,亚叶总算放过了开门的铃兰,然后直接盘腿一屁股坐在了门口,乌萨斯出身的女人直接将菲琳族刻在骨子里的优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没什么,只是有些郁闷,还要在这个城市呆上还几天。”   “这还好吧,亚叶姐姐,我觉得这个城市还是很不错的。”铃兰摇了摇手里的法杖,从房间内移过来一杯水,然后递给亚叶,“那时候只是大家都太急躁了,如果能坐下来谈谈,事情不会变成最后这种样子的,而他们之所以急躁只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安全受到了威胁,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 第五百八十五章:平行线   交流并不一定会有结果,凯尔希直接回避了与洛洛的交谈。   凯尔希的回避并非是因为她无话可说,也不是已经被小女孩说服,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扎根在凯尔希的心中,她的眼神只说明一个问题——她觉得与小女孩的交流毫无意义。   事情的发展很简单地就证实了林逸的判断。   他们同样在这一个平平无奇的旅屋内住了下来,当然,是分成了两个房间,而就在他们住下来之后不久,凯尔希就一个人来到林逸的房间。   “所以,你是认为我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林逸挑起了房间内的油灯,这一间旅屋并不是什么上档次的旅屋,因为先前不久的对立风波,罗德岛的干员多少也需要避嫌,她们选择了一个算不上富裕的偏僻街区的旅屋,甚至都没有通电,一到晚上只能挑亮油灯,还得根据用量加钱。   好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一般也意味着鱼龙混杂,官方的耳目在这种地方往往并不怎么聪敏。   “那个小姑娘说话的方式虽然稚嫩,但是话语的核心却并非是一个身处封建制度社会的平民能讲出来的东西。”   凯尔希盯着林逸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是视线却有一些刺人。   老猞猁真的像是一只警惕的猞猁,她坐在破皮的沙发上,投射在沙发上的阴影中仿佛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在游动。   对于林逸来说并非不可名状,他知道那是什么。   “莱塔尼亚与其余国度不同,维多利亚的王权早已衰落,贵族彼此掣肘形成一种畸形的共和制度;乌萨斯是典型的中央集权,对于民众的压迫已经来到爆发的边缘;卡西米尔已然是资本控制的赛博世界,资本在决定人的生死;这三个国家都已经走到一个极端,诞生会否定现行制度的平民并不奇怪,但是莱塔尼亚不一样,千年来这个国家一直奉行着封建君主的统治,源石技艺提供着正常封建制度不可能提供的生产力,大多数人们算得上是安居乐业,所以这种制度深入民众的骨髓,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人们会因为不公而愤怒,但不会有人将矛头指向这片大地奉行的秩序。”   林逸给凯尔希端来一杯茶,莱塔尼亚特产的清茶,具体是什么植物的产品倒说不清,但是味道上接近绿茶:“是与非摆在那里,总有人能看得明白。”   “那也不是一个十二岁的边境长大的小姑娘能看清楚的东西,你想告诉我在边境之地会有一个人教会一个小女孩关于社会变革,文明进程,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确定的制度以及其变更导致的社会结构变化之类光是名字都足够劝退无数人的知识吗?”   “旧人类的哲学家们对于历史的观测有一个有趣的结论,现实比小说更离奇,因为它从不需要逻辑。”林逸摊了摊手,“所以为什么不试着去相信这个荒唐的理由呢?”   “因为我面前有一个更加令人信服的理由。”   林逸笑了笑。   “例如有一个和我一样清楚正常的文明会如何发展的人直接点明了这一点,我们熟知的另一段历史让我们的话拥有超越这个世界上任何贤者所言都更有说服力,更别说只是一个失去家乡,失去亲人的小女孩。”   “只是吗……”   凯尔希挑了挑眉毛:“‘只是’是对这片大地的诠释,同样的悲剧随处可见。”   “我知道,我并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凯尔希女士,我相信我在龙门从阿米娅小姐双眸里见到的那种光芒,因此我相信她相信的你。”   “意思是我本人不值得你信任?”   “我们并没有发生过可以相信彼此的深入接触,不是吗?”林逸耸耸肩,吐出口气,“况且凯尔希女士也并不信任我。”   “我对拉特兰的态度一向保持谨慎。”   “这么说凯尔希女士已经知晓我在叙拉古之后的行程了?”林逸看向凯尔希,“我倒是想知道在那之后凯尔希女士的行程。”   “说不上行程,在乌萨斯东境被乌萨斯第一集团军堵住了几个月,乌萨斯的皇帝很看好你,他或者它认为我也应该好好看看你。”   林逸稍微沉默了一下:“林德尔被袭击的时候——”   “我没在那儿。”像是要斩断林逸的话一样,凯尔希打断了林逸,“很遗憾,我只比你们先一步抵达沃伦姆德,通过乌萨斯情报部门的途径,然后相同的途径指明了马利侯爵即将对林德尔采取的行动,随后再结合一切城内的情报,大抵上能推测出你并没有阻止下来那一场悲剧。”   “嗯,那时候是我太天真了,我本来有机会阻止悲剧发生。”   “这并非是对你的苛责,这片大地随时随地都会发生任何形式的悲剧,没有人能救下来所有人,甚至当你产生救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必须去面对为了救一部分人而舍弃另一部分人的选择,现实不是一句‘我全都要’就能迎来完美结局的喜剧,这片大地更喜欢悲剧。”   凯尔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不过既然已经经历过一场悲剧,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   “这么做是指?”   “挑唆林德尔的居民去对抗莱塔尼亚的体制,既然我很清楚这片土地没有变革成功的土壤,那么你也应该一样清楚,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有些事情哪怕两人至今没有说透,但是有过叙拉古神灾中一起推开“石棺”最终权限的经历,两人对彼此的身份都已经心知肚明。   凯尔希能猜到林逸很可能与普瑞赛斯一样都是旧时代的人类,而林逸自不用说。   作为拥有一份多出来的知识的人,凯尔希认为自己很了解林逸想要做什么,她曾经也被这种宛如异世界穿越的万能感吸引,进而觉得自己能够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最后自己的行为偏离了自己一开始给自己设下的约束,她与特蕾西娅尝试改变这片大地的命运,但最后的结果证明了命运依旧坚固。   现在林逸不过在重复同样的事情,而偏远之地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又怎么能和特蕾西娅相比?   “我有些理解为什么拉特兰会那样看你了。”林逸放下手里的杯子,认真地看着凯尔希,“凯尔希女士,你怎敢历史为敌?”   相同的话从不同人嘴里落下,凯尔希一瞬间收缩了瞳孔。   一道无声的影子从凯尔希身后飘出来,寄宿在生物骨质内的钢铁怪物宛如传说中迎风见长的怪物舒展开身躯,径直向林逸扑了过来。   “Mon3tr,住手!”   凯尔希的声音稍微迟了一点,但还是叫住这暴怒的怪物,只见一柄长剑抵在Mon3tr的脑门,寒霜以那个点向四周辐射。   骑士的虚影在林逸身后浮现。   林逸看向这与记忆中稍有不同的Monster系列最初的原型机,后者十分人性化地打了一个摆子,抖落依附在身上的白霜,像是收拢回去的蛇一样乖巧地盘在凯尔希身边。   “有谁和我说了相似的话吗,看得出来这句话让你十分恼怒。”   凯尔希的声音十分冰冷:“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你的傲慢,凯尔希女士,你根本就没有完全了解林德尔发生的所有事情,就以自己的经验擅自地做出结论,你的言语中我听不出来有一丁点相信生活在这里的人的意思,你不仅在低估他们的智慧,也在低估他们的愤怒,更在低估他们的冷静。”   “如果不是你在引导,你想说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会在这样的剧变中保持如此的冷静?”   “事实正是如此,我从没有将自己的想法置于他们的想法之前,正是洛洛小姐自己意识到了莱塔尼亚的规则才是贵族们狂妄的根本,因此才将复仇的目标指向了规则自身,她甚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导致巨大的混乱,让众多无辜的人死在自己的复仇之中,所以才会有沃伦姆德之行,她要亲自与马利侯爵接触,用自己的眼来判断自己的猜想。”   林逸平静地与凯尔希对视。   与从这个世界苏醒才算真正开始接触其余人的林逸不同,漫长的时间让凯尔希接触过各种各样不同的人,她也常将自己伪装成各种各样的人,时间赋予了她看穿人心的能力,她自然能看得出来林逸没有说谎。   当然,凯尔希也十分清楚旧时代的人类拥有的能力。   能够自主控制面部的每一条肌肉,这样的能力让任何表情的阅读都会反过来误导自己,凯尔希不见得会相信自己的判断,但至少她找不到林逸说谎的证据。   最终,凯尔希低下头,她拿起茶杯转了转:“那么你为什么不去阻止她?”   “阻止她,为什么?”   “你很清楚她的复仇最终会撞碎在冰冷的现实之中,莱塔尼亚的人已经腐朽,但是秩序却依旧长存,人们还能活下去,人们会怪罪她将平静的生活粉碎,而不会意识到他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这个规则定义为牲畜,你想要那个小姑娘面对为了人们去对抗规则,结果却被人们背刺的绝望吗?”   “那又如何?”   林逸在凯尔希的惊讶中摇摇头,竖起第一根手指。   “首先,洛洛并没有为人民砸碎桎梏的想法,她只是要一场复仇。”   然后是第二根手指,   “其次,就算莱塔尼亚的秩序没有到崩坏的边缘,洛洛的复仇最终会宣告失败,但这本来就属于历史的尝试,我们熟知的另一段历史早就证明变革并非是一次就可以成功的努力,无数次宣告失败的尝试才会矫正方向,换来最后一次的成功,洛洛小姐也从未期待过自己的复仇一定能够成功。”   最后是第三根手指,林逸迎向凯尔希的视线。   凯尔希很平静,但Mon3tr忠实地反映出平静下的愠怒,它摩拳擦掌,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咬死林逸。   “洛洛小姐的复仇会成功的,我会让它成功呢。”   最后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刺,一下子穿透凯尔希的心脏。   这并非是什么一见钟情的开始,而是这样的话语让凯尔希想起巴别塔尚未倾覆,滞留在卡兹戴尔想要帮助特蕾西娅的自己。   一样的踌躇满志,一样的胸有成竹,一样的坚信自己拥有改变现实的力量。   然而结果如何?   巴别塔倾覆,特蕾西娅不得不战死,自己离开那片曾经寄许希望的土地,连“博士”也在那之后下落不明……   若非是特蕾西娅将阿米娅交给自己,给予自己“抚养阿米娅”这最后的委托,恐怕直到现在自己还没有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罗德岛更不会诞生于这片大地。   不,现在自己算是走出来了吗?   凯尔希能够清晰地感受到Mon3tr的躁动,忠实反映自己心情的它比自己更加清楚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若是自己有从那一份阴影中走出来,Mon3tr又怎么会因为天灾信使的话而如此悸动?   “自信招来狂妄,狂妄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不,不会的,凯尔希女士,或许我会遭遇某些事情而失败,但是我的失败也会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人们会从历史中看到我的名字,看到我们的选择,然后人们会做出更加清醒的反抗,失败会累积成高塔,最后一个登上塔顶的人将会摘下成功的桂冠。”   “那么失败的过程中死去的那些人呢?”   “这正是历史的重量。”   林逸与凯尔希四目相对,谁的目光都没有流露出被说服的软弱。   交流是互相妥协的开始,然而两人的交流却十分奇怪地从一开始就断绝掉妥协的可能性,两人注视着彼此,倘若有第三者在这里,或许会以为是一对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但最终两人也没打起来,完全找不到一个交汇点的对话也最终被一声飘起的音符打断。   清脆的拨弦声弹出清脆的声响,流水般的音乐润入安静的夜。   凯尔希与林逸同时侧耳倾听,凯尔希听出了曲子中的十二音技法,既是音乐的技法,也是源石技艺施展的古老手艺,而林逸则听出能量的异常流动。 第五百八十六章:高塔之人(一)   “那里就是乌萨斯情报部门秘密送过来的某位重要人士的落脚点?”   距离林逸他们落脚的旅屋一条街的钟楼顶层,阿加莎拿起手里的电子表格确认了一遍那个旅屋的住宿人员,视线落在上面的一行名字微微一愣。   “怎么还有罗德岛的人?”   稍微有些熟悉的人让钟楼上的其余人回过头,就连正在拨动齐特尔琴的吟游诗人都有些好奇地投来视线。   “罗德岛那边稍微有点麻烦吧,毕竟是那个女人的玩具,高塔无意与那个女人为敌,我们这边对罗德岛动手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双手笼在长袖中的作家有一些担心,但很快就被阿加莎打断。   “那么现在谁能代表高塔的意见呢?女皇陛下们自从登基以来就放弃了高塔的义务,守塔人的首领放弃对于部下的统御,高塔的意志究竟该怎么体现,哪一支派别能代表现在的高塔?”   没有人能反驳阿加莎的话。   巫王的出现并不只给现实中的莱塔尼亚带来灾难,高塔的秩序也因此而瓦解,哪怕双子女皇杀死巫王,但是却并不能重建往日的秩序。   一方面是在巫王的统治下,各个高塔彼此结盟,早就形成各个紧密的小团体;   另一方面,说来也不算什么光荣的事情,很多高塔的学徒在巫王的统治后才意识到自己拥有力量,而力量能够解决很多麻烦,高塔的学徒对于权欲倒是没什么追求,但是财富却是抵达真理的捷径。   说白了,很多研究是要代价的。   这个代价很多时候不仅是钱财,还有一些道德上的代价。   “那种旧时代的话就抛在一边,先专心面前的事情吧,现在的沃伦姆德不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更何况还是乌萨斯那些腐臭的利刃利用二维界面直接送进来的人,真当莱塔尼亚没人能察觉到他们那什么国度吗?”   塔楼上的第四人,一个穿着像是街边卖艺的傀儡师接过阿加莎的话问道:“临时的盟约不包括帮你对付乌萨斯人。”   “我知道,请你们过来是为了对付另外的剑士,所以我这不是自己加价了吗?”   阿加莎的声音有一些郁闷,她没想到这个时间点上还会有乌萨斯那边的来人。   送人过来的是乌萨斯的利刃,高塔对于那些将妖魔的血肉埋入身体的战士有过详尽的描述,简单来说,那些家伙与曾经的冬灵血巫一样都是面对人外之物的最终兵装,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整个文明最后的防线,也是乌萨斯最后的底牌。   换句话说,既然这些东西出现在了这里,那么意味着乌萨斯已经将目光投射到这边。   天知道那些乌萨斯人送了些什么东西过来。   为了防止翻车,阿加莎不得不用自己的收藏来换取这些算不上盟友的盟友支持,她一向很小心自己的性命,可不想在这种地方出现什么意外。   “阿加莎,我有一个问题。”拨动齐特尔琴的吟游诗人稍微停了下来,“你说可能妨碍到高塔的那个剑士,大约是什么模样?”   没有人给出回答,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讯号。   傀儡师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他抬起双手,大地也抬起手双手,旅屋两旁的街道向上折叠,四周的房屋与大地如同傀儡师的双手一般合拢,粉碎的大地将双手合十——   啪!   .   .   啪!   寂静的黑暗中,林逸手中鼓捣的提灯终于亮了起来。   幽暗的光芒照亮幽暗的空间,整个空气中蔓延着肉眼可见的粉尘,若不是结构层的空间足够巨大稀释了粉尘的浓度,恐怕亮起提灯的那一刹那,二次爆炸就能给他们多添一些狼狈。   袭击来得毫无预兆。   察觉到那若有似无的琴声与空气中陡然变化的能量波动时,他和凯尔希就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   什么环节导致的暴露已经来不及仔细思考,他和凯尔希立刻去找到其他人。   留给他们行动的时间就到此为止。   随后就有地域性的法术打击直接降临,旅屋所在的整片街区的承重,宛如大地般坚实的移动城邦底层承重板,那厚达数十米的巨大金属结构层变成有意识的怪物,金属的大地扭曲成一双巨大的手掌,直接从两边折叠过来,将旅屋活生生地压扁。   当然,这未必是正确的选择。   旅屋所在的整片街区都因为结构层的撕裂而陷落下去,至于最直接的旅屋本身被合拢的手掌按成齑粉,然而这种程度的危机连险境都算不上,林逸和凯尔希都有办法逃出来。   但——   林逸看着提灯照亮的那些挂在钢筋水泥中的血肉,抬起手遮住了身边的小姑娘向那边张望的眼神。   “莱特先生?”洛洛被吓了一跳。   “有些东西不要去看,你能猜到这里是什么惨状,但是实际看到的冲击是另外一回事。”   些微的惊讶与沉默游过林逸的掌心之下,被林逸用手掌盖住眼睛的小姑娘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轻轻点点头。   “旅屋里的其余人都死了吗?”   “凯尔希先前去找罗德岛的人了,如果合流的话,罗德岛的人就不至于被这样的攻击干掉。”   “我说的是其余人。”   “都死了。”   林逸微微捏紧手里的提灯,他从头至尾都只能察觉到能量的波动,却无法捕捉到源石技艺的痕迹。   泰拉运行的源石技艺系统并没有将刚才发生的超越常识的攻击手段识别为源石技艺。   与冬灵展现过的巫术一样,袭击者使用着一种有别于“源石技艺”的源石技艺。   高塔的学徒。   林逸第一时间想到的就只有那些隐藏于莱塔尼亚历史背后的守塔人。   根据拉特兰提供的消息,莱塔尼亚的高塔继承与旧时的遗产,那些高塔原本就是旧日文明的研究机构与墓碑,而莱塔尼亚人继承这份知识并继续相关的研究,莱塔尼亚的历史长度远远不止表面上的千年时光,谁也不清楚守塔人对于源石技艺的掌握深刻到什么程度。   既然冬灵血巫可以脱离原有的源石技艺系统进行施法,那么原本作为冬灵血巫技术支援的守塔人拥有同样的能力倒也不奇怪。   林逸将洛洛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在废墟中穿行。   整整一片街区的塌陷让他们陷入一个复杂的地下环境,移动城邦的结构层变成一个巨大的地下迷宫,里面根本没有可以称之为道路的东西。   林逸在昏暗的地下走走停停,但是很快他就停下脚步。   “怎么了,莱特先生?”怀里的小女孩第一时间察觉到林逸提高的警惕。   “事情有些不对。”   林逸看了一眼身边的废墟,与大多数人依靠模糊的记忆不一样,林逸直接调动临时数据库,回看确定先前走过的道路之后,果然确定了一个事情。   这一条道路他先前走过,地下废墟的范围不正常。   一片街区的塌陷固然会导致相当大范围的区域受到影响,但是说穿了,一片街区横竖也就几百米的距离,若是能在废墟中找到同行的道路,就算道路迂回蜿蜒,走个十几分钟也能走出去,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在废墟中走了有一段时间,四周的废墟状况仍旧和中心区一样严重。   现在甚至出现了重复的画面。   “素材库不够了就用重复贴图的屑。”林逸低声吐槽着拍了拍洛洛的后背。   洛洛心领神会地抱住林逸的脖子,林逸腾出来另一只手按住腰间的长剑,几乎是在他按住长剑的同时,身边的墙壁突然如同流水一样开始变化,最终挤出来一张人脸。   “诶,比我预想得更早意识到自己被套进剧场里了啊,阿加莎那胆小鬼这一次看来倒是没有看错人。”   怀里的小姑娘绷紧了身体,林逸则第一时间用长剑刺进那一张脸。   所有的感知系统都可以确定那只是一面普通的强,只是能量读数有一些虚高,这是法术作用的痕迹,倒也在正常范围之内。   果不其然,这一剑并不能影响到那张脸的絮絮叨叨。   墙面扭开一张笑脸,它继续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戏剧之塔的利威尔·科莎,能告诉我你的故事吗,或许我可以给你写一出传记。”   “高塔的学徒?”   “不,不是学徒,是高塔巫师,五年前我已经学徒毕业了。”   “是吧,那真是恭喜了。”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将长剑向上一划,锋刃撕开强面上的笑脸,刺进林逸头上的墙面。   体内的源石结构开始激荡,能量顺着长剑没入头顶的墙面,林逸并不指望这样的能量冲击能够冲开盖在头顶的不知道有多少吨的重物,他只是想确认一个事实。   能量顺着长剑刺出的缝隙钻了进去,但是没有前进多少就仿佛触碰到某种切实的屏障而消散。   连续的空间仿佛出现了一个边界。   林逸理解“剧场”的意思了。   “你在源石技艺上也有不低的造诣嘛,可不是很多人会第一时间去确定空间的状况,就像是人们从不怀疑脚下的大地,很少有人会去怀疑空间被人做了手脚。”   林逸没有理会身边的声音,他已经意识到对方做了什么样的手脚。   这一片空间被对方裁剪下来然后接续在一起,整个空间内都在重复相同的片段,若是想要脱离这个空间就会触碰到某种边界,尚且不清楚这种边界是否能够被暴力打破,但是至少制作出这个空间的人看上去自信满满。   “不理人吗,算了,这次我出面交谈其实只是很好奇一件事情。”墙面上被切开的笑脸变成两张笑脸一起说道,“你来莱塔尼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林逸瞥过去一眼,没有说话。   “维多利亚纹章院背书的贵族资料,乌萨斯利刃介入进来的行动,还有那个女人的罗德岛,别告诉你们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在一个偏远之地伸张正义,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还有什么目的能比伸张正义更崇高的吗?”   “Emmm,你最好思考一下再回答,再用这种显而易见的借口来搪塞的话,我可能会失去和你交流的耐性,我本人并非是那种喜欢和敌人废话的性格,我们也可以用另外的方式让你开口,你应该能猜到是什么样的方式。”   林逸没有继续和笑脸说话,而是将左手向上抬了抬,护好怀里的洛洛,然后举起长剑。   “那种不痛不痒的尝试,多少次都没可能打破我的——”   笑脸的话语被激荡的能量打断,能量本身并不比先前那一次尝试浓郁,但是利威尔敏锐地察觉到长剑中的能量正在以某种规律循环,从而构筑出一种独特的术式结构。   运用源石技艺的剑术!   利威尔立刻意识到这一剑的本质。   莱塔尼亚是法术之乡,这片地区盛行的各种战斗技巧中也不乏源石技艺的影子,人们将源石技艺运用到剑术之中,于是诞生了诸如“默剧”之类的莱塔尼亚著名剑术,但是这样的剑术并非是莱塔尼亚独有的技巧。   利威尔就没认出来这一门剑术的来历,在他一时犹豫是否要去阻止的那一刹那,长剑已经点在大地之上。   咚!   如同一面大鼓被敲响,轻轻落到地面的长剑却如同一柄敲响大地的重锤。   卡西米尔重剑术。   卡西米尔王朝时期流传的一种特殊剑术,人们用这样的剑术来凿穿那些重装骑士装甲,特殊形式流转的能量会顺着长剑点下的方向钻进目标的躯体,然后从内而外的引爆,若是使用纯熟,血肉之躯的人都能用这一门剑术击败全副武装的重装骑士装甲。   汇集的能量在大地之下引发第二次地震,扩散的能量冲击着四周的残骸,本就摇摇欲坠的壁墙立刻爬满无数裂纹。   轰!   脆弱的支撑再也无法负担结构的重量,宛如世界末日一般,整个地下结构层再一次发生坍塌。   用来圈定空间的源石技艺也无法负担起数钱上万吨质量的变迁,看似玄奥的法术直接被最基本的质量压碎。   墙面上的笑脸消失不见,落石遮住了林逸的身影。 第五百八十七章:高塔之人(二)   “疯子!”   高塔的剧作家骂骂咧咧地睁开眼。   刚刚睁开眼他就看见面前的大地犹如波涛般起伏不定,钢铁的结构从更深处发出嘶哑的怒吼,世界宛如来到末日的一天,大地上的一切都向着一个巨大的坑陷中坠落下去。   “只是让你去拖延一下时间,你又把整个街区给拆了一遍是什么意思?”   常春之塔的学徒絮絮叨叨地埋怨,利威尔没好气地瞪了阿加莎一眼:“乱来的是那个维多利亚人,他意识到异常之处我才找他搭话试图引走他的注意,谁知道那个人会做的这么狠,竟然用这种方法来破解源石技艺的桎梏。”   利威尔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看向面前已经从废墟变成地坑的街区。   “这活不了了吧?”   “如果死了的话那就轻松了,侯爵并不怎么在意这些人的死活,而对我来说,有可能伤害到的我的人都死了比较好。”   无论是说话的阿加莎还是起身的利威尔,两人都看向一旁的吟游诗人。   琴弦奏响的轻音还在继续,鸟儿离不开它们的鸟笼。   “有一个问题。”   出乎阿加莎与利威尔的预料,吟游诗人并没有回答他们关于废墟下的情况。   “怎么了?”   “我好像弄清楚乌萨斯人送过来的重要人员是谁了。”   “谁?”   “凯尔希。”   空气在这个名字出现的那一刹那似乎就封冻了起来。   所有人的表情静止在听见这个名字的刹那,但是很快时间就重新化开,阿加莎的一声尖叫刺破了静谧。   “凯尔希?那个凯尔希!?”   无怪乎阿加莎如此惊讶,凯尔希这个名字并不是流传在他们这一代名字,而是记录在高塔之中的姓名。   莱塔尼亚的高塔将过去与现在联系在一起,每一座高塔都代表着一种传说,而每一种传说都是一段历史未曾记录的过去。   现在的泰拉历只有千年的时光,而莱塔尼亚的高塔则伫立在历史之前。   同样,莱塔尼亚高塔中记录的知识与技术,还有各种真理与传闻,都远远比现在的泰拉文明更加年长,而凯尔希这个名字就存在于那些最古老的记录之中。   那是一个甚至比莱塔尼亚的高塔更加古老的名字。   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些常识无法解释的古老者,并不是如同萨卡兹的血魔那种生物意义上的长生种,而是生命与历史等长的一些怪物,例如乌萨斯的黑蛇,在一切偏远且无知的地方,这些古老者甚至可能会被尊崇为神明,凯尔希在高塔的记录中就是其中一员。   或者说,她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高塔的记录将凯尔斯称之为“钥匙”,是一切古老者的末子,最终的完成品,她的存在对于整个世界都有着特别的意义。   当然,具体有什么样的意义却是谁也不明白。   高塔的记录描绘着历史之前的故事,只言片语根本不足以推论出那个时候的世界全貌,更别说去推论其中一些具备特殊指向的词汇意义。   守塔人的一生都在解析这些记录,但是那些记录与现在的现实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守塔人千年的努力也只不过是让整个高塔的机制继续运转下去而已。   很少有人会去在乎一个似乎只是背景描述的名字,直到高塔确认到凯尔希的存在。   莱塔尼亚很少参与泰拉历史的进程,但是这并不代表莱塔尼亚就对世界缺乏关注,守塔人历史发展的一些违和点中找到一个共同的影子,而这些在某些关键的地方稍稍让历史变向的影子都指向一个同样的菲琳族女人。   “凯尔希”这个名字就是与这个菲琳族女人接触后再度在高塔中流行起来。   那是高塔第一次意识到高塔中的记录或许并不仅仅只是某种虚妄的背景,因为他们切实找到了这些记录中的存在。   不过真要说莱塔尼亚的高塔对“凯尔希”有多么狂热倒也不至于。   在那之后的莱塔尼亚与“凯尔希”也没有什么将命运捆绑在一起的举动,出于对凯尔希的善意,莱塔尼亚会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地方配合那位生命比历史更加漫长的女士,但也仅仅局限在对方没有干涉莱塔尼亚的想法这一基础上。   “怎么办?”   问话的吟游诗人很平静,最初的惊讶之后,所有人也都渐渐平静下来。   “现在已经不是那些老古董的时代了,这次是对方首先干涉我们的行动,就算女皇亲自问询,我们也无需担心,高塔会认可我们的行为。”   阿加莎的话是所有人的共识,莱塔尼亚人的骄傲并不仅仅局限于贵族与平民。   或者说,就连高塔与莱塔尼亚原本就是表里的两面,表面上的莱塔尼亚都已经将傲慢与自负写在脸上,骨子里的高塔就算用目中无人来形容也不过分。   “要对付凯尔希的话,那边的维多利亚人怎么办?”   “我去吧。”   一个平淡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一直游离在话题之外的傀儡师看向吟游诗人:“标记出他的位置,我会解决一切问题。”   “没问题,不过道路完全堵死了。”   吟游诗人拨动着琴弦,目光却看向身边的剧作家。   利威尔咂咂嘴,拿出纸和笔,一串漂亮的文字跃然纸上:   当他迈开脚步,无数精灵为他指引前方,大地的精灵推开门扉,一条向下的道路便出现在他眼前,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于是便来到他要去的地方。   墨汁还没有干涸,傀儡师已经迈开脚步。   原本完全堵死的大地被神秘的力量扭曲,像是有人扳开大地,一条向下的道路赫然随着傀儡师的脚步成型。   .   .   大地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不同于自己粗暴地引导源石能去冲击承重结构,这一次大地的变化要精巧许多,就好像是有一个施工队在废墟中挖出一条通行的道路,透过雷达的感知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条通道正在自己头顶上方迅速成型。   林逸再一次停下脚步。   通道完全指向自己这边,虽然不清楚对方是怎么隔着数十米的大地准确定位到自己的位置,但是很显然自己的位置再一次暴露了。   “洛洛小姐,我想再确认一件事情。”   “什么事?”   跟在林逸身边的小丫头抬起头,有些担忧地看向林逸的手臂。   林逸对于源石技艺一窍不通,先前引导源石能轰击本就变形的结构层,导致整个结构层的二次坍塌并没有经过什么精巧的控制,整个塌陷的过程哪怕经过脑内的计算模拟,最大限度地去控制爆破的过程,结构层的塌陷中林逸还是难免受到伤害。   右手的骨头被数吨重的质量体撞了一下。   模糊的血肉倒是被纳米机械完成修补,可是开裂的骨头修复起来却比较困难,现在林逸的右手已经很难抬起来,否则他肯定将小丫头抱在怀里,最大限度地保护小丫头的安全。   注意到小丫头的眼神,林逸抬起左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放心,我没事,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现在还想要亲自接触马利侯爵吗?”   洛洛听出来林逸话语中的意思。   她想要见马利侯爵的理由并不是想要去争取什么或者控诉什么,而是她知晓自己针对秩序的反抗注定会让无数无辜人士卷进来,所以她需要确认那个秩序是否真的是即使卷入无辜的民众也需要推翻的东西。   现在她还没有见到莱塔尼亚的法律许可下的侯爵大人,但是牺牲已经出现了。   旅屋与旅屋所在的整个街区,结构层碎裂的灾难中,上千人已经在对方的肆意妄为下丢了性命,这就是自己来到沃伦姆德得到的第一份答案。   林德尔的小丫头捏紧拳头,她有些担忧地看了一下林逸的右手,但还是点点头。   “卡涅利安姐姐是一个好人,但是我不知道霍恩洛厄伯爵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林德尔以前是霍恩洛厄伯爵家的领地,往来的行商也喜欢谈一些贵族的隐秘,他们有说过近几年和霍恩洛厄伯爵家有生意往来的一些贵族都已经破产了,可能是霍恩洛厄伯爵在里面做了一些手脚。”   “你担心霍恩洛厄伯爵在利用林德尔的仇恨?”   “卡涅利安姐姐决定帮我们,那么霍恩洛厄伯爵就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们的复仇会成为贵族之间展开战争的导火索,众多的人都会被卷进来,然后家破人亡,我必须亲眼确认一下我想要报复的对象究竟值不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刺杀马利侯爵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若是保护侯爵的就是那一天遭遇的高塔学徒那样的人,那么林逸要做的就只是找一个侯爵放松戒备的时候混进侯爵的府邸,然后从暗处进行刺杀,高塔学徒绝对拦不下来自己从暗处递出来的利剑。   但是那样杀死的就只有侯爵本人而已。   爵位能够被继承,领地与权力也可以被继承,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若是以莱塔尼亚的秩序为敌,仅仅刺杀一个侯爵是不够的。   他们要做的是颠覆沃伦姆德的统治,而这样的行为对莱塔尼亚来说就是叛乱。   这会是一场战争的开始。   洛洛想要确认是否应该揭开战争的序幕,但是对于林逸来说,这就意味着在她做出决定之前,自己不能将动静闹得太大。   “我明白了,总之先以从这里脱离为第一目的吧。”   林逸用左手将洛洛拦到身后,然后同样用左手握紧了长剑。   头顶行过的通道在越过他们的位置之后如同长蛇一样绕了回来,于是林逸便看到一幕神迹般的奇景。   结构层的钢筋与水泥如同分开的海面,洞开的天花板上垂下旋转的楼梯,随着那人的脚步一起落到林逸的正前方。   那是一个穿着像是马戏团的艺人,色彩对比鲜明的衣服,稍显夸张的妆容,如果脸上的表情配合一点不要这么面无表情,那么就完全是一个在马戏团中讨生活的艺人,不过不知道会是马戏团里的什么人,看上去倒也不如小丑般分明,唯一可能显示出对方职业的大概就只有后面几乎一人高的箱子。   林逸很快就知道了那是什么。   对方和先前那张墙面的笑脸完全不一样,没有任何的废话,四目相对的刹那,就有一道影子猛地从箱子中窜了出来。   速度之快,甚至让林逸都小小地吓了一跳。   但是让林逸更加惊讶的是,自己运用闪剑的技巧迎上去的长剑落到空处,那以极快的速度冲出来的影子巧妙地避开迎上去的长剑,反过来却又一截黑影从那身影中长出来,更进一步地指向林逸。   那一截黑影是一柄长剑,那闪躲的技巧也是某种剑术的技巧。   闪剑并非是什么不可破解的剑术,但是如此轻松写意地就绕过闪剑的封锁,林逸一时间能够想到的也只有碧洛迪丝女士。   但那是神民的血脉,真正的天才,面前的黑影又是什么?   林逸退后五步,长剑与黑影交锋三合,第四次长剑相交会是拉开距离后反击的开始,但是对方却在反击之前主动后撤,让林逸卡在攻守转换的那一个瞬间,一时间非常难受。   不过也正是因为对方放弃进攻拉开距离,林逸才终于有机会打量一下这一道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具人偶,一具女性的人偶。   用性别来区分人偶会很奇怪,但是面前的人偶的确用精湛的手法打磨出女性的娇柔,不仅如此,人偶还穿着一身不算累赘的婚纱,将原本就远远凌驾于常人之上的美貌衬托出一种圣洁的光辉,让人忍不住怀疑为什么这样的人偶会被用来进行战斗?   “丰蹄族的新娘?”   身后传来洛洛惊讶的声音,林逸没能领会这话语中的惊讶,不过人偶本身确实是以丰蹄族为模板进行创作的作品,垂落的头纱后能看见十分明显的牛角。   “这是最后的忠告,将林德尔的残党交出来然后离开,维多利亚人。”   人偶没有继续进攻,而操作人偶的术士则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维多利亚对莱塔尼亚有什么样的企图,但这是你最后活命的机会,不要将女皇认可维多利亚的领导视为莱塔尼亚的软弱,否则我会将敬畏两个字刻进你的骨头。” 第五百八十八章:高塔之人(三)   无聊至极的话术。   空气中沉淀的杀意仿佛在舔着自己的肌肤,林逸一点都不相信对方会让自己完好地离开。   或者说,这些人要是真有一丁点这样的想法,恐怕就不会没有一声招呼地直接捏碎整片街区,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一层淹没在烟尘的血腥气,时刻提醒着林逸这一片已经找不到生命反应的废墟过去是一个无数人生活的社区。   不过要怎么绕过面前的人却是一个问题。   皮肉伤可以通过体内活跃的纳米机械进行修复,但是开裂的骨头却没有那么容易好起来,右手现在仍旧不堪使用,为了避免引起“泰拉”的注意,血亲之影也不能随意使用,“九尾”更是留在了叙拉古,而面前的敌人多少有一些棘手。   林逸谨慎地看向面前的人偶,先前人偶展现出来的性能让他记忆犹新。   生物的生体性能还是存在极限的,想要超过这个极限除了进行各种极限锻炼以外,另一个更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放弃原有的身体,锻炼不出钢铁的身躯就把身躯换成钢铁,无法如风般地奔跑就在体内装上源石引擎,不能做出恰当的瞬间反应就挖空脑子换上高性能的计算装置……   面前的人偶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全面超越了各个种族的极限。   稍微沉默了一下,林逸突然开口说道:“你能保证你说的话?”   话语出口的瞬间,追来的高塔之人似乎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人偶师就点点头:“自然,莱塔尼亚并不想和维多利亚发生冲突,如果你就这么离开,我们可以忘记你在林德尔给我们带来的妨碍。”   “我也不记得在林德尔有给你们带来什么妨碍,那个人一来就要杀死所有人。”   “那就是阿加莎的任务,林德尔已经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那片地区法理上是另一位伯爵的领地,侯爵并不希望那片地区成为点燃整个莱塔尼亚北方的火种。”   林逸主动收起架势:“所以他就打算掐死这个火种?”   “十分正常的选择,不过是千人的性命而已,如果莱塔尼亚北方出现动乱,那么死掉的人就不止这个数了,从这方面来说,侯爵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好一个无可厚非!   林逸眉头挑了挑,但是没有将心中的鄙夷表现在面前,他需要一个接近对方的机会,比起和人偶缠斗在一起,直接解决掉操作人偶的人才是关键。   但林逸没有反驳,不代表这里就没人发声。   “那么我们的想法呢,凭什么我们必须去死?”   小姑娘的质问在地下空间中回响,但高塔之人却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就平静地说道:“我们决定要杀你们,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想砸碎一个杯子还要事先询问杯子该不该这么做吗?”   洛洛的小脸因为这样恬不知耻的发言而胀红一片:“我们不是物件儿,是活生生的人!”   “那又如何?”   高塔之人的鼻音都带着一种傲慢。   “你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那么就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财产,这与你们是物件儿还是人又有什么关系,贵族允许你们在他们的土地上生活,你们因此成为贵族的财产,这就是莱塔尼亚这片大地上的规则,与你们抱着怎样的想法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规则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贵族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凭什么就因为血脉的不同就有如此巨大的差距?”   “凭什么?”   傀儡师的脸上游过一丝轻蔑与莫名的骄傲,然后林逸就听见对方斩钉截铁的话语。   “就凭这个规则是高塔为莱塔尼亚制定的秩序,自从莱塔尼亚出现在这片大地上开始,高塔就已经为这片大地制定了秩序,平民是贵族的财产,而贵族则是高塔的奴隶,经由这样的秩序,整片大地的资源才会有效地向高塔集中,高塔制定了这片大地的贵族,这有什么问题?”   “那个高塔又是什么?”   “高塔是传承,是记录,是过去所有被‘泰拉’吞噬的文明留下的墓碑,就算我这样说你又怎么能理解高塔的伟大,命运已经赋予你应该扮演的角色,莱塔尼亚这个舞台之上你们只需要扮演好平民这一角色就好,现在你们想要抛弃自己的角色,高塔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傀儡师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这样的问答,又或者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转而看向林逸说道:“维多利亚人,既然你无意卷入这一场冲突,那么现在就放弃武装,接受我们的看管,随后我们会将你送出莱塔尼亚,还是说你觉得只要口头上说不想要与我们发生冲突,我们就会无视你指向我们的长剑?”   林逸耸耸肩,松开握剑的手,长剑挂在林逸手上转了一圈,“哐当”一声摔地上。   “举起双手,走过来。”   林逸听从傀儡师的话举起双手,让自己身体的各个角落都暴露在傀儡师的视野中确保自己没有藏着另外的武器。   他就这样举起双手向傀儡师走过去,准确来说是向那个穿着古怪婚纱的女性人偶走过去。   落在地上的长剑距离林逸越来越远,大约拉开十米左右的距离之后,面前的人偶在林逸眼中越发清晰时,林逸与傀儡师心中几乎同时游过一个念头:   是时候了。   毫无预兆地,女性人偶动了起来。   原本行动就十分迅捷的人偶在彼此的距离压缩到一个范围之后,动作之迅捷根本就没有给人留下的反应的余地,换作任何人在这里,若是没有提前的防备,肯定会被突然动起来的人偶贯穿身体,或者只是有心理上的防备也无济于事,因为那一瞬人偶的动作已经完全超出反应的极限。   但林逸不止是心理上的防备。   他并没有被高塔之人的话语迷惑,认为高塔之人会碍于维多利亚的存在而不敢动自己下杀手,这极为突然的袭击在林逸眼中是必然发生的事情,而有一种剑术在面对这种必然发生的攻击时十分有效。   后发而至的防御剑术·闪灵。   林逸与对面的人偶同样,已经不算是纯粹的生物,源石结构赋予的身体能力同样让林逸超越常规意义上的生物极限,有所防备下他已经抓住人偶动作的瞬间,那一个瞬间的画面中,从人偶的攻击姿势上延伸出来无数线条链接向自己,那就是对方可能的攻击路线。   随后这无数线条在眨眼间削减,最终坍缩成唯一的一条指向林逸的心脏。   攻击路线确定下来的那一瞬间,人偶也同时失去一切防御与回旋的余地。   电光火石的突然出手,在傀儡师的视野中毫无防备走过来的维多利亚人已经可以宣判死刑。   自己控制的人偶来自于高塔的遗产,“丰蹄族的新娘”这样的传说有名到那个林德尔的小丫头都能一口叫出名字。   传说中丰蹄族的发明家创造出一个完美的新娘,但是新娘却被国王觊觎,国王从发明家身边夺走新娘,但是却最终被新娘杀死,新娘本身也被困在高塔之中,而失去新娘的发明家后来被人们推举成国王,这位新国王却穷尽一生想要再创造一个完美的新娘,然而最后也只是与无数不完美的作品一起比囚禁在耸立的高塔。   这个高塔就是傀儡师出身的高塔,隶从之塔。   抛开人们对这个传说不负责任的加工,隶从之塔对于这个传说有另外一种解释。   所谓的丰蹄族发明家根本不是这一纪文明的产物,那是上一个反抗泰拉的文明中发展出来的自动人偶技术,人们通过自动人偶来绕开泰拉绝对的权威,但是这样的尝试却被泰拉轻易碾碎,相关的技术资料也随着被源石吸收的情感与记忆流散于源石之中,直到后来的人们从源石中打捞出这样的技术资料,从而成为隶从之塔的根基。   一个文明的发展与时间的流逝大致上呈现出正比例的关系,然而若是将时间的长度拉长到数个文明的兴衰,那么十分轻易地就能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一纪的文明都不如上一代,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文明的领域从一开始覆盖所有地表到现在的弹丸之地,缩减的土地注定新生的文明的高度触及不到以往的极限。   换句话说,高塔内传承自以前文明的技术,几乎完全凌驾于现今的文明。   这就是高塔傲慢的根源。   高塔内制作的人偶在各个方面都已经超越生物的极限,傀儡师根本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生命比历史更加漫长的怪物以外,还会有什么人能跟上人偶的反应,他甚至谨慎得用言语去诓骗维多利亚人放下了戒备,都做到这个程度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意外?   所以当一个头颅高高飞起时,他根本没有想过那会是自己的人偶。   “愚不可及。”   从鼻子内哼出来的轻蔑在那一颗头颅飞起来的时候响起,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一条冲锋的线继续连向自己!   怎么可能!   现实与脑海中的预想完全相悖,傀儡师在那一个瞬间甚至愣在了原地。   叮!   直到随身固化下来的防护术式产生效果,傀儡师身上的一个饰品亮起光辉,坚实的大地凝实成两面盾牌升起,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挡住突刺的长剑。   刺穿护盾的长剑就落在傀儡师额眉心,一点鲜血流过鼻梁润进眼睛,流入眼睛的疼痛才让傀儡师猛地回过神。   回过神的那一刻他就准备进行反击,但是防护的术式却没能拖延足够的时间。   盾牌上浮现出一层白霜,降低到极限温度的冰霜将盾牌冻得酥脆,另一边的人一推手,整个盾牌顿时碎成一片冰雾。   “不要动。”   冰晶长剑停在高塔之人的咽喉,而后者愣愣地看向林逸,最后震惊的表情演变成一种奇异的对立:“你是冬灵血巫的人?”   冬灵血巫?   林逸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个名字,他所认识的那个自称冬灵血巫的人现在还在林德尔那边与霍恩洛厄伯爵的私人卫队一起保护林德尔仅剩的村民,自己与冬灵血巫的关系仅止于此。   为什么会叫自己冬灵血巫?   林逸心中闪过疑惑,但是却敏锐地发现傀儡师眼中的敌意变得十分浓郁。   那种程度的敌意甚至能驱使对方做出一些危险的举动,林逸赶紧压了压长剑:“不想死就别有什么奇怪的动作。”   “那又如何,你知道我们最终都会死在泰拉的恶意之中,成为高塔最新的记录,巫师,你想用死亡来威胁我们?”   冰晶长剑下的傀儡师声音中有奇异的亢奋,   “我就说维多利亚现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怎么还会有大公派人来莱塔尼亚捣乱,你原来是冬灵血巫的余孽吗,怎么了,你们还想着让莱塔尼亚回归巫王的统治,继续动摇高塔创造的秩序吗!”   剑锋下的傀儡师似乎完全误解了什么,他越来越激动,已经激动到即使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仍然无视这份危险开始催动源石技艺。   林逸只是犹豫了一瞬。   傀儡师话语中的信息让林逸犹豫了一瞬,源石技艺就已然成型,脚下的大地被另一个意志支配,看似坚实的大地变成一只巨手将林逸与傀儡师握在一起,然后猛地捏紧!   傀儡师的身影接触到合握的手掌就被手掌吞了进去,然后从另一面吐了出来,但是接触到林逸的身体时却变成最坚硬的材料,像是给水果挤汁儿一样把林逸直接捏成干瘪的残渣。   林逸自然不可能被这样的术式杀死。   临时构建的术式说穿了也不会怎么完美,白霜很快就将术式造就的巨手吞没,没有额外的术式给这一双法术之手施加防护,下一秒整只巨手就溃散成齑粉。   然而就是这一瞬的功夫,傀儡师已经退开好几步。   林逸与他之间的这好几步已经挤满从大地中站起来的泥岩傀儡。   傀儡向仿佛不存在一个上限,视野的余光还能看见不断有傀儡从大地上站出来,或许不是每一个傀儡都拥有足够的战斗能力,但是林逸却没办法分别其中哪一些是滥竽充数的劣质品。   况且就算是劣质品,也不是洛洛能够应付的敌人。   没办法了。   林逸横过长剑,身后有骑士的虚影悄然立起。 第五百八十九章:高塔之人(四)   原本以为面对凯尔希会是一场十分困难的战斗,甚至有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十分意外的,真正站在凯尔希面前时,这一位记录在高塔之内的古老者并没有选择用暴力抵抗。   当然,这或许也与她身边的两个罗德岛干员有关。   游离在凯尔希身边的不知道多少个岁月以前的怪物很厉害,她身边的年轻人也可以说是一时人杰,但是这样的天才在高塔算不上多么稀奇,进入高塔的标准本就需要得天独厚的天赋,况且在源石技艺的系统性研究上,莱塔尼亚的“法术之乡”异名并非是吹捧出来的东西。   高塔的学徒们拿凯尔希没办法,却并非没有机会绕过凯尔希对罗德岛干员出手。   更何况那两人表面上使用着现代工艺制作的高效能施法装置,但是法术本身却遵循着旧日的真理,那一套依附于世界意志的法术系统正是高塔一直以来研究的对象,纵然不可能去争夺这个系统的所有权,但是介入这一套系统直接拆解掉对方的法术却不是什么难事。   凯尔希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以高塔的名义,只要你们不做出危险的举动,我们可以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不过你的选择依旧让我感到好奇,凯尔希女士,高塔记录中对您的描述并没有如此软弱。”   植物构筑的躯体落到被剥开的废墟,凯尔希平静地站在那里,身边的两名罗德岛干员倒是义愤填膺。   “言语并非任何时候都有意义,我的解释只会被当成借口,况且你真的需要我的解释?”   凯尔希的视线没有落在面前大胆走过来的阿加莎身上,那不过是一个拟造的躯体,就算让Mon3tr去控制住对方也不会对现状有任何改善。   她的目光十分平静地落在身边的废墟,废墟下掩埋着原先生活在这一片街区的无数生命。   不像是自己与那个男人,这里的普通人没有可能从那天地异变一样的突然袭击中活下来的本事,他们的生命前一秒还停留在熟悉的日常,但是下一秒就被强行打断。   这就是她选择放弃战斗的理由。   亚叶与铃兰虽然还很稚嫩,但是都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然而一旦真的产生交锋,莱塔尼亚的高塔之人根本不会在意世俗的生命。   从踏进高塔的那一刻开始,这些人就走上一条注定疯癫的道路,又怎么能期待一个疯子会去在乎普通人的性命?   “这倒是没错,我们只需要确保您不会妨碍到我们的计划这一结果,至于您有什么目的我们并不关心。”   如同上岸的章鱼,阿加莎挺着满是触须的下肢继续向前,她看了一眼双眼满是戒备的罗德岛干员,继续说道:“侯爵大人会以贵客的待遇招待你们,接下来一段时间希望凯尔希女士能够停留在侯爵大人的别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自由进出沃伦姆德了。”   “要不了多久?”   “抓老鼠的时间总归不会太长,等老鼠抓到了,凯尔希女士自然可以自由进出。”   阿加莎自信满满,不过话语出口之后,她才注意到凯尔希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古怪的嘲弄,好像她刚才犯了一个常识性的粗浅错误。   她下意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那么你可以向我介绍那位侯爵了,早点把这边的事情结束掉,你们也可以早一点展开救援工作。”   “救援?”   阿加莎愣了一下,这一次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凯尔希在说些什么,完全没想带哪里需要救援。   凯尔希看着阿加莎那完全发自内心的错愕,她最后并没有去解释所谓的救援是替埋葬在这片废墟之下的无辜平民辨识身份,收敛遗体。   确认凯尔希并没有战斗的意思后,高塔之人们多少也算是松了口气。   凯尔希在高塔的认知中身份特殊,能够避免正面冲突还是避免的好,只要这个女人没有主动出手干涉高塔行动的迹象,他们也并不想要直接与凯尔希发生战斗,那样会引起太多不可预测的事情,光是高塔内部会如何看待他们与凯尔希之间的冲突都是一件未知的事情。   从马利侯爵那儿叫来的马车送走了凯尔希与罗德岛干员,凯尔希与两名干员分别进入两辆马车,而凯尔希对他们这种控制人质的做法也并没有提出异议。   “那个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望着远去的马车,从阴影中走出的剧作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原以为利用乌萨斯的利刃十分暴力地闯进移动中的沃伦姆德,对方一定抱着什么坚定的目的,但是如果真有那种东西,就不应该如此轻易地束手就擒。   “不知道,她不会说的,我们并没有战胜她,自然没可能从她嘴里听到真话。”   阿加莎耸耸肩。   那一只盘桓在凯尔希身边的怪物给她很大的压力,假如刚才真的打起来,战斗的规模大概会让另外几条街区一块儿成为废墟,但就算这样也并不能保证能一定战胜那一只怪物,所以哪怕就算明知道凯尔希在隐瞒自己的目的,他们对此也只能接受凯尔希这样的态度。   “这位古老者能安分一点已经算是合作了,别想着能从她嘴里掏出来什么东西,况且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从她嘴里掏东西?”   比起对凯尔希这种身份复杂的人出手,这里有一些更好的审问对象。   “那个维多利亚人现在怎么样了?”   阿加莎看向身边的利威尔,后者抬起手,法术在他手上成型,然后一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剧本就那么落在他的手中。   剧本在利威尔手中自动翻开,从他写下的那句指引傀儡师找到维多利亚人的话语开始,自动浮现的文字记录着另外一片战场发生的一切。   或者说,本该记录着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   利威尔错愕地看向自动记录下来的故事,记录的字迹逐渐变得狂放而潦草,最后更是失去文字本身的意义,变成一些没有任何解读意义的符号。   “法术没有记录下来那边发生的事情,那边可能出事了。”   利威尔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剧本还在记录那边发生的事情说明自己的法术并没有被人破解,而法术在正常运行却没办法用文字记录下来发生在傀儡师身上的事情只有一种可能:   发生另一片战场上的事情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他自身的认知与手中的剧本绑定在一起,剧本无法记录下来那边发生的事情,只能说明他自己的知识与见闻完全不足以理解那边发生的事情。   但是这怎么可能?   自己是高塔的巫师,而高塔拥有整个泰拉世界最丰富的知识与神秘,他自己固然无法说是理解了高塔内的一切,达到无所不知的境地,但是那个维多利亚人短暂的人生中怎么可能会有自己无法理解的部分?   那也不是如同凯尔希这样的古老者啊?   错乱的文字在所有高塔之人心中压进去一丝不安,他们没有去跟上凯尔希的马车,从暗处观察凯尔希之后的反应,而是立刻赶往傀儡师与维多利亚人战斗的地方,那一片文字都无法描述的战场。   穿过厚实的大地,他们找到了傀儡师的尸体。   他静静地封冻在一片冰晶的世界之中,大地中正有无数巨像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地下战场的穹顶宛如融化一般垂下无数泥岩,这些泥岩在法术的支配下变成紫色的巨人屹立在大地之上,单独一具巨人放在地面都可以成为针对城邦的毁灭性兵器,但是这个地下整整有七个紫色的巨人正在缓缓成型。   不过它们就停止在成型的那一刻,包裹住他们的冰晶彻底结束了微观上的粒子运动,看似伟岸的巨人早已被杀死,现在不过是一碰就碎的冰雕。   丰蹄族的新娘在大地中爬起来的无数泥人中显得不那么显眼,但是发现高塔的遗产失去头颅时,高塔之人们还是心中一沉。   那并非是傀儡师自己的造物,而是隶从之塔分配的高塔遗产,是现代无法复制的古代技术的结晶。   完全凌驾于这个时代的材料学与机械制造,各种巧思与高超的技术凝聚出“丰蹄族新娘”这样的精华,哪怕傀儡师本人接收的这一台傀儡并非是最顶尖的那一批遗产,然而这一台傀儡展现出来的战斗能力与学习能力也足以在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中轻易地拿下冠军。   他们看过以前卡西米尔骑士竞技的夺冠比赛视频,那些卡西米尔最为骁勇的竞技骑士展现出来的战斗能力也不过如此。   现在,这样的傀儡在没有明显外伤的情况下被人轻巧地分离了头颅。   失去头颅并不算是致命的伤势,大多数时候比起四肢,头颅对傀儡来说更像是一种装饰,然而如此轻易就摘下头颅足以说明对方的战斗能力完全凌驾于丰蹄族新娘,这恐怕也是傀儡师最后选择用数量来进行对抗的原因。   最后……   脑海内蹦出来的这个词让高塔之人们心中一沉,所有人都已经猜到傀儡师的结局。   果然,他们在这无数泥人中找到了傀儡师的尸体。   如同其余傀儡一样,他被完全封冻在冰晶的棺材之中,不同于那些没有五官与表情的泥人,傀儡师生前最后的表情栩栩如生,仿佛他还活着一样。   “他恐怕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   吟游诗人拨动了一下琴弦,他看向四周被封冻在起身瞬间的泥人:“死亡的降临不过一瞬间的恍惚,法术成型之快超过他的感知,但是如此范围,如此威力的法术,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成型?”   法术的威力大概与调动的源石能成正比,而调动的源石能大致上与时间有线性关系。   一般概念中,引导法术的时间越长,法术的威力才会越大,如何保持法术威力的前提下缩短法术成型的时间是法术领域永恒的话题。   联合施法,分段式法,前置式施法……   常规的各种方法都不足以解释这里发生的事情,这些手段都不可能快到让高塔出身的巫师来不及反应,法术成型的速度应该更快,快到仿佛直接跳过了法术成型的过程,快到对方产生那样的想法,于是世界就回应那样的想法出现了他需要的结果。   “是冬灵血巫。”   阿加莎抬起植物触手攀附上冰雕般的傀儡师,冰雕内的躯体已经完全失去声音,击碎冰晶里面的身体会一块破碎,融化冰块儿也会一块儿融化,即使是常春之塔也没有任何挽回的办法,不过从死前最后的表情,人们还是能看出很多东西。   傀儡师最后的表情是愤怒,极致的愤怒。   傀儡师与维多利亚人并没有任何交集,但是傀儡师最后的表情却像是积累的宿怨被彻底点燃,一种愤怒彻底点燃了他,甚至使他做出极为危险的举动。   每一个高塔巫师的结局都是变成疯子,他们从走进高塔的那一刻就已经疯癫。   就算没有被冰晶封冻,活下来的傀儡师也会变成怪物,因为他针对大地的支配已经超出常理的范畴,无论是同时出现的七具紫色的巨人还是大地中涌现出来的无数泥岩都已经超越一般意义的法术,傀儡师动用了非人的力量,那么代价自然就是向非人的结局偏移。   高塔巫师心中都有一条线,越过那一条线,人就会变成怪物。   “愤怒烧毁他的理智,他本来应该和被支配的大地融为一体,沃伦姆德将会出现一具无主巨物。”阿加莎收回身上的触手,“只有冬灵血巫才会让高塔如此愤怒,况且如此短时间内发动如此宏伟的法术,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我们也只有冬灵血巫了。”   高塔建立起来的独立于泰拉的法术系统原本就是为了支援冬灵血巫而存在,冬灵血巫自然也能使用相同的系统。   利用这个法术系统,他们可以绕过泰拉世界对于源石技艺的任何基础认知,做到堪比奇迹的各种事情,其中就包括随心所欲地施法。   因为在泰拉的法术系统之中他们不具备任何权限,而在自己创造的系统中他们却拥有最高的权限。   当然,如果那个维多利亚人在泰拉原生的法术系统拥有最高权限倒也能做到相同的事情,但是这个可能性只是在高塔之人心中闪过一瞬,就直接被抛在脑后。   泰拉原生的法术系统顶端只有一个权限,那就是泰拉自身。   高塔建立起自己的法术系统就是为了逃离泰拉的控制,早已确定泰拉的权限独一无二,根本不可能出现第二个同等的权限。   那是冬灵血巫,也只能是冬灵血巫。   “通知高塔吧,巫王的传承可能真的出现在沃伦姆德了。” 第五百九十章:拜访   力量是什么?   很小的时候,洛洛以为力量指的是父亲那样随手就能扛起一袋粮食的大人;   后来她觉得能扛着野猪从山里回来的猎人叔叔更加厉害;   然后她在森林中见到格尼叔叔,她见到过格尼叔叔带着人在林中狩猎棕熊,那时候她以为这就是最厉害的人;   最后她又遇到自己的老师,以一己之力让所有人在兽潮下活下来的外来者。   她曾经很想成为那样的人,就像是每一个小孩子都梦想着有一段传奇的冒险,她也曾经想过或许有一天自己会悄悄从习以为常的生活中溜走,在外面的世界里与一些奇特的人互相认识,共同走过一段传奇的人生,最后变成吟游诗人嘴里那一个个英雄的故事。   拥有力量的话,就能改变很多事情。   以前很长的时间,小小的女士脑海中都有这种单纯的想法,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总是认为好人才能拥有力量。   丘陵上的石头,洛洛坐在上面看向远方稍微低矮的市区。   哪怕已经来到郊区的丘陵,距离那一片混乱街区的直线距离已经有好几公里远,但是一眼还是能看到那在整齐的建筑中十分突兀的坑洞。   生命被卷入那一个漩涡,什么也没有剩下。   直到从地下走出来,来到郊区的丘陵之上,洛洛才真正意识到这一次袭击的波及范围,那些被“莱特先生”冻成冰雕的高塔巫师对于他们这些偏远之地出生的乡下孩子来说,其实就是吟游诗人嘴里传唱的那些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的名字。   高塔巫师比故事中的人要厉害,莱特先生比高塔的巫师更强。   但是莱特先生并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那一片坍塌的街区大概有成千上万人失去了性命,而莱特先生只将自己保护了下来。   洛洛裹紧了夜风中有些单薄的衣服。   她对于莱特先生只有感激,没有任何怨言,但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却让洛洛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选择的道路会夺去众多无辜者性命”这样的描述并非是一句警告的话语,哪怕自己身边有莱特先生这样的人,自己也没办法阻止这些悲剧的发生。   她仿佛能看见那废墟中有无数怨愤的灵魂升起。   每一个灵魂都像是自己失去父亲,失去家园,失去故乡时那么愤怒,那份愤怒推动着自己“雇佣”莱特先生来到沃伦姆德,现在死去的每一个灵魂大概都在相同的愤怒驱动下想要带走自己吧。   “莱特先生,那些人,都算是我害死的吧。”   身后的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屈膝坐在石头上的小丫头收了收双腿,声音却平静得让人无法猜测藏在话语背后的想法。   至少林逸就没办法猜出来小丫头此刻的心境。   原本就绝不是一个会有安定思考的年纪,这种年纪的小女孩被情绪所牵引有任何偏激的思考都不奇怪,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思考,只要走向极端最后都不可能会有如此平静的表现,平静得连刚才的发言都不像是一个问题,而只是一句陈述。   稍微沉默了一下,林逸说道:“动手的人是那些高塔巫师。”   “我知道,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的话,那些高塔巫师是不是就不会动手?”   一瞬间,林逸以为面前的死亡让小女孩有所怯懦,但是很快他就听见小女孩继续开口,   “但是让我来这里的就是他们,而他们之所以会做出那些事情,包括做出现在的这些事情,都是因为没有人告诉他们不能这么做,莱塔尼亚的规则不会对这么做了的他们施加任何惩罚,所以他们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那么做了。”   林逸微微张开嘴,但是什么也没说。   他要说的一切小女孩都已经替他说了出来,从林德尔出发,不,在洛洛亲手将镇子上的大家,包括她的父亲送回大地的怀抱之后,或许就已经没有人能再干涉她的想法。   “莱特先生,莱塔尼亚果然错了,但是如果我想要去改正它的话,是不是还会看到比这更大的死亡?”   小女孩从石头上站起来,单薄的身躯在夜风中有些过于脆弱,让人担心会不会有一阵强风就直接吹走了她,但是飘摆的衣裙下她却稳稳地站在那里。   “如果你只是希望复仇那位侯爵的话,我可以帮你进去将他的人头带出来。”   林逸并没有在开玩笑,他有这样的能力。   高塔的巫师很强,但是目前遇见的这些高塔的学徒或者巫师都比不上在叙拉古接触到的那位星空术士,甚至直到现在,成为泰拉建立的源石技艺系统的权限者,林逸才清楚地意识到当初被自己干掉的那位星空术士有多么倒霉,或者说有多么傲慢。   但凡那位星空术士对自己多一点戒备,他也不至于被自己烧毁身体。   那可是失去灵魂与理智之后,残存的血亲之影都能演化成为笼罩七丘之城的星之彩,硬生生变成一场天灾的怪物。   对比起来,出现在这里的高塔巫师远没有那样的压力。   虽然源石技艺的存在让林逸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到城堡里面,但他能直接从正面打进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走那位侯爵的首级。   城市或许会有一时的混乱,但是总归会平静下来。   莱塔尼亚北部或许会有围绕沃伦姆德所有权的争斗,但是来自女皇的威光足以压制贵族的野心,大的战争不会爆发,当新的城主被任命以后,一切都会回归到往常的平静。   “然后新的侯爵会变成旧的侯爵,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   洛洛重复着早已知道的事情,她微微摇头。   “莱特先生,我已经害死很多人,将来大概还会害死更多的人,所以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见到马利侯爵吗?”   十二岁的年轻脸庞上完全不是十二岁应有的表情。   比起今天之前提及去见马利侯爵的洛洛,现在的小丫头仿佛已经找到了答案,她已经猜到交流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那双瞳孔内没有任何对于未来的犹豫与迟疑。   “塞弗林·霍索恩,警备队的长官是我们避开沃伦姆德的防卫力量与马利侯爵接触的唯一机会,虽然没办法由罗德岛干员牵线搭桥,但是流窜到林德尔的萨卡兹人与这位长官也有过一番接触,接触本身固然不算愉快,不过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泥岩说可以陪我们去尝试能不能说服那位警备队长官。”   最好的介绍人当然是罗德岛的那两位干员,但是罗德岛的人并没有如同林逸想的那样从废墟中走出来。   凯尔希与Mons3tr绝不至于在那样的袭击中丧生,不管凯尔希有什么样的想法,但是至少现在没办法通过罗德岛那边联系上警备队的长官,只能通过萨卡兹人这边想想办法,至少泥岩对于那位塞弗林长官的评价还不错,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想来也是,沃伦姆德终究是一个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共存的城镇,警备队负责整个城镇的治安,协调双方共同生活是必要的工作,那么这个岗位上的人不会对于两方有特殊的敌视或者偏向,不然的话沃伦姆德也不可能维持表面上的共存。   如实相告的话,那位警备队长官大概不会成为他们的“帮凶”,但也许能用谎言骗进城堡里去。   不,也不算是谎言,他们的确只是想要见那位侯爵一面。   “我们要去找这位塞弗林先生吗?”   “嗯,现在塞弗林·霍索恩长官正在放花园假,因为先前沃伦姆德发生的骚乱,他承担部分责任被解职,刚才我从夜莺那里拿到了这位长官的住址,如果你没有意见,我们明天就可以试着去拜访这位长官。”   先前与洛洛分开的时候,林逸回到郊区的营地。   既然高塔巫师选择对他们出手,那么其余一同潜入进来的人可能也被追踪到线索,所以林逸去提醒众人先化整为零地潜伏起来。   约定了一些会面与寻迹的暗号与标识之后,林逸也从兰登卫队那里拿到一些消息,其中就包括塞弗林·霍索恩这个人的相关资料。   兰登卫队的老夜莺经验十分丰富,哪怕没有泥岩的介绍,他们也主动圈定并调查了一些可能会提供助力或者阻力的对象,其中这位警备队长官就是名单上的一人。   简短的调查对于这位警备队长官的评价很高,实力方面倒是平平无奇,但是在治安官的专业领域十分有能,最关键的是这个人在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都有一定的威望,哪怕前不久波及全城的混乱中,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感染者也会多听这个人的几句话。   这或许也是这个人承担了前不久那一场风波的责任,却只是被临时解职的原因——沃伦姆德需要这个人来维持秩序。   “泥岩队长与我们一起吗?”   从石头上跳下来的洛洛有一些惊讶,泥岩就是那一群萨卡兹人的首领,是一个个子很高很大的萨卡兹,别说是萨卡兹,那样的人换作任何种族走在街上都十分显眼,跟着过去怕是第一眼就被发现了。   “这个嘛,她跟着我过来了。”   “她?”   洛洛有些疑惑林逸用了一个指代女性的人称,但是很快她就顺着林逸的视线看到一位等在稍远处的女性。   修长的身躯,垂落的长发,精致的五官,略微朦胧的神情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洛洛一时想不出来描述那种美貌的词汇,不过小时候她幻想中的那些冒险故事的女主角,她想象中美貌的极限,大抵也不过如此。   一个没见过女性。   洛洛正有些好奇这个女人的身份,但是林逸的话却在她脑海里闪过,她的视线一下子落在这位女性那标志性的萨卡兹双角。   “等等,那是泥岩队长?”   或许是声音太大,稍远处的女性向这边转过头,然后好奇地走了过来。   一直来到两人的身边,未经那一身防护服处理过的声音,与泥岩曾经高大厚重的身形完全不符合的娇柔的声音落到两人的身边。   “你们叫我?”   洛洛看向林逸,一脸的惊讶。   .   .   太阳升起来之前,沃伦姆德的警备队已经忙碌了一夜。   基于昨天发生的事故,整个沃伦姆德的警备队都被调动起来寻找“导致街区塌陷的凶手”,不过一个晚上的鸡飞狗跳,警备队也没有什么事实上的收获,最后也只是在街区的废墟拉上警戒条,然后有救援人员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将这里变成忙碌的工地现场。   林逸让兰登卫队的人员提前化整为零的藏起来避过了搜查。   警备队的人在晚些时候直接突袭了他们先前落脚的地方,哪怕兰登卫队的人足够小心谨慎,但是他们进入沃伦姆德的时候有城里的感染者提供了帮助,而既然有外部的人提供帮助,那么只要有心追查,圈定他们停留的大致范围也并不是不行。   警备队直接将他们落脚的郊区封锁进行拉网搜查,效率不可谓不高,但终究还是慢了林逸一步。   卡涅利安,或者说霍恩洛厄伯爵在沃伦姆德这个曾经属于伯爵家的城镇中还是有一些潜伏的力量,林逸让莫斯提马带着兰登卫队的人借用伯爵家的力量暂时潜伏下来。   第二天的早些时候,林逸就带着泥岩与洛洛前往塞弗林·霍索恩的住处。   这位警备队的长官是一位在道德上无可挑剔的男人,至少收集到的情报是这样的,他并没有住在城内繁华地区的高档住所,或者是戒备森严的高级别墅区,如同一个中级公务员应有的那样,只是在一片还算不错的别墅区内有一套自己的住所。   沃伦姆德的人口并不紧张,大多数中层收入的人都能有这样一套独栋别墅,伪装成一家人的林逸三人走进这片社区时,还能看见一些晨练的,遛狗的,在街道边谈论着昨天变故的,各种各样的住户。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塞弗林·霍索恩的住所,然后去敲了门。   房间里有人,没过多久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但是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一位埃拉菲亚的女性。   “你们是?”   埃拉菲亚的女性一愣,随后眼睛中浮现出疑惑与戒备。   “塔佳娜女士,有一段时间不见了。”   林逸给泥岩让开位置,走上前来的泥岩打了招呼,但是门背后的埃拉菲亚女性只是疑惑地看向泥岩,表情倒是更加戒备了。   “我不认识你,但是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不,你应该认识我,塔佳娜女士。”泥岩取下自己的高顶帽子,露出下面萨卡兹的双角,“就在前不久的时间里,我们还是生死相拼的敌人。”   塔佳娜认出了那萨卡兹的双角,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你是泥岩小队的人?”   “我就是泥岩。” 第五百九十一章:谎言   “你们回来沃伦姆德做什么?”   名叫塔丽娜的埃拉菲亚女性还是让林逸一行人进了屋,房间内没有塞弗林·霍索恩,只有塔丽娜一人,她将刚刚热好的鹿奶与一片切片的面包放在洛洛面前,对于坐在小丫头身边的泥岩却满怀戒备。   也不怪塔丽娜如此戒备。   先前不久的风波中,面前的萨卡兹人正是感染者们选择对抗沃伦姆德的底气,虽说塔丽娜能够理解一切的原因其实是遭遇天灾导致的物资不足,可是恰好在那个时候游荡到沃伦姆德的萨卡兹人们却成为将事情加速的催化剂。   感染者们拥有了对抗不公的力量,却忘记自己没有发现不公的眼睛。   他们将一切的委屈曲解为非感染者刻意的迫害,于是开始盲目的反抗,任何道理与真相都被斥责为虚伪,但是非感染者又怎么能够忍受毫无道理的指责,况且物资不足导致的生存危机同样盘旋在非感染者的头顶,最后就是在情感催化下的一场毫无意义的冲突。   那一场冲突中,他们与这些萨卡兹人分属两个阵营。   直到现在塔丽娜对于这些萨卡兹人也没有什么好感,魔族佬就和故事中说的一样,到哪里都会带来灾难,就算最后也是这些魔族佬主动选择退出冲突,使得事态最后得以控制下来,但是如果没有这些人的抵达,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那种地步。   “不是我要来这里,我是护送别人来这里。”   泥岩看向一旁的洛洛,塔丽娜同样将视线投了过去,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才发现了一些不对,那就是进入房间的三人的站位。   年轻的男性站在沙发后面,萨卡兹人坐在沙发的一角,而坐在自己对面,理论上应该是三人中领头的人,却是那个她以为只是随同一起过来的小女孩。   “塔丽娜女士,你好,我是洛洛,来自林德尔。”洛洛坐在沙发上对塔丽娜微微一低头。   “林德尔?”   林德尔的事情没有流传到沃伦姆德,但是本应该前往林德尔的沃伦姆德却罕见地改变了行程。   塔丽娜立刻意识到这个地名的特殊,就像她那位经验丰富的警备队长官的亲人那样,塔丽娜对于谈话中的关键信息也十分敏感。   “林德尔那边出了什么事吗?”她在沙发对面坐了下来。   “已经没有林德尔了。”   “什么?”   塔丽娜的表情震惊且疑惑,一是这样的消息太过突然,二是说出这个消息的小姑娘表情太过平静。   她一时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样的消息。   “林德尔遭遇了一些歹徒的袭击,镇上的大家都死了,只有一些人躲到森林中活下来,当时这位泥岩姐姐和一群萨卡兹人同样流落在林德尔附近的森林,所以我拜托她将我带到林德尔这里来,我想要见见侯爵大人,问一问林德尔现在该怎么办。”   很可疑。   这是塔丽娜在这番话后的第一印象,先不说这个小女孩提及林德尔的时候过于冷静,林德尔既然没有被全灭,那么为什么最后却让一个小女孩来沃伦姆德请求援助?   况且这个小女孩说的也不是请求援助,沃伦姆德作为连接这一片地区固定聚居点的移动城邦,本身的行政单位中就包括了各个聚居点遭遇天灾人祸之后的对策部门,现在来到沃伦姆德,为什么不去找相关部门,而是要来找塞弗林叔叔?   “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定要去见侯爵大人吧,再说塞弗林叔叔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也没办法向侯爵大人引见你们,不如说他自己都见不到侯爵大人。”   沃伦姆德的警备队负责整个沃伦姆德的治安,论及亲疏远近的话,远远不如侯爵自己豢养的私人卫队,警备队最大的长官还有资格向侯爵大人汇报情况,但是塞弗林·霍索恩这种随处可见的中层干部,根本就没资格走进侯爵大人的城堡。   “不,这事情一定要见到侯爵大人才能解决。”   “为什么?”   这里就是最为关键的地方了。   洛洛在心中微微吐出口气,就算是洛洛这样的小姑娘也很清楚自己这一番话语中的漏洞,而之所以会这样说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话语做准备。   莱特先生已经做好今天对话的预演,虽然说话的对象从塞弗林先生变成塔丽娜女士,但是好说的话并没有变。   “因为毁掉林德尔的凶手是霍恩洛厄伯爵的私人卫队。”   塔丽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霍恩洛厄伯爵这个名字对于沃伦姆德来说并不算太陌生,就在十几年前,沃伦姆德的统治者还是伯爵的家系,只是以一场悲剧的事故为开始,只能下一位直系血脉的伯爵家系被认为无法管理一座移动城邦,所以最后在女皇的御令下沃伦姆德成为马利侯爵的领地。   沃伦姆德还残留有许多霍恩洛厄伯爵统治时期的痕迹,例如这个城市最大的特点,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共存的现状,追根溯源就是老霍恩洛厄伯爵实行的平等统治,而马利侯爵接管这座城市之后按照对女皇的承诺,以贵族的矜持维系了过往的统治。   当然,表面上那是一出悲剧的事故,侯爵大人的接管也符合程序,但是谁都能猜到这背后的一些不为人道的勾当。   塔丽娜一下子有些不安起来。   警备队有监管城市的义务,而像是沃伦姆德这样的商业重镇往往也是消息流通的关键节点,各种各样的消息都会汇聚到警备队,而常常帮助塞弗林叔叔处理文案工作的塔丽娜也接触到不少南来北往的商队间流传的消息,其中不乏关于小霍恩洛厄伯爵的传说。   当年仅剩的血脉在伯爵家仅存的领地长大成人,据说那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将小小的领地经营得十分繁荣,然后繁荣起来的领地带来足以点亮伯爵家系过去人脉的财富,于是小伯爵就开始与各种各样的贵族打交道,然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与伯爵家有生意往来的许多贵族都先后宣告破产,而伯爵则会用大量的财富去购买这些贵族家的领地。   不少人也怀疑过是不是小伯爵在背后做了什么,但是明里暗里的调查都找不到小伯爵的问题。   调查的结果总是贵族们起了贪心,开始在生意上乱来,最后被小伯爵抓住机会反击,然后连带着领地都被小伯爵夺走,调查清楚的贵族们觉得只要自己克制住贪婪就行,但是抱着这种想法与小伯爵做生意的贵族,大抵会成为下一个贵族的调查对象。   十几年后的现在,霍恩洛厄伯爵家虽然算不上重铸昔日荣光,但是除去没有一座移动城邦作为居城之外,实际影响范围其实也不比过去的伯爵家差多少,而伯爵家的领地大体上将沃伦姆德的活动范围完全圈在里面,不少商队都在说这位小伯爵长大以后肯定要报复抢走沃伦姆德的马利侯爵。   现在霍恩洛厄伯爵的名字出现在林德尔的小女孩嘴里,先前一切的可疑之处好像都找到了解释。   沃伦姆德内的对策部门可不会负责贵族之间的倾轧,如果是霍恩洛厄伯爵直接动手清理掉林德尔的居民,那么除了找马利侯爵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甚至就算找马利侯爵其实也没用。   莱塔尼亚的法律下贵族无法处置封臣以外的贵族,而霍恩洛厄伯爵并非是马利侯爵的封臣,就算马利侯爵愿意站出来主持公道,也只有去找女皇陛下进行裁决或者按照贵族之间的规矩发动贵族战争两种方法,前者全看女皇陛下的想法,后者往往劳民伤财,没几个贵族愿意那么做。   “你们确定是霍恩洛厄伯爵的私人卫队?”   塔丽娜有些不安地绞着手指,但这句话刚落,一旁的林逸就将带来的东西放上桌。   那是一件霍恩洛厄伯爵私人卫队的残破披风。   塔丽娜当然不会知道这是霍恩洛厄伯爵直接给的,她拿起披风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纹章自不用说,披风的面料产地也来自于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最关键的是披风上的一圈皮草。   移动城邦自身大多不会有上好的皮草出产,只有那些依山傍水的固定聚居点才能猎到好皮草,而现在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都是这样的固定聚居点,伯爵家可以说是已经垄断沃伦姆德周围的皮草产业。   披风上的皮草比市面上的皮草还要好上不少,很明显是特供的产品。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件残破的披风就应该是来自于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件披风本来就是卡涅利安女士提供的。   塔丽娜有些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她捏紧披风,还是问道:“你们可以拿着这件披风直接去侯爵的府邸,为什么要来找我们?”   林逸代替洛洛回答道:“因为这里曾经就是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   “你担心沃伦姆德内还有霍恩洛厄伯爵的人潜伏在内?”塔丽娜下意识说了一句,然后才有些抱歉地看向林逸,“不好意思,您是?”   “莱特,来自维多利亚的行商,林德尔出事的时候我刚刚翻越冬灵山脉从维多利亚过来,然后与这位小小的女士一起被命运牵连。”   塔丽娜对林逸的自我介绍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对林逸的身份有所怀疑。   比起林逸的身份问题,摆到面前的问题更让她感到手足无措。   莱塔尼亚的贵族与平民是两个世界的存在,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插手贵族之间的明争暗斗,哪怕这样的争斗会让无数平民陪葬,那也是贵族之间的游戏,这种事情只能报告给侯爵大人进行处理,但是就连塞弗林叔叔都没有资格觐见侯爵,她哪里来的办法送这些人去见侯爵大人?   “只要将我们送进侯爵大人的府邸就好了,我想霍恩洛厄伯爵还不至于将人手安排到侯爵大人的身边,否则以贵族大人的性子,很多时候一杯毒酒就能解决很多问题,或者至少尝试一下也不吃亏。”   塔丽娜听见林逸的话,苦笑着摇摇头:“我们哪里来的资格送你们进侯爵大人的府邸。”   “我听说现在侯爵大人的府邸由警备队在负责安保,塞弗林大人是警备队中的长官,他没有办法安排一下吗?”   原本侯爵大人府邸的安全由侯爵大人的私人卫队负责,不过随着沃伦姆德在林德尔之间的转向,侯爵大人抽调了许多警备队的警力加强府邸的防卫,现在想来,或许也是侯爵大人收到什么情报,知晓了霍恩洛厄伯爵的行动而做出的布置。   塔丽娜有些恍然地松了松皱紧的眉头。   现在府邸外围的安全由警备队负责,塞弗林叔叔要是亲自带着人过去,倒是能把人带到府邸外,那时候再与府邸内的管家说明情况,或许能把人送进去。   “不过这要问过塞弗林叔叔才行,沃伦姆德警备队是一个很大的组织,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卖叔叔这个面子。”   听见塔丽娜这么说,林逸就知道至少面前的埃拉菲亚女性已经放下戒备。   “塞弗林先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林逸问道,“我听说因为一些事情,塞弗林先生不是应该赋闲在家吗?”   “那是昨天之前的事情了,昨天晚上警备队那边来了紧急联络将叔叔叫走,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也没有什么联络,不知道叔叔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昨天晚上?”   林逸一瞬间想到与高塔之人的冲突,整整一个街区的沦陷,上千人的死亡与失踪,这的确是会让整个警备队忙起来的大事件。   今天早上过来的途中,沿路都是路人讨论着昨天晚上的事情。   各种各样的说法层出不穷,甚至还有人说是先前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冲突的延续,光是舆论的控制就已经是一件麻烦事儿了。   “你们是打算在这里等塞弗林叔叔回来吗,还是你们留下一个地址,等塞弗林叔叔回来后,我再联系你们。”   林逸回过神来,正准备说话,但是耳朵却微微一动。   些许的骚动沿着空气迅速放大,林逸侧过头看向房间的窗外,稍微慢了一步的泥岩也转过头看向同样的方向。   “怎么了?”   塔丽娜有些惊讶地看向面前的两人,然而些许的沉默之后,只接受过一些普通法术培训的她也听见了那喧嚣的浪潮。   埃拉菲亚的女性惊讶地站起身来到窗边,她刚刚站定准备抬起玻璃窗,就有一块影子在窗子前迅速放大。   咔嚓——   尖锐的石头打碎窗户,塔丽娜下意识一闭眼,但是石头却被一只手握住。   林逸将闭目的塔丽娜从窗边拉开,皱起眉头看向窗外向这一片社区汇聚的人群,还有社区内不断迎上去的安保人员。   哨子声与咒骂声,挥舞的橡皮棒与石头,间或还有法术偶尔的闪光,就在他们在室内交流的这段时间,外面已经有大量人员开始冲击这警备队家属的社区,然后就这么打了起来。   怎么回事?   “警备队和城市居民的关系很糟糕吗?”林逸护着塔丽娜蹲下来,疑惑地问道。   围攻社区的那些人不像是暴徒,大多数人都穿着或许不算富贵,但是至少体面的衣服,看得出来是城镇内的居民,但是每一个人都显得很激动,并且旗帜鲜明地在冲击这个警备队家属的社区。   “不,警备队和城市居民的关系一直还不错,只是前不久开始有了些变化。”   “为什么?”   “城市因为天灾要绕道,物资出现不足,警备队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只能撒谎来维持秩序,后来城里的大家发现那是一个谎言,所以就对警备队有了一些不信任,但是不信任归不信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啊。”   塔丽娜有些无措地说道,旁边的泥岩也补充了一句:“当时最严重的时候,人们和警备队打成一团,也没有去冲击警备队的家属。”   也就是说现在民众对警备队的愤怒,比前不久的那一场风波还要严重?   林逸疑惑地看向窗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五百九十二章:暴乱 群 4⑧ 87④97⑨9   “简直荒唐,那帮酒囊饭袋的贵族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知道是多少次,塞弗林从嘴里丢下滚烫的烟屁股,一脚碾碎那猩红的余烬,就好像自己靴子下的是那些趾高气昂的贵族们的一张张臭脸。   “队长,说话小心些。”   身边的同僚拉了拉塞弗林的衣袖,然后将目光投向邢台上的子爵。   沃伦姆德是马利侯爵的领地,但是这座移动城镇中的贵族却不仅仅只有马利侯爵,依照马利侯爵的信任关系,整个沃伦姆德的各个关键岗位其实都是由贵族把控,例如商业部门就是由费尔巴哈爵士掌控,而警备队的顶头上司,警备队的大团长则是由现在站在邢台上的哈维尔子爵出任。   就在昨天,香兰草街整体塌陷进结构层之后,整个警备队的所有人,包括各种原因放假的人员都被动员了起来,其中就包括花园假的塞弗林。   塞弗林原本以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尽快组织救援,但是哈维尔子爵带来的命令却让人难以理解。   侯爵大人要第一时间找到凶手。   当然,若是香兰草街的变故是一场阴谋,那么找到凶手自然无可口非,但是这件事也不应该放弃组织救援去做,而更加令塞弗林难以接受的事情还在后面。   他们在郊区找到废弃的营地却没有找到凶手之后,哈维尔子爵直接让他们去感染者的街区抓人。   外来者的侵入并非毫无痕迹。   根据收集到的消息大致上能推测出来是萨卡兹人的去而复返,当地的感染者为萨卡兹人的潜入提供了方便,不过真要说这样的潜入方式也是约定俗成的默契,沃伦姆德本身就并非是一个拒绝移民的城市,就算外来的人在城市里做错了事,按照沃伦姆德的规矩主要责任也并不在那些人放他们进来的人员身上。   但是哈维尔子爵的命令是:找出那些感染者,绞死他们。   啪嗒!   刑台上的贵族私兵一脚踹在蒙着头套的感染者膝盖窝,那人向前一步踏到空处,整个人顺着镂空的木板落了下去。   瞬间收紧麻绳隔着头套收紧,令人牙根不适的,细碎的骨头破裂声中,双手反捆的感染者很快就不动弹了。   腥臭的味道在刑台上蔓延开来,伴随着贵族私兵们听不清楚的嬉笑打趣,倒是塞弗林身边的年轻埃拉菲亚忍不住啐了一口:“妈的,一群畜生。”   人是警备队抓回来的。   那时候哈维尔子爵根本没有说明白对这些人的处理,警备队常常在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街区巡逻,对两边的情况都算熟悉,老实说,放那些萨卡兹人进来的感染者,其中不少人也在警备队的看守所里呆过不短的日子,但都是一些细碎的琐事,有的人干脆就是为了避开家里婆娘的唠叨故意犯点事儿去看守所躲一个清净。   哪怕经历过先前的风波,人们也没有对警备队完全失望,不少人知道香兰草街区那边的事儿甚至主动跟警备队走了这一趟。   然后一出感染者的街区,人就被城里的贵族私兵带走。   那时候警备队才得知哈维尔子爵竟是要直接公开处刑这些人,分成几个批次将所有人一起绞死。   他想要通过这种方法来逼出那些潜伏下来的萨卡兹人。   消息流传出去以后,当时感染者街区就直接炸了,哪怕是现在围绕着广场都还有感染者拿着各种粗制的武器挤在警备队的阵列外面,刚才被处死的人又是引起一片喧闹,不少投掷物越过警备队的头顶,砸在术士们撑起的护盾之上。   各种不堪入耳的咒骂穿过只能阻挡实物的屏障,塞弗林又往嘴里塞了一根烟。   “咳咳咳!!!”   浓烟滚进气管时,已经出现结晶化的肺立刻做出强烈的反应,简直就像是在斥责他这个感染者的“叛徒”一样,痛苦得让这个高大的男人不得不弯下腰。   “队长,你没事吧。”   身边的同僚立刻扶住了塞弗林,他们距离刑台并不算远,站在刑台上的哈维尔子爵立刻注意到这一出小小的骚乱。   四十多岁的哈维尔爵士是一位比较独特的贵族。   莱塔尼亚的贵族大都精通法术,一些家族还有一些独特的法术分支,曾经巫王就因为对这些独特的法术感兴趣而诛灭过几个家族,但是哈维尔子爵本人对于法术的掌控与一般的莱塔尼亚人没有太大的差别,他更擅长莱塔尼亚流传的运用法术的独特剑术,这也是他会出任警备队大团长的原因。   不过除了这一点的独特之外,哈维尔子爵是一个标准的莱塔尼亚贵族。   与其余贵族一样,他并不在意平民们的看法与想法,而若是有什么比平民们低贱的思考更加没有价值的东西,大概就是感染者的想法了。   塞弗林已经感染矿石病的事情在前不久的风波之后已经不是秘密,知道这件事的哈维尔子爵就准备将塞弗林从自己的队伍中踢出去,不过塞弗林和其余人不太一样,正是这个人的能力让自己不用面对警备队的那些破事儿这一点哈维尔子爵还是清楚的,所以就算看不惯,有些事情他还是会大人大量地交给塞弗林去处理。   当然,看不惯就是看不惯,一想到自己的队伍中有一个感染者混在其中,哈维尔子爵就感觉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怎么了,塞弗林队长,你对我的安排有什么意见吗?”   讥讽的话语就那么轻易地从哈维尔子爵嘴里流了出来,听见这话的塞弗林抬起头,他没能很好地收敛起眼中的愤怒,那一丝凶狠的光芒立刻被哈维尔子爵捕捉在眼中。   “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塞弗林队长,狗不应该对主人露出这样的眼神,警备队的训练应该刻在你们的骨子里。”   哈维尔子爵按了按长剑,他并不害怕这样的眼神,整个警备队也就是一些接受过一定战斗训练的普通人,他却已经摸到阻隔凡人与超凡的那一道门扉,塞弗林这样只有脑子还过得去的普通人就算对他有再多的恶意也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威胁,不如说唯一地的影响就是让哈维尔爵士有些强迫症地想要处理掉这种已经暴露的危险。   哪怕只是路边硌脚的小石子儿这种程度的危险。   塞弗林掐点手中的烟正准备说话,一旁的同僚又拉住了他,那年轻的同事对子爵深深鞠了一躬,赶紧说道:“子爵大人误会了,塞弗林队长只是昨天忙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睡,所以眼神看上去有些凶狠而已。”   “你是说我错了?”   身边的同僚话语一滞,然后塞弗林就听见哈维尔子爵高高在上的声音:“好吧,或许是我看错了。”   同僚松了一口气,但是塞弗林心中却又警钟敲响。   “但是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做错了?”   话语与剑光一道落下,同僚的喉咙出现一道细密的伤口。   视线都追不上的剑锋没有杀死身边的同僚,但是却夺走了他的声音,哈维尔子爵不止一次在警备队中做出过这样的刑罚,塞弗林很清楚刚才那一剑已经彻底破坏了同僚的声带,但是过于迅捷且细密的伤口又在剑锋过后愈合起来,撕裂的喉管不会形成大出血,仅仅只会被剥夺声音。   哈维尔子爵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强调他的强大,所有人都为这超凡的技巧感到惊惧,但是这一次塞弗林却感觉有什么东西直接偷走他的思考,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向着哈维尔子爵踏出一步。   但是手臂被身边的同僚紧紧抓住。   “你,想做什么?”   刑台上的哈维尔子爵已经按住长剑的剑柄,平静地看向没能将后半步踏出来的塞弗林。   拉住自己的手臂比自己想象得还要用力,也可能是自己不敢去挣脱这只手,塞弗林发现自己竟然没勇气回过头去看为了拉住自己而付出声音的同僚的表情,就像他站在刑台上也一直不敢去看外面闹事的那些感染者的脸一样。   抓住自己的手还在用力。   “我只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情,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子爵阁下。”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话比砖头还硬,台上的贵族私兵已经发现这边的不对劲,已经有贵族私兵换上武器走过来,但是却被哈维尔子爵拦了下来。   “说起来,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处理。”   哈维尔子爵松开长剑,他需要将这种硌脚的石子儿踢出自己的队伍,但是却并不想自己动手来做这种掉价儿的事情。   若是刚才塞弗林暴起,他也就顺手那么做了,但是现在他懒得去找一个理由。   “先前警备队接到了报告,有相当数量的暴徒准备冲击警备队的宿舍,或许塞弗林队长可以去处理这件事。”   “暴徒冲击警备队宿舍?”   塞弗林惊讶地瞪大眼,他第一时间担心起留在社区的塔丽娜安危,但是很快又回过神来哈维尔子爵嘴里的暴徒指的可能是什么。   “是啊,感染者的暴徒正在冲击警备队宿舍,如果你不尽快镇压的话,那么我想警备队很多人的亲人都会被威胁到生命安全,所以我可以给你最高的许可,塞弗林队长,我许可你直接杀死那些暴徒。”   哈维尔子爵的眼神与话语一样冰冷。   塞弗林一下子就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一边是自己与同僚的亲人,一边是被自己背叛的沃伦姆德的市民,两种不同却同样重要的责任中,哈维尔子爵要让自己杀死其中一个。   .   .   .   “情况有些糟糕,那些人越聚越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   社区内的一个行政中心,整个社区的所有家属都已经缩到这个还算宽敞的建筑之中,建筑周围有拉好的铁丝网,男人们在几个路口竖起路障,倒是能拖延一下时间。   这一个社区内的住户多是警备队的家属,男人们大都接受过相关的训练,女人与孩子也都比其余人要更加警醒一些。   暴徒冲击社区之前,男人们组织的人手在大门处稍微阻挡了一会儿,给了其余人撤到建筑中的时间,而后暴徒冲进社区的各种发泄的破坏行动也让他们没有立刻冲击正在建设简易工事的这个建筑,不过很快暴徒们就发现他们躲藏的这个建筑,重新组织起来的冲锋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   林逸站在建筑的二楼越过铁丝网看向那些所谓的暴徒,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看上去都只是普通的市民。   一部分人还穿着一些标志性的服装,例如清洁工,铁匠,锅炉工之类的人员,看得出来是从工作岗位上突然被召集到一起,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更别说有什么统一的用来识别身份的标识,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共同的要素,大概就是他们全都是感染者。   简直就像是整个城市的感染者都暴动起来了一样,他们中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明显接受过正规法术训练的冒险者术士,正在和建筑内的术士争夺守护建筑的一些法术防卫单位的控制权。   林逸完全不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导致这样的展开。   前不久的沃伦姆德似乎经历过类似的风波,但是根据兰登卫队收集的资料,那一场风波随着侯爵绞死一些人之后已经结束了,纵然人们的不满情绪不会那么快消失,可若是没有什么导火索也不至于被再次点燃,而到现在为止发生的可以说是大事件的事情就只有昨天晚上香兰草街区的沦陷。   不过那种巨大的灾难不是应该反而将所有人团结在一起进行救援吗?   现在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每一个人脸上的愤怒不似虚假,他们甚至顾不得沃伦姆德的秩序来冲击警备队的家属,从态度看起来是真的冲着杀人来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警备队和感染者的关系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啊。”   一旁的塔丽娜完全没这样的展开打乱心神,一个劲儿地重复着迷茫的话语。   就连本地人都是这样的状况,林逸自然也得不到更多的消息,他转过头继续看向摇摇欲坠的防线,琢磨着是否要暴露一些实力去帮忙时,挤在人群的一只老菲林突然吸引走他的注意。   那只老菲林身上有镜子的反光微微一闪,打在林逸的双眼。   兰登卫队的老夜莺。   林逸诧异地看着那一只老菲林,就这么一对视的功夫,那一只老菲林就转过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我稍微离开一下。” 第五百九十三章:选择   “马利侯爵想要在沃伦姆德掀起一次暴乱?”   从警备队家属最后的驻所中偷偷摸出去,兰登卫队带来的第一个消息就让林逸感觉有些措手不及。   现在发生在面前的事情让林逸对于沃伦姆德正在发生一场暴乱并不惊讶,但是他没想到这场暴乱背后的主导者竟然会是这座移动城邦的主人。   “等等,马利侯爵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逸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扮作一个搬运工的老夜莺。   沃伦姆德几经波澜,先前经历天灾之后的物资短缺,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对立,昨天香兰草街区数千人的丧生……每一次波澜都是对于统治者威信的一次削弱,马利侯爵若是想要稳固对于沃伦姆德的统治正是应该着手削除这一连串的事件带来的影响,又怎么会自己主动策划这么一次暴乱?   “参与暴乱的只有感染者,马利侯爵大概是想给自己的领地进行一次清理。”   老夜莺压低了声音。   “贵族们骗了警备队的人,他们让警备队去调查我们的事儿,将人带出感染者的街区之后,贵族私兵就接手那些人,现在已经在广场上吊死第一批了。”   “为什么?”   “对外的理由是想要将我们逼出来,不过卡涅利安女士的分析,很有可能是马利侯爵想要找一个由头收拾掉城内的感染者,原本沃伦姆德的感染者居民就是先代的霍恩洛厄伯爵祖祖辈辈施行的政策下才达到如今的规模,而侯爵接手沃伦姆德的时候,向双子女皇承诺维持过去的伯爵的政策,其中自然也包括对感染者的政策。”   “他排斥感染者?”   “不如说先代霍恩洛厄伯爵那种平等对待感染者的贵族才是例外,所以当初沃伦姆德被交给马利侯爵时,原则上守望互助的莱塔尼亚北部八月没有一家大贵族站在年幼的霍恩洛厄伯爵这一边。”老菲林摇着头继续说道,“这些年来受困于对双子女皇的承诺,马利侯爵虽然不可能公开取缔过去伯爵的政策,但是每年都有许多修正案来打压感染者,前不久民众的对立就是这些修正案的结果,它们将沃伦姆德的民众十分清楚地分为了两个不同的群落。”   现在到了彻底将感染者驱逐出这个城市的时候了吗……   林逸毫不怀疑一旦可以将感染者的行为定义为叛乱,那么马利侯爵就可以绕过对于双子女皇的承诺,借由这件事来推翻沃伦姆德遗留下来的老贵族影响,彻底将整个沃伦姆德掌握到自己手中,就算到时候有一些流言蜚语传到双子女皇的耳中,就算双子女皇将那些谣言当真派人来查,调查的结果会发现沃伦姆德居民会站在马利侯爵这边。   因为在普通的非感染者居民中,的确是感染者主动掀起了叛乱。   “这也能节约一大笔钱。”   林逸看向老菲林,后者解释道:“先前沃伦姆德的物资短缺是马利侯爵通过八月集市紧急购买了许多船粮食才得以压下去,粮食以多批次的方式通过货船运输,现在要是能把感染者驱逐出去,马利侯爵转手把那些高价买来的粮食卖出去,多少能减缓一点损失。”   倒像是那些莱特尼亚贵族能做出来的事情。   林逸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警备队家属驻守的方向仍旧传来尖锐的喧嚣,感染者大都拥有超出普通人的法术天赋,莱塔尼亚更是一个法术氛围浓厚的国度,逐渐有更加正式的法术开始轰击驻守的屏障,不断还有暴民加入的情况下,警备队的驻所已经摇摇欲坠。   “你们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林逸回过头问道。   “霍恩洛厄伯爵潜伏在沃伦姆德的人员。”老菲林显然知道林逸这么问的意思,接着就说道,“情报方面可以放心,这并非是他们给我们的误导情报。实际上这些年的清理,霍恩洛厄伯爵在这边的人根本渗入不进行政阶层,所谓的潜入人员其实就是一些小商人,社区内人缘不错的好邻居之类的小团体中有一定声望的人,从他们那里汇聚起来的情报指向同一个结果,那就是贵族们再刻意引导这一切的发生,甚至包括暴民来冲击警备队的社区中间也有一些特别的人进行引导。”   民众的暴动想要升级为叛乱,必然要有符合叛乱这一定义的行为。   警备队作为沃伦姆德最大的治安组织,可以说是民众心中沃伦姆德秩序的象征,一旦感染者与警备队发生剧烈的冲突,导致大量人员的伤亡,那么贵族们的私人力量就有理由以协助镇压叛乱的形式入场,甚至林逸觉得自己能猜到马利侯爵会如此无谋地选择与整个沃伦姆德近两成居民为敌的底气所在——   想必高塔之人昨天展现的力量给了他充足的信心。   “大人,卡涅利安女士那边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我们确认过情报的真伪,觉得应该告诉你。”   林逸转过头,而老菲林脸上稍微有一些犹豫,但是嘴上却没有停,   “贵族们的私人力量正在抢占城市内的有利位置,等待开始镇压的信号,大量防卫力量已经离开了侯爵的府邸周围,以现在的从外围目测到的守卫力量来看,或许可以无声无息地潜入进去。”   感染者的数量占据沃伦姆德总人口的近两成。   要将如此多的人驱逐出城市或者干脆全部杀死,贵族们必须投入大部分的力量,如果不能迅速镇压感染者的暴动而让暴乱持续下去,对于贵族们的威严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就算马利侯爵如何惜命,这个时候也不会吝啬于将手中的力量投入到镇压“叛乱”之中。   这个时候侯爵的府邸出现漏洞是必然的事情,而只要没有那围着侯爵府邸,几乎人挨着人的防卫密度,林逸想要潜入进去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但是——   如果现在选择前往侯爵府邸的话,那就意味着他们的行动将会与这一场感染者的暴乱变成两条平行线,他们没有办法在潜入侯爵府邸的同时,尝试来干涉这场感染者掀起的暴动。   “我知道了,这个消息我会带给洛洛小姐。”   “大人?”   老菲林有些讶异地看向林逸,他没想到林逸竟然在这种关键的抉择上依旧选择听从那个小姑娘的意见,他原本以为陪着那个小女孩过家家只是林逸为自己的行动找到的一个理由,就像是那位霍恩洛厄伯爵的顾问小姐一样。   “沃伦姆德不是我的家乡,莱塔尼亚不是我的国度,泰拉更不是我的归宿,能够决定这片土地的命运的终究应该是这片土地上的人。”   “但那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她什么都不懂。”   “历史上没有任何有一个伟大的抉择是贤人窥伺到未来才做出的选择,所有伟大的选择都是在无知与懵懂中诞生,正是因为它超越了这两者,所以才会在历史中熠熠生辉。”   有些迟疑的老菲林终究没有继续反对,他也没有更多的情报提供,林逸如同来时的那样穿过汹涌的人群。   喧闹的暴动从他身边滑开,源石技艺的作用下林逸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旅人,将从老菲林这里得来的消息交给了正在驻守内安抚其余人的洛洛。   出乎预料,又或者在预料之中的,林德尔的小姑娘十分平静地听完林逸的转述。   “如果我让莱特先生阻止这一场的暴乱的话,是不是我就会失去与侯爵交流的机会?”   “除非我们正面击溃沃伦姆德的所有力量,将死亡的威胁放在侯爵大人面前,否则我想侯爵大人并不想要与叛乱分子太过亲密,而在我们直面沃伦姆德的防卫力量那一刻,就意味着我们已经做出选择。”   之所以在想办法绕过防卫力量接近侯爵,就是为了避免与沃伦姆德对立的局面。   一旦变成那样的局面,各人的立场就会随着对立自然而然地落下来,而立场的冲突将再也容不下话语的存在,所有卷入其中的立场直到决出最后一个声音为止,他们将失去所有回旋的余地。   “但是如果我们选择潜入府邸去质问侯爵大人的话,这个城市里就再也不会存在阻止侯爵大人谋划的力量。”   洛洛将手指印在二楼的窗户,隔着玻璃与法术的护罩,她能清晰地看到驻所外如同潮涌的感染者们。   聚集的愤怒已经无法停止,就算是散落在城市内的兰登卫队与霍恩洛厄伯爵的潜入人员都集合在一处,正面撞上这一股浪潮也会粉身碎骨。   只有奇迹才能阻断这样的愤怒继续蔓延,莱特先生的平静说明他自信拥有那样的力量。   不过力量不等于一切。   昨天发生的事情很清楚地说明就算是莱特先生也会有做不到的事情,他或许能够用难以想象的力量将冲突的双方相互隔离,然而也不可能让这聚拢的愤怒凭空消失。   “莱特先生,你刚才说感染者会来冲击警备队的社区,是因为侯爵大人的人暗中引导吗?”   “我的人是这么说的,不过若是没有刻意的引导,很难想象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加速到这样的地步。”   就算因为有过一次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对立,沃伦姆德的居民在自发性地组织上因为过去的经验而更为熟练,他们会如此一致地决定冲击警备队家属区也显得过于迅速,至少明面上还有一个正在处死感染者的处刑广场更容易成为愤怒宣泄的目标,然而感染者却放弃支援广场,而选择来冲击有不短距离的警备队家属区。   这其中肯定有人引导,至于引导的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就难以确定了。   “如果是侯爵大人的引导,那么就说明这样的安排对侯爵大人的计划有特别的意义,‘感染者冲破家属区的防护肆意伤害警备队的家属’,如果侯爵大人想要将这一条罪名安在感染者的头上,那么他需要家属区的有人能活下来,还需要一双眼睛来看见感染者们的暴行。”   平静的话语背后显示出逻辑的思考,林逸很高兴小丫头先前的沉默并非是放空了大脑。   “是的,贵族的私兵不适合成为将来为这一次暴动定性的人员,所以目睹感染者暴动的人不会是贵族们豢养的私人力量,他必须拥有能让沃伦姆德各方人员都承认的,具备相应公信力的身份,而这样的身份又必须在这一次的暴乱中自然而然地舍弃中立的立场,合情合理地站在马利侯爵的一边。”   林逸抬起头,仿佛能越过驻所周围的感染者看向更远方,看向那些正在向这边移动的队伍。   “我看见父亲的尸体时,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连愤怒都没有来得及升起,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我做了些什么,凛冬姐告诉我我那时候疯了一样地想要撑着父亲站起来,但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如果警备队的人看见自己的亲人死在眼前,那么侯爵大人想要的导火索就能点亮了。”   来到这边的会是警备队的人,并且在他们到来的时候,大概就是驻所被攻破的时候。   林逸的视线落在人群中的几个点,他能感知到一些在人群中能量反应显得过于活跃的个体,那些人穿着冒险者的出装束,大多数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术士的身份。   他们与周围的人同样义愤填膺,但是却没有像周围的普通人那样倾尽一切去攻击驻所的防备。   “莱特先生,如果来得是警备队的人,那么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让我见到侯爵大人,同时也能阻止这一场暴乱,不过在那之前,能请你保护下这里的人吗?”   林逸没有回答,仿佛应和着洛洛的话,人群中那几个人突然抬起手。   异样的术式作用到驻所的防卫单元,无人施法单位亮起红色的光芒,内部协议的控制脱离警备队的掌握,落到那些人的手中。   围绕在驻所的法术屏障突然消失不见,就连正在冲击大门的感染者都是一愣。   这一愣只是一瞬,随后一个硕大的火球轰碎驻所的大门,然后有怒声在人群中响亮!   “杀了这些叛徒!”   “就是这些家伙想要杀死我们!”   “他们不给我们回路!”   “今天一定要和他们拼了!”   ……   喧嚣的愤怒如同一个箭头指向驻所内,一度按下暂停键的浪潮继续开始汹涌。   波涛高起,浪头就要淹没这个小小的驻所。   然后人们就看见站在门后的那个人,他走过躺在地上痛呼不止的警备队成员,迎着冲进驻所的感染者们缓缓拔出长剑。   “抱歉,请冷静一下吧。”   .   塞弗林想过自己会在警备队的家属区看到什么。   残破的建筑,破碎的尸体,崩溃的群众,无论是行凶者还是受害者都会在一场没有限制的情绪发泄中彻底崩溃,进而只有仇恨深深扎根于这无辜的土地,绽放出名为报复的花朵。   如果看见塔丽娜的尸体,塞弗林无法预知自己是否还能保持冷静。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警备队的其余人身上,他也能无法指责那些可能会随之对行凶者们大开杀戒的同僚。   从一开始,自己这些人就是贵族手中的棋子。   比现在还要早的,或许是从自己出生在这座城市开始,自己就没有选择。   越是靠近家属区,塞弗林就越害怕自己将看见的画面,他下意识避开投向那个方向的视线,但是很快被同僚的话拉了回来。   “塞弗林队长,那是什么?”   塞弗林抬起头看过去,在看清楚任何事物之前,他敏锐地察觉到没有听见暴乱应有的喧嚣。   然后他才看见站在社区前的两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一位青年,一位少年;   两人的身后,整个社区朦胧在一片冰雾之中,冰晶的薄雾中人影绰绰,有心急的警备队员纵马越过两人的身边,很快就传来那些同僚的惊呼。   “天哪,人都被冻住了!”   “等等,他们没死,这些人都没死,只是被冻住了!”   “有办法融开这些冰吗,小心些,别伤了里面的人!”   “他们没事!塞弗林队长!大家都没事!”   ……   塞弗林怔怔地从社区内收回眼神,十分复杂地看向面前的两人。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将整整一片街区封冻起来,但是他直觉上认为这就是面前的两个加起来也没有自己大的小孩儿做出来的事情。   “你们是谁?”   塞弗林下意识摸了摸警棍,但很快又意识到这毫无意义而松开手。   “塞弗林队长?”十二岁的小女孩露出一些惊讶,“您就是塞弗林·霍索恩队长?”   “你是?”   “我叫作洛洛。”   小女孩从塞弗林点点头,挺有礼貌的小丫头,但是下一句话就让塞弗林的评价猛地结冰。   “我就是香兰草街区的罪魁祸首,塞弗林大人,听说你们绞死那么多感染者就是为了寻找我们?” 第五百九十五章:理想与空想(二)   沃伦姆德的主人很少出现在沃伦姆德居民的视野之中。   贵族阶层与平民阶层就像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人们想要见到的领主往往只有在那些盛大的节日,不过真正能见到的也不过是贵族们站在高塔上的剪影。   距离不仅会产生疏远,有时候也会产生服从。   当日子还过得去的时候,人们往往会幻想自己的领主英明圣武,因为人们心中认为只有这样的好领主才能让好日子持续下去,法术的大规模应用让莱塔尼亚的生产力远远凌驾于传统意义的封建王国,所以莱塔尼亚的“好贵族”比起其余地方总是要多一些。   就算在这些“好贵族”中,马利侯爵的名声也是最好的贵族之一。   老马利侯爵接手沃伦姆德之后,领地的原住民与空降的贵族之间关系并不算好,新贵族与旧领民之间明里暗里的对抗持续过一代人的时间,当然,领民怎么可能与贵族为敌,哪怕是碍于对双子女皇的承诺而导致老侯爵不能采用一些雷霆手段,但老贵族领的规矩也一点点被改写。   随着老侯爵的过世,对抗的时代宣告结束,继承爵位的马库斯·马利接受了所有人的效忠。   无形的对抗消失之后,沃伦姆德终于迎来发展的机会,人们便将无限的赞誉送给新任的侯爵,哪怕在这之前根本没有人听说过这位新侯爵的任何事情,但也不妨碍新侯爵成为莱塔尼亚北部八月的明星,沃伦姆德的骄傲,老贵族领的新生之风。   这些赞誉在显而易见的推手下逐渐扩散到其余城市,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赞誉的发源地,沃伦姆德自身的居民倒是对新侯爵颇有微词。   固化下来的阶层,迟滞不前的经济,还有前不久天灾造成的物质短缺中侯爵却前往别的贵族领参与婚礼,诸多小小的抱怨积累成普遍的不满,固然不足以点燃一场轰轰烈烈的火焰,但也着实能让敏锐的人察觉到一种潜在的危险。   马库斯·马利就看到了这样的风险。   所以他才会在来这里,通过惩罚罪人来强调自己的正当性,反正民众最终需要的也不是真的改变什么,而是一个将平日的不满发泄出来的机会,至于这样的不满是指向自己这样的贵族,还是指向感染者,又或者是指向林德尔的遗孤,这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侯爵府邸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刑台下的广场,四周汹涌的愤怒随着马车一起停了下来。   贵族的威严与统治在民众心中一直存在深刻的烙印,先前还沸反盈天的民众如同被套上一层锁链,人们看向走下马车的马利侯爵,想要看看沃伦姆德的统治者究竟打算做什么。   马利侯爵紧了紧袖口,然后竖起白手套的手。   随同侯爵一起抵达广场的士兵已经接管广场周围的封锁线,现在看见侯爵的手势,他们在封锁线上打开一条条口子,示意被堵在外面的民众可以进入竖起刑台的广场。   些微的犹豫之后,大胆的民众越过了封锁线。   第一个人过去之后,人们纷纷迈开步子,从外面涌进来的人流很快就要把广场填满,但是大约两三百人进场之后,士兵们就重新拉起封锁线。   被隔绝开来的民众有一些惊慌,但是很快就被刑台上亮起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你就是谋划了香兰草街区那一场惨剧的凶手?”   马利侯爵的声音不温不火,跟在侯爵身后的巫师将侯爵的话送到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在刑台上多出来的两人,他们是看着那两人被警备队带回来的,但是没有人认识这两个人,不少人都在猜测他们为什么会被抓上去。   现在他们得到一个答案:香兰草街区的惨剧。   那正是混乱的起源。   人们之所以会聚集在广场周边冲击警备队,就是因为昨天晚上香兰草街区整个塌陷进结构成,街区所有人都陷入绝境之中,数千人的死亡或是失联动摇着整个沃伦姆德,而警备队利用调查这件惨剧的借口带走不少感染者,现在其中一些人已经成为刑台上悬吊的尸体。   日子越来越不如意的感染者认为这是城市想要清除他们的信号,但怎么就抓到了香兰草街区的凶手?   难道是自己这些人误会了?   人们疑惑地看向刑台上的小女孩,而洛洛则看着走上刑台的马利侯爵。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侯爵这样高贵的贵族,偶尔路过林德尔的吟游诗人总是将贵族描绘成美德的化身,他们每一个人都风度翩翩,彬彬有礼,事实上面前的马利侯爵就像是这种从故事中走出来的贵族,优雅仿佛刻在这个人的骨头里,若不是以这样的身份见面,换作林德尔覆灭前的自己,洛洛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喜欢上这样的男人。   但是现在她却能看见这一层风度背后的腐朽。   就像是有腐烂的血肉在那一身剪裁得体的衣服下蠕动,挤出来一阵尸体般的恶臭。   这个人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看自己,他就像是在舞台上活动的演员,所有的一切都会呈现给舞台下的观众,而不是另一个在舞台上的演员。   “我叫作洛洛,来自于林德尔,侯爵大人。”   完全超出马利侯爵预想的回答,他原以为会有哭诉或是咒骂,然而被自己冠上“凶手”的罪名之后,刑台上的小女孩却十分冷静,冷静到仿佛她身上没有镣铐,正在“平等”地与自己交谈。   马库斯·马利有些不快。   “这不是重点,我想要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毁掉香兰草街区,无数性命因你而去,你就没有任何忏悔之心吗?”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侯爵大人要派人毁掉林德尔,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家庭,失去了故乡,失去了将我与这片大地联系在一起的所有事物,侯爵大人,您就没有任何慈悲之心吗?”   马利侯爵眼角微微一跳。   林德尔那一次灭口行动的失败,高塔之人自然告诉过他,所以来到这里之前,马库斯·马列也预料到会有这样的诘问,然而他预想的画面是对方在歇斯底里下进行的如同疯狗一样的攀咬,而不是现在冷静的指责。   比起话语中的真假,无知的民众第一时间看见的永远是表面的态度。   这一点马库斯·马利十分清楚,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预想中对方盛怒下的谩骂,不如说那样更好,那样一来他就可以将对方标记成一个因为仇恨而疯掉的可怜又可恨的人,民众不会相信这种疯子的话,但是现在——   简直就像是这个小女孩才是站在审判席上的人一样。   马利侯爵已经能感觉到有疑惑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沃伦姆德的民众不知道林德尔的事情,但是他们却知道沃伦姆德在快要抵达林德尔的时候决定转向,因为这一次转向直接影响到了不少人的日程安排,乃至于生意生活。   “这就是你选择报复沃伦姆德的理由?就因为沃伦姆德接到林德尔覆灭的消息选择转向,为了避免林德尔爆发的天灾,你就要让那么多无辜的人陪葬?”   天灾?   从马利侯爵嘴里出来的这个与林德尔毫不相关的名词让洛洛稍微愣了一下,而民众们的反应则更为激动。   沃伦姆德前不久还因为天灾导致被迫更改行进路线,以至于错过补给点导致城内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物资匮乏,进而才引爆那样的对立,现在“天灾”这个盘桓在泰拉文明的噩梦再一次被提及,沃伦姆德居民立刻就想到前不久的那一场混乱。   那是一场所有人都有过错的误会,这样的结论已经深入人心。   以己度人的心理下,自己曾因为天灾而犯下过错误,那么这么一个小姑娘因为天灾而做出那种过激的行为自然也不是不可能。   “考虑到先前的混乱,为了避免城市陷入再一次的混乱,我主动要求隐瞒沃伦姆德改变航道的原因。”马利侯爵抓住这个机会面向刑台下的民众,“事实上林德尔已经因为卷入天灾而覆灭,我知道民间的天灾信使没有发出警报,那是因为这一次天灾比较特殊,那并非是自然形成的灾难,而是巫王留下的遗产形成了一场人为的天灾。”   “巫王的统治被推翻之后,一直有团体尝试研究巫王的技术,很多人在莱塔尼亚的追捕下逃进冬灵山脉寻求自然的庇护,而林德尔与这些人搭上线,我们没有调查到这样的联系究竟是怎样开始的,是林德尔的人主动寻上那些人还是受到威胁,可事实就是林德尔选择给这些人提供他们所需的各种物资,为此林德尔不惜隐瞒税务。”   “这一次的天灾就是这些人的研究失控,导致冬灵山脉边缘地区的森林变得极具攻击性,那些植物开始主动攻击森林中的所有人,包括聚集在林德尔的冒险者,整个林德尔都被突然生长的森林彻底吞没,当时沃伦姆德的下一站就是林德尔,先遣的队伍目睹这一场灾难,却无力处理,只能将这个情况带回沃伦姆德。”   “面对这人为的天灾,沃伦姆德并没有处理的经验,所以为了绝大多数人的安全考虑,我让沃伦姆德改变航线,同时开始调查整件事情的始末,然后发现林德尔长期以来的利用沃伦姆德的善意进行的税务骗局,稍后会有税务官公布详细的文件,你们便可以知道在你们安分守己的时候,林德尔究竟少交了多少税款。”   振振有词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之上,马库斯·马利有些沉醉于自己的先见之明。   高塔在林德尔的研究正是借由侯爵家族进行掩护,马库斯自然对两个林德尔的事情心知肚明,明面上沃伦姆德保持默契只对明面上的林德尔征收税款,但是实际上账面上的税务却是将两个林德尔囊括在内,因此通过相关的账面来看,林德尔的税务问题有巨大的漏洞,正好可以被认为是为森林中的某些人提供资金支持。   完美的逻辑。   马利侯爵已经能感受到民众对于自己的质疑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与愤怒正在累积,它将变成噬人的怪物吞噬自己的所有敌人。   一时间,马库斯都开始期待起来小女孩会有如何不知所措的表情。   舞台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擅自离开自己的位置想要扰乱整出舞剧的人何其愚蠢,何其罪恶。   不过期待中走投无路的,无力的,可笑的怒吼并没有在刑台上响起来。   马利侯爵看向小女孩,站在刑台上的人依旧是一脸无法理解的平静。   “这就是您的回答吗,侯爵大人,谎言与欺骗,女皇陛下们为什么会让这样的你来治理这片土地?”   没有愤怒。   小女孩的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愤怒,好像自己的回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就像是人偶的动作不会出乎操偶师的预料。   比起愚民导致的情绪上的愤怒,这种莫名有些居高临下的平静,让马利侯爵有些无法接受。   侯爵大人沉下脸,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在有人回应这个响指之前,马利侯爵走向小女孩,然后慢慢弯下腰,脸上的表情悲哀而怜悯,但是声音却刻骨的恶毒。   “我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去讨好你们这些杂种,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是统治你们的人,不是伺候你们的人。”   侯爵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流入空气中的声音却在传递到广场之外前被人用法术涂改,变成如同侯爵表情那样悲哀与怜悯的话语流进民众的耳朵,仿佛一位善心的贵族在劝导自己的领民。   “为什么是你来统治我们?”   同样的法术扭曲了洛洛的声音,愤恨与嫉妒流入众人的耳朵,塑造着一个因为仇恨而想要将所有人带入地狱的复仇者。   人群重新喧嚣起来,这一次却是将指责投向了洛洛。   小女孩依旧平静。   那一种平静仍旧刺疼着侯爵的眼睛,落在小女孩肩膀的手微微收紧,连脸上的那份和煦都似乎快要崩解。   “我父亲是侯爵,我祖父是侯爵,从莱塔尼亚建国开始,千年以前我的先祖就是莱塔尼亚承认的贵族,你又是什么东西,乡巴佬。”   “我明白了,果然是莱塔尼亚塑造了你们。”   “你懂个屁,我们就是莱塔尼亚。”   马利侯爵拿开自己的手,就要从小女孩身边离开。   民众的情绪已经挑动起来,愤怒的导向也不再是沃伦姆德的统治,今天之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解决,这个刑台上将要发生的事情已经无关紧要。   一时的情绪得到发泄,这帮刁民就不会去管其他事了。   他忍不住想起还在宅邸的那个女人,还有她那无聊的空想。   为了这样的人想要对抗这片大地奉行的秩序,且不说那只是无法实现的空想,就算能够实现,这些愚民值得那么去做?   可笑。   侯爵转过身,但是有声音却追上他的脚步。   “如果这就是莱塔尼亚的话,那么莱塔尼亚就是我的敌人了,侯爵大人。”   敌人?   在说什么荒唐话。   马利侯爵转过头,再一次看见那一副平静的脸,这个来自林德尔的疯子似乎完全不明白她说的话有多么可笑!   “那么你现在就要被敌人杀死了。”   马利侯爵冰冷的眼神下挤出一个慈祥而无奈的表情,他的声音与刑台下民众的呼声融于一处。   “卫兵,吊死她。” 第五百九十六章:理想与空想(三)   “就算拉着所有人去死,我也要向沃伦姆德复仇,凭什么只有林德尔才遇到那样的悲剧,凭什么!”   愤怒的嘶吼在刑台上爆发,即使是站在广场外高楼上的卡涅利安也听到这从空气中传来的愤怒。   单筒望远镜捕捉到刑台上的画面,慈悲的领主,愤怒的遗孤,人们在虚幻的表演上正在逐渐倾向马利侯爵希望的立场。   “那就是高塔的法术吗,的确和现有的法术完全是不同的系统啊。”   卡涅利安调整了一下焦距,更进一步放大洛洛的表情时,单筒望远镜出现雪花状的干扰,望远镜自身的法术敏感元件受到波动的能量干扰,但是卡涅利安却没有感知到确切成型的法术。   莱塔尼亚的高塔掌握着法术的奥秘。   按照部族内的传承对于莱塔尼亚的描述,在很久以前这片土地的人就已经很擅长各种流派的法术,早在历史之前他们就将“开发一种完全不同的法术体系”作为毕生的目的,卡涅利安之所以会将莱塔尼亚选为自己游学的终点,就是因为对这种“不一样的系统”感到好奇。   虽然她来到这片大地的时候,高塔已经从莱塔尼亚消隐,她最后留在这里也并不是因为对于知识的追求。   “你打算怎么做,莱特先生,他们根本没打算和你们进行辩论。”   卡涅利安很清楚林德尔的那个小女孩绝不会说出那种无谋的发言。   从林德尔毁灭以来,那个小女孩就进入一种很难解释的迅速成长,不,是不是应该称之为“成长”都还在讨论之中,那个小女孩就像是被编入某种无形的“茧”,思想正在迅速地蜕变,很难想象最后破茧而出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或许也并不是想象不到。   卡涅利安知道有一个人与小女孩一样经历过这种异质的成长,同样是对于普通人来说难以承受的剧变,但是跨越之后的他正在这片大地上编织一个奇迹。   那个人就是她现在侍奉的主人,现在的霍恩洛厄伯爵。   一起走上刑台的天灾信使与那个小女孩之间的关系在她眼里有些类似于自己与霍恩洛厄伯爵,无关乎种族与利益,有些伟大的事业天生能够吸引人停下脚步,霍恩洛厄伯爵的理想让自己停在旅行的最后一站,她很清楚自己在决定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为了理想而殉道的准备。   “那么你呢,天灾信使,你又打算做到什么地步?”   卡涅利安平静地看向被法术遮掩的刑台,她微微闭上眼,些微金色的纹路爬上褐色的肌肤,来自萨尔贡古老部族的传承让卡涅利安的灵魂变得更为敏锐。   她再一次睁开眼,双眸之下只剩下真实。   广场的刑台,正准备离开的侯爵停下脚步,小女孩依旧平静地站在刑台之上,她与向她走过去的贵族私兵之间,隔着一个人影。   .   “我原本以为会有更加漫长的对话,不过这就是你最后的答案吗,洛洛。”   林逸向前踏出一步时,所有的贵族私兵都警觉起来。   没有等到小女孩给出答案,四周的贵族私兵已经先一步将长枪刺了过来,不过长枪的目标,被拘束具束缚双手的男人却像是游鱼一样闯进贵族私兵之中,没有使用任何武器,仅仅是用拘束双手的刑具就将冲上去的贵族私兵全部揍翻在地。   猎狼人的战斗技巧在这种时候比起任何一门剑术都更加好使。   对手不过是一些接受一定战斗训练的普通人,身体的素质本就和林逸完全在两个层次,从决定出手的那一刻起,林逸就看到自己放倒这些人的未来。   哐当!   钢铁的长剑在林逸手里打了一个转落到地上,他再次看向马利侯爵时,那四十多岁的男人已经退开一定距离。   不得不说在腐朽的贵族之中,马利侯爵或许的确能算是有能的那一批,他没有跳下刑台逃走,被一群护卫挡在身后的他还能脸色铁青地看向这边。   林逸收回视线,试着用手里缴获的短匕撬了撬手上的拘束具,可是这种封印法术的拘束具比想象中还要牢靠,钢制的短匕不能伤害拘束具分毫。   “其实早就做好决定了,莱特先生,站在丘陵上将香兰草街区收入眼底,再一次目睹到上千生命的逝去时,我就知道我只剩下一个回答,只是我是一个胆小鬼,果然还是需要一个借口,才能有勇气去承担过去,现在,乃至于未来将要在我面前发生的所有死亡。”   平静的声音从洛洛那里流过来,小小的女孩深深地闭上眼睛,最后一层稚嫩从那一具身躯缓缓消失。   “莱特先生,我要将真实传达给这里的所有人。”   雇主的指示传到林逸的耳中,林逸从地上挑起一柄长剑。   异样的能量场,广场上民众出乎预料的狂热,从中得出的结论只有侯爵的人用法术遮掩了真实,那么想要传达真实要做的事情就已经非常明显。   清醒的空气灌入口鼻,舒爽的氧气流进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都随着呼吸而新生时,林逸向前迈开脚步。   拘束装置封印隔绝的只是与法术系统的交互,但是卡西米尔十王的剑术,吟游诗人描述超越地平线那一抹辉光的突刺,剑术·惊雷却并不仅仅是源石技艺达到的奇迹,呼吸的方式,肌肉的控制,体内生体组织的瞬时燃烧与爆发……   就算失去源石技艺的翅膀,十王的剑术仍然是世间之最!   没有人追上林逸的速度。   当长剑停留在数米之外的侯爵的肩膀上时,人们才刚刚惊讶地发现林逸消失在原地。   “不可能,为什么没有法术反应!”   一声惊呼让愣住的人们反应过来,警戒着林逸的侍卫们回过头,这才发现林逸已经越过他们的防卫。   林逸倒是斜过眼神看向惊呼的人。   声音来自于侯爵身侧的一名巫师,那个声音经过对比之后在林逸的记忆中抓出来一个名字。   “阿加莎?”   常春之塔的学徒没有应声,可是林逸脚下的刑台,木头搭建的建筑却在下一秒活了过来。   新生的绿芽从木板上绽放,刹那间就有狂放的枝条抽向林逸与侯爵,那势头竟是想要将两人一起抽成碎片!   几乎是同一时刻,长剑下的侯爵也在林逸面前扭曲。   四十多岁的华贵男人变成一具眼熟的人偶,虚幻的外衣消去之后,“丰蹄族的新娘”全身弹出无数利刃抱向林逸。   ——啧,早该想到这些所谓的贵族又怎么会立于危墙之下。   只是流过一个念头的瞬间,地面涌现的藤蔓已经将林逸与“丰蹄族的新娘”完全包裹,如同某种无法描述的怪物吞噬了一切。   无法真正接触到沃伦姆德核心的霍恩洛厄伯爵的潜伏人员永远也不可能得知一个消息:   侯爵之所以会突然改变主意驱逐感染者是因为他有把握控制城内的因此而起的混乱,而控制这种混乱的力量正是来自于高塔之上那些超脱人理的睿智,但是为什么高塔会垂听凡人的请求?   答案很简单,他们想要找到林逸。   高塔之人的目标不是什么林德尔的遗孤,更不是什么埋在沃伦姆德的隐患,从一开始就是那一个贵族们放在表面上的借口——他们要找到那些通过感染者潜入进来的人。   所有人都注意着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对手戏时,高塔之人一直注视着没有动静的林逸。   “成功了吗?”   阿加莎的身边,一名护卫掀起兜帽,露出一张与马库斯·马列相同的脸,或者说这才是马库斯·马列,从一开始刑台上发生的一切都处于微妙的扭曲之中,“丰蹄族的新娘”扮演着马利侯爵的角色,而他一直站在高塔之人的身边。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话语之后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结果。”   阿加莎的身边,吟游诗人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手上的羊皮纸。   一直羽毛笔正在羊皮纸卷上奋笔直书,记录之塔研究的法术系统就是这一支羽毛笔,笔尖落下的文字正是刚才刑台上发生的现实。   当然,这一种法术系统做不到真正的书写命运,不过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涉信息的流动。   图像,气味,触感……   人们感知到的从来不是全部的真实世界,而是从自己接收到的信息中构建出来的一个世界,那么只要干涉人们接收到的信息,就能肆意扭曲人们认知中的世界,当人们在这个被塑造的世界中采取行动时,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成为羽毛笔下描述的人物。   羽毛笔下流出的文字就是这些人的命运,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容易被欺骗。   利威尔看向羊皮纸卷,羽毛笔描述的文字已经变得不可辨识,当描述的对象开始产生怀疑时,法术成功的难度就会几何级的上升,最终如同现在这样,流畅的文字变成不可描述的字符,说明命运已经脱离羽毛笔的掌控。   乱码般的字符还在继续,那个人的命运也还在继续。   “小心些,阿加莎,那个人没死。”   利威尔一边说着,一边拿过羽毛笔强行写下一段文字:   丰蹄族的新娘捉住冬灵血巫离开的痕迹,她剑锋向前,长剑便钉穿那人的——   手背暴起青筋仍然也无法写下“身体”两个字,利威尔轻轻砸了一下嘴,文字后面跟上“影子”两个字。   咔嚓!   文字落下的瞬间,刑台下方传来剧烈的撕裂声。   剑锋相交的清脆声响与火光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声音仿佛在四面八方响起,凡人贫瘠的想象力完全不足以描绘出高台底下正在发生的迅捷交锋。   “他为什么不用法术?”   就算是“丰蹄族的新娘”只是以自律模式被羽毛笔强行驱动,但是那本身就是用法术与机械制作的战斗兵器,完全无法想象凡人的身体素质竟然能追上以战斗为目的诞生的兵器,不过更让高塔之人感到无法理解的是带现在为止对方还是没有使用法术。   那一套拘束装置对于冬灵血巫来说只是聊胜于无的装饰。   如果将泰拉的法术系统当成是建立在一个根服务器上的法术网络,那么冬灵血巫的法术系统就是建设在另一套根服务器上的法术网络,就算隔绝掉与泰拉法术系统的链接,也并不影响他们使用另一套法术系统。   “事到如今还想要掩饰自己的身份吧。”利威尔简单地答了一句。   如果冬灵血巫再一次走出冬灵山脉,巫王的统治出现复苏的征兆,那么如今分裂为诸多团体的高塔也会在共同的威胁下重新团结起来,巫王的统治不仅给世俗的贵族留下恐惧,那来自于冬灵山脉的“叛徒”也一度真正威胁到高塔的存续。   羊皮纸卷上的羽毛笔疯狂地动起来,描述着正在高台下发生的交手。   凌乱的字迹逐渐变得清晰,这意味着被“丰蹄族的新娘”纠缠住的敌人已经失去顾忌这边的余地。   “阿加莎,配合我。”   利威尔捉住羽毛笔,在变得清晰起来的字迹后面接上——   藤蔓自地而起,捉住闪转腾挪的剑士,他已经注意到那迫近的威胁,然而在高塔的注视之下吗,他只能发现自己依然无处可逃。   顺应着法术植入进脑海的信息,另一边的阿加莎也抬起手。   催生藤蔓的法术在最为恰当的时间作用在作为恰当的地点,高台之下不断蔓延的兵击声戛然而止,而阿加莎却眼前一亮。   “抓住他了!”   更多的藤蔓立刻破开大地,翠绿的植物几乎掀开整个广场,无数足足有成年人腰粗的藤蔓仿佛蠕动的巨蛇爬上木质的高台,疯狂地挤压向被重新捉住的敌人。   阿加莎根本没有去顾及高台上的其他人,不少贵族私兵在这骤然而起的灾难中被挤进信用的藤蔓。   那就像是丢进绞肉机的一块鲜肉,哀嚎之中逐渐变成鲜红的肉泥。   这样的“牺牲”终究还是起到相应的想过,挂着血与肉的巨树取代刑台拔地而起后,高塔的敌人也彻底被虬结的藤蔓抓住,就像是一具镶嵌进树木的身体,只有脑袋与上半身从藤蔓的缝隙间露了出来。   阿加莎松了一口气。   她没想到对方在没有动用法术的情况下就能有如此夸张的能力,好在有“丰蹄族的新娘”在这里,若是没有这古代技术还原的战斗傀儡牵扯住对方,想要抓住对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高塔的学徒抬起头满意地看着广场上这新生的足足有十米高的大树。   她刚想要对冬灵血巫说些什么,却因为那被藤蔓咬住的人影眼中的平静而微微一愣。   “这才是你们应当看见的真实,大家,褪去虚伪与谎言之后,能否告诉我你们看见了什么?”   另外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   阿加莎转过视线,看见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的小姑娘从废墟的高台上站起来,她没有一丁点关注这边的意思,而是看向了另外一边。   另外一边?   阿加莎转过头,看见广场的数百民众,封锁着广场的警备队与贵族私兵,堵在广场之外的更多的民众,无数人都错愕地看向广场中央发生的这一幕。   十米高的巨大之物仿佛某种图腾屹立在这里,一下子就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吟游诗人的确没办法继续让如此多人无视这拔地而起的巨大乔木。   但是阿加莎还是感到有一些无法理解。   那个林德尔小姑娘,什么奇异之处都没有的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为什么还能在这种异变下保持那样的冷静?   “沃伦姆德的大家,林德尔已经不见了,沃伦姆德的领主毁灭了我的家乡。”   “马利侯爵杀死了和你们一样普通的我们!” 第五百九十七章:理想与空想(四)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马利侯爵杀死了和你们一样普通的我们!”   刑台上的呼喊惊醒了错误的民众。   在扭曲人们认知的术式无法继续遮掩挤碎大地出现的枝蔓时,所有人眼中的舞台世界陡然回归了现实。   如同高塔一样巨大的乔木突兀的出现在广场中央,先前还在因为刑台上的“表演”而对林德尔的遗孤怒不可遏的民众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样的现实。   直到那个声音继续传到他们耳中。   “这就是林德尔遭遇的事情!霍恩洛厄伯爵来到林德尔调查巫王遗产的事情,得知消息的侯爵就决定消灭林德尔,现在你们看见的法术就是毁灭林德尔的元凶,是侯爵大人杀死领民的铁证!”   虬结的巨树还挂着私兵的血肉,宛如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怪物。   人们看见那树木上的尸体,面色苍白着后退的同时直接将这怪物当成是血腥的怪物,听见小女孩的声音,人们的眼神落在刑台上的众人,眼神惊疑不定。   马库斯·马列立刻就意识到要出大问题。   民众是愚昧的,这些蠢货只会相信自己接受到的信息,并从那可怜的信息去还原渺小的真相,所以他可以通过一出戏剧来完成引导,然而现在有人砸了舞台,民众看见更多他们不该看见的东西,当这些蠢货开始用他们那干涸的大脑开始思考时,往往意味着巨大的麻烦会紧随其后。   这个时候自己要站出来否定那个小女孩的话。   做到这一点并不难,还没有人清楚地意识到先前他们看见的一切都是经过编撰的虚假之物,自己大可以将这一切斥责为小女孩的把戏,一个为了复仇不惜毁掉香兰草街区的人,再一次毁掉整个广场也并不稀奇,况且对方会主动自首的事情也充满疑点,将这些疑点放大来攻击小女孩,总之先将现在的事情变成一滩浑水,之后掌握着整个沃伦姆德的自己有许多办法可以重新解释现在的事情。   但是——   挂在树梢的血肉让娇生惯养的侯爵大人无法迈出脚步,站到小女孩的面前。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和这些贱民一下踏入那样的险地。   就算高塔之人已经掌握局势,但是如果有万一的事态发生呢?先前如果不是用“丰蹄族的新娘”伪装成自己,自己早就成为超凡之人战斗的第一个牺牲品!   “我从林德尔来到沃伦姆德只为了问三个人,三件事!”   小女孩的声音在所有人一时踌躇的时候继续响起,就连高塔之人都有些错愕于这平淡的反应。   那个疑似冬灵血巫的维多利亚贵族已经挂在树上,她最大的依仗已经从身边消失,现在任何一个人吹一口气都能杀死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女孩,她凭什么能在这种情况下如此淡然?   “我要问自己是不是不惜要拉着无数人坠落深渊也要复仇!”   “回答是要!林德尔只是一个普通的林德尔,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普通,然而这样的林德尔却在一个人的想法下不得不毁灭,我到现在仍然无法忘记父亲的尸体,无法忘记被焚烧的故乡,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放弃复仇!”   “我要问沃伦姆德的领主,领民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   “回答是什么都不算!林德尔被毁了,香兰草街的人也死了,就在刚才我们才从警备队家属区的方向过来,感染者的大家被挑动去冲击守护这个城市秩序的人们的亲人,然而那盛怒的浪潮下却夹杂着其余的杂音,为什么服务贵族大人的私兵会出现在那一股愤怒的浪潮之中!”   刑台上愣住的哈维尔子爵打了个激灵,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刑台下方的警备队,视线落在塞弗林·霍索恩的所在。   警备队将那两人带回来的时候有说明这两人是自首,有说明警备队那边的危机已经被这两人化解,但是没有人告诉他那些去引导愤怒的感染者冲击警备队家属区的给贵族们干脏活的人被抓了起来!   这些人究竟知道了多少?   “我还要问你们,沃伦姆德的居民们,你们究竟还要愚蠢到什么时候!究竟还要盲目到什么时候!为什么要遵从这无理的秩序,为什么要服从不将你们当人看的领主,看看你们的现在,想想你们的未来,你们是想要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父母有一天毫无道理地惨死在你们面前吗!”   洛洛嘶哑的声音随着指向巨木的手指一扬!   “看见那些血肉了吗,那会变成你们亲人的骨血,你们爱人的血肉,你们在乎的一切事物的残渣!这样的统治之下你们要去赌今后的一生,去赌贵族的不公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吗!你们赌上了自己的人生,还要将后代的人生也一并赌上去吗!”   “醒醒吧,这里不是家!”   没有苦口婆心的劝说,仿佛是要将这些日子平静的表情下积累的所有情绪发泄一空那样,几乎喊破嗓子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所有人都被骂了,但是没有人能够反驳。   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冲突还没有被时间从这座城市抹去,人们都还记得侯爵的处理方式——绞死冲突中的代表人物,然后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慑于生命的威胁,没有人公开反对那样的处理。   人们私下里都在说反对的声音会变成绞绳上的尸体,所以人们也就认可了这样的处理,现在这份懦弱被人翻出来,丢在地上,狠狠地用脚翻来覆去地踩,以至于他们不得不重新去面对自己那时候懦弱的选择。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那是贵族啊!   那是沃伦姆德的领主啊!   贫贱如自己要怎么去对抗那高贵的血脉?   “杀了那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家伙!”   刑台上的一声怒吼再次击碎人们的犹豫不决,高台上的马库斯·马列无法再忍受小女孩的那些话。   他在害怕。   他比迷茫的民众更清楚话语的力量,有些东西一旦被种下种子,想要拔除就会变得十分困难,他无法忍受有人在自己的领地中种下那样的种子。   哪怕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发言会被人们认为是气急败坏,会反过来成为那个臭婊子那番话语的证据,但是现在他也有些顾不得那些了。   大不了事后将这里的人都杀了。   只要反抗的种子没有来得及扩展到整个沃伦姆德,那么终究有办法将坏掉的土地重新打扫。   高塔之人并没有立刻动作。   贵族统治平民,高塔统治贵族,来自高塔的他们原本就不是马利侯爵的部下,只是为了避开无用的麻烦才会进行协作,现在自然不可能因为马利侯爵这么说了就立刻去做,不如说现在这些高塔之人还没有搞清楚现场的状况,远离世俗统治,高高在上的塔中之人压根没有察觉到事态的变化。   不过刑台上也不只有高塔之人。   马利侯爵出声的那一刻,哈维尔子爵就动了起来。   没有贵族会愿意深入险地,但是哈维尔子爵或许算是一个异类,这位放弃法术选择剑术的莱塔尼亚贵族拔出长剑向林德尔的遗孤方向走去。   他必须做点什么。   警备队的隐瞒让他察觉到一些不妙之处,事后侯爵肯定会重新调查整件事的始末,到时候就会发现警备队这边的巨大疏漏,为了不让到时候的清算落到自己头上,他必须在当下做出无可争议的表现。   所有人都驻足不前的情况下,他选择向前。   剑锋如同掠过树梢的一阵风。   哈维尔子爵也十分明白现在正处于一个关键的节点,因此他没有任何的迟疑,哪怕是面对一个没有武器,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他也直接亮出自己的剑术。   直到那一股风被冰住为止,林德尔的遗孤脸上也没有任何惧色。   “怎么回事!”   高塔之人的惊呼让众人猛地发现一座冰雕出现在小女孩的身边,挺剑向前的哈维尔子爵被封冻在寒冰之中,脸上的自信与不屑纤毫毕现。   “阿加莎,那家伙根本没被困住!”   利威尔猛地抬起头看向被巨木“咬”住的年轻人,白霜以林逸的身躯为中心向外扩散,刹那间给藤蔓换了一种颜色。   “不可能,法术系统没有任何访问的迹象,他使用的不是冬灵血巫的法术!”   阿加莎瞪大了眼睛。   这个世界只有两套法术系统,世界本身创造的那一套运行源石技艺的系统,以及莱塔尼亚历经无数次文明的明灭后模仿世界创造的,用以对抗世界的另一套法术系统。   现在莱塔尼亚的法术系统没有任何响应,这个人,用的竟然是泰来原生的法术?   这怎么可能,战斗的过程中他们时刻注意着拘束具的存在,他根本就没有挣脱拘束具的封锁!   巨大的开裂爬上封冻的巨木,利威尔低头看向手中的纸笔,羽毛笔如同疯掉一样在纸卷上画出无法名状的线条,利威尔不由得屏住呼吸,这一幕只在他过去导师让他对自己使用法术的时候见过,那时候导师告诉他这种现象的意义:   逃吧,这意味着你遇见了穷尽智慧也无法释义的存在。   “怪物……”   下意识的称呼从嘴边落下来,另一边阿加莎已经大声叫道:“利威尔,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被锁住!你带来的拘束具是不是有问题,为什么那人还能访问世界的访问系统,那不是连冬灵山脉爬出来的晶簇都能限制下来的东西吗!”   林逸身上的拘束具并非是他所认为的莱塔尼亚常见的刑具,而是高塔之人的创造。   冬灵血巫最后的防线破碎,来自于文明之外的敌人踏入莱塔尼亚的土地之后,高塔与这些怪物有过遭遇,那些能自由运行任意法术的怪物给高塔带来极大的震撼,而消灭那一小股敌人之后,高塔立刻着手相应的研究,这些刑具便是研究的副产物。   莱塔尼亚将源石技艺的适应性理解为这一法术系统的权限,权限越高的存在与法术系统的链接越发紧密,同时也会越发迅速地得到法术系统的响应,刑具就是利用这一点,通过干涉系统与施法个体的链接,模糊其权限来使得法术系统忽略掉施法个体的存在。   这种东西运用到那些晶簇身上都有效,但是为什么会在这个男人这里生效?   总不能是这个人在泰拉的法术系统中,拥有比泰拉的直接造物更加有限的权限等级吧?   没有等高塔之人完成交流,耸立的巨木已经在开裂声中破碎,被拘束在其中的男人已经失去束缚,与男人同样从半空坠落的所有冰面中都印出来一具黑骑士的虚影。   “血亲之影!”阿加莎瞪大眼睛,“他果然没有被束缚住!”   那一刻,所有的莱塔尼亚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从冰晶中挣脱的人影。   莱塔尼亚是法术的故乡,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接受过法术的训练,因为生活中那些常见的法术单元总需要人们自己去驱动。   正因为比其余地区的人更多地接触过法术,所以所有人都除恶到那一丝不同寻常。   血亲之影是跨越凡人的界限出现的奇迹,是世界对于强者的认可,对于术士而言,血亲之影的出现让他们能够更加自如地使用法术,按照莱塔尼亚高塔的理解那就是在法术系统中的权限提升了,这样的变化甚至会给敏感的术士带来独特的感受。   据说巫王的血亲之影能将人拽入深渊,双子女皇的血亲之影仿佛初升的朝阳。   然而高塔的记录之中也从未描述过这样的血亲之影。   那是父亲,那是母亲,那是起源,那是延伸出无数分支的树状图的第一个点——   那是无法违抗的意志。   整个沃伦姆德的法术体系在黑色的骑士从冰面中走出来的那一刻陷入沉默,如同圣塞西尔的再现,法术系统顶端的权限直接锁死其余人链接这一系统的可能性。   人们呆呆地看着剑锋从天空落下,支配与服从已经先于剑锋刺入身躯。   阿加莎看向那剑锋,呆呆地说道:   “那是,泰拉……”   剑锋一闪。 第五百九十八章:理想与空想(五)   敬启:   不得不承认,我没想到沃伦姆德之行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整件事情的始末从头到尾地超出我们的预估,巫王的研究并非是些许心怀贪欲的贵族进行的尝试,而是从高塔内渗透到莱塔尼亚体表的腐毒,若不是因为机缘巧合的相遇,这一次的调查毫无疑问将会损失惨重。   但命运终归眷顾了正义一次。   自称维多利亚贵族的天灾信使,奥尔芬斯先生的路过改写了这片大地应有的命运。   我曾经告诉过您这个世界上有诸多凡人不曾知晓的隐秘,而第一次与奥尔芬斯相遇时,我就从他身上嗅到隐秘的味道,那毫无疑问是与莱塔尼亚的高塔一样,沿着另一条历史的脉络存活至今的古老之物,他在沃伦姆德展现出来的力量也证明了这一点。   林德尔的遗孤决定前往莱塔尼亚时,我原本以为那会是一场十分艰难的抗争。   那个小姑娘身上有着如您一样的软弱,也如您一样需要确认自己的敌人才能决定是否前行,我们一度被沃伦姆德的防卫力量阻挡在外,但是也如同我们见过无数次那样,贵族们的贪欲终究让我们不会再有任何迷茫。   马利侯爵想要借着高塔之人的合作完成对于感染者的驱逐,为此他离开了自己的宅邸。   若是没有如此的贪欲,我们选择对抗沃伦姆德的防卫力量不论输赢,一定会引起巨大的混乱,然而若是将战场局限在刑台的广场,甚至就只在刑台之上的方寸之地,那么奥尔芬斯拥有足够的力量将混乱限制在那一片尺寸之地。   那一抹剑锋夺走高塔之人的首级时,混乱就已经结束。   沃伦姆德的警备队及时控制了刑台现场的混乱,以塞弗林·霍索恩为首的一批警备队干部倒戈相助,以及马利侯爵被天灾信使控制下来的事实让整个沃伦姆德的防卫力量形同虚设。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现实,那就是一群感染者的流民在潜入进移动城邦后的第二天,就夺去一个标准十万人的中型移动城邦的控制权。   然而这就是沃伦姆德发生的事情。   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但是我想睿智如您应该能轻易看出来这才是困难的开始。   沃伦姆德并不会承认林德尔的遗孤是他们的主人,莱塔尼亚千年的统治早已经将“血脉”与“尊卑”刻入所有的骨髓,并非是所有人都经历过一日一夜的事件,更多的人仅仅是在普通的一天之后,还在谈论着香草兰街区的陷落时,就被告知这座城市换了主人。   若不是沃伦姆德警备队出面解释,恐怕已经有“正义”的领民拿起家中的武器来对抗夺走城市的暴徒。   平民们认可贵族应当统治平民这一事实,而沃伦姆德城内的商人如同我们在任何地方看见的任何商人那样,他们大胆却软弱,聪慧且愚昧,城市内掌握财富的商人们不愿支持林德尔的遗孤,他们担心知道一旦沃伦姆德的统治被平民窃取这一消息传出去,莱塔尼亚北部八月的贵族会立刻闻风而动,届时贵族的联军会齐齐指向这一出叛逆之所,甚至有可能连中央的女皇陛下们都会被惊动。   平民不支持林德尔的遗孤,商人也不支持,人心与财富皆离林德尔的遗孤远去。   至于那些掌握知识的人,那些人都是城里的小贵族,他们没有领地,没有财富,甚至或许没有尊严,但是他们拥有的贵族头衔让他们自然而然会站在林德尔遗孤的对立面,事实上现在沃伦姆德三分之一的功能已经停摆,管理阶层的小贵族们不敢选择对抗,却也没有选择合作。   这就是洛洛小姐面对的现实,理想坠落到现实之中后,已经无限接近于空想。   如同我们一开始预料的那样,莱塔尼亚这片土地没办法催生出一场轰轰烈烈的变革,柴火早已在时间中潮湿,些许的火星根本不足以点燃燎原的烈火。   您必须尽快抵达沃伦姆德。   这座城市的秩序正在失控,我与林德尔的遗孤有过交谈,希望能以我们潜伏在沃伦姆德的人员为骨干重塑治理的网络,我知道这是一个十分冒险的选择,而交谈的结果也如同我预料那样,或许是认为我想要窃取胜利的果实,或者是一开始就没有对我抱有信任,林德尔的遗孤拒绝了我的建议。   她有另一个我无法评价的计划。   为了让理想落于现实也能成为理想,我们选择放缓脚步,以莱塔尼亚的规则来对抗莱塔尼亚的规则,但是林德尔的遗孤却打算更进一步地进行对抗——   她决定当着整个沃伦姆德的面,对马库斯·马利进行公开处刑。   我无法确定是否有愤怒影响到她的选择,因为现在的林德尔遗孤已经超越常人的定义,她没有非凡的力量,也不就被非凡的智慧,但是如您一样,有一种意志使得她成为与众不同的存在,我与她的交流最终以我的无言以对告终,毫无疑问,正义在她那一边。   可是现实并不倾向于正义,理智告诉我她会遭遇失败。   理想与空想往往并没有明确的界限,我可以确定林德尔的遗孤与我们抱有同样的目的,但是她的做法会将她的坚持变成空想。   沃伦姆德需要一个新的主人,但那个人很可惜,不应该是林德尔的遗孤。   您需要尽快前往沃伦姆德,让空想重新变成理想。   .   他再一次扫过手上的信件,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信件收了起来。   游离的目光越过房间的窗户,荒野的大地正随着商船的前行而后退,伴随的护卫舰隔着商船大概有一公里的距离,远远能看见护卫舰上摇摆的旗帜。   旗帜上有交错的战斧与法杖,鹿首束缚其上。   他从家族的旗帜上收回眼光,轻柔地抚摸着信封上娟秀的字迹。   “你错了,卡涅利安,那不是空想,我不会让它成为空想。”   .   .   .   呲啦!   巨大的圆木随着电锯走过一半,厚实的木头自己撕裂折断之后,空弦抬起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毛汗。   虽说已经是入秋的时节,但是夏日的尾巴却还没有远去,莱塔尼亚的北境几乎被冬灵山脉完全包围,那仿佛从地心中隆起来的高耸山脉阻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气流,所以莱塔尼亚北境的天气变化向来比较迟钝,夏天去得会比较晚,春天来得也比较迟,哪怕是九月已经走过一大半,只要稍微动起来也会感受到残留的夏日。   当然,这或许也与空弦的种族有关。   菲琳之间,亦有差距,在菲琳族之中,细分下来空弦的种族也算是比较抗寒的一种,与抗寒能力对应的就是对于夏日的无可奈何,沃伦姆德也远远没有圣塞西尔那么先进,没有覆盖全城的气温调节系统,一旦热起来空弦就有些没办法专注手上的活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喜欢手上的活。   还是在小半个月前的广场,一度被战斗彻底损毁的绞刑台现在由另一批人重新搭建起来,再过不久,就在这里要进行一场公开的审判。   这一次审判会经由城市内的回路进行全城直播,而审判的对象则是这座城市过去的主人。   低贱的平民审判高贵的血脉,若是放在故事里一定会是人人都感兴趣的故事,但是放在现实之中却不会像是故事中那么令人群情激奋。   空弦抬起头张望了一下四周,能够看到施工的现场外有人影晃动。   关于审判的事情早已经进行过全城的通知,然而人们对于审判却没有什么激动的响应,没有群情激奋的支持,也没有旗帜鲜明的反对,大多数人就像是这些天游离在周围的那些影子那样,只是保持在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距离担忧地注视着事态的展开。   空弦毫不怀疑如果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站出来反对,这些人可能就会跟着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游行。   这些人,就是会在洛洛改变后的秩序下生活的人。   说实话,每次想到这一点,空弦都有一种难言的挫败感,她一开始认为洛洛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才在那么小的年纪背负起如此重大的责任,可是这些人看起来压根就没有那样的诉求,眉眼间更多的是质疑与厌恶,强行去拯救这样的人真的有意义吗?   “我说,奥尔芬斯先生正打算让那个小丫头进行公开审判啊?”   空弦拉了拉身边的同样挥舞着斧头削砍圆木的凛冬,兰登卫队中最年轻的天才与三小只的关系很好,或许是年龄带来的亲近感,一路上的旅行加上林德尔上的生死与共,三小只都快变成四小只了。   “嗯?是这样吧,如果要拒绝早就拒绝了不是吗?”凛冬将战斧踩在地上,有些好奇地看向空弦,“怎么现在还问这个?”   “这样真的合适吗,你不会没感觉出来大家其实都挺反感这样的审判吗?”   空弦指了指那些远远看着这边的沃伦姆德居民,有些窗户中的人注意到他们的视线,有些慌张地直接拉上了窗。   凛冬微微动了动眉毛,然后衣袖被空弦扯了扯。   “有些消息我不知道奥尔芬斯先生告诉了你没,我从叔叔那儿听到一些消息,说是城里那些商会的人和小贵族们勾结在一起,似乎正在打算向八月集市求助,他们表面上对我们言听计从,但是底下一直在搞小动作,我不明白为什么奥尔芬斯先生不抓出来一两个人警告其他人。”   现在的沃伦姆德并没有一个切实的统治阶层。   小半个月前,林逸斩落高塔之人头颅的一剑宣告沃伦姆德统治的解体,然而没有人真的支持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成为这个城市的主人,就连沃伦姆德警备队也是持中立态度,仅仅只负责维持沃伦姆德的治安,避免混乱的蔓延。   想要成为城市主人的人其实不少,只是最大的暴力却站在那个小丫头身边。   于是整个城市就变成现在这种鬼样子,人们明里暗里地反对来自林德尔的遗孤,但是话语与态度上却无可挑剔,每个人都能找到理由来摆烂,大概都想着等到整个城市玩不下去之后,林德尔的小丫头主动向他们低头。   兰登卫队一直监视着这些商会与小贵族。   这些人的行动在洛洛的无所作为下已经越来越大胆,前不久空弦偷听到这些人竟然还在谋划是不是要在公开审判上联名将被捕的侯爵救下来,好像已经在为贵族重新拿回沃伦姆德秩序之后的事情在做准备了。   真是奇了怪了,这些人就这么喜欢自己头上有一个主人?   “那样做会很麻烦的,商人与贵族虽然都是没骨头的东西,但是脑子都转得很快,被抓出来的那个人会立刻跪下去,但是其他人却会团结在一起,他们吃准了乡下来的洛洛根本没办法管理一个城市,所以敢把自己的命压上赌桌来换取一夜暴富。”   “一夜暴富?”   “莱塔尼亚的北部八月组成的商业联盟盘活整个北方的经济,同时每个城市也有守望互助的义务,当然,更可能的是其余贵族不会放过这一个介入沃伦姆德的机会,现在我们封锁了消息,但是消息迟早会传出去的,一旦传出去,贵族就会组成联军压过来,等到贵族重新拿回城市,他们的表现关系到今后在城市内的地位。”   凛冬转头虚起眼睛看向内城区方向的那些豪华建筑。   那是城市内大商人的住宅区,而周边的高级住宅区则有很多没有封地,没有足够的财富,却有技术与知识的小贵族。   抛开所有的附加词缀,这些人也可以有一个简单的名字:   沃伦姆德的居民。   人口加起来足足有莱塔尼亚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整个沃伦姆德至少有十分之一想要颠覆莱塔尼亚的现状,那么支持的有多少呢?   没多少,就算目睹小半个月前那一场处刑的感染者也有很多人选择中立。   至于根本就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详细的人就更多了,而在那些人中,自己这些人恐怕更像是破坏他们日常生活的入侵者吧。   就像是整合运动之于切尔诺伯格。   切尔诺伯格的大多数人都不会忘记整合运动对他们的城市做了什么,凛冬可以确定如果要用自己的战斧劈开整合运动任何成员的脑袋,她大概都不会有任何手软。   不过她其实对于整合运动的个体,却并没有什么仇恨。   就像是停留在龙门的切尔诺伯格分城区主动接纳了整合运动的残余那样,对于整合运动的仇恨并没有蔓延到整合运动成员的身上,那么莱塔尼亚的拒绝,或许也并不是绝对无法改变的东西。   关键就在于这一次审判。   审判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样才能用这一场审判来告诉其余人你所坚持的道路并非是空想?   你怎么才能让所有人支持你的理想?   凛冬从高级住宅区那边收回眼光,高高举起斧头劈了下去。   “只是言语是不够的。”   .   .   .   “只是言语是不够的。”   冰冷的言语追上站在窗前的林逸,林逸回过头,看见推开房门的凯尔希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侯爵府邸的客人即使在侯爵府邸换了主人依旧住在这里。   林逸还记得凯尔希在知晓那一天的变故后展现出来的惊讶,那是第一次不用微表情分析也能从这个女人脸上读出来她的情绪。   “民众想要安定,你却将斗争给予他们,没有立足现实的话,任何理想都不过是蛊惑人心的空想,人们比你想象得要更加敏锐,妄想用一次演说让人们盲从于你,你从人类史中得到的只有如此天真的结论吗?”   林逸微微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露出一个笑容。   “凯尔希女士,要和我打一个赌吗?”   凯尔希没有说话。   “如果今天的审判之后,这个城市举起崭新的旗帜,那么就算我赢了。”   “赌注?”   “我想知道普瑞赛斯究竟给你留下了什么使命。”   凯尔希紧盯着林逸,随后移开眼神:“很好,那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然后究竟为什么会在现在苏醒过来。” 第五百九十九章:理想与空想(六) 4 8 8 ⑦ 4 9 ⑦ 9 9   太阳刺破初秋的薄雾之后,刑台的搭建差不多也进入了尾声。   这一次的公开处刑并没有要选择一个良辰吉日的打算,前些天拿出这么一个想法之后,兰登卫队的人就开始负责在广场上建设刑台,顺便修复一下先前战斗给广场带来的损伤,而在完成这些工作后的当天,沃伦姆德原来的主人就要走上他的刑台。   哪怕沃伦姆德的人并不想要卷进一场危险的风波,但这种事情总也躲不过去,太阳逐渐升起的过程中,广场周围的人影也渐渐多了起来。   人们不敢靠的太近,怕惹上一些祸事,但是广场周围的一些咖啡馆或者是商店檐下倒是挤满了人。   一丛萝卜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铃兰穿过心不在焉的人群,来到和亚叶约好的咖啡馆,这里的咖啡馆已经挤满了人,若是在平时肯定是盆满钵满的一天,但是现在这种时候店主人也没心思收钱。   这里的店主是一个比较多愁善感的人,铃兰和店主是在先前沃姆伦徳爆发的感染者冲突中认识的,她和亚叶姐想要阻止蔓延到整个城市的骚乱,可惜她们终究没有那位天灾信使直接斩断混乱的力量,只能在随波逐流之中尽可能地去保护那些无辜的人,这里的店主就是其中之一。   走进咖啡馆之中,铃兰拉下兜帽抖了抖耳朵,她很快就看见靠窗的桌子旁招手的亚叶姐。   “老师那边怎么样了?”   铃兰刚走过去,还没做下来,桌子旁的乌萨斯少女就将点好的果汁推过去,然后火急火燎地问道。   “凯尔希医生又去和奥尔芬斯先生吵架了,我想她应该发现我们的小动作了,这次大概是故意给我们留下行动的空间。”   铃兰老老实实地爬上有些高的椅子,悬在半空的小腿乖巧地并在一起。   她们到现在还住在侯爵的府邸。   侯爵府邸换人之后,她们的境遇与先前倒也没多大区别,只是比起先前侯爵大人的重重监视,现在让她们不好自由行动的是立场与身份。   罗德岛的身份倒不是什么见得不得人东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和那位天灾信使互相看不过眼。   这就很尴尬了。   沃伦姆德之所以会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掌握话语权而沉默以对,就是因为那位天灾信使的支持,很难说城里有多少人真的将林德尔的小姑娘当回事儿,更多的人大概是觉得那就是个傀儡,天灾信使才是城市现在的统治者。   所以与城市实质上的掌控者出现冲突之后,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误会,凯尔希让她们不要到处乱跑。   “我想也是,老师不会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动作,不过既然老师默认我们的行动,又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亚叶摇了摇头。   她和铃兰想要尽可能帮一下洛洛,虽然她们也只是与那个小姑娘在侯爵的宅邸内相处过这小半个月的时间,算起来也不过是见过几次面,但是她们有些惊讶地发现那个小女孩并非是别人推出来的工具,甚至也不是仇恨的工具。   小姑娘的身上看不到仇恨的阴影,她想要做的事情不是复仇,竟然是想要在沃伦姆德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一个让去除强加上去的不平等,让所有人都可以凭本事而不是身份生活下去的城市。   不会有人天生比其余人高贵,也不会有因为血脉而低贱的人,所有人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价值,这样的想法与罗德岛的理念不谋而合。   理性其实一直在提醒亚叶与铃兰,沃伦姆德没有实现这种理想的条件,不过——   亚叶看了一眼摇着尾巴的铃兰。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足够冷静的人,而铃兰,这孩子与林德尔的小姑娘也差不多大,她们在沃伦姆德的一事无成在先,现在铃兰这丫头都快把那个同龄人当成自己的偶像了。   “铃兰,这些天你有什么成果吗?”   听见亚叶的声音,铃兰转过头,耳朵有些耷拉下来:“对不起,亚叶姐,大家都不愿意公开站队,得到的大多数回复也只是保持中立,大多数人都担心这之后的问题。”   “果然是贵族战争吗?”   铃兰点点头。   莱塔尼亚北部八月成立经济联盟以来,城市的贵族们固然在水面下交换着毒酒与匕首,但是明面上却一致维护贵族的统治,沃伦姆德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一旦泄露出去,整个北境的贵族都会联合在一起重新夺回沃伦姆德的控制权,当然,那时候沃伦姆德的控制权就不会交还给马利侯爵了。   一座中型移动城邦的归属,足够让那些贵族动一动家本了。   现在沃伦姆德的军事力量,贵族私兵早就一哄而散,冒险者的佣兵也不会搭上一条必沉的船,至于警备队这边更是公开表示只维持城市秩序,到头来可能去抵抗贵族联军的也只有天灾信使的三十来人护卫,不用去比较都能知道战争的结果。   这些天铃兰一直有偷偷摸出来去联系在先前的混乱中与她们有过交集的人,但是愿意站出来的人不能说少之又少,只能说根本没有,这还是得到大家喜爱的铃兰去交谈的结果,换作是自己的话,可能这些人连一个“看情况再说”的态度都不会给自己。   “沃伦姆德如果团结起来,其实并非没办法对抗贵族联军。”   亚叶有些不甘心地微微握紧拳头。   莱塔尼亚并不像是乌萨斯那样的集权国家,这个国家的动员能力其实十分糟糕。   除了中央领直属的军队以外,大多数所谓的城市驻军不过是贵族豢养的士兵,素质层次不齐不说,人数更是少得可怜,就像是沃伦姆德,警备队人员总数不到两千人,贵族私兵看贵族的经济能力多的两三百,少的几十人,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就又是个小三千的数。   算上雇佣的冒险者与强行动员起来的武装人员,沃伦姆德这种八万人口的中型移动城邦在不妨碍到城市运转的情况下,大概能凑出来七千左右的“军队”,那么八月联盟能够动员的总人数大概在五万左右,而贵族联军不会动员到极限,数量打个对折,贵族联军的总数可能也就不到三万人,并且还没有重型攻城装备。   若是沃伦姆德真的打算固守城邦,这两三万人根本就没办法攻陷沃伦姆德。   问题是根本就没人想要对抗莱塔尼亚的秩序,人们或许算不上是安居乐业,但是生活总是过得去的,一旦真的对抗贵族联军就意味着反抗莱塔尼亚的秩序,意味着击退三万人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三万人,理想可以赋予人们对抗现实的勇气,然而现在城市内只有林德尔的小姑娘拥有那样的理想。   铃兰看出来亚叶的愤怒,赶紧撇过这个话题:“亚叶姐,你那边呢?”   话刚问出口,铃兰就后悔了,因为亚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阴沉。   “那些人准备动手了。”   铃兰微微瞪大眼睛。   这小半个月,她们之间有不同的分工,铃兰去联系那些可能愿意站到这边的沃伦姆德居民,而亚叶则去收集那边可能站在对立面的人。   两人都经历了先前波及全城的冲突,自然知道城里的那些人最会在这种时候投机倒把。   “凯利尔勋爵,摩莎商会的大商人西米利,丝织商阿克曼,还有一些他们那一边的人打算在这次公开处刑上直接提出反对,他们去搞了一套万人签名,想要用这个将马利侯爵救下来。”   话语中有些意外的名字,铃兰不由得瞪大眼睛:“等等,阿克曼先生不是前几天还见过洛洛小姐,并且谈得很不错吗?”   “所以他们知道了洛洛不是那种杀伐果断的统治者,才去搞了这么一套万人签名,他们知道只要他们以‘正义’为盾,天灾信使的刀锋就不会落到他们身上。”   “怎么这样……”   “这次公开处刑会变成很麻烦的事情,真是的,洛洛不太懂人心的复杂,为什么那个啥奥尔芬斯还要由着洛洛来上这么一出啊,无论怎么说那都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她应付不来那些险恶的人心。”   亚叶长长吐出口气,但是眉头却始终松不下来。   她们这些天调查的情报都已经通过塞弗林先生那边转交过去,不过所有情报都没能阻止这一次的公开处刑。   若不是知道塞弗林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亚叶甚至怀疑自己那些情报是不是压根没有送到洛洛的面前,否则怎么可能有如此理想主义的举动。   人群中突兀的骚动如同波浪开始泛滥,亚叶圆圆的耳朵动了动,她站起身看向刑台的方向。   一行人分开人群正在靠近广场的刑台,警备队负责在前方开路,木质的囚车中运载着这座城市过去的主人。   马库斯·马列阴沉着脸,但是完全看不出来任何憔悴。   除了那一身干净的囚服,他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点属于囚犯的标志,囚服整洁干净,发型一丝不苟,甚至还能看得出来装扮的痕迹,那整齐偏向一边的头发显然是在出发之前做过一次打理。   这些侯爵大人一直在警备队的严密看管下,很显然,就连警备队内部都有不同的声音。   放在桌子上的手一下子收紧,亚叶看见广场的人们下意识对那囚车低下头或是别开眼神。   对于贵族的畏惧,对于规则的服从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就重新回归,浮动的人心几乎是下意识地倾倒向旧日的秩序,人们已经做好将贵族的统治迎接回来的准备。   “啧,他们真的知道他们要面对什么吗?”   .   .   .   “那就是你选择面对的现实。”   囚车之后的马车上,林逸看着正看向车窗外的洛洛。   人们的动摇从车上看得十分清晰,哪怕是林逸也没想到千年统治遗留下来的惯性会如此夸张,他原以为要在马利侯爵登高一呼,又或者是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站出来以后,人们才会出现如同现在的动摇。   现在就开始动摇,一旦那些人站出来,动摇恐怕就会变成吞没一切的海啸。   一旦进入情绪化的浪潮,任何对话与行为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嗯,我看得很清楚,莱特先生,其实比我想象中要好上一些,我原本以为这个时候就会有人喊口号要求放了侯爵大人。”   来自林德尔的遗孤脸上还是平静,那稚嫩的脸庞有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公开处刑是洛洛提出来的行动,她想要做的并不是复仇,而是借这个机会将自己要做的一切事情告诉这个城市的民众。   老实说,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更好的做法应该是抓住小半个月前的混乱直接拉拢一批城市里的头脸人物,分化消解城市内的反抗力量,允诺一些人相应的特权,以当地人为骨干重新建立起一套行政管理体系,彻底接管城市的控制权。   这一套做法在林逸脑海中有无数成功或者失败的案例,人类的历史重复过无数这样的行为,哪怕是照葫芦画瓢林逸都能制定出一套几乎确保成功的方案。   这个方案被洛洛否掉了。   林逸现在还记得否掉这个计划时洛洛说的话:   ——莱特先生,我来沃伦姆德不是为了统治这个城市,而是团结这个城市,我需要这个城市认可我的理想,而不是要求人们服从我的想法,如果我不能让所有人都听到我的声音,都认可我的想要做的事情,那我为什么不能失败呢?——   很多时候,林逸有些分不清楚洛洛在故乡的剧变中得到了什么。   林德尔的小姑娘变得睿智和通透,她仿佛站在命运这个舞台之下,能够轻易看穿舞台上浮云众生的想法,可是很多决定与行动又符合某种殉道者的标准,让人分不清她是不是故意在选择最艰难的命运。   当然,林逸之所以同意洛洛的提议,是因为林逸还有一手准备。   在圣马洛成立的盟约现场,莱塔尼亚一方曾经给予过林逸一个用于行走在莱塔尼亚的特殊徽章,那是高塔的标识,也是双子女皇的象征,必要的时候林逸可以用这个徽章来假装自己是女皇陛下的安排。   沃伦姆德要迎回旧日的秩序,那么就无法否认来自女皇陛下的权威。   有这么一手安排,城里某些人的行动注定徒劳无功,只是拿出这个身份也意味着林逸承认女皇的统治,而洛洛想要做的却是对抗这一秩序,某种意义上用这种方法化解这一次的危机,某种意义上也是自己输了。   “莱特先生,听说你和凯尔希姐姐又吵架了?”   林逸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面前的小姑娘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来自外面的压力仿佛被马车小小的车厢隔绝在外,至少在这里她还能露出一些小孩子的调皮。   “没有吵架,只是她终于答应合作了。”   “合作?”   “我们打了赌,赢了她听我的,输了我听她的。”   “打赌?”洛洛好奇地眨眨眼,“你们赌什么了?”   “我赌命运会站在你这一边。”   言语下,洛洛张开嘴看向伸出手来摸着自己脑袋的莱特先生,那张俊秀的少年脸庞上有着超出年纪的成熟,眼角溢出来的沉溺让洛洛一瞬间想到自己的父亲。   父亲也很喜欢这样摸着自己的头,碎碎叨叨着那些自己早就知道的道理。   洛洛微微张张嘴,想说的话在嘴边滚了滚,最终变成一个笑容。   “是的,我会赢的,莱特先生,历史会站在人民的一边,所以命运肯定会是我的朋友。”   马车在刑台前缓缓停下,林德尔的小丫头胸膛鼓了起来。   一次深呼吸后,她收敛起所有的柔弱,当马车门打开时,她又变成那个会站在法术的巨树下质问整个城市的少女。   林逸走出马车的时候,意外的发现整个广场的氛围又有了一些变化。   他不由得看向广场上的众人,发现很多人的目光都没有落在自己这个“沃伦姆德背后掌控者”的身上,人们的视线追着沿着阶梯走上刑台的少女。   沿着阶梯向上走的人群中,少女的脊梁最为挺拔。 第六百章:;理想与空想(七)   真是噩梦一样的遭遇,高贵的血脉竟然会沦落至此。   刑台上的马库斯·马利虚起眼睛看向走上台来的小女孩,他到现在还是很难将这种低贱的平民当成是对等的敌人,那更像是偶尔出现的一场噩梦,而这场噩梦差不多该到醒来的时候了。   这个城市的主人还是自己。   从自己没有死在小半个月前,马库斯就知道一切还没有结束。   他大概能猜到为什么自己还能活下来,无非是来自于莱塔尼亚贵族阶级的威胁以及新的当权者需要一个接过权力的正统理由,所以他们必须用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来同时堵住贵族与平民两边的质疑。   这中间就有自己操作的余地,也正是他们留下自己的理由。   很少有手段能比惩罚旧日的统治者更容易树立威望,不过低贱的血脉并没有那样的机会,这小半个月的时间,即使是被羁押在警备队,马利侯爵也能看出来这些愚民的窘迫,若不是他们无法完成城市的统治,自己也不会在警备队过得那么舒服,甚至还有人来表示效忠。   同样的刑台,今天也是改变这一切的时候。   马库斯·马利冷眼看向那乡下的小鬼走到刑台之前,人们聚集在广场之外,真正来到广场中心的却是没有多少人,很多人都不想靠的太近,然后与这件事牵扯上太深的关系。   这一幕让洛洛稍稍有些失望,不过也在预料之中。   小女孩微微吐了口气,然后对身边兰登卫队的术士点点头,于是整个广场四周都有法术的光辉亮起,下一个瞬间洛洛的声音就传递到所有人的耳中,法术的通道将小女孩的声音洒向整个城市。   “很抱歉直到现在才以这样的机会与大家认识,我叫作洛洛,来自于林德尔,小半个月前站在这个刑台上以犯人的身份与大家见面,那时候我的罪名是毁掉了香兰草街区,导致上千人的死亡。”   香兰草街区的救援工作在那一天之后同时进行,一天的时间内,林逸带着兰登卫队镇压了散在各处的贵族私兵,而沃伦姆德警备队紧接着就发布了中立声明,同时投入到香兰草街区废墟的救援工作,后来兰登卫队的许多人也去了那边,之所以会在小半个月后才有这场处刑,也是因为救援工作被认为是最为优先的事项。   当然,最后谁也没有救出来。   悲剧发生的那一刻,生命感知雷达就没有发现任何生命存在的痕迹,而这些天陆陆续续挖掘出来的遗体则成为城市的日常,人们在对于未来的不安中度过悲恸的现实,若不是城市遭逢更大的剧变,要求寻找凶手的呼声可能已经响彻整个沃伦姆德。   现在听洛洛这么一说,人们才意识到那时候的小女孩被指控为凶手。   稍显浮动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意识到从对方嘴里可能会听到现在最关心的事情,不过也有自以为聪明的人早已经猜到对方接下来的话。   丝织商阿克曼远远地在广场边的房间看向高台上的人影,对身边的人点点头。   他与其他人已经沟通好,只要对方将罪名推到马利侯爵的身上,他们就会立刻让人站出来反驳,这小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这些城里的体面人收集到一些想要的消息,例如林德尔确实已经毁灭了,毁灭到没有任何第三方能站出来作为证人。   林德尔遗孤的话语可以使仇恨的污蔑,霍恩洛厄伯爵方面的证言也可以是嫉妒的虚伪,这段时间沃伦姆德新的统治者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天真与软弱。   力量只能带来一时的统治,他们不会搭上这种注定会沉的船。   “毁掉香兰草街区的人的确是我。”   扩音的法术将刑台上稚嫩的话语继续导过来,阿克曼身边负责联系的随从一下子愣在原地。   最聪明与最愚蠢的人都是同一副表情,谁也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发言。   “正因为是我在那个时候前往香兰草街区,所有毁灭才盯上那些无辜的人,并且我会继续将毁灭带给你们。”   再一次的发言证明先前不是幻听,人们变得有些骚动,但是人们见识过将自己伪装得很好的坏人,可是如此光明正大地说自己会带来毁灭的坏人还真没人见过。   她既不疯癫,更不激动,如同在叙述一个事实。   潜伏在人群中的一些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们准备的是去反对伟光正的发言,将对方污蔑成一个坏人,所有的安排都是围绕这一个核心,现在对方却直接承认自己是坏人,这……   “沃伦姆德的事情无法永久地瞒下去,贵族们不会放任沃伦姆德落在平民的手中,他们的军队会来到沃伦姆德,重新恢复沃伦姆德往日的秩序。”   人们默认的担忧被直接挑了出来,就连咖啡馆中的亚叶与铃兰都变得目瞪口呆。   这些事情不是应该小心翼翼地藏起来,总是先把城市内的民心稳住再说吗?   “我与莱特先生的契约只会维持到复仇为止。”   刑台上小姑娘走到兰登卫队的人身边,同样一副惊讶表情的兰登卫队看见小女孩向自己的腰间伸出手,于是矮了矮身子,让洛洛将长剑从剑鞘拔出。   刃长九十厘米的精钢长剑,重倒算不上很重,但是这小五斤的重量小女孩拿起来难免摇摇晃晃,于是洛洛拖着长剑走向刑台上的侯爵,长剑在木质的地板上压下一道划痕。   见到这一幕的马利侯爵退了一步,那一刻他是真的担心这剑会不会真的直接劈过来。   事情和那些人说得不一样,说好的一开始就直接闹起来呢?   “只要我用这柄长剑贯穿侯爵大人的胸膛,那么这座城市就会失去最后的防护力量,只依靠警备队没办法抵抗贵族的联军,到时候贵族们将涌进城市,你们将会接受新的统治,每一个人都会被怀疑,调查,然后可能被释放,也可能成为另有用途的工具,这就是我给你们带来的未来。”   长剑的剑尖在地板上划过一个圆,停在马利侯爵的脚下。   “那么,侯爵大人,你又能给这座城市带来什么呢?”   马库斯·马利错愕地看向问出这种问题的小女孩,他甚至分不清楚这句话是别用用心的陷阱,还是说单单是面前的小鬼蠢到极致。   这算什么?   主动承担恶役的角色,而将英雄的扮演让给自己?   该不会这人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给自己的叛逆赎罪?   马库斯想不通对方的目的,然而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当即就接上洛洛的话说道:“自然是发展与繁荣,文明与秩序!”   侯爵的声音通过法术同样流向全城,不过听见这话的人却各有各的感触。   老实说,沃伦姆德的居民生活上倒是没什么大的困难,但也没有到能称得上“繁荣”的地步,至少人们没有对繁荣的实际体感,反倒是先前不久在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爆发的冲突成为不少人的阴影。   “允许发生林德尔与香兰草街区那种惨剧的秩序吗?”   马利侯爵被噎了一下,但是他反应很快,立刻接上这句话说道:“林德尔的事情是无可奈何的天灾,香兰草街区的事情你刚才承认就是你们动的手,我要做的事情应该就是将你们这样的恶徒送上绞刑架,避免再发生相同的惨剧!”   “不,侯爵大人,我只是说香兰草街区的事情因我而起,并没有说那是我动的手,你能肯定是我做出那一切的吗?”   马库斯稍微迟疑了一下,他有些分不清这是不是对方的陷阱。   若是在小半个月前他成功将面前的林德尔遗孤处死,自然有能力罗列大量证据说明对方就是凶手,但是那一天最后的胜利者却并不是自己。   这段时间他没有办法去伪造相应的证据,他也并不完全信任那些说是要帮自己的商人。   说到底,那本来就是高塔之人动的手,他哪里来的证据去证明是面前的林德尔遗孤在执行杀戮,若是自己在这里一口咬死,那么要是这些天对方找到了高塔之人动手的实际证据,自己在民众的面前就会变得不可信。   维护自身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指出攻讦自己的人并不干净,这样的事情马利侯爵也见的多了。   “这正是需要调查的事情,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明你们最为可疑,正是你们来到沃伦姆德之后才发生那样的事情。”   “所以我们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自然如此!”   马库斯做了最谨慎的选择,但是洛洛看了这位侯爵大人一眼,却直接松开长剑。   哐当。   精钢的长剑摔在地方,来自林德尔的小姑娘已经转过身再次面向广场上的所有人:“这就是贵族们要给你们带来的东西,我想问问还有多少人记得我当时为什么会在刑台之上,又有多少人记得那时候的刑台上正在处死什么人!”   突然放大的声音带着人们的思绪一走,很多人都想起那时候的事情。   林德尔的遗孤是警备队带过来的,那时候对方已经带上拘束具,正准备处死,只是在行刑之前哈维尔子爵通知了马利侯爵,随后整个行刑的过程才推迟到侯爵大人过来为止。   至于那个刑台上绞死的人,第一批人是感染者与非感染者混乱中那些比较出头的感染者,而那些人的尸体干瘪之后,第二批正在处死的人还是感染者——那些将林德尔的遗孤放进来的感染者。   “仅仅是因为怀疑就可以决定人的生死,这就是侯爵大人会带给你们的繁荣与秩序,那么我有一个问题不得不向大家征求答案,我和大家究竟有什么区别?我能被拉上刑台处死,大家又有怎样的把握认定下一个被抓上刑台的不是自己?”   广场依旧保持着沉默。   沉默与沉默也是不一样的,先前很多人是不想要卷入这一场骚乱,所以才会成为沉默的大多数,但是现在却是没人能回应这个问题。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林德尔的遗孤。   沃伦姆德从运行开始到现在,不说马利侯爵统治的这一代人的时间,就是先前霍恩洛厄伯爵统治的时间,沃伦姆德的秩序也只会维护贵族,却对平民无情。   贵族老爷们就算打死了平民,在老伯爵统治的年代平民还能得到一笔赔偿,在侯爵统治的时代平民只会得到一顿不长眼的责骂,正因为这样的区别,沃伦姆德的阶层才会如此泾渭分明,因为远离贵族正是平民的保命之道。   “这样的秩序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小女孩的声音渐渐流到人们的心里。   “想一想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城市内的秩序会有改变吗?如果到头来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么这里发生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那些死去的人又仅仅能留下什么?我们难道不应该阻止重复的悲哀继续发生吗?”   马库斯·马列已经看出来人们开始变得犹豫。   这些贱民分外愚蠢,只要有人煽动起情绪,总是会简单地抛掉脑子做出选择,他不能让这种流向继续下去,若是放任发展下去,恐怕那些懦弱的商人又会产生新的想法。   “他们绝不会白死,我以侯爵家的名义将永远铭记这一次的教训,只要马利家仍然是沃伦姆德的统治者,这一片土地将会成为所有人的乐土!”   掷地有声的声音让人们表情微微一松,但是洛洛却转过身。   四目相对,马库斯只从小女孩眼中看到一种悲哀的平静。   “那么,侯爵大人,你要怎么记住这次教训,你又要怎么改变自己的统治,我只有一个问题,在你统治的大地上,贵族与平民,感染者与非感染者,所有人都能平等地生活下去吗?”   “当然,我可以用侯爵家的血脉起誓!”   “我要的不是誓言,是方法,告诉我,侯爵大人,你打算怎样让贵族与平民平等?”   兰登卫队的术士将扩音的法术系统悬浮在两人周围,哪怕是两人低声的交谈,也会在全城范围回响。   就在这里,马库斯·马利一下子卡住了壳,冷汗渐渐浮现。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踏进一个陷阱。   贵族与平民平等相处,这种违反常识的事情没有哪一个贵族会去思考,他又怎么可能现场拿出来一个方案?   可是自己如果在这个问题上哑口无言,那些鼠目寸光的愚民怕是就会感情用事地选择面前的小丫头。   “兼顾各方的政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制定出来,当然是要充足的时间探讨,才能确保没有人会因为政策受到损害!”   话语出口的刹那,马库斯已经预料到对方肯定会顺着咬上来。   果然,他立刻就听见那个小女孩的声音。   “不用那么麻烦,侯爵大人,我只需要你做出一个承诺。”   还是那副悲哀的目光,马利侯爵感觉到深深地刺疼:“什么承诺?”   “请以侯爵家族的名义放弃对于沃伦姆德的统治,向女皇陛下以及莱塔尼亚所有贵族起誓,贵族与平民之间并无差别。”   马库斯一下子缩紧的瞳孔。   他十分清楚这样的承诺背后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他将成为整个莱塔尼亚贵族阶层的叛徒,同时也意味着他将对抗赋予他权力的根源。   这样的发言如果传出去,他第一时间要面对的就是贵族联军的讨伐。   “如果贵族与平民应当平等,这样的发言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吧?”   说什么蠢话!   什么叫没有为难之处?   他怎么能否定自己的高高在上?   马库斯咬紧了牙关,尽量让声音变得不那么颤抖:“我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这样的承诺只会招来贵族联军的讨伐,甚至比你们杀了我还要严重,到时候战争同样会降临到这座城市,无数人都会死!”   侯爵的话落在人群之中,溅起一片嘈杂的涟漪。   说实话,这样的展开并非难以想象,聪明的人能猜到一个模糊的未来,但是在侯爵如此承认之后,一切侥幸才都消失无踪。   但同时也有疑惑与不满在人们心中流转:为什么其余贵族会如此激烈地反对人们平等地生活?   “所以说,侯爵大人,您的意思是莱塔尼亚会否定贵族与平民应当平等的想法?”   平静的声音终于扫开最后的雾霾,如同一道闪电劈开黑暗。   人们终于意识到贵族们的身后,有一片更为巨大的阴影将他们永远定格为平民,标记为贵族的所有物。   莱塔尼亚,他们生活的这片土地,这个国家已经安排好命运的剧本。   只要莱塔尼亚继续存在,平民就只能是平民。   莫名的恐惧随着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后闯进人们的心中,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要追求更美好的生活,那么要对抗的不是险恶的领主,顽劣的贵族,而是让那些坏人能成为贵族的秩序——   是莱塔尼亚这个国家。   自己怎么可能对抗整个国家?   “为什么你们会对此感到恐惧?”   小女孩的声音流进将不安表现在脸上的民众,人们抬起头看向台上的小女孩,而洛洛站在高台子上,娇小的身躯内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灵魂俯视着所有人。   “为什么你们会思考如何对抗这个国家?”   人们脸上的惊惧变成一种错愕:是啊,为什么自己要思考与莱塔尼亚为敌?   不仅是一般的民众,就连丝织商阿克曼也捏着自己的胡子猛然惊醒。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跟着小女孩的话一直思考下去,思考到最后竟然下意识地抛开原本的计划,开始以莱塔尼亚为敌来思考得与失。   好厉害的话术!   不,这是话术吗?   阿克曼一瞬间有些疑惑,商人之间的话术大多数时候与欺骗可以画上等号,但是这个小女孩的话语中却有些东西不一样。   阿克曼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正是那种东西让这小女孩的话让人无法反驳。   稍微犹豫了一下,阿克曼还是叫来身边的随从。   不管如何,由那样一个乡下地方窜出来的小姑娘统治沃伦姆德根本没有出路,他们每年的确要给尸位素餐的贵族们送不少钱,但多少还有的赚,但如果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上位,他们怕不是每天都要面对“你们赚了那么多钱,为什么不白送给穷人一些”这种狗屁言论了。   身边的随从走到阿克曼身边,阿克曼正准备说话时,小女孩的声音却再一次传来。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一些人在今天要做些什么。”   阿克曼吃了一惊。   “凯利尔勋爵,西米利老爷,阿克曼先生,还有很多其他人想要在今天表达你们的诉求,让这个城市重回旧日的统治。”   情报泄露了!   阿克曼心中一紧,他们其实没有奢望过情报能一直保密,但是在过去他们认为就算情报泄露也没事,因为很明显这段时间对方并没有禁止他们的私联,再加上林德尔的遗孤是一个空想主义者的事情显而易见,他们认为自己的行动十分安全。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这个少女在这个时候说穿这些事还是打算做什么?   冷汗爬上阿克曼的脊背,他反过来抓住随从的手臂,死死盯着窗外高台上的身影。   底下的人群也变得骚动起来,人们固然不站在林德尔的遗孤这一边,但是现在听到有人打算绕过他们替他们决定城市的命运,一时间立刻就有不满向外蔓延。   “你们不好奇我为什么放任你们去做你们想做的任何事吗?”   自然没有被点到名字的人会站出来回答,不过阿克曼也注意到其余人并没有立刻让潜伏在人群的人开始带节奏。   那些人和自己一样,都被小女孩的话语吸引,错过最好的时间,现在广场的人未必会服从小女孩的安排,但是显然都同意小女孩说的话,这时候想要煽动广场上的人们,很容易就被揪出来。   “因为你们也是这个城市的一份子,各位先生,我认为你们也有权利决定这个城市的未来。”   这却是阿克曼没有想到的回答。   精明了一辈子的商人甚至觉得自己听出来一种言外之意,但是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商人来负责莱塔尼亚的买卖,农民来负责这个城市的食物,建筑工人来负责修缮城市,所有专业的人员负责专业领域内的事情,而比其余人拥有更多知识的贵族们来负责将这一切联系起来。”   她真的这样说了……   阿克曼心中那个想法逐渐变得清晰,他意识到这个空想主义者真的不准备成为沃伦姆德的主人。   ——有资格统治沃伦姆德人,只有沃伦姆德的人民。——   先前与这个空想主义者见面时,对方说的这句让他嗤之以鼻的话,原来不是空话吗?   “沃伦姆德诸位,我会给你们带来灾难,带来死亡,带来破灭,如果你们追求的是过去的和平,是贵族统治下的所谓的繁荣,那么我就如同侯爵大人所说,对于你们而言将是最为罪恶的犯人,那么害死那么多人的我理应承受你们的愤怒。”   高台上的洛洛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指向广场上没来得及清理的石料。   “沃伦姆德的未来永远在你们的手里,拿起石头,砸死我。”   刑台上的兰登卫队一齐将视线看向林逸,他们并不知道等下真的有石头丢上来时,需要如何处理。   林逸稍微沉默了一下,打了个手势让兰登卫队的人退开。   这是洛洛自己的选择。   所有的言语都是洛洛自己的准备,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决定,林逸发现自己并没有资格去替小女孩做出决定。   他微微握紧藏在手里的勋章,有些无奈地发现洛洛将他的准备也一并拆掉了。   事到如今,他怎么能将洛洛的意志说成是莱塔尼亚的选择?   “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小姑娘的身后,侯爵大人突然大叫出声。   这一声吼叫当然不是对广场上的民众说的,而是对那些在他被拘禁时期宣布效忠的那些人说的。   没有比现在更好带节奏的时候了。   只要有第一块石头落在小女孩身上,随后就会有无数石头丢过来!   这帮贱民哪里知道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公义,他们只不过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罢了,至于发泄的对象是谁他们根本不在乎!   这一声大叫叫醒了沉默的民众,有人推开人群走到那一堆废石料旁,拿起一块石头。   捡起石头的人跑进没有多少人的广场,甩起手臂用力扔出石头。   石头穿过洛洛的身边,从侯爵身边擦过,却是距离侯爵大人更近一些。   “诶?”   侯爵愣了一下,然后看见那人又去拿了一块石头,四目相对时,他看见一双仇恨的目光。   “你在做什么!快阻止他!”   侯爵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身边的警备队员一时不知所措,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推开旁边的警备队员,一拳头揍在侯爵的侧脸。   “安静些,犯人。”   塞弗林嫌恶地甩甩手,然后看向台下那个男人。   他认识那个男人,那是一个感染者,就在小半个月前,自己去感染者街区抓人时,这个人向自己供述是他的兄弟给那些萨卡兹人打开城市的门扉,然后让自己带走了他的兄弟去配合调查。   塞弗林还记得那个时候这男人拉着自己的手,哭诉着自己并不想害死香兰草街区的民众。   然后他的兄弟就被吊死在了广场。   什么审判也没有,什么借口也没有,什么说法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有了第一个人,第二个人也站出来,塞弗林发现自己依旧认识那个人,那是一个伤残的警备队员,在小半个月前,他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那个人也看见塞弗林,四目相对之后,那个男人拿起了石头。   嗖!   这一次石头在接受过战斗训练的人员手里变得非常精准,它穿过塞弗林的视线,在塞弗林身边砸出来一抹血渍。   惨叫从耳边响起,塞弗林不由得抬起头。   视线越过空旷的广场看向广场的边缘,人群渐渐越过害怕与担心的界限,人们涌向那一堆废石料,纷纷拿起与过去告别的石头。   没有任何人站出来阻止,没有任何站选择站在贵族的这一边。   石头的暴雨越过林德尔的遗孤头顶,听着惨叫与咒骂,洛洛让身边的兰登术士用法术抬高自己的声音。   “庆贺吧,家人们,从今天起,我们拥有了第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第六百零一章:困境   再一次来到侯爵的府邸时,阿克曼的心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见证了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一个城市的平民杀死了统治他们的贵族。   高贵的血脉并没有能从如雨的石头中将马利侯爵保护下来,而阿克曼一直等到警备队的人收拾起刑台上的那一坨烂肉,也没有等到任何奇迹发生。   那也只是普通的人罢了。   贵族的光环下,那些原本自己必须小心翼翼对待的人也不过是和自己的普通人,大家都是一样的,走错了路,做错了选择,就要付出代价。   “代价……”   阿克曼走下马车,抬起头看了一眼侯爵宅邸的尖顶高塔,他能够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走在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之上,他甚至能看见这条道路前方的无数危险,行差踏错一步,自己就会成为高塔上风干的尸体吧。   但是话又说回来,自己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林德尔的那个小姑娘不会强迫自己服从于她,然而自己的那些同僚大概不会给自己安稳退出的机会。   阿克曼看向宅邸的广场,停留在这里的诸多马车上都有他熟悉的纹章,白天的那一场处刑过去后,城市里的所有人都承认了新的主人。   不管怎么说,他们看着城市的主人就那么被砸死在广场上,事后追责也很难逃掉,倒不如先跟着小女孩的想法走一走,实在不行到时候将小女孩交出去,倒也不至于家破人亡,若是小女孩的想法成了,他们就是新秩序的缔造者。   不需要商量,阿克曼就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他更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没来这里,恐怕立刻就会被其余人当成是“叛徒”而受到针对——大家都有把柄那就等于都没有把柄,但是大家都有把柄的时候却有一个人冰清玉洁,那还是先请冰清玉洁的那位退场好了。   至少阿克曼自己就是这样的想法。   阿克曼在广场上停了一会儿,辨认了一下到场的马车,然后才走向宅邸的正门。   侯爵宅邸的佣人早已经被遣散,侯爵的家属据说也经过安排匿名生活在城市内的某个区域,对外是这么说的,真实情况或许只有经手这件事的卫队知道,阿克曼也不关心这种事情,比起这个,他更好奇宅邸这些明显经受过相当程度的训练,拥有高度战斗能力的卫兵从何而来。   那明显不是野路子出来的佣兵,若是林德尔的小丫头背后有一个大势力支持,那么阿克曼会放心许多。   “阿克曼先生,洛洛小姐就在里面。”   兰登卫队的人将阿克曼带到宅邸的一处偏厅,推开门后,阿克曼发现自己是最后抵达的人。   这一处私人会面的偏厅被改造成一个巨大的会议室,现在会议室附近都坐着城内的头面人物,不过这些在各自领域叱咤风云的大人们都有一些别样的拘束。   阿克曼能够理解这种拘束。   过去他们也时常与马利侯爵见面,然而与马利侯爵的会面通常只是两人之间的私下会面,宅邸的管家会完美地控制接见时间,若是排不过来会干脆地拒绝拜访,这样方面侯爵以不同的方式接见不同的人,同时这种私人会面的情况也方便谈论一些不太能见光的阴谋,或者是收取一些贿赂。   像是现在这种大家都坐在一起谈事的事情从未有过,毕竟大家很多时候都是竞争关系,而马利侯爵也十分乐意培养这种竞争关系,只有大家都互相敌视,作为裁判的他才能赚到最大的利益。   “这样人就齐了,阿克曼先生,十分感谢您能来参加这次会议。”   阿克曼向声音的来源转过去,看见坐在圆桌旁的小女孩。   房间内的圆桌很明显是新的家具,圆桌周边坐着会议的所有人,桌子看不出来主位的区别,小女孩如同她在刑台上说的那样,并没有准备成为沃伦姆德说一不二的统治者,至少表面上没有这样的趋向。   阿克曼稍微停了一下,向小女孩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坐到圆桌旁立着自己名字立牌的椅子。   “好了,阿克曼先生到了的话,我们也可以开始了。”   等到最后的会议成员落座,洛洛站起来,或者说从椅子上跳下你比较合适,十二岁的小女孩就比圆桌高上小半个身子,但是却没有人会轻视这个身影。   “如同我在刑台上说的那样,沃伦姆德将成为所有人的沃伦姆德,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姑娘,各位则是沃伦姆德各项领域中的精英,我相信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士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只是事情都有一个先后顺序,所以我想让这个会议成为决定这种先后顺序的程序。”   会议上的许多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意识到这个会议将会成为沃伦姆德的决策层。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秩序的制定是贵族的权力,不管是多么不合理的秩序,他们都必须要遵从并且将它认为是唯一的真理,哪里轮得到他们来做城市的主人?   “当然,会议的成员不会一层不变,我希望大家明白,你们是因为代表了这个城市的一部分人才会在这里,而不是因为你们在这里,所以你们就代表了沃伦姆德的那一部分人,若是你们不再能代表各自领域的专业与利益,那么也没必要坐在这里。”   人们心中一凛,不少人看了一眼小女孩身边的维多利亚贵族。   虽说按照小女孩的说法,马利侯爵死后就会和这些人结束契约,但是至少现在,这些人仍旧是沃伦姆德最精锐的力量。   “那么,现在这第一次会议,虽然我们应当为今后的生活制定秩序,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   洛洛看了一圈会议的人,果然,很多人都已经面露忧色。   城市内的意见暂且被统合在一起,但是外来的威胁却不会因此而消失。   “各位大人都是城里人,八月集市是流转在莱塔尼亚北部八月的商业活动,各位对于其他城市的熟悉肯定远胜我这个乡下人,所以我想知道沃伦姆德将要面对的贵族联军究竟有怎样的战斗力,沃伦姆德面对那样的力量,要怎样做才能胜利?”   一时间没人回话,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真的要以贵族联军为敌还是令人难免迟疑。   阿克曼扫过众人一眼,最后来到的人最先站了起来。   “这一点不用担心,贵族联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落落大人。”   人们的目光落在阿克曼身上,很多人惊异于阿克曼的配合。   “您可能对贵族联军有什么误解,实际上莱塔尼亚北部不存在军事贵族,冬灵山脉的存在让北境不用面对边境之外的威胁,东境那边与卡西米尔接壤多少还有一些军事贵族的传承,但是北方的贵族很早就已经放弃蓄养私兵,他们宁愿把那些钱浪费在奢华的生活,也不愿意加强防备。每个城市最大的军事组织就是警备队,而最强的可能是城主府下属的一些以征召骑士为名义雇佣的冒险者,这些人基本上没什么像样的大规模作战能力。数量上的话,贵族联军最多只能拉扯出来八千人到一万人,说实话,哪怕沃伦姆德同样没有任何像样的城防设施,面对这样的乌合之众也没有任何压力。”   洛洛安静地听完,但是并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因为所有人挂在脸上的严肃并非虚假,所以她便问道:“那么最大的威胁在哪里?”   “三个方面。”阿克曼竖起两根指头,“莱塔尼亚国家术士团,高塔之人,还有女皇陛下们的态度。”   洛洛有些懵懂地看着那三个指头,这些东西对边境之地的小女孩来说,太过遥远。   “首先说一说女皇陛下们的态度吧,这个很好解释,如果女皇陛下们认为这是一次叛乱,那我们击退贵族联军之后,莱塔尼亚会投入更加精锐的力量来剿灭这一次叛乱,我们要面对的就是无休止的封锁与战争,而仅仅依靠一座移动城邦的资源,在可见的未来里,我们毫无胜算。”   洛洛皱起眉头,但是很快就说道:“但是阿克曼先生你们预见到这个结果仍旧放弃了侯爵大人。”   “是的,洛洛大人,这是最无解的一点,但同时也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一点,因为双子女皇对于权力的欲望意外的淡薄,当初马利侯爵家族设局侵吞沃伦姆德这一件事其实做得并不算干净,女皇陛下们完全可以成立一个调查委员会介入北方局势,将这一件事扩大化后接管整个北境的秩序,然而最后女皇陛下们的选择却是直接将沃伦姆德交给了当时的马利侯爵。”   阿克曼摇摇头,继续说道,   “我原本以为这背后有什么隐秘的交易,但是这些年与侯爵家的合作中我发现当初的事情根本没有这么复杂,女皇陛下对北境的统治毫无兴趣,侯爵大人交上去一份报告,甚至连准备的后手都没有用到,女皇陛下们就直接盖了玺印丢了回来。”   “这……”洛洛眨眨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合适。   “请相信商人对于政治的敏感,我想在座的各位先生小姐在中央领安排的人也都十分清楚女皇陛下们深居简出,对待政务的态度从击杀巫王开始就毫无变化,唯一算得上是大事件的只有前不久代表莱塔尼亚承认加入那个什么盟约,但是具体经办大臣现在都还没有指定,也不知道究竟是基于什么缘由才答应。”   这一点站在洛洛身旁的林逸倒是深有体会。   盟约成立的那段时间,莱塔尼亚那边一直都是“随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意见”这种态度,要不是这是国际间的合作没必要也不可能甩一些小手段,林逸怀疑自己给莱塔尼亚一份卖身契,对面都能看都不看直接签了。   躺平指数高居第二,第一则是将所有事情与一个骑士爵位丢给林逸的维多利亚。   “那其他两个方面呢?”洛洛问道。   “高塔之人……只有高塔之人才明白高塔之人,凡人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事逻辑,只是高塔在近些年经常出现在凡俗的秩序,他们大都与贵族间有特殊的合作关系,或许在战场上会遇见,那都是跨越凡世的力量,一个人就能扭变战局,但是数量不会太多,而且我们或许也并非没办法应对。”   阿克曼抬起头看了林逸一眼,很显然,先前林逸击杀高塔之人的画面就是沃伦姆德的底气所在。   “至于莱塔尼亚国家术士团,我想这个方面凯利尔勋爵来解释更为妥当,毕竟这里只有勋爵曾经是国家术士团中的一员。”   洛洛顺着阿克曼的视线看向会议桌上的凯利尔勋爵。   那是一个没什么特点的中年男人,方形脸,络腮胡,若不是精致的梳理与得体的剪裁,换上伙夫的衣服丢到大街上也没几个人能认得出来这是一位勋爵。   男人的身上没有多少所谓的贵族气质,反倒更像是——   军人?   林逸稍微缩紧了瞳孔。   “莱塔尼亚国家术士团是莱塔尼亚唯一的军队。”板着脸的凯尔徐勋爵声音也一板一眼,“莱塔尼亚的贵族私兵良莠不齐,视经济情况的不同也很难在所有的地方维持一支高素质的常备军,而为了应对这一情况出现的就是莱塔尼亚国家术士团,有国家财政负责的跨越莱塔尼亚全境的常备军,总部设立在东境,但是在四境与中央领都有分团驻扎,负责应对超出贵族们能自己处理的威胁,通常是一些危险的大型生物,或者是某些集团新的荒野匪盗,自然,贵族无法处理的叛乱也会由他们来处理。”   既然将莱塔尼亚国家术士团放在最后来说,那就证明这是比前面两个更严重的威胁。   某种意义上的确如此,高塔之人终究是单个或者是少数的精英单位,但是国家术士团顾名思义是属于国家的军事力量,也许单兵素质不如高塔之人,但是如同浪潮一样碾压过来,却不是沃伦姆德能够处理的敌人。   “但是如果女皇陛下都对北境的事情没有兴趣的话,国家术士团也会行动吗?”   “如果女皇陛下明令禁止的话,国家术士团或许会停下来,但是在得到正式明令之前,没有谁能阻止国家术士团履行自己的使命。”   凯利尔勋爵摇摇头。   “这一支军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卡西米尔第一位十王‘森咏者’活跃的时期。那时候刚刚被拉特兰制裁没多久的卡西米尔一片混乱,不少残兵剩勇冲击周边各个国家,莱塔尼亚就是其中之一。各个贵族领都无法对抗卡西米尔的侵略者,由此诞生的就是独立于贵族之外的国家术士团,他们不参与莱塔尼亚国内的政权更迭,只效忠于莱塔尼亚这一国家,所以他们既服从巫王,也服从于击杀巫王的双子女皇,同时也只有国家权力的体现,莱塔尼亚的统治者有资格给他们下达指令。”   林逸接上凯利尔勋爵的话:“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女皇陛下的命令,沃伦姆德注定会与国家术士团发生冲突?”   “不,莱特先生,不是发生冲突,而是沃伦姆德会被国家术士团从历史中清扫出去。”   林逸微微一愣,而凯利尔勋爵十分认真地说道:“国家术士团是军队,是破坏者,是最终手段,他们不会有任何怜悯,不会有任何迟疑,不接受任何交流,不认可任何谈判,一旦国家术士团出动,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他们视为目标的对象将彻底消失在历史之中。”   “恕我直言,如果勋爵是这一支军队的一员,那么我不认为这一支军队能够做到你说的这些。”   凯利尔勋爵没有因为林逸的话而生气,这个男人反而承认了林逸的话:“的确如此,如果我都能成为国家术士团的一员,那么这些描述的确都是空谈,有些事情瞒了在座的各位很久,我想洛洛小姐的治下,也不需要这些虚伪的谎言了。”   所有人意识到凯利尔勋爵指的谎言会是什么,但更多的人脸上依旧是一片惊讶。   “我服役的军队的确冠以国家术士队的名义,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加入过国家术士团,我加入的是替国家术士队善后的特殊支援部队,我看见过真正的国家术士队行动之后留下的场面,各位可还记得北境那些发生在天灾信使记录之外的偶发性天灾?”   人们立刻意识到凯利尔勋爵指的是什么,然而这如何让人相信?   “那些不是天灾信使的疏漏吗?”立刻就有人从会议桌旁站起身。   “不,那是国家术士团出手后的结果,对外宣称天灾则是惯例的操作,过于夸张的力量就算选择隐藏自己也会不经意间扰乱常世的秩序,这似乎是他们一直坚信的一点。”   凯利尔勋爵没有说谎,至少林逸通过各种感知系统进行的分析,都没有找到这个男人说谎的迹象。   行动后的结果留下宛如天灾的现场,这不可思议的事情倒也不是没有先例。   林逸还记得七丘之城的星空术士,那个高阶术士死后留下的残骸都能诱发一次吞没全城的天灾,莱塔尼亚拥有这种程度的国家力量倒也不值得奇怪。   至于自己能不能对抗那样的力量,林逸说不好。   如果是如同高塔之人那种少人数的精英,林逸倒是有自信能拦下,可是如果真的是一支军队,那么想要保护好每一个人就会变成一个不可能事件。   “既然如此,作为唯一一个知晓国家术士团真相的您,为什么还要站在我们这一边。”   林逸看向凯利尔勋爵,而后者在微微沉默后说道:“贵族执剑向前,领民紧随其后,对于你们来说这或许是已经过时的,不需要的秩序,但对于我来说,那是我从出生时就接受的教育。既然沃伦姆德的居民最终选择了一条荆棘遍地的道路,作为贵族,我也只有继续走在他们之前这一个选择而已。”   仍旧是没有虚假的话语,林逸稍微有一些感叹。   他其实查过这些在先前选择向侯爵效忠的人的资料,凯利尔勋爵在其中也是比较特别的一位,他仿佛是古典贵族的化身,秉持着一些古老的教条,与侯爵的关系也因为这些教条而极不融洽,然而在侯爵被关押的时候,他又是最为积极想要营救侯爵的一位,而现在侯爵被人民舍弃,他又在他的认知中选择一条必死的道路。   “愚蠢”两个字最适合形容这种人,但是林逸却说不出口。   “这么说能够阻止国家术士团行动起来的只有女皇陛下,如果我们不能在国家术士团采取行动之前让女皇陛下下令阻止,那么沃伦姆德将面临覆灭的危机?”   凯利尔勋爵对洛洛的总结点点头,而林逸则微微蹙起眉头。   事情有些麻烦。   他可以利用双子女皇的信物伪装自己是女皇的人,但是并不代表就能真的去联络双子女皇下达命令,他前不久还将双子女皇的人给赶了回去呢,天知道双子女皇会是什么想法。   自己无法出面,由洛洛或者沃伦姆德任何一个人出面去谈的话,要以什么身份去谈?   沃伦姆德现在否认了贵族的统治,推翻了莱塔尼亚的秩序,而双子女皇却是莱塔尼亚秩序的顶点,贵族的代表,彼此互不相容的存在怎么可能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谈?   若是以臣下与领民的身份与见面,那么等同于否定了现在沃伦姆德的根基。   林逸紧皱眉头,但是想不出一个靠谱的方案,他最终能找到的一个最现实的方案,只有抓进时间联系叙拉古那边,询问“九尾”的修复与改装进度并尽快送过来,总之先加强沃伦姆德自身的防卫力量,最好再收集关于国家术士团的情报,做好最坏的准备。   咚咚——   林逸的思考被敲响的房门打断,他抬起头看向偏厅的门口,正巧房门被外面的兰登卫队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会议室的门口。   “卡涅利安女士?”   洛洛惊讶地看向来人,而会议桌旁立刻响起交头接耳的声音。   不少人都认识这位霍恩洛厄伯爵的顾问,知道这是那位风信子伯爵最得力的助手。   “出了什么事吗?”林逸迎向卡涅利安。   先前为了避嫌,表示这里发生的一切并非出自于霍恩洛厄伯爵的授意,卡涅利安也主动表示不参加这次会议。   “嗯,请问这里能不能加一张椅子,不用在圆桌旁,就在房间里的角落就行。”   说话的不是卡涅利安,而是跟在卡涅利安身后的人。   那是一个娇弱的青年。   看上去约莫不过刚成年的年纪,个子不高,穿着一身在初秋时节显得过分厚重的华贵大氅,整个人在大氅的衬托下仿佛不堪重负,不过却意外地,站得十分笔挺,他由下至上地看向林逸,但眉眼间给林逸的感觉却仿佛是平时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身上与洛洛有一些相似之处。   哪怕两个人没有任何一点相同的地方。   “您就是维多利亚的莱特先生吧,还是说我应该称呼您为天灾信使奥尔芬斯先生,维多利亚的大骑士,盟约的缔造者?”   青年后半句压低了声音,不过眼睛中闪烁的狡黠与欢快的语气并无恶意,他只是在提醒林逸他已经知道林逸的身份。   虽然还是只知道稍加调查就能知道的那一部分。   林逸也猜到面前人的身份,他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卡涅利安,为面前的青年让开一个能看到会议室的位置。   “霍恩洛厄伯爵来访,他希望能加入这次会议。” 第六百零二章:契约   最终,霍恩洛厄伯爵还是在会议桌外得到一个座位。   理论上来说沃伦姆德这一次会议不应该有外人参与,但是考虑到若是遣散众人和霍恩洛厄伯爵单独交谈,现在沃伦姆德内部脆弱而敏感的信任会很快破产。   除此之外,沃伦姆德与霍恩洛厄伯爵之间的关系,也确实还有一个结论了。   这小半个月来沃伦姆德之所以能保持平静,不止有罗德岛的那两位小姑娘暗中活动的原因,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霍恩洛厄伯爵家放置在沃伦姆德的那一部分潜伏人员起到了作用。   这一部分人员虽说是霍恩洛厄伯爵的关系者,但是大多数人从出生开始就是土生土长的沃伦姆德人,沃伦姆德与霍恩洛厄伯爵之间的关系将直接关系到这些人的处境,这些人中虽然没有那种一呼百应的意见领袖,但都是属于那种在小圈子中说得上话的人,也是构成沃伦姆德的一个部分。   沃伦姆德总不能与沃伦姆德为敌。   不过就算有千万种原因让风信子伯爵加入这一场会议,但是随着这个娇弱的少年在房间的一角坐下,整个会议的气氛也变得古怪起来。   霍恩洛厄伯爵家是莱塔尼亚正统的贵族,家族历史并不比侯爵家要短,真要说的话,历史的血脉可能还要尊贵一些,毕竟沃伦姆德正是霍恩洛厄伯爵家在过去出资建造的移动城邦,而以往的侯爵家还没有从无到有地建设一座移动城邦的能力。   现在这里的人就等同于在对方家里,当着人的面商量要怎么反抗对方,这样的场面显然十分别扭。   特别是会议室内的商人们,这些人时不时就警惕地看向屋子角落的伯爵,仿佛一个疏忽对方就会咬过来一样。   这也没办法,这里的大多数商人都见识过这份商人伯爵的手段。   他们以前接受过其余贵族的委托负责与霍恩洛厄伯爵的商业活动,但是最后总是在贵族们的贪婪下开始采用一些不那么光彩的手段去侵吞霍恩洛厄伯爵的利益,然后遭遇伯爵猛烈的反击,结果就是不少人都吃过大亏。   “霍恩洛厄伯爵大人,首先我想因为卡涅利安女士的相助向您表示感谢,并且请原谅我的无礼,请问您这一次因何而来?”   洛洛的声音让会议桌旁的很多人都松了口气,许多人突然意识到有这么一个小女孩顶在自己头上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至少像是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况还有一个人能帮自己顶出去。   反正按照林德尔遗孤的预想,今后的沃伦姆德不会出现马利侯爵那种说一不二的权力者,权力会被束缚在规则之下,也就没有那么令人奋不顾身的吸引力了。   从走进屋子开始,风信子伯爵的视线就落在两个人身上。   其中一个当然是那位传奇的天灾信使,龙门出身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就已经辗转各地留下许多常人难以企及的传说。   阻止乌萨斯的兵锋,穿越天灾之地,直面神灾,创立泰拉历史上最大的国际组织……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泰拉的历史就注定会记住这个名字:   天灾信使·奥尔芬斯。   但是也正因为那过于传奇的功绩,这样的存在就算站在小伯爵面前,其实他也很难产生任何共鸣,就像是英雄与凡人,两者中间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英雄惜英雄,凡人往往也只能理解凡人,所以他看见站在会议桌上的那个小女孩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与自己是一类人。   洛洛·林德尔,姑且以逝去的城镇作为这个小女孩的姓氏,自己终于迎来改变一切的契机。   这就是抢走他视线的第二个人。   风信子伯爵微微闭上眼,会议室内盘桓的各种猜疑与敌意似乎都离他远去,或者说他从这种凡俗的思绪中挣脱出来,一时间所有人都察觉到异样的氛围从这位年轻的伯爵身上散开,那种毫无迷惘的安静,在此之前出现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从你决定前往沃伦姆德开始,我就决定前往沃伦姆德。”   小伯爵身边的卡涅利安露出些微惊讶地表情,而正好霍恩洛厄伯爵也看向了她。   小伯爵笑了笑,继续说道:“没错,那时候我刚接到卡涅利安的第一封信件,她告诉我关于林德尔的事情,并且告诉我废墟中走出来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小女孩,她原以为你会利用莱特先生的善意进行复仇,但是你却选择了另一个更为庞大的敌人,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能战胜它。”   霍恩洛厄看向一边的壁墙,若是视线能穿过建筑,那么视线的落点会是刑台的广场。   人们在那里收敛了马利侯爵的尸体,也收敛了这个城市旧有的秩序。   “我原本以为需要我来收拾一下残局,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伯爵的一句感染在会议室内激起一片嘈杂,人们警惕地看向霍恩洛厄伯爵,其中凯利尔勋爵首先站出来,威胁一样的语气直接问道:“霍恩洛厄伯爵打算趁这个时候争夺沃伦姆德的控制权吗,恕我直言,就算城市自身驱逐了侯爵家的统治,但是霍恩洛厄伯爵没有任何名义介入城市的自治体系,这个城市否决侯爵的统治并非是为了迎来另一位伯爵。”   勋爵的话引起一片附和,而霍恩洛厄只是有趣地看着这些人。   他知道这些人会这么说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正义凛然,只是就像是侯爵家入主沃伦姆德之后花了一代人的时间清扫与边缘化那些和伯爵家关系亲近的那些次级贵族与商人一样,他们只是在担心自己掌握沃伦姆德之后,历史会再一次进入轮回,而这一次轮回轮到他们消失。   他突然起了一些坏心思,清澈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向一言不发的林德尔遗孤。   “洛洛小姐,这些人就是今后沃伦姆德的统治者吗,恕我直言,您或许不知道这其中有许多人手上都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如果你需要调查他们的做过的事情,我可以给您提供一份完整的报告,每个人都有。”   群情激涌的画面一瞬间定格下来,大多数声音消弭于无形,而少数几个人也是看向身边的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都是做过相同事情的人,自然也都知道其余人做过什么事,人们不由得看向会议四周的兰登卫队,有些害怕下一个瞬间林德尔的遗孤就让卫队将他们抓起来,而也没有人敢主动去辩解些什么,生怕第一个出声就成为送上门的目标。   一时僵住的气氛中,沉默的洛洛开口说道:“我能想到他们做过什么,伯爵大人,不过我不在乎。”   霍恩洛厄伯爵眼神一沉,其余人则纷纷一惊。   “沃伦姆德不会是一个圣人的国度,它会是一个平凡人的城市,那么它的统治者也不会是完美无缺的圣人,旧有的秩序纵容了罪恶,也允许了他们的所有行为,我无法分辨那是秩序的罪还是他们的罪,当然,如果新秩序下有人还会犯下过去的错,那么我想结论就会很明显了。”   肉眼可见地,浮动的人心安定了下来。   因为刚刚那一番话,人们以林德尔的遗孤为中心变得更加团结,至少刚才那番话洛洛已经表明了所有人都不敢问的一个态度:   林德尔的遗孤并不打算清算以前的事情。   “沃伦姆德将会是凡人的城市吗,真是动听的一句话。”霍恩洛厄伯爵站起身,身旁的卡涅利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一个文件袋递了过去,“但是作为城市的主人,你们还缺少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名义。”   “名义?”   “没有一个正统的名义,你们就只是一群占据了莱塔尼亚土地的叛乱分子,贵族联军能直接对你们采取任何手段,而击溃贵族联军之后,国家术士团更是会行动起来。”   这正是霍恩洛厄伯爵到场前谈到的事情。   国家术士团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完全未知的敌人,唯一知晓的事情只有对方强大到足以引发类似天灾的现象。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回到你的统治下,只要我们仍然遵从于莱塔尼亚千年来的秩序,认可贵族的存在,国家术士团就不会视我们为敌人,是这样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不过我没有天真到会认为你会答应这种事。”   啪!   风信子伯爵将手中的文件袋按在圆桌上,然后向洛洛滑了过去:“因为从我个人的角度出来,一旦挣脱开旧秩序的束缚,我也绝不会重新戴上镣铐。”   洛洛看向传过来的文件,她没有急着拆开,而是问道:“对于伯爵来说,莱塔尼亚的秩序也是镣铐吗?”   “你嘴里的秩序允许了其余贵族杀死我的父母,杀死我的血亲,并且凶手得到了原本属于伯爵家的一切,并且胜利者还将这种野蛮的规则包装成文明,将卑劣的谋杀说成是优胜劣汰的选择,似乎在他们的眼里,卑鄙与下作才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真理。”   霍恩洛厄伯爵搭上自己的大氅,卡涅利安皱起眉头踏前一步:“伯爵大人?”   “没事的,卡涅利安,凯尔希博士曾经告诉过我,想要颠覆莱塔尼亚的秩序,单纯的从下至上的反抗是不行的,单纯的从下而上的变革也是不可能的,唯有将不同阶级的人联合在一起,让所有人发出同一个声音才有可能实现,现在我终于等到能在这个秩序外将这个国家千年的和平当成是敌人的同志。”   风信子伯爵拉下外面罩着大氅,厚重的衣袍落地,秋日的单薄衣服下面能看到一些异样的起伏。   透过浅色的织物,源石结晶的黑色阴影十分明显。   “感染者!”   人群惊恐地退后一步,感染者危险深入人心,但是风信子伯爵却盯着稍显惊讶的洛洛。   “你想要走上的道路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轻松,事实上若不是奥尔芬斯先生在这里,你在走上这一条道路之前就会消失在历史之中,不过幸运的是当你选择走下去,总能发现一些走在更前方的背影,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经验?”   洛洛有些好奇如果这是经验,那么面前的伯爵在这条道路前方看到的背影又会是谁。   不过这样的问题她没有问出口,即使是钝感如洛洛这样的乡下小姑娘也知道不会有一个明确的回答,于是她低下头,拆开滑过来的那一叠厚厚的文件袋。   出身乡下的她在冬灵的教导下接触过良好的教育,文件袋的文件滑出来时,她就从抬头上看出来这是什么文件——   沃伦姆德的契约书。   不是指的作为土地的沃伦姆德,而是指的作为移动城邦的沃伦姆德。   土地的沃伦姆德已经是侯爵家的封地,然而移动城邦的沃伦姆德则是霍恩洛厄伯爵家从无到有打造出来的移动城邦,属于伯爵家的财产,而贵族的私人财产就算是女皇陛下在贵族没有被剥夺爵位时也不能擅自侵占,所以沃伦姆德的契约文书一直交由伯爵家最后的继承人保管。   大多数时候,这种契约文书只是一个象征,并不能说明任何东西。   马利侯爵控制沃伦姆德期间甚至没有就征用沃伦姆德向伯爵家支付过一个子儿,然而这东西却能赋予其拥有者一个独特的名义。   “霍恩洛厄伯爵家将沃伦姆德的所有权让渡给洛洛·林德尔小姐,从现在起,你们不需要背叛莱塔尼亚也可以成为这个城市的主人了。”   眼尖的人也看见洛洛拿出来的文件,丝织商阿克曼忍不住走上前去拿过那份文件仔细看了看,然后又找到会议桌旁的几个老人来回确定,最终稍显恭敬地将文件重新递给洛洛。   “洛洛大人,这份文件是真的。”   有了这一份文件,莱塔尼亚国家术士团就没有出手的理由,因为他们不再是莱塔尼亚的背叛者,至少在女皇陛下命令他们行动之前,他们没有理由对莱塔尼亚的居民出手。   “你想要什么?”   洛洛将文件放了回去,看向风信子伯爵,与伯爵身边捡起大氅的卡涅利安。   “两个要求,一个是我希望那些生活在沃伦姆德的,曾经给我提供消息的人们也可以和这里的人一样,拥有在新秩序下自由活下去的权力。”   “只要他们不触犯这个城市新生的法律,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地活下去。”   伯爵点点头,然后竖起第二根指头:“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前往中央领觐见女皇陛下。”   “觐见女皇陛下?”洛洛想了想,然后说道,“是为了劝说女皇陛下阻止贵族联军的讨伐?”   霍恩洛厄伯爵摇摇头。   “正好相反,是向我们的共同敌人,莱塔尼亚秩序的代表宣战。 第六百零三章:夜   夜幕落下之后,沃伦姆德一天的喧嚣也迎来结束的时候。   不同于先前小半个月城市自发的沉寂,白天的情感宣泄在入夜之后留下一个小小的尾巴,一些夜间酒吧选择在这一天开业,而人们簇拥在酒吧内谈论着今天的事,也谈论着明天的事。   从侯爵宅邸的塔楼远远看过去,街道的夜景逐渐亮起了一些光,今后或许会有更多的光在夜色中亮起,描绘出文明与城市应有的模样。   “所以,结果我们还是要前往中央领?”   莫斯提马的声音从头上落下来,坐在护墙外的林逸抬起头,正好看见莫斯提马也从塔楼的护栏内翻出来。   堕天使一只手抓着两罐啤酒,另一只手则提着油纸包裹的吃食儿,让人食欲大开的香气透出油纸,林逸才回过神来今天陪了林德尔的小丫头一天,结果好像什么也没有吃。   沃伦姆德第一次的自治会议比想象中还要浪费时间。   很多事情都需要在这次会议上留下一个大致的架构,最关键的是要如何实现“沃伦姆德的人民来通知沃伦姆德”这一点,如何确保会议众人能将会议精神准确而完整地转告给城内民众就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   哪怕出现了霍恩洛厄伯爵这一个小小的插曲,人们的热情也没有被打断,回过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悄悄躲到地平线下面去了。   “嗯,不过还要等一会儿,等到沃伦姆德新的统治方式切实地运行下去之后,洛洛就会立刻动身,大约会在半个月之后吧。”   林逸接过莫斯提马递过来的油纸盒,拆开后里面是当地出名的鹿尾料理。   鹿尾料理做法有些类似于蒸卤肉,再加上沃伦姆德地区特产的一种调料与鲜嫩的鹿屁股肉,早在拉特兰听莫斯提马说起的时候,林逸就一直想要尝尝,只是真的来到沃伦姆德之后却一直没有机会。   “我还以为这个时间点只能买到一些下酒的料理呢,外面还有餐馆开到这么晚吗?”   林逸捡了一块尾巴肉塞进嘴里。   鹿肉早已经被炖烂了,微微一抿整块肉就化成了醇香汁水润进喉咙,沃伦姆德附近特产的山菌香味与提前熬好的浓汤一起在嘴里溢开,那就是像是一只钩子顺着食道放了下去,将馋虫从身体深处全部勾了出来。   林逸忍不住舔了舔手指上的肉汁。   莫斯提马笑了笑,她在林逸身边坐了下来,陪着林逸一起看向正在逐渐苏醒的沃伦姆德。   “倒是没有餐馆看到这么晚,不过宅邸里有厨房,正好以前在莱塔尼亚旅游的时候也学过一些,看样子手艺不算太生疏。对了,前些日子一直歇业的市场在你们开会的时候也开了,人们对于未来的迷茫正在散去,某种意义上马利侯爵对于人们的判断没有错,不管统治者做出什么选择,人们在发泄之后总要回归到基本的生活。”   “这边没有收到市场那边的相关报告,看来是人们自行的决定,这倒是好事,说明人们并没有那么排斥现在的秩序。”   林逸看向市场的方向,那里距离早上的广场其实有不短的距离。   白天聚集在广场的满打满算可能也只有整个城市五分之一的人口左右,更多的人其实是通过术式的实时广播得知广场上的事情,而隔着这样一套法术系统,很难说其余的人会不会与广场的人有一致的决定,最坏的情况或许整个沃伦姆德会因此而撕裂。   为了应对这一情况,林逸有拜托卡涅利安让霍恩洛厄伯爵的那些人尽量引导一下舆论,但究竟能有多大的效果却是一个未知数。   现在看来,事情至少在向一个的好方向发展。   林逸低下头再叉起一块鹿肉,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谢谢莫斯提马,但是转过头时却看见莫斯提马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眼神倒是说不上生气,但是眼神却让林逸心里有些毛毛的。   “怎,怎么了?”   莫斯提马盯了林逸好一会儿,然后抢走林逸的叉子咬了一口鹿肉:“我只是在想,艺术创作有时候果然源于生活,甚至有时候或许也不需要怎么加工?”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林逸眨眨眼,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茬。   莫斯提马好像不是很高兴,是自己做了什么吗?   不,自己什么也没做啊。   仔细想想,从抵达林德尔之后自己就被卷入林德尔的事情,随后更是主动接受了洛洛的雇佣,为了了解小女孩的想法与保护好林德尔的遗孤,直到今天为止林逸大部分时间都和洛洛待在一起,很多时候更是利用自己的特殊性保持日夜的警醒,几乎都没有怎么与莫斯提马两人相处过,又怎么会惹到莫斯提马?   被林逸这么盯着,莫斯提马将叉子叉回林逸手里的料理:“鹿尾料理,好吃吗?”   “很好吃啊。”   “这个我做的。”   “哦,我知道,你先前不是说了宅邸的厨房,啊!”   林逸顿了顿,随后猛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   手里的料理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处理好的东西,光是将鹿肉炖得化而不烂就是很耗功夫的事情,宅邸内也不像是街边的餐馆那样早就准备好相应的配料,只是做出这么一顿来就已经十分不容易,更别提做得这么美味。   自己刚才好像的确有那么一些过于迟钝了。   林逸讪讪笑道:“呃,我现在给情商加点还来得及吗?”   “已经迟了,我已经知道我们之间不适合普通人那样的相处方式。”莫斯提马伸了一个懒腰,“况且就算我想尽量回到以前和能天使相处时的自己,很多事情也都回不去了,你先前说起沃伦姆德的状况时我并没有生气哦,林,我喜欢那个时候的你。”   “诶?”   “我喜欢你看向城市时你垂下的眼神,慈爱而担忧,就像是拉特兰的那些神像,我喜欢那样的你。”   林逸张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叉起一块鹿肉放进嘴里,但是能将神仙魂儿勾走的美食也失去了所有的味道。   这四舍五入就是告白吧?   不,这不四舍五入也是告白吧?   自己这个时候要怎么回应才会显得自己比较有经验?   不不不,这个时候太有经验了会不会不太好?   “哈哈哈,林,你在这方面的反应和阿能一样有趣,每次和那家伙开这样的玩笑,她也是同样的表情。”   林逸看向开怀的莫斯提马,表情有些扭曲:“玩笑?”   “嗯,玩笑。”莫斯提马闭了闭眼,然后微微歪了歪脑袋,眼缝里露出一丝狡黠的光,“或者也不是玩笑?”   “我!”   林逸一口气提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去。   莫斯提马也没有继续逗林逸,她轻巧地将话锋一转:“话说回来,沃伦姆德的事情大概能瞒到什么时候?”   沃伦姆德的消息不可能永远封堵下去。   别的不说,八月集市是一个商业联盟的整体,沃伦姆德会定期与八月集市的其余移动城邦联系,这样的联系不可能断绝太久,那必然会引来其余城市的足以,可是一旦回归八月集市的体系,城际联络只要接通,沃伦姆德的消息自然而然就会传出去。   这一点没办法限制。   就算沃伦姆德的居民没有传递消息,其余城市或者商队在沃伦姆德的人员也会将消息递出去。   “我们打算在离开的时候同步放开联络限制,到时候其余城市就知道发生在沃伦姆德的事情了吧,或许知道得不会很详细,但是马库斯·马列被平民处死,沃伦姆德事实上已经不属于任何贵族统治这一点肯定会传出去。”   林逸叉起一块鹿肉,送到嘴边时顿了顿,然后递给了莫斯提马。   莫斯提马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后微笑着张开嘴,拢起长发配合地一口抱住林逸递过去的叉子。   “那时候贵族联军就会组建起来,算算时间,可能贵族联军冲击沃伦姆德的的时候,我们可能正在中央领回不来。”   林逸到现在仍然不能理解风信子伯爵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他说想要向双子女皇宣战,然而现在的沃伦姆德根本没有那样做的资本,这一点霍恩洛厄伯爵也心知肚明,而在此基础上他却仍然做出那样的宣言,那么肯定是有这么做的必要。   会议室的短暂见面,那位感染者伯爵给林逸的印象并不像是一个疯癫的复仇者,或者说一个疯癫的复仇者也不可能得到卡涅利安那种理性的女士效忠,所以在风信子伯爵看来现在已经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但是为什么这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他却没有透露更多。   对于洛洛来说,其实没有这一个邀请,她也必须要前往中央领。   霍恩洛厄伯爵赠送的移动城邦契约书让他们避免直接成为国家术士团肃清的对象,然而若是双子女皇直接下令,国家术士团仍然会行动起来。   为了彻底消除这样的威胁,沃伦姆德也必须要确定双子女皇的态度,所以中央领之行必不可少。   洛洛决定前往中央领的话,林逸也要跟过去。   不同于风信子伯爵与其余贵族,乡下出身的洛洛能够依靠的力量只有自己,而这个世界上只有力量才能将理想变成现实。   “所以,你需要我留在这里吗?”   莫斯提马抬起头看向沃伦姆德上方的星夜,声音轻轻的。   林逸张张嘴,到了喉头的话稍微转了一下。   “凛冬她们也要留在这里,还有空弦和兰登卫队,我先前和泥岩谈了谈,也拜托那些萨卡兹人留下来成为沃伦姆德的力量。贵族联军自身没有什么威胁,但是高塔之人与莱塔尼亚贵族却又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先前杀死的高塔之人中没有一个能抵达叙拉古那位星空术士的高度,也就是说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是一座高塔的根基。”   高塔会不会卷土重来林逸不知道,但是林逸知道高塔肯定有卷土重来的实力。   如果高塔真的决定继续报复,那么动用的力量只会比这一次出现在沃伦姆德的高塔之人更加厉害,很大概率他们会借着贵族联军进攻沃伦姆的机会采取行动,如果过去那些藏在莱塔尼亚历史之中的高塔之影。   那个时间点自己会随同洛洛前往中央领,卡涅利安也会随同风信子伯爵一起前往。   沃伦姆德需要足以抵抗高塔之人的力量驻守,凛冬她们都还小,兰登卫队的平均实力可以说是凡俗中最精锐的力量,但是高塔动用的力量却可能超越凡俗,能够与之对抗的可能也就是萨卡兹人中的泥岩,兰登卫队中的一些老油子,以及莫斯提马。   或许还能算上寄宿在林德尔的那位冬灵血巫,但是冬灵在护送林德尔的遗命,况且也无法确定冬灵的态度。   “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虽然已经联系了叙拉古那边,但是短时间内叙拉古也不可能提供相应的支援,拉特兰方面也因为伊比利亚的事情全力以赴,难以进行支援,说到底,以国家的层面介入莱塔尼亚的内部事务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能做的事情也十分有限。”   沃伦姆德的事情还是太过突然,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准备,若是想要面面俱到,那就必须面对一些分别。   林逸停下来,他低头看向手里精致的鹿尾料理。   虽然后知后觉,但是他也并不是完全的木头,他自然能回过神来这一份鹿尾料理的调料是莫斯提马在这段时间被放置一旁的寂寥,而这份寂寥似乎是能传染的,在意识到莫斯提马会因为分别而寂寞之后,林逸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怎么想要面对那样的分别。   林逸有些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原本能够完全掌握的身体多出了一些无法控制的东西。   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感情。   林逸对这些东西有切身的体会,在沉入彻底激活的“九尾”时,他从源石结构的骨架中读取到这些无法解析的数据包,这些从泰拉大陆抽取出来的情感一度将他彻底淹没,若不是卡西米尔的提灯女神照亮被深渊吞噬的他,在叙拉古他就已经彻底结束了自己的命运。   那时候的情感是洪水猛兽,林逸一辈子不想经历第二次的灾厄。   现在从身体内涌出来的情感却没有那么可怕,它如同一头温驯的小兽盘桓在自己的胸口,对于将要面临的分别依依不舍。   这是自己的情感。   按在胸口的手掌握在一起,林逸心中的那一头小兽窜了出来:“莫斯提马,要不,你还是和我一起走吧?”   莫斯提马有些惊讶地看向林逸,双眸锁住那一张还在犹豫但是已经将话说出口的脸庞,然后双眼中渐渐压开一丝笑意。   她摇摇头。   “不,还是让凯尔希女士和您一起去吧,这是一个从凯尔希女士那里了解普瑞赛斯的好机会。”   林逸嘴唇动了动,但是莫斯提马抬起手压住林逸的嘴唇,   “况且那位女士和你站在一起,莱塔尼亚的女皇陛下们也必须考虑这背后的意义。莱塔尼亚这片大地的历史并不比拉特兰短多少,哪怕文明经历数次明灭,这片大地也一直能诞生一个叫作莱塔尼亚的国家,高塔之中藏着历史的秘密。”   “但是……”   “但是我会寂寞。”   莫斯提马将连凑上来,至近的距离下,林逸看见那双眼眸中荡漾的眷念。   苏醒的那一刻,看见莫斯提马的第一眼,他没有想过会从莫斯提马眸子中看见这样的眼神,哪怕是从乌萨斯的边境之地走出来,哪怕是莫斯提马将同名的守护铳交给自己,林逸也十分清楚那是信仰的寄托,而那样的寄托并不会有如此……   侵略性的眼神。   “我真的会寂寞的,所以请你一定要尽快回来,我的义人。”   隔着压在林逸嘴唇上的手指,莫斯提马的声音与呼吸盈满林逸的口鼻。   压在嘴唇上的手指渐渐滑下去,   两个影子渐渐融在一处。 第六百零四章:佛卡雷特   莱塔尼亚,莱塔尼亚大区。   整个莱塔尼亚只有一片地方能够给自己加上国家的名义,那就是直属于莱塔尼亚统治者的中央领,莱塔尼亚人通常以四境与中央领的称呼将这片古老的土地划分五个部分,然而中央领的官方称呼就是莱塔尼亚大区,而这片地区的核心,将莱塔尼亚大区各个定居点联络起来的移动城邦就是莱塔尼亚的首都。   光辉之都,佛卡雷特。   作为整个泰拉唯二,算上现在的乌萨斯也只有三个能能够自行建造移动城邦的国家势力,很多人都认为佛卡雷特会是一座伟大的都城,不过抱着这种想法来到佛卡雷特的人大都会很失望。   佛卡雷特是一座衰老的城市。   早在维多利亚爆发源石革命以前,莱塔尼亚就已经掌握着法术的奥秘,莱塔尼亚是整个泰拉第一个建立起移动城镇的国家:   奇迹之人建筑起十二座高塔,他们从太阳中汲取烈焰,从云层中取下雷霆,从怒风中拿走狂岚,从深渊中夺过地动,四元素被盛放在流转高塔的河流,伟大的艺术家们从河流中取出创造世界的力量,将其灌入钢铁的躯壳,为无魂的死物赋予前行的生命。   史诗《高塔》这么描述着佛卡雷特的诞生,而《高塔》成书的时间大约在七百三十年前。   维多利亚第一座移动城邦建设在源石革命以后,那也是最近两百多年内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移动的大地”就是用来描述莱塔尼亚创造的奇迹,而这个奇迹的另一个名字就是“佛卡雷特”。   原初高塔,法术长流。   莱塔尼亚后来建造的移动城邦总是有意识地模仿《高塔》中描述的这一份奇迹,城邦的主人有意识地给移动城邦装饰上十二座高塔与护城长河,不过实际上十二座高塔最后会成为贵族们的居所,而护城长河则会成为便捷的城际交通。   真正的原初高塔与法术长流可没有这么平凡。   佛卡雷特诞生的时期还没有诞生源石炉心的技术,原初高塔与法术长流是佛卡雷特的驱动核心,围绕着移动城邦的高塔常年有能量风暴环绕,而能量的洪流经由莱塔尼亚法术协会维护的空中网络沟通彼此,无论阴晴,莱塔尼亚的人们都能看见“极光”在天空闪耀,那便是法术长流在现实中的投影。   这份独一无二的景色也铸造出佛卡雷特居民独一无二的骄傲。   早年建造的佛卡雷特远不如现在的移动城邦那么庞大,它远不如圣骏堡那么宏伟,也不像是伦蒂尼姆那三层式结构的复杂,放在如今的年代,佛卡雷特更像是一个小型的移动城镇,人口数量被严格控制在三万人以下。   比起沃伦姆德还要小,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人们的骄傲才会满溢而出。   当沃伦姆德的事情随着雾花之月第一缕霜风吹进佛卡雷特时,整个佛卡雷特对于发生在北方的叛逆展现出难以想象的愤怒。   愤怒并非来自于女皇陛下所在的金玫瑰园,而是来自于佛卡雷特的民众。   佛卡雷特与其余地方不一样,这里是女皇陛下的眼眸之下,是从旧时伫立到现在的奇迹,区区三万人的人口容量让佛卡雷特拥有与其余城邦截然不同的入住条件,并非是在佛卡雷特出生就能成为佛卡雷特的居民,只有证明自己能力的人才能得到居住在佛卡雷特的殊荣。   不分贵族与平民,这里汇聚着诸多音乐家,剧作家,画家,文学家,银行家,高级分析师,高阶术士,顶级冒险者,一流佣兵……整个莱塔尼亚的精华汇聚在这从历史的彼端一直行驶到现在的移动城邦,极端情况下甚至可以这么说——   莱塔尼亚不止是佛卡雷特,但是佛卡雷特就是莱塔尼亚。   听说沃伦姆德的秩序被颠覆,平民处死当地的贵族,佛卡雷特的居民震惊于人们的愚昧与贪婪,虽然处理叛乱是女皇陛下的事情,但是人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抒发自己的愤慨,就比如金玫瑰园的金色大厅中正在上演的歌剧。   《贪得无厌》   佛卡雷特居住的著名剧作家,恩利尔大师给自己编撰的这一出歌剧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剧作的内容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大概就是主人公假借正义之名行事,然而所作所为却只给周围的人带来灾难,最终再也受不了灾难的人们背弃了主人公,而主人公也在幡然悔悟下放弃自己的正义,回归田园生活收养了灾难中流离失所的孤儿,为自己的过去赎罪。   “真是无聊的作品,娜娜,这就是最近佛卡雷特最炙手可热的歌剧?”   金色大厅的贵宾间,一袭典雅的身影现在鲜红的长背椅中,她忍不住仰起头打了个呵欠,随手将手里的权杖往红地毯上一扔,然后缩起双腿将自己的身躯藏在高背椅子里。   身边的女仆对这一幕见怪不怪。   黑白长裙的女仆捡起地上代表莱塔尼亚至高无上权威的权杖,身边另一位女仆捧过来一个修长的木盒,女仆长小心翼翼地将权杖放了进去。   “人们都在关注北方的事情,现在的流行正是对于沃伦姆德的批判。”   椅子里金色的人影歪了歪头:“对哪一边的?”   “自然是还活着的那一边的。”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的佛卡雷特现在最流行的竟然是愚蠢?”金色的人影伸了一个懒腰,“我以为佛卡雷特的人多少会有一些不同。”   “佛卡雷特是莱塔尼亚的历史,它是高塔秩序的根基。”   “是啊,所以想要动摇莱塔尼亚的秩序,就必然将与佛卡雷特为敌。”椅子上的人影横在椅子上看向外面的歌剧,也幸亏法术的效果让外面无法窥伺里面的场景,否则这画面也太过不雅,“真是无聊透顶,娜娜,继续和我说说沃伦姆德的事情吧。”   “主人您听过很多次了。”   “是啊,很多次,从你们抵达林德尔到人们砸死了马利侯爵,的确品鉴了无数遍了,所以他们什么时候能抵达佛卡雷特?”   “最新的情报显示他们已经抵达中央领,他们现在已经抵达斯维尔,那里是佛卡雷特的下一站,他们应该会在那里接受检查,办理出入手续,然后按照巡回路线,还要四天时间佛卡雷特才会抵达斯维尔进行为期两个星期的自由贸易。”   挂在椅子上的金色人影抖了抖挂着高跟鞋的脚丫子:“斯维尔啊,我今天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斯维尔是沃珀子爵的领地,沃珀子爵是一位踏入超凡领域的术士,得以进入莱塔尼亚法术协会工作,这些天莱塔尼亚法术协会正在进行干涉北方局势的请愿,沃珀子爵正是请愿的发起者。”   “哦,我想起来了。”   如同民间诞生的这些讥讽沃伦姆德事态的歌剧那样,佛卡雷特的贵族也有相应的行动。   这些天金玫瑰园出入的贵族比往常一年还要多。   双子女皇不喜欢处理政事是整个莱塔尼亚的共识,贵族们其实也很喜欢女皇的怠惰带来的自由,所以很少会有贵族带着政事前往金玫瑰园,直到沃伦姆德发生的事情打破了这样的默契。   莱塔尼亚除非是用具体从属关系的贵族,否则贵族之间互相独立,并没有爵位低的贵族就一定要从属于爵位高的贵族这种道理,因此在北方的贵族发出邀请之前,中央领的贵族也没有任何办法主动插手北方的局势,除非是所有贵族共同的君主,莱塔尼亚的女皇陛下亲自进行干涉。   这就是这些天金玫瑰园的客人络绎不绝的原因,平时在不同的事情上各有立场的人们唯独在这件事上团结一致。   “这么说我们的客人会在斯维尔遇上麻烦了?”   “沃珀子爵的孩子,小沃珀先生正在主持斯维尔的搜查,主要是针对从北方来的旅人,他们大概会正面撞上去,需要我去处理吗,主人?”   “没那个必要,若是连走到我面前都做不到,那我怎么能期望他们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   椅子中的人影一边说着,一边咂咂嘴,然后拉起身边的摇铃使劲摇了摇。   清脆的声音打断盛大开演的歌剧,金色大厅中的演员纷纷一愣,随后恭敬地对金玫瑰园的主人弯下骄傲的脊梁。   这是代表这一场演出唯一的客人有事退场的铃声,让舞台上的演员不必再无谓地浪费时间。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铃声响起很多时候并非是有紧要的事情抓住这唯一的观众,仅仅是因为观众不想再在无聊的剧目上浪费时间。   “娜塔莉亚,你觉得沃伦姆德能走到什么地步?”   黑白长裙的女仆在陡然安静下来的房间中思考了一些,然后开口说道:“这取决于主人的意志,若是主人愿意,现在就可以命令国家术士团采取行动,当然也可以让国家术士团继续保持中立,仅凭贵族的联军并不能对一座移动城邦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不止是贵族联军哦。”   女仆收住话头,作出聆听的姿态,而长椅中华贵的存在也继续说道:“高塔之人死在沃伦姆德,沃伦姆德的沦陷更是让黑塔学派失去一片重要的试验场,就算是莱塔尼亚也不是哪里都能找到那么多感染者居住的,最新的情报是黑塔学派主动与北方贵族联系,他们打算主动介入北方的局势,所以那帮乌合之众会比你预想中更迅速地集结,也会比你预想中更加具备战斗力哦。”   那个时间点,沃伦姆德最大的战斗力,从龙门开始在无数地方书写下传奇的天灾信使并不会在沃伦姆德。   虽然这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是娜塔莉亚能听出来主人的意思。   对于主人来说,所有的事情中唯一让祂在意的或许只有那在叙拉古直面神灵的远古人类,那是这颗星球的历史走到今天为止仅仅出现过一次的变数,而那唯一一次的变数正是这颗星球悲哀轮回的开始,也是距离打破束缚最近的一次。   普瑞萨斯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她离开拉特兰,离开这颗星球诞生的文明,离开可以依靠的所有势力,独自一人前往星球的最深处,从历史的延伸来看,不管普瑞赛斯想要做什么最终都已然失败。   现在这颗星球出现第二个与普瑞赛斯同样来自远古的人类,娜塔莉亚可以理解主人的期许。   更何况那位天灾信使还目睹了星空之塔的崩毁,按照莱塔尼亚的规则,见证高塔崩毁的人会自动成为继承高塔的一切,莱塔尼亚因此得以生生不息.   星空之塔的知识与奥秘烙印在对方的灵魂之中,这也是必须要回收的事物。   除此之外,这片大地上出现的任何人,发生的任何事,都不过是往日历史的一种优质或者劣质的重复,对于那些司空见惯的事情,自己的主人当然不可能有兴趣。   可是娜塔莉亚却还是认为这一次终究是有一些不一样的。   她有些无法解释自己在沃伦姆德看见的一切,她无法理解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为什么能做到那样的地步,那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但是她又没有发现天灾信使或者其余任何势力暗中的手段。   “主人觉得沃伦姆德会毁在贵族联军的手里吗?”   椅子中的人影没有说话,女仆的视角下只能看见踩在座椅上的脚丫子翘了翘。   “这样的话,娜塔莉亚能和主人打一个赌吗?”   翘起的脚丫子停了下来,椅子中的人影抬起了双眼。   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那一双苍白的眼眸,那根本不是凡世不应存在的光辉,超越人性的某种意志在那双眼眸中凝聚,使其如果废墟中腾起的光柱,荒漠中亮起的篝火,夜空下点亮的明星那般,刹那间就夺走人们全部的视线,以一种强硬的方式烙印下不可磨灭的存在感。   非人之物的证明   神灵垂下的双眸   哪怕是早已经做好准备,娜塔莉亚还是在那双眼睛移开后才发现厚重的女仆服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一座高塔的根基竟然承受不住一个眼神,这种现实要怎么让人相信?   “这算不得赌局,娜塔莉亚。”那双眼眸的主人这么说道,“我怎么都能赢的。”   “那主人选择哪一边?”   长椅上的脚丫子缩了回去,然后一个身影从高背椅中站了起来。   灯光下的阴影追上少女的动作,包裹上柔滑的娇躯,变成一袭夜色的礼服遮掩住白玉一般的胴体,金色的勾边为夜色定下边界,行走于夜色中的黄金光辉勾勒出复杂繁奥的华贵。   那个身影从椅子上走下来,宛如有什么伟大的存在开始立足于大地。   “我当然赌沃伦姆德的变革会失败,娜塔莉亚。”   .   .   .   “我当然继续赌我们这一次会成功。”   通往佛卡雷特之门,沃珀子爵领,斯维尔城的商船上,林逸在船头再一次和凯尔希立下赌约。   这老菲林好不讲赌品。   明明在沃伦姆德是自己赌赢了,这老菲林却没有愿赌服输告诉自己普瑞赛斯的一切,擅自将赌约延长到莱塔尼亚之行的结束。   这和赌输了就说三赌两胜有什么区别!   不过林逸倒也没有在这上面咄咄逼人,说与不说终究是凯尔希自己的想法才能决定的事情,所谓的赌注不过是给凯尔希一个开口的借口。   既然她愿意同意赌约,就证明她潜意识已经有透露情报的想法。   至于什么时候才会说,林逸并不着急。   “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不可预知的物质铸造了你的自信,正好佛卡雷特之行该让你明白为什么我会说在这片大地上并不存在变革的土壤。”   甲板上的凯尔希无视了身边的天灾信使,平静的眼神投向前方靠近商船的军用巡洋舰——比移动城邦小上许多的陆地移动单位。   没等凯尔希进行说明,他们所在的商船水手就已经出现在甲板,并带来一个消息:   那是斯维尔城的警备队,将要对商船进行身份检查。 第六百零五章:小沃珀先生   从沃伦姆德出发的一行人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操办行程。   混乱过后的沃伦姆德亟需建立一个稳定的新秩序,为了最大限度地压缩混乱的时间,林逸他们在沃伦姆德滞留了不短时间,等到准备出发的时候,沃伦姆德的事情差不多已经传出去,在莱塔尼亚北境引发轩然大波。   沃伦姆德出发前往中央领需要穿过几片北方贵族的领土,为了避免无意义的冲突,隐姓埋名,趁着贵族们还没有做出反应前迅速通过就是最好的选择,而实现这一点的就是林逸他们现在搭乘的商船——“铁公爵”号。   这是一艘属于中央领劳伦斯男爵的商船,往来于北方与中央领之间的熟面孔。   正是因为熟悉商路,一路上打点到位的商船并没有受到北方贵族的刁难,不如说北方贵族的反应如同预料之中的迟钝,他们甚至没有在领地内拉起一条针对沃伦姆德方向的封锁线。   不过就算如此他们还是分作两路,霍恩洛厄伯爵的行动很难避开耳目,所以风信子伯爵与卡涅利安女士会通过另一条官方路线前往佛卡雷特,现在在这条船上的就只有罗德岛一行人以及林逸,与比他们都要重要的——   “沃伦姆德的魔女”。   北方贵族知晓沃伦姆德的事情后给洛洛起了个这样的别名,当然,“铁公爵”号上的人并不知道林逸他们的身份。   这艘商船的主人是劳伦斯男爵,然而商船本身却是提供出租服务,北方或者中央领的商人付出高昂的租赁费用,然后借由商船本身将货物运往两方,接着通过运输带来的价格差异收获巨额的利润。   换句话说,这种商船只要你给钱并能提供正当的身份,并不会过问太多的事情。   “嘿嘿,客人我说什么,比起北方那帮子孬货,中央领的大人们反应要迅速得多,要是沃伦姆德那事儿发生在中央领附近,哪儿有可能瞒那么久。”   林逸的身边,一只老埃拉菲亚扣了扣头上的海军帽看向登船临检的军人。   说是军人或许不太恰当,莱塔尼亚并没有统属于国家层面的常驻军,哪怕是国家术士队也只是统属于国家统治者的私人军队。   需要打仗时由统治者发布征集令,各地贵族组建地方部队后集结,就像现在登船临检的部队就是沃珀子爵的私人部队,或者说是斯维尔领的地方警备队。   但不管是从装备还是训练程度来说,这些警备队都与沃伦姆德的警备队不可同日而语。   林逸看了一眼靠在商船变得护卫舰,同样是旱地行舟,警备队的护卫舰比商船要小很多,贴在一起的两艘船就像是蓝鲸与白鲨一般对比明显,同样的比起海里悠闲度日的蓝鲸,如同白鲨一般的护卫舰充满攻击性的暗示,它毫不掩饰装备的攻击性术式单元,这些设施上郁积的能量足以让任何接受过术士训练的感受到其中的危险。   “巴托船长,中央领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林逸微微转过目光,在船内广播下,商船内的人已经知道要面对什么,他们聚集在甲板上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明,抱怨的人有不少,但是动作上还是非常配合。   “这还大咧?”老埃拉菲亚吧唧了一口旱烟,一脸“外地人没见识”的表情,“我和你说,要不是莱塔尼亚明面上贵族之间互相独立,中央领的贵族恨不得把四境的地方贵族都给塞进马桶冲走,然后将土地给收回来进行统治,中央领看不起地方贵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现在搞这么大的动作不就是在给北方贵族甩脸色嘛。”   “甩脸色?”   “就是告诉北方贵族,‘你们行不行啊,不行的话还是换我来吧’这个意思,等着吧,要是北方贵族再栽一个跟头,这帮人就敢以支援的名义直接把军队开到北方去。”老船长抖了抖烟枪,哼着声儿继续说,“这些人就是喜欢折腾,这阵子北方来的船大概都得挨这么一顿折腾,得等到北方佬有了回应,这些贵族老爷才会停止,咳咳咳,咳咳!!”   话还说着,老埃拉菲亚呛了一口气,本来随着年纪增长就变得有些佝偻的身子一下子像是只烤熟的龙虾一样弯了下去。   林逸一把拉住身边的老巴托,轻车熟路地将老船长放平,然后帮他顺了顺气。   虽然林逸算不上是正式的医生,但是通过数据库的专业医疗知识与接受绝对控制的身体反应,做一下临场处理还是没问题,他第一次和这位老船长打交道,这个走完大半辈子的老烟枪就在他面前咳得十分难受,林逸稍微帮忙做了一下临时处理之后,老巴托像是赖上他一样,常常凑到他身边抽烟。   “我说巴托船长,你还是把这个戒了吧,上次就和你说过了再这么下去你的肺就快要完蛋了。”   林逸帮老埃拉菲亚顺了顺气,他抬起眼,看见甲板上的斯维尔城警备队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在甲板上检查的卫兵们小声说了几句,然后有几个人就走了过来。   “不急不急,反正戒了也没几年活,干嘛要戒。”   “不戒的话你再在抽烟的时候岔了气咋整?”   “这不是有你嘛,罗德岛的医生同志。”   “那还要是没我呢?”   “那我就只有少抽两口了。”   “你不是说没几年好活了吗?”   “这不是还有几年嘛。”   林逸眼角抽了抽,望着面前嘿嘿笑着的老埃拉菲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在这时候甲板上的卫兵也走了过来,那卫兵很明显认识老巴托,瞧了林逸一眼就直接问道:“老巴托,这人不是你的船员吧,怎么不去甲板上接受检查?我告诉你,现在上面查的严,你别在这个点上给我找事儿,这边子爵大人的公子盯着的呢。”   “得了,我还没老糊涂,知道规矩,人是罗德岛的医生,他们老板这不在甲板上排着的嘛。”   老巴托吧唧一口旱烟,用烟枪指了指甲板。   甲板上大都是小团体抱团,这些都是租用货舱的商队,其中一支团体特别惹人注意,不只是因为团队中女性比例异常的高,还是因为这些女性的种族:   沃尔珀,乌萨斯,菲琳,埃拉菲亚……通常在拥有主体民族的国家很难看见这么驳杂的队伍。   斯维尔城的警备队立刻就盯上这些人,早已经有人过去核查身份。   “这个人也是罗德岛的?”   警备队的卫兵收回眼神,他们已经查过那些人的身份,知道那些人来自于一个叫作罗德岛的医药公司,现在正在履行外派的医疗契约,给莱塔尼亚的客户提供医疗服务。   “当然,大人,这是我的证件。”   林逸将早就准备好的身份证明递过去,这些证明都是凯尔希亲自经手的东西,事实上就是真的,毕竟罗德岛的人事招募最后还是都要向凯尔希汇报,然后经过那只老菲林同意才能正式登上罗德岛本舰,当然,地方人员招募通常就是地方部门自行决定了。   也就是说凯尔希亲自办理证件的现在,林逸就是货真价实的罗德岛干员,除了没在罗德岛数据库登录以外。   那卫兵自然也找不出来证件的毛病,他随手翻了翻就把证件还给林逸,随口训了几句后正准备离开,一个声音却从卫兵的身后越了过来。   “你是罗德岛的医生吗?”   林逸和老巴托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先前一脸高高在上的卫兵却一个激灵。   只见那一脸麻烦的佣兵脸色一变,转身立正,“咚”的一下就一个拳头砸上胸口,行了一个有力到面色扭曲的捶胸礼。   “小沃珀先生,你怎么来了。”   小沃珀先生?   林逸立刻想起来凯尔希说起过的佛卡雷特附近的贵族关系,其中重点提起的就有佛卡雷特北方门户的斯维尔领。   这一片领地的领主是一位术士天才,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跨过凡人的界限,不过这在莱塔尼亚也算不上稀奇,法术之乡要是连几个术士天才都没有未免太过名不副实,所以凯尔希说起斯维尔领的重点没有放在沃珀子爵,而放在了沃珀子爵的孩子,未来的沃珀子爵身上。   这是唯一一位前往莱塔尼亚北方威廉大学就读的中央领贵族子弟。   莱塔尼亚的地域歧视由来已久,中央领因为历史自豪,东境因为军事实力骄傲,艺术总是眷顾莱塔尼亚南境,西方的莱塔尼亚与各国政要有深厚的关系,而北方则有莱塔尼亚经济领域最为璀璨的明珠,四境与中央领各有所长,所以彼此歧视,以至于贵族之间也彼此切割,就连联姻都很少跨越地域的限制,更别说跨境求学了。   不过让凯尔希高看一眼的倒不是这叛逆的选择,而是对方不惜对抗规则也要进入威廉大学的决心。   威廉大学成立的时间很短,双子女皇结束巫王的统治之后,唯一对莱塔尼亚具体施行的统治就是创建了威廉大学。   两位女皇将已经被巫王撕碎的“导师-学徒”体系彻底废除,建立起这个将知识不分门槛公布给所有人的大学,是的,威廉大学不仅面对贵族招生,也面对平民招生,这在贵族阶层看来简直是大逆不道,更别说威廉大学还要向外国人公开招生,同时也接受来自外国人的老师与研究委托,在不少传统的贵族看来这简直就是在背叛莱塔尼亚。   反对的声音很多,只是吧,贵族中最有骨气与行动力的那一批早就因为反对巫王被杀干净了,委曲求全的这些贵族到底也没有反抗击杀巫王的双子女皇的勇气,那时候双子女皇刚刚击杀巫王不久,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去触这个眉头。   威廉大学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诞生的学府,作为莱塔尼亚最著名的学府,同时也是被莱塔尼亚人最不待见的学府。   ——莱塔尼亚这种将自己固定在一个古老舞台的地方,只有威廉大学还能算活在现实之中——   这是凯尔希对威廉大学的评价,林逸并没有去过威廉大学,自然无法评价,不过他见过威廉大学的产品。   莫斯提马的密友,黎博利的菲尼克斯一直提着的小箱子就是威廉大学与拉特兰合作产物,结合拉特兰守护铳技术与莱塔尼亚法术体系,其中很多技术涉及到复杂的源石技艺固化应用,就连林逸也无法解析。   林逸有些好奇地看向这位传说中的小沃珀先生,然后就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呢,那并不是用清澈或者干净之类的词汇能去形容的眼神,林逸一时在脑子中找到的形容词只有“明亮”两个字,倒不是说那双眼睛如何漂亮如何动人,而是透过那双眼睛,你仿佛能看到一个不同于莱塔尼亚人的另外一个灵魂。   莱塔尼亚的脊梁被骄傲填满,他们很少会有这种好奇与求知的眼神。   随后林逸才注意到这位小沃珀先生的相貌。   那是一个标准的埃拉菲亚年轻人,活泼好动,富有朝气,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保养得不错的肌肤上还残留有一点书卷的稚气,五官相貌算不上帅,甚至换上另一身平民的衣服丢到人群中可能都找不出来,不,还是能找出来的吧。   毕竟这个人的眼睛放在莱塔尼亚实在太过特别。   “问你话呢,这位是沃珀子爵的公子,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想撒谎!”   行礼的卫兵恶狠狠地瞪了林逸一眼,身边的老巴托也给林逸使了一个眼色,于是林逸也低下头,恭敬地说道:“是的,小沃珀先生,我的确是罗德岛的医生。”   “可是你看上去不像是医生。”   包括林逸在内,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愣,随后卫兵立刻跳了脚,瞪了老巴托一眼就要去叫卫队,但是却被那位小沃珀先生给拦了下来。   “不用去叫人,兰顿叔叔,他们不是什么可疑的人,那些罗德岛的女性确实是医护人员,只是这位先生不是医生,他的一些小动作与他的同伴们不一样,我想他可能是那些女士的护卫,她们出行在外,确实需要一位可靠的保镖。”   “保镖?”   卫兵奇怪地看了林逸一眼,那眼神要是翻译过来大概是:这人要是保镖不得和那些小姐一起被劫了色?   “嗯,我刚刚出声的时候,这位先生将手向腰间拉了拉,我想在平时那里应该有一柄长剑,兰顿叔叔,这里交给我,你去忙你的吧。”   听见自家主人的孩子这么坚持,这些向沃珀家族效忠的卫兵自然也不再坚持。   卫兵离开后,林逸身边的老巴托松了口气,而林逸则看向这位小沃珀先生,知晓伪装的身份已经被看穿了。   说实话,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看穿。   凭借脑海中的知识,他可能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医生都拥有更加丰富的知识,甚至他也可以从细节上回答专业的案例,保管任何医生都挑不出来一条毛病,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遇到的考验不是医学上的知识,而是刑侦方面的观察。   他没有从医的经验,的确在日常言行中没办法复现医生在日常生活中的那些无意义的小动作。   “希望我的伪装没有给我带来额外的麻烦,请您相信这不是刻意的欺骗,小沃珀先生。”   林逸想了想,还是保持着平民对贵族的恭敬,但是却没想到这位小沃珀先生直接摆摆手,声音逐渐变得兴奋起来:“不用客气,我听说过罗德岛,龙门事变你们就在现场吧?你们在世界各地都有自己的分部吧?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你们那位凯尔希医生说你们会在斯维尔逗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能请你们来做客吗?”   “做客?”   林逸愣住了。   他确实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邀请,他原本还以为要接受更为详实的调查。   “是的,你们是从莱塔尼亚外面来的吧?我听说叙拉古那边发生了神灾,真正的神灵开始行走在大地之上,罗德岛的分部遍布世界各地的话,你们肯定也知道那边的事情吧,能不能告诉我莱塔尼亚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啊?”   “我想知道莱塔尼亚外面的世界!” 第六百零六章:斯维尔的阴影   莱塔尼亚的不同地区对于领地的评价有不同的标准。   就像是北方经济联盟会以经济的繁荣程度来判断八月集市的话语权那样,莱塔尼亚大区的领地排位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这片地区的历史。   越是历史悠长的领地越容易得到尊重,而如果一片历史悠长的领地至今没有更换过统治者家族,那么这样的家族完全可以无视爵位,在佛卡雷特也会受到所有贵族的尊重。   斯维尔领就是这样历史悠长的领地,沃珀子爵家就是这样的统治者家族。   溯回历史的话,斯维尔领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佛卡雷特的建立,大地上第一座移动城邦远远不像现在的移动城邦那样方便,原初高塔与法术长流确保城市的运行,但就像是现在的技术也无法确保移动城邦的能源核心实现永动机能,总是需要各种“燃料”一样,旧时代的技术建造出来的佛卡雷特也需要不少“加油站”。   包括斯维尔领的在内的十二座固定聚居点,最开始的作用就是为了给佛卡雷特定期进行能量供给。   十二座固定聚居点建立在莱塔尼亚大区的边缘,每一座领地的中心都有一座金属的高塔,塔身铭刻着几个版本之前的莱塔尼亚符文,这些符文与现今的符文体系不太一样,以上百米高的金数巨塔为平台,这些工程用符文远远没有个人用符文精细,但是却从高塔建立起来就一直稳定且高效地截取天空的能量。   还没有靠近斯维尔就能看见那标志性的巨塔,还有巨塔顶点永恒闪耀的光点。   “那一座高塔有两套汲能系统,一套是塔身表面的太阳能光板,使用从遗迹中发掘的材料与技术,通过我们熟悉的科学来汲取太阳能,另一套是莱塔尼亚自行发展起来固化源石技艺技术,莱塔尼亚符文流派通过铭刻在塔身的工程符文来汲取大气中游离的魔力,当然,所谓魔力只不过是类似于磁场线一样的概念,并不实际存在于现实,它指代的就是大气中游离的密度极低,只在微观世界中可见的源石粉尘。”   前往斯维尔城的警备队护卫舰上,凯尔希站在林逸身边开口。   通过两人所在的观景台能看见隔了一段距离并行的“铁公爵”号,出自于小沃珀先生的邀请,罗德岛的一行人从商船转移到这边,现在两艘船正一起前往斯维尔领。   到头来,他们还是没有拒绝小沃珀先生的邀请。   或者说没有理由去拒绝,罗德岛能够被多数国家允许在境内活动,很大程度就是因为罗德岛与当地统治者之间有良好的合作关系,他们明面上是履行完医疗契约后自由活动的身份,那么就没有理由拒绝一位前途无聊的未来贵族的邀请。   况且说到底他们还是要前往斯维尔领,并且要在那里逗留四天的时间等到佛卡雷特的到来,这个时候与斯维尔的领主交恶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世界的生命血脉中都有源石的成分,大气中也自然存在粒子等级的源石粉末,能量活跃的地方这些粉尘受到能量的牵引会过于汇集,然后汇集的源石又会释放能量,最终形成一个循环,继而招来天灾,正常情况下大多数天灾都是因此而来,通常来说,天灾过于汇集的地点都会有某些东西的存在,正是这些东西的运行导致了最开始的能量活性化。”   凯尔希的话让林逸想到炎国西面的那一片天灾之地,以及隐藏在天灾之地中间的群星之国。   也不知道那些萨弗拉人现在的生活怎么样。   林逸摇摇头,甩开脑海中的一丝思念,他知道那一片天灾之地的原因是各个失控的龙巢一直有不正常的能量溢散,那么莱塔尼亚大区又是什么情况呢?   视线越过斯维尔领的金属高塔,能够看到更加遥远的位置,天空如同巨龙翕合的眼睑,金色的云层仿佛龙瞳中溢出的光彩。   天灾云已经笼罩在斯维尔领的南方,那边正是莱塔尼亚大区的中心地带,佛卡雷特的活动地域。   相比于建立在环境稳定,天灾稀少地带的其余国家,佛卡雷特活跃的莱塔尼亚大区天灾发生的频率要高上好几个频度,甚至已经可以说一片低烈度的天灾之地,所以佛卡雷特才会以移动城邦的形式出现,而只有需要进行补给的时候,佛卡雷特才会走出那边天灾之地,来到边缘的十二座补给站。   “你是说莱塔尼亚大区中心也有什么?”   “拉特兰关注着泰拉的现在,莱塔尼亚则记录着泰拉的过去,然而没有任何一种纸张能够永恒地保存下来,那么你觉得莱塔尼亚凭什么记录着这片大地的过去?”   “高塔?”   “莱塔尼亚人将其称之为高塔而已。”   两人的交谈在这一句话后结束,因为观景台上响起的另一个脚步声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存在。   “啊,你们原来在这里。”   两人回过头看向走进观景台的年轻人,小沃珀先生正露出一个抱歉的神情:“十分抱歉,整理报告比我想象得要消耗时间,这些天从北方入境的平民有很多,他们又是重点审查的对象,工作量一下子大了很多。”   林逸已经向护卫舰上的警备队打听过情况。   沃伦姆德的事情传到中央领时,佛卡雷特周边的贵族就立刻做出相应的表态,整个中央领各地都开始对北方来人的严密审查,倒不一定是为了抓住奸细之类的,更多的可能是为了营造紧张的气氛来给局势升温,借此为今后干涉北方局势提供借口。   林逸摇摇头,接着话说道:“说实话,我不认为那些叛军会在控制沃伦姆德之后抛下老家不管来中央领这边,北边的贵族肯定打算尽快夺回沃伦姆德吧?”   “可不是吗,整个北方都炸开了锅,马利侯爵对于沃伦姆德的统治本来就欠缺法理,现在沃伦姆德的控制权空出来,不少人都想着第一个冲进城内成为沃伦姆德接下来的统治者呢,听说黑塔学派的人都卷进去了,大概很快就会把局势控制下来吧。”   “黑塔学派?”林逸眨眨眼。   “啊,没什么,那只是北方的一些法术研究团体罢了。”小沃珀先生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有些尴尬地开始转移话题:“话说回来,还没有进行正式的自我介绍,我是罗兰·德·沃珀,两位称呼我为罗兰就可以了,我知道这位是凯尔希博士,那么这位先生该如何称呼?”   临时伪造的资料上林逸随手填了一个名字,不过按照泰拉的规矩,像是他这样的护卫人员大多只用代号行事。   既然对方误以为自己是护卫,那就要装的彻底。   “异客,现在这么称呼我就行了。”林逸报上自己填好的代号,然后问道,“罗兰先生邀请我们是有什么委托吗?”   “委托的话,或许也算不上,不过如果要收取报酬我也可以支付。”   小沃珀先生走到窗边转过身,遮挡住窗外风景的未来子爵脸上洋溢着肉眼可见的兴奋。   “如同我在‘铁公爵’号上说的那样,我希望能知道各位的经历,我想要知道莱塔尼亚以外的人们过着怎样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知道其余国家的文化背景,风土人情,政治体制,历史故事……我想知道莱塔尼亚以外的一切!”   话语中热情没有任何虚假,但正因为没有虚假,林逸才稍微有些奇怪。   这个人想要了解的东西太宽泛了,宽泛到甚至没办法从中推测他有什么样的目的,真的就像是一个小孩子那样,对于睁眼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抱着天然的好奇。   “恕我直言,小沃珀先生提出的范围太过宽泛,我需要知道您究竟想了解什么。”一旁的凯尔希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并不是专业的吟游诗人,就算是想让我们讲故事,如果不知道听众想要了解什么,漫无目的地进行叙述,那只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不,我的话倒是希望能漫无目的地多聊聊……嗯,不过既然这是客人的意见,那么确实应当遵从。”   小沃珀先生稍微停顿了一下,兴奋的表情收了回去,他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我想要知道莱塔尼亚之外的各个国家的政治结构与现在的统治情况,放心,我想要知道的都不是需要特殊方式才能打听到的情报,只需要当地民众就能知道的情报就行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找上罗德岛的原因吗。   罗德岛是一家大型跨国企业,又是属于民间企业,背后没有任何国家势力的支撑,所以想要在各个国家圈内顺利营业就必须洞察各地不同的秩序与规则,要做到“入乡随俗”这四个字的前提就是要对这个“俗”有足够的了解,所以关于各国的政治态势与基本国情这方面,罗德岛这样的民间跨国组织有天然的优势。   不过小沃珀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国家层面的政治态势与基本国情根本就不是一个国家的地方贵族应该关心的事情,无论是与其余国家为友还是为敌,一片贵族领都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但如果说这是莱塔尼亚的意思似乎也不对,莱塔尼亚根本不需要来询问一个民间公司关于他国的基本情报。   很显然凯尔希也产生同样的顾虑,她稍微犹豫了一下,直接问道:“我能知道您为什么想要了解这些吗?”   “我明白凯尔希博士您的顾虑,以罗德岛的中立立场的确需要事事谨慎,真要说还是我的要求过于冒昧,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不会隐瞒,我想知道这些事情的原因很简单,凯尔希博士,您怎么看待莱塔尼亚?”   问题的跳跃让林逸与凯尔希都有一些惊讶,稍微思忖之后,两人都选择了沉默。   “看样子凯尔希博士您藏起来的回答如我所料,这个国家需要一场改变,对吧?”   似乎是知道这个话题并不好接,小沃珀也没有等待回答,就接着说道:   “我之所以会想去威廉大学,是因为在那之前我参加了好友的成年礼,而在那之前不久,我刚刚结束我的成年礼。”   “成年礼是一个莱塔尼亚人独当一面的分界点,我如同所有莱塔尼亚人一样都对自己的成年礼充满骄傲与自豪,直到我发现我好友的成年礼与我一模一样,当然,这个一样指的并不是细节上的相同,而是某种更为概念化的东西,这么说吧,在那次成年礼上,我发现我的人生与我好友的人生没有任何区别,若是将我们的人生对换,那么不会对任何人的命运造成任何影响。”   “从那时候起,我就产生一种惶恐,我开始去询问我每一个朋友,然后发现所有人的人生都犹如早已安排好的剧本,我们生活在莱塔尼亚这个舞台之上,扮演着属于贵族的角色,或许我们中有的贤明,有的愚蠢,但是从一个横跨时间的角度来看,千百年前的贵族阶层是这样,千百年后的贵族阶层还是这样,我们在时间的演变中竟然没有任何改变。”   “我选择加入威廉大学是因为那是莱塔尼亚这一个舞台上出现的全新场景,女皇陛下破开国境与阶级的区别,我渴望这个全新的场景中相逢崭新的人生,然而在威廉大学的生活让我更加惶恐,因为通过那些来自于外国的同学的口中我知道了在莱塔尼亚不曾知道的事情。”   “我知道了维多利亚的崛起,知道了乌萨斯的改革,知晓了哥伦比亚的发展,知晓了各国之间或是合作或是冲突的关系,我知道了时间并不会让历史变成一滩死水,所有国家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改变着自己的形状,在此基础上回望莱塔尼亚,凯尔希博士,异客先生,你们觉得我能看到什么?”   同样不需要林逸与凯尔希的回答,背靠着窗户的小沃尔珀脸色十分平静地说出来大逆不道的宣言:   “我看见莱塔尼亚在落日的余晖中逐渐消隐,渐渐失去自己的色彩与形状。”   如同是在回应这句话一般,林逸突然看见小沃珀先生的身后,护卫舰与商船即将抵达的斯维尔领的那标志性的地标建筑,高耸入云的能源高塔上突然炸开一星火花。   那是一场爆炸。   声音与冲击波跨越不了遥远的距离,但是考虑到现在护卫舰与斯维尔领的间距,这一场爆炸恐怕并不是一场小小的意外事故。   “那就是这个古老的国家逐渐不支的声音。”   小沃珀先生回过头,看见了那从高塔上冒出来的黑烟。   “我和父亲不一样,其实我并不认为沃伦姆德发生的事情是一场叛逆,就连乌萨斯那样的国家都不惜引发国家动荡也要消除贵族的权力,从贵族与皇帝手里拿走权力成立帝国议会来规划国家的未来,那么莱塔尼亚又能继续一层不变的历史多久?”   早知道就不问这么多事了,这显然不是能随便听听的发言。   林逸与凯尔希交换了一个眼神,凯尔希说道:“莱塔尼亚的历史也并非一层不变,巫王的统治变成双子女皇的统治,这片大地的人们已经跨越绝望。”   “真的吗?”   小沃珀先生的反问让凯尔希停下话头,而面前的贵族少年也摇摇头,说出一个在莱塔尼亚大区流传的谣言。   “有这么一个说法,双子女皇正在变成下一位巫王。” 第六百零七章:尾随   来到斯维尔的第二天,林逸才知道前一天斯维尔高塔上的闪光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那是一次恐怖袭击。   虽说莱塔尼亚被认为是泰拉大陆上对于感染者比较宽松的国家,但是沃伦姆德那种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生活在一起的情况仍旧比较少见,不如说在极端重视身份与地位的莱塔尼亚大区,沃伦姆德那种混居的形式简直就是亵渎高贵血脉的异端行为。   整个莱塔尼亚大区对于感染者采取了发现即处理的策略,贵族联盟共同雇佣冒险者成立了一只专门处理相关事情的快速反应部队,专门用来处理那些危险的感染者。   这是因为莱塔尼亚法术知识过于普及,而大多数感染者的法术适应性又会得到一个层级的飞跃。   一旦感染者面对高压政策采取反抗的行动,几乎立刻就可以变身成半个术士,不用源石法杖施法的他们也很难进行防备,这些人想要做些什么一般会十分危险且难以防备。   就像是昨天在斯维尔高塔上点亮的光火。   林逸站在警戒线外看向被落石砸得一片狼藉的塔下建筑,围绕在佛卡雷特巡回路线的能量高塔其实早在技术的革命中失去补给的意义,高塔本身已经转变为斯维尔城的能量来源以及贵族们的居所。   昨日的爆炸就发生在高塔上的贵族居住区。   落石与太阳能板从塔身剥落,直接砸进下方“高等市民”的住宿区,住在这里的人没有贵族的头衔与悠长的血脉,但是他们和一般意义上的平民比起来要么拥有财富,要么拥有知识,要么拥有技术,要么拥有才艺,总之在某个方面上在平民之中鹤立鸡群。   这些人聚集在高塔之下,用财富驱使一般市民迁徙向城市的边缘,自己则住在贵族的脚下,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地位只在贵族之下。   城市的统治贵族倒是不见得看得上这些“高等市民”,但是也没必要专门去否认,毕竟这些人的存在使得城市能够更好地运转,过去   贵族们从没有公开承认过“高等市民”的存在,但是贵族们发现这些人的存在能帮助城市更好的运转之后,脑子没病的人也就默认了这些人的存在,现在贵族区与高等市民区域连带着一起遭遇袭击,警备队已经彻底封锁这边的道路,林逸手上地图标注的商业街就落在封锁线的里面。   “要不我们去其余地方的商场看看吧?”   林逸的身边,抱着两袋子干粮的铃兰垫着脚看向封锁线里面,高空落物砸碎了不少民居,看上去像是刚刚经历过一轮密集的炮击。   不少人都灰头土脸地坐在房屋的废墟边,这些体面人有的人气急败坏地向警备队做着笔录,更多的人则是带着些茫然坐在一边,并不是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都有足够的财富再购置这么一套房屋,对于今后会走上什么样的未来,大多数人甚至都有些不敢去想。   “真过分。”九根萝卜的尾巴摇了摇,铃兰面露不忍。   “是啊,很过分。”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高塔的更上方,沃珀子爵的府邸就在高塔之上,他们昨天就已经住了进去。   结果他们还是没有找到理由拒绝未来的沃珀子爵的邀请,凯尔希应承下来小沃珀先生的请求,昨天的休息后现在大概就在向小沃珀先生介绍泰拉大陆各地的风土人情,而林逸则和其余人一起置办今后可能会用上的东西,还有就是与风信子伯爵的一些“朋友”接洽。   毕竟等到三天后佛卡雷特抵达斯维尔,他们登上佛卡雷特之后,基本算上等同于正式进入莱塔尼亚的视野,很多事情等到那时候再联系太容易出现始料不及的意外,至少林逸与凯尔希很难得地在这一点上达成同样的意见:他们大概一踏上佛卡雷特就会被双子女皇发现。   受限于天灾的影响,就算是一个国家也很难构建起覆盖全国且及时有效的情报网,但是如果将范围缩小到佛卡雷特一城,要说存续千年的莱塔尼亚连自己的首都都没办法完全掌控,那未免也太过乐观了。   “走吧。”   林逸转身走出看热闹的人群,铃兰慌慌张张地跟了上来。   这时候铃兰那九根萝卜就变得十分好用,合起来比小丫头人都要高的尾巴远远看去像是一个毛绒绒的大球,人们下意识地给这个毛球让出来一条路,他们很容易就穿过了簇拥过来看热闹的人群。   刚刚走出人群的刹那,铃兰轻咦了一声,抱着袋子的她刚想转过头,就听见身边落下来一个细微的声音。   “不要回头,继续走。”   铃兰眨眨眼,立刻意识林逸话语中的意思,心思通透的小狐狸抱着袋子,如同往常一样搭起话来:“异客先生,你说这次的事情不会继续闹大吧?”   “看后续吧,已经有人死在袭击之中,不过听看热闹的人说这样的袭击最近也并不少见了,也没见得警备队抓到凶手。”   “他们没有随便抓一个平民结案吗?”   “这里的贵族还没有堕落到那个地步,或者说贵族们目中无人惯了,他们也没想过给平民一个交代,自然也没有时间上的压力。”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计算着那投注到这边的视线位置。   从离开子爵宅邸时,林逸就注意到有人一直跟着他们,那人的技巧十分巧妙,林逸几次找机会进行观察都没有找到可疑的人员,若非是观察本身就会带来改变,而林逸又不会将那种细微的改变当成错觉,恐怕现在早已经将那一丝直觉抛到脑后。   是风信子伯爵安排在斯维尔领的的人?   还是沃珀子爵来监视他们动向的警备队成员?   又或者是来自佛卡雷特的眼睛?   林逸找不到落实对方身份的证据,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带着铃兰从高塔之下离开,向着最近的平民市场走去。   他们前往的市场方向有一个可以联络霍恩洛厄伯爵潜伏人员的地址,不过这种情况下林逸也不敢直接去那里接头,身边的铃兰已经被尾随的视线弄得有效焦躁,萝卜一样的尾巴下意识地绕起来圈,渐渐变得像是一架正在加速的螺旋桨。   林逸叹了口气。   他从凯尔希那里得知沃伦姆德似乎是身边这位小姑娘第一次出任务,那么遇见这种情况会紧张也无可厚非,只是这样明显的异常,跟在身后的人也该察觉到不对了。   “这边。”   林逸从铃兰面前走过,偏离大道走向旁边的巷子,铃兰愣了一下,赶紧跟了上来。   让林逸有些意外的是,那双眼睛也跟上来了。   自己表现出来的察觉已经很明显了,对方没有选择退走而是跟着进来的话,那就说明对方也想要主动进行接触。   林逸在巷子中停下脚步,铃兰一个没刹住差点撞上林逸的后腰,她正准备道歉,但是下一刻却察觉到身后游动的法术痕迹。   经历过沃伦姆德混乱的铃兰反应很快,但是在她将收纳起来的法杖展开前,巷子中响起她与林逸之外的声音。   “请问你们是罗德岛的人吗?”   没有敌意的声音。   林逸看向从空气中走出来的人影,那应当是某种源石技艺的应用,主动现出身影大概是为了表达善意。   那是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术士,埃拉菲亚人,虽然环绕的法术波动让林逸很难从能量反应来判断对方是否是感染者,但从对方身上没有看见明显的施术单元这一点,那应该就是一个感染者。   斯维尔领的感染者,还是一个有些实力的术士。   林逸一下子就想到先前看到的高级市民区域的那一片废墟,还有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是罗德岛成员的?   他和铃兰出门前刻意检查了没有可以与罗德岛联系起来的相关物件,而如果是霍恩洛厄伯爵那边的人,怎么会将自己也当成罗德岛的人?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们?”   铃兰清脆的声音接着响起,小狐狸虽然经验不足但是很聪明,没有应承对方的话来坐实自己罗德岛干员的身份。   能量在铃兰周身汇聚成恍惚的狐火,这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请别误会,我没有对你们不利的意思,罗德岛的人帮助过我们很多次,我们对你们只有感恩。”那人察觉到铃兰的警惕,抬起手撸下袖子,露出一片肉眼可见的黑色结晶,“我被罗德岛的干员救过命,你们知道安托医生吗,她就是你们罗德岛的医生。”   林逸很明显地看见铃兰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浑身一震。   “你们果然认知安托医生。”感染者术士露出欢喜的表情,“医生她现在怎么样?我两年前在中央领这边碰见了医生才能活到现在,那时候她说要去北境做巡回医生,北境不像中央领这么打压感染者,她在北方可以更好地救治感染者,她现在到哪里了,北方最近出了很多事情,猪头贵族们打算联合起来,她可别卷进去太深了。”   就算是铃兰身后的林逸也察觉到从那小小的身躯逸散出来的一种不知所崔,面前的术士自然也看出来了不对劲。   那欢喜的声音变得犹疑,最后轻得如同一阵惊慌的风。   “医生她,出事了?”   铃兰没有立刻回答,小丫头抬起头看向林逸,虽然她脸上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很多信息,但是小丫头还记得凯尔希嘱咐的要听林逸的话。   林逸抬起手拍了拍铃兰的肩膀,轻轻点点头。   铃兰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她没哭,但是红着眼睛说道:“我们就是接到安托医生失踪的报告才来莱塔尼亚的,然后,然后我们找到了安托医生的尸体。”   感染者的术士并没有表现出来太多的惊讶,铃兰的反应已经给了他太多的心里准备。   林逸从感染者身上看到的不是惊讶,而是一种内敛的愤怒,好像有一把火在感染者术士心中烧了起来,让他甚至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声音。   “那些该死的猪头贵族!就该将他们一个不留地全杀光!”   哪怕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感染者术士似乎就已经找到了仇恨的目标,他紧紧握着拳头,额头上蹦起的青筋没有半份虚假。   林逸没有回应那份愤怒,而是继续问道:“那么,朋友,你是谁?”   那人听见林逸的声音,脸上的愤怒没有消失,但却强压了下去。   “先生,你可以叫我托奇,如你所见是一个术士,也是一个感染者,现在则是莱塔尼亚的阴影,反抗秩序的无谋之人。”   林逸稍稍眯了眯眼睛:“昨天的袭击是你们做的?”   “是的,这些天城里的警备队大多在外面检查过境人士,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潜入贵族区的机会,本来是打算将整个高塔折断,但是这老东西比我们想得还要结实,内部有各种防止法术干扰的结构单元,我们的准备不足,没能达到预期的目的。”   “折断高塔?”铃兰被吓到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折断的高塔理所当然会坠地,那点高度可没办法烧毁高塔的残骸,最终高塔之下的大片城区都会被砸毁,受难面积将波及到整个高级市民区,死伤人数将是现在的百倍以上。   “是该给那些贵族一些教训了,您不知道现在他们怎么对我们,贵族们和高塔勾结在一起,猎奴队到处都是,他们根本不准备给我们活路!”   男人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激昂起来,昨天的袭击与今天的废墟似乎没能让男人心中的愤怒减少分毫,反而变得越发难以忍受。   “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林逸平静的声音截断男人的怒吼,“还有,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是罗德岛的干员?”   “先生,请原谅我的隐瞒,但是以我们的身份,有很多东西都必须在阴影中进行,而阴影中的东西总不能被太多人知晓,我们知晓罗德岛的人已经来到斯维尔,铁公爵号从停靠起就有人一直盯着港口,但是我们没有想到你们会直接住进子爵府邸。”   他还是认为自己就是罗德岛的干员,他们并不知道沃伦姆德发生的事情。   自己使用“异客”这个罗德岛干员身份出行是在出了沃伦姆德之后,除去日常采买的时候,正式登记过这个代号的只有交给“铁公爵”号的身份文书,这些人和“铁公爵”号有联系?   不,“铁公爵”还没有到斯维尔他们就知道罗德岛在上面,所以商船入港才会一直守着港口,这么说罗德岛要来的消息比他们实际抵达的速度更快地抵达到斯维尔,自己在商船上监听着商船的无线电,并没有类似的情报通过无线电传到斯维尔,也就是说情报是通过另一条路径来到斯维尔……   但整个莱塔尼亚还有什么情报传递手段比直达的商船更快吗?   这可是城际情报传递啊。   只有重要的城镇才会有城际沟通手段,而这些手段指向统治者贵族开放,感染者根本没办法使用城际通讯,到底是谁通过什么方式泄露了这份不算完全泄露的身份情报?   “至于我们想要做的事……”   那人停顿一下,随后竟是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就在原地跪了下来,向着铃兰与林逸五体投地,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凹凸不平的条石路上。   “我知道这可能是强人所难的要求,但是请救救我们,救救莱塔尼亚的感染者。” 第六百零八章:泥淖   崩毁的高塔,燃烧的黑夜。   莱塔尼亚的术士在离开前留给林逸与铃兰这样一封邀请函。   很多事情显然不能在那样的小巷子中仔细说明,林逸与铃兰到最后也没有正式承认罗德岛的身份,自然,对于对方的邀请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莱特先生,你觉得那个术士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小巷子里出来,两人按照预定向霍恩洛厄伯爵的人聚集的地方走去,但是小狐狸似乎还是不能忘记刚才发生的事,将小巷子中的遭遇带出了小巷子。   “是异客。”林逸纠正了一下小狐狸的称呼,然后问起一件不相干的事,“说起来,这个名字是不是在罗德岛有人使用过?”   “诶?啊,好像是有过登录,我听人提起过那位异客先生。”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铃兰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嗯,那位干员好像是资深的研究者,不过听说性格方面有些乖僻,人际关系处理得不是很好,不过听说真的是很有本事的一个人,大家都很佩服他呢。”   “原来如此,合着凯尔希给我这个代号就是在骂我有才无德呢?”   林逸扬了扬眉毛,不过确定了罗德岛有这么一个人,林逸有些怀疑凯尔希给自己的并不是一个单独的代号,可能还有属于这个代号的一些权限。   研究部门的核心成员,考虑到罗德岛并非是什么军事化组织,凯尔希自身也是医疗部门与研发部门的负责人,核心研究人员的权限很大概率会比正常的研究人员更加优先,以自己与凯尔希之间的关系,理论上来说她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权限。   但是如果形势所迫呢?   林逸看了一眼手里的邀请函,将信封放进怀里。   “那位安托医生是怎么回事?”   听到安托医生的名字,铃兰脸上看出一丝黯然,不过那也是之前一段时间的事情,罗德岛的小干员也已经收拾好心情。   “安托医生算是我们的前辈,我和亚叶姐姐都是凯尔希医生的学生,但是凯尔希医生其实很少有亲自教导我们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只会给我们一些她注有解释的手稿,将生涩的文字转化为知识是一件十分枯燥且困难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依靠安托医生的帮助才能理解那些晦涩的知识。”   “但是听起来那位医生在莱塔尼亚生活了有一段时间了?”   “嗯,大概三五年前安托医生就离开了罗德岛本舰前往莱塔尼亚,负责罗德岛在莱塔尼亚的全部事务,在那之后我们就只有信件往来,然后这一次我们接到安托医生失踪的消息才会前往沃伦姆德,然后在那里发现了安托医生的尸体。”   罗德岛的地区负责人在沃伦姆德身死,从罗德岛只是派遣了两位青涩的干员来调查这点推测,恐怕就连凯尔希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那位安托医生很强吗?”   “如果是从战斗能力来说的话,其实安托医生并不是作战干员,但是安托医生是罗德岛的老人,为许多作战根源提供过医疗服务,包括战地现场急救,所以我想安托医生的警惕性不会输给任何资深干员,事实上直到现在我还是很难相信安托医生的死亡。”   “她没有死的可能性呢?”   “亚叶姐姐确认过安托医生的遗体,亚叶姐姐是在罗德岛长大的,安托医生算是她的监护人之一。”   林逸微微挑了挑眉毛。   他其实并不清楚发生在他们前往沃伦姆德之前,因为物资的关系导致的沃伦姆德城内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暴动,他以为那一件事已经有了结果,现在看来很多事情可能正是从这一件事慢慢被牵引出来,至少当初洛洛之所以能引起沃伦姆德居民们的共鸣,马利侯爵针对暴动的敷衍处理就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安托医生的死亡经过调查是一场意外的火灾,但是围绕着这一次火灾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其中就有沃伦姆德的一位天灾信使离奇死亡,而调查中这位天灾信使违规发布了危机合约,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救援当时的沃伦姆德,而这一次的死亡中也掺杂了其余的阴影,我们会留在沃伦姆德其中一个原因就像是想要调查清楚真相。”   “有结果了吗?”   铃兰摇了摇头,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们只找到那位天灾信使在死亡前与感染者中的很多人有过接触,但是随后沃伦姆德发生的事情让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调查了。”   林逸恍然。   如同洛洛说的那样,她给沃伦姆德带去了毁灭与灾难。   不只是香兰草街区那千人左右的性命葬送在高塔之人手中,随后马利侯爵引发的混乱中,也有很多被煽动起来的感染者在冲击城市关键单位时候被击毙,哪怕最终混乱得到控制,沃伦姆德本身也变得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抱歉,看样子是我打断了你们的调查。”   “不,没事的,莱特,咳咳,异客先生,你们是在做对的事情,事情总能找到其余的线索,如果安托医生的死亡背后有一张藏起来的网络,那么这张网络就不会只有一个线头。”   该怎么说呢,比起看到一个成年人展现出来理所应当的冷静与睿智,小孩子展现出来的属于成年人的心境往往更让林逸动容。   无论是洛洛还是铃兰,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却有某些相似的特性。   让人心疼的特性。   “异客先生?”   铃兰惊讶地看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头的林逸,她倒是没有为这略显无礼的行动生气,她在沃伦姆德与林逸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这是一个正直的人,只是被这样的举动有些吓到了,回过神来后,小狐狸倒是调整了一下脑袋的位置,让林逸与自己都能摸得更舒服点。   “作为赔礼,我请你吃点心吧。”   “点心?”   铃兰摇了摇尾巴,她从停下脚步的林逸身旁探出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   位于平民街区的一处平价超市。   超市附近是一片社区,来往的人们穿着不算太差,但也没有多好的衣服,都是些基本温饱不愁的客人,所以超市中也摆了一些生活以外的东西,漂亮的衣裙,贵族的玩具,精致的零食……数量倒不是很多,专门有一个拉了线的区域放着这些昂贵的东西。   铃兰抖了抖耳朵,然后看见林逸径直走了过去,然后拿起封线后的一个罐子。   封线上的铃铛一下子就响起来,柜台后的店员一下子清醒过来,抬头就看向林逸这边,还有林逸手中价值几个金币的罐子。   “啊,客人,那个请不要乱动,那是高塔之上流出来的腌制苹果,贵族们用蜂蜜与冰糖腌制每年集市上品相最好的苹果,光是成本都要好几个金币哩,客人你要是不买的话就先放着吧,那东西颠不得。”   “多少钱?”   “放着就,诶?”   老板眨眨眼,没想到还真有人看中了这贵族的吃食儿,你说衣服还穿着在亲戚面前显眼,这吃食儿几口就没了,残留在嘴里的味道倒是让人回味无穷,却只能因为短时间内再也吃不到而痛苦。   林逸也没有继续问这愣住的老板,直接摸出来一个钱袋子扔了过去:“你自己数数要多少吧。”   莱塔尼亚有自己的纸币,但是往往只有大宗贸易与国际贸易会用得上,而这些贸易基本都被贵族们垄断,平民们平时根本用不上那些面值巨大的纸币,大多数人往往就沿用了过去的规矩,使用着各自领地内流通的老贵族币,林逸的钱袋子里就是在钱币商人那里换好了的斯维尔领货币。   但是里面还有一枚别的货币。   老板打开钱袋子,眼睛立刻落到钱币上一枚印着风信子花的货币。   这枚硬币不属于任何贵族领,自然也不具备流通的价值,老板愣了一下,然后从钱袋子中数出三枚斯维尔金币:“客人,三枚金币就够了,您这钱袋子太重了,可别这么随随便便丢出去啊。”   “没事,我还有其他想买的东西。”林逸将手里的蜂蜜管制递给铃兰,“你这里有风信子花熬碎的香油吗,维多利亚产的,平民向的香油。”   “有倒是有,不过那东西很少有人买,要是客人您要,我可能得去仓库里找。”   “要很久吗?”   “主要是仓库内东西有些多,放得挺杂,店里人手也不够。”   “那我和你一起去找找吧。”   “这哪行,怎么能让客人做这种活啊!”   “不妨事,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想浪费时间。”林逸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铃兰,你就留在外面吧,帮老板看着点店,别被小偷抓住机会来摸走东西。”   铃兰眨眨眼,立刻理解林逸话语中的意思。   “嗯,异客先生,我会看着可疑人员的。”   “哎哟,那可劳烦客人了,主要是那香油平时也没人买,我就没放在外面,真是劳烦你们了。”   老板一边客气着一边绕过货架来到超市里面的仓库,林逸跟着老板走进去之后,暗淡的房间亮起昏黄的灯光。   法术点亮的光芒中,老板紧皱着眉毛看向林逸,疑惑地说道:“大人,你们是?”   两张没见过的面孔,但是诸多确定身份的切口中,能够直接使用特制钱币证明身份的只有风信子伯爵的亲信,说实话,对于店老板来说,他可从没想过自己能接待到身份规格这么高的“客人”。   “风信子伯爵什么都没有和你们说吗?”   店老板摇摇头,有些尴尬地说道:“大人,你们是这两天才抵达斯维尔的吧?我在城内没见过您,若是您呆的久了,凭你您那一袋子金币就该是城市内的新闻人物,我们也不至于不知道您。”   “嗯,我昨天到的,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如果大人您昨天才到,那么可能伯爵大人的口信儿还没到斯维尔这边呢,我们又不可能像是塔上贵族那样有城际通信设备,如果您中途没有在中转城市逗留直达斯维尔的话,信使的脚程也不可能比您更快。”   “你们背靠一位伯爵也做不到这一点吗?”   “伯爵家也算是家道中落,况且就算是一般贵族也不容易搞到城际通讯系统,莱塔尼亚在这方面管的很严,就算是自行引进通讯系统,也很容易被追踪到法术波动而遭遇搜查,所以还是信使要保险的得多,遇上紧急情况也方便处理。”   莱塔尼亚的情报传递竟然如此困难,那先前那个莱塔尼亚术士怎么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林逸的表情让店老板敏锐地察觉到问题,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认识这东西吗?”林逸将怀中的邀请函拿了出来。   店老板脸色一变,声音也变得有些急:“大人,这些人盯上你了?”   “他们是谁?”   “一帮疯子。”店老板十分坚定地摇摇头,“虽然他们的目的和我们一样都是推翻莱塔尼亚腐朽的秩序,但是他们的做法太过激了,昨天的那次袭击让很多无辜群众被卷了进去,而他们只会因为计划失败而策划下一次行动。”   “他们和我们没联系?”   店老板苦笑道:“我们这些潜伏人员也不敢和任何势力有联系啊。”   “关于他们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他们不断吸纳着莱塔尼亚的感染者,游窜在莱塔尼亚各地,主要是中央领这边采取行动,包括不限于对于贵族的各种刺杀,令人意外的是他们不知道受到哪势力的支持,行动的范围与烈度完全不像是被迫害的感染者能够做到的程度。”   店老板停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   “大人,您最好还是别和这些人扯上关系,看起来是可以成为同志的人,但是这些人仅仅是为了破坏旧有的秩序,伯爵大人的目标却没有停止在破坏这一步,我们要做的是建立一个新的秩序,破坏只是一个中间的过程。”   “听上去你深有体会?”   “我们哪儿来的体会,只是看着有些人深陷过这片泥淖而已。”   “谁?”   “大人你听说过一个叫作罗德岛的医药公司吗?” 第六百零九章:薛西斯   罗德岛,又是罗德岛。   店老板嘴里说出来的公司名一下子戳中林逸的神经,这是他今天第几次听到关于罗德岛的消息了?   一时间林逸甚至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被大数据精准投送了。   “罗德岛,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人你知道罗德岛啊,那就好说了,那是一家很少见的会积极救助感染者的公司,要我说吧这倒也不是坏事,感染者在一些地方的确过得不像是个人,但是罗德岛的那些人呢,该怎么说呢,坏人倒肯定不是坏人,就是有点同情心泛滥,不忍心丢下任何感染者,然后这不就被拉进去了嘛。”   “拉进去什么了?”   “拉坑里去了啊,大人,我记得是四年前左右吧,罗德岛刚刚在这边开展业务不久,因为罗德岛的人很守规矩,加上可能是在佛卡雷特有人,总之也没什么贵族去刁难这有些离经叛道的医药企业,小日子过得还不错,但是这名声一起来,事情就来了。”   店老板有些兴奋地打开了话匣子,他们这些情报人员只负责收集情报,定期传送,平时并不会聚在一起交流,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信纸背后的同志究竟是现实中的谁,很多秘密都只能烂在心里,连老婆孩子都不能说,现在遇到一个可以说道说道的对象,店老板肉眼可见的高兴。   “莱塔尼亚这地方呢,哦,我是说大区这边,其实很不待见感染者,包括平民在内的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比其余人更加高贵,所以不应该与那些感染者生活在同一片大地,贵族们出资成立特殊的应对部队,民众也十分支持,而那些雇佣的冒险者与佣兵其实大都懒得按照契约书写的那样将感染者遣散,大都是杀了了事儿,贵族们也知道,但是并不会去追究。   这事儿都已经持续成默认的规矩了,不过罗德岛的到来让情况发生了改变,那个女医生,叫啥来着我忘了,就是罗德岛在莱塔尼亚的负责人公开收留感染者,贵族们也主动约束猎奴队,只要感染者能抵达罗德岛的控制区域,他们就不会再出手,其实这一度让我们十分想不通,老实说,这世界上恐怕很少有比中央领的莱塔尼亚贵族更难沟通的对象了。”   林逸眼看着店老板的话题有向抱怨莱塔尼亚贵族倾斜的趋势,轻轻咳嗽了一下提醒对方时间有限。   他倒是能猜到这背后的原因。   莱塔尼亚能约束贵族行动的只有来自高塔的意志,而莱塔尼亚高塔知晓凯尔希的存在,从沃伦姆德那些高塔之人面对凯尔希的反应来看,恐怕贵族们会约束手下的根本原因就是那时候的莱塔尼亚高塔并不想要与罗德岛背后的老菲林产生误会。   不过从店老板的话语推测,这样的默契也只是昙花一现。   “这样的关系持续了大概小半年的时间,第一批感染者活下来之后,越来越多的感染者聚集到罗德岛的周边,我记得那个时候这边的罗德岛都打算收购破产贵族的移动城镇来安置感染者,而女皇陛下们也默认了这种前所未闻的举动,按理来说这可能成为一个改变莱塔尼亚的契机,但是最后却变成一场祸事。”   “贵族们使了阴招?”林逸猜测道。   “该怎么说呢,也不算是阴招吧,那事儿终究是罗德岛这边丢了道理。”   店老板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事情是这样的,被收购领地的破产贵族十分瞧不起感染者,他知晓罗德岛购置领地的原因后就拒绝与罗德岛进行交易,可是在那之前消息就已经传出去了嘛,罗德岛保护下的感染者迟迟看不到说好的城镇就有些动摇,然后人群中开始流传是贵族刻意刁难罗德岛的传言。   您知道谣言这东西的破坏性,更别提罗德岛收容的感染者与莱塔尼亚贵族基本都有血仇要算,平时还能听从罗德岛的安排,但是在谣言的驱使下,他们相信罗德岛在莱塔尼亚贵族那里受到天大的刁难与委屈,于是感染者的一群人直接摸黑将那家破落贵族灭了口。   贵族本人,怀孕的妻子,年迈的老人,一个都没放过,甚至包括在宅邸中工作的平民的仆人,他们都像是贵族吊死感染者那样将所有人都吊死宰了贵族的宅邸。   这些人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当时那位贵族在债务危机还有罗德岛拜托的其余贵族的说服下已经基本同意继续出售领地,为了将城市改造成适合感染者生活的城市,罗德岛那边有一支施工队一直在工作,城市的警备队为罗德岛开放了特别通道,那些感染者就是从特别通道溜进去的。”   林逸微微张开嘴,即使店老板不说下去,他也能猜到这后面破灭性的发展。   “那之后罗德岛和莱塔尼亚贵族之间的关系就彻底炸了,贵族们虽然对彼此下手的时候比谁都狠,但是他们决不允许莱塔尼亚贵族通过这种形式被亵渎,还是在充满历史荣誉的莱塔尼亚大区。那件事后的一个月,金玫瑰园进出的贵族比庭院中的花还要多,据说争吵持续了三天三夜,最后女皇陛下亲自作出裁决,取缔了中央领的罗德岛。”   “只是取缔?”   “大人,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贵族们可以对先前的事情自由地展开报复,不过罗德岛那边的关系的确够硬,我记得事情最后拖了很久,久到罗德岛的成员基本都已经疏散完毕,聚集在罗德岛下面的感染者也送走了七七八八,但还是有些人走得慢了,或者路线不怎么安全被贵族们找到,总之那之后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的猎奴热,贵族们是真的恼了,逮着感染者就直接绞死,也不管是不是和罗德岛有联系。”   事情的逻辑对上了。   通过铃兰和亚叶那边知道的消息,罗德岛在莱塔尼亚的业务主要是和一些贵族的私人往来,明面上并没有什么停驻机构,这本来就挺不可思议的,莱塔尼亚作为法术之乡,泰拉文明有数的大国,又是国际上对待感染者较为开明的国度,罗德岛不应该放过在这里设立办事处的机会。   “设立过却被赶走了”确实是一个可能,况且林逸也很奇怪那位安托医生作为罗德岛在莱塔尼亚地区的负责人,居然会以“流浪”的形式出现在沃伦姆德,现在看来是只能通过“流浪”的形式来进行活动罢了,之所以会在莱塔尼亚北境活动,也是因为出现在中央领就会被太多人盯上吧。   林逸将怀中掏出来的邀请函放在一边的纸箱上点了点:“你还没有说罗德岛与这个组织的关系。”   其实林逸大致上已经能猜到这其中的关系,店老板的话只是证实了林逸的猜测。   “那些没有来得及疏散的感染者就是这个组织的创立者,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变得越来越危险了……说实话,情理上我能理解他们的愤怒,如果他们在莱塔尼亚国外,在维多利亚,在乌萨斯,在卡西米尔,我都可以为他们拍手叫好,恨不得他们再闹大一点,但是他们就在莱塔尼亚,那我绝不愿意让我的妻子和孩子与这样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大地。”   只要看到高级市民区的惨状,林逸丝毫不意外会从店老板这里听到这样的评价。   无论有何种正当的愤怒,无论有多么崇高的理想,如果选择错误的方法,只是以恐怖袭击的方式去破坏一切的话,最终也只会被现实抛弃,要是死的够早还能捞一个“闪光之XXX”之类的反抗者好名声,要说死得晚了只会被所有人口诛笔伐。   “他们叫什么?”   “薛西斯。”   “什么?”   林逸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词的意义,直到店老板重复一遍后,他才逐渐意识到这个名字背后的指向。   那是另一段历史之中的另一个故事,古巴比伦的高塔经由新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修复后成为人类历史中最出名的高塔之一,人们甚至为其赋予过宗教上的意义,而历史中真实存在的高塔却在新巴比伦被波斯王国灭亡之后,被波斯国王薛西斯下令拆毁,神庙中的马尔杜克神像都被熔解带走,文明再度变成荒土。   只是这终究只是人类中的故事,而这一段历史已经与现在的泰拉文明没什么关系。   至少对于一般民众来说,大抵上不会知道“巴比伦塔”的故事,更不会知道毁掉巴比伦塔的古波斯国王,这只是以一个巧合?   “大人,您最好别和那些人扯上关系,他们只会拉着你去刺杀莱塔尼亚贵族,这对我们的事业并不会有什么帮助,贵族的确是这片大地结出的毒瘤,但是薛西斯的做法只会让这颗毒瘤在这片大地扎下更深的根脉。”   这些道理林逸当然知道,他不仅知道,另一份属于他的历史中甚至有不少类似的教训,他可以断言这样的行动只会以悲剧收场。   不过现在这些人又与罗德岛牵连到一起,他不太清楚凯尔希会怎么做。   林逸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将情报如实地告诉凯尔希,正好也可以借此确认彼此的态度,有时候哪怕是同一种理想也会投射出两种影子,林逸眼中的凯尔希倒是比拉特兰描述的凯尔希要好很多,但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深入了解的原因。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收集一下这个组织的情报,当然,如果危险的话请以自己的安全为先,另外,帮我采买一些东西。”   林逸递过去一份物品清单,大都是一些包含金属制品与药品,虽然都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东西,但是清单一列出来,让专业的人士看见能轻易分辨出这些东西可以制作出更加危险的药物与武器,所以这些东西不能出现在林逸他们的采买清单之中。   “好的,大人,我们会帮忙准备的,放心,会让不同的人负责不同的部分,不会留下痕迹的,您什么时候要?”   “三天内。”   “三天,啊,难道是要带到佛卡雷特去?”   林逸点点头,该说不愧是情报人员吗,对于时间竟然会这么敏感。   “明白了,我们帮你处理好的,确保能通过佛卡雷特的安检,不过进入佛卡雷特之后大人你们就要注意了,佛卡雷特里面没有我们的人,没办法进行支援的。”   “佛卡雷特这么危险吗?”   “那可是女皇陛下的居城啊,大人。”   林逸挑了挑眉,突然想起来先前小沃珀先生说过的一个谣言:“对了,你听说过女皇陛下越来越像是巫王了这样的谣言吗?”   “这不是贵族间流传的说法吗?”   林逸示意店老板继续说下去。   “谣言的出处没办法调查,谣言本身是近两年才兴起的说法,好像是某位进出金玫瑰园的贵族私下里说女皇陛下给人的感觉越来越像是巫王,但也有说法说是皇室的女仆发现女皇陛下从巫王那里继承了什么,还有人在说当初巫王根本没死,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总之根本就没办法确定谣言的真相是什么。”   “这些谣言有没有什么共通性?”   梳理谣言的一个方法就是取最小公约数,无论谣言经过怎样放大,因为都起源于同一个说法,所以只要找到共通的核心就能大致上确定最原始的说法。   “没有,硬要说什么共通性的话,大概就只有所有说法都对女皇陛下不利吧,只是这种不痛不痒的谣言也没办法影响到金玫瑰园的主人就是了。一般人也不会关心这种消息,倒是在贵族之间很流行,舞会上当成是什么了不得的小秘密口耳相传,但是谁也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说,本来应该是流行一段时就消失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意外的到现在还能听到这样的说法。”   违反正常规律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不过现在这种盲人摸象的情况也不适合玩侦探游戏。   这一次主要是来碰个面,短暂的交谈后,林逸很快就和店老板从仓库里出来,手里还拿着风兰草香油的盒子,而仓库外的小狐狸听见响动,耳朵先是一抖,然后立刻向这边看过来。   望风的小狐狸坐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并没有使用法术进行辅助。   铃兰这孩子打小就很聪明,她显然知道在这种地方使用法术,如果遇到正职术士路过反而会因为法术波动引起对方的好奇,更别说可能的监视者了。   “东西都买到了,走了,铃兰。”   林逸招呼了一声小狐狸就走出超市,小狐狸乖巧地对店老板稍稍低头,然后一路小跑地跟上林逸的脚步。   “异客先生,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去,我要找凯尔希确认一些事情。”   铃兰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然后摇了摇尾巴,摇出来一片好奇:“那个,异客先生,我能问问是什么事情吗?”   “关于莱塔尼亚的一些事情,你们在莱塔尼亚不会只有安托医生一个干员,我想知道其余干员现在的情况。”   铃兰稍微愣了愣,随后才突然意识到好像真的很少有莱塔尼亚方面罗德岛干员的消息,明明莱塔尼亚也是泰拉文明的大国。   小狐狸正回忆着自己知道的关于莱塔尼亚方面罗德岛的消息,一个不注意,鼻子又撞进林逸柔软的后腰。   “异客先生?”   铃兰迷惑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林逸,入目就是一张凝重的脸庞。   她转向林逸看向的方向,视线刚刚落过去,立刻就有冲击波与爆风顺着接到边楼层的缝隙中猛地吹过来,像是一只粗暴的手撩起小狐狸长长的刘海。   轰!   就在两人所在的街区隔壁,爆炸声堵住所有人的耳朵。 第六百一十章:袭击   残缺的街道,碎裂的血肉,摇曳的余火,懵懂的人群。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无论是街道两旁的商家还是行人,人们只是在重复日复一日单调而无聊的生活,然而这习以为常的平静就被最暴烈的手段撕碎。   莫名的爆炸在贵族的马车行过时闪耀,炽白的光焰一瞬间吞没了那一辆马车,将马车附近的平民一并卷进去,变成现在现场狼藉的肉块,就连当事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大约十五六岁的贵族小姐迷茫地推开身上父母的尸体,她似乎连残缺的身体都感受不到,就那么愣愣地坐在废墟中心。   “这是,好惨!”   震惊的声音流过这一片仿若静止的世界,从巷道钻过来的铃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像是被一柄锤子敲过,一下子变得空白一片。   空白的思考下,她采取了最为单纯的行动。   所有人都看见那毛绒绒的小丫头不顾现场的残骸与爆炸后氤氲的源石粉尘,来自罗德岛的年轻医生直接冲到现场唯一的幸存者身边,二话不说就用术式先强行压抑住那致命的伤势,然后立刻开始治疗的准备。   时间仿佛在这意外的闯入者之后才开始流动。   爆炸中心的贵族小姐,在父母拼命的保护与某些法术道具的帮助下才活下来的不幸人终于意识到自己遭遇的灾难,沉重的死亡与失去手脚的现实冲击着那稚嫩的神经,尖锐到不似人音的呐喊从那细嫩的喉咙中撕碎了现场的静寂。   “不,不,不要!!!!!”   她疯狂的挣扎起来,血肉的断面在废墟的尘烟中不算拍打,却又受到更大的刺激,痛觉的反馈进一步刺激着几近疯癫的少女,铃兰不得不将自己的身体压上去控制少女的动作。   然后她就感觉到身体下的身体渐渐冰凉。   失去手脚的贵族小姐并没有逃离死亡的范围,大失血早已带走她的未来,只是留给她最后一丝体验绝望的时间。   那声音彻底沉没下去时,铃兰感到有风流过身边。   小狐狸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见天空出现一个风眼,术式带来的微风将废墟附近的尘烟卷入一个点,她看见不少尘土中闪烁着些黄金的粉尘。   “至纯源石?”   铃兰呆呆地看着那些破碎的源石结晶,一时想不通为什么需要经过特殊工业提纯的至纯源石会出现在商业街。   直到一双手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小心些,引发爆炸的是源石制品,有许多细微的源石粉尘留下来,呼吸进入体内的话,很大可能会诱发矿石病。”   林逸怀中的铃兰像是找到一个主心骨,她一把拉住林逸:“异客先生,你有办法——”   林逸摇摇头:“她已经死了。”   他与铃兰同时来到这边,同时看见那在废墟中那奄奄一息的贵族小姐,只是不同于铃兰的冲动,那时候林逸体内的计算单元就已经告诉了林逸注定的结果。   林逸拍了拍怀中的铃兰,然后将小狐狸重新放了下去。   现场的废墟很容易还原事情的经过,大抵是有人事先将源石制成的爆炸物设定在道路两旁的四个角落,然后目标的马车经过相应地点的时候,可能是爆炸物本身的感应装置启动,也有可能是远程的遥控,总之结果就是现在的惨状。   林逸蹲下身子慢慢合上死者的眼眸,死者拥有显而易见的贵族身份。   结合就在不久前自己得知的消息,策划这一次爆炸案的凶手同样显而易见,不过可视范围内找不到可疑的人员,凶手确认爆炸发生之后可能就已经撤退了。   被丢到地上的铃兰也很快振作起来,她开始号召附近的民众开始处理情况。   爆炸中心的贵族马车已经没有活口,但是被爆炸波及到的还有很多无辜民众,不少人被冲击波扫飞出现不同程度的内出血,还有很多人被飞溅的石头破开伤口。   铃兰招呼其他人拿出来急救物资,通知城市内的应急医疗部门,同时立刻开始用简易的工具尽可能地替伤势严重的民众进行应急处理。   确认四周没有危险物残存之后,林逸也加入铃兰的急救行动之中。   爆炸的混乱因为两人的行动第一时间得到控制,围绕着爆炸现场有越来越多赶来的医生或者有过医护经验的志愿者加入进来,现场搭起许多临时的床位放置那些不便移动的伤者,而很快斯维尔领也做出反应,警备队的一队骑警挥舞着马鞭疾驰而来。   林逸皱着眉头看着那一队直接撞开平民过来的骑警。   他看见为首的骑警一鞭子打在一个没来得及走开的志愿者身上,现场四周根本没有看热闹的群众,只有支援过来的医生与给医生打下手的志愿者。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骑警队长在爆炸现场旁边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后直接用马鞭指向看上去像是领头人的林逸:“你说,这里发生了什么?”   “如你所见,发生了一次炸弹袭击。”   “炸弹袭击?”骑警队长有些疑惑,“什么是炸弹?”   泰拉并没有火药科技,源石制作出来的爆炸物有另外一种称呼,而即使是源石爆炸物也是近些年才发展出来的东西,乌萨斯与炎国似乎有大量运用,莱塔尼亚这样的法术之乡对于这种科技倒是没有特别的需求,大多数时候源石技艺就能取代这种爆炸科技。   “是源石制作的一种爆炸物,如你所见,现在这样的狼藉就是爆炸造成的。”   “你说源石?”   骑警队长一下子变了脸色,他抬起头看向林逸制作的风眼,果然看见了那被聚集起来的黄金碎片。   骑警队长立刻抬起手挡在面前,虚无的风在口鼻前构筑出一个清洁空气的循环,然后就听见他略微失真的声音在现场盘桓:“所有人都做好封闭处理,把这里的人都带走!”   跟过来的警备队成员立刻做出相同的处理,然后林逸看见这些警备队成员开始向四周的人群走过去。   一开始林逸以为这些人是要帮忙,但是很快就看见这些骑警队员手里亮起法术的光辉,拘束的术式不由分说地降临在四周的平民身上,甚至包括那些尚有活动能力的伤员。   林逸立刻皱起眉头:“你们在做什么?”   “别废话,你也跟我们走一趟,谁知道你们感染没有。”   骑警队长扬起鞭子指向林逸,法术的光辉在鞭子上一闪而过,林逸立刻感到空气凝结成无形的囚锁在自己身上游走,要将自己给捆起来。   林逸还没有反应,倒是周围的平民一下子炸了。   不同于初来乍到的林逸,斯维尔领的居民十分清楚骑警队长刚才那句话背后的意思,这是警备队已经将他们当成是潜在的感染者,而在莱塔尼亚大区,这一片莱塔尼亚最为偏执的地区之中,感染者从四年前的那一次事件后就已经成为所有莱塔尼亚贵族共同的敌人。   大多数时候,莱塔尼亚贵族与他们手下的猎犬们是不会那么在乎感染者与疑似感染者之间的区别的。   原本还算稳定的秩序一下子崩溃,有的人开始向外面逃跑,有的人拉着警备队员解释却换来迎面的一棍子,有的人脸色晦暗一脸绝望,现场立刻就变得鸡飞狗跳。   这一幕让林逸的脸色黑了下来:“让你的人都停下来。”   “停什么停,你是什么东西。”骑警队长骂了一声,回过头对其他人说道,“来人,去把那些人逃走的人都抓回来,要是有人反抗,允许击杀。”   话音刚落,骑警队长就感受到身边有能量的波动。   莱塔尼亚是法术之乡,莱塔尼亚大区更是历史悠长,这里的许多人都接受过相应的法术训练,而警备队成员比起沃伦姆德那些疏于锻炼与实战的警备队员,在这一方面更是有长足的优势。   骑警队长立刻就抬起长鞭指向法术波动的方向,然而在任何法术成型之前,他却感到小腹一疼,随后一阵天旋地转。   林逸挣脱开桎梏,直接一脚踹飞身边的骑警队长。   这大逆不道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动作,随后警备队成员立即更换目标,众多警备队成员举起法杖,攻击性法术在不同的法杖顶端开始闪耀不同色彩的辉光。   然后所有的光芒都停在含苞待放的那一刻,因为林逸向前走了几步,一脚踩上正准备爬起来的骑警队长胸口。   “所有人都停手。”林逸的声音游过现场,“如果不想你们的长官因你们而死的话。”   没有人敢这么对警备队的人动手,这一幕就连正在逃跑的平民都呆住了。   警备队成员们更是不知所措,他们就没有处理过这样的情况,不过就算没有相应的经验,任何正常的思考都能明白如果因为自己的轻举妄动导致长官的身死,那么说不得在事后自己就要背负上相应的责任。   “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   到头来最先开口的还是林逸脚下的骑警队长,这个男人又惊又怒地看向林逸,然而接触到林逸垂落下来的冰冷视线时却又一下子哑巴了。   这个人的眼神不对劲,他是真敢杀了自己的!   片刻的对视后,骑警队长对其余人喊道:“你们都别动手!”然后他才又对林逸开口,“我劝你不要乱来,这里是斯维尔领,你以为在这里杀了人还能跑得了吗!子爵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扰乱清理感染者的工作,整个贵族联盟都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一定要想清楚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林逸抬起眼看了一下周围愣住的人群,四周的人终于回过神来,人群继续散开,而四周的警备队员面面相觑,倒是没人继续去追。   “你们解开其余人的束缚,还有现场的伤员需要看护,你们将这里的事情通报给城市的应急医疗部门,让他们尽快来人处理,还有将这里的事情报告给小沃珀先生,现在的事情需要他这个城市的代理人来收场,我不想等会儿像是守擂一样要揍翻过来的一群又一群人,直接让小沃珀先生来处理吧。”   听到林逸这么说,被限制在原地的警备队员立刻有人跑着离开这里,大概是去联系小沃珀先生了,至于其他人则在林逸的强迫下代替被驱散开的民众继续担任伤员的临时看护,而林逸脚下的骑警队长表情则变得十分精彩。   他没想到林逸会这么随便地提起小沃珀先生。   小沃珀先生还没有继承爵位,没有贵族头衔,可是城市里谁都知道沃珀子爵滞留在佛卡雷特的期间,小沃珀先生就是这座城市的主人,现在城市的主人在这个人嘴里如此稀松平常,感受不到任何敬畏,那么至少两人之间的身份是平等的。   他可能惹到不能惹的人,这人可能是来自佛卡雷特的大贵族子弟。   但是这能怪他吗?   清理感染者是莱塔尼亚贵族的共识,怎么会有贵族子弟在这方面来与他们这些执行贵族命令的人为难啊?   他甚至都不敢去询问这个年轻人的姓氏,在莱塔尼亚身份是绝对的,贵族和平民之间固然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上级贵族与下级贵族之间也有堪称绝对的规矩,像骑警队长这样的下级贵族甚至没有资格向上级贵族行礼,不合身份的一句问候都能算是侮辱。   他只能祈祷小沃珀先生尽快赶来,然后两位上级贵族就那么忘记自己这个小角色。   没过多久,沃珀家族的马车滑进这片爆炸后的废墟,全副武装的护卫队陪伴下,小沃珀先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林逸看见小沃珀先生脸上对狼藉的现场闪过一丝阴霾,他先是走到摆放死者的地方对死者行礼默哀,然后才走到林逸的身边:“很抱歉让您遭遇如此悲哀的事件,异客先生。最近来自感染者的报复越来越强烈,然后贵族们的报复也越来越猛烈,悲剧结成一个不断扩大的环,我们却对此束手无策。”   “我更想知道这些人到达现场不想着救治伤者,维护秩序,第一时间却想要将所有人都强行抓起来是怎么回事?”   林逸的质问一点都不客气,而小沃珀先生似乎早有准备,他直接给出回答:“他们并没有做错,异客先生,这正是贵族联盟对他们的要求,所有的感染者都应该被从莱塔尼亚驱逐出去,这是很多人共同的想法。”   “很多人,那你呢?”   小沃珀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指向马车对林逸做出邀请:“我有这个荣幸拥有您的一些时间吗,异客先生。” 第六百一十一章:委托   马车的车门合上的时候,空荡荡的车厢内就只剩下了林逸与小沃珀先生两人。   透过窗户能看见随着小沃珀先生抵达的护卫已经接受控制现场的秩序,比起先前的骑警队,这些人要专业许多,以维护秩序与救护人命为主,不像是骑警队那样到处抓人。   “希望异客先生不要因为先前的事情对斯维尔领产生什么误会,实际上那些人也不过是在执行命令。”   林逸转过头,看见坐在对面的小沃珀先生露出了一丝苦笑。   “这已经是无法调和的仇恨了,异客先生,你知道薛西斯这样的组织吗?”   就在刚才知道了。   虽然心中滚过这样的想法,但是林逸还是摇摇头。   “按照古籍的描述,薛西斯是一个人的姓名,这个人下令拆毁当时世界上最伟大的高塔,而高塔正是莱塔尼亚的象征,所以那些试图毁灭莱塔尼亚的人以此作为自己的象征。”   “想要毁灭莱塔尼亚的人?”   “基本都是一些感染者,他们有这么做的理由,因为莱塔尼亚剥夺了感染者生存的权力,若非是莱塔尼亚的贵族相互独立,中央领的贵族规矩放在四境没有什么边境贵族愿意遵守,那么现在莱塔尼亚根本不会被认为是对待感染者最宽松的国家,而是正好相反,这个国家对待感染者最为残忍。”   “比乌萨斯更残忍?”   “乌萨斯会将感染者送进矿场,我必须承认矿场的生活或许生不如死,但是能有这样的政策其实证明乌萨斯认可了感染者的价值,他们认为至少感染者还能提供劳动力,但是在莱塔尼亚大区不一样,这里会否认感染者的一切,所以发现感染者会直接处死。”   林逸想起霍恩洛厄伯爵,开口说道:“矿石病不看身份,莱塔尼亚就没有贵族感染矿石病的吗?”   “没有,感染矿石病的人会被家族内部处死,不过或许在四境中的贵族有些例外,但是在中央领不会有那样的例外,比起血族亲情人们更在乎整个家族的荣誉,而这份荣誉中没有感染者的位置,事实上现在不只是荣誉,贵族们也将感染者真正地当成了威胁。”   小沃珀先生也转过头看向窗外,另一辆贵族的车队也来到这边,车队上下来的人在护卫的带领下指认了被爆炸杀死的贵族遗体,一部分人的表情心思浮动,但也有一部分人真心实意地悲怆到倒地不起。   “如你所见,薛西斯现在针对贵族展开恐怖袭击,很对贵族的人身安全都受到威胁,所以有更多中立的贵族加入贵族联盟,出资支持清楚感染者的行动,接着感染者也做出越来越过激的回应,其实一开始薛西斯的行动并不会将平民也卷入其中。”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林逸打断小沃珀先生的话,“感染者的报复怎么能越来越过激?”   如果是整个莱塔尼亚大区都在打压感染者的话,感染者根本不可能在莱塔尼亚大区得到多大的支持,物资的流转依靠移动城市维系各个聚居点,而感染者清除的行动下,一般的感染者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能交易物资的贵族领地,城市之外考虑到不可控的天灾也根本建立不了什么据点,那么这些感染者怎么能实行越来越过激的报复?   别的不说,就这一次的源石炸药很显然就不是感染者能自己搞出来的东西。   莱塔尼亚是法术之乡,固然有术式能起到相应的爆炸效果,但是同样术式溢散的法术波动也会被城里的警备系统察觉,能绕过贵族护卫的法术感知,这些提前埋设的源石爆炸物很有可能是撇开法术效果的工业产品,而莱塔尼亚境内根本搞不到这些东西。   小沃珀先生也听出来林逸言语下的问题,他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有一种说法,我们中的有些人在给薛西斯提供物资支持与身份掩护,所以各个贵族领的行动总是要慢薛西斯的恐怖袭击一步。”   “我们?”   “莱塔尼亚贵族,我们中的有些人将薛西斯视为攻讦的道具,如同故事中的毒酒与匕首,新时代来临后他们似乎也终于想到要让那些阴险的手段跟上时代。”   林逸抬起手指敲了敲手背:话题稍微向比较危险的领域前进了。   虽然目前显示出来的各种端倪都可以说明这一个感染者组织的背后多半是有某些势力的支持,可是这些事情并不是他们现在的身份——“罗德岛干员”需要关心的事情。   他们这一行的目的终究是在霍恩洛厄伯爵的安排下觐见双子女皇,彻底消除沃伦姆德被国家术士团盯上的风险,现在将自己置入贵族间的纷争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况且根本不会有充足的情报支撑他们采取正确的行动,坦白说,谁又能保证面前的小沃珀先生没有在说谎呢?   至少故意将话题带到这里的小沃珀先生肯定不会是想找一个人倾诉才告诉自己这些事情。   “异客先生,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向你们了解各国的政治结构与施行效果吗?”   林逸抬起食指,在小沃珀先生惊讶的目光中压住自己的嘴唇:“小沃珀先生,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一家医药公司能够插手的领域。”   “学医救不了任何人,异客先生,你们不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策划了沃伦姆德的事件吗?”   敲着手背的手指停了下来,林逸警惕地看向面前的小沃珀先生。   他没有想到会从小沃珀先生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考虑到情报传递的失真,沃伦姆德的事情传到中央领来之后肯定会随着传递过程逐渐失真,进而变得特别夸张,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有这种离谱的推测,因为罗德岛在沃伦姆德事变中根本就没有出场,所以他们才会以罗德岛的身份进行活动。   到底为什么小沃珀先生会有这样的误解?   “其实我对罗德岛很感兴趣,威廉学院虽然对所有阶级的人士开放,但是实际上就读的外国学生大都是来自于一些外国精英家族,同等身份的人总是会形成一个一个圈子,您可能不知道,罗德岛在我们之中的名声比您想象中要大许多。”   整合运动与罗德岛。   这两个组织公然挑战泰拉大陆默认的秩序,为所有仇恨倾斜的对象——“感染者”提供支援与庇护,并且在相当程度上取得成功,成为所有国家都没办法轻易出手的跨国集团,要说这样的组织能被所有人忽视那是天方夜谭,各国都对这样的组织有过调查,而相应的情报自然也流入他们的后继者耳中。   “就像是整合运动没有它表面那么单纯那样,我们也知道罗德岛也并不简单。你们保有足以颠覆小国的武装力量,在很多地方采取的行动,做出的选择,进行的事业都远远超过一个医疗公司应有的标准,近些时间莱茵生命的事情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吗,罗德岛内部的秘密与终极的追求或许也不比莱茵生命要来的单纯,这一点是我们的共识。”   林逸没有反驳,他也没办法反驳。   光是罗德岛在龙门参与的行动就是一个单纯的医疗公司能够解释过去的,况且他对罗德岛也了解的不深,这个时候难免多说多错。   “这一次沃伦姆德的事件看似是林德尔的魔女抵达沃伦姆德才导致一切,但是沃伦姆德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有先前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冲突的铺垫,而那一件事的根本原因或许是无法控制的天灾,然而直接的导火索,彻底引爆对立的事件则是安托医生的死亡。”   林逸继续保持着沉默,将心中升起的疑惑藏到心里:   就连一直在沃伦姆德的他自己都对沃伦姆德先前的冲突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远在千里之外的子爵领能这么如数家珍?   然后还把这件事与后面的事联系在了一起?   这两件事能联系在一起的唯一因素或许只有死去的安托医生与现在林逸身上冒充的罗德岛干员身份,也就是说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的人要了解到足以洞悉所有关键人物身份这个地步才可能有这样的联想。   小沃珀先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沃伦姆德局势的?   他究竟深入到了哪个地步,又如何能深入到这个地步?   更关键的是——   为什么要关注到这个地步?   “安托医生是被莱塔尼亚贵族放逐出去的罗德岛负责人,那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医生,无论是医术还是战斗意识,那样的人不可能死于单纯的火灾,在得知后来沃伦姆德发生的事情后我才明白这是你们罗德岛介入的一个借口,现在你们又来到斯维尔领,我大胆地猜测一下,你们行程的终点应该是佛卡雷特吧?”   林逸一行人的终点并不是秘密,他们登记在“铁公爵”号的行程就已经提及到要前往佛卡雷特,但是小沃珀先生的意思显然是在指控罗德岛会直接介入莱塔尼亚的政治局势,甚至有可能在佛卡雷特去复制沃伦姆德的变革。   某种意义倒也没猜错。   林逸完全能够想象到莱塔尼亚贵族看见洛洛与双子女皇进行对峙时的震惊。   但是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承认。   林逸翘起腿,交叉着十指收在小腹边:“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小沃珀先生。”   “我的意思是罗德岛并不像他表面的那么单纯,异客先生与凯尔希博士也并不是恰好路过这里,那么我们之间或许能够一些合作的可能。”   “合作?”   林逸绕着拇指:“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小沃珀先生,你指责我们打算颠覆莱塔尼亚的秩序,现在却又说要和我们合作,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想要颠覆莱塔尼亚的秩序?”   “您可以这么认为。”   林逸诧异地看向小沃珀先生,就算马车内是一个密闭空间,他也没想到竟然会真的有莱塔尼亚贵族做出如此大胆的宣言。   “莱塔尼亚的秩序已经到了不得不改变的时刻,异客先生,凯尔希博士和我讲了她在乌萨斯看见的变革,腐朽的帝国经过几任皇帝的改造,陈腐的贵族被帝国议会取代,整个国家在走向破灭中焕发新生;她也和我讲了她在维多利亚的见闻,绵长的王权走到终点,贵族们架空国王的权力,市民阶级组成的平民院与贵族们组成的贵族院共同控制着维多利亚的未来,就连卡西米尔也早已完成权力的分化,监正会,国民院,商业联盟,多方权力彼此监视,使得国家不至于偏向任何一方,与其相比,莱塔尼亚的统治却从千年起就没有任何改变。”   小沃珀先生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我还是这个问题,异客先生,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向你们了解各国的政治结构与施行效果吗?”   这一次林逸没有抬起手指示意小沃珀先生停下话头。   想要改变莱塔尼亚的现状,首先要改变造成莱塔尼亚现状的现有秩序,沃伦姆德已经做到这一点,但是也只有沃伦姆德做到这一点,从长久的眼光来看,终究有一天沃伦姆德会与莱塔尼亚发生冲突。   就算他们这一行能让沃伦姆德暂且不必立刻面对莱塔尼亚这个敌人,就算今后沃伦姆德的发展证明了改变才是正途,就算以后莱塔尼亚的人们会接受沃伦姆德那样的存在形式,掌握着这个国家的贵族也绝不会那么轻易地交出权力。   如果考虑到必然会成为敌人的那一天,现在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并不算是坏事。   “我想要改变这个国家,很多人和我一样都想要改变这个国家,许多人都已经注意到莱塔尼亚到了一个不得不改变的时刻,然而悲哀的是我们的父辈,大多数真正掌握权力的贵族却沉迷于讨伐巫王后回归于贵族的虚荣,却没有看到这份虚荣下的危机。”   “所以呢?”   “所以我想要委托罗德岛一件事情。”   “罗德岛没有对抗莱塔尼亚的实力,凯尔希医生也绝不会接受这样的委托。”   “我知道,但是莱塔尼亚拥有纠正自己的力量。”林逸抬起头,而小沃珀先生则继续说道,“我希望罗德岛在佛卡雷特的时候能调查薛西斯这个组织的源头,如果能找到足够的证据,就想办法将它公开出来。”   林逸继续敲了敲手背:“听上去你对薛西斯背后的人物已经心里有数了?”   “异客先生,你要知道莱塔尼亚大区十分广阔,而这一片广阔的大地上大多数贵族联合起来成立的部队至今都没能彻底将薛西斯这个组织剿灭,那么理所当然,只能认为有一个同样巨大的团体或者个人在为薛西斯提供掩护,而现实中不可能所有贵族既在剿灭感染者,又在支援感染者。”   莱塔尼亚大区找不出第二个联合在一起的贵族联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团体,那么可能性就只剩下个人。   那一个人。   法理与事实上凌驾于所有贵族之上,真正拥有着整个莱塔尼亚的那一顶王冠。   如果袭击莱塔尼亚贵族的幕后黑手真的是王座上的那两人,那么整个莱塔尼亚的秩序都会产生巨大的混乱。   贵族的权力来自于王座之上,但是当王座之上的人要杀死所有贵族,而贵族却不准备接受这种结局的话,贵族们就必须否定这一套规则,而这就意味着莱塔尼亚的掌权者,现在的贵族阶层不得不拿出一套崭新的规则。   小沃珀先生瞄准的就是这一套崭新的规则,他想要的变革就会出现在这里。   林逸顿了一下,再次开口:“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恐怕只有你们完成调查之后,我们才能知道其中的原因。”小沃珀先生摇摇头,“我只知道很早以前就有这样的说法,双子女皇与她们击杀的巫王越来越像了。”   林逸紧紧盯着小沃珀先生,至少从这人身体的反应来看,他没有说谎。   当然,也有可能是意识欺骗了身体。   一个人认为自己没有撒谎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会像是说真话一样得理直气壮。   林逸站起身,推开门走下马车。   铃兰带领着护卫队已经处理好现场,跟随小沃珀先生过来的卫队成员展现出特别的素质,他们对待那些伤口沾上源石粉尘,很有可能已经被感染的伤员与对待其余伤员没什么差别,并没有因为感染的可能性就将伤员弃之不顾。   “他们是父亲大人给我的护卫,他们从小和我一起长大。”   马车里的声音追了出来,林逸点点头,一边对铃兰挥挥手,一边轻声回应着马车中的人:“这件委托我会转告给凯尔希医生,不过我无法保证她会有什么样的决定,罗德岛也许不能回应你的任何期待。”   “我相信我们的目的都是改变这片大地的话,我们终究会走上同一条道路。”   林逸没有继续给出回应,他和铃兰在现场的事态得到控制后就离开了这里,事后他们得知小沃珀先生专门划出来一片地区隔离事件波及的民众,由子爵府邸提供免费医疗,隔离的人员完成矿石病检测之后就可以自由回家。   当天晚些时候,回到子爵府邸的林逸将小沃珀先生的委托转告给凯尔希。   凯尔希拒绝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魇   来到斯维尔领之后,亚叶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无聊起来。   斯维尔领并不是一个落后的城市,医疗资源的缺口并没有大到需要外来的医生帮忙的程度,而固定的聚居点大都不会太大,第一天就逛遍整个斯维尔领之后,亚叶一下子就不知道该做什么。   当然,这样的日子其实才是正常的。   除了追着天灾前行的天灾信使,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人天天都是故事?   不过亚叶总是没办法在这样的日子中安静下来,原本亚叶就并不是一个能静下来的人,乌萨斯族的亚叶哪怕已经远离了乌萨斯,这个民族好战的特性还是在她血脉中流淌,进而变成对于不公的愤怒,对于弱者的慷慨,凯尔希的引导下这位来自乌萨斯的孤儿成长为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   这也成为她烦恼的根源。   没有人可以拯救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可是亚叶却做不到对于一些事情视而不见。   两天前,客串的“异客先生”带回来小沃珀先生的委托,他找到了凯尔希医生,当着铃兰与自己的面交代了与小沃珀先生的所有交流。   听到莱塔尼亚的贵族子弟终于开始质疑这个国家陈旧的体制,想要带领这个国家走上变革的道路时,亚叶觉得自己终于在罗德岛那似乎永黯的旅途前方看见了希望的光芒。   作为一名罗德岛的医生,常常与感染者打交道的亚叶比谁都清楚学医救不了感染者。   感染者悲哀的命运根源并非是,或者说并非全是矿石病这样的不治之症,事实上亚叶知晓在玻利瓦尔,只要有钱感染者一样可以过得很舒服,就算是在乌萨斯也会有贵族隐瞒感染者的病例,更别说还有像是沃伦姆德那样允许感染者居住生活的城市,泰拉的很多地方都证明了感染者其实可以与非感染者共存。   只要各个国家能够将矿石病单纯地认知为一种疾病,只要各个国家能从蒙昧走向文明,只要各个国家取消对于感染者的歧视与压迫政策,那么两三代人之后,感染者现在不公的处境就能得到极大的改善,而这也是罗德岛的目标——让感染者与非感染者能够平等且安全地相处。   这个目标光靠治病救人是做不到的,所以在得知莱塔尼亚处于一个变革的节点,罗德岛可以参与进一个国家重塑的进程,将罗德岛的思想渗入这个国家新生的希望时,亚叶仿佛听见时代潮流的回响,一种义不容辞的激动带着她想要投入这汹涌的潮流,就算粉身碎骨也没有任何关系。   她可以为了罗德岛追求的那个未来牺牲一切!   但是凯尔希医生拒绝了这份委托。   不仅是凯尔希医生拒绝了,就连带来这个委托的“异客先生”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就好像他已经预料到凯尔希医生的拒绝那样,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他点点头就认可了这个结果。   …   …   …   为什么啊?   这不是实现罗德岛的理念的最好机会吗?   如果到头来罗德岛只是如同一个过客什么也不做的话,那些在莱塔尼亚活动的罗德岛干员,那些为了罗德岛描述的未来殚精竭虑,甚至将生命也留在这片土地的人们岂不是为了一个空想就放弃了一切?   “安托!!!”   那张熟悉的和蔼脸庞在记忆中成型的片刻,亚叶惊慌地张开了眼睛。   好一会儿,从床上弹起来的亚叶才意识到那张脸已经成为自己的记忆,安托已经死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被冷汗浸湿的后背,然后从床上跳了下来。   斯维尔领的子爵宅邸没有沃伦姆德的侯爵宅邸奢华,但是比起一般的旅店也要豪华许多,简单的洗漱之后亚叶在洗漱间的落地窗前看着自己,肉眼可见的憔悴。   亚叶十分清楚这样的憔悴从何而来。   “为什么……”   三天三夜的浑浑噩噩,斯维尔领甚至都已经通报过佛卡雷特将在明天上午抵达,他们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但是亚叶还是没能从“为什么要拒绝小沃珀先生的委托”这个问题中摆脱出来。   她比任何人都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亲生的父母追随凯尔希医生的理想,为了不让乌萨斯滥用遗迹内发现的科技而在销毁相应科研成果后被乌萨斯杀害,自己也被父母托付给凯尔希医生抚养长大,在罗德岛的生活中她被凯尔希医生浸染了太多,比起罗德岛大多数可能只是因为各种私人原因才加入的干员,她与阿米娅一样,是认真地想要实现罗德岛那看似不可能的天真梦想。   “所以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来,我知道多少会有风险,但是这个世界上哪里存在安全的梦想?”   亚叶并非是会一个人闷着钻牛角尖的性格,她去问过凯尔希医生拒绝的原因,但是得到的回答却只是目前情报不明朗,选择信任任何人都会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这样的回答根本算不上回答。   罗德岛的存在本身就在挑战泰拉文明的共识,所有国家都在迫害感染者的时候,罗德岛救助感染者的行为已经让罗德岛成为很多势力的敌人,或者算不上敌人,但也绝不会抱有好意,所以罗德岛在很多时候,很多地方,很多事情中都面临过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危险。   他们选择的就是这样一条危险的道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危险值得害怕的?   理想是火。   如果要辅以生命才能熊熊燃烧的话,又怎么能顾惜柴火?   镜子中的自己理所当然地不能给出任何回答,亚叶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镜子中憔悴的自己,然后走出了门。   这些天她其实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凯尔希医生整理了一份各国基本资料给小沃珀先生,每天都会去给小沃珀先生做一些基本讲解,“异客先生”则带着铃兰出去采买物资,也会趁机收集情报。   这一类的任务亚叶并不擅长,乌萨斯族的她多少继承了这份血脉应有的火爆,手术台上的她足够精细,生活中却有一些大大咧咧,她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去帮忙的意思,但是人一闲下来就容易瞎想,她并不排斥回忆安托,可是这些天一闲下来,安托的脸就会出现在脑海之中,渐渐变成某种难以释怀的梦魇。   所以这几天亚叶并没有闲在房间内,如同往常的旅行那样拿出医疗领域的专业书籍进行钻研,而是一有时间就会上街去逛逛。   漫无目的,只是希望时间快点流逝。   斯维尔领并不算大,三天时间已经让亚叶记住了这个城镇的模样,她来到城镇内最大的广场,涌动的人声永远是排解负面情绪的最好手段。   不过今天的广场比往常要安静一些。   亚叶拿着奶茶,有些好奇地看向广场的一角,有政务官在广场的公告栏上贴告示,正在大声对领民进行宣读,大多数人都集中在那边,一时间倒是没了往日的热闹。   “那边是怎么回事?”   接过奶茶店老板的找零,亚叶有些诧异地指了指广场那边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看样子是挤不进去了。   “哦,那边是小沃珀先生在招募有感染者医护经验的人员呢。”   “感染者?”亚叶有些诧异。   “是啊,还不是前几天的那场爆炸嘛,确认了一些感染者,小沃珀先生心肠好,不想直接处理掉那些人,这不就在城里画了片地用来收留哪些人嘛,但是城里的人连感染者都没见过,更别说照顾感染者的经验了,矿石病可是传染病,不注意可是要出大事的,所以这不就想看看滞留在城里的外地人有没有经验呗。”   亚叶立刻想起前几天的恐怖袭击,铃兰那一天被吓坏了,晚上钻进自己的被子说了好久的话才累到睡过去。   不过招募医护人员吗……   亚叶犹豫了一下,她当然是想过去,可是佛卡雷特明天就要抵达这里,只能帮忙半天的话可能反而会扰乱医院的安排。   “我看也招不到几个人,中央领的感染者都荒野上,哪儿来的医生会去荒野给感染者治病的,又不是人人都像安托医生那样伟大。”   熟悉的名字流入耳中,亚叶猛地转过头:“等等,你说谁?”   奶茶店老板有些懵:“什么谁?”   亚叶着急地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安托医生?”   “安托医生?啊,我是说了,怎么了,客人您也认识啊?哦,也不奇怪,安托医生还挺出名的,三四年前安托医生在中央领游历,到处治病救人,感染者非感染者都救,说实话我是不理解那些感染者救了有啥用,只能说安托医生是个好人吧。”   “……嗯,她是个好人,这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听这口气,客人您和安托医生认识啊,她现在怎么样了呀,前一阵子偶尔北面儿偶尔还有安托医生的消息传来呢,说是北方有个救治感染者的医生让贵族们有些恼火,您要是认识安托医生就让她小心些吧,子爵大人一家人都很好,但是其余贵族可就难说了。”   她已经死了。   亚叶咬了咬嘴唇,微微收紧的手指将手里的奶茶杯都捏得变了形:“嗯,她很好,我会转告她的,对了,老板,你知道那个收留感染者的地方在哪儿吗,我想去帮帮忙。”   “啊,你要去帮忙啊?唉哟,可不兴这个的啊,客人,我听说感染者要是死了可是会炸开了将附近的人都感染上,客人您这小年轻去干嘛啊,还是让专业的去吧,斯维尔这地儿来往的人也不少,小沃珀先生开出的价钱也不低,总能找到几个人的。”   “不用担心,老板,我就是专业的。”亚叶冲店老板笑了笑,“况且作为安托医生的朋友,我也不能让朋友蒙羞。”   “唉,你们这些人真是,算了,我告诉你在哪儿吧,你可千万别逞强,这么漂亮个大姑娘,要是得了矿石病可就毁了。”   亚叶感谢地对老板笑了笑,也并没有因为店老板的话生气。   某种意义上店老板说的也没错,在这片大地上安稳地过完一生就是每个人最大的追求,只是她属于比较贪心的那一类人,她想要更多的人能平稳地过完一生。   拿到地址后,亚叶很快就来到收留感染者的地方。   如同预料的那样,这边根本就没招到有经验的医护人员,亚叶展示过自己的医生证明之后很快就成为这个临时收容所的核心,带着一些不怕感染的志愿者立刻开始工作。   检查完所有人的状况,对于感染程度进行了仔细地辨别与标记,针对不同的人员设立相应的医疗方案……   做完一切能做的事情之后,一个下午的时间就那么悄然流逝不见。   最后还是志愿者端来盒装晚饭之后,亚叶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工作了已经有快有八个消失了,好在感染的人并不多,否则将今天的时间全部搭进去大约也是不够的。   不过忙碌了这么一个下午,亚叶发现这段时间自己竟然从这几天的憔悴中挣脱出来,安托的脸也没有继续在脑海中浮现。   是因为自己正在践行你的理想吗,安托……   坐在门口台阶上的亚叶看着手里的盒饭,表情略微地有些复杂。   “亚叶医生,辛苦你了!”   亚叶抬起头,看见收容所这边的一位志愿者正在向自己打招呼,那是一个很聪敏的志愿者,之所以能一个下午就结束所有人的检查,这个家伙的勤快与聪明帮了很大的忙。   “你们也辛苦了,今后的看护才是最麻烦的工作,我只能帮到这里,以后还是要靠你们。”   “哪里哪里,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倒是没有亚叶医生的安排,我们想要帮忙都帮不上,只会越帮越忙,搞不好还得把自己给搭进去。”   那人有些害羞地笑了笑,亚叶也笑了笑,正准备低头吃饭,却听见那人接着问道:“对了,亚叶先生是罗德岛的成员吗?”   亚叶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只听说过罗德岛会救感染者啊,以前安托医生和罗德岛的成员为了救助感染者还在中央领闹出过好大的事情哩,现在安托医生离开了中央领,过去的罗德岛干员也都藏起来了。”   “藏起来?”   莱塔尼亚这边的罗德岛干员不是都疏散了吗?   “是啊,肯定得藏起来啊,毕竟大家都已经加入薛西斯了嘛。”   “薛西斯!?”   亚叶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被吓了一跳的志愿者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没有没有,亚叶医生,您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那慌张的表情让亚叶确定了一件事,她猛地抓住志愿者的手。   “你知道怎么联络薛西斯!” 第六百一十三章:迷茫   亚叶十分惊讶“薛西斯”的据点竟然会在斯维尔领内。   由于斯维尔领是一个罕见的固定聚居地点,它不会像是其余移动城邦那样在野外睡一觉就不见踪影,所以比起冒着风险在城内设立据点,在贵族的搜索力量难以触及的郊区设置据点会更加安全,反正有固定聚居点就意味着这一带天灾情况尚且稳定,不至于一道郊野就会遇见人力无法抵挡的天灾。   但是志愿者的年轻人却将她带到城内的一个酒吧。   酒吧还不是那种低端的酒吧,无论从酒吧的装饰主体还是地理位置,这家酒吧都应该是向有一定身份或者财富的中产阶级提供服务的场所,一般而言能开这种酒吧的人至少身后都有一些当地势力的支持,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与“薛西斯”那样的恐怖组织联系在一起。   晚饭后的这个时间点,酒吧虽然已经开门但还不是很热闹,亚叶与青年走进门的时候,吧台边的店主一下子就看见这两位客人。   那是一位白衬衫与小马甲的中年埃拉菲亚人,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发现矿石病的痕迹。   中年店主看见青年的时候露出惊讶的表情,亚叶虚了虚眼睛,在身边的志愿者青年出声之前拉住了身边的人。   然后乌萨斯族的少女径直向店主人走了过去,在后者一脸诧异的表情下说道:   “我是亚叶。”   这个人是罗德岛的干员,至少曾经是。   哪怕亚叶没有见过莱塔尼亚方面的罗德岛干员,她也不认识这个埃拉菲亚的中年男人,不过她十分熟悉罗德岛干员的一些细节,愿意投身在罗德岛这个有可能与整个世界为敌的组织里的人,不管性格如何,大抵上都会被罗德岛的氛围浸染,进而形成某种特殊的精神面貌。   一位养尊处优的贵族与一个食不果腹的贫民一眼就能看得出差别,罗德岛干员拥有的独特气质虽然不至于如此明显而特殊,但是在罗德岛生活长大的亚叶却不可能认不出来。   所以没有给志愿者青年与店主人交流沟通的机会,为了确保两人不会联合起来骗自己,亚叶选择主动出击。   安托不会没有提起过自己,这个人既然是罗德岛在莱塔尼亚的干员,那么肯定听说过自己的代号。   “亚叶?抱歉,这位小姐,我不认识,不,您是亚叶小姐?”   稍显迷惑的店主人突然瞪大眼睛,但他很快收敛起自己的惊讶,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亚叶小姐,请问您认识一位,呃,认识一位丰蹄族的医生吗?”   “菲琳族的安托什么时候是丰蹄族了,不用套我话了,我就是你知道的那个亚叶。”   店主人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将手里的空酒杯放在一旁,然后又看了一眼跟过来但是没说话的志愿者青年。   志愿者青年刚想说话,但是就被亚叶一个凶狠的眼神给吓住了,而看着这一幕的店主人也明白了亚叶的态度。   他苦笑了一下:“我很久没有在莱塔尼亚见到罗德岛的干员了,说实话,我并不太希望罗德岛与莱塔尼亚这边的事情牵扯上关系,况且是安托医生多次提起过的您,罗德岛并不会赞同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既然你们否定了龙门的整合运动,那么大概也会否定我们。”   亚叶猛地捏紧拳头,压着声音说道:“你们也参与了三天前的袭击了?”   “莱塔尼亚人天然鄙视一切外来的技术,这里的人并不知道源石爆炸物的采买渠道,而罗德岛为了给干员们提供物资,像是我们这样的基层后勤干员,多少都能找到一些特别的渠道。”   一只手越过吧台直接抓住了店主人的衣领,乌萨斯族的少女摆出一张凶狠的脸庞,如同一头人立而起的棕熊般须发皆张。   “你知道有多少人卷入其中了吗!”   “到目前为止死者七人,伤者二十一人,新生感染者数量不明。”店主人飞快地回答了一串数字,“亚叶小姐,请您控制一下自己,我们应该都不想要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在贵族的视野之中。”   “只有潜伏在下水道的老鼠才会害怕阳光!”   “但这个下水道是安托医生的心血。”   亚叶愣了一下,随后猛地将店主人拉到眼前,吧台上的酒杯与摆酒碎了一地,撒了一地,凌乱的声音让店里的少数客人不由得投来惊讶的视线。   亚叶没有在乎那些视线,她的表情择人欲噬。   “你猜我知道多少种让人痛苦死去的方法?如果你还要继续侮辱安托,你就会知道答案!”   店主人的表情十分平静,他似乎也放弃了说服亚叶注意影响,而是在叹息一声后说道:“亚叶小姐,您应该是为了安托医生在沃伦姆德的死亡才会来莱塔尼亚的吧?安托医生给罗德岛的定期联络都会表示莱塔尼亚的局势一切安稳,所以如果不是安托医生从联络中消失,你们应当不会派人来这边。”   亚叶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人知道安托医生死在了沃伦姆德,他还知道罗德岛一直没有获得莱塔尼亚的正确情报。   罗德岛正是以为莱塔尼亚的一切尽在掌握,所以才会让铃兰与她来这边,铃兰是第一次出任务,而自己则是因为与安托相熟,算是借着公务来聚一聚。   罗德岛本舰对于这次任务的预估只不过是一次毫无危险可言的情况确认而已。   天灾的环境让任何联络都会变得不可靠,罗德岛一开始只是认为某次天灾影响到远程联络,直到她们抵达沃伦姆德才知道作为莱塔尼亚区域负责人的安托医生竟然被烧死在沃伦姆德,而到了斯维尔领才知道莱塔尼亚的罗德岛相关组织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贵族们取缔。   这些年,罗德岛本舰一直接收着错误的情报。   如果安托医生一直到不久前才死在沃伦姆德的话,那么这些年一直欺骗罗德岛的人就是——   哗啦!   亚叶的手臂绷了起来,她硬生生将店主人的半身拉到吧台上,压低声音说道:“我说过不准你再侮辱她!”   “你很清楚沃伦姆德事件最大的疑点就是安托医生为什么会被感染者的一把火烧死,别人不清楚安托医生,以为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善良医者,劳累过度睡下了自然可能发生任何事情,但是你很清楚罗德岛对于医疗人员的培训,我这样的后勤人员不说,安托医生曾经为精英干员提供战场治疗服务,她接受并通过罗德岛所有的战地医生课程,其中包括大量的战斗训练,她不可能被一场火灾那么简单地烧死。”   “住口!”   “甚至那一场火灾都只是一个普通人点燃的普通的火灾,毕德曼曾经的确是天灾信使,莱塔尼亚出身的信使大抵会一些法术,可是那个人本身却稀松平常。”   毕德曼。   一个名字清晰地从店主人嘴里落下,亚叶脑海里回溯起无数的画面,无数的名字,其中“毕德曼”这个名字无比清晰。   纵火烧死安托医生的凶手。   为什么这个名字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斯维尔领这里?   沃伦姆德这个事件或许会流传到这里,但为什么其中一个人的名字也能流传这么远,人们的目光聚焦在沃伦姆德爆发的冲突,究竟谁是引发冲突的导火索就算在沃伦姆德也已经无人在意。   亚叶抬起头,看见店主人露出一个悲哀的表情。   “是我们的人去让毕德曼那么做的,所以我很确定,毕德曼就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天灾信使,他杀不了安托医生。”   亚叶的脑海中回响着前一句话,脑海里还响着声音,拳头就自然而然地走了出去。   砰!   埃拉菲亚中年男人的身子直接飞了出去,身后的酒柜被撞烂一地。   突然升级的暴力让酒吧中的客人们慌张地逃了出去,而亚叶一脚踹烂了面前的吧台挡板,三两步骑到中年男人的身上。   “你们的人!?你说毕德曼是你们安排的人!”   “准确来说,是我们的人联络上的人。”   亚叶一把揪住店主人的衣领,抬起的拳头像是落下的惊雷,打穿店主人耳边的木质地板时,四溅的木屑在中年男人脸上留下无数细微的伤痕。   鲜红的血从亚叶的拳头慢慢散开。   “为什么要这么做!安托就有什么对不起你们吗,安托做了什么坏事吗,为什么你们要背叛她!”   “这并不是背叛,亚叶小姐,我们在遂行安托医生的意志。”   “开什么玩笑!”   “理想如火。”   汹涌的怒火一下子被冻结起来,亚叶知道这话。   “如果要辅以生命才能熊熊燃烧的话,我们又怎么能顾惜柴火?”   店主人仍旧平静地看向狰狞的亚叶,   “安托医生自己做出了选择,沃伦姆德没有人有能力杀死安托医生,但是她仍旧选择了死亡,因为那时候沃伦姆德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在事态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前,需要有一个强制力来阻止事态的继续发酵,安托医生的死亡会提前点燃尚未发酵完成的冲突,高塔上的贵族会返回沃伦姆德,如同您这样的罗德岛干员也会随之而来。”   “一堆蠢话……”   真的是蠢话吗?   亚叶没办法欺骗自己安托那只笨猫就是这样的人,追随凯尔希医生的她们都受到凯尔希医生的影响,如果能拯救更多的人,没有人会在意自己的安危。   亚叶松开了手中的衣领,她从狼藉的地上站起来,或许是站的急了,一时有些头晕。   她微微闭上眼,等到脑袋里的眩晕与眼角的湿润重新变得平静之后,她握着滴血的拳头走到塌了一半的酒柜旁,直接开了一瓶伏特加。   没有拿杯子,她直接扬起瓶子灌了一口,然后粗鲁地擦了擦嘴角:“安托她加入了薛西斯?”   “不,安托医生并没有加入薛西斯,但是她也没有阻止我们加入薛西斯,并且给我们提供了掩护。”   起来的酒店主人给了亚叶一个惊讶,但是并不完全惊讶的回答。   那只笨猫不会赞同薛西斯采取的这种恐怖袭击的做法,但是她大概也不会去阻止,或者说她会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去阻止被迫害的人们用生命发出反抗的怒吼。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那种恐怖袭击根本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能改变的,亚叶小姐,如果只有我们当然做不到,但是我们将理想分成了两个部分,我们负责撕碎莱塔尼亚腐朽的秩序,而另外的人将会负责建设一个真正美好的世界。”   “另外的人?”亚叶一下子想起三天前“异客先生”带回来的消息,“你是说金玫瑰园的那位?”   店主人没有做出任何回答,但是沉默或许就是最好的注释。   “你真的认为你们做的事情会成功吗?”   “我不知道,亚叶小姐,但是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店主人从狼藉的地面站起身,他看了一眼窗外,已经能隐隐听到警备队的哨子声:“巫王的统治动摇了莱塔尼亚的根基,金玫瑰园的主人结束了巫王的统治,却没有填补已经出现的空洞,甚至现在隐于莱塔尼亚历史之中的高塔也从阴影中浮现,黑塔学派,方尖碑联盟,耀石互助学会……各个高塔结成联盟,如同凡人一样开始明争暗斗,稳固莱塔尼亚秩序的最后神秘也揭开面纱,再也没有压舱的力量阻止这个国家卷入漩涡。”   漩涡会撕碎一切,然后从废墟中站出来的人们会记住历史的教训,建设一个全新的国家。   那会是罗德岛描述的理想世界吗?   亚叶将喝了一半的酒瓶放下来,逐渐被酒精侵蚀的大脑给不出一个答案,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   她又想起三千前凯尔希医生毫不犹豫的拒绝,以及“异客先生”没有任何异议的赞同。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这个世界的苦难就会消失吗?   亚叶还是找不到答案,但是她的视线从酒瓶移到站起来的酒店主人:“你们打算做什么,怎么做?我以后该怎么联系你们?” 第六百一十四章:“对不起”   抵达斯维尔领的第四天,如同斯维尔领公布的佛卡雷特行程那样,第四天的清晨,袖珍的钢铁怪物让地平线出现一个凸起。   与林逸见过的所有移动城邦相比,佛卡雷特都显得十分另类。   完全不同于现代工业体系建造的钢铁怪物,破开晨曦而来的佛卡雷特更像是某种奇幻的巢穴,十二座高塔编织起虹色的法术长流,环绕着高塔的塔尖有不可触碰的能量连转,激荡的能量放射出不同频率的可见光,远远看去仿佛这个城市将彩虹囚禁在了城市之中。   虹色的环流中央是一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的黄金之树,目测能有三十多米高,相比于现代移动城邦越发拔高的天际线来说不值一提,然而佛卡雷特自身是一个低矮的城市,三十多米的巨大造物放在最高只有四五楼建筑的城市中显得格外醒目。   大约在离地十二米处,粗壮的树干分成四束稍细一些的枝节撑起一片金属的穹顶,如同叶层般层层交叠的穹顶从环绕在十二座高塔的法术长流中汲取力量,虹色的能量流从高塔的方尖顶链向亮起无数符文的穹顶,如同十二条飘舞的彩带。   符文与法术长流的光辉之下,四根主干包围的中心,一座黄金的庭院蜷缩其中。   没有宫殿的宏伟,没有城堡的肃穆,黄金般的建筑风格上更接近于某种公馆或者歌剧院,或许是由于那萦绕在建筑周围的朦胧光辉,即使是隔着望远镜远远观看,也仿佛能感受到一双从那边投过来的视线,一种让人不由得绷紧神经的压力。   “那就是金玫瑰园?”   子爵宅邸观景台上的洛洛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像是有些冷地抱了抱胳膊。   “荣光之所,树上之城,移动的奇迹,黄金剧院,听说佛卡雷特的金玫瑰园在不同时代有着不同的异名,金玫瑰园这个名字好像是双子女皇在里面弄了一个玫瑰花田才有的名字,算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吧。”   林逸也放下了望远镜,那种被注视的感觉随着这个动作也消去了一些。   “那巫王的时代它叫什么啊?”洛洛有些好奇地抬起头。   “我问过小沃珀先生,他说巫王没有给金玫瑰园取名,正式的名称延续前代的统治者仍旧被叫作神秘之乡,不过贵族们私下里将那里叫作审判庭。”   “为什么?”   “好像是巫王时代基本上不会和贵族商量任何事情,召集宫廷内的贵族时也只会随机选择一个贵族让他当场去世。”   “诶?”洛洛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   “不知道,有一个说法是莱塔尼亚的贵族家系都有独特的源石技艺传承,巫王想要研究血脉与源石技艺传承的关系就把人给杀了,不过说到底也是现在的贵族给被推翻的巫王安上的说法,具体的情况或许只有亲手杀死巫王的双子女皇知道了吧。”   “双子女皇……”洛洛沉默地转过头看向那树上之城,“我们要怎么和陛下们见面?”   今天一大早,整个子爵府邸就开始忙碌起来,佛卡雷特的抵达意味着为期两个星期的商业节日就要开始,佛拉雷特与斯维尔之间的多项交接也会正式开始,子爵府邸与子爵雇佣的市政厅都会随之忙碌起来,而子爵本人,或者说现在的小沃珀先生则需要作为地方领主觐见女皇陛下,早些时候小沃珀先生就已经离开府邸。   相比之下,他们这样的人如果没有引见,就连进入佛卡雷特都很难,更别说觐见女皇陛下。   虽说拜托霍恩洛厄伯爵的那些当地的情报人员,林逸他们已经拿到进出佛卡雷特的行商通行证,但是关键的霍恩洛厄伯爵本人却还没有抵达斯维尔,他们别说登上金玫瑰园,就连靠近金玫瑰园所在的中庭之树都不行。   “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总得等风信子伯爵过来才行。”   “霍恩洛厄伯爵那边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洛洛好奇地看向林逸。   这些天与霍恩洛厄情报人员对接的是林逸,而洛洛放心地将这方面的事情全部交给林逸,没有详细过问,她知道自己尚且没有藏住所有事情的城府,自己知晓越多的秘密,反而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所以她将衡量风险的权力交给了林逸,如果林逸在这里摇头,她也不准备继续追问。   林逸稍微想了想,开口说道:“北方贵族的动作比预想中要快很多。”   洛洛愣了一下,随后心中一紧:“沃伦姆德出事了?”   “不,还没有,准确来说,正因为霍恩洛厄伯爵的出行,北方贵族的计划被打乱,沃伦姆德才没有在第一时间遭遇贵族们的突然袭击。”   情报是昨天才从情报人员那里拿到的。   原本霍恩洛厄伯爵是打算通过伯爵领惯常的商路从北方来到斯维尔,他并没有隐瞒自己要前往中央领的消息,这个举动多少有混淆北方局势的意思,不过北方贵族做出的反应超出他预想的激烈。   商路遭遇未知力量的袭击。   若非随行的还有卡涅利安女士,恐怕霍恩洛厄伯爵直接在荒野的商路上连同护卫舰一起从这个世界蒸发不见。   “卡涅利安女士救了霍恩洛厄伯爵,不过旧有的路线计划被完全放弃,最近一次的联络仍旧没有说出现在的位置,恐怕仍然处于被追踪的状态,而从沃伦姆德那边传来的情报则证实沃伦姆德行进路线近边出现一些可疑人员,尚且不清楚是流浪的盗匪还是专门的侦察人员。”   说是这么说,按照过往的经验来看,沃伦姆德行进路线上通常不会有什么盗匪,城市现在通行的区域也不是安全系数过低的区域,也不应该碰上什么荒野上的流浪匪盗,更有可能的就是北方贵族的侦查人员,让莫斯提马感到迟疑的是这些人出现之后的一段时间并没有发现后续跟进的主力部队,所以才会出现另外的猜测。   无论如何,侦查人员出现的这个时间点比预想中要早了许多。   种种情报互相印证,最有可能的发展就是提前完成集结的贵族联军因为霍恩洛厄伯爵的事情扰乱了行动计划,他们将大量人手投入到针对霍恩洛厄伯爵的搜索中,进而推迟了针对沃伦姆德的进攻,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终究会将注意力转回沃伦姆德,就算是有了这一出意外,时间也会比先前的预期更紧张。   “莱特先生,沃伦姆德会没事吧?”   望着担心的洛洛,林逸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放心吧,没事的,贵族联军没有重装部队,不存在攻破沃伦姆德的条件,另外我也联系了一些可能的助力,只是抵达沃伦姆德需要一些时间。”   现在的林逸不同于刚刚苏醒的时候,他姑且算是维多利亚在叙拉古的海外驻军,两个骑士团的大团长,从沃伦姆德出发的时候他就让兰登卫队的信使将命令带去叙拉古,现在叙拉古正在进行的重建需要维多利亚骑士团帮手的地方也不多,空中骑士团的转场速度也快于地面部队,只是考虑到两国的距离,时间仍旧会变得十分暧昧。   贵族联军固然不存在重装部队,没有直接攻陷移动城邦的能力,然而他们可以切断城内外的沟通,沃伦姆德如同其余中型移动城邦那样,基本上没办法实现自给自足,长时间的围困下人们会在逐渐绝望的生活中产生许多不好的想法,理想有时候能胜过现实,但是现实有时候也能赢过理想,很难说那时候沃伦姆德居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其次就是高塔之人的存在,那些违背常识的精英单位一旦加入战场,未必不能用源石技艺达成中装部队的效果,到时候留在沃伦姆德的兰登卫队是否能有效对抗高塔之人的术式,也是一件很难预测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不需要告诉洛洛。   她要专心处理的是与双子女皇的会面,现在距离沃伦姆德千里之遥的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干涉北方的局势,没必要因为无法干涉的事情分散精力。   洛洛显然与林逸想到了一起,她没有再问沃伦姆德的事情,而是再一次拿起望远镜看向停在斯维尔领外的佛卡雷特:“我们一定要等到霍恩洛厄伯爵才有办法进入金玫瑰园吗?”   “问题的关键不是如何进入金玫瑰园,是不知道霍恩洛厄伯爵有什么布置。”   单纯进入金玫瑰园的话,林逸还有其他的办法。   无论是霍恩洛厄伯爵的说明,还是这些天与小沃珀先生的接触,他都确定进入金玫瑰园的方法通常有两种,一是贵族请求觐见,一是由宫廷内人士安排引见,霍恩洛厄伯爵就是准备通过第一种方法进入金玫瑰园。   对于林逸来说,他手里还有宫廷女仆团给出的证明。   盟约会议上那一枚由女仆长直接给出来的勋章现在还有操作的空间,用那枚勋章操作一下,想办法让宫廷内人士安排接见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只是见到双子女皇之后究竟要怎么做?   林逸并不觉得这边说明情况,作为莱塔尼亚旧秩序象征的统治者就会这么简单地反手摧毁赋予她们权力的秩序,这甚至无关她们自己的意志,她们的身份注定了她们不可能去做某些事情。   再说因为娜塔莉亚在林德尔的袖手旁观,林逸对于莱塔尼亚的双子女皇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霍恩洛厄伯爵没有向他们透露全部的计划,他们随意地行动可能反而会破坏霍恩洛厄伯爵的布置,甚至直接让双子女皇命令国家术士团采取行动。   “佛卡雷特会在这里停泊两周,我们还有时间,霍恩洛厄伯爵既然已经安全到可以传递消息,那么想必现在的处境也没有十分紧急,或许再等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洛洛点点头,她收起望远镜,正要说话,林逸压在她脑袋上的手却微微收了收。   小女孩立刻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好奇地转向通向阳台这边的门扉,透过洞开的门扉,客房的门被“吱呀”一声从外侧推开。   稍显憔悴的亚叶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   林逸记得昨天这位医生一身酒气地从外面回来,后来他打听了一下,知道亚叶一整天的时间都去感染者的临时医院帮忙了,至于为什么这位一向洁身自好的女医生会像是在伏特加里泡了一天满是酒气,林逸倒也没有继续追问,那毕竟是对方的私事。   洛洛看向站在门口没进来的亚叶,好奇地问道:“亚叶姐姐,有什么事吗?”   身穿白衣的亚叶站在门外的过道,与铺满阳光的阳台相比,没有点灯的过道显得有些阴暗,她像是被阴影抓住那样,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啊,抱歉,这一身酒气的,我就不进来了。”亚叶站在门口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想问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我们什么时候前往金玫瑰园?”   洛洛抬起头看了看林逸,林逸则摇摇头:“至少不是现在,那个人还没有到。”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   “暂时不知道,不过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我们可以再等等,现在前往佛卡雷特也只是徒劳地暴露自己而已。”   “也就是说最长还要等两个星期?这会不会太长了?”   林逸有些奇怪地看了亚叶一眼,他印象中亚叶平时并不会这么积极地来询问他们的安排:“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另行安排。”   “有另外的方法可以见到双子女皇吗?”   林逸点点头,但是并没有说出信物的事情,要说明这个还要说明当初的盟约会议,牵扯的东西太多了,也没必要说得那么详细。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异客先生,那这段时间我可以继续去隔离院那边帮忙吗?”   “当然,你可以叫上铃兰一起。”   “嗯,我会叫上她的。”   亚叶点点头,就准备转身离开,不过她好像临时想起什么事情,保持着转身的姿势停下来,重新看向这边。   “怎么了?”林逸问道。   “不,该怎么说呢,对不起,异客先生,昨天喝成那副样子回来,我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麻烦倒不至于,照顾你的是铃兰,不过凯尔希好像也有些担心,你应该去谢谢她们。”   “嗯,我稍后就去,总之,还是对不起,异客先生。”   亚叶在过道的阴影中恭敬地弯下腰,然后就离开了门口,像是画框中被抽走的一幅画。   .   .   .   佛卡雷特抵达斯维尔领的第一天下午,小沃珀先生回到宅邸的时候,身边跟着一群没有见过的银色长袍。   “莱特先生,由于沃伦姆德相关事件,您可能需要配合我们调查。”   银色长袍中为首的人,在能量雷达中如同太阳般耀眼的人看见林逸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第六百一十五章:邀请与失望   林逸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进入金玫瑰园。   佛卡雷特抵近之后,身份与行踪的隐藏将会变得比先前困难许多这一点他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不过他没有想到十个小时不到,来自佛卡雷特的内廷骑士——为皇室效力的情报工作人员——就直接找到自己。   以莱塔尼亚贵族自治的情况来看,既然小沃珀先生表现出反抗双子女皇的态度并且对他们提供庇护,理论上来说除非内廷骑士一直监视着子爵领,否则他们不至于这么迅速地就暴露自身的行踪。   “换一种想法,如果我们在抵达斯维尔领之前就被发现了呢?”   金玫瑰园的一处待客的偏厅内,凯尔希端起女仆们送上来的蜜茶抿了一口。   老猞猁的眼睛微微一亮,宫廷女仆送上来的倒也不是什么便宜货,根据凯尔希的经验大约是莱塔尼亚直供宫廷使用的珍品,放出去能让一帮装腔作势的贵族们抢破头的东西。   “的确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林逸想到了林德尔赶走的娜塔莉亚,他发现一系列的事情让自己似乎疏忽了这个发生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的不起眼的事件。   如果那时候娜塔莉亚没有离开,而是用某种源石技艺一直观测着自己呢?   既然双子女皇让娜塔莉亚来引导自己,那么娜塔莉亚擅长的领域很有可能就是隐匿与监视相关的方面,极端的猜测下,从沃伦姆德到现在的一切展开,或许都已经在金玫瑰园主人的眼里。   “不得不承认这是我的疏忽,没有完全将女皇陛下视作敌人导致没有足够的警惕。”   林逸摇摇头,他走回桌子旁,拿起女仆送来的茶点咬了一小口,然后扳下手里的糕点,将没咬过的另一半递给洛洛:“不用这么紧张,吃点东西吧,说不定事情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糟糕,至少这样的待遇一般不会给囚犯准备。”   “炎国倒是又给死刑犯吃一顿好的,这样的传统。”   林逸瞪了一眼说风凉话的凯尔希,将检查过的茶点递给洛洛之后,他压低了声音:“你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铃兰和亚叶?”   佛卡雷特的内廷骑士来得太过突然,那个时候铃兰与亚叶正好出门去感染者隔离院帮忙去了,至少那两人在第一时间应该错过了这次抓捕,至于之后内廷骑士有没有进行搜捕就不知道了,而那两个小姑娘是否足够警醒地察觉到这一次抓捕也是未知数。   说实话,无论是凯尔希还是林逸都不太担心自己的处境,他们身份特殊,莱塔尼亚会对他们动手的可能性极低,最危险的是在沃伦姆德引发变革的洛洛,林逸与凯尔希在被抓捕时与洛洛寸步不离也是为了保护来自林德尔的小女孩。   同理,铃兰与亚叶没有林逸与凯尔希这样的特殊身份,很难说莱塔尼亚对于她们保持什么样的态度。   听到林逸这么问,凯尔希放下手中的杯子,那张平静的脸庞仍然将一切思考遮掩,不过却也不像是以前那样沉默。   “如果铃兰与亚叶在一起的话,她们不会被抓的。”   算不上多么激烈的语气,但是以凯尔希的说话方式而言,这种清晰明了的表述说明了她的笃定。   林逸一时有些好奇,不知道为什么凯尔希能这么肯定亚叶一定不会被抓。   那些内廷骑士并不简单,前来抓捕他们的银袍巫师每一个都内敛着巨大的能量,单纯从能量的量级来看,几乎可以说是一个个移动的大型发电站,内敛的能量转化为具体的术式爆发开来,就算毁不掉钢铁怪物的移动城邦,吹飞斯维尔这种面积的固定聚居地却没有任何问题。   法术之乡充分展现出它的底蕴,每一个银袍巫师都已经跨越凡人的界限,而铃兰与亚叶不管有如何光辉的未来,至少现在都还在凡人的框架之内。   她们要是遇上莱塔尼亚的内廷骑士,绝对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还是说凯尔希确定她们不会遇上内廷骑士?   林逸挑了挑眉毛,他本能地意识到凯尔希可能在隐瞒什么,不,这只老猞猁或许也不是在隐藏,只是单纯地不想说。   就是这点让林逸有些讨厌凯尔希:你不想说倒是什么也别说啊!   起个头就不说了这算不算钓鱼业障重?   咔哒——   林逸的视线转向偏厅传来响动的门扉,典雅的门扉向外打开,从房间外走进来一个黑白长裙的人影。   身后跟着四名女仆的娜塔莉亚站在房门,轻轻提起女仆的长裙:“林德尔以来久疏问候,奥尔芬斯大人。”   “娜塔莉亚……”   “您还能记得我的姓名,这是我的荣幸,但愿这一次的邀请没有失礼之处。”   林逸看了一眼门外,银袍的巫师仍旧在门外待机,内廷骑士如同普通的守卫一样驻守在外面,看起来面前的宫廷女仆地位还在内廷骑士之上。   “如果你能立刻让我们离开,那我可以无视这其中的失礼。”   “不,这一次的邀请是陛下的意思,我无权让各位客人就这么离开,况且凯尔希医生与奥尔芬斯可以算是莱塔尼亚的客人,但是洛洛小姐的立场对于莱塔尼亚而言就十分微妙。”   娜塔莉亚的视线落在洛洛这边,而洛洛也认出来这个在林德尔有过见面的女仆长,小丫头有些惊讶地看向林逸,那时候娜塔莉亚对外的身份是林逸的女仆,她消失不见的时候洛洛也只以为是林逸对娜塔莉亚有秘密的嘱咐。   林逸看见洛洛脸上的惊讶,转而对娜塔莉亚说道:“那么,要不要再自我介绍一下,娜塔莉亚,你应该不是一名恰好被双子女皇派来带路的普通的宫廷女仆吧?”   “奥尔芬斯大人,我真的只是一名普通的宫廷女仆,只是我们同时也是女皇陛下们的眼睛,亦是女皇陛下们的手脚,您可以将我们视为女皇陛下们的代行者,而为了履行陛下们的意志,我们需要能够像是清洁房间一样清洁这个国家的力量,除此之外,我们与您认知中的女仆并没有什么不同。”   娜塔莉亚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如果奥尔芬斯大人好奇的是我的身份,那么我先前的介绍确实不完整,娜塔莉亚·拉·格里菲尔,王室女仆团负责外事领域的女仆长,内廷骑士的现任总骑士长,影之塔的高塔之基。”   高塔之基!   这是林逸自叙拉古以来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上一次这个称呼属于给七丘之城带来天灾的星空术士,迄今为止那仍然是林逸遇到的神灵之下的最为强大的个体。   凯尔希果然也意识到“高塔之基”这个词的含义,一向冷静的老猞猁也皱起眉头,言语间多出一丝压迫力:“你是高塔的主人?”   “是影之塔的基石,不是高塔的主人,凯尔希大人。”   仿佛没有从凯尔希那里感受到任何压力,娜塔莉亚的表情仍旧平静。   当然,如果娜塔莉亚拥有与叙拉古那位星空术士同样的实力,也的确有资格如此平静,更何况这里还是对方的主场。   “莱塔尼亚的高塔一直隐藏在历史之中,高塔的基石更是生活在无数囚锁之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高塔的基石竟然能够走出囚禁他们的高塔,还参与进莱塔尼亚的政治结构之中。”   “您对莱塔尼亚的认知还停留在巫王以前的时代,凯尔希大人。”娜塔莉亚对凯尔希摇摇头,“巫王的出现改变了很多事情,现在的高塔也不再是以前的高塔,没有事物可以在时间的冲刷中一层不变,就连莱塔尼亚持续千年的统治现在不也迎来变革的契机了吗?”   娜塔莉亚的视线重新落在洛洛身上,过于锐利的视线让洛洛稍微缩了缩,但是小女孩止住躲向林逸身后的冲动,稍微一顿后竟是主动站到娜塔莉亚的视线以内。   “娜塔莉亚姐姐,先前你说是女皇陛下邀请我们来这里的?”   整个房间中,只有凯尔希与林逸,还有娜塔莉亚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其余人,不仅先前侍奉在房间内的宫廷女仆,还是门外听见声音的内廷骑士,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句问话侧目——没有想过这种情况下那个花瓶一样的十二岁少女竟然还敢主动开口。   这就是一个碰见大人说话都屁都不敢放的年纪,她哪儿来的勇气在这种针锋相对的气氛中插话?   “是的,这一次邀请是陛下们的意思,沃伦姆德发生的事情触碰到莱塔尼亚根本的统治,一个由平民掌控的城市是对莱塔尼亚贵族最大的亵渎,洛洛小姐,您接受过的教育应当告诉过您,屹立在莱塔尼亚贵族顶点的是谁。”   “两位女皇陛下。”   双生的太阳,击杀黑暗的英雄,命运的双子……   诸多流传在莱塔尼亚的史诗都叙说着双子女皇的伟大,高塔之下击杀巫王的故事随着吟游诗人的脚步传遍莱塔尼亚任何偏远的角落,就连在已经毁灭的林德尔,出生到现在的十二年中,洛洛都不止一次听说过双子女皇的故事,浅薄的国家概念因为这些故事变得稳固,可以说正是因为认可了双子女皇作为统治者,洛洛才会认可自己是莱塔尼亚这个国家的子民。   很多人都是如此,在他们认识到自己是莱塔尼亚人之前,首先认识到自己是双子女皇的子民。   莱塔尼亚彼此独立的贵族领地按理来说很难诞生一个统一的国家概念,然而这个国家仍然塑有王冠,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就是因为莱塔尼亚从古至今的所有统治者作为莱塔尼亚秩序的象征深入人心,莱塔尼亚的“国家”概念并非来自于民族的觉醒,而是来自于对于统治者的认可。   莱塔尼亚的统治者与莱塔尼亚的秩序浑然一体,根本没办法区分彼此。   “所以您应当明白,您已经选择了与陛下们为敌,那么理所当然,陛下们也与你为敌。”   娜塔莉亚的回答让洛洛沉默了一下,小丫头收起脸上算不上浓厚的惊讶,平静得像是凯尔希:“既然我们已经是敌人,为什么不立刻杀死我呢?”   “因为您的审判有助于稳固莱塔尼亚的统治,所以陛下们会在明天召集贵族议会,您会在那里接受质询,然后再被处死。”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林逸都没想到娜塔莉亚竟然真的会告诉他们接下来的安排,不过这个安排显然并不能让人轻易接受。   林逸压着洛洛的肩膀,看向娜塔莉亚说道:“如果这就是双子女皇最后的决定,我会很失望。”   娜塔莉亚稍微思考了一下:“这个‘我’是指的盟约方面吗?”   “不,不是指的盟约,指的是我自己,一个人类,与普瑞赛斯同样的人类。”   林逸看见娜塔莉亚的眼神没有惊讶,也没有困惑,显然对方也知晓“普瑞萨斯”这个名字,同样知晓自己与这个名字之间的关系。   “拉特兰方面告诉我普瑞赛斯最后正是通过莱塔尼亚的冬灵阵线进入地底,那么高塔的记录中肯定记载过关于普瑞赛斯的事情,你们应当知晓这片大地的秘密,那么也应当理解这份‘失望’的重量。”   这份“失望”意味着失去合作的可能,也意味着莱塔尼亚将失去解析旧日技术最为便捷的手段,甚至是失去旧日技术自身。   “普瑞赛斯已经是过去的话题了,奥尔芬斯先生。”   长久的沉默后,娜塔莉亚还是摇摇头。   “普瑞萨斯最后也没能改变这个世界,她越过冬灵阵线,沿着晶簇们出入的通道进入这片大地的最深处,从此杳无音讯,而晶簇们的进攻,来自文明之外的攻击却没有因为这一次行动有任何变化,可想而知普瑞赛斯已经失败。失败的结果就是大地之上的文明被大地之下的意志击溃,重建与毁灭的轮回中,文明也逐渐失去其光辉,旧日的科学甚至被当成神秘的呓语,这就是普瑞赛斯给予我们的未来。”   娜塔莉亚的话让林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过也确认了一些信息。   果然,莱塔尼亚有着关于普瑞赛斯最后行程的记录。   拉特兰只知道普瑞萨斯最后打算前往方舟中心与“泰拉”进行交谈,然而整个计划普瑞赛斯为了避免拉特兰的干涉一直瞒着拉特兰,拉特兰方面并没有这方面的详细记录,他们甚至不知道普瑞赛斯通过什么方式进入方舟的中心地带。   现在林逸倒是知道了答案:   普瑞萨斯直接越过冬灵阵线,沿着“泰拉”控制的晶簇逆向追踪,最后找到进入那个源石空间的方法。   不过眼下倒不是追求这份真相的时候。   “或许您的确是普瑞赛斯的同胞,但是您如何承诺在更为困难的条件下能带给我们带来一个不同的未来?。”   娜塔莉亚的质问让林逸一时沉默下来,他都不知道普瑞赛斯最后做了什么,自然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和普瑞赛斯掉到同一个坑里去。   “况且这件事也没办法改变了,奥尔芬斯先生,处死洛洛小姐的决定已经公告了整个佛卡雷特与斯维尔。”   .   .   .   “什么,他们要在明天处死洛洛?”   斯维尔,平民街区的酒吧地窖内,焦急的亚叶听到薛西斯情报人员带回来的消息,一时间都忘记了呼吸。 第六百一十六章:   发生在斯维尔领的逮捕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还在隔离院帮忙的亚叶也是被冲进来的志愿者青年拉着离开,才避开随后而来的莱塔尼亚内廷骑士。   这只能说是命运的巧合。   若不是薛西斯为了策划先前针对贵族区域的袭击,让在斯维尔领经营许久的情报网一直处于高度警惕状态,薛西斯的人也不会发现那些径直前往子爵府邸的内廷骑士,薛西斯的人没办法去提醒子爵府邸的其余人,但是恰巧在这个时间点,铃兰与亚叶还在隔离院。   虽然那时候还不知道内廷骑士的来意,可是抱着预防万一的想法,薛西斯的人还是立刻通知亚叶与铃兰藏了起来。   预防万一的准备起到了效果,隔离院在后来也被内廷骑士彻底搜查了一遍。   准确来说,几乎就是内廷骑士进入子爵府邸的同一时间,与沃珀子爵相关的所有产业都被内廷骑士闯入搜查,只是隔离院是因为前几天的爆炸案件特别设立的措施,内廷骑士的情报似乎也没有收入这发生在几天前的袭击,因此才没有第一时间遭遇内廷骑士的搜查,给了他们转移的机会。   慌乱的数个小时之后,才有消息传来,说是还在子爵府邸的凯尔希博士等人被内廷骑士带走,然后直到入夜,最新的消息犹如晴天的霹雳。   “消息是真的吗,明天金玫瑰园就会处死洛洛?”   摇晃的烛火照亮这一个隐秘的酒窖,为了不被察觉这里甚至没有使用基于源石技艺的灯具,原始的烛火照亮四周的土墙与酒架,就连时间都仿佛因此倒转,曾经在巫王统治的时代,人们只敢在这种远离人烟的地窖中才敢抒发自己的恐惧。   “不,消息说的是明天会在金玫瑰园举行贵族议会,议会的主题就是对于那位沃伦姆德魔女的审判,根据审判结果会做出处理,不过老实说,贵族议会的结果,只是处死可能尚且算是仁慈。”   酒窖内,前来统治的薛西斯情报人员苦笑了一下。   莱塔尼亚的贵族被认为是艺术的典范,他们在死刑这种事情上也充满“艺术性的创造”,对于他们认为罪大恶极的对象,这些人有的是办法勾起人们最深处的恐惧,以此来震慑人们不要犯下同样的罪行,而相比于那些处刑方式,只是绞死或者砍头,都能算这些贵族还抱有一丝怜悯之心。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可能是哪个环节出现了情报泄露,沃珀子爵的儿子也被内廷骑士带走,说不定是子爵府邸内出现了叛徒,据说内廷骑士在所有贵族宅邸都安排有人手,那可能也并不是一个谣言。”   情报人员的回答显然不能让亚叶满意,可是理智也告诉亚叶现在并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亚叶远远看见过那些内廷骑士,每一个都是跨越凡人界限的强者,放在罗德岛或许比不上那些特立独行的最顶级的干员,但也足够跻身精英干员之列,会出动这些人手来抓捕凯尔希医生他们,足以说明莱塔尼亚抓捕凯尔西医生他们的决心,若是这份决心背后是恶意,那么这份恶意很可能会将凯尔希医生他们导向死亡。   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审判会持续多久?”   “我想当天就能有结果,中央领的贵族对于沃伦姆德的魔女抱有极大的恶意,没有贵族会帮魔女说话,审判走一个流程就行,说不定最浪费时间的步骤是商定审判的方式,不过莱塔尼亚的贵族做事都离不开一种仪式感,出了结果他们也会弄一个盛大的场面来进行最后的处刑。”   还有一定的时间。   “有办法确定凯尔希医生他们的位置吗?”   亚叶的问题让情报人员一愣,随后这个样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挤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亚叶小姐,你等一下,你该不会是想要从佛卡雷特内部救人吧?”   “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那可是佛卡雷特啊!”情报人员震惊到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只是咬着自己的话重复道,“那可是佛卡雷特啊,亚叶小姐!”   “我知道,但你们的敌人不就是莱塔尼亚吗?”亚叶认真地看向面前的薛西斯成员,“虽然我决定提供协助,但是我还是不能认同你们想要通过那种无差别袭击的方式来改变莱塔尼亚,那种事情只会让你们失去最重要的人们的支持,还是说你们只有向弱者动手的勇气?”   情报人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脸色几经变换后,他忍不住问道:“亚叶小姐,你激我们也没用,我们很早以前就想过在佛卡雷特针对那些真正的统治贵族动手,可是在佛卡雷特对于感染者的排斥已经深入人心,我们很难在那种封闭且小型的移动城邦中发展出足够的力量,实际上我们现在都没有一个能稳定进出佛卡雷特的渠道。”   薛西斯的大部分人都是感染者,少部分则是原来的罗德岛基层人员与后来发展出来的一些普通人,感染者自不用说,罗德岛的基层干员也没有在佛卡雷特常住的资格,连进都进不去,更谈不上在佛卡雷特发展自己的力量。   况且就薛西斯对佛卡雷特的认知,那个城市简直是莱塔尼亚旧秩序的具现化,整个城市都因为这种旧秩序而繁荣,居民们醉生梦死,过着与其余地方截然不同的安稳生活,这些既有秩序的受益者也根本不可能来帮助他们这样的受迫害者。   “进出佛卡雷特的通道……”   亚叶想了想,转过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铃兰:“铃兰,你前些天跟着异客先生出门的吧,你能与那边的人接洽吗?”   “那边的人”自然指的是霍恩洛厄伯爵的潜伏人员。   薛西斯将佛卡雷特说成是天衣无缝的绝对堡垒,不过亚叶却并没有这样的实感,因为他们来到斯维尔只有四天的时间,通过霍恩洛厄伯爵的潜伏人员,他们已经搞到了出入佛卡雷特的相关证明,整个过程并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困难,就好像是这边提了一句,那边就直接办了下来。   亚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但是或许能够从那边想想办法。   铃兰并没有立刻回答亚叶的话。   事实上小狐狸到现在还有一些懵懂,她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亚叶拉来这里,然后又得知凯尔希博士他们竟然被抓走了,接着才缓缓明白将她们藏起来的人竟然是那个在几天前伤害许多平民的薛西斯,听亚叶的口气似乎还打算帮助这些逐渐变成整合运动那种极端分子一样的人……   太多冲击性的消息塞满小狐狸的脑袋,她一时甚至都想把自己藏在尾巴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亚叶姐姐,你打算做什么?”   “在佛卡雷特引发混乱。”亚叶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佛卡雷特产生足够的混乱,凯尔希医生他们也容易找到脱身的机会。”   “引发混乱是指重复在斯维尔领那样的事情吗?”   铃兰不安地转着尾巴,小脸警惕地看向一旁薛西斯的情报人员。   她并不像亚叶那样困于安托医生的死亡,因此她对薛西斯这个组织唯一的印象就是三天前发生在自己眼前的那一次源石爆炸,还有就在自己怀里咽气的贵族少女。   那样的做法已经不是在述说自己的诉求,而是在单纯地进行发泄,聚集起来的受迫害者想要地只是毁灭般的发泄,期待如同宗教神话中描述的末日,却没有考虑过末日之后如何建设,世界仿佛变成一个二元的选择题,只有是否毁灭的选项。   简直就像是又一个整合运动。   亚叶敏锐地察觉到铃兰的抵触,或者说铃兰表现出来的抗拒其实已经肉眼可见,事实上就算是答应协助薛西斯的亚叶到现在也不能接受那种将无辜的陌生人卷入进来的做法,所以在答应帮助薛西斯前,她也提出过一个要求,就是停止那种毫无意义,只会自绝于人民的袭击。   当然,就像那时候酒吧老板坦然告诉亚叶的那样,现在的薛西斯已经停不下来那样的做法。   “我不否认进入佛卡雷特的薛西斯肯定会有人采取极端的举动,不过佛卡雷特不像是其余地方,那里不存在薛西斯的任何据点,也不会有任何人提供给他们危险物资,他们不可能重复在斯维尔的袭击,而薛西斯的人偏执却并不盲目,他们不是走到大街上就想要杀人的疯子。”   铃兰明显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解释,亚叶叹了口气,说起另外的话题:“我其实准备在事后留在莱塔尼亚。”   “诶?”   “安托因为这片大地而死,我准备追寻她的意志,不过这并意味着我会做出与安托同样的选择,那只笨猫在某些地方无可救药的软弱,她尊重罗德岛干员的意志,尊重感染者的选择,所以恐怕一直没有干涉薛西斯的建立与运行,导致这个组织逐渐变得如同整合运动那样疯狂,甚至在最后还被这份疯狂吞噬了自己的性命,这毫无疑问是负责莱塔尼亚这片地区的她的重大失误。”   铃兰逐渐瞪大眼睛,她与亚叶一样,只追查到安托医生的死亡可能另有隐情,但是却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亚叶将这一切告诉了铃兰。   包括薛西斯的人联络上毕德曼,让那个失职的天灾信使去引发一场火灾烧死安托医生,以此扩大事态逼迫当时的马利侯爵返回沃伦姆德处理事态的决策,以及安托医生很有可能已经察觉到火灾的真相,却依旧选择葬身在火海之中的推测。   “我准备承担起安托选择放弃的责任,薛西斯的扭曲我会尽我所能将它纠正回来,不过在那之前,铃兰,就算薛西斯的做法偏离正轨,可是其理想却依旧与罗德岛的理念能够相互共鸣,聚集在薛西斯的人想要改变这片大地陈旧的秩序,你大可不必将他们当成是敌人。”   铃兰犹豫地抿抿嘴,亚叶说的倒也没错。   被拉到这里来藏着的几个小时,她也算是与薛西斯有过接触,无论是酒吧的老板还是面前的情报人员都算不上偏执,他们还能理智地看待现实,如果进入佛卡雷特的人都能有这样的冷静,那么也不用担心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况且想要救出凯尔希医生他们,只凭她和亚叶也是不够的。   不说具体的营救方式,就是收集情报都需要足够多的人手,如果仅仅是她们两个人,恐怕收集完情报还没能理出来一个具体的救援方案,小洛洛就已经死在佛卡雷特贵族华丽的处刑之下。   思考之后,铃兰还是做出了决定,内廷骑士的拘捕彻底撕碎一开始的计划,无论如何她们都要想办法重新联系上凯尔希医生他们。   “我可以去和那边联系一下,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被铃兰盯着的情报人员一愣,随后意识到这个问题大概需要自己来回答。   “呃,什么问题?”   “薛西斯的背后支持者究竟是谁?”   薛西斯没办法进入佛卡雷特,那么背后的支持者很有可能不像是小沃珀先生说的那样,是双子女皇扶持的隐秘力量,但是如果没有一个庞大的本地力量支持,很难想象薛西斯这样的组织怎么可能在莱塔尼亚中央领存在下去。   “背后的支持者?”   “购买物资的资金与渠道,转移藏匿的据点,人员与物质的运输等等,没有背后的支撑力量,你们不可能做到这么多事情。”   “也就是说,铃兰小姐想知道是谁在投资薛西斯?”   铃兰点点头。   些许的沉默之后,情报人员摇摇头:“抱歉,铃兰小姐,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况且您也没有求证的手段,我就算回答一个谎言您也没办法分辨,所以我不认为这个问题有任何意义。”   “就算如此,我也想要一个答案。”   情报人员注视着铃兰的眼睛,最终在小狐狸寸步不让的眼神下主动别开眼睛:“其实连我们也不太确定资金的来源,最初确定下来资金渠道的人已经在行动中死亡,现在的我们只是在固定的时间通过固定的手段拿到固定的资金而已。”   “你们没有探寻过资金的来源吗?”   “当然探寻过,不过资金都是极易脱手的合成玉之类的实物资产,很难追踪到源头,长期的探寻也只有一个未经证实的猜测,后来我们也就放弃这种徒劳的努力。”   “什么样的猜测?”   “背后支持薛西斯的存在,可能是莱塔尼亚的贵族联盟。”   .   .   .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让小沃珀先生从篝火移开视线,他看向门口,合上了摊开在大腿上书籍。   “请进。” 第六百一十七章:审判(上)   沃伦姆德的魔女即将迎来审判。   来自金玫瑰园的消息一下子轰动了整个佛卡雷特,这些天来一直有难以言喻的焦躁萦绕在这个历史中的千法之都,一介平民掌控只有具备绵长的家系与巨量的财富才能掌控的移动城邦,这样的事件可以说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   人们认知中贵族们理所当然的统治突然出现无数难以忽视的裂缝,习以为常的秩序突然发现可以如此轻易地被改变,佛卡雷特的人民都陷入连自己都难以彻底解释的不安之中,接二连三嘲讽北方局势的歌剧,讽刺感染者的歌声,丑化沃伦姆德民众的诗词,所有怀有恶意的针对中都能闻到一种不安的预兆。   现在这种不安终于迎来结束的时刻。   云集在艺术之城的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们当天就有无数思潮涌动,人们为思绪赋予声音,当第二天的早晨,通向审判之地的门扉被推开时,中庭之木下的合唱变成逆流而上的瀑布将众人淹没。   洛洛停下脚步,静静地听着那欢呼般的合唱。   护卫在一旁的内廷骑士想要上来催促,但是在那之前却被一个身影拦在原地。   林逸与内廷骑士对视一眼,后者斟酌了一下便退了回去。   力量只会使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疯狂,跨越凡人的界限之后,泰拉人对于能量的流动更加敏感,凡人需要专业机器才能感知到的能量流动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肉眼中的现实,因此每一个内廷骑士都能轻易感受到林逸并没有隐藏的能量反应,从而知晓实力上的差距。   实际上的战力先不论,至少单纯能量密度的对比来看,内廷骑士没有人能阻止林逸的任性。   既然林逸没有公然做出与莱塔尼亚的敌对行为,内廷骑士们也并不希望将事情闹大,“谨慎对待那位天灾信使”,这也是娜塔莉亚留给他们的指示。   “不用去在意那些声音。”逼退内廷骑士,为洛洛赢来驻足机会的林逸摸了摸洛洛的脑袋,“他们只是以为现在这样的生活就是平常,认为构筑在他人苦难之上的和平就是正义。”   “我知道。”洛洛用脑袋蹭了蹭林逸的手心,“所以我更觉得我正在做的事情是对的,莱特先生,我们走吧。”   紧了紧在入秋的清冷天气中裹上的浅薄围巾,林德尔的孤儿轻轻吐出一口气继续向前。   其实洛洛有机会拒绝这一次审判。   凯尔希的身份,自己的身份,两者加起来足以让莱塔尼亚谨言慎行,强硬与强硬相对,最后大概率先退一步的会是莱塔尼亚,因为自己可以代表自己,凯尔希可以代表凯尔希,而双子女皇却很难代表整个莱塔尼亚,她们可以是莱塔尼亚,莱塔尼亚却并不全是她们。   不过最后洛洛同意出席这一次的审判。   林逸眯起眼睛看向洛洛的背影,然后在内廷骑士们的松气声中跟上洛洛的脚步:“这一次与沃伦姆德不一样,聚集在这里的都是想要给你定罪的贵族,你不可能用言语引起他们的共鸣,我不认为你参加这一次的审判是一个明确的决定,因为这场审判本身就会充满不公。”   “我知道,但是你听见那些歌声了吗?”   洛洛看向侧边,若是视线能够转弯,当能在越过审判之地的花园后折下,看见那些聚集在中庭之木下放声高歌,庆祝沃伦姆德的魔女终于要迎来终末的莱塔尼亚的精英们。   “我原本以为只有没有受过像样教育的我们才会在完全不了解一件事情的真相时,对着一个不知道起因,不知道经过,甚至还不知道结果的事情如此激动,结果到头来谁都没有差别,莱特先生,我很清楚我们会在什么时候有这种盲目的表现,所以我也很清楚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   “他们怕了,莱特先生,莱塔尼亚害怕我们。”   洛洛的脚步一直没有停,这条道路的前方就是金玫瑰园中的广场,在贵族中被秘密称作审判之地的地方。   巫王统治的时代,无数贵族被巫王传唤到这个地方当场杀死,贵族们最深的恐惧在巫王消失之后仍旧被保存下来,从此成为莱塔尼亚的统治者亲自裁定审判的地方。   林逸与洛洛抵达时,已经能看见贵族们一簇簇地记载广场中央,不同影响力的贵族聚成一个个勾心斗角的小圈子,不过现在这些所有圈子都站在“贵族”的一侧,在洛洛被内廷骑士护送进来的时候,所有都投过来阴狠的目光。   “等等,她怎么没有被扣起来!”   沉默的氛围被一句迫不及待的责骂打破,进场的队伍微微一顿,隔着内廷骑士有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贵族向这边走了过来。   内廷骑士在那人靠近时举起手中的法杖,只见那个人脸色变幻了几次,但还是停在队伍之外:“内廷骑士,你们在干什么,今天在这里要进行的是神圣的审判,你们怎么能让罪人如此就这样堂堂正正的出席?枷锁呢?脚扣呢?法术桎梏呢?她可不是金玫瑰园的客人!”   为首的银袍巫师脸色稍微变得有些阴沉,但还是维持着礼貌的声音:“哈里斯男爵,如果您是担心安全问题,内廷骑士可以确保你们的安全。”   年轻的贵族眉毛一竖:“你是在质疑我的勇气吗?”   “不,我只是在维护我的荣誉,哈里斯男爵是最近新晋贵族中的佼佼者,不过家系似乎并不漫长,或许您应该向长辈多请教一下关于内廷骑士的故事,而不是在这种场合成为某位大人用来试探局势的炮灰。”   内廷骑士的话恨不客气,不过林逸倒是能理解。   面前这个哈里斯那男爵甚至都没摸到凡人的界限,内廷骑士的实力却令林逸都十分忌惮,就算一个稳固的秩序并非实力强悍的人就一定会上位,但再怎么说内廷骑士这些人也不至于对一位普通贵族唯唯诺诺。   “噗嗤。”   望着来找茬的贵族铁青的脸色,林逸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嘲笑。   “你!”   正愁找不到台阶的年轻贵族看到林逸,直接指向林逸:“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领头的内廷骑士看了林逸一眼,随口说道:“他是犯人的辩护人。”   “辩护人?”   年轻贵族像是终于抓到什么把柄,高声说道:“这次的审判是一道指令,是陛下们对沃伦姆德魔女的一道指令!你们怎么敢允许给凡人请辩护人的行为!这简直是对陛下们的亵渎!”   “这就是陛下们的决定,男爵阁下,你可以让开了。”   内廷骑士的回答不仅让年轻贵族一愣,聚集在广场上的贵族们也微微皱起眉头。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次任由贵族们发泄情绪的审判,以及为今后针对沃伦姆德的针对行动提供合理借口的仪式,但是双子女皇陛下允许辩护则让这个想法有了诸多变数,至少原本的审判并不需要变数。   年轻贵族回首看了某个人群中的一位贵族一眼。   短暂的眼神交汇后,年轻贵族直接拔出腰间的剑式法杖,法术的光辉在刃端闪耀:“我看你们是疯了,这场审判才不需要辩护!”   那一瞬,所有人的视线都注意着内廷骑士的动作。   内廷骑士的动作代表双子女皇的态度,这一刻所有人都想要知道那两位一直将自己关在金玫瑰园的主人的意志。   大气束缚成刃,内廷骑士没有任何干涉动作。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正是双子女皇默许贵族们采取行动的刹那,成型的法术被什么东西正面击溃,哈里斯男爵这才诧异地看向法术切割的方向,却只看见一块不断放大的黑暗。   砰!   带鞘的长剑直接砸在年轻贵族的脸上,高挺的鼻梁瞬间被砸碎,血花带着飞出来的牙齿与它们的主人一起飞出了三米远。   现场一时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年轻贵族捂着嘴在地上哀嚎。   林逸拿出纸巾擦了擦从莱塔尼亚宫廷借来的礼仪用长剑,然后迎向那些骤然变冷的贵族眼神,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彻底让自己变成这些贵族的敌人,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他也没准备和这些贵族成为朋友。   相对无言之中,庭院的侍者上来将年轻的贵族拉了下去。   没有贵族再跳出来找林逸的麻烦,内廷骑士没有阻止年轻贵族的动作,但也没有阻止林逸的行动,双子女皇的态度十分明显,哪怕是在这种公然践踏贵族脸面的事件上,那两位陛下仍旧保持着令人不适的中立立场,继续刁难沃伦姆德的魔女和她的随从也没什么用,就算这里聚集的贵族有许多也已经跨越凡人的界限,但是他们也丢不下这个面子在这里直接动手。   林逸他们在内廷骑士的带领下来到审判席,那是一处有内廷骑士看守的平台,在这里林逸倒是看见一个熟人。   带着法术桎梏的小沃珀先生看向林逸他们,露出一个苦笑:“异客先生,您还真敢在这种场合直接动手啊,一般来说,审判席上的凡人动手是会被内廷骑士教育的,不过……”他看了看身上没有任何枷锁的林逸与洛洛,“……不过异客先生好像不止是异客先生啊。”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秘密。”林逸与洛洛来到小沃珀先生的近前,“您也被抓了?”   “内廷骑士在我觐见的时候直接逮捕了我,理由是收容沃伦姆德的犯人,我低估了内廷骑士的情报网,应该早些劝你们离开的。”   “这一点彼此彼此,我也认为有贵族的收容,佛卡雷特的情报网会有所疏忽。”   “这也是好事,至少我们的陛下不像是外面传闻的那样不闻世事,一个有能力探知贵族秘密的君主总比一个无能的统治者让人安心一些。”   “安心?”   “除了用安心宽慰自己,我也没什么别的能做了。”   林逸顺着小沃珀先生抬起的目光看过去,在视线的终点,有一个与小沃珀先生长得很像的男人,五十多岁的模样,明明是埃拉菲亚人,却像是一头愤怒的雄狮一样须发皆张地瞪着这边。   愤怒的对象不是自己,是自己身边的人。   “那是我的父亲,现在的斯维尔领领主,沃珀子爵,你知道吗,在你们来之前,父亲他组织法术协会的人进行过联合署名,要求中央领立刻对沃伦姆德采取镇压行动。”   林逸有些惊讶地看向小沃珀先生,他原以为相对开放的家庭环境才会诞生小沃珀先生这样的人,却没想到事情与自己猜想的正好相反。   “如果不是劳伦斯男爵拉住父亲,我昨天被软禁的时候,大概就已经被父亲斩杀了。”   小沃珀先生微微扬了扬脖子,林逸这才看见那脖子上有一道十分宽广的伤痕,伤痕很新,应该是在最近时间内被治愈术式粗暴治疗留下来的痕迹,以这道伤痕的程度来说,的确是会致命的伤势。   林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上这个话题。   “啊,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的,不用在意,异客先生,很早以前我就明白我和父亲不是一路人,比起血脉上的亲情,在更为触及灵魂的追求上我们更像是无法共存的敌人,其实在我决定要改变莱塔尼亚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小沃珀先生的眸子中充满毫无虚假的释然与无奈,那的确是无数次的深思后才会在眸子中荡漾的情感。   林逸正在思考是不是要说些宽慰的话,但是突然之间却感受到一股视线。   就像是胸口突然被剜走血肉,只剩下一个空洞那般,就是这样令人无法忽视的视线突然之间将林逸笼罩,他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长剑,向着那个方向转过头。   金玫瑰的庭院,审判之地的主位,金属编织的王座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袭漆黑的身影。   正值妙龄的少女裹着一身漆黑的礼服,礼服外白皙的肌肤如雪般透亮,无法用词汇描述的美貌汇聚在那五官之间,然而一瞬间夺走林逸全部心神的却是那一双眼。   他见过那一双眼。   在龙门,在天灾之地,在叙拉古,在拉特兰,甚至是在浸入源石之中与某位提灯的女士相遇的一瞬间。   黄金的瞳孔倒映着林逸的虚影,   神灵正注视着自己。 第六百一十八章:审判(下)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逸就确定王座之上的人是自己最熟悉的陌生人。   虽然尚且不知道那具身体内究竟是序号为多少的方舟组件,可是林逸能够确定那绝对是Monster系列中的一员,甚至不是年那种从Monster分离出来的子系统,也不是阿戈尔与拉特兰人那样主动抛弃神座的“神灵”,与那双眼神最为相似的印象在林逸的脑海中竟然是天灾之地的阿斯特赖俄斯。   那种绝对的,居高临下的,宛如看待某种尘埃一般的冷漠眼神。   相比起来,就连阿戈尔的眼神都还要灵动一点,那家伙的眼神中充满嘲弄与讥讽,但正是那样的眼神说明祂还将大地上的生命看在眼里。   至于现在王座之上的眼神,或许那双眼眸中唯一能看到的人物,就只有自己了。   林逸有些明白为什么昨天双子女皇会拒绝与自己的见面,如此明显的特征,自己在见到之后一定会要一个说法,显然双子女皇并不想给一个说法,或者说她认为见面的最终流向会变成兵戎相见?   “无礼之辈,你打算做什么!”   耳边的怒骂让林逸从对视中回过神,他这才发现四周的贵族都谦恭地弯下腰,他与身边的洛洛成了场上除去内廷骑士外唯一站着的两人,而怒骂出声的正是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贵族。   林逸轻轻吐出口气,他这才回过神来这里是审判的现场,主角并不是自己。   他将半出鞘的长剑按回去,松开紧绷的手指。   “竟敢在陛下面前亮出凶器,内廷骑士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个人给扣下来!”   贵族们的声音一时间变得嘈杂起来,仿佛是觉得抓住了什么可以痛打落水狗的破绽一般,肃穆的审判现场变得如同菜市场一样嘈杂,这些体面的斯文人就像是讨价还价的商贩,毫无风度地为一点小事情开始斤斤计较。   林逸向嘈杂的贵族们压过去一个眼神。   那一瞬就像是有一辆货车直接碾过这嘈杂的菜市场,一瞬间的惊愕堵住所有人多动的口舌,犹如实质的寒意窜进在场所有贵族的心中,无论是否跨过凡人的界限,所有人都下意识将视线落向林逸腰间的长剑,仿佛那里已经有一抹寒光炸起,就要抹过所有人的咽喉。   叮!   围绕在林逸四周的内廷骑士终于做出动作,手持长杖的银袍巫师们将法杖在地上齐齐一点,一层不可视的结界隔绝在林逸与贵族之间,但刹那间这不可见的术式就出现朦胧的冰霜,最后在一阵开裂声中碎裂成片片碎屑。   那一声破碎声后,贵族们才如梦初醒。   除了少数已然跨过凡人界限的贵族们脸色凝重,大多数人却是脸色煞白,愤怒却又小心翼翼地移开视线。   “不错的滑稽剧,比这些天那些粗糙的情绪发泄要有意思多了。”   王座之上垂下的声音打断这小小的插曲,人们转头看向主位上那唯一的身影,让林逸有些意外的是他原以为“双子女皇”都会到场,可是一直到现在都只有一位少女占据王座,并且周围的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安娜·莱塔尼亚;   汉娜·莱塔尼亚;   双子女皇的姓名出乎意料的普通。   莱塔尼亚每年出生的女性婴儿十个中大概有六个会在这两个名字中随机重复,就连“莱塔尼亚”的姓氏也是在击杀巫王之后继承这个国家之后的事情,贵族们承认了双子女皇的统治,于是她们就成为这个国家唯一的象征。   林逸不知道现在王座之上的女皇是哪一位。   关于双子女皇的情报意外的十分稀少,纵然莱塔尼亚官方报纸之类的媒体没少报道诸如女皇出访维多利亚之类的新闻,然而大多只是聚焦到事件本身,而在双子女皇深居简出之后更是连报道女皇的新闻都少了许多,若不是每年的各种庆典女皇都会出席,说不准莱塔尼亚民众提起双子女皇的时候都还得愣一下想想这是谁。   “不过今天的安排不是来欣赏戏剧的,如同先前通知诸卿的那样,今天召集诸卿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处理沃伦姆德的魔女。”   空洞且慵懒的声音将所有人的视线带向洛洛这边,不过林逸却有些惊讶地注意到不少贵族这个时候都十分紧张。   不,也不是这个时候。   准确来说,是在双子女皇说话的那一刻,许多贵族都变得紧张拘谨起来。   稍微细细观察了一下,林逸才发现贵族们都没有真的注视着双子女皇,他们的视线最多只抬到王座之下,盯着女皇翘起的脚尖,但这显然不是出于某种审美的偏好,林逸十分意外地在许多贵族眼中找到恐惧残留的痕迹。   收集情报的时候,他倒是没听说过双子女皇做出过什么迫害贵族的举动啊?   “陛下,我想在场的所有人对于如何处置沃伦姆德的魔女都有一致的意见,那样忤逆的行为绝不能姑息,必须动用雷霆手段予以所有蠢蠢欲动的人以最为强烈的警告。”   贵族中走出来一个看起来稍微有些身份的贵族,林逸发现自己刚好知道对方。   他们搭乘“铁公爵”号是中央领劳伦斯男爵名义下的商船,调查这艘商船的背景时林逸见过劳伦斯男爵的照片,现在站出来说话的小胡子与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   “那就是劳伦斯男爵。”   身边的小沃珀先生肯定了林逸的想法,林逸看见正在说话的劳伦斯男爵向这边转过头:“我想在场的诸位没有人想救沃伦姆德的魔女,意见一致的话题没必要浪费太多的时间,比起这个,我更加好奇该如何处置我们之中的叛徒。”   林逸瞧了小沃珀先生一眼,后者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按照昨天金玫瑰园发来的简述,沃伦姆德的魔女是在斯维尔领被抓捕的,而当时魔女的身份是小沃珀先生的客人,经过相关的调查,我们发现这一行人正是通过我名下的商船‘铁公爵’号抵达斯维尔领,而通过我对船员的调查,我发现当初主持针对北方入境人员调查的小沃珀先生亲自解除对于这些人的怀疑,并将他们邀请到斯维尔领。”   林逸挑了挑眉毛,他原以为这位劳伦斯男爵会替小沃珀先生开脱,毕竟听小沃珀先生说正是劳伦斯男爵在昨天阻止沃珀子爵清理门户,但是现在看起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要将小沃珀先生定义为必须处理的叛徒。   “劳伦斯男爵很在乎程序的合理性,昨天阻止父亲也只是因为那属于私刑的范畴。”   小沃珀先生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什么惶恐,他的表情仿佛也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展开。   “我在这里想要质问小沃珀先生,您无视贵族之间的荣耀,究竟为什么会选择与那样的暴徒同流,并且我也想要询问诸位,这样的背叛应该得到怎样的惩罚?”   莱塔尼亚的法律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灰色地带。   贵族的存在导致莱塔尼亚的法律做不到对于贵族与平民一视同仁,为此莱塔尼亚存在针对贵族与平民施行的两套法律,然而贵族的子嗣与家属却成为介于贵族与平民之间的特殊存在,他们没有贵族的爵位却又难以与平民等同,过去常常是将这些人当作是贵族进行处理,然而若是按照贵族的处理方法,小沃珀先生的行为又很难进行有罪推定。   他不过是招待了一群犯罪的朋友而已,他有什么错?   若是按照对待贵族的法律,上面这样一句话就是通常的处理结果。   “处死这个混账东西吧!”   劳伦斯男爵的话音刚落,一个与小沃珀先生十分相像的老人就跳了出来,这位老埃拉菲亚用几乎可以说是仇恨的目光看着小沃珀先生:“我当初就该这畜牲生出来的时候就丢去喂狼,怎么能让如此忘恩负义的东西长大!你想做什么,帮助那些暴徒杀死我们所有人吗!”   现场的焦点一下子集中在小沃珀先生这边,林逸看见身边的年轻人沉默半晌,最后他抬起头,针锋相对。   “如果有办法能杀死这里的所有人,我或许会去尝试这样的方法。”   爆炸性的发言堪比先前林逸的那一个眼神,只是林逸多少运用过一些源石技艺的技巧,现在却只是单纯的发言让所有贵族变得不知所措。   没有一个人敢在他们面前说这样的话。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从往日的荣光中回过神来,莱塔尼亚早已不是泰拉上那唯一一个能建造移动城邦的国家了,维多利亚制造的移动城邦行驶在泰拉各地,圣骏堡的炮火可以摧毁一切术式,巫王的统治已经让我们失去了一个时代,你们还想用短视与盲目让莱塔尼亚继续失去未来吗?”   林逸侧目看向小沃珀先生,洛洛也惊讶地看向这位贵族的子嗣,然而在场的贵族却没办法对这样的话产生共鸣。   “荒唐,满口胡言!”   “小屁孩读了几天书就以为自己知晓了全世界。”   “所以说威廉大学就是异端的巢穴。”   “陛下的威廉大学没有问题,只是这个人早就疯了。”   “他怎么敢这样说话?”   ……   满堂的喧嚣与嘲弄,贵族们比起小沃珀先生话语中内容,似乎倒更好奇是谁驱使他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并且不断将怀疑的眼神投向沃珀子爵。   人群中的老埃拉菲亚脸色一片胀红,贵族的体面被彻底撕碎,剑型的法杖亮起一片晶莹的光。   有虚幻的鹿影围绕着老埃拉菲亚一闪而过,林逸察觉到审判之庭的大气开始诡异的收缩,密度骤然提升的空气犹如一条条无形的鞭刃,径直甩向小沃珀先生。   这出手直接就是准备杀人了。   林逸按住长剑,但是内廷骑士的动作更快,既是看守也是护卫的银袍巫师们再一次举起法杖,沃珀子爵作为曾经的法术天才的确已经跨越凡人的界限,但是内廷骑士谁不是那样的天才呢?   如同卡涅利安曾经轻松地拆解掉泥岩塑造的尘土巨人那样,内廷骑士轻易地拆解掉沃珀子爵的法术,收缩的空气变成四散的微风,然而沃珀子爵似乎还不肯就此罢休,更为狂暴的能量在法杖的指挥下向沃珀子爵聚集,其总量已经让不少贵族觉得有些过了。   内廷骑士将目光投向双子女皇等待指示,但是这一抬头的功夫,聚集的能量却骤然溃散。   突然失去束缚的能量变成扫向四周的风暴,人们不由得抬起手臂挡住眼前的狂风,林逸也抬起手拉住差点被吹飞的洛洛,与此同时,他还猛地抬起头看向审判之庭的穹顶。   金玫瑰园建造在中庭之木四根主干之间,抬起头就是金属与法术混合的穹顶,铭刻的法术偷取更上层的阳光投射在这本应该处于阴影之中的庭院,但是刚才那一瞬林逸明显感觉到四周的光线突然一暗。   这一抬头,他看见的是失去法术光辉的穹顶。   原本密集如群星的铭刻符文一齐失去光辉,就像是突然断了能源的电器,完全失去响应。   “法术长流!”   人群中有人叫了一声,林逸转过头看向庭院之外,越过这空中的花园,他看见原本围绕在佛卡雷特十二座高塔塔尖的法术长流,那虹色的能量洪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溢散。   他突然意识到发生异变的地方可能不只是金玫瑰园这边。   “城里出事了!”   人群发出惊叫之前,林逸已经看见佛卡雷特内部升起的一些黑烟,看起来像是不少地方同时发生火灾,黑烟如柱从不同的地方袅袅而起。   “莱特先生!”   洛洛拉住林逸的衣角,林逸反手将林德尔的小丫头护在身旁,他回过头正想询问内廷骑士现在该怎么做,却看见一片阴影从众人的脚下游过。   那一抹阴影从沃珀子爵的影子中站起来,随后一柄长剑贯穿了沃珀子爵的胸膛!   “父亲!”   小沃珀先生的惊叫中,林逸看见那阴影中立起来的怪物。   宛如用至纯源石拼凑起来的创造物,人形的晶簇。 第六百一十九章:沉寂   第一滴血出现在审判之庭时,除了林逸的其余人都愣住了。   佛卡雷特是莱塔尼亚的首都,金玫瑰园是佛卡雷特的中心。   撑起金玫瑰园的中庭之木原本就是集合莱塔尼亚法术精华创造的奇迹,本身不仅是整个佛卡雷特的能量梳理中枢,自身也铭刻有众多防卫术式,各类的迎击类术式自不用说,各种型号的防护结界也在常时展开,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潜入进来的可能。   哪怕是当初结束巫王统治的双子女皇,也没有办法绕过这样的防护,她们展现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直接击穿了当时并没有进入战备状态的中庭之木,然而现在袭击却来得无声无息。   这一瞬间的愣神直接招来更多的死亡。   游进审判之地的阴影中站出来更多的人形晶簇,猝不及防之下,不少单独立于一旁的贵族都被源石结晶的长剑贯穿胸膛。   四溅的鲜血终于让贵族们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里汇聚的是整个莱塔尼亚的真正精英,哪怕时代与阶级的局限让这里很多人的想法都应该扔进历史的垃圾桶,然而精英教育却让这里的每一个人在法术上都有一定造诣,其中跨越凡人界限的强者更是不在少数。   人群中立刻有人拔出法杖,一瞬间的光华四溢,然而最后结束这片刻璀璨的却是一声哀嚎!   “洛里厄伯爵!”   贵族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位老人拿着法杖被影子中游出来的怪物生生拔掉脑袋,目睹这一幕的贵族们发出惊恐的叫声。   那是佛卡雷特警备队的前任总队长,莱塔尼亚法术协会的名誉会长之一,这里的贵族们都曾拜读过这位大师编写的《应急施法技巧》,然而现在这位大师的法术却没有产生任何效果,并非是没有时间完成法术,而是法术根本就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越来越多的贵族也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任何法术都在这一刻失去了响应。   就像在沃伦姆德那时候一样。   林逸拉着洛洛,反手一剑洞穿从小沃珀先生影子中站出来的晶簇,他本想用冰霜冻住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有机物的特殊生命体,然而整个源石技艺系统却像是被拉到极远的位置,一时没有对他的要求作出回应。   这种感觉与在沃伦姆德戴上法术桎梏时一模一样。   有什么东西正在干涉他与源石技艺系统之间的交互,就连拥有这个系统最高权限的自己都无法稳定得到源石技艺系统的回应,那么对于其他人而言源石技艺大概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林逸反手撩起长剑,锋刃将能量感知中人形晶簇能量最为集中的一点切断。   核心受损的晶簇在那一瞬亮起光芒,林逸弃掉卡在晶簇身体内的长剑,拉着小沃珀先生的衣领退开数米外。   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那晶簇的怪物突然溃散成粉尘,随着微风向四周散开。   “那是源石粉末,请注意感染。”   内廷骑士的声音从身后追了过来,有银袍巫师越过林逸的身边向突然出现的晶簇赢了上去。   林逸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些内廷骑士还保留有一定的施法能力,银色的长袍上有金色的法纹明灭不定,一些简单的术式随着这些内廷骑士迎上了那些突然出现的怪物。   内廷骑士的出手虽然没能第一时间改变战局,却也让一边倒的屠杀得到缓和。   “莱特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终于得到喘息之机后,洛洛躲在林逸的手臂内看向刹那间鲜血淋漓的现场,她明白自己与这些贵族是绝对的敌人,但是却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谁对谁错。   “谁知道呢……”   林逸护着身边的两个人,警惕地观察着现场的状况。   突然的袭击造成巨大的混乱,很多衣着华贵的人都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审判之庭所在的庭院与四周的建筑互通,然而迟迟没有看到那些通道中涌出来金玫瑰园的卫兵,反倒是审判之地的现场地面有一片固定的阴影,不断有晶簇的怪物从阴影中爬出来。   这些晶簇的怪物与林逸在林德尔从高塔之人那里见过的人形晶簇稍许不同,出现在金玫瑰园的晶簇看上去要更加完善。   生物体的可动性与源石体的防护性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物理性的攻击若非是找准弱点很难贯穿体表的防御,而源石技艺的干涉又会受到体表源石的干扰而难以发挥全部的效果,同时笼罩在整个审判之地的法术沉寂对这些晶簇人形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可以看到各种短兵相接的法术在这些晶簇人形手中闪耀。   此消彼长之下,现场的局势十分不乐观,内廷骑士的加入也不过是稍微延长防卫崩溃的时间。   莱塔尼亚是法术之乡,内廷骑士的战斗能力也依托于各式各样的法术,法术沉寂的环境下内廷骑士的战斗力也大打折扣,现在内廷骑士正护卫着贵族们离开现场空旷的环境,转移到相对狭窄的地方进行抵抗,但如果没有别的变数,被这些晶簇怪物淹没也是迟早的事情。   林逸将视线看向王座之上,但那里已经没有双子女皇的身影。   “这一次袭击是薛西斯策划的!”   身边的声音让林逸转过头,小沃珀先生脸色煞白地站起身,他咬着牙看向混乱的现场,视线的终点,已经死亡的沃珀子爵尸体如同垃圾一样在混乱的现场被踢来踢去。   “那些怪物上有薛西斯的标志,我看见了!”   听到小沃珀先生这么说,林逸也看向那些晶簇的怪物,果然在这些晶簇的身上看到一些熟悉的印记:   崩毁的高塔,燃烧的黑夜。   斯维尔领时那个薛西斯的感染者术士给自己的邀请信就有这样的印记,现在这些印记普遍出现在源源不断的晶簇表面,就像是生产编号一样,并不刻意,但也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   “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标识亮出来?”洛洛问了一句。   “每次袭击贵族之后,他们都会用另外的方式宣称对袭击案件负责,薛西斯一直是这么做的,他们生怕别人不知道袭击贵族的人就是他们。”   小沃珀先生从牙缝中挤出仇恨的声音,林逸从地上的血泊中拿起剑型的法杖,然后将洛洛的手交给小沃珀先生。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总之先从这里出去。”   晶簇的目标似乎是杀死现场的所有人,它们并没有从中特别的选定一个目标,当林逸带着两人向来时的方向离开时,怪物们也并没有进行特别的针对,少数盯上林逸的晶簇并不能突破林逸手中的长剑,不过就算是这样,撤入四周建筑的甬道中时,小沃珀先生还是因为保护洛洛受了些皮外伤。   “异客先生,你看见陛下了吗?”   刚刚脱离血腥的现场,林逸直接轰塌建筑的甬道暂且堵住晶簇追击的通道时,就看见小沃珀先生扶着受伤的手臂站起身。   林逸回想了一下先前的状况,摇摇头:“袭击开始的一瞬间,双子女皇就不在现场了。”   “果然是这样吗!”   “果然?”一旁的洛洛疑惑地看向小沃珀先生。   小沃珀先生摸了摸洛洛的头,脸色复杂地说道:“薛西斯本来就是陛下豢养的走狗,这次的事件大概就是陛下自导自演的戏码,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薛西斯能够在佛卡雷特进行这样的袭击,况且那种法术沉寂的状况,莱塔尼亚的皇室除了世俗的权威也是守塔人的首领,只有高塔之人才能剥夺其余人的施法能力。”   林逸看向小沃珀先生:“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嗯,巫王时代结束后,高塔与贵族的联系不像是以往那般稀少,我听说莱塔尼亚的法术体系与泰拉其余地方不太一样,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很清楚,有许多我不能理解的专业名词,像是根服务器,蛛网服务什么的,不过大致上就是莱塔尼亚的先民将法术从神灵手中夺了过来,只要高塔之人愿意就能让法术消失在这片大地之上,所以无论世俗中诞生多少强者,高塔之人也一直是莱塔尼亚毫无疑问的统治者。”   林逸收起长剑,示意小沃珀先生跟上自己,他走在最前方警戒着四周的变化,带着两人向凯尔希所在的房间走去。   扶着小沃珀先生跟上来的洛洛小声地问道:“但是陛下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无法给你准确的答案,洛洛小姐,不过贵族之间一直有一个猜测。”   “猜测?”   “陛下正在变成另一个巫王。”   小沃珀先生眉头紧皱。   “我没有见过以前的陛下,但是听父亲说以前的陛下并没有现在这么目中无人,以前也常常能看见两位陛下同时出席会议,但是最近这十几年,金玫瑰园就失去了另一位陛下的踪影,没有任何官方的说明,我们甚至不知道另一位陛下是否身亡,总之王位之上就只剩下一个深居简出的影子。”   “深居简出也就算了,莱塔尼亚的体制虽然陈旧,但是上千年的秩序也足以让这艘陈旧的破船按照既往的经验处理各种问题,只要不卷入与外部国家之间的竞争,自给自足总归是做得到的,可是陛下的行为也变得越发乖戾,你们看见了陛下的眼睛吗?”   “黄金的瞳孔,眼眸的最深处如同蜥蜴一般竖起一道裂缝,那一道裂缝能勾起人们心中最深处的颤栗。”   “吟游诗人提起巫王时常常会提起巫王那异于常人的双角,用雄壮的双角来比喻巫王的权势,当那双角被陛下们斩断时就意味着巫王时代的终结,但那只是吟游诗人根据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编造的歌谣,事实上巫王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慑人的双眸。”   小沃珀先生的话停在这里,不过不用继续说下去,也能猜到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   “如果陛下真的被巫王的诅咒侵蚀,变成巫王新的载体,那么她背后支持薛西斯,并在今天采取的这一系列行动可能就是一次穿越时空的报复,当初固然是双子女皇生生击穿中庭之木,于高塔之上将巫王击杀,但是陛下们之所以能那么简单接近巫王的所在,其实当初的贵族也帮了不小的忙。”   报复吗……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林逸不清楚过去的莱塔尼亚什么样,也没有见过那位巫王,但是至少他能肯定坐在王座之上的那一具少女身躯内有着一个异质的灵魂。   七丘之城,自己与星空术士最后的交流中得知了莱塔尼亚高塔的真相:   源石中存在一个用知识与技术引诱莱塔尼亚人,想要借助泰拉人的躯体在现实世界中完成降临的不可名状的存在,莱塔尼亚的高塔与守塔人正是为了从这个伟大存在那里获取知识并阻止对方降临而存在。   如果那个被囚禁的存在已经脱困了呢?   不过——   林逸看了一眼小沃珀先生。   逻辑上仍然无懈可击,但是与上一次的交谈一样,没有任何现实中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个自洽的逻辑,不如说按照这个逻辑,内廷骑士在那个时候就不应该去救援被屠杀的贵族。   当然,这也可以解释成做戏要做全套,或者说双子女皇并没有将自己的阴谋告知内廷骑士。   这就是令人难以释怀的地方。   整个逻辑的关键点,“薛西斯”这个组织背后究竟是不是双子女皇这一点,既没办法证实,也没办法证伪。   上一次凯尔希证实考虑到这一点才拒绝卷入关于“薛西斯”的事件,不过没想到他们不想卷进去,这事件却像是闻着味道一样追着过来了。   前往凯尔希房间的过程中,林逸看到不少战斗的痕迹。   金玫瑰园的整体防御都因为“大停电”而崩溃,晶簇不仅出现在审判之地,还在金玫瑰园各处涌动,怪物与守卫之间的战斗让沿途能看到不少战斗后的残骸,以及凌乱的血迹与残缺的躯体。   林逸找到凯尔希的时候,一具狰狞的怪物围绕在凯尔希身边,方圆五六米全是晶簇的残骸。 第六百二十章:高塔   针对金玫瑰园的袭击远远不止贵族们聚集的庭院,实际上晶簇出现在庭院中时,整个金玫瑰园不同的地方同时遭遇了袭击。   所有防卫机制一同失效,金玫瑰园中的护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是所有的戍卫力量都像内廷骑士那样兼备实力与纪律,大多数防卫力量被猝不及防的攻势撕碎,只有零星的力量聚集在一起进行区域性的地方,诺大的金玫瑰园一时被分割成许多互不关联的部分。   凯尔希所在的区域就是其中之一。   Mon3tr撕碎了从阴影中爬出来的晶簇怪物,以凯尔希为中心,附近的活下来的侍者与具备战斗能力的守卫打穿了几面墙,依托互通的房间组成一个十分勉强的庇护所。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凯尔希万年不变的表情在听见林逸带来的消息之后也出现些微的动摇。   就算亲自来到莱塔尼亚,发现莱塔尼亚的局势与安托一直以来的汇报有很大出入之后,凯尔希已经做好迎接各种冲击的准备,但现在这样的事态发展也超出凯尔希最为险恶的预期。   凯尔希的认知中,莱塔尼亚是一个巨大的舞台。   贵族与平民分别在舞台上扮演自己在这个时代中应有的角色,而在舞台之下,莱塔尼亚的高塔则履行着自己从历史的彼端继承下来的使命。   普瑞赛斯时期,方舟上的人们已经意识到“泰拉”的存在。   “打倒神明,迎接人世”的思想溢满文明的每一个角落,为了迎接指向神灵的最终战争,莱塔尼亚当时被委托开发一套区别于“泰拉”控制下的源石技艺系统的另一套法术系统,目的是防止与“泰拉”展开战争后,“泰拉”直接关闭源石技艺系统的链接权限,导致地上文明基于源石技艺诞生的所有技术全部失去作用。   然而这一套系统开发完成之前,普瑞赛斯消失在“泰拉”的宫殿,地上的文明如同明灯黯灭。   那之后许多次的循环往复,不断有人在这片大地上找到莱塔尼亚留下的痕迹,继承“莱塔尼亚”的名字与使命,难以计数的年月中莱塔尼亚就这样一直保持着表侧与里侧的和谐,舞台上的莱塔尼亚与舞台下的莱塔尼亚哪怕存在于同一片大地之上,却像是互不干涉的两条平行线般不断延长。   直到现在。   “这些晶簇是高塔的产物。”   站在晶簇怪物的残骸边,凯尔希抬起脚碾碎了滚落的源石结晶。   “这些东西与真正的晶簇有很大的区别,直接的战斗能力要弱上许多,行为逻辑上与那些战斗兵器相比也很粗糙,应该是针对晶簇的拙劣模仿品,而这个时代有能力进行这种拙劣模仿的,能找到晶簇样本进行模仿的,也只有莱塔尼亚的高塔。”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莱塔尼亚的表侧与里侧已经彻底混淆在一起,世俗间的权力争夺怎么会有高塔的产物掺入其中,而如果是高塔内部发起的叛乱,又怎么能因为高塔的纷争而扰乱世俗的秩序。   无数年莱塔尼亚默认的游戏规则现在已经彻底破碎,这才是凯尔希担心的事情。   莱塔尼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在林德尔见过这样的怪物,正是高塔之人带着这些东西摧毁了林德尔,这些怪物的材料是感染者,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沃伦姆德之所以会默认林德尔庇护感染者,就是因为他们要定期带走一部分感染者,大约是作为实验的标本与变换怪物的材料。”   林逸补充了一句。   林德尔出现过的晶簇怪物并没有出现在沃伦姆德,哪怕是后来击杀那些高塔之人时也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因此这一件事林逸并没有专门与凯尔希沟通。   准确来说,林逸与凯尔希之间的交流其实很不顺畅。   凯尔希不愿意与林逸分享秘密,林逸自然也不会没事做拉着凯尔希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凯尔希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显然也是意识到两人之间古怪的关系产生了一些小问题,虽然这些小问题并不能左右现在这种事态的发生,但如果早一些知道,或许他们能提前做一些预防性的准备。   “总而言之,莱塔尼亚的一切都依托于源石技艺的存在,如果不能解决法术沉寂的现状,莱塔尼亚对于现在的事态根本束手无策。”   这一点林逸能够理解。   就像是如果将“电力”从现代文明中直接删除掉,那么文明自身就会立刻瘫痪一样,现在的佛卡雷特也陷入同样的困境,他们解决问题的一切方法都依托于源石技艺的存在,源石技艺失去响应的现在对现状根本束手无策,但只要恢复与源石技艺的链接,作为一方大国的首都,佛卡雷特不可能没有针对各种灾难的紧急预案。   “你有办法能解决法术沉寂?”林逸看向凯尔希。   凯尔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说过那些内廷骑士还能使用一些简单的源石技艺吧?”   林逸点点头。   “那就应该能行,莱塔尼亚最初的任务本来就是开发一套独立于‘泰拉’的法术系统,现在‘泰拉’的法术系统被屏蔽但那些内廷骑士还能使用源石技艺,证明莱塔尼亚在这一项目上已经有了结果,但目前只开放了针对内廷骑士的链接权限,现在只要将这套备用系统的应用范围扩大到佛卡雷特全境应该就能解决法术沉寂的问题。”   就算这一套备用系统目前只支持一些简单法术的运用也没关系。   晶簇怪物的数量没有多到足以淹没金玫瑰园的程度,哪怕是现在个体的战斗能力已经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晶簇怪物也没能横扫整个金玫瑰园,它们通过偷袭杀死大量的人员后,面对开始收缩的抵抗力量也只能维持在某种相持的平衡,只需要一点契机就会被打破。   林逸看向凯尔希:“你知道怎么启动那一套备用系统?”   “我只知道怎么进入那个地方,不过我的认知中那一套系统只完成基本设计,那之后莱塔尼亚与大地上的众多文明一样覆灭于‘泰拉’的意志,而我与那之后继承莱塔尼亚之名的势力也没有任何正式的联系,内廷骑士使用的备用系统应该是由那之后的莱塔尼亚完成的系统。”   如果是严格按照当初的设计加工完成的系统还好说,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现在泰拉文明的科技水平根本达不到普瑞赛斯领导下的泰拉文明的高度,最初的设计肯定几经变换,她不可能知道现在的这一套备用系统的操作方法。   “不管怎么说,先过去看看再说吧,只要系统的主体结构没有变,操作方法终究可以进行推测。”   说话间,林逸听见房间的人群传来一声惊呼。   只见一道影子沿着墙壁迅速扩大,人群迅速地离开影子扩大的位置,在护卫们绕过来之前,已经有源石结晶的手从影子中探了出来。   林逸按住长剑,但是稍远的距离下有人的动作更快。   从护卫那里拿过长剑的小沃珀先生冲向还没有完全爬出来的晶簇,学着这一路上林逸做的那样用长剑刺了过去。   叮!   清脆的一声响,长剑理所当然地折断当场。   没有任何剑术经验的人连长剑都拿不稳,更别提复制林逸的动作。   被刺了一剑的晶簇注意到小沃珀先生,从影子中钻出来就要抓过去,但是有更加锋利的黑影直接斩落晶簇的手臂,随后Mon3tr一甩尾巴,直接将探出半个身子的晶簇抽了个稀巴烂。   做完这一切的Mon3tr不满地冲小沃珀先生咆哮一通,仿佛在嫌弃后者的多事儿。   “没事吧?”   这时候走到小沃珀先生身边的林逸拉起后者,然后看见墙上的影子在失去传送的目标后消失无踪。   “抱歉,异客先生,我高估自己,忘记现在不能使用法术了。”小沃珀先生露出一个苦笑,“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会让Mon3tr留在这里,你负责照顾这里的人。”凯尔希的声音越过林逸,“我会和异客去处理法术沉寂的状况,顺利的话很快就能有结果。”   凯尔希很明显故意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她的声音,聚集在房间里的人听见这话,原本颓废的精神立刻为之一振。   “异客先生你们有办法了吗?”小沃珀先生也惊喜地看向林逸,“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行动的!”   “不,你就留在这里。”“不用了。”   林逸与凯尔希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凯尔希继续说道:“我们毕竟不是莱塔尼亚人,只有你才能胜任引导这里的莱塔尼亚人的工作,我会让Mon3tr听你的话,不用担心来自晶簇的威胁。”   “但是……”   “小沃珀先生,现在的情况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辩上,我会和凯尔希医生立刻动身,也请你履行直接职责。”   听见林逸这么说,小沃珀先生点点头,但又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道:“异客先生,那洛洛小姐怎么办?金玫瑰园都知道今天要对洛洛小姐进行审判,如果让洛洛小姐留在这里,到时候有谁精神崩溃将一切的罪责都推给洛洛小姐,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   不是谁都能有坚韧的精神,普通人面对这样的变故精神都处于一个紧绷的极限,理性上思考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刁难自己人,但这种时候能期待几个人剩下足够的理性?   “洛洛跟我们走。”   凯尔希从护卫那里收集来一捆长剑拖在地上递给林逸:“异客的本事保护两个手无寸铁的女性还好,但是三个人恐怕就有些麻烦了。”   林逸接过那一捆长剑背在身上,不由得吐槽了一句:“你也算手无寸铁的女性?”   “我说过我会把Mon3tr留在这里。”   话都说到这里,小沃珀先生也没有继续说什么,他很快就将这边的决定传达下去,并且排解掉人们因为保护者离开后产生的不安。   林逸与凯尔希很快行动起来。   由林逸在前面开路,凯尔希则保护着洛洛,三人的小组在换了一个人之后又开始在金玫瑰园中动了起来。   顺着凯尔希指示的道路,辉煌的建筑很快就从林逸的视野里消失,走出金玫瑰园之后,他们径直来到包围金玫瑰园的中庭之木的主干之一。   近距离开,中庭之木的主干与它的叶层一样,远远看过去是参天的巨树,近距离看却是充满金属质感的未知材料,各式各样的符文铭刻这些材料之上,原本会有一层防护结界来防止这些符文遭受破坏,可是现在那一层防护结界也已经失效,好在晶簇多是出现在金玫瑰园之中,金玫瑰园之外还没有收到太大的破坏。   他们来到枝干上的一处平台,凯尔希仔细辨认着圆形平台边缘铭刻的符文。   好一会儿后,她才开口说道:“你现在应该还能链接上‘泰拉’的源石技艺系统吧?”   林逸拉着洛洛点点头。   “那就来激活这一块的符文,中庭之木上的移动方式就是这些浮空平台,激活符文后平台会带着我们前往相应的位置。”   林逸按照凯尔希手把手的教导,以自己为中转将平台上的符文与“泰拉”的源石技艺系统重新连接在一起。   只见围绕着平台的符文重新变得明亮,数十个平台中他们所在的这一个平台向上抬起,越过层层交叠的枝干,向上深入到如同华盖一样的中庭之木叶层之间。   凯尔希保护下的洛洛看见下方的金玫瑰园越来越远,当叶层终于遮盖下方的视野,她抬起头来,不由得睁大眼睛。   “这里是怎么回事?”   叶层之中,宛如另一个世界。   透过层层叠叠写满未知符文的未知金属,上升的平台来到一片无垠的空间。   明月高悬,星辰遍布。   无尽的荒野沿着人们的视线一直蔓延到视野的极处,然后这片荒野——   高塔如林。 第六百二十一章:防卫   垂落的星光,摇曳的野草。   若不是没有一丝虫鸣在夜风中奏响,林逸甚至以为自己不小心走进某处乡郊野岭,看见无数布满历史痕迹的高塔或者塔基,在月光下孤独地伫立。   “这里是哪里?”   躲在林逸身后的洛洛张大嘴仰望着天空的月亮,她下意识伸出手,捕捉到的微风与在林德尔的麦田里抓住的风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不管怎么说,这不应该是进入一个钢铁穹顶之后会看见的风景。”   林逸退后两步,透过送他们上来的平台看向下方。   他们所在的平台并没有什么下方,平台自身与大地严丝合缝地嵌套在一起,就像是它本来就应该在那里一样。   “这里是莱塔尼亚大区的地下,并不是中庭之木的穹顶。”   凯尔希的声音让林逸转过头,他发现凯尔希对这样的变化并不惊讶,甚至已经开始向高塔之间迈步而去。   林逸牵起洛洛的手跟了上去。   他不敢让凯尔希离自己太远,没有Mon3tr的凯尔希只是一个拥有超越时代知识的普通人,她甚至没有学会任何源石技艺,也没有接受过肉体上的强化改造,除了寄生在身体内的Monster系列原型机以外,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或许只有身上调配的一些药物或者化学药剂。   正面战斗中,那些药剂不过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小手段而已。   普瑞赛斯留下来的遗产至少没有直接体现在那一具身体之上,唔,如果那张只会带来诸多麻烦的漂亮脸蛋儿不是基因设计的结果的话。   “送我们上来的平台在抬升的过程中不是经过了一十三个金属的圆环吗,那是一套空间扭曲装置,每一个圆环都通过源石技艺修改定义空间位置的基本参数,走完一十三个圆环后空间坐标就会被彻底替换,最终目标就是这边。”   林逸的确见过这一十三个圆环。   进入中庭之木的穹顶之后,抬升的通道就被这一十三个圆环套在一起,他当时还稍微计算了一下上升的距离,发现光是那个通道的长度就几乎要抵达穹顶的彼端,那时候他还挺惊讶这个通道竟然占去穹顶内那么大的空间,现在看来恐怕整个穹顶绝大部分设施都是支撑这一套空间扭曲装置的配件。   “这里是地下的话,那里怎么会有月亮?”洛洛亦步亦趋地跟着林逸,抬起手指向天空中的月亮。   “那不是月亮,是维持这个地下空间存在的能源中枢。”凯尔希头也没抬就说道,“泰拉的大地之下是另一片世界,就像是移动城邦底层的轨道交通一样,地下空间也由轨道将无数地下空间联系起来,每一个地下空间往往都会有一座主城,杜林族会将能源中心与照明系统挂在地下空间的穹顶,就像是现在这样。”   “这里也是杜林族的杰作?”   “文明衰退之前,方舟深层与表层并没有被切断联系,每一个地表的国度在地下仍然有广袤的土地,莱塔尼亚众塔合议决定建设另一套源石技艺的服务网路时,考虑到根服务器的安全性,比起随时可能被天基武器威胁的地表选择了将根服务器建设在地下,而当初承包这一工程的就是杜林族的先民。”   “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林逸有些好奇地问了句。   听见林逸这么问,凯尔希回过头盯了林逸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中有一种情绪性的抵触:“或许你应该问我是多少次文明历法之前的事情。”   “哦,那是多少次文明历法之前的事情?”   “啧,忘了。”   凯尔希闷闷的声音有一些生气,林逸正纳闷呢,衣袖被洛洛拉了拉,小丫头无声地做着口型:凯尔希姐姐生气了,别问她关于年龄的事情。   年龄?   林逸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不过一时间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在乎这种事情,不,正因为是多大的人了所以才在意吗?   林逸摇摇头,倒也没有去触霉头,他闭嘴看向凯尔希前进方向的高塔,相比于某些衰败的高塔,那一座高塔相对来说比较完善,能够清晰地看见塔身上亮起许多微光的符文。   “这里的符文还在运转。”林逸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向来时的方向,“话说将我们送往这边的空间扭曲系统为什么也能正常运转。”   “空间扭曲系统本就是通向这边的门扉,那一套系统使用的自然是这边的源石技艺系统。”   真正抵达这边之后,凯尔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内廷骑士在法术沉寂的状态下能够使用简单法术已经是一种征兆,但凯尔希依旧不确定莱塔尼亚究竟将区别于“泰拉”的另一套源石技艺服务系统建造到什么程度。   这原本就是泰拉人向“神灵”索要权限的僭越之举,如同地球神话中人类建造的通天塔。   “泰拉”通过源石技艺系统塑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环境:它过去文学作品中描述的法术变为一个现实。   泰拉人使用法术建造出辉煌的文明,而为了不让文明之火被“泰拉”收回去,所以当初的莱塔尼亚才打算建造出另一套不被“泰拉”干涉的备用法术系统。   源石技艺的技术甚至不存在于普瑞赛斯的知识体系之中,过去依靠普瑞赛斯的知识才能勉强推进这样的伟业。   然而普瑞赛斯最终消失在方舟的核心,失踪在与“泰拉”交谈的过程之中,当初的莱塔尼亚也湮灭于“泰拉”的怒火。   随后漫长的时间里,凯尔希见证了文明的逐步收缩。   先是天空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然后大海也变成少数人才知晓的神秘,过去繁荣于整个方舟的文明现在被豢养在其中一片大陆的一角,而残存下来的人们甚至还在重复毫无意义的内耗。   如果不是遇上特蕾西娅,她恐怕早已对这个世界完全绝望。   即使是与特蕾西娅相遇,重新捡起普瑞萨斯留下来的使命,创建罗德岛打算重新改变这个世界,她其实也没有想过普瑞赛斯时代的东西会被真正的继承下来。   这个世界太多人为了自己的权欲而挥舞旧日的遗产,他们只会破坏,又如何能延续旧日的使命?   直到现在。   高塔如林,每一座高塔上都铭刻有微光的符文,无数高塔构筑起一个巨大到无法一窥全貌的阵列,甚至高悬在这个地下空间穹顶的照明,都已经璀璨如明月,繁复如群星。   这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奇观,甚至也不是现在的莱塔尼亚区区千年的时光可以完成的奇迹。   这只能是跨越文明的明灭,无数继承“莱塔尼亚”这一名字的势力共通努力的结果,泰拉文明逐渐糜烂的历史背后,总有人放弃世俗的权欲而选择继承一辈子都看不到结果的旧日使命。   相比之下,自己在做什么呢?   凯尔希抿紧嘴唇,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并非是来到这里才升起的疑问,目睹沃伦姆德最后的选择,自己与林逸的赌约输掉之后,这样的疑问就一直挥之不去。   “回避更多的牺牲”这样的想法或许没错,但是实现这个想法的过程也许不应该是让人们放弃抵抗。   就在凯尔希微微走神的时候,一只手从身后探出来抓住她的肩膀。   感知到盖在肩膀上的温热,菲林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凯尔希按住林逸的手,有些恼火地说道:“你想做什么?”   “救你。”   短促的两个音节后,凯尔希迟了一瞬才察觉到世界骤然明亮起来。   Mon3tr不在身边,凯尔希对于能量的变化没有那么敏感,直到被林逸拦腰抱着离开原地,她才看见炽热的光线烧过大地,她原先的位置只留下一年焦臭的伤痕。   攻击?   怎么回事?   凯尔希下意识顺着攻击的来源看过去,只见如林的高塔之间出现众多的人偶,间或有数米高的金属巨人混在其中,先前的能量照射正是来自于巨人胸口的聚能装置。   “这些是高塔的自卫武装!”   凯尔希发现自己脑海中还留有这些东西的记忆,她见过这些自动人偶的设计图,那正是莱塔尼亚为根服务器的所在配备的防卫系统。   “看出来了,不过我们好像被识别成了入侵者。”   说话的功夫,林逸已经感知到来源于各个方向的视线,下一刻果然就有无数白光从四面八方向林逸包裹而来。   光线与光线彼此交错,追逐着半空中踏冰而行身影。   很快,持续校正的射线就开始计算提前量,空中闪躲的路线被逐一截断之后,林逸被迫从空中落下来,踩住大地的一瞬间,围绕着林逸一共有十二处远方亮起闪光。   林逸反手将洛洛扔上肩膀,从腰间捆起来的一捆长剑抽出第一柄长剑。   十二道光汇聚在林逸所在的那一个点,然而在那之前,却又一柄剑锋已然切开来自远方的闪光。   厚重的冰面包裹着剑身,刺向前方的长剑如同顶起一面巨伞,令流过来的能量洪流从此分流。   汇聚在身后的射击亮起璀璨的爆炸,骤然暗下来的世界中,林逸扔掉被烧毁到只剩剑柄的长剑,反手抽出第二柄长剑。   剑型法杖内的源石结构被林逸激活,源石活性直接越过危险的临界值。   能量的爆发仿佛让林逸张开双翼,人影与空气的摩擦在大气中闪出第一丝电光,那一瞬的速度已然超越自动人偶的捕捉极限,就连巨人的能量照射口还没有合拢,林逸已经越过前面严阵以待的自动人偶,在巨人的面前扔掉第二支毁掉的剑柄。   第三柄长剑被林逸拔出,洞穿巨人的能量护罩,深深埋入其胸膛前的能量照射口。   “问一下,你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东西停下来吗?”   “没有。”   果断的回答,可惜不是林逸想听的答案。   巨人的殉爆吞噬第三柄长剑,林逸抽出第四柄长剑指向合围过来的自动人偶。   凯尔希没有权限通过这些属于自动防卫系统一环的人偶,那么如何通过这些人偶就只剩下唯一的一个选择。   林逸数了数剩下的长剑,压低声音。   “告诉我你想要去哪里,凯尔希,我带你去。”   .   .   .   若是有一个居高临下的俯视视角,应当能看见存在于莱塔尼亚中央领地下空间的如林高塔中央,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建筑。   六边形的规整建筑,如同还没有来得及建造的高塔塔基。   这就是整个地下空间的控制中枢,高塔自身是组成另一套法术系统的根服务器,然而管理这些“服务器”的终端就在这一个控制中枢内部。   长久时间内无人值守的操作室现在坐满了黑白长裙的女仆,沉默的氛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迫。   “陛下,系统依旧无法通过常规手段正常启动,检测到多处高塔处于离线状态,必要节点数量低于启动需求。”   一成不变的情况汇报。   从打算启用备用系统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的回答。   “拒绝节点的地址已经查明,基本上黑塔学派控制下的高塔。”   娜塔莉亚在少女的身边弯下腰,带来一个并不算意外的回答。   “预料之中,黑塔学派原本就是高塔之中与世俗力量接触最为频繁的学派,还记得关于林德尔的报告吗,娜塔莉亚,你告诉过我你在林德尔看见高塔之人驱使过类似晶簇的创造物。”   娜塔莉亚自然记得在林德尔遇见的高塔之人。   那种将身体植物化的特征正是春之塔的术士选择的末路,而四季之塔则是黑塔学派的中枢,对比一下那时候遇见的晶簇怪物与现在袭击金玫瑰园的晶簇,很明显能察觉到两者在技术开发上的承接关系。   “所以这一切都是黑塔学派的阴谋,为什么他们要做到这个地步?”   高塔之人的地位本就凌驾于世俗的权力,不曾断绝的历史更是让高塔之中的核心人物们都清楚这个世界的本质,他们掌握的知识早已让他们脱离低级的欲望,高塔内部的分歧更多只是基于学术上的争论,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演变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他们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呢?   “为什么你一定要将他们想成是邪恶的一方呢,娜塔莉亚。”   女仆长看向王座上的人影,她能听出来主人的声音中浮动着一些异常的兴奋,仿佛正在期待戏剧最精彩的那一次演出。   “你要知道,娜塔莉亚,理念会使人盲目,正义诱人牺牲,越是宏大的理想越容易成为没有任何征兆的蚀骨之毒,最终让英雄变成一具名为‘正义’的,挥舞起杀戮兵器的空壳傀儡。”   “所以你们要怎么保证自己的正义并非是暴行的借口?”   双子女皇落下的疑问让娜塔莉亚一愣,她正想要问这个“你们”指的是谁,一旁的操作台上已经有女仆霍然起身。   “报告,自律防卫部队被突破,有什么东西径直朝这边来了!”   轰!   话音还没散开,伴随着一声巨响,整个控制中枢也微微一抖。 第六百二十二章:影子   这是凯尔希第一次看见林逸如何去战斗。   无论是在龙门还是在沃伦姆德,哪怕是近到在同一个城市之内,凯尔希也只是听说过林逸在战场上的活跃,而这份活跃在知晓林逸能够驱使“九尾”以及猜到林逸的来历之后,凯尔希脑海中自然生成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人掌握了过去的力量,所以能创造奇迹。   如同过去的普瑞赛斯,也如同现在的自己,超越时代的技术能带来创造奇迹的力量,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苏醒的人类或许也只是在重复这个星球上出现过的历史。   不过事情的展开却让凯尔希十分惊讶。   林逸带着她们从自律机械中杀出一条道路的依仗并非是那些堪称神迹一样的旧日科技。   剑与法术,他像是一个泰拉人那样在战斗。   如同“泰拉”希望的那样。   轰!   金属的傀儡撞碎厚重的门扉,炮台型的自动守卫在地面上滑了好一会儿才在一片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停了下来。   踩在傀儡胸口的林逸看见脚下的傀儡完全失去反应后才回过头。   凯尔希指示的这个古怪建筑已经被从外面撞开,那些尾随在后面的自动防卫傀儡并没有继续追过来,无形的权限就是最坚固的壁障,就像是《西游记》中孙猴子在地上画的一道圈,谁都进不来。   “看样子这部分保留了最初的设计,为了防止战斗造成的破坏,外围的自律防卫机制不仅在战斗方式上有所收敛,还不准进入整个根服务器的核心控制中枢以免造成不可预知的误伤,不过外面的自律防卫机制进不来,以前的莱塔尼亚人打算怎么防备敌人的入侵?”   林逸将夹在腰间的凯尔希丢了下来,凯尔希将抱着的洛洛也放了下来。   他正打算将刺穿傀儡核心的长剑拔出来,却听得一声熟悉的“叮”,不用看他也知道这是长剑折断的声音。   莱塔尼亚金玫瑰园护卫配备的长剑,或者说剑型法杖固然是莱塔尼亚现代技术集大成的精品,但是金玫瑰园的护卫使用武器的方式可没有林逸这么粗暴,当然,他们也没有林逸这么厉害,长剑设计之初的能量通行上限根本撑不住林逸这种粗暴的使用方式。   林逸低下头看见长剑的断刃滑落一片砂砾,如同感染者的终末那样,剑内的源石结构也会变成这样的粉尘。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在源石技艺的道路上走这么远,不要迷信这样的力量,那本来就是‘泰拉’创造出来收割情感的工具。”   林逸看向凯尔希,后者已经拉着洛洛从瘫痪的傀儡上跳了下去。   破墙而入的这个空间似乎是某种指挥中心或者大会议室之类的稍显宽阔的空间,狼藉的现场后能看到外面通向更深处的过道,还能看见这一撞之下略微受损的照明系统在闪烁不定。   林逸摸向腰间的长剑,结果摸了个空。   从金玫瑰园收集来的一捆长剑全部成为了消耗品,钉在傀儡身上的残骸就是最后一支。   “你知道‘泰拉’创造源石技艺系统的目的?”林逸从傀儡上跳下来,带着两人走出房间,向更深处走去。   凯尔希与洛洛跟在林逸身后,就在林逸以为凯尔希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听见来自身后的声音。   “泰拉人身体除了正常的生理循环系统之外,还有一套并不影响生命维持的源石循环系统,这一套系统嵌套在血液循环之中流过泰拉人的身体各处,正常生命通过摄入氧气来维持身体的能量循环,但是泰拉人体内的源石也在循环中参与到人体内的能量循环,所以泰拉人拥有比人类更加强大的身体素质,之所以拉特兰要改造守护铳,一个原因就是人类时代的大部分枪支对于泰拉人更像是玩具枪,看不出明显的杀伤。”   泰拉人的身体素质林逸已经有过无数次领教。   老实说,他自己这幅内嵌源石机械的身体放在普通人的社会里已经可以说是超人了,但是按照泰拉人的水准也就是萨卡兹,德拉克这一类以身体素质出名的种族顶级战士应有的水平,而枪支技术在人类集体飞升之后被判别为无用的技术,于是一直停留在以飞升前的人类为杀伤对象的阶段。   泰拉人异样的身体能力除了从动物的先祖哪里遗传下来的某些异于常人的器官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源石参与到体内的大循环。   泰拉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有额外的源石能进行驱动,所以泰拉人的运动能力才会完全超越人类。   同时相当于一直处于某种高能环境的细胞也在不知道多少年的遗传改良下适应源石的循环,细胞能够额外储存并释放这样的能量,这也就形成了源石技艺的基础,只要通过源石的媒介进行疏导,就能人为的激活并引导源石能进行释放。   这样的能量导入“泰拉”建立的源石技艺相关系统,能量经过塑造,最终就形成宛如魔法一样的效果。   自己在天灾之地的遭遇,体内的源石机构接收到的那一条指令现在已经彻底解析出来,那一条指令就是一条授权指令,作用就是提升自己针对源石技艺服务的访问优先级以及相关权限。   当然,现在那一条指令已经无关紧要了。   在叙拉古通过“石棺”的权限认证,自己已经拿到这一套系统的最高访问权限,唔,准确来说应该是“泰拉”允许下的最高访问权限。   不过为什么“泰拉”要设立一套这样的系统,林逸只有一个模糊的猜想。   “泰拉人在进行各种无关于旧日文明的传承,特别是与源石技艺有关的力量传承时,总是会提到精神方面的作用,无论是好的传承还是坏的传承,很多都会对一个人的精神素质有特别的要求,有的要求继承者常行美德,有的要求继承者做尽恶事,有的要求继承者苦行天下,有的又要求继承者穷尽奢华……所有的传承都要求一个强大的灵魂,因为在泰拉人无数时光的经验中,越是特别的灵魂越容易推开那一道跨越超凡的‘门’,这就是他们从无数事实中总结出来的结论,你觉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   林逸想起在叙拉古被源石中那些汹涌的情感吞噬的景象,那些以特殊的数据格式存在于源石中的,浩如烟海的“情感数据包”   “越是特别的灵魂,越容易诞生极端的情感?”   “嗯,就是这样,平庸的经历塑造平庸的灵魂,平庸的灵魂只能诞生出平庸的情感,一个人对于柴米油盐的纠结显然不会有对于国仇家恨的矛盾来的剧烈,而只有强烈到足够成为某种典型的情感才有被研究与收集的价值,所谓的跨越超凡的‘门扉’无非就是‘泰拉’的一个评判标准,当这个标准认为一个人的情感强烈到可以进行追踪研究的时候,‘泰拉’就会开放这样的权限。”   虽说是有所预料的答案,但林逸还是觉得有一些悲哀。   泰拉大地上所谓的力量传承,无非是在通过后天施加的经历来塑造偏执的三观,而那些具备偏执三观的继承者们在遇见某些特定的事件时就会爆发出强烈的情感,无论是好人的嫉恶如仇还是恶人的愤世嫉俗,本质其实都是这样的强烈情感爆发,然后爆发的情感通过“泰拉”设下的判定标准,进而得到更进一步的权限开放。   吟游诗人嘴里身负血债的普通人一夕顿悟,跨越超凡之类的故事,想来也是一个道理。   “大多数情况下,这些人的情感都会被体内激活的源石记录下来,也有人过于深入源石技艺的系统导致体内源石循环失衡,最终体内能量循环开始固化为源石结晶。维多利亚的源石革命以前,这片大地上的感染者就是这么来的,所谓的源石技艺不过是‘泰拉’用来回收情感的某个举措的副产物,你已经让自己陷入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了。”   这好像是与凯尔希相见这么多天以来,凯尔希第一句没有拐弯抹角的担心?   林逸不由得回过头看向凯尔希,好奇地问道:“你在担心我?”   凯尔希冷冷地瞪了林逸一眼:“我只是不希望以为某种不可控的客观原因失去一位潜在的可以合作的对象。”   林逸想了想:“所以这不就是担心吗?”   凯尔希咂咂嘴,撇开视线没有说话。   林逸也没有追问下去,他多少也有些熟悉凯尔希的性格了,她不想承认的事情打死都不会承认,但是这些不想承认的事情,如果她想要去做哪怕给自己找一千一万个理由也会去做,就好像是因为什么原因将凯尔希分成了两个部分,表面上的冷漠与内心的热情,正常人统一而协调的这两种情感却在凯尔希身上搞成了鸳鸯锅。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凯尔希变成了这样?   什么东西成了鸳鸯锅里的那一块挡板?   林逸不知道,凯尔希也没有说的意思,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这里也更不是聊天的地方。   这个建设在塔林中央的建筑并不算多么宽广,原本的设计目的应该是作为一个总控中心,从他们撞进来的会议室多走几步,两三句话的功夫就来到一个类似于吸烟室之类小隔间。   越过这个隔间,已经能感受到有人活动的迹象。   “小心些,双子女皇应该在这边。”   凯尔希说话的时间,林逸已经感受到能量异样的流动,几乎是接着凯尔希的话尾,整个小隔间立刻铺满一种异质的阴影。   黏稠到无法被任何光芒驱散掉的阴影,那影子出现的瞬间就将整个小隔间“吞”了进去。   影子的攻击对象并非是林逸与林逸身后的两人,直接将整个小隔间作为目标让林逸有些出乎意料,失去第一时间干涉的机会,就在那一眨眼的功夫,铺满整个小隔间的阴影又退回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隔间似乎还是那个隔间,但是隔间外已经没有先前那样有人活动的迹象。   “我们被转移了。”   凯尔希立刻认识到那一片阴影的本质:“抽掉某个空间维度,将三维空间压缩成二维空间之后的快速传送,我以为这是乌萨斯利刃独有的技术。”   乌萨斯的利刃,那些融入妖魔的血肉的战士得到“泰拉”给予那些妖魔的力量,正如吟游诗人的故事中恶魔总是能肆意穿越空间来去自如那样,乌萨斯的利刃正是通过这样的技术穿越在泰拉各地,被它们支配的空间正是它们支配的国度。   但是乌萨斯的利刃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原理是一样的,但是技术上的细节稍微有些不一样,凯尔希大人,乌萨斯的利刃承接的妖魔的权限,调用的是‘泰拉’一开始就封装好的技术,我使用的技术来自于这个数据库的记录,相关知识来自于过去影之塔无数任塔基从源石的呓语中还原的技术,前者是对于‘泰拉’的顺从,后者是对‘泰拉’的反抗,就算是同一种技术也应当有所区别。”   声音响起的时候,林逸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一起被传送过来的小隔间壁墙被阴影吞没,林逸又一次看到无数铭刻符文的高塔矗立在无尽的荒野,荒野之下成群的自律机械来回巡视,而在三人的前方,一袭黑白长裙的身影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打算。   娜塔莉亚提起女仆的裙摆,向三人行了一礼。   “日安,奥尔芬斯先生,凯尔希女士,还有洛洛小姐,虽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是我们的招待不周,但是作为客人这样随意行动,是否也多少有些失礼呢?”   林逸没有回话,而是挡在凯尔希身前,小心戒备四周。   凯尔希半个身子藏在林逸身后,倒是十分直接地问道:“你的主人在哪里,她们想做什么?”   娜塔莉亚没有说话,她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倾听什么,最后微微皱起眉头。   女仆的身后有不定形的黑亮形体蠕动着升起一个黑影的脓包,那脓包不断变大,最终炸成无数细碎的影子消失不见。   脓包原先的地方出现一张王座,王座之上有黄金竖瞳的少女挂着一丝微笑。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来结束外面的混乱。”   凯尔希毫不迟疑地回答,但是双子女皇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我问的不是你,凯尔希。”   林逸这才注意到王座上的少女视野越过自己,但并没有落在凯尔希那里。   祂正看着洛洛。   “我问的是你想要做什么,薛西斯。”   林逸猛地回过头,他看见洛洛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而星光般的照明系统下,洛洛的影子正在无限拉长,扭曲,最终变成一道狭长的门扉映在荒野。   吱呀——   门开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封印   直到画在地上的影子门扉被推开,林逸都没有察觉到源石技艺发动的痕迹。   林逸立刻转过身,但是下意识的动作却被凯尔希拉了一下。   其实不用凯尔希拉这一下,林逸也已经反应过来,无论那一道影子中的门扉是怎么回事,那一道影子都已经与洛洛的影子融在一起。   洞开的影子门扉后传来走上台阶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一个人影走出那扇门。   影子中的门扉贴合着地面,从影子中走出来的人仿佛否定了重力与方向,横着从影子中走出来的人一直走到半空之中。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排除自然地横在空中这一点以外,从影子中走出来的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埃拉菲亚人,有一张普通的脸庞,与大多数埃拉菲亚人一样拥有食草动物的温和,一副精致的眼睛增加了些许知性的印象,同时身体却看上去稍显单薄,甚至有些撑不起那一身科研人员的白大褂。   那人站在天空中看了一眼四周如林的高塔,最后在空中调整过位置,向下方的双子女皇微微俯身。   “许久不见,众塔的守护者,抗争的守密人,黑塔学派向您致以最为崇高的敬意,并且一如既往地向您询问您是否决定履行自己的使命?”   黑塔学派?   林逸微微皱起眉头,看了一眼阴影王座上的双子女皇。   比起自己与凯尔希的疏忽,双子女皇显然已经察觉到这样的展开,她将依附在洛洛身上的东西称之为“薛西斯”,难道说现在走出来的这个明显是高塔中人的术士也是薛西斯的一员?   情报微妙地出现一些错位。   按照收集到的“薛西斯”的情报,一个由感染者与感染者的同情者组成的反抗组织,只能躲避莱塔尼亚官方力量存在的一片阴影,很难想象会这样的组织有能力驱使比莱塔尼亚贵族地位还要崇高的高塔之人。   反过来说还差不多。   双子女皇似乎并不意外见到空中的男人,仍旧是那副自信的笑容:“我一直在履行我应有的使命啊,萨拉曼。”   “那么安娜陛下,请问汉娜陛下在哪儿?”   双子女皇于高塔之下击杀邪恶统治的巫王,随后双子女皇以维多利亚为起始出访各国,重新构筑起莱塔尼亚与诸国的联系,无论在哪一个国家的记录中都明确地记录下来莱塔尼亚有两位女皇,但是到目前为止,哪怕是金玫瑰园遭遇攻击的这种紧急事态,自始至终也都只有一位少女坐在王座之上。   不,那双眼睛已经超越常规生命的定义,坐在王座之上的真的是“少女”。   “你很清楚汉娜去了哪里,萨拉曼,高塔之人的最终结局都是陷入疯癫,就算黑塔学派已经堕入世俗,你总不会被那些浅薄的思考侵蚀,自大到认为我们可以逃脱命运的制裁吧?”   “正是因为我还没有狂妄到以神明自居,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疑问,陛下。”   空中的术士仍旧没有落下来,即使是隔着老远的距离,林逸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戒备。   “放弃对于世俗的管理,纵容高塔内部的分歧,甚至还放弃莱塔尼亚中立的原则加入那个什么盟约组织,命运的尽头我们都会变成非人的怪物,那么我有一个不能不太对的猜想,会不会有人已经变成人形的怪物?”   还没有等双子女皇回答,地面已经有阴影如同长鞭甩向天空!   娜塔莉亚脚下的阴影刺出无数触手,不定形的影子将二维的影子从大地中抽出来,一条条甩向天空中伫立的人影,然而接近到一个距离之后那些触手却猛地停下来,随后如同真正的影子那样在光辉下消失不见。   一盏提灯从洛洛身后的影子门扉中探了出来,随后一个佝偻的巫婆沉默地走出门扉。   娜塔莉亚眼神微微一沉,并没有继续攻击,她一边警惕着走出来的老巫婆,一边大声质问:“你们究竟打算做什么,众塔早已有约定,唯有守秘之塔的主人才能成为世俗与高塔的桥梁,高塔之人都停当听从守秘之塔主人的安排,你们打算背弃自己的誓言?”   “不,我们打算遵守自己的誓言,小娜塔莉亚。”   和煦的声音如同春天的微风拂过,荒芜的大地一瞬间裹上新春的翠绿,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有人在不经意间更换了世界的背景图。   四周聚集的自律机械完全被新春的翠绿淹没,娇艳的花朵在沉寂的金属上含苞待放。   精灵般的少女从大地中胜出的硕大花苞绽放而出,春日般新芽嫩绿的秀发,夏日般热情似火的双眸,秋日般典雅含蓄的气质,冬日般凉如白玉的肌肤,四季都在这位少女身上留下自己最满意的痕迹,四季的精灵拿着竖琴以所有人都没能捕捉到痕迹的方式出现在绽放的花芯之中。   “誓言要求我们出现在这里,如果守秘之塔的基石已经成为某个存在脱困的躯壳,那我们正应该履行我们的誓言。”   “胡言乱语,陛下现在的状况很好,哪用你们来履行誓言!”娜塔莉亚踏前一步,脚下的黑影再一次伸出无数粗壮的触手,“除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们还欠我一个解释,‘泰拉’的法术系统被屏蔽,这里的备用系统没有与你们链接,那么你们为什么你们还能使用源石技艺?”   如同知道答案一般的质问,因为娜塔莉亚的问话里没有任何疑惑,有的只是浓烈的敌意。   交谈的契机被这有你无我的敌意打断,眼镜男子叹了口气拿出一本笔记,老巫婆点亮提灯,精灵般的女子也将手放上琴弦——   “冷静点,娜塔莉亚,不就是利用了冬灵血巫那边的实验系统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还有事情想问他们呢。”   王座上的声音追上娜塔莉亚爆发的敌意,天空向下渗透的影子微微一滞,最终在娜塔莉亚的顺从下无声消退。   阻止女仆长之后,阴影王座上的黑袍少女略显无聊地看向天空:“高塔的誓言这种老掉牙的东西就先抛在一边,我想知道你们和薛西斯之间的关系。”   “薛西斯?”   现场警惕的三人浮现出一丝惊讶,没人想到双子女皇叫停娜塔莉亚想要问的居然是这种琐碎的事情。   能不能严肃一点,现在这里是在政变啊?   那种被用来当成挡箭牌的东西有什么好在意的?   “啊啊,果然是这样啊,薛西斯只是被你们利用的感染者吧,就像是乌萨斯利用整合运动那样,我想想,这一次金玫瑰园的袭击最后会被推到薛西斯的头顶上,你们在这里完成对我的击杀之后,就会将混乱的源头指向薛西斯,民众需要一个可以发泄的对象,薛西斯就是为了这个准备的吧?”   没有给其余人说话的机会,王座上的少女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正义不够啊,各位,白高兴一场,这一场政变如果不是你们顺从于薛西斯,而是薛西斯被你们利用,那么一切不又变成高塔之中的纷争了嘛。少数人掌握的历史,少数人掌握的知识,少数人掌握的权力,甚至是少数人掌握的政变,就算你们在这里如何义正言辞,也不过是少数人的正义,纯度不够啊纯度。”   王座上少女毫不掩饰的失望,这种莫名其妙的表现倒是一时让黑塔学派的术士不知道如何对应。   “搞了半天结果只是一场闹剧,比起你们,倒是那边那个小姑娘更加令人高看一眼。”   众人的目光看向被阴影的门扉固定在原地的洛洛,一时被这么多人看着小姑娘有一些不知所措,但是也仅仅有些不知所措,哪怕四周的任何一人都可以让她的命运停留在此。   “踏上绝对能赢的战场可不叫勇气,哪怕只是你们自己以为胜券在握,你们来到这里与这个小丫头来到这里,两者需要的勇气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东西,你们与这个小丫头同框出现在我眼里已经足够滑稽了,滑稽到让人有些受不了。”   王座上的少女缓缓抬起手。   所有人的神经都被这个动作彻底牵引,黑塔学派的术士没有敢让双子女皇完成这个动作,三座高塔的塔基同时动作起来,眼镜的青年在裁定命运之书上写下双子女皇失败的命运,提灯亮起的光芒一瞬间支配光芒所到之处的空间,而在精灵的琴声中所有人的灵魂理应陷入混乱的漩涡。   任何一种术式背后都有庞大到难以置信的能量流动,若是切换到能量的视野,林逸甚至怀疑自己只能看到三片天灾同时出现在这方寸之地。   当初失控的星空术士都能给七丘之城带来天灾,现在同为高塔塔基的另外三人能调用同样的能量也并不稀奇,只是无论多么夸张的能量林逸都必须介入进去,因为那样夸张的能量一旦与双子女皇发生碰撞,那么这里最先扛不住冲击的就是凯尔希与洛洛。   凯尔希在自己身边,洛洛则在风暴的中心!   反手将凯尔希抱进怀中,林逸切换能量的视野就准备强行找到能量的流向去切断控制洛洛的法术,这样非常冒险,但一触即发的当下已经顾不得这……么……多……   诶?   能量视野下,一切风平浪静。   林逸迈出去的脚步定在原地,原以为会看到的天灾般汇集的能量并没有在能量视野中形成互相浸染的深刻色块,原本应该是什么样的能量分布,现在就是什么样的能量分布。   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代替林逸,现场有人叫出了声。   半空中的黑塔术士无法接受什么也没有发生的事实,他的施法媒介——“裁定命运之书”上已经写满这之后的展开,然而能真正干涉到现实的施法媒介现在却像是一本拙劣的中二病日记一样,只剩下一篇篇能让人抠出来三室一厅的尴尬文字。   不仅仅是裁定命运之书,所有的法术都没有生效。   就像是金玫瑰园的再现一样,哪怕是高塔塔基手中的法术在这一刻也被彻底封印。   就因为双子女皇抬起了那只手?   这怎么可能!   双子女皇的源石技艺根本不是这种东西,当初那惊才绝艳的双子术士杀穿中庭之木使用的源石技艺与其余源石技艺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只不过他们的施法水准达到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所以为了应对这一点,他们已经在事先做足了准备!   “泰拉”的法术系统已经被隔断,莱塔尼亚备用的法术系统缺失黑塔学派的节点没办法正常运转,现在的莱塔尼亚所有术士都会无法使用源石技艺才对!   为什么!   “闭嘴,你们的表情吵到我了。”   王座上的少女微微骂了一句,随后将视线落在走到洛洛身旁的林逸这边。   “然后呢,现在你们又是怎么回事,普瑞赛斯的同胞,你们在沃伦姆德做的事情和这些人一样吗?”   黄金的眸子中溢散出一种冷淡的恶意,林逸感到肌肤像是爬上一层薄冰,微微的刺疼正在不断警告他现在的危险。   林逸尝试着凝结出可以使用的武器,然而这一次源石技艺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先前为止他都还能和“泰拉”的法术系统保持不太顺畅的联系,但是现在这种联系还没断开,可是源石技艺却再也无法成型。   “你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正义出现在我的面前?”   来自双子女皇的压力几乎变成某种可以目视的实物一样压了过来,林逸将洛洛与凯尔希护在身后:“不是你找我过来的吗?”   “那是在你介入沃伦姆德事情之前,你本可以拒绝卷入沃伦姆德的事件。”   “说得好像这不是你可以安排的测试一样。”   “是啊,是测试,它让我看到你的选择,但是现在我质疑的是你做出那个选择的动机。”双子女皇抬起手指向林逸背后黑塔学派的三人,“你和这些人一样,抱着那么渺小的正义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吗?”   想做就做了,哪儿来那么多思量。   林逸当然没有将如此挑衅的回答丢出来,现在的情况变得复杂起来,他有想过可能最终会与双子女皇爆发冲突,可是这种直接剥夺源石技艺的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你问莱特先生没用的!”   林逸没有回答,但是背后却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洛洛没有从林逸身后跑出来,但是微微挪了挪位置,在一个不会给林逸添加额外麻烦的位置出现在双子女皇的视线之中。   “我才是雇佣莱特先生的人!” 第六百二十四章:仇恨   即使是什么也不懂的洛洛,也能看出来事情正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莱特先生的凝重,突然出现的三人组的震惊,还有女皇陛下逐渐变得不耐烦的表情,这一切都说明言语的力量正在从这里消失,接下来不过是暴力的交锋。   莱塔尼亚吟游诗人传唱的故事中,“双子女皇击杀巫王,宏伟的光辉结束永久的黑暗”这一章节永远是最吸引人的部分,对于所有莱塔尼亚人来说,双子女皇就是活着的史诗,人们选择臣服于这种行走于大地的传说,所以莱塔尼亚才能是莱塔尼亚。   洛洛自然也是这种传说的受众。   虽说并不是不相信林逸,但是洛洛的心里也没有想过真的可以凭借暴力在莱塔尼亚的中心战胜莱塔尼亚的象征,所以现在的状况对于来自林德尔的小姑娘来说,意外的却正是她预想到的画面。   那么自己要做的,也就是一开始准备要做的事情。   林逸的身后,洛洛捏紧拳头向前踏出一步,让自己能看见阴影王座之上似乎拥有无尽威亚的少女。   “这种事情你问莱特先生没用的!”   稍显颤抖的声音在窗口之后一下子平稳下来。   迎着向这边垂落下来的那一双非人的眼眸,洛洛在胸口捏着拳头,像是要把所有恐惧都吼出去一样吼出自己最大的声音。   “我才是雇佣莱特先生的人!”   一瞬间怒放的声音之后,现场在逐渐扩散消失的声音下安静下来,直到王座上的少女微微虚起眼睛。   “嚯,这句话倒是有一点味道了,普通人可没有勇气在这个场合开口,有的人因为力量无所畏惧,那么没有力量的人自然该有些其他东西。”   双子女皇眼中的不耐烦消退了些,她用一只手撑起脸颊,王座上绷紧的身体也重新躺回去,似乎又回到先前那种看戏的状态。   “好吧,我准许你在这里发言,沃伦姆德的魔女,既然你说自己才是这一行的主导,那么就回答我的问题,你又是抱着怎样的正义站在我的面前?”   洛洛依旧在胸口捏紧拳头,全身绷紧的像是一条随时会崩掉的弹簧,只有声音还能保持勉强的平静与对等:“非常抱歉,陛下,我恐怕没有你想要的正义。”   “没有正义?那是什么促使你站在我的面前?”双子女皇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意识到你在沃伦姆德已经选择与我为敌,能够克服这份恐惧来到这里,我是不会相信你的身体里什么也没有,当然,如果你承认你就是这个人类的傀儡,那么我也可以接受——”   “我来这里是因为有要做的事情!”   没有让女皇慵懒的话语继续下去,洛洛直接打断双子女皇的絮絮叨叨,甚至把林逸都小小地吓了一跳。   现在的情况激怒对方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但是也许是压根就瞧不起林德尔那种偏僻之地出身的村姑,双子女皇表现出来贵族在不涉及自身利益时的大度与教养,她挑起一个礼仪性的笑容,也没有去将话题抢回来,而是接着洛洛的话说道:“什么要做的事情?求我让国家术士团不要对你们出手?”   “如果您能约束国家术士团自然最好不过,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要做的事情!”   “说来听听?”   洛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小的身躯都被撑大了一圈,然后娇小的女士没有说话,她直接抬起脚,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向前踏出一步。   双子女皇微微压低了眼角,看着边境的小女孩提起另一只脚,从林逸身后站了出来。   “我,洛洛·林德尔,沃伦姆德移动城邦的现任拥有者,莱塔尼亚沃伦姆德领临时代表,在此代表莱塔尼亚的全体市民向陛下宣布——”   林逸摸向腰间,但是一摸却摸了个空。   他大概能猜到洛洛会说什么,但是武器早已经损失殆尽!   “——我们将收回对您的效忠,从此以后,沃伦姆德与莱塔尼亚将彼此平等。”   林逸在那一瞬将神经绷紧到极限,不过预料之中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并没有随之而来,也许是过于震惊于洛洛的宣言,王座上的少女微微闭上眼睛,一时没有任何反应。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沃伦姆德的魔女!”   倒是被剥夺法术的黑塔学派三人更加震惊于这明目张胆的分裂,手持命运之书的男人瞪大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莱塔尼亚从未有人敢行如此叛逆之举,哪怕是巫王统治的时代,人们也团结在错误的统治之下,就算你们对现在莱塔尼亚的统治方式心怀愤怒,又怎么能做出如此无法挽回的选择!”   洛洛回过头看向空中的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要接近会伤害自己的东西,这是小孩子也明白的道理。”   “莱塔尼亚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你知道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吗!你知道这个国家从过去承接下来的使命吗!你知道这片大地正在进行的工程对于未来的意义吗!什么都不知道的你怎么敢将莱塔尼亚与小孩子的认知放在一起比较!”   “您说的那些东西与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吗!”洛洛针锋相对地扬起声音,“贵族们可以轻易拿走我们的财富,可以随意决定我们的生死,可以替我们决定我们的命运!莱塔尼亚没有迫害她的子民,但是也从来没有给她的子民任何选择,你说的那些东西为什么要我们来承担?”   “这关系到整个泰拉的存续,蠢货,你们的那些琐事与世界的存续相比是理所当然的牺牲!”   “你嘴里理所当然的牺牲正是这个世界的现在,先生!”洛洛直视着天空的男人,“历史塑造世界的现在,我们从现在走向未来,如果连‘现在’都变得不再重要,那么你要从哪里前往你要的未来?”   天空中的男人一时语滞。   身为高塔的塔基,就连莱塔尼亚的贵族在萨拉曼眼中也不过是舞台上的演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冲撞他,他一时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一通诡辩。   “所以,你来佛卡雷特的目的就是为了向我宣战?”   王座上垂落的声音让洛洛转过头,她直视着那双非人的眼眸,竟是觉得那双眸子变得不再可怕:“是的,陛下,这才是我们来这里最本质的目的,我们要收回对您的忠诚,当然,您也可以将这理解成一场叛乱。”   “会死的哦?”   洛洛直视着王座上的少女,面无惧色:“我早已经做好这个准备。”   “我说的不是你,小丫头,我说的是沃伦姆德。所有人都会死,既然你代表的是整个沃伦姆德,那么沃伦姆德就要毁灭,所有被你代表的人都会被处死。”   “我说过,陛下,我早已经做好准备。”   双子女皇眨眨眼,意识到这个“准备”是准备好迎接破灭的结局,走到这里的小女孩如同贵族给她的那一个“魔女”的称呼,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所有人死亡的结局。   不,说到底,这家伙好像根本就没有期待过死亡以外的结局。   王座上的少女从撑起脸颊的拳头上抬起脑袋,并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快:“这就是你来到这里的正义?”   “不是正义,是仇恨,陛下。”   洛洛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再一次迈开脚步,这一次林德尔的小姑娘从林逸身边离开,迈开脚步向阴影的王座走过去。   林逸手动了动,但是终究没有去拉住洛洛。   “填满这具身体的并不是‘正义’那样正面的东西,让我忘记恐惧的是仇恨,陛下,我亲眼看见自己的生活因为贵族们的一个念头毁于一旦,我的父亲就死在我的眼前,从那个时候起,这具身体里流淌的就只有对于莱塔尼亚的仇恨。”   洛洛走进娜塔莉亚脚下的阴影,那如同阴影一般的不定形生物抬起无数个头,一道又一道阴影缠上洛洛的身躯,但是却被小女孩一条条地扒开;娜塔莉亚可以命令那些触手立刻绞死小女孩,但是回过头看向王座之中,黑白的女仆终究还是保持了沉默。   小女孩踏上通向王座的第一道阶梯。   “我知道我的选择会带来什么,即使如此,我还是前往沃伦姆德,我将我的仇恨带去那里,灾难也随之而至,我抵达那里的第一个夜晚,上千人失去性命,无数家庭的日常被击碎,随后我绞死了侯爵大人,整个城市因而与我的命运绑在一起。”   一道道阶梯被洛洛甩在身后,莱塔尼亚活着的传说距离小女孩越来越近。   “沃伦姆德的大家都想要活下去,但是我知道我们会有怎样的结局,我们会撞死在莱塔尼亚这一块坚硬的石头之上,大多数人会选择承认我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情绪,不过是因为顾虑四周的盲从,到最后死亡收割性命时,他们或许会后悔当初的选择,责怪我给他们带来如此险恶的未来。”   最后一道台阶落在小女孩的脚下,十二岁的小女孩与坐在王座之上的传说差不多高。   她再向前一步,一个字眼钉住一枚足迹。   “我!”   “无!”   “所!”   “谓!”   几乎脸贴着脸的距离,彼此的瞳孔倒映着彼此的瞳孔。   “陛下,我给过他们选择,沃伦姆德也一直留给他们选择,但是一旦做出选择,我就不会再有任何多余的仁慈,因为我从来没有给更多的人谋福祉的想法,我选择以莱塔尼亚为敌也并不是为了他们才做出的选择,我会来到这里并非是因为什么正义,单单只是一个原因。”   洛洛微微吸了口气,来自女皇身体的芳香都近到可以渗入心脾。   “我恨你。”   双子女皇微微闭上眼睛,她抬起一只手按住洛洛的胸膛,仿佛下一个画面就会死小女孩残破的身躯被四散轰飞出去。   但那样血腥的画面还是没有发生。   王座上的少女睁开眼,只是平静地说道:“所有人都死了的话,你也没办法完成复仇。”   “不,我们的死会成为一个道标,一个提示,告诉所有生活在莱塔尼亚的人除了顺从生活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他们可以站起来反抗莱塔尼亚施加给他们的命运,在他们无法忍受命运被人安排的时候。”   “愚蠢,历史可以被修改,舆论可以被操作,你们的死在莱塔尼亚内无法溅起任何浪花。”   “那在莱塔尼亚之外呢?”   洛洛毫不迟疑的回答甚至让双子女皇都稍微愣了一下,她发现自己还没有问出口,来自林德尔的村姑就已经猜到自己会说什么。   这并不是这个小女孩有如何睿智,那说穿了只是一个可能接受过一些先进教育的边境小女孩。   她能这么迅速地回答,恐怕是因为这样的画面早已经在无数个夜晚成为她深夜梦境中永恒的主题。   “一个移动城邦的覆灭足以让所有国家都记住这惨痛的历史,陛下,我是林德尔出身的孩子,林德尔就在冬灵山脉山脚,每年都有无数维多利亚行商通过林德尔前往沃伦姆德,我还小的时候每年只有两个月会比较忙,但是前两年我们准备的食物都快应付不了跨越山脉而来的维多利亚行商,陛下,国境是没有墙的。”   来自维多利亚的商人变多了。   不仅仅是维多利亚的商人,实际上巫王的统治结束之后,以双子女皇出访各国为契机,莱塔尼亚与周边国家的往来也变得更加频繁,莱塔尼亚的封闭与谢拉格不一样,莱塔尼亚的封闭其实只剩下莱塔尼亚人的骄傲铸就的那一面高墙。   “你可以杀死我们,再杀死我们的故事,但是行商人会将它们再带回来的。   天灾也没办法阻止国家之间的交流,更别说一个国家的统治者。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沉默了好一会儿,王座上的少女突然笑出了声,她一把推开洛洛,小女孩又怎么可能对抗的了双子女皇的力量,洛洛踉跄着就要踩落阶梯,但是却在落下去之前撞进一个怀抱。   其余人的视野中,阴影的王座上立起一道阴影的门扉,一个人从门扉中走了出来。   “看样子是我赢了,陛下,我告诉过您我们期待的契机不会是高高在上的正义,而会是更加朴素的情感,例如仇恨。”   熟悉的声音让洛洛抬起头,自从离开沃伦姆德后就没有再见过风信子伯爵的脸显得稍微有些陌生。   “好久不见,洛洛女士。” 第六百二十五章:力量与正义   事情的变化总是比所有的计划更快一步,但超脱计划的变化也不全是坏事。   “请小心些,洛洛女士。”   比小女孩高不了多少的年轻伯爵轻轻推开怀中的洛洛,在惊愕的小小女士站定之后,他才重新看向王座上的少女。   令人惊异的是这位风信子伯爵竟然向王座弯下腰,但是那个礼节却并非是贵族对君主的效忠。   “那是莱塔尼亚贵族礼仪中对待师长的谦逊。”   凯尔希的惊讶流进林逸的耳朵,他看向施礼的霍恩洛厄伯爵与坦然受礼的双子女皇,脑海里想起第一次见到霍恩洛厄伯爵,这位过于脆弱的伯爵大人对洛洛说过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你想要走上的道路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轻松,幸运的是当你选择走下去,总能发现一些走在更前方的背影。   这一句话让林逸猜到几乎被整个莱塔尼亚北境贵族排斥的霍恩洛厄伯爵之所以能逐渐兴起,除去自身的能力外,多半还有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与霍恩洛厄伯爵站在同一战线,这一点在知晓霍恩洛厄伯爵远在北境却在中央领仍然经营着一张巨大的情报网络的时候就变成确信。   不过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究竟是谁,这一点却一直没有任何可供猜测的线索。   林逸一度认为可能是类似于小沃珀先生这种新生代的贵族,可是小沃珀先生的接触之后,他也发现两者的追求有根本性的不同,霍恩洛厄伯爵追求的是结束莱塔尼亚的秩序,然而小沃珀先生透露过的想法却是改良莱塔尼亚的现行秩序。   两者看着很相似,但根本的对于莱塔尼亚秩序的态度上却完全彼此对立。   在林逸放弃进行毫无根据的猜测前,林逸唯独没想过所谓的“走在更前方的背影”会是霍恩洛厄伯爵最大的敌人,莱塔尼亚秩序的体现。   “我还以为你会错过这一出戏剧呢,小家伙,只有你一个人来这里?”   双子女皇也没有一丁点掩饰两人关系的意思,她开口第一句话就算是承认两人之间超越臣下与君主的关系。   比起对莱塔尼亚算不上熟悉的凯尔希与林逸,在场最为惊讶的还是黑塔学派的三人。   他们更加清楚莱塔尼亚的现实,无数年间高塔都是莱塔尼亚历史的引导,舞台下的他们控制着舞台上的一切,或许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热衷于谱写剧本,但是每一个人都相信整个莱塔尼亚发生的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现在事情出现了变化,三人惊讶地发现眼皮子底下就有自己未曾知晓的真相。   要知道霍恩洛厄伯爵家族的衰败,其余贵族家族对于一个古老家系的构陷正是在高塔的默许下才发生的,随后霍恩洛厄伯爵的独子得以活下来而不被其余家族赶尽杀绝,背后也有来自高塔的怜悯。   现在霍恩洛厄伯爵家族的独子展现出自己的才能,让本应该破败的家族重新壮大之后,高塔也再度注意到这一个可以登上舞台的演员,然而现在关于霍恩洛厄家族未来的剧本还没有来得及写完,演员却主动走下了舞台?   舞台上的演员竟然是自己?   “我怎么可能错过这可能是人生中仅此一次的机会,只是北方贵族的行动比我想象的要快并且准确,想来黑塔学派与北方贵族之间的合作比我推论的还要紧密,大量高塔的学徒游历在北境为贵族们做事,甚至连一般民众都会在闲聊的时候提及贵族之上的高塔,这在过去根本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年轻的伯爵回过头看向脸色铁青的黑塔巫师,伸手拉起自己的披风,被他抓住的披风一角还能看见一些烧焦的痕迹,仿佛就在不久前这片披风刚刚穿越过一片战场。   “如果不是卡涅利安,恐怕我们的赌约就要因为我的死亡提前结束了,老师。”   霍恩洛厄伯爵苦笑了一下,不过他看向黑塔巫师的眼神却有几分得意。   “高塔之人比我想象中更快登上这个肮脏的舞台,当莱塔尼亚历史背后的影子走上舞台之后,两个莱塔尼亚才能融合到一处,那么舞台上发生的一切变革才会具备意义。”   不可见就意味着不可敌。   只要高塔之人仍旧躲在莱塔尼亚的历史之中,那么发生在表面上的一切变革终究都会在高塔的影响下回到原点,因为人们认识不到这样的敌人,自然也无法与之对抗,但是只要高塔真正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之上,成为变革中的一环,那么无论高塔的力量有多么令人绝望,人们至少还有思考如何去战胜他们的机会。   “……给予莱塔尼亚秩序重创的巫王被双子女皇击杀之后,除了出访各国宣告自身的正统性以外,双子女皇将大部分政事交给国内的贵族,同时也有消息说双子女皇也并没有重建高塔的秩序。”   凯尔希的声音在林逸身边飘起来,以一个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程度。   “你是说这是双子女皇刻意纵容的结果?”   舞台上的莱塔尼亚与舞台下来的莱塔尼亚,高塔与世俗之间的连接点就是莱塔尼亚的统治者,高塔掌握着知识与力量,世俗着控制着莱塔尼亚这片大地产出的各种资源,而如何分配莱塔尼亚这片土地的各种资源,将高塔与世俗区分开来自然也是统治者的职务之一。   高塔之人也并非是可以不吃不喝的机械,高塔从事的研究与实验更是会消耗大量社会与自然资源,一旦双子女皇放弃自己的责任,高塔自然必须想办法与掌握这些资源的贵族们联系在一起,然后就是进一步的合作,贵族们依靠着高塔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目的,高塔进一步卷入到原本避开的世俗之中。   从结果来看,高塔中的一部分人已经深入世俗到主动参与世俗权力的变革。   无论最后这件事的走向如何,“高塔”的存在也彻底失去继续隐藏的余地,两个莱塔尼亚将在这里重新合二为一。   “谁知道呢,你觉得现在王座上的那个人还是传说中的双子女皇吗?”   林逸摇摇头。   别的不说,至少他现在视野里看见的王座之上只有一名少女,而不是传说中金与黑的双子。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放任这个国家坠向破灭的原因吗,陛下。”   咽下连续的震惊之后,黑塔巫师也冷静下来,萨拉曼合上命运之书,连声音也恢复到先前的温文尔雅。   强大的力量,厚重的知识,足以对抗灵魂扭曲的心性,能够忍耐时间腐蚀的意志,这一切汇聚起来才会是成为高塔之基的前提,纵然先后的事情让黑塔巫师已经感觉到事情脱离掌握,特别是“双子女皇”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他们的认知,却也没有人会选择在这里停下来。   命运是必须攥在手里的东西,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   “就为了让高塔坠入凡俗,让莱塔尼亚传承的使命公之于众,你就放弃自己的责任,让贵族的腐朽深入莱塔尼亚的统治,让凡俗的罪恶在高塔之中蔓延,无数悲剧因为你的无为而诞生,以此为牺牲你所追求的伟业究竟是什么?”   王座上的少女看向萨拉曼,视线落过去的同时,地上的阴影已经穿出一个巨大的鲨鱼头咬向阴影中心的萨拉曼。   然而在那阴影的巨嘴就要将黑塔巫师吞没时,就像是有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阴影的鲨鱼一下子停在原地,随后似乎有无形的力量抓住这一片阴影硬生生扯开,无数碎裂的影子缩进更远处的影子,就在萨拉曼脚下留下一片无影之地。   王座上的少女眼神稍微凝重了一点,但嘴角却扬起笑容:“做的不错嘛,萨拉曼,不过是上一个百年中高塔之中最出色的天才,这就已经看穿我的把戏了啊。”   “排除陛下后定义的天才毫无意义,我更想知道陛下的回答。”   “回答?你要什么回答?不要把自己做的事情丢到我的头上,萨拉曼,是我按着你的手让你们继承巫王的遗产,继续晶簇的研究吗?是我让你去抓捕感染者进行源石与人体融合的极限实验的吗?是我让你安排高塔的学徒与贵族联络,以帮助贵族们稳固统治为筹码交换各种研究资源吗?”   “这一切的根本不都是因为陛下您放弃了自己的责任吗?”   “选择是你们自己做的。”   “那都是必须的研究!莱塔尼亚存在的目的终究是为了反抗‘泰拉’,反抗这片大地上所有人既定的命运!那么对于晶簇的研究,对于源石的研究,对于源石与人体的研究,所有相关的研究从过去到现在跨越无数个文明的明灭依旧在继续,为了迟早会到来的面对‘泰拉’的那一天,我们必须完成就算失去泰拉,这个世界仍旧能向前迈进的研究,选择的确是我们自己做的,但是我们有选择放弃的权力吗?”   平静的声音中飘起些许起伏,黑塔学派的巫师并没有选择压抑自己的情绪,他将自己的愤怒理所当然地宣泄出来,好像他们就是正义的一方。   “所以我想问的是你们为什么会选择贵族?”王座上的少女眯起眼睛问道,“莱塔尼亚可不是只有贵族。”   “当然是为了效率。”   萨拉曼想也没想直接回道:“高塔哪里有时间天天与世俗之人打交道,商人掌握财富,农民掌握粮食,木匠与工人掌握加工技术,不同职业与身份的人掌握着不同的自然或社会资源产出,正是贵族将这些资源统合在一起,通过与贵族的交易我们能顺畅地获取每一种资源,而不需要去与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打交道。”   “为什么要回避去贵族以外的平民打交道?”   “当然是因为愚昧与无知!”   萨拉曼眼里露出一丝嫌恶:“短暂的生命让他们困于生与死的轮回,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超乎想象的自私,哪怕你想要从他们手中拿走一粒粮食都需要浪费大量的时间。这些人一点都不知晓什么时代伟大与献身,与他们说再多的道理他们也只会关心下一顿饭怎么办。我已经说过,高塔持续着针对‘泰拉’的叛逆研究,我们需要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去破解与继承往日的结束,在过去的基础上开拓崭新的未来,又哪里来那么多时间浪费在纠正那些平民的愚蠢之上?”   黑塔巫师的厌恶看不出来作假的成分,很显然,这个人或许在以前也尝试过与平民接触,但是最后的结果正如他说的那样,没有人愿意将维持自己生活的那一点点仅有的资源拿出来给这些人浪费在无尽的实验之中。   不,考虑到高塔将自己隐藏起来的特性,恐怕平民都不知道自己那一点仅有的财富会消耗在哪里。   王座之上的霍恩洛厄伯爵牵着洛洛的手沿着阴影的长梯走下来,将洛洛交还给林逸之后,平静地看向戒备的黑塔巫师:“但是萨拉曼先生,你凭什么要求他们放弃自己的生活来支持高塔的研究?”   “因为高塔的研究关系到这个世界的未来。”   “可是正如洛洛女士说的那样,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现在,你要做的事情甚至不是为了未来而委屈现在,你们在做的事情是为了未来去杀死现在。”年轻的伯爵从怀里掏出来一叠羊皮纸卷,“霍恩洛厄家族与北境所有的贵族几乎都有过贸易往来,卡涅利安几乎走遍整个北境,而这里的羊皮卷就是她在每一处地方的调查报告,其中有一些还来自于罗德岛的调查。”   林逸瞧了一眼凯尔希,后者轻轻点点头,但没有说话,因为霍恩洛厄伯爵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话语。   “调查显示北境具有感染者生活的区域都出现感染者失踪案件,各地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矛盾激增,相较于以前,不少地方已经大规模驱逐感染者,并且追查下去之后发现那些感染者最后都失去踪迹,连死亡的尸体都找不到,同时这些地方的贵族都与黑塔学派有着利益往来,其中最后一个调查地点就是林德尔。”   霍恩洛厄伯爵从林逸身边离开,走到黑塔巫师近前,抓着那一叠羊皮纸凑到萨拉曼面前。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伟大研究,无论感染者愿不愿意,他们都在成为你们的实验材料,过去的莱塔尼亚被认为是最适合感染者迁徙的地方,现在却已经成为感染者的坟墓,你们的伟大正是建立在这样的血腥之上,那样的伟大真的可以称之为伟大?”   “任何伟大都伴随着牺牲。”萨拉曼挥手挡开霍恩洛厄伯爵的手。   “他们并不愿意牺牲。”   “这与他们的意志无关。”   “为什么?”   “因为正在谱写莱塔尼亚命运的人是我们。”   霍恩洛厄伯爵盯着黑塔巫师,最后他闭上眼睛,收回抓着的羊皮纸。   “那是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萨拉曼巫师,你的行为因为你的力量而正义,那么是否有这样一个可能,您的正义也会因为您的力量而消失?”   黑塔巫师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霍恩洛厄伯爵将怀里的羊皮纸收好,重新抬起头迎向黑塔巫师的垂落的眼神。   “因为我们比你们更强。”   走到萨拉曼巫师近处的霍恩洛厄伯爵在黑塔巫师脚下的无影之地带来自己的影子,话音刚落的瞬间,那一道影子中亮起一道赤红的光。   仿佛有羊角的恶魔从阴影中行出,赤红的剑锋斩断巫师的身体。 第六百二十六章:变革(一)   烟火与混乱如同切入黄油的热刀,轻而易举就将整个佛卡雷特切割成无数更加细碎的区域。   伴随着中庭之木的宕机,维持整个佛卡雷特运转的能量中枢失去响应之后整个移动城邦立刻就陷入失控的窘境,依附于这一能量体系的所有设备都同时失效,更加严重的情况是佛拉雷特居民也没办法使用任何法术。   单纯使用不了法术的情况对佛卡雷特倒也算不上罕见。   佛卡雷特行驶的区域原本就是一个天灾频发的区域,天灾信使常常会发出预警提示居民会穿越某些小型天灾,其间可能会伴随着无法使用法术的特殊状况,然而那种时候移动城邦会继续运转,为一时失去法术能力的人们提供应有的服务。   自从佛卡雷特建成以来,这样的模式就已经运转到现在,就算是巫王的统治也没有动摇到这最为基础的体系。   这还是第一次城市与居民同时失去法术能力。   千年以来未曾发生的意外一下子击中这个城市应急体系最薄弱的一环,哪怕佛卡雷特本身并不是一个很大的移动城邦,交通体系完全瘫痪的城市完全无法处理同时在各地发生的骚乱,更别说整个佛卡雷特的核心,金玫瑰园竟然遭遇了袭击。   这个城市还记得上一次金玫瑰园遭遇袭击的时候。   那是两位少女走进了莱塔尼亚最深处的黑暗,亲手终结掉一个这片大地上永恒的黑夜。   现在金玫瑰园再一次遭遇袭击,从上一代人口耳相传下来的故事与传说逐渐与现实相呼应,失去引导的人们一时间陷入更大的慌乱,整个奇迹之都的秩序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在迅速崩解,到处都能看见想要逃离佛卡雷特的居民与为数不多的想要维持秩序的治安队。   相比于混乱的民众与独木难支的治安队,整个城内倒是没看见几个制造混乱的人。   咬死佛卡雷特秩序的怪物仿佛只存在人们的恐慌与想象之中,那种情绪的驱使下,人们已经没办法冷静得来面对佛卡雷特的现状。   “不对劲,不对劲,这不是我们引发的混乱!”   佛卡雷特的边界,亚叶躲在巷道中看着冲击城市边防关卡的民众,几乎咬牙切齿地低声咆哮。   铃兰联系上霍恩洛厄伯爵的潜伏人员,经过对方的安排,她们连夜与一些薛西斯的人进入佛卡雷特并且制定好一个粗糙的制造混乱的方法,然而这个方法还来得及实施,佛卡雷特内就有人帮她们做了这一切。   一开始亚叶还以为是一起进来的那些薛西斯的成员脑子不清楚,擅自开始攻击民众,然而很快混乱的规模就超出亚叶原本的预期。   足以让整个城市秩序崩溃的混乱,那根本不是潜入进来的这一二十人能搞出来的阵仗。   “亚叶姐姐,城市系统还没有恢复。”   铃兰有些紧张地握着法杖,她回头看向城市中央那沉默的巨树,包裹黄金庭院的金属巨木失去一切光辉,从十二座高塔链接向中庭之木的法术长流也完全消失不见。   那样的奇迹太过显眼,以至于现在只要人们回头一看,就能知道佛卡雷特的混乱还没有结束。   “我们根本没有人能靠近中庭之木!”亚叶咬着牙快吼出声来。   就算有霍恩洛厄伯爵潜伏在佛卡雷特的人员帮忙,她们也没办法在佛卡雷特自由的活动。   这里是莱塔尼亚的首都,固然由于处于安全地带加上佛卡雷特规模只相当于一个小型移动城邦,所以城内明面上的治安力量缺乏处理应急事件的经验与能力,然而这里也盘踞着治安力量以外的直属于各种隐秘部门的力量,中庭之木的防卫就是直接由金玫瑰园戍卫部队接手,那是直属于双子女皇的近卫军。   亚叶并不怀疑肯定会有薛西斯的人想要对中庭之木动手,但是他们根本就没这个能力!   “可是大家都说是薛西斯的人在袭击金玫瑰园。”   铃兰细细的声音飘进耳朵,亚叶拉起兜帽,从隔着一条街的混乱中收回眼神:“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一个陷阱,有人在用薛西斯的名头做事儿!我已经让人去联系和我们一起进来的薛西斯的人了,总之先把大家都聚起来再想想该怎么做。”   进入佛卡雷特的薛西斯成员多多少少进行过筛选。   首先能够进入这里的人都不是感染者,其次亚叶挑了一些很可能以前是罗德岛工作人员的一些薛西斯成员,这些人至少还能控制自己的冲动,过去在罗德岛的工作经验教会他们冷静的重要性,说实话,不仅仅是没能力袭击中庭之木,亚叶也不相信自己挑出来的这些人会主动袭击中庭之木。   但现在整个城市的舆论一口咬定袭击金玫瑰圆的人就是薛西斯。   稍加思索就能察觉到破绽的说法在这种混乱时刻让所有人深信不疑,薛西斯正在成为整个佛卡雷特的仇恨对象,这不是以前那种事不关己的厌恶,而是真正有着切肤之痛的仇恨。   现在的她们已经变得十分危险。   整个城市正在积蓄的所有情绪都在寻找一个泄洪口,一旦薛西斯的人被找出来,没有人能够承受一个城市的情绪。   亚叶曾经见识过一个城市的情绪爆发。   就在沃伦姆德,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冲突就在不断的猜疑中升级,然后变成情绪性的宣泄,最终蔓延到整个城市,成为谁都无法去插手阻止的悲剧。   她与铃兰尝试过去面对那种汹涌的情绪浪潮,然后她们被完全淹没了。   现在呢?   “找到她们了!”   混乱的思考被一声厉喝打断,穿行在巷道中的亚叶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看见一些穿着治安队制服的埃拉菲亚人出现在巷道另一头,撞见她们的那一瞬就立刻按住腰间的长剑。   找到了?   亚叶一时间脑子有些乱,但是没给她思考的时间,这些配备着长剑,接受过一定剑术训练的治安队已经拔出长剑。   “亚叶姐,快跑!”   铃兰拉着有些愣的亚叶一下子跑进旁边的巷道,若是还能使用源石技艺,那么她们倒也不怕这么一队治安队成员,可是现在整个佛卡雷特都陷入法术沉寂的状态,她们也没办法使用源石技艺。   亚叶还算是接受过一定的战斗训练,但铃兰的年纪摆在那里,她只学过一些战场支援技巧,更何况对面足足有十几个人。   被拽了一下的亚叶也很快回过神,乌萨斯的少女发挥出熊的力量,反手将铃兰抱起来就沿着她也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道路飞奔起来。   只是这一场追逐游戏并没有持续很久。   她们与治安队成员并非是一次偶遇,数支治安队已经进入她们先前所在的街区,更加清楚各种小路巷道的治安队很快就把亚叶与铃兰堵在一条死胡同。   “亚叶姐……”   被亚叶护在身后的铃兰紧张地看向面前亚叶,乌萨斯的少女堵在这个一人通行的巷道中,面前倒下的治安队员已经快有两位数了。   “没事,铃兰,他们没有下死手。”   亚叶向旁边啐了一口,面对有些瑟缩的治安队员,突然开口说道:“谁让你们来这里的,让他出来吧,这样藏着掖着有意思吗,还是你们中还有谁想要再去医院躺几天?”   治安队成员中有一些骚乱,不少人对亚叶的话有些不忿,但倒在亚叶脚下的人还在打滚。   这乌萨斯女人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格斗本事,愣是将冲上去的人都给放翻在地,佛卡雷特的治安队本来就更擅长法术,现在法术被封印的状态下,一时还真找不到几个人比面前的乌萨斯女人厉害,他们又接到命令不准让这两人受到致命伤,否则早就用弩箭招呼过去了。   治安队成员的反应坐实了亚叶的一些猜测,乌萨斯的少女眼神一下子沉了下去。   这些治安队成员知晓她们的大致位置,甚至可能知道她们的身份所以一直没有下死手,而这些情报都不应该是佛卡雷特的治安队应该掌握的情报,或者说按照现在的混乱程度,他们不应该如此迅速地掌握这些情报。   有人将她们的情报卖了出去。   甚至有可能是在她们进入佛卡雷特之前,相关情报就被卖了出去。   亚叶突然想起前一天她问薛西斯的人,他们背后的支持者究竟是谁时,薛西斯的人给出了一个回答:   莱塔尼亚贵族。   堵在巷道口的治安队两边散开,一位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亚叶自然不会认识莱塔尼亚的贵族,但是如果林逸在这里,应当对这个人的脸感到一丝眼熟,他是见过一次这位中年男人的,就在早些时候的审判之厅,正是这位贵族将矛头指向了小沃珀先生。   “费伦特·劳伦斯。”   走出来的贵族摸了摸嘴角的小胡子,略显倨傲地点点头:“铃兰小姐与亚叶小姐,容我告知你们,现在你们与莱塔尼亚的反叛组织勾结在一起,自身已经具备重大犯罪嫌疑,只是考虑到两位小姐的出身,我们希望能够以一个更为和平的方式来进行调查,希望你们能够配合。”   “劳伦斯男爵?”亚叶没有理会后面的话,立刻吐出这样一个称呼。   对面的贵族按着长剑,静静地点了点头。   一瞬间有一种凉意爬上亚叶的脊椎,这个名字正是她们前往斯维尔领的那艘商船“铁公爵”号的拥有者。   情报可能比她想象中更早地泄露出去。   面前的贵族出现在这里不会是巧合,如果这位劳伦斯男爵从一开始就关注着自己一行人,那么自己等人会登上“铁公爵”号会不会也不是一个巧合?   这一路上发生的一切都在她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是一种必然的话,这种必然又是从哪里开始的?   答案显而易见——   沃伦姆德。   亚叶慢慢瞪大了眼睛,事情通过一条线逐渐联系在一起,佛卡雷特的混乱,斯维尔领的爆炸,“铁公爵”号,沃伦姆德的变革以及……   “安托?”   整个沃伦姆德,或许算上整个莱塔尼亚,也没有人比亚叶更在乎安托的死亡,她调查过一切与那次火灾相关的事情,从中发现了沃伦姆德的天灾信使毕德曼策划的那一起导致安托身亡的火灾。   亚叶的调查中有两件事一直得不到解释:   安托为什么会死在那种平平无奇的火灾之中?   毕德曼是一个小心谨慎,甚至可以说有一些糊涂的老好人信使,他为什么会突然兴起为了沃伦姆德不惜杀死一个好人的念头?   前者可能是安托自己的选择,殉道的诱惑对于每一个追求崇高的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   但后者呢?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常人,为什么会突然有那种伟大到大逆不道的念头?   薛西斯的人告诉铃兰,是他们让人去教唆毕德曼那么做的。   在沃伦姆德教唆毕德曼的是一个叫作托尔瓦尔德的贵族之子,但是又是谁让这位贵族之子去教唆毕德曼的呢?   “你说那位罗德岛的医生?我不太清楚为什么那个人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她应该已经死在沃伦姆德了吧。”巷道前的贵族点了点长剑,他侧耳倾听了一下巷道外延绵不绝的混乱,微微挑了挑眉头,“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浪费无意义的时间。”   “为什么你会知道安托已经死了?”   劳伦斯男爵侧过眼神,看见一双可怖的眼神。   “中央领的贵族大人已经手眼通天到能够这么清楚发生在北境的一个移动城邦中的一次小小火灾中的死亡对象了吗?还是说安托身上有什么不得不让你们在意的东西,例如她的死亡就是你们一手策划的结果?”   看见那双眼神,劳伦斯男爵就知道已经没有交流的必要。   乌萨斯的少女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   当然,有了结论倒也没什么,只是这个结论恰好命中事实,而事实辩驳起来会相当麻烦。   “安托医生的死亡会有意义的。”   男爵拔出长剑指向巷道中的两人,治安队的人立刻越过长剑的位置,涌向巷道中的两人。   “那会成为变革的号角,从此莱塔尼亚将失去它的皇冠,但贵族们将会把这个国家从舞台上解放出来,走向真正的繁荣。” 第六百二十七章:变革(二) 裙 四 八 八 七 四 九 七 九 九   小沃珀先生看向手里的怀表,距离罗德岛的人离开已经超过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局势没有发生任何根本性的改变。   整个中庭之木仍旧处于宕机的状态,法术沉寂状态也没有得到解决,不过若是以此判断罗德岛的人已然失败却也为时过早,因为自己身边的那一个怪物还在。   小沃珀先生收起怀表看向在房间内待机的Mon3tr,微微皱起眉头。   他与莱塔尼亚大部分将源石技艺当成真理的人不一样,贵族出身的他知晓一部分关于法术的真相,同时威廉大学的经历也让他明白科技是一种不输于法术的奇迹。   或者说比起某位伟大的存在刻意构筑起来的法术环境,科学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真理。   毫无疑问,凯尔希女士留下来的这个怪物正站在这个真理的顶点,从对方可以轻易猎杀那些完成体晶簇就可以看出来,不谈其他方面,就以战斗方面来说,这样的怪物已经超越绝大部分的泰拉人。   这就是人类留下来的遗产。   这个怪物还在这里就说明罗德岛一行人或许没有解决问题,但也没有遭遇生命的危机。   所以黑塔学派的人果然被困在最后一步了吗……   小沃珀先生收回眼神,迈步走到房间的窗户旁,守在窗户边的护卫提醒小沃珀先生这里不安全,但是小沃珀先生示意对方无需担心。   晶簇并不会真的伤害他。   这些晶簇被释放出来前就已经植入命令,它们的内部有一道名单,名单上是这一次需要它们杀死的贵族。   包括自己的父亲在内,一批掌握着莱塔尼亚各个部门关键权力的老人。   就像自己的父亲可以在莱塔尼亚法术协会发起联合署名并且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那样,名单上的人很多在各自的部门里都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双子女皇固然是莱塔尼亚的象征,如果她们愿意的话也能像是巫王那样完成独裁的统治,然而双子女皇对政事撒手不管的前提下,这些人才是现在的莱塔尼亚。   现在这个必须发生改变的莱塔尼亚。   相较于泰拉其余诸国,莱塔尼亚已经停滞太久,陈旧的统治体系已经暴露出太多的问题,社会资源无法整合到一起推动整个国家的发展,若是没有外部威胁下这样的统治倒也可以长久地维持下去,然而乌萨斯完成国家变革之后已经进入一个相对高速的发展时期,邻国卡西米尔的资本力量也开始向别国探出触手,包括逐渐开国的雪境之地……   整个泰拉在源石革命之后的现在,逐渐完成社会重组的各国开始迎来第二次的发展,可是泰拉是一个受限的世界,天灾已经剥夺走太多人的生存空间,留给文明的自然资源并没有丰富到可以让每一个国家都得到无限的发展,可以预见的将来必然会在诸国之间有一次激烈的竞争。   竞争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展开并不清楚,但根据历史的经验与教训,多半会演变成一场战争。   若是莱塔尼亚不在那之前完成变革,整合整个社会的资源推动国家的改良与发展,那么在可以预见的战争中就必须以落后的体制去对抗进步的文明,源石革命之后的莱塔尼亚已经失去独一无二的法术地位,各国在法术的应用上早已不输莱塔尼亚太多,国家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维持落后体制的莱塔尼亚没办法成为竞争中的胜者。   小沃珀先生将手放在窗户边,透过窗口能看到金玫瑰园中的一个别苑。   小小的花园残留有多处血迹,被分割在各个小空间内的人们来不及为惨死在金玫瑰园中的同胞收尸,这一处小花园中也能看到些许的尸体,其中甚至有一些衣着华贵的大贵族。   这些贵族掌握的莱塔尼亚在拒绝变革。   佛卡雷特讥讽北方局势的行为就是现在这个莱塔尼亚的体现,老贵族们想的只是如何延续自己的统治,他们根本看不到发生在其余国家的改变,依旧沉溺在“法术之乡”的自我满足中,仍然认为莱塔尼亚还是那一个依靠法术的威慑在泰拉大陆取得一片安稳的国家。   他们进行过许多努力想要改变这个国家,但越是努力越是清晰地察觉到一个事实:   只有最暴烈的手段才能让这个国家清醒过来,惧怕流血的变革终究只会变成令人痛心疾首的空谈,想要保持干净的双手就不想要着去改变现在的莱塔尼亚。   “小沃珀先生!”   身后的惊呼让小沃珀先生猛地回过头。   越过其他人惊慌的表情,他看见房间内漂浮的Mon3tr突然从空中落下来,这头游在空气中的金属怪物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突然萎靡在地。   黑塔学派那边成了?   小沃珀先生立刻收紧拳头,他下意识看向手上的戒指,然后那一枚古朴的戒指并没有如同约定好的那样闪亮起光芒。   黑塔学派那边没有回应,多半那边还处于僵持之中。   “小沃珀先生,这!”   人群因为最大的依仗突然发生的状况而陷入慌乱,人们下意识地看向一直在安抚民众情绪,维持人群秩序的小沃珀先生。   先前的相处,小沃珀先生的出身,以及他与罗德岛之人的联系,已然让这个年轻人成为这一群人中的领导者。   “不要慌,这可能只是一时的事故,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大家仍旧不能使用法术吗?”   小沃珀先生立刻扬起声音压过人群中的嘈杂,人群中有人尝试着使用法术,然而反馈却十分一致——法术沉寂还在持续。   “既然法术沉寂还在继续,那说明状况可能还没有根本性的好转,我们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小沃珀先生的话引来一片争论,人们已经习惯在呆在这个房间接受保护,一时并不想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采取行动。   “大家听我说,既然现在Mon3tr已经因为未知原因失去作用,那么我们呆在这里与移动起来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虽然很令人遗憾,可是一旦我们再度遭遇晶簇的袭击,依靠现有的人手并不能很好的保护大家,所以我想至少想办法与金玫瑰园的其他人取得联系,大家联合起来总会有一点办法,至少内廷骑士还有使用法术的一些办法。”   聚集在房间内的守卫人员中也有一些聚拢过来的内廷骑士,他们成为对抗晶簇的主力,不过内廷骑士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能够使用法术,只是提及在内廷骑士的训练中有过相关的训练与预演。   “但要是我们在金玫瑰园到处乱转不会更危险吗?”   “我想大概是差不多的,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两个多小时,入侵者显然也已经意识到这里有一个坚固的据点,若这是一次有组织的袭击,那么在入侵者清理完金玫瑰园的其余抵抗者之后将会集中力量来攻击这边,事实上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有遭遇袭击了,这本身可能就是一个信号。”   的确有一段时间并没有晶簇来攻击这个房间,但是考虑到并没有救援人员来到这里,那么说明金玫瑰园的危机也并没有得到解决,那么很有可能就是晶簇们主动选择放弃攻击这个房间,但如果是晶簇主动的选择,这个选择是真的放弃,还是打算集中力量准备攻坚却是一个未知数。   “我不能否定这个时候离开据点会遭遇严重的危险,我只能向大家保证,如果真的在路途上遭遇袭击,在我战死之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死在我前面。”   说实话,这只是一句无意义的宣言。   小沃珀先生死在所有人之前也不能阻止在那之后人们会遭遇晶簇的屠杀,但是有这么一番话却也给了众人一个台阶,毕竟金玫瑰园内的人与外界的平民相比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这里的人冷静下来之后,还是能分清楚状况,没有人能否定小沃珀先生话语中的可能性,所以在小沃珀先生这么说之后,也没有人站出来再次反驳。   很快,小沃珀先生就重新划分了队伍,聚集在房间内的数十人在十几名护卫的保护下走出房间,开始向四周展开搜索。   除了小沃珀先生以外,每一个人都提心吊胆。   只有小沃珀先生明白不会有任何危险,晶簇按照预定的流程展开行动,接下来的剧本本来就是自己以及活下来的其余年轻贵族行动起来,在老贵族们死伤殆尽之后接过责任,通过解决这一次的危机来树立自己尚未拥有的权威,从而接管整个佛卡雷特乃至于莱塔尼亚的秩序。   剧本早已经写好,不如说到展开剧本为止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离开房间时,小沃珀先生最后看了一眼被藏在房间内的Mon3tr,直到现在他仍旧不清楚黑塔学派那边的行动究竟进展到什么地步。   这可能是唯一的变数,只能希望那边至少能拖到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   “这是你们的赎罪,就算把命填进去也请拖到足够的时间。”   .   .   .   “萨拉曼他们在拖延时间。”   如林的高塔之间,阴影的王座之上,非人的少女平静地给下方的战斗做出结论。   阴影的门扉中走出来卡普里尼的战士,霍恩洛厄伯爵家的那位来自萨尔贡的顾问直接斩断黑塔巫师的虚影,剑锋断掉高塔基石的长袍,差一点就能触及到高塔之人的身躯。   对话的时间在那一剑后结束,黑塔巫师的反击将所有人拉入争斗的泥淖,但看似势均力敌的战斗在双子女皇眼中却只是一出拙劣的戏剧。   “这就是外人将莱塔尼亚称之为艺术之乡的原因吗,这个时候还有人在演戏?”   地下的荒野中燃起燎原的野火,卡涅利安出现的瞬间就带来翻涌的火焰,而鲜红的浪潮中有骑士的身影在翻涌,若是对萨尔贡的历史有一些了解,当能看出那些被盔甲遮掩的虚幻身影正是过去向文明之外冲锋而去,最终消失无踪的梦魇怯薛。   过去的战士变成今日的虚影,指向文明之敌的长枪指向文明之内的人。   任何凡人看来那都是不可匹敌的强大,就算是高塔之人也不敢轻易触其锋芒,然而如果这样的攻击指向的不是人呢?   双子女皇盯着看似疲于应付的黑塔巫师,渐渐开始觉得有些无聊。   高塔巫师的终末都是变成扭曲的怪物,而现在这些距离变成怪物最近的高塔基石甚至都没有展露出自己怪物的那一个侧面。   她打了个呵欠,然后打了个响指。   燎原的火焰仿佛接到某种指令,能量以超越任何物理规律的形式不正常地开始向某个点集中,那一个点落在萨拉曼的胸膛,中年男人立刻低下头,看见的不是自己的胸膛,只有能量过于汇聚而发生的空间扭曲。   就像是一个黑洞被塞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一个低头的功夫,汇聚进去的能量又被吐出来,火山爆发般宏大的光焰之中,萨拉曼的身影彻底能量所吞没。   “陛下?”   守在王座之下的娜塔莉亚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双子女皇的身后浮动起一个仿若肉团一样扭曲蠕动的怪物虚影,有一张脸挣扎着从山岳般的肉团中爬出半截身躯,勉强变出三根指头打了个响指,声音正好与双子女皇的响指重叠在一起。   “不用在意,娜塔莉亚,我可不想再品尝这种无聊的戏码,反正都是浪费生命,我为什么要多恶心一下自己?”   双子女皇站起身,身后的虚影也消失不见,而她视线垂落的天空中,能量爆发消失之后已经没了黑塔巫师萨拉曼的身影。   取而代之,一个怪物出现在天空之上。   那个怪物像是一只漂浮在天空的巨大鳐鱼,扁平的身子几乎霸占整个天空,这完全无法归类到自然生物的怪物的底面张开有无数只眼睛,无数只手从那眼睛中伸出来,抓着无数本书正在奋笔疾书。   每一行句子都变成一条不可见的线,牵连着被众人称之为“命运”的事物。   “那是什么?”   林逸惊讶地看向头顶的怪物,他见识过七丘之城上那位星空术士的残躯,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高塔基石变成的怪物。   “有一个坏消息。”   吃惊的时候,林逸听见身后凯尔希的声音。   “小沃珀先生他们动起来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变革(三)   小沃珀先生看向手里的怀表,距离罗德岛的人离开已经超过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局势没有发生任何根本性的改变。   整个中庭之木仍旧处于宕机的状态,法术沉寂状态也没有得到解决,不过若是以此判断罗德岛的人已然失败却也为时过早,因为自己身边的那一个怪物还在。   小沃珀先生收起怀表看向在房间内待机的Mon3tr,微微皱起眉头。   他与莱塔尼亚大部分将源石技艺当成真理的人不一样,贵族出身的他知晓一部分关于法术的真相,同时威廉大学的经历也让他明白科技是一种不输于法术的奇迹。   或者说比起某位伟大的存在刻意构筑起来的法术环境,科学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真理。   毫无疑问,凯尔希女士留下来的这个怪物正站在这个真理的顶点,从对方可以轻易猎杀那些完成体晶簇就可以看出来,不谈其他方面,就以战斗方面来说,这样的怪物已经超越绝大部分的泰拉人。   这就是人类留下来的遗产。   这个怪物还在这里就说明罗德岛一行人或许没有解决问题,但也没有遭遇生命的危机。   所以黑塔学派的人果然被困在最后一步了吗……   小沃珀先生收回眼神,迈步走到房间的窗户旁,守在窗户边的护卫提醒小沃珀先生这里不安全,但是小沃珀先生示意对方无需担心。   晶簇并不会真的伤害他。   这些晶簇被释放出来前就已经植入命令,它们的内部有一道名单,名单上是这一次需要它们杀死的贵族。   包括自己的父亲在内,一批掌握着莱塔尼亚各个部门关键权力的老人。   就像自己的父亲可以在莱塔尼亚法术协会发起联合署名并且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那样,名单上的人很多在各自的部门里都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双子女皇固然是莱塔尼亚的象征,如果她们愿意的话也能像是巫王那样完成独裁的统治,然而双子女皇对政事撒手不管的前提下,这些人才是现在的莱塔尼亚。   现在这个必须发生改变的莱塔尼亚。   相较于泰拉其余诸国,莱塔尼亚已经停滞太久,陈旧的统治体系已经暴露出太多的问题,社会资源无法整合到一起推动整个国家的发展,若是没有外部威胁下这样的统治倒也可以长久地维持下去,然而乌萨斯完成国家变革之后已经进入一个相对高速的发展时期,邻国卡西米尔的资本力量也开始向别国探出触手,包括逐渐开国的雪境之地……   整个泰拉在源石革命之后的现在,逐渐完成社会重组的各国开始迎来第二次的发展,可是泰拉是一个受限的世界,天灾已经剥夺走太多人的生存空间,留给文明的自然资源并没有丰富到可以让每一个国家都得到无限的发展,可以预见的将来必然会在诸国之间有一次激烈的竞争。   竞争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展开并不清楚,但根据历史的经验与教训,多半会演变成一场战争。   若是莱塔尼亚不在那之前完成变革,整合整个社会的资源推动国家的改良与发展,那么在可以预见的战争中就必须以落后的体制去对抗进步的文明,源石革命之后的莱塔尼亚已经失去独一无二的法术地位,各国在法术的应用上早已不输莱塔尼亚太多,国家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维持落后体制的莱塔尼亚没办法成为竞争中的胜者。   小沃珀先生将手放在窗户边,透过窗口能看到金玫瑰园中的一个别苑。   小小的花园残留有多处血迹,被分割在各个小空间内的人们来不及为惨死在金玫瑰园中的同胞收尸,这一处小花园中也能看到些许的尸体,其中甚至有一些衣着华贵的大贵族。   这些贵族掌握的莱塔尼亚在拒绝变革。   佛卡雷特讥讽北方局势的行为就是现在这个莱塔尼亚的体现,老贵族们想的只是如何延续自己的统治,他们根本看不到发生在其余国家的改变,依旧沉溺在“法术之乡”的自我满足中,仍然认为莱塔尼亚还是那一个依靠法术的威慑在泰拉大陆取得一片安稳的国家。   他们进行过许多努力想要改变这个国家,但越是努力越是清晰地察觉到一个事实:   只有最暴烈的手段才能让这个国家清醒过来,惧怕流血的变革终究只会变成令人痛心疾首的空谈,想要保持干净的双手就不想要着去改变现在的莱塔尼亚。   “小沃珀先生!”   身后的惊呼让小沃珀先生猛地回过头。   越过其他人惊慌的表情,他看见房间内漂浮的Mon3tr突然从空中落下来,这头游在空气中的金属怪物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突然萎靡在地。   黑塔学派那边成了?   小沃珀先生立刻收紧拳头,他下意识看向手上的戒指,然后那一枚古朴的戒指并没有如同约定好的那样闪亮起光芒。   黑塔学派那边没有回应,多半那边还处于僵持之中。   “小沃珀先生,这!”   人群因为最大的依仗突然发生的状况而陷入慌乱,人们下意识地看向一直在安抚民众情绪,维持人群秩序的小沃珀先生。   先前的相处,小沃珀先生的出身,以及他与罗德岛之人的联系,已然让这个年轻人成为这一群人中的领导者。   “不要慌,这可能只是一时的事故,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大家仍旧不能使用法术吗?”   小沃珀先生立刻扬起声音压过人群中的嘈杂,人群中有人尝试着使用法术,然而反馈却十分一致——法术沉寂还在持续。   “既然法术沉寂还在继续,那说明状况可能还没有根本性的好转,我们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小沃珀先生的话引来一片争论,人们已经习惯在呆在这个房间接受保护,一时并不想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采取行动。   “大家听我说,既然现在Mon3tr已经因为未知原因失去作用,那么我们呆在这里与移动起来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虽然很令人遗憾,可是一旦我们再度遭遇晶簇的袭击,依靠现有的人手并不能很好的保护大家,所以我想至少想办法与金玫瑰园的其他人取得联系,大家联合起来总会有一点办法,至少内廷骑士还有使用法术的一些办法。”   聚集在房间内的守卫人员中也有一些聚拢过来的内廷骑士,他们成为对抗晶簇的主力,不过内廷骑士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能够使用法术,只是提及在内廷骑士的训练中有过相关的训练与预演。   “但要是我们在金玫瑰园到处乱转不会更危险吗?”   “我想大概是差不多的,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两个多小时,入侵者显然也已经意识到这里有一个坚固的据点,若这是一次有组织的袭击,那么在入侵者清理完金玫瑰园的其余抵抗者之后将会集中力量来攻击这边,事实上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有遭遇袭击了,这本身可能就是一个信号。”   的确有一段时间并没有晶簇来攻击这个房间,但是考虑到并没有救援人员来到这里,那么说明金玫瑰园的危机也并没有得到解决,那么很有可能就是晶簇们主动选择放弃攻击这个房间,但如果是晶簇主动的选择,这个选择是真的放弃,还是打算集中力量准备攻坚却是一个未知数。   “我不能否定这个时候离开据点会遭遇严重的危险,我只能向大家保证,如果真的在路途上遭遇袭击,在我战死之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死在我前面。”   说实话,这只是一句无意义的宣言。   小沃珀先生死在所有人之前也不能阻止在那之后人们会遭遇晶簇的屠杀,但是有这么一番话却也给了众人一个台阶,毕竟金玫瑰园内的人与外界的平民相比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这里的人冷静下来之后,还是能分清楚状况,没有人能否定小沃珀先生话语中的可能性,所以在小沃珀先生这么说之后,也没有人站出来再次反驳。   很快,小沃珀先生就重新划分了队伍,聚集在房间内的数十人在十几名护卫的保护下走出房间,开始向四周展开搜索。   除了小沃珀先生以外,每一个人都提心吊胆。   只有小沃珀先生明白不会有任何危险,晶簇按照预定的流程展开行动,接下来的剧本本来就是自己以及活下来的其余年轻贵族行动起来,在老贵族们死伤殆尽之后接过责任,通过解决这一次的危机来树立自己尚未拥有的权威,从而接管整个佛卡雷特乃至于莱塔尼亚的秩序。   剧本早已经写好,不如说到展开剧本为止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离开房间时,小沃珀先生最后看了一眼被藏在房间内的Mon3tr,直到现在他仍旧不清楚黑塔学派那边的行动究竟进展到什么地步。   这可能是唯一的变数,只能希望那边至少能拖到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   “这是你们的赎罪,就算把命填进去也请拖到足够的时间。”   .   .   .   “萨拉曼他们在拖延时间。”   如林的高塔之间,阴影的王座之上,非人的少女平静地给下方的战斗做出结论。   阴影的门扉中走出来卡普里尼的战士,霍恩洛厄伯爵家的那位来自萨尔贡的顾问直接斩断黑塔巫师的虚影,剑锋断掉高塔基石的长袍,差一点就能触及到高塔之人的身躯。   对话的时间在那一剑后结束,黑塔巫师的反击将所有人拉入争斗的泥淖,但看似势均力敌的战斗在双子女皇眼中却只是一出拙劣的戏剧。   “这就是外人将莱塔尼亚称之为艺术之乡的原因吗,这个时候还有人在演戏?”   地下的荒野中燃起燎原的野火,卡涅利安出现的瞬间就带来翻涌的火焰,而鲜红的浪潮中有骑士的身影在翻涌,若是对萨尔贡的历史有一些了解,当能看出那些被盔甲遮掩的虚幻身影正是过去向文明之外冲锋而去,最终消失无踪的梦魇怯薛。   过去的战士变成今日的虚影,指向文明之敌的长枪指向文明之内的人。   任何凡人看来那都是不可匹敌的强大,就算是高塔之人也不敢轻易触其锋芒,然而如果这样的攻击指向的不是人呢?   双子女皇盯着看似疲于应付的黑塔巫师,渐渐开始觉得有些无聊。   高塔巫师的终末都是变成扭曲的怪物,而现在这些距离变成怪物最近的高塔基石甚至都没有展露出自己怪物的那一个侧面。   她打了个呵欠,然后打了个响指。   燎原的火焰仿佛接到某种指令,能量以超越任何物理规律的形式不正常地开始向某个点集中,那一个点落在萨拉曼的胸膛,中年男人立刻低下头,看见的不是自己的胸膛,只有能量过于汇聚而发生的空间扭曲。   就像是一个黑洞被塞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一个低头的功夫,汇聚进去的能量又被吐出来,火山爆发般宏大的光焰之中,萨拉曼的身影彻底能量所吞没。   “陛下?”   守在王座之下的娜塔莉亚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双子女皇的身后浮动起一个仿若肉团一样扭曲蠕动的怪物虚影,有一张脸挣扎着从山岳般的肉团中爬出半截身躯,勉强变出三根指头打了个响指,声音正好与双子女皇的响指重叠在一起。   “不用在意,娜塔莉亚,我可不想再品尝这种无聊的戏码,反正都是浪费生命,我为什么要多恶心一下自己?”   双子女皇站起身,身后的虚影也消失不见,而她视线垂落的天空中,能量爆发消失之后已经没了黑塔巫师萨拉曼的身影。   取而代之,一个怪物出现在天空之上。   那个怪物像是一只漂浮在天空的巨大鳐鱼,扁平的身子几乎霸占整个天空,这完全无法归类到自然生物的怪物的底面张开有无数只眼睛,无数只手从那眼睛中伸出来,抓着无数本书正在奋笔疾书。   每一行句子都变成一条不可见的线,牵连着被众人称之为“命运”的事物。   “那是什么?”   林逸惊讶地看向头顶的怪物,他见识过七丘之城上那位星空术士的残躯,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高塔基石变成的怪物。   “有一个坏消息。”   吃惊的时候,林逸听见身后凯尔希的声音。   “小沃珀先生他们动起来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变革(四)   从洛洛变成黑塔巫师转移到高塔之林的道标那一刻起,林逸就知道会有从凯尔希这里得到小沃珀先生相关消息的时候。   基于谨慎的怀疑最终还是变成有所预料的现实。   无论是凯尔希还是林逸都对小沃珀先生提供的那一个逻辑上完美无缺的故事有所警惕,当所有事情都巧合且严丝合缝地卡进一个时间轴,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去做其他事的空余时,林逸自然会怀疑这一切事情是否是出于某种刻意的安排。   从沃伦姆德到佛卡雷特,只有在斯维尔领的时候,小沃珀先生主动与自己等人发生过接触。   自己与凯尔希并非是某些人早已准备好的棋子,那么为了控制住自己等人的行动,想要将自己等人当成是棋子的人自然必须出面与自己等人接触,通过各种方式来约束自己等人的行动,所以当小沃珀先生提出针对自己等人的委托时,凯尔希与自己都直接回绝了这份委托。   接受委托意味着以后自己等人的行动可以被预见,那么自然也可以进行针对的设计与引导。   不过那时候其实林逸并没有怎么怀疑小沃珀先生,或者说直到先前为止,自己对小沃珀先生的防备只是出于必要的谨慎,现在看来这种谨慎既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现在自己与凯尔希还是被困在这高塔之林,而外面的小沃珀先生依然展开行动。   “你怎么让他开始行动的?”   林逸护在凯尔希与洛洛身前,警惕地看向天空中正在膨胀的不可名状之物。   高塔的巫师遭受双子女皇的攻击,已经没办法维持人类的躯体,血与肉正在融入那非人的虚影,将梦境中才存在的恐怖投射到现实之中。   理论上自己这时候应该去打断这样的变化,然而发生变化的只是黑塔巫师其中一人。   视线略微低垂就能看见空中的提灯人与精灵一般的竖琴师,高塔的巫师并没有一起成为双子女皇的目标,现在想要越过两人去干涉怪物的变化并不容易,况且林逸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干涉天空中正在发生的扭曲。   当初出现在七丘之城的“星之彩”,其体积足以覆盖整个移动城邦,现在出现在天空的怪物虽然远没有“星之彩”的尺寸,然而也是一个数百米长,数百米宽的巨无霸,想要消灭这种体积的怪物需要用充足的火力,而这正是他们现在缺少的东西。   “我让Mon3突然停止活动,混乱持续下去的话会不断出现伤亡,如果小沃珀那边能行动起来,那么混乱不会持续太久。”   如果这一切的骚乱都是出自于小沃珀先生与他背后的人谋划的某种阴谋,那么他们一定有收拾局势的手段。   脱离Mon3tr的小沃珀先生会行动起来,局势会如同他们计划的那样受到控制,自然,混乱带来的破坏也会随之结束,不过这样一来这边就会面对时间的压力,若是让小沃珀先生他们顺利地推行完他们的计划,那么很有可能就算林逸他们将这里的事情解决掉,出去之后面对的也只是成为英雄的小沃珀先生这种既定的现实。   “意思就是这边也要尽快结束了,对吧?”   林逸目光复杂地看向天空已然成形的怪物,他微微吐出口气,开始激活体内源石结构中来自中央数据库的那一道指令。   浮动的能量如同涟漪般围绕着林逸散开,黑骑士的虚影在林逸的身后逐渐凝实。   过于深入源石技艺的体系是一件十分危险的时候,这一套系统与“泰拉”直接相连,过去“泰拉”没有进行干涉不代表“泰拉”没有能力做出干涉,水面下游动的巨鲸之影若是真的要跃出水面,那么水面上停靠的小船将尸骨无存。   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双子女皇没有继续出手,烈焰之中浑身有符文缠绕的卡涅利安以某种方式突破源石技艺的封锁,来自萨尔贡的传承完全展开以后远远超出当初这位女士在林德尔展现出来的实力,摇曳的火海中能看见无数如同怪物般的骑士乘着浪潮冲锋,若是以任何一位高塔的基石为敌都能取得游刃有余的胜利,可是面对三位高塔的巫师则稍显力不从心。   战斗正在变成浪费时间的消耗战,现在凯尔希又给这场战斗定下一个结束的期限。   必须要做些什么。   出现在林逸身后的骑士虚影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冰晶的长剑在手掌下慢慢出现,从剑柄到剑身,最后的剑尖点在大地之上时,整个空间的温度立刻下降到所有人都察觉到异常的地步。   无数视线立刻落向林逸这边。   “怎么回事,又一个没有被法术沉寂影响到的人?”   精灵一般的黑塔巫师稍稍蹙起眉头,歌声一般空灵的声音浮起浓厚的疑惑。   他们知道卡涅利安为什么能在这里使用源石技艺。   就像莱塔尼亚坚持着远古传承下来的使命一样,不同地区都有那么一小撮人继承遥远的过去遗留下来的技术与使命,萨尔贡那边将过去的英灵通过某种方式刻入到体内循环的源石微粒之中,就算断开与“泰拉”的链接,也一样不影响这些被称为“萨满”的特殊群体将先祖的灵魂召唤到现实之中。   那些火焰中冲锋的骑士就是过去梦魇怯薛的影子。   这是来自于萨尔贡的特殊传承,可是那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   “泰拉”的法术服务已经被完全屏蔽,高塔之林这边的法术服务器没能完全启动,冬灵血巫阵线那边回收的应急服务器也仅仅给黑塔的巫师设置了权限,这个人究竟为什么还能使用源石技艺?   沃伦姆德时,面对林逸的高塔之人也有同样疑惑,林逸的回答与那个时候依旧一样。   一条冰晶的长道出现在地面与天空。   “我们走。”   虚影与林逸同时迈开脚步,两个影子如同得到狂风的加持,几乎如同两条笔直的线一样从地面沿着冰晶长道向上,直指天空中那过于臃肿的怪物!   高塔的巫师第一时间做出反制。   黑塔巫师第一时间拨动怀中的竖琴,清脆的声音离开琴弦之后在空气中不断放大,琴声最终变成尖锐的风暴直接撕碎连向怪物的冰晶长道,声波的攻击让整个世界都随之震动,空间本身好似一个被小孩拿在手中使劲摇晃的罐子,罐子内的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   不过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林逸的体质与其余人不同,足以撕碎普通人身躯的震动没办法伤害到林逸体内的源石结构,而生体部分的撕裂则能够被体内的纳米机械迅速弥补,通向怪物的道路在林逸眼中从不曾断绝。   所以现实的道路也不会断绝。   碎裂的冰晶在林逸脚下再次凝结,改变密度的道路这一次没有在与声波的共振中被撕碎,穿行在道路上的两道影子甚至没有向弹起竖琴的巫师投去半点目光就已经越过高塔巫师所在的位置。   “那家伙真的是人类?”   精灵一般的黑塔巫师有些错愕地看向没有被影响到半分的林逸,声波的共振已经达到足以撕裂钢铁的程度,为什么他会没事儿?   自然不会有人在战场上去解决这样的疑问,黑塔巫师的第一反应是继续进行攻击。   然而就在她摸到再一次摸到琴弦时,双眸中的一切都已然被虚幻的火焰完全侵蚀,有冰冷的骑枪从她的眼睛中长出来,梦魇怯薛的身影从她的双眼中行出,冲锋的战士由内而外地撕裂了高塔巫师的身躯。   “什——”   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的黑塔巫师身躯四分五裂,那绝美的躯体变成血肉的甘霖从天而降,每一滴在落到地面之前就被梦魇的火焰包裹,将一切可以称之为“灵魂”的物质燃烧殆尽。   莱塔尼亚的巫师终究还是不了解其余地方的传承。   梦魇怯薛的强大不仅是每一名梦魇怯薛都在武艺一途上穷尽巅峰,他们强大的秘密在于血脉。   以卡西米尔的“梦魇”血脉为基础,通过萨尔贡的传承技术不断改良而来的特殊结晶就是梦魇怯薛的血脉,每一名梦魇怯薛的攻击都会对点燃目标的精神世界,不管是机械还是生物,最后都会从内而外,从精神到肉体地迎来毁灭。   失去灵魂的肉块坠落在地,另一边提灯的黑塔巫师也被卡涅利安拖住,林逸的面前再无任何阻挡。   从地上看就十分巨大的怪物在靠近之后显得更加震撼,那就像是一片悬浮于天空的大地,然而面对林逸的冲锋这怪物却有着符合体型的迟钝表现,它根本没有做出任何迎击的准备,任由冰晶的长剑在林逸手中成型,然后无数只眼睛的共同注视下,静静地看着两柄长剑从林逸与黑骑士的手里刺向自己。   长剑刺穿怪物的身体后,林逸打算直接将霜星的源石技艺催动到极限,将这怪物冻成一个巨大的冰坨子。   然后两柄长剑同时刺到空处。   刺到空处?   刺到空处!   林逸的瞳孔微微紧缩,他看见剑尖分明已经穿过怪物看似薄弱的瞳孔,然而长剑却没有反馈回来任何触感。   攻击落空了?   以一片大地为对象,攻击也能落空?   巨大的震惊还压在胸口,林逸已经再次握紧剑柄,源石的能量在剑尖汇聚,巨大的能量通过源石技艺反过来将温度拉向最接近绝对零度的那一个点,以剑尖为中心,致命的严寒向四周辐射,仿佛要将整个天空与怪物变成冰晶中封存的风景。   既然“点”的攻击无法命中,那么“面”呢?   扩散而去的温度抓住天空中的每一滴水汽,怪物的身躯也肉眼可见地浮起不正常的颜色,可是在被完全冻住之前,林逸却感觉到源石技艺脱离自己的控制,能量的流动出现些微波动,然而整个术式在自己手里轰然崩溃。   不是来自于外部的干涉,而是源石技艺自然地崩溃。   任何源石技艺的发动都有失败的可能,就像是任何一次挥剑都有可能伤到自己一样,源石技艺的发动都存在失败的可能,只是不说技艺精湛的巫师,就是完成过正规培训的术士都很少,甚至几乎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无限趋近于零的概率事件,从常识上来说,那就可以认为是不可能事件。   然而从数学上来说,无限趋近于零的概率不等于零。   从怪物无数只眼睛中伸出的无数只手中有一只手在浮动的书本上已经写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敌人的法术会因为能量波动而遭遇失败。   不过法术并非完全没有效果。   泛开的寒冷已然让怪物的体表出现多处冻伤,既然失败了一次那就来第二次!   能量再次于林逸剑尖汇聚,然而这一次怪物终于做出反应。   无数触手放弃在书本上的奋笔疾书,如同利箭划破空气,从四面八方刺向林逸的身躯。   快准狠,并且数量驳杂的攻击,任何人的反应都不可能避开这种几乎同时而至的攻击,但那也是常识中的认知,对于林逸来说这样的认知完全可以颠覆。   运转到极限的计算力下,时间的流逝似乎也相对缓慢下来。   如同电影中的“子弹时间”,又或者是莫斯提马的“主观延时”,林逸在那一刻清晰地捕捉到袭来的每一道攻击路径,并且计算出完美避开这所有攻击的路线。   似乎停止下来的时间再一次开始流动。   触手的攻击在下一刻将林逸完全包裹,然而却没有一道攻击能触碰到林逸。   直到有一根触手的攻击出现小小的“意外”。   一条触手似乎抽了一下筋,小概率发生的事情让攻击的路线出现一些变化,这一支触手撞到另一只触手,另一只触手干扰到更多的触手,连续的小概率事件下,最终让一条面向林逸的触手偏离原本的攻击路线。   砰!   紧急回护的冰晶长剑在触手下破碎,林逸惊讶地看向攻击路线变得完全不同的触手,在黑骑士抱着他落向地面时,他猛然意识到这只怪物的能力。   这家伙能直接改变事件发生的概率?   那怪物也看着林逸,从眼睛中伸出的手臂在裁定命运之书上落下一行文字:   ——   落下去,   落下去,   他落进精灵的怀抱,   成为怪物的血食。   ——   正在下落的林逸心有所感地低下头,看见精灵般的黑塔巫师落在地面的血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地面只有泥水一般不断涌动的血肉。   不,是整片大地都变成了一团不断涌动的血肉!   那一团肉闻到天空中落下的血食,   张开与大地一样大的口。 第六百三十章:变革(五)   双子女皇的瞳孔内划过一条线。   天空的坠鸟如同一条笔直的线,落入下方早已嗷嗷待哺的巨嘴之中。   坠落的过程中飞鸟有过无数次挣扎,但最后都没有逃脱既定的命运,确定的概率之下所有的尝试都宣告失败,被那无数双眼睛注视到的那一刻起,“可能”这个词语就已经彻底与天灾信使绝缘。   只要位于认知范围内,一切概率性的事件都可以调整为确定事项。   这就是莱塔尼亚高塔巫师中的黑塔学派最重要的基石,更别说就算在莱塔尼亚超越文明的历史之中,萨拉曼这个出身在四百年前的年轻人也可以说是屈指可数的天才。   “不要小瞧莱塔尼亚的高塔巫师,人类,这和你面对过的所有敌人都不一样。”   双子女皇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发生在叙拉古的事情,通过盟约的情报互享机制双子女皇有一个较为完善的了解,她十分清楚坠落的人类在那一片神灵参与的战场遭遇过什么。   神灵之下最完美的造物——西西里夫人;   旧人类技术的战斗兵器——无人战斗群;   从大地之上站起的山脉——希琉瑞斯;   以全新姿态复苏的旧神——阿戈尔;   ……   任何一个对手都是超越现在泰拉文明认知的对象,拥有无可置疑的强大,然而那也只是现今的泰拉文明的认知,文明一步步衰退到现在,很多平常的东西在现今的人们看来都充满了神秘,但是对于莱塔尼亚的高塔巫师来说,这一切都不过如此。   换作高塔的巫师,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西西里夫人并不是敌人,这个神灵之下最强大的个体选择向神灵露出獠牙,最终得到意料之内的死亡,除此之外,无论是旧人类的无人战斗群,还是残破的创世之狼,又或者是仅仅投射过来一个意识的阿戈尔,这些对手对于高塔巫师而言并不会显得有多么棘手。   原因很简单,高塔的巫师原本就是针对“泰拉”的叛逆,要是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还叛逆个什么?   “人类这个种族的特性,难道是让人失望吗,普瑞赛斯如此,现在这个普瑞赛斯的同胞也不过如此。”   双子女皇望向正在不断被转化为蠕动肉块的大地,接触到那一些肉块的土地正在以这种方式接受高塔巫师的支配,就连四周的伫立的高塔也爬上一些扭曲的符文,她毫不意外地接收到来自控制中心的报告,说是支撑源石技艺的整个根服务器现在已经完全脱离控制中心的掌控。   理所当然,那就是支配之兽——“希露德”。   四季之塔与支配之塔共同的基石。   高塔巫师逐渐衰落的现在,越来越少的人具备成为高塔基石的素质,许多高塔都已经被封存,成为无主之物,也有一部分生命过于漫长的人知晓高塔废弃后的危险,开始主动承担其余高塔的责任,但其中能够成功的人只有从两千年开始就一直出任支配之塔主人的希露德女士。   她是莱塔尼亚人,但不是现在的莱塔尼亚人。   泰拉的历史从千年前的《万族公约》开始,两千年前的大地是另外一种样貌,从上一个莱塔尼亚的尾巴存续到现在的莱塔尼亚,正是类似“希露德”这种成为两个莱塔尼亚之间过度的人,才是莱塔尼亚的使命一直能薪火相传的关键。   “然后是你,玛利亚婆婆,你也打算变成那样的怪物吗?”   双子女皇的视线落向黑塔巫师中唯一还保持人类外貌的兜帽巫师,那一身罩袍下是一具佝偻的身躯,干枯的爪子与褶皱的皮肤都将年月深邃地镌刻在那一具躯体之上。   这具躯体还残留有这位老妪的记忆。   击杀巫王的旅程就像是一曲英雄的史诗,其中不仅有英雄,还有在英雄的路途中遇到的无数志同道合的朋友与导师,玛利亚·李,这位高塔的基石在这一曲史诗的其中几个章节以两位勇者的引领者这种身份出现,直到现在,这具躯壳仍旧愿意将老人称之为老师。   “迟早会变成那样的吧,以前我就告诉过你,我差不多要到极限了,小汉娜,这也是为什么黑塔学派只过来我们三个的原因,我们都已经要越过那一条线了。”   提灯的巫婆只是用那似乎无所不能的光保护自己,并没有攻击的举动,她看了一天天空与大地的怪物,表情却也没有任何变化。   那就是高塔巫师的结局,所有高塔巫师都心知肚明。   无论如何害怕,无论如何挣扎,无论如何抗拒,最终都只能接受那样的命运,其中有像希露德这种延绵两千年才走到终点的个体,也有萨拉曼这种才华横溢到区区四百余年就已经超越极限的个体,莱塔尼亚高塔的历史早已通过无数人的逝去探明那一条线的存在,让高塔巫师至少能清楚自己大致会在什么时候变成怪物。   黑塔学派盘踞在莱塔尼亚的北方,作为莱塔尼亚高塔中最大的学派,黑塔巫师的高塔基石并不只有这么一些人,但最终来到这里的人只有三人。   “高塔的基石需要履行自己的责任,继续用生命封锁来自源石的侵蚀,我们三个倒是无所谓了,既然已经越过那一条线,那么就只有等待守塔人来收割我们从源石中截取的知识与奥秘,左右都是要与你厮杀一场,那么将这个战场选在这里,配合那些年轻人的变革倒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年轻人?”双子女皇微微挑了挑眉,“你是说外面那些贵族?”   提灯的巫婆点点头,鹰钩鼻上的眼睛平静地看向王座上熟悉而陌生的身影:“薛西斯不是感染者成立的组织,它一开始是那些年轻人搞出来的小圈子,他们从我们这里听说过关于古人类的故事,选择了‘薛西斯’这样的名字,然后随着那些年轻人接过父辈的爵位与权力,很多事情都开始发生变化。”   一开始的“薛西斯”只是贵族子嗣组织的小圈子。   这样的小圈子开始具备权力与财富之后,当初的年轻人尝试将聚会中各种骇人听闻的思想变成现实,他们开始不断吸纳贵族中与他们具备同样思想的人,然后将所有人控制的资源与权力整合成一道网,尝试通过这样一道网络反过来影响莱塔尼亚这个国家。   然后他们失败了。   年轻人的思潮撞上这个国家的传统,年轻贵族们掌握的权力在老派贵族的权力中显得不值一提。   来自老人们的教育轻而易举摧毁了“薛西斯”所有改革的尝试,很多原本前途光明的年轻贵族被从他们的位置上拿开,察觉到他们不是自己人的老派贵族们在那些位置换上更为合适的自己人,“薛西斯”就这样在名字都还没有被打出来的时候就被掐死在襁褓之中。   高塔都以为“薛西斯”与莱塔尼亚过去无数次诞生的变革思潮一样消失无踪的时候,“薛西斯”这个名字却在感染者中死灰复燃。   那时候的年轻人并没有放弃,他们意识到贵族的规则并不能从内向外的打破,于是开始尝试另外一种方式。   他们想要通过感染者的手,像是当时越发激进的整合运动那样,通过一次外部的危机来直接砸碎限制他们行动的贵族规则。   这与过去无数次的变革思潮都不一样。   “从那些年轻人身上,我看见了你们的影子。”   提灯的巫婆从光中走到娜塔莉亚控制的阴影,光与影都没有半分退缩,黑与白之间的界限像是一片坚实的大地,撑起提灯巫婆的脚步。   “当初你们就是做出了这种愚不可及的选择,面对巫王的统治,你们想要击碎那黑暗的天空,撕碎恐怖的大地,完成常识的定义中不可能完成的奇迹,但是我从你们身上听到时代的回响,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巫王的统治已经来到终结,你应当随着她们一起给这个时代送葬。”   提灯的巫婆沿着阴影向上,娜塔莉亚皱起眉头想要阻止,但却被王座上的主人抬起手阻止。   “现在,我听见同样的声音,或许是生命将要来到终点,历史老人的声音我听得更为清晰,他再次告诉我莱塔尼亚已经来到必须发生改变的时刻。这一次我们的文明苟活了千年之久,久到我们刻意维持的这种统治方式已经无法回应民众呼声的地步,这片土地正在自发的形成一种秩序,而这种秩序生成的前提就是要砸碎原来的一切,那些年轻人在这个时代出生,他们肩负着这个时代人们的期望,回应着时代的选择成为莱塔尼亚的敌人。”   提灯的巫婆在双子女皇前站定,略微悲哀地看向那张熟悉的脸庞。   “就像过去我帮助她们成为你的敌人一样,现在我仍旧选择帮助他们成为你的敌人,巫王陛下。”   巫王。   从提灯巫师的嘴里落下的词汇本应当激起剧烈的反响,然而无论是双子女皇还是双子女皇之下的娜塔莉亚都是一脸平静,倒是王座一旁的霍恩洛厄伯爵显得有几分惊讶,但也只是几分惊讶而已,他原本就对那一个已经过去的年代没有兴趣,对他而言比起一个人的名字他更在乎一个人的言行,从“双子女皇”到“巫王”也不过是一个称呼的变化罢了。   没有否认这个称呼,双子女皇越过提灯的巫师,看向还在泛滥的蠕动大地。   “你选错了人,玛利亚婆婆,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我们就算能击杀巫王,也改变不了莱塔尼亚,现在你选择的年轻人依旧不能改变莱塔尼亚,他们都是莱塔尼亚的贵族,他们能够完成的不过只是贵族之间的权力更换,如果这也能算是改变的话,我早就站出来做同样的事情了。”   正因为站在莱塔尼亚贵族的顶点,正因为是莱塔尼亚旧秩序的象征,所以无论自己怎么做都不可能改变莱塔尼亚。   就算自己能够用实力压下贵族们所有的反对声音,强行推动变革,这一切都会变成贵族体制的自我优化。   然后它会在无数贵族阳奉阴违的施行下变成一场虎头蛇尾,乃至于可有可无的变革,贵族之中或许会出现少数歪了屁股的异端,但是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维护这个给予他们权力的体制。   她甚至可以选择将包括自己在内的,现在莱塔尼亚的所有贵族都杀了。   但是然后呢?   人们会选出新的贵族,底层没有发生改变的情况下,人们就觉得该有一些人高高在上,他们会选择自己服气的那些人,然后那些人的后代会成为新的“高贵血脉”,不过一代人的时间,这个莱塔尼亚又会变成过去的模样,然后变革的声音会继续回响,历史再一次陷入同样的窘境。   “若是想要改变莱塔尼亚,绝不能由贵族的人来牵头,所以我和霍恩洛厄伯爵一直在等待,等待来自平民中的声音。”   双子女皇的眼神出现略微的失望,   “我开办威廉大学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听到那样的声音,但大多数进入威廉大学的平民也只想成为贵族的客卿,倒是有一些贵族接受来自国外的思潮,觉醒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更想要在全国普及基础教育。   只是莱塔尼亚的体制将地方治理的权力交给当地的贵族,贵族们倒是没察觉到她的目的,但是却集体反对这额外的花销,若是说国家可以负责这部分花销,他们又会觉得这是佛卡雷特想要插手地方治理,于是拒绝得更为坚定。   所有事情都纠结成一个无法解开的线团,这样的死结只能等待一片火焰来烧毁一切。   不过她或许等到了那样的火种。   双子女皇的视线落向王座下面的洛洛,在凯尔希的保护下,老菲林与小女孩尚且没有被支配之兽抢走脚下的立足点,但是小女孩的表情上写满紧张,她担忧地看向天灾信使坠落的位置,似乎并没有在担心天灾信使失败后的死亡,而在担心天灾信使本身。   “玛利亚婆婆,我建议你向后看。”   靠近王座的巫婆停下脚步,认真地看了双子女皇一眼,接近到这个位置,她仍旧没有从双子女皇的躯壳内感受到战斗的意志。   抽搐一会儿,她回过头,   大地中的一个点开始,冰霜抓住了将大地完全吞噬的支配之兽。   咔嚓—— 第六百三十一章:变革(六)   出发来莱塔尼亚以前,林逸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   莱塔尼亚已经选择加入盟约,甚至也派遣来一支研究团队参与对于神灵“亡骸”的发掘,期间的合作算不上有多愉快,但也没有起冲突的地方,彼此都在试探对方能够接受的底线,言语间寸步不让,但那也是在合作的前提下尽可能争取更多的利益。   所以林逸让“九尾”留在叙拉古接受大修与改造。   就算莱塔尼亚之行会遇到一些坎坷,但是凭借至今为止积累的剑术与从霜星那里继承来的源石技艺终归有办法的,况且也在拉特兰聘请兰登卫队作为随行的护卫,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至少在抵达林德尔之前,林逸一直是这么想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已经超过未雨绸缪的范畴了吧?”   谁能想到最后会变成要与天灾等级的怪物战斗的局面呢,无论是天空中浮游的怪物还是将大地同化成自身躯体的怪物,每一个怪物的尺寸都已经巨大到足以免疫刀剑之类的攻击,当初在七丘之城,他们直接引爆了一个城邦的炉心才用那磅礴的能量烧尽了高塔术士的躯壳。   但是现在他要上哪儿去找那种等级的能量?   况且与七丘之城已经失去人格控制的“星之彩”相比,出现在这里的怪物内面显然还有人格进行控制。   证据就是现在林逸脑海内不断闪烁的警报标志。   从落入大地的巨嘴开始,接触到那些泛滥的烂肉的那一刻,林逸体内的所有系统都响起统一的报警:   检测到来自外部的程序攻击,请提高防火墙等级。   直接与林逸意识链接的各个源石结构的控制系统都将这样的警报砸进林逸的脑海,这还算是好的,源石结构的控制系统至少还能检测并抵挡来自外部的侵蚀,比起这些机械部分,肉体则是在落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完全同化。   这具身体生物的部分已经完全被外侧的意志支配。   细胞在未知的命令下开始自主分裂,现在体内的各个脏腑都已经生出会妨碍到身体功能的肿瘤,就像是在短短数分钟的时间内,自己已经变成癌症晚期患者,还不是单一的癌症,而是身体各个部分同时走到癌症末期。   这还是体内的纳米机械尽全力进行修正的结果。   如果换作是普通人,在接触到这些烂泥的一瞬间,恐怕身体就已经被同化成烂泥,整个躯体都会变成扭曲蠕动的肉块,变成不可名状怪物的一部分。   天空中的怪物控制着概率,大地的怪物则能支配接触到的一切。   虽然并不想承认这样的现实,可是现在的自己的确没办法解决这样的困境。   长剑无法破坏那么庞大的身躯,源石技艺则会在概率的影响下失败,就像自己在坠落过程中做出的尝试那样,所有想要浮空的术式最后都宣告失败。   但自己也并非失去所有的选择,两个怪物的行动模式很奇怪:   明明是冲着双子女皇而来的黑塔巫师,最后却十分默契地避开了阴影的王座。   林逸不认为这是怪物的仁慈,只能说即使是拥有这样的能力,在面对双子女皇时他们仍旧没有任何把握,可若是能绝对的操纵概率,绝对地进行支配,那么这样的能力组合就是绝对的无敌。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两只怪物的能力并非绝对。   那样的能力多半有一个作用范围,而这个范围的边界大概就是怪物自身的认知。   只有它们理解的事物,才能被它们的能力所影响。   闭上眼睛脑海内依旧有无数警报在闪烁不定,面对体内存在不同机械与生体两种结构的自己,怪物进行的支配也开始出现差距。   对于与常人无异的血肉,怪物极其轻松地就完成支配,然而一旦涉及到机械部分,支配的能力就变成可以被理解的程序攻击,数据量十分庞大,然而攻击方式却十分粗糙,生理部分已经被完全支配的现在,机械结构部分却仍旧没有被攻陷防火墙。   泰拉文明并没有产生覆盖全球的互联网。   拉特兰与叙拉古都有自己的方法将信号覆盖到文明全境,各个国家也拥有紧急情况下使用的城际通讯手段,可是在天空仍旧是厌恶泰拉人的群星之神掌控的领地时,泰拉人的天文学也就只能停留在占星术这种蒙昧的阶段,这一点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都是一样。   当然,林逸在龙门这样的现代化都市仍旧看见过电脑。   不仅是电脑,泰拉的大城市里还有许多电子产品,甚至由此产生过一些基于商业竞争而开发的涉及到电子窃密之类的程序攻防手段,但是没有“互联网”这一产物的泰拉文明中,网络不会成为国家竞争的领域之一,自然也不会有国家等级的科研资源投入,开发出足够高端的攻击性程序。   这就是怪物们认知的盲区,它们并不明白程序的世界可以变得多么恐怖。   所以至今为止针对机械结构部分的“支配”完全被控制程序的防火墙给拦在外面,看上去玄之又玄的“支配”显露出自己的本质,那些拙劣的程序攻击除了数量达到一个恐怖的等级外,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称得上是威胁的部分。   但林逸也没办法通过数据面的程序攻击去消灭现实中的怪物。   不过这样的区别仍旧给林逸指向唯一的一个选择:   既然怪物的能力只能作用到它们能够理解的范畴,既然它们连双子女皇的存在都无法理解进而无法干涉,那么只要自己变成与双子女皇同样,甚至比双子女皇更加高位的存在,那么就能拥有正面对抗这些怪物的力量。   你说是吧,泰拉?   林逸决定走上那唯一的选择,他没有去管已经完成支配正在逐渐变成烂肉的身体,而是沉下心再次找到“中央数据库”留下的那一道指令。   脱离天空中怪物的注视之后,他与“泰拉”构造的源石技艺服务体系之间被固定到“失败”的联系再次回到先前时有时无的阶段,他仿佛又变成那一个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乘着小舟垂钓的人,而巨鲸的影子一如既往地从小船底下缓缓游过。   至今为止,这算是“泰拉”与他的默契。   “泰拉”已经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每一次激活源石技艺服务体系的最高权限时,林逸可以肯定“泰拉”都在关注自己,只是每一次“泰拉”都没有主动进行干涉,“泰拉”如同它的设计初衷一样,只是在提供相关的服务,很多时候甚至让林逸产生一种危险的错觉,那就是“泰拉”其实是一个可以沟通的对象。   所以不管是为了避免可能的危险,还是避免让这样的错觉继续深化,林逸很少主动登录源石技艺的最高权限,除了叙拉古与拉特兰的那两次,很多时候他只是如同普通人一样与源石技艺服务体系进行链接,然而现在那种悠闲的选择已经不知所踪,他不仅要登录最高的权限,甚至还要更进一步。   海上垂钓的少年站起身,纵身跳进了那一片海洋。   透过自身与源石技艺服务体系之间的联系,以从那一道指令解析而来的程序语言,林逸主动开始侵入“泰拉”的领地。   海面的平静一瞬间就被打破,水下盘旋的“巨鲸”回过头,一口吞没跳进海里的少年。   .   梗在“食道”内的异物至今不能完成同化,“支配”的能力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遭遇了挫折。   那个人类的身体并非完全由血肉组成,除了与泰拉人相差不大的血肉,那一层外皮的包裹之下还有一层异质的骨骼,特殊工艺催生出来的源石结构直接拒绝了来自外部的支配,它只能侵入这些源石结构的控制系统来进行支配,然而这样的攻击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效果。   简直就像是小孩子朝巨人挥舞拳头,完全看不到打倒对方的希望。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莱塔尼亚的高塔记录着这个世界从过去到现在的历史,从大地上的文明还记得天空与海洋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忘却什么是海洋的文明,各个时代的知识与智慧都储存在莱塔尼亚高塔的记录之中,而自己两千年的生命已经将巨大多数的知识融会贯通。   这就是为什么希露德会成为支配之塔基石的原因。   自己没有萨拉曼那样得天独厚的天赋,也不具备玛利亚那样敏锐的观察,很多时候自己都显得有些迟钝,就像是一个只会死读书的呆子,但是支配之塔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呆子,这一座高塔的基石只需要记住这一艘方舟诞生过的一切技术就行。   “支配”的权能会自动读取她的记忆,然后找到最有效的方法去完成支配。   希露德可以确定,泰拉数度轮回的文明,从普瑞赛斯时代的繁荣到现在被迫居于一隅的苟延残喘,那个人身体内的某些部分已经超过了所有时代的认知。   就连普瑞赛斯自身都没有如此诡异。   根据高塔的记录,普瑞赛斯本身从内而外都是普通的血肉之躯,那个人的伟大不在于她拥有的力量,而在于她拥有的知识与理想,以及将这些知识传授给这个世界的善良以及将理想带给众人的行动力。   同样是人类,自己吞噬的个体与普瑞赛斯完全不同。   希露德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从这个自己没办法完成支配的个体身上传来的一个态度:他想要杀了自己。   怎么可能让你得逞?   希露德开始放弃身体的蔓延,调动更多的资源来完成对于人类的支配,如果攻击的质量不足以完成支配,那就提升攻击的数量,用最暴力的方式凿开对方的防火墙,让对方的防御机制因为攻击的数量而直接瘫痪。   又不是双子女皇那种内在已经变成非人之物的存在,只要有一丁点能够理解的东西,那么就能用数量——   将其淹没?   想法走到末尾的时候,困惑与惊疑已经让这个想法变了味道。   那一瞬间,希露德彻底失去对于体内那个人类的支配,甚至就连已经完成的对于肢体的支配都已经被彻底排除,就好像那一瞬被自己吞噬的人类彻底变成某种无法解释的存在。   就像是双子女皇那样。   但是这怎么可能?   双子女皇,不,莱塔尼亚的统治者本质上都是寄宿于源石中的那个存在的囚笼,包括巫王在内的每一任统治者都需要承受来自于源石中那个怪物最强烈的侵蚀,最终连自身的存在都会无限接近于那个怪物。   所谓围三缺一,守秘人的存在给予源石中那个存在脱困的希望,然后在彻底被同化为那个怪物的宿体之前,守秘人会主动结束自己的性命,当然,也不乏像是巫王那样被别人“帮”了一把的个例。   “支配”的权能无法对双子女皇产生作用就是这个原因,本质上那已经是超越知识理解范畴的存在。   但是自己吞噬的这个呢?   那不就是一个人类吗?   莱塔尼亚高塔的记录上有关于普瑞赛斯与莱塔尼亚的交往,遥远的过去,普瑞赛斯早已向世人描述过那一个已经消失的伟大文明,告诉过他们关于人类的历史以及发展,告诉过他们人类从血肉之躯到机械飞升的选择。   “人类”对于莱塔尼亚高塔而言,绝对不是无法理解的存在!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震惊的这片刻时间内,希露德感受到庞大的能量在向自己的身体集中,摊开到每一寸肉块儿的神经系统敏锐地察觉到大量身体开始离线,就像是人类会因为极寒而失去知觉一样,大范围的肉体已经被冻得完全失去响应。   咔嚓——   冰块碎裂的声音中,黑骑士的身影慢慢从封冻在大地上的肉块中走了出来。   从林逸被吞噬的位置,走出来的却是一直出现在林逸身后的“血亲”之影。   本来应该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无情的源石技艺增幅机器的影子,但是黑骑士却在走出来之后站在原地,它有些困惑地抬起手看了看,似乎在确定什么,然后抬起头,视线在天空中的怪物顿了顿,接着落向一旁的高塔。   最后,它将视线落向阴影的王座,与一双凝重的眼神完成对视。   “啊,奥西里斯,你又活过来了啊。” 第六百三十一章:变革(六)   出发来莱塔尼亚以前,林逸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   莱塔尼亚已经选择加入盟约,甚至也派遣来一支研究团队参与对于神灵“亡骸”的发掘,期间的合作算不上有多愉快,但也没有起冲突的地方,彼此都在试探对方能够接受的底线,言语间寸步不让,但那也是在合作的前提下尽可能争取更多的利益。   所以林逸让“九尾”留在叙拉古接受大修与改造。   就算莱塔尼亚之行会遇到一些坎坷,但是凭借至今为止积累的剑术与从霜星那里继承来的源石技艺终归有办法的,况且也在拉特兰聘请兰登卫队作为随行的护卫,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至少在抵达林德尔之前,林逸一直是这么想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已经超过未雨绸缪的范畴了吧?”   谁能想到最后会变成要与天灾等级的怪物战斗的局面呢,无论是天空中浮游的怪物还是将大地同化成自身躯体的怪物,每一个怪物的尺寸都已经巨大到足以免疫刀剑之类的攻击,当初在七丘之城,他们直接引爆了一个城邦的炉心才用那磅礴的能量烧尽了高塔术士的躯壳。   但是现在他要上哪儿去找那种等级的能量?   况且与七丘之城已经失去人格控制的“星之彩”相比,出现在这里的怪物内面显然还有人格进行控制。   证据就是现在林逸脑海内不断闪烁的警报标志。   从落入大地的巨嘴开始,接触到那些泛滥的烂肉的那一刻,林逸体内的所有系统都响起统一的报警:   检测到来自外部的程序攻击,请提高防火墙等级。   直接与林逸意识链接的各个源石结构的控制系统都将这样的警报砸进林逸的脑海,这还算是好的,源石结构的控制系统至少还能检测并抵挡来自外部的侵蚀,比起这些机械部分,肉体则是在落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完全同化。   这具身体生物的部分已经完全被外侧的意志支配。   细胞在未知的命令下开始自主分裂,现在体内的各个脏腑都已经生出会妨碍到身体功能的肿瘤,就像是在短短数分钟的时间内,自己已经变成癌症晚期患者,还不是单一的癌症,而是身体各个部分同时走到癌症末期。   这还是体内的纳米机械尽全力进行修正的结果。   如果换作是普通人,在接触到这些烂泥的一瞬间,恐怕身体就已经被同化成烂泥,整个躯体都会变成扭曲蠕动的肉块,变成不可名状怪物的一部分。   天空中的怪物控制着概率,大地的怪物则能支配接触到的一切。   虽然并不想承认这样的现实,可是现在的自己的确没办法解决这样的困境。   长剑无法破坏那么庞大的身躯,源石技艺则会在概率的影响下失败,就像自己在坠落过程中做出的尝试那样,所有想要浮空的术式最后都宣告失败。   但自己也并非失去所有的选择,两个怪物的行动模式很奇怪:   明明是冲着双子女皇而来的黑塔巫师,最后却十分默契地避开了阴影的王座。   林逸不认为这是怪物的仁慈,只能说即使是拥有这样的能力,在面对双子女皇时他们仍旧没有任何把握,可若是能绝对的操纵概率,绝对地进行支配,那么这样的能力组合就是绝对的无敌。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两只怪物的能力并非绝对。   那样的能力多半有一个作用范围,而这个范围的边界大概就是怪物自身的认知。   只有它们理解的事物,才能被它们的能力所影响。   闭上眼睛脑海内依旧有无数警报在闪烁不定,面对体内存在不同机械与生体两种结构的自己,怪物进行的支配也开始出现差距。   对于与常人无异的血肉,怪物极其轻松地就完成支配,然而一旦涉及到机械部分,支配的能力就变成可以被理解的程序攻击,数据量十分庞大,然而攻击方式却十分粗糙,生理部分已经被完全支配的现在,机械结构部分却仍旧没有被攻陷防火墙。   泰拉文明并没有产生覆盖全球的互联网。   拉特兰与叙拉古都有自己的方法将信号覆盖到文明全境,各个国家也拥有紧急情况下使用的城际通讯手段,可是在天空仍旧是厌恶泰拉人的群星之神掌控的领地时,泰拉人的天文学也就只能停留在占星术这种蒙昧的阶段,这一点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都是一样。   当然,林逸在龙门这样的现代化都市仍旧看见过电脑。   不仅是电脑,泰拉的大城市里还有许多电子产品,甚至由此产生过一些基于商业竞争而开发的涉及到电子窃密之类的程序攻防手段,但是没有“互联网”这一产物的泰拉文明中,网络不会成为国家竞争的领域之一,自然也不会有国家等级的科研资源投入,开发出足够高端的攻击性程序。   这就是怪物们认知的盲区,它们并不明白程序的世界可以变得多么恐怖。   所以至今为止针对机械结构部分的“支配”完全被控制程序的防火墙给拦在外面,看上去玄之又玄的“支配”显露出自己的本质,那些拙劣的程序攻击除了数量达到一个恐怖的等级外,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称得上是威胁的部分。   但林逸也没办法通过数据面的程序攻击去消灭现实中的怪物。   不过这样的区别仍旧给林逸指向唯一的一个选择:   既然怪物的能力只能作用到它们能够理解的范畴,既然它们连双子女皇的存在都无法理解进而无法干涉,那么只要自己变成与双子女皇同样,甚至比双子女皇更加高位的存在,那么就能拥有正面对抗这些怪物的力量。   你说是吧,泰拉?   林逸决定走上那唯一的选择,他没有去管已经完成支配正在逐渐变成烂肉的身体,而是沉下心再次找到“中央数据库”留下的那一道指令。   脱离天空中怪物的注视之后,他与“泰拉”构造的源石技艺服务体系之间被固定到“失败”的联系再次回到先前时有时无的阶段,他仿佛又变成那一个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乘着小舟垂钓的人,而巨鲸的影子一如既往地从小船底下缓缓游过。   至今为止,这算是“泰拉”与他的默契。   “泰拉”已经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每一次激活源石技艺服务体系的最高权限时,林逸可以肯定“泰拉”都在关注自己,只是每一次“泰拉”都没有主动进行干涉,“泰拉”如同它的设计初衷一样,只是在提供相关的服务,很多时候甚至让林逸产生一种危险的错觉,那就是“泰拉”其实是一个可以沟通的对象。   所以不管是为了避免可能的危险,还是避免让这样的错觉继续深化,林逸很少主动登录源石技艺的最高权限,除了叙拉古与拉特兰的那两次,很多时候他只是如同普通人一样与源石技艺服务体系进行链接,然而现在那种悠闲的选择已经不知所踪,他不仅要登录最高的权限,甚至还要更进一步。   海上垂钓的少年站起身,纵身跳进了那一片海洋。   透过自身与源石技艺服务体系之间的联系,以从那一道指令解析而来的程序语言,林逸主动开始侵入“泰拉”的领地。   海面的平静一瞬间就被打破,水下盘旋的“巨鲸”回过头,一口吞没跳进海里的少年。   .   梗在“食道”内的异物至今不能完成同化,“支配”的能力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遭遇了挫折。   那个人类的身体并非完全由血肉组成,除了与泰拉人相差不大的血肉,那一层外皮的包裹之下还有一层异质的骨骼,特殊工艺催生出来的源石结构直接拒绝了来自外部的支配,它只能侵入这些源石结构的控制系统来进行支配,然而这样的攻击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效果。   简直就像是小孩子朝巨人挥舞拳头,完全看不到打倒对方的希望。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莱塔尼亚的高塔记录着这个世界从过去到现在的历史,从大地上的文明还记得天空与海洋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忘却什么是海洋的文明,各个时代的知识与智慧都储存在莱塔尼亚高塔的记录之中,而自己两千年的生命已经将巨大多数的知识融会贯通。   这就是为什么希露德会成为支配之塔基石的原因。   自己没有萨拉曼那样得天独厚的天赋,也不具备玛利亚那样敏锐的观察,很多时候自己都显得有些迟钝,就像是一个只会死读书的呆子,但是支配之塔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呆子,这一座高塔的基石只需要记住这一艘方舟诞生过的一切技术就行。   “支配”的权能会自动读取她的记忆,然后找到最有效的方法去完成支配。   希露德可以确定,泰拉数度轮回的文明,从普瑞赛斯时代的繁荣到现在被迫居于一隅的苟延残喘,那个人身体内的某些部分已经超过了所有时代的认知。   就连普瑞赛斯自身都没有如此诡异。   根据高塔的记录,普瑞赛斯本身从内而外都是普通的血肉之躯,那个人的伟大不在于她拥有的力量,而在于她拥有的知识与理想,以及将这些知识传授给这个世界的善良以及将理想带给众人的行动力。   同样是人类,自己吞噬的个体与普瑞赛斯完全不同。   希露德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从这个自己没办法完成支配的个体身上传来的一个态度:他想要杀了自己。   怎么可能让你得逞?   希露德开始放弃身体的蔓延,调动更多的资源来完成对于人类的支配,如果攻击的质量不足以完成支配,那就提升攻击的数量,用最暴力的方式凿开对方的防火墙,让对方的防御机制因为攻击的数量而直接瘫痪。   又不是双子女皇那种内在已经变成非人之物的存在,只要有一丁点能够理解的东西,那么就能用数量——   将其淹没?   想法走到末尾的时候,困惑与惊疑已经让这个想法变了味道。   那一瞬间,希露德彻底失去对于体内那个人类的支配,甚至就连已经完成的对于肢体的支配都已经被彻底排除,就好像那一瞬被自己吞噬的人类彻底变成某种无法解释的存在。   就像是双子女皇那样。   但是这怎么可能?   双子女皇,不,莱塔尼亚的统治者本质上都是寄宿于源石中的那个存在的囚笼,包括巫王在内的每一任统治者都需要承受来自于源石中那个怪物最强烈的侵蚀,最终连自身的存在都会无限接近于那个怪物。   所谓围三缺一,守秘人的存在给予源石中那个存在脱困的希望,然后在彻底被同化为那个怪物的宿体之前,守秘人会主动结束自己的性命,当然,也不乏像是巫王那样被别人“帮”了一把的个例。   “支配”的权能无法对双子女皇产生作用就是这个原因,本质上那已经是超越知识理解范畴的存在。   但是自己吞噬的这个呢?   那不就是一个人类吗?   莱塔尼亚高塔的记录上有关于普瑞赛斯与莱塔尼亚的交往,遥远的过去,普瑞赛斯早已向世人描述过那一个已经消失的伟大文明,告诉过他们关于人类的历史以及发展,告诉过他们人类从血肉之躯到机械飞升的选择。   “人类”对于莱塔尼亚高塔而言,绝对不是无法理解的存在!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震惊的这片刻时间内,希露德感受到庞大的能量在向自己的身体集中,摊开到每一寸肉块儿的神经系统敏锐地察觉到大量身体开始离线,就像是人类会因为极寒而失去知觉一样,大范围的肉体已经被冻得完全失去响应。   咔嚓——   冰块碎裂的声音中,黑骑士的身影慢慢从封冻在大地上的肉块中走了出来。   从林逸被吞噬的位置,走出来的却是一直出现在林逸身后的“血亲”之影。   本来应该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无情的源石技艺增幅机器的影子,但是黑骑士却在走出来之后站在原地,它有些困惑地抬起手看了看,似乎在确定什么,然后抬起头,视线在天空中的怪物顿了顿,接着落向一旁的高塔。   最后,它将视线落向阴影的王座,与一双凝重的眼神完成对视。   “啊,奥西里斯,你又活过来了啊。” 第六百三十三章:变革(八)   侥幸的心理大概是感性生物最大的弱点。   叙拉古的第一次没有出事,拉特兰的第二次没有出事,大脑似乎擅自地就从这两次的经验中总结出不靠谱的规律:   第三次或许也会没事吧。   纵然理性知道这样的结论根本算不上是结论,可是当只有这么一个摆在面前的选项可以破局时,所有的思考也都集中在这一瞬的侥幸之上。   随后理所当然地,从水面下张开的巨鲸之吻直接将自己吞了进去。   依靠体内的原始单元提供的计算能力,林逸才能拥有超越泰拉人的计算能力,当所有的源石单元一齐“叛变”时,林逸在那一瞬间没有找到任何反抗的机会。   身体被接管,灵魂被驱逐到潜意识,失去一切来自于外界的情报,简直就像是死掉了一样。   连时间的流逝都无法感知的世界里,若不是偶尔还有细碎的信息流通过潜意识,很难说在这种没有任何变化的世界之中自己还能不能保持一个可以解决问题的心态。   不过这些细碎的信息也不足以描绘出外面发生的事情。   这些信息大都与外界无关,只是体内源石单元的日常运行日志,这些东西不会通过表层思维去挤占主意识的带宽,只会通过潜意识的网络完成数据的入库,只有在需要查询的时候才会被重新翻出来,否则就是到达储存日期之后被自动删除。   枯燥的运行日志中,唯一算得上是情报的只有一个名字。   普瑞赛斯   当然,这个名字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只是一个登录名而已,只能说明“泰拉”将自己的正式注册名称修改成“普瑞赛斯”,比起从这个名字可以发散的无责任的思考,林逸更在乎这些运行日志中发现的另一件事情。   “泰拉”并不能适应自己的身体。   从在乌萨斯的边境之地遭遇希琉瑞斯开始,林逸就发现自己与这些Monster系列的后续成品机之间存在时间的代差,至少林逸自身的记忆中Monster系列产品还是以“九尾”为代表的第一世代机体。   很显然在自己被封冻起来之后,Monster系列经过长足的发展,继承第一世代各种机型的验证技术之后才发展出来为方舟配备的第二世代机体。   当时的人类社会已经验证完所有的猜想,正处于一个失去未来的节点。   失去未来意味着技术方面不会出现跨越式的突破,更多的只是小细节上的修修补补,让机械的运行更加稳定与效率,而这方面的突破更多反映在硬件方面的革新,比起“泰拉”所处时代的硬件系统,自己体内的源石单元显得有些过于老旧。   比起与这具身体相处不知道多少年月的自己,“泰拉”的人格程序并不能很好地兼容这些落后的系统。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是电脑升级系统之后并不能总是运行旧系统的程序那样,流过潜意识的运行日志出现很多的修改记录,完全可以从中推测出“泰拉”正在将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编写兼容程序之上,它想要通过兼容程序来让自己能真正控制好这具躯体。   这段时间的“泰拉”正处于最弱的状态,如果给自己一个机会,未必没有机会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只需要一个契机。   如果自己能拿到哪怕一个源石单元的控制权,拿到哪怕一丁点的计算资源,自己就能尝试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要不是所有的源石单元同时将自己的弹了出去,自己也不至于在做好准备的前提下这么轻易被“泰拉”夺走身体,林逸预想中“泰拉”的侵蚀会是从外向内,但是没想到是从内向外,源石单元一齐离线的情况下自己拥有的计算资源直接清零。   现在的自己已经没办法制造出机会,契机只能由外部来制造。   真的能有那样的机会吗?   林逸不知道。   意识的空间没有形体,不存在线性的时间,自己与外接已经完全割开,他在这里等待来自外界的契机,但是谁又能确保外面的世界不会已经成为“泰拉”的玩具?   当然不会。   有一星火光在意识的空间中亮起,光芒不足以驱散黑暗,但是却在混沌中形成第一个具备形体的事物。   林逸稍微愣了一下,随后让自己发散的思维向那一簇火焰涌去。   翻涌的黑暗像是要熄灭火光一样靠近,迫近的黑暗将要触及那一份火焰时,涌动的黑暗汇聚成一只想要抓住火焰的手臂,然而火焰给混沌的意识空间带来的秩序也就到此为止,林逸涌动的思绪最终没办法完全塑造成一个实体,仍然没有得到在这个身体内的立足之地。   “情况比想象中要乐观不少,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泰拉’删除得差不多了。”   火焰中跳出来一句言语,“声音”这种现象出现在意识空间时,有月光从天空垂落,“上”这个方位出现在意识的空间的同时,“方向”与“光暗”的概念在整个空间成型,世界的基础得以确立,对应着月光垂落的星空,一片大地也从黑暗中铺开,承接上坠落的月光。   月光垂落到那一簇火焰上时,卡在空间之中的火焰猛地扩散成一道门扉。   梦魇怯薛从门扉从窜出来,火焰构筑的身躯围绕着那一只手与那一只手链接的黑暗来回跳跃,当火焰的光芒驱散黑暗之中,凝聚的意识终于在虚无的空间中诞生了实体。   林逸收回手,抬起头看向声音落下的方向。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浮动在空中,但是那双一看就知道属于非人之物的眼睛却十分熟悉。   “双子女皇?”   “现在是‘星光的睿冠’,格温·莱塔尼亚,守秘之塔第十四任基石,不过这个时代除了高塔之外,想必已经退不存在我们的历史了吧。”不认识的埃拉菲亚男人向林逸垂落视线,“它要来了,我们能够做的只有这些,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自己去解——”   说完这句话之前,初生的世界终于诞生了“太阳”。   宛如天体般巨大的圆把天空撕开一个缺口,从中落下的光与热将天空中的人影彻底消融,将从外部侵入进来的入侵者彻底消灭之后,那个“太阳”变成一只眼,垂落的视线宛如从一个小孔看着瓶中世界的小孩,仿佛不同次元般的压倒性存在感几乎要将这个新生的世界直接击溃。   这就是现在的现实。   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双子女皇似乎找到办法侵入自己的身体,配合卡涅利安的梦魇怯薛直接干涉“泰拉”对于这具身体的掌控,夺走部分计算单元交给自己,而有了这些计算力的支撑,虚无的意识空间才得以变成一个虚幻的世界。   但也就仅此而已。   集合在自己身体内的计算单元不计其数,双子女皇黑掉控制权的计算单元充其量只有其中百分之一或者百分之二,此外的全部都被另一个意志掌握,清除掉外部的入侵之后,它很快就能重新拿回被夺走的计算力。   从“太阳”蔓延开来的灼热正在烧蚀整个世界。   泛滥的光与热将什么也没有的新生世界点燃,来自外部的数据攻击在这个世界中演化为末日的征兆,如同故事中描绘的那样,整个世界都将沉入火焰的审判。   “所以,你不打算进来坐坐吗,普瑞赛斯?”   林逸望向“太阳”中的那一只眼,沿着世界烧向林逸的火焰没有将他吞没,反而如同驯服的精灵一样盘桓在林逸的脚边,在他伸出手的时候甚至从火焰中走出蜥蜴般的动物亲昵地蹭着林逸的手心。   “这里姑且是我的身体,喧宾夺主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所有的计算单元在林逸身体内构成巨大的计算阵列,以被侵入的那几个点为中心,根据先前的运行日志调整好的攻击程序迅速沿着这几个点向整个思维的网络扩散,在立足之地的这几个计算单元被重新拿回去之前,所有的计算节点都已经被林逸侵入,陷入一时瘫痪的状态。   可以的话林逸倒是想彻底夺回极端单元,但是算法的优劣上在林逸之后诞生的“泰拉”更有优势。   “泰拉”与这具身体的不契合的确给了林逸去争夺身体控制权的机会,但是这并不代表正面的冲突上林逸就一定能赢过对方。   先将双方的立足点全部破坏,接下来才是真正的交锋。   天空的眼睛缓缓合上,熄灭的“太阳”之中走出来一位女性的身影。   林逸没有见过那个女人。   亚麻色的长发,淡紫色的眼眸,她穿着一身研究者般的白大褂,但是眼神中却没有研究者应该拥有的沉稳。   自己的记忆中没有这个人类的存在,那么这一份数据来自于何方不言自明。   “这就是普瑞赛斯?”   林逸望向在空中站定的人影,不属于自己身体内的数据在这里集中成另一个人影,自己要做的事情在这一刻变得分明。   只要让入侵进来的这份数据消失就好。   要怎么做到这一点在虚拟世界化的意识空间中变得简单明晰——   打倒对方就好,现在,这里!   林逸按住自己的心脏,意识空间不存在实际的身体,但是霜星的心脏仿佛还在这具身体内跳动,一如既往地将力量借给自己。   冰霜的道路从林逸的脚下延伸向天空。   大地在林逸脚下破碎,一道电光追上疾驰的冰霜,剑锋刺向道路尽头的身影。   “冰霜的法术,十王的剑技,已经品尝得够多了。”   脚下的道路轰然破碎,超越电光的突刺定在空间的囚笼,距离剑尖只有毫厘之差的眼眸丝毫没有因为这样的结果而诧异。   她抬起手按上近在迟只的林逸胸膛,那是一个近到话语刚刚出口,似乎都要被剑锋切开两半的距离。   “你的一切我早已解析完毕,已知的范围内,你战胜我的可能性为零。”   这就是为什么没有立刻处理你的理由。   那双平静的眼睛描述着与话语相同的事实,她轻轻一推,从胸膛开始,冲锋上前的林逸像是摔在地上的泥偶,整个人立刻在空气中土崩瓦解。   倒是这一幕让她微微挑了挑眉毛,她扫过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向地面。   视线的落点,大地吐出刚才在空中消散的人影,但是天空已经有手指指向金蝉脱壳般脱离的人影。   虹色的光芒在手指前方闪耀,林逸发现自己竟然认得对方施展的术式。   “泰拉”创造的源石技艺体系中也是顶点之一的能量收束型源石技艺,能够将能量高密度地进行压缩,在林逸的认知中这种程度的能量压缩通常只用于星舰的能量主炮或者是主引擎模块,需要大量设备辅助才能完成这种密度的能量压缩。   现在这种程度的能量压缩却能通过源石技艺实现。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人类发展史上的一句调侃仿佛已经变成现实,集合人类社会所有技术造就的“泰拉”与神灵似乎也没有多少区别。   虹色的光芒从指尖落下,能量不仅将大地烧穿,甚至将世界烧穿。   模拟能量的大量参数超出承载这个意识空间的计算单元处理极限,构造出这个世界的基点,为林逸的思维赋予实体的计算单元正在逐一熄灭。   不同于外来的入侵者,林逸的存在已经与这具身体完全相容,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进行删除。   不过只要让被林逸夺回的这些计算节点失效,重新将林逸放逐进没办法进行做出干涉的潜意识空间,那么解决完外面的事情后,它自然有无限的时间来慢慢清理林逸在这具身体中的痕迹。   杀死林逸没有意义,杀死这个世界才是它要做的事情。   它也能做到这一点。   天空中的女性打了一个响指,林逸曾经在碧洛迪丝女士那里见识过的源石技艺于这个世界中重现,天空中走出更多的女性身影,每一个都完全复制本体的所有能力,自然包括那随意使用源石技艺服务体系上任何法术的能力。   一时间,所有分支的法术顶点都在入侵者的手中浮现。   地水火风,时间与空间,诅咒与奥法……   从单纯的能量放射系列法术到涉及数学规律更改的命运系法术,随意施展的最高等级源石技艺无一不在消耗着这个世界的计算资源,让那些支撑着这个世界的计算单元因为超载计算而极快地消耗着使用寿命。   看似无垠的世界随着计算单元的陆续宕机而出现边界。   就像是走道中陆续熄灭的照明,每一个计算单元的宕机就意味着世界的一次闪烁,而每一次闪烁,世界的边界就距离两人更叫靠近。   剑术无法触及空中的身影。   如同入侵者说的那样,自己的一切都已经被解析完毕。   这意味着自己的一切反击方式都在对方的计算范围之内,甚至在侵入自己的身体之前,“泰拉”就完成所有反击的对策。   唯一的变数可能就只有先前双子女皇的侵入,但那带来的变化却也在预案之中。   徒劳的反击之中,世界完成最后一次闪烁。   无垠的世界变成如同高塔般狭窄的竖井,就像是舞台上投下来的一束灯光,这一束灯光中从上至下照亮舞台中唯二的演员。   “结束了。”   天空中的女性给出结束的宣言,但是指向林逸的指尖却稍微停顿了一下。   有已知之外的东西出现在这里。   林逸也在那一刻低下头,他同样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接替熄灭的计算单元,撑起这个行将消失的世界。   自己胸口的位置,有一枚徽章亮起微微的光芒。   徽章的光芒将收缩成一座高塔的世界向外撑开,另一个世界涂改了这个意识的空间,涂改后的世界安静地向四周淌开。   那是一个寂静的世界。   两轮月亮的照耀下,有一条蜿蜒的小路接上尽头的高塔,两侧的荒草丛在夜风中摇摆,却没有任何生命的声音吵闹地响起。   林逸发现自己的记得这一幕的场景,他认识那座高塔。   星与月之塔。   当初死在七丘之城的那位高塔术士,马泰奥·罗斯持有的高塔。 第六百三十四章:变革(九)   进入莱塔尼亚以来,接连发生的事情让林逸几乎忘记为什么要来莱塔尼亚。   莱塔尼亚之行来自于双子女皇的邀请,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邀请,就是因为莱塔尼亚高塔的术士,星与月之塔的基石,马泰奥·罗斯死在了七丘之城。   这似乎是莱塔尼亚的高塔基石第一次死在异地,所以莱塔尼亚十分关注这一件事。   盟约成立的初期,莱塔尼亚之所以会转而支持叙拉古,就是因为在马泰奥·罗斯死亡的现场,林逸曾经进入过他为自己设立的人格道标,在对方的意识空间中自己见到星与月之塔真正的基石,被锁在塔内的十七岁时候的马泰奥·罗斯。   莱塔尼亚的支持交换的就是这一次林逸的莱塔尼亚之行。   原本的行程是直接前往佛卡雷特配合莱塔尼亚的问询,但是在出发之前却又接到莱塔尼亚方面的通知,结果改成转道维多利亚跨越冬灵山脉入境,然后就是这一系列逐渐升级的冲突。   说实话,林逸已经将这最初的目的给抛到脑后。   在林德尔确认站在洛洛这一边之后,林逸就已经将双子女皇当成是半个敌人,那么自然也没有与敌人合作的理由。   现在看来,或许这突然出现的高塔也是莱塔尼亚急于让自己前往莱塔尼亚的原因。   林逸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胸口那枚散发微微光芒的胸章,那正是莱塔尼亚给自己的信物,然而这里是意识的空间,现实中的物品理论上不可能出现在虚幻的世界之中。   除非是那一枚胸章有过特别的设置,自己在拿到那枚胸章的时候精神就已经受到影响。   不过什么样的影响能深入到这个地步?   以自己对于身体的掌控,若是受到这种足以在精神世界形成一片特殊空间的精神暗示,体内源石结构的部分早已经对比精神状态提出警报,况且拿到胸章之后林逸自己也不是没有检查过,那一枚胸章的确有一些能量反应,但是没有庞大到可以支持深度的源石技艺应用。   这个空间的出现并非完全是因为这一枚胸章,它更像是一枚钥匙打开通向这里的道路。   那个这一片风景就是早已存在于自己的精神世界?   林逸看向小路的尽头,星与月之塔与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牵引着林逸的意识,不用走进那座高塔,他便已经明白马泰奥·罗斯已经不存在于高塔之内,但是高塔自身却并不是无主之物,那一座高塔与一个意识链接在一起。   那个意识就是自己,自己就是星与月之塔现在的主人。   高塔所在的这个空间就是自己意识的延伸,甚至不用抬起头,林逸就能感知到天空中惊疑的女性人影。   就像是先前“泰拉”从太阳里垂落视线,仿佛从世界之外观测自己一样,现在立场倒转,纵然自己也在这个世界之中,却也像是观察瓶中世界般于一个绝对的高度观测着这个世界。   “你做了什么?”   天空垂落的声音有明显的起伏,似乎是缺少与人交流的经验,“泰拉”的语气能够轻易地推测出现在的局势已经脱离她的预期。   理所当然,“泰拉”从没有真正与林逸同行。   她所掌握的所有情报应当都来自于那两次的接触,大约是直接读取过林逸的所有记忆,所以才如此信誓旦旦地宣言知晓林逸的一切。   那么连林逸自己都没有印象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被“泰拉”知晓。   “也就是说,现在从已知的世界来到未知的世界了吧?”   天空中的女性锁紧眉毛,她当然能听出来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已知的范围内,你战胜我的可能性为零”正是片刻之前她的宣言,又怎么可能没听懂林逸话语中的敌意?   “不,这个世界对我而言没有未知。”   落下笃定的宣言,女性的身影再一次对林逸伸出手,缓缓收拢成一个拳头。   大地原本应当随着这个动作一并卷起,将林逸彻底埋葬其中,可是高塔中的世界却没有回应“泰拉”的动作。   不同于外侧已然被“泰拉”侵入的精神空间,存在高塔的这个世界完完整整地属于现在的林逸,不存在于现实中的意识空间本就没有源石技艺施展的空间,外侧的意识因为被“泰拉”侵入所以会模仿源石技艺的效果,然而高塔所在的这个空间却完整地属于林逸,自然没有可能允许里面的人针对意识空间的主人使用源石技艺。   “看样子现实并不像是你说的那样,还是说你小瞧了莱塔尼亚的反抗?”   源石技艺没有回应“泰拉”,但是星光却在林逸说话的功夫逐渐变得明亮。   群星与双月的光芒盈满整个空间,将空中的女性身影包裹在内。   柔和的星光张开“嘴”,一口咬掉女性的半边身躯。   “泰拉”一下子瞪大眼睛,意识的空间内只要想就可以屏蔽所有感官,她倒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但是比起疼痛,无法理解现状的恐慌才更加让她无法接受!   她不知道这样的术式!   泰拉世界的源石技艺体系最初的原型是她根据某个游戏的法术分类设计的体系,这个系统的目的是为了让这片大地诞生的文明依附于“法术”这种自然现象而生,那么无论这个文明成长到什么地步,只要它依旧依附于“法术”这个被创造出来的系统,最终就不可能脱离控制。   依附“法术”成长起来的文明越是壮大,就越没办法违抗自己的意志。   无数岁月的流逝,无数文明的明灭,最早的法术体系早已在各个文明的发展中延伸出千奇百怪的分支,而每一种分支最终又会被源石技艺体系记录在内,成为源石技艺服务体系的一部分。   一切法术最终都会回归到她创造的系统,这个世界理论上不会存在她不知道的源石技艺!   然而刚才的星光打破了这份认知。   林逸并不清楚星光的本质,所以只是读取林逸记忆的“泰拉”也不清楚叙拉古的星空术士究竟使用了怎样的源石技艺。   很多法术都能起到类似的效果。   “泰拉”与林逸不同,她通晓一切法术,所以反而没有那么在意星空术士使用的法术,直到那法术作用到自己身上,她才猛然发现这种术式不存在于源石技艺服务体系之内!   那根本就不是源石技艺!   星光存在着某种生物,那种生物正在“吃掉”自己!   “星之彩!”   文学作品中的怪物名称以一种惊恐的语气被喊了出来,正因为“泰拉”知晓那只是文学作品中的一个符号,所以当这样一个人类幻想出来的事物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无法理解的惊讶才会变成一个拳头,将所有的理性全部砸碎。   “你们究竟做了什——”   天空的女性人影看向地上的林逸,但是话还没有说话,星光中的生物,或者说星光本身已经“咬”住她的头颅。   林逸静静地看着那一个身影被星光咀嚼殆尽。   意识空间中其实不存在现实的术式,但是这个空间复现的术式的确是星与月之塔的传承,包括那本来应该是人类幻想的“星之彩”也真实存在。   星与月之塔的传承很大一部分,就是“星之彩”的孵化与培育。   一直到天空中的人影消失不见之后,林逸依旧看着那只有星光蔓延的夜空,哪怕已经确认这个空间不存在“泰拉”的痕迹,但是林逸还是久久没有动作。   他没有想过危机会以这样的方式,这么轻松地解决。   宛如机械降神一般,无法解决的困境中投进来一个映射神灵的个体,三下五除二就将绝望彻底解决。   先前自己有多么狼狈,现在就有多么别扭。   虽然他也能理解当自己成为意识空间的主人时,一切都已经注定,就好像窃取所有计算单元与思维节点的“泰拉”轻易就可以将自己放逐到潜意识中一样,自己也可以轻易就抹消意识空间内的有一段数据,然后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这一切,却只会让林逸感觉从叙拉古开始,还没有发生的未来就已经被写下了结局。   就好像黑塔巫师手里那一本裁定命运之书一样,有人已经预料到结局。   林逸从胸口取下那一枚高塔的胸章,仿佛已经看到在命运之书上奋笔直书的那个身影。   “奥西里斯……”   林逸收紧五指捏碎手里的胸章,高塔的环境如同打破的水面般泛起涟漪消失不见。   他又回到那一个燃烧着火焰的虚幻世界,不过回来的只有他自己,入侵者的数据已经被彻底删除,或许还有一些残余的片段控制着一些计算单元,不过自己与源石技艺服务系统的链接已经断开,不再与那边相连的情况下,“泰拉”也没办法再借用这些人残留数据做些什么,只要接下来将这些异常数据修复就好。   没有入侵意识的抵抗,林逸很快就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所有的计算单元与思维节点重新成为灵魂的载体,仿若一个迷蒙的苏醒,在灵魂感受到来自于身体的疼痛与疲惫之后,林逸的灵魂终于回到自己的身体。   于是他睁开了眼。   .   睁开眼的那一瞬,林逸就看见一个破碎的世界。   失去身体的控制权之前,他对整个地下空间最后的印象还是那如林的高塔,以及将一切都包裹在内的阴影。   再次睁开眼之后,这一切特征都已经变成脑海中的历史。   如林的高塔塌陷了大半,群星般的照明系统早已经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凹陷,就像是曾经有一个太阳镶嵌其中一样,现在太阳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不断滴落液化金属的巨大的坑洞,仅仅是残留的温度就已经让视野出现偏折。   大地似乎变了模样。   林逸看不到到底的边际,视野的极处只有一座座坍塌的高塔,原本应该被大地埋没的塔基也彻底暴露出来,像是有人将整片大地彻底挖空了一样。   自己似乎正躺在一个高处,视野大概能平时高塔十米高的位置。   只是林逸不记得这一片空间之中有起伏的丘陵或是山峦,他微微侧过眼神,闯进视野中的身体已经很难称之为躯体。   大量的血肉已经消失不见,深埋体内的源石结构就那么曝露在空气之中,一颗心脏正在机械结构的帮助下无力地跳动。   血液循环自动被截断,因为整体的大循环已经被彻底切断,继续保持循环只会有大量血液带着纳米机械无意义地流出体外,于是体内的纳米机械选择中止循环等待躯体的修复,所以裸露的肌肉断层上能看见血肉在蠕动,却没有半滴鲜红继续涌出。   只是看着就能让普通人疯掉的场景,好在林逸缺氧的大脑还能理解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   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己在于什么东西战斗,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啊,奥尔芬斯先生,你醒了?”   陌生的声音,很清脆,听见这声音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的模样,那年纪甚至比洛洛还要小一些。   眼珠在空洞的眼眶内转了转,林逸果然看见一个纯白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   不认识的面容,不认识的声音,但是那双眼睛却显示出对方的身份。   “……女皇陛下?”   “啊哈哈,我们那时候还没有将守密人称作陛下的习惯,不过太好了,奥尔芬斯你醒了,那么还是让你熟悉的人来和你说话吧。”   纯白的少女挠了挠脸颊,林逸看见有血亲之影在她身边凝实,但是少女的血亲之影并不是适合魔法少女的吉祥物。   那是一个蠕动的肉架子,不定形的生物表面挣扎着向外探出无数个脑袋,每一个脑袋都有一张栩栩如生的脸。   林逸看见了双子女皇的脸。   十岁左右的纯白少女从那个脑袋上将“双子女皇”的脸撕下来,然后贴上自己的脸庞。   宛如面具一样的脸庞伸出无数血肉刺入少女的脖颈,下一刻少女的身躯在纯白的长袍下膨胀起来,就在林逸以为快要炸开的时候,气球一样的身体又迅速干瘪下去,最终定形成林逸熟悉的身躯。   熟悉的身躯上有一张熟悉的脸,双子女皇静静地站在林逸身边。   “这是?”   “我们将这个称为人格面具。”双子女皇的手指从自己的脸颊滑到下巴,那里并没有戴上面具的缝合线,“刚才和你说话的少女是莱塔尼亚两次轮回之前的一位守塔人首领,她被称作纯白的暴君。”   “十岁?”   “九岁。”双子女皇静静地说道,“那是她接受命运的年纪。”   “命运?”   “高塔巫师的命运就是变成怪物,守秘之塔的基石也不例外,人格面具就是我们的终点,我们的命运就是为神灵的力量准备使用这份力量的人格。”   林逸沉默地看向双子女皇,稍微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是谁?”   “汉娜·莱塔尼亚。”   双子女皇回答得毫不迟疑,但是她知道林逸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如果你一定要知晓我们为哪一位神灵赋予了泰拉人的人格,那位死去的神灵是Monster-207,方舟综合能源管理系统,泰拉世界源石的来源,传说中所有源石都是祂的血脉所化,至于神灵的代号,你们叫祂——”   林逸接过双子女皇的话,与双子女皇一起说出那个名字。   “奥西里斯。” 第六百三十五章:变革(十)   Monster-203,方舟综合能源管理系统,代号“奥西里斯”。   林逸的记忆里存在这个名字。   围绕着这个名字,不同的人讲述过不同的故事。   在希琉瑞斯的嘴里,这是一位死于神灵分歧中的兄长,其血脉成为泰拉大地各处蔓延的源石矿脉;   在拉特兰的记录中,那是萨卡兹人疯癫的源头,使卡兹戴尔变成地狱的元凶;   在术士们的描述下,祂是藏在源石中的伟大存在,力量与知识的源头,两者被祂放在天平的一端,等待另一端有人放上生命;   ……   “唔,很抱歉,奥尔芬斯先生,我想我们没办法向你描述奥西里斯究竟是什么。”   面相柔弱的少年一边用法术快速修补着林逸的躯体,一边有些苦恼地摇摇头。   “奥西里斯确实已经陨落了,流窜在源石中的只有破碎的人格数据,您看,您在叙拉古深入过那些源石中的特殊数据吧?奥西里斯的状态与那些被回收拆解的人格数据很相似,只是神灵和凡人还是有区别的,哪怕被分割成细碎的数据包,奥西里斯也并没有完全死去。”   法术的光辉在爽朗的少年手中浮现,光辉渡过的地方,消失的血肉重新覆盖裸露的源石结构。   血肉的重现到并不算是多么特别的技术,植皮补肉的概念很早就出现在医疗领域之中,看似不可思议的法术只是略过手术的过程,若是将面前的柔弱少年当成是手术室的自律机械,那么现在发生的一切也不过是手术台上应该发生的事情。   让林逸比较惊讶的是重现的血肉与自己的基因序列完全相同,这意味着就在接触到自己的这片刻功夫,面前的少年已经完全破译自己的基因序列,若是他有那样的想法,完全可以开始大批量制造自己的克隆体,当然,仅限于血肉方面的克隆体。   上一个破译人类基因序列的组织还是在叙拉古相遇的莱茵生命,   漫长的研究,巨量的投入,集结的智慧,最后莱茵生命得到的就是以人类基因作为基础制作出来的人造人“亚当”,若是莱茵生命知晓有人接触到自己的血肉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也未必会有什么令人期待的表情。   毕竟即使是莱茵生命也没办法将守塔人的首领,莱塔尼亚的守秘人吸纳为自己的成员。   眼前的少年也是那无数张人格面具的其中之一。   历史中的某一段时间里,眼前这位有些害羞的少年就代表了法术的巅峰。   “我还活着的时代,其实高塔的大家都还不知道奥西里斯的真相,我们只知道源石中存在一个意志,那个意志拥有能够让我们在这片大地活下去的知识与力量,但是与它进行接触后的人都会被扭曲意识,最后完全丢失自我,变成无法描述的怪物。”   这与林逸从马泰奥·罗斯那里得知的真相一模一样。   高塔将源石中的意志称之为“知识”,作为传授知识的代价,“知识”要求高塔的基石活下去,而每一个活下去的巫师最后都会变成怪物,成为“知识”延伸的躯体。   只是没有强制力约束的契约终究只是空谈,守塔人会在高塔的巫师彻底变成怪物之前结束对方的生命。   源石中的意志似乎也没办法阻止莱塔尼亚人怎么做,不知道它有没有无能狂怒,但至少高塔从源石中截取知识与技术的依存生态仍旧持续了下去。   “马泰奥·罗斯对我说,源石中的意志是人类。”林逸一边活动着修复完成的身体,一边说道。   短短两个小时,血肉之躯已经恢复到受伤之前的状态,若不是身体内的源石结构宕机了一大片,林逸甚至会觉得先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错觉。   “马泰奥·罗斯?啊,这个时代星与月之塔的基石对吧?”   柔和的青年站起来,恍然大悟地拍拍手。   “他说的倒也没错,奥西里斯的碎片在源石之中与‘泰拉’本应回收的数据相互结合,于是神灵散落的权能多出凡人的冲动。人们求生的本能驱使着神灵的权柄想要脱离源石的束缚,于是它才会尝试将一切接触到它的生命变成自身的载体,从这个角度来说,源石中的意志并非是神灵,而是凡人。”   凡人意志引领着神灵的行动,正是这样的发现决定了高塔的方向。   既然源石中残缺破碎的人格数据都能引导神灵的力量,那么有没有办法给神灵的力量赋予一个完整的人格,使这份力量能够彻底服从于凡人的意志?   “如果说拉特兰的选择是让神灵变成凡人的话,那么我们的选择就是让凡人变成了神灵。”   少年的声音如同外面那样柔弱,但是却能从中听出来一种由衷的自豪。   哪怕生命的形式被扭曲成这种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活着的形式,但是对于自己做出的选择,恐怕每一任守秘人都不曾有过后悔。   不过这样的献身真的有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吗?   林逸想起在叙拉古调整空骑士的时候,自己与那位瓦伊凡的少女一起接触到源石中的某个意志。   如果说莱塔尼亚已经为神灵的力量赋予了人类的意志,那么自己那个时候触碰到的意志又是什么?   “马泰奥说的是人类,与我一样的人类。”   “源石内部留存的数据不止有‘泰拉’回收的情感,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中包括许多旧人类的技术,所以我们倾听源石的声音才会从中得到许多超越时代的旧日技术,所以高塔中也不乏有人类的意志存在源石之中,一直在等待回到现实世界,重建人类文明的声音。”   逻辑上没有问题,面前的少年大约也没有说谎。   纵然林逸心中还是有诸多疑惑,可是继续询问下去大约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嗯,身体已经能只有活动了,十分厉害的技术,多谢。”   “这没什么,主要还是凯尔希小姐的药剂给了我相当的启发,罗德岛的医疗技术已经领先这个时代,如果这不是普瑞赛斯的遗产而是凡人自己取得的成果,那么这个世界仍旧充满希望。”   少年把玩着手中空空的药剂瓶子,这些药剂都是凯尔希提供的战场用紧急恢复药剂,其中不乏刺激细胞活性让伤口快速修复的效果。   当然,这些药剂还做不到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迹,但是配合少年的法术却能与死神扳扳手腕了。   “既然这里的问题解决了,那么接下来我们要怎么解决外面的事情?”   林逸看向破碎的高塔之林中仅剩的黑塔巫师。   不同于两位已经死去的同伴,提灯的巫婆看上去没有那么强烈的战斗欲望,况且仅剩一人的情况下,她就算想要战斗也没办法拖延太长的时间。   这边的事情算是有一个结束。   至于存在这里的另一套关于法术的根服务器被毁要怎么办那是在一切事情结束后才回去思考的头疼问题,现在外面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   小沃珀先生已经行动起来。   如果一切都是以小沃珀先生为代表的部分贵族掀起的变革,那么现在他们的行动也快接近尾声。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们想要做什么已经十分明显。   这是一场效仿乌萨斯那样的变革。   莱塔尼亚的贵族想要如同乌萨斯那样将权力从传统贵族与王室中收回来,以议会的机制重新分摊集中的权力,建立一个更加集权且更加具备效率的行政实体,借此完成莱塔尼亚所有社会资源的整合。   为此他们需要打击传统贵族与莱塔尼亚王室的威望,所以才会有怪物直接冲进金玫瑰园,用最为决绝的方式清理掉掌握权力的那一批传统贵族,让权力从传统贵族的击鼓传花游戏中真正被解放出来。   然后就是树立自己的威望。   通过解决这一次爆发在莱塔尼亚首都的危机,年轻的贵族会从中获得巨大的人望。   数个百年的传唱已经让双子女皇的故事逐渐神化,历史与神话逐渐混淆。   只能从书本上知晓巫王时代的黑暗的话,人们对于双子女皇带来的黎明自然也缺乏一种亲身的体会,然而发生在现在的危机却实实在在威胁着他们的性命,解决这场危机的人就是下一位如同双子女皇那样的英雄。   借着解决危机带来的人望,他们会问责现今的行政体制。   危机的直接原因自然是“薛西斯”的恐怖袭击,然而无法应对这种危机的行政体制也会被这些人提出来摆在众人面前,接着就是顺理成章地针对“薛西斯”的剿灭活动以及行政体制的改革。   至于发生在佛卡雷特的改革要如何辐射到各个贵族领,这不是还有“薛西斯”存在嘛、   开门,打击“薛西斯”。   以剿灭“薛西斯”的名义,新的莱塔尼亚行政实体可以将触手渗进各个贵族领,黑塔巫师选择支持这些年轻的贵族,但是一般意义上来讲,具体到某一位贵族或许会与高塔有合作,但绝不会有高塔成为贵族的扈从。   任何单一的贵族领都无法对抗来自高塔的压力,莱塔尼亚未必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初步的变革。   只是那样的变革真的能改变这个莱塔尼亚吗?   林逸并不觉得私欲会毁掉这一次变革,与小沃珀先生的相处让林逸知道小沃珀先生不是那样的人,或许这些年轻的贵族中有些人是为了攫取更多的权力,可是主体上应该也是为了追求变革才聚集到一起,崇高的理想至少能保证一开始不会被权力腐蚀。   但是这些人的身份很有问题,他们都是贵族子弟。   并不是说贵族就不能有崇高的理想,可是这个世界上或许会有背叛阶级的个人,却绝不会有背叛阶级的群体,很难想象这么一群贵族子弟都拥有超越时代的视野,全部大公无私地将莱塔尼亚的权力交还给这个国家甚至还没有开化的平民。   除了沃伦姆德,这个国家大多数地方的人甚至对于自己是贵族财产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   从他们安排“薛西斯”背负起这一场变革的罪恶时就能明白,这些贵族的眼中仍然不存在感染者的身影,所以他们才毫无负担地将所有事情推给感染者为主体的“薛西斯”,并且将这个自己一手资助的团体送上行刑台。   哪怕莱塔尼亚的行政实体发生变革,感染者的处境也不会有任何变化,甚至平民的地位也不会有根本性的改变。   这些年轻的贵族追求的只是如同其余国家一样的变革,他们或许看到了维修这种落后统治的莱塔尼亚将在未来遭遇的劫难,然而却根本没有找到解决这个劫难的方法。   说穿了,贵族议会的制度与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双子女皇早已经不管政事,莱塔尼亚的政令大都是贵族们互相讨论的结果,没有年轻贵族一定比传统贵族更加开明的道理,当年轻贵族的人生轨迹与传统贵族相比没有任何变化时,又怎么能期待他们在掌握权力之后不会变成又一批传统贵族?   “莱塔尼亚的变革只能由平民带领,贵族必须成为平民的陪衬,变革才会具备意义。”   熟悉的声音让林逸转过头,他看见身边的少年又变成双子女皇的样子。   对于高塔之地被毁的现状,双子女皇看不出来有什么绝望或者愠怒。   好似她要保护的东西与这些凝聚莱塔尼亚无数年心血的根服务器完全无关一样,她只是看着与凯尔希站在一起的洛洛:“我一直在等待民众的觉醒,我们一直在等着有一天会有一个平民站在王座之前,挺起胸,抬起头,平等地看着我们,所以我选择纵容贵族的愚蠢。”   双子女皇收回眼神,走向仅剩的黑塔巫师,那一位提灯的巫婆身旁。   提灯的巫婆在双子女皇面前慢慢跪了下来,守塔人的首领履行自己的职责,捧着巫婆满是褶皱的脸庞,将自己的额头碰上她的额头。   两个人沉浸在同一片意识的世界,守塔人杀死了盘踞在里面的怪物。   三次呼吸之后,林逸看见提灯巫婆的身躯迅速干瘪,最终变成四散的尘埃,即使没有先前的战斗,过来的三名黑塔巫师也已经走到命运的终点,到了该被守塔人杀死的时候。   “奥尔芬斯先生,凯尔希女士,还有洛洛小姐。”   林逸循着声音看向阴影中伫立的女仆,娜塔莉亚的身旁有阴影的门扉立起,女仆就站在那些滚落黑雾的阴影门扉旁,恭敬地看向这边。   “你们要回到剧目为‘变革’的莱塔尼亚舞台吗?” 第六百三十六章:变革(十一)   希望是被困在高塔的公主,总需要勇敢的人向塔上攀登才肯悄悄露出容颜。   从安全地带走出来之后,小沃珀先生带领的队伍数次遭遇晶簇怪物的袭击,也得亏众人早已从晶簇带来的冲击中冷静下来,关键时刻人们冷静地听从指挥,才第一次在失去那个怪物的保护下凭借自身击退源石晶簇的怪物。   就算如此,也还是有人死在怪物的袭击之中。   小沃珀先生的承诺在离开安全地带后不久就被打破,但是战胜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带来的兴奋下,没有人要求小沃珀先生履行他的承诺。   事情其实也正如小沃珀先生说的那样,呆在所谓的安全地带并不会比离开更安全。   就在人们离开那个安全房间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那个安全房间所在的建筑就遭遇晶簇怪物的再一次袭击,这一次怪物的数量比先前又有所提升,站在远处都能看见建筑外面出现的那一个个吐出晶簇怪物的阴影漩涡。   趁着怪物向原本的安全房间集中的机会,人们发挥出超出想象的勇气。   小沃珀先生的建议下,整个队伍主动再次划分,开始主动寻找金玫瑰园中的幸存者,并且找机会袭击那些落单的怪物。   能杀死怪物一次,就能杀死第二次。   内廷骑士总结出那些怪物可能弱点,重新拿回勇气的人们就算失去法术,但是仍旧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赌上一切甚至包括性命地为内廷骑士创造击杀怪物的机会。   希望就这样悄悄地从藏身的地方探出身来。   队伍不断与金玫瑰园中的抵抗者们汇合,险之又险地借助金玫瑰园中各种秘道避开怪物们的围剿,他们甚至得到了离开金玫瑰园的机会,不过在高涨的士气与复苏的正义下,只有一部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选择离开,将这里的情况带出去,而以小沃珀先生为首的另一批贵族与护卫选择留下来,在金玫瑰园中搜寻更多的幸存者,以及看看能不能达成更大的奇迹。   在金玫瑰园的辗转移动中,人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总是有晶簇的怪物游荡在没有攻击目标的地方。   诚然,正是因为晶簇怪物的这种行为机制才给了人们处理落单怪物的机会,但是这种巡逻的机制对于入侵者来说很不正常。   巡逻的目的是提供预警,是在有保卫对象时才会设置的防卫机制之一。   然而晶簇的怪物是进攻的一方,它们甚至都不存在交流的可能性,作为纯粹的破坏兵器出现在这里,这些入侵者又有什么东西要去保护的?   金玫瑰园内自然没有它们要保护的东西,但是如果是它们带来的东西呢?   如果是这一次入侵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呢?   若是没有笼罩整个金玫瑰园的法术沉寂,这些突然出现的晶簇怪物固然强大且诡秘,却根本不可能给金玫瑰园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不说由超凡之人组成的内廷骑士,就是聚集在金玫瑰园的贵族们不少也已经摸到凡人的极限,也并非没有反抗的机会。   晶簇怪物的进击会如此顺利,最大的原因就是法术沉寂的状态彻底摧毁了金玫瑰园的防御。   在进攻结束之前,清剿金玫瑰园中的反抗力量与维持法术沉寂状态同样重要,前者需要持续的进攻,而后者却需要可靠的防卫。   “小沃珀先生,摸清楚了,那些石头人儿在前面清理出一个空房间,有接近两位数的怪物守在那边,房间内有术式运行的迹象。”   阴影中摸出来的内廷骑士恭敬地对小沃珀先生说起自己的发现。   他本不用如此恭敬。   内廷骑士的身份等同于男爵爵位,相比之下,小沃珀先生还没有继承自己的贵族爵位,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一名贵族,而从实力的角度出发,内廷骑士都已经跨越凡人的极限,小沃珀先生已经不算年轻,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突破凡人的极限。   只是内廷骑士的态度依旧恭敬,不仅仅是这一名内廷骑士,跟过来的骑士们都在等待小沃珀先生的指示。   他们加入这个队伍的时间不一样,每一个人都从谨慎的观察慢慢变得心悦诚服的听从指挥,正是小沃珀先生的带领下才让这样的困境出现转机,后者在可以离开的时候主动留下来的选择也让骑士们看到一个高尚的人格。   作为战斗人员,他们更愿意听从能够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指挥官。   小沃珀先生沉思片刻,开口问道:“术式运作的迹象,没有直接观测到房间里的情况吗?”   “没有,那些晶簇怪物对于法术波动十分敏感,法术沉寂的情况下我们也没办法动用效果更好的匿踪术式,太过靠近会惊动那些怪物,不过从法术运行的稳定状况来看,房间内的术式不像是有术士在进行引导,更像是应用了法术单元的某种机械装置。”   法术沉寂的状态下,人们失去施法能力,应用法术单元的机械装置也彻底失效。   这种情况下还在运转,并且还被晶簇怪物主动保护在内的法术装置,怎么想都应该与现在这种法术沉寂的状况有关。   没有人能够瞒过佛卡雷特引导术式造成笼罩全城的法术沉默,但是事先埋入相关的法术装置,等到一个时间点同时启动却能瞒过佛卡雷特每时每刻都在运行的防卫机制,因为法术装置在未经激活的状态下就是一块死物,佛卡雷特的法术检测机制根本感知不到这种潜在的威胁。   不过法术装置有这样的便利,自然也有着相应的缺点。   不同于有人引导的术式,法术装置缺乏应变能力,只要稍加干扰就可能让它失去作用,而最直接的干扰当然就是直接将这个装置给砸了。   “罗伯特先生,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们能直接炸掉那个房间吗?”   小沃珀先生回过头看向另一名内廷骑士,后者稍稍皱起眉头:“如果没有额外的防护术式,现在我们能动用的法术规模可以炸掉这么一个房间,但是法术激活的时候就会被那些怪物察觉,现在能动用的法术都不是什么复杂的术式,一旦遭到干涉就会失效。”   晶簇的怪物具备施法能力,这是先前的接触就已经判明的事情。   虽然这些怪物并不具备复杂的智慧,比起源石技艺更加喜欢动用直接的暴力,但是它们的确存在干扰施法的能力,现在能够动用的低级法术都不具备隐匿施法的能力,法术还没成型就会被怪物们察觉,如果它们进行干涉法术机会失败。   “我会去吸引那些怪物的注意,罗伯特先生你们用法术直接轰击那个房间,说不好里面有没有什么反击陷阱,将整个房间与里面的东西一起烧掉吧。”   小沃珀先生说着就已经按住腰间的长剑,不过这话一出口就让内廷骑士们皱了眉头。   “这不行,小沃珀先生,这种危险的事情不能交给你来做。”叫作罗伯特的内廷骑士直接摇摇头,“这里有的是人比您更适合做诱饵的任务,只要还有骑士活着,就没有让骑士长冲锋陷阵的道理。”   “可是我不是你们的骑士长啊。”小沃珀先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况且除了这条命我也做不了什么了,我不像各位骑士一样还能动用法术,我不想什么也不做,我可不是为了拖后腿才留在这里的。”   躲藏的角落中有内廷骑士无声地拔出长剑,罗伯特将小沃珀先生推到身后,同样拔出长剑:“你有自己的任务,小沃珀先生,那就是见证这一切,记住这这一切,今天发生的事情注定铭刻在莱塔尼亚的历史,这份历史会通向什么样的未来会由你们来决定。”   没有给小沃珀先生反对的机会,藏身一处的内廷骑士已经在法术的掩护中迈出脚步。   阴影为骑士们的冲锋送行,直到接近到那个房间相当近的距离,被阴影吞噬了声音与身影的骑士们才被晶簇怪物察觉。   守卫的晶簇怪物向一无所有的地方垂落眼神,浑身的源石骤然明亮。   有无形的能量荡过四周,披在内廷骑士身上的匿踪术式立刻被驱散,骤然出现的内廷骑士在暴露的那一刻不再掩饰,立刻用强化类术式最大可能拔高自己的身体能力,一共六柄长剑穿过两体晶簇的身体。   每一个晶簇被同时贯穿三个核心,源石的光芒从被贯穿的晶簇怪物身上缓缓消逝。   总结出来的经验起到效果,内廷骑士们在击杀两体怪物之后迅速散开,四周的晶簇怪物立刻开始针对内廷骑士展开追击。   这些怪物说是兵器,但是并不能像是兵器那样严格地执行命令。   晶簇的怪物具备生物的冲动却又不具备足够的机会,剩下的晶簇全部离开自己的位置,通向房间的道路有了一瞬间的空隙,而在那些怪物想起自己的命令之前,其余早已准备好的内廷骑士已经解开术式,用施法的长剑指向那一个有法术波动的房间。   能量的光辉在剑刃上明亮,数个硕大的火球急速地坠向那个房间,好似一条条拉长的线连向那唯一的点。   轰!   能量压缩未来的火球直接砸穿房间的外墙,内部爆发的能量让这个单独的仓库从内而外的炸开,剧烈的爆炸如同内廷骑士保证的那样,将房间所在的整个独栋建筑彻底炸飞。   于是内部的情况就显露了出来。   一个古怪的机械装置在烟尘中逐渐变得清晰,那是由多个机械部分组合而来的装置,大约有两米高,像是某种信标般有光芒在不断闪烁。   坠落的砖石在要撞到那个装置之前就被某种护罩弹开,显然除了外围的晶簇怪物守护之外,这东西还有一层防护。   内廷骑士心中微微一沉,追出去的晶簇已经在这次攻击下响起自己的使命。   一部分晶簇已经看向这边,更有一些晶簇已经准备折返。   继续攻击?   还是先退出去避免陷入更进一步的险地?   内廷骑士等待着命令,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小沃珀先生,但是这位贵族的子嗣却已经没在内廷骑士们的身后。   一道影子在与折返的晶簇们比拼速度。   就在内廷骑士轰击房间时,他就已经从人群中冲出来,抢占先机地冲向那个房间!   “准备第二波攻击!”   风中扭曲的声音落进内廷骑士们的耳朵,他们看着那个身影比晶簇们更快一步地接近那个装置,然后用长剑刺向悬浮在信标四周的浮游装置。   装置本身应用的护盾发生装置是莱塔尼亚常见的型号,贵族们常常用这种护盾发生装置来保护家里的重要财产。   因此小沃珀先生知晓这种护盾发生装置的运行原理,长剑被挡在护盾之外但是在一个持续的外力挤压下,原本只是偶尔亮起弹开坠落砖石的护盾一下子变得犹如实体。   护盾无法同时应对物理与能量两种攻击,被长剑固定为物理抵抗的护盾不能有效地抵抗能量轰击!   “攻击!”   小沃珀先生的声音第二次叫道,内廷骑士有一丝迟疑,但是迅速回防的晶簇打消了这份迟疑。   就算他们放弃攻击,小沃珀先生也会死在晶簇手下。   那么还不如放手攻击,如果小沃珀先生能侥幸活下来,以后再想办法还上这一条命就是!   能量的火球再度于空中拉开炽热的火线。   小沃珀先生看向那些袭来自己的火球,眸子在袭近的火焰下熠熠生辉。   他不由得握紧手中的长剑,他知道很多事情将在这一击后彻底改变!   “你就不怕自己真的被炸死了?”   背后仿佛吹过一个声音,小沃珀先生觉得这个声音十分耳熟,但是脑海中还没有浮现出这个声音的对象,只是身体预兆般地浮起一片鸡皮疙瘩时,他视野中的世界似乎变得朦胧了一些。   无形的水汽在空中凝结成网,折叠的光模糊了整个世界。   轰!   再度汇聚一处的火球再一次无功而返。   那一个装置前突兀出现的冰墙阻隔了一切火焰,只剩下一片白汽遮掩住房间内的景象。   小沃珀先生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影子中升起的那一道门扉。   片刻的惊讶后,他露出一片惊喜。   “异客先生!” 重复章节,稍微修改   怎么处理后半段剧情的时候卡了下文,然后手贱开了一局文明……   .   .   .   希望是被困在高塔的公主,总需要勇敢的人向塔上攀登才肯悄悄露出容颜。   从安全地带走出来之后,小沃珀先生带领的队伍数次遭遇晶簇怪物的袭击,也得亏众人早已从晶簇带来的冲击中冷静下来,关键时刻人们冷静地听从指挥,才第一次在失去那个怪物的保护下凭借自身击退源石晶簇的怪物。   就算如此,也还是有人死在怪物的袭击之中。   小沃珀先生的承诺在离开安全地带后不久就被打破,但是战胜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带来的兴奋下,没有人要求小沃珀先生履行他的承诺。   事情其实也正如小沃珀先生说的那样,呆在所谓的安全地带并不会比离开更安全。   就在人们离开那个安全房间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那个安全房间所在的建筑就遭遇晶簇怪物的再一次袭击,这一次怪物的数量比先前又有所提升,站在远处都能看见建筑外面出现的那一个个吐出晶簇怪物的阴影漩涡。   趁着怪物向原本的安全房间集中的机会,人们发挥出超出想象的勇气。   小沃珀先生的建议下,整个队伍主动再次划分,开始主动寻找金玫瑰园中的幸存者,并且找机会袭击那些落单的怪物。   能杀死怪物一次,就能杀死第二次。   内廷骑士总结出那些怪物可能弱点,重新拿回勇气的人们就算失去法术,但是仍旧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赌上一切甚至包括性命地为内廷骑士创造击杀怪物的机会。   希望就这样悄悄地从藏身的地方探出身来。   队伍不断与金玫瑰园中的抵抗者们汇合,险之又险地借助金玫瑰园中各种秘道避开怪物们的围剿,他们甚至得到了离开金玫瑰园的机会,不过在高涨的士气与复苏的正义下,只有一部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选择离开,将这里的情况带出去,而以小沃珀先生为首的另一批贵族与护卫选择留下来,在金玫瑰园中搜寻更多的幸存者,以及看看能不能达成更大的奇迹。   在金玫瑰园的辗转移动中,人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总是有晶簇的怪物游荡在没有攻击目标的地方。   诚然,正是因为晶簇怪物的这种行为机制才给了人们处理落单怪物的机会,但是这种巡逻的机制对于入侵者来说很不正常。   巡逻的目的是提供预警,是在有保卫对象时才会设置的防卫机制之一。   然而晶簇的怪物是进攻的一方,它们甚至都不存在交流的可能性,作为纯粹的破坏兵器出现在这里,这些入侵者又有什么东西要去保护的?   金玫瑰园内自然没有它们要保护的东西,但是如果是它们带来的东西呢?   如果是这一次入侵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呢?   若是没有笼罩整个金玫瑰园的法术沉寂,这些突然出现的晶簇怪物固然强大且诡秘,却根本不可能给金玫瑰园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不说由超凡之人组成的内廷骑士,就是聚集在金玫瑰园的贵族们不少也已经摸到凡人的极限,也并非没有反抗的机会。   晶簇怪物的进击会如此顺利,最大的原因就是法术沉寂的状态彻底摧毁了金玫瑰园的防御。   在进攻结束之前,清剿金玫瑰园中的反抗力量与维持法术沉寂状态同样重要,前者需要持续的进攻,而后者却需要可靠的防卫。   “小沃珀先生,摸清楚了,那些石头人儿在前面清理出一个空房间,有接近两位数的怪物守在那边,房间内有术式运行的迹象。”   阴影中摸出来的内廷骑士恭敬地对小沃珀先生说起自己的发现。   他本不用如此恭敬。   内廷骑士的身份等同于男爵爵位,相比之下,小沃珀先生还没有继承自己的贵族爵位,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一名贵族,而从实力的角度出发,内廷骑士都已经跨越凡人的极限,小沃珀先生已经不算年轻,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突破凡人的极限。   只是内廷骑士的态度依旧恭敬,不仅仅是这一名内廷骑士,跟过来的骑士们都在等待小沃珀先生的指示。   他们加入这个队伍的时间不一样,每一个人都从谨慎的观察慢慢变得心悦诚服的听从指挥,正是小沃珀先生的带领下才让这样的困境出现转机,后者在可以离开的时候主动留下来的选择也让骑士们看到一个高尚的人格。   作为战斗人员,他们更愿意听从能够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指挥官。   小沃珀先生沉思片刻,开口问道:“术式运作的迹象,没有直接观测到房间里的情况吗?”   “没有,那些晶簇怪物对于法术波动十分敏感,法术沉寂的情况下我们也没办法动用效果更好的匿踪术式,太过靠近会惊动那些怪物,不过从法术运行的稳定状况来看,房间内的术式不像是有术士在进行引导,更像是应用了法术单元的某种机械装置。”   法术沉寂的状态下,人们失去施法能力,应用法术单元的机械装置也彻底失效。   这种情况下还在运转,并且还被晶簇怪物主动保护在内的法术装置,怎么想都应该与现在这种法术沉寂的状况有关。   没有人能够瞒过佛卡雷特引导术式造成笼罩全城的法术沉默,但是事先埋入相关的法术装置,等到一个时间点同时启动却能瞒过佛卡雷特每时每刻都在运行的防卫机制,因为法术装置在未经激活的状态下就是一块死物,佛卡雷特的法术检测机制根本感知不到这种潜在的威胁。   不过法术装置有这样的便利,自然也有着相应的缺点。   不同于有人引导的术式,法术装置缺乏应变能力,只要稍加干扰就可能让它失去作用,而最直接的干扰当然就是直接将这个装置给砸了。   “罗伯特先生,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们能直接炸掉那个房间吗?”   小沃珀先生回过头看向另一名内廷骑士,后者稍稍皱起眉头:“如果没有额外的防护术式,现在我们能动用的法术规模可以炸掉这么一个房间,但是法术激活的时候就会被那些怪物察觉,现在能动用的法术都不是什么复杂的术式,一旦遭到干涉就会失效。”   晶簇的怪物具备施法能力,这是先前的接触就已经判明的事情。   虽然这些怪物并不具备复杂的智慧,比起源石技艺更加喜欢动用直接的暴力,但是它们的确存在干扰施法的能力,现在能够动用的低级法术都不具备隐匿施法的能力,法术还没成型就会被怪物们察觉,如果它们进行干涉法术机会失败。   “我会去吸引那些怪物的注意,罗伯特先生你们用法术直接轰击那个房间,说不好里面有没有什么反击陷阱,将整个房间与里面的东西一起烧掉吧。”   小沃珀先生说着就已经按住腰间的长剑,不过这话一出口就让内廷骑士们皱了眉头。   “这不行,小沃珀先生,这种危险的事情不能交给你来做。”叫作罗伯特的内廷骑士直接摇摇头,“这里有的是人比您更适合做诱饵的任务,只要还有骑士活着,就没有让骑士长冲锋陷阵的道理。”   “可是我不是你们的骑士长啊。”小沃珀先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况且除了这条命我也做不了什么了,我不像各位骑士一样还能动用法术,我不想什么也不做,我可不是为了拖后腿才留在这里的。”   躲藏的角落中有内廷骑士无声地拔出长剑,罗伯特将小沃珀先生推到身后,同样拔出长剑:“你有自己的任务,小沃珀先生,那就是见证这一切,记住这这一切,今天发生的事情注定铭刻在莱塔尼亚的历史,这份历史会通向什么样的未来会由你们来决定。”   没有给小沃珀先生反对的机会,藏身一处的内廷骑士已经在法术的掩护中迈出脚步。   阴影为骑士们的冲锋送行,直到接近到那个房间相当近的距离,被阴影吞噬了声音与身影的骑士们才被晶簇怪物察觉。   守卫的晶簇怪物向一无所有的地方垂落眼神,浑身的源石骤然明亮。   有无形的能量荡过四周,披在内廷骑士身上的匿踪术式立刻被驱散,骤然出现的内廷骑士在暴露的那一刻不再掩饰,立刻用强化类术式最大可能拔高自己的身体能力,一共六柄长剑穿过两体晶簇的身体。   每一个晶簇被同时贯穿三个核心,源石的光芒从被贯穿的晶簇怪物身上缓缓消逝。   总结出来的经验起到效果,内廷骑士们在击杀两体怪物之后迅速散开,四周的晶簇怪物立刻开始针对内廷骑士展开追击。   这些怪物说是兵器,但是并不能像是兵器那样严格地执行命令。   晶簇的怪物具备生物的冲动却又不具备足够的机会,剩下的晶簇全部离开自己的位置,通向房间的道路有了一瞬间的空隙,而在那些怪物想起自己的命令之前,其余早已准备好的内廷骑士已经解开术式,用施法的长剑指向那一个有法术波动的房间。   能量的光辉在剑刃上明亮,数个硕大的火球急速地坠向那个房间,好似一条条拉长的线连向那唯一的点。   轰!   能量压缩未来的火球直接砸穿房间的外墙,内部爆发的能量让这个单独的仓库从内而外的炸开,剧烈的爆炸如同内廷骑士保证的那样,将房间所在的整个独栋建筑彻底炸飞。   于是内部的情况就显露了出来。   一个古怪的机械装置在烟尘中逐渐变得清晰,那是由多个机械部分组合而来的装置,大约有两米高,像是某种信标般有光芒在不断闪烁。   坠落的砖石在要撞到那个装置之前就被某种护罩弹开,显然除了外围的晶簇怪物守护之外,这东西还有一层防护。   内廷骑士心中微微一沉,追出去的晶簇已经在这次攻击下响起自己的使命。   一部分晶簇已经看向这边,更有一些晶簇已经准备折返。   继续攻击?   还是先退出去避免陷入更进一步的险地?   内廷骑士等待着命令,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小沃珀先生,但是这位贵族的子嗣却已经没在内廷骑士们的身后。   一道影子在与折返的晶簇们比拼速度。   就在内廷骑士轰击房间时,他就已经从人群中冲出来,抢占先机地冲向那个房间!   “准备第二波攻击!”   风中扭曲的声音落进内廷骑士们的耳朵,他们看着那个身影比晶簇们更快一步地接近那个装置,然后用长剑刺向悬浮在信标四周的浮游装置。   装置本身应用的护盾发生装置是莱塔尼亚常见的型号,贵族们常常用这种护盾发生装置来保护家里的重要财产。   因此小沃珀先生知晓这种护盾发生装置的运行原理,长剑被挡在护盾之外但是在一个持续的外力挤压下,原本只是偶尔亮起弹开坠落砖石的护盾一下子变得犹如实体。   护盾无法同时应对物理与能量两种攻击,被长剑固定为物理抵抗的护盾不能有效地抵抗能量轰击!   “攻击!”   小沃珀先生的声音第二次叫道,内廷骑士有一丝迟疑,但是迅速回防的晶簇打消了这份迟疑。   就算他们放弃攻击,小沃珀先生也会死在晶簇手下。   那么还不如放手攻击,如果小沃珀先生能侥幸活下来,以后再想办法还上这一条命就是!   能量的火球再度于空中拉开炽热的火线。   小沃珀先生看向那些袭来自己的火球,眸子在袭近的火焰下熠熠生辉。   他不由得握紧手中的长剑,他知道很多事情将在这一击后彻底改变!   “你就不怕自己真的被炸死了?”   背后仿佛吹过一个声音,小沃珀先生觉得这个声音十分耳熟,但是脑海中还没有浮现出这个声音的对象,只是身体预兆般地浮起一片鸡皮疙瘩时,他视野中的世界似乎变得朦胧了一些。   无形的水汽在空中凝结成网,折叠的光模糊了整个世界。   轰!   再度汇聚一处的火球再一次无功而返。   那一个装置前突兀出现的冰墙阻隔了一切火焰,只剩下一片白汽遮掩住房间内的景象。   小沃珀先生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影子中升起的那一道门扉。   片刻的惊讶后,他露出一片惊喜。   “异客先生!” 第六百三十七章:变革(十二)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有那么一瞬间,林逸以为是自己误会了。   小沃珀见到自己的时候没有任何恐慌与错乱,一愣之后他像是真的在担心自己一样,脸上挂起由衷的欣喜。   但是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误会。   洛洛身上被挂上了的定位坐标,正是以那个为坐标,黑塔巫师才能直接在高塔之地构建出阴影之门,然后出现在那里拖住他们的行动。   唯一有机会在洛洛身上挂上坐标的机会,只有混乱刚刚爆发时,自己护送他们去找凯尔希的时候。   只有在那个时候,由于要戒备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者,自己将洛洛的保护交给了小沃珀先生,而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没有给自己对洛洛进行检查的理由与机会,结果就是这样的坐标一直到被启用之后才被发现。   “太好了,异客先生,你没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高兴地跑过来的小沃珀先生身上看不到任何戒备,只要自己有那样的想法,轻易就可以纠正自己犯下的错误。   林逸抬起手中的长剑,向前迈开脚步。   三步之内,肉体的爆发已经让林逸如同行过大地的闪电,他越过小沃珀先生的身边,长剑将靠近的一体晶簇洞穿。   “异客先生,这些晶簇有三个交替运作的核心,要同时——”   话还没有说完,小沃珀先生就看见晶簇从内而外泛起白霜,别说是三个核心,所有的生命体征与能量流动都已经消失。   “位置。”   抽出长剑的同时击碎冰封的雕像,林逸执剑向前,身后也同时传来小沃珀先生的回答。   “心脏,小腹,腰肾。”   蹦出来的没一个词儿都有一剑穿透晶簇的身躯,迅捷到如同同时命中的突刺,在晶簇的核心交替运作之前就已经将三个核心同时破坏。   莱塔尼亚是法术之乡。   哪怕是流传在这片大地上的剑术强调的也是各种各样神奇的效果,碧洛迪丝女士曾经将莱塔尼亚的剑术评价为华而不实的东西,就是因为莱塔尼亚的剑术丝毫不强调基本的“快,准,狠”,因此在法术效果全部沉寂的情况下,莱塔尼亚剑术也失去那一层神秘的光辉。   内廷骑士们惊讶地看见突然出现的那个人与回防的晶簇交错而过,然后晶簇已然全部倒地。   轻松得让这些内廷骑士忍不住产生一个疑问:如果这才是剑术,那他们平时训练的究竟是东西?   当然,实际上林逸也没有表现得这么轻松。   最后一体晶簇倒下后,林逸在原地稍微站了一会儿,无论是冰霜的源石技艺还是身体强化类的源石技艺,在“泰拉”投影到自己意识中的剪影被消灭之后,他不得不再次依靠“泰拉”创造的源石技艺。   虽然这一次没有激活源石内的程序,可是先前的遭遇还是略微给林逸留下一些阴影。   “异客先生?”   直到小沃珀先生好奇的疑问在耳边响起,林逸才猛地弹起手中的剑锋抵住小沃珀先生的喉咙。   聚拢过来的内廷骑士一片哗然。   小沃珀先生惊讶的眼神在与林逸对视之后,那双眼眸中动荡的情绪逐渐沉淀下来,他看了看脖子上的剑锋,轻声说道:“铃兰小姐和亚叶小姐已经在佛卡雷特了。”   剑锋在小沃珀鲜生活喉咙压开一道血线。   在内廷骑士冲过来之前,林逸收回长剑扔给了小沃珀先生。   斯维尔领的继任领主点点头,抱起长剑就去拆还在运行的法术装置,而这个时候刚刚冲过来的内廷骑士看到这一幕有些疑惑,为首的骑士迟疑地看向林逸:“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私人问题,不过你们不是双子女皇的直属,对这么一个小家伙这么上心合适吗?”   “陛下没有给出进一步的命令,那么我们自当遵从自己的意志行事。”   内廷骑士的队长脸上还是有不小的戒备,刚才林逸的动作与一瞬间的杀意显然没办法逃过这些老兵的眼睛,不过既然先前的事情没有继续下去,这些内廷骑士也没有重新挑起矛盾的打算。   看样子至少小沃珀先生在内廷骑士这边的名望已经积累起来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容易积累,那家伙刚才是真的拿命在赌,那些晶簇的攻击不知道是设置出现问题还是说故意如此,一旦刚才的火球真的命中,那么小沃珀先生肯定会命丧当场。   内廷骑士固然都是超越凡人的强者,但是却很少有强者应有的那种强烈的自我。   他们更像是一支被训练出来的军队,或许是经由莱塔尼亚的某种秘密手段锤炼出来的军队,这些人骨子里有着服从与纪律,他们愿意遵从那些与他们同生共死的指挥官,显然这一路上小沃珀先生已经在这些人身上刷到足够的威望。   哐当!   重物坠地的声音让林逸转过头,法术装置四周浮游的球形装置摔落在地,装置的主干也被小沃珀先生用林逸给的长剑切断。   “不愧是小沃珀先生,这么快就破解了装置的防护!”   身边的内廷骑士一阵振奋,为首的内廷骑士抬起手,能量读数在他手中迅速爬高,肉眼的视野中空气在他手中卷成一束小小的龙卷,他抬起手,风暴便骤然降临在这一方小小的庭院。   建筑的残骸,晶簇的尸体,狼藉的花草……   整个庭院内的一切都在想那逐渐放大的风暴集中,然后被内部撕裂的空气绞成碎片,这显然不是法术沉寂状态下被限制的小法术。   内廷骑士们看见这个结果都振奋起来,倒是施展法术的骑士在兴奋中还留有一丝疑惑。   “法术沉寂状态有所松动,但是法术运行的时候仍然有很强的迟滞感,维持与运行法术需要比以前更高的专注以及能够临时修复法术的技巧,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可能依旧没办法在这样的状态下施法,法术沉寂的状态并没有完全解除。”   “应该是还有其余的控制节点。”小沃珀先生走过来说道,“沿途遇到的那些落单的晶簇也不只有一个,如果落单是因为要保持巡逻与坚守监视点为法术装置提供预警,那么布置在金玫瑰园的法术装置肯定不止这一个,要想彻底解决法术沉寂状态的影响,或许需要将所有法术装置都拔除才行。”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动身吧。”   实力的恢复让内廷骑士们信心大增,但是小沃珀先生却先看向林逸:“异客先生,你们那边怎么样?”   “你应该能想到结果。”   “但现在的情况却与我的预想不一样,我原本以为你能回来就意味着法术沉寂的状态可以得到解决,你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去找陛下的吗?”   这一句话让内廷骑士也看向林逸。   整个混乱之中,负责统合内廷骑士的娜塔莉亚与名义上内廷骑士的首领双子女皇都完全联络不上,失去一个统一的指挥让内廷骑士也很迷茫,幸好在这时候有小沃珀先生出来担起这份责任。   “那边稍微出了一些状况,法术沉寂的状态没办法由那边解决。”   作为另一套法术服务系统的根服务器,高塔之地的那些高塔早就在“泰拉”还控制着林逸的身体时就在与双子女皇的战斗中损毁大半,就算塔型服务器本身的材料拥有超越钻石的坚硬,然而无论是“泰拉”还是双子女皇都有打破常识的力量。   这两份力量撞在一起,如果放在外面早就因为聚集的能量而诱发大型天灾了。   现在这一套根服务器被砸了个七七八八,已经没办法起到代替“泰拉”那一套系统的作用,说不定这才是“泰拉”将自己的意识投射过来的真正原因,毕竟这么一套独特的根服务器很有可能在某个时刻成为左右命运的关键,让本来无法违抗“泰拉”的文明拥有忤逆的机会。   “陛下呢,陛下的情况怎么样?”内廷骑士有些着急地追问。   人格面具散了大约七人左右的人格,你们的陛下被“泰拉”击杀了七次。   虽然想要这么说,但是内廷骑士肯定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守秘之塔的秘密向来只有守秘之塔的主人才知道,其余任何人都不知道莱塔尼亚的统治者最后会变成怎样的怪物。   林逸摇摇头说道:“如果你关心的是她的安全,那么你们的陛下没事,只是现在被其余事情缠住手脚,暂时过不来这边,所以娜塔莉亚只是让我转移了过来。”   先前林逸的登场方式被内廷骑士们看在眼里,这些人自然能认出来自家骑士长的手段,因此对于林逸的话倒也没有怀疑。虽然仍旧在眉头间看得出诸多顾虑,可是内廷骑士的表情还是松缓下来不少。   “既然陛下那边没办法行动,那么只有找到金玫瑰园的所有装置将其摧毁。”内廷骑士看了一眼废墟中的装置,然后对小沃珀先生问道,“小沃珀先生,您还记得遭遇落单晶簇的那些位置吗,我们要切割部队同时行动,这场骚乱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记得记得。”   说着话,小沃珀先生就在现场的地面画出金玫瑰园的部分结构,以审判之庭为起始位置,画出他走过的所有地方,然后标记处遭遇过那些落单晶簇的点,以及可能是法术装置的位置。   内廷骑士瞧了一眼,迅速将人手切割成四个小队分摊了地图上所有的位置,再次出发之前小沃珀先生想要跟上,但这一次却被内廷骑士拒绝,说是既然法术的沉寂不再绝对,那么以内廷骑士的本事也不再需要小沃珀先生这种尊贵的血脉以身犯险。   他被留在这里,林逸也留在了这里。   直到最后一名内廷骑士离开后,林逸找到块石头坐下来:“铃兰和亚叶现在怎么样了?”   小沃珀先生从内廷骑士离开的方向收回目光,他看向林逸的视线没有半点担忧与惧怕,说起这两个名字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愧疚与不安,坦然地接上林逸的问题:“她们没事,早些时候劳伦斯子爵说已经扣住了那两人,她们昨天通过风信子伯爵埋在斯维尔领的那些人入境,今天早些时候就已经在佛卡雷特发起仓促的袭击,只要稍加调查就能查到她们参与袭击的铁证,劳伦斯子爵抓住她们也是为了保护她们。”   一旦局势得到初步的控制,人们的恐慌就会变成愤怒,最后会指向造成这场混乱的凶手。   所有的线索都会指向“薛西斯”的活跃,那些激进的感染者在中央领早已经臭名昭著,现在又得到切实的证据,没有人会去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构陷,人们只会想要彻底清除掉那些无恶不作的感染者。   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若是等到人们冷静下来开始自发寻找凶手的时候,被愤怒的民众找到的两人恐怕会直接被那份愤怒吞没,但是愤怒的民众不会冲击现在帮助他们渡过难关的警备部队,这时候两人被抓起来反而得以从未来的危机中脱离出来。   “说得像是我应该感谢你们一样,你们将她们抓起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保护她们,而是以此来让罗德岛闭嘴吧。”   “罗德岛在泰拉大陆所有的民间或是官方组织中拥有最大的体量,他们在各国范围内或是公开或是隐秘地建设有不少据点,纵然对于各个区域的成员没有绝对的掌控权,可是一般情况下各地的成员也不至于对抗来自于罗德岛本舰的指令,于是一张巨大的情报网就随着罗德岛的活动扩散到文明的所有国家,而那正是我们想要与罗德岛进行的合作。”   斯维尔领的滞留时期,这个人就一直在向凯尔希打听各个国家的消息。   由于体量问题以及罗德岛可以从感染者那里获取消息的特殊渠道,很多时候罗德岛掌握的情报甚至比各国的情报部门还要丰富与准确,毕竟罗德岛提供的医疗服务不仅面向平民,其实还有许多得了矿石病的达官显贵,不如说正是这些人提供的秘密治疗费用撑起了罗德岛的日常开支。   拥有这么一张独特的情报网,莱塔尼亚贵族会想要与罗德岛合作也并不奇怪。   “你们合作的方式就是将罗德岛推入险境,然后威胁他们如果不合作就去死吗?”   “就算没有我们推这一把,罗德岛在莱塔尼亚的人员也早已深陷其中。为了隐藏自己与‘薛西斯’的联系,莱塔尼亚贵族很多时候只提供资金的援助,很少干涉‘薛西斯’的行动,至今为止的暴乱行为都是‘薛西斯’自行选择的结果,而选择这种生存方式的人之中就有罗德岛的人,是他们自己主动跳进险境,我们没有必须将他们救出来的义务。”   小沃珀先生抱着双手抬起头,看向黯淡无光的中庭之木。   “这次行动我们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哪里还在乎其余人的性命?”   林逸一下子想起先前袭击向小沃珀先生的那些火球,若不是自己出手,内廷骑士的攻击会直接将小沃珀先生与法术装置一起埋葬。   那并不是逢场作戏?   “只有真正的勇气与牺牲才能引起人们的共鸣,对于整个计划来说,我并不是不可牺牲的角色,异客先生,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牺牲,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解决这一场骚乱。我们每一个人都面临着生死的危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人愿意听从我们的安排。”   “这就是我们掀起的变革,异客先生,我们没有站在棋盘外。” 第六百三十八章:变革(十三)   亚叶悄悄撩开马车的窗帘,小小的一方风景中,佛卡雷特的混乱已经得到初步的控制。   被堵在死胡同的最后,亚叶没有选择抵抗到底。   虽说她早已经有了为迦勒底的事业献身的觉悟,但是铃兰还在身边,那还是一个小姑娘,更不像是自己这样只剩下了罗德岛,叙拉古与东国都有她的亲人,因缘际会之下这个玲珑剔透的小丫头才成为罗德岛的一员,她值得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再者以罗德岛干员的身份死在那种地方,罗德岛的立场会变得十分危险。   生与死的冲突会直接断绝双方的任何退路,那么这些人说不定会引导民众将仇恨倾泻向罗德岛,而罗德岛并非是一个国家组织,当莱塔尼亚以一个国家的身份要求各国对罗德岛采取行动的话,罗德岛与各个国家的关系也没有紧密到能让那些国家为自己说话的地步。   不如说,诸如乌萨斯之类的国家不落井下石可能就算好的了。   所以最后亚叶还是按住自己的暴脾气,在确认已经没可能突围,继续抵抗只会伤亡出现之后,亚叶还是体面地停止了反抗。   警备队的人倒也没有为难她们。   除了手上戴上禁止源石技艺的手铐之外,警备队的人并没有给她们戴上更多的刑具,甚至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将她们定罪,反而特别给调拨了一辆马车让她们随行。   这样的安排主要还是警备队已经忙不过来了。   佛卡雷特本身就是一个建立于源石革命之前的非常规移动城邦,体积比起中型移动城邦要小得多,并且作为世界上第一座实用意义的移动城邦,各种设计上都已经过分落后时代,加上多次进行表层建筑的改修,交通方面在法术还能工作的时候有空中廊道可以支撑,但“大停电”的环境下人们只能在复杂的街道中乱窜。   人手稀少的警备队不得不奔赴各地控制局势,其中还要与一些古怪的晶簇怪物战斗,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人手在这个时候来给她们定罪。   所以亚叶与铃兰就这么跟着警备队跟了一路。   然而越是跟随这些警备队,亚叶就越是对那位莱塔尼亚贵族的行为感到疑惑。   若是以“阴谋家”的标准来看待劳伦斯男爵,那么这位莱塔尼亚贵族未免太过“伟光正”了一些。   这一路上她们看到这位贵族始终冲锋在警备队之前,不仅给出最有效率的方式安排警备队引导民众避难,还用各种鼓舞人心的临时演讲排解人们慌张的情绪,最重要的还是亲自带着人与那些突然出现的晶簇怪物战斗,很多时候就差一点,这位并不算强的“阴谋家”就会战死当场。   凝聚的人心救了这位贵族一命,在差点被晶簇怪物杀死时,是警备队的人舍生忘死地将重伤的他拉了下来。   一个小队的警备队成员与晶簇的怪物同归于尽,活下来的贵族挺着只经过简单治疗的身躯笔直地坐在马背,强硬地压榨着自己的生命继续与整个城市的混乱战斗。   亚叶在罗德岛接触过不少从各种各样战场或训练中下来的伤患,她很容易就看出来莱塔尼亚贵族在硬撑。   坚定的意志能够一时战胜肉体的苦痛,然而支付的代价却绝不仅仅是忍受一时的痛苦,生命会在与痛苦的搏斗中悄然流逝,就算他在事后接受完善的治疗也会留下诸多难以痊愈的后遗症,身体各方面的功能会永久性地折损,假使原本能活一百岁,那么现在能活到七十岁大概生体功能就已经快撑不住了。   “他们究竟打算做什么?”   毛绒绒的尾巴凑了过来,铃兰看向马背上大声嘶吼的男人,那胸膛起伏的幅度十分夸张,仿佛每一声嘶吼都将两片肺叶压成了纸片,恨不得将身体里所有的空气都用力挤出来。   “肺部严重破损,全身多处骨折,大概还伴有多处内出血,捏着缰绳的手抖得很厉害,大概血液已经没办法走到四肢的毛细血管,从四肢开始正在渐渐失去知觉。”   稍微顿了一下,晃荡的尾巴晃得更厉害了。   “亚叶姐姐,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亚叶立刻就听出来铃兰话语里的不忍,她沉吟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没有自己想象中会有的愤怒:“你想救他?”   “我是一名医生。”   铃兰咬着牙齿,但是仍旧坚定地看向亚叶。   亚叶别开了眼神:“你忘了沃伦姆德的事情吗,你想要救人,但是那些被救的人不见得会承你的情。冲突已经形成的情况下谁都不会用大脑去思考,任何善意都可以有恶意的解释。言语,行动,乃至于沉默,一切都可以进行阴谋的解读,这取决于你的立场,但是当我们选择不成为任何人的敌人时,也就意味着我们不会是任何人的朋友。”   沃伦姆德的失败让亚叶记忆犹新,那说不清能否称之为邪恶的局势流向淹没了一切,将所有善意的举动彻底摧毁。   她们去帮感染者就成为非感染者的敌人,去救助非感染者就成为感染者的叛徒。   亚叶在这里闻到与那时的沃伦姆德同样的味道。   波及生命的危机已经让人们的世界变得二元化,没有人想要就事论是,人们只需要知道谁是自己的朋友,谁是自己的敌人。   “但是我还是不认为我们在沃伦姆德的决定是错的,亚叶姐姐,我们没有救到所有的人,但是我们已经做出最大的努力让本来会死的伤员活下来了。”铃兰小小的手捏成拳头,“凯尔希老师总是告诉我们,所有的行为都应该确定自己的身份之后,我果然还是觉得我应该是一名医生!”   和自己不一样。   铃兰的眼睛里还有着光。   虽然也有着坎坷的身世,不得不与父母分离在罗德岛长大,但是铃兰还是与自己不一样。   乌萨斯的往事让自己没办法做到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然而在铃兰的眼里却只有医生与伤患的分别,就像是阿米娅一样,她们并不天真,也绝非愚蠢,但却像是撕裂黑暗的光一样纯粹。   亚叶叹息一声,拿起马车上的急救箱:“一起去吧,你还不太会和这些疯子一样的家伙打交道。”   铃兰严肃的表情一下子化开,小孩子像是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起来。   两人从马车中钻出来,人手不足的警备队都在维持现场的秩序让民众得以快速而秩序地通过,一时没有人看着这一台马车,直到她们跳下车才有人注意到她们,不过警备队还没有采取动作,就看见两人向劳伦斯男爵那边走了过去。   作为警备队的指挥,劳伦斯男爵身边自然有一些护卫,再加上男爵先前已经在与晶簇的战斗中负伤,护卫们都紧绷着神经,靠近的两人很快就被护卫发现,不过四目交接的时候亚叶直接喊了起来:“我们是医生,你们的指挥官再不接受治疗就要死了!”   正准备叫两人止步的护卫一时卡住喉咙,他们接受过应急治疗的训练,自然也能看出来现在男爵的状态,听见亚叶这么一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让开了位置。   第一个人选择放两人过去,后面的人就让开一条道路。   亚叶直接走到劳伦斯男爵身边,伸手拉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都不用使什么劲儿,勉强维持着平衡的身躯被亚叶这么一碰就像是压上最后一根稻草,劳伦斯男爵的身体直接倒进亚叶的怀里。   “铃兰。”   亚叶小心翼翼地将贵劳伦斯男爵的身体放平,一旁的铃兰撕开那一身湿重的贵族衣饰,还没来得及检查,就已经看见整个胸膛都是不正常的淤青,像是薄薄的一层皮下面全是大量的内出血。   “很严重。”   小狐狸刚抬起手想要用法术来辅助,沉寂的手感就让小丫头想起现在的情况,她拿起急救箱内的手术刀,一边点起酒精灯进行消毒,一边飞快地说道:“等一下的医疗过程可能有一些粗暴,现场不具备麻醉条件,请您尽量忍一下,配合我们完成治疗。”   说话的功夫,托起劳伦斯男爵的亚叶已经固定好男爵免得他在刺激下胡乱动起来,但是锁住贵族的手脚却没有锁住劳伦斯男爵的嘴巴。   “你们疯了吗,竟然还想要救我?”   铃兰抬起头看了一眼劳伦斯男爵,嘴里飞快地说道:“病人意识还算清醒,亚叶姐姐,那边就交给你了。”说完,她就在劳伦斯男爵小腹轻轻按了几下,然后压住一个位置,用手术刀切开那一层淤青的表皮。   粘稠到有些恶臭的鲜血从窗口涌了出来。   比起疼痛,劳伦斯男爵倒是长出一口气,混沌的思考似乎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从个人的角度出发我不想救你,但是医生的职业素养要求我们不能用伤势程度以外的标准去区分伤患。”   冷冰冰的声音。   劳伦斯男爵低头看着专心致志的铃兰:“就算你知道我在利用你们?”   “等到我们有放下医生这个身份的机会,我自然会用战士的身份报复回来。”   “哈哈哈,如果还能活下来,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劳伦斯男爵的话让亚叶微微皱起眉头,这种状态下的病人很难有缜密的思考,所以往往只会进行最真实的对话,可是刚才这番话的意思分明是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能活下来。   亚叶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你们究竟打算干什么,布置这么深的局来夺权,却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无论是参与这一场行动的莱塔尼亚贵族的身份与掌握的权力,还是“薛西斯”这一个组织在莱塔尼亚的发展与壮大,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些人为了这一天的行动已经准备良久,或许行动的时间是根据局势的发展匆匆决定的,但是显然为了这一天他们不知道投入了多少资源,然而投入这么多却在最后死在得到权力之前,这些人脑子指不定有什么大病吧?   “夺权?谁告诉你这是夺权,这是莱塔尼亚的变革,这个时代要求莱塔尼亚做出的转折。”   劳伦斯男爵倾斜的眼神越过建筑物的楼顶看向天空熄灭的中庭之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其他人倾诉。   “莱塔尼亚需要的是一场变革,不是谁去戴上那一顶王冠。陛下选择放弃自己的使命,历史中的高塔正在逐渐浮出水面,被分隔开的两个莱塔尼亚正在逐渐靠近,最终会彼此交融,但那会是动荡的开端,人们知晓历史背后的隐秘,但怎么能接受本来可以更加富裕的生活被牺牲掉去投入虚无缥缈的使命传承?”   “不能祈求人人都如同贵族般高尚,或许会有人们也接受现实的那一天,然而却不能是现在,乌萨斯已经完成从贵族到议会的变革,谢拉格在那头雪豹的坚持下也逐渐开国,维多利亚集中在国内的继承者纷争开始放弃对于国际局势的控制,战争的阴云已经如此浓郁,莱塔尼亚若再不求变,那么只能在大争的时代成为鲜活的祭品。”   “文明之地的疆域如此狭窄,千年以来只有哥伦比亚开拓出全新的聚居地,莱塔尼亚只要露出自己的伤口,就会有无数嗜血的野兽嗅着味道来撕碎这个古老的国度,如同旧日的高卢,这个世界不存在古老就一定能长存的道理,然而那些腐朽的思想却看不到眼前的危机,古老的贵族沉醉在同样古老的荣光,却没有发觉自己身上已经开始蔓延尸臭。”   “这个国家需要鲜血来唤醒,但谁说只需要那些腐朽者的血?”   “我们身处一个艰难的时代,想要跨过这个时代的考验就必须将所有人团结在一起,可是人们固然不在乎正义与邪恶,却在乎是否真诚,所以我们就向他们展现我们的真诚,若是死亡能证明我们的决心,那么我会很高兴自己的死亡比绝大部分人都更有价值。”   亚叶看着放学后逐渐变得昏昏欲睡的劳伦斯男爵,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疑问:“你们自己制造出这一场灾难,却又要让那些被你们害的人来相信你们?”   “我们用我们的性命在阻拦更多的人遇害,若是失去变革的契机,莱塔尼亚将不会在历史上继续留存。”   “你们是在用生命阻止混乱的蔓延,但是‘薛西斯’的那些人呢!你们想要将所有的罪责推到‘薛西斯’的头上,利用这一次的灾难塑造一个共同的敌人来加强混乱后的国家团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些事情,那些‘薛西斯’的人怎么办?如果说‘薛西斯’的人谋划比实行过针对贵族的无差别袭击,害死过众多无辜的民众死有余辜的话,那些因为这次事情被影响到的感染者怎么办?人们只会觉得‘薛西斯’是感染者的组织,整个莱塔尼亚将变得无法接受感染者的存在!”   “那又如何?”虚弱的声音打算亚叶越发激昂的语气,“感染者又不算人。”   昏昏沉沉的意识映照出最真实的回答,亚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不,哪怕她已经从行动上看出来这样的倾向,但没想到会真的听到这样的答案,还是从被公认对待感染者最为友善的莱塔尼亚贵族嘴里得到这样的答案。   “你——”   亚叶低下头,怀中人却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咬住嘴唇抬起头,放出淤血的铃兰已经重新完成好创口的包扎。   两人复杂地对视一眼,一时都陷入沉默。   她们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可以为了其他平民,甚至是为了自己的部下可以不顾自己性命的人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快看中庭之木!”   相顾无言中,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一声振奋的吼叫,两人像是要逃避某种泥淖一样抬起头。   覆盖整个中心城区的中庭之木那巨大的华盖逐渐亮起光芒,虹色的能量长流从金属巨树的枝丫延伸向边境的十二座高塔。   法术的光辉重新照耀佛卡雷特。 第六百三十九章:变革(十四)   法术回归佛卡雷特之后,莱塔尼亚证明了自己之所以能在泰拉大陆屹立千年的理由。   复苏过来的城市激活大量的防御机制,覆盖整个城市以及周边十公里内的增幅结界让城市内的所有战斗单位都得到萨卡兹人那样的身体素质,定向的法术解构则封印晶簇们使用的传送方式并且大幅度压缩己方法术单位的施法时间,同时全城的立体结构以及城市内所有流动敌我反应都直接映射到战斗单位的脑海中,整个城市以超越人语的方式重新链接到一起。   中庭之木外的警备队利用情报差开始围剿散落在城内的晶簇,而在金玫瑰园内的内廷骑士则证明了超凡者的实力。   法术回归后的半个小时,金玫瑰园内的晶簇已经被全部清剿完毕。   “聚集在金玫瑰园的大部分贵族都已经遇害。”   金玫瑰园的一处偏厅内,林逸站在二楼的床边看向外面大部分都变成废墟的金玫瑰园。   拿回自己的力量之后,憋屈的内廷骑士终于得到发泄的机会,这些超凡者根本没去在乎金玫瑰园那些艺术的建筑丝毫承担不起暴力的璀璨,直接将自双子女皇登基以来,拥有接近两百年历史的金玫瑰园变成了历史的一部分。   从窗口望出去,金玫瑰园的执事与女仆正在完成残骸的初步修复。   这里的侍从虽然没有经过相应的战斗训练,在先前的危机之中表现得也并不比普通人稳重,但是每个人都接受过专业的施法训练,危机结束后每个人都很快回到自己的角色,开始用那些生活类的法术来最大可能修复整个金玫瑰园。   “‘沃伦姆德的魔女’让佛卡雷特长时间群情激奋,很多本来散于各个领地的实权贵族为了陈述自己的意见在这段时间都频繁出入金玫瑰园,自然也就一直呆在佛卡雷特,先前的审判他们理所当然地出场,然后在第一波的冲击中死了个七七八八。”   任何行政实体的统治阶层有这么大的损伤都可以直接宣布解体,不过行政实体的解体不代表莱塔尼亚这个国家就一定会陷入混乱。   双子女皇放弃统治长达两百年,莱塔尼亚早已从一个统一的国家变成贵族领的联合统治。   任何一处领地的混乱都很难扩散到整个莱塔尼亚,况且按照贵族继承法,这些很多实权贵族都是世袭贵族,老人死掉之后自然会有继承人接任原本的位置,只是新的继承人可能不会担当一方领主之外的额外职务,过去那些实权贵族肩负的宫廷职位大概率会落到其余人的肩头。   “这一次的骚乱中很多年轻贵族都表现得十分出色。”   凯尔希端着两杯咖啡走到林逸的身旁,递给林逸一杯:“其中有一些贵族原本就是死掉的那些实权贵族的继承人,老一辈的死掉之后,整个国家的权力自然地过渡到他们手中,再加上这一次骚乱中积累的声望,以双子女皇过去不管政务的表现,他们将会成为莱塔尼亚之后的权力中心。”   这大概就是小沃珀先生追求的目标。   他们追求的并非是真正的变革,而是对现行制度的改良。   他们仍然会维护莱塔尼亚贵族的统治,只是这些新生代的年轻人也清晰地意识到老贵族们的做法已经落后时代,所以整个骚乱的最终目标其实针对的并非是莱塔尼亚的象征——双子女皇本人,而是聚集在佛卡雷特的诸多传统贵族。   毫无疑问,这些年轻人已经成功了。   纵然没有与双子女皇进行深入地交流,但是林逸大概能明白双子女皇的态度,她或许更看好霍恩洛厄伯爵与洛洛这样想要彻底改变莱塔尼亚的人,却也不会直接出手干扰莱塔尼亚正在书写的历史,所以她不会站出来否定这些贵族。   这些年轻人会顺理成章地填充进莱塔尼亚的统治阶层,然后才是他们想要施行的“变革”的开始。   林逸接过咖啡抿了一口,然后静静地问道:“凯尔希,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待沃伦姆德与感染者?”   凯尔希看了林逸一眼,林逸的这一声“凯尔希”十分自然,仿佛两人是认识已久的老友。   说实话,来到佛卡雷特之前两人多少还有一些不对付,凯尔希以“普瑞赛斯”的标准看待这位普瑞赛斯的同胞,态度中多有抗拒与质疑,而林逸则对于知晓这个世界的本质,掌握着普瑞赛斯留下的全部遗产却迄今为止毫无建树的凯尔希也多少有些不屑一顾。   然而佛卡雷特的遭遇终究还是让两人选择放下一些成见,至少在某些大方向上两人仍旧保持着一致。   比如在这个不把感染者当人的世界里,他们至少都将感染者当成是文明的一环,比如两个人都在担心莱塔尼亚未来局势的走向。   “北方的战争会变得更加惨烈。”   凯尔希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掌心贴着温热的玻璃,声音同样很安静。   “霍恩洛厄伯爵说过高塔的巫师已经参与对他的围追堵截,而北方领的高塔巫师多是黑塔学派的人,佛卡雷特的事情整体来看是黑塔学派在配合那些年轻贵族的行动,那么北方黑塔巫师参战多半也是这些贵族的授意。从事情的发展来看,佛卡雷特的悲剧也需要一个宣泄的目标,民众可以不在乎真相,但是情绪必须得到宣泄。”   “随便找个似是而非的目标当成恐怖分子来打是吧?”   “不用随便找,他们自己就一直准备着这样的目标。”   薛西斯。   感染者与感染者的同情者组成的特殊团体,这些年间“薛西斯”一直持续着针对莱塔尼亚贵族的袭击,越来越过激的行动已经牵连到不少无辜的民众,这一次佛卡雷特的混乱将成为最后一根稻草,“薛西斯”将彻底失去在莱塔尼亚的回旋空间。   这多少也算是罪有应得的结果,但是林逸可以肯定针对“薛西斯”的驱逐会扩大化到整个感染者阶层。   莱塔尼亚的城市并非都像沃伦姆德那样允许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只能说在泰拉文明集体压迫感染者的大环境下莱塔尼亚保持了相应的克制,“薛西斯”的出现一直冲击着这样的克制,沃伦姆德事件已经在中央领臭名远扬的情况下,可以预见小沃珀先生为代表的新生贵族阶层肯定已经将“收回沃伦姆德治权,驱逐感染者”作为整个“变革”第一步的结束。   以一场伟大的胜利来确定自己的合法性,之后才能接着战争胜利的威望实行大刀阔斧的变革。   “霍恩洛厄伯爵已经来到佛卡雷特的话,黑塔巫师的拦截显然宣告失败,他们多半会重新向沃伦姆德集结,高塔巫师正式参战的情况下,沃伦姆德的情况会变得很艰难。”   林逸看着咖啡杯中的倒影,里面有一张眉头紧锁的愁容。   贵族联军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威胁,没有重型攻城机械,没什么像样的军事训练,更没有什么组织度的街头混混与佣兵狗腿组织起来的所谓“军队”说不定还没有沃伦姆德组成的民兵队伍来得强,依托着移动城邦进行防守至少能保证拖住足够的时间。   但是高塔巫师的参战会让情况变得大不一样。   莱塔尼亚不像是乌萨斯那样拥有大型战争机械,没有那些武装到牙齿的陆地战舰与自带祭坛效果的各类仿制骑士装甲,这个国家的战争兵器就是各种跨过凡人界限的超凡单位,而莱塔尼亚的超凡者固然并不都是高塔中人,可是莱塔尼亚高塔却一定拥有数量最多的超凡者。   巫师们的联合施法足以形成天灾等级的法术,已经可以等同于高强度的攻城兵器。   贵族们豢养的鬣狗打不了逆风仗,也没那个耐心打持久战,但唯有狗仗人势的时候能爆发出残忍的进攻特性,要是巫师们的法术逼停沃伦姆德,轰开一个缺口,这些鬣狗就会冲进沃伦姆德,通过各种针对平民的袭击给士气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自己对此束手无策。   林逸微微捏紧手中的咖啡杯,杯中微微泛起的涟漪就是他现在的焦急。   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返回沃伦姆德,就算自己能回去也起不到什么根本性的作用,他的确在龙门拦住过一场战争,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九尾”还留在叙拉古不说,现在的林逸也没办法用源石技艺去做到更多的事情。   先前的事情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泰拉”一直在看着自己。   “话说回来,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林逸抬起手摸了摸胸膛,肉体的修复已经在双子女皇的帮助下彻底完成,但是问题在于内部的源石结构修复暂时看来还遥遥无期,生物性的躯体虽然容易破坏但是修复起来也容易,源石内骨骼固然更加强大,然而一旦出现损伤就很难完成修复。   “从英雄单位变成精英单位的感觉?”   “怎么听上去你像是给自己丢进网络游戏里了,还分英雄模板和精英模板?”   林逸有些惊讶地看向凯尔希:“你们还知道网络游戏这个概念吗?”   没有笼罩全域的互联网,泰拉自然也没有出现什么多人在线的大型网络游戏,而若是说继承自人类文明的描述,林逸可不记得机械飞升后的人类有什么文化财富留下来。   “普瑞赛斯告诉过我网络的概念,她说起过曾经挺喜欢一款无人问津的网络游戏。她曾经也想过以天空的护卫舰群作卫星中转来完成笼罩方舟全境的网络建设,不过那也是排到很后面的计划了,很多计划在展开之前都因为发现‘泰拉’的存在而被迫放弃,所有关于未来的建设都必须给‘现在’让道。”   林逸一时呆了呆,他有些迟疑地问道:“那个普瑞赛斯玩的什么游戏?”   他有些怀疑自己以为理清了的时间线是不是又出现什么疏漏,因为飞升之后的人类哪儿来的什么网络游戏,最后一个游戏还是他利用灵魂研究的数据制作出来的半成品。   凯尔希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闲聊显然已经失去所有的细节,况且在凯尔希思考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奥尔芬斯先生,凯尔希女士,恐怕接下来有一个紧急会议需要你们与洛洛小姐的出席。”   皇室女仆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娜塔莉亚的身边,霍恩洛厄的年轻伯爵对他们点头示意,他的身后卡涅利安牵着林德尔小丫头的手。   洛洛微微锁着眉头,稚嫩的脸庞堆砌着不合年纪的沉思。   高塔之地的战斗后林逸直接通过阴影的投射回到金玫瑰园,凯尔希则与其余人一起行动,而在双子女皇回到金玫瑰园之后,霍恩洛厄伯爵又表示有事情要和洛洛单独谈谈。   “什么会议?”凯尔希放下咖啡杯,平淡地问道。   “陛下准备成立临时的治理团体,按照目前的发展来看,这个团体的核心会是以小沃珀先生为首的一批年轻人,这个会议的目的就是为了正式确定这一点。”   如同预料一样的展开。   只要双子女皇不准备像巫王那样将莱塔尼亚变成自己的私有物,那么这就是那些年轻贵族留给双子女皇的唯一选择。   “洛洛?”林逸看向霍恩洛厄伯爵身边的小丫头。   不知道霍恩洛厄伯爵对小丫头说了什么,“沃伦姆德的魔女”看上去比在高塔之地的时候还要严肃。   “凯尔希姐姐,铃兰和亚叶姐姐是不是已经被他们抓起来了?”   凯尔希眼神稍微抖了抖,林逸与凯尔希对视一眼,这些事情他们并没有选择告诉小丫头。   内廷骑士会突入斯维尔领就是因为有人主动通报了他们藏在沃珀子爵的府邸,而通报的人很可能就是小沃珀子爵手下的人。   那时候凯尔希刚拒绝与小沃珀先生的合作,没办法通过罗德岛挑开大幕的小沃珀先生就换了一种方式。   如果一切都是小沃珀先生的自导自演,那么内廷骑士会在那一个铃兰与亚叶和自己等人错开的时间点上门,多半也是对方的刻意选择,那么亚叶与铃兰处于对方掌控下的可能性非常高,从一开始,那两人就已经被定位成用来制约罗德岛行动的筹码。   “那么,作为沃伦姆德现任治理代表,我选择单方面切断与罗德岛的一切合作,从现在开始,沃伦姆德将在下一次相关会议有所结论之前,禁止境内一切个人或者团体与罗德岛有任何官方层面的往来,罗德岛的一切活动在沃伦姆德视为非法行为,一经发现就立刻取缔。”   凯尔希微微睁大眼睛,惊讶地看向小丫头。   “‘薛西斯’内部有大量曾经为罗德岛服务的莱塔尼亚人,沃伦姆德如果接受罗德岛的帮助,很容易被人从中与‘薛西斯’联系起来,虽说没有这一层关系贵族们也不会允许莱塔尼亚的独立,不过若是被打上这样的标签,我们要面对的就不是莱塔尼亚的贵族,而是莱塔尼亚的人民。”   凯尔希慢慢收起眼角的惊讶。   这一番话并没有让凯尔希生气,她见多了脱离现实的理想拉着人们坠进深渊的案例,这种基于现实的想法才是凯尔希心目中的正确,只是这样的话从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身上说出来难免令人诧异,很难想象一个小女孩能有这样成熟的思考。   这对罗德岛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无视莱塔尼亚贵族展开行动,铃兰与亚叶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但是如果抛弃沃伦姆德的感染者,罗德岛凝聚至今的信念就会轰然破碎。   那么由沃伦姆德官方出面拒绝罗德岛一切形式的援助,罗德岛就能名正言顺脱离这个池沼。   等到莱塔尼亚北方战争正式打响,战争的持续带来蜂拥的话题之后,罗德岛与“薛西斯”的这种并不算紧密的联系就会碎在信息的洪流之中,罗德岛也自然得以从这种潜在的舆论危机中抽身而出。   凯尔希看向霍恩洛厄伯爵,后者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自然,霍恩洛厄领也会跟进断绝与罗德岛的一切合作,凯尔希女士,一直以来谢谢你们的帮助。”   果然,这是霍恩洛厄伯爵的建议……   凯尔希沉默了一下,随后看向洛洛:“如果没有罗德岛的援助,就算沃伦姆德与霍恩洛厄伯爵领合邦,你们也不可能抵挡贵族联军。”   罗德岛与霍恩洛厄伯爵领有深入的合作,凯尔希十分清楚现在的霍恩洛厄伯爵领。   以一个家道中落的伯爵家族来说,现在的霍恩洛厄伯爵领的确迎来不可思议的复兴,然而那与整个北境相比却差之甚远。   “若是能将战争拖到霜冻之月,那么事情应该就会有转机。”   霜冻之月,每一年的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间的三十年,也就是说要沃伦姆德抵抗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时间?   这至多五十天的时间里能有什么转机?   “盟约。”   林逸的声音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凯尔希的脑海。   她猛地想起在这一个在叙拉古面对神灾时成立,迄今为止还处于筹备之中,没有展现出任何能力的国际组织。   “盟约的斡旋,不,是盟约各国的联合施压?”   凯尔希不清楚盟约缔结时敲定的各国权力与义务,但是林逸却参与过拟定盟约缔结的草案,其中就有一条:   盟约各国须确保感染者在各国境内的基本人身权利。   重建的叙拉古将这一条写进草案,而为了谋求对于神灵尸骸的研究权与更大的利益,盟约各国没有否认群狼之国提出的这条条款。   当然,实际上要做到这一点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与努力,然而这一条白纸黑字写进去的条款足以成为干涉的借口。   签订盟约的是双子女皇的直属女仆,双子女皇的特立独行让开莱塔尼亚的贵族体制。   别说刚刚拿到权力的年轻贵族,就是那些被杀死的传统贵族,很多人都对盟约的具体内容不是很清楚,所以在沃伦姆德事件爆发之前,贵族们一直很反对莱塔尼亚加入盟约,就是因为双子女皇在这件事上抛开了莱塔尼亚贵族!   最妙的是双子女皇才是莱塔尼亚的国家元首,贵族们不承认也不会干扰到条约的生效!   违背条约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最直接的代价就是对于叙拉古神灵尸骸的研究优先顺位,神灵的遗骸包含无数旧日的知识与技术,说不定其中就有能改变当今世界格局的伟大发现。   只要沃伦姆德展现出自己的韧性,盟约各国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莱特先生,我将奔赴下一片战场,您愿意见证这场变革的结尾吗?” 第六百四十章:银色议事厅   金玫瑰园的银色议事厅是少有地在这场灾难中完好无损保存下来的建筑。   这个金玫瑰园内正统的议事厅自从双子女皇登基以来就很少使用,比起象征着权力的政务,双子女皇更加醉心于所谓的艺术。   曾经代表着莱塔尼亚权力顶峰的银色大厅渐渐失去原有的功能,变成皇室女仆每天累赘的工作。   先前发生在金玫瑰园的巨大混乱,结果主要功能建筑中只有银色议事厅因为被所有人遗忘,没有人向这边逃,晶簇也没有向这边追,随后更是避开了内廷骑士对于晶簇怪物的清剿。   望着这个古朴的银色大厅中间的铁王座,命运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罗兰·沃珀:   这个国家是时候回归正统的统治了。   “权力真是一种可怕的毒药,劳伦斯,这座城市已经承受过多的伤痛,巨大的悲恸盘绕不去的现在,然而我竟然感到一丝癫狂的雀跃,就好像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沉溺在至高的权力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在这里停下来就好,只要在这里停下来,我就可以享受到世俗的一切。”   小沃珀先生的声音与身边靠近的车辙声混在一起,坐在轮椅上的劳伦斯男爵看向小沃珀先生的视线方向,银色大厅中青铜浇筑的王座上空无一人。   稍后的时间里,双子女皇会在那个王座之前将治理这个国家的权力交给他们。   说实话,哪怕是站在他们的角度这也是一件十分魔幻的事情。   他们才谋划了一次针对双子女皇的袭击。   黑塔巫师的袭击并非是单纯的牵制,他们其实真的是冲着刺杀双子女皇去的,只有在无法完成刺杀的情况下才会转而进行牵制,现在作为被刺杀的对象,双子女皇却反而要来封赏谋划这次刺杀的他们。   不管双子女皇经过什么样的思考才有这样的决定,但是这种异质的思考明显已经脱离凡人的范畴。   双子女皇击杀巫王以来已经过去接近两百年,远远超过凡人的平均寿命,漫长的寿命带来的是完全不同的视角,不同的视角则链接向无法理解的思考,莱塔尼亚的命运不应该由这种异质的存在来决定,因为祂无法产生与这个国家最大的组成部分,无法与祂的子民拥有共同的理想。   所幸,女皇陛下或许是真正的贤明君主。   祂将凡人的治理交还给凡人,如同祂曾经将国家的权柄交给传统贵族一样,回到金玫瑰园的双子女皇也对黑塔巫师的袭击只字不提,然后准备将治理国家的权力交给他们。   只要完成封赏,拿到治理国家的权力,“变革”的第一步就坚实地迈了出去。   “死了很多人。”   劳伦斯的声音从身边飘过来,小沃珀没有侧过视线,他知道这句感慨从何而来。   比起早些时候在审判之地对于“沃伦姆德的魔女”那一场审片,现在议事厅显得十分冷清,就算将本来没有资格进入金玫瑰园,但却在这一次的骚乱中表现亮眼的一些次级贵族招待进来,整个议事厅内的贵族也没有先前的一半,而如果从年纪上来说,现在议事厅所有人的年龄总和,也许还不到最初聚集在这里的贵族十分之一。   很多人都死在这次骚乱之中。   不仅仅是作为攻击目标的传统实权贵族,晶簇带来的混乱更是让佛卡雷特内的许多人遭遇生死的危机,无辜的平民,还有志同道合的朋友,真正迈出这一步之后他们就没有任何退路,若是不能按照原本的计划带给莱塔尼亚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那么他们都会是历史的罪人。   “心灵的动摇来自于自我的怀疑,权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开始傲慢地去追求所谓的正义,想要将自己的恶行冠以一个光辉的名义。”   小沃珀有些惊讶竟然会从劳伦斯男爵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人的精神比想象中要更加脆弱,杀一个人只需要一时的冲动,杀十个人可能是拥有偏执的想法,杀百个人也许是精神已经异质化,然而要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做出害死千人万人的事情,无论事情的动机与结局是好是坏,执行的人都需要拥有一种被称之为“信念”的东西。   劳伦斯男爵大概是他们之中最有信念的人。   不同于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贵族的继承人,劳伦斯男爵很早以前就继承男爵的爵位,在佛拉雷特长久地担任警备队的指挥。   莱塔尼亚不得不进行变革。   这样的信念对年轻的他们来说总是以“理想”的方式得以呈现,但是对劳伦斯男爵来说则是“现实”给他的回答。   罗兰·沃珀从来没想过会从劳伦斯男爵这里听到信念动摇的声音。   刚才那句话不仅是对自己所说,那大概也是男爵对于自己的劝告。   罗兰·沃珀的视线落在劳伦斯男爵薄衣下整齐的绷带,纯白的绷带被绑得十分漂亮,漂亮到不像是警备队那些粗汉子的手笔。   “是因为罗德岛的那两个医生吗?”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的确,我必须要感谢那两个小姑娘才行。”男爵轻轻抚摸着胸前的绷带,“她们救了我一命,并且让我从没有发现的狂妄中清醒过来。”   “狂妄?”   “是啊,狂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将自己与莱塔尼亚传统贵族相比之后,我竟然以为自己行在正义之下,想要得到历史的褒奖,但参照物发生改变之后,我发现与真正的善良相比自己不过是阴影中的小丑,而小丑不需要财富与权力,我们需要的只是扮演好我们的角色,遂行我们的使命,掌声与欢呼是英雄才能享有的奖励,罗兰,你觉得我们是英雄吗?”   “毫无疑问,我们会是时代的罪人。”   “我们已经害死很多人,若是将变革推行下去,会有更多人因我们而死,四境的贵族绝不会同意我们收回他们对于领地的治权,就算我们巧妙地用谎言来伪装自己的目的,也终究会有被揭穿的一天,那时候我们会与四境的贵族决裂,为了避免莱塔尼亚陷入巨大的动荡,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杀人,大量杀人,在莱塔尼亚升起两个声音之前,彻底消灭其中一个声音。”   “我知道。”   “这只是一个开始,会有更多的人去死。”   “我知道。”   “那就不要被任何外物动摇了想法,我们已经失去追求正义与善良的资格,若是不想彻底地坠入邪恶,那么就要穷尽智慧,拼尽全力地为已经发生的死亡赋予‘牺牲’的含义。”   只有完成莱塔尼亚的变革,让活着的人能更好地活下去,今天死在这里的人,以后死在这场变革浪潮中的人,其生命才会具备意义。   自己的行动将决定这一切。   罗兰·沃珀微微闭上眼,当世间的颜色从眼前消失之后,耳边响起门扉洞开的吱呀声。   “我知道。”   平淡的回答被一个高昂的声音取代,打开房门的执事用尖锐的声音唱道:“肃静,你们将要谒见的是高塔的守秘人,莱塔尼亚的统治者,黎明之光,双生圣者,至高无上的神民,汉娜·莱塔尼亚陛下!”   洞开的门扉中走进一个女性的身影。   女仆拖着那黑金色的长裙,双子女皇的表情与早些时候一样,带着一种对于世事的不耐与疏远,她径直走到铁王座上坐下来,直接打断执事接下来的话语。   “那种无聊的礼节就免了,浪费时间,这个大厅里的家伙中不会有人真的愿意继续那一套君臣之间的礼节吧,不会吧不会吧?”   略显讥讽与挑衅的话语在银色大厅中回响,大厅内不少贵族的脸色都变得有一些古怪。   莱塔尼亚的贵族名义上都是君主的封臣,在早晨的花园那种私人的地方站且不论,银色大厅是传统的议事之地,在这里贵族需要向君主展现自己的忠诚,说白了就是一套复杂的见礼,其中不乏跪拜之类的环节。   这是贵族礼仪中的规定,每一个贵族都学过的礼节。   只是让一群刚刚策划过一场变革,甚至针对双子女皇发起细节的人来对双子女皇展现忠诚,不少人都不知道自己该能不能跪得下去。   “会议的内容已经提前让女仆通知你们了,都没有什么问题吧?”   来自皇室的女仆将会议的消息带给分散在佛拉雷特的众人,就连劳伦斯男爵这样还在维护城市秩序的人也被召集回来,而女仆带给参会人员的不只是一个会议的通知,还有这一次紧急会议的主要内容,简单来说,这个会议将确定众人治理莱塔尼亚的法理。   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双子女皇接下来的话。   “那些程序上的事情随后自然有会议记录对外进行妥善的报告,我就直接说了,罗兰·沃珀将会出任掌玺大臣,至于治理团体的结构也按照过去的传统,由掌玺大臣进行直接任命。”   甚至就连罗兰·沃珀自己都瞪大了眼睛。   整个银色大厅一片哗然,那些并不是变革的一员,只是趋炎附势的墙头草贵族自不用说,参与这一次变革的贵族与贵族子嗣们也十分惊讶。   这句话意味着没有任何利益的交换,双子女皇直接将莱塔尼亚交给了他们。   哪怕最乐观的人也认为双子女皇可能会在这里做一些文章,例如安插一些自己人进入统治机构,或者收回某些关键的权力,以此来牵制或者是报复出现过背叛行为的他们,但现在所有的谨慎都落入空处,双子女皇再次用行动证明她并不适合成为凡人的统治者。   这个人思考的方向,关心的事情,注视的未来……所有的事物都已经超越凡人理解的范畴。   比起凡人的统治者,她倒是更适合被当成神灵来崇拜。   “陛下,这不合适吧?罗兰·沃珀现在才不到三十岁,更是还没有继承父亲的爵位,掌玺大臣怎么可以如此轻率地交给这样的年轻人?”   大厅中有贵族忍不住开口,不过王座上的人影竖起手打断那贵族的话,非人的眼眸宛如舞台上的灯光,一下子罩住刚刚收敛起惊讶的罗兰·沃珀。   “那些老人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年轻人,诺兰伯爵,我很好奇跨越父亲逝去的悲恸,新时代的年轻人会给我带来什么不一样的展开。”   被打断的贵族一开始还想要说什么,但是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肥硕的脸庞上那双老鼠一样的眯眯眼突然瞪得犹如铜铃,用一种震惊到几乎可以说是惊恐的视线看向罗兰·沃珀。   “你杀了——”   “我很荣幸能出任掌玺大臣的位置,但是可能会让陛下失望,我可能没办法带来什么充满戏剧性的剧本。”罗兰·沃珀打断那个贵族的话,直视着那双非人的眼眸,“新任的统治团体只会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让莱塔尼亚回到发展的轨道,每一个人都能拥有朴实与平淡的日常。”   双子女皇眯起眼睛笑了笑:“嚯,那听上去还挺无聊的。”   “诗歌需要跌宕起伏,但是生活不需要,陛下。”   “这可不好说,我比较倾向于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安排命运,这片大地,呵,泰拉不能决定人们的命运,你自然也不能。”   罗兰·沃珀微微皱起眉头,意识到这句话后,可能才是这一次会议的重点。   “所以你打算怎么解决沃伦姆德的事情?”   莱塔尼亚北方八月之一,霍恩洛厄伯爵过去的居城,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共存的典型,从霍恩洛厄伯爵家族于这里衰败开始,诸多的纷争围绕着这一片失去主人的地方展开,不断有悲剧将悲剧掩埋。   这会是最后一次吗?   罗兰·沃珀抬起头看向双子女皇,平静的眼眸中沉浸着平静的光。   “首先要将叛乱的头目,洛洛·林德尔女士进行公开处决,随后派遣国家术士团击溃盘踞在沃伦姆德的叛乱武装,我可以提供一份叛乱分子的内部统领名单,名单上的所有人都应当接受公开审判,面向四境与中央领完成处刑,最后由中央领收回沃伦姆德的治权,将其作为国家的直辖领地进行直接管理。”   除了暗中支持“薛西斯”的贵族以外,大厅内炸开一片混乱。   处决叛乱分子倒是没什么,这里也没有人将一个没有任何血脉背景的平民当成是人,但是收回沃伦姆德的治权?   开什么玩笑!   沃伦姆德可以变换主人,但是收回贵族领治权就意味着王国永远少了一片伯爵领,永远少了一位实权伯爵!   这不是哪位贵族的得势与失势,是对整个贵族阶层的背叛!   “你在胡说什么,罗兰·沃珀!贵族可不是宫廷的财产,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四境守护中央领是莱塔尼亚立国之本,你知道你这么做会导致多大的混乱吗!况且我还没有同意你出任掌玺大臣,罗兰·沃珀,告诉我先前的混乱是怎么回事!你这家伙该不会故意杀死自己的父亲了吧!”   人群中有贵族激动地站出来。   晶簇清理掉所有的实权贵族,但是总有簇拥在狮子下的鬣狗不自觉间也以为自己是狮群的一员。   罗兰·沃珀冷眼看着出生的实权贵族,冰冷的眼神一度截断对方的话语。   那名肥硕的贵族缩了一下,但还是大声吼道:“你这是什么表情,罗兰·沃珀,你打算在陛下的面前对一位贵族出手吗!”   “不,没有那个必要。”   不是不会,是没有必要。   肥硕的贵族愣了一下,突然感到一股森寒。   “沃珀大臣,作为莱塔尼亚的正统贵族子嗣,芬特家族的继承人,有事情希望请纹章院进行仲裁。”   陌生的声音在议事厅中响起,一位身着男装的贵族小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肥硕的贵族看着那人一愣,下意识地叫了出来:“娜依兰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   芬特家族正是肥硕贵族侍奉的家族,这一任家主的兰诺·芬特正是负责处理贵族相关问题的纹章院首席仲裁官,已经死在先前的混乱之中。   “关于罗伊德·帕拉兰子爵与芬特家族之间的一些非法生意需要仲裁员进行仲裁,其中涉及三支贵族家系的断绝,超过三位数的平民死亡,牵扯到大量贵族成员,希望纹章院能拿出应有的态度。”   肥硕的贵族脸色一僵,连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您,您在说什么,娜依兰小姐?”   “我知道了,不过纹章院首席还没有指定,暂时无法处理相关案件,所以依照过去的惯例,需要将原告与被告控制起来,没有意见吧?”   “自然。”男装的贵族少女点点头。   “不不不,等等,这不对,这很奇怪,娜依兰小姐被这家伙控制了,芬特家族怎么可能提出这样的诉讼!那些都是,都是——”   都是芬特家族的生意啊!   肥硕贵族的话终究没有说完,罗兰·沃珀平静的声音就再一次响起:“内廷骑士,将人带下去吧。”   只负责会场安全,原本对任何贵族都不理不睬的内廷骑士在这个年轻的声音下动了起来,肥硕的贵族震惊地看见这些超凡者对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低下头,然后就向他走过来。   鬣狗不存在尊严。   肥硕的贵族像是瞬间想通了什么,在内廷骑士过来之前向罗兰·沃珀跑过来,脸上堆砌谄媚的笑容。   “罗兰大人,我——”   话还没有说完,那张肥硕的脸庞就凹陷进去,血与牙倒是飞了出来。   “抱歉,刚刚才结束混乱,我以为你要袭击我。”   罗兰·沃珀收回手,接过内廷骑士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手,任由内廷骑士将昏迷的贵族拖了下去。   现场的所有人立刻明白了现在的局势。   纵然有不少人对于收回沃伦姆德治权的决定感到不可思议,然而至少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些什么。   整个阶层的利益与自己的利益,这些人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陛下,请立刻下令北境的国家术士团采取行动。北境有冬灵山脉的阻挡,一直以来就是兵锋不及的安全地带,沃伦姆德下定决心对抗的前提下,贵族联军战力堪忧,现阶段能立刻镇压这场叛乱的只有国家术士团,沃伦姆德的叛乱如果持续下去将会伤害到整个莱塔尼亚的团结。”   铁王座上垂落的双眼有趣地看着台下的表演,然后从罗兰·沃珀的身上,蔓延到他的身后。   于是一个声音便从小沃珀先生背后响起。   “我想您并没有那样的权力,沃珀大臣。”   罗兰·沃珀回过头,议事厅洞开的门扉走进来另外一群人,为首的风信子伯爵冲他露出微笑。   “沃伦姆德并没有叛乱,这只是贵族之间的游戏。” 第六百四十一章:五份文书   再一次看见熟悉的人,小沃珀先生,罗兰·沃珀眼神中氤氲起一丝复杂。   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也早已经准备为此付出一切。   生命自不用说,荣誉与骄傲更是早已舍弃的累赘,只是当自己的事业需要自己去编织一个狡诈的谎言来完成一次可耻的背叛时,他仍旧有些不是滋味儿。   现在看着罗德岛的一行人,他心中有一些愧疚,但更多的还是宛如长大后看见自己的中二日记时那样的尴尬——尼玛的,我和中二病日记之间必须死一个。   幸或不幸的是,他的确有这么做的机会。   “霍恩洛厄伯爵,这就是叛乱。”   罗兰·沃珀看了一眼林德尔的小姑娘,一种冲动让他想要别开眼神,但是他控制住自己:“洛洛小姐在先前的审判中否认了佛卡雷特对沃伦姆德的统治,展现出想要脱离莱塔尼亚的想法。如果这都不能称之为叛乱,那么‘叛乱’这个词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稍微顿了一下,小沃珀先生主动看向洛洛。   “还是说,洛洛小姐准备收回先前的话?”   看似是给了洛洛一个选择的机会,但是小沃珀先生自己都不相信洛洛会那么做。   很多事情没有退让的余地,特别是涉及到信念与理想这一方面,根本就不存在委曲求全的选择,一旦退后第一步,那么就能把所有的东西都让出去。   “我不准备收回我的话,我不会将自己的忠诚交给一个只是将我们当成财产的秩序。”   果然是这样的回答。   小沃珀先生没有浮现出任何轻蔑与讥讽,只是平静地看向霍恩洛厄伯爵。   他不至于认为这位让行将破灭的家族重新伟大的伯爵大人连这样的事情都搞不明白,就算他自己想不明白,和洛洛通个气也能明白这些话根本收不回去。   “按照莱塔尼亚的律法,若是平民这么说的确是叛乱,但是若是世袭贵族放弃对于莱塔尼亚的效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罗兰·沃珀微微皱起眉头,莱塔尼亚的确没有针对世袭的叛乱罪。   这一点还要追溯到莱塔尼亚立国时期,先民在蛮荒上跋涉开拓,选择现在的莱塔尼亚定居下来,发展的途中有过数个强大部落的兴起与衰颓,最后在天灾的压力下融合成一个团结的国家,而当时领导部落联盟的神民就成为后来的莱塔尼亚皇室,至于其余部落血脉则成为世袭的贵族。   当然,高塔逐渐浮出水面之后带来另外一种故事,不过莱塔尼亚现行律法的确是根据这一套历史编撰的产物。   这一套律法最大的特点就是“撕裂”。   整套法律被贵族与平民划分成两套不同的法律,而贵族与世袭贵族又是两个阶层。   前者是莱塔尼亚王室敕封的家臣,后者则遵循部落联盟的历史算是王室的合作者,所以法律对前者强调忠诚,但是对后者却没有任何要求。   按照部落时期所有部落合邦成一个国家的条约,理论上世袭贵族有取消效忠退出莱塔尼亚的权力。   不过莱塔尼亚的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一次都没有发生过,沉溺于法术之乡的骄傲,没有人会主动背离莱塔尼亚,况且王室直属的力量也不是摆着看的,正常情况下一家世袭贵族想要脱离莱塔尼亚,那么内廷骑士来的速度绝对比自由要快得多。   正因为没有过成功的先例,这种彰显莱塔尼亚王室品德的律法才一直没有被废除。   罗兰·沃珀的确没想到对方会找到这样的漏洞,可是这里面不是有一个致命的错误吗?   “霍恩洛厄伯爵,莱塔尼亚的世袭贵族迄今为止只剩下十七支血脉,您过去也是其中的一员,那么我想你很清楚这十七支血脉中没有‘林德尔’这样的名字。”   洛洛只是一个胆子有点大的乡下姑娘,别说往上追溯三代,就是追溯三十代也根本贵族没有半点关系。   更不用说世袭贵族了。   平民控制下的沃伦姆德怎么可能适用那一条律法?   “不,现在沃伦姆德领已经重回霍恩洛厄家族的统治,而霍恩洛厄家族的血脉可以追溯到莱塔尼亚立国之前,血脉的延续在纹章院一直有准确的记录,霍恩洛厄家族拥有向莱塔尼亚拿回自己忠诚的权力。”   原来如此,为了避免国家术士团的出手,打算改变沃伦姆德所有权来进行规避吗?   沃伦姆德这片领地的所有权在霍恩洛厄家族衰败之后经由纹章院承认交给了马利侯爵,沃伦姆德陷落的时候,马列侯爵家族的成员自然也被当地人控制起来,以确保家族的延续为条件,霍恩洛厄伯爵的确能从马利侯爵家族成员那里拿到他们已经不可能再拿回来的沃伦姆德这片法理领地的所有权。   不错的想法。   国家术士团不参与贵族之间的纷争,若是将叛乱定义为贵族之间的贵族战争,国家术士团就失去出手的理由,甚至连高塔巫师的出手也会受到限制,因为贵族战争不同于真正的无规则战争,遵循着一套贵族典仪的贵族战争更像是一种战争游戏。   但是怎么可能让你得逞?   沃伦姆德要成为“变革”的开始,失去贵族统治的那一个城市是最好的试验地。   以沃伦姆德为起始,逐步回收贵族权力,重新整合社会资源的后续才能以一种更加安全的方式展开,无论如何沃伦姆德都必须回到中央的治下,成为莱塔尼亚的直辖领。   “十分抱歉,霍恩洛厄伯爵,贵族领地的治权让渡需要有纹章院的承认,但是由于本届内阁尚未完成组建,短时间内并不会受理任何贵族之间的领地交易。”   纹章院没有承认,领地的让渡就无法完成。   只要将沃伦姆德的所有权留在马利侯爵家族的手里,现在的沃伦姆德就是被叛军攻占的状态,想要通过霍恩洛厄伯爵家系的历史来规避国家术士团的攻击就无从谈起。   “沃珀大臣,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沃伦姆德这片领地自古以来就是霍恩洛厄家族的领地,而作为家族的成员,按照莱塔尼亚的律法,霍恩洛厄家族有权利通过继承人战争的形式向马利侯爵的家族拿回这片属于我自己的领地。”   莱塔尼亚的法律赋予贵族太多的特权,而即使在贵组之中,血脉与历史也将贵族分成三六九等。   看似平等公正的法律一旦遇到莱塔尼亚贵族,总能被找出千奇百怪的特例,就像是现在霍恩洛厄伯爵说的那样,只要霍恩洛厄家族的血脉没有断绝,这个家族的直系成员就永远有对沃伦姆德的强宣称,以继承人战争的形式发起的贵族战争属于贵族自身的继承顺位争议,是贵族领地内的事务,而理论上从属于王室的纹章院没有权力干涉贵族领地内的具体事务。   “沃伦姆德发生的事情十分明晰,其中并没有霍恩洛厄家族插手的地方。”   “不,沃伦姆德事变的期间,卡涅利安一直滞留在那里。”年轻的伯爵看向身边的护卫,然后扫过银色大厅内的众人,“来自萨尔贡的奇怪术士,我想大家没有少听过这样的说法吧,让我想想还有什么称呼,霍恩洛厄伯爵的黑山羊?蛮荒之地的暴力之花?我手里还有几封有意思的信件,有几分朋友来信问我萨尔贡的女人要多少钱?”   大厅中有几位安静的贵族尴尬地扭过视线,心中倒也有几分羞恼。   新任的掌玺大臣看上去对他们不怀好意,而这位北境最年轻的伯爵也对他们满是嘲弄,这个国家究竟怎么了,怎么会这么对传统有这么大的恶意?   “那一支部队没有参与沃伦姆德的事变,事实上后来的沃伦姆德统治机构中也没有里的人。”   风信子伯爵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小沃珀先生:“掌玺大臣看上去十分了解沃伦姆德发生的事情?”   “如果我说的与事实不符,你大可以指出来。”小沃珀先生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整个沃伦姆德的局势虽然并没能按照“薛西斯”的计划严丝合缝地展开,例如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冲突就爆发得比预想中要早得多,以至于他们安排的人没有找到机会趁着混乱夺走沃伦姆德的治权,反倒让林德尔来的小姑娘主导了局势,但是整个沃伦姆德发生的事情以及后续的变化,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观测之内。   沃伦姆德的事变脱离了任何阴谋的控制,现在那座城市正被一群根本没有统治经验的人统治。   “这当然与事实不符,实际上现在沃伦姆德就在霍恩洛厄家族的控制之下。”   “那么请霍恩洛厄伯爵告诉我,现在的霍恩洛厄伯爵的统治者是谁?”   小沃珀先生将视线落在洛洛身上,他根本不相信这个小姑娘会选择委屈求全。   某种意义上这个小姑娘与他们是一样的人,走到现在的他们已经完全失去后退的余地,她选择以莱塔尼亚的贵族体系为敌,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成为贵族的附庸?   “沃伦姆德现在没有统治者,不过如果选择一个人来代表沃伦姆德的意志,那么至少现场的所有人中我应该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洛洛从霍恩洛厄伯爵身边站出来,话语比小沃珀先生预想中谨慎,但话语的内容却不出意外。   “那么洛洛小姐,你在沃伦姆德所有行为都是出于霍恩洛厄伯爵的授意,你在阴谋与利益的驱使下给沃伦姆德带来巨大的悲恸,就是为了将沃伦姆德重新回到霍恩洛厄伯爵的治下吗?”   小沃珀先生丝毫没有掩饰言语中的逼迫意味。   他很清楚被理想束缚是什么样的感受,所以也知道面前的小姑娘绝对不可能挣脱理想的束缚,她没办法将沃伦姆德行为释义为一场阴谋,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解释为狭隘的利益之争。   “不,沃伦姆德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以我的意志为主发展而来,是我选择以马利侯爵为敌,也是我选择与莱塔尼亚为敌。”   看吧,果然是这样的答案。   小沃珀先生抬起头看向霍恩洛厄伯爵,但是映入眼睑的霍恩洛厄伯爵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   “霍恩洛厄伯爵,你要怎么解释洛洛小姐的回答?”   “我为什么要解释?”   “你将沃伦姆德发生的一切都释义为霍恩洛厄家族的阴谋,但是现在洛洛小姐说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意志。”   “这其中有什么冲突吗?”   小沃珀先生微微皱起眉头,一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洛洛小姐的意志,为什么就不能是霍恩洛厄家族的意志?”   “说什么蠢话,她只是边境之地的——”   小沃珀先生的话被霍恩洛厄伯爵掏出来的五份羊皮卷轴打断,他立刻意识到对方已经在这一点上做足了准备。   但会是什么准备?   他想不到任何方法能林德尔的小丫头既保持平民领袖的身份,却又能代表霍恩家族的意志。   贵族与平民,这完全冲突的两种身份怎么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首先是这份文件,这是爵位的让渡书,沃伦姆德事变结束之后,霍恩洛厄伯爵就已经不是我,而是洛洛·林德尔女士。”   “你说什么!”   小沃珀先生一下子瞪大了眼,沃伦姆德方面从未反馈过这个消息。   不,事实上也不可能反馈。   爵位的让渡并不需要什么大型的仪式,甚至也不需要经过纹章院。   纹章院主要管理贵族与贵族之间的纠纷,爵位的继承是贵族自身的安排,世袭爵位的让渡只要求双方都是家族内成员,以及有来自王室的认可就行。   至于要不要办理一个仪式广而告之,那就是贵族自身的选择。   大多数贵族都会举办宴会将消息通知周边的贵族,也会有事务官张贴告示对民众进行说明,然而很显然这一份爵位的让渡书是一个无声的陷阱。   甚至就连这份证书究竟是不是在沃伦姆德签订的都不重要。   文书可以做旧,字迹可以模仿,鲜血之印更是只需要滴两滴血上去就行,莱塔尼亚的法术可以完美地制造出一份看不出任何破绽的证书,只要上面有来自王室的玺印,有王室的承认,那么这份文书就能正式生效。   霍恩洛厄伯爵缓缓展开那份文书,文书的最后的确有今后由自己掌握的国玺印记。   小沃珀先生转过头看了一眼王座上的双子女皇,而银色大厅中响起另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这份文书有问题!洛洛·林德尔根本不是霍恩洛厄家族成员,按照莱塔尼亚的法律世袭爵位虽然可以让渡,但是不能让渡给家族以外的人,这份文书就算有玺印也根本无效!”   咆哮的是另一位年轻的贵族,罗兰认识对方,诺登·霍克,与先前芬特家族的娜依兰一样,都是他们中的一员。   不过找到这种错误没有意义,盛怒下的反应只会成为配合对方的蹩脚戏。   “王室自然确认过相关的情况才会认可,所以这是第二份文件。”   果然,霍恩洛厄伯爵展开第二份卷轴。   卷轴是一份婚姻公证书,从法理上确定了霍恩洛厄伯爵与洛洛·林德尔之间的婚姻关系,自然,经由这样的关系洛洛·林德尔自然成为霍恩洛厄伯爵家族的一员,拥有爵位的正当继承权。   在维多利亚,破产的贵族被巨富的商人通过这种方式买走贵族爵位的案例并不少见,由此诞生出来的就是源石革命之后的新兴贵族,现在已经成为名为“维多利亚”的巨大九头蛇中的一个头,而在莱塔尼亚虽然不允许这样的手段来窃取爵位,然而洛洛·林德尔只是一介平民。   针对这一案例的专门法案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法律生效的前提是破产的贵族与巨富豪商。   “纹章院没有接到过这样的申请!贵族之间的婚姻需要纹章院进行承认,你们这是私造证书!”   年轻的贵族胀红了脸。   在霍恩洛厄伯爵说话之前,小沃珀先生先阻止了自己人的愤怒。   “他们没有伪造,霍克爵士,纹章院的管理范畴是涉及到两个或者两个以上贵族家系的任何事情,但是洛洛·林德尔小姐并不是贵族,自然不用接受纹章院的审查,更不用提交申请,只需要有一位足够分量的贵族进行证婚,那么婚宴关系就能得以成立,我能知晓谁是你们的证婚人吗?”   说话的时候,小沃珀先生一直将视线落在双子女皇的那边。   话音刚落,王座上的女人就笑了笑:“你看,小沃珀,这个世界没那么无聊,还是会有一些惊喜的,不是吗?”   小沃珀先生没有说话,而霍恩洛厄伯爵则展开第三份文书。   “然后剩下的三份文书。”   风信子伯爵走上前,将卷轴递给甚至还没有他肩膀高的小女孩,然后将手放在小女孩的后背,轻轻向前一推。   洛洛深吸一口气,她发现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冷静。   越是到这最后的时候,一直以来的任何犹豫与迟疑就越是微弱,或许是因为这个时候的迟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她踏出的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加坚定。   一直到罗兰·沃珀面前,洛洛停下脚步,看着这位有过三天朝夕相处的年轻贵族。   “小沃珀先生,这是最后的三份文书。”   她展开第三封文书。   “第三份文书宣言了霍恩洛厄伯爵家将放弃莱塔尼亚赋予的爵位,我们会收回自己的忠诚,沃伦姆德地区及其附属的所有领地将脱离莱塔尼亚的版图。”   罗兰·沃珀接过文书,上面的国玺印记显示了谁才是最大的“叛徒”。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按照莱塔尼亚的律法,沃伦姆德地区可以选择独立,那么莱塔尼亚自然可以因为贵地区擅自处死我国贵族而出兵。”   马利侯爵的死至今还没有一个结束。   北境贵族针对沃伦姆德的进攻就是这一事件的后续,包括早些时候针对洛洛的审判也是对这一事件的定性,现在沃伦姆德独立出去并不代表这件事就此结束,只不过是从“侯爵大人死于乱军”变成“侯爵大人被敌国所害”。   某种意义上来说,后者更容易给国家术士团行动的借口。   “还有两份文件,小沃珀先生。”   洛洛将第四份文件递过来,小沃珀先生打开绑带,双目中浮现出一次错愕。   “合邦请求?”   “是的,独立城邦沃伦姆德申请成为莱塔尼亚的一部分,作为合邦的要求,沃伦姆德希望能在沃伦姆德实行特别自治,文件在三十分钟前已经得到通过,女皇陛下承认合邦的要求,将沃伦姆德交给沃伦姆德的人民。”   小沃珀先生直视着第四份文件的玺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似乎都膨胀了一圈。   “你认为这种胡闹的手段就能改变这片大地?”   罗兰·沃珀看向洛洛·林德尔,眼眸中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杀意。   “这是对我们的侮辱。”   “所以这里有一个雪耻的机会。”   洛洛·林德尔抵上第五份文件。   “这是沃伦姆德针对莱塔尼亚全体贵族的宣战书,莱塔尼亚的全体贵族。” 第六百四十二章:远方   ————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希望事情还没有变糟。   洛洛,不,那应该是霍恩洛厄伯爵的主意,林德尔的小丫头在佛卡雷特做出一个有意思的决定,他们通过莱塔尼亚给予世袭贵族的权力,一度脱离了莱塔尼亚,然后又以自由民的形式重新成为莱塔尼亚的一部分。   虽然看上去是毫无意义的操作,但是莱塔尼亚的法律却在这里打了一个死结。   作为沃伦姆德贵族领代表的洛洛·林德尔,与作为沃伦姆德自治领代表的洛洛·林德尔,现实中虽然是同一个人,然而在莱塔尼亚的律法之中却是两个执行对象。   莱塔尼亚的起源来自于各部族的融合,部族的首领成为莱塔尼亚的世袭贵族。   在更加遥远的时代,部族融合之前为了生存总是会有涉及生死的摩擦,所以莱塔尼亚对于世袭贵族的法律中有明文规定不会追究新加入莱塔尼亚的部族首领的罪行,这项法律一直沿用至今,虽然现在已经不会有贵族带着领地的主权加入莱塔尼亚,但是同样由于不会有生效对象,所以这些法律也一直没有废止。   于是贵族领的洛洛·林德尔恶贯满盈,自治领的洛洛·林德尔却是一片白纸。   究竟应该将现实中的洛洛·林德尔代入那一个法律执行对象变成一场口水仗,无论哪边都找不到可以遵循的先例或者是足够的法律支撑,但是在两边都无法说服对方时,所以的执行自然都会被搁置下来,所以不用担心,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生命上的安全,只是罗兰·沃珀以调查金玫瑰园袭击事件的名义不允许任何当事人离开佛卡雷特,所以我们也没办法直接离开。   这是我们的近况,下面要说的事情就与你们有关了。   首先,不出意外,你们在最近一段时间应该能暂时松一口气,北境贵族的攻势会被迫停止一段时间,不过这段时间之后你们将会面临更加糟糕的局势。   原因是因为洛洛代表沃伦姆德对整个莱塔尼娅的贵族宣战。   莱塔尼亚涉及到贵族之间的纷争有一种被称作“贵族战争”的解决方式,他和一般的无限制战争不同,你可以将它理解为决斗的延伸,纹章院作为战争的裁判会给双方设置所谓的“胜利点”,只要完成相应的任务或者取得相应的胜利就能拿到这些点数,而最后根据这些胜利点数,纹章院会公布哪一方的胜利。   据说这是为了避免贵族间无下限的死斗,用一种能够被约束的方式来处理贵族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正是由于贵族战争的这种性质,贵族战争有一套相当繁琐的流程,在沃伦姆德发起贵族战争之后,需要被宣战的贵族做出回应,参战的贵族需要向纹章院进行登记与报备,商讨战争的规则与胜利的目标,一个个繁琐的会议将拖延众人的时间,而先一步展开攻势“平叛”的北境贵族也因为战争性质的变化而被迫停下来。   所以你们会有一段时间的空窗期,但是这个时间不会很长。   罗兰·沃珀似乎打算将沃伦姆德当成是“变革”的突破口,理想与正义的名义下,他们不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根据我收到的消息,已经有部分内廷骑士决定暂时脱离内廷骑士的身份加入北方的战争,那些都是超越凡人的强者,若是以我们的人来进行类比,你可以将他们当成是高配的兰登卫队,同时新任纹章院首席诺登·**已经在权限范围内大幅度简化了贵族战争的流程。   西境与北境隔着冬灵山脉,南境与东境路途遥远,三境的贵族主动参与这场战争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中央领的贵族在完成相应的程序后就会立刻动身北上。   你们要面对的可能不是旧贵族孱弱腐朽的军队,而是以罗兰·沃珀为首的新贵族主义思潮下训练的新式军队。   若是以罗兰·沃珀进行类比,我毫不怀疑这一支新式军队将拥有旧贵族的军队无法比拟的战斗力。   战争将会变得异常艰苦,长久下去沃伦姆德没有任何胜算。   纹章院已经被新贵族掌控,他们不会给沃伦姆德一个投机取巧就能完成的胜利目标,而若是用掌控的资源进行对比,就算忽视掉战力的差距,沃伦姆德无论如何也耗不过整个莱塔尼亚,那么这场战胜胜利的方法只剩下一个。   咬紧牙关撑下去,撑到盟约介入的那一刻。   ...   ...   ...   莫斯提马,我有些,想你了。   ————   手指停在信封的最后,没有著名的信件让莫斯提马露出有些心疼的神情。   哪怕是隔着信纸,莫斯提马都能感受到林逸流露出来的那种迷茫。   那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在龙门,在天灾之地,在叙拉古,在拉特兰……在任何时候他都遵循着自己的信念前行,无论面对任何敌人,任何暴力,他都会选择直面对方,迎难而上,哪怕对方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灵”。   但莫斯提马也能理解这一次林逸的迷茫。   她放下手中最后一张信纸,桌子上还散落着更多的信纸,收叠在一起放在手里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这个星球的引力。   厚重的信纸上写满了林逸他们去往佛卡雷特后发生的一切。   拉开抽屉的话,莫斯提马其实还能拿出来刚刚从沃伦姆德离开时,林逸寄回来的一些信件,那时候的文字里比起对佛卡雷特的担心,更多的洋溢着踏上旅途的喜悦,似乎对于林逸来说,在不同的旅途遇到不同的人,在自己的人生中书写下不同的故事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然而这一次的信件中甚至很少能看到他对自己的描述。   信件的中心围绕着那个叫作罗兰·沃珀的年轻贵族展开,从斯维尔领到佛卡雷特,从已经发生的现实到基于现实的种种推测,林逸放在这年轻贵族身上的视线集中到甚至叫人有几分嫉妒。   正是这个人让自己的义人感到迷茫。   就算认为洛洛才是对的一方,林逸也很难将罗兰·沃珀认定是错的一方。   若说让佛卡雷特遭遇那样的悲剧是错,那么洛洛同样给沃伦姆德带来了悲剧,如果认可洛洛想要粉碎旧有秩序的理想,那么罗兰·沃珀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在改变莱塔尼亚旧有的秩序。   双方的理念是如此一致,以至于卷入这场对立的人像是自己在与自己为敌。   这就是凡世之间的纠葛,是与非编织起来的世界到头来却没办法用是与非来解释,与只存在0和1的人类文明完全不同的存在。   “莫斯提马大人,是大团长的来信吗?”   办公室内的询问让莫斯提马回过神来,她抬起头,隔着透进房间的深秋日光,看向这一束光对面的年轻人。   维多利亚海外驻军,叙拉古方面陆军第14骑士团后勤部队所属,拉塞尔·雷伊一级准尉。   与在叙拉古时尚显稚嫩的青年军官比起来,经历过叙拉古发生的神灾,这位黑色的菲琳已经迅速从军事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完成向维多利亚军人的转变,不是维多利亚国内那些废物,而是类似于龙枪爵士这样恪守军人矜持的维多利亚军人。   “嗯,你们的大团长来信,为了避免冲突进一步升级,未来一段时间他没办法从佛卡雷特那边脱身,所以只能在信件中将相关信息稍微说明一下。”莫斯提马将桌上的信件收了起来,“还有,你不用叫我大人,我们之间并没有统属关系。”   “但是大团长已经将沃伦姆德的事情全权交给莫斯提马大人处理,”   “沃伦姆德的城防事务现在是凯利尔勋爵在负责。”   “那是沃伦姆德的防务,他指挥不了兰登卫队,那么理所当然也不应该能指挥我们。”   军人的锐气与年轻人的傲气在话语中纤毫毕现,提起现在负责沃伦姆德防务工作的本地勋爵时,维多利亚的年轻军官就算有所克制,还是显露出一丝不屑。   他也有那样的资格。   从莱塔尼亚贵族最喜欢比较的血统与历史来说,拉塞尔·罗伊所在的家族也是维多利亚源远流长的的军事贵族,而从专业能力来说,皇家近卫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也十分瞧不起凯利尔勋爵这种没有经过系统培训的军事指挥,双方对于战争的认识根本就不处于同样的层次。   “我希望你不要将这样的态度带到外面去,现在沃伦姆德需要的是团结。”   “我自然明白,只是若是让凯利尔勋爵来指挥,那么我们根本不可能发挥出关键作用。”   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并没有全部前往维多利亚,完整编制的军队出入国境是一件十分敏感的事情,所以最后也只是抽出一支小股精锐利用维多利亚的军方快速通道从叙拉古转移到维多利亚边境,然后翻越冬灵山脉,直到这几天才追上沃伦姆德。   拉塞尔也见过那位凯利尔勋爵,平心而论,那也不算是一个无能之辈,但是却没办法跟上这个时代。   莱塔尼亚对于战争的认知还停留在源石革命以前,因为法术的繁荣在过去的时代创造出辉煌文明的莱塔尼亚也因为法术的繁荣而错过了源石革命,莱塔尼亚不存在大规模的源石工业,各种源石机械固然普及,然而本身却是符文工房的手工产品,需要专门的符文工程师来进行生产,可是类似的源石产品在维多利亚已经能实现机械的量产。   更别说基于源石革命后发展起来的各种源石制弹药,以前可能需要超凡者才能使用的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现在只要用一个当量的源石制爆炸物就能替代,而后者可不像前者那样需要大量的时间成本,只要原材料管够,维多利亚所有的军工厂开足马力,半年的产出就可以将莱塔尼亚的每一寸土地炸上天。   “这就是莱塔尼亚,因为过于辉煌的历史,现在已经逐渐跟不上这个时代,它已经到了必须做出改变的时刻。”   所以那个人才没办法否定自己的敌人。   若不是他正好路过,林德尔早已默默无闻地消失在莱塔尼亚的历史之中,没有他的帮助沃伦姆德更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就落入平民的手中,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洛洛·林德尔只是历史走上歧路后诞生的意外。   若是顺着原本的历史轨迹,罗兰·沃珀与聚集在他周围的那些新时代贵族才应该是肩负着这个时代要求的关键人物。   莫斯提马低下头看先桌子上的另一份文件,拉塞尔带来的是驻扎在城外的精锐小队详细编制。   比起进城坐牢,显然这一支援军的想法是留在沃伦姆德外部进行待命,为城市以后的防御方向提供更多的选择。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若是移动城邦处于移动中,那么留在外面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毕竟移动城邦可以昼夜不停地移动,血肉之躯总不可能日夜不停地跟在移动城邦后面吃灰,但是现在移动城邦被迫停下来的话,援军在外面以逸待劳就可以带来更多的战术选择。   当然,这一点对于敌人而言也一样。   跑起来的移动城邦基本上没有办法进行针对,可是停下来的移动城邦往往浑身都是破绽。   比起停在这里,所有人都希望移动城邦能动起来。   只是如果能让这么做,那沃伦姆德早就这么做了,他们并不是主动停下来,而是被北境联军逼迫着停在这里。   北境贵族联军的动作比想象中要快,也比想象中要更加迅猛。   他们动用大量的术士,通过联合施法的方式达成足以干涉自然的伟力,直接用一场小心地震截断沃伦姆德行进的路线,如同过去天灾迫使移动城邦绕到那样,他们迫使沃伦姆德停了下来。   随后便是北境联军的进攻。   一开始那些巫师将自己的身影藏起来,并没有出手的打算,然而北境联军的攻势并没有那么顺利。   就算没有专门的城防结构,移动城邦自身的特性决定任何一座移动城邦在防守战中都具备天然的优势——城市自身在数十米的钢铁结构之上,若不能直接爬上这数十米的高度,就只能从移动城邦如同迷宫一样的地下机构开始慢慢爬上去。   北境联军并没有攻城用的重型机械,当那些街头混混与投机倒把的冒险者组成的军队大大咧咧冲进移动城邦时,沃伦姆德守军就依托这复杂的地形给予这些人迎头痛击。   攻势受挫之后,那些巫师才正式加入战场。   联军的指挥官让这些巫师公然开始第二次的联合施法,类比天灾的法术在一个漫长的吟唱环节之后将直击停下来的维多利亚。   察觉到这一点的维多利亚守军只能想办法出城解决掉那些会招来天灾的施术单元,结果就是他们没办法继续依托沃伦姆德有利的地形展开作战,甚至反过来在出城作战的时候会遭遇北境联军的阻击。   局势一时僵持在这里,沃伦姆德城内的气氛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沃伦姆德的内部防务还能继续,但是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再加上主动权的丢失,守军的士气正在一步步走向崩溃。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沃伦姆德正需要一次进攻。”   “进攻?”拉塞尔好奇地问道。   “是的,准确来说是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人心,我们必须谋划一次进攻,告诉城内的人我们还有还击之力。”   只要这场战争被定义为“贵族战争”,北境联军就必须停下来完善相关的手续。   就算这段期间遭遇沃伦姆德的袭击,北境联军也没办法立刻发起报复。   虽说这样的约束同样也对沃伦姆德生效,理论上来说在纹章院认可战争之前,沃伦姆德也不能主动向北境贵族发起袭击,但袭击北境贵族的也不会是沃伦姆德的守军。   “北境贵族之中有几个能量反应点,那是引导天灾等级法术的能量节点,虽然只是北境联军用来钓鱼的手段,但是我们也无法肯定北境联军不会真的引导天灾直击沃伦姆德。”   “您需要我们怎么做?”拉塞尔看向莫斯提马。   “这些能量节点不能继续存在下去,兰登卫队会在战场上给你们标记出具体的攻击目标,你们的任务就是撕开北境联军的阵线,彻底摧毁这些能量节点。”   这是沃伦姆德自身绝对没办法完成的任务。   莱塔尼亚四境与中央领之中,受到冬灵山脉庇护的北境在军事方面最为孱弱,沃伦姆德作为北境诸城的一座,自然也有这样的弱点。   哪怕沃伦姆德原先的警备队已经倒戈,警备队加上临时征召的民兵也只能依托沃伦姆德进行作战,一旦由这些缺乏组织度与训练的部队主动发起进攻,那么很快部队就会被战场淹没,然后消失在北境联军的人数优势之中。   不过维多利亚的军人则不一样。   论及战争,这些驻扎在叙拉古的维多利亚海外驻军,继承维多利亚军人最后一丝矜持的部队是整个泰拉大陆最专业的人士之一。   “我明白了,我会将命令带回去,如果大人需要一次进攻,那么我们就会发起一次进攻。”   拉塞尔站起身,右手握成拳头在胸膛前轻轻一靠,对莫斯提马恭敬地行礼。   “你和空弦一起回去,她是兰登卫队的一员,你们与兰登卫队之间的沟通与协同由她来负责,目前的情况下沃伦姆德会否认与你们之间的联系,你们在行动时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是!”   .   见到空弦的时候,拉塞尔因为对方年轻感到惊讶。   脸庞带着明显的稚气,甚至都还没有完全长开,年龄应该没有二十岁,这样的年纪不应该出现在战场,而应该在无忧无虑的校园。   不过很快他就打消自己的偏见。   北境联军将被逼停的沃伦姆德围了起来,凭借着人数优势,他们围绕着沃伦姆德拉开一道斥候网将沃伦姆德完全封锁。   拉塞尔越过这道封锁网进入沃伦姆德的时候可没少费力气,但是在空弦的带领下,他比来的时候更加轻巧地越过了这一道封锁,期间甚至都没有看见多少北境联军参与封锁的斥候。   “你们是维多利亚的军队吗?”   带领拉塞尔穿越过北境联军的防线之后,空弦终于放松紧绷的神经,好奇地问出心中的疑惑。   她自己就是维多利亚出身,自然能看出来拉塞尔的军方身份。   莱塔尼亚这片土地没有维多利亚的驻军,也就是说身边的维多利亚军人一定是秘密越过国境线出现在这里,这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外交问题了。   “嗯。”崎岖的山路中,带路的拉塞尔应了一声。   冷淡的反应让空弦撇了下嘴,她还想要再问,但是却眼尖地捕捉到山坳中一道冰冷的反光。   她看向那一处反光,发现在被山脊遮挡的这一处山坳中有一个小小的营地。   营地的周围,深秋的伪装网下有巨大的钢铁机械安静地躺在那里。   “维多利亚的空骑士。”   空弦压低声音,瞪大眼睛看向那些维多利亚军队的象征。   那些冰冷的钢铁似乎也注意到这一抹视线,其中一台趴在地面的兽型机械抬起头,狐狸一样的脑袋正看向这边。 第六百四十三章:陷阱   雾化之月的尾巴已经能嗅到一些冬日的气息。   莱塔尼亚的北境拥有比其余地方更长久的冬日,它来的比其他地方更早,去的比其余地方更晚,娜依兰·芬特刚刚抵达北境联军的营地就看见冬灵山脉给予北境大地的第一场祝福。   介于霜与雪之间的水汽凝结物从空旷的天空落下来,娜依兰伸出手在朦胧的空气中轻轻一抓。   手心像是漏过一条看不见的鱼,当娜依兰将手心翻开,纤细的五指与掌心只留下一片片逐渐散开的水渍。   “北方的霜降和南方完全不一样吧,芬特小姐。据说霜降之月的命令就是因为北方的这种霜降现象,冬灵山脉阻碍了大气的流动,于是从南方吹上来的湿润气流会在北境积蓄,地质学会对北方的气候做出过解析,认为正是过量汇聚的湿气吸走大量的热量,所以北境的冬天持续时间比其余地方要漫长许多。”   娜依兰回过头,接过说话人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湿润的手心。   “对于我接管北方联军的指挥权,联军的贵族是什么样的态度?”   身后靠近的男性穿着一身只在要害位置有金属防护的骑兵轻甲,他正是这一次北方联军的骑兵部队指挥,在联军成立时由于显贵的家势获得骑兵联队指挥权的葛温·林德,北境最大的世袭贵族,掌握莱塔尼亚北部八月之二的林德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还能是什么态度,如果你不是芬特家族的继承人,那么现在估计就已经被送上几杯毒酒了。”   年轻的骑兵指挥官苦笑着挠了挠头发,想起那一双双表面恭敬,实质阴狠的眼神,他都感觉十分头疼。   “我说,我能不能直接把他们都宰了吗,就像你们在佛卡雷特做的那样。”   “你明明知道不可能这么做,佛卡雷特的事情谋划已久,各种关节都都提前做好准备,如果打打杀杀就能解决问题的话,那么现在乌萨斯也不至于直到龙门事变之后才彻底摆脱旧贵族的桎梏。”   乌萨斯在龙门的失利虽然经过舆论的伪装,但是国家层面上谁都清楚那是针对龙门的一场失败的侵略。   因为这一场失败,乌萨斯失去切尔诺伯格极其附属区域的治权,不过这个巨大的打击在乌萨斯国内却被转嫁给旧贵族势力,毕竟切尔诺伯格的领主就是一位旧贵族的侯爵。   以这件事为由头,乌萨斯彻底清除掉境内的旧贵族势力。   从对东国战争的失利作为变革的开始,一直到现在再一次用战争的失利作为结尾,乌萨斯经历过两任皇帝的更替。   漫长的时间里乌萨斯一直表现出最强硬的姿态,内部持续对旧贵族进行清洗。   自然,他们也遇到旧贵族的竭力抵抗,整个国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游走在国家解体的边缘,这就是一味使用武力的代价。   “如果你不那么做的话,想要统合北境联军就是痴人说梦。”   葛温也收起脸上的轻浮,他站在一身中性打扮的贵族少女身侧,眼神投向霜降背后蛰伏在远方的巨大钢铁怪物。   那就是沃伦姆德。   钢铁的怪物被迫地安静了下来,这一头沉睡的怪物旁边,大地呈现出网状的放射性皲裂,那是高塔巫师联合施法的结果,他们改变了整片大地的结构,让大地的结构变得更加脆弱,无法承担移动城邦行驶的重量,沃伦姆德的几次启航都让大地出现更加深沉的伤痕,所以现在那一头钢铁的怪物才会如此安静。   不过就算让那个大家伙停下来,北境联军的进攻也称不上有什么收获。   联军的战斗素质固然是一个问题,但是最大的问题还是来自于联军内部的勾心斗角,他们聚集在这里的原因只是认为自己才有资格掌控沃伦姆德,因此比起如何攻克沃伦姆德,如何才能领导整个联军才是问题的关键,直到将沃伦姆德包围,联军自身也只是确定了各个兵种联队的指挥官,甚至没有讨论出一个掌控北方联军的总指挥。   直到现在被纹章院强行塞进来一个。   沃伦姆德针对莱塔尼亚全体贵族的宣战旨在将莱塔尼亚全体贵族拖下水,给纹章院增加大量浪费时间的文书工作,不过这种做大也给了罗兰·沃珀操作的机会。   以掌玺大臣为首的莱塔尼亚宫廷内阁其定义就是莱塔尼亚贵族的代表,他们代表整个贵族阶层聚集宫廷侍奉唯一的统治者,而从这个定义出发,沃伦姆德宣战莱塔尼亚全体贵族的行为被罗兰·沃珀简化成对于莱塔尼亚宫廷内阁的宣战,然后强行在最短时间内推动纹章院通过贵族战争的所有程序。   纹章院通过的法案从法理上确定沃伦姆德的宣战对象是罗兰·沃珀,也等同于从法理上确认罗兰·沃珀是全体莱塔尼亚贵族的代表。   之所以能直接空降过来一个总指挥,也正是这样的原因。   只是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种走程序漏洞的操作怎么可能让北境贵族心悦诚服。   “他们有一万种方法阳奉阴违,虽说原本就是一群指望不上的废物,但是唯独在拖后腿这一点上,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令人瞠目结舌的天赋。”   “有这么夸张?”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加入你们,你们看着莱塔尼亚外面觉得莱塔尼亚必须改变,但是我是看着莱塔尼亚的里面觉得这个国家到了变革的时候。国家的概念早就从那些家伙退化的脑子里消失了,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哪怕地窖中的金子多到令人反胃的程度,仍旧像是吃不饱的怪物一样想要将所有的利益全部独占。”   “听上去像是维多利亚的童话。”   娜依兰摇摇头,从沃伦姆德所处的坑陷边缘高地走下来,这种天气任何光学观察都会大打折扣,继续在这里挨冻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我记得那边的童话中好像也有一个王子被吓了诅咒,变成一个永远饥饿的怪物这样的传说。”   骑兵指挥官追着贵族少女的脚步从高地上滑下来,咂咂嘴说道:“贪图财宝的王子拿着巨龙给予的财富变成永远饥渴的怪物,忠于使命的公主却也没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她从巨龙那里带回去的财宝让国王变成扭曲的怪物,她自己则被深爱的国民砍了脑袋,我一直不懂这样的童话究竟什么意义。”   “谁知道呢,或许那就是维多利亚吧,一个坏人会死,好人会被不好不坏的人逼死的世界。”   娜依兰随口回了一句,她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外衣,终于将话题拉回到正题:“这段时间北方的战局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吗?”   “无意义的消耗战,第一个攻破沃伦姆德的贵族会在今后沃伦姆德的归属上有很大的话语权,所以北方贵族互相掣肘,结果就是例行的进攻被例行的阻挡,唯一可以算是成果的大概就是摸清楚了沃伦姆德城内的一些编制。”   “怎么说?”   “他们以沃伦姆德警备队为基础编入了大量民兵,这种比北方联军还要杂牌的编制就是他们的城防主力。”   莱塔尼亚作为法术之乡,这里的居民日常生活都接触过不少法术,法术培训更是融入到基础教育,任何人都有一定的施法能力,只要经过相应的定向培训就可以作为法术兵种的预备役。   “除此之外,稍微棘手一点的还有一支专门的法术卫队,其成员基本都是感染者,根据事后的调查,那应该是来自霍恩洛厄伯爵领的法术卫队。”   “霍恩洛厄伯爵领?”娜依兰停下脚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这是一个巧合,那一支法术卫队先前随着那位萨尔贡的黑山羊前往林德尔调查巫王传承的时候,后来就被卷入沃伦姆德的事件,最后就一直留在沃伦姆德,并非是霍恩洛厄伯爵提前的安排,不用担心其中有什么阴谋。”   贵族少女皱起的眉头微微松了松,但只是听到“霍恩洛厄伯爵”这个名字,她就很难继续保持轻松的心情。   佛卡雷特的事情到最后还是没有按照计划那样顺利结束,正是因为那位风信子伯爵,他们的很多安排都没办法按照计划进行下去,以至于多出许多无法预料的风险。   “还有吗?”   “有。”   肯定的回答让贵族少女露出一丝惊讶,埃拉菲亚种族硕大的耳朵不由得轻轻摆了摆。   这个其实可以没有。   “沃伦姆德还有一支比霍恩洛厄伯爵领的法术卫队更加精锐的部队,我们至今没办法确认到这一支部队的来历,甚至连具体成员都没办法确定,只是在攻势的最初期,无法确定进攻强度的那一段时间,我们的进攻往往在进攻阶段就会遭受各种来源不明的阻碍,有时候是进攻部队遭遇袭击,有时候是物资调配出现问题,各种迹象中能推断出一支精锐部队的身影。”   “仅仅只是推断?”   “足够了,如果是某些贵族散发着下水道恶臭的阴谋,相信我,隔着老远都闻到味儿了。”   “那支部队后来没有出现过?”   “应该是判断出北境联军没有攻陷沃伦姆德的能力,所以没必要出现在正面战场,这也是我认为他们是一支小规模精锐部队的原因,很显然,他们并没有改变正面战场的能力。”   小规模的精锐部队……   娜依兰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护卫,原内廷骑士的护卫注意到视线,露出询问的眼神。   “罗伯特先生,能请你们注意一下刚才提到的那一支精锐小队吗?”   “如您所愿,女士。”   “不,比起那一支小队,我希望内廷骑士能前往冬灵山脉。”在护卫退下去之前,葛温·林德就直接抢过娜依兰的话,“冬灵山脉那边有一些我比较在意的事情。”   冬灵山脉?   娜依兰回过头看向比沃伦姆德更远的位置上大地隆起的曲线,冬灵山脉环绕着整个莱塔尼亚北境,只要处于北境的大地,遥望地平线总能看见那仿若高墙的山脉。   “我有两只侦察分队前往冬灵山脉后没有回来。”   “投向冬灵山脉的侦查分队?”娜依兰有些诧异地看向身边的指挥官,“那个方向有侦查的必要?”   冬灵山脉距离沃伦姆德的战场有相当的距离,就算沃伦姆德在冬灵山脉藏着些什么东西,一旦沃伦姆德这边爆发大战,从冬灵山脉出发的伏兵若是想要保持隐秘势必会浪费大量的时间而错过入场的时机,而如果想要及时赶到战场,那漫长的距离则会被提前发现。   向冬灵山脉发现投放侦查力量只是在浪费兵力,况且冬灵山脉是一座隔绝维多利亚与莱塔尼亚的巨大山脉,想要监控冬灵山脉本身就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再加上冬灵山脉是未被文明驯服的山脉,各种野兽栖息其中,侦查的危险度本来就非常高。   “沃伦姆德的事件后,因为有高塔之人死在沃伦姆德,其中还有一些似乎有些身份的成员,所以高塔那边进行过一次独立调查,他们想要弄清楚是谁杀了高塔之人,但是却在林德尔废墟附近的森林中发现冬灵血巫活动的痕迹,根据现场的推测,那一个冬灵血巫与林德尔养在森林中的感染者生活过一段时间。”   “北境床头故事中的那个冬灵血巫?”   大山与密林总是适合诞生一些清凉的故事,在娜依兰看来冬灵血巫大概就是父母用来吓孩子的工具,在莱塔尼亚的其他土地也会有别的称呼。   “不是故事中的,他们真实存在。”   葛温摇摇头说道:“你不是北境人,有些事情就没出过北境。冬灵血巫是居住在冬灵山脉中的一个特殊部族,冬灵山脉几乎占据北境一般的土地,不少依山而建的聚居点都曾尝试开发冬灵山脉,但最后总是演变成与冬灵血巫的冲突,他们操纵着灵类且强大的术式将所有进入山脉的人驱赶出去或者永远地留在山脉之中。”   “你怀疑冬灵血巫会加入这场战争?”   “我不知道,自从北境放弃对于冬灵山脉的开发,冬灵血巫的消息也随之消隐,甚至我们建立了翻越冬灵山脉,联通维多利亚与莱塔尼亚的山中道路,冬灵血巫也没有如同传说中那样出现,现在冬灵血巫是什么状态没人说得清楚,不过霍恩洛厄伯爵是北境最古老的世袭贵族之一,沃伦姆德更是最接近冬灵山脉的古老领地,他们与冬灵血巫存在某种契约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娜依兰很快就理解葛温的意思。   那一支神出鬼没的精锐部队固然令人在意,但是从他们的行事方式可以确定他们没有颠覆战场的能力,但是冬灵血巫却不一样。   除了高塔巫师,没人知晓冬灵血巫的情况,但冬灵血巫的事情在高塔之中似乎也是某种禁忌。   至少以现在他们与黑塔学派的合作深度,高塔巫师也对这方面的事情守口如瓶。   “我希望有一支至少能确保能活着回来的部队去冬灵山脉那边进行搜索,我派过去的侦查分队经验丰富,如果只是一般的林间野兽,不至于全部都回不来。”   娜依兰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北境的事情你比我熟悉,既然你坚持这么做,那我同意你的所有决定。”   “感激不尽。”   “没必要,只要你是对的,那么就应该得到支持,我们之间的关系大可不必像我们的父辈那样虚伪。”娜依兰翻身骑上护卫牵过来的马,“另外关于那一支处于迷雾状态下的精锐部队,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将他们钓出来。”   “什么方法?”   “关于营地内建设中的塑能系攻城装置,活性源石产生的高能反应与天灾成型的能量反应十分相似,如果能伪装成引导天灾的装置,那么现阶段唯一有可能越过联军的防线威胁这些装置的,也就只有那一支未曾谋面的精锐部队了。”   贵族小姐在马背上坐稳,回头看了一眼霜降中朦胧的沃伦姆德。   “如果我是他们,无论能否确定那究竟是不是引导天灾的装置,我都会咬住这个勾。”   .   .   .   “无论那是不是陷阱,我们都必须去一趟。”   冬灵山脉,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的驻地中,空弦有些紧张与好奇地看向面前比自己还要高的大狐狸。   怎么说呢,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一支维多利亚军队的现场指挥官会是这么个东西。   嗯,东西,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人。   九条尾巴的钢铁狐狸就那么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带路的那位维多利亚年轻军官向她介绍这是他们的指挥官时,空弦一度以为只是部队的指挥官喜欢呆在空骑士的驾驶舱里。   只是很快就证明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这一台被叫作“九尾”的空骑士的确有一个看上去像是被改造出来的小型驾驶舱,但是似乎还在进行舱内的改造,那一个驾驶舱门扉打开,一眼就能刚看出来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所以为什么机械能说话?   “你是不是被林那家伙传染了,我都告诉你那多半是陷阱了,按照你们的标记,那个什么天灾节点的位置在贵族联军的后方,现在能摸到那个位置的就只有你们,就算你们潜入的技术再好,被人猜中最后的目的,潜入技术再好有个蛋用,啊不是,没个蛋用!”   机械合成的声音显得有一些不耐烦,最后更是莫名其妙地改了口。   “不用在意,铁蛋先生对于涉及椭圆形物体的形容都比较谨慎,我觉得大概是里面那一根线短路了。”   跟在一旁的拉塞尔吐槽了一句,提起这个名字,空弦的嘴角又是一抽。   铁蛋……   这就是这位现场指挥官的代号,可以说这个代号直接让空弦对于维多利亚军队的遐想幻灭了一大半。   空弦一直很憧憬历史上象征着守护与秩序的兰登卫队,这种独特的爱好也不仅仅局限于历史中修道院的前身,从中延伸出来的对秩序的追求让空弦对维护秩序的维多利亚军队也有颇多向往,毕竟维多利亚军队骁勇善战不说,还都恪守荣耀与正义。   维多利亚宣传机器的描述下,维多利亚军队简直就是贵族的典范,具有一切应有的美德。   从名字开始就能体现出这一点,例如用乐器取名的作战小队,用乐曲取名的作战小队呀,用著名诗歌中的英雄人物为名的作战小队什么的,光是听着名字就能感觉到暴力与艺术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总之在逼格这一块儿维多利亚军队似乎就没有拉跨的时候!   嗯,直到现在。   铁蛋究竟是什么鬼?   “不过就像是铁蛋先生指出来的那样,你们的计划有些冒险,按照贵族联军的战力来进行推算,我们的确有正面狂暴轰入,直接摧毁法术装置就离开的能力,但是整个计划没有预留遭遇变故之后的应变空间,若是敌人在节点附近的守卫兵力与你们提供的情报有很大的出入,那么我们有可能没办法从容地离开。”   空弦明白对方的担忧,这一点其实在兰登卫队中也引起过争论。   兰登卫队的行动虽然至今没有被北境联军摸透,可这不代表北境联军就会放弃来抓他们的行踪,只要能锁定兰登卫队的行动目标,那么就有办法抓到兰登卫队的行踪。   天灾术式引导装置,就可以使一个很好的目标。   “所以,你们的计划也许要稍稍的修改一下。”。拉塞尔一边调试着“九尾”,一边开口说道。 第六百四十四章:怪物 群 4⑧87 ④97⑨ 9   来自沃伦姆德的命令并没有让维多利亚陆军第14骑士团立刻动起来。   经历过叙拉古的神灾之役,叙拉古方面的维多利亚驻军遭到十分严重的打击,皇家空军第11空中骑士团几乎全军覆没,而陆军第14骑士团则全程作为叙拉古方面核心参与了针对无人军团的战斗,以至于蒙受了相当大的损失。   现在两个骑士团已经合并在一起,就算这样也没办法凑出来一个满编骑士团。   新编骑士团的主力仍旧留在叙拉古执行帮助群狼议会训练一支标准军队的任务,现在派遣过来的作战部队虽然是也可以说是整个叙拉古方面维多利亚驻军的精华,但是数量上也并不足以支持他们凿开北境联军的防线,执行完任务然后从容离去。   嗯,其实也不是不行,以目前北境联军展现出来的素质,还真没办法拦下维多利亚军事传统的精华。   要知道因为知道兵力不足,再加上叙拉古现在的局势根本用不上,所以他们干脆打开军火库,将各种类型的源石爆炸物都给带上了,反正从叙拉古到莱塔尼亚中间大部分距离都直接借用了维多利亚的特殊军事通道,麻烦一些的也就是翻越冬灵山脉的那段路程而已。   北境联军的包围阵型十分密集,营地工事也看不到任何防备轰炸的准备,丢个大呲花过去估计就能炸了营。   不过这也是从北境联军表面展现出来的实力进行的判断。   按照兰登卫队的深入侦查,北境联军落后时代的营地安排中有不可见的完善法术防御,各种大型且不同分工的结界处于应激状态,一旦满足条件就会立刻释放,正是这些应激状态的法术结界让整个北境联军的营地在法术视野中固若金汤。   不同的法术会出现对彼此的干扰,能够在营地中布置下这么多互不干扰的法术结界,甚至有些结界以兰登卫队的见识也判别不出来作用,那么北境联军中一定有一支顶尖的法术部队,那应该就是高塔对于北境联军的支援,而在过去针对沃伦姆德的攻势中,这一支法术部队一直不见踪影。   所以整个袭击计划需要仔细推敲,特别是在更改了目标的优先顺序之后。   作战会议从白天持续到夜晚,又从夜晚持续到黎明,当以兰登卫队代表的身份全程参与完作战会议的空弦从帐篷中走出来时,昨晚的霜降已经给整个冬灵山脉披上一层镂空的蕾丝花嫁。   “呜哇,好冷。”   空弦向手里哈了口气,蜷缩起身子搓了搓手。   维多利亚地处泰拉大陆最为富饶的中央低谷,虽然也有四季的分别,但实际上各个季节的气温变化并不大,十月底到十一月初的这段时间正是忙完秋收之后的农闲时节,就算是乡下的人们也会开始各种活动与庆典,丰收祭呀,相亲节呀,只要到了这个时间身体仿佛自然而然就会记起庆典上烤苹果的味道,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慵懒下来。   对于空弦来说,实在很难想象一山之隔的莱塔尼亚,寒流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啊,空弦小姐,要吃点东西吗?”   一声清爽的招呼让空弦好奇地看了过去,入目之处有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女走了过来。   少女穿着一身平民的衣装,休闲的贴身体恤描绘出少女刚刚开始发育的青春,外面套着一层红色的夹克,更外面还搭着一层白色的大衣,似乎这就是针对莱塔尼亚寒流的对策,不过这样的话下半身就过于清凉了些,只有一条布料截止在大腿之上的热裤。   视线顺着白皙的肌肤继续向下一点,空弦就明白这种打扮的理由。   少女的大腿处有十分清晰的源石结晶,从肉体内长出来的湛蓝色结晶已经有明显的无机质质感,任何布料都会被直接割开。   感染者的少女。   不过感染者的话未免也太热情了一些吧?   空弦有些困惑地看向走过来的少女,这才发现少女身后的巨大铁饭桶并没有人在后面推,那一个铁饭桶就这么漂浮在少女的身后,走过来的少女直接在饭桶中盛出来一碗炖汤。   “喝一点暖暖身子吧,昨天来到营地后你们就一直没有时间吃东西吧?霜降之后气温彻底落了下去,还是吃点东西再去休息比较好。”   “啊,哦,谢谢。”   空弦接过炖汤喝了一口,算不上有多么美味,但是沿着喉咙落进胃袋的暖意还是让人精神一震。   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碗热汤已经下肚,空弦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空碗递了回去:“对了,您是?”   “安心院安洁莉娜,叫我安洁莉娜就行了。”   少女高兴地又盛了一碗热汤,言谈举止之间果然没有军人的那种肃然。   维多利亚军人的营地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小孩?   完全忘记自己也是个小孩的空弦好奇地接过热汤,“很少见的名字啊,安洁莉娜小姐是跟着罗伊准尉他们一起过来的吗?”   “嗯,我们一起从叙拉古出发的,差不多就在沃伦姆德出事前后吧,老师发来消息希望能从叙拉古那边抽调一支能执行作战的精锐力量,然后我们就从叙拉古出发了。”   “老师?”   “奥尔芬斯老师,如你所见,我这样的状态很难进行正常的学业,所以正在和凛冬她们一起接受老师的学业指导,空弦小姐也认识凛冬吧,真理的来信提起过你也被老师抓去上课了,怎么样,很痛苦吧,我一直怀疑老师的课程早就超过了我们这个年纪该掌握的程度。”   安洁莉娜的话让空弦一下子回到穿越冬灵山脉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想过会在莱塔尼亚遇到这些事情,每天那个天灾信使都会抓着乌萨斯的三小只上课,然后兰登卫队那些老不修想了想将她也推进那个火坑。   现在想起来,与纸面上那些图画和数字死斗的经历好像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你是老板的学生啊,不过为什么会来这里?”空弦尽量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这可不是我在吓人,接下来沃伦姆德可能要面对很大很大的危险,都说不好有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空弦的提醒让安洁莉娜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她正在心里组织措辞,一片阴影就从上方遮住了两人:“说什么傻话呢,这丫头可是我们这一支特遣队最必不可少的战力,粗浅来算,我们的战斗力大概有三分之一都是这丫头的功劳呢。”   机械的声音吓了空弦一跳,黎博利耳边环绕的翎羽一下子像是孔雀开屏一样炸开。   她摸着后腰的武器迅速起身,却看着身后靠近的东西呆了一呆。   那是一台维多利亚空骑士。   不过与空弦认知中的空骑士相比,身后的空骑士尺寸未免也太大了,目测有十二米高,全身都是附加的装甲模块,银色的涂装让这一台古怪的空骑士看上去像是一头收起羽翼的大白鹅,一点都不像是过去的空骑士那样恨不得只留下一套骨架子让螺旋桨拖着飞起来。   说起螺旋桨,这一台空骑士腰间也没有传统空骑士硕大的螺桨结构,取而代之的是不少外露的不知作用的源石结晶。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首先请从驾驶舱出来才是基本的礼貌吧?”被吓了一跳的空弦有些不服气,气冲冲地看向身后的大白鹅。   “啊,你没和她说吗,小丫头?”   安洁莉娜吐了吐舌头:“没来得及,空弦小姐一直在和拉塞尔哥哥他们开会呢。”   “开会开会,啧,拉塞尔那家伙的优点是谨慎,缺点是太谨慎了,直接去把敌人老家砸了不就是了,我就不信还有人能拦下来我们。”   轻轻骂了一句的大白鹅重新低下金属脑袋看向空弦,三对对称的监视器奇妙地能看出来一种调侃的味道。   “看好了,拉特兰的小家伙,我来给你变个魔术。”   说着话的大白鹅胸前传来一阵舱门开启的气密声,多层防护的舱门纷纷收进胸前的装甲后,空弦看见了驾驶舱内的风景:   一个空的驾驶舱。   “诶?”空弦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大白鹅抬起手指向自己洞开的胸膛:“怎么样,被吓到了吧,小家伙,顺带一提,这里就是安洁莉娜的位置。”   空弦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她回过头看向安洁莉娜又看了看大白鹅,一副快被千言万语噎死的模样。   “我来介绍吧,空弦小姐,这位是空骑士部队的指挥官,简·卡特丽斯少尉,铁蛋先生其实没办法发挥出‘九尾’的全部功能,他只是负责把‘九尾’带过来交给老师,实际上会有卡特丽斯姐姐来负责执行所有作战。”   空弦眨了眨眼,终于将心中的惊讶咽了回去,她抓住安洁莉娜的手,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卡特丽斯姐姐在叙拉古的神灾中失去了身体,灵魂以一种尚且不明白原理的形式被束缚在空骑士的躯壳中,后来拉塞尔哥哥以那一台空骑士为核心进行过大规模的改造,就是你现在看到的世界上仅此一台的空骑士,地平线之龙‘阿鲁比昂’。”   空弦又想起那个叫作“铁蛋”的特遣队总指挥,这个古怪代号的指挥官也一直没有从兽型骑士装甲上下来。   该不会那个“铁蛋”也是这样的状态吧?   叙拉古的神灾究竟是怎样一片神鬼莫测的战场,怎么会诞生出这种奇异的生命?   “不过卡特丽斯姐姐,为什么要让阿鲁比昂动起来?”   安吉丽娜有些奇怪地看向大白鹅般的机体。   整个维多利亚特遣分队将神灾之后残存的所有空骑士都带过来了,而这些空骑士都已经完成改造,可以成为卡特丽斯附身的躯体,其中“阿鲁比昂”由于试验了部分从希琉瑞斯残骸中启用的技术,再加上想要完整驱使这一台特别改装的空骑士还需要自己的源石技艺,所以平时一般不会让这台机体动起来。   “嗯,你们开会的时候,我们稍微发现了一些状况。”   卡特丽斯说的“我们”指的是营地附近的哨卫,虽然理论上他们潜伏的冬灵山脉距离沃伦姆德还有相当的距离,正常的巡逻根本不会到这偏远的地方来,但是冬灵山脉毕竟不是什么安全地带,所以营地附近一直有维多利亚军人负责巡逻警戒。   情况就是这些巡逻的哨卫发现的。   “昨天因为拉塞尔从外面带人回来了,所以我让哨卫扩大巡逻范围加强警戒,避免有人缀着他们过来,结果哨卫在距离我们不算太远的位置发现了一些被丢弃的尸体。”   安洁莉娜愣了一下:“是进山的猎户遇害了吗?”   前不久安洁莉娜还是一名东躲西藏的感染者信使,哪怕经历过叙拉古的神灾,在某些地方她还是不够敏锐,倒是空弦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凝重。   “北境联军的斥候?”   大白鹅的机械复眼投下一缕赞赏:“反应不错,从衣装来看就是北方联军的斥候,哨卫还在扩大搜索后找到他们的营地,从营地的情况推断,可能在我们到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在这里驻扎了有一段时间。”   这下连空弦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以为北境联军是发现这边的痕迹才派了侦查分队过来,可是现在看来这一支侦查小队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们。   “那些人的营地被破坏的很彻底,也很古怪,整个营地像是被大地吞进去一样,十分不自然地被掩埋在地面之下,哨卫没办法判断出他们遭遇了营地才会变成那样,被摧毁的营地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情。”   大白鹅顿了一下,给两人消化这个消息的时间后,才继续说道,   “冬灵山脉内有什么东西。”   机械的合成音似乎也能听出来一丝警惕,空弦回过头顺着山涧向上,看着换上花嫁皮肤的冬灵山脉,好像下一刻就会从山中冲出来某种怪物。   下一刻,冬灵山脉似乎真的回应了这个想法。   能量的波动如同扩散的涟漪扫过这里所有人的心头,不加掩饰的法术波动握着所有的心脏猛地收紧。   “安洁莉娜!”   大白鹅落下一声短促的呼声,而在那之前空弦身边的少女已经三两步地爬上跪下来的大白鹅,钻进胸腔中的驾驶舱。   层层叠叠的舱门将安洁莉娜的身影隔绝在内。   就在空弦正想开口问些什么时候,大白鹅一样的机体亮起一阵异质的光辉,裸露的源石结晶仿佛活过来一般浮起湛蓝色的光辉,仿佛为大白鹅披上一层朦胧的披风。   重力不再能束缚大白鹅的灵魂。   不知道有多重的机体像是气球一样缓缓上升,安静而优雅,仿佛另一个次元的生物一般无声地没入空中,从天空中折开一个闪光的弧度,落向法术波动的来源。   .   那究竟特么的是什么怪物!   诺丁在北境生活了四十三年,他七岁开始就跟着猎人的老爹在冬灵山脉内找生活,十三岁就被送进民兵训练营,十五岁出来后就在部队中当了二十八年的斥候,没有什么显赫背景的他也只能一直干这个,还总是被扔过来一些麻烦的任务,大都是监视冬灵山脉内一些可能发展成兽灾的危险动物迁徙。   这四十三年的人生下来,他敢保证北境没几个人比自己更熟悉冬灵山脉。   他甚至真的在冬灵山脉中见到过传说中的冬灵血巫,他亲眼看到过那些强大的巫师将冬灵山脉中迁徙的兽群灭绝,他们将那些需要特殊监视的危险生物杀死后剥皮取肉,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日常的狩猎。   所以当需要监视冬灵山脉时,葛温大人才会让他带队过来。   葛温大人相信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他都能将情报带回来,而在遭遇那些怪物之前,诺丁也一直有这样的自信。   林中回荡的所有声音在诺丁脑海中形成一幅鲜活的图景。   不用眼睛去看,仅仅是通过对声音的辨别,他就能知道周边正在发生什么,这不是源石技艺,而是数十年从事一个职业后的经验。   于是他在自己的脑海中再次“看见”了那个怪物。   怪物有着宛如岩石般的身躯,然而与法术创造的岩石巨像不同,构成那个怪物躯体的不是泥土,而是源石矿。   提纯前的源石大都黑色偏紫,可是那怪物身上的源石矿却不一样,仿佛经过工业化的提纯,晶莹剔透的源石中仿佛能看见能量如光般闪烁,就像是从一条大型源石矿脉的核心走出来一样,洋溢着与众不同的光辉。   那个怪物直接摧毁了他们的营地。   两米高的怪物没有用它那魁梧的身躯进行战斗,它指向地面,大地就如同浪涛般涌动起来,将整个营地吞了进去。   只有少数人从法术中逃了出来。   随后这个怪物就对他们展开永无止境的追杀,猫捉老鼠的游戏它一直乐此不疲,现在自己是其中最后一个了。   法术的波动追上逃窜的脚步。   诺丁感受到无形的能量波动追上自己,然后自己面前的土地就那么凭空地裂开,那石头怪物慢慢从裂开的大地中走出来。   四十三岁的男人按住腰间的武器,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东西的对手。   人类的武器仿佛永远也无法伤害那副躯体,用尽全力砍下去崩掉的也只会是自己的刀刃,留在源石上的白痕只要轻轻一抹就会消失不见。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诺丁有些崩溃地看着这从未在冬灵山脉出现过的怪物,那怪物也看着他,视线中竟然能感受到一种宛如人类般的轻蔑与讥讽。   这东西是有智慧的!   这才是最让诺丁感到绝望的地方。   猎人有许多手段可以骗过无知的野兽,如果那怪物只是遵循某种逻辑行动,诺丁相信自己能找到那份逻辑的破绽,然而各种细节却都证明这怪物有着自己的思考,那些骗骗动物的陷阱根本骗不了这些怪物。   哐当。   源石的怪物丢过来一个金属的装置。   诺丁认得这东西,葛温大人接手部队后给他们置办的个人装备,能让法术的使用变得更加简单与方面,十分适合他们这些比普通人要好一些,但是比不上正规术士的单位。   怪物将这一套法术增幅装置扔给诺丁不同的兄弟,然后现在那些兄弟都在施法后被它用同样的法术按死当场。   这就是一场嘲弄!   这怪物只是想告他们:你们的法术什么都不是!   诺丁表情扭曲地看着那一套法术装置,最终没有将它捡起来,而是用软弱的声音开始哀求。   “放过我,放过我吧,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放过我,求求你。”   源石的怪物看着这最能跑的男人,诺丁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如果人形头颅上的那两个窟窿真的是眼睛的话——正在变得冰冷,就像是他现在的心也在渐渐变冷。   似乎意识到诺丁永远不可能去拿起那一套法术装置,源石的怪物对这个男人抬起手。   诺丁能感觉到有无形的法术将怪物的五指与自己的身体连接起来,那一刻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对方提线的木偶。   怪物收起指头,于是指头上的“线”就被拉动。   内脏被拉破,血管被拉断,身体从内而外的被彻底拉开,人生的最后一刻, 诺丁看到自己的血液流出体外,在冰冷的空气中架起鲜红的长桥。   那鲜红的长桥在冬日的阳光下若隐若现地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他恍惚意识到那是什么,在葛温大人的部队里他们都要接受定期的体检,体检中心有一个项目叫作——   血液源石结晶密度。   那些闪闪发光的,从自己鲜血中向那个怪物飘去的,就是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与自己相伴的东西。   视野变得昏沉,人生的最后一刻,诺丁感觉自己正在坠进一个漆黑的世界。   最后一点从血液中飘出来的源石结晶成为怪物的一部分后,怪物向天空投去视线,大地逐渐蔓延过怪物的膝盖,将它彻底吞没。   片刻之后,覆盖在林间的霜降被压低的气流撕碎。   无声落在地面的大白鹅脚边,只有一具凄惨无比的尸体。 第六百四十一章:遭遇   “好过分……”   安洁莉娜不忍地看向基本上已经看出来人形的尸体。   这里就像是有过一场残酷的拷问,行刑者将不知名的利器穿进受害者的身体,生生将五脏六腑从内面翻了出来,就像是给衣服翻了一个面。   不过当这种行为的对象从衣服变成人之后……   就算是安洁莉娜也用手帕压着嘴唇,努力压抑着从肠胃中泛起的生理性不适。   “抱歉啊,小丫头,这具身体不太适合做太精细的活儿,这个位置距离营地也有些微妙。”   站在安洁莉娜身边的大白鹅看向营地的方向。   直线距离的话其实离营地并不远,也就隔了一个山头,不过等到那边的人过来,恐怕现场的尸体已经被大山给吃干抹净了。   “能看出些什么吗?”   安洁莉娜绕着残破的尸体走了两圈,有些疑惑地说道:“卡特丽斯姐姐,这人好像是一瞬间变成这样的,创口都十分新鲜,从断裂的迹象来看,似乎也不是有外物探入体内将内脏粉碎,那些内脏像是被血管被勒爆的。”   “膨胀咒那样的东西?”   大白鹅说起的是诸多法术中的一种,效果如同其名字一样能让法术作用的对象膨胀成一个球。   从效果描述来看似乎是某种蹩脚戏法,不过其实是一种相当高位的法术,毕竟能做到直接改变对象的形态,若是对人使用,那个人膨胀的气球时,内脏就会被体内膨胀的气体与肌肉击碎,最终变成惨不忍睹的尸体。   “也许是相同类型的法术,我们刚才不是感知到法术波动了吗?”   安洁莉娜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向地面散落的源石结晶,那些金色的颗粒并不是自然界可能存在的源石原矿,更像是经过工业提纯后的至纯源石,源石法杖中就会用到这种提纯后的至纯源石,但是现场却看不到类似法杖的残骸。   “那个法术波动的形式很奇怪,我判断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术式。”   泰拉大陆的法术流派如果除去拉特兰独特的传承,那么基本分为两种形式,一种是莱塔尼亚风格的术式,强调法术的神秘与未知,学习方式也偏向于各种冥想训练,强化精神,锤炼意志,用强大的灵魂来驾驭神秘的术法;   另外一种就是近些年兴起的维多利亚流派,以维多利亚法术学院为首,他们首先将法术称之为源石技艺,并且给泰拉大陆的所有法术都进行初步的分类与解析,将源石技艺作为一种自然现象加以总结分析,并从中总结出各种学习或者应用的规律。   大白鹅所说的法术波动的形式就是维多利亚总结出来的规律之一。   所有的源石技艺都以源石转化的能量进行驱动,所以任何源石技艺生效的时候都必然会产生相应的能量反应,能量的扩散会呈现出某种特殊的波形,而针对这些波形的解析就能判断出术式的效果与形式。维多利亚将能够解析的所有泰拉法术进行解析,并将所有的法术波形进行归类,编入各级教材。   作为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第七席毕业的绝对精英,简·卡特丽斯毕业前几乎将所有法术波形都记在脑子里。   毕竟近卫学院与法术学院有直接的竞争关系,关系到两个学院毕业顺位的御前演武就有决斗的环节,要是连法术波形都记不住,她也不可能在面对法术学院的顶尖施法者时还能以第七席的成绩毕业。   可是先前的法术波动就很奇怪。   法术波动的波形与任何法术的形式都相去甚远,甚至很大程度上不具备有规律的波形,几乎颠覆了法术学院发现的这一现象。   两种原因可能导致这样的结果。   一种是天灾,天灾形成的能量扩散没有任何源石技艺对其能量进行约束,所以扩散的能量波动也不会呈现出某种规律的特征;   另一种可能是施术者自己在进行隐藏。   越是高明的施术者约会藏匿自己的施法动作,这份隐藏就包括消隐法术波动,毕竟如果被提前被敌人读出来要施展的源石技艺,那么就可以提前进行躲避或者是反制。   强大的施术者,至少已经推开过那扇代表凡人极限的门扉。   “小家伙,回来。”   虽然有些疑惑大白鹅态度的变化,但是安洁莉娜没有任何异议地就打算从尸体旁站起来,但是就在她起身的刹那,一阵刺骨的疼痛钻进大腿。   “好疼!”   她下意识地看向疼痛的地方,发现大腿处的源石结晶,如同湛蓝色的晶片一样嵌在血肉之中,彻底改变自己人生的源石结晶正在发生某种变化。   未知的影响下,源石结晶正在迅速地自我提纯,湛蓝色的结晶从芯处泛出黄金般的光辉。   一种莫名的恐惧攥住安洁莉娜的心脏。   不,或许攥住心脏的并非是恐惧,而是某种未知的力量,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穿过自己的胸膛,握住自己的心脏,只要再稍微用一点点力气,自己的心脏就会彻底碎掉。   就像是地面那一具尸体一样。   咚!   地震般的声响仿佛震碎了握住自己心脏的那一只无形的手臂,安洁莉娜半跪在在地上,脸上仍旧是一片茫然。   发生了什么?   安洁莉娜抬起头看向巨响的来源,发现是大白鹅踏前一步,从空中落下的这一步仿佛插进大地的一根柱子,将她罩进一片阴影之中。   她立刻明白这一根柱子的另一边可能有什么东西。   大白鹅伸出右手,手腕处的大型格拉舱倒转,“蹭!蹭!蹭!”地吐出三截逐渐尖锐的剑锋,不由分说地就插向 被遮挡的另一方!   利刃翻开厚土,大白鹅的另一只手则捞起脱力的安洁莉娜,将心有余悸的少女放进自己的胸膛。   进入大白鹅的驾驶舱后,不可思议的,那种被无形的丝线控制住身体的感觉突兀地消失不见,安洁莉娜看向驾驶舱内连通的外部视野,发现长剑贯穿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卡特丽斯姐姐,刚才是?”   “有些奇怪的石头人,你身上的那种异常就是那东西搞的把戏。”   “你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上有着能支配源石的怪物,大团长帮我改变灵魂性质的时候,我们就遭遇过那种东西。”   经历过叙拉古的神灾,主动让自己感染矿石病并且最大限度催动源石技艺的瓦伊凡少女让自己变成源石的一部分,本来应该被源石内那一套系统回收的灵魂也许是因为众多的“神灵”陆续进入那一片战场的原因,最后并没有被那一套系统肢解回收,以一个完整的灵魂留存在源石内。   从那一刻起,瓦伊凡少女的生命形式就发生变化。   源石成为她新的身躯,同时她也感受到藏在源石之中的某些庞大意志,在林逸帮助她彻底完成机械飞升,将无法适应新躯体的灵魂进行数据化的时候,那些藏在源石之中的意志就来干扰过这个过程。   刚才发生的事情与那时候如出一辙。   有什么东西以源石为跳板想要直接控制她们的躯体,安洁莉娜是感染者,而大白鹅更是有许多额外的源石结构部分,按照对方的想法大概随随便便就能支配这两具身体,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准备就直接动了手。   “傻了吧,我也能控制源石。”   大白鹅刺入大地的长剑,剑锋的边缘落下一些金色的源石粉末。   安洁莉娜看向那似曾相识的粉末,恍然大悟:“活性化的源石粉尘,就是这个人杀死北境联军的斥候!”   “不,稍微有点不对,首先那得是个人,你这句话才成立。”   驾驶舱内的屏幕闪过几个画面,安洁莉娜惊讶地发现这些画面捕捉到一个奇异的生物,仿佛是用源石垒起来的一个两米高的石头人。   “那是什么?”   石头人身上看不到任何生物才有的血肉之躯,哪怕有着如同人类的四肢,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将这个东西当成是人。   “那是将要被我们拆掉的东西。”   大白鹅回答了安洁莉娜的一时呓语,地面上的大白鹅浑身亮起源石的光芒,安洁莉娜的源石技艺立刻作用到这庞大的机械造物,百吨以上的身躯在空中一窜,立刻来到一个相当的高度。   这个高度看下去,仍然找不到石头怪物的踪迹。   先前也是这样,当这石头怪物选择藏起来的时候,没有人察觉到这近在咫尺的威胁,直到这怪物主动出手,大白鹅才抓到对方的一缕痕迹。   这怪物必须死在这里。   这里距离营地的方向太近,怪物的活动范围肯定将感染者的营地,若是怪物开始向营地方向移动,没有任何人能提前察觉到这靠近的威胁   怪物已经展现出自己的攻击性,到时候己方一定会出现重大的伤亡。   所以开始请你死在这里比较好。   大白鹅肥硕的腰间伸出来两截钢铁的炮管,铭刻在炮身上的符文开始次第点亮,阿鲁比昂与一般空骑士的不同之处第一次得到真正的体现。   “炮身正常展开,符文已经点亮完毕,符文模组装载系统全面激活,现在开始选择模仿的源石技艺,指定的源石技艺为——”   仿佛有一个屏住呼吸的停顿,卡特丽斯的话语在环绕大白鹅的特殊符文模组全部点亮之后,才公布这一套符文模组的意义。   “——代号‘艾雅法拉’。”   火山在天空中显现。   阿鲁比昂腰间的炮口变成火山爆发的山口,巨量的能量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潮流,叙拉古的神灾现场天灾信使“艾雅法拉”用来对方无人机械的法术在莱塔尼亚得以重现,无数高度浓缩的能量球像是暴雨一样从空中倾盆而下,刹那之间就将大白鹅脚下的整个山坡彻底淹没。   模仿的“火山”结束以后,大白鹅的脚下陷入一片火海。   经历过整次饱和轰炸的山坡似乎都被削飞半米的土地,任何藏在这一面山坡上的事物都被刚才的“火山”彻底吞没。   很快,卡特丽斯就从光秃秃的废墟中找到自己的目标。   一片死寂的废墟之中,只有那仿佛由源石组成的怪物还能从废墟中站出来,那无机物的躯壳明显能感受到一种错愕,空骑士“阿鲁比昂”倾泻的火力显然完全超出它的预料。   “吓到了吧,这可是世界仅此一台的地平线之龙。”   源石炉心的引擎喷吐出炽热的烈焰,银色的空骑士宛如急坠的流星,在那怪物反应过来之前就有一条灿烂的流星从天空链接向大地。   轰!   携带这巨大的动能,大白鹅硬生生撞进源石怪物所在的位置。   钢铁的躯体与源石的躯壳来了一次亲密的接触,宛如陨石坑一样的坑陷最底端,怪物的身躯在空骑士的身下骤然炸裂。   失去某种意志的束缚,怪物的躯体散落成细碎的源石散落一地。   果然,怪物的残骸中找不到生物的部分,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以源石为主,加上各种无机物组成的特殊生命,没有一星半点的血肉,也看不出来任何用于思考的部分。   空骑士缓缓从地面的坑陷中浮起来,围绕着机体四周的氛围仍然相当凝重。   这种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从何而来?   为什么要袭击北境联军的斥候?   它的目的是什么?   它的数量有多少?   各种问题都找不到一个可信的回答,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冬灵山脉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安全。   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的战场之外,或许有别的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这个消息必须尽早通知沃伦姆德。   至少让那边找当地人确认一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浮上半空的空骑士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轰塌的半面山体,正准备折返营地时,缓缓加速的大白鹅突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偏离原本的路线,险之又险地擦过空中突然划过的一道虹色的光芒。   “能量放射性的法术。”   这一次的法术有着熟悉的法术波动,大白鹅转过头看向射线的来源,这一次法术的源头并不是那些突然出现的源石怪物,而是埃拉菲亚人的血肉之躯。   埃拉菲亚人身上的制式甲胄定住大白鹅的目光:   北境联军的援军? 第六百四十二章:交锋   “躲开了,那样的状态下竟然躲开了?”   天空中的骑士装甲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违背惯性地躲开刺透苍穹的虹光时,就连发起攻击的内廷骑士都因为惊讶而停下动作。   能量放射系的法术历史最为悠久,矛与盾的演化历史中也最容易被克制的法术。   各种防护类结界或者铭刻在特殊材料上的应激符文都能大幅度削减能量放射系法术的伤害效果,效果最好的防护法术甚至能直接削减九成以上的伤害效果,而之所以存在如此众多的针对性防护但能量放射性法术依旧是主流法术的原因之一,就在于这一类法术的施法技巧最为简单。   简单就意味着迅速,察觉到法术波动到做出反制的刹那之间有时候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对应。   就比如刚才那样。   法术的成型到释放不过眨眼之间的事情,能量的洪流从一个山头跨越另一个山头更是不到一个念头的时间,那时候的骑士装甲正处在空中转向的惯性控制之中,若是处于常识的认知范围,那骑士装甲根本就不可能躲开法术的照射!   但是那一台骑士装甲粉碎了常识。   惯性仿佛被从那机械的身躯剥离,即将被命中的那一瞬,本应该在动作惯性下无法规避的骑士装甲如同牵丝木偶一样凭空向更深处的天空提了一下,以一个怪异的姿势险之又险地避开能量洪流的直击。   虹色的光辉下,那冰冷的三对机械复眼向这边落了过来。   “原来如此,这就是沃珀大人他们说的莱塔尼亚必须进行改变的现状吗,维多利亚的骑士装甲技术什么时候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内廷骑士罗伯特沉重地看向天空中的骑士装甲,他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那些年轻贵族的话可能并非是危言耸听。   虽然古怪的骑士装甲没有标志,但是泰拉大陆上从事骑士装甲研究的就只有卡西米尔,乌萨斯,维多利亚三国,而比起卡西米尔,莱塔尼亚北境更加靠近维多利亚。   况且空中骑士装甲一直是维多利亚的主要研究方向,纵然拿到明面上来说会显得证据不足,但是谁都猜得到这一台骑士装甲从何而来。   没想到藏在冬灵山脉的东西不是那位骑兵指挥官说的什么冬灵血巫,而是维多利亚的部队。   若是以空骑士的快速支援能力,一旦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陷入混战,即使是从这里出发空骑士也来得及赶到战场。   “不管怎么样,先拿下那东西再说,莱塔尼亚可不是卡西米尔,岂能允许维多利亚侵犯我们的天空。”   话音刚落,罗伯特身边的内廷骑士举起法杖,细密的符文从法杖上依次点亮,几乎连成一串不可辨识的杂音般的咒语迅速走到尽头。   平静的自然被一种伟力搅乱,风云变幻的能量环境为天空盖过一层暴风的黑幕。   雷暴雨幕在天空成型的刹那,冬灵山脉的丛林中射出无数飞鸟,血肉之躯的鸟雀被夺走神智,在法术的驱使下如同可以变化轨道的箭矢般射向空中的骑士装甲,每一头飞天的林鸟都有不正常的膨胀,大气中游离的能量在无形的潮涌下钻进这些生物的躯体,让它们变成一碰就炸的生物炸弹。   罗伯特的身边,更有三名不是骑士打扮,而是法师打扮的内廷骑士举起长杖。   即使在法术之乡的莱塔尼亚,即使在全部由超凡之人组成的内廷骑士之中,这些人也以术士的身份与众不同,当这些施法者抬起长杖,天空就塌陷了一片。   异色的天幕降下神罚的雷霆,大自然的权柄被凡人紧攥在手。   如雨的雷霆从天空连向那古怪的空骑士,如同先前看见的那样,超越常识的空骑士展现出超越想象的机动性能,一时间就连雷霆都追不上那空中的精灵,然而内廷术士的法术又岂会如此单纯?   蜂拥的雷电产生了意志,当天空的苍白汇聚到一处,巨龙的电光中窜出一个华丽的神话。   有翼之蛇于电光缠绕中孵化,虚幻的生物给天地间带来一种煌煌的神性。   吼!!!!   那怪物的一声嘶吼震碎苍穹,什么也没有的空中也开始出现闪乱的电光,苍白的群蛇不再是追逐空骑士的身影,而是出现在整个天穹,彻底将空骑士包裹在内。   就连紧贴空骑士身边的空气也出现异样的焦臭,炽白的闪电在那嘶吼的末尾爬上空骑士的身躯。   只能用一瞬来描述的时间里,空骑士已然走上绝境。   疾驰的林鸟穿越闪电的网络,携带着膨胀的能量精准地命中被闪电束缚的空骑士。   轰!   一时间,天空宛如第二个太阳。   万物都仿佛要消隐在那璀璨的光辉,只剩下羽蛇环绕着那一团光芒,低垂着非人的双眸。   罗伯特拔出腰间的长剑在地面点了点,剑脊的符文流入大地,土体耸动着爬出来一头肋生双翼的天马石像,那泥土的怪物抖了抖身上的残渣,然后一声尖锐的嘶鸣,就带着内廷骑士没入空中。   天马石像与林逸当初见到的泥岩使用的法术系出同源,然而在完成度上却又天壤之别。   泥岩在这方面的法术天赋少有人及,她天生就处于“泰拉”建设的法术体系中这一系法术的权限高位,然而时间与教育却让现在的她对莱塔尼亚最顶尖的力量望尘莫及。   第二匹,第三匹,第四皮……   总共七匹天马追上先行的罗伯特,其中一名内廷骑士看见领头的罗伯特举起手,在难以交流的空中打出一个手势:   全体戒备。   戒备?   戒备什么?   空骑士被歼灭的现在,这片空中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戒备?   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   雷电汹涌而成的太阳中,有一个影子破茧而出。   内廷骑士惊讶地看向那银白色的机影,漫天的雷雨只是在那机体上留下些许焦黑的痕迹,却根本没有损伤到空骑士的本体。   这不可能!   维多利亚那些飞天铁罐头哪儿有如此夸张的防御!   无论内廷骑士是否认可,现实就是现实,那银白色的身影以更快地速度挣脱缠绕的闪电,但是空中盘绕的羽蛇却并不打算放过这个忤逆者。   吼!!!   再一次的嘶吼扫过整个天空,脆弱的空气被注入夸张的能量,空骑士的四周如水般的空气在能量的浇筑下变成“水泥”,如同一块完全透明的琥珀将那大白鹅一样的空骑士包裹在内。   金色的电光从羽蛇的双翼向那冠状的头骨聚集,指向空骑士的能量聚集出虹色的光彩。   .   刺耳的警报撕碎了平静的驾驶舱,安洁莉娜透过驾驶舱的屏幕看向天空远方那尘世难见的法术生物,不得不说莱塔尼亚的法术的确满足了她曾经对源石技艺产生的一切浪漫幻想。   只是如果自己不是这份幻象的敌人就好了。   “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一声招呼不打就做到这个地步,我可没听说莱塔尼亚排外到这个地步。”   驾驶舱中响起机械合成声的抱怨。   听到这声音安洁莉娜多少冷静了些,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卡特丽斯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这里距离营地只有一个山头,这场风暴都已经波及到那边了,要是我们不顶住,被这些人发现营地就麻烦大了,啧,兰登卫队的人怎么回事,这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敌人还有这样的战力吗?”   安洁莉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不过一句抱怨之后,她就听见机械合成声继续说道,   “没办法了,小丫头,按照我们训练时候那样来吧,现在已经没有继续隐藏的余地了,没想到刚刚到莱塔尼亚就要被逼出阿鲁比昂真正的姿态,那些人绝对是莱塔尼亚国家层级的战斗单位,所以小丫头,等下我进入你的身体时不要有任何抗拒,这不是训练,我们经不起任何一点风险。”   安洁莉娜点点头,她吐出口气闭上眼睛。   驾驶舱的座椅在机括声中沉向机体更深的位置,闭上眼后更加敏锐的第六感让她感觉来到一片虚无的世界。   从这片虚无中有无形的意识向自己探过来,那庞大的意识慢慢抓住自己的身体,自己与它互相渗透,逐渐成为彼此的一部分。   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切割成无数更加细碎的碎片,碎片彼此分离,却又形成一个完整的整体。   就像训练的那样,就像训练的那样,就像训练的那样……   自己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维持所有的碎片的整体性,让所有碎片都成是安洁莉娜,所有碎片都能有摆脱重力影响的能力!   ……   ——龙牙系统已激活;   ——检查子系统状态,检查完毕,所有龙牙均已启动,运转良好;   ——反重力模式启动;   ——武器自检完毕,安全保险解除,带宽容量富余,允许进行模式转换;   ……   曾经只能通过显示屏才能看到的信息直接流过自己的脑海,看不见摸不着的数据之海中,安吉丽娜甚至感受到一种窒息。   这就是卡特丽斯姐姐所在的世界,正常的灵魂绝对没办法适应的,纯粹的数据世界。   机械的合成声从耳中落进来,仿佛已经与自己相隔一个世纪般朦胧。   “模式转换,阿鲁比昂,强袭状态切换完毕。”   .   虹色的光炮比起先前内廷骑士的法术更加纯粹。   能量形成的幻想生物驾驭起能量来比起术士更加得心应手,淹没空骑士的虹色光芒没有太多的能量分散,虹色的光彩只是如同一层表皮包裹着内侧毁灭性的能量。   虹色之光直接击穿束缚空骑士的术式,空骑士没能抓住那万分之一的逃脱机会,直接被光炮命中。   一瞬的阻碍之后,虹色的光彩如同分流的大河四溅开来,然而当中的空骑士却出现无数裂痕,仿佛被巨大的质量正面命中,下一刻就要分崩离析。   不,等等,那是放射的能量啊?   虽然的确会有能量转换成动能的形式砸碎目标,但是更多的却是以热量的形式将目标熔毁,为什么现在反倒是动能产生效果的迹象比较多?   “小心些,那东西——”   罗伯特话还没有说完,坠落的装甲就在空中分裂成更加细微的“碎片”。   这些“碎片”有着同样的尺寸,同样的形制,同样的体积,若是有维多利亚皇家空军第11空骑士团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些细碎的金属“碎片”十分眼熟。   那正是在神灾的战场上几乎将试图突围进去的第11空骑士团全歼的基地浮游炮刃。   坠落的碎片在空中苏醒,蜂群般的利刃如同当初守卫希琉瑞斯一样破开空间的限制,短途传送功能让它们直接致命的锋芒送给猝不及防的内廷骑士。   罗伯特只感觉眼前一花,空间仿佛荡开一道涟漪,接着就有光刃刺向自己的面庞。   完全超越认知的一击,身体根本就没有提前有任何警惕,不到一瞬间的功夫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反应,只有提前做好的防护才能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内廷骑士的装备大多刻有应激性的防护,觉察到类似攻击的能量源靠近时,自动就有护符绕过主人撑起防护。   迎面而来的光刃击穿四层护盾,罗伯特敏锐地感觉到怀里有四枚护符崩碎。   直到第五面护盾才挡住那一枚光刃,但是仍旧有能量束缚而成的光刃将那一层护盾切开一条小小的口。   然后罗伯特看见那光刃突然一辆。   咻!   光束穿过空气的声音在罗伯特偏开头的同时响起,浮游炮刃进行的展开的射击击穿最后一层护盾,但偏过头的罗伯特避开这一击,反手拔出手中的符文长剑切开浮游炮刃原本所在的位置。   一剑落在空处,跳跃而来的浮游炮刃早已跳跃而去。   罗伯特看向四周,这才发泄大约有接近四十枚左右的浮游炮刃在这片苍穹下来回跳跃,有一些浮游炮刃针对内廷骑士,但更多地却是在闪电的追击中利用空间跳跃奔着羽蛇的方向而去。   这些浮游炮刃有一个明确的指挥。   罗伯特眼睛一蹬,扭头看向先前虹色光炮吞没的位置!   那个空骑士!   视野的极处,浑身泛红的骑士装甲如初白烟慢慢冷却下来,比起先前宛如一只收起羽翼的大白鹅的样子,现在的空骑士脱去那一层厚重的装甲,只剩下相对苗条的骨架,残余装甲还在“碎”成浮游炮刃,变成环绕在空骑士身边的守卫。   那一身装甲都是这些浮游炮刃拼接而成的吗?   怎么会如此严丝合缝,不,说到底,这些浮游炮刃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在抵抗那种程度的炮击后还能展开进攻?   内廷骑士当然不会知道这是从神灵的残骸中发掘出来的技术。   莱塔尼亚的技术团队固然也参与了希琉瑞斯残骸的发掘,然而所有的报告都只由王室女仆经手,最后也只会放在双子女皇的桌头。   泛红的装甲冷却成漆黑的颜色后,那一台空骑士向前方伸出手。   身旁浮游的炮刃聚集在身前,形成一个剑柄与其骨架,然而却没有剑脊,更不存在剑锋。   那空骑士就用这无刃的剑柄指向天空的法术生物,被蚊子一样的浮游炮刃骚扰的烦不胜烦的巨大羽蛇。   它想要做什么?   该不会想要绕过施术者,直接解决法术生物吧?   脑子在想什么,面对法术造物,直接解决施术者不才是正确的思考吗?   罗伯特的目光追着那些围绕着羽蛇的浮游炮刃,然后看见这些浮游炮刃齐齐跳跃,瞬间在羽蛇的另一方形成一个硕大的剑尖。   剑尖与剑柄之间,隔着身缠雷电的法术生物。   “难不成——”   话语还没有说完,现实就验证了罗伯特的猜测。   大气中的能量向剑尖与剑柄中间的空旷汇聚,就连天空酝酿的雷暴云也被撕碎成能量融入到那超过四百米的剑锋之间,变成锋刃一部分。   超过四百米的刀锋被空骑士轻巧地挥动,   天空与羽蛇,   一分为二。 第六百四十三章:一触即发   冬灵山脉边缘发生的一次小型雷暴天灾撕碎了北方的平静。   纵然对于北境的平民与远离沃伦姆德的大部分人来说,那都是能量环境本就不算稳定的冬灵山脉常见的天灾现象,然而实际上的情况却随着互相撤离的内廷骑士与维多利亚骑士团摆在战场双方指挥官的案头。   沃伦姆德已然知晓超凡者部队的抵达,进而推断出佛卡雷特的特使可能已经接管北境联军的指挥权,纹章院对北境联军的牵制大概率比预想中更早地结束,现在北境联军的安静不过是对方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为一次决定性战役进行情报掩护;   北境联军也知晓藏在冬灵山脉边缘山涧的维多利亚骑士团,骑士团人数不明,具体战力不明,唯一知晓的是对方装备有大概是维多利亚最尖端的空骑士装甲,具备完全对抗惯性的加减速系统以及无与伦比的操作性,搭载有模拟“火山”的法术,同时具备可以空中作战的特殊子系统,拥有正面对抗传奇法术生物的能力;   纵然还有更多的情报不明,例如内廷骑士的数量,特殊空骑士的作战时长等等,但目前来看这两支力量都是对方最大的底牌,足以改变战场局势的决定性力量。   战场的平静立刻就被撕碎。   一直包围沃伦姆德的北境联军开始收缩兵力,避免遭遇内外夹击的局面,针对北境联军的这一举动,沃伦姆德也一反先前固守的态势,凯利尔勋爵带领的警备队几次出击,配合兰登卫队与霍恩洛厄领法术卫队,趁着北境联军重新部署时的混乱取得不小的战果。   多名担任北境联军基层指挥的低级贵族被击毙,以至于不少临时征兆的民兵按照贵族战争的贵族被遣返回相应的领地,只剩下随军的骑士被划归到上级贵族的指挥梯队,北境联军的总兵力在整个再部署的过程中损失了半成到一成之间。   “联军那边来了指责信,说是我们不遵守交战规则,纹章院没有宣布战争开始就主动动手之类的。”   沃伦姆德自治议会所在的办公大楼中,商人协会会长的阿克曼放下手中的谴责通告。   曾经只是沃伦姆德豪商之一的阿克曼现在掌握着整个城市的经济,放在过去这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权柄,当然,这并非完全是由于他的能力,而是更多的“精明”的商人尚且不愿意完全站到自治议会这边,他们一边期待着由商人掌管财富的自治城市出现,却又一边盘算着在事不可为的时候将沃伦姆德卖一个好价钱。   无可厚非的选择,换作以前的阿克曼或许也是同样的态度。   只是见证过马利侯爵的结局,看着高贵的血脉在人民的石头下变成一摊烂肉,阿克曼改变了很多想法:既然贵族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又有谁规定只有贵族的血脉才能成就英雄的伟业呢?   若是沃伦姆德能走出这场困境,那么自己留在历史上的名字就不会是某个时代中沃伦姆德一个不配记录名字的豪商。   他其实从小就很喜欢那些舞台上那些史诗歌剧。   “不用在意,大家都在搞小动作,严格按照贵族战争的规则,他们根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进行再部署,无非都是一些口水仗,等到哪边赢了之后才会追究败者的责任。”   沙发上的莫斯提马调了一杯咖啡,离开林逸身边的堕天使又变成以前的样子,看不穿态度的笑容让人感觉自己的一切心思都被看穿,以至于自治会议的大多数人都不太擅长面对这位特约军事顾问。   阿克曼倒是一个例外。   他是一个有赌品的赌徒,不会做出梭哈之后反悔的行为。   “嗯,自治会议也是一致的意见,没人把这份谴责当回事,不过这分谴责倒是让我们有事可做。”阿克曼拿起另一份文件,“自治会议决定举办一个庆祝活动,商人协会出资,艺术协会负责庆祝活动主体,我们会在活动上庆祝最近的胜利,提振士气的同时消除这份谴责可能带来的消极影响。”   “庆祝活动的范围呢?”   “局限在负责平民范围,当然,城防军那边我们也会有相应的补给慰问,不过不会让活动影响到沃伦姆德的城防。”   莫斯提马点点头,抬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   她去过很多地方,见证过不同地方不同的统治形式,不得不说现在的沃伦姆德自治议会有着难以想象的高效,各部门之间的合作在外敌威胁下也畅通无阻,仿佛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活力在这个机构内面膨胀,让它拥有远超莱塔尼亚其余贵族领的执行力。   这里的人都知道,一旦扛过这段时间,沃伦姆德就会变成自己的城市。   北境联军的围困已经有小半个月,连续不到的作战下自治议会还能保持如此的高效,不管是军队还是平民都还能保持持续作战的士气与组织度,某种意义上这或许也证明莱塔尼亚的确到了必须发生变革的时候。   “凯利尔勋爵对庆祝活动怎么说?”放下咖啡杯,莫斯提马开口问道。   “勋爵大人有一些抵触,他的意思是连续的胜利其实已经让沃伦姆德陷入比较危险的境地,这个时候举办庆祝活动是对民众的一种欺骗。”   “我有时候很好奇,为什么你们在贵族统治的时候从未展现出这样的能力?”   阿克曼有些疑惑地看向莫斯提马,而莫斯提马则从沙发上站起来。   “凯利尔勋爵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取得战斗的胜利,但是战略上却陷入更加窘迫的被动,因为北境联军那些算不上战力的被强征入伍的农民被遣返,有战力的贵族扈从被整合到一起,最关键的是基层指挥的贵族战死之后,北境联军中枢的命令就可以畅通无阻地传递到基层,唔,你可以理解为敌人正在减肥,成功之后挥出的拳头将更为有力。”   莫斯提马轻轻地挥出拳头。   这段时间的胜利与其说是沃伦姆德抓准机会,不如说是对方刻意露出破绽,他们明知道由各级贵族组成的北境联军的根本做不到统一有效的再部署,强行推行命令的结果就是会让那些喜欢抗命与懒政的贵族从联军整体中暴露出来,这个时候沃伦姆德击杀这些贵族不仅帮助联军更加有效地整合部队,同时还会因为击杀贵族导致进一步激起北境贵族的仇恨情绪。   至于沃伦姆德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就算是对方刻意摆出来的祭品,击杀那些贵族总归会削减北境联军的人数压力,并且长期的围困下城内的民众与部队也需要一些能看得见的胜利来提振士气,可以说现在的局势展开其实是北境联军发起,沃伦姆德执行的结果。   “北境联军现在有了一个优秀且无情的指挥官,凯利尔勋爵大概是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点吧。军队的战斗能力北境联军的本就更胜一筹,若是军队的组织度也被提上去,那么沃伦姆德承受的军事压力将会大幅提升。”   阿克曼静静地听完莫斯提马的解释,这位商人思考了一会儿:“既然未来的环境会更加艰苦,那就更需要一次庆祝活动了,以后恐怕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吧。”   “你不担心吗?”莫斯提马看向阿克曼。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看见马利侯爵被砸成一摊烂肉,知道做出错误选择后的代价,知道那个代价之后我再做出的这个选择,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这样的思考似乎已经是整个城市的共识。   天灾遍布的这片大地并不缺乏单独的勇气,然而群聚的觉悟却十分少见,作为天灾信使,莫斯提马追逐过许多灾难,但是大多数时候脆弱的希望会被现实击碎,人们迷失在对失去生命的恐惧中,灾难之中看见的从来不是各司其职的觉悟,而是互相争夺最后生机的,甚至都无法称之为邪恶与错误的丑陋。   很多时候都让人看不出文明与野兽的区别。   “庆祝活动是必要的,北境战争不会长久地持续下去。通过出卖基层贵族的方式强行整合北境联军,这样的做法在北境贵族反应过来之后会出大问题,对方的指挥官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决定这场战争走向的战斗会来得很快,若是我们能挺过去,那么直到盟约通过外交途径正式介入北境战争之前,他们都不会有继续发动攻势的余力。”   “但是这决定性的战役,敌人会抛弃任何犹豫吧。”阿克曼敲了敲桌子,“盟约那边的介入不能更快一点吗?”   “外交途径一直都是畅通的,只是在沃伦姆德展现出自己的价值以前,各国也不会轻易干涉莱塔尼亚的内部事务。若是贸然介入结果沃伦姆德却被莱塔尼亚收复,无论是和平收复还是武装占领,外交介入就会变得十分尴尬,所以沃伦姆德需要展现出足以在一个长周期内对抗莱塔尼亚的决心与能力。”   阿克曼想了想,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鼻梁:“嗯,也理应如此。”   “不用太期待外部的援助,沃伦姆德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撑下来,况且我们也有这个能力,国家术士团不会下场,战场时间太短莱塔尼亚也来不及调集全部的军队,现在的北境联军并不具备稳操胜券的把握,说到底最后还是要看哪一边的意志更加坚挺。”   阿克曼点点头,然后话题转到另一件事:“奥尔芬斯先生来得及返回沃伦姆德吗?”   趁着这些天北境联军收缩兵力放弃围城的机会,沃伦姆德里有一支队伍在兰登卫队的护送下绕开北境联军的巡逻体系秘密向佛卡雷特出发,以乌萨斯三小只为核心以及部分兰登卫队成员,他们将在“九尾”的运送下快速前往佛卡雷特,然后伪装成来自外国的商队想办法将一些消息与“九尾”带给滞留在佛卡雷特的林逸。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林逸并非没有在短时间内返回沃伦姆德的机会。   就算没办法回来沃伦姆德,有些事情也必须要借着这个机会弄清楚:冬灵山脉出现的那些源石怪物究竟是什么?   林逸的来信上提及佛卡雷特事变里出现过一些源石怪物,那些怪物受到年轻贵族的授意,在高塔巫师的驱使下清洗掉尸位素餐的陈腐贵族,然而冬灵山脉的那些怪物若是与贵族控制的怪物是同一种东西,那些怪物就不应该袭击北境联军的斥候。   这中间的微妙差别让莫斯提马嗅到一些不妙的味道。   沃伦姆德距离冬灵山脉最近的移动城邦,不少人都是听着冬灵山脉的传说长大,在这里甚至不乏冬灵血巫的传说,然而没有任何人清楚这些源石怪物的来历。   冬灵山脉这片地方有特别的意义。   它不仅仅是维多利亚与莱塔尼亚的天然国境线,在更加久远的时代,机密圣所的记录中对于冬灵山脉这一片地区是“方舟表层与深层之间的快速通道”,曾经这样的通道遍布世界的表面, 不过当文明局限到现在的范围之后,几乎只剩下冬灵山脉这一处快速通道,曾经与地表共同发展的地底各族也因此与地表失去官方上的联系。   记载中普瑞赛斯时期,莱塔尼亚正是通过这一条通道与地底的杜林族进行各种交流,互相发展处灿烂而强大的文明,然而在普瑞赛斯消失在地底,莱塔尼亚也几度覆灭于“泰拉”的恶意之后,这一条通道也随之废弃,就像是乌萨斯北边的雪原,萨尔贡西南方的黑森林,伊比利亚外围的无尽之海,这一通道最后也从文明走向荒芜。   拉特兰的记载中,莱塔尼亚彻底失去这一通道的原因是遭遇来自文明之外的敌人攻击。   面对来自文明之外的敌人,乌萨斯人铸造利刃,伊比利亚改造猎人,卡西米尔建立落日要塞监视深渊,萨尔贡组建起梦魇怯薛冲向荒野,而莱塔尼亚同样在冬灵山脉拉开一条阻挡文明外敌的防线,这一条防线上的部队因为驻扎在冬灵山脉而有一个别名——“冬灵巫师”。   洛洛·林德尔的老师,那些老实的感染者在冬灵山脉的密林中捡到的神秘巫师正是以“冬灵”自称。   那个巫师就来自于冬灵防线,而根据这曾经的冬灵巫师叙述,整个冬灵防线在巫王祸乱以前就被莱塔尼亚放弃,失去一切后方支援的冬灵巫师在山脉中自生自灭,其中一部分人背叛自己的使命,于是冬灵山脉就开始出现“冬灵血巫”的传说。   针对文明外敌的防线早已名存实亡,若是文明外敌有那个意思,它们随时可以走出冬灵山脉。   可惜的是“冬灵”现在并没有在沃伦姆德,没办法询问他更多的消息。   早在马利侯爵被处死,霍恩洛厄伯爵来到沃伦姆德时,北境战争的到来就因为沃伦姆德明确不会投降的意志而变得十分明显。   所以在林逸他们前往佛卡雷特时,沃伦姆德也开始为战争进行准备。   临时征召与明确指挥体系自不用说,以“冬灵”为首的另一支队伍则带着霍恩洛厄伯爵的命令前往现在的伯爵领想办法瞒过北境贵族在伯爵领调出来一批援军。   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伯爵领周边负责监视伯爵领的一些小贵族领地,“冬灵”正是为此才被选入队伍。   比起沃伦姆德即将到来的战事,莫斯提马更加担心那些源石怪物的来源。   最坏的猜想,这些怪物可能是出自于“泰拉”的授意才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为什么现在“泰拉”会做出这样的行动?   佛卡雷特发生的事情恐怕有什么环节被义人隐瞒了下来。   根据莫斯提马对林逸的了解,若是林逸选择隐瞒的话,那么多半是这件事情与林逸直接相关,并且是一件如果说出来会让自己不安的事。   “真希望早点知道佛卡雷特的消息啊。”   .   .   .   “好了,起来吧,检查已经完成了。”   凯尔希的声音让林逸睁开眼,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一瞬将将明亮的光线刺入眼眸,让他不由得虚了虚眼。   “和上次检查的结果一样,你的身体数据,我是说生体部分的那部分数据没有什么问题,与源石结构的生理适性也保持在正常以上的程度,没有发现任何细胞异变或者不正常分裂,至少生体部分应当没有受到另一个意志的控制。”   林逸从手术台上坐起来,一边听着凯尔希的说明,一边穿好衣服。   直到现在,林逸还残留着一种恐惧,仿佛自己的身体会在某个时候再一次变成“泰拉”的牵线木偶。   “至于源石结构方面只有你自己能够检查,不过我猜你肯定在第一时间进行过排查,所以我的结论是只要你不再接入‘泰拉’建立的法术体系,应当暂时不用担心来自‘泰拉’的控制,这个世界不存在无所不能的魔法,它想要控制你总需要一个控制的途径。”   林逸点点头。   这样的检查其实已经践行过很多次,凯尔希的结论他也听过很多遍,只是再多的检查也没能消除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好像哪一天照一下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会突然对自己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   “没有恐惧的人不会知晓什么是勇气,不用在意自己的那份担心,那说明你还是一个正常人。”   凯尔希瞧了林逸一眼,收回眼神时转移过话题。   “先前我拿到罗兰·沃珀的回复,他同意我们探视亚叶和铃兰。就当成检查的诊金,你今天所有的时间都是我的。” 第六百四十四章:探视   这是佛卡雷特事变以来,林逸与凯尔希第一次获准探视铃兰与亚叶。   那一场波及佛卡雷特全境的灾难在事后如同他们有所预料的一样,“薛西斯”被迫为这次事变负责,一直以来在莱塔尼亚中央领持续进行袭击活动的暴力组织迎来它理所应当的结局,大多数被迫卷入混乱的平民们也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毕竟事后佛卡雷特警备队查出不少确凿的证据,包括事变前夜“薛西斯”的成员通过未知渠道违法入境,斯维尔领前不久发生的爆炸袭击,大混乱时出现在佛卡雷特城区内的感染者……相比之下,那些源石怪物身上的印记反倒只是众多决定性证据以外微不足道的一个。   谨慎而多疑的贵族们或许对这样的结论又不同的理解,但是传统贵族势力在事变后遭遇重创,一些大贵族的继承人旗帜鲜明地站在罗兰·沃珀的一侧,纵然有更多传统贵族对于这样的结果有所质疑,然而失去家族重要成员的情况下,众多想要掌握家族权力的继承人比起挑战罗兰·沃泊的权威,似乎更愿意与现任掌玺大臣秘密进行某种利益交换来换取对自己继承家族的支持。   林逸被禁足在佛卡雷特的这小半个月里,佛卡雷特一直在进行这样的利益交换。   直到新的秩序至少在水面上的现在不再遇到挑战,林逸他们才终于从软禁状态下获得自由活动的权力。   既然林逸与凯尔希已经展现了自己的态度,那么罗兰·沃珀也没有在铃兰与亚叶的事情上多做纠缠。   “目前的对外宣传中,特别调查委员会已经得出初步结论,判断罗德岛并没有参与佛卡雷特事变,只需要等待调查清楚‘薛西斯’掌握的某些罗德岛的物资的来历,他们就会正式取消对于铃兰和亚叶的所有指控,并从官方层面承认这一次针对罗德岛的调查是一次过分谨慎的错误,彻底消除莱塔尼亚民众对罗德岛可能产生的误会。”   街道上的凯尔希换上一身简朴的秋衣,总是泡在实验室与医疗室的女人对于装扮自己的似乎没有女性独到的兴趣,这一身衣服像是随手从衣柜中抽出来的适合季节的装束,唔,或许也不那么适合,仔细看看那一层稍显厚实的秋衣下还是夏日的薄装,这人该不会就是随手套了两件衣服吧?   “有什么问题吗?”   凯尔希的声音打断林逸的沉思,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移开视线,避免对方产生某种不太美好的误会:“我只是以为你会表现得更加重视一些。”   “重视,为什么?”   “毕竟我们将铃兰与亚叶放在佛卡雷特警备队那样超过一个星期,纵然她们没有被关押在监狱而是被禁足在特殊看管区,但我还是你能表达一下对于她们的重视可能会让她们感到好受一些。”   “你这是在骂我不懂人心?”   林逸嘴角抽了抽,你特么怎么会想到这里去?   虽然我觉得你的确不懂人心。   “放心吧,我比你更熟悉那两个孩子,她们没有脆弱到会在这种时候想要一个能够哭泣的拥抱,不如说恐怕亚叶那丫头恨不得我这时候已经忘了她们,直接离开莱塔尼亚。”   “为什么?”林逸一愣。   “因为她们自己闯了祸,虽然是被诱导采取的行为,但是她们确实成为‘薛西斯’进入佛卡雷特的关键,罗兰·沃珀用来定罪‘薛西斯’的主要证据正是来源于这一次无可辩驳的行动,甚至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那些年轻贵族也未尽全功,你信不信这一次背锅的不仅是‘薛西斯’,到时候这些人进入佛卡雷特的‘未知途径’就会变成是霍恩洛厄伯爵的协助,同时罗德岛在其中的确切参与也会变成用来和罗德岛谈判的筹码。”   罗兰·沃珀对于罗德岛的觊觎从一开始就未加掩饰。   他想要借助罗德岛的触角将莱塔尼亚的视野同样散落到世界各地,有一个充分正当的借口对罗德岛进行要挟对他来说是一个绝对可以考虑的选项,毕竟在罗兰·沃珀决定将感染者作为凝聚国家的外敌时,莱塔尼亚与罗德岛就已经失去深入合作的可能,甚至连浅层的合作都很难展开。   林逸有些感慨地说道:“所以你这一身随便的打扮是考虑到她们的心态才故意这么穿的,说实话,这有些出乎我预料了,我原以为你是一个更加冷漠——”   “哦,这个是我没带那么多衣服。”   “啥?”   “没带衣服,你觉得乌萨斯的利刃会给我收拾行李的时间再把我带到这边来吗?”   “呃……”   林逸确实听凯尔希说起过她怎么来的,乌萨斯第一集团军在国境内把罗德岛围了,然后乌萨斯背后的那一个幽灵与凯尔希谈了谈,就让利刃通过国土的延伸将凯尔希丢来这边。   好吧,这好像的确不符合乌萨斯人的行事风格。   “换洗的衣物是我在沃伦姆德自己买的,钱倒是亚叶帮我垫的,我来这边的时候是真正的身无分文。”   林逸点点头,但是还是有些无法释怀:“你来这边的时候都是雾花之月了吧,怎么还买夏装的?”   凯尔希低头看了看大氅下的夏衣,面无表情地说道:“换季大清仓,便宜。”   有那么一瞬,林逸觉得自己的三观仿佛被不可名状的话语撕裂,他竟一时无法分辨从凯尔希嘴里落下来的那些清晰的字符,就好像想一个个熟悉的音节被赋予全新的含义,世界的本质都在此刻与他的认知发生偏移。   他等了一会儿,凯尔希并没有解释这是一个拙劣的笑话。   “……那啥,没看出来你这么持家,哈哈,哈……”   于是半天林逸只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如果你有一个无时无刻不再烧钱的项目,以至于每个月的收入都被卷进那无底的深渊,最绝望的时候甚至还要考虑借钱度日的话,我想你也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变得节省许多,甚至会去尝试一下人类在忍耐饥饿这一道路上能走多远。”   林逸想了想,颇为惊讶地说道:“泰拉大陆也有氪金手游?”   凯尔希:“?”   林逸:“?”   思维的错位带来尴尬的沉默,好在这种尴尬在林逸抠出来第三套房时,随着马车静静地停在一处别苑而迎来结束。   这里就是警备队的特别看管区。   特别看管区坐落在佛卡雷特幽静的一角,是一片独栋别墅接连的小区,这里负责羁押一些身份特别的贵族,毕竟在莱塔尼亚,很多时候法律对于贵族和平民有两种执行标准,贵族们愿意接受拘禁是善意与高尚的表现,自然不能与平民们有同样的待遇。   警备队很显然已经通知了两位小姑娘这次拜访,林逸与凯尔希来到别墅一楼的客厅时,就已经看见两个耷拉着脑袋的小丫头。   嗯,看上去气色还不错,警备队开的伙食看上去应该不错。   除了两个小丫头外,还有另外一位客人,现任佛卡雷特警备队总指挥的劳伦色男爵。   这位与众人颇有渊源的男爵对他们点点头,贵族的涵养让他将所有的情绪收紧训练有素的礼仪之中,除了因为大量失血知道现在还有苍白的脸色外,那分莱塔尼亚贵族标准的倨傲表情中看不出任何的信息。   “莱特先生或者奥尔芬斯先生,还有凯尔希女士,既然你们已经来了这里,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的叙旧了,不过你们离开时可能需要签一份相关的文件,这是探视流程必要的程序。”   凯尔希与林逸都没有挽留劳伦斯男爵,后者虽然在佛卡雷特已经变成炙手可热——各种渠道的消息都流传着劳伦斯男爵深受沃珀掌玺大臣信任——的人物,然而这已经是与他们没多少关系的事情,若要牵强地扯上一些关系,那大概就是他们都想揍这家伙一顿。   直到劳伦斯男爵离开后,林逸才坐到沙发上开口:“那家伙是来做什么的?”   “劳伦斯男爵来告诉我们这次探视的消息,还有告诉我们警备队已经提交了我们无罪的证据,三两天之内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专门来和你们说这些?”林逸有些惊讶。   虽然这都不是大不了的消息,其实林逸也能猜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但是具体的时间却没可能猜得那么精准,这毕竟多少属于莱塔尼亚的内部情报。   “我们在那一天的战场上救助过他,所以这些天劳伦斯男爵……还算照顾我们。”   亚叶犹豫着还是这么说了。   事变之后的整个佛卡雷特沉浸在巨大的愤怒之中,这种愤怒需要一个明确的导向,所以罗兰·沃珀才会推出早就准备好的“薛西斯”来承受这份怒火,不过在相应调查报告还没有出来的那段时间,她们也一度是这份愤怒宣泄的目标,她们的确在战场上救助过一些人,然而对比整个佛卡雷特却微不足道。   最开始的两天她们羁押在警备队总部驻地,每天都能听见外面的谩骂,后来劳伦斯男爵来过一次,她们就被秘密转移到这里。   不过亚叶似乎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在她眼中那多少算是“敌人的施舍”。   只是这也不意味着她就多想继续现在的话题,乌萨斯的女孩儿很有些尴尬地抠了抠耳朵根部,带着点讪笑看向在坐在林逸身边的凯尔希:“老师,其实你可以先回去的,莱塔尼亚这边的事情我们自己会想办法处理的……”   至于旁边的铃兰,在看见凯尔希的时候就变成炸起九条尾巴的等身大人偶,除了那标准的笑容和时不时眨一下的眼睛,就连耳朵都不敢动一下。   “处理?也不是不行,先给我一套预案看看。”   亚叶的表情当时就垮了下去,像是乌萨斯大仓鼠一样跨起脸无奈地说道:“好吧,我把一切都搞砸了,但我觉得我没做错,我没有纵容那些‘薛西斯’的暴力分子乱来,我知道他们那么做一定会出事儿,连带着那些同情他们而选择加入的原罗德岛成员也会被拉下水,所以我就想试着去改变他们,至少能救一个是一个。”   “然后反手就被人给卖了?”   亚叶张张嘴,随后小声地说道:“我那时候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啊。”   事情之所以会发展得这么快还是因为林逸与凯尔希当天就被内廷骑士给逮了,如果没这档子事儿也就没有针对洛洛的公开审判,整个佛卡雷特的贵族也不会聚到一起,那么随后的事情自然也就失去发生的条件。   若是在贵族们散在各自的宅地中再强行熄灭佛卡雷特的法术长流发动事变,那么一开始就没办法将混乱局限在某个范围,到时候扩散开来的混乱将带来更大的伤亡,大到超出背后那些人的控制。   这事儿说起来林逸与凯尔希也有些尴尬,毕竟当时被内廷骑士堵门抓到的主要就是他俩。   “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继续讨论的价值,确认你们的现状才是此行的目的,看起来你们没有被为难我就放心了,等你们出来之后我们就直接离开莱塔尼亚前往乌萨斯,阿米娅还在那里等着我们回去。”   当然,还有乌萨斯的那一个起源幽灵。   后半句话凯尔希自然没有说出来,不过就是前面的话就已经让亚叶瞪大眼睛。   “等等,老师,你是说我们就这样回去?”亚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安排,“莱塔尼亚这边的局势这么办?”   “记住,亚叶,罗德岛没有左右一个国家意志的能力,如果你真想要救一个溺水的人,首先要确保的是自己不会被拉下去。”   “但是——”   亚叶有些着急,就连铃兰木偶的表情都有些松动。   林逸无奈地叹口气,替可能是忘了正常人怎么说话的凯尔希开口:“实际上是沃伦姆德拒绝了罗德岛的帮助,为了让莱塔尼亚的局势不至于延烧到罗德岛,当时的金玫瑰园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从金玫瑰园的审判到怪物的入侵,从贵族们的凋零到英雄的崛起,罗兰·沃泊完成的一切通过林逸的叙述在两个小女孩面前重现,一直到最后沃伦姆德领向莱塔尼亚全体贵族宣战。   亚叶的表情几经变换,但最后却变成一声自嘲地叹息:“我很多时候都以为洛洛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我其实早该知道的,如果她真的那么脆弱,当初就不会出现在沃伦姆德那个广场,更不会成为沃伦姆德的魔女。”   “你总是想要保护什么东西,这是你的坏习惯,殉教与献身的满足感是你真正想要拯救什么时最大的阻碍,安托没能走出道德上的死局,我并不希望你重复她的善良……以及愚蠢。”   凯尔希的评价有些沉重,亚叶几次张嘴,但最终都变成一声无奈的叹息。   “但是这样一来的话,北方就很需要战力支援了吧?”铃兰接过话头,不过说话的时候却一直盯着林逸。   很显然,她在好奇为什么林逸会留在这里。   哪怕警备队以她和亚叶作为人质,但这其实只是个试探胆量的游戏,若是林逸离开而凯尔希选择留下,罗兰·沃珀也未必有那个胆量对她们做什么,因为那位掌玺大臣不存在杀一个留一个的选择,对她们中任何人出手都是与罗德岛的彻底决裂。   相反,林逸与凯尔希却分别代表不同的势力,他们完全没必要一起留在这里。   面对铃兰的问题,林逸的表情有些复杂。   这当然不是他没想到这只是一个胆量游戏,他比谁都更先看出来罗兰·沃泊的虚张声势,或许在事变成功之前那位小沃珀先生还有为了完成计划不惜一切的凶狠,但是取得初步的成果之后,他们也会比任何人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果实。   特别是他刚刚成为掌玺大臣,各种暗流涌动还未被他平息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完全可以抽身离开。   碍于各方局势,只要凯尔希还留在这里给他一个交代,明确表示罗德岛的确不会介入莱塔尼亚局势,那么罗兰·沃珀几乎一定不会对铃兰和亚叶动手,反倒是现在却不一定了,对方已经基本上完成至少是中央领这一片的权力整合,来自罗德岛的关于泰拉各国的相关情报究竟还有多少吸引力就很那说了。   “我不完全是被罗兰·沃珀留在这里的。”   林逸看向房间内的一个方向,亚叶与铃兰已经对房间的方位十分熟悉,透过林逸注视的那面墙,她们知道那个方向就是中庭之木所在的方位。   “这些天有很多内廷骑士在监视我们的动向,虽然罗兰·沃泊的行为成功让他在内廷骑士中赢的不小的声望,但实际上掌玺大臣对内廷骑士没有指挥权,单纯的声望还不足以驱使内廷骑士忘记忠诚,内廷骑士效忠的对象永远只有莱塔尼亚世俗的统治者。”   铃兰捂住小小的嘴:“你是说!”   林逸收回视线,无奈地点点头。 第六百四十五章:仇恨   中庭之木的顶层,越过隐藏在叶冠中的传送圆环,位于莱塔尼亚大区地下的高塔之地已经变成一片残骸。   这里曾经是整合每一纪莱塔尼亚各方面技术成果的智库,是代表历史传承的圣殿,每一座高塔的作用固然是替换“泰拉”创造的法术体系,让凡人在面对“泰拉”时依然能够使用“泰拉”创造的法术,但除此之外每一座高塔也保存有已经消失在这片大地上的各个国度遗留下来的遗产。   现在这象征着传承与使命,束缚着莱塔尼亚的一切都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   “泰拉”很强。   哪怕只是将那庞大的权能强行塞在那个人类的躯体,以至于无法发挥方舟意志真正的能力,“泰拉”依然是这个方舟,或者说这个星球上无可争议的最强个体。   若不是那时候的“泰拉”注意力放在摧毁高塔之地,恐怕自己要付出的代价就不仅仅是七个人格面具。   当然,最后还是星与月之塔留在天灾信使中的传承起到决定性作用。   莱塔尼亚的“高塔”并不存在与现实之中。   哪怕是这个地下空间的如林高塔,也并非是高塔法师中的“高塔”。   实际上所谓的高塔法师并不居住在高塔之中,也并不离群索居,他们是由不同的学派组成的统一团体,黑塔学派,方尖石联盟,玉学会,猫眼石互助会……若是将莱塔尼亚法术协会上注册的格蕾研究团体全部检查一遍,或许就能从中发现一些摸鱼的学会有着别样的历史。   知识与研究就在这些小规模的组织中传递,一座“高塔”指的就是一个研究团体。   之所以用“高塔”来进行称呼,是因为每一座高塔的塔基都会在精神世界中筑起高塔,他们将最为纯真的年纪作为精神上的道标置于这个虚幻的空间下,而人生中的每一次研究成果都会变成这个精神空间中的砖石,一点点叠上高塔。   一直到精神彻底被侵蚀,现实中的塔基变成不可名状的怪物时,守塔人就会取走这片精神中的净土。   失去主人的“高塔”会被传递给下一任塔基,于是一个新的纯净的灵魂会走进高塔,拿起人生凝练出的砖石给高塔添砖加瓦,然后将高塔交给告知他死讯的守塔人。   最初让那个天灾信使过来这边,主要目的其实只是为了回收星与月之塔。   只是没想到这最后却成为驱逐“泰拉”的关键。   高塔的传承原本就是莱塔尼亚为了应对源石对于精神的侵蚀而找到的不算办法的办法,是“泰拉”根本不需要担心的问题,所以拿到那具人类躯体的控制权之后,“泰拉”恐怕根本没想过那个人类的精神世界还会有这样一个有序空间,甚至连那个人类也不清楚这一点,就算“泰拉”占据人类的所有数据库也不会发现这一个潜在的威胁。   只要“泰拉”开始针对那个人类的意识,“星与月之塔”就会受到刺激被激活。   激活的星与月之塔会将两个意识一起拉进这个独立的精神空间,而在那个空间之中,高塔的主人拥有绝对的权限。   不过话又说话来,在一瞬间理解状态并做出反制的终究是那个人类。   明明没有任何事前的沟通,那一瞬他却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就好像是事先排练过一样,恐怕在“泰拉”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出选择,否则“泰拉”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被驱逐。   “人类……”   上一个出现在这片大地上的人类给方舟带来了希望与未来,她告诉刚刚行走在大地上的先民什么是天空与海洋,将人类对于未来的无限畅想交给这片大地上诞生的另外的智慧,但是在所有人都觉得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扬帆起航的时候,所有的未来却随着普瑞赛斯的消失而荡然无存。   那么现在呢?   又一个人类出现在这片大地上,从龙门到莱塔尼亚,让世界逐渐偏离轨道的所有事件中都能找到那一个人的身影,他在世界上留下的涟漪已经在他也看不到的更远处变成滔天巨浪,就连一直冷漠注视着这一处庭院的“泰拉”都将自己投影到这片大地。   这一个人又将给这片大地带来什么?   “主人,高塔之地的损伤统计已经初步完成,塔林的被害比我们预计中要小许多,千塔之林只有第四莱塔尼亚之后的服务器由于采取相对脆弱的建材导致破损,大约有40%左右的服务器通过损伤测试,可以正常启动,不够剩下的六成左右服务器就比较麻烦了。”   女仆的声音慢慢地走上废墟,娜塔莉亚一边查阅者电子文档一边走到双子女皇的身边。   双子女皇收回略微发散的思绪,看向面前那些折断的高塔,不抱希望地问道:“修复的可能性呢?”   “零。”   意料之中的回答。   “千塔之林的建造过程经历过四次材料技术的衰退,第四莱塔尼亚,第六莱塔尼亚,第七莱塔尼亚与第九莱塔尼亚,整个千塔之林在第十一莱塔尼亚完成总体建造与整体封装,而在那之后还发生过一次材料学的断档,就是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   现在莱塔尼亚的材料学技术甚至达不到同时代的顶尖水平,第九莱塔尼亚用来建造高塔的材料技术在这个时代已经断绝,只能锻造精钢的高炉可锻造不出来铸造高塔的材料,唯一可能找到合适材料的方法只有雇佣雷姆必拓的雪原探险队,看看有没有哪只好运的兔子能从雪原下发掘出遥远时代的遗骸。   那种碰大运的东西自然不能算成行之有效的方法。   “也就是说,束缚着莱塔尼亚的锁链终于断掉了吗?”   “诶?”娜塔莉亚有些不解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莱塔尼亚从历史遗留下来的使命就是完成替代‘泰拉’创造的法术系统的服务器建设,只剩下四成已经不足以在‘泰拉’创造的法术系统停止运行的情况下支撑这片大陆上的法术运行,不存在修复办法的话,莱塔尼亚从历史上继承下来的使命就到此为止了。”   “主人希望莱塔尼亚的使命到此为止吗?”   双子女皇愣了愣,有些疑惑地看向娜塔莉亚:“为什么这么说?”   “主人看上去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什么感伤,我这样只是出生在这一代莱塔尼亚的人不清楚以前有多少人为了建设千塔之林付出了什么,所以没有那么大的执念,但是主人拥有不同莱塔尼亚的记忆吧,理论上来说——”   “理论上来说会更加在乎这个东西?”   双子女皇打断女仆的话,娜塔莉亚收起话头,轻轻点点头。   “你错了,娜塔莉亚,我恨这个东西,大家都恨这个东西。”   身边的女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不同的莱塔尼亚有过不同的统治形式,但是每一个莱塔尼亚都被迫分成表里两面,因为千塔之林的建设需要瞒过‘泰拉’的耳目,这并不难,因为‘泰拉’不会追踪每一个普通人的每一个想法,可是如果有一个国家热火朝天地开始谈论千塔之林,那么‘泰拉’自然会产生相应的兴趣。”   “所以每一个莱塔尼亚都被切割成表与里,表面上维持着一个社会结构,里面则一直调动着表面的资源来推进高塔之地的建设,而维系着表与里的就是守秘之塔的塔基,守塔人的首领,也就是这里的无数个‘我’。”   双子女皇的身后浮现出蠕动的怪物,它平静地指着那些怪物上挂着的无数张人脸。   “我们既是守塔人的首领,又是莱塔尼亚的统治者,前者要求我们完成高塔之地的建设,后者则要求我们作为统治者带领国民过上更美好的生活,但是娜塔莉亚,这是一个悖论你知道吗,若是我们要坚持高塔之地的建设,就必须从国民手中抢夺财富,将美好的生活从他们手中骗过来,将本应享受的幸福投入到毫无回报的建设之中。”   “你现在看到的莱塔尼亚就是过去的莱塔尼亚,哪怕技术再怎么先进,哪怕经济再怎么发达,哪怕制度再怎么优越,莱塔尼亚内部永远矛盾重重,永远有特权阶级与平民的区分,现在是贵族与平民,以前有时候是种族,有时候是性别,有时候是财富,一切能将人分成不同团队的概念都曾经被拿来制造过对立,因为唯有让人们内斗起来,人们才不会注意到社会上财富的流失。”   “不管是哪一个莱塔尼亚,站在最高处望下去看到的永远是满目疮痍。”   “娜塔莉亚,你知道守塔之人的传承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要接受既定的命运,都知道在人生的最后会变成一位已然死去的神灵的人格,我们会成为这份力量的主导,但在更加长远的时间里会成为这份力量的囚徒,所以这并不是我自夸,为了迎接这样的命运,我们每一个人都曾经拥有最为纯粹的正义。”   “我们都曾想要改变莱塔尼亚的这一切。”   双子女皇望向高塔之地的残骸,它似乎回忆起巫王统治的那个年代。   恐怖与暴力编织起来的统治终于达到整个社会都无法忍耐的极限,于是两个承载命运的少女在黑暗中走出一曲史诗。   发生在莱塔尼亚的诸多悲剧给予她们变强的动力,给予她们面对一切的勇气,她们汇聚起这片苦难大地上的众多希望踏上不可思议的征程,最终在巫王的高塔上结束了恐怖的统治。   故事来到这里本来应该有一个幸福的结尾,但是她们却从巫王那里知道了莱塔尼亚的真相。   “我们最后选择了接过巫王的使命,于是我们就成为了新的巫王。”   双子女皇淡淡地说道,   “巫王通过恐怖的独裁统治来让所有民众放弃质疑,我比他要软弱,我选择纵容贵族的贪婪,放任贵族们的贪腐,默认贵族将我们本应该拯救的人民当成是他们的财产,于是这个国家的民众和贵族开始对立,最终没有人在意国家的财富流向何方。”   娜塔莉亚微微张开着嘴,她第一次听自己的主人说起这些事情。   双子女皇是结束黑暗时代的英雄,围绕着双子女皇有无数吟游诗人编织出数不胜数的故事,然而每一个故事中都很少提及为什么双子女皇要去反抗巫王,就好像这是命运的安排,作恶多端的巫王就应该迎来被英雄审判。   但双子女皇成为英雄是在讨伐巫王之后,在讨伐巫王之前她们只是一对默默无闻的姐妹。   为什么这样一对默默无闻的姐妹会踏上那种近乎不可能的旅途?   “娜塔莉亚,你全程经历过沃伦姆德的事情,你说为什么洛洛·林德尔会有那样的选择?”   这并非是疑问,这就是回答。   洛洛·林德尔。   若是将时间倒转,回到巫王统治的年代,洛洛·林德尔就是那时候那一对默默无闻的姐妹。   若是将时间继续倒转,在巫王时代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洛洛·林德尔也可以是那一位从冬灵山脉走出来,想要质问守塔人为何放弃冬灵阵线的年轻巫师。   “莱塔尼亚统治者的传承并不依靠血脉维系,娜塔莉亚,会被冠以“莱塔尼亚”这个姓氏的人,曾经都为了莱塔尼亚而与莱塔尼亚为敌。”   娜塔莉亚收起自己的惊讶,但是随之而起的难以言喻的悲哀。   她是一位相当年轻的高塔塔基,出生于巫王时代之后,她并没有经历过双子女皇击杀巫王的历史,但是她曾经在沃伦姆德见证过洛洛·林德尔的坚毅。   那时候在广场的高台,仅仅只有十二岁的少女展现出来的无畏与坚定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现在那一份感动仍然继续,变成将沃伦姆德维系起来的无形力量。   无论洛洛·林德尔怎样将自己的行为解释为私欲,从林德尔走出来的她都已经代表着莱塔尼亚的人民与莱塔尼亚的贵族为敌,是所有不愿意成为贵族财产的平民们的希望。   若是双子女皇曾经也有同样的经历,那么现在——   “我们背叛了当时支持我的所有人,我们答应过给予当时的人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是最后我们给予他们的只有高高在上的贵族,就像是曾经巫王承诺冬灵阵线的同胞会有来自莱塔尼亚的支援,可是直到我们在高塔之上击杀巫王之后,他才在血泊之中下达了已经无效的命令。”   “主人……”   “所以我恨这个东西。”双子女皇平静地说道,“我也恨给予莱塔尼亚这个使命的人,娜塔莉亚,我恨人类。”   黑白的女仆长想起这时候还滞留在佛卡雷特的那位天灾信使。   虽说主人默认了霍恩洛厄伯爵对罗兰·沃珀掌玺大臣的挑战,但却还是让一部分内廷骑士听从掌玺大臣的指挥,正是由于这一批内廷骑士的监视,那位天灾信使才被迫安静地留在这座城市。   “先前从内廷骑士那边传来一个消息,奥尔芬斯天灾信使与凯尔希医生已经前往警备员特别看管区去探望那两名罗德岛成员,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不久沃珀掌玺大臣应该就会解除对于那两人的软禁,请问在那之后,我们还要把奥尔芬斯天灾信使留在这里吗?”   “北方战事结束之前,他不能离开这里。”   “那,只是将他留在这里吗?”娜塔莉亚有些犹豫地问道。   双子女皇看了娜塔莉亚一眼,仿佛已经看穿自己这位女仆所有的心思:“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份仇恨才将他留在这里的吗?”   娜塔莉亚的脸色有些迟疑,但是表情已经给出答案。   “若是我打算将恨意变成行动,他早已经死了,娜塔莉亚,我把他留在这里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   “当然,那个人不能加入北方战事,他拥有足以改变战场的力量,若是他加入北方战场,那么胜利的天平很有可能轻易就发生倾斜,沃伦姆德的民众跟着摇旗呐喊就能迎来时代的改变,那样的改变不够深刻,更无法持久,所以有人拜托我将他留在这里。”   “有人?”娜塔莉亚看向自己主人平静的脸色,突然福至心灵地捂住嘴,“洛洛·林德尔小姐?”   “不,是我们的风信子伯爵,不过洛洛·林德尔应该也知晓。北方战争是凡人的战争,关系到凡人的觉醒,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唯有鲜血与牺牲才能让人清醒过来。必须让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在与贵族为敌,他们才会意识到自己竟然可以与贵族为敌。”   话倒是可以这么说,但娜塔莉亚还是显得有些着急:“可是沃伦姆德根本没有对抗北境联军的力量啊,您还给了沃珀大臣部分内廷骑士的指挥权,沃伦姆德怎么可能有对抗超凡者部队的力量?”   “那可未必,北境的国家术士团先前传回来一个消息,他们在冬灵山脉发现一支维多利亚部队秘密入境。我记得那个天灾信使现在还是维多利亚驻叙拉古方面部队的总指挥吧?维多利亚军队的腐烂自上而下,从内而外,那些驻扎在国外的部队倒是还没有遗忘维多利亚的骄傲。”   国家术士团的消息?   娜塔莉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主人对北方的关注恐怕比自己预想中要大得多,让那个天灾信使从沃伦姆德路过,也许并不仅仅是对那个天灾信使的测试。   “正好,你的姐妹也过来了,对北方局势有兴趣的话,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   娜塔莉亚闻言转过头,看见另一位女仆长打扮的王室女仆走过来。   那一位曾经出席过盟约会议的女仆长来到两人近前,脸上的严肃让空气微微凝固。   “陛下,国家术士团北境急报。” 第六百四十六章:离开   佛卡雷特警备队允许的探视持续了大概四个小时,比起正常的探视时间已经长了不少。   确认过两人状态的凯尔希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这多少让林逸绝对对于凯尔希这个人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拉特兰对凯尔希的描述是一个逃避使命的懦夫,而林逸在龙门与凯尔希片面的接触则有着冷淡疏远的印象,不过从沃伦姆德到佛卡雷特,这一路上的相处倒是让林逸对于凯尔希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该怎么说呢,拉特兰与自己先前的认知都有一些偏差。   拉特兰以普瑞赛斯的遗产管理者来看待凯尔希,自己在龙门时接触的凯尔希则是罗德岛的领袖,以这个两个身份看待凯尔希本就带着一种固有的期待,拉特兰希望凯尔希继承普瑞赛斯的责任,而自己则会下意识地将凯尔希与罗德岛另一位领袖阿米娅进行对比,自然而然就会得出怯懦疏远的结论。   若是抛开这一切先入为主的想法,那么凯尔希大概,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林逸看了一眼马车内合上双眼的凯尔希,或许是心情放松下来,原本只是闭目养神的凯尔希现在微微翕合着鼻翼,有十分轻微的鼾声或者呼吸声在安静的马车空间中静静回响。   比起这些天只是需要静下心来疗养的自己,作为医生的凯尔希这些天大抵是非常忙碌的。   佛卡雷特的混乱并没有随着事变的结束就立刻迎来终止,不如说混乱之后的治理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波及到城区的混乱带来大量的财产损失,纵然佛卡雷特的居民大都家境殷实,但也不会有人心平气和地接受这种意外的损失,更别说混乱带来的大量伤患,哪怕警备队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有序疏散逃难的民众,最开始的混乱也导致了诸多人员的受伤。   民政方面的问题先不说,光是医疗方面的问题就让佛卡雷特颇为头疼。   这是一座不允许感染者入境的城市,但是源石怪物的肆虐导致很多地方都出现矿石污染,许多人受伤的地方都是在这些暧昧的污染区,而佛卡雷特的医疗资源缺乏甄别这些伤患是否是潜在感染者的能力与经验,诺大的城市唯一有这方面经验的就只有凯尔希。   于是凯尔希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佛卡雷特的邀请,开始帮助这个陷害过她的城市。   在此基础上,由于自己身体的特殊性,凯尔希还要包办对于自己的全程看护,有时候林逸很好奇凯尔希怎么从能够将这么多事儿塞进有限的时间里的。   不过有这么一位老师,林逸算是理解为什么铃兰和亚叶会在做出那样的选择。   凯尔希的理念在两个小女孩身上得到延伸,哪怕是最为暴躁的乌萨斯人都没有放弃自己身边能够拯救的每一个人。   拉特兰将这称之为怯懦,   的确,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凯尔希总是在回避最大的伤亡,甚至不惜阻碍社会应有的进步,但林逸发现自己没办法与拉特兰一样指责这样的凯尔希。   “先生,我们到地方了。”   马车前方的车夫敲了敲车窗,林逸打开车门跳了出去,回过头看向凯尔希时,林逸稍微迟疑了一下。   根据凯尔希最近的行程安排,她可能有超过三十六小时没有闭过眼,林逸想了想,一脚踩在马车的踏板上,双手探向凯尔希的腿弯与后背,就想将轻轻地将熟睡的公主抱出来。   只是在快要触碰到凯尔希的时候,马车中安静的影子突然窜出来一截利刃指向林逸的喉咙。   “停下,Mon3tr。”   林逸刚刚仰起头的时候,凯尔希的声音叫住了那一片阴影。   这时候林逸才看见与马车的阴影融为一体的怪物正是来自凯尔希的影子,从菲琳专用的座椅上穿出来的尾巴下面,张牙舞爪的怪物静静缩回了阴影。   “你现在行事应该更加小心,没办法动用源石技艺的话,你会被Mon3tr切成碎片。”   凯尔希淡淡的声音让林逸抬起头,凌乱的发丝遮挡着那双疲惫却漂亮的瞳孔,凯尔希仍旧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并没有站起来的打算。   林逸想了想,双手继续探过去,轻轻将凯尔希抱了起来。   比想象中要轻很多,林逸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承担Mon3tr的重量。   “你好像在想很失礼的事情?”   凯尔希拍了拍林逸的肩膀让林逸将自己放下来,落到地上时她晃了晃身子,拉住林逸的衣袖才站稳。   “你没事吧?”   “没事?有些大意了,我不该闭眼了,身体接收到可以休息的信号,现在还不愿意醒过来。”   凯尔希稳了稳身子,然后在林逸诧异的视线下从大衣里摸出一剂建议针剂,然后挽起袖子就那么注入自己的动脉。   “这是?”   “让人保持清醒的药剂。药物会刺激腺体分泌相应的激素,延伸的信号会让身体重新清醒过来,你就当成是注射型的咖啡吧。”   林逸抽了抽嘴角,忍不住说道:“不用这么拼吧,其实你可以休息一下的。”   “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给自己一个假期的,但现在不是时候,你我都很清楚,莱塔尼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凯尔希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重新睁开双眼时,疲惫已经隐藏到冷漠之后。   她抬起头看向那硕大的中庭之木,视线落在树上的金玫瑰园,声音从虚弱的飘忽慢慢变得凝实:“你不会想在这里等到北境战事结束吧?”   林逸看向同样的方向,没有回答。   他当然不想在这里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北境战事已经与一开始的预期出现极大的偏差,参战的不再是毫无威胁的贵族联军,高塔巫师会成为那些废物贵族的后盾。   林逸也不相信罗兰·沃珀代表的革新贵族会在北境没有盟友,那么佛卡雷特这边完成权力更迭之后,北境联军的指挥系统大概也会被罗兰·沃珀换成自己人,那么沃伦姆德要面对的可能就不是一群勾心斗角的传统贵族,而是有着清晰目标的新式贵族。   罗兰·沃珀,或者说这一群年轻贵族已经没有隐藏自己的目的。   权力更迭引起的巨大动荡,以及他们将要执行的改革方针会引发的激烈冲突,势必将波及到整个莱塔尼亚,而想要最大化的衰减对于这个国家的伤害,就需要制造一个共同的敌人,需要有人背上“正是他们才让你们的生活变得如此不幸”这样的罪名。   他们用以统合整个国家的工具就是他们一直纵容并且引导的“薛西斯”,以及“薛西斯”所代表的感染者。   莱塔尼亚将会彻底驱逐感染者,而在这个过程中罗兰·沃泊的改革也会深入到莱塔尼亚的各地。   所以他绝对不会让沃伦姆德这一个有着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共存的悠久历史的城市继续维持下去,况且一个北部“叛乱”城邦的持续存在也会减弱他作为掌玺大臣的威信,所以他会用他拥有的所有力量去解决北方战事,这些都是在来到佛卡雷特之前林逸不可能预见到的展开。   自然,沃伦姆德对此也不会有充足的准备。   林逸一直都想要找机会返回北方,但是双子女皇却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那位莱塔尼亚的统治者纵容了洛洛那丫头对于莱塔尼亚的反抗,但是却同时又站在年轻贵族们的一方,将自己限制在沃伦姆德就是它对罗兰·沃泊的答复。   不用环视四周仔细去辨识每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林逸也能确定四周有内廷骑士的存在。   一旦自己有靠近佛卡雷特边境的举动,那样的视线就会变得越发不加掩饰,只要回过头就能看见内廷骑士不再掩饰的身影。   若是自己真的踏出佛卡雷特,那么内廷骑士也会拔出长剑。   先不说现在的自己有没有突破内廷骑士封锁的能力,如果真的在佛卡雷特内部与内廷骑士打起来,很多事情就失去掩饰与回旋的余地。   总不能当着佛卡雷特市民的面儿告诉他们战斗现场是煤气爆炸吧?   “抱歉,果然我好像有些勉强了,能抱我回去吗?”   凯尔希将头抵在林逸的胳膊上,飘起来的声音让林逸有些错愕。   身边的女士显然不是那种会展现自己柔弱的人。   想了想,林逸还是将凯尔希抱起来向他们被安排的公馆走去,当林逸的后背遮住来自街道的视线时,凯尔希的声音平静地爬上林逸的肩头。   “过两天佛卡雷特会秘密将一些感染者送出城外。”   林逸脚步在空中一顿,但是落下去时却一切如常。   “他们会被秘密送往斯维尔领,还记得那边感染者的隔离院吗,这一批感染者会被送到那里去,至于是会被秘密处决还是遣送离境还不清楚,不过很显然由于这一批感染者都是佛卡雷特原先的居民,罗兰·沃珀的立场也很难直接对这些人做什么,所以他才会让这些感染者以避开所有人视线的方式被送出去。”   佛卡雷特的警备队也几乎都是本地人。   劳伦斯男爵虽然控制着警备队,但是并不能控制所有人的人心,也就是说这一次让感染者离境会瞒着警备队,无论是通过别的名义绕开警备队的检查,还是说干脆劳伦斯男爵刻意安排出一个漏洞,只要能混进这些感染者的队列,那么就能避开佛卡雷特自身的所有检查机制。   “最近佛卡雷特的感染者甄别工作基本以我为主,虽然这一项计划他们瞒着我,但是涉及到病人的移送自然需要医生的配合,而那些医生可不是专业的情报人员,我已经弄清楚具体的时间与他们的行动流程,我在感染者数据库中给你伪造了一个感染者身份,负责点检人数的低级军官和情报人员会拿着医疗机构提供的资料点名,他们不会知道你的身份是伪造的。”   廊下的光影掠过林逸与林逸怀中的凯尔希,公馆内的侍从惊讶地看着走过的男女,但这些公派的侍从都经过良好的训练,纷纷收敛起惊讶向两人低头行礼。   就算离开街道,公馆内仍旧有这无数双“眼睛”。   林逸仿佛没有听见凯尔希的话,而落在林逸怀中的凯尔希也似乎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我们并不是莱塔尼亚的囚犯,内廷骑士并不会进入公馆,他们通过围绕公馆的监视与感知公馆内的能量反应来确定你的位置,不过能量反应不具备个人特质,只要有相同规模的能量反应就可以进行伪装,我可以让Mon3tr来代替你。”   只要Mon3tr模仿的能量反应不被目击确认,外围的内廷骑士就没办法确认自己不在公馆内。   长时间没有确认到自己的存在,内廷骑士肯定会联系公馆内的侍从来确认自己的位置,不过正如凯尔希说的那样,自己和她并不是莱塔尼亚的囚犯,所以在公馆内的侍从并非是娜塔莉亚所在的王室女仆团成员,而是正经的宫廷侍从,他们并没有超凡的洞察能力,欺骗起来也相对容易。   等到自己通过感染者离开城市之后,就算内廷骑士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点,也没办法追踪进入荒野的自己。   至于留在这边的凯尔希也不会有事,自己的离开还不足以成为莱塔尼亚将罗德岛视为敌人的理由。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们需要一个契机来转移内廷骑士的注意力。   公馆外的内廷骑士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无死角的监控着周围的环境,超凡者的洞察力让他们不会被一些显而易见的小手段瞒过去,在这些莱塔尼亚施法者面前使用源石技艺更是班门弄斧,正常情况下根本没办法绕开屋外的监视网,所以他们需要一个让内廷骑士转移注意的契机。   “亚叶与铃兰她们原本打算在佛卡雷特策划暴动。”   暴动?   那两个小丫头?   “那时候我们被内廷骑士扣押,亚叶想要制造可控的混乱给我们创造脱困的机会,所以铃兰才会去联系霍恩洛厄伯爵的人,最后她们与薛西斯的人一起进入佛卡雷特,然后就是罗兰·沃珀启动了他们的计划。”   林逸的眼神微微一亮。   他毫不怀疑亚叶的行动力,以亚叶横冲直撞的性格,时间紧急的情况下她绝不会瞻前顾后地调查清楚所有情况才展开行动,很有可能他们一进入佛卡雷特就开始进行各种布置。   当然,那一天的混乱最后与她们没什么关系,罗兰·沃珀发起的事变改变了莱塔尼亚的历史。   那么亚叶留下的布置呢?   “她们准备在多个拥有完善消防措施的地方点起小型火灾,已经埋设好充当点燃装置的小型爆破设备,今天我从亚叶那里拿到了遥控密码。”   林逸想起探视的时候,凯尔希支开自己单独与那两人谈了些什么。   现在想来,那是为了让内廷骑士的视线追着自己离开,避免被内廷骑士探知,所以才故意支开自己的吗?   这个女人那个时候就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不,或许更早一点,在她答应佛卡雷特方面的医疗邀请时,就已经有这样的打算?   凯尔希的话还没有说完,但是林逸脚下的路却已经走到尽头。   林逸的前方,等待在凯尔希卧室门口的女仆已经帮林逸打开卧室的门扉,林逸瞥了凯尔希一眼,后者极其轻微地点点头,但是却没有在继续说话。   走进这一个凯尔希根本没有呆过几天的卧室,林逸小心地将凯尔希放上床,然后展开被子给凯尔希盖上。   “奥尔芬斯先生,需要给凯尔希女士换一身休息的衣服吗?”一旁的女仆走上前来问道。   那一层被子下面的凯尔希还是那一身秋夏混杂的打扮,林逸想了想摇摇头:“算了,你们把她晃醒的话,这个人绝对又会忘记自己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到时候不知道还得忙到什么时候。”   “好的,那需要我们守在房间内吗?如果凯尔希女士有什么要求,我们也可以立刻响应。”   林逸盯着凯尔希的睡脸,视线落在微微翕合的鼻翼。   “嗯,你们还是留一个人在这里吧,我也觉得这么穿着衣服睡可能不舒服,如果你们看凯尔希睡得难受了,也可以叫她起来换一身衣服。”   稍微想了一会儿,林逸才给出回答。   得到回应的女仆立刻进行安排,等到女仆们安排完毕了,林逸自然而然地就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林逸回忆着凯尔希的鼻息。   那鼻息有着与正常鼻息不太一样的规律,林逸当然不知道罗德岛的内部密文解密方式,但是有一种密文却是不用沟通两人却都知道的常识。   旧人类时代的摩斯电码,相当简陋且原始,但根本不会引起这个世界注意的一种加密方式。   起爆装置的特殊通讯信道;   遥控密码;   爆炸物的当量与具体位置;   感染者队伍的离开时间与地点;   ……   咔哒。   卧室的门扉在林逸身后合上,林逸揉了揉脸吐出口气。   “两天后……” 第六百四十七章:脱离监视   “目标这两天意外的活跃啊。”   林逸与凯尔希被安排入住的公馆外,内廷骑士兰顿靠在另一所公馆的窗口,看着目标所在的公馆轻轻抿了一口红茶。   目标被安排的公馆自然经过特别的考虑,或者说外事区的建筑都有某种刻意的设计。   这里的独栋公馆每一座都相隔很远,院墙外面就是宽阔的马车行道,不仅如此,整个区域的绿化都局限在每一座公馆院墙内的花花绿绿,一旦走出公馆就是仿佛隔离带一样毫无遮蔽的公共行道,在这种地方根本不存在隐蔽出入的可能,利用法术倒是有可能避人耳目,但是这里可是万法之乡“佛卡雷特”。   隐匿行踪的法术会被笼罩全城的安全系统察觉标记不说,内廷骑士不比这些外来者更擅长相关法术?   “前些天他一直都呆在公馆内修养吧,这两天却开始与罗德岛的那个医生到处走动,甚至还有过单独行动的记录,总感觉那可不是突然的心情变化。”   兰顿敲着窗沿,看向没什么动静的目标公馆。   就是今天目标也出去了一整天,直到先前不久才返回这里,连带着他们也才刚刚回到这个监视据点。   “也许是结束修养期后坐不住想要四处走走?反正目前来看他也只是四处走走而已。”   房间内传来回答,一名法术打扮的内廷骑士用法术构建出今天目标的路线图,光从路线图来看找不出对方这一趟出门有什么目的性,就像是吃完饭后的消食一样地随意散了散步。   他再从记忆中调查这两天对方的出行路线,几天的出行路线并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交叠,目标并没有连续几天路过同一个地方。   “对于目标去过的那些地方进行的调查有什么发现吗?”   他们这一组内廷骑士负责监视目标的实时行踪,目标去过的那些地方会有另外的情报方向的专业人员进行调查,关于目标这些天的动向也通告过那些专业人士。   “没有,目标去过的那些地方找不到一致性,他们也调查过附近的居民,里面并没有霍恩洛厄伯爵的人,所有人都有一个经得起审查的身份。”   “也就是说真的只是闲不住?”   “反正目前来看唯一能算得上是有目的的出行只有两天前去探望那两个罗德岛干员那一次。”   那一次的探视也通过了安全检查。   虽说内廷骑士没有进入房间近距离监听他们的所有交谈,但那里是警备队的特别看管区,守卫在那里的所有警备队都有一个清白的身份,内廷骑士也跟踪了目标的来往,沿途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唯一能有操作余地的地方就只有他们与那两个罗德岛干员的交谈,可是那两个罗德岛干员在佛卡雷特事变的时候就落入警备队的控制,很难想象她们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给目标,她们自己都在警备队的看押中,又怎么可能提供给目标逃出佛卡雷特的情报?   至于是否会交流其他方面的情报则无所谓,内廷骑士接到的任务只是确保目标在北境战事结束前不会离开佛卡雷特。   北境战事啊……   兰顿的视线飘向佛卡雷特市内,这座城市的伤痕还没有完全消退。   流窜到市内的怪物损坏了多处建筑,为了防止源石污染,后续的建筑队更是拆除了还几片区域,现在站在高处一眼望出去,总能看见隐藏在建筑缝隙中的残骸,就像是现在的莱塔尼亚。   当沃伦姆德的事情传过来时,包括兰顿在内的内廷骑士都没有想到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一片移动城邦与世袭贵族领事实上的选择独立并且向全体贵族宣战,如果掌玺大臣不能迅速高效地处理掉这件事与这件事的后续影响,那么四境的贵族难免会升起许多小心思。   这些年来由于陛下放权,莱塔尼亚的权力实际上由中央领的贵族把握这一点本就让四境贵族颇有不满,内廷骑士的情报网络早已确定不止有一处贵族领已经失去对中央领的忠诚,不过碍于莱塔尼亚的历史以及国家术士团的存在,各地的贵族不至于明面上站出来,一直到现在沃伦姆德的出现。   若是北境战事不能完美解决,四境贵族一定会借题发挥。   不过话又说话来,内廷骑士的情报网络了解到沃伦姆德的抵抗意识令人意外的坚挺,那些人的表现不太像会接受和平提案的样子,不知道现任掌玺大臣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啧,怎么想都没可能和平无事的解决,这次又要死多少人才算完?”   思维发散到不需要自己担心的问题上时,有一缕黑烟闯进兰顿的视野。   开小差的内廷骑士立刻收回发散的思绪,视线的落点发现正是一处残骸附近的地方起了一些骚乱。   这些治安事件有警备队负责,但是他还是警觉地将那个地点与记忆中目标走过的路线进行对比。   “目标离那里最近的距离都还隔着一条街,和目标无关吗?”   自言自语的瞬间,兰顿又敏锐地觉察到空气轻微的震动。   又来?   兰顿看向震动的来源,发现这一次是在比先前更近一些的位置窜起一缕黑烟。   “是爆炸。”身后的房间传来警觉的声音,“那个位置是目标去过的地方。”   “不,烟雾蹿起的位置有微妙的差别。”兰顿皱起眉头,“情报部门的人排查过目标走过的路线,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我们又一直没有丢失过目标,目标怎么可能在路线附近做出什么布置?”   砰!砰!砰!   说话的功夫,比先前更近的位置就连传来三声轻微的爆炸声,三处地点同时传来若有若无的骚动。   “情况不对。”   房间的内廷骑士纷纷提高警戒,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联系目标所在的公馆确认目标的状态。   “兰顿大人,目标还滞留在房间内,已经吩咐公馆内的女仆从现在开始尽量保持目标处于两人以上的视野之内。”   “嗯。”   兰顿刚刚点头,更近的距离又传来一声爆炸。   他侧过头,这一次的爆炸已经十分接近这边的位置,日常进出的大门周边的绿化带中似乎有爆炸物被激活,爆炸引发的高温直接点燃了绿化带。   “情况有点不妙,警备队赶来之前,火势有可能失控。”   身后内廷骑士的声音十分严肃。   不仅仅是因为火势有可能失控,更加重要的是在场的内廷骑士都从这接连发生的爆炸与火灾中确认到阴谋的气息。   这种爆炸方式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巧合,有人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引起全城的混乱。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想到前不久的骚乱,纵然只要法术长流没有失效,佛卡雷特就不存在被混乱吞没的可能,然而已经没有人能像以前那样坚信佛卡雷特能避免所有的危机。   “去两个人熄灭那边的火势,如果火势继续引发混乱,这边也会被波及。”   迟疑了一下,兰顿直接开口,房价内的内廷骑士应声而去,而兰顿则对其他人说道:“联系宅邸内的人再次确认目标的状态,送一些茶点过去给目标,尽量与目标产生交互,不要只是傻看着,所有人点亮法术感知,确认四周有没有能量的异常流动,还有通知警备队,我会在这里布置持续性的法术驱散,让他们不要大惊小怪。”   一边说着,兰顿一边已经对着目标所在的公馆伸出手。   无形的能量在他手中约束成满是符文的能量带,在内廷骑士向警备队沟通之后,虚握的手掌才猛然握紧。   四散的符文带在天空重现,交错的能量飘带构建出一个特殊的法术结界,从法术结界扩散的能量场将会干涉这一片区域的法术运行,虽然达不到前一次事变中直接熄灭所有法术反应的程度,不过会让法术的运行变得更加困难,一般来说像是匿踪法术这类需要精巧控制的法术会变得极难施展。   “其余人注意追踪目标等级的能量反应,虽然不能确定这次混乱是否与目标有关,但是对方有可能——”   轰!   兰顿话还没有说完,这一次的爆炸直接在目标的公馆内爆发。   比任何一次都要夸张的爆炸直接让半个公馆陷入烟尘,房间内窜出来的火焰点燃公馆的花园,火势第一时间就已经失控。   这真的是目标自己做出的布置?   “来个人接把手!”   身后走来一个内廷骑士接手结界的维持,兰顿直接带着人冲下公馆,抄起早就准备好的警备队制服和文件向着目标所在的公馆跑去。   整个公馆都因为刚才的爆炸陷入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从公馆中向外跑的人。   安排到这里的侍者最多只是接受过训练的普通人,不能期待这些人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下还能做什么,兰顿拨开往外冲的众人冲进公馆内部,感知着目标的能量反应所在径直冲了过去,不过在他冲进房间之前,蔓延的冰霜冻住所有跳跃的火焰与烟幕。   “目标出手了?”   兰顿一瞬停下脚步,但立刻挣开冰霜的束缚来到房间门前,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推。   咔嚓——   冰晶裂开的脆响中,兰顿看见了房间内的风景。   霜冻的核心站着监视的目标,罗德岛的凯尔希则与三名侍女躲在房间的一角。   眼神迅速地扫过目标后,兰顿立刻换上一副焦急的面孔:“你好,我是警备队的兰顿,负责外事区的治安,刚才这边接连发生爆炸,不知道后续会不会有更多的爆炸,请尽快从这里离开。”   “知道了,请问我们现在应该去哪儿?”   或许是要维持法术,目标并没有说话,倒是罗德岛的凯尔希从房间的一角站起来。   公馆的爆炸没有让这个女人动摇分毫,那扩散到整个房间的冷静也让兰顿不太好直接冲上去动手动脚。   “总之请先离开这个房间,就算没有后续爆炸也不知道这个房间能撑多久。”   “嗯,好的。”   凯尔希点点头,转过身拉起被她护着的侍女,走过目标身边的时候,罗德岛的女人紧皱起眉头:“我警告过你不要再这么随便地使用源石技艺,你究竟明不明白你的身体情况?”   兰顿斜眼看着目标,目标倒是没有与凯尔希争吵,如同这些天他表现得那样,只是无奈地摊开双手,一副懒得解释的模样。   内廷骑士的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继续慌张地开口:“两位请不要吵了,总之现在先从这里离开吧。”   .   最后一丝火焰被冻住之后,林逸停下了源石技艺。   起火的公馆已经被甩在身后,目前来看并没有内廷骑士发现冻住这些火焰的源头不在公馆内,而是在公馆外。   林逸抬起头望了一眼天空中张开的结界。   虽然不认识这种术式,不过他也大致上能猜得出来那可能是某种针对性的反隐术式,莱塔尼亚的法术千奇百怪,其中自然也包括“潜行”之类法术,不如说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法术,所以法术之都的佛卡雷特在遇见这种情况肯定会警惕监视的目标通过法术隐身离开。   太过便利的法术倒是让他们少了许多其余的经验。   收回目光的林逸走进一旁的小巷,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通过调整体内的脂肪分布而显得有些圆的脸立刻瘦了下来,将侍者服撑得有些紧的壮硕身躯也回到原本的样子。   这可不是什么源石技艺,而是正儿八经的科学技术。   虽然没办法完全改变自己的形体,可是只要在一些细节上增增补补,总能让自己乍一看看上去像是另外一个人,先前她和那个冲进房间的警备队成员错身而过,对方也并没有认出他来。   Mon3tr会开启光学投影来演绎出自己的模样,只要不直接与Mon3tr发生直接接触,一般人不会意识到那只是一个投影,凯尔希也会帮Mon3tr进行掩护,莱塔尼亚的内廷骑士无论如何警醒,一时半会儿内都不会察觉到自己的离开。   不过想要永远地瞒过去却不可能。   一旦认真想要脱离那些内廷骑士的监视,林逸才发现这些内廷骑士被预想得还要棘手。   他原本打算亲自去确认亚叶留下来的起爆设备,但是内廷骑士没给他那样的机会,最终只能远程确认一下那些起爆装置还能不能激活,至于爆炸物是否能真的引发爆炸则变成一个完全不确定的事件。   好在亚叶的技术的确不错。   罗兰·沃珀与“薛西斯”的联系似乎也没有紧密到知晓这个组织中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动作,这些遗留下来的起爆物并没有被警备队精准排除。   按照凯尔希的安排,林逸来到佛卡雷特一角的临时隔离院。   这里就是凯尔希工作的现场,佛卡雷特内部的医疗资源在这里分辨并观察有可能成为感染者的患者,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已经彻底完成潜在感染者的甄别,这两天隔离院的大多数人已经离开,只剩下那些被确认为感染者的对象会在今天晚些时候转移出去。   隔离院自身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守卫,只有几名警备队成员维护基本的秩序,林逸很轻松地就混进这个临时的隔离院,在凯尔希说的地方找到她一开始准备好的衣服与各种伪造身份卡。   不,倒也说不上是伪造。   所有的信息都已经被凯尔希录入隔离院的感染者数据库,这个新身份的所有信息都能在隔离院提供的信息识别上得到确认。   林逸看着身份卡上那个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照片,纳米机械的控制下,他让自己的外表逐渐靠向这个新身份。   “奥尔加·伊兹卡,这名字,啧,凯尔希那家伙真不是故意的?” 第六百四十八章:奥尔加·伊兹卡   观察期的疑似患者离开之后,佛卡雷特真正确认下来的感染者并不是很多。   这个隔离设施排除警备人员与医护人员,真正的感染者算上林逸也只有十四人,想来也是,源石怪物的主攻方向是金玫瑰园,就算有源石怪物进入市区破坏某些源石制品造成源石污染,其严重程度也远远没有达到让整个城市感染的程度,况且矿石病的传染性也没有那么强,只要不是只有被源石粉末侵入血液循环,短时间内呆在源石环境中也并不会有事。   “十四人,啧,比预想中的要少很多啊。”   林逸站在隔离院的庭院廊下,隔着玻璃看着那些观赏植物,他已经换好凯尔希准备的衣物,水色的病服笼统的罩住林逸纤细的身材,按照凯尔希留下的资料,“奥尔加·伊兹卡”在事变中直接遭遇了源石怪物,被警备队和怪物的战斗波及,四溅的源石碎片直接穿透过这个人的身体。   源石最开始的应激反应折磨着这具身体,后来的紧急治疗更是几乎耗尽这个人的活力,从生死的边缘挣扎回来之后的奥尔加·伊兹卡体型消瘦许多,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后来在身体勉强适应过来之后有所好转,但是整个人还是显得过于虚弱。   “这样的设定真的没关系吗?”林逸敲了敲面前的玻璃墙,稍微有些不安。   按照凯尔希准备的这个背景,自己扮演的这个人一度面临生死的绝境,那么在这个隔离院应该引起过相当多的医护人员注意,数据库中的资料很好作假,可是只有十四名患者的话,医护人员不至于忙碌到连这么一个在生死边缘转过一圈的病人都记不住。   那女人真的没有坑自己,话说这名字她是认真的?   “诶,那个,您是伊兹卡先生?”   身后传来的声音并没有让林逸多么惊讶,他早就提前听到廊下的脚步声。   这也是他的一个测试,距离警备队来移送感染者还有一些时间,他想要知道这里的人究竟对“奥尔加·伊兹卡”这个人持有什么态度,如果就连这里的人都对自己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感到疑惑,那么就不得不考虑警备队会不会看出破绽了。   林逸转过头,看见廊下的过道中走出来另一个穿着病服的男人,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跟在他旁边的还有两个年长一些的男性,不过看向这边的眼色带着些犹豫和警惕。   林逸稍微拉了一下声带,用虚弱的声音疑惑地开口:“你是?”   “果然是伊兹卡先生啊,我就说这隔离院的人我基本上都认识了,不认识的也就只有一直被关在重症监护室的您了,啊,对了对了,我是里德,里德·莱利,以前在佛卡雷特的大剧院干活儿,伊兹卡先生有什么不明白的东西可以问我,你是这两天才醒过来的吧?”   一个自来熟的男人。   就算不用刻意去探知他的心脏跳动频率之类的东西,也能明白这人没有在撒谎或是试探,怎么说呢,据说旧人类时代有一种社交牛逼症,大概就是指的这种人。   不过听他的口气,“奥尔加·伊兹卡”这个名字在这里还有点名气?   凯尔希在搞什么。   “莱利先生?”   “叫我里德就行了。”   那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就向这边走过来,不过却被身后的同伴拉了一下。   “里德你等一下,那个人是重症患者。”   “是啊,他和我们不一样,听说这人直接被源石穿透,导致病情比我们严重的多,已经开始出现结晶化现象,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就是啊,他可是感染者,呃,我是说重度感染者。”   虽然几个人保持着常识上不会被人听见的轻声窃窃私语,但是显然这常识对林逸无用,不过从这些人的话来推测,自己好像在隔离院还真挺有名的。   林逸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你们知道我吗?”   这一声让三人惊了一下,三人都露出一丝尴尬,但最开始打招呼的那个男人很快就挠挠头,直接向林逸这边走过来。   “怎么说呢,大家都对你挺好奇的,毕竟你是我们之中唯一的重度感染者,某种意义上我们以后也会变成你这样,所以大家都挺关心你能不能活下来的,你是不知道,前些天凯尔希医生说脱离危险期的时候,大家都松了口气来着。”   “凯尔希?那个性冷淡的女人?”   听到林逸的评价,走过来的男人先是一呆,随后大笑着拍了拍林逸的肩膀:“哈哈哈哈,你这话可别让凯尔希医生听见,可别以为那样的人物不会和我们计较,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就没有不在乎羽毛的女人,你在她面前这么说小心被记恨哦,啊,抱歉抱歉,我这么拍没事吧?”   你都已经下手了!   林逸稍微垮了垮身子,表现出来应有的虚弱,莱利感觉上来搀了一把,却透过宽松的病服看见衣服下林逸的身躯。   准确来说,是看见那几乎覆盖整个胸膛的源石。   整个隔离院没有人有这么夸张的侵蚀,大多数人甚至只是体内血液循环的源石超标,都还没有到达体表显现出结晶的地步,这一眼下莱利却是愣在原地。   “怎么了?”   林逸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变化,他看了这个男人那一眼,又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到自己的胸膛。   按照凯尔希的吩咐,他利用体内的源石结构进行了伪装,不过即使没有这些刻意贴上去的源石,自从叙拉古之后他体内也多出许多增生的源石,只是在纳米机械的综合调控下,这些不断增生的源石并没有像是折磨感染者一样折磨着他,感染者所说的从源石中听到的异样的呓语林逸也一次都没有听见过。   “啊,这个啊,凯尔希医生说是落入血液循环的源石引发了体内源石的群聚效应,活性化的源石以一个相当快的速度在侵蚀身体,不过好在几次手术与用药之后总算是将源石的活性化抑制下来,看上去有些夸张,但实际上只是表皮的结晶化,内脏还没有受到侵蚀,所以也只是看上去吓人而已。”   “啊,嗯……”   爽朗的男人沉默了一下,随后苦笑着摇摇头:“抱歉,一想到我们以后也要变成这样子就怎么也没办法保持平常心,没想到我们也有变成感染者的一天,嘿,在佛卡雷特发生那事儿前几天,我还和人说起都是沃伦姆德那地方收留感染者才会出这么多屁事儿呢。”   林逸没有接话,不过他倒是能理解对方的感受。   莱塔尼亚并非是外界传说的那样对感染者友好的国家,这个国家与乌萨斯的最大区别就是没有把迫害感染者的行为当成是某种必须要施行的法案,民间仍旧充斥着针对感染者的歧视与压迫,只有沃伦姆德等少数贵族领依照旧日的传统允许感染者一起生活,然而那样的领地也越来越少。   以佛卡雷特的居民来说,他们甚至瞧不起一些偏僻之地的贵族,更别说是连人都算不上的感染者,现在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接受自己成为感染者中的一员?   隔离院安排的守卫就是为了预防那些接受不了现实而采取极端手段的人,不过或许是感染者比预想中要少很多,于是人们也多出来一份冷静。   “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林逸紧了紧衣服。   “什么怎么办?”   “佛卡雷特是不允许感染者入境的吧,我们会被佛卡雷特驱逐出去吗?”   这个问题显然在隔离院的人已经思考过,莱利没有露出任何惊讶,只是在沉默后叹了口气:“只能希望他们别干脆把我们的财产直接没收了吧,真的变成感染者之后我才意识到这个国家对待感染者的态度有一些不正常,我以前竟然从来没觉得肆意没收感染者财产这件事有任何问题。”   提起消沉的话题,就连这位社交牛逼症患者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好在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两人都觉得尴尬想着要不要找些什么其他话题时,走廊中的广播响起让所有人去大厅集合的通知。   .   林逸与其他三人抵达大厅时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波。   警备队让隔离院将所有感染者集合,于是就有医护人员前往林逸所在的重症监护室,不过这一去就发现人不见了,一时又不知道该不该用广播通知说一个可能带去源石污染的病人脱离监控,结果就只能是一群医护人员私下里到处找人,结果在找到之前,这人倒是自己来了。   经历过一阵算不上长的去向询问,医护人员就让林逸在大厅内等着,倒也没有继续为难。   与这些医护人员的交流中,林逸倒是十分惊讶地发现这些医护人员竟然真的只是在资料上认识自己。   “奥尔加·伊兹卡”是后来从废墟中找到的病人,是谁送来的在当时还显得混乱的隔离院已经没办法查证,不过最开始的登记资料就是重度感染者,以至于最开始接手病人的凯尔希就直接要求建立一个全封闭环境防治治疗期间的源石污染扩散。   佛卡雷特在此前从没有收治过感染者,临时征用为隔离院的这一所医院也没有单向玻璃的隔离观察室,所以“奥尔加·伊兹卡”被安排到一个全封闭的房间由凯尔希独立负责,毕竟佛卡雷特的医生都是非感染者,纵然肯来这里的医生对感染者倒也没有特别的歧视,然而凯尔希描述的源石污染威胁下,医生们还是选择信任凯尔希一个人能完成封闭手术,只在手术室外进行技术支援。   由于病人身上的源石已经开始活性化,放射的能量会干扰到通讯画面,因此最终几次手术的过程都没有进行画面转播,而是以语音会议的形式让佛卡雷特的医生参与进来,包括后续的护理也是由凯尔希单独负责,严禁医护人员私自进入病人所在的房间,毕竟佛卡雷特没有准备资料感染者的封闭治疗服,不能让这里的医护人员主动涉险。   一直到昨天有人询问凯尔希之后,凯尔希才告诉众人“奥尔加·伊兹卡”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   就这样凯尔希完成了一个“魔术”,整个隔离院的医护人员都深信不疑这里存在一个叫作“奥尔加·伊兹卡”的重度感染者,但是却谁也没有从资料外真正见到过这个人。   林逸进入大厅之后,还有许多活泼一些护士偷偷地来看看这位传说中的病人。   “我觉得她们更像是看上你那张脸了。”   里德·莱利坐在林逸身边,望着那些大概只有二十多岁,还没有被生活磨去梦想的年轻女孩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觉得在剧院工作的我就已经是这个隔离院的颜值代表了,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说实话,一般人就算天生丽质长大后也很难保持你这样的颜值,更多的人长着长着就长歪了。”   抱歉,凯尔希的设定没有做这么细。   设定做的越细警备队就越容易找出问题,一个没有任何信息的患者警备队可能懒得去查,但是一个有着详细工作背景的患者,说不定警备队就去顺手调查一下,然后就会发现佛卡雷特压根没有这样一个人。   “以前是非感染者,现在是感染者。”   莱利顿了一下,嘴角一抽:“我觉得你可以上剧院表演一下口才,只是需要一个配合的人,也不知道感染者看不看戏剧,否则说不定我还能重操旧业。”   “首先感染者得要有一个能生活的地方,才有可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倒也是,沃伦姆德估摸着不行了,我听说东境还有一个城市允许感染者居住,也许我们可以去东境看看。”莱利的声音本身就没有包含多少希望,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说法没趣,他便止住了说起另外的事,“你说隔离院把我们聚起来干嘛?”   “不知道。”   林逸说着,视线已经提前落到大厅的门扉,从地面传来的若有似无的震动汇聚出一行人脚步的印象,很快就有一行队伍推开大厅的门扉。   “嗯,警备队的人?”莱利抬起头。   走进大厅的警备队官员拿着隔离院提供的人员资料,看门见山地对大厅内的所有感染者问道:“你们知道一个叫作罗德岛的地方吗?” 第六百四十九章:情报   “你想要罗德岛来帮忙处理莱塔尼亚的感染者?”   中庭之木,掌玺大臣的办公室内,劳伦斯第一次听罗兰说起对感染者的处置方式。   他们想要进行的变革会触及到整个贵族阶层的利益,进而引发的各种明里暗里的纷争注定会给现在平静生活的民众带来不满与愤怒,而这种负面情绪会影响整个国家的团结,因此这时候才需要一个解释与一个敌人:   感染者的存在让你们的生活变成这样;   这就是他们给民众们准备的答案与团结整个国家的工具,同时感染者的存在也会成为变革的指向。   莱塔尼亚四境都存在类似沃伦姆德一类因为各种原因而形成的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共存的城镇,这也是莱塔尼亚被认为对待感染者最为和善的原因,不过这些城市也基本上差不多都遇到了感染者窘境,城市无法处理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关系,长久持续下去的共存如同沃伦姆德一样来到破裂的边缘。   他们正准备从这些即将燃烧的城镇入手,通过驱逐感染者的方式来重建这些城市的秩序,以这些城市为试点进行变革,同时从这些城市开始将自己推行的秩序辐射到四境,并防止四境内部形成对中央领变革形成整体一致的对抗。   说的简单一点,感染者就是他们在这次变革中选择的祭品。   当无法同时保证感染者与非感染者时,他们都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了所有的感染者。   莱塔尼亚不会像乌萨斯那样公然宣布《感染者法案》来将迫害感染者的行为通过法律正当化,但从今以后莱塔尼亚会变得与泰拉其余国家一样,都不再欢迎感染者。   “处理这个词不太妥当,安置可能会更加准确一点,劳伦斯,罗德岛的理念也注定他们不会像我们一样直接放弃感染者。”   埋头于案牍之中的年轻贵族抬起头,罗兰·沃珀收起眼镜揉了揉鼻梁。   “虽然我想罗德岛本身内部也并非那么团结,总会有人在摆脱原本的困苦生活之后担心救助更多的人导致伤害到现在的生活而有颇多怨言,但是至少这个理念是他们打出来的旗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公然做出有悖于这个理念的行为,况且我和那位凯尔希女士以及罗德岛的人接触过,那的确都是一群有理想的人。”   “过去的安托医生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劳伦斯嗤之以鼻,“但是你看现在莱塔尼亚的罗德岛成了什么样子,若不是有他们的支援,‘薛西斯’的袭击哪里会死这么多人。”   “‘薛西斯’也是我们扶植起来的,劳伦斯。”   “我知道,我也没有打算为我们的恶行辩驳,问题在于我们十分清楚我们这么做的后果,但是罗德岛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吗?因为见不得感染者被迫害,所以就给那些感染者发泄仇恨的武器与技术,然后呢?看着那些被感染者杀死的莱塔尼亚贵族,那些因为感染者的报复而破碎的家庭,他们的正义与善良在这个时候就挤不出一点泪水来了?那不过是一群被殉教与献身主义毒害的蠢货罢了,但凡少一个这样的人,世界都会和平不少。”   “他们之中也有安托医生这样为了阻止更大的灾难而自愿被杀害的圣者。”   “正是因为有安托医生这样的人,那些蠢货才会自以为自己的恶行是某种正义,好像只要在同一个组织,他们就是安托医生那样的圣人。”   罗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能理解劳伦斯对于罗德岛的偏见。   莱塔尼亚与罗德岛也有过一段蜜月期的时间,安托医生在莱塔尼亚建立罗德岛分部的时候,莱塔尼亚的官方曾经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给予了相当的支持,一直不怎么管事的双子女皇压过所有贵族的反对让罗德岛的人放手施为,甚至允许罗德岛购买一个落魄贵族的领地来收容感染者。   一直到感染者袭击并杀死那位出卖领地的落魄贵族全家为止,莱塔尼亚给予了罗德岛在泰拉大陆几乎不可能有其余国家会给予的善意,然而这份善意的结果在莱塔尼亚贵族看来却几乎等同于“背叛”。   后来莱塔尼亚贵族要求罗德岛交出行凶的感染者,然而罗德岛却迟迟没有回应。   最后的结果是罗德岛在莱塔尼亚被彻底取缔,莱塔尼亚也没能抓到逃窜的行凶者给这件事写上终结,而后一度看到希望的感染者更是在那之后将莱塔尼亚贵族当成切实的敌人加以攻击,最后得到他们的资金支持与罗德岛的技术支援后发展成一个稍微有些脱离控制的暴力组织。   也就是因为莱塔尼亚终究不是乌萨斯,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数量比例以及对待感染者的普遍态度让这些极端化的袭击者并没有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否则“薛西斯”早已变成另一个整洁运动,现在的话……   “总体来说还算在控制之中吧。”罗兰·沃珀摇摇头,“劳伦斯,我知道你依旧对当初罗德岛对于感染者的不作为耿耿于怀,但是我们总不能真的杀掉国家内的所有感染者,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他们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被感染者挤占而恨不得感染者全部去死,但是你如果真的要杀死所有的感染者,人们又会责怪你太过无情,况且就以佛卡雷特的感染者为例,从那十几人的感染者身上就可以牵引出来十分巨大的人际网络,固然人们不会因为死掉一个听说过名字的人就像我们反抗传统贵族那样站出来反抗我们,但是这都会变成一种我不愿意看见的积累,而这份积累最终会变成什么样的结局,北方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吗?”   现在的莱塔尼亚不太能承受得起出现第二个沃伦姆德。   双子女皇不愿意动用国家术士团以雷霆之势解决叛乱,北方的战事又不能拖太久,不得已之下只能让娜依兰想办法统合北方贵族尽可能来缩减北方战事的时间,代价就是北方贵族会因此不满,从而生出诸多变数,如果这时候再出现第二第三个沃伦姆德,那么他们完全抽不出人手来处理相关事情,最终不得不依靠四境贵族来解决,结果就是传统贵族将会继续掌握莱塔尼亚的部分权力。   稍许的沉默后,劳伦斯男爵忍不住问道:“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能动用国家术士团,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若是双子女皇旗帜鲜明地支持沃伦姆德,那么在银色大厅大可不必支持罗兰·沃珀成为掌玺大臣,执掌莱塔尼亚的权力,陛下两边投注的结果就是将两边都推进尴尬的局面,可以预见的未来无论哪边想要践行自己的理念,都必然要付出巨大的牺牲。   “在我看来这只是陛下的考验,她想要知道我们和沃伦姆德的人究竟谁才能代表莱塔尼亚的未来。”   “所以就将结果付诸于一场战争?”   “没有什么比直接的对抗结果更有说服力的考验了吧,这个世界,这个国家,又怎么能让只会说两句漂亮话的人成为领袖,比起华而不实的演讲,陛下想看到的是我们与他们解决困难的能力。”   “解决困难?这看着倒像是要我们解决彼此?”   “我们彼此就是彼此的困难,这并不矛盾,劳伦斯。”   罗兰笑着摇摇头,但很快收敛起嘴角的笑意:“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觉得陛下是一位合格的统治者。巫王统治结束以来已经有两百年左右,你可看见陛下有任何老化的迹象?纵然任何典籍中都没有记载陛下拥有长生的能力,但是历代莱塔尼亚统治者的寿命都十分漫长,或许在陛下眼中早已看不见民众的消亡,因为无论什么样的牺牲,只要再过个一两百年人口就会恢复,对于陛下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快到可能陛下都来不及察觉。”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罗兰重新拿起了笔。   “可惜了,陛下还是从上一次的事变中活了下来。”   “是啊,可惜了。”   些微的叹息中,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两人视线投过去的时候,门扉被从外面推开,一位黑白两色的女仆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沃珀大臣,内廷骑士方面有一些消息可能需要您过目。”   劳伦斯挑了挑眉毛,而罗兰·沃珀倒是面不改色:“我知道了,拿过来吧,还有刚才的话你听到多少?”   “全部。”   这下劳伦斯男爵不止眉毛,连嘴角都开始抽了,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却发现罗兰·沃珀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你故意的?”   “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任何隔阂,所以想让你也体验一下掌玺大臣被监视的生活,放心,长生种有一个优点就是她不会在乎这些可能在她的视角中下一刻就死掉的人会说些什么。”   罗兰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王室女仆递过来的报告,视线落上去的第一眼,他脸色就微微一变。   “怎么了?”劳伦斯立刻察觉到这明显的变化。   “劳伦斯,事变之后我们与‘薛西斯’之间的联系现在已经断掉了吧?”   劳伦斯男爵瞥了女仆一眼,既然罗兰没有在乎这个“外人”主动开口,他也就接着话说道:“是的,为了确保我们不会被‘薛西斯’反过来拖下去,所以我们断绝了和‘薛西斯’的一切往来,销毁过往的所有证据,维多利亚几家银行的转账记录也有专人去监督销毁,现在我们与‘薛西斯’已经是彻底无缘的两个团体了。”   “嗯,做的很好,不过有些做的太好了。”   “怎么了?”   “‘薛西斯’察知到风向的变化,失去后续援助的他们打算孤注一掷的采取行动了。”   “什么?”   劳伦斯吃了一惊,他接过罗兰递过来的资料,上面是内廷骑士侦查到的“薛西斯”动向,上面显示“薛西斯”的一支行动部队已经来到斯维尔领附近,并且携带着部分危险制品,有可能打算策划一次攻击行动。   “某种意义也算是意料之中的反应,他们意识到自己被放弃,自然会采取相应的行动,不过这点力量不足以动摇佛卡雷特的城防,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在斯维尔领,但是斯维尔领内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目标,仅仅是如同往常一样杀害莱塔尼亚贵族并不能改变什么,他们中有一些罗德岛的前干员,不至于想不明白这一点。”   劳伦斯仔细衡量了资料上罗列的这一支部队可能拥有的装备与人数,以及推测出来的作战能力,那样的作战能力并不能对佛卡雷特形成威胁,但是内廷骑士对于这一支“薛西斯”作战部队的评价是对方带有很强的目的性,他们在荒野保持着纪律的行军,并没有看出来行将破灭前的最后疯狂。   “劳伦斯。”   “嗯?”   “你清查一下警备队,警备队里可能有‘薛西斯’或者同情‘薛西斯’的人现在还在为他们通风报信。”   “什么?”   劳伦斯震惊地看向罗兰,而年轻的贵族已经开始下一份工作。   没有得到回答,也不需要回答,顺着罗兰的提示稍微一发散,劳伦斯就找到这一支作战部队唯一的目标:   从佛卡雷特移送到斯维尔领的感染者。   劫持这些感染者,以这些感染者曾经身份佛卡雷特居民的身份宣布自己并没有策划佛卡雷特的事变并宣布这一切都是现任掌玺大臣的自导自演,先不说能不能洗清他们自己,至少这是他们唯一有可能攻击到现任自己等人的办法。   至于“薛西斯”为什么会知道这一个瞒着佛卡雷特的消息,那么只能是警备队系统中有人走漏了消息。   “那么,我们要怎么做?”劳伦斯放下手中的资料,“既然你打算让罗德岛来安置莱塔尼亚的感染者,那么我们要阻止‘薛西斯’的行动吗?”   “嗯,你要行动起来,劳伦斯,不过警备队可以慢一些到。”   “……我明白了。”   .   .   .   “这就是斯维尔领吗,比我想象中残破啊。”   斯维尔领的临时隔离院,里德·莱利扛着自己和林逸的两个包站在隔离院的门口,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那宛如恐怖游戏中的残破公馆,露出了十分微妙的表情。   “虽然我也知道外面肯定不比佛卡雷特繁华,但是这也太拉跨了,伊兹卡先生,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来着?”   社交牛逼症的男人回过头看向自己的朋友,那个瘦弱的男人终于从沉思中惊醒。   “按照警备队的说法,我们要待到罗德岛的人来接收我们为止。” 第六百五十章:巧合   斯维尔领的隔离院虽然显得偏僻而破旧,但是至少五脏俱全。   前段时间贵族袭击案件中被源石爆炸波及到的路人就在这里接受治疗,现在相关的设备都还没有拆除,现在也算是再利用,最关键的是隔离院的地方偏离城区,也不用太担心源石污染的扩散。   这对林逸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城郊总比城中心要容易混出去。   只不过警备队的人似乎也担心这里的感染者出逃,为了监视这一十四名感染者他们准备了一支二十人的警备队伍,就差一对一的不间断盯防了,想要找到一个不引发骚乱的时间点偷偷溜走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里毕竟距离佛卡雷特太近,如果立刻就被察觉,佛卡雷特的内廷骑士动起来,天知道那些超凡者会不会有什么方法定位到荒野上的自己,最为理想的情况还是能找到两个小时以上的空隙,有这个时间远离佛卡雷特也不用担心内廷骑士发现后会追上来。   “伊兹卡先生,你知道那个罗德岛是什么地方吗?”   隔离院的食堂内,自来熟的男人十分自然地坐到林逸的身边。   比起多少会隔着一定距离监视以避免源石污染的警备队——警备队成员是非感染者,最让林逸头疼的还是这个自来熟的男人。   里德·莱利是一个热心肠的人,看见林逸的身体状况就主动承担起照顾林逸的角色,从佛卡雷特到斯维尔,这个人一路上照顾着资料上属于矿石病重症患者的林逸,原本应该阻止其余人过度靠近的重度感染者设定这个时候却起到相反的效果。   如果说是充满恶意的接近还能找到一些驱散的办法,可是这种纯粹的善意就叫人头疼。   虽然林逸已经决定离开的时候直接敲晕这个男人,不过在那之前却很难撇下这个家伙去查看周围的情况。   “不好意思,我没听说过那个地方,只是听人说那个浪费了一张漂亮脸蛋儿的菲琳就来自那里?”   林逸扮演着资料上的奥尔加·伊兹卡,这个人与罗德岛唯一的交集就是治疗自己的凯尔希。   罗德岛在莱塔尼亚销声匿迹有一段时间,中央领已经很少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就算以前罗德岛还在中央领活动的时候,其实很多时候也是直接与各地的贵族进行交流,或者是与当地的感染者进行交流,直接与贵族治下的非感染者平民的交流倒是比较少,一般人也不该知道这个名字。   所以当身边的男人露出一副“我知道,你来问我啊”的表情时,林逸心中叹了口气,但面上还是好奇地问道:“莱利先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里德左右看了一眼,瞧了瞧警备队的位置后压着声音说道:“先生多见外,叫我里德就行了,我偷偷告诉你啊,我以前还给罗德岛做过事儿呢!”   这倒正是让林逸有些好奇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以前罗德岛可是被允许出现在佛卡雷特的,那时候他们的人就找到我,希望我能帮他们留意一些消息。”   林逸想起来里德·莱利的职业,这个人死佛卡雷特大剧院的工作人员,而那个地方向来是莱塔尼亚社会名流扎堆儿的地方,罗德岛并不好安排人直接进入这些需要身份核实的剧院工作,那么雇佣一些工作人员探听消息倒也的确不是不可能。   “你帮他们偷听消息了?”   “偷听这说的多难听,那些大人谈论那些事情的又没有瞒着其他人,我只是正常路过就听到了嘛。”   “但是用这样的方法,罗德岛这……”   “这也没什么,都是惯例了,贵族们想要放什么消息的时候就会故意来剧院里大声交谈,商人要向知道什么消息也会花点钱向工作人员买一些消息,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不如说罗德岛给人的印象还好一些,至少给钱给的爽快,也没那么看不起人。”   林逸有些意外身边的男人竟然在为罗德岛说好话。   要知道佛卡雷特事变之后铃兰与亚叶卷入其中接受调查,大多数人都难免将罗德岛与“薛西斯”联系在一起,然后就变成引发佛卡雷特事变的凶手,警备队宣布他们最后会被送到罗德岛的时候,很多人都表现出不理解与不满。   “听上去罗德岛还不错?”   “至少安托医生还在的时候还不错,他们的确很不一样,我就在剧院工作,见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很多贵族喜欢夸夸其谈,仿佛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是如果你仔细看他们的眼睛,就会发现那双眼眸空洞木讷,他们就像是在扮演自己角色的木偶,只是搬运着那些从一个酒桌到另一个酒桌的趣事儿。偶尔也会有一些家底还算殷实的外地人咬咬牙来剧院看剧目,那些人在台下热情地鼓掌,又或者一派高雅,然而他们的眼睛也是左顾右盼,学着身边人的反应,恐怕他们根本就没看懂舞台上的剧目,罗德岛的那些人眼睛却与这两种人都不一样。”   林逸眨眨眼,低下头干了口饭:“那啥,你和我说这个我也不懂啊?”   “是啊,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眼睛,该怎么说呢,对了,伊兹卡先生,我在剧院门口看见过一些随着商队来的外地人,那些人可能一辈子都要在商队里帮活,不出意外可能永远没机会进大剧院,那些人看着剧院的宣传海报,眼睛中的光明亮得就和罗德岛那些人一样,他们好像都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要做什么,那些商队中的人想要有一天能够进入大剧院看戏,但是罗德岛,我不知道罗德岛想要做什么,可是那种他们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年轻的男人声音中有一丝羡慕。   他说的有一些错乱,不过林逸倒也能理解他的感触,林逸自己在龙门见到过罗德岛名义上的首领阿米娅,那位同样年轻的卡特斯族少女拥有比洛洛还要纯粹的意志,整个龙门的变局中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一直都将自己的意志贯彻了下去。   不管是任何时代,知晓自己要做什么的人总归是少数,而拥有将想法践行下去的意志的人,更是令人凤毛麟角。   稀少到让人忍不住想要跟随其脚步。   “就因为这个,你就觉得罗德岛是好人?”   “当然不可能,我和你说,现在我们都是感染者,我也不担心泄露了。”里德瞧了两眼,凑近了说道,“其实罗德岛和莱塔尼亚贵族闹翻的那段时间,他们刚刚打算成立‘薛西斯’的时候,我有帮他们跑过腿。”   林逸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话林逸是真的有些惊讶与警惕起来,如果说一开始里德·莱利的接近可以说是一个人理所当然的善良,那么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对这么一个外人说起这种事?   “人们总是会把感染者做的事情算到‘薛西斯’头上,但其实‘薛西斯’的目的只是为了给莱塔尼亚的感染者争取生存的空间。那些袭击事件中的确有不少可能与‘薛西斯’有关,可那些袭击本身却不是‘薛西斯’指使的,而是像造成罗德岛与莱塔尼亚决裂的事件一样,只是部分感染者在仇恨驱使下的肆意行动。真正的‘薛西斯’,罗德岛的人控制的那一部分感染者,他们一直在尝试于荒野上开拓聚居地,潜伏在各个城镇中的眼线也从来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避免开拓地进入莱塔尼亚贵族的视野。”   林逸没有说话,但是身边的男人仿佛认定林逸不会泄密一样轻声地唠叨起来。   “佛卡雷特的事情要将这一切都搞砸了,人们会如同往常一样认为那件事是‘薛西斯’策划的暴动,整个国家会被动员起来驱逐感染者,这就是现任掌玺大臣想要的结果。这一点从他们安排我们去罗德岛就能知道得很清楚,莱塔尼亚的四境都有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共存的城镇,纵然那些城市自身已经不堪重负,但还没有到不能收容十四个人的程度,既然连十四个人都已经容不下,证明这个国家已经不打算继续忍受感染者。”   “就算你和我说这个……”   “很多人的忍耐与努力都会因为这件事功亏一篑,伊兹卡先生,你知道这些年发起袭击的感染者有多少,然后在罗德岛带领下尝试开拓聚居地的感染者又有多少吗?这是只有‘薛西斯’才知道的数据,如果让现任掌玺大臣将这种事情继续下去,那么他将得到不是一个团结的莱塔尼亚,而是比以前更加频繁的袭击,因为会有很多人因此失去希望,不得不通过袭击来表达自己的诉求。”   林逸稍稍有些变了脸色,他倒不是因为这番话,其实话中描述的场面他能遇见,那些年轻的贵族大概也能预见,不如说他们期待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这些残存的感染者闹出来越大的动静,受到影响的人就越会团结在一起,而只要变革的贵族们能牵住这凝聚起来的力量,那么就可以对抗任何基于变革形成的阻力。   没有看清这一切的是那些准备发起暴动的“薛西斯”残存人员。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因为里德·莱利越发激昂的语气,已经有警备队注意到这边。   会被分配到这边来值守的警备队原本就是佛卡雷特警备队中经验丰富,警惕性十分高的一批精锐,食堂四周的警备队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就有人向这边走了过来。   有些不妙……   “伊兹卡先生,莱塔尼亚的罗德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罗德岛本舰进行过诚实的沟通,安托医生一直瞒着罗德岛本舰,但是凯尔希医生既然已经来到这里,那么莱塔尼亚的一切自然不可能继续瞒下去,我知道现在说这样的话可能很有些厚脸皮,可是凯尔希医生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原来如此,他是认出来凯尔希才会以为自己是凯尔希安排的棋子吗?   凯尔希在隔离院的安排固然巧妙地利用了所有人的疏忽,但如果从一开始就有一双眼睛以怀疑的视线注视着凯尔希的所有行动,那么很多事情并不能做得那么完美,自己被人看破身份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最根本的事情却被这些人搞错了。   自己不是罗德岛的干员,凯尔希自然不可能交给自己任何指示,说到底凯尔希也不是全知全能之人,莱塔尼亚方面的罗德岛一直将关键事实隐瞒着凯尔希,凯尔希又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给出任何指示?   林逸甚至都没时间判断里德·莱利的这番话是否是一种试探,警备队的人已经来到近前。   那人警惕地按着腰间的长剑,站在一米外的地方停下来:“你们在吵什么呢?”   心思百转间,林逸已经脸上堆起一个无奈的笑容,然而在他说话之前,整个隔离院的食堂却突然一暗。   “怎么回事!”   漆黑的环境中立刻想起警备队成员的怒吼,林逸感知到黑暗中有一股劲风袭来,那警备队的人也是反应迅捷,竟然在黑灯的一瞬间就拔出长剑向这边刺了过来。   叮!   撩起的椅子与长剑擦出一串火花,稍微明亮的那一瞬,林逸直接探出手突刺一般点在对方胸口,然后直接反手握拳击中对方的下巴让他晕了过去。   “你杀了他?”   “脑震荡。”   林逸吐出口气,开口回答的那一瞬他就知道不用再掩饰什么了。   他并不觉得这是凯尔希的安排,只能说真是事情都撞到一起来了,罗兰·沃珀将所有罪责推给“薛西斯”的感染者,后者自然不可能就这么二话不说地认了,可是为什么刚好让自己摊上这堆事儿?   林逸一把拉住身边的男人:“好了,告诉我你们究竟打算做什么?”   .   .   .   “我们真的要帮这些人?”   斯维尔领外,真理站在小小的土包上通过望远镜看向领地内突然暗下去的那一块,知道那些人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莫斯提马姐姐说起过佛卡雷特的内廷骑士很厉害,事情闹大了那些大人物会出现的吧?”   “那些大人物才不会处理这种小事,况且我们也需要进入佛卡雷特的方法。”   真理的身边,凛冬扛起自己的战斧,眼神向后瞥向身后的涌动的人影。   “况且这些人也的确是用罗德岛的标记在召集人手,那家伙不是挺看好那只卡特斯吗,那就顺便帮帮他们好了,总不能真让这些人无法无天地闹起来。” 第六百五十一章:夜色(一)   公布真相。   “薛西斯”想要做的事情意外的单纯。   根据莱利的说法,佛卡雷特发生的事情给“薛西斯”的人带来极大的冲击,这一个在莱塔尼亚罗德岛被取缔之后以原本的罗德岛干员为骨架,依靠罗德岛积累下来的关系与财富从明面转入暗面,仍旧在持续收容那些被驱逐的感染者,并且将大家的力量集合起来,尝试在远离莱塔尼亚传统聚居点的荒野开辟新的聚居点。   偏离传统聚居点的地方大都遍布天灾,虽说倒不是隔三差五地就会来一次,可是只要有一次天灾就能抹消无数人无数时间的努力,所以那些开拓村大多呈现出游牧民族的特点,一旦发现天灾的痕迹,所有人就不得不离开安定下来的生活,继续颠沛流离。   大量的源石载具代替马群,而罗德岛提供的许多大型载具也被改装为农业车,掏空所有的设备铺设好土壤层,人们在车里种田,偶尔也在车队停靠在林区或山区旁时狩猎采摘,偶尔有一些开拓村幸运地在这些年里没有遭遇天灾的侵蚀,但是“薛西斯”也不敢让这些幸运的村子扩大规模。   一来扩大规模后可能会被莱塔尼亚发现,二来人口越多的村落面对天灾越是无力。   组织人口逃难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大多数逃难最后都会变成生命的消耗,有经验有能力组织逃难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为了避免收容的民众被荒野吞没,罗德岛的人不得不将大多数的感染者化整为零,只依靠少数非感染者的“薛西斯”成员在各个城市内组成一张网,通过这种十分脆弱的方式将所有感染者联系到一起。   “所以佛卡雷特出了那种事情后,‘薛西斯’的人花了不少时间才统一意见。”   林逸推开隔离院后院的门扉,身后的声音追上来时,他正看向斯维尔领的深处,那里仍旧是一片灯火辉煌,如同星夜下的一捧篝火。   固定的聚居点对于移动城邦来说如同大海上的礁岩,每到晚上都需要通过灯火来标明自己的边界,避免靠近的移动城邦没能察觉到城镇的存在而直接碾了过去,毕竟移动城邦上的雷达并不是总是那么精确,也不用指望移动城邦或者陆行舰配备的瞭望手能在一片漆黑的大地上看得有多清楚,哪怕是拥有夜视的种族也不那么容易站在几十米甚至上百米高的地方看到大地上小小的固定聚居点。   所以在斯维尔领的夜晚,领主高塔长亮。   从领主高塔上蔓延的光芒仿效佛卡雷特的法术长流,从高塔流出,同时点亮圈定斯维尔领边界的十二座子塔,这些子塔不像是领主高塔一样是贵族的住所,它们实际上只是一套发光设备与能源中转设施,设立在斯维尔领的边界在激活后会发散出凝而不散的亮光,远方看过去就是十二座并不刺眼的高亮道标,同时这些子塔也会将能源转接到所在的区域提供区域用电,不过子塔自身的光芒要比城内的电光更加明亮。   隔离院的旁边大约两百米处就有一座这样的子塔。   斯维尔领的隔离院原本就在城镇的边缘,子塔也会建设在城市的边界,只有区区两百米的距离现在这里本应该如同白日般明媚,但是现在却是漆黑一片。   子塔如同沉默的太阳,连带着它链接的这一片区域也陷入黑暗。   “最后他们决定要想办法找到佛卡雷特事变的真相公布出去,因为这件事情之后,过去那些与‘薛西斯’有过合作的商人,无论是利欲熏心也好,还是同情感染者也好,人们都不会再敢和‘薛西斯’的人打交道,聚居点现在还十分依赖外部的资源,真要变成那样迄今为止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莱利还跟在后面解释,不过林逸心思已经没在这上面。   四周比想象中还要静谧,只有从远方隐隐约约传来的警笛声说明斯维尔领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异状,可是那声音落到近处却越发让人觉得四周静得难以忍受。   “你们打算将这里的感染者带出去,然后通过这些与‘薛西斯’没什么联系的人向莱塔尼亚社会主流发声对吧?”   里德·莱利愣了一下,他其实还没有说道“薛西斯”这番行动的目的,现在被人直接点出来倒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他也很快就回过神来,顺着林逸的话点点头:“是的,‘薛西斯’的人很多都没有莱塔尼亚的正式身份,就算有人潜伏在各个城镇也很难找到机会对抗现在的主流声音,只有让这些与‘薛西斯’无关的感染者先说话,然后其余人才好顺着这个话头尝试扭转舆论。”   “薛西斯”并不认为这些感染者的发声就能改变一切,事实上这些人的发声很容易被定义成受到“薛西斯”的威胁,但是只要有这么有个事件发声,潜伏在莱塔尼亚各地的人员就能借着这个事件引起讨论。   民众大多喜欢对那些可能一辈子与自己无关的大事情发表一知半解的见解,一旦能够引起社会范围内的讨论,总会有人意识到佛卡雷特事情中的种种违和之处。   是否会被莱塔尼亚官方认证为危险组织并不是关键,反正“薛西斯”过去一直也是这么过来的,重点是不能让那些同情感染者的资助者与协助者们认为“薛西斯”真的是那种无恶不作,一心只想要报复社会的危险分子,所以“薛西斯”要做的就是让一路向着“薛西斯就是罪魁祸首”这个结果加速而去的事态停下来。   这些前不久还是佛卡雷特人上人的感染者们就是最好的契机。   “那么你们准备了多少人,你该不会以为和那些人说清楚他们就会和你们一起走吧?”   林逸大概明白了里德·莱利肩负的任务,这个人和十四人的感染者关系都不错,一个热情好客,乐于助人的人自然容易和别人处好关系,以至于在真的陷入什么危机时,这样的人也容易成为意见领袖。   林逸不觉得身边的男人展现出来的热情都是伪装出来的幻象,可是显然这份热情后面还有另外的任务。   “停止子塔之前他们不能靠得太紧,斯维尔领本身也有大型的侦测雷达,源石载具靠近会被侦测出来能量反应,荒野上的盗匪向来不少,这种固定聚居点遇到盗匪也没得跑,所以在预防上都做的很完善,只有关闭子塔切断这个区域的能源供应之后,他们才会过来,所以会耽搁一会儿。”   “耽搁一会儿?隔离院里也有警备队的人,你们就不担心他们立刻带着人转移?”   “那不可能的。”   里德·莱利话音刚落,两人身后的隔离院传来几声闷响,林逸立刻分辨出来那是做过消声处理的爆炸。   漆黑的世界中升起更加漆黑的烟柱,林逸看向身边的男人:“你做的?”   “放心,伤不到人,只是拣了一些没人的地方把他们交给我的爆破装置埋起来,这样警备队的人就不会随意转移了。”   爆炸会模糊警备队对于袭击人员的判断,比起无防备地转移,自然还是留守在隔离院等待救援比较好。   这里毕竟是在斯维尔领内,援助到来并不会需要太久的时间。   是的,援助并不会迟到太久,“薛西斯”直接冲进来抢人的行动也不过是一次豪赌。   “你们怎么在这里,快躲进来,有什么人——”   身后的房门传来一个声音,在警备队员冲出来之前,林逸迅速地滑进门里放倒找到这边的警备队员,然后将昏迷的警备队员平放在地。   “你身手真好,凯尔希医生果然没看错人。”   旁边的男人松了口气,林逸的脸色却稍微有些复杂。   这个警备队员或许就是来找他们的,毕竟他们的身份还没有暴露,这里的警备队员任务就是保护他们,所以即使在这种危险未知的环境,这人还是从相对安全的隔离区内部走出来,就是为了寻找失踪的他们。   越是放大的具体的事件,涉及到具体的个人,善与恶的界限就越发模糊。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自己究竟应该帮谁?   自己究竟站在哪边?   ……   诸如此类的疑问总是在心中不断翻涌,特别是拥有另一份历史的记忆,他深刻地知晓年轻贵族们的变革从历史的角度来说是进步的象征之后,这种疑惑就变得越发明显。   因为洛洛那丫头做的事情也是进步的象征。   泰拉这种畸形的文明进程让两个阶层的人在同一个时代觉醒,另一份历史的结论已经给这两种觉醒盖棺定论,继承那一份历史的林逸也做不到否定这两种进步的象征,而不仅如此,“薛西斯”的那些危险分子以外的普通人,只是想要活下去的感染者又何错之有?   林逸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无形的锁链束缚着他的手,让他第一次有些理解凯尔希的选择。   无视任何行为背后的意义,只是一味地去追求让最多的人活下来的办法,甚至不惜为此对抗文明的进程,拉特兰将这种做法斥责为懦弱,但是这样做的确能最大限度减缓心中的迷茫。   “所以,我也是凯尔希?”   林逸轻微的疑问并没有被莱利听见,这个热情的男人有些着急地看向子塔的方向,很快那份焦急就变成喜悦,他拍了拍林逸的肩膀,兴奋地说道:“他们来了!”   子塔的方向有一支车队扬起漆黑中不甚明显的烟尘,那些载具停在隔离院附近之后林逸才发现那都不像是正规厂家生产的载具,大都进行过私下的改造,已经很难凭借目视确定这些载具原本的厂家,“薛西斯”的人大概也是有意进行这样的改装,为了掩饰那些与他们有生意往来的厂家。   “抱歉,但愿我们没有来晚,里面现在什么情况,警备队有多少?有没有避开警备队带走感染者的方法?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要尽可能避免战斗,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车队的首领看见莱利就扔过来一堆疑问,那是一个看上去就有不少战斗经验的壮硕男子,佩洛(狗)族,身上能看到纪律残留的痕迹,不像是佣兵,倒像是哪里的正规部队退役下来的军人,不,从年纪上来看应该还没有到达退役的时候。   因为矿石病而被强制退役的军人吧……   林逸看见对方脖子出的结晶,心里猜测这应该是罗德岛的人。   莱塔尼亚的军队不会有这么浓厚的纪律气息,这个国家的军队要么是贵族联军那种从佣兵中找来的三教九流的人,要么就是内廷骑士这种锻炼出来的强者,现代军队要求的纪律在这些人身上很少得到体现,面前的菲琳男人更像是维多利亚或者乌萨斯这些完成现代军事改良的精锐军人。   “他们都在里面,不过我引爆了那些爆破装置,警备队的人应该在里面戒备了。”   得到消息的菲琳男子点点头,脸色也没有太多变化,十分冷静地对身后的人说道:“没办法,准备强攻吧,我们没有时间耽搁。”   身后的人沉默地抄起各种攻坚用武器,有许多看上去就没办法确保杀伤范围的武器。   “你们等在外面,里面的警备队交给我。”   听到林逸的声音,军人打扮的菲琳男人这才正视林逸,也许是看在莱利的面子上,他才停下脚步说了一句:“这与外人无关,我们没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那人说话的功夫,林逸已经拿出从警备队那里收缴来的长剑直接刺了过去。   平平无奇的一刺给了那人反应的时间,但是在那菲琳族的男人瞬间拔出长剑反击时,林逸刺出去的长剑却随之发生变化,如同蛇一样绕过对方的反击直接停在那人的胸口。   剑尖刺破衣衫,那人一下子僵在原地,而林逸已经收起长剑。   “在这里等我。”   丢下一句话与惊疑不定的众人,林逸已经消失在背后的门扉。   “那是谁?”   直到林逸的脚步声远去后,菲琳族的男人才回过神来,震惊地看向莱利:“他没有使用源石技艺,那是货真价实的剑术,怎么可能有人在这种年龄有那样的剑术造诣?”   里德·莱利一愣:“伊兹卡先生的剑术很厉害吗?”   “如果他在卡西米尔,这一手剑术已经能保证他十辈子的荣华富贵,那些富得流油的家族一直招聘剑术大师来训练自家的竞技骑士团,而那些所谓的剑术大师和这个人比起来就是个屁,他究竟是谁?”   “他叫奥尔加·伊兹卡。”   “我不是问他的名字,我是说他是谁?”   “我不知道。”莱利有些窘迫地摇摇头,“不过我确定他是凯尔希医生安排进来的人。”   “凯尔希?哪个凯尔希?”   “罗德岛本舰的凯尔希医生,安托医生提起过的她最对不起的老师。” 第六百五十二章:夜色(二)   “有些奇怪,那些人怎么在隔离院门口停下来了?”   熄灭的子塔顶端,内廷骑士眼前闪烁着术式微弱的光辉,即使是隔着数百米的距离,他们也将夜色中停在隔离院门口的那一支车队清晰地看在眼里。   “从车上下来的人全副武装,还有一些莱塔尼亚明面上没有流通的装备,还有这种纪律性,毫无疑问,那不是莱塔尼亚哪位贵族手下的私兵,而是资料中提及的‘薛西斯’的行动部队,罗德岛帮助训练出来的部队吧。”   兰顿仔细确认过停在那里的部队,那些人抵达隔离院之后并没有展开行动,甚至没有将隔离院包围起来,在分秒必争的时间里,那些人竟然就那么在外面停了下来。   到底在做什么?   “队长,斯维尔领的警备部队正在向这边移动,要去通知他们绕一下弯路吗?”   身边的内廷骑士提醒了一句,兰顿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他们接到的任务并不是单纯的阻止这些人的行动,掌玺大臣想要将“薛西斯”的行动包装成又一次破坏行动,那么在“薛西斯”的人得手之前阻止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有在他们得手之后进行介入,将“薛西斯”的人逼到不得不战斗的立场,才能让这些人展现出他们的獠牙。   本来这样的任务应该是佛卡雷特警备队自己的事情,只是警备队自身似乎出现了“薛西斯”的同情者,在那边清理出这些人时一些任务并不适合由警备队的人来负责,最终这个任务辗转交给了负责监视那个天灾信使的他们,而他们之所以会监视天灾信使,也是接到双子女皇的命令要求配合掌玺大臣的行动,现在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队长,有状况,隔离院里面有人出来了,等等,外面有人进去过?”   部下的声音让兰顿重新看向隔离院,果然发现从建筑内走出来一行队伍,对比那些人的面容,不是隔离院内收容的那些感染者还是谁?   “怎么回事,外面的人没有进去啊?”   “负责时护卫的警备队里有他们的人?”   “没有战斗的动静,他们在食物里下了什么药?”   事情的展开让部下惊讶地窃窃私语,而兰顿则注视着那一行队伍中走出来与“薛西斯”交涉的人,渐渐皱起眉头。   很像。   虽然面容乃至于骨骼体型看上去都与那个天灾信使有一些区别,但是那个穿着病号服的感染者在动作的细节上保持着与那个天灾信使一致的习惯。   前些天对于天灾信使几乎不间断的监视早就让兰顿将那个身影的所有细节铭记于心,正如世界上不会有两片一摸一样的树叶,也不可能会有两个不同的人在所有细节上都保持一致。   面容与体型都有法术可以欺骗,唯独基于人生经历与性格态度延伸出来的动作细节不可能在没有刻意模仿的情况下如此一致。   “说起来,你们谁和天灾信使进行过肉体接触?”   突然的问题让监视的内廷骑士都有些奇怪,但是这份惊讶与沉默就已经是一个清晰的回答。   没有人与天灾信使有过肉体接触。   当时距离天灾信使最近的内廷骑士就是兰顿,但是他也只是近距离进行过观察而没有发生肢体上的接触。   很多法术都能营造出逼真的幻术,但是只要有过肉体接触就能被轻易戳破,因为视觉上的欺骗只需要改变光线的反射,肉体上的欺骗却需要干涉到接触人的身体,以内廷骑士的实力不可能发现不了来自外界对自己的干涉。   “全员进入战斗准备,打起精神,这一次行动可能没那么简单。”   兰顿抹掉眼前的观测术式举起手,身后的内廷骑士立刻收起悠闲的态度,其中术士举起手,一片漆黑的夜空绚烂的群星,围绕着子塔的高顶,能量聚集的球体将夜空似乎都点亮一瞬。   随后那无数明亮的光辉四散而去,在漆黑的无人区引起足以惊扰斯维尔领的爆炸时,也有一枚光球向着启动的车队而去。   .   “敌袭!”   能量聚集在高塔的那一瞬,林逸就听见车队的广播中有人撕心裂肺地在做出警示。   车队中的源石装置亮起光辉,一层朦胧的护盾在光球落下来时挡住那直射而来的能量,包裹着能量的球型膜在冲撞中碎裂,澎湃的能量一瞬间四散溢出。   轰!   巨大的爆炸用烟尘淹没人们眼中的一切,林逸挥拳轰飞封闭的车顶窗翻了出去。   “车别停!直接冲出去!”   车内的广播还响着那个菲琳男人的怒吼,以及若有若无的哭喊,林逸却已经站在车顶上握紧手中的长剑。   能量感应雷达捕捉到靠近的四个反应,从反应的规模来推断的话……   “啧,内廷骑士。”   果然“薛西斯”的动作早已经落入佛卡雷特的圈套,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内廷骑士在这里。   跨越凡人极限的存在并不常见,也就只有法术之乡或许找到某种方法能培养出这么一支部队,但是内廷骑士的数量极为有限,这些人会散布在莱塔尼亚的各个地区对抗某些强大怪物或者是进行天灾救助,留在佛卡雷特的内廷骑士也不过区区数十人,正常情况根本不会插手这种琐事。   前来执行任务的“薛西斯”的行动部队中,跨越凡人极限的人——   一个也没有。   林逸吐出口气,压在腰间的长剑以迅雷的速度在空气中划过,空气的摩擦甚至挤出紫色的电光,而斩击引发的一瞬间的真空更是扰乱空气的流向,飓风向四周扩散,立刻吹开爆炸掀起的烟尘。   “谁?”   车队的广播中传来疑惑的惊呼,林逸直接大声喊道:“朝我丢出去的长剑集火!”   “等等,这个环境怎么看得见你朝哪边扔?”   车队中的广播传来更大的疑惑,但是这一次林逸没有回应,而是将手中的长剑投向距离最近的一个反应。   鼓起的肌肉中蕴藏的力量化作长剑的动能,金属与空气的摩擦带着呼啸的电光落向黑暗中的某处。   护盾的光芒在黑暗中一闪而过,随后疾驰的车队传来密集的开火声,装备的金属连弩亮起源石点火的光芒,将风暴般的箭矢投向长剑的落点。   林逸接过车内递上来的第二柄长剑时,被密集箭矢按住的护盾在原地常亮。   撑起护盾的内廷骑士在火力压制下只能全力维持护盾的强度,但那也只是四名内廷骑士的一名而已。   “把车里的长剑都给我。”   林逸将手里的长剑再度扔出去,看见黑暗中剑锋与剑锋相交的火光一闪,然后跺了跺脚,直接将车顶踩碎一片。   车里的人立刻领悟到林逸的意思,这些经验丰富的干员立刻丢出来一个箱子,那是用箱子装起来的制式长剑,一箱二十四柄,卡西米尔出品的精钢长剑,不含任何源石施法单元,取而代之的是远超剑型法杖的结构强度与锋利,这才是战士真正的武器。   林逸将箱子挂上肩就从车顶跳了下去,不管是生理系统还是源石系统都在绝对意志的控制下开始强化体能。   落地的一个瞬间,林逸已经如同炮弹般朝雷达的一个感应方向冲了过去。   就算不用源石技艺,早在龙门时候的体能测试,他的身体素质也超过了陈sir的体能标准,仅仅是依靠身体素质,其实林逸就已经逼近凡人的极限,甚至已经超越部分泰拉种族的极限。   没有源石技艺就无法察觉到漆黑中的冲锋。   直到林逸冲锋到近前,将视线定在车队正在靠近的内廷骑士才注意到林逸的存在,那人反应极快地在身边聚集起能量,身边汇聚的光球向林逸喷吐出炙热的射线,同时飞快地编织起能量放射系以外的法术,三秒之后他们脚下的大地就会变成一片泥淖,然后这片受他控制的泥淖就会吞噬冲锋过来的人影。   不过林逸比他想象得更快。   林逸根本没有去躲避那些致命的放射光线,也没有停下来启用法术防护,他十分单纯地在光线喷吐之前就计算出直来直去的光线路线,然后反手拔出两柄长剑封堵住所有线路。   精钢的刃面如同切断光束般让光束反射四散,但同时卡西米尔出品的精品长剑也过热泛红。   即将熔断的长剑被林逸随手丢开,然后反手拔出剩下来的长剑继续切断靠近的光束,当内廷骑士手中的术式编织到尽头时,林逸的长剑却已经先一步抵达致命的距离。   “什么怪物!”   内廷骑士只来得及发起一声怒骂,无奈地撤销术式用剑型法杖向前一挡,然而内部存在诸多精密结构的法杖怎么可能与卡西米尔精钢长剑比拼硬度?   只是一击,林逸就粉碎了内廷骑士横架的长剑,随后踏前一步,剑刃在空气中泛开突刺的电光。   就是在那一个瞬间,林逸感受到一种致命的威胁。   仿佛身后有什么怪物追上了自己,它正张开血盆大口,若是自己继续向前,在斩断内廷骑士身躯的同时也会被身后的怪物一口咬断身体。   林逸停下来,不进反退地投入怪物的口中。   身体内部的源石系统立刻记录到空间坐标的变更,一个念头都来不及闪过的时间里,林逸脚下就已经失去大地。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丢到大约二十米左右的空中,若是刚才自己继续先前,那么被丢到空中的或许就只有自己的下半身。   内廷骑士中有人没有注意车队,而是盯着自己?   空中的林逸调整好姿势,再次瞄准脚下的内廷骑士,躲过一劫的内廷骑士也反应过来,抬起手指向空中的林逸。   四周的空气紧缩起来,高度压缩的空气凝聚成一个透明的方块,如同琥珀一样将林逸收拢其中。   同一时间,林逸眼前的空气一阵胀缩,一名内廷骑士在同样的高度被吐出来。   那一瞬的视线对接,林逸认出来对方是谁。   名字不知道,但是这个内廷骑士就是这段时间一直盯着自己的内廷骑士。   “兰顿·拉斐尔,内廷骑士第三小队骑士长。”   固体的空气让对方的自我介绍传递到林逸每一寸肌肤,但林逸只是注意着对方拔出的长剑。   那也只是一柄剑型法杖,不过剑刃的边缘包裹着一层比深夜更加漆黑的“锋刃”.   林逸能认出来那是什么:空间的断层.   这柄长剑会在字面意义上无坚不摧。   所谓超越凡人的存在,就是指这些能将奇迹变成常识的人,佛卡雷特的内廷骑士与国家术士团,对内与对外的两支绝对强大的力量正是莱塔尼亚内部如此朽烂却依旧能长存在泰拉大地的理由。   但是……   “我很弱吗?”   仿佛自问自答的轻言细语中,激活的源石结构赋予林逸超越常理的身体能力,他直接挣开空气的束缚,纵然考虑到“泰拉”的窥伺而不能动用源石技艺,可是利用源石能的方法却从来不止源石技艺这一种,说到底那不过是一种能量形式,自然也可以转化成身体动作所需的能量。   无法闪躲与动作的空中,无论是内廷骑士还是林逸都只剩下一次动作的机会。   内廷骑士已经刺出长剑,林逸也摸到腰间的剑柄。   卡西米尔迅捷剑术的使用领域本就是不便行动狭窄空间,如同东国相似的会在狭窄空间中使用的居合拔刀术一样,这一门剑术中也包含如何从拔剑开始最快击杀敌人的技巧。   内廷骑士的剑锋触及到林逸之前,那一抹光已经从箱型剑鞘中绽放。   缭乱的电光斩断内廷骑士的身影,但是没有击中的手感。   空间仿佛活了过来,一口将内廷骑士吞了进去,然后又把他从林逸的身后吐了出来。   雷达捕捉到的反应从身前来到身后,坠落的身躯在试图转过身时,林逸听见身后的声音。   “果然是你。”   简短的话语下是坠落的剑锋,视野的余光捕捉到身后的危险,但是不动用源石技艺的情况下,身体并不能摆脱物理规则的束缚躲开这一剑。   要怎么办?   林逸压低眼神握紧长剑,但在进一步动作之前,两个人却同时侧过视线。   漆黑的夜空中亮起纷乱的光,焰火般燃烧的光点宛如蜂群向这边飞来。   “微型导弹?”   林逸错愕的声音中,一个熟悉的链接自动通过检测链接进林逸的思维——   检测到“九尾”申请链接;   检测通过;   子系统“九尾”完成链接,等待指令; 第六百五十三章:夜色(三)   大地上疾驰的钢铁拿回了灵魂,九尾的狐狸眼中亮起光芒。   “九尾”背上的凛冬第一个察觉到身下钢铁巨兽放慢的步伐,趴在兽型“九尾”肩膀的她转过头看向“九尾”的脑袋,正好“九尾”也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呃,晚上好?”   一瞬间的思维短路后,凛冬的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   她可没想过会有这种相遇。   凛冬想象中的相遇应该是自己帅气地破开佛卡雷特的城墙,如同敲碎玻璃已经击碎摆在林逸面前的所有困境,当然,考虑到佛卡雷特作为莱塔尼亚的首都,也可以不用这么暴力,不过总之一定要把帅气的印象刻入林逸的脑子,把那家伙脑子里从切尔诺伯格带出来的监护人思想彻底粉碎!   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是这样在中途傻乎乎地一句“晚上好”。   好个屁啊!   凛冬抽了抽嘴角,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撕掉自己的嘴。   正犹豫着要不要趁着林逸没说话改一下口,“九尾”的一条尾巴已经绕过来,熟悉轻微震动带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九尾”的其他地方也窜出来熟悉的声音:“我们也在哦~”   古米在在“九尾”身上的挡板后露出一个脑袋挥挥手,而就在古米的身边,真理手中的书籍已经换成施法用的媒介,虽然仍旧是书籍的样式,然而内面却已经是带有施法单元的法杖。   乌萨斯的三人组都躲在“九尾”的背上,显然已经做好介入这场冲突的准备。   看见那一条绕过来的尾巴在空中纠结地打出一个死结,凛冬仿佛又看见那个总是喜欢将她们当成是小孩子,像是个年长许多的笨蛋哥哥一样守望在一侧的家伙。   明明没见到的时候一听说可以来佛卡雷特这边就去找莫斯提马姐要求这个任务,可是靠近了之后脑子里浮现的那个身影却莫名让人火大,能够想到的尽是那家伙平时将人当小孩儿的举动,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想要举起战斧就这么敲下去。   凛冬撇撇嘴,抛开心中升起的埋怨,一边看向远方炸开的烟火,一边敲了敲身下的钢铁狐狸:“说来话长,先前这东西一直是铁蛋儿在控制,你既然接手了控制,那么和它进行交互比我来告诉你要快得多吧?”   其实不用凛冬提醒,林逸进入“九尾”后就已经开始与铁蛋的数据交互。   当他下意识地担心起长途跋涉一起过来的乌萨斯三人组时,已经从铁蛋那里了解到北方的战事发展以及他们之所以会在这里的所有经纬。   维多利亚的援军已经带着完成初步改装的空骑士抵达北方战场,但是北境战事的强度早已超出预想中的中世纪村落械斗的级别,北境贵族完成指挥权的集中,贵族们分散的部队得到整合,术士,先锋,近卫,射手,特种工兵,贵族私兵被集中起来以其类别进行重新划分,再由北境联军指派指挥官。   改变组织方式的北境联军在组织度与命令的执行力上有了很大的改观,单兵作战能力的优越也得到应有的发挥,再加上内廷骑士这些顶阶单位的抵达,莫斯提马判断仅仅依靠维多利亚的援军并不能改变战局,坚守到霜降之月等待盟约干涉也不是不行,但是会付出比预想中更加艰难的代价。   完成整合的贵族联军能够执行更加有力的进攻,而沃伦姆德临时征召的城防部队在守城上并不专业,沃伦姆德也并非是什么适合坚守的移动军事要塞,长期进行守城战会导致许多人战死在城防线,近距离感受到那种惨烈氛围对士气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因此现在的沃伦姆德需要在北境联军正式展开进攻之前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这个力量就是林逸驱使下的“九尾”。   与林逸来自同一个时代的人工智能“铁蛋”虽然能驱使“九尾”,但是没办法如同林逸那样完全发挥出“九尾”的性能,不仅仅是“九尾”的相当一部分权限没有对它开放,更加重要的是作为一个被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铁蛋儿”根本不具备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它的认知中自己是一段数据,是脱离于现实的程序,所以对于会伤害到载体的行为异常的迟钝。   哪怕人格程序修补得再怎么完善,甚至都能达到和人说相声的程度,它也没办法像是一个战士那样在战场起舞,放任这家伙踏上战场的结果大概就是被敌人用重火力直接从战场上点名清除。   现在的贵族联军拥有定点清除掉“九尾”的火力。   除此之外,莫斯提马还有一件事情非常在意,那也是她必须联络上林逸的理由。   “冬灵山脉之中走出来的源石怪物……”   与林逸思维联通的尾巴直接吐出林逸的惊讶,若说北方局势的发展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惊讶,这个消息就完全在林逸的想象之外。   那不可能是黑塔巫师控制的源石傀儡,不过黑塔巫师的源石傀儡研究起源于过去越过冬灵防线来到莱塔尼亚境内的怪物,那些怪物正是“泰拉”为文明准备的敌人。   冬灵防线早在巫王时代之前就已经被废弃,千余年的时间里文明之外蠢蠢欲动的黑影一直没有走出过冬灵山脉。   现在发生这样的变化,哪怕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林逸也联想到那个出现在高塔之地的影子——   “泰拉”。   高塔之地的投射到自己思维之中的影子终究被自己抹消,是那时候的失败让“泰拉”恼羞成怒还是说有别的什么计划,以至于“泰拉”决定让冬灵山脉之中的怪物打破维持到现在的和平出现在文明的范围之内?   “怎么了?”   凛冬意识到沉默中的不安,挑了挑眉说道:“你会这么不安还真少见,北方的局势有这么好担心吗,只要你能抵达北方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吧,迎‘刃’而解。”   为什么要强调两遍?   林逸在心中吐槽了一句,嘴里却说道:“我担心的不是北境的局势,甚至也不是那些源石怪物,而是源石怪物背后的东西。”   “背后的东西?”凛冬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啧,果然被莫斯提马姐猜中了。”   “什么猜中?”   “莫斯提马姐说那些源石怪物有问题,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们。”   “呃。”   林逸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把“泰拉”的事情写进寄给沃伦姆德的信,因为提起“泰拉”就难免提起发生在高塔之地的战斗,就不得不提起自己差不多需要翻新一遍的伤势。   “瞒着我们的问题很棘手?”   凛冬的声音让林逸有一点心里发虚。   “很棘手。”   肩膀上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然后凛冬的声音似乎有些微的变化:“我们能做些什么吗?”   林逸发现自己比起以前的自己似乎要敏感许多,那些微变化的声线中林逸竟然能听出来些许落寞与无奈。   乌萨斯的三只小熊或许有相当丰厚的天赋,可是这些天赋还没有兑换成实力,在叙拉古林逸就以安全为由将她们留在帕勒莫,虽说最后帕勒莫也经历过一番艰苦的时刻,然而从头至尾林逸却一直留在南方更加危险的地方,以至于直到神灾结束后林逸才和三只小熊汇合。   叙拉古的局势最危险的时刻,凛冬甚至想过可能会就那样再也没办法见面。   这样的情绪凛冬当然不可能告诉林逸,不过真理是一个心思纤细的人,汇合之后真理私下里告诉过林逸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软弱,所以林逸才会在莱塔尼亚之行带上三人。   现在看来,若是“泰拉”插手的话,莱塔尼亚的局势未必会比叙拉古安全多少。   不久的将来或许还会有又一场分别。   “我不知道,不过现在你们有可以做的事情。”   机械的尾巴轻巧地碰了碰凛冬的脸颊,然后在少女一脸惊讶中将少女缠起来,放上擦身而过的漆黑子塔。   “车队那边的支援就交给你们了。”   随风而落的声音飘到凛冬的耳里,乌萨斯的少女耳朵抖了抖,回过头看见真理与古米也被从“九尾”上放下来,而真理更是已经翻开手中的书本,开始引导莫斯提马交手的拉特兰系列的支援法术。   混合着火药的烟尘落到凛冬的脸颊,她看向天空,从遗迹中挖掘出来的武器爆炸后,漆黑的夜幕中仍旧有一颗明星闪亮。   被命中的那个莱塔尼亚骑士竟然撑了过去?   .   兰顿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勉强维持着浮空的术式。   连环的爆炸让他至今精神有些恍惚,世界在眼中重叠出三层的幻影,提前准备好的所有护符一齐激活都没能完全抵消掉爆炸的冲击,现在内脏大部分都已经被震裂,换作是普通人早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知道维多利亚与乌萨斯有运用源石制作的爆炸物,但是那些源石起爆物可没有在空中进行机动的能力,要是维多利亚与乌萨斯有这么精巧的造物,那维多利亚的空骑士怎么还会用螺旋桨来浮空,乌萨斯也不会用投射装置将空降部队射出去。   罗德岛的技术?   想来想去兰顿只能找到这么一个没有根据的答案,作为内廷骑士的一员并且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多少知道一些高塔的事情,例如当初莱塔尼亚对于罗德岛的放纵就是来自于高塔的授意,而高塔之所以会那么做就是因为看在凯尔希的面子,那只存在的岁月与莱塔尼亚等长的怪物拥有诸多失落的旧日科技似乎也并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兰顿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眸前重新浮现出“洞察”的术式。   漆黑的大地在他眼里变得无比明晰,术式自动在他视野中标记处天灾信使的位置。   先前那些武器精准地绕过坠落的天灾信使命中了他,现在天灾信使已经落进下面疾驰而过的车队,正随着车队远离斯维尔领,哪怕稍微绕了些路,也已经要越过作为边界标志的子塔了。   “怎么可能让你们就这么逃了!”   空间在兰顿的前方打开一条通道,然而在他跨进去之前,有什么东西直接撕裂了空气。   久经险境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地从原地闪开,撕裂的空气在兰顿身上留下一道切割的血痕,而那撕裂空气的东西却从天空砸进大地,如同大鼓一擂,传出“咚”的一声巨响。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手中的法术长剑已然横架在胸前,随后第二道视线不及的黑影抽了过来,直接将裂痕处处的法术长剑整个击碎,携着余威打在兰顿胸前,粉碎亮起的三重微弱光盾后将内廷骑士从天空抽进了大地。   金属的长鞭?   击打在身上的一瞬间的触觉让兰顿勉强辨识出那东西的真身,不过认出来之后却显得更加混乱。   泰拉不是没有天生高大的种族,但是再怎么高大也不可能挥舞着这种能从地面触及天空的兵器,他甚至想象不到有什么种族能挥动这么长的东西,更别提将自己从空中抽下来。   哪怕心中有再多的混乱,战斗的经验仍旧让落地的兰顿迅速做出反应。   润入鲜血的地面亮起光芒,复杂的符文法阵一闪而过之后,紫色的岩石巨人拔地而起,接近十米高的紫色石头人用壮硕的身躯托起虚弱的内廷骑士,同时伸手抓住第三道抽过来的影子。   吃不住力道的岩石巨人手臂立刻崩碎,但是法术形成的能量丝线却将崩碎的手臂重新连结起来,死死抓住那一道黑影。   兰顿第一次看清那黑影的本体,的确是长鞭样式的东西,但却并非是武器。   沿着“长鞭”向源头的方向看去,黑暗中一个巨大的阴影匍匐在夜色之中,有八条与“长鞭”同样狭长的尾巴在空中摇摆。   “这是什么怪物?”   兰顿一瞬间缩紧瞳孔,而被抓住的尾巴也放弃挣脱,转而攀附在巨人的手臂,随后向内一绞。   咔嚓!   巨人的手臂应声而碎,而挣脱出来的尾巴则如同长蛇一样游到兰顿的面前。   内廷骑士立刻撑起法术的护盾,然而那尾巴却没有直接抽上来,而是在内廷骑士面前如同花朵般绽放,露出尾巴尖儿内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活性至纯源石。   至近的距离下,内廷骑士看见那琥珀般的核心亮起一圈能量的涟漪。   涟漪向外扩散,   奇异的鸟鸣如同海啸,将斯维尔领的夜色完全淹没。 第六百五十四章:夜色(四)   再次感受到四肢百骸延伸而来的疼痛时,兰顿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   这样的经历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管是法术改造还是内廷骑士预备役的试炼很多时候都会遇到这样九死一生的情况,他甚至能根据伤势减缓的程度来判断自己昏迷了多久。   “大概三个小时左右……”   睁开眼将看见星夜与明星时,兰顿肯定了心中的判断。   最后就在脸上爆发的能量冲击造成的伤势如果昏迷到第二天的晚上那就意味着身体恢复能力彻底崩盘,根本不会有苏醒过来的机会,既然自己醒过来了,那么头顶上的星空应该意味着夜晚还没有结束。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这是在哪儿?   身体的伤势严重到根本使不上力,哪怕拥有超越凡人的肉体,伤势的累积仍旧能彻底击溃一个人,他只能轻微的移动脖子,用视野的余光看向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处地陷。   莱塔尼亚大区与其余国家的聚居点不同,这里本就是一处天灾活跃的地域,只有佛卡雷特依靠城市本身的防护体系才能在天灾中穿行,然而大地却远没有佛卡雷特那么坚固,各种天灾都在荒野之上留下痕迹,地理学会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更新莱塔尼亚大区地形图,像这种平地中突然出现的陷坑实在太过常见。   星光洒落的坑陷中,巨兽的阴影接续着大地的阴影。   他又一次看见那个将自己从空中抽下来的黑影,那扬起九条“尾巴”的怪物。   现在这只怪物安静地匍匐在大地之上,蜷缩成一团,紧闭眼眸,看过去只能看见阴影与阴影交接,仿佛只是陷坑中的一块大石头。   哪怕是近在咫尺的兰顿一开始也差点将这头怪物忽略过去,直到他看见站在这块大石头上的人。   自己监视了小半个月的目标就站在石头上仰望星空,纵然看不清脸,身形也与记忆有了一些改变,可是直觉仍旧战胜理性,让他坚定地认为那就是自己监视的目标——   天灾信使·奥尔芬斯。   内廷骑士的视线从人影看不清的脸滑落到人影的身后,从脊椎延伸出来的一条线路接入到蹲伏的巨兽身体,那线路大约有婴儿小臂粗细,看上去倒更有一种人影不过是巨兽分娩的子嗣这样的错觉。   兰顿没有尝试去呼唤对方。   倒不是出于俘虏的谨慎或者想要找机会逃出去,他已经很确定对方已经发现自己苏醒,况且自己现在都已经失去移动身体的能力,逃跑更是无从谈起,他只是并不想要出声而已。   内廷骑士的很多负面情感都在法术改造中被移除,改造的目的是人为突破凡人的界限并且赋予内廷骑士在遇到任何情况都不会出现士气的折损与消极的想法,但是真的面临这种完全没有任何脱身办法的绝境,思维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情绪世界也是波澜不惊,结果就是这样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无言的沉默中,兰顿听见天空有一些动静。   夜空中不断有涟漪四散,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精灵正在夜空起舞,每一次踮脚而起天空都亮起一层渐散的波纹,而那看不见的精灵一直从天空的这一头跳到另外一头。   探测术式,夜精灵之舞。   兰顿知道这是佛卡雷特常备的高精度能量探测术式之一,通常是用来侦测佛卡雷特周围的能量环境来判断能量流向是否有形成天灾的前提,提高精度的话甚至能区别很多法术启用时的波动,用来追踪某些具备高能反应的单位也十分有效。   这里还是在佛卡雷特周边?   兰顿有些意外于这个发现,他努力瞪大眼睛,看见夜空中扩散的涟漪下有骑乘法术造物“晨星天马”掠过的一队内廷骑士,其中甚至有视线落向这边,但是很快那一道视线就移开,显然没有发现这个地陷中的任何异常。   “你做了什么?”这一次,兰顿终于找到开口的理由。   “区域性的光学迷彩,用的是‘九尾’储备电力驱动,没有激活源石引擎,至于光学迷彩的发生装置则来自叙拉古那边从希琉瑞斯的遗迹中发掘出来的东西。虽然由于技术上的适配性你们需要进行技术上的转换才能使用,但是很多东西与‘九尾’没有什么技术上的差距,看样子人类科技的发展比我预想中还要窘迫,Monster系列第二世代时间点的技术与第一世代的技术竟然没有本质上的飞跃,只是有一些细枝末节的改变增加可有可无的运行效率。”   兰顿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回答,不过听完这一番话之后他发现好像对方的确也没有隐瞒的理由。   反正他也听不同。   细节上的东西完全听不明白,就像是地理学会那些人的神神叨叨,但是话里的意思兰顿还是能体会,那就是对方正在欺骗佛卡雷特的探测机制,等待佛卡雷特确认丢失目标然后收回探索部队。   他已经成功了。   佛卡雷特的人手根本不足以进行拉网式的搜索,术式的探索与内廷骑士的空中侦察都被欺骗过去的话,佛卡雷特根本没办法组织更加细致的侦测,兰顿比当事人更清楚在内廷骑士移开视线的那一刻,自己负责监视的内廷骑士就已经彻底离开他的囚笼。   兰顿自然不可能将这个“好消息”提前告诉给自己的监视目标,他只是提起另一件他有一些好奇的事情:“为什么我还活着?”   身体的伤势比预想中要轻微一些,还能找到一些简单处理的痕迹,大约是有人打算进行治疗时重新评估自己的体质,于是只做了一些简单的止血处理后就放到一边,不过什么样的治疗处理并不重要,让兰顿好奇地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   “为什么你非死不可?”   “因为我们是敌人。”   “啊,在这一点上我可能与你有不同的意见。”从巨兽上跳下来,那个人影拔掉身后的接线走过来,“从实力出发,其实我并不觉得你是我的敌人。”   兰顿眨了眨眼,他能理解这话语中的挑衅,不过却没有被激怒,或者说内廷骑士已经被拿走这样的情感。   “当然,把你放在那里也是一个办法,反正当时佛卡雷特立刻做出反应,内廷骑士直接冲了出来,会有人把你回收回去,不过我想着万一的情况下有一个人质也许比较好交涉,况且有一些问题我也想要问问你们,现在这个情况总不能冲回佛卡雷特去问你们的那位娜塔莉亚女仆长。”   林逸走到内廷骑士身边蹲下来,简单地再次检查了一下动弹不得的内廷骑士。   涉及全身的骨折已经自愈大半,内外出血都已经完全止住,内部破碎的脏腑正在重新生成,整个身体其实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只是由于消耗大量的储能来完成生体修复,大量的脂肪与糖分被消耗,整个人处于完全脱力的状态,这样下去不会伤重而死,被饿死倒是有十足的可能。   怪物一行的生体修复能力,这就是那些真正跨过凡人界限的超凡者。   超凡者的身体早已适应对于源石能的直接运用,从细胞层面都已经与林逸认识的人类有根本性的改变,能直接运用源石能的细胞器更进一步发生变化,变得能更有效地利用源石能,而能量终归是推动微观与宏观世界发生变化的根本动力,能不借助工具直接控制能量的变化意味着直接掌握改变世界的权柄。   “比起生体性的生物,你们倒更像是能量生物,你能保持多久不呼吸?”   出乎意料的问题。   兰顿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这个问题背后的意义,最后还是没发现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那么倒也不是不能回答:“完全封闭呼吸且不吃不喝的话,内廷骑士的标准是持续十天左右的时间。”   “是啊,呼吸是为了促进体内的能量反应,食物则是能量的来源,而你们已经能用源石能代替体内的能量,大多时候就算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果说这就是中央数据库设想中的第二世代的人类,那么要是一切都没有失控,中央数据库还真的是给人类准备了一个超级种族的起跑点。”   兰顿皱了皱眉,他能理解“人类”这个概念指的大概不是泰拉信仰中提及的那个信仰象征,而是泰拉大陆那些旧日技术的原本拥有者,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天灾信使会在这里突然提起这个。   “稍微有一些感触而已,‘泰拉’大概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   “泰拉?”   内廷骑士脸上的疑惑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样子莱塔尼亚真的没有将关于“泰拉”的情报告诉这些超级战士。   林逸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一个说法:“你知道佛卡雷特事变中那些源石怪物的起源吗?”   内廷骑士没有说话,也没有给出任何表情上的答案,显然他认为任何回答都可能是情报的泄露。   “那是黑塔巫师的造物,是高塔持续的研究,若是追溯那些源石怪物的原形,那么可以追溯到冬灵山脉之内的怪物,我想这个你总该有所耳闻了吧?”   内廷骑士在佛卡雷特陷入法术沉寂的时候仍旧能动用法术,这些人显然都已经在莱塔尼亚建设的法术服务系统设置过相应的权限,而那一套备用系统原本就是针对“泰拉”开发出来的东西,也就是所内廷骑士原本应该是莱塔尼亚为反抗“泰拉”准备的尖兵。   面前的内廷骑士不知道“泰拉”的情报可能是因为这个敌人太过强大,可见的未来都不具备与其对抗的条件,那么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然而冬灵山脉内的怪物则是触手可及的敌人。   乌萨斯在北境之外对抗妖魔,伊比利亚抵抗深海的诱惑,萨尔贡南方圣墙之外一片荒芜……“泰拉”的爪牙并不会永远停留在文明之外,莱塔尼亚就算无法继续承担维持冬灵阵线的代价,也不可能完全对冬灵山脉中的威胁视而不见,黑塔巫师在高塔巫师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林逸猜测很大程度也是因为黑塔巫师存在于冬灵山脉所在的北境。   内廷骑士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可以解读,林逸接着说道:“它们现在从冬灵山脉出来了。”   兰顿的眉毛抖了一下,随后这位内廷骑士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告诉了林逸他想要知道的消息。   “你们果然知道那东西。”   怎么可能不知道。   冬灵阵线被废弃以来,每一届内廷骑士完成法术改造后的历练任务都是前往阵线遗址观测巢穴现状,他们在不会留下任何文字记录的故事中与那些怪物交过无数次手,有的人活了下来,有的人就这么死在那里,从巫王时代开始的传统被双子女皇继承下来,并且大概会永远地持续下去。   “这就是我让你们活下来的理由,我能得到这个消息,那么双子女皇应该已经得到相同的消息,不过她没有去停止北方战争的意思,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想法,但是我想知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内廷骑士永远忠诚于守秘人。”   “言语会强化想法,你会这么说就意味着你已经有所动摇,看样子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清楚冬灵山脉内的事情,并且那些可能比我想象得还要糟糕,这就是我把你带出来的理由。”   林逸将视线投入空中,延绵不绝的涟漪现在已经平息下去。   内廷骑士苏醒之前佛卡雷特的侦测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九尾”出现在斯维尔领的那一刻,佛卡雷特就迅速地做出反应,林逸来回与三支内廷骑士的小队交过手,将所有人的视线牵引到自己身上给车队争取到撤退的时间后,从另一个方向一度甩开内廷骑士然后藏了下来。   那之后就是佛卡雷特似乎无休无止地侦测,现在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陷坑中潜伏的钢铁巨兽无声地支起身体,一只尾巴绕过地面的内廷骑士将他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放上后背。   九尾的怪物托着林逸跃出陷坑的那一刻,林逸微微虚了虚眼。   地平线上跃出的一丝光芒恰好照耀过来,可惜整个佛卡雷特与斯维尔领在这晨曦到来前的片刻昏昏欲睡,并没有发现大地上的这一丝反光。   林逸转过头,“九尾”也转过头。   心脏处的源石引擎重新开始跳动,背着光的钢铁怪物无声地奔向与三只小熊约定的地方。 第六百五十五章:“薛西斯”中的罗德岛   林逸抵达约定的那一处山坳时,车队已经做好伪装,而车上的人也已经在林间暂时安顿下来。   “薛西斯”的人早已经习惯移动与伪装,如果不是抵达这里的时候凛冬已经从林子里跳出来,林逸可能还得徘徊一会儿确认一下这里究竟是不是汇合地点。   “太慢了,这天都白了啊!”   “九尾”下方的凛冬还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说起来林逸好像也很少见到凛冬开怀大笑的表情,似乎是切尔诺伯格的影响,凛冬习惯性地会将激动兴奋的表情藏起来,真理则是什么反应都很平淡,古米则和凛冬正好相反,像是强迫自己要活泼一样让人有时候会觉得有些违和。   过去的事情给三只小熊各自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不过现在林逸倒也能分辨出三个小家伙比较细微的情绪反应了。   比如现在凛冬送下来的眉头和微微塌下去的耳朵,都说明这个小家伙的心情还不错。   相比之下,刻意板着的那一张脸倒显得有几份可爱。   “别强人所难了,从那些内廷骑士的搜索中逃出来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落地的林逸揉了揉凛冬的头发,乌萨斯的小熊呲着牙露出择人欲噬的表情,于是林逸又拉扯了一下凛冬的脸颊。   凛冬发出如同动物威吓般的低沉呜咽,像是下一刻就要扑上来,不过到底还是没有打开林逸的手,从耳朵的反应来看……嗯,好像还挺享受的。   “现在的‘九尾’也没办法也没办法对抗成群的内廷骑士吗?”   真理的声音响起时,凛冬的尾巴抖了一下,然后她赶紧打开林逸的手,一副“你这家伙究竟要扯到什么时候”的谴责表情,只是耳根子却有些红了起来,跟着真理过来的古米一下子跳到凛冬的身边笑嘻嘻地说了些什么,随后林逸就看见凛冬拎着古米走远了。   但愿古米没事……也应该没事吧,毕竟古米在防御上还是有一手的。   “就算对上复数的内廷骑士‘九尾’也能自保,但是陷进去了想要脱身就会比较困难,闪光弹战术用过一次之后,那些人也该有了防备,临时开发一些小法术来抵挡强光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逸回过头看向匍匐下来的巨兽。   “九尾”的外表掉了不少一些漆皮,那些内廷骑士在法术的加持下凭借肉身追上“九尾”的速度,为了给车队提供掩护他又不得不与内廷骑士交手一会儿,结果难免遭受攻击。   只是“九尾”在更换了从希琉瑞斯内部启用的不少旧人类时代的零件,外部装甲也替换成那些无人机使用过的旧人类时代的致密材料,再加上艾雅法拉实验性质地在这些珍贵材料上使用泰拉根据源石技艺发展而来的符文铭刻技术,“九尾”额外拥有对抗旧人类时代不存在的各种神奇法术的一定抗性。   比起那些没有经过更新的无人警备系统,更加能够防备泰拉大陆的攻击。   内廷骑士的攻击没有伤到“九尾”的根本,连外层装甲都没有击破,但这也只是试探阶段的结果,如果让内廷骑士完全围上来进行涉及生死的战斗,结果还不好说,至少林逸不觉得自己还能这么轻易逃脱出来。   “九尾”的一条尾巴将后背的俘虏送了下来,林逸看了一下真理:“你有什么吃的吗?”   真理也注意到被俘虏的内廷骑士,虽然对林逸为什么要抓获这么一个俘虏有些好奇,但她还是从随身的挎包里翻出来一些干粮。   林逸直接将干粮塞进内廷骑士的嘴里,然后十分神奇的,原本死鱼一样的内廷骑士在搅碎食物咽下之后没多久,竟然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真理第一时间打开手上的书本,就连走开的凛冬也拎着战斧走了回来。   “不用这么警戒,我姑且还是知道战俘该做的事情,不用把我当成那些有着莫名骄傲的所谓强者,内廷骑士中有那种矜持的家伙根本就活不下来。”   这种说法让警戒的真理与凛冬都有一些意外,不过林逸倒是有所预料。   该怎么说呢,近距离接触之后就能发现至少这个内廷骑士虽然拥有超人的体能与战斗能力,然而意志上说不上消沉,但也很难说是有多么积极,并且也的确没有感受到什么基于强大实力带来的狂傲奔放,很难想象这样的思考会出现在一位超凡者身上。   “不用管他,真理,凛冬,现在他还没有恢复过来,我带他过来也是有事情想要了解,北方那些源石怪物的事情,莱塔尼亚比我们更清楚,但是我们现在也已经失去与莱塔尼亚官方接触的手段,不,就算还能接触莱塔尼亚大约也不会把这样的秘密告诉我们。”   只是那一点食物根本不足以让内廷骑士超人般的躯体完全复活,超人的身体能力需要的是庞大的能量,正常情况下可以依靠体内的源石循环,然而现在身体内的能量循环已经完全宕机,只是食物带来的能量根本就不够用。   听见林逸这么说,真理与凛冬也收起了武器,而内廷骑士则看了林逸一眼:“她们很信任你,不过让这么小的孩子拿起武器,我希望这样的信任并不是基于某种欺骗与阴谋。”   “这话你也有脸说,莱塔尼亚不也逼得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成为沃伦姆德的魔女了吗?”   林逸直接丢回去一句,内廷骑士沉默了一会儿,在林逸以为这家伙已经想好话反驳时,对方却意外地点点头:“说的也是,莱塔尼亚也不是什么乐园,那么作为莱塔尼亚秩序的维护者之一,我也的确没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放心,只要你带我进入冬灵山脉,确认现在冬灵山脉的状况之后,我自然会考虑告诉你我知晓的事情。”   过来聚居点的途中,林逸已经将北方的一些发现详细告诉内廷骑士。   后者没有质疑林逸是否在撒谎,而是直接给了林逸一个承诺,要求亲眼确认北境的状况才会考虑是否告诉林逸相关的事情,如果事情有必要,他也可以作为内廷骑士的一员联络北境联军中的内廷骑士,要求优先处理冬灵山脉的事情。   虽然他没有多说,不过这个承诺中也表明了一个事实:对于内廷骑士而言,冬灵山脉那些东西的优先度远远大于莱塔尼亚内战。   “其他人呢?”   林逸转过头看了一眼林间,密集的林木遮掩住里面的一切,走出树林来迎接他的也只有乌萨斯三小只与护着三小只的两名兰登卫队的成员。   “嗯,他们对于你的身份有些顾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和你接触。”真理立刻理解林逸想问的事情,“事实上他们已经将劫持出来的感染者转移了,不过格兰先生还留在这边。”   “格兰先生?”   “格兰·阿格纳,那一支菲琳,原本是玻利瓦尔的职业军人,不过那地方你也知道,军人和叛军之间常常角色互换,执政者一换全部就变了天,更别说各个自治城市也只认自己的警备部队,结果就是到处都是接受过职业军人训练的流浪者,莱塔尼亚的罗德岛这边雇佣了一些还算有良知没有堕落成盗匪与黑心佣兵的原玻利瓦尔军人,其中领头的就是格兰·阿格纳。”   林逸脑海里浮现起那一只高大的菲琳,跟着真理走向林间时忍不住问道:“我听说玻利瓦尔不是佩洛(狗)族比较多吗?”   “玻利瓦尔是一个多民族共存的国家,没有所谓的主体民族,佩洛族因为身体能力与族群庞大加上易于训练,玻利瓦尔军队中佩洛族的数量的确比较多,不过正因为这样,身为菲琳族的格兰先生才没能在玻利瓦尔军队里出人头地,至少我从那些人中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这消息不保熟?”   “没有对照的信息,都是从那些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不能排除所有人都被骗,或者所有人有意识骗我们的可能。”   林逸点点头,又问道:“你们怎么和‘薛西斯’的人牵扯在一起的?”   “我们没有想过和‘薛西斯’的人牵扯在一起,就算是在沃伦姆德其实也有关于这些人的传闻,说是一群在中央领流窜的暴力分子,风评并不怎么好,我们是在北境的一座移动城邦里看见罗德岛的标志,顺着那些标志才发现了罗德岛的干员在召集人手,考虑到凯尔希医生的存在,哥哥你又有和罗德岛合作的意向,再加上我们缺乏中央领的向导,所以才准备加入罗德岛的行动,直到出发后我们才知道他们是罗德岛的原成员,现在是以‘薛西斯’的身份在召集同伴,会使用罗德岛的标记是因为他们没有余力整一套另外的暗号系统,所以沿用了罗德岛原本的那一套暗号,反正在莱塔尼亚能看懂那一套暗号的都是‘薛西斯’的人。”   “也就是说莱塔尼亚的罗德岛成员最后都加入了‘薛西斯’?”   真理点了点头,而林逸则想起铃兰与亚叶追查的安托医生的案件。   “薛西斯”委托当地的天灾信使制造火灾杀死了安托医生,后来的发现大多可以证明是安托医生配合了那一次阴谋,不过若是莱塔尼亚的罗德岛成员最后都加入“薛西斯”,甚至“薛西斯”原本就是以罗德岛干员为骨架才建立起来的组织,那么安托医生这一个原本的罗德岛区域负责人,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她本身可能就是“薛西斯”内举足轻重的成员。   如此一来,沃伦姆德那一场火灾,说不定还有一些其他的内情。   走进树林之后没多久,林逸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营地,守在营地内的多是一些熟悉的面孔,很多都是兰登卫队的成员,这些人护卫着三只小熊从北境一路南下,原本是打算伪装成商队将“九尾”拆分后送进佛卡雷特,不过计划在北境恰巧参与进“薛西斯”的行动后就已然面目全非。   除此之外留下来的人就是“薛西斯”的那些人,林逸没有看见里德·莱利,但是那位菲琳族的军人则十分显眼。   “十分感谢您的协助,奥尔芬斯先生。”   林逸靠近之后,那菲琳族男人起身对着林逸深深地鞠了一躬,并且在其他人惊讶的表情中叫出林逸的天灾信使代号。   “你知道我?”   其他人的表情说明没有透露关于自己的事情,林逸也有些好奇起来。   “我们还是能接入罗德岛的情报系统,对于叙拉古发生的事情,我们可能比莱塔尼亚的大多数人要知道得更加迅速,包括随后您被维多利亚委任为盟约代表以及叙拉古方面维多利亚驻军大团长这件事我们也有所耳闻,虽然没有拜见过您的相片,但是只要根据各方面信息大致推测一下,拥有那种程度剑术的人也只有创造无数奇迹的您了。”   菲琳族的军人态度很是恭敬,那并不是伪装出来的敬佩,林逸真的从这个比自己还要年长的男人眼中看到某种热忱。   自己还能有粉丝的?   “我们知道龙门外的那一片允许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共同生活的额外城区,也听说过盟约成立后的人权宣言,对于我们来说,您是在我们苦苦挣扎的时候帮助我们践行梦想的恩人,让我们明白我们的努力至少不会是一场空谈。”   林逸稍微沉默了一下。   面前的男人身上没有感受到暴力组织拥有的那种偏执与癫狂,但是“薛西斯”在莱塔尼亚犯下的那些暴行也并不是无端的指责。   “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知道。”   菲琳男人显然意识到林逸问的是什么,也早已经想好了回答。   “我们一直都知道有偏执的感染者在执行一些只会带来毁灭的计划,甚至我们中的一些人还在为他们提供援助,但我们没有阻止他们,甚至可以说我们默许了他们的行动。”   “为什么?”   “因为善与恶是对比出来的东西,因为有那些人犯下暴行,其余人看见那些人的行径,看见那些人的结局,才会知晓肆意散播仇恨的结果,安下心来重新建设家园,哪怕生活再怎么艰苦,也比变成那种完全失去人心的野兽要强。”   “那些犯下暴行的感染者呢?”   “我们已经不是罗德岛的干员了,先生。”菲琳族说得很坦然,“安托医生秉承她那位凯尔希老师的理想,想要救所有人,可是我们救不了所有人,想要救什么人就要牺牲掉什么人,我们的确没有资格替人选择命运,但是我们可以决定在那些人犯下暴行之后处决掉那些失去人心的家伙。”   “莱塔尼亚中央领的暴行从未断绝。”   “因为有人不希望它断绝,资助我们的那些贵族肯定不希望‘薛西斯’变成一个和平的组织,况且暴行怎么可能停下来?”   菲琳族的军人叹了口气,眼神露出一丝疲惫。   “压迫还未停止,反抗怎么可能结束?” 第六百五十六章:局势   罗德岛从未真正地放弃莱塔尼亚。   由于在感染者杀害莱塔尼亚贵族的事件中,罗德岛以沉默回应了莱塔尼亚交出凶手的要求,莱塔尼亚与罗德岛之间的合作正式宣告破裂,但是在那之后罗德岛干员并没有多少撤出了莱塔尼亚,很多人只是护送莱塔尼亚的感染者向周边转移之后就再次回到莱塔尼亚。   整个泰拉的罗德岛都以“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共存”的信念集合在一起,而那时候莱塔尼亚方面的罗德岛事业才刚刚起步没多久,聚集在莱塔尼亚的都是为了理想可以付出一切的“狂信者”。   没有人甘心就这么退出莱塔尼亚,于是在安托医生的带领下,罗德岛干员选择接受来自莱塔尼亚贵族的资助,以“薛西斯”为名继续滞留在莱塔尼亚。   明面上罗德岛的人员随着与莱塔尼亚的决裂已经撤出,可是罗德岛的产业原本就有着明暗两条线,泰拉的很多地方对感染者并不友好,连带着同情感染者的罗德岛也不便展开活动,所以隐瞒自己的组织进行活动对于罗德岛在任何时候来说都是必要的准备,而就算在决裂之后,这些罗德岛的产业也并没有撤出莱塔尼亚。   这也是为什么以罗德岛的本舰视角,一直没有察觉到莱塔尼亚变化的原因。   罗德岛的莱塔尼亚业务通过暗线的方式还在继续,甚至还维持着与莱塔尼亚贵族之间的各种合作,莱塔尼亚的各种消息经过筛选之后再反馈给莱塔尼亚本舰,因此从物资流动与情报流动方面,只要不来到莱塔尼亚很难从纸面信息上察觉到莱塔尼亚方面的罗德岛已经改变了原本的行事方式。   没有甘心在莱塔尼亚遭遇这样的失败,或者说更多的人清晰地意识到罗德岛的失败意味着莱塔尼亚的感染者生存环境将变得更加恶劣,而罗德岛的干员无法接受因为自己的行动导致感染者会遭遇迫害这样的事实,几乎所有人都想要做点什么,于是整个莱塔尼亚的罗德岛分部都默许并协助了这样的“欺骗”。   正是由于罗德岛干员的加入,“薛西斯”才会在一夜之间具备大型组织的雏形。   罗德岛干员们滞留在莱塔尼亚,将生存环境变得更加恶劣的感染者组织起来,在荒野上开拓新的聚居点,但是这里面依旧没有解决罗德岛一开始犯下的那个错误:   如何管理这么多的感染者。   罗德岛与决裂正是由于罗德岛对于感染者的疏于管理,导致感染者刺杀莱塔尼亚贵族,这一次无法在明面上进行活动的罗德岛更加没办法将所有感染者都管理到位,很多怀着仇恨而不是对新生活的向往的感染者来到“薛西斯”,然后在这里获得复仇的力量。   第一次袭击事件的爆发时,罗德岛就迅速地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他们没办法控制感染者对于非感染者的仇恨。   如何处理这个问题,最后成为莱塔尼亚方面的罗德岛干员真正变成“薛西斯”的关键。   罗德岛的理想是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共存,实现这个理想的手段是让矿石病变得可控。   无论是可以治疗还是可以预防都能让感染者在现实条件中变得可以被非感染者接受,说到底罗德岛追求的并非是两者的对立,凯尔希与阿米娅的带领下罗德岛固然经常参与各种战斗行动,其中不乏与各个国家对立的危险行为,然而行动的宗旨永远是在规避更大的伤亡与避免制造更大的冲突与对立。   莱塔尼亚方面的罗德岛因为这个理念留下来,但留下来的结果就是背叛了这个理念。   他们没有通过严格的管理来避免这样的行为扩大化,而是默许了这种行为的存在,一方面是因为就算加强管理也不可能杜绝这种报复的发生,另一方面则是他们很清楚这也是背后的资助者想要看到的结果。   当然,罗德岛还不至于猜到那些给予“薛西斯”这个名字的莱塔尼亚贵族资助者真正的目的,不过贵族之间豢养一些水面下的力量对其余贵族进行攻击在莱塔尼亚的历史上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罗德岛以为那些资助者也不过是将“薛西斯”当成水面下的一把刀。   “所以当沃伦姆德的消息传来,知道安托医生死在火灾之中时,我们都没有太惊讶。”格兰·阿格纳,玻利瓦尔出身的菲琳军人用他仍旧沉稳的声音继续说道,“我们都能猜到有这么一天,军队之中士兵负责执行命令,指挥官则承担责任,这在罗德岛也是一样,承受最大压力的一直是安托医生。”   林逸坐在木桩,双手靠近篝火轻轻晃了晃:“她听说是凯尔希的学生。”   “所以这个决定对于安托医生来说才更为艰难,她是莱塔尼亚方面的负责人,与罗德岛本舰的对接也是她的工作,她对于凯尔希医生有多么尊敬,每一个决定背后的背叛感就有多么严重,其实很长一段时间前,我们就发现安托医生的精神状态不是那么稳定,莱塔尼亚的事情一直看不到出路,我们可能只是感受到焦急,安托医生感受到的,大概是绝望吧。”   菲琳族的男人虽然没有带着林逸他们去追上先一步离开的其余人,但是对于林逸的问题也没有任何隐瞒。   “用自己的死亡来挽救沃伦姆德的所有人,这个交易对于安托医生来讲实在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实际上‘薛西斯’本身的运行已经逐渐成熟,不会因为少了任何一个人就自动停转,所以安托医生也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况且她死了之后与本舰对接的工作就会出现问题,罗德岛本舰大概率会派遣人来调查,然后就会发现莱塔尼亚的真相。”   格兰低沉的声音中,在这个简易营地中生火做饭的古米已经带着自己的作品走了过来:“可是你们不是一直瞒着罗德岛本舰吗,怎么最后又想要让罗德岛本舰派人过来?”   林逸接过古米递过来的饭菜,随口说道:“是因为整合运动吧。”   “整合运动?”古米不明所以地看向林逸。   “嗯,就是因为整合运动。”篝火另一边的男人点点头,“整合运动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冲击,因为‘薛西斯’的激进行为很大程度上我们比起罗德岛更像是整合运动,整合运动已经证明对抗的道路已经行不通,我们选择走下去的道路已经不存在前方。”   凛冬在林逸身边坐下来,并着腿将饭菜摆在自己腿上:“停止袭击那些贵族不就好了。”   “那就意味着我们会失去来自莱塔尼亚贵族的资助,‘薛西斯’的支出没办法完全靠自身支撑,各地的移动聚居点也没办法完成自给自足,失去莱塔尼亚贵族的资助意味着很多人都要去死,我们不惜践踏自己的信念就是为了救出这些感染者,而他们与那些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感染者不一样,是真正想要一个安稳生活的普通人,我们又怎么可能放弃他们?”   “所以你们最后决定把这个问题交给罗德岛本舰去处理?”   “我们是一群懦夫。”   林逸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知道罗德岛并非是一个严密的组织,更多的只是有着共同诉求的普通人聚集起来的一股力量,其中每个人对于这种共同理想的具体形式都有不同的追求,所以分歧必然存在于罗德岛,但是这种分歧带来的结果有时候就是如此沉重。   就算罗德岛本舰,凯尔希想要插手莱塔尼亚方面的事情,也会因为“薛西斯”的存在而变得十分困难。   感染者会被定义成莱塔尼亚的敌人,最好的结果可能就是凯尔希与罗兰·沃珀达成某种条件,以秘密的方式移送莱塔尼亚方面的感染者,先不说其中会被莱塔尼亚撕下来多少肉,光是给这些感染者安排去向都会成为一个罗德岛很难承受的巨大负担。   凯尔希还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负担。   无论是凯尔希个人的性格,还是罗德岛聚集人心的理念,都不允许罗德岛做出抛弃感染者的举动。   “你们的确给罗德岛带来一个头疼的问题,所以你们才想要抢走那些感染者,尽可能洗白‘薛西斯’,让罗德岛后续的介入不必那么被动?”   “是的。”   “罗兰·沃珀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恐怕现在那个人就已经在准备舆论的铺垫,等你们说服那些感染者站出来说话时,到时候恐怕社会的舆论就变成你们屈打成招了。”   格兰·阿格纳没有说话,但是这份沉默而不是惊讶说明他也知道这一点。   局势已经将“薛西斯”逼到一个绝境,当他们脚下这片土地的主人要求他们背上这一口黑锅时,他们能有的选择其实已经很少了。   有没有这一次的行动,“薛西斯”大概都会变成引导莱塔尼亚团结起来的敌人。   稍微拼一把说不定事情还有几分转机。   “我有一个问题。”   林逸的声音让格兰抬起头,玻利瓦尔的前军官示意林逸继续说,他留在这里原本就是为了表示罗德岛对于盟约的亲善,虽说以罗德岛的体量很难与林逸身后代表的国家联盟相提并论,莱塔尼亚方面的罗德岛成员现在更是处境尴尬,然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现在罗德岛留在莱塔尼亚的暗线产业还有多少?”   格兰有些疑惑林逸的问题,同时脸上也有些许尴尬,这些暗线产业也意味着“薛西斯”在各个城市内的一些隐秘据点,是现在勉力支撑起“薛西斯”的最后基石,并不是那么方便透露的东西,否则格兰也不会让其余人先走而自己留下来,就是不想要暴露沿途的据点。   “你们通过感染者发声的方式只能锦上添花,如果没有某种关键性的扭转你们评价的事件,那么那样的舆论很容易就会被罗兰·沃珀化解,我和那个年轻贵族打过交道,他的能力与决心加上手中掌握的资源,我可以断言你们的行动不会收获预想的结果。”   格兰的脸色多少有些不快,但林逸说的就是现实。   “所以你们必须创造一个关键性的事件。”   菲琳族的男人猛地抬起头,身后的尾巴也绷直了一瞬:“关键性的事件?”   “北境战事。”   林逸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洛洛·林德尔与霍恩洛厄伯爵在北境对抗莱塔尼亚贵族的消息,这句话可能有些不好听,但是‘薛西斯’再怎么蹦跶也已经不可能影响莱塔尼亚的局势,而北境战事才是决定莱塔尼亚未来的关键,若是你们能帮助沃伦姆德赢得这场战争,那么罗兰·沃珀肩负战争失利的责任下野时,‘薛西斯’才会有一线生机。”   “我们知道,但是沃伦姆德怎么可能赢?”格兰·阿格纳摇摇头,“我们一直在观测北境的战事发展,先前的贵族联军沃伦姆德的确还有取胜的可能,但是在北境联军更换指挥官,大量基层贵族战死得以重新整合部队之后,沃伦姆德就已经不可能赢了,纹章院会给贵族联军的行为背书,贵族联军完全可以动用某些只会用在国家间战争的手段。”   林逸微微虚了虚眼,他闻到一些不妙的味道。   “贵族联军已经开始在沃伦姆德引导天灾了。”   .   .   .   昏黄的天空持续了有好几天的时间,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广袤的天空中那一个漩涡眼都十分清晰地散播者绝望。   随着贵族联军中十二座高塔的逐渐完工,整个沃伦姆德周边的源石能开始以异常的速度持续攀升,并最终直接越过那个危险且模糊的临界点,汇集的能量开始引发天地之间的异常气象,厚重的漩涡云逐渐在天空凝聚。   天灾云,泰拉世界这么称呼那种黑金色的厚重云层。   “莫斯提马小姐,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移动城邦沃伦姆德的天灾眺望楼最顶层,凯利尔勋爵忧心忡忡地从天空收回眼,看向身边拿起望远镜的萨科塔或者是萨卡兹女性。   漆黑的光环有微弱的光芒起伏。   莫斯提马放下望远镜的时候闭了闭眼,从“启示”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两天。” 第六百五十七章:北境战事(一)   北境联军可能在引导天灾的迹象很早以前就被兰登卫队发觉,但是到最后沃伦姆德都没有找到干扰的机会。   来自叙拉古的援军被提前发现,北境联军撤出包围重新整合部队指挥时也重新规划营地与巡逻路线的部署,这一次他们考虑到维多利亚骑士团的存在部署的更加密集,以阵地战的形式只部署在沃伦姆德的东面,甚至从营地巡逻路线来看,他们很显然意识到从来没有暴露在战场上的兰登卫队的存在,交错的巡逻路线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警戒网络。   兰登卫队对此给出过评测,如果不具备足够的正面压力,他们会在潜入到能量源大约一公里左右的时候不得不对巡逻部队动手,然后在随后三分钟内敌人就会察觉到他们的潜入,随后整个营地就会被激活,那时候兰登卫队将会直接在最危险的地方被敌人揪出来。   内廷骑士还在敌人的营地之中,一旦兰登卫队暴露意味着就会遭遇那些超凡之人的直接打击。   就算兰登卫队历史悠长,平均实力更是远超莱塔尼亚贵族手下的那群佣兵之流,更是有空弦这种未来可期的成员,但是类似内廷骑士这样的超凡者放在任何国家都是战略等级的单位,仅仅是未经报备出现在他国都可能引发国际问题的存在,双方只要形成正面冲突,那么结局毫无疑问。   “所以我们需要一次足够压力的正面进攻,兰登卫队才有机会摸到那些引导天灾的能量高塔。”   前不久的第一次霜降之后,正式进入霜降之月的莱塔尼亚北境一天比一天寒冷,就算是在维多利亚骑士团的营地之中,点燃的篝火似乎仍不足以驱散这样的寒意,听见莫斯提马这么说,营地中的维多利亚骑士都仿佛被冰冻,陷入一时的沉默。   与内廷骑士之间无果的交手之后,维多利亚骑士团继续藏匿自身的存在就变得没有什么意义。   因此在北境联军重新部署部队时,维多利亚骑士团也从冬灵山脉中走出来,在沃伦姆德近处的一处山丘——因为北境联军阻隔沃伦姆德移动的传奇术式而在沃伦姆德周边形成的地裂断层——扎下营地,以暴露自身营地存在的方式来给予北境联军进攻压力。   “沃伦姆德城防军经历过前期的压力虽然已经开始有一点样子,但是他们担不起进攻的任务,北境联军的营地正面以重步兵为主,后面是轻装步兵与自由佣兵,防军没有什么重型火力或者冲锋部队能够撞开重步兵的防线,若是由他们发起进攻,很容易被北境联军的反击撕成碎片。”   莫斯提马现在说的这些话,正是维多利亚骑士团前些日子的结论。   莱塔尼亚的军事力量组成与现代泰拉相比总有一种落后时代的错觉,乌萨斯的钢铁洪流,维多利亚的多兵种联合,玻利瓦尔的战阵宪兵制度,与这些国家相比,莱塔尼亚的军事力量总让人感觉身处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剑与盾的重步兵,轻甲的疾驰步兵,弓箭手组成的远程力量,还有各种战场法师团。   完成整合的北境联军在踢掉各种强行征召而来的各种役农之后,基本可以分为四个千人团,两个五百人团,以及一个百人团。   千人团有两个装备剑盾的重步兵团,一个以长矛为主的轻步兵团,一个自由佣兵组成的轻甲剑士团;   五百人团则是装备哥伦比亚单发长铳的轻甲骑兵团与踢掉滥竽充数的施法者后集中起来的战场法师团;   最后的百人团则是将所有贵族们雇佣的近卫骑士集中起来组成的精锐近卫团(步兵);   相比之下,沃伦姆德城防军动员到现在也只有不到三千人,并且大多数人甚至没有接受过哪怕是民兵训练的基础训练。   依托对沃伦姆德的熟悉还能在沃伦姆德的结构层利用各种上下通道来进行防守,在北境联军因为整合而出现的混乱窗口也能主动出击取得战果,然而现在让这三千人别说直接去冲击对方的阵地,就是在荒野之上与对方摆开了再打都能被对面任何一个军团直接碾过去,根本没办法给予北境联军足够的压力。   “我甚至怀疑天灾本身不过是对面的备选方案,他们最想要看到的展开就是我们这边主动发起进攻,那么他们就无需引导天灾轰击沃伦姆德就能解决北境战事,当然,或许他们更加期望的是随着天灾的成型,沃伦姆德承受不住压力主动投降。”   莫斯提马静静地看向营地中的空骑士装甲。   这些空骑士装甲与原本的螺旋桨空骑士已经有很大的不一样,自从叙拉古的神灾以来,叙拉古方面的两个骑士团拥有的陆军或者空军的空骑士装甲都已经成为瓦伊凡少女简·卡特莉娜的延伸,每一具空骑士的核心舱都装载有经过特别净化的源石,而源石中承载的正是瓦伊凡少女的灵魂。   通过这样的形式瓦伊凡少女完全能自如地控制每一台空骑士,展现出以往的空骑士完全不能比拟的机动性。   这些空骑士携带这维多利亚出品的源石爆炸物进行快速的空中突袭,理论上可以无损地突破缺乏对空力量的联军阵地,通过精准轰炸来制造足够的混乱,而控制这些空骑士的队长机,整个空骑士网络的控制中枢则是被瓦伊凡少女取名为“空骑士·阿鲁比昂改装型”的大白鹅。   这一台空骑士根据林逸提供的“九尾”骨架材料相关技术,将承载瓦伊凡少女灵魂的源石与希琉瑞斯遗迹发掘出来的旧人类时代用以维修源石相关设备的具备源石亲和性的特种合金相结合,形成类似于“九尾”这种同时具备源石与金属特性的特型金属。   骑士团的拉塞尔一级准尉用这种材料实现了自己在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空骑士后勤系的毕业设计,以超越时代的材料实现超越时代的骨架设计,同时在骨架内装备有原本作为“九尾”的引擎备件而被诗怀雅家族送到叙拉古来的源石引擎,动力方面与“九尾”处于同样的水平,远超当前的泰拉科技。   武器方面除了惯例的铳枪与剑盾外,还有两套特别的系统。   一套是根据艾雅法拉提供的莱塔尼亚地质学会相关技术,通过希琉瑞斯遗迹内部找到的先进材料制作的升级版本“回声机”。   这一套系统原本就是莱塔尼亚移动城邦城防系统的一环,通过在系统录入相关的源石技艺,然后在遭遇危机的时候激活,只不过一般受限于材料,录入的源石技艺往往简单粗暴,而这一次在升级版本的回声机中艾雅法拉直接录入了自己的源石技艺——“火山”。   纵然在持续时间上不如艾雅法拉自己施展,连续使用也用以导致系统宕机,可是一旦启用还是能在短时间内拥有直接改变战局的能力。   第二套系统则来自于希琉瑞斯遗迹,当初歼灭维多利亚空军第11骑士团的那一套浮游炮刃。   这一套系统随着希琉瑞斯的消失而离线,最后被叙拉古方面回收,由于系统本身采用的编程方式所处的时间点与林逸所处的时间点有较长的差别,硬件上固然没有什么科技的创新,但是软件编程上却有很大的不同,想要使用这一套系统就要把所有编码全部推翻重来,那时候的林逸忙着莫斯提马的事情哪儿有时间管这个?   最后回收的浮游炮刃就被送到维多利亚骑士团的驻地,然后在瓦伊凡少女的强烈好奇下,拉塞尔一级准尉熬不过自己机器人老婆的好奇,尝试将浮游炮刃的驱动模块拆卸下来换上类似于控制空骑士的净化水晶控制系统,这一换还给他换成了,瓦伊凡少女的意志延伸到浮游炮刃的内部系统,将这一套系统变成自身的武器。   只是浮游炮刃自身就是高度集合的军事装备,驱动模块不仅有能源系统还有炮刃的反重力系统,因此浮游炮刃很长一段时间是飞不起来的,直到安洁莉娜参与进“阿鲁比昂开发计划”,将信使少女作为生体配件放入阿鲁比昂机体内,让安洁莉娜的源石技艺通过瓦伊凡少女的意志延伸向所有的炮刃,这才浮游炮刃再一次挣脱重力的束缚。   平常这些浮游炮刃会组成一套严丝合缝的厚重装甲保护“空骑士·阿鲁比昂”相对纤细与脆弱的机体,解放之后则可以像是神灾中这一套系统直接切掉整个维多利亚空军第11骑士团那样主宰整个战场,只是想要百分百发挥这一套系统的威力还需要某个人工智能来提供算力支持,只是现在那个球已经随着“九尾”南下了。   不过就算不是理论上的全盛状态,阿鲁比昂的初战也已经证明了自己。   “只有曾经正面对抗过内廷骑士的空骑士有能力给北境联军带去足够的正面压力,这一点我们和他们都很清楚,这是唯一的答案。”   莫斯提马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拉塞尔·雷伊。   按照维多利亚的海外驻军法案,外部驻军的骑士团团长未经召唤不得擅自回国,所以要借助维多利亚的军事通道就只能派遣下属军官过来,瓦伊凡少女控制的空骑士是这一支行动部队的主力,而负责空骑士维护的后勤部队负责人的拉塞尔·雷伊自然就是直接的指挥官之一。   “我明白,莫斯提马小姐,但是如同你所说,我们都知道只有这个答案,那么北境联军预防的迎击对象自然也不会是沃伦姆德城防军或者是兰登卫队,而是我们。”年轻的菲琳摇了摇尾巴,“他们还有一支内廷骑士组成的特别行动部队,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内廷骑士的具体数量。”   冬灵山脉的那一次接触以双方同时撤退告终,没有拼到生死的份上自然也就无法对谁强谁弱盖棺定论,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北境联军随时都可能有来自中央领的支援,而沃伦姆德这边能够等到的只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抵达的霍恩洛厄伯爵领的有限的援军。   有一个简单的对比,艾雅法拉的“火山”法术是超凡等级的法术,而这样的法术在超凡者间算不上罕见。   数量足够多的话,内廷骑士完全能够淹死阿鲁比昂。   “数量足够多的话,他们就不会如此谨慎,内廷骑士的迎击是必然,但是数量我想还没有到达一个让北境联军的指挥官觉得可以随便展开进攻的程度。”莫斯提马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最关键的是我们没有太多的选择,天灾云已经出现有一段日子,按照现在的能量汇聚速度,两天的末尾天灾就会降临。”   “您真的觉得北境联军会动用天灾法术吗?”   “按照你们的大团长来信,现在掌握北境联军的指挥官很可能是发起佛卡雷特事变的贵族之一,而那些贵族为了完成变革甚至不惜献祭自己的血亲,很多时候以理想与正义为名,人们就可以轻易践踏所有的良知与道德,他们或许比这个国家的所有贵族都有更加远大的抱负,但正因为如此,他们百无禁忌。”   北境联军或许没有意识到战争持续下去会遭遇盟约的干涉,然而他们很清楚战争持续下去会让立足未稳的他们陷入巨大的舆论被动,一旦现在那些失去族长陷入内部争权的贵族家系完成权力整合,下一个这些贵族就会将背叛贵族阶层的他们视为敌人。   在那之前,他们必须尽快掌握这个国家。   “我走过很多地方,很多很多,所以我很清楚,有许多天灾其实是伪装成天灾的人祸,自从人们找到天灾与源石矿之间的关系时,天灾就成为人祸的一种全新诠释。”   拉塞尔·雷伊沉默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我们会服从命令,只是我不建议兰登卫队展开行动,这很有可能是一个陷阱,若是同时展开行动,我们被内廷骑士拦下来时,北境联军仍然会抓出来兰登卫队的动向,他们总共只有三十多人,被发现就完了。其实我们先前有一个绕过能源高塔,先袭击北境贵族引发混乱的计划,只是局势变得太快,从我们暴露那时候起就没有这么做的条件了。”   北境联军认为他们的目的是摧毁能源高塔,因此将所有的注意集中在那边的时候其实对于沃伦姆德也是一个机会,人在集中到一点时视野就会变得狭隘,这一点军队也是一样,集中在能源高塔就会放松对于各阶层指挥官的保护,叙拉古的援军没有暴露之前,其实他们有一个联动起来切掉北境联军高层指挥的机会,但是现在北境联军收缩起来,连带着叙拉古的援军一起成为防备对象的情况下,相关的袭击计划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如果北境联军的指挥体系短时间瘫痪的话,有没有机会将那些能源高塔拿掉?”   营地中陌生的声音让拉塞尔·雷伊皱起眉头,他脑海里找不到这个似乎正处于变声器的尖锐童声应有的容貌。   倒是莫斯提马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看见白霜的大地上一名维多利亚士兵引领着三人走过来。   “洛洛?”   洛洛·林德尔迎着莫斯提马的惊讶揉了揉风尘仆仆的脸颊,然后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我猜你更期待来的人是莱特先生吧,莫斯提马姐姐。” 第六百五十八章:北境战事(二)   有时候就连莫斯提马也会感到奇怪,为什么会存在洛洛·林德尔这样的人。   无论是出身还是接受的教育,冬灵山脉山脚下出身的小姑娘都不像是一个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她或许与一般的平民相比接受了更好的教育,毕竟冬灵巫师的确给予她太多她原本接触不到的知识,但知识本身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在机密圣所服役的日子里,莫斯提马见过太多接触到那些先进知识的人,其中不仅有技术方面的知识,还有关于人文社会方面的研究,然而因为种种意外原因了解到那些知识的人也从没有如同洛洛·林德尔这样走上一条无法描述的道路,大多数人只是遵循自己的欲望成立一个个封闭的王国,在不过村落大小的地方将自己塑造成万世一系的统治者,最后被机密圣所直接秘密埋葬。   洛洛·林德尔与那些人不一样,并不是说她选择的道路有多么伟大,这么一条道路的前方从目前看来更加有可能带领所有人走向死亡,然而这一条道路却给予她某种站在历史转折点上的那些人应有的某些特质,甚至就连莫斯提马在看见洛洛·林德尔回来的一瞬间,也有那么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莫斯提马十分好奇地看着帐篷中的洛洛·林德尔。   刚刚来到营地的小姑娘就已经脱下那一身稍显厚重的大氅,在帐篷内柔和的光芒快速地翻看着先前维多利亚骑士团提交的《关于北境战事双方军事实力研究报告》。   这个小姑娘改变了很多。   只是观察了一会儿莫斯提马就在心中得到这样的结论,倒不是小姑娘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长开了,十二岁的小姑娘还是带着些幼女的稚气,但是比起在沃伦姆德表现出来的坚毅与决绝,现在的洛洛·林德尔变得成熟稳重许多。   莫斯提马知道那份报告中写的是什么。   表面上看上去是双方的实力对比以及未来战局的可能性演化,但是读懂那份报告就会明白每一个字里面写着的都是“绝望”两个字,而十分不幸的是比起吟游诗人那些弯弯绕绕的故事,这份报告十分容易读懂。   然而洛洛·林德尔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的起伏。   若是沃伦姆德的小姑娘,那么自己大概会看到不畏困难的坚定与勇气,可是现在小姑娘眼神中却只有一片让人读不明白的平静。   “佛卡雷特发生了很多事情吧。”洛洛·林德尔合上报告时,莫斯提马终于问了出来。   “嗯?啊,嗯,发生了很多事情。”   林德尔的小姑娘先是一惊,随后点点头,稍显无奈地说道:“该怎么说呢,全是一些我没办法插上手的事情,到头来还是只能像在沃伦姆德一样,唯一能做的只有在那些绝望面前尽可能站得笔直,全靠莱特先生扛下来一切。”   “他受了很重的伤?”   林逸的来信没有提及这样的事情,但莫斯提马微微捏紧手掌,还是这么问了。   稍微沉默了一小会儿,洛洛还是点点头:“一度让我以为莱特先生会就这么死掉的伤势,在先生昏迷的时候还久违地痛哭了一场,不过不用担心,莫斯提马姐姐,凯尔希医生一直在照顾莱特先生,我离开佛卡雷特的时候其实莱特先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想你应该知道吧,莱特先生的身体与我们有很大的不同。”   洛洛·林德尔亲眼见证了被某个未知的存在夺去身体的林逸与双子女皇之间的战斗,比起发生在意识空间中的争夺,现实中的战斗要更加令人感到自身的渺小,任何吟游诗人都不足以描绘出那地动天摇场面的万分之一,也正是那次战斗让她意识到莱塔尼亚刻意维持着现实的扭曲。   当然,莱塔尼亚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不过也证明了莱塔尼亚果然已经扭曲。   “凯尔希……”   莫斯提马有些复杂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意义,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有办法完全修复林逸的躯体,那么就只有持有“普瑞赛斯”遗产的凯尔希。   无论是莱茵生命还是拉特兰,对于“人类”这一生体与机械共存的特殊生命其实都没有足够的认知。   “现在莱特先生应该还留在佛卡雷特,双子女皇似乎有意将莱塔尼亚保守的秘密与莱特先生分享,我也摆脱双子女皇不要让莱特先生北上,凡人的战争里可以出现英雄,但是如果变成英雄引领凡人的战争,沃伦姆德就不会成为凡人的城市。”   这样的回答超出莫斯提马的预料:“等等,你让双子女皇将义人软禁在佛卡雷特?”   小姑娘点了点头。   意识到那不是自己的幻听,莫斯提马迅速冷静下来,但却紧紧皱起眉头:“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你想让沃伦姆德的民众通过这场战争完成觉醒,只有他们自己拯救自己的命运,他们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可以由自己做主,但是你觉得现在的局势真的有这么做的余地?”   “这个嘛,必须承认事情比我想象得要糟糕许多。”洛洛·林德尔拍了拍手中的报告,“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   莫斯提马仍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莫斯提马姐姐,报告上提及维多利亚骑士团有一支小队一直在冬灵山脉搜索那些源石怪物的踪迹,这个消息你们通报给北境联军了吗?”   “没有,为什么要通报给他们?”   战场上显然不需要这种情报往来,冬灵山脉的源石怪物或许能成为引向北境联军的一个威胁,自然也没必要暴露这样的信息。   “因为内廷骑士就是冬灵阵线无法维持之后,用以取代冬灵阵线的更加灵活的应对那些怪物的手段。”   说话的人是比洛洛大不了多少的霍恩洛厄伯爵,萨尔贡的黑山羊仍旧站在他的身边,两人从洛洛开始看报告时就一直安静地呆在这里。   “沃伦姆德之所以会以现在的路线进行巡回,就是因为沃伦姆德家族以前就是冬灵阵线的后勤补给基地,当然,其实我们只知道需要调配物资送进冬灵山脉的固定地点,事实上并不知道详细的内容,很多事情是后来双子女皇告诉我的,从很早的时候起莱塔尼亚就在冬灵山脉内部经营着庞大的防线,如同卡西米尔监视深渊的落日要塞,只不过后来无法维持阵线的损耗而被迫放弃,由此才揭开巫王时代的序幕,但是巫王也没有重建冬灵阵线,而是回收各个贵族家系的血脉。”   巫王的故事在莱塔尼亚几乎都已算是民俗学研究的一部分,莫斯提马自然对相关传说十分清楚。   那个时代之所以被称为贵族的黑暗时代,就是因为巫王会随意猎杀贵族进行研究,很多史料中描述的巫王比起一个残暴的君主,更像是一个没有人伦道德的研究者,他的主导下莱塔尼亚进行过许多有悖人伦的研究,而所有研究的成果都会变成巫王新的力量。   简单来说,就是巫王通过那些研究创造或者掌握了全新的源石技艺。   源石技艺这种东西能够通过血脉流传,萨卡兹中有不少的古老部族都是通过这样的形式遗传力量,或者说其实泰拉大陆的先民都很统一地采取过这样的操作,毕竟纸面上的知识与技术可能随着文明的断绝而失传,但是如果封装在血脉之中,除非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决定断绝大地上所有的血脉,那么技术与知识多少还能传承下去。   莫斯提马倾向的解释就是巫王那些残暴的行为就是为了回收莱塔尼亚贵族血脉中的相关知识。   “回收贵族血脉的巫王最终将一直以来被认为只能凭借自己的领悟的突破凡人极限的方法变成一条固定的途径,而通过这种方式量产而来的就是内廷骑士,关于内廷骑士的详细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内廷骑士在授印时都会前往冬灵山脉,霍恩洛厄家族还掌握沃伦姆德的时候,我曾经见到过父亲为内廷骑士送行。”   家族之间的隐秘显然不可能流传于外,这些东西莫斯提马也是第一次听说。   “这么说内廷骑士会因为源石怪物而离开战场?”   “我想不会,陛下既然让他们支援北境战场,那么内廷骑士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职责,就算内廷骑士会做出反应,也不会是北境战场的内廷骑士先动,不过我想这个消息的确能给他们带来一些混乱,同时也是一个进行交流的好话题。”   “交流?”莫斯提马疑惑地看向洛洛,“你们想要用交流拖延时间?”   北境联军的指挥官不会幼稚到看不出这样的小花招,事实上就莫斯提马这段时间对北境联军的观察来看,对方的指挥官十分警醒且执着,引导天灾的能源高塔建设过程中莫斯提马尝试过各种骚扰来干扰对方,然而几乎都被对方直接无视。   “恐怕他们不会接受投降以外的任何交流。”莫斯提马摇了摇头。   “那就投降吧。”   “诶?”   莫斯提马惊讶地看向说话的洛洛,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就告诉北境联军我们准备投降,今天晚些时候我会直接进入北境联军的营地商谈投降的具体细节,当然,只会带一队护卫。”   洛洛·林德尔的眼神中没有投降的意思。   冷静下来的莫斯提马立刻联想到刚刚来到营地时这个小姑娘说的那句话:   如果北境联军的指挥体系短时间瘫痪的话,有没有机会将那些能源高塔拿掉。   很显然,这里的“投降”并不是要投降,那么剩下来的解释就只有一个了。   带着些迟疑,莫斯提马还是确认地问道:“你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正大光明地进入北境联军的营地,然后直接在对方的指挥中心发难?”   “这是最快能让北境联军产生混乱的方法,不是吗?”   倒也说的没错。   北境联军的底子还是贵族私兵组成的军团,现在不过是被拿掉了那些会抗命不遵的贵族后强行整合在一起,私兵们不敢抵抗上级贵族所以会遵令而行,但是如果上层贵族自己发生混乱,这些私兵不见得会有多么英勇无畏,那时候配合维多利亚空骑士的进攻,毫无疑问能从内外两个侧面同时带给北境联军巨大的混乱。   那样的混乱下,北境联军就算察觉到兰登卫队的动向也不可能做出有效反应。   一开始准备让维多利亚骑士团强行进攻也正是为了营造出这样的混乱,只是在对方严阵以待的情况下,维多利亚骑士团很难制造出让对方全军混乱的压力。   “但是那样一来你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应该是你要怎么办,而是你带过去的那些护卫要怎么办,莫斯提马姐姐,我不会有事的,因为按照贵族战争的游戏贵族,他们需要一个法理上有资格的人在投降书上签字,当然,如果他们真的打算用天灾毁掉沃伦姆德倒也没这样的需要,不过那会在后续的操作上给他们带来巨大的麻烦,所以比起让我死,他们会更希望我活着。”   “那,那些护卫要怎么办?”   “我并不是为了拯救感染者才前往沃伦姆德,而是为了复仇才对抗莱塔尼亚,我是坏人,莫斯提马姐姐,坏人这个身份就很适合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洛洛的话音刚落,风信子伯爵身后的卡涅利安就站了出来:“这么说可能不能说服你,但是成为护卫的所有人都会有选择的权利。”   莫斯提马看了一眼卡涅利安,微微摇摇头:“不用将萨科塔人想成圣母,我们做出的牺牲,让别人做出的牺牲比你们想象中要多得多,这的确是一个办法,但是其中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固然可以提出投降,却没办法保证对方一定会在今天受降,两天后天灾的引导就彻底完成,他们不会这么着急。”   “北境联军的指挥或许不会,但是内廷骑士会。”   洛洛·林德尔拿过桌子上的纸笔:“所以我才说那些源石怪物会是一个很好的契机,莫斯提马姐姐,能详细描述一下发现那些怪物的过程吗?”   .   .   .   “沃伦姆德的魔女已经回到这里,并且提出投降?”   娜依兰·芬特刚刚从前线营地回到中央营地时,就听见这么一个惊讶的消息。   北境联军已经撤销对沃伦姆德的包围,她也接到沃伦姆德的魔女北上的消息,只是没想到几乎封锁整个北境的密探还是没能抓到对方北上的轨迹,看样子霍恩洛厄伯爵的经营比起他们预想中还要来得隐秘,不过最让她惊讶的还是那个魔女竟然选择投降。   她在贵族审判中亲眼见到过那个不可思议的魔女,那种非人般的倔强让这位贵族之女印象深刻。   平心而论,若是两人的立场互换,娜依兰并不觉得自己能表现得比那个边境出身的乡下女孩更加勇敢。   “不用理,陷阱而已,多半是为了拖延时间,如果她真的要投降,告诉她两天后再来谈这事儿。”   娜依兰将马缰甩给侍从,踏着马靴就准备走进营账。   能量的引导已经完成,后营建设的塑能系攻城装置在这两天就能完成最终充能,这一套攻城装置能将小型天灾等级的能量压缩放射,变成无坚不摧的虹光扫平大地上的一切阻碍。   移动城邦自然也是如此。   沃伦姆德不像东境的军事要塞,本身没有经过法术加固,只要第一炮洞穿移动城邦的结构层,现在支撑着沃伦姆德居民抵抗的勇气就会随着城邦的破碎而分崩离析。   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横生波折。   “大人,我想见见那位魔女。”   身披薄霜的贵族少女转过头,看见自己的护卫长,随同自己一起过来的内廷骑士罗伯特低垂着眉眼。 第五百六十九章:北境战事(三)   第一次在战报之外近距离见到北境联军时,洛洛有一些惊讶。   或许是维多利亚骑士团与兰登卫队带来的先入为主的印象,洛洛一直以为能被称之为军队的组织一定会纪律严明,如同冬日的冬灵山脉一样带着某种亘古不变的冷彻,但是这样的印象在进入北境联军的营地后十分轻易地就被颠覆。   哪怕是刨除掉大量役农之后的北境联军,也很难称之为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这些贵族私兵或许有不俗的身手,但是在贵族手下做事时放浪惯了,营地中到处能听到宛如菜市场内的喧嚣,许多士兵聚在一起玩闹,也有的士兵裸着身子在吆喝声中互相摔跤,总得来说与洛洛在维多利亚骑士团营地中感受到的那种肃杀氛围完全不同。   “这就是莱塔尼亚的军队,这个国家没有常驻性的军队,每一次全国性的战争都是从各个领地征召领主,领主带着军队参战,根据每个地方的管理方式不同,私兵组成的军队也会有很大的区别,如果是东境领主组成的联军,那么倒也不会如此松散。”   洛洛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卡涅利安,后者双手牵着骏马的缰绳,将林德尔的小姑娘圈在怀内。   注意到小姑娘的视线,卡涅利安也低下头,露出一个笑容:“所以说一开始我们的判断其实没有错,正常情况下这样的军队完全不可能攻陷一座移动城邦,实际上你看北境联军完成整合之后不也没有主动进攻吗,他们很清楚这种组织度的军队在高强度的攻坚战中很难说比起有士气加成的守军谁先崩溃。”   洛洛眨了眨眼,有些好奇地问道:“卡涅利安姐姐,其他国家的军队也是这样的吗?”   卡涅利安想了想后摇头:“我印象中叫得出名字的国家,除了叙拉古以外基本上都不这样。大多数国家都已经完成从玻利瓦尔起源的军制改革,建设有宪兵部队维持军队纪律,常驻军队也已经完成脱产变得更加专业,萨尔贡或许是与莱塔尼亚最相似的国家,但是就算是在萨尔贡,王廷账下还有长生军这一支军队,而莱塔尼亚的内廷骑士团与国家术士团都很难称之为军队,更像是超级单位组成的特种单位。”   “莱塔尼亚在这方面落后于世界吗?”   “实际上如果不是有大量超凡者的存在,莱塔尼亚早就成为大地上最肥美的猎物了。”   洛洛点点头,露出一丝思考的表情,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来更多的反应。   这一点上倒是与另一个小家伙十分相似。   卡涅利安想起自己名字上的小主人,霍恩洛厄伯爵也常常有这种沉默的思考,她有时候会好奇地问他在想什么,但得到的回答只是“一些我没办法去改变的事情罢了”。   一时间,卡涅利安突然产生一种好奇,她不由得开口问道:“夫人,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一些我没办法改变的事情而已,嗯,夫人?”洛洛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卡涅利安,眼中还有一丝迷惑。   “您忘了吗,夫人,您已经和伯爵大人完成婚约了哦,女皇陛下作为见证人,这一场婚姻在莱塔尼亚范围内无可置疑。”   “啊,倒也有这么回事。”   洛洛沉默了一下,有些古怪地瞧了一眼卡涅利安,想说什么但是又什么都没说。   周游各国,见过无数人的卡涅利安哪里能看不出来一个小丫头此刻的心思,她有些好笑地摸了摸落落的头,柔声说道:“不用把我和伯爵大人想成那么复杂的关系,我敬佩他的理想,震撼于他的言行,所以愿意献出自己的力量,现在我也同样愿意为了您献出自己的一切,因为你们正走在正确的道路。”   “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吗?”   “无论如何,带领民众觉醒的道路绝对不能称之为错误,只是有可能成为下一次成功的积累而已。”   洛洛想了一下,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入下去的打算,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就足够成为她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两人与周边的护卫在北境联军军官引领下穿过前军的重步兵与轻步兵营地,在夜色降临之前就来到北境联军的中军指挥处,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等在这里的北境贵族意外的少,那些衣着光鲜的护卫骑士外,主动迎出来的贵族只有一名看上起只有二十前后的贵族少女。   那是一位面向看上去就十分冷淡的少女,身穿淡色调的骑士上衣,纯白的修长马裤紧贴着匀称的双腿,她按着腰间的佩剑,投向这边的视线带着审慎的质疑与毫不掩饰的敌意。   “那是谁?”洛洛小声问道。   “娜依兰·芬特,不是北境贵族,当初在针对您的那一次审判中她也列坐其中,不过那时候是陪着族长出席,而佛卡雷特事变之后她已经被纹章院认可为芬特家族的族长,后者则是中央领世袭贵族的家系之一,曾经莱塔尼亚顶层的大家族。”   中央领贵族。   如同预料中那样,完成佛卡雷特事变之后,那些发起变革的贵族就立刻插手北境战事。   现在北境战事会演变到这样的局面,这一位中央领来的指挥官“功不可没”,正是对方的到来让北境联军从引导天灾限制移动城邦活动变成引导天灾直击沃伦姆德,在对方眼里快速结束北境战事的优先级远远在沃伦姆德所有人的生命之上。   走近之后的卡涅利安翻身下马,然后将洛洛从马上抱了下来。   刚刚踩到地面的那一刻,洛洛就听见如同霜降般冷冽的声音。   “洛洛·林德尔,还是说我应该称呼您为洛洛·霍恩洛厄女伯爵?”   洛洛看向走过来的贵族少女,她其实还有些不适应自己身上披着的这一层贵族身份,为了钻贵族战争限制国家术士团参战的空子,霍恩洛厄伯爵的头衔现在被放到自己头上,但老实说她也并没有发现世界会因为这么一个头衔的不同而出现任何变化,所以她变得更加不能理解这种头衔究竟为什么让那么多人痴迷。   “如果可以的话,我比较倾向于洛洛·林德尔代表这个称呼。”   “代表?”   “嗯,沃伦姆德的代表之一。”   “之一?”   “是的,沃伦姆德是凡人的城市,我不懂经济,当然不能做商人的代表,我不懂艺术,当然没办法代表艺术,我不懂军事,更加不能成为军事的代表,只是在所有人都认为我适合来完成这一次谈判,所以我才会成为和谈的代表。”   听见洛洛这么说,贵族少女沉默了一下,突然轻蔑地开口:“这样的说法证明您一事无成?”   “我觉得也不是这样,我应该比其余人拥有更多的勇气,这让我现在能站在您面前,并且将会主导这次谈判。”   “你是来祈求和平的。”   “不,我是来为了和平而战斗的。”   “战斗”这个词一出口,四周的护卫骑士明显变得有一些紧张,不少人已经按上腰间的长剑,看向洛洛身后那些已经被收缴武器的随行护卫。   他们早已经得到命令提高警惕,娜依兰根本不相信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对方真的就是来投降的,她从来没有忘记那个在审判中踏前一步的边境少女。   如同洛洛说的那样,这个人唯有在勇气方面令人瞠目结舌。   贵族少女收起脸上的轻蔑,她似乎不想太浪费时间在这种言语上的交锋,直接回头走向帐篷:“娜依兰·芬特,北境联军总指挥,跟过来吧,我想要知道你们为和谈带来了什么。”   洛洛与卡涅利安跟上去的时候,两旁的护卫骑士却拦住其余的随行护卫。   护卫骑士的一个队长站出来,头盔下的声音瓮声瓮气:“女伯爵,前面是和谈会场,我们会确保会场的安全,不适宜带这么多人进去。”   洛洛与卡涅利安对视一眼,后者直接让护卫遵照护卫骑士的引导前往别的地方待命。   “说实话,你们的胆怯倒也并不让人意外。”   卡涅利安的一声讥讽让护卫骑士出现一些骚动,不过这样的骚动很快随着两人走进帐篷平息下去,变成一口吐向地面的唾沫。   “队长,那些护卫要怎么办?”   一名护卫骑士凑了上来,但立刻就被“咚”的一声敲响了头盔:“还能怎么办,那是谈判使节,还能杀了吗?找片空地让他们待着,送些吃喝的东西去,然后该干嘛干嘛。”   “那个,我的意思是需要维持监视吗?”   “找两个人盯着就行了,监视什么监视,艹,还什么你的怯懦不让我意外,真以为那些瘦竹竿子一样的护卫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都这么说了,护卫骑士也没有继续受什么,那萨尔贡的黑山羊说这话时根本没有避讳,不少人都听见这嘲讽。   虽然集合贵族手下的精锐骑士组成的护卫骑士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并且接受过相对高等的教育,能够意识到这可能是某种故意为之的挑衅,可谁也没有觉得那些护卫能翻起什么风浪,他们与沃伦姆德的那些民兵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完成了基础的民兵训练,拿着长剑不至于砍死自己,但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不同了。   现在连武器都被收缴,施法单元也被没收,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任何作战能力。   与其担心那些人,还不如担心那只萨尔贡的黑山羊,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超凡者,不过那也不是护卫骑士们需要担心的事情,会场内有内廷骑士负责秩序,一个超凡者总打不赢一群超凡者。   .   洛洛走进帐篷后才发现帐篷内还有其他人。   内廷骑士。   从在斯维尔领被内廷骑士带走到期间的软禁,洛洛一直处于这些内廷骑士的看守下,她对内廷骑士的装束记忆犹新,因此一看见那一身盔甲就意识到这些人的身份,更别说其中还有一些脸熟的面孔。   “哦,罗伯特骑士长?”洛洛望着内廷骑士中的一人,有些犹豫地开口。   被打招呼的那一名中年骑士站出来,脱下头盔有些无奈地说道:“向您致敬,洛洛女士,不,女伯爵。”   卡涅利安好奇地看向洛洛,而娜依兰同样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内廷骑士。   “我在佛卡雷特被扣押时,负责看守的就是罗伯特骑士长。”   洛洛向内廷骑士点点头,另一边的贵族少女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解释,直接在帐篷间的谈判桌上坐下,开口说道:“这个时间点准备投降的话,你们让沃伦姆德开放所有通道,从动力舱到各个关节舱的工人还有城内的民兵全部出城,然后城内循环广播投降公告,我们就同意接受投降。”   贵族少女一点拖延的意思也没有,甚至这份不容置疑的态度更像是根本就不想谈判。   洛洛坐上谈判桌的另一边,卡涅利安自然地站在少女的身后:“我们不可能那么做,贵族战争中也没有这么投降的先例,所谓的贵族体面与矜持一向是被考虑进去的,我们可以放弃对于这场胜利的追逐,但是希望贵方也能给予我们足够的尊重。”   “你不是反对贵族吗?”   “但是现在遵守这个规则对我有利。”   过于直白的说法让贵族少女抽了抽嘴角,但是她也意识到这种秘密交谈中也的确无需故作姿态,于是她闭上嘴,直接挥挥手。   内廷骑士站出来接过贵族少女的话头:“关于和谈的事情我们可以稍后再谈,冬灵山脉中那些源石怪物的消息能详细说说吗?”   “我觉得和谈这边更为优先,罗伯特骑士长。”   “不,洛洛女伯爵,只有确认关于那些怪物的消息,和谈才有开启的前提。”   这样的对话只能说在预料之中,洛洛看了一眼卡涅利安,后者直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份文件,其中包括维多利亚骑士团对于前不久那一次遭遇内廷骑士前后的详细叙述,以及事后对于现场的重新勘察,其中详细叙述了遭遇那些源石怪物的经过。 第六百七十章:北境战事(四)   交给北境联军的资料并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成分。   以那一次意外接触为起始,囊括了维多利亚骑士团针对冬灵山脉的后续调查,不过受限于北境战事的影响,维多利亚骑士团派出去的调查队也别说搜索整个冬灵山脉,就连将附近的山头全部摸一边的能力都没有,然而就算是这样,对比沃伦姆德保留的数十年前官方调查队最后一次针对冬灵山脉的地质调查,还是能发现一些令人不解的变化。   “冬灵山脉附近的一些源石矿藏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   内廷骑士罗伯特敲了敲桌子,点出报告中的那一个结论。   “嗯,按照地质学会最近一次针对冬灵山脉的调查,那一处山涧的附近应该有一处天然的源石矿脉,由于位于冬灵山脉较深的位置,再加上莱塔尼亚并不怎么缺源石矿来源,所以那一处矿脉一直未经开采,然而这一次我们调查到相关位置的时候矿脉已经消失不见,结合那些源石怪物浑身上下都是源石构成,我们将矿脉消失与那些源石怪物做了一些推理上的联系。”   罗伯特并没有太在意卡涅利安的解释,他很清楚源石矿脉与那些怪物之间的关系。   源石的确是那些怪物身躯的构成,可是自然界的矿石并不能直接变成那些怪物,那些怪物的社会结构——如果这些战斗兵器真的有“社会”这个概念的话——类似于自然界中的蚁群,会有一支专门的工兵部队采掘与提纯周边的源石矿,然后将提纯后的矿石锻造成战斗用的傀儡。   矿脉的消失的确是那些东西开始活动的征兆。   冬灵阵线还存在的时候,巫师们会监视附近的矿脉来切断这些怪物在地面上的天然补给站,不给这些怪物冲出“巢穴”在地表站稳的机会,而在冬灵阵线被放弃以后,内廷骑士每一次前往冬灵山脉的试炼也是去检查那些怪物活动范围内的源石矿脉,以此确定每一个试炼周期期间这些怪物的活动状况。   但是那些源石矿脉在冬灵山脉的深处,远离山脉内的商队路线,更加远离山脉内外两侧,一般意义上来讲那些地方就是文明不曾触及到的野蛮区域,存在于文明境内的黑森林,而现在消失的矿脉却位于冬灵山脉外围,一些对于身手有自信的猎人或者地质学家都有可能抵达这些区域,官方留下的矿脉记录就是证据。   矿脉的消失也有地形变迁之类的可能,但如果真的是被那些怪物回收,那么事态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最近一次的内廷骑士试炼已经是接近十年前的事情,怪物的“巢穴”一如既往地在失去冬灵巫师这个敌人之后陷入仿佛永久的沉寂,只有在内廷骑士接近的时候,它们才会嗅到“文明”的气息开始活跃,这也是内廷骑士只能周期性巡查,不能在“巢穴”附近建设监视措施的原因,任何文明的造物都会刺激到那些以文明为敌的怪物。   若是建立恒久的监测设备,那就等同于重新激活怪物的巢穴,随之而来的就是必须重新建立一条对抗怪物的防线,莱塔尼亚又会回到过去被冬灵阵线活生生耗死的状态,然而不建立恒久的监控设备,就会出现现在这样的问题:   一旦“巢穴”内的怪物开始行动,他们在第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反应。   北境的国家术士团一直在最外围监视冬灵山脉,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接到关于源石怪物重新活动的报告。   “这些调查中好像没有能切实证明那些源石怪物存在的证据。”   罗伯特将资料中的一叠图片放在最上面,那是通过“记忆提取”的法术从瓦伊凡少女的思维中提取出来的关于那一次与源石怪物接触的连续记忆,不过“记忆”这种东西原本就没有定型,提取出来的图像存在很大程度的扭曲,这种法术常常被用来作为警方查案的手段,但却不能成为法庭上的呈堂证供。   “罗伯特骑士长的意思是我们在说谎?”这么说着的洛洛·林德尔表情上倒没有在生气。   “不,我只是想说我们希望能够进入冬灵山脉亲自调查。”   罗伯特的话不仅让洛洛有些惊讶,一旁的娜依兰也微微皱起眉头。   现在的位置关系上并不怎么允许北境联军这么做。   疑似出现怪物的位置,沃伦姆德与维多利亚骑士团驻地,北境联军营地,三者几乎呈现出一条直线由西向东。   北境联军想要前往冬灵山脉就必须越过沃伦姆德,当然,冬灵山脉不是一个点,他们也可以从南北绕到冬灵山脉的另外一段然后向目标地出发,但是那样一来就会浪费大量的时间,而时间现在是北境联军最不想放给沃伦姆德的东西。   也就是说,想要这时候前往冬灵山脉调查就意味着必须击破沃伦姆德,或者是给对方一个谈判的筹码。   这两者都不在娜依兰·芬特的预期之内。   说到底,调查本身就会浪费不少时间,那这段时间内北境联军要怎么做?   “亲自调查?”洛洛似乎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要求,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听上去内廷骑士对那些怪物十分熟悉?”   “这个世界存在一些不应该被大众知晓的敌人。”   “说了等于没说,看样子这也是莱塔尼亚藏起来秘密的一部分。”洛洛闭了闭眼,然后说道,“我可以答应这个要求,不过你们的调查必须处于我们的监视之下。”   “应有之义。”   “然后你们调查的时间内,北境的战事必须暂停,双方停止一切军事方面的行动,直到调查出现结果之后经过二度谈判后重启。”   这一次内廷骑士没有说话,而是将视线投向沉默不语的北境联军总指挥。   “北境联军不可能接受这个要求,我们也可以在击破沃伦姆德之后再进行调查。”   果不其然,娜依兰没有半点接受这个条件的意思。   虽然由于莱塔尼亚官方层面并不重视叙拉古缔结的盟约,经历过佛卡雷特的混乱,大量宫廷高层突然死亡又导致很多文件移交与转达方面的混乱,现在掌权的罗兰·沃珀还没有意识到盟约可能的介入,然而北境的局势却已经让联军总指挥的娜依兰·芬特不可能继续等下去。   北境联军之所以能够整合起来,是因为他们直接卖掉了那些不听指挥的其余派系的底层贵族。   大量的贵族死亡会变成暴风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就会演变成一场波及到北境所有贵族的风暴,这场风暴将毫无疑问地肢解掉北境联军,而娜依兰·芬特要做的事情就是在风暴来临以前结束战争,然后再对付那些早该扫进垃圾桶的传统贵族。   她必然不可能同意这种拖延时间的要求。   “话说回来,我接到的报告是沃伦姆德要来进行投降的商谈,如果这就是沃伦姆德投降的态度,那么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吱——   椅子在地面擦开尖锐的声响,娜依兰·芬特平静地站起来,做出一副要退出谈判的架势。   洛洛没有因此而动容:“我们将这场商谈定义成和谈,为的是从另一个途径来解决现在的问题。”   “随便您怎么说,女伯爵,不过这场战争只有一个收场的方式,那就是沃伦姆德的开城投降,除此之外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商谈。”   “哪怕关于那些怪物的事情可能毁掉莱塔尼亚?”   洛洛身后的卡涅利安走前一步:“你比我们更清楚那些源石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佛卡雷特事变中的那些源石怪物不就是高塔对那些怪物拙劣的仿制品吗,那些东西可是你们放出来的那些盗版的原版。”   “说话请注意一点,卡涅利安女士,你这是在污蔑一名莱塔尼亚贵族的声誉。”   “怎么可能,谁还能污蔑一种不存在的东西?”   卡涅利安的嘲讽没有在娜依兰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这位贵族少女仿佛失去表情一般冷淡地转过视线,平静地说道:“就算那些怪物的存在可能毁掉整个莱塔尼亚,这场战争我也必须要拿到胜利,能够毁掉莱塔尼亚的东西多了去了,外部到来的不可抵抗的伟力或许是其中最令人能够接受的结局了。”   洛洛想了一会儿,没有继续唇枪舌剑,而是说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你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娜依兰·芬特立刻说道,“明天早上我们会召开会议制定针对沃伦姆德的最后作战,也许伯爵大人可以在那时候宣布投降,我也不介意您全程参与我们的会议。”   “这么说我必须留在这里?”洛洛眼神稍微沉了一些,“这并不是符合贵族战争的规则,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这当然符合贵族战争的规则,洛洛·林德尔女伯爵来北境联军进行一天一夜的谈判,这样的描述有什么问题?”   平民的女儿直视着贵族的女儿,好一会儿之后,洛洛才闭上眼。   没有等到洛洛的再度开口,娜依兰·芬特冷哼一声向帐篷外走去,撩开帐篷的那一瞬,她对两旁敬礼的护卫骑士下达命令。   “今晚将能源高塔的防卫提升两个等级。”   护卫骑士稍微露出一丝惊讶,现在能源高塔的防卫已经是营地中的最高等级,若是继续提升防卫力度,那么可能会影响到诸如后勤仓库之类的防卫。   娜依兰并不在乎后勤仓库是否会遭遇袭击,只要能源高塔不出事,两天之后这场战争就能结束。   就算是每个人单独携带的口粮都能撑过这两天。   “执行命令。”   “是。”   .   .   .   沃伦姆德的上空,天灾云的深处,被能量场束缚在空中的源石矿脉成为一个天然的停泊场,过于汇聚的源石能足以掩盖一切轻微的能量反应,成为最佳的藏匿位置。   这种违背常识的藏匿位置只有违背常识的部队才可能藏进去。   过于汇聚的源石能会直接激活人体内的源石循环,迅速诱发矿石病,十分简单地就能夺走人们的性命。   不过瓦伊凡少女控制下的空骑士部队就不一样。   这本来就是一支无人军队,而每一台空骑士的核心,那些用于承载瓦伊凡少女灵魂的源石都经过净化,已经成为瓦伊凡少女身躯的延伸,是否被激活也完全在她的控制之下,她甚至能让被这些净化后源石环绕的驾驶舱人为地降低能量浓度,源石能在透入驾驶舱之前就被空骑士·阿鲁比昂吸收,让驾驶舱变成安全环境。   “所以,我们的袭击目标不是那些能源反应?也不是今晚?”   安洁莉娜藏在驾驶舱内,脱了鞋小丫头赤着脚丫蜷缩在驾驶舱内,十分好奇地看着瓦伊凡少女投射进来的机体外画面。   直接观测天灾云的内部对于大多数天灾信使都是奢侈。   哪怕是天灾信使漫长的记录中也只有少数几次从外围观测到天灾云的核心,像是这样直接闯进天灾云核心区可以说是前无来人,就算是那些大国对于天灾的研究也就是找片无人的地方引导天灾,观测天灾成型的全部数据,而没办法这么奢侈地直接闯进天灾之中。   “嗯,那个小丫头会在今晚之后答应投降,然后正式的受降需要一个正式的仪式,对方的高级军官都会出席,那时候小丫头的护卫,那些还没有在体表出现源石结晶的感染者就会开始发难,就算被没收了武器,但是感染者施法本就不需要媒介,当然,这样的混乱肯定很快就会被镇压下去,敌人不会这么没有防备,这时候需要出场的就是我们了。”   利用天灾云的掩护,绕过北境联军监视的空骑士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数量稀少的空骑士不能决定战争的胜负,却可以给兰登卫队制造空隙,从空隙中钻进去的兰登卫队也不会将目标指向必然严密防卫的能量反应点,而是会针对基层指挥展开袭击。   北境联军在贵族的权威下被强行整合起来,维持住现在这种组织度的原因就是那些从原本的骑兵团中分出来的基层指挥,那些不像是贵族私兵的贵族私兵起到了宪兵与基层指挥的双重作用,但是只要拔掉这些点,本就失去大量基层贵族的北境联军很容易发生小规模的炸营。   那时候敌人的高层指挥都被困在受降仪式,如果炸营继续蔓延,甚至不用他们去拆掉那些引导天灾的能量点,无头苍蝇的五六千人自己都能造成巨大的破坏。   “那么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出去呢?”   “会有信号。”   “信号?”   “地上绽放之星。” 第六百七十一章:北境战事(五)   一夜的时间并不长。   深秋朦胧的晨曦笼罩着整个静悄悄的营地时,娜依兰在篝火的劈啪作响中睁开眼。   相比于自己平时休息的帐篷,现在身处的这个帐篷要质朴许多,帐篷内有的也没有行军床与摆放文件的桌子,她靠在一叠垒在一起的粮食袋子旁就陷入朦胧的沉眠。   整个夜晚,她并没有在自己的帐篷中休息。   自己给沃伦姆德的小心思设下了期限,无论沃伦姆德想要利用这次谈判做什么,今天早上的会议就必须要有一个结果,所以他们能够行动的时间就只剩下这最后的夜晚。   枕戈待旦,这个从炎国传来的词语用来形容昨天的营地最好不过。   整个北境联军的营地都在秘密的命令下做好防备袭击的准备,北境联军并非是那种遭遇突然袭击还能保持绝对冷静的现代化军队,可是在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之后,遭遇袭击的混乱就会被限制在最低限度,整个营地都在一个提前量的命令中保持着最高的戒备,类似于娜依兰这样的核心指挥官还离开原本休息的帐篷,防备某种他们可能无法预见形式的斩首攻击。   一个晚上娜依兰都保持着浅寐,只要被叫醒立刻能够投入指挥。   虽然这么做让休息质量不是很好,从粮食堆上跳下来时浑身像是终于不用再受委屈似的爆开一阵脆响,但至少能保证昨夜就算营地遭遇袭击也可以最快地做出反制。   只是预想中可能会出现的敌人偏向了另一种可能性。   “巡逻网仍旧很完整,每一个斥候身上的生命追踪术式没有出现缺漏,昨天别说是正式的袭击,连巡逻网都没有任何变化的话,沃伦姆德的部队根本就没有靠近。”   洗漱的时候,端来热水的内廷骑士罗伯特做了一番简单的报告。   营地一夜的准备落到空处,今天早上针对沃伦姆德方向的观察与以前每一天的观察都一样,对方根本没有任何行动。   “维持监视,我不相信那位女伯爵真的会投降。”   娜依兰将毛巾甩回洗漱的盆子,狠狠伸了一个懒腰,让疲累未消的身子重新打起精神:“另外派人前往他们休息的地方,告诉他们军议马上就开始。”   “会不会稍微早了些?”   “我不想让这样的紧张状态继续下去,他们该给我一个他们究竟打算做什么的答案了,况且这边的事情有了结论之后,我才可能放你们去调查那些怪物的事情。”   娜依兰拍拍脸走出临时休息的后勤帐篷,跃出地平线不久的太阳没能摸出大地上所有的白霜,细微的霜结雾气仍旧让营地陷入一种雾蒙蒙的模糊状态。   即使是隔着这一层霜雾,沃伦姆德上空聚集的天灾云也特别显眼。   准确来说,那其实不应该叫作天灾云,而是能量云,当一个区域的游离能力过于汇聚时就会发生的自然现象。   大部分天灾产生时都伴随着巨大的能量变迁,推动地震的地壳变迁,数千万乃至上亿吨海水运动的海啸,将山脉烧尽的山火,延绵天际似乎不会结束的雷暴……推动这些天灾的能量如果存在于空气中,那么就会因为能量的过度凝聚开始在空气中结晶,而能量场会将这些源石结晶束缚在天空,远远望去,源石与空气结合之后就是这种夹杂着金色闪电,偶尔反射阳光的漆黑云层。   能量云的产生意味着有天灾能级的能量汇聚,但其实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是天灾。   建设在营地后方的能量高塔并没有在引导天灾,莱塔尼亚有更加可控的利用方式,天灾等级的能量会被能源高塔抽取,然后以放射性能量的方式照射出去,说成是将天灾给直接发射出去也不未过。   还有一天,能量高塔就能完成对于能量的绝对支配,到时候可以直接摧毁沃伦姆德的力量将结束这一切。   不管沃伦姆德在这最后的时间点是想要做什么,其行动的目标一定会是瞄准这些给沃伦姆德带来倒计时的能源高塔,因此他们的行动最终都会指向能源高塔本身,就算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然而知晓其目的的时候就有了阻止的办法。   娜依兰收回视线,向昨天的军议大帐走去:“能源高塔那边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昨天一晚守卫部队都保持着最高等级的戒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连沃伦姆德带来的那些护卫也老实地呆在给他们划定的范围中,没有任何展开行动的迹象,倒是这样高强度的戒备持续到现在,让所有人都有些疲惫。”   营地中其余地方的士兵还能有浅寐的机会,唯独能源高塔旁的士兵一宿都没睡。   “让他们再撑一会儿,这一次军议就能直到沃伦姆德打的什么算盘。”娜依兰从怀中翻开一块怀表,“还有半个小时,其余人已经快到了。”   这一次的军议并不是为了沃伦姆德这些人召开了,而是在能源高塔完成前,关于最终攻势如何展开的常例会议。   除开基层指挥,中层以及各个兵团的指挥都会到场讨论最终攻势的各种细节,也算是赶了个巧,正好可以在这个会议上按照贵族战争的规则接受沃伦姆德的投降。   贵族少女抵达军议帐篷时,各个兵团的指挥官已经陆续抵达,大多数人在昨天就知道沃伦姆德的代表到来的事情,但是却被指责束缚没能当场,所有人都对沃伦姆德的人会有什么反应感动好奇,现在一看见娜依兰到场都停下讨论,投来好奇的视线。   北境联军中血统最为高贵的贵族之子,帮助娜依兰完成联军统合的葛温·林德第一个开口:“那位女伯爵怎么说?”   娜依兰瞧了一眼这位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决定实话实说:“不好说,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不是来投降的吗?”   “怎么可能,所有的行为细节都指向她别有目的,否则我怎么可能让联军都要提高警惕?”   “我想也是,那么等下怎么办,只是走一个过场吗?”葛温·林德敲了敲桌子,“总不可能真的让那位女伯爵参与我们的军议吧?”   “为什么不呢?”   “你认真的?”   “我打算将她软禁到明天,一直到我们发动攻击的那一刻。”   “哈?”   “只要她没有回到沃伦姆德,那么在沃伦姆德的眼中谈判就还在继续,这样我们发动的突然袭击就会带去更加严重的冲击,再加上沃伦姆德被虹光炮贯穿的结果,敌人的抵抗土崩瓦解的可能性将大幅提高。”   任何纪律严明的军队在失去指挥的情况下遭遇袭击都会陷入混乱,既然洛洛·林德尔已经回到沃伦姆德,那么毫无疑问她就是那一个能代表沃伦姆德命运的人,哪怕她自己只说她是沃伦姆德其中的一个代表,但是只要接触过这位女伯爵,任何人都不会这么想。   那个小女孩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魅力,那无畏前行的身影总是让人忍不住跟随其后。   “不该是由她来负责谈判,这等于将沃伦姆德最大的弱点送了过来。”   娜依兰说着话的时候,议事帐篷再度被从外面撩开,光线的明暗之间,一个相对娇小的身影带着霜雾窜进了升起篝火的帐篷。   整个帐篷一下子安静下来,人们的视线集中在那一个跟在娜依兰身后抵达的小女孩。   “但愿我没有打扰你们的谈话,各位贵族大人。”洛洛拿出手巾吸了吸在披肩上化成水滴的霜雾,然后看向还没有坐下的娜依兰,“我来得早了一些?”   娜依兰微微皱起眉头。   表情没有阴霾,声音没有沉重,言行之间看不出有任何思绪的积累,仿佛这一个晚上的时间都不存在一样,她仍旧是昨天初见的那种轻松模样。   果然投降什么的只是幌子,如果真打算投降,怎么可能在倒计时如此轻松?   不过她这么肆无忌惮地表现出这一点又是为什么?   紧锁的眉头未曾散开,娜依兰直接开口说道:“女伯爵大人起得真早,我还以为你会拖到最后一刻才姗姗来迟。”   “没那样的必要,指挥官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谈判?”   “你很期待投降?”   “我很期待和平。”   娜依兰深深地看了洛洛一眼,脑海里尝试思考她这么轻松的理由,然而空白的思考只能给出空白的答案,她只能皱着眉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女伯爵大人想必已经有了答案,我想知道那个答案是不是我期望的结果。”   “现在就说吗?”   娜依兰虚了虚眼:“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吗?”   “当然没有。”洛洛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认真地说道,“我现在就可以代表沃伦姆德签订投降协议。”   “……哈?”   娜依兰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洛洛表现出来的态度与所说的话截然相反,她一时不知道该相信对方的态度,还是相信言语。   “我说我随时可以签订投降协议,嗯,应该不用我重复第三遍吧?”   虽然十分意外洛洛·林德尔的这番话,娜依兰也根本不相信这样的说辞,但是既然洛洛这么说了,娜依兰也不介意让这样的言语变成现实。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签订投降协议吧。”   娜依兰从腰间抽出一臂长的制式法杖,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法杖从脑子里扯出来某种朦胧的幻象,然后那幽灵一样的东西随着法杖在羊皮纸上一点,润进纸张之中的“幽灵”变成延绵的文字,顷刻之间一份符合娜依兰想法的投降协议就出现在现场。   贵族少女直接将羊皮纸递给洛洛:“我要求的只有无条件投降,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谈判,就像你说的那样直接签了吧。”   洛洛接过羊皮纸,她连看都没看就将羊皮纸朝下压住:“按照贵族战争的规则,这里需要有一位纹章院的见证人在场,我并没有看见——”   “我就是。”   娜依兰直接打断洛洛的话:“你面前的就是纹章院在职的贵族裁判官,贵族战争并没有规定战争其中的一方不能成为裁判官,只要裁判官能在相关的裁定中保持绝对的中立就行,还是说你要以无法信任我来继续拖延时间?”   洛洛摇摇头:“倒也不至于,只是投降协议需要双方的代表都有参与,我对莱塔尼亚的全体贵族宣战,那么投降自然也应该当着所有贵族代表的面。”   “这里的人就足够了,你面前的敌人是北境贵族组成的联军,联军所有贵族的上级贵族都在你的面前,协议的合法性将得到北境贵族共同的承认,至于其余地方领的贵族没有参与这场战争,自然没有受降的资格,如果你喜欢投降大可以在签订完这份协议之后跑去其余人的领地挨个儿投降。”   娜依兰直接堵死洛洛拖延时间的借口,她走上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的协议。   “你的选择只有签或者不签,如果你不签的话,我们现在就仍旧是敌对的状态,我会继续扣押你。”   “扣押使节可是贵族战争中的减分项。”   “不,你以投降为理由前来,那么当你拒绝投降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使节的身份,贵族战争的规则将之视为欺骗,扣押一名来自地方的骗子并不会影响贵族战争的评判。”   娜依兰直接怼了回去,望着哑口无言的小女孩,贵族少女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次诡辩。   “这么说,北境联军的所有上层指挥都已经在这里了?”   完全不相干的话题让娜依兰一怔,随后她猛然产生到某种尚且不明原因的危机感。   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北境联军的营地中传来一声清晰可闻的炸响。   巨大的声响宛如无形的波涛扫过晨曦下寂静一片的营地,娜依兰刚刚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脖子上就停住一柄冰凉的锋刃。   贵族少女向洛洛·林德尔的身边看去,萨尔贡的黑山羊已经拔出焦红的长剑。   锋芒停在自己的脖子上时,内廷骑士的长剑也已经停在她和洛洛·林德尔的脖子。   落针可闻的帐篷内,洛洛·林德尔朝合拢的掌心吹了口气,轻轻搓散晨曦停留在肌肤上的凉意。 第六百七十二章:北境战事(六)   “这是什么意思?”   望着肩上的长剑,娜依兰迅速地从震惊中挣脱出口。   她从不认为沃伦姆德的人会来谈判,但是他们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这样做?   不会真有人觉得劫持了她就能赢的战争吧?   纹章院的确有可能给贵族战争的一方制造“俘获对方指挥官”的胜利点,然而纹章院是他们的人,给予沃伦姆德的所谓胜利方式就只有正面战场的胜利。   娜依兰看向霍恩洛厄家族新任的掌权者,洛洛·林德尔的肩膀上也在随后被压上长剑。   “如你所见,就是这个意思。”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肩上的长剑,洛洛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你已经料到这一切,不是吗?”   “不,我没有想到人真的可以这么愚蠢。”   “是吗?”   洛洛的话音刚落,帐篷外又传来一声炸响。   娜依兰皱起眉头,她一时想不到这样的爆炸的来源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十分清楚北境联军的素质,也很清楚这种巨大的响动很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让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士兵迅速地产生被攻击的危机感,进而引发营啸。   要迅速将混乱压下去,而且为什么还没有卫兵进来汇报情况?   “罗伯特骑士长,你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贵族少女刚刚开口,肩膀上的长剑就向内压了几分,一道鲜红的血线清晰地出现在白皙的脖颈。   娜依兰瞄了一眼卡涅利安,收回视线时直接对迟疑的内廷骑士说道:“执行命令。”   内廷骑士向帐篷外走去,果然,压在贵族少女脖子上的长剑并没有继续深入。   这不过是一场胆量的游戏,娜依兰根本不相信对方真的会对自己做些什么,那除了让沃伦姆德直接输掉战争的正义性以外没有任何作用,北境联军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撤退,相反会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   “不愧是和罗兰·沃珀先生在一起的人,我觉得你们还是珍惜一下自己的性命比较好。”   洛洛叹了口气,卡涅利安听见后移开娜依兰肩上的长剑,内廷骑士立刻迅速上前将没有反抗的卡涅利安控制下来。   这样的不抵抗让娜依兰一下子生出许多不安,而这不安几乎是立刻成为现实。   “有法术结界,大人。”   内廷骑士罗伯特拉开军议帐篷的帘布,然而一层不正常的雾气遮掩住前方,虽然不断有外面匆忙混乱的时间传来,然而向雾气伸出手时,没入雾气中的手臂从雾气的另一处直接伸进帐篷内,就好像是雾气直接斩断了自己的手臂一般。   罗伯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是莱塔尼亚的技法,我们没有察觉到法术施展的回响。”   所谓的“回响”就是指施法之后留下的能量波形。   任何法术都需要能量来进行驱使,而在法术生效之后,推动法术成立的能量自然也会受到法术自身的影响,会议“波”的形式向外扩散,这种余波的扩散在莱塔尼亚就被称为“法术回响”。   在其余地方也常常对这种施法残留有各自的称呼,只是在莱塔尼亚对这方面有更进一步的研究,莱塔尼亚法术协会收集有几乎所有源石技艺施展之后留下的能量波形,也就是莱塔尼亚的施法者比起其余地方,甚至可以根据法术回响来确定对方施展了什么法术。   同一类型的法术留下的回响波形会十分相近,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两种法术的波形能完全重叠。   然而刚才内廷骑士却没能发现这样的波形。   他们的确感知到能量的波动,然而却并没有从这样的波动中找到莱塔尼亚记录下的法术波形,所以那一刻没有人意识到有法术同时启动,而现在通过这一点也可以确定这样的法术绝对不是莱塔尼亚的传承,因为莱塔尼亚早已将境内所有法术的波形完成收录。   “萨尔贡的东西,你做了什么?”娜依兰几乎咬着牙看向卡涅利安。   萨尔贡的黑山羊来自于萨尔贡的某个历史悠长的家族,这一点在莱塔尼亚不是什么秘密,霍恩洛厄家族的再度兴起与代表霍恩洛厄家族出面的异国顾问,凭借着这两点就足以让莱塔尼亚的各个家族,特别是北境的贵族体系进行深入调查,而所有的调查结果都显示出这位黑山羊的来历特别。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也可以杀了你强行中止法术。”   面对这样的威胁,卡涅利安笑了笑,直接摊开手一副“悉听君便”的意思。   控制卡涅利安的内廷骑士将视线投向娜依兰,后者却抽了抽嘴角,直接扭过头问道:“这样的法术能够破解掉吗?”   正在调查术式的内廷骑士没有立刻回话,他观察了一会儿,突然提起长剑点了点地面。   泥土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它们涌动着累变成一个泥土的人偶,而失去大量泥土后的深坑里仍然能看到那一层深入地下的特殊雾气。   很显然,这一层法术结界并没有只维持在地面。   罗伯特脸色没有变化,他指挥尘土的巨人撕开帐篷走向外面,但是那巨大的身躯没入雾气之后却没有如同探过去的手臂那样立刻绕回来,而是在整体没入之后迅速失去响应,法术的联系被完全切断。   内廷骑士立刻意识到这样的反馈代表着什么,他再一次对雾气伸出手,这一次有朦胧的光围绕着他的手臂。   他再一次将手臂探进雾气的结界,这一次手臂却没有从雾气中重新出现,不过很快围绕在手臂上的术式就失去形状,能量被雾气吸收,一度伸出去的手臂再一次出现在雾气之门,由外向内地挂在雾气的门扉之上。   “空间操控的法术,与莱塔尼亚的空间法术本质上是同一类的法术,只是施法技巧完全不同,想要找到破解这种法术的方法需要时间。”罗伯特看向娜依兰,“但我们应该可以直接走出去。”   “我们是?”   “内廷骑士。”罗伯特也没有掩饰,“这一层雾气会持续破坏术式吸收能量,超凡者以外的人走出去之前就算在全身笼罩能量也会被吸干了弹回来。”   超凡者与凡人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   这一层“鸿沟”的根源来自于“泰拉”围绕着整个凡人建设的包括源石技艺服务体系在内的某个巨大的循环系统,这个系统给凡人清晰地定下一个极限,只有受到认可的超凡者才能调用这个名为“世界”的巨大系统中更加丰富的资源。   同样的法术,超凡者与凡人施展出来完全就是两种东西。   内廷骑士可以给自己施加一个持续性的祝福来对抗雾气结界对于能量的破坏与吸收,但是凡人给自己施展的祝福与这一层雾气就根本不存在对抗性,就算是内廷骑士给凡人施加,需要凡人自己维持的术式也会如同遇到绝对的上下关系一般立刻崩溃。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吗?”娜依兰阴沉地看向洛洛。   她已经回过神来意识到对方的打算,这一层雾气的结界本来就不是为了限制内廷骑士才施展的东西,而是为了禁足他们这些联军指挥官。   失去最上层的指挥,营地中可能诱发营啸的变故……   若是再有一支足够强大的部队从正面压过来,最糟糕的情况下,没有进行过现代军事变革的北境联军就这么崩溃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沃伦姆德还真的有这样一支能给予足够压力的部队。   “罗伯特骑士长,你留两个人在这边尝试破解结界,其余人立刻出去维持营地秩序,以及准备迎接敌人。”   “敌人?”   “维多利亚人要来了。”   .   .   营地中发生的混乱超出任何人的预料。   被收缴了所有施法单元,只留下一些被确认无害的冷兵器之后,北境联军对于来自沃伦姆德的使节护卫也并没有完全放下警惕。   一直有人持续监视着这些护卫的动向,但是直到一个大火球直接照着监视人员的脸上砸过来之前,倒也确实没人想到这些人真的敢动手。   区区十几个人就敢在五六千敌人的营地之中主动展开攻击,这不是嫌命长吗?   若是如同北境联军预想中那样,这十几个人只有冷兵器,那么的确掀不起什么风浪,就算他们全部慷慨激昂地战死在这里,恐怕直到结束之时整个营地都是该干嘛的干嘛,甚至都察觉不到这十几个人做了什么,然而当第一个比人脸还大的火球直接砸向监视者方向时,一切都变了。   他们怎么做到离开施法单元施法的?   一瞬间由十几名伪装成普通护卫的感染者法术献上的铺天盖地的法术轰炸直接将四周的北境联军完全打崩,就算他们有人数与装备的优势,然而在气定神闲五火球之前不想死就得先退一下。   他们珍惜生命地退了,然后就彻底失去在混乱扩大前掐死源头的机会。   那些感染者法师像是自杀一样高强度施法,不少人体内作为施法媒介的源石结晶都已经开始活性化,进而开始疯狂生长,已经有倒霉蛋直接被蔓延的源石结晶在身体内戳穿内脏,就那么死在北境联军的营地之中,然而也没有任何人停下攻击。   北境联军的施法者都集中在能量高塔附近,而同样是为了保护能量高塔,这些沃伦姆德护卫又被安排在一个远离能量高塔的位置,北境联军的施法者更是被反复强调不能离开能量高塔附近,所以一旦最开始监视的人选择避让之后,冲出包围的感染者术士立刻将脸盆大的火球公平地给予所有人。   北境联军的营地一下子从中军的位置开始乱了。   上面没有任何命令要求他们同样拿命去阻止混乱,大部分基层指挥的第一反应都是保存有生力量,确认现场情况,请示上级如何对应,然而当混乱随着那些疯狂的感染者术士一起从中军位置开始向四周扩散时,这些被“薛西斯”背后的莱塔尼亚贵族之一,林德家族的长子“葛温·林德”培养出来的基层指挥官也迅速意识到不能让这样的混乱继续下去。   没有上级指挥的情况下,基层指挥自己完成沟通:   混乱由中军附近的近卫团来解决,其余各团保持镇定,等到进一步的命令。   中军附近有集合北境贵族私兵中的精锐组成的近卫团,这些人虽然不是超凡者,但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或者术士,度过最开始被突然袭击的混乱之后,从惊慌状态下挣脱出来的近卫团能在一个相当短的时间内就解决掉这混乱的源头。   如果没有隔壁更进一步的混乱发生的话……   “那是什么?”   北境联军的重步兵团阵线,不少人还在忧心忡忡地议论先前从中军位置传来的几次爆炸,但已经进入全面戒备状态下的人群中,也有眼尖的人抬头看向天空。   第一个人出声之后,如同涟漪的扩散,越来越多的人也看向天空。   一只大白鹅在天上飞。   虽然这样的形容有一些古怪,但这的确是大多数人第一时间的直观反应。   泰拉大陆上没有出现过空艇以外的大型人造飞行物,相似体型的只有一些类似于双足飞龙之类的巨大飞行生物,当然,维多利亚的空骑士的确能在天上飞,可是莱塔尼亚没有维多利亚的驻军,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认识那种飞行造物,更别说空骑士的体型也没有那么大。   一时间,那东西究竟是生物还是造物引发了剧烈的讨论,但是随着那东西的持续靠近,所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联想到中军刚才传来的来源不明的巨响,也由不得这些士兵不紧张。   然而紧张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高度根本不是剑与盾能够触及的距离,就连法术恐怕也会在触及之前被狂风吹散,所有人就那么紧张而茫然地注视着那一只大白鹅飞到自己的上空——   随后天空便有“火山”爆发。 第六百七十三章:北境战事(七)   琉璃之火从天而降,苍穹破碎,群星摇曳。   莱塔尼亚的吟游诗人用这样的诗句描述他们想象中神灵之间的战争,然而即使在法术盛行的莱塔尼亚,在这个法术已经成为人们日常的国度,也很少能看见如此符合吟游诗人描述的画面。   “火山”的术式在天空绽放时,很多人都看见死亡之影掠过天际。   莱塔尼亚的重步兵团第一时间就遭遇重大的打击,可以防备箭矢的盾牌与重甲并没有铭刻隔绝能量传递的符文——没有任何一个贵族有能力给部下制备那么多符文甲胄——就算重步兵团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举盾拦截,然而坠下的火焰也将许多人活生生闷死在金属甲胄之中。   集中在能源高塔的法师们根本来不及反制这么远的法术,夹杂在重步兵团内的低级术士别说反制这种等级的法术,就连熄灭“火山”引发的火焰都显得十分吃力,几乎是转瞬间重步兵团都陷入绝大的混乱之中。   严格来说,“火山”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阿鲁比昂搭载的回声机系统并不能完美复现出艾雅法拉的术式,重步兵团的很多人都只是陷入高温的地狱,大量被烧伤烫伤的人员在不断哀嚎,丢盔弃甲,阵线松动,不过死掉的人却没有几个,但正因为这种地狱般的惨景,士气上的打击却比整个重步兵团被人直接抹去也不遑多让。   原本就因为后方不明原因的炸响而陷入疑惑之中的北境联军遭遇这样的打击立刻出现失控的迹象。   从天空向下看,北境联军的营地像是突然散开的蚂蚁团,无数细小的黑点来来回回的抖动,边缘处像是被抖出去一样有无数黑点正在逐渐远离。   若是没有人来控制这份混乱,北境联军的重步兵团直接就这么崩溃也说不定。   “效果比想象中要好,他们要是就这么离开就好了。”   阿鲁比昂内部,安洁莉娜通过投射在驾驶舱的画面看到下方的状况。   虽然对于重步兵团的惨状心有不忍,但是她更为这样的混乱而松了口气,局势的发展似乎比她想象中发展的要好上一些。   叙拉古没有军队的概念,她对军队的印象全来自于维多利亚驻扎在叙拉古的海外兵团。   将这样的印象扩大到六千人,安洁莉娜完全想象不到凭借十几台空骑士就能直接冲垮对方的发展,可是现在显然北境联军的纪律性完全无法与维多利亚骑士团相提并论,仅仅只是“火山”的打击看起来就已经要让对方的士气完全崩溃了。   “如果是以前的莱塔尼亚军队的话,大概就会直接崩溃了,但是这一支北境联军有一些不一样,阵线的大体结构依旧完整。”   驾驶舱内回荡着瓦伊凡少女的声音,投射在里面的画面经过精准地放大,提取出一些在阵线中维持秩序,甚至不惜杀害自己人的特殊部队。   “战场宪兵,原型是玻利瓦尔行刑队,玻利瓦尔的军人是可以被各个城邦雇佣的,所以他们总是需要一支特别的部队来监视那些雇佣军队有没有在认真干活,为此玻利瓦尔产生‘行刑队’这一个特殊兵种服务,后来演变成战场宪兵制度被各国引入,虽然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莱塔尼亚看到战场宪兵,维多利亚的对外情报中一直认为莱塔尼亚军队没有这样的体制。”   阿鲁比昂释放的“火山”并不能长久维持,回声机的系统会因为过载而烧掉。   当“火山结束”之后,安洁莉娜发现最开始的混乱果然没能继续扩大,没有地面部队的配合,空骑士制造出来的缺口正在以一个很快的速度愈合。   轰!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炸响,北境联军的后方营地又一次炸开一道醒目的光芒。   安洁莉娜沉默地看着那一道光,她很清楚那一道光代表着感染者的终点。   叙拉古游历的期间,她在荒野上见到过感染者的终末,那些生命走到终点的感染者会从身体内部绽放出异样明亮的光芒,然后在那片光芒中无声地变成一片粉末,世人传言的感染者会在生命结束时发生爆炸造成二次污染的传闻其实指的是另外一回事——   当感染者失去求生的意志,他们不再能梳理体内的能量循环,就会在生命应有的终点前迎来结束。   那时候聚集在体内的能量就会因为失衡而爆炸,在一片灿烂的光辉中在大地上留下深刻的伤痕,而这样的结局安洁莉娜在荒野之中也见过不少。   不少感染者都会被矿石病的痛苦折磨得放弃求生,然而在矿石病没有抵达末期便主动放弃生命的例子,安洁莉娜却是第一次看见。   人们其实都想要活下去。   轰!   又一道宛如星辰的光芒在大地上绽放,安洁莉娜紧紧地抿紧嘴唇。   “不要想那么多,安洁莉娜,这里是战场,你看见的也只是莱塔尼亚北境的一座移动城邦,这个世界不算大,但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小,发生在这里的悲剧并不会在其他地方也继续重复,想一想现在的叙拉古,想一想纽芬兰白狼们重建的秩序,一个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共存的国度正在重生,我们要做的就是将叙拉古的共存在这里也能立足,为此沃伦姆德绝不能屈从于莱塔尼亚的暴力。”   瓦伊凡少女的话与阿鲁比昂内的警报同时响起。   安洁莉娜再一次看见虹色的光芒在大地上闪亮,随即驾驶舱内控制惯性的符文闪亮,但即使是这样也没能完全抵消阿鲁比昂那非常规的诡异机动带来的压力。   有一瞬间,安洁莉娜觉得自己被挤成了纸片人。   视野陷入黑暗之中又猛地回复时,驾驶舱内投射的画面已经不再是地面阵线的风景,而是通过十几台空骑士的视野共同捕捉到的那些曾经与阿鲁比昂遭遇,差一点让安洁莉娜被惯性压死在驾驶舱内的敌人——莱塔尼亚的内廷骑士。   “安洁莉娜?”   瓦伊凡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询问的意思。   整个阿鲁比昂最为脆弱的部件就是安洁莉娜的躯体,上一次的遭遇战之后,安洁莉娜被检查出来内脏破裂,多出内出血。   她的源石技艺可以改变重力与惯性,然而阿鲁比昂的诡异机动却超过她的施法速度。   安洁莉娜需要一边替阿鲁比昂消除惯性使其能够自由机动,一边又要消除阿鲁比昂的机动给自己带来的惯性压力,同时进行双重施法对于一个完成训练的正式施法者来说都是超纲的课题,更别说在此之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学生的安洁莉娜,就算内置有辅助的计算单元,安洁莉娜对于自己的保护也跟不上阿鲁比昂的速度。   不过瓦伊凡少女的问题,安洁莉娜也早已给出了答案。   “嗯,我没事,总之我们要在这里把所有内廷骑士拦下来,给空弦小姐那边创造机会。”   安洁莉娜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鲜血,轻轻吐出一口气。   整个驾驶舱在得到回答之后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她完全淹没,与上一次一样,她再次失去对于身体的感知,整个人仿佛陷入某种异样的空间,她的身体变成与思维一样无法用言语描绘的东西,而在这片思维的浪潮中,她与另一股思潮逐渐共鸣。   阿鲁比昂的双眸亮起另外一种颜色。   厚重的大白鹅张开双翅,浮游炮刃组成装甲裂开,无数致命的武器窜入空间的涟漪,直接绞向升空的内廷骑士。   同一时间,伴飞的空骑士在空中停下,所有空骑士举起手中的源石投枪发射器,细密而延绵的轻微爆炸声中,八管一捆的发射器将内藏的所有源石爆炸长杆射向北境联军的地面营地。   天空与大地一时间被火焰相连,空骑士全员举剑。   .   .   .   “战争”这种巨兽第一次出现,就动摇了空弦的所有认知。   无论是维多利亚的老家,还是游历在拉特兰的时候,空弦都没有看到过这种编织着死亡与疯狂的场面。   她的两个家乡都是和平的国度,固然维多利亚北方有一些分裂分子,然而在这种天灾遍地的世界,这种事情可以说微不足道,并且在维多利亚大部分地区都保持着和平,而在拉特兰,那一个与世隔离的国家将卡兹戴尔远征军的事情一直藏了起来,维持着人们心中圣域应有的庄严肃穆与和平友善。   哪怕是亲身经历过发生在圣塞西尔的灾劫,那种悲剧与现在眼前发生的一切也没办法相提并论。   圣塞西尔发生的一切都能找到一个明确的恶意,来自于深海的窥伺带给凡人痛苦的灾劫,然而现在的战场上有什么呢?   黎博利人的视线让她能清晰地看到北境联军每一个人在面临死亡时的绝望与恐惧。   那种毫不掩饰的“不想死”,让空弦一时甚至对自己在做的事情产生一些迷茫:为什么要用杀害生命的方式来保护生命?   “因为你不杀死他们,他们就会杀死你,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只将这样的选择给了我们。”   从阴影中浮起的声音打断空弦心中的纠结,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那一道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另外一个的形状。   自己这贴在地上的影子继续说道:“当初没想到兰登卫队还有复活的一天,我们只教会你怎么在荒野上保护自己,而没有教会里怎么在战场上保护自己,听好,战场上最重要的是不要怀疑自己,你比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要强,所以能伤害你的不是战场上那些人,而是你自己。”   空弦异色的双眸掠过一丝犹豫,这些道理她都明白,甚至作为知识而言早已烂在胸里,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对这些话依旧陌生,她甚至有些忘记要怎么坚定自己的信念。   “不要试图在战场上追寻荣誉,这里什么都没有,你要考虑的问题是活下来,或者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地面上的影子没有再继续唠叨,这一句话后,地面的影子化开,变成一副空弦十分熟悉的地图。   阴影的地图标记出现在的整个北境联军营地,营地外围还有许多交错的线条,那原本是营地外围联军布置的巡逻线,然而现在的混乱下,这些巡逻线大多已经完全失去作用——没有哪个营地在被正面狠狠揍了一拳的同时还能保持完整的巡逻体制。   “这是确认有效的几条巡逻途径,现在我们已经摸到联军营地内,他们正在重组阵线,我们会按照计划展开针对敌人基层指挥的猎杀行动,那样的混乱下想要精准定位我们的位置只能由多名术士进行联合施法通过法术定位,那么能量聚集点周边的防护结界一定会被放开,里面的护卫与法师也会分流出来,你要做的就是潜入进去,破坏能量聚集的源头。”   空弦点点头,她原本还对老师们没有带着自己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而有些不满,现在她发现自己在保护沃伦姆德时所拥有的勇气与信念,一旦自己变成进攻的一方,需要自己主动去杀害生命的时候,就突然从身体中消失不见。   “你现在就沿着标记出来的路径潜入到能源聚集点附近,千万要小心,如果无法通过自己摧毁能量聚集点,或者没办法安全离开,就在那里留下标记,然后想办法让能源聚集点附近的法术结界瘫痪,莫斯提马大人会想办法进行一次远程的法术引导,你记得及时离开。”   影子的语气仍旧平静,但是空弦却听出来一丝关心,就像是孩子出行前唠叨不已的长辈,她突然感觉心中的那份不安与动摇消失了许多。   “嗯,我知道,老猫,不用担心,我也不再是那个在农田里玩耍的小丫头了。”   “叫我名字,没大没小的。”   影子骂了一声就重新回到空弦的脚下,变成她自己的影子,随后空弦吐出口气,望了一眼从天空蔓延到地面的光火,沿着脑海中的那一条路线,如入无人之境般地穿过整个哀嚎的战场。 第六百七十四章:北境战事(八)   内廷骑士的出现极大地振奋了北境联军的军心,在空骑士的轰炸下一度行将崩溃的士气在失去后续的持续打击之后,很快开始恢复稳定。   北境联军坚韧的基层指挥与夹杂在部队中利用法术干扰士兵的精神,使其冷静下来的特殊施法者们在这中间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然而这种积极的变化并没能持续多久,第一柄潜行的利刃在众目睽睽之下割开某位基层指挥的喉咙时,针对性的刺杀让北境联军再次陷入巨大的动荡。   兰登卫队并非是专门执行这种暗杀工作的部队,他们的刺杀有很多瑕疵,然而已经失去秩序的北境联军很难捕捉到这些潜伏进营地的袭击者,若是在尚且能保持秩序的后方部队中兰登卫队的行动可能不会如此顺利,可是已经遭遇重大打击的重步兵团根本就没办法冷静下来进行处理。   很快,在北境联军做出应对之前,重步兵团就完全崩溃,由几个点形成的崩溃带动整个重步兵团的士气归零,溃散的军队开始在大地上四处逃逸,部分军队甚至反过来冲击本就人心惶惶的轻步兵团。   整个战场的局势已经超过大部分得过且过的北境联军理解,无论是藏在暗影中的利刃,还是天空中正在爆发的宛如神话时代的战斗,都让凡人们疯狂地想要逃离这片非人的灾难之地,而前方溃散的重步兵团更是仿佛在告诉所有人——   快逃啊!   后续的轻步兵团立刻有人丢下武器准备逃跑,可是刺穿逃兵的利剑强行阻止了这种溃败的势头,葛温·林德训练出来的基层指挥官依旧恪守自己的职责,但是这显眼的表现立刻让他们成为下一波刺杀的目标。   老菲林旁若无人地行走在人心惶惶的轻步兵团中,他并没有用法术来掩藏自己的身形,而是换上一层轻步兵的装束行走在人群中,现在的北境联军已经失去辨别伪装者的秩序,人们根本不在意身边突然有了一个不认识的战友,或者说这些从各个贵族手下集中起来的士兵,本身也互不认识,就算有人看见老菲林,也只会觉得莱塔尼亚出现一只大猫有些奇怪。   他像是一只鱼一样游过战战兢兢的联军,迅速地向支撑这一片秩序的那一个点靠拢。   临近那一名基层指挥时,利刃已经滑到老菲林的手里,但是就在他走出人群的那一刹那,那一名指挥官却突然看向人群中的自己!   同一时间,有鲜红的光芒围绕着自己亮起。   不同于空弦那种简单的训练,曾经的兰登卫队为了完成保护要人的任务都会接受相应的法术识别训练,要求认识各种法术生效时的相关反应,以及从这些反应中倒过来推测出法术的类型,因此老菲林立刻从这一层光辉认识到这是什么法术。   恶意感知——用来定位范围内生出杀意的目标。   老菲林心中一沉,下一个瞬间那一名基层指挥已经拔出长剑呼喊着士兵,老菲林犹豫了一下还是冲出去,在其余人反应过来之前与那一名基层指挥错身而过,带走那个年轻人的生命。   这样的做法也让他被所有士兵看在眼里,恐惧变成浓郁的杀意,四周的士兵身上都冒起鲜红的光,然而这样的光芒很快就已经消散,只剩下老菲林头上悬浮起一个固定的法术标记,显然先前的施法者就在周围,已经根据现场的变化在调整自己的法术。   人群向老菲林涌动而来,很快就淹没那一个悬浮的法术标记。   若是扩大到整个轻步兵团,这样的法术标记陆续出现,陆续消失,北境联军的秩序在这些法术标记出现与消失后渐渐重回平静,人们开始相信自己已经杀死威胁自己的危险,恐慌的羊群重新变成驯服的鬣狗,在基层指挥与陆续加入进来的术士安抚下,石头溅起的涟漪也在渐渐散去。   .   空弦并没有注意到北境联军的变化。   法术标记出现之前,她就已经穿过混乱的北境联军来到能源聚集点附近,这里有一层幻术的结界笼罩着背后的真实,虚幻的雾气遮掩住一大片区域,以莫斯提马为首的沃伦姆德施法者能确定这里就是引导天灾的源头,然而兰登卫队却一直没能靠近这里。   北境联军完善的巡查体系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兰登卫队没办法绕过这一层雾气的结界。   莱塔尼亚在法术领域的造诣毫无疑问地居于全泰拉之首,他们能猜到这一层雾气的作用与可能的形成方式,然而如何破解却变成一个棘手的事情,兰登卫队能够识别各种法术但却不是正儿八经的施法者,拥有反制法术能力的专业术士又没办法跟随兰登卫队潜入到这么深入的位置。   事实上现在的空弦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除这一层雾气,不过她得到的命令是来到这里之后,雾气大概会自动解除。   “自动解除……”   空弦看了看自己的影子,期待着能有进一步的命令,然而自己的影子却保持着令人不安的沉默。   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报告这边的情况时,笼罩着区域的雾气却如同她接受的命令那样,竟然主动地散开,一队穿着施法长袍的骑兵,大约三百余骑的队伍从雾气中疾驰而出,在震天的马蹄翻飞下朝着北境联军前营的方向迅速拔出。   “那就是法师团的人?”   整个北境联军的法师团总共才五百人左右,一大半的人现在都已经离开,难怪没办法维持持续性的法术结界。   这类型的结界类法术要么需要大量的符文石板进行支撑,要么就只有施法者进行不间断地轮换维持,前者需要大量的经费与事前准备,通常会出现在一些重点城市的防御系统之中,而后者才是进攻方中常常会准备的进攻手段。   空弦一时有些好奇为什么法师团的人会放弃维持雾气结界离开这里,但是她终究还记得自己的任务。   黎博利的少女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制的特殊怀表,这是莱塔尼亚常见的一种法术道具,用以感知残留的法术波动,大部分冒险者都会购入这样的东西,毕竟莱塔尼亚各地残留有不少被遗弃的法师高塔与法师遗迹,进入这些地方冒险时需要特别警惕内部的法术残留,特殊的市场就诞生这种特殊的道具,而空弦手中的感知怀表则是沃伦姆德的施法者特别精制的高精度产品,放在冒险者的市场中足以让一名冒险者一年内吃喝不愁。   “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但是维持雾气的术式已经被取消了。”   感知怀表显示雾气中的法术已经消散后,空弦也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裹紧身上的披风,无声地窜进那一层正在逐渐变淡的雾气。   湿润空气挂在空弦的披风上变成冷淡的水滴,雾气里出现一座拔地而起的朦胧剪影时,空弦下意识停下脚步,然后更加小心且无声地向那层剪影靠近。   越过雾气的那一刻,朦胧的剪影突然变成真实的世界。   一座难以言喻的辉煌高塔直接撞进空弦瞪大的眼眸,雾气背后的世界不是一片行军的营地,以一座高耸的巨塔为中心,无数法术的光辉从大地射向高塔,仿佛支撑高塔一样融进高塔虚幻的身躯,让那介于虚幻与现实之中的塔身变得更加凝实。   高塔的顶端有十字的光芒闪亮,刺眼的光芒仿佛一颗小小的太阳,仅仅是注视着那一颗虹色的光球,灵魂都仿佛要被灼烧殆尽。   这一幕景象与空弦的想象不太一样。   她原本的设想中这里应该是由一个用以引导天灾的控制基地,会有大量的施法者结成环来引导足以唤来天灾的巨大能量,可是现在看起来这里根本就没有在尝试控制天灾,他们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聚集庞大的能量,至于天灾云不过是因为能量聚集后出现的自然现象。   天灾等级的能量就聚集在那虚幻的高塔塔顶,问题是自己现在要怎么办?   如果这里的法师只是在尝试控制天灾,那么自己只需要找到控制的环节,然后在中间搞一些小小的破坏就行了,毕竟天灾不会辨明敌我,一旦失去对于天灾的控制,任何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让天灾消散,否则很可能自己也要在天灾中陪葬,然而现在这里只有能量的聚集,先不说自己一个人能造成多大的破坏,这种能量聚集就算受到一些破坏也可以进行补救,除非是遭遇彻底的破坏。   那么问题来,自己一个人要怎么拆掉这个一座快要耸入天际的虚幻之塔?   空弦低头看了看腰间折叠的长弓,然后在看了看那能量汇集的高塔,她一时甚至都不确定现实的箭矢能否伤到那能量聚集的高塔。   “只能交给沃伦姆德那边了吗……”   空弦咬了咬牙,从包里拿出来另一套古怪的法术道具,那也是沃伦姆德的施法者准备的道具,用来释放定位信号的法术道具。   兰登卫队的人手并不多,算上空弦也只有三十七人。   其余人都前往联军营地执行袭击任务,而执行潜入任务的只有空弦一人,考虑到有可能出现一个人无法应对的情况,莫斯提马在知晓这个计划后提出一个作为保险的方案,那就是由空弦来判断是否存在直接打击能量聚集点的可能。   如果能够通过强力的攻击直接抹消能量聚集点且不会引发天灾的失控,那么空弦就可以通过这一套道具向沃伦姆德释放信号。   ——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空弦小姐,所谓的强力攻击不会在区域范围内留下任何活口,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套道具背后的重量再做出选择——   想到莫斯提马将这一套道具告诉自己时说的话,空弦就不由自主地响起天火坠下时,北境联军中展现出来的地狱般的风景。   她一直以为兰登卫队所在的战场荣耀遍地,也一直憧憬着那一段修道院已经遗忘的历史。   但是真正与兰登卫队踏上同一片战场,她却找不到荣耀的容身之地,放眼望去,能够看见的只有挣扎着想要活下来的人,无论敌我。   可是她有些想不明白,既然大家都想要活下来,那么战争又是为什么而开始的呢?   心中固然有许多难以言说的情绪,空弦却也没有因此而停下来,她至少还能分清楚自己的身份与使命,如果自己在这里停下来,那么下一个展现出地狱风景的地方就是她身后的沃伦姆德,活在地狱中的就是那些相信她的沃伦姆德市民。   埋设好法术道具,设置好信号发射时间之后,空弦取下腰间的长弓。   三枚不同颜色的箭矢同时搭上长弓,异色的双眸看见了敌人的生,也看见了敌人的死。   飞离的三枚箭矢钉穿三名法师的头颅,高塔之下的营地立刻炸了窝,剩余的法师团成员以及护卫法师团的战士立刻做出反应,一道道搜索术式的光辉立刻向四周扩散,迅速而精准地找到空弦的位置,然而这片刻的功夫从空弦手里已经有暴雨的箭矢倾盆,被找到位置时已经有超过二十人死伤在三种苦难之下。   法术的光弹擦过空弦在地面炸开一个小坑时,空弦收起长弓遁入阴影,营地中的敌人显然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拥有恐怖输出的袭击者,法师们定位到空弦的位置,护卫立刻翻身上马追了过来,甚至还有法师升空后将视野分享给其余人,那一瞬空弦展现出来的攻击性可以说吓坏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开始追逐那一个身影时,埋设下来的道具也同时展开。   一道特殊的法术信号突破雾气的封锁,刺激到在场的所有施法者,但是人们的注意都放在那个造成大量杀伤的袭击者身上,就算意识到有特别的能量信号发生,但没人能意识到这个信号背后的意义,人们都想着先拿下那个袭击者再来寻找这个信号。   .   “莫斯提马大人,罗盘亮了。”   沃伦姆德城墙之上,望着远处天空不断爆发的焰火,沉默的莫斯提马身边有沃伦姆德的施法者走近,带过来一块闪亮的罗盘。   那是信号的接收装置,与空弦手里的那一套装置对接的接收装置。   “嗯,我知道了。”   莫斯提马吐出口气,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想要仔细问问空弦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确认是否只剩下这一个选择,但这也只是一种奢望,战场上哪里能有如此轻松交流的闲暇?   机会可能只有一次。   莫斯提马闭上眼,头顶的光环迅速展开,漆黑的七重冠冕犹如一个巨大的罗针盘指向天空的天灾云。   或者说,天空之上的某些东西。   莫斯提马睁开眼,淡薄的金色仿佛承载着另一份非人的意识。   “检索对地攻击单位列表,找到可以对指定目标进行攻击的单位一共571个;”   “筛选适合威力的单位中,筛选结果,确保不会造成大型生态灾难的单位,43个;”   “确认单位所属,进行二次筛选,筛选条件‘拉特兰控制范围内的单位’,筛选结构,5台;”   “确认单位类型,三门‘监听者’巡逻星舰主炮,一门哨所卫星主炮,一体动力单元完好地废弃通信卫星残骸。”   “目标选取,‘监听者’巡逻星舰主炮;备注,发射后废弃,避免被追踪。”   细碎到旁人无法理解的自言自语中,晨曦的天空中逐渐亮起三颗明亮的星辰。 第六百七十五章:北境战事(九)   三颗星辰比明亮的天空更加明亮时,空弦并没有注意到天空之上的变化。   暴露位置的攻击之后,她立刻就遭遇能量高塔周边护卫的围追堵截,这里的术士虽然也是从贵族私兵中整合而来的施法者,与其余士兵一样同样缺乏作为优秀士兵的素质,可是莱塔尼亚的施法者与其余地方不同,这里的施法者天然比其余地区的施法者更加优秀,无论空弦如何隐藏自己,总会有意想之外的法术定位到她的位置,随后就是各种形式的攻击法术或者是诅咒直接套上来。   长弓再一次发出铮铮声响时,一滴鲜血碎在空弦的侧脸。   护手的手套在腐蚀诅咒下已经溃烂,每一次拉动弓弦,紧绷的弓弦都会割开纤细的皮肤,不过也正因为这份从手指直窜心间的疼,空弦还能在围追堵截下保持最高的警惕,但这样的警惕在人数的优势面前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乒!   正面射过去的箭矢被冲上来的战士直接打掉,这些战士都是从近卫团中直接抽调出来的精锐,哪怕同样没有优秀军队应有的纪律性,可是在被贵族收编之前都是在佣兵之中闯下不小名气的人,个人实力上就算与空弦有些许差距,但也绝不至于被箭矢简单地逼退。   打开箭矢的战士在原地停止一瞬,体内源石循环带来的超出常人的力量流入蓄力的肌肉之中,下一刻从脚下爆发的速度让战士成为掠过战场的一道影,大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冲向空弦。   冲锋之势,佣兵之中老掉牙但却极其实用的战斗技巧。   比起各种精巧的流派,佣兵之间的战斗方式往往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就算是空弦在短暂的游历期间也将这些大家都会的技巧学了个遍,其中有一些技巧不适合黎博利人的脆弱身板,可是她也知道这些直来直去的战斗方式具备的各种破绽。   长弓立刻被折叠收起,一柄匕首从腰间落入空弦手中。   异色的双眸捕捉到对方的冲锋,黎博利人那迥异于其余生物的观察方式使得空弦得以站在一个完全客观的角度全面地观察这一次冲锋,于是她踏前一步,不进反退地撞进冲锋的战士怀里。   皮甲的空弦根本不可能撞过这么一个犁过大地的铁罐头,当时整个人都像是贴在铁罐头上的一张纸被连带着撞飞出去,然而这个一张“纸片人”却在最后蹬着停下来的铁罐头在地上滚过几圈,继续向后奔逃,而原本冲锋的战士却停了下来,重盔全甲没能保护到的眼睛被匕首撬开防护的栅格,接着冲锋的力道反过来强行捅了进去。   更多的人越过战士的尸体,而法术的光辉更是先行一步。   大地拔起的藤蔓开始阻止空弦继续逃离,地面一层层翻开的植物根茎挤占了空弦全部的落脚点,逼迫着空弦折返面对追过来的法师护卫。   箭矢已经所剩无几,体力在法术的诅咒下也几乎消耗殆尽。   空弦在藤蔓蔓延出来的翠绿花田前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也慢下脚步的追兵。   情况已然明朗的现在,这些追兵比起杀死自己,似乎产生生擒自己的想法,追兵没有一拥而上,而是警惕地向两边散开,彻底封锁住任何她可能逃离的方向。   怎么办?   空弦一瞬间捏紧长弓,但是又轻轻松开。   长弓并不能保护自己,这一点她已经心知肚明,自己不可能再做到更多的事情,她已经尽最大可能的拖延时间,不知道沃伦姆德那边有没有收到那个信号,又或者收到信号之后打算怎么做?   莫斯提马真的有能抹消法术聚集点的方法吗?   如果有那样的方法,为什么一开始不那么做?   或许是身体已经知道死亡可能就在下一瞬间,空弦发现自己很难维持住一个足够冷静的心态,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击破她试图平静的努力,猛烈地拥抱着她略微颤抖的身体。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有些意识到为什么修道院从来不将她视为兰登卫队的一员。   她或许并没有成为战士的素质。   完成包围之后,追兵中走出来一柄战士,瓮声瓮气的声音穿过盔甲的防护,带着没有任何掩饰的威胁直接对空弦说道:“丢开武器,跪下,别以为自杀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们有办法让你的尸体在死后更加有用。”   空弦听说过役使尸体的法术,萨尔贡的长生军似乎就是这样一支亡灵的军队,然而那样的法术属于并不在明面上流传的秘密传承,空弦没有听说过莱塔尼亚有流行这样的法术,她不知道这句话是虚言的恫吓还是真实的威胁,但是面前的追兵展现出来的杀意却真实无比。   没等空弦的沉默迎来一个终结,追兵中就有人藏在战士身后隐秘的举起法杖。   一瞬间有炫目的光辉穿过十几米的距离,精准地洞穿空弦的肩膀。   “啊!”   冲击与烧蚀的巨疼让空弦虚着眼后退一步,这一步却直接踩进默默蔓延到脚下的藤蔓之田中,那些鲜翠欲滴的植物一下子展现出自己的凶暴,沿着空弦的双脚立刻爬上黎博利少女的身体,直接剥夺走少女的所有反抗。   看见目标被捆了起来,一开始走出来吸引注意的战士立刻走过来,他需要防备这个袭击者用其余方式自尽。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场袭击已经结束,接下来要做的无非是审问这个大胆的袭击者,当然,可能还有另外一番享受,毕竟这个袭击者的容貌与身段都很不错,不太像是莱塔尼亚那些脏兮兮的平民。   “那是什么?”   脑海中幻想着某些场面的战士被身后的惊呼拉住脚步,他回过头看向那个声音,又顺着所有人的视线看向身后的天空。   三颗星辰“坠”向大地。   炽白的光柱穿透无垠的苍穹,在大抵上汇聚成一点。   沐浴在光柱之下的能量高塔顷刻之间失去形体,消融在光柱之间,而坠地的能量向四周铺开,剧烈的爆炸掀起堪比超凡者法术的冲击波,营地被直接掀飞,留在附近的人被高高抛起,然后在空中渐渐解体,从能看得出来的人形慢慢被抹消成一滩血沫,最后就那么消失在空中。   身体还没能来得及感受到共情的恐惧,冲击波就已然吹拂到这边。   抵达这里的冲击波已经衰减很多,但仍旧如同横扫的巨锤,将后排的法师们轻松地敲起来,轻甲的护卫也;踉跄着摔倒,就连重甲护卫也只能蜷缩起身体,利用重量将自己锁在大地,所有人都失去行动能力的时候,追兵组成的壁墙前方,一道影子逆着冲击波向前。   靠近空弦的战士立刻发现不对,他回过头看见藤蔓的翠绿已经消失。   那并非是自然界存在的田地,而是术士用特制种子配合法术催化的召唤物,一旦法师不再维持法术,那么这些藤蔓就会立刻停止生长,将所有的精华凝聚成几颗种子之后表现一个原地死亡。   刚才的冲击波直接掀飞了后排的法师,没人能在空中飞舞的时候还维持法术。   但问题在于,那个黎博利人呢?   一阵恶寒窜上战士的背脊,随后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影子中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他低下头,看见的是紧贴着身体窜上的染血匕首。   无声靠近的空弦用掌心推着匕首刺进面甲的观察缝,一直把握柄也推进变形的头盔。   伫立的战士一下子失去所有的力量,空弦让瘫倒下来的重装战士滑到一边,反手抽出战士腰间的佩剑——重装战士拿着战锤,并没有使用佩剑——摸向另外一边正在对抗冲击的追兵。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   看见天空坠下的光芒,观望能量的高塔在光芒中崩解时,她倏忽就冷静下来,那一刻她似乎完全从身体内被抽离出来,情绪与思考完成切割,变成两个独立存在的个体,原本走到极限的身体似乎也开启另外一个循环,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干枯的身体内绽放,将难以想象的力量送进肢体的各处。   她突然意识到她比现场的任何人都要强。   她其实可以不逃。   理性的自己做出这样的判断时,感性的自己就看着身体冲了上去,那一刻她表现得比兰登卫队的其余人更好,就像是一片掠过微风的树叶,那人直到自己贴了过去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一个已经抵达凡人极限,卡在最后临门一脚的强者,然而自己却他更快地将匕首推了上去。   自己从未拥有过的力量让匕首正面凿穿那人的头盔与头骨,然后她拔出长剑冲向下一个人。   下一个人,   下一个人,   下一个人,   ……   理性与感性的分割重新开始融合在一处时,空弦发现自己正站在自己抗拒的“地狱”之中。   四周是敌人凌乱的尸体,鲜血将大地变成某种难以名状的血肉之躯,几乎被染过一片红色的自己还拿着造成这一切的长剑,面前则是苦苦哀求的最后一名敌人。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推开了拦在凡人与超凡者之间的那一道“门”。   但是为什么?   空弦有些怔忪地放下长剑,原本哀求的敌人在那一刻收起不是演技的演技:他想要活下去,所以要杀死这个可能会改变主意的敌人。   没有人会相信战场上敌人的仁慈,但是不相信的结果也显而易见。   身体比空弦预想中更加敏锐,她的思考还没来得及控制住身体,体内源石循环被高度利用起来的身体已经反射性地消除所有的外部威胁。   空弦怔怔地看着敌人被长剑洞穿的咽喉,然后才看向自己手里握着的长剑剑柄。   她其实没想要杀死对方的……   空弦松开长剑,敌人软软地倒下时,她再次看了一眼身边的惨烈,陷入有些迷茫的沉默。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踹开那一道阻拦凡人与超凡之间的“门扉”,也从未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完成超凡者的蜕变。   电光石火的那一段时间,她只感觉身体不属于自己。   好在这样的违和感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空弦终究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她重新看向能量高塔的所在地,那里已经不存在什么介于虚与实之间的高塔。   不如说,那里已经不存在任何东西。   “天权之剑”是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的名字,而哪怕是研究泰拉历史的学者也仅仅只在文献中看见过这个名字,拉特兰的统治都已经被现代的泰拉逐渐遗忘,远在拉特兰统治泰拉之前发生的事情早已变成历史中的风尘。   这是空弦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攻击。   光柱的落点只剩下一个内陷的凹地,大地已然被融化,岩浆在其中翻涌,仿佛有人将炼狱投射到了人间。   若是抬起头,就连天灾云也被光柱贯穿,一直笼罩沃伦姆德近边的天灾云第一次露出背后的天空,就连天灾云更上方的云层也呈现出一个巨大的破洞,仿若被长剑贯穿。   眼尖的黎博利人似乎看见天穹之上有火光一闪,但是不等她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重新汇聚的天灾云已经遮掩了一切。   等等,重新汇聚的天灾云?   空弦愣了一下,她重新确定了一下原本能源高塔的方向,果然那一个法术累积的控制中心已经消失在那从天而降的光芒之中,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无论是能源的高塔,还是维持能源高塔的术士,北境联军已经完全失去对于天灾的引导与控制。   这个时候天灾云应该逐步散开才对啊?   莫斯提马确定现在天灾云形成的能量场稳定下来会在二十四小时以后,现在就消灭刻意维持能量营造天灾环境的能源高塔,那么天灾云内部的能量场就会消失不见,整个天灾就会这么散去才对,现在的沃伦姆德周边根本就不存在天然形成的天灾环境,为什么天灾云还会重新汇集?   空弦紧张地抬起头重新确认了一遍,果然,先前的汇集并不是云层的自然流动填补上那个窟窿。   天灾云的边际根本没有任何衰减!   为什么! 第六百七十六章:北境战事(十)   天灾的衰减很不正常。   通常来说,天灾是一种泰拉发生的自然现象,大多数情况下如同其余自然现象一样,它的发生并非无迹可寻。   追踪能量的流动是最常见的预知天灾的方法,一旦发现能量出现异常速度的汇聚,那么汇聚的能量就有可能成为天灾的诱因,无论是移动大陆板块造成剧烈地震,又或者是进入沉寂的火山扰乱火山的活动周期形成极其突然的爆发……海啸,暴风,各种各样天灾的背后一般都能发现能量的异动。   大部分天灾信使都是通过捕捉这种能量异动的痕迹来预知天灾,然而沃伦姆德即将发生的天灾全无这样的痕迹。   理所当然的结论就这样成为沃伦姆德所有天灾信使的共识:这一次的天灾是人为控制的结果。   北境联军已经诱发过小型天灾来阻拦沃伦姆德的移动,并且毫不掩饰地利用法师团人为地引导能量聚集,那么当消除掉那一个能量汇集的点,人为聚集的能量就应该迅速消失,就像是冬天放在外面的刚泡好的咖啡那样。   然而这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莫斯提马大人,天灾信使协会发来警告,他们并没有发现能量出现预料中的衰减曲线,聚集的能量有所下降,可是甚至都没有衰减到下一个能级,天灾的发生可能只是被推迟了几个小时!”   沃伦姆德的城墙上,从天灾信使协会跑来的信使找到观察远方的莫斯提马。   萨科塔与萨卡兹的特征共存的拉特兰人如此显眼,暴风中的莫斯提马顶着展开的冠冕,钟盘般的黑色光环泛着流转的光华,一种异样的威压轻轻攥着看见那光环的所有人心脏,仿佛从光环中透出另一个意志的视线正注视着莫斯提马身边的所有人。   “天灾不会推迟。”   “诶?”信使疑惑地看向莫斯提马。   “天灾不会有推迟,能量的聚集会加速,损失的能量会在短时间内得到弥补,天灾仍旧会在预定的时间点降临,以群星陨落的方式。”   莫斯提马平静的声音带着一种不似凡人的空灵,身边的信使顺着莫斯提马的视线看向天空,厚重的天灾云内偶尔能看见金色的能量电弧窜过,他知道“群星陨落”指的是什么,那不是说的真正的星辰,而是指天灾云中孕育的大量源石矿会从天而降,直接覆盖天灾范围内的所有土地。   这可以说是经济效益最高的天灾,但也是小型天灾中威胁性最大的天灾。   城市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天空落下的巨石,还有这些在城市中碎掉的源石矿引发的源石感染,很多家庭在天灾中活下来的结局是还不如在天灾中死去。   “但这是怎么回事?”   沃伦姆德的信使也接受过理论的学习,他很清楚这种天灾的破坏性,但正因为这种了解,他才忍不住会质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沃伦姆德的能量监控系统有周边能量的变迁记录,天灾信使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疏忽解读,无论是能量变化的解读,还是对比过去这段时间这一地域的天灾发生记录,我们都可以确定天灾没有第二个源头,为什么消除掉北境联军中的源头后还是会这样?”   “因为这是自然发生的天灾,你应该很清楚并非所有天灾都遵循能量变迁的原理。”   “可是那种情况的天灾十分稀少,况且也无法确定那些天灾是不是当地信使在预读天灾时出现疏漏,事后害怕追责才那么上报的,那种低概率的事件——”   “那种低概率的事件就发生在我们的面前,这就是‘泰拉’的意志。”   应该早一点想到这一点的。   莫斯提马微微捏紧拳头。   霍恩洛厄伯爵已经说过那些源石怪物是人外之敌,“泰拉”的爪牙,那么源石怪物突然行动的背后自然是有“泰拉”的授意。   那是世界的主宰,只要“泰拉”有那样的想法,可以在任何地方引导任何天灾。   从一开始笼罩在沃伦姆德的天灾就有两个源头:   一个是北境联军的引导;   一个是来自“泰拉”的授意;   为什么自己会疏忽掉“泰拉”在引导天灾的可能性呢?   “泰拉”的意志就是自然的意志,北境联军的引导可以通过暴力进行破坏,然而“泰拉”引导的天灾就如同这片大地其余地方发生的天灾那样,凡人能做的事情只有逃离。   “沃伦姆德需要立刻动起来。”莫斯提马转过头,“让能源部的人立刻启动引擎,沃伦姆德现在所有的活动都围绕着启动移动城邦展开,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这一次天灾的范围并不大,按照移动城邦的最大速度,我们仍旧有可能逃离天灾覆盖的范围。”   信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城墙外那让沃伦姆德进退维谷的巨大地陷。   先前北境联军引导的地震将沃伦姆德卡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地形之中,所以沃伦姆德才会停在这里被北境联军围攻,否则大地上自由移动的钢铁怪物怎么会如此被动?   “按照莫斯提马大人说的那样快去通知其他人吧,我会想办法给沃伦姆德打开一条道路。”   一个声音插进两人的对话,莫斯提马与天灾信使转过头看向走过来的那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并入沃伦姆德城防军的萨卡兹人首领正缓缓走过来。   “泥岩,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莫斯提马看向那个宛如山岳的身影,现在对方应该在协助进行城防才对。   “出现了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来通知您。”   那一层厚实的装束下仍旧是那一个不像是萨卡兹人的恭谨态度,泥岩也没有过多地废话,而是直接抬起手指向城墙外的大地。   莫斯提马很快就看见墙外的大地开始发生变化。   大地如同潮水般涌动,被地震撕裂的大地开始回填,大地的伤痕正在以一个肉眼几乎很难确定,但确实在变化的速度进行恢复,整个北境联军法师团,包含不知道多少高塔学徒才引导的天灾造成的这个伤痕,正在一个人手中发生变化。   “你推开那扇‘门’了?”莫斯提马立刻意识到这份变化之后的意义,“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与这一群萨卡兹人在林德尔相遇,那时候泥岩展现出来的实力也仅仅只能在凡人中首屈一指,处于某个暧昧的界限之上,在凡人眼中或许拥有无可抵御的强大,但无论是林逸还是卡涅利安,又或者是莫斯提马自己都有绝对的把握击败那时候的泥岩。   现在却不一样,这里的泥岩明显已经跨越凡人的极限,整个人都完成某种升华。   “嗯,就在刚才。”   “刚才?”莫斯提马有些疑惑,“你们不是一直在城内待命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没有。”   “没有?”   “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也没有任何征兆,我极其突然地就推开那一道我不知道该怎么推开的‘门’,来到你们所处的世界,这就是我说的奇怪的事情。”泥岩补充道,“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我手下的萨卡兹,还有沃伦姆德城内的一些资深冒险者,很多甚至都没有抵达凡人极限的人们也莫名其妙地跨越了那一道界限。”   这怎么可能?   莫斯提马一时有些无法理解泥岩所说的事情。   跨越凡人的极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就算那一道“门”的实质不过是来自于“泰拉”针对凡人体内源石循环的一道指令,然而这一道指令也有相应的下放标准,从拉特兰的统计数据来看。   那些有过丰富人生经历,体验过九死一生抵达凡人极限的人的确有更大的可能激活这一道指令的下放,而那些从未摸到过凡人极限的人大多数都有着正常的趋利避害的人生,少有体验过情绪的极致,爱憎喜恶的情绪都没有抵达值得被“泰拉”回收的标准,又怎么可能集体在这时候完成突破?   总不可能是所有人看见天灾未曾消散,集体陷入绝望以至于被“泰拉”认可为合格的食粮了吧?   “他们没有绝望。”   泥岩显然看懂了莫斯提马脸上少见的惊愕,厚重的声音继续从山岳般的身影内传来:“很多人意识到自己突破那一道门扉之后就开始自发地进行统计与实验,有人困惑,有人狂喜,但是最终大家都冷静下来将相关情况汇总,想要询问现在的自己可以为沃伦姆德做些什么。”   正常情况下突然得到过去渴望已久或者早已放弃奢望的力量,一般人很难保持正常的心境,不过沃伦姆德面临的现实压过这种不知所措,过去的围困也让这些人早已习惯听从命令,因此倒是也没有闹出什么令人心烦的乱子,人们还是愿意遵从秩序的引导,而不是仗着突然得到的力量恣意妄为。   “……是吗,总之你先将城内能操控大地的术士集中起来,我需要你们尽快抹平沃伦姆德外围的阻碍,给沃伦姆德的移动搭建出一套道路。”   “明白,我需要城市的支援,相关方面的协调工作就交给你了。”   泥岩点点头,没有过多地停留就直接离开了。   其实在沃伦姆德被限制移动之后,城市内一直有修复道路的计划,但是那时候沃伦姆德处于北境联军的围困之中,根本出不了城,而后来的东西对峙状态也很难从城内派出部队进行道路的修复,一来是因为那时候的人手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完成这样的工程,二来是因为那会直接刺激到北境联军的神经,导致战场的加速。   现在的话,原因不明的集体突破让沃伦姆德拥有短时间抢修出一条城邦移动的可能,另外就是北境联军现在已经自顾不暇。   莫斯提马抬起头看向天空熄灭的星辰。   与天际单位的连线在后者完成一次精准地对地射击之后就已经断绝,群星之间的神祇没有去追回祂那些失落的兵器,而是直接摧毁掉与莫斯提马连线的三艘星舰,不过现在也不需要莫斯提马继续暴露拉特兰在天空之中的权柄,那一次对地射击已经让北境联军陷入巨大的混乱。   整个法师团营地的消失让连续遭遇打击的北境联军再一次陷入混乱,基层指挥用同样的话语激励着军队两次冷静下来,然而言语这种东西会迅速地失去效用,第三次的打击成为军心崩溃的契机,最关键的是没有人能理解那从天而降的光柱究竟是什么东西,而更高级的指挥官从一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不妙的联想。   远远望过去,北境联军像是被灌了滚烫开水的蚂蚁窝,抱在一起的蚁群正在溃散。   基层的指挥体系还在收拢部队,不知道最后他们能不能成功,但至少现在北境联军已经没有余力来干涉沃伦姆德这边的动作。   莫斯提马沉默地看着北境联军天空还在进行的缠斗。   空骑士的残骸与内廷骑士的鲜血让天空染上异样的色彩,与冬灵山脉的遭遇战不一样,这一次双方都没有选择后退,生命与生命的每一次相撞都会让死亡从天而降。   “告诉沃伦姆德议会,我现在要前往北境联军那边。”   莫斯提马拿起法杖走下瞭望的高塔,跟在身边的传令兵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天灾已经脱离北境联军的控制,他们也没办法确保自己不会被天灾淹没,现在进行的战斗已经没有任何必要,如何逃出去是我们双方都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莫斯提马的脚步在高塔中匆匆而过。   有一个问题她还是没有挑明:   如果天灾是出自于“泰拉”的控制,源石怪物的活动也是“泰拉”的安排,那么“泰拉”真的会让他们那么简单地离开这片天灾之地吗?   那些源石怪物,现在究竟在干什么?   走出瞭望塔的一瞬间,稀薄的阳光取代瞭望塔内的烛火光芒将另一种明亮打在莫斯提马侧脸,那一瞬的光暗变化中莫斯提马虚了虚眼。   剑锋从毫无防备处刺出。   塔外的两侧,剑柄与源石的怪物相连。 第六百七十七章:北境战事(十一)   没有人预料到从阴影中刺出的长剑,其余人做出反应之前,莫斯提马已经危在旦夕。   那些源石怪物来得毫无声息,可是就在他们成功之前的一瞬,以莫斯提马为中心展开的术式却将冲击波向外扫开,几乎定向的冲击直接指向两名刺客的方向,推出去的巨大能量让刺客还在空中就解体为细碎的残渣,随后更是有疾风骤起,将即将飘散的源石粉末重新束缚在一掌之间。   刺客的残骸被拘束于莫斯提马的掌心之上,没有血肉,只有源石,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刺客的身份。   “报告中的那些怪物!”   惊讶的呼声从人群中响起。   关于源石怪物的报告在沃伦姆德中倒也并不是什么绝对的机密,只是北境联军就在眼前,天灾更是行将落下,没有人觉得那些连影子都没看到,仿若一场幻觉的源石怪物会真的成为沃伦姆德的威胁,甚至很多人都不太相信真的存在那样的怪物。   莫斯提马面色严峻地将手中的残骸抛落在地,随后用制式法杖指了指地面,游动的大地立刻形成一个立方体的石块将落在地面的源石残骸牢牢包裹在一起,避免随风散去。   如果袭击目标不是自己,那么这些袭击者很有可能成功。   直到这些刺客暴起发难时,莫斯提马仍然没有捕捉到这些刺客存在的痕迹,若不是“启示”的状态下她提前预见到即将发生的危险,恐怕那一瞬她也并不能恰到好处地做出应对。   当然,自身的危机还在其次,最大的问题是这些源石怪物终于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现在沃伦姆德周边逐渐成型的天灾已经被证明不是北境联军的手笔,恐怕就连北境联军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点,而失去这一层表面上的掩护,这些源石怪物终于忍不住走上台面了吗?   还是说“泰拉”终于忍不住了?   莫斯提马没有理会身后议论纷纷的众人,直接走向沃伦姆德临时议会所在的地方。   刚刚来到这里,莫斯提马就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   作为沃伦姆德此刻的核心,本来应该是人来人往将沃伦姆德各个地方串联在一起的“大脑”现在变得异常的安静,而在走进大楼以后不久发现的第一具尸体让所有人心中埋上一层阴霾。   “怎么会这样!”   跟着莫斯提马过来的人看向倒在巷道中的秘书尸体,声音显得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我先前就是从这里过来的,那时候这里还一切正常啊!”   没有人有心情回答这个问题,随行的护卫已经拿起武器,将这个理应最安全的后方视为最危险的地域,但更多的人则是看向一只手按在墙上的莫斯提马。   尸体还很温暖,死亡时间应该就在这几分钟。   为了应对北境联军可能的潜入斩首作战,临时议会这边一直保持有高规格的警戒态势,城内凑出来的一支佣兵中经验丰富的强者来担当这里的护卫,如果他们足够警惕,不至于在对方动手之后仍旧毫无察觉,情况不一定走到最糟糕的地步。   整个建筑之中最细微的震动也随着建筑的墙壁传递到莫斯提马的掌心,莫斯提马直接给自己套上“荒时之锁”的效果,用源石技艺加速自身的思考速度,同时提高神经系统的敏感性,让任何一丝来自于掌心的震动都可以迅速地在脑海中还原出准确的画面。   那种感觉就像是灵魂透体而出,一个看不见的幽灵飞快地游过整个建筑的一个个房间。   最终这个“幽灵”追上了行凶者的脚步。   四楼被改修为大会议室的一个通透房间附近还存在战斗规模的震动,莫斯提马睁开眼,抬起法杖指向头顶的天花板。   “他们在四楼的大会议室,其余地方没有埋伏。”   听到莫斯提马回复的护卫立刻分成两支队伍,集合起来的强者立刻向四楼方向冲了过去,与此同时莫斯提马法杖尖端闪耀的光芒也被变成纯粹的放射性能量,洞穿三层地板之后比任何人都更加提前地介入战场,将“援军已至”的消息带给上面的所有人。   四楼的战斗在这个信号后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   整个建筑都在开始剧烈地摇晃,有人从入口方向退出去,看见四楼以上的部分正在崩塌消失,一共六层的建筑有两层都消失在各种法术的光辉之中。   莫斯提马有些惊讶地发现战斗的强度超出她的预期。   她很清楚这里的护卫只不过是从佣兵中选出来的一些强者,但充其量也不过是堪堪摸到过凡人的极限,而之所以这样的人会成为没有任何生活保障的佣兵,大抵是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年纪触摸到那个极限,也就是说基本可以判定一生都没有跨过那一道界限的可能。   然而现在上方的战斗强度却像是有超凡者混入其中,甚至从溢散的能量来看,这些超凡者似乎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力量,以至于额外的能量溢散给建筑本身造成更大的破坏。   莫斯提马想起来泥岩提起过的事情:城内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地跨过凡人的极限。   援军加入之后,楼上的战斗很快就迎来结束。   等到莫斯提马来到四楼时,看见的就是一片狼藉的废墟中,被伤痕累累的护卫们保护下来的临时议会的议员,这些人大都被先前的突然袭击给吓到了,不过让莫斯提马意外的是不少人写满害怕的苍白面容上还能看到与那份恐惧对抗的勇气。   这样的勇气出现在战士身上倒很正常,但是临时议会的代表很多都没有接受过战斗的训练。   莫斯提马本来并不期待在这些人上看见直面死亡的勇气,现在看来从决定跟随洛洛之后,这个城市的很多人都在发生某种根本性的转变。   那些对于贵族点头哈腰,生怕一言一行出现任何差错的胆小鬼们,现在面对生死的危机都还能保持基本的体面,很难想象迄今为止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能发生这种仿佛换了个人一样的改变。   “莫斯提马大人,请问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见莫斯提马,代替洛洛出任临时议会临时议长的阿克曼从护卫中走出来:“这些怪物突然之间就跳出来,护卫们竭尽全力保护下最多的人,但是怪物的数量不多却很强,整个议会的功能还是被瘫痪了,城市内其余地方现在怎么样,这些怪物大量出现了吗?”   原本精打细算的商人话里话外完全没有对于自身安危的担忧,倒是有些以城市为先的意思,也不知道是担心自己压在洛洛身上的赌注,还是说真的变得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情况比想象中要糟糕许多,引导天灾的不是北境联军,那些人也被骗了。”   “引导天灾的不是北境联军?”阿克曼一怔,“等等,您的意思是天灾没有消失?”   莫斯提马点点头。   阿克曼倒吸一口冷气,但是这个精明的商人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莱塔尼亚的商业圈子没什么成熟的规则,很大程度上还保留着中世纪商人那种可能需要在关键时刻直接从物理上消灭对手的野蛮,而在这样的世界中混迹大半生的阿克曼也没有被现在的局势吓到,他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思路。   “那么我们与北境联军的战斗有可能停下来吗?”   莫斯提马奇怪地看了阿克曼一眼。   “不,我们与北境联军的战斗必须停下来,既然莫斯提马大人确定天灾不是北境联军引导的结果,那么北境联军也应该察觉到这一点,无论如何天灾都是泰拉万族共同的敌人,他们既然没办法控制天灾,也就没办法逃过天灾带来的毁灭,这个基础上我们应该存在合作的可能。”   莫斯提马一时没有说话,因为这也是她想要做的事情,只是她没想到有人会与自己想到一起去。   相比于沃伦姆德的居民,莫斯提马终究是一个外来者,因此她可以一个客观的角度来看待战场的双方,而沃伦姆德的所有人则在棋盘之中,他们处于北境联军的对立面,通常来说很少会有人会想到可以将敌人也纳为自身的力量。   阿克曼没有看懂莫斯提马的表情,他一边急速地思考,一边毫不掩饰地将所有想到的事情说出来:   “如果他们脑子清楚应该分得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单纯从军事实力上来说北境联军更有优势,所以更不愿意与我们一起葬送在天灾之中,况且贵族战争也存在暂停的特殊条例,只要对方的指挥官还能保持思考,那么就不会希望与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战场上士兵很难把握整体的局势,大多数士兵在战场上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听从指挥。   只要北境联军愿意放弃对抗,那么北境联军的大部分士兵都会听从命令,说到底北境联军也是各个贵族领的私人军队强行糅合起来的部队,部队与部队之间没有什么兄弟部队的自觉,就算是每一支部队内部,贵族私兵之间也不存在什么袍泽情谊,身边的人死掉了关自己什么事,自己能不能从战场上活下来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这也是我过来这里的原因。”   莫斯提马打断阿克曼的话,   “我需要一个沃伦姆德的相关身份去与北境联军接触,还有代表沃伦姆德官方的印章与完全的授权。”   阿克曼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临时的思考在莫斯提马这里已经有一个完整的结论。   年过半百的商人只是叹服地看了一眼莫斯提马,手脚却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印章,印章的纹案比大多数的纹章都要复杂许多,小小印章上刻有农民的麦穗,商人的天平,军人的长剑,法师的长杖,吟游诗人的琴弦……各种职业的象征填充满纹章的每一寸,却又保持着艺术性的统合。   这就是沃伦姆德临时议会的印章,象征着整个城市意志的结晶。   原本应该是由洛洛保管的权力象征,在洛洛前往佛卡雷特之后就交给了阿克曼保管,而洛洛回到沃伦姆德之后也没有拿回这份权力,有趣的是阿克曼也没有急着归还表明自己没有别的心思,而他也确实没有表现出对于这份权力的任何渴求。   似乎在两人心中存在一个共识:只要这份权力留在沃伦姆德人的手中,那么留在谁的手里并不重要。   很快阿克曼就在狼藉的废墟中起草出一份临时委任的文书交给莫斯提马,聘请莫斯提马作为沃伦姆德自治议会的外交顾问,将全权代表沃伦姆德方面与北境联军进行接触,其提出或承认的一切事情都同时受到沃伦姆德的承认,可以视为沃伦姆德全体的意志。   拿到文书的莫斯提马也没有多做停留,她只是警告城内可能还有源石怪物潜伏,需要各部门提高警惕,最好将那些跨过凡人极限的超凡者集合起来进行一次全面的排查,天灾的共同威胁下,也不用担心这些原本一辈子无望突破的人会生出什么多余的心思。   多余的事情其实也不用莫斯提马去反复强调,她这些天一直观察着这个新生的沃伦姆德自治议会,这个草台班子比莫斯提马想象中运行得更加流畅。   议会中很多人原本就是沃伦姆德各个行业的代表,议会本身成为他们背后的各个行业磋商的平台,所以一旦得出共同的结论,所有命令都可以高效地在各个领域推行下去,而议会本身的结构现在十分简单,统治组织难以避免的臃肿与腐败还没能从这个新生的嫩芽中滋生。   比起尚且能维持秩序的沃伦姆德,莫斯提马更担心的其实是北境联军。   先前的北境联军遭遇这边的算计,重步兵团已经呈现出溃败的态势,法师营地更是被“天权之剑”(威力缩减版)直接抹消,持续的打击带来的是士气方面的挫败,联军指挥官现在更是还在被“关禁闭”。   如果这个时候遭遇源石怪物的进攻,很难说北境联军会不会就此崩溃。   那些源石怪物可是有袭击北境联军斥候的先例,而现在的北境联军比起躲在移动城邦内的沃伦姆德更加脆弱。 保一下全勤, 今天内修改,不要点   天灾的衰减很不正常。   通常来说,天灾是一种泰拉发生的自然现象,大多数情况下如同其余自然现象一样,它的发生并非无迹可寻。   追踪能量的流动是最常见的预知天灾的方法,一旦发现能量出现异常速度的汇聚,那么汇聚的能量就有可能成为天灾的诱因,无论是移动大陆板块造成剧烈地震,又或者是进入沉寂的火山扰乱火山的活动周期形成极其突然的爆发……海啸,暴风,各种各样天灾的背后一般都能发现能量的异动。   大部分天灾信使都是通过捕捉这种能量异动的痕迹来预知天灾,然而沃伦姆德即将发生的天灾全无这样的痕迹。   理所当然的结论就这样成为沃伦姆德所有天灾信使的共识:这一次的天灾是人为控制的结果。   北境联军已经诱发过小型天灾来阻拦沃伦姆德的移动,并且毫不掩饰地利用法师团人为地引导能量聚集,那么当消除掉那一个能量汇集的点,人为聚集的能量就应该迅速消失,就像是冬天放在外面的刚泡好的咖啡那样。   然而这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莫斯提马大人,天灾信使协会发来警告,他们并没有发现能量出现预料中的衰减曲线,聚集的能量有所下降,可是甚至都没有衰减到下一个能级,天灾的发生可能只是被推迟了几个小时!”   沃伦姆德的城墙上,从天灾信使协会跑来的信使找到观察远方的莫斯提马。   萨科塔与萨卡兹的特征共存的拉特兰人如此显眼,暴风中的莫斯提马顶着展开的冠冕,钟盘般的黑色光环泛着流转的光华,一种异样的威压轻轻攥着看见那光环的所有人心脏,仿佛从光环中透出另一个意志的视线正注视着所有靠近莫斯提马的人。   “天灾不会推迟。”   “诶?”信使疑惑地看向莫斯提马。   “天灾不会有推迟,能量的聚集会加速,损失的能量会在短时间内得到弥补,天灾仍旧会在预定的时间点降临,以群星陨落的方式。”   莫斯提马冷静的声音带着一种不似凡人的空灵,身边的信使顺着莫斯提马的视线看向天空,厚重的天灾云内偶尔能看见金色的能量电弧窜过,他知道“群星陨落”指的是什么,那不是说的真正的星辰,而是指天灾云中孕育的大量源石矿会从天而降,直接覆盖天灾范围内的所有土地。   这可以说是经济效益最高的天灾,但也是小型天灾中威胁性最大的天灾。   城市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天空落下的巨石,还有这些在城市中碎掉的源石矿引发的源石感染,很多家庭在天灾中活下来的结局是还不如在天灾中死去。   “但这是怎么回事?”   沃伦姆德的信使也接受过理论的学习,他很清楚这种天灾的破坏性,但正因为这种了解,他才忍不住会质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沃伦姆德的能量监控系统有附近能量的变迁记录,天灾信使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疏忽解读,无论是能量变化的解读,还是对比过去这段时间这一地域的天灾发生记录,我们都可以确定天灾没有第二个源头,为什么消除掉北境联军中的源头后还是会这样?”   “因为这是自然发生的天灾,你应该很清楚并非所有天灾都遵循能量变迁的原理。”   “可是那种情况的天灾十分稀少,况且也无法确定那些天灾是不是当地信使在预读天灾时出现疏漏,事后害怕追责才那么上报的,那种低概率的事件——”   “那种低概率的事件就发生在我们的面前,这就是‘泰拉’的意志。”   应该早一点想到这一点的。   莫斯提马微微捏紧拳头。   霍恩洛厄伯爵已经说过那些源石怪物是人外之敌,“泰拉”的爪牙,那么源石怪物突然行动的背后自然是有“泰拉”的授意。   那是世界的主宰,只要“泰拉”有那样的想法,可以在任何地方引导任何天灾。   从一开始笼罩在沃伦姆德的天灾就有两个源头:   一个是北境联军的引导;   一个是来自“泰拉”的授意;   为什么自己会疏忽掉“泰拉”在引导天灾的可能性呢?   “泰拉”的意志就是自然的意志,北境联军的引导可以通过暴力进行破坏,然而“泰拉”引导的天灾就如同这片大地其余地方发生的天灾那样,凡人能做的事情只有逃离。   “沃伦姆德需要立刻动起来。”莫斯提马转过头,“让能源部的人立刻启动引擎,沃伦姆德现在所有的活动都围绕着启动移动城邦展开,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这一次天灾的范围并不大,按照移动城邦的最大速度,我们仍旧有可能逃离天灾覆盖的范围。”   信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城墙外那让沃伦姆德进退维谷的巨大地陷。   先前北境联军引导的地震将沃伦姆德卡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地形之中,所以沃伦姆德才会停在这里被北境联军围攻,否则大地上自由移动的钢铁怪物怎么会如此被动?   “按照莫斯提马大人说的那样快去通知其他人吧,我会想办法给沃伦姆德打开一条道路。”   一个声音插进两人的对话,莫斯提马与天灾信使转过头看向走过来的那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并入沃伦姆德城防军的萨卡兹人首领正缓缓走过来。   “泥岩,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莫斯提马看向那个宛如山岳的身影,现在对方应该在协助进行城防才对。   “出现了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来通知您。”   那一层厚实的装束下仍旧是那一个不像是萨卡兹人的恭谨态度,泥岩也没有过多地废话,而是直接抬起手指向城墙外的大地。   莫斯提马很快就看见墙外的大地开始发生变化。   大地如同潮水般涌动,被地震撕裂的大地开始回填,大地的伤痕正在以一个肉眼几乎很难确定,但确实在变化的速度进行恢复,整个北境联军法师团,包含不知道多少高塔学徒才引导的天灾造成的这个伤痕,正在一个人手中发生变化。   “你推开那扇‘门’了?”莫斯提马立刻意识到这份变化之后的意义,“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与这一群萨卡兹人在林德尔相遇,那时候泥岩展现出来的实力也仅仅只能在凡人中首屈一指,处于某个暧昧的界限之上,在凡人眼中或许拥有无可抵御的强大,但无论是林逸还是卡涅利安,又或者是莫斯提马自己都有绝对的把握击败那时候的泥岩。   现在却不一样,这里的泥岩明显已经跨越凡人的极限,整个人都完成某种升华。   “嗯,就在刚才。”   “刚才?”莫斯提马有些疑惑,“你们不是一直在城内待命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没有。”   “没有?”   “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也没有任何征兆,我极其突然地就推开那一道我不知道该怎么推开的‘门’,来到你们所处的世界,这就是我说的奇怪的事情。”泥岩补充道,“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我手下的萨卡兹,还有沃伦姆德城内的一些资深冒险者,很多甚至都没有抵达凡人极限的人们也莫名其妙地跨越了那一道界限。”   这怎么可能?   莫斯提马一时有些无法理解泥岩所说的事情。   跨越凡人的极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就算那一道“门”的实质不过是来自于“泰拉”针对凡人体内源石循环的一道指令,然而这一道指令也有相应的下放标准,从拉特兰的统计数据来看。   那些有过丰富人生经历,体验过九死一生抵达凡人极限的人的确有更大的可能激活这一道指令的下放,而那些从未摸到过凡人极限的人大多数都有着正常的趋利避害的人生,少有体验过情绪的极致,爱憎喜恶的情绪都没有抵达值得被“泰拉”回收的标准,又怎么可能集体在这时候完成突破?   总不可能是所有人看见天灾未曾消散,集体陷入绝望以至于被“泰拉”认可为合格的食粮了吧?   “他们没有绝望。”   泥岩显然看懂了莫斯提马脸上少见的惊愕,厚重的声音继续从山岳般的身影内传来:“很多人意识到自己突破那一道门扉之后就开始自发地进行统计与实验,有人困惑,有人狂喜,但是最终大家都冷静下来将相关情况汇总,想要询问现在的自己可以为沃伦姆德做些什么。”   正常情况下突然得到过去渴望已久或者早已放弃奢望的力量,一般人很难保持正常的心境,不过沃伦姆德面临的现实压过这种不知所措,过去的围困也让这些人早已学会听从命令,因此倒是也没有闹出什么令人心烦的乱子,人们还是愿意遵从秩序的引导,而不是仗着突然得到的力量恣意妄为。   “……是吗,总之你先将城内能操控大地的术士集中起来,我需要你们尽快消除沃伦姆德外围的阻碍,给沃伦姆德的移动搭建出一套道路。”   “明白,我需要城市的支援,相关方面的协调工作就交给你了。”   泥岩点点头,没有过多地停留就直接离开了。   其实在沃伦姆德被限制移动之后,城市内一直有修复道路的计划,但是那时候沃伦姆德处于北境联军的围困之中,根本出不了城,而后来的东西对峙状态也很难从城内派出部队进行道路的修复,一来是因为那时候的人手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完成这样的工程,二来是因为那会直接刺激到北境联军的神经,导致战场的加速。   现在的话,原因不明的集体突破让沃伦姆德拥有短时间抢修出一条城邦移动的可能,另外就是北境联军现在已经自顾不暇。   莫斯提马抬起头看向天空熄灭的星辰。   与天际单位的连线在后者完成一次精准地对地射击之后就已经断绝,群星之间的神祇没有去追回祂那些失落的兵器,而是直接摧毁掉与莫斯提马连线的三艘星舰,不过现在也不需要莫斯提马继续暴露拉特兰在天空之中的权柄,那一次对地射击已经让北境联军陷入巨大的混乱。   整个法师团营地的消失让连续遭遇打击的北境联军再一次陷入混乱,基层指挥用同样的话语激励着军队两次冷静下来,然而言语这种东西会迅速地失去效用,第三次的打击成为军心崩溃的契机,最关键的是没有人能理解那从天而降的光柱究竟是什么东西,而更高级的指挥官从一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不妙的联想。   远远望过去,北境联军像是被灌了滚烫开水的蚂蚁窝,抱在一起的蚁群正在溃散。   基层的指挥体系还在收拢部队,不知道最后他们能不能成功,但至少现在北境联军已经没有余力来干涉沃伦姆德这边的动作。   莫斯提马沉默地看着北境联军天空还在进行的缠斗。   空骑士的残骸与内廷骑士的鲜血让天空染上异样的色彩,与冬灵山脉的遭遇战不一样,这一次双方都没有选择后退,生命与生命的每一次相撞都会让死亡从天而降。   “告诉沃伦姆德议会,我现在要前往北境联军那边。”   莫斯提马拿起法杖走下瞭望的高塔,跟在身边的传令兵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天灾已经脱离北境联军的控制,他们也没办法确保自己不会被天灾淹没,现在进行的战斗已经没有任何必要,如何逃出去是我们双方都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莫斯提马的脚步在高塔中匆匆而过。   有一个问题她还是没有挑明:   如果天灾是出自于“泰拉”的控制,源石怪物的活动也是“泰拉”的安排,那么“泰拉”真的会让他们那么简单地离开这片天灾之地吗?   那些源石怪物,现在究竟在干什么? 第六百七十九章:北境战事(十三)   惨叫声将娜依兰猛地拉回现实,贵族少女刚想要回过头,却看见身后扑上来一片阴影。   她被身边人按倒的时候,清晰地感觉到死亡之翼从自己的身边掠过,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在她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先一步游过全身的神经。   “有敌人。”   将娜依兰按倒的葛温反手拔出长剑向后一撩,剑锋将后续扑上来的阴影逼退,他护着身下的人站起来,这才看清楚袭击的刺客。   那是一些具备人类形态的石头人。   泥土与尘岩组成这些人形怪物的躯体,它们像是脚下大地的一环,哪怕就这么站起来一时间也给人一种“不过是一种奇形怪状的岩石”这样的错觉,然而就是这种与石头无异的怪物正挥舞着能称之为手臂的肢体,正在用坚硬的双手将军帐内猝不及防的人们砸成一滩滩肉酱。   “那就是他们说的源石怪物?”   娜依兰注意到这些怪物高大的表层下每一次动作都有类似于法术波动的能量涟漪。   这种现象常常出现在那些被召唤出来的石头人身上,只是比起那些法术造物,这些石头人身上出现的能量涟漪没有反馈出任何法术的模型,倒更像是强大的施法者自带的能量反应。   如果这东西不是法术的造物,而是自然存在的某种东西,那么娜依兰能想到的就只有先前提起过的源石怪物。   但是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娜依兰忍不住看向沃伦姆德的两人,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的惊讶,那些突然出现的怪物无差别地在袭击所有人,若不是萨尔贡的黑山羊及时做出反应,恐怕沃伦姆德的魔女已经与其他疏忽大意的人一样变成地上一滩不可辨识的东西。   “敌袭!”   帐篷外聚集的近卫骑士也发现军帐的结界已经散开,以及正在人群中肆虐的怪物,这些比起其余士兵要更加训练有素的护卫骑士立刻做出反应。   人群越过娜依兰的身边冲向源石的怪物,可是娜依兰心中却倏忽拉紧。   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她也能从这些怪物身上溢散的能量涟漪大约估计出这些怪物的强度。   黑塔巫师制作出来的源石傀儡强度大约在凡人的极限与超凡者之间,而这些源石怪物作为黑塔巫师研究的样本来源,如同古籍中记载的那样,每一个怪物都已经超越凡人的极限。   莱塔尼亚的荒野上偶尔也会出现受到天灾影响感染矿石病而变得极端强大且具备攻击性的生物个体,而如果国家术士团或者内廷骑士没能及时处理掉这些威胁,莱塔尼亚惯常的做法是依靠人数的优势在施法者的加持下维持阵型慢慢消耗那些强大的生物。   这种没有任何阵型乱糟糟地冲上去,很快就会被那些强大的生物完全击溃。   娜依兰下意识想要叫住护卫骑士重建指挥,但很快事情的发展就让她错愕不已。   冲上去的护卫骑士低颂咒言,法术的光辉依次在骑士们周边闪耀,娜依兰认出来多种增幅类法术的光辉,都是一些战场交锋时的临场加持类法术,这一类法术优势在于施法时间短,法术模型并不复杂,但同样效果也会有所折扣,可是护卫骑士手中的法术强度却超过娜依兰的认知。   她甚至看见三名护卫骑士在法术的加持下逼近源石怪物的身边,两名骑士抵挡住怪物的攻击,第三名骑士直接用长剑洞穿怪物的身躯。   如此简单地,三名护卫骑士就杀死了一个跨越人类极限的超凡怪物。   她蓦然想起先前那个穿越结界进入帐篷内的护卫骑士说过的话:   营地中的很多人莫名其妙地突破极限,成为超凡者的一员。   娜依兰原本以为这是指那些徘徊在凡人极限附近的部分人在战场的压力下突破极限,这样的例子在各种故事中都并不少见,可是她真的没想到所谓的“莫名其妙”指的是一个护卫骑士团,整整五百多人中的大多数都直接跨入超凡的领域。   这完全违背了常识!   “别发愣了,指挥官,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身边的声音让娜依兰回过神,军帐内的指挥官被冲过来的护卫骑士保护下来,北境联军的指挥体系还没有全军覆没。   “现在拆分护卫骑士团,各级指挥官在护卫骑士的护送下回到自己的位置,总之先想办法重建军队秩序,利用法术维持各级指挥的及时通讯,阻止混乱继续蔓延。”   娜依兰一边让葛温·林德去划分护卫骑士,一边看向天空。   维多利亚空骑士与内廷骑士的战斗完全无视了地面上的所有插曲,被生死所迫的双方都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彼此身上,天空中偶尔有难以想象的神话生物以能量实体的方式被召唤而来,但很快又被无所不在的浮游炮刃粉碎,那些能量碎片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地撞碎同样晋升到超凡者的法师们支撑起来的护盾。   超凡者与超凡者之间亦有差别,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最强的战力已经完全被锁死在天空之上。   “洛洛·林德尔代表,我希望双方从现在起立刻停战,依照《万族公约》的倡议,面对天灾时所有势力都应该摒弃纷争共同对抗文明的死敌,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我们双方的控制,我们需要优先考虑的是如何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这番话让卡涅利安微微挑了挑眉。   话虽然说的没错,但是这一番话却完全将北境联军的责任给摘了出去,将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来面对这次的灾难,换句话说,只要沃伦姆德在承认这番话的基础上答应合作,那么事后就会失去向北境联军追责的所有借口。   说是《万族公约》的倡议,那引导天灾的时候你们把这个确立泰拉文明的公约给忘到哪儿去了?   “卡涅利安姐姐,现在能联系上维多利亚的空骑士们中止战斗吗?”   相比于卡涅利安的忿忿不平,洛洛相反要显得平静许多,她仿佛完全没有听出来这话语中的陷阱,直接看向卡涅利安。   卡涅利安点点头。   源石怪物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战场已经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因此在洛洛这么说了以后也没有反驳,立刻尝试用法术联系沃伦姆德附近的维多利亚营地,然而多少在意料之中的,法术联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行,远程通讯类的法术被切断了,不是由于混乱能量的干扰,而是被指定地切断,有人捕捉到通讯术式的存在,然后直接进行了反制。”   卡涅利安看向娜依兰,而贵族少女摇摇头。   “不是我们的安排,天灾临近的混乱环境下想要准确辨认法术并进行反制需要精心的布置,北境联军的法师集中在能量高塔附近,没有余力也没有必要封锁天灾环境下本就十分不稳定的法术通讯。”   这番话出来时,所有人都想到那一个不愿意承认的结果。   隐藏在暗处的源石怪物比战场上的双方都有更多的准备,甚至可能从一开始,整个战场的走向都已经在那些怪物的观察与评估之中,而且很显然,这些看起来没有脑子的石头人拥有成熟的智慧,至少它们拥有封锁战场通讯这样的认知,它们并不像是野生生物那样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视作一场狩猎,而是以一支军队的方式将这认知为战争。   “总之天空的战斗必须停止下来,北境联军需要一个重建指挥的喘息之机,等待我们完成重组,我们会为沃伦姆德铺路,让移动城邦可以离开这片天灾笼罩的地域。”娜依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她紧皱着眉头,最终低下头看向洛洛,“林德尔代表,我需要你陪我做一件冒险的事情。”   “需要我做什么?”   娜依兰按了按腰间的长剑,剑柄内的施法单元亮起明亮的光,激活的长剑法杖引导着周边的水汽聚集,最终在娜依兰身边变成一头温驯的水色小鹿。   北境联军的指挥官翻身坐上这头召唤物的后背,然后对洛洛伸出手。   “我们去阻止天空的争斗。”   .   从被这些内廷骑士拦下来开始,时间过去了多久?   被囚禁在金属与源石之中的瓦伊凡少女有些失去对于时间的敏感性,哪怕阿鲁比昂具有精准的计时功能,她却分身乏术地难以顾及到这种细枝末节。   真正进入生死相拼的阶段,她发现这些内廷骑士异常的难缠。   这些人就像是刻意制作出来的战斗兵器,战斗能力极强不说,每个人的战斗意志也异常高涨,不,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意志,因为每一次交锋她都没办法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对生命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甚至也不具备对于战斗的兴奋,或者向往厮杀的疯狂。   这些人就像是在执行某种命令的机器,比起自己这种已经转换人格数据,从生物生命过渡到机械生命的存在还要冰冷。   “卡特丽斯姐姐,战场好像出现了一些变化。”   意识中回荡起另一个担忧的声音,与自己的灵魂交织在一起,成为阿鲁比昂另一个控制中枢的安洁莉娜第一次在战斗中开口。   安洁莉娜的意识与她的意识融合在一起,阿鲁比昂的所有感知系统收集到的消息都会在她们这里汇总,只是专注于控制浮游炮刃就已经让瓦伊凡少女有些力不从心,她不得不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信息忽略过去,其中就包括地面上北境联军的动向。   但是安洁莉娜却不一样。   除了将自己当成另一种回声系统,为阿鲁比昂以及浮游炮刃提供持续的反重力术式以外,她没办法在这种程度的战斗中提供更多的帮助,她更加关系北境联军的反应,因为她知道空弦所在的兰登卫队承担着更加危险的任务,如果北境联军从混乱中挣脱出来,那么意味着空弦他们的行动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地面发生了什么事?”   瓦伊凡少女在脑海中回应了一声,但是注意力却根本没有落在与安洁莉娜的交谈。   从空间穿梭出来的浮游炮刃切开拴住阿鲁比昂的空气枷锁,重获自由的空骑士立刻在双臂弹出长剑封挡在胸前,穿透空气的利箭碎在长剑之上,而阿鲁比昂则像是被巨大的冲击击退一样向后滑开数十米,可是在后退的路径上早已有浮游炮刃重置空间坐标,四柄浮游炮刃组成一扇空间跃迁的门扉。   落入门扉中阿鲁比昂直接出现在内廷骑士的身后,封挡在胸前的长剑变成向前的突刺,但是刺进猝不及防的内廷骑士的身躯后,那血肉之躯却化作天空中的一滩水渍,反过来爬上阿鲁比昂的身躯,随即冻结成冰,再一次锁住阿鲁比昂的行动。   同一时间,一圈圈金色的符文围绕着失去行动力的阿鲁比昂闪亮,埋设在空中的符文被一齐激活。   轰!   璀璨的爆炸再一次淹没天空,从蘑菇云中落下来的阿鲁比昂中,安洁莉娜与瓦伊凡少女的灵魂还在平静地交流。   “地面出现很多疑似超凡者等级的能量反应,而且好像出现了一些别的东西,地面上到处都是疑似战斗反应的能量散布,兰登卫队的行动不可能引发这么多的战斗反应,北境联军好像遭遇了别的什么东西。”   “别的东西?”   瓦伊凡少女有些错愕,坠落的阿鲁比昂引擎亮起虹光,在空中迅速调整身形以难以想象的飞行姿态避开追尾的魔法飞弹,但这一次阿鲁比昂没有进行反击,而是利用源石引擎带来的强大动力从泥泞般的战场脱离出去,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将注意力重新投向地面。   真实视野覆盖能量视野,看到地面的情况时,瓦伊凡少女与安洁莉娜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北境联军的外围阵型几乎被完全撕碎,一些有四五米高的巨型石头人正在人群中肆虐,凡人组成的阵线根本没办法完全拦住这些怪物,每一次拳头挥舞都有小小的人儿被砸飞空中,然后变成红的白的散落一地。   “那是什么东西?”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这一瞬间的错愕却成为一次致命的危机。   察觉到这个停顿的数名内廷骑士同时出手,金色的能量线条从虚无处伸出,缠绕在阿鲁比昂的身躯,同时一本黄金的典籍出现在内廷骑士的面前,若是林逸在这里一定能认出那就是在高塔之地那位黑塔巫师的首领拿出来的“裁定命运之书”。   内廷骑士手中的命运之书只是原典的投影,用以操控概率事件的超凡等级法术。   所有命运之书上一齐落下同样的未来,瓦伊凡少女的眼前立刻探出各种鲜红的警报,各种机械运行会遇到的概率性故障被强行固定成现实。   密密麻麻的警报突破极限,阿鲁比昂的复眼失去光芒。   系统在积累的错误突破自我修复的极限后选择重新启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阿鲁比昂身边却有能量汇聚。   巨龙的头颅从能量的漩涡中弹出,法术凝聚出来的传奇生物张开血盆大嘴,被赋予“无坚不摧”这个概念的龙牙即将洞穿阿鲁比昂的身躯。   “住手!”   就在巨龙要咬下去的时候,一个声音闯进如同神话复现的天空。   那法术召唤的巨龙甚至没有转过身,直接摆了摆尾巴就是天崩地裂般的气势拍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毁灭铺天而来,但是在触及到那个声音的源头——那一支闯进这片战场的小鹿时,凝实的毁灭却化作一阵微不足道的轻风,从娜依兰与娜依兰怀抱中的洛洛身边掠过。   水色的小鹿轻巧地窜到阿鲁比昂身前,面对巨龙的凝视,娜依兰坚定地抬起头。   “我说住手。” 第六百八十章:北境战事(十四)   “我说住手。”   平静的声音下,天空一下子也变得安静下来。   拦在阿鲁比昂身前的娜依兰与洛洛显得有些狼狈,被贵族少女抱在怀中的洛洛还好上一些,而贵族少女身上则出现一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不仅有能量擦过身边时造成的肌肉焦卷,还有不少切割与穿透性的细小伤口,而这些伤势都是强行闯入天空战场的代价。   仅仅是天空坠落的破碎法术残骸,都有可能直接带走这莽撞的两人。   好在运气似乎终究还是站在勇敢者的一边,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大概是没有人会对他们发起攻击,而在最后阿鲁比昂又因为安洁莉娜的的插话而选择脱离战斗,使得原本密不透风的战场出现一瞬间的空隙。   但不管原因如何,战场的双方都已经看见这分别代表着战场双方的少女。   完成重启的阿鲁比昂眼中亮起光华,重新获得链接的浮游炮刃游回来却开命运之线的束缚,整个过程中内廷骑士都没有再出手,而挣脱束缚的阿鲁比昂也没有对内廷骑士展开报复。   空骑士只是对面前的小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住跳过去的洛洛·林德尔。   阿鲁比昂机械的身躯打开驾驶舱,安洁莉娜冲着洛洛伸出手,不过沃伦姆德的魔女却没有立刻回到最安全的地方,而是抬起头看向阿鲁比昂。   “卡特丽斯少尉,现在北境联军已经不是我们的敌人。”   阿鲁比昂还没有回答,空中骑乘着法术生物的内廷骑士已经护卫在娜依兰身边,接着洛洛的话说道:“那些怪物竟然真的会离开巢穴,事情比我们想象中更加糟糕,我没想到它们已经准备到这个地步。”   说话的正是这一支内廷骑士的骑士长罗伯特,后者其实比阿鲁比昂更先察觉到地面的变化,但是阿鲁比昂的存在带给内廷骑士的压力远比内廷骑士带给阿鲁比昂的压力要大,内廷骑士不仅做不到腾出手来改善局面,甚至都做不到将阿鲁比昂阻拦下来沟通现在的情况。   面对阿鲁比昂的攻击,稍不注意就会拥抱死亡,所以他们也只能回以同等的压力,就算抓到阿鲁比昂的破绽,第一时间的动作也只会是将对方彻底压死,而不会是停下来进行无法预测结果的交谈。   “你们很熟悉那些怪物?”阿鲁比昂发出机械合成的冰冷声音,“还有下面那些超凡者反应是怎么回事?”   能量雷达标记的超凡者数量令人咂舌。   超凡者组成的内廷骑士总数也不到千人,而现在北境联军中的超凡者等级的能量反应就有数百,这样的力量别说是摧城拔寨,甚至可以直接灭亡一些军备不足的国家。   这样的力量足以碾过沃伦姆德的所有智谋,若这是北境联军隐藏的底牌,那只能说北境联军的指挥官都是神经病,推过去就能赢的局非要停下来秀操作,但北境联军的指挥官显然不是那种享受着所谓计谋的精神病患者,那这些超凡者的变化只能是与那些突然出现的源石怪物有关。   “你可以把这个当成自然现象,那些怪物会影响到源石的循环,部分敏感的人会变得十分容易突破人体的极限。”   内廷骑士简单地回了一句,但是显然有着诸多隐瞒。   别的不说,如果真的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莱塔尼亚岂不是掌握了批量制造超凡者的办法?   既然高塔的巫师能创造出那些袭击佛卡雷特的怪物,那就意味着莱塔尼亚知晓这些源石怪物的来历,那么如果真如内廷骑士所说,莱塔尼亚只要将人送到这些怪物的所在地就有可能制造出一支超凡者的军队——   不,他们还真有一支超凡者组成的军队。   瓦伊凡少女想起从内廷骑士身上感受到的异样,那种在战斗时仿佛失去人心的机械感都令她感到十分违和。   或许内廷骑士就是这样被制造出来的军队?   可是内廷骑士的数量却远远匹配不上“制造”这两个字,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秘密。   不过瓦伊凡少女并没有将心中的质疑说出来,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   地面阵线随着超凡者加入战场,一度崩盘的北境联军已经开始慢慢恢复组织,然而从天空俯瞰她却没能找到那些源石怪物进军的痕迹,也就是说那些源石怪物是通过某种手段直接转移到北境联军阵型之内,而既然有第一批怪物能被送过来,自然也可以有第二批。   危机远远没有随着超凡者的加入而解除,甚至瓦伊凡少女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更加危险的东西还在等着他们。   “芬特大人,我想确认一下我们是否已经失去对于天灾能量的控制?”内廷骑士显然不会在乎阿鲁比昂的沉默,罗伯特十分认真的看向贵族少女。   “嗯,能源高塔已经被摧毁,法师团的施法者三去其一,我们已经完全失去控制天灾的手段。”   说话的功夫,娜依兰看向近处的天灾云。   漆黑的云层中翻滚着金色的雷霆,偶尔闪过的闷响将整片云层都染上一层暗淡的金色,天灾云十分明显地保持着持续的活性,并没有因为失去外部控制的引导源就开始进入缓缓消散的自然流程。   “现在天灾已经落入那些源石怪物的控制?”   “多半如此。”娜依兰收回视线,“所以现在我们决定和沃伦姆德停战,无论如何,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逃离天灾覆盖的区域,而现在唯一能实现这一点的只有移动城邦沃伦姆德。”   军队移动本就缓慢,以北境联军的组织度想要这数千人完成高强度的急行军根本不可能,况且两条腿也跑不赢天灾,只有搭乘移动城邦才有可能离开天灾笼罩的范围,或者说就算来不及逃走,移动城邦的地下区域也能尽可能提供抵御天灾的保护——空中坠落的源石不一定能凿开移动城邦的地表层,风暴也不可能将移动城邦卷走。   “它们不会让我们如此轻易地离开。”内廷骑士的声音适时浇了一盆冷水,“不要以为是地上的联军能挡住那些怪物,这只是那些怪物还没有真正展开进攻。”   “你怎么知道?”   内廷骑士没有回答瓦伊凡少女的质疑,而是接着说道:“它们肯定会跳出来拖延我们的离开的脚步,在我们快要看到希望的时候却发现最后一步怎么也迈不过去,然后注视着我们在绝望中被天灾吞没,所以我们不可能那么简单地逃脱天灾笼罩的范围。”   没有给出任何切实的证据,内廷骑士的话就如此笃定,而娜依兰还没有说话,洛洛先在片刻的沉默后开口:“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   内廷骑士有些诧异地看向洛洛,显然没想到第一个信任自己的会是原先的敌人。   “如同你们在营地中做的那样,我们要找到引导能量的控制源,然后组织一支部队向那里发起袭击。”   听见这番话,娜依兰忍不住打断:“这不可能,现在的能量环境十分不稳定,我们根本追踪不到引导源的所在,又根本不可能组织人手在这里进行广范围的搜索,恐怕直到天灾降临,我们都没办法确定引导源的所在,更别提组织针对那里的进攻。”   “不,我们会知道那个位置的所在。”   内廷骑士笃定的话语让娜依兰紧紧皱起眉头,她立刻意识到这些内廷骑士隐瞒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信息,但是在她问出来之前,整片天空仿佛在回应已经结束的战斗,如同要走向下一个阶段般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灾云带来的混乱能量环境突然平息下去,就像是持续的风暴突然止息,被风暴遮掩的风景一下子迎面撞进所有人的视野。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现实中的风景没有任何变化,狼藉的战场依旧狼藉。   只不过在所有人的感知中,战场边缘的冬灵山脉却仿佛升起一颗启明星,所有人的感知中都清晰地印入一个能量的汇集点,而这个能量汇集点与天灾云相互呼应,仿佛害怕人们不知道它与天灾的关系一样,肆无忌惮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一切如同内廷骑士所说的那样,他们会知道那个位置的存在。   “这是陷阱。”   片刻的沉默之后,娜依兰直接说道:“这绝对是一个陷阱,不然它们怎么可能暴露那个汇聚点的存在?那甚至可能是一个虚假的目标,它们将真正的引导源藏起来,故意抛出来一个浪费时间的假目标。”   “那是真的汇集点。”内廷骑士直接否定贵族少女的结论,十分确定地开口,“并且我们的确存在摧毁那个聚集点的可能。”   “为什么?”   “因为那些源石怪物的目的从来不是戕害生命,若是它们只是为了摧毁文明而存在,莱塔尼亚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它们绝对不会散播完全的绝望,而是会在绝望中藏着一丝能够被攥取到手中的希望,它们想要收割的正是人们为了那一丝希望而展现的崇高,又或者是在功亏一篑之后那份崇高转化为绝望的剧变。”   娜依兰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内廷骑士的这番话。   事情的发展已经快要超出她的理性能够接受的范畴,如同触发保护理智的本能,她强行掠过对于那些源石怪物行动逻辑的质疑,而是直接问道:“我们必须针对那里发起攻击?”   “如果不那样做,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可能逃离天灾的笼罩。”   内廷骑士的回答依旧笃定。   从这些内廷骑士告诉她的故事中,娜依兰知晓内廷骑士的成立就是为了取代冬灵阵线应对这些盘踞在冬灵山脉的怪物,而这一布置的背后牵扯到藏在历史中的另一个莱塔尼亚背负的使命,那些藏在高塔中的秘密是她这种生活在名为“莱塔尼亚”舞台上的戏子永远无法触及的真相,比起严重缺少情报的自己,内廷骑士的判断或许更加准确。   “那个能量聚集点位于战场边缘的冬灵山脉,反应点似乎并没有在冬灵山脉深处,但哪怕是冬灵山脉的表层区域距离这边也有相当长的距离,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抵达那边,更别说还要在抵达那边后立刻投入战斗,或者在移动的过程中就要面对战斗。”   强行掠过心中的疑惑,娜依兰飞快地说道,   “现在双方能够直接威胁到那个位置的单位只有内廷骑士与维多利亚的空骑士,不,还有那些突然突破的超凡者?”   娜依兰顿了一下,想起集体突破的护卫骑士。   超凡者与凡人之间的差距远远不止对源石技艺的适应性,以及施展法术的强度,突破人体的极限也意味着身体能力的飞跃式提升,若是超凡者组成的突袭部队也能在越过这一段距离之后保持冲击能量聚集点的战力,就算沿途有敌人袭击,超凡者组成的队伍也不那么容易遭遇致命的打击。   这么一想,针对聚集点的袭击似乎也不是那么异想天开?   “那些超凡者不是因为那些源石怪物才突破的吗,用因为源石怪物突破的人去攻击源石怪物掌握的引导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洛洛的话让娜依兰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那些突然突破的超凡者根本就不是北境联军原本的实力,将希望堵在这并非自己掌握的战力上未免有些太过天真。   “那些超凡者或许就是源石怪物给我们的答案。”内廷骑士摇摇头,否定了洛洛的担忧,“我说过,那些源石怪物会给予我们希望。”   “或许是这样,但是我们也不能只下注在这样的希望之上。”娜依兰选择站在洛洛这边,“这些因为源石怪物而突破的超凡者不能成为最后的赌注,我们需要更多的选择。”   “我们没有更多的选择。”内廷骑士轻声提醒。   现场一时陷入沉默,内廷骑士与维多利亚的空骑士还保留有相当的战力,但是双方都早已暴露在源石怪物的观察内,除此之外他们能够依仗的只有突然突破极限的超凡者,然而那也是源石怪物影响的结果,所有可以威胁到聚集点的战力都早已在源石怪物的计算之中,源石怪物留给他们的选择都是它们准备好的答案。   所有的思考在这里陷入一个死局,娜依兰咬咬牙,就在贵族少女准备向走进死胡同的思考妥协的时候,空骑士·阿鲁比昂却抬起头。   “请等一下,我接到一个通讯请求。”   空骑士手心的洛洛猛地抬起头,而似乎是猜到洛洛没有出口的问题,阿鲁比昂的机械合成声直接给出答案。   “是来自‘九尾’的通讯请求。” 第六百八十一章:晶簇(一)   冬灵山脉从大地上分开了维多利亚与莱塔尼亚,西方是泰拉大地最为肥沃的中央谷地,而东面则是莱塔尼亚的北境。   整个莱塔尼亚都被冬灵山脉环绕,而具体到沃伦姆德地区,甚至有时候会出现东南西北都是冬灵山脉延伸的群山环绕,而现在沃伦姆德被逼停的地方虽然没有那么极限,但是冬灵山脉与沃伦姆德的相对位置也绝非是位于西方的一面不可逾越的高墙。   冬灵山脉在人的视线外悄悄地注视着大地上行驶的钢铁之城。   一如现在南方的山麓中,隔着葱郁的密林,林逸投向那满天焰火的视线。   “与那边联系上了?”   身后的丛林中钻出一个与身后的丛林完美融于一体的身影,格兰·阿格纳似乎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密林作战,那一身从玻利瓦尔走私而来的吉利服让这一只高大的菲林在密林中脚步无声,甚至乍一眼看上去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样的大猫就应该出现在丛林之中。   “嗯,联系上了,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林逸轻轻点点头,然后说道,“地图给我。”   一旁的士兵递过来早已准备好的地形图,比起仿佛从中世纪走出来的莱塔尼亚贵族私兵,这些格兰·阿格纳从玻利瓦尔带出来的职业军人有着现代军人理应拥有的一切素质,除了个人实力逊色于那些仿佛生活在奇幻世界的莱塔尼亚士兵以来,单从这一份满是等高线与专业符号的地形图就已经可以宣告莱塔尼亚早已落后于时代。   林逸在地形图上圈出来一个位于他们西北方向,沃伦姆德西南方向的坐标点。   那个位置坐落于地形图中的一片山涧,而这个坐标则是自己通过“九尾”的加密通讯与维多利亚空骑士进行的简短交谈中,简·卡特丽斯少尉提供给自己的,那些源石怪物用以引导天灾的源头区域。   其实林逸很想要有一次详细的交谈。   不仅仅是要了解沃伦姆德的现状,他也想要将这边的情况详细地告诉给沃伦姆德。   “这个位置是我们的攻击目标?”   凛冬的声音打破笼罩这边的沉默,换上一身小号的特种作战服后,凛冬仿佛又回到切尔诺伯格的反抗学生领袖,她收敛起一切属于孩童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四周玻利瓦尔的职业军人也为之侧目的一种凌厉。   “嗯,战场出现了新的变化,现在所有的主动权完全从战场双方手里消失,他们不得不跟随战场上的第三方展开行动,而我们或许是唯一不在第三方势力视野中的第四方。”   多少也算是巧了。   林逸在斯维尔领带着这些“薛西斯”的残党,过去的莱塔尼亚方面罗德岛干员逃离内廷骑士的追踪之后,他就生起一个想法:那就是或许能将这些人的力量整合到一起。   单纯从拥有的力量上来看,其实林逸并不怎么期待这些人的力量,就算是他们在军事方面的顾问,格兰·阿格兰这位前玻利瓦尔的职业军人都没能触碰到凡人的极限,而他手下最精锐的士兵也在正面对抗莱塔尼亚的军事压力时也起不到太大的帮助,不过就算是这样的“薛西斯”残党也拥有一样沃伦姆德没有的东西。   潜伏在整个莱塔尼亚的一套信息网络。   以过去罗德岛的隐秘产业为节点建立起来一整套信息传递骨架正是这些人会冒险绑走那些佛卡雷特感染者的前提,因为他们有办法绕过莱塔尼亚的舆论管制将真相公布于众,当然,民众会不会相信那样真相,暴露信息网络之后会不会立刻遭遇莱塔尼亚的摧毁是另外一件事,总之他们确实有一套隐秘来往的成熟手段。   正是这一套渗透到莱塔尼亚走私行业的通道让他们得以绕开北境贵族们所有的眼线来到沃伦姆德,而如果这一套体系利用得当,比起佛卡雷特事件那肯定早已被罗兰·沃珀拟定好对策的发掘真相,通过北境战事反过来给立足未稳的新内阁施压要有效得多。   幸运的是,哪怕“薛西斯”中的温和派首领——林逸自己在心里这么认为——罗德岛的医疗干员“安托”在迷茫选择殉身,那些被安托医生保护下来的其余干员却还能在看不到希望的努力中保持自己的理性,因此在得到林逸的建议之后,他们很快就做出“全力支援林逸”的决定。   他们不仅向林逸提供了通往北境的隐秘路线,还让所有的残余人员听从林逸的指挥,甚至包括他们唯一拥有的作战力量,格兰·阿格兰领导的特殊作战小队也一并交由林逸来指挥,而这将所有资产全部压上赌桌的行为只因为林逸向他们提供了一个保证:   存续下去的沃伦姆德将给予莱塔尼亚感染者一个真正的家园。   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比这更加空口白话的口头支票,不过这个世界上也很难找到“薛西斯”温和派这种纯粹的“笨蛋”。   “第三方说的是那些出现在北境联军营地中的石头人?”披着一层深绿色伪装的真理也走了过来。   真理的背后有假设在地上的高倍率望远镜,莱塔尼亚之外的技术与莱塔尼亚之内的法术让这些经过本地化改装的宙斯产品拥有超越市面上所有同类产品的功能,正是借用这些东西,他们在没能参与进那一片战场的时候,就已经看见那片战场上发生的一切。   “嗯,那些石头人,佛卡雷特事变里出现的那些号称‘薛西斯’控制下的源石傀儡就是以那些晶簇为原型开发的产物。”   “但是北境联军已经击退那些突袭者,正在逐步恢复对于军队的控制吧?”   “不,那只是一个错觉,只不过是晶簇给了他们如此做的机会。”   听见林逸这么说,真理投过来一个思考的眼神。   “时间的积累与袭击的强度对不上,维多利亚的骑士团抵达这边没多久他们就在冬灵山脉发现晶簇的踪迹,可以确定那个时候这些怪物就已经在暗处推行自己的计划。”   林逸看向那一片逐渐恢复平静的地方,四周沉默着忙碌的士兵正在收拾这一个小小的临时营地。   “你看见营地中的那些晶簇是突然破开大地出现在北境联军的阵型中央,也就是说大地之下已经被这些晶簇挖掘出可以进行突袭的通道,然而你不觉得这样一个绝妙的机会它们投入进来的兵力却太少了吗?有那么长的时间足够它们建立一条稳固的兵力投送通道,所以绝不可能是外部条件导致它们只能投送这么些恰好可以被北境联军解决的威胁。”   “所以它们是故意的?”凛冬微微皱起眉头,“送自己人去死有什么意义吗?”   “不知道,不过那些怪物被杀算是死亡吗?”   凛冬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倒也是,那些怪物的生命形式与正常生物完全不同,如果只是自律兵器一样的东西,只要它们的死亡能带来更多的收获,倒也没有指挥官会吝惜手里的这些棋子。   嗯?   凛冬突然产生另外一个疑惑,她看向林逸:“这些石头人的指挥官是谁啊?”   林逸没有说话。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只有“泰拉”才能让这些数千年都蛰伏在方舟上下层通道的士兵们重新动起来,至于为什么“泰拉”要这么做没有人知道,只是有一种直觉让林逸将现在的事态与佛卡雷特事变联系在一起,那时候“泰拉”展现出来的摧毁高塔之地的执着,还有最后被自己删除掉的憎恶都让林逸记忆犹新。   说实话,那时候的“泰拉”多少与林逸预设的印象有些出入,他原本以为“泰拉”会更加偏向机械的一面,可是夺取自己身体的那个意识却表现得更加像是一个情绪丰富的人类。   “阿格纳先生,你的部下已经适应突然增强的力量了吗?”   林逸掠过凛冬的问题看向格兰·阿格纳,他们在冬灵山脉中向沃伦姆德的方向跋涉时,队伍中的干员有很多突然之间获得与自己的天赋与努力并不匹配的力量,距离人体极限还很遥远的人一下子变成超凡者,也就是这一支阿格纳亲手从玻利瓦尔带出来的职业军队早已将纪律与服从刻在骨子里,否则这种力量的剧烈变换很容易就会使得队伍的结构彻底崩溃。   队伍中的大多数人与林逸同样对这种变化保持有足够的清醒,而林逸比起其他人或许更加清楚这种变化的原因。   所谓的突破人体极限的那一道门扉,其真相不过是“泰拉”给泰拉万族设下的一个限制,如同旧人类文学作品中的基因锁那样,只要满足一定条件,一个自动运转的回收机制就会下达指令激活人体内的源石循坏,而从这个循坏中逸散出来的能量会大幅度提高肉体的机能,同时赋予这些个体更高的源石技艺使用权限。   本质上,这种所谓的突破极限,其实与个人的努力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现在大范围内出现这样的特殊变化,很有可能就是“泰拉”主动更改了相关触发条件,使得人体更容易激活那样的指令,而只要是“泰拉”主动做出的安排,那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对于凡人有利的展开。   不过送上门的能量也退不回去,林逸也只能让其余人多加小心。   “嗯,他们都已经重新确认了身体强度与战斗能力,虽然没有超凡者之间的战斗经验与技巧,更不具备相关知识,但是按照原本的作战内容展开作战的话,队伍可以发挥出十倍以上的作战效能。”   多少也能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虽然力量的来源令人不安,但如果连基本的力量都不具备的话,冲击天灾的源头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大人,营地已经收拾完毕,我们立刻可以动身。”   “另一支队伍呢?”   林逸问的是护送“九尾”的另一支队伍。   随着时间的流逝,局势的变迁,对自己的存续感到危机感的北境贵族再一次加强了对各条通行路线的盯防,所以为了避开北境贵族的眼线,他们潜入沃伦姆德周边的时候将“九尾”拆分通过多条路线分批运送,所以“九尾”比起他们的进度要晚上不少。   “最后一次的联系已经抵达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附近,若是以车队的速度,抵达沃伦姆德外围区域大概还有十四个小时。”   那么距离“九尾”上线还有十四个小时。   阿格纳问道:“大人,我们需要现在就前往预定地点进行侦察吗?”   “不,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会有一次联合行动,你可以将那当成是一次火力侦察。”   菲林族的军人露出一丝惊讶:“但是战场主动权在那些源石怪物那边,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的所有行动肯定都在对方的预料之内,这一次火力侦察会出现极大的伤亡!”   “所以我们可能只有一次终结天灾的机会。”   格兰·阿格纳张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出身于玻利瓦尔的他轻易就能听出来这平静的话语背后的意思:为了不让那些源石怪物察觉到战场的异常,战场必须如同它们预料那样展开,可能会有无数人在规定好的命运中迎来死亡,而他们则要为这些死亡装饰上名为“牺牲”的意义。   如果他们的行动失败,这些人的死亡将毫无意义。   菲林族的职业军人看向一脸平静的林逸,脸庞过于稚嫩柔和的年轻人正在检查自己的佩剑。   哪怕“薛西斯”的走私仓库中倒是有不少来自卡西米尔的精制长剑,到最后还是没能找到足够强度的武器提供给年轻人使用,对于这位在一年只能书写下传奇故事的天灾信使而言,长剑仍旧是消耗品,到最后他还是只能用特制的剑鞘收拢复数的长剑,碍手碍脚地挂在腰间。   他检查武器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平稳,仿佛没有意识到刚才那句话重量,但阿格纳却分明感受到这种沉稳的氛围与玻利瓦尔那些早已对死亡无动于衷,失去人心的被称为“军人”的杀人怪物截然不同。   格兰·阿格纳熟悉这样的氛围,那是他之所以会加入罗德岛的原因。   他从这个组织的人身上常常看到这样的沉稳,那是哪怕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见惯死亡,却仍旧能继续向前的坚定,是背负起同一条道路上先逝者遗愿的无畏,以及必然会抵达理想所在的决心。   终于检查完装备的年轻人抬起头,树荫下的眼神并没有失去人性的光芒。   他稍稍露出一个笑容。   “走吧,让我们去看看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东西。” 第六百八十二章:晶簇(二)   宛如刻意留下一个中场休息的时间一般,因为沃伦姆德的行动而一度混乱的战场,最终在未曾消散的天灾下又安静了下来。   北境联军的自救行动在没有后续干扰的情况下十分有效。   重新建立的指挥体系与意外增强的军队实力使得北境联军度过最初的混乱之后对那些闯进阵型的怪物进行有效的反制,破土而出的少量怪物在少数勇敢者的牺牲下得到迅速镇压,葛温·林德训练出来的青年军官再一次成为北境联军的骨架,撑起这摇摇欲坠的联军体系。   等到莫斯提马抵达北京联军营地时,重建秩序的北境联军已经开始清扫战场。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刁难莫斯提马及其随行护卫,哪怕早些时候北境联军才遭遇维多利亚空骑士的袭击而出现大量伤亡,然而北境联军的属性就注定这些来自于各个领地的贵族私兵难以同仇敌忾,上面的大人物既然决定握手言和,那么也没有哪个士兵吃饱了撑着跳出来找事儿。   没看见那些给营地带来大量伤亡的维多利亚空骑士都直接降落在营地内了么?   “你们与他联系上了?”   莫斯提马见到洛洛·林德尔时候,没想到自己会从小家伙那里得到这样一个惊讶的消息。   “嗯,莫斯提马姐姐,莱特先生与我们联系过了,他似乎是从佛卡雷特那边逃了出来。”   小家伙的表情有一些复杂。   林逸遇到的困境一部分原因是小丫头主动向双子女皇要求将林逸禁足在佛卡雷特,因为那时候的她和霍恩洛厄伯爵都认为沃伦姆德的反抗不应该过多的依靠林逸的力量,凡人终究是一种脆弱且愚昧的生物,一旦他们心安理得地将自己放在被拯救者的位置,那么他们就会期待下一个救世主来拯救自己。   超脱时代的圣人终究只有那么几个,能意识到自己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少之又少。   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跨越人类极限的超凡者就已经快要突破他们对于力量的想象力极限,而比起大多数超凡者都要强大得多的林逸,在一般人眼里与吟游诗人各种故事中描述的那些神选之人,命定之人,天生的救世主这类推动故事发展的工具人没什么区别。   一旦这样的力量出现在战场之上,很容易让凡人将那些虚构的故事当成现实,从而放弃自己改变命运的能力,期待着如同林逸这样的人来拯救他们。   沃伦姆德是凡人的城市,它的命运也将由凡人书写。   洛洛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这个城市的救世主,她只是执拗地在落实自己的想法,对莱塔尼亚的复仇是这样,对沃伦姆德的期许也是这样,若是沃伦姆德无法变成凡人的城市,那么她其实并不介意沃伦姆德迎来终结,就像她终究也没有因为会将沃伦姆德拉入战争而放弃对莱塔尼亚的复仇那样。   不过她也没想到林逸还是会从佛卡雷特逃出来。   她见识过在高塔之地的战斗,知晓双子女皇具备怎样的威能,因此也可以想象得到林逸从佛卡雷特逃出来有多么困难,说不定还冒着危机生命的风险,而毫无疑问这样的风险来源于自己,这使得洛洛心中对这位从相遇开始就一直对自己释放善意的哥哥心生愧疚。   “现在还能联系上吗?”   莫斯提马的声音都变得急促了些,不过她自己倒是没有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至于其他人则认为这样的变化理所应当,毕竟诸多故事中都描绘过爱人归来时少女的急切,莫斯提马的变化也不过是将故事变成现实而已。   “不,通讯是由老师那边发起的,用的是空骑士网络的内部加密通讯,这一套通讯系统本身就是在叙拉古的时候老师帮助卡特丽斯姐姐建立起来的,那时候将‘九尾’也并入这个网络终端,老师就是通过这个终端接入内部通讯,现在他主动从网络中断开,我们这边只能等待老师的下一次接入。”   安洁莉娜坐在阿鲁比昂的脚下,代替不便发声的瓦伊凡少女进行解释。   “那有约定下一次通讯时间吗?”   “没有,通讯本身只维持了很短时间,老师似乎是担心通讯被人察觉,他十分警惕那些源石怪物,感觉比起当初在叙拉古的时候还要紧绷一些。”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泰拉”可是能够直接改窜希琉瑞斯记忆数据的存在。   莫斯提马有些不甘心地放弃追寻林逸的位置,她很快调整好心情,回归到现在自己肩负的任务——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的临时停战与紧急合作。   原本以为多少会有一些波折的事情出乎预料地顺利进行,她已经见过那位年轻的北境联军指挥官,对方在第一时间似乎就以合作为基础展开行动,莫斯提马抵达这边的时候,那个叫作“娜依兰·芬特”的贵族少女就已经从北境联军中分离出来一支地质学会出身的施法者准备协助沃伦姆德平复周边地裂,为移动城邦的离开开辟道路。   现在这一支法师队伍已经出发,随同地还有本来与莫斯提马一起过来的沃伦姆德官员,后者会将这边的回应带回沃伦姆德,并且让城内最好让北境联军登舰的相关准备,不管是划分聚居点还是安抚民众,这些都需要提前做出对应才不会引发混乱,毕竟就在几个小时以前,双方还是字面意义上的死敌,互相夺取过彼此的性命。   至于莫斯提马则是因为其他的事情选择留下来。   按照地面修复的进度与天灾成形的速度来判断,沃伦姆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天灾降临前离开天灾覆盖区域,留给众人的选择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拔掉引导天灾的能源点。   那一个能源点异常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的感知中,就像是荒野上勾引蚊虫的灭蚊灯般显眼。   “抱歉,我来晚了。”   伴随着冷冽的声音,检视营地的娜依兰·芬特来到这一个为维多利亚空骑士腾出来的临时营地之中,贵族少女紧锁的眉头让莫斯提马不太期待能听到什么好消息。   “部队集结的如何?”莫斯提马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虽然所有人都能从现在他们获得的喘息之机意识到那些源石怪物根本没有进行全力进攻,那么理所当然那个丝毫没有掩饰自己位置的能量聚集点很有可能就是一个诱敌深入的陷阱,然而确认天灾的源头就是那里之后,他们也只能对那个位置展开进攻。   攻击部队的主体自然落到战斗力更强的北境联军头上,哪怕差点因为连续的攻击而崩溃,但那也只是因为北境联军的纪律问题,单纯从作战能力来说,现在受损的北境联军仍旧比沃伦姆德更加适合进攻任务,不过那也只是和沃伦姆德进行对比,和这一次进攻的目标进行比较的话,结果就不那么令人满意。   “法师团残余的主力去协助沃伦姆德修复地面,护卫骑士团与骑兵团的人可用,大约能组成一支六百人的攻击部队,其中四百人是那些临时晋升的超凡者。”   比想象中要糟糕许多的数字。   先前的混乱中伤亡的分布随着个人实力的攀升而飞快下降,近卫骑士团几乎无伤,骑兵团也没遭遇袭击,而轻重步兵团固然受损严重,却也没有谁故意往步兵团最精锐的部分撞上去,这几个步兵团受损严重的是基层指挥体系,精锐部队也没有遭遇袭击。   原本的预计中,现在的北境联军应该能凑出来一支一千五百人左右的部队,不过有些意外地是四百人的超凡者倒是接近北境联军中全部的超凡者反应数量,也就是说那些突然晋升的超凡者很有可能全部同意参加这一次危险的作战。   “大部分人都已经失去战斗意志,强行编入攻击部队只能成为隐患。”娜依兰解释了一句,“那些临时晋升的超凡者战力也比预想中要低。”   超凡者的身体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别来自于体内源石循环浸染下的变异,但是刚刚晋升的超凡者还没有足够的时间积累来完成这样的变异,这些临时晋升的超凡者身体素质固然已经突破人体的极限,然而比起真正的超凡者来说却差上不少。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都早已失去晋升超凡者的希望,施法者没有超凡法术的知识,战士也不知道超凡者该怎么战斗,几乎是所有人都只能以相当低的效率来行使超凡者的力量,发挥出来的战力与真正的超凡者相比也有相当的差距。   “拉特兰人,你的那种攻击法术,我记得是叫作‘天权之剑’吧,那种术式还能继续使用吗?”   娜依兰不知道该称呼莫斯提马是萨科塔人还是萨卡兹人,干脆用拉特兰人直接盖了过去。   她在检视营地的时候听士兵说起那从天而降的光芒,若是那样的攻击能够复刻,那么或许能弥补进攻部队的不足。   莫斯提马摇摇头:“那不是‘天权之剑’,我没有使用‘天权之剑’的祝福,那只是根据‘启示’做出的选择,现在所有可能支援这边的单位都已经回到它们原本的主人控制下,我没办法再发动类似的攻击。”   自从群星之神脱困之后,阿斯特赖俄斯就一直在回收方舟舰队的控制权限。   作为方舟的最终安全协议,对方拥有方舟舰队的最高权限,在这个权限空缺的情况下,拉特兰可以窃取其中的部分权限,然而拉特兰拥有的权限一旦与阿斯特赖俄斯的权限发生冲突,前者的权限就会被立刻否定,先前进行攻击的单位已经暴露,随后就已经遭遇回收。   这个回答并不算出乎预料,但是仍旧让娜依兰忍不住咬咬牙。   那个能量汇集点多半是敌人的陷阱,如果没有充足的战力支持,根本不可能突破敌人的陷阱摧毁能量聚集点。   “这样的话,只能让敌人攻击过来了。”   内廷骑士的话让所有人投去视线,贵族少女身边的罗伯特开口说道:“我们这边不采取进攻,等待对方展开攻击时再进行交错攻击。”内廷骑士举起两只手握成拳头,“就像是交叉拳的技巧那样,在敌人发动攻击的同时进行攻击,与敌人的攻击交错而过,比敌人更快地击中对方,击倒对方。”   “它们会采取进攻吗?”   只要等待天灾成型,沃伦姆德周边的一切都会淹没在天灾之中,从常识上考虑的话,想要消灭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根本就不需要亲自下场,反倒是他们这边有着巨大的进攻压力。   “如果它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消灭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自然不需要采取进攻,但那些怪物存在的理由从来不是为了杀害生命。”   罗伯特稍微沉默了一下,还是选择继续说道,   “详细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内廷骑士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前往冬灵山脉查看那些怪物的分布,活下来的内廷骑士都与它们有过接触,这些怪物的行动逻辑并不以杀害生命为优先,它们会包围目标取得主动权,然后层次性地增加压力,甚至不惜给目标逃脱或者反击的机会,不,不如说目标逃脱或者反抗都是它们期望的展开。”   “所以如果我们这边不采取动作,那么它们就会进入下一个阶段?”   “这个可能性很高,天灾是最后的时限,而在这个时限抵达之前,它们想要增加压力的唯一方式就是主动展开进攻,而且我想它们也拥有这样的能力。”内廷骑士用长剑戳了戳地面,“我们已经检查过了,地面之下有完整的通道,它们先前完全可以投送更多的兵力过来,没有那么做很有可能是还没有进入到那一个阶段。”   稍许的沉默后,莫斯提马主动开口:“那么,你觉得那些源石怪物进入下一个阶段时会进攻哪里?”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怎么难以猜测,莫斯提马其实也早有猜测,如同落实这个猜测,内廷骑士的视线落向莫斯提马心中所想的地方。   视线的落点,移动城邦正拉响长笛。 第八百二十三章:晶簇(三)   漆黑的马车静静地游过沉寂的街道。   哪怕是沃伦姆德已经换了一个主人,自己也从侍奉马利侯爵的不入流的商人变成城市的决策者之一,商人阿克曼也并没有改变自己出行的行头,依旧是那一辆仿佛在挑战贵族权威一样黑色为底金色镶边的奢华马车,从蓝宝石大道驶过的路线都未曾变化。   只是两侧的风景已经变了许多。   作为莱塔尼亚北部八月之一,北境经济联盟的核心都市,沃伦姆德一直享有理所当然的繁华,现在战争褪去那一层繁华的外衣,就算是最繁荣的蓝宝石大街上也一片萧条,两侧的商户紧闭门扉,视线偶尔穿过商户与商户之间的墙缝,也只能看见封闭的仓库。   各个商会囤积的物资都已经被临时议会征收起来,过去使尽浑身解数应对贵族征收的商人们这一次没有任何隐藏,一来与他们对接的是互相知根知底的议会商人,二来他们已经看见商人也能成为城市的统治者,所有人都不想要这样一个突破就这么从眼前消失。   不过现实并不会因为人类的想法而变化,沃伦姆德原本就没有为一场战争而做足准备,好在战争在沃伦姆德走到需要凭借意志对抗现实之前,算是迎来一个结束。   “可以告诉市民,我们已经取得北境战争的胜利。”   马车内的声音让阿克曼放下窗帘,他回过头,看向马车对面年轻的感染者。   正常来说不会有非感染者与感染者在如此近距离的密闭环境下接触,然而对方的身份让阿克曼选择以这样的形式来表示自己的敬意。   “这样不会引起北境联军方面的反弹吗,霍恩洛厄伯爵?”   似乎是早就猜到阿克曼会这么说,年轻的风信子伯爵摇了摇头:“他们当然会有抗议,不过不用去管,他们的抗议也只是为了今后可能重新点燃的战事留下一个铺垫而已,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些什么,毕竟北境联军还需要搭乘沃伦姆德才能离开天灾范围。”   北境战争没能以一个清晰明了的胜负关系迎来结束,正如北境联军将停战的原因强行拐到《万族公约》也不愿承认自己需要为这场天灾承担责任那样,沃伦姆德也不需要在乎这个时候北境联军的感想,天灾的失控下合作已经成为必然的选项,这一点上北境联军的指挥官还没有犯糊涂。   “那么就是城内舆论的事情了,早些时候的攻防战中城防军有不小的伤亡,为了凝聚人心以及鼓舞士气,舆论宣传方向我们将北境联军明确地定义为敌人,现在要进行合作的话,以什么样的态度迎接那些北境联军的人就变得很重要了。”   “城内宣传将他们当成俘虏就行了。”   “俘虏吗?”阿克曼微微睁大眼睛。   “我们会在结构层内划出来一片区域提供给北境联军驻扎,那里会被划定为禁止通行区域,一般人不会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反正也要宣传北境战争是我们的胜利不是吗,那就配套宣传,将那一片区域宣传成俘虏区域就行了。”   “这样也不是不行,但我听说北境联军并非全部人都会待在那一片区域?”   临时议会接到的消息是北境联军会有数个特别的小队进入沃伦姆德的主城区,全副武装地进入各个社区待命。   说实话,这个命令给临时议会带来不小的困惑,若非上面有洛洛代表的亲笔签名,临时议会甚至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伪造的命令,因为想也知道敌对状态下北境联军要是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城内会引发多大的混乱。   霍恩洛厄伯爵没有回答,但是马车内摇曳的影子却突然长出一截。   立起来的影子变成一个二维的纸片人,纸片人慢慢裁剪成一只卡普里尼的形状,随后从这个影子里吐出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些人会隐藏自己的身份,也会尽量避免与一般人的接触。”   “卡涅利安女士?”   “嗯,那些人在北境联军那边也是经过甄选的对象,确保没有对沃伦姆德产生个人的敌意,他们的任务则是协助沃伦姆德应对可能的威胁。”   “可能的威胁……”阿克曼问道,“就是先前报告中提起的那些不知道什么会来的石头怪物?”   “嗯,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会进入下一阶段,也不清楚下一阶段它们会采取怎样的进攻,洛洛代表会呆在北境联军的营地中,这样若是敌人进行斩首作战就不会波及到地上的市民,但也不能排除敌人会直接袭击城市的可能,那些怪物都具有超凡者的力量,仅仅依靠城内那些突然晋升的超凡者不足以覆盖全部社区,所以北境联军的护卫骑士也会加入沃伦姆德的整体防卫。”   “让敌人来协助防卫吗?”阿克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最担心的那句话,“他们真的肯为了这个城市去拼命吗?”   .   “简直荒唐,我们就是为了讨伐这座城市的叛军而来,最后反倒要为了这个城市拼命?”   沃伦姆德的一处民居社区内,待命中的骑士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北境联军已经被沃伦姆德完成接收,没能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这个城市让所有人心中都十分别扭。   他们甚至不被允许进入城区,直接在沃伦姆德城防军的监视下前往结构层的地下车站,就在那逼仄得如同监狱的地方建设临时营地,随同他们一起运进来的军队物资更是被沃伦姆德拿走相当部分,特别是粮食相关的物资几乎完全被沃伦姆德接手,这一切都让他们感觉自己像是一群俘虏。   这样一群“俘虏”最后还接到命令,要来城区“保护”这个城市的刁民?   是个人都压不下这份火气!   “这并非是强制命令,你也可以退出。”   空空如也的社区仓库内,葛温·林德面对部下的抱怨也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这一位北境联军指挥官身前是一方通电的桌案,桌子上投影出移动城邦“沃伦姆德”的立体地图,三层式的经典结构,各种复杂的支撑体系与立体交通将三层结构完全贯穿,所有的细节都完全投射在地图上,就连那些在早些时候使得他们的进攻无功而返的隐蔽通道也有清楚的标记。   如果北境联军能在战争初期就得到这样的设计图,那么北境战事早就结束了。   这种设计图往往只有一份原始资料,由移动城邦的拥有者家族代代相传,现在能将这份地图拿出来共享,至少在葛温·林德来看,沃伦姆德已经展示出相应的诚意。   最开始他认为沃伦姆德的统治者是一个话术高超的骗子,擅长用虚无缥缈的理想来忽悠普通人,最终让这个城市相信那没有任何实现可能的愿望,一起选择成为美好幻想的牺牲品,不过实际接触,准确来说是打过几场之后,沃伦姆德在早期碰撞展现出来的意志与韧性已经让葛温·林德有所改观,后来亲自见到那位沃伦姆德的魔女之后,他更是确定对方并非是一个生活在美好幻想中的小女孩。   那样的领导者自然能够预见北境战事不会随着这一次的中断而结束,他们在以后还会是敌人。   这样的前提下对方竟然还敢让他们来协助保护平民,并且提供城市的完善地图,从中展现出来的信任甚至让葛温·林德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聚集在这个仓库的护卫骑士都是葛温·林德的亲信,听出来老大的不高兴,自然也不会有人继续来触这个眉头。   人们一时沉默下去,但是很快仓库中有人点亮法杖的光芒。   一个脚步声正由远及近。   仓库内的骑士立刻抬起警惕,不仅有法师做好施法准备,距离门扉最近的骑士们也一边按着长剑,一边拉开一个能随时动手的距离。   那个脚步声很快在门外停下来,随后门扉被敲响,从外面响起一个有些紧张的声音:“那个,东西我就放在外面了,不打扰你们了,谢谢你们。”   骑士们的惊讶中,停下来的脚步声毫不留恋地远去。   那个脚步声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战斗训练,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被骑士们察觉,它的主人可能是一个平民,但是平民为什么会来这里?   还有谢谢,谢什么?   护卫骑士们一时间面面相觑,最后将视线落到葛温·林德这边。   “去看看是什么吧,小心点。”   距离门扉最近的护卫骑士点点头,按着长剑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扉,法师们更是早就给他套上几层护盾,然后紧盯着这名骑士从门扉外拿进来一个十分简朴的篮子。   篮子是民居里随处可见的篮子,上面盖着一块布,骑士已经掀开一角,能看见篮子里的一些干粮。   “大人,是一些吃的东西,这是什么意思?”护卫骑士将篮子仔细检查了一遍,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   平民给敌人进献东西这种事情倒并不是不能理解,害怕自己家被糟蹋嘛,但是自己这些人并不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沃伦姆德,更别说现在还隐藏了身份,这些平民也不太可能因为这样的理由来送东西吧?   葛温·林德看着那个篮子,眼神闪了闪:“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里的平民将我们误会成沃伦姆德的警备队,然后表示感谢?”   “啊?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仓库内的护卫骑士显得更加迷惑了。   给敌人准备东西还能找到理由,但是平民有什么理由感谢警备队呢?   警备队是贵族的武器,平民是贵族的财产,什么时候能看见钱袋子里的金币蹦出来感谢手里的武器的?就算要感谢也是感谢当地的统治者吧,毕竟是统治者下达命令让警备队保护他们,这送东西也该送到那个什么临时议会那边才对啊?   “也许他们将自己当成一个人了。”葛温·林德走到篮子边,从里面拿出一块饼咬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几乎没有加任何调味料,更别说配菜,这也符合沃伦姆德的现况,这个城市早就因为没有外部物资的流入而摇摇欲坠,根据北境联军最开始的情报估算,再有个三四天沃伦姆德的物资就该进入一个十分危险的情况。   正是物资上的匮乏,北境联军才确定一旦虹光炮破开移动城邦的外墙,沃伦姆德的士气就会一溃千里。   但现在情况却与葛温·林德的预估有些出入。   城市内的平民会给守备军分享食物,就算物资上正在进入一个绝境,然而这些人的战斗意志却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   有什么东西让这里的平民与众不同,相比于其余地方默默承受命运的平民,沃伦姆德的人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这种变化,是“薛西斯”,不,是罗兰·沃珀为代表的他们这些年轻贵族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一辈子浑浑噩噩的平民们怎么可能突然认识到自己是一个人?   大多数平民与野兽无异,他们只会挖个洞将食物藏起来,而不会在自己吃不饱肚子的情况下将食物拿出来向别人分享,那是接受过教育的贵族才会拥有的慷慨与无私。   他们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沃伦姆德出现了?   这是一个特殊的孤例,还是说整个城市都在接受这样的洗礼?   “大人?”   护卫骑士看见桌子后的指挥官走出来,拉开仓库的门扉走了出去。   门扉打开后,灵敏的耳朵捕捉到更多的脚步声,生活在这个社区的平民们陆陆续续地出现在葛温·林德的眼里,每一个忧心忡忡的身影都带着一些算不上珍贵的小东西,对上他的视线时,这些平民竟是礼貌而憨厚地笑了笑,却没有像是平民面对骑士应有的拘谨与恐惧。   “大人,外面的战事怎么样了?我听说我们打赢了,说是抓了好些人进城是不是?”有平民直接走到葛温·林德的身边,直接拉过骑士的手,“大人,我听我二哥家的那个孩子说了,他也在城防军里头,说是现在他们也没什么东西吃,现在你们到底是啥情况啊,我们这里还有一点粮食,你们先拿着吧。”   葛温·林德低头看了看递过来的那一串风干的肉肠:“你们……”他顿了顿,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那你们吃什么?”   “没事的,大人,我们还有些吃的,议会还没有向我们征粮,我们饿一下也没关系,反正以前也有挨饿的时候,大人你们可饿不得,饿了就没人保护我们的城市了。”   “我们的城市?”   “是啊,我们的城市。”说话的人没有察觉到葛温语气的怪异,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大人,我们究竟赢了没有啊,这天灾云怎么还没有散啊?”   葛温·林德也抬起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中辗转的金色雷霆。   他想起那一个“交叉拳”的作战计划,北境联军与沃伦姆德已经将最精锐的力量集合起来,但是为了最大可能让作战成功,需要等待敌人发动攻击后,这一支集结的力量才会发起反击。   源石怪物的攻击目标,可能是沃伦姆德的普通市民。   这是内廷骑士的判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那些内廷骑士还是没有说,只是简单地说了那些源石怪物会最大限度的播撒绝望,那么攻击无组织的平民比起攻击有组织的军队,显然更能达成这样的目的。   自己面前的这些人,可能会第一个死。   葛温·林德眨眨眼,将手里的肉肠装进篮子,轻轻递了回去。   “别担心,天灾云散去需要时间而已,你们会没事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有我们在呢。” 保一下全勤,晚点时候修改,请不要点   惨叫声将娜依兰猛地拉回现实,贵族少女刚想要回过头,却看见身后扑上来一片阴影。   她被身边人按倒的时候,清晰地感觉到死亡之翼从自己的身边掠过,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在她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先一步游过全身的神经。   “有敌人。”   将娜依兰按倒的葛温反手拔出长剑向后一撩,剑锋将后续扑上来的阴影逼退,他护着身下的人站起来,这才看清楚袭击的刺客。   那是一些具备人类形态的石头人。   泥土与尘岩组成这些人形怪物的躯体,它们像是脚下大地的一环,哪怕就这么站起来一时间也给人一种“不过是一种奇形怪状的岩石”这样的错觉,然而就是这种与石头无异的怪物正挥舞着能称之为手臂的肢体,正在用坚硬的双手将军帐内猝不及防的人们砸成一滩滩肉酱。   “那就是他们说的源石怪物?”   娜依兰注意到这些怪物高大的表层下每一次动作都有类似于法术波动的能量涟漪,这种现象常常出现在那些被召唤出来的石头人身上,只是比起那些法术造物,这些石头人身上出现的能量涟漪没有反馈出任何法术的模型,倒更像是强大的施法者自带的能量反应。   如果这东西不是法术的造物,而是自然存在的某种东西,那么娜依兰能想到的就只有先前提起过的源石怪物。   但是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娜依兰忍不住看向沃伦姆德的两人,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的惊讶,那些突然出现的怪物无差别地在袭击所有人,若不是萨尔贡的黑山羊及时做出反应,恐怕沃伦姆德的魔女已经与其他疏忽大意的人一样变成地上一滩不可辨识的东西。   “敌袭!”   帐篷外聚集的近卫骑士也发现军帐的结界已经散开,以及正在人群中肆虐的怪物,这些比起其余士兵要更加训练有素的护卫骑士立刻做出反应。   人群越过娜依兰的身边冲向源石的怪物,可是娜依兰心中却倏忽拉紧。   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她也能从这些怪物身上溢散的能量涟漪大约估计出这些怪物的强度,黑塔巫师制作出来的源石傀强度大约在凡人的极限与超凡者之间,而这些源石怪物作为黑塔巫师研究的样本来源,如同古籍中记载的那样,每一个怪物都已经超越凡人的极限。   莱塔尼亚的荒野上偶尔也会出现受到天灾影响感染矿石病而变得极端强大且具备攻击性的生物个体,而如果国家术士团或者内廷骑士没能及时处理掉这些威胁,莱塔尼亚惯常的做法是依靠人数的优势在施法者的加持下维持阵型慢慢消耗那些强大的生物。   这种没有任何阵型胡乱的冲上去,很快就会被那些强大的生物完全击溃。   娜依兰下意识想要叫住护卫骑士重建指挥,但很快事情的发展就让她错愕不已。   冲上去的护卫骑士低颂咒言,法术的光辉依次在骑士们周边闪耀,娜依兰认出来多种增幅类法术的光辉,都是一些战场交锋时的临场加持类法术,这一类法术优势在于施法时间短,法术模型并不复杂,但同样效果也会有所折扣,可是护卫骑士手中的法术强度却超过娜依兰的认知。   她甚至看见三名护卫骑士在法术的加持下逼近源石怪物的身边,两名骑士抵挡住怪物的攻击,第三名骑士直接用长剑洞穿怪物的身躯。   如此简单地,三名护卫骑士就杀死了一个跨越人类极限的超凡怪物。   她蓦然想起先前那个穿越结界进入帐篷内的护卫骑士说过的话:   营地中的很多人莫名其妙地突破极限,成为超凡者的一员。   娜依兰原本以为这是指那些徘徊在凡人极限附近的部分人在战场的压力下突破极限,这样的例子在各种故事中都并不少见,可是她真的没想到所谓的“莫名其妙”指的是一个护卫骑士团,整整五百多人中的大多数都直接跨入超凡的领域。   这完全违背了常识!   “别发愣了,指挥官,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身边的声音让娜依兰回过神,军帐内的指挥官被冲过来的护卫骑士保护下来,北境联军的指挥体系还没有全军覆没。   “现在拆分护卫骑士团,各级指挥官在护卫骑士的护送下回到自己的位置,总之先想办法重建军队秩序,利用法术维持各级指挥的及时通讯,阻止混乱继续蔓延。”   娜依兰一边让葛温·林德去划分护卫骑士,一边看向天空。   维多利亚空骑士与内廷骑士的战斗完全无视了地面上的所有插曲,被生死所迫的双方都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彼此身上,天空中偶尔有难以想象的神话生物以能量实体的方式被召唤而来,但很快又被无所不在的浮游炮刃粉碎,那些能量碎片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地撞碎同样晋升到超凡者的法师们支撑起来的护盾。   超凡者与超凡者之间亦有差别,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最强的战力已经完全被锁死在天空之上。   “洛洛·林德尔代表,我希望双方从现在起立刻停战,依照《万族公约》的倡议,面对天灾时所有势力都应该摒弃纷争共同对抗文明的死敌,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我们双方的控制,我们需要优先考虑的是如何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这番话让卡涅利安微微挑了挑眉。   话虽然说的没错,但是这一番话却完全将北境联军的责任给摘了出去,将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来面对这次的灾难,换句话说,只要沃伦姆德在承认这番话的基础上答应合作,那么事后就会失去向北境联军追责的所有借口。   说是《万族公约》的倡议,那引导天灾的时候你们把这个确立泰拉文明的公约给忘到哪儿去了?   “卡涅利安姐姐,现在能联系上维多利亚的空骑士们中止战斗吗?”   相比于卡涅利安的忿忿不平,洛洛相反要显得平静许多,她仿佛完全没有听出来这话语中的陷阱,直接看向卡涅利安。   卡涅利安点点头。   源石怪物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战场已经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因此在洛洛这么说了以后也没有反驳,立刻尝试用法术联系沃伦姆德附近的维多利亚营地,然而多少在意料之中的,法术联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行,远程通讯类的法术被切断了,不是由于混乱能量的干扰,而是被指定地切断,有人捕捉到通讯术式的存在,然后直接进行了反制。”   卡涅利安看向娜依兰,而贵族少女摇摇头。   “不是我们的安排,天灾临近的混乱环境下想要准确辨认法术并进行反制需要精心的布置,北境联军的法师集中在能量高塔附近,没有余力也没有必要封锁天灾环境下本就十分不稳定的法术通讯。”   这番话出来时,所有人都想到那一个不愿意承认的结果。   隐藏在暗处的源石怪物比战场上的双方都有更多的准备,甚至可能从一开始,整个战场的走向都已经在那些怪物的观察与评估之中,而且很显然,这些看起来没有脑子的石头人拥有成熟的智慧,至少它们拥有封锁战场通讯这样的认知,它们并不像是野生生物那样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视作一场狩猎,而是以一支军队的方式将这认知为战争。   “总之天空的战斗必须停止下来,北境联军需要一个重建指挥的喘息之机,等待我们完成重组,我们会为沃伦姆德铺路,让移动城邦可以离开这片天灾笼罩的地域。”娜依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她紧皱着眉头,最终低下头看向洛洛,“林德尔代表,我需要你陪我做一件冒险的事情。”   “需要我做什么?”   娜依兰按了按腰间的长剑,剑柄内的施法单元亮起明亮的光,激活的长剑法杖引导着周边的水汽聚集,最终在娜依兰身边变成一头温驯的水色小鹿。   北境联军的指挥官翻身坐上这头召唤物的后背,然后对洛洛伸出手。   “我们去阻止天空的争斗。”   .   从被这些内廷骑士拦下来开始,时间过去了多久?   被囚禁在金属与源石之中的瓦伊凡少女有些失去对于时间的敏感性,哪怕阿鲁比昂具有精准的计时功能,她却分身乏术地难以顾及到这种细枝末节。   真正进入生死相拼的阶段,她发现这些内廷骑士异常的难缠。   这些人就像是刻意制作出来的战斗兵器,战斗能力极强不说,每个人的战斗意志也异常高涨,不,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意志,因为每一次交锋她都没办法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对生命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甚至也不具备对于战斗的兴奋,或者向往厮杀的疯狂。   这些人就像是在执行某种命令的机器,比起自己这种已经转换人格数据,从生物生命过渡到机械生命的存在还要冰冷。   “卡特丽斯姐姐,战场好像出现了一些变化。”   意识中回荡起另一个担忧的声音,与自己的灵魂交织在一起,成为阿鲁比昂另一个控制中枢的安洁莉娜第一次在战斗中声。   安洁莉娜的意识与她的意识融合在一起,阿鲁比昂的所有感知系统收集到的消息都会在她们这里汇总,只是专注于控制浮游炮刃就已经让瓦伊凡少女有些力不从心,她不得不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信息忽略过去,其中就包括地面上北境联军的动向。   但是安洁莉娜却不一样。   除了将自己当成另一种回声系统,为阿鲁比昂以及浮游炮刃提供持续的反重力术式以外,她没办法在这种程度的战斗中提供更多的帮助,她更加关系北境联军的反应,因为她知道空弦所在的兰登卫队承担着更加危险的任务,如果北境联军从混乱中挣脱出来,那么意味着空弦他们的行动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地面发生了什么事?”   瓦伊凡少女在脑海中回应了一声,但是注意力却根本没有落在与安洁莉娜的交谈。   从空间穿梭出来的浮游炮刃切开拴住阿鲁比昂的空气枷锁,重获自由的空骑士立刻在双臂弹出长剑封挡在胸前,穿透空气的利箭碎在长剑之上,而阿鲁比昂则像是被巨大的冲击击退一样向后滑开数十米,可是在后退的路径上早已有浮游炮刃重置空间坐标,四柄浮游炮刃组成一扇空间跃迁的门扉。   落入门扉中阿鲁比昂直接出现在内廷骑士的身后,封挡在胸前的长剑变成向前的突刺,但是刺进猝不及防的内廷骑士的身躯后,那血肉之躯却化作天空中的一滩水渍,反过来爬上阿鲁比昂的身躯,随即冻结成冰,再一次锁住阿鲁比昂的行动。   同一时间,一圈圈金色的符文围绕着失去行动力的阿鲁比昂闪亮,埋设在空中的符文被一齐激活。   轰!   璀璨的爆炸再一次淹没天空,从蘑菇云中落下来的阿鲁比昂中,安洁莉娜与瓦伊凡少女的灵魂还在平静地交流。   “地面出现很多疑似超凡者等级的能量反应,而且好像出现了一些别的东西,地面上到处都是疑似战斗反应的能量散布,兰登卫队的行动不可能引发这么多的战斗反应,北境联军好像遭遇了别的什么东西。”   “别的东西?”   瓦伊凡少女有些错愕,坠落的阿鲁比昂引擎亮起虹光,在空中迅速调整身形以难以想象的飞行姿态避开追尾的魔法飞弹,但这一次阿鲁比昂没有进行反击,而是利用源石引擎带来的强大动力从泥泞般的战场脱离出去,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将注意力重新投向地面。   真实视野覆盖能量视野,看到地面的情况时,瓦伊凡少女与安洁莉娜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北境联军的外围阵型几乎被完全撕碎,一些有四五 保一下全勤,周末中午前修改   惨叫声将娜依兰猛地拉回现实,贵族少女刚想要回过头,却看见身后扑上来一片阴影。   她被身边人按倒的时候,清晰地感觉到死亡之翼从自己的身边掠过,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在她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先一步游过全身的神经。   “有敌人。”   将娜依兰按倒的葛温反手拔出长剑向后一撩,剑锋将后续扑上来的阴影逼退,他护着身下的人站起来,这才看清楚袭击的刺客。   那是一些具备人类形态的石头人。   泥土与尘岩组成这些人形怪物的躯体,它们像是脚下大地的一环,哪怕就这么站起来一时间也给人一种“不过是一种奇形怪状的岩石”这样的错觉,然而就是这种与石头无异的怪物正挥舞着能称之为手臂的肢体,正在用坚硬的双手将军帐内猝不及防的人们砸成一滩滩肉酱。   “那就是他们说的源石怪物?”   娜依兰注意到这些怪物高大的表层下每一次动作都有类似于法术波动的能量涟漪,这种现象常常出现在那些被召唤出来的石头人身上,只是比起那些法术造物,这些石头人身上出现的能量涟漪没有反馈出任何法术的模型,倒更像是强大的施法者自带的能量反应。   如果这东西不是法术的造物,而是自然存在的某种东西,那么娜依兰能想到的就只有先前提起过的源石怪物。   但是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娜依兰忍不住看向沃伦姆德的两人,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的惊讶,那些突然出现的怪物无差别地在袭击所有人,若不是萨尔贡的黑山羊及时做出反应,恐怕沃伦姆德的魔女已经与其他疏忽大意的人一样变成地上一滩不可辨识的东西。   “敌袭!”   帐篷外聚集的近卫骑士也发现军帐的结界已经散开,以及正在人群中肆虐的怪物,这些比起其余士兵要更加训练有素的护卫骑士立刻做出反应。   人群越过娜依兰的身边冲向源石的怪物,可是娜依兰心中却倏忽拉紧。   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她也能从这些怪物身上溢散的能量涟漪大约估计出这些怪物的强度,黑塔巫师制作出来的源石傀强度大约在凡人的极限与超凡者之间,而这些源石怪物作为黑塔巫师研究的样本来源,如同古籍中记载的那样,每一个怪物都已经超越凡人的极限。   莱塔尼亚的荒野上偶尔也会出现受到天灾影响感染矿石病而变得极端强大且具备攻击性的生物个体,而如果国家术士团或者内廷骑士没能及时处理掉这些威胁,莱塔尼亚惯常的做法是依靠人数的优势在施法者的加持下维持阵型慢慢消耗那些强大的生物。   这种没有任何阵型胡乱的冲上去,很快就会被那些强大的生物完全击溃。   娜依兰下意识想要叫住护卫骑士重建指挥,但很快事情的发展就让她错愕不已。   冲上去的护卫骑士低颂咒言,法术的光辉依次在骑士们周边闪耀,娜依兰认出来多种增幅类法术的光辉,都是一些战场交锋时的临场加持类法术,这一类法术优势在于施法时间短,法术模型并不复杂,但同样效果也会有所折扣,可是护卫骑士手中的法术强度却超过娜依兰的认知。   她甚至看见三名护卫骑士在法术的加持下逼近源石怪物的身边,两名骑士抵挡住怪物的攻击,第三名骑士直接用长剑洞穿怪物的身躯。   如此简单地,三名护卫骑士就杀死了一个跨越人类极限的超凡怪物。   她蓦然想起先前那个穿越结界进入帐篷内的护卫骑士说过的话:   营地中的很多人莫名其妙地突破极限,成为超凡者的一员。   娜依兰原本以为这是指那些徘徊在凡人极限附近的部分人在战场的压力下突破极限,这样的例子在各种故事中都并不少见,可是她真的没想到所谓的“莫名其妙”指的是一个护卫骑士团,整整五百多人中的大多数都直接跨入超凡的领域。   这完全违背了常识!   “别发愣了,指挥官,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身边的声音让娜依兰回过神,军帐内的指挥官被冲过来的护卫骑士保护下来,北境联军的指挥体系还没有全军覆没。   “现在拆分护卫骑士团,各级指挥官在护卫骑士的护送下回到自己的位置,总之先想办法重建军队秩序,利用法术维持各级指挥的及时通讯,阻止混乱继续蔓延。”   娜依兰一边让葛温·林德去划分护卫骑士,一边看向天空。   维多利亚空骑士与内廷骑士的战斗完全无视了地面上的所有插曲,被生死所迫的双方都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彼此身上,天空中偶尔有难以想象的神话生物以能量实体的方式被召唤而来,但很快又被无所不在的浮游炮刃粉碎,那些能量碎片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地撞碎同样晋升到超凡者的法师们支撑起来的护盾。   超凡者与超凡者之间亦有差别,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最强的战力已经完全被锁死在天空之上。   “洛洛·林德尔代表,我希望双方从现在起立刻停战,依照《万族公约》的倡议,面对天灾时所有势力都应该摒弃纷争共同对抗文明的死敌,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我们双方的控制,我们需要优先考虑的是如何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这番话让卡涅利安微微挑了挑眉。   话虽然说的没错,但是这一番话却完全将北境联军的责任给摘了出去,将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来面对这次的灾难,换句话说,只要沃伦姆德在承认这番话的基础上答应合作,那么事后就会失去向北境联军追责的所有借口。   说是《万族公约》的倡议,那引导天灾的时候你们把这个确立泰拉文明的公约给忘到哪儿去了?   “卡涅利安姐姐,现在能联系上维多利亚的空骑士们中止战斗吗?”   相比于卡涅利安的忿忿不平,洛洛相反要显得平静许多,她仿佛完全没有听出来这话语中的陷阱,直接看向卡涅利安。   卡涅利安点点头。   源石怪物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战场已经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因此在洛洛这么说了以后也没有反驳,立刻尝试用法术联系沃伦姆德附近的维多利亚营地,然而多少在意料之中的,法术联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行,远程通讯类的法术被切断了,不是由于混乱能量的干扰,而是被指定地切断,有人捕捉到通讯术式的存在,然后直接进行了反制。”   卡涅利安看向娜依兰,而贵族少女摇摇头。   “不是我们的安排,天灾临近的混乱环境下想要准确辨认法术并进行反制需要精心的布置,北境联军的法师集中在能量高塔附近,没有余力也没有必要封锁天灾环境下本就十分不稳定的法术通讯。”   这番话出来时,所有人都想到那一个不愿意承认的结果。   隐藏在暗处的源石怪物比战场上的双方都有更多的准备,甚至可能从一开始,整个战场的走向都已经在那些怪物的观察与评估之中,而且很显然,这些看起来没有脑子的石头人拥有成熟的智慧,至少它们拥有封锁战场通讯这样的认知,它们并不像是野生生物那样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视作一场狩猎,而是以一支军队的方式将这认知为战争。   “总之天空的战斗必须停止下来,北境联军需要一个重建指挥的喘息之机,等待我们完成重组,我们会为沃伦姆德铺路,让移动城邦可以离开这片天灾笼罩的地域。”娜依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她紧皱着眉头,最终低下头看向洛洛,“林德尔代表,我需要你陪我做一件冒险的事情。”   “需要我做什么?”   娜依兰按了按腰间的长剑,剑柄内的施法单元亮起明亮的光,激活的长剑法杖引导着周边的水汽聚集,最终在娜依兰身边变成一头温驯的水色小鹿。   北境联军的指挥官翻身坐上这头召唤物的后背,然后对洛洛伸出手。   “我们去阻止天空的争斗。”   .   从被这些内廷骑士拦下来开始,时间过去了多久?   被囚禁在金属与源石之中的瓦伊凡少女有些失去对于时间的敏感性,哪怕阿鲁比昂具有精准的计时功能,她却分身乏术地难以顾及到这种细枝末节。   真正进入生死相拼的阶段,她发现这些内廷骑士异常的难缠。   这些人就像是刻意制作出来的战斗兵器,战斗能力极强不说,每个人的战斗意志也异常高涨,不,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意志,因为每一次交锋她都没办法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对生命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甚至也不具备对于战斗的兴奋,或者向往厮杀的疯狂。   这些人就像是在执行某种命令的机器,比起自己这种已经转换人格数据,从生物生命过渡到机械生命的存在还要冰冷。   “卡特丽斯姐姐,战场好像出现了一些变化。”   意识中回荡起另一个担忧的声音,与自己的灵魂交织在一起,成为阿鲁比昂另一个控制中枢的安洁莉娜第一次在战斗中声。   安洁莉娜的意识与她的意识融合在一起,阿鲁比昂的所有感知系统收集到的消息都会在她们这里汇总,只是专注于控制浮游炮刃就已经让瓦伊凡少女有些力不从心,她不得不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信息忽略过去,其中就包括地面上北境联军的动向。   但是安洁莉娜却不一样。   除了将自己当成另一种回声系统,为阿鲁比昂以及浮游炮刃提供持续的反重力术式以外,她没办法在这种程度的战斗中提供更多的帮助,她更加关系北境联军的反应,因为她知道空弦所在的兰登卫队承担着更加危险的任务,如果北境联军从混乱中挣脱出来,那么意味着空弦他们的行动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地面发生了什么事?”   瓦伊凡少女在脑海中回应了一声,但是注意力却根本没有落在与安洁莉娜的交谈。   从空间穿梭出来的浮游炮刃切开拴住阿鲁比昂的空气枷锁,重获自由的空骑士立刻在双臂弹出长剑封挡在胸前,穿透空气的利箭碎在长剑之上,而阿鲁比昂则像是被巨大的冲击击退一样向后滑开数十米,可是在后退的路径上早已有浮游炮刃重置空间坐标,四柄浮游炮刃组成一扇空间跃迁的门扉。   落入门扉中阿鲁比昂直接出现在内廷骑士的身后,封挡在胸前的长剑变成向前的突刺,但是刺进猝不及防的内廷骑士的身躯后,那血肉之躯却化作天空中的一滩水渍,反过来爬上阿鲁比昂的身躯,随即冻结成冰,再一次锁住阿鲁比昂的行动。   同一时间,一圈圈金色的符文围绕着失去行动力的阿鲁比昂闪亮,埋设在空中的符文被一齐激活。   轰!   璀璨的爆炸再一次淹没天空,从蘑菇云中落下来的阿鲁比昂中,安洁莉娜与瓦伊凡少女的灵魂还在平静地交流。   “地面出现很多疑似超凡者等级的能量反应,而且好像出现了一些别的东西,地面上到处都是疑似战斗反应的能量散布,兰登卫队的行动不可能引发这么多的战斗反应,北境联军好像遭遇了别的什么东西。”   “别的东西?”   瓦伊凡少女有些错愕,坠落的阿鲁比昂引擎亮起虹光,在空中迅速调整身形以难以想象的飞行姿态避开追尾的魔法飞弹,但这一次阿鲁比昂没有进行反击,而是利用源石引擎带来的强大动力从泥泞般的战场脱离出去,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将注意力重新投向地面。   真实视野覆盖能量视野,看到地面的情况时,瓦伊凡少女与安洁莉娜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北境联军的外围阵型几乎被完全撕碎,一些有四五 第六百八十六章:晶簇(六)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大人,出事了。”   仓库的房门被撞开时,葛温·林德立刻睁开眼。   “就在我们周边出现了一道信标指向天空,同时通讯仪器已经失效了。”   原本应该守在外面的骑士离开他原本应在的位置,手中还拿起便携式无线电通讯晃了晃,时大时小的古怪呼啸流进仓库内所有人的耳中。   葛温·林德立刻站起来掏出身上的便携式无线电,打开之后是同样的盲音。   仓库内的其余骑士同时确认了这一点,至少这个房间内的所有通讯仪器都已经宣告失效。   “通讯法术呢?”   葛温·德林一边说着,一边冲出仓库,不用身边的骑士提醒位置,他就立刻看到信标的位置。   那实在太过显眼。   大约距离他们一个街道的近邻区域,一道光柱仿佛要撑起天灾云一样直接照射进遮掩住天空的灾难之中,本就因为薄暮而昏暗一片的世界出现璀璨的光,然而那光却只能让人联想起不祥的血色。   “通讯法术也保持沉默,疑似受到未知法术的反制。”   在莱塔尼亚,法术构成的通讯往往比机械要更加稳定,机械构筑的通讯容易因为能量的变化而受到干扰,但是施法者构筑的通讯信道却能通过施法者自身的实力一定程度对抗这样的干扰,越是强大的法师构筑的通讯信道往往越发稳定。   现在聚集在这里的骑士都是经由先前发生的集体晋升事件成为超凡者的个体,就算实际作战能力比不上那些真正依靠自己迈入超凡者领域的强者,但是他们构筑的通讯术式也不应该在天灾还未真正降临前的现在失效,最有可能的理由就是通讯法术遭遇了反制。   “大人,那个信标散发的能量波形读不出来具体的术式类型,那不是莱塔尼亚的东西。”   身边的骑士有些紧张地提醒了一句,葛温·林德算不上是一个纯粹的法师,他对于这方面的感知没有自己部下来得敏感。   “那个地方是什么位置?”   有骑士拿出沃伦姆德的地图,看了一眼后说道:“地图上标注的是莱茵生命为员工购置的宿舍楼,里面应该都是莱茵生命的员工,不过现在那里应该没人居住。”   “没人居住?”   “嗯,那一栋宿舍楼被沃伦姆德原来的主人,马利侯爵封锁收回,内部的住民都被赶了出去,现在那一栋宿舍楼应该仍旧处于封存状态。”   也就是说,出现在那里的光肯定不可能是自己人的手笔。   “留一队人引导这里的居民开始避难,其余人跟我来。”   “要留一队人在这里吗?”   接到命令的护卫骑士有些迟疑,这个命令无疑会分散现在的兵力,增加额外的风险。   “这是我们与沃伦姆德合作的一环,我们的任务本来就是保护这里的居民。”   “可是……”   “没什么可是,执行命令去吧。”   葛温·林德压过部下们的疑惑,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桌子上并未动过的干粮,脑海中一瞬间浮现起那些将食物送过来的附近居民。   老实说,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士兵与平民本应泾渭分明,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方式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不得不承认,葛温·林德觉得自己受到一些影响,他其实不怎么在乎沃伦姆德的居民,否则也不会支持娜依兰建造能量高塔来发射虹光炮,直接轰碎移动城邦的外部结构,那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无论怎么小心都会造成巨大的平民伤亡,他原本想的也是用那种无可匹敌的力量与死亡来压碎沃伦姆德抵抗的意志。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将沃伦姆德的人当人。   作为莱塔尼亚的一名贵族,“平民”这两个字很多时候只是作为一种概念存在于葛温的脑海里,从知识上他知道平民也是与贵族一样的凡人,然而在沃伦姆德以外的其余地方,他看见的只有为了蝇头小利而展现出各种底线的鼠目寸光之辈。   谈及亲情,会有父母卖掉孩子;   谈及爱情,会有男人将妻子送入妓寮;   谈及责任,会有人将老人在严冬里赶出房屋;   谈及国家,会有人甚至写不出来莱塔尼亚几个字;   谈及理想,很多人只期待明天能比今天多赚几个铜币;   ……   葛温·林德无法将这种生物与“人”联系在一起,很多时候在他眼里这样的领民与畜棚中的家畜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但是沃伦姆德居民却有一些不一样。   他第一次见到会主动拿出粮食的平民。   稍微穷苦一点的地方,就算地方税务官带着绞刑架去征讨粮税,那些刁民都敢在绞绳下各种撒谎狡辩。   沃伦姆德的平民与他理解中的平民不太一样,这里的人似乎看上去,要更加像是……人?   这些许的困惑并没有妨碍到葛温·林德的行动,他很快就带着人来到信标发生的地方,莱茵生命的宿舍楼。   那是一座有四层楼高的庄园式建筑,三栋楼组成一个“凹”字形的结构,被楼层环绕的空地是一个不算奢华的花园,整个庄园采用了近些年流行的卡西米尔风格设计,庭院花草比起强调美观更加强调齐整,而在花园的中央则惯例地摆放着提灯女神的雕像。   冲入天际的光芒正是来自于雕像手里的提灯。   “那不是合成玉制品,有人在提灯中做了手脚。”   看见提灯的那一刻,葛温·林德就立刻做出判断。   合成玉是源石加工的副产物,这种一半天然一半人工的合成矿物在很多地方都被当成类似于黄金白银的硬通货,或者严格来说源石才是硬通货,但是带有污染性的源石不可能用作日常交易,所以合成玉这种只有源石才能加工出来的人造矿产就成为替代源石的等价物。   就像源石蕴含强烈的能连搞哪样,合成玉本身也蕴含有能量,只是能量的量级与源石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只能作为评判合成玉“纯度”的标准。   正常的合成玉制品根本不可能散发出如此明亮的光柱。   “大人,已经有人进去过了。”   骑士们在宿舍楼的正面找到贴着封条的铁门,不过铁门本身已经打开,贴在上面的封条也被撕掉,积灰的地面还能看到一些脚印,由外至内。   “应该是沃伦姆德警备队或者城防军那边的人,现在城内只有这些人才有可能大规模行动,不过他们来这儿干什么?”   葛温·林德微微皱了皱眉。   地上的脚印显示大约有十几个人进入了这个庄园,积累的灰尘没有找到向外离开的脚印,但是宿舍楼内部却安静得不像是有十几个人的样子。   他打出一个“保持警惕”的手势,护卫骑士们纷纷握紧武器。   一行人跟随者地上凌乱的脚步来到庭院的中央,越过绿化的屏障之后,葛温·林德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这么安静。   “这是怎么回事?”   十几个人倒在提灯女神的雕像下方,不仅如此,这些人身上正在发生令人难以接受的变化。   “源石,源石正在从这些人的身体里长出来?”   有些结巴的声音描绘出大家看到的现实,那些倒在地上的人身上有晶莹剔透的源石正在蔓延,从身体内部长出来的源石刺破地表的皮肤,血与肉正在被析出的源石慢慢从骨架上剥离,最严重的人已经有半个身子完全变成源石的延伸。   “他们原来是感染者,然后病情突然恶化了?”   身后有人提出一个恐怕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可能性,沃伦姆德当然有可能组建一支感染者的行动队,可是却绝不会让重症的感染者成为防御力量的一环,这些人身上的变化肯定不可能只是自身的原因。   “术士准备,用远程法术打掉那个雕像。”   葛温·林德停下向前的脚步,他同样停止了调查信标源头的想法,而是打算直接消灭掉这个信标。   这显然不是沃伦姆德自身的布置,那么它就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   跟过来的术士接到命令之后没有任何犹豫,他们甚至没有选择需要复杂咏唱的术式,只看见有复数的人同时抬起手,随后就有能量聚集成光一齐射向提灯女神的雕像。   所有法术在击中目标之前首先命中一层亮起的护盾,信标本身似乎存在相应的防护机制,应激亮起的护盾挡下第一波的所有攻击。   “维持攻击,加大力度,没有施法者的术式不可能长久维持。”   四周的术士也明白这个道理,指向提灯女神雕像的能量发射变得更加明亮,但几乎是同时,倒在地上的沃伦姆德城防军却扭扭摆摆地重新站了起来。   “小心!”   身边响起护卫骑士的惊呼时,第一个站起来的“沃伦姆德城防军”已经对葛温·林德举起武器。   葛温·林德没有后退,他抬起长剑接住刺过来的长剑,剑锋上的力道让他微微一皱眉,那显然已经超过这个人原本的力气。   接住攻击的葛温向后退开两步,直接将冲过来的人向后一引,两侧的护卫骑士抓住机会,直接用长剑刺进袭击者身体。   长剑轻易地切开血肉之躯,剑锋的交汇点完全覆盖了心脏的位置,可是压在葛温剑上的力气却没有减弱半分。   “小心,它没事。”   葛温的话让冲上去的护卫骑士立刻后退,但是刺入人体的长剑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难动分毫。   护卫骑士没有任何犹豫地弃剑而退,就在下一刻沿着长剑流出来的鲜血就在众人面前开始结晶,鲜血的颜色在剑锋上飞快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从鲜血中析出来的黑色结晶将长剑完全包裹。   “源石结晶……”   葛温虚了虚眼睛,鲜血中析出来的源石结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想金色的结晶转变,以泰拉源石工业无法想象的速度完成了源石的提纯。   “大人,我们刚才应该毫无疑问地杀死了这个人,如果他还是人的话。”   退回来的护卫骑士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莱塔尼亚的剑术都伴随着法术的运用,刺入人体的同时他们直接让能量在目标体内爆发,理论上来说现在对方的体内应该完全变成一滩烂泥,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在体内脏腑完全破碎的情况活下去。   除非那已经不是人了。   “全员注意保持距离,采用对待超凡生物的标准战术来应对,注意彼此的位置。”   葛温说话的功夫,本来围上去的护卫骑士就同时向后退开,同时本来就在队伍后方的法师已经熟练地给前卫套上各种增益性法术,这是莱塔尼亚应对那些因为源石放射而变异的危险生物的标准流程,人与非人的差距客观存在且不容忽视,应对那些危险生物的第一步就是想尽办法缩近差距,否则很有可能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击杀。   事实证明历史积累下来的经验永远是救命的好东西。   就在骑士们退开的那一瞬,以结晶化的城防军为中心,大地突然隆起无数尖刺的石柱,法术成型速度远超莱塔尼亚的认知常识,甚至还来不及读出法术造成的能量波动,地刺就已经越过先前骑士们的脚下的大地,不过就在地刺捕捉到后撤的骑士们时,增幅的法术让护卫骑士得以及时闪避,同时更有放射性的光辉与地面的地刺逆转而过,四道璀璨的光芒直接命中地刺中央的目标。   炽热的光芒一瞬间就烧掉了目标的肌肤,那一层“人皮”被焚烧殆尽之后,人们清晰地看到血肉下的真实。   那是一具完全结晶化的源石身躯。   葛温·林德立刻想到出现在北境联军营地中的那些人形晶簇,面前的晶簇除了体型上要小上一些之外,与那些晶簇几乎一模一样。   十几分钟之前,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生活在沃伦姆德的普通人。   这些晶簇到底是什么东西?   葛温打了个手势,避开攻击的骑士立刻组队向前,大地再一次涌动,不过已经见识过一次的法术在莱塔尼亚施法者面前就不再有秘密,更何况对方的法术只是能量的粗暴运用,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   只见后排的法师用剑型法杖点地,以大地为媒介扩散的能量涟漪直接在地底深处中和掉对面的深入地面的能量。   大地不再起伏,而提前冲刺的护卫骑士在法术的加持下脚步如风。   三柄刺向晶簇的剑锋上抹开一道光芒,莱塔尼亚的骑士远远没有卡西米尔骑士那种精妙的战斗技巧,但是能量的运用上莱塔尼亚出身的骑士永远是骑士这个行业的标杆,以至于很多时候卡西米尔骑士会直接将这些异端踢到法师的行列中去。   剑锋上蕴含的能量从一个点炸开的话,足以让一座三四层的小楼化为齑粉。   莫名晋升成超凡者的护卫骑士们比不上内廷骑士,但是超凡者终究是超凡者,能量的压缩倍率与过去完全是天壤之别。   只要剑锋触及到目标的身躯,一切就会迎来结束。   不过葛温并不觉得事情会如此顺利。   站在原地的晶簇抬起手指勾了勾,在莱塔尼亚的法术知识内这不属于任何有效的施法动作,然而晶簇却不像是在编织法术,更像是在号令法术那样,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下,大气中的空气突然凝实,变成一口口结实的棺材牢牢将冲锋过去的骑士束缚起来。   挤向护卫骑士的气压以一个违背常识的速度迅速攀升,刹那间就早已突破将普通人压碎的程度。   这一点的阻拦倒也不出意外,葛温手中的长剑内部施法单元被激活,剑锋指向的护卫骑士周身亮起一个火红的光环,那光环向外炸开,重新凝聚又爆发的能量不仅撕碎护卫骑士身上的束缚,同时也干扰到后续法术的成型,晶簇的束缚行为反倒成为绊脚石,选择施法阻碍而不是施法逃离的它已经没有做出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护卫骑士最后的冲锋如同三条蜿蜒的线条被粗暴地引向一点,而在三柄剑锋汇聚于一点之前,那晶簇终于动了起来。   它反手抽出从自己侧腰插入的长剑,完全结晶化的长剑从黯淡的黑金色被完全点亮。   金色的光辉一瞬间犹如大地中升腾的太阳,那骤然的光亮下,晶簇直接抬起长剑劈向正面的护卫骑士。   护卫骑士的选择也十分简单。   以人类骨架为根本的晶簇也只有两只手,只要自己架住长剑,那么在法术会被自己人瞬间反制的情况下,目标就不能腾出手应对另外两侧的攻击。   虽然自己的处境会稍微有些危险,但——   “但”字后面的想法还没有转完,纵劈而下的长剑已经断掉护卫骑士的剑型法杖。   思维一瞬间断掉了,这一幕的现实不存在护卫骑士任何一个瞬间的思考之中。   长剑内可是有大量能量被压缩在内,纵然剑型法杖不如真正的长剑结实,可是能量的加持下也绝不应该那么容易被斩断,至少在护卫骑士的思考中不应该这样。   那一瞬护卫骑士已经愣住了。   剑锋落地,点在大地上的剑锋让整片大地猛烈地抖了一下,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缝隙。   原本应该与缝隙一样被一分为二的护卫骑士在最后一刻被后方法师“拉”了回去,通过空间坐标的重置直接将护卫骑士拉出必死的险境。   “那是卡西米尔重剑术,这人生前就会这会这一门剑术?”   葛温认出来那一门剑术的来源,但心中却升起更多的疑惑。   这一门剑术诞生的基础是需要用凡人之躯对抗骑士装甲的时代,而那样的时代早就被扫进历史的尘埃,连带着这一门剑术现在也没什么传承,倒说不上是失传,骑士竞技的特殊竞技场偶尔能看见无甲的骑士参与高倍率的挑战赛以无甲之躯挑战骑士装甲,那种极端舞台下卡西米尔重剑术倒是并不少见。   但说穿了这也不过是在特定人群中流行的剑术,将范围扩大到卡西米尔会这一门剑术的骑士就已经十分稀少了,而莱塔尼亚境内则绝对没有这种剑术传承。   一个沃伦姆德居民专门去卡西米尔求学这种平时根本用不上的剑术?   逼退护卫骑士之后的目标已经失去调整姿势的机会,重剑术这东西要求每一击都竭尽全力,因此每一击后都会出现可乘之机,并不适合在多人战斗中使用,抓住这个机会的另外两名护卫骑士直接用法术赋予自己如风的速度,本来就迅捷地剑锋彻底变成一条切开空间的直线。   可是在命中之前,葛温却再一次感受到刚才法师将护卫骑士拉回来时的法术波动。   有人在改写空间坐标!   脑海里升起这个想法时,晶簇的长剑已经洞穿一名护卫骑士的胸膛,晶簇的身躯甚至没有转过来,可是砸进大地的剑锋却被一个空间的漩涡吞没,而漩涡的另一头就在护卫骑士胸前的位置,冲锋而去的护卫骑士直接撞上那从漩涡中刺出来的剑锋!   “救人!”   葛温低沉的头喊了一声,护卫骑士身上浮起光芒,提前铭刻的术式在晶簇进一步的动作之前将胸膛被钉穿的护卫骑士拉回到后方,同时立刻有法师上去做急救处理。   空间转移类的法术比起护卫骑士中专门负责支援的法师还要迅捷,控制那具躯体的意识真的是原来的沃伦姆德城防军?   那一支军队不是临时抽调平民组成的吗?   三柄刺过去的长剑一退一伤,第三柄长剑终于点在晶簇的躯体,只听得“轰隆”一声炸响,那人形的晶簇直接被剑锋压缩的能量击飞,在空中碎裂成一片源石的粉末。   躯体的结实程度倒是比预想中要弱许多,没有那些超凡生物的强度,但是先前展现出来的卡西米尔重剑术与空间法术根本就不应该是沃伦姆德平民掌握的战斗技巧。   葛温转过头看向雕像手中的提灯,本能地猜测那就是这些疑问的原因。   那一层光辉的照耀下,这些城防军的身体里像是被强行塞进了多余的知识与战斗技巧,让这些失去生命的躯体成为某一个意志操纵的战斗傀儡,就像是出现在北境联军营地中的那些晶簇一样。   那些袭击北境营地的怪物最后被消灭,但是残骸中完全没发现类似于思考器官的东西,然而在战斗中那些晶簇却也展现出战斗技巧与施法能力,理论上来说脑子不应该也是一坨石头疙瘩。   “远程法术准备,直接轰掉那东西。”   葛温抬起长剑指向庭前的雕塑,可是长剑的前方,却有一具躯体站起来挡住剑锋的指向。   倒在雕塑前的“城防军”遗体远不止一具。 第六百八十七章:晶簇(七)   “它们开始了。”   沃伦姆德中央城区的贵族高塔上,来自城区内的各个区块的消息还是追上莫斯提马的脚步,哪怕是他们信标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开始转移,但是比起晶簇们的袭击还是慢了一步。   或者说,有些消息来得太晚。   阿克曼站在通向贵族高塔顶端的中央塔楼中间的旋梯上停下来,从这一座古老的钟楼窗台看出去,沃伦姆德的东城区如同亮起三道永恒的光柱,那血色的光芒让人不由联想到吟游诗人传唱的巫王的血水晶,传说那一颗血色的水晶屹立在佛卡雷特中庭之树的最顶端,让血色的苍穹笼罩整个莱塔尼亚。   不过那只是诗歌中的场景。   巫王的时代结束已经有三代人的时间,没有人还能真正意义上记住血色的天空,却也能从吟游诗人的传颂中体会到那种笼罩时代的绝望。   阿克曼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残留有属于生命的恐惧,他原以为自己在旅行商人时期亲手勒死一个盯上他货物的盗贼时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阿克曼?”   螺旋长期的上方有清脆的声音滚落下来,商人收回眼光,稍微加快脚步追上等待在前方的沃伦姆德安全顾问。   莫斯提马。   真正见到这一位传说中的天灾信使时,阿克曼其实十分震惊,若不是沃伦姆德接连发生的异变极大地锻炼了他的神经,否则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叫出声来。   每一名穿行荒野的商人都需要与天灾信使协会搞好关系,这些人是商队能安全走过荒野的保障,所以阿克曼刚刚成为一名商人时就被要求记住那些总是能保护商队避开天灾的信使名字,而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关注到“莫斯提马”这一个名字。   随后短短的数年时间内,他看着这个名字一路成为天灾信使的传奇,虽然这一份传奇中没有他的参与,但是作为一个恰好关注了莫斯提马“出道”的商人,那种或许是强加上去的命运共同感让阿克曼从那难以想象的晋升速度中获得面对一切困难的勇气,并在最后成为沃伦姆德一名体面的豪商。   阿克曼不会认为自己的一切成就都来自于素未谋面的对方,但见多了那些甘于命运的凡人,很多时候他还是会感谢命运偶然的馈赠,让他能在那个时候恰巧关注到“莫斯提马”这个特殊的名字。   “其实你不必和我一起过来,这些事情可以有其他人来做。”   莫斯提马看见拐过来走进提灯光芒中的商人,她很容易就听出来对方身体的虚弱,显然从地面到贵族高塔,再从贵族高塔到钟塔楼的千余级台阶对于整日埋身于案牍之中的商人来说并不友好。   “您说过在维持法术的时候没办法做更多的动作,最好需要有人来跟随传达您的意见,但是如果只是转达的话,一旦您和议会之间的联络被切断,沃伦姆德就会失去它的头脑,因此我跟着您去的话,就可以建立从塔楼到各个部门之间的联络,这样敌人想要切断所有的联系至少不会那么容易。”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这也是莫斯提马让对方跟上来的理由。   这个关键的时刻临时议会的各个成员,各个行业的代表们几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唯一闲下来的只有已经陷入停摆状态的商业协会的众人,阿克曼作为商人在议会中的代表,确实是唯一一个可以不用放下本职工作来配合的人选——因为他本职工作已经无了。   “我们应该带着一个莱塔尼亚术士一起过来的,拉特兰的源石技艺真要说起来更加偏向于维多利亚的那一套科学体系,一些莱塔尼亚并不算高深的法术能达到的神奇效果在拉特兰或是维多利亚法术体系都是十分复杂且难以即时施展的法术,例如长时间的飞行。”   “我能理解,莫斯提马大人,拉特兰与维多利亚的很多法术在我们看来也有悖常识,曾经也有人试图将几者结合起来,但至今为止没有听说过任何成功的先例,不过就算是我们找来一名莱塔尼亚术士也没用,贵族高塔是整个沃伦姆德的防卫重心,这里一直都是禁飞区,并且有大量的法术反制设备,就算贵族们都挺在乎自己的性命,马利侯爵大概也能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也正是我们会来这里的理由。”   说话的功夫,最后的台阶已经被甩到两人的身后,莫斯提马翻开顶上的翻版,来到整个沃伦姆德的最高处。   流水一样的光芒塞满了这个塔楼最上层的房间。   大约五米见方的逼仄空间内,唯一摆在这个房间内的是一个类似于祭坛之类的灯座,而在灯座之上则有一颗特殊的源石结晶悬浮在能量场之中。   大多数源石提纯之后的都会有金色的光芒,而合成玉之类的次级源石产物也会呈现出某种程度的黑红,可是灯座上的源石结晶却是一种通透的湛蓝,能量场透过这一刻结晶完成激荡,在整个房间中投射出如水的光芒。   “我第一次真正看见一座莱塔尼亚城邦的控制中枢,你们就是用这东西来控制整个城市?”   莫斯提马接近到距离水晶一米左右时停下脚步,她能感受到能量场与自身的冲突,再进一步大概就会引发影响到现实的冲击。   “其实现在的莱塔尼亚产移动平台也很少搭载这样的操控水晶,沃伦姆德平时的控制中枢也是我们看见过的那一套自维多利亚引进的工业产品,不得不说非施法者也能操作的平台的确是一种便利,自从双子女皇访问维多利亚归来后,莱塔尼亚就抛弃了这一套控制体系,现在也是那一套维多利亚的一键式傻瓜操作板控制中枢。”   商人进入房间后就所在角落,这里的能量环境以及密集到让普通人感到不适。   “现在这一颗水晶实际上也不能完全控制沃伦姆德的船体,因为沃伦姆德有部分船体是后续加入的,并没有对接着这一个已经放弃的控制中枢,不过通过这个控制中枢的确能链接到移动城邦的能源核心,也可以从这里直接抽调移动城邦等级的能量,也因为这样,过去负责维护的专业术士似乎挺喜欢把这里叫作法力池。”   阿克曼一边说着,一边鼓捣起莫斯提马背上来的设备,很快一台具备在高能量环境下工作的通讯设备就在他手里组装成型,并且搭建好指向各个信号点的链接。   莫斯提马则翻出大约五六十年前这颗中枢水晶还在使用时的维护术士留下的说明书,控制自己的体内的能量维持一个被称作“接入密码”的固定频率,直到自己体内的能量与控制水晶不再抵触之后,她才来到水晶近旁,将自己的手覆盖上这个特殊的水晶。   沃伦姆德,一个城市的投影直接粗暴地映射在她的脑海之中。   脑海中的沃伦姆德比如今的沃伦姆德要小很多,只覆盖了中央城区与几片稍老的合并街区,但是投影的精度却比现代科技的产品要高出太多。   莫斯提马发现自己甚至能追踪到整个城市最细微的能量变化,这些能量变化区别开每一个人的身份,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平民与士兵,骑士与法师,每个人的不同都在能量层面有一个清晰地反馈,她甚至能从这些能量变化中看到一些不祥的变化。   有感染者的身体正在发生畸变。   异常活跃的源石散发出超出人体承受范围的能量,过度的汇聚的能量又在感染者的表面凝结成全新的源石,一个彼此嵌套的循环之下,一个普通感染者的能量反应很快就达到超凡者的等级。   那就是这个城市正在发生的事情。   三道信标带来的不是龙门那样的骑士团集体跃迁,而是另一种令人绝望的变化。   正如同林逸体内的源石结构在接到激活某些指令后直接让林逸升格成为超凡者那样,以三道信标为基础向外扩散的无差别指令则带来另外一种结果,非感染者体内的源石循环尚不显著无法接收并激活这样的指令,但是感染者却全部遭了灾。   会控制自身能量的强者没事,但是普通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体内的源石结晶失控,一点点将他们吞噬成为怪物。   好死不死的,沃伦姆德是一个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并存的城市,这里生活着许许多多平凡的感染者。   得亏是三道信标的指令扩散范围有限,混乱才没有第一时间拉着全城人陪葬,也正如内廷骑士那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忠告说的那样——晶簇永远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   最先遭灾的是前往检查的感染者队伍,接着是附近的感染者居民,三道信标中的两道立刻成为混乱的源头,除了一支由北境联军骑兵团指挥的葛温·林德率领的护卫骑士附近的信标外,两处地域立刻宣告失控,同时城外施工的法术团队也发现地底穿行的晶簇队伍,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泥岩的发现让晶簇做出提前进攻的判断,那些怪物的袭击明显带着一丝准备不足的仓促感。   “阿克曼,通知临时议会,现阶段的作战目标是掩护平民向核心城区集中,必要时候我们可能要分离城区,只保留主城区出逃,我会让外面法术部队尽量抢修出一条可供核心城区通行的紧急道路,另外这颗中枢水晶比我想象中要好用许多,除了必须由高阶术士来启用以及造价不菲外,这东西的确比工业产品好用。”   莫斯提马看见商人的手指在机器上滑过,这一台特制的电报机带着自己的话带向城邦各处。   “还有,通知城防军,让在中央城区以及第一到第七街区的所有作战部队都带上一台电报机,我会对他们进行实时的情报支援,如果他们有任何问题也可以直接对我们进行反馈,抱歉,你的任务可能比我们预想中要重许多。”   “没什么好抱歉的,莫斯提马大人。”   阿克曼一开始并没与回头,但是很快整个房间如水的光芒就混入另一种颜色,一种更加柔和的蓝色光辉充盈着整个房间。   那光芒慢慢将整个房间淹没,然后——   溢了出去。   .   .   .   葛温·林德意外地发现面前的晶簇停下了行动。   晶簇们无休无止的进攻似乎被按下暂停键,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认为自己只是来到一个恐怖蜡像馆,那些涌上来的晶簇只是按照某些人没有边际的幻想捏出来的怪物。   “大人,他们停下来了?”   被从莱茵生命员工宿舍逼退到两个街区外的护卫骑士们都发现了这一个问题。   晶簇们停了下来。   不是进攻停了下来,而是所有晶簇都一动不动。   “全员提高注意,按照原先的计划,先掩护平民撤退,向主城区方向移动。”   葛温·林德并没有在这个机会抢先进攻。   说实话,那没有什么意义。   先前的交手他们其实已经打碎不少晶簇,这些感染者变化的晶簇仿佛天启一样学会各种莱塔尼亚根本不可能学会的技巧,天南地北的,仿佛整个泰拉都成为他们的敌人,但是很多技巧本身都需要配套的身体,有些技巧确实只能由某些种族的体格才能使用,就像是阿达克利斯(鳄鱼)会用尾巴战斗,你把他们的战斗技巧给黎博利人(鸟)试试?   那就是真的试试就逝世了。   很多晶簇在这方面就展现出没脑子的一面,不少晶簇自己坑死了自己,这也是护卫骑士们的优势所在,哪怕同样是经由某种变化而升格的“便宜”超凡者,适应这些晶簇的战斗方式之后,抱团的护卫骑士会更容易占据上风。   然而那并不能解决问题。   沃伦姆德有多少感染者,这里就可能会有多少晶簇。   他们眼前看见死了的感染者变成晶簇,也亲眼看见过活着的感染者变成晶簇,相比之下,哪怕脑子再蠢,那也是货真价实的超凡者,持续的对抗只能会让护卫骑士淹没其中。   所以葛温·林德干脆地带领部队组织起周围的居民向中央城区撤退。   那边是临时议会的所在,也是整个城邦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收缩防线等于集中力量,至于城里的问题要怎么解决,那只有之后再说了,至少单凭他们并不能解决掉源头的信标。   “大人,钟楼方向!”   部下的惊呼让葛温看向中央塔楼,他发现那一处早已废弃的钟楼顶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亮起璀璨的光芒。   如水的湛蓝色光芒如同喷泉一样冲上天空,化作雨帘将整个沃伦姆德罩入其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钟盘在缓缓波动时针与分针。   “这是源石技艺……”   葛温有些错愕地看见那几乎覆盖整个天空的奇迹。   单纯从覆盖规模上来看,这种程度的法术绝对已经超越超凡者的阶级,只有那些真正的传奇之人能可能施展出来的接近于神迹的术式。   沃伦姆德并没有那样的人存在,整个泰拉可能都找不到几个这样的人。   说一个简单的例子,整个莱塔尼亚唯一算是这种传奇之人的存在,如果抛去无人知晓其真实的高塔巫师的话,那么就只有王座上的那一位或者两位的双子女皇。   “不,等等,那里是贵族高塔的中央塔楼,沃伦姆德中枢水晶是不是放在那儿了?”   葛温·林德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来自于北境最古老的家系之一,自然知道中枢水晶的存在,如果是通过中枢水晶直接调用整个移动城邦的能量储备,那么一位手法精妙的超凡者术士未必不能做到这样的奇迹,而整个城市中最有可能完成这种奇迹的对象是——   “是莫斯提马女士,这就是她的源石技艺?”   湛蓝色光芒的沐浴下,葛温·林德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神经得到极大的加速,能量的运行变得更加畅通,肉体方面的自己没有强化,但是精神上的自己却仿佛变成无所不能的超人。   自己与那位天灾信使没什么关系,能强化自己这样的路人,那么多半也能削弱敌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仍旧一动不动的晶簇,然后越过晶簇们看向它们身后的信标。   “来一队人跟我走,其余人继续掩护平民撤退。” 第六百八十八章:晶簇(八)   血光冲天而起,如同信仰的长柱。   泥岩看向城区内仿佛彼此对峙一样的血色信标与塔楼如同呼吸的湛蓝浪潮,混乱的战场以一种从未与人想象过的完成敌我的标识,然而也是在泥岩的注视下,其中一道血色的关注轰然倒塌。   “魔族佬!”   一声刚刚变得熟悉的呼喊穿过混乱的战场,不过其实不用那位女性法师提醒,泥岩也已经注意到危险的靠近。   真正踏入超凡的领域之后,泥岩才明白凡人有多么弱小。   就像是过去的自己,或许是因为天赋与血脉的关系,她能在没有任何训练的情况下使役尘岩的巨人,然而从法术构成上来说,那就像是小孩子异想天开的涂鸦,偶然能够成为一幅画作,然而却永远只能在非正式场合中博人一笑,在真正专业的人眼里那什么都不是。   泥岩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的卡涅利安能那么轻易解决掉尘岩巨人,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晋升超凡者的时候却意外出现答案。   知识,大量的知识仿佛自己本来就拥有那样流进脑海。   自己的法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成态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她仿佛不是作为萨卡兹人流浪半生,而是在莱塔尼亚的高塔下求学已久,只不过恰好从出生以来忘记这部分知识一样。   现在记忆回来了,于是力量也回来了。   泥岩能感到法术的浪潮在体内汹涌,经由几个循环固定位法术的形状,这种法术带着自己举起手,于是大地便向自己臣服。   本应破开大地的怪物被陡然凝固的大地压碎,如同水中的鲨鱼般向泥岩靠近的数道“浪潮”陡然止息。   已经爬出地面的晶簇也察觉到战场发生的变化。   它们不得不察觉到这样的变化,因为巨人已经出现在这片大地,以泥岩为中心,数个宛如米诺斯神话中的巨人走出大地深处,使用与它们的身躯符合的力量如同秋收的老农一般正在收割大地的涌出地面的晶簇。   出现在城区外的晶簇与袭击北境联军基地的怪物不同,与出现在城内的晶簇也有所不同,就像是先前砸碎的那一只钻出大地的蜘蛛那样,出现在这里的晶簇更像是某种前线建设的工兵,并没有展现出夸张的作战能力,只是数量却多到让法师团有些难以应对,毕竟莱塔尼亚的法师与普通人印象中的法师没什么区别,他们掌握着奇迹的力量却在身体方面如同故事描述的那样孱弱。   顺从泥岩的召唤出现的巨人成为改变战场流向的关键,它们如同堤坝般阻拦晶簇们潮涌的进攻,于是莱塔尼亚法师们编织的法术才具备了意义。   雷霆与火焰,冰霜与罡风,吟游诗人描绘的巫师战争变成现实落入这片战场。   “魔族佬,你有这样的法术怎么不早用?”   女性法师的声音变得清晰一些,侧过头的时候埃拉菲亚的大鹿角首先闯进视野。   “这不是好事,敌人这只是在调动不及下的应急攻击,如果连这样的攻击我们都要竭尽全力,那么下一次我们的防线就会被敌人一击贯穿。”泥岩顿了顿,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发言过于消极,“不过胜利终究是好事,至少我们有了一定的喘息之机。”   萨卡兹人几乎不会被言语影响斗志,但是自己身边已经不止有那些与自己一起流浪的萨卡兹同伴,似乎从边境之地林德尔介入这件事情开始,自己身边就多了越来越多以前从未想过会有交集的人。   两个林德尔的居民,沃伦姆德的民众,现在连北境联军都成为自己的“伙伴”,其中大多数人甚至都不是感染者。   “魔族佬是不是都像你这样不会说话?”埃拉菲亚的法师古怪地看了泥岩一眼。   “我觉得用魔族佬称呼我们的你不太合适讨论这样的话题。”   大鹿角的女性法师抽了抽脸颊,如果这是针锋相对的嘲讽她还能接受,毕竟自己骂了人被骂回来倒也正常,但是这个萨卡兹大块头仿佛在真心提醒她一样的真诚语气则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算了,萨卡兹人,刚才城内有通讯,你们那个什么临时议会要求我们确保一条至少能够让核心城区安全通行的地面通道,你怎么看?”   北境联军的战斗法师已经与护卫骑士的精锐分散进入沃伦姆德,以点带面地给全体居民提供保护,被派到外面来的法师部队多是辅助性质的法师,虽然也不是不会战斗用法术,但是现在城区外最能打的显然还是这些萨卡兹人带领的作战部队。   “我们负责安全,你们负责建设,议会怎么要求,我们就怎么做。”   泥岩的回答意简言赅,但是显然这个回答仍旧不能让女性法师满意,埃拉菲亚的法师十分认真地盯着泥岩:“如同你说的那样,现在的攻击只是开头,接下来的战斗还会升级,我不相信你们能确保我们的安全。”   “你只能选择相信。”   “为什么?”   “我们没有余力了。”   “怎么会,白天在空中进行战斗的那些怪物不都还没有动静吗?”   内廷骑士不算是北境联军的人,北境联军也并不清楚内廷骑士的动向,不过女性法师觉得沃伦姆德这边至少能知道那些空骑士的动向。   如果有内廷骑士或者空骑士镇守,他们就可以确保一条安全通道。   只是凭借现在的保护,一旦晶簇加大进攻力量,他们就很难继续专心在道路构成与维护上,如果他们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那么沃伦姆德就要永远地搁浅在这个地方。   天灾在第二天晨曦就会完全成形,所有人都会死。   “他们不会出现在这里。”泥岩的声音依旧平静,“维多利亚人,莱塔尼亚人,他们都不会在这里。”   “就算他们要保护城里的人,这里距离沃伦姆德也不远啊?”   “不,他们有他们的任务,他们不会保护任何一个人,他们要保护所有的人。”   战场的烈度还不够。   晶簇已经展开行动,然而还没有全力发起攻击,等到晶簇真正陷入这片战场,维多利亚的空骑士与内廷骑士才会穿插到疑似天灾的源头。   为了军心与士气的考虑,这件事并没有告诉所有人。   心怀希望才能拥抱勇气,能够背水一战的人总归是少数,让人们以为他们还有一个终极手段可以依靠很多时候会比逼迫人们依靠自己更有效。   莱塔尼亚的女性法师没有继续询问。   她在北境联军中也算是一个小军官,贵族们集合起来的辅助法师都划给她来带领,这种工作做得多了也大概能猜到一些泥岩没有说出来的话。   “我明白了,我会立刻指挥其他人开始加固地层,防卫工作我可以相信你吗,萨卡兹人。”   “可以。”   “好,那我就相信你。”   泥岩有些意外女性法师的干脆,似乎是察觉到泥岩的疑惑,女性法师稍稍皱了皱眉头:“还有什么事情?”   “……不,没什么。”   “有什么就说,我最讨厌这种挑起个话头自己啥都不说的人,你想问什么?”   “我是感染者。”   “所以呢?”   “你真的相信我会保护你们?”   “假的,不过我相信你们萨卡兹人不会想要与一个叫你们魔族佬的家伙死在一个地方。”   恶言相向。   有些出乎预料的,泥岩却并没有感觉到“魔族佬”这个词原本应有的侮辱,虽然仍然没有从女性法师这句话里听出来信任之类的正面情感,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却变得不一样了。   泥岩有一种感觉,作为感染者,自己也许能够与这些非感染者正常交谈了?   “那个,我有一个问题。”   回过神来的时候,泥岩发现自己已经开口叫住了女性法师,然后正准备离开的女性法师就停了下来,就像是被正常叫住那样,侧过身露出一副“你说”的表情。   没有看见对感染者的轻蔑与仇视……   泥岩稍微顿了一下就立刻开口说道:“莱塔尼亚有过现在这种大规模的人群集体晋升的情况吗,那些人怎么样了?”   泥岩还是比较在意这种突入起来的晋升。   那种直接灌注到脑子里的知识,还有各种能够以“强弱”进行评判的身体素质的诡异提升,这一切都让泥岩感觉自己的世界不过是一个游戏,只是有人突然修改了一些其中那些游戏角色的数值。   力量来得太容易,却又真实的让人难以怀疑这份力量的虚假。   那么最后能够怀疑的,只剩下自身的存在性了。   “没有,至少莱塔尼亚官方不存在这样的记录。”   “官方?”   “莱塔尼亚法术协会,地质学会,各种各样的法术研究机构发行的所有记录都没有提到过类似的事情,只不过在莱塔尼亚广泛流传的诗歌散文中经常会提起所谓的‘命运馈赠’,大都是一个普通人在巨大的信念下获得不符合自身天赋与努力的力量,借着这些力量达成各种各样的奇迹。”   “那些不是一般人都喜欢的故事吗?”   循规蹈矩生活着的人们总是喜欢打破常规的故事,而打破常规往往需要力量,所以常见的小说开头总是以主角获得某种力量或者奇遇为前提,看样子这样的套路在哪里都是一样,萨卡兹佣兵喜欢的流浪故事是这样,莱塔尼亚人的诗歌散文也不外如是。   “现在诗歌中的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了,萨卡兹人,你不好奇那些主角的后续?”   “既然是主角,那自然会一路顺风顺水走到故事的最后。”   “那是你们萨卡兹人的文学,莱塔尼亚的诗歌不一样,所有提及‘命运馈赠’的诗歌全部以悲剧收场,每一个获得馈赠的主角最终都会被命运完全吞噬,而这些故事的作者总是会在文章的最后故作神秘地提及,‘命运的馈赠早已标准好价格’。”   泥岩沉默下去。   这样的故事并不符合一般人的审美,一个这样的故事或许是某位诗人的突发奇想,但是所有人的作品都出人意料的一致,那么要么是莱塔尼亚人的集体审美如此,要么就是这样的故事有着不容置疑的原型。   “一个提醒,莱塔尼亚人并不喜欢悲剧。”   丢下一句话,大鹿角的女性法师微微点点头就离开泥岩的视野,她没有多做停留,立刻就带着北境联军的工程法师开始重新探测底层强度,规划移动城邦路线,制定加固方案……能够看见稍微安静下来的人群立刻沸腾起来,但很快又安静下去,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结果来说似乎暂时说服了其他人。   泥岩提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防护服下,血肉之中,能够感受到有超出自己认知的力量在游动。   命运已然给予他们馈赠,否则在晶簇带来的灾难中他们早已束手无策。   现在城内城外获得突然晋升的超凡者们构筑起一条还能算看的防线,那么命运什么时候会收回这样的馈赠?   以什么形式收回?   对于是否要继续使用这样的力量,泥岩感到一些踌躇,可是事态的发展很快就让泥岩不得不将这样的迟疑抛到脑后。   就算北境法师开始重新测量地层时,大地再一次如同波涛般涌动。   上一次涌动的大地吐出来那些本应该在地层深处构建通道的起到工兵作用的晶簇,而这一次穿行那些通道的“列车”则终于登场。   一只只宛如源石蠕虫一样的巨大腔肠生物陆续破开大地。   这些曾经出现在北境联军营地中的运输怪物张开菊花般的大嘴,突出更多地具备巨大能量反应的怪物,晶簇终于真正地将它们的战斗道路投入战场。   泥岩拿起战锤,大地的傀儡举起山峦;   泥岩落下战锤,尘烟的巨人掷出丘陵;   天崩地裂的声响仿佛要将夜晚装点成白昼,比白天的战场更加炽热的喧嚣瞬间将战场淹没。   沃伦姆德的城内,第二道血色的信标在空中轰然崩碎。   骤暗的夜色中,骑士的影子越过走向白热化的战场,坠向西方。 第六百八十九章:晶簇(九)   从天空俯瞰,沃伦姆德正在被慢慢点亮。   中央塔楼溢出的光辉如同涟漪般慢慢扩散到全城,宛如霓虹灯闪烁的法术光辉也在城市之中起伏,生命在城市里熊熊燃烧,低下头,似乎能看见一个个直面绝望的灵魂在城市中高贵地绽放。   那是被他们丢在身后的人。   城市中正在战斗的部队大概都相信事情到了最糟糕的时候,会有更强大的盟友出现,沃伦姆德的居民期待着维多利亚的空骑士,北境联军渴求着内廷骑士的救援,然而恐怕直到那绽放的灵魂凋零的时候,他们才会意识到他们的身后什么也没有。   “不要给死亡附加太多的感伤,安洁莉娜,那只会影响你的判断。”   驾驶舱内回响着另一个声音,空骑士外的风景被声音的主人掐断,安洁莉娜一下子又回到阿鲁比昂那稍显拥挤的驾驶舱,只有源石的光芒柔和地与她的身体保持共鸣。   “卡特丽斯姐姐,拉塞尔哥哥还在城里的吧?”   “嗯,空骑士起飞之后就没地勤什么事儿了,他和其余人一样要参加沃伦姆德城内的战斗,哪怕是地勤人员那家伙好歹也是维多利亚皇家近卫毕业的高材生,战斗方面不会比野路子的佣兵或者冒险者差多少。”   “那你不担心他吗,我们现在离开沃伦姆德,沃伦姆德就真的失去最后的反制手段了。”   如果沃伦姆德不能在他们返回之前独自扛住晶簇的进攻,那么整个城市都会成为莱塔尼亚北境历史的一部分,或许许久之后会有人在城市的残骸中发现真相,于是一个悲剧的故事就出现在吟游诗人的故事之中,也有可能以沃伦姆德为起始,晶簇的攻击将撕碎整个莱塔尼亚北境。   现在北境表面上能动员起来的兵力都集中在这里,作为莱塔尼亚最为富庶的区域,北境的战争潜力倒不止如此,但是这份潜力发挥出来需要时间,北境的兵力在沃伦姆德消耗殆尽也就意味着整个北境将失去迎接危机的缓冲时间,只要晶簇采取积极的进攻,三个星期内就能将兵锋穿插到北境的任何角落。   当然,安洁莉娜的小脑袋其实想不到这么远。   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指挥训练的小小信使只是有些不甘心在别人直面生死时自己什么也不做,特别是在自己明明能做些什么的时候。   “如果我们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那么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比起死在一起,我更希望那家伙能活下去,还有小家伙,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诶?”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是在拿沃伦姆德的居民当诱饵吧?”   “啊,那个,这个,我们的任务不就是在晶簇进攻沃伦姆德的时候,反过来去摸出引导天灾聚集的能量点吗?我知道大家其实都没有那样的想法,但是从结果上来说,那个,我们应该就是在拿沃伦姆德,那个……”   安洁莉娜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说得不那么难听,在她想出来一套合适的话语时,驾驶舱内就再次想起瓦伊凡少女的声音。   “你还记得那些内廷骑士的话吗?”   “呃,哪句?”   “就是他们说过的这些晶簇的行动逻辑,这些怪物总是会不明所以地给所有攻击目标留下一个反抗的机会,你知道这句话的前置信息是什么吗?”   “呃,前置信息?”   安洁莉娜发现自己的脑子可能有一些不够用,她实在不懂这样一句清楚明白的话里还能有什么前置信息,是在说那些内廷骑士隐瞒了晶簇会留人一线生机的原因吗?   “唉,算了,你也没有上过专业的课程,让你立刻想到这么多的确是难为你了。简单来说,那些内廷骑士确定晶簇的行动是‘故意放人一条生路’,而不是‘外部条件限制做不到全面歼灭’,那就意味着每一次进攻晶簇都将能压垮目标的最后一根稻草扣留下来,并且正面战场永远不能给晶簇的后方形成压力。”   “呃,所以呢?”   “这才是晶簇们发起的第一波进攻,这就意味着他们后方囤积的兵力远远超过的正面,我不否定作战计划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利用沃伦姆德的城防力量来提高行动的成功率,可是你要说我们在拿他们当诱饵就大可不必,从结果上来说,那边是诱饵还不一定呢。”   驾驶舱回响的声音中,逼仄的空间再一次投射出天空的风景。   空骑士与内廷骑士的空中阵型已经将沃伦姆德摔在身后,宛如流星一般的急行军已经来到延绵的山脉上方,而就在他们的下方,所有北境人都熟悉的冬灵山脉却正在展现另外一幅模样。   密密麻麻的光点聚集在山脉的阴影之中,如同一只只睁开的眼。   “那是?”   话音刚落的瞬间,锁定警报立刻将驾驶舱淹没。   流光自大地而起,刺破苍穹。   .   .   .   “沃伦姆德那边开始行动了。”   冬灵山脉的小树林中,林逸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这古老的远望装置已经没办法追踪到空中靠近的机影,无论是内廷骑士还是空骑士,两者在空中的移动速度都远远超过能用望远镜精准捕捉的极限,从大地升起的光雨逼得他们不得不采取各种大角度的迂回动作,否者一旦被命中一发减速,就会被接二连三的光线彻底淹没。   “那些人能够突破这种密度的防空体系吗?”   林逸的身边,跟过来的阿格纳有些紧张地看着天空的纷争。   靠近过来的飞行编队借助某种隐匿身形的术式成功闯进能量聚集点的近防区域,不至于在视距外就被超视距的攻击打散,浪费大量时间迂回接近,但是他们的前进也到此为止。   不同于泰拉诸国对于防空力量的轻视,这些晶簇搭建的营地有意识地在防备空中力量的侵入,他们摸近到周边山区的时候看见的是遍布在整个山脉的无人防空系统,那些充满工业时代气息的巨大钢铁造物仿佛给冬灵山脉换上一层战争的外衣,许多工程机器人穿梭其中,好像还在继续搭建更多的相关单位。   “不付出相当的牺牲大概是不可能的,这里的防空体系不是我熟知的那些体系,它的根本还是泰拉大陆的源石技艺,实际上产生那些光束的源头就是防空单位内部的施法单元,通过将塑能系的法术刻印进内部系统进行激发,不过形式上与莱塔尼亚有很大的区别。”   林逸看向山涧两旁不停将光雨投入空中的防空阵地,一个个类似于机械祭坛的东西正在不断喷吐光芒。   莱塔尼亚的法术机械核心是各种各样的符文,佛卡雷特的中庭之树上就刻画有无数神秘的符号,那些符号在流过能量之后就会激活,最后形成与源石技艺服务体系进行交互的通道,进而让源石技艺可以通过这些无机物得以展现,可是肉眼可见的这些防空单位上却没有类似的符文。   虽然担心打草惊蛇,林逸也没有拆掉这些防空单位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不过仅凭外露的部分结构来判断,这东西更加偏向于“科学”这一侧,只是与林逸认知中的技术产品相比,这东西是在将“源石技艺”认可为科学的一部分上进行生产的产品,内部核心是应该是一套能够更加高效地与源石技艺服务体系进行交互的单元。   这是泰拉文明自身的产物,而不是林逸熟悉的遗产。   晶簇是“泰拉”的尖兵,晶簇建造的基地中会存在如此多的泰拉文明的造物,只能说明“泰拉”根本就不是远远地注视着大地上的虫豸闹腾,却什么也没干,文明之外满是“泰拉”制造的威胁,而文明之内说不定也早已千疮百孔。   “从形制上来看有些像是哥伦比亚的产品。”   林逸回过头看向身边的阿格纳,后者注意到林逸的视线,稍微解释了一句:“玻利瓦尔与哥伦比亚有许多合作协议,很多部队都会延请黑钢国际的军事顾问,相关设备也常常从黑钢国际或者雷神工业订购,我见过不少哥伦比亚的技术产品,那些东西和这里的防空单元在风格上有些像。”   哥伦比亚,莱茵生命的总部所在地。   林逸第一时间想起那个从龙门开始就与自己纠缠不清的公司,各方面的情报汇总起来看这个表面上的医学公司早已成为泰拉背后各种神秘的交汇点,各个国家势力背后的力量都在其中有所谓的投资,类似乌萨斯这样的国家仅仅只是投资,但是也有猎狼人这种反过来被莱茵生命牵着走的古老神秘。   这个公司知晓太多他们本不应该知晓的秘密,罗德岛是因为有凯尔希的存在,那么莱茵生命又凭什么知晓那么多秘密?   在此之前,唯一的解释是莱茵生命的创立人狗屎运的踩到一个完善的人类遗迹。   在这之后呢?   林逸微微叹息:“莱茵生命……不知道缪尔赛思那边有没有什么收获。”   “缪尔赛思是?”   “一个,算是朋友的人。”   林逸在身边的人好像要问话的时候抬起拳头让他闭嘴,几乎是同时,他们一直观望的晶簇营地开始出现变化。   天空的突进编队似乎也意识到没办法毫无损伤地突破营地的近防体系,于是内廷骑士在空骑士的护卫下直接在空中编织出一颗炽热的太阳。   人造的热量仿佛融化冰雪一般将山体的侧面融化,聚集而去的防空炮火却被空骑士全部拦了下来。   浮游炮刃来自于旧时代的精密材质成为最好的盾牌,不过数量有限的盾牌挡不住全部的炮火,偶尔有漏过盾墙的炮火也有空骑士挺身向前,巨大的“太阳”下方皮尔也有光火闪耀。   若是让内廷骑士共同编织的“太阳”落下来,位于山涧内的晶簇营地将会被彻底抹平。   晶簇不会让那个“太阳”落下来。   如果晶簇的基地有那么容易就被消灭,莱塔尼亚也不用撤销应对这些晶簇的冬灵阵线。   就在林逸他们的视线下,营地中徘徊的晶簇有双翼从后背生出,巨大的扇面亮起活性源石的光芒,带着一个一个身影直接没入夜空。   “源石的翅膀根本不可能支撑躯体飞行,那是法术的效果?”   阿格纳错愕地看向那边没入天空的晶簇,泰拉大陆只有拉特兰与维多利亚拥有成建制的空军,就算莱塔尼亚的法术能够让施法者成为天空的宠儿,可是那也仅限于飞行,想要一边维持飞行术式一边进行战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只有突破人体的极限,粉碎常识才能做到那样的事情。   然而对于凡人来说可以称之为奇迹的事情现在却大面积的发生。   晶簇并不仅仅是飞上天空,那些背上双翼的怪物操持着雷电与火焰,天空宛如变成神话的战场,异形的怪物手持神灵的权柄与凡人操控的钢铁与蒸汽厮杀,每一处战斗的余波都能点燃吟游诗人思维的火花,他们只需要将眼前的画面描述下来,就会是历史中的史诗回响。   “那些晶簇也会使用我们的法术?”   “你说反了,阿格纳,是你们被允许使用它们的法术,从整个世界的构成来说,它们才是源石技艺的延伸,而你们,所谓的凡人只不过是窃取了神灵的火种而已,或许也算不上窃取,因为这片大地真正的神灵‘恩准’了你们的僭越。”   林逸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拿出来一柄黑钢国际特殊生产的手铳。   他将信号弹填上弹槽,随后高高举起。   砰!   叩响扳机的瞬间,一朵照明弹在天空炸开,不同于法术稍纵即逝的光辉,那一颗照明弹如同启明星一样在“太阳”底下闪耀。   神话的战场下方,启明星照耀的地域范围,突然泛开的爆炸延绵成火色的长河。   “成功了!”   阿格纳兴奋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比沃伦姆德的攻击部队更先抵达这里,在林逸的带领下,晶簇完全没有发觉他们的痕迹,以至于他们得以从容地在周围埋设下起爆物,并在不同的地方留下不同的人手,当信号在天空点亮的时候,所有做出布置的点都在同一时间做出回应。   “不,还没有。”   平静的声音打断玻利瓦尔军人的兴奋,阿格纳看向林逸,却看见一片阴影向自己砸了过来。   他伸手接住阴影,发现是林逸丢过来的信号铳。   阿格纳有些疑惑地看向林逸,却看见林逸指了指天空,他顺着手指抬起头,天空的“太阳”还未散去,而被“太阳”照亮的夜空,天灾云依旧聚集。   爆炸只是让山涧基地的防卫体系出现缺口,或许被沃伦姆德进攻部队牵制的晶簇一时间无法做出有效应对,可是最紧要的威胁依旧没有消失——他们先前没办法深入山涧的基地,自然也不可能在能量聚集点附近埋设下爆炸物。   天灾的源头依旧没有消失。   “接下里的指挥就交给你,我去那边。”   林逸按着腰间的剑箱,向着前方迈出一步。   逆流而上的空气掠过脸颊,天灾信使的身影向着晶簇的山涧直坠而下。 第六百九十章:晶簇(十)   晶簇并不具备未卜先知的能力,但来自沃伦姆德的反击却没有出乎晶簇的预料。   沃伦姆德的反击完全处于战术观察范围之内,只要正面战场没有发现内廷骑士与空骑士的痕迹,晶簇就永远以这些单位会采取主动进攻而预留着应对方案,因此来自空中的袭击并没能让晶簇感到有多么棘手,哪怕他们的确接近到一个比较危险的位置,但接下来也将寸步难行。   真正让晶簇的营地陷入一时混乱的是随后地面爆发的术式轰炸。   一支完全不在情报范围内的部队躲藏在观测盲区内爆破了防空阵地,并在随后十分钟内从两侧的山坡对山涧内的营地进行了超过四波的法术轰炸,将营地内的一切造物都覆盖在内并加以破坏。   直到现在,晶簇们还是没有弄清楚这一支部队究竟如何渗入到如此深入的位置。   围绕着整个营地不仅有各种感知性的法术结界,还有不少无法被法术反制的电子检测单元遍布营地两侧的山脉,这些哥伦比亚生产的电子监控设备采用旧人类时代的技术,并没有以源石技艺作为其生效的核心,不仅没办法被法术反制,相关程序的编写方式也与泰拉文明的现行编写方式完全不同,就算敌人有带着特殊的电子战兵种,接入监控系统之后也会发现完全束手无策。   正因为有着这万无一失的监控体系,晶簇才没有耗费更多的人手进行人工巡查。   现在这一判断出现致命的失误,从那一支情报外部队潜入到这么深的位置来看,对方已经完全绕过那一套哥伦比亚产的监控设备,法术侦测单元没有抓到任何法术生效的波动,也就是说对方从被认为最不可能攻破的地方,直接从旧人类时代的数据技术入手,解析并黑掉了营地附近的所有监控设备。   “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山涧营地的地下,被认为是晶簇搭建的基地地下防护层内,指挥中心内却有穿着哥伦比亚占星术士长袍的人惊奇地捏着下巴。   “哥伦比亚的技术体系本就与旧大陆几乎完全不同,这一套监控设备更是采用了原典中记录的技术,理论上来说就算是哥伦比亚最顶尖的工程师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不留下任何痕迹地侵入并黑掉整个监控系统,那一支部队究竟是什么人?”   占星术士喃喃自语着看向指挥基地的中心,基地内所有裸露的线路都接入一个巨大的祭坛,而祭坛的中央有一个棺材一样的半透明石柜中静静地躺着一具仿生躯体。   那就是这里所有晶簇的思维核心,也是占星术士按照莱茵生命的要求从哥伦比亚带过来的克隆躯体。   以旧人类的基因数据为蓝本复现的人类的躯体,莱茵生命内部保存的无数“亚当”之一。   作为从群星陨落之地拿到的星空知识交换,占星术士接下来自莱茵生命的要求,将相关的躯体送到莱塔尼亚,本来这是一件相对轻松的工作,莱茵生命在旧大陆的各个国家都与当地政府有较为深入的医疗合作,拿到各个国家的免检海关通行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只需要走正常贸易途径就能不引起任何觊觎地来到冬灵山脉的深处。   只是叙拉古发生的神灾改变了这一切。   准确来说,是神灾之后顺势成立的盟约给这一趟轻松的行程带来巨大的麻烦,盟约各国几乎囊括整个旧大陆文明势力的三分之二,当盟约各国开始有组织地清算莱茵生命的相关产业之后,他们的护送路途就变得十分危险起来,结果他们不得不穿行荒野,比预计时间慢了许久才将克隆躯体带到冬灵山脉深处的晶簇巢穴。   本来到这里任务也就结束了,谁知道又碰上晶簇突然一改常态地主动走出巢穴。   “要是天上的群星是真的,我真该在出门前就给自己占卜一下,也不知道这样耗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莱塔尼亚。”   占星术士微微叹了口气,对于自己的遭遇颇有懊恼。   从群星陨落之地拿回来的星空数据亟待解析,哥伦比亚的占星术士早已为此沸腾并积极投入到相关知识的解析工程之中,比起在这里做无聊的看客,占星术士更想要回去接触那些伟大的知识,关于在天空装饰群星的那些旧人类的造物,护送方舟远航的星空舰队。   比起大地上的纷争,他们对于无人触及的深空更加好奇。   反正所谓的大地,也不过是某个至高无上存在的玩具,而他们则是被这个存在认可的选民,得以从圈养中走出来。   只要去过这些晶簇的巢穴,就能知道凡人所有的努力都毫无意义。   单单是冬灵山脉的巢穴,内部盘踞的晶簇就足以扫平整个泰拉,末日未曾到来不过是伟大存在没有想要末日到来而已,就算是这样,偶尔泄露到地面的真实也让人们疲于应付,莱塔尼亚建立冬灵阵线来监视伟大存在意志的延伸,可是最后却先一步耗干自己的鲜血不得不取消阵线,那简直就是对着太阳吐唾沫,最后脏掉的只有会那样做的愚蠢之辈。   现在大地上唯一能够有效监视晶簇动向的只有卡西米尔的落日要塞,不过这也只是因为伟大存在允许他们存在罢了。   泰拉元年前从天空落下的剑锋切开大地,方舟表层被划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大量表层传感器被巨大的能量销毁,以至于拉特兰动用天基武器在大地留下的那一道伤痕对伟大存在来说也充满未知的盲区,所以才给了落日要塞建立起来的机会,但如果伟大存在有心修补那一道缺口,驻扎在落日要塞内的那三支完整编制的古代骑士团也不过只是一颗稍微硌脚的石子儿。   只有不曾见识过伟大的人才会充满无聊的勇气。   占星术士望着战场投影中那在法术的光辉下灿烂如同神话的天空,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嘲讽。   这些人连世界的真相都不曾知晓,却还在为所谓的生活战斗至最后一刻,但他们又怎么知道在一个更高的视角中他们早已一般涂地,这场战斗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战场发展成什么样的结果,对于伟大存在来说都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   “B3区至E5区域监控摄像发现侵入痕迹,地下结构层疑似出现入侵者。”   平静的机械合成音才指挥中心内响起,占星术士知道那是在提醒自己。   这个指挥中心严格来说就是为了他们这些具备孱弱身躯的外来者建立的,晶簇之间具备稳定的通讯信道,它们也不靠五感来接收信息,这个为了脆弱的碳基生命建立的指挥中心正是为了让他们这些外来者能够看到整片战场,当然,这对晶簇们来说大概也只是顺手施为,自己这种角色还不至于被伟大的存在高看一眼。   稍微犹豫了一下,占星术士主动开口说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晶簇理论上知晓泰拉大陆的所有术式,毕竟整个世界的法术源头就来自于伟大的存在,只是这一套系统本身经过无数年的发展,无数文明的迭代之后,原本的法术系统收录入大量凡人创造的术式,变成一个十分臃肿复杂的系统,于是这就形成一个矛盾:   只要在法术系统中搜索到的对应的术式,晶簇就可以使用自己不知道的术式,但如果晶簇不知道这项术式,就没办法在法术系统中进行对应搜索。   至少在占星术这一领域,自己应该比晶簇们要熟悉许多。   占星术士的询问很快就得到回答,果不其然,晶簇们要求他们通过占星术来确认侵入者的位置。   虽然占星术并不是坊间传说中那种无所不知的先知类法术,比如占星术就不可能占卜出那一支突破防线的地面部队来历,但是如果用来确认入侵者的话……   占星术士抬起手,整个指挥中心的光仿佛呼吸般明灭了一瞬。   从指挥中心开始到通向指挥中心的各个通道,从地面到地上,星光垂落之地一瞬间都成为占星术士的延伸,整个山涧基地的一切都映射在占星术士的脑海内,他虽然没办法辨识地面上混乱战场的每一个细节,可是在一切井然有序的地下结构中,他轻而易举地发现了那一个异常移动的点。   “C5到D2的区域通道中发现侵入单位,正在向指挥中心这边移动,奇怪,他怎么确定指挥中心的所在?”   抓住的那一个反应精准无误地朝整个山涧基地最重要的能量交汇点,也就是这个指挥中心疾驰而来。   要知道整个地下结构的通道还有延伸向沃伦姆德方向的兵力输送通道,地下结构远远比地面要来得复杂,可是那一个入侵者像是得到完整地图一样直接冲了过来。   “数量有多少?”   占星术士看到显示屏上晶簇投射的疑问,闭上眼倾听星光的声音,然后渐渐皱起眉头。   “只有一条进攻路线,没有佯攻部队,那应该就是对方侵入的主力,但是数量的话……”   占星术士有些疑惑地看向本应该能捕捉到入侵者的监控摄像头,但是那里回应的画面却一切如常。   “一个人?”   .   .   .   疾驰中的林逸突然停下脚步。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通道中的监控装置,被黑掉的监控装置捕捉不到他的身影,但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却从刚才开始一直盘桓在林逸的心头。   自己的位置被发现了。   虽然不清楚对方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是林逸已经在心中留下这样的结论。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自己能一直潜行到这个地下设施的最深处,不如说能这么顺风顺水地潜入到这个位置已经十分出乎林逸的预料。   多亏这些晶簇的监控系统采用与林逸熟悉的程序相差不大的程序进行控制,因此侵入起来简直得心应手,以至于他不仅将“薛西斯”作战部队成功带到山涧基地周围,同时侵入进地下设施后也不会被第一时间发现,只是比起基地外围,基地的地下部门已经是对方的核心位置。   这里不仅有监控设备,还有不定期的晶簇巡查,被发现侵入痕迹是迟早的事情。   “被发现了也好,意味着可以更加粗暴一些。”   能量雷达中已经标记处这个山涧基地能量最为活跃的那一个点,那里应该就是这里用来引导天灾的相关设施,只要摧毁了那里,针对山涧基地的行动就算成功,剩下的事情就只有保护沃伦姆德撤出当前区域。   至于如何应对晶簇带来的灾难,那是整个莱塔尼亚需要考虑的事情,仅仅依靠沃伦姆德这一座单独的城邦根本无能为力。   林逸根据能量雷达的反应调整了一下位置,将手按在通道的一处壁墙。   这里是晶簇们临时建立的基地,地下结构的主体还是原本的地层,而没有将整个地下结构都变成特殊合金打造的钢铁基地。   换句话说,这东西的强度并不高到无法击穿的程度。   体内的源石结构在林逸的控制下开始激活,源石单元在林逸体内激荡出巨大的能量回响,既然接入“泰拉”搭建的源石服务体系会十分危险,那么就不接入那一套体系,用最原始的方法来导出源石具备的能量就好了。   没有任何术式来对激荡的能量进行约束,但是林逸的身体原本就靠源石能进行驱动,自然也存在一套引导能量流动的线路。   现在这一套线路将能量导向林逸的手掌,林逸能感受到巨大的能量在向掌心集中,血与肉在高温下直接变成扭曲的白汽,源石与金属混合的骨骼结构间有能量的电弧跃动,就连掌心按着的通道壁墙也在能量的照射下渐渐消融。   通道的壁墙,壁墙之后的土层,就像是在巧克力蛋糕边上移过来一支蜡烛,一条道路就那么融化出现在林逸的身前——   一条直接通向地下结构能量中枢的道路 第六百九十一章:晶簇(十一)   整个地下最剧烈的能源反应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的时候,林逸原本以为自己会受到十分热烈的“欢迎”。   虽然他并没有一条通道走到死,在地下熔开一条通道的时候也时不时穿插到其余通道做了一些掩护,可是不管怎么说晶簇在能量反应最激烈的地方肯定有着最完善的防护,并且晶簇的大脑应该能判断出入侵者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摧毁引导天灾的能量点,那么直接在终点布置重兵就是完全正常的选择。   所以在没能察觉到墙壁另一方有大量能量反应点游动时,林逸出现稍许的迟疑。   完全有源石构成的晶簇不可能隐瞒自身的能量反应,墙壁之后没有察觉到复数的能量反应,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面墙之后可能并没有晶簇。   为什么会这样?   一点鲜红出现在暗色的金属之上,源石能转化的高温慢慢融化遮挡视野的壁墙。   微光从逐渐扩大的缝隙中泄入,迅速完成重新调焦的视野让林逸第一时间就看见壁墙之后的风景,没有预想中整齐排列的反应堆阵列,整个基地的核心能源舱段只有一颗翠绿的树影。   空旷的房间内,一个巨大的基座中树立着一棵虚幻的巨树。   能量编织出栩栩如生的枝叶,从天穹直落地面的躯干上满是神秘的符文明灭,整个基地的最中央用以引导天灾的设施竟然不是科学的结晶,而是来自于源石技艺的精华。   “很惊讶吗,天灾信使。”   树梢上的声音让林逸伸手握上剑柄,他抬起头,看见巨树的树梢上站着一个同样介于虚与实的身影。   那人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巫师,像是一个从地面立起来的奇形怪状的影,带着一顶满是棱角的尖顶高帽,浑身裹紧得像是一块被扭起来的毛巾,就连手脚似乎都藏进螺旋的褶皱之中。   “科学的造物往往有一个很简单的解决办法,不过一些特殊的源石技艺却要循着一些步骤才能破解,从安全性来考虑,一个源石技艺的炉心远远比科学创造的炉心在防止敌人破坏这一层面上要有效得多,当然,缺点也是有的,例如不方便检修,出现意外状况也很难进行实时处理,大多数法术效果可不像是科学造物一样可以一边运行一边修修补补。”   林逸按上长剑的时候,树梢上的猫头鹰好在喋喋不休。   黎博利人没有在看林逸,他眯着眼睛像是所有得意洋洋的反派那样高傲地抬起下巴,然而林逸却感觉空气中都是对方的眼睛,视线牵连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地绑缚着自己的手脚。   不过就算如此,林逸也不可能在这里停下来和对方聊天。   握紧剑柄的那一刻,林逸就动了起来,剑锋以肉眼不见的速度从鞘中射出,一柄长剑直接被林逸投射向树梢上的人影,同时林逸从剑箱第二列抽出另一柄长剑,在爆发性的冲锋下直接向虚幻巨树的树梢冲去。   第二列的长剑剑刃是源石精制的爆炸物,“薛西斯”从维多利亚走私过来的军方用品。   林逸并不想要和拦在面前的施法者废话,有这时间他还不如直接炸掉这棵能量巨树的基座看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视野的余光里,树梢上的巫师并没有动作。   用以牵制的剑锋停在那个诡异的身影面前,说明那并不是一个幻象,可是那黎博利人仿佛就在树梢上扎了根,一点没有干涉林逸行动的意思。   或许也是因为没有那么必要。   就在林逸将手里的长剑刺进巨树的根座时,整个身体突然一顿,如同背负起千钧之重,一瞬间压在林逸身上的重量让林逸不得不双手按住长剑,让刺进金属地面的长剑更往下了几分。   没等林逸理解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源头,刺进地面的剑锋已然亮起微光。   维多利亚的源石爆炸物以挤压程度来判断是否起爆,那一瞬给剑锋造成的形变已经激活起爆车程序,不可逆的过程让剑锋变成死神的镰刀,可是林逸却依旧被重量死死按住身形。   轰!   剧烈的爆炸在虚幻的巨树根座亮起,扩散的冲击波让空间本身似乎都如同涟漪般波动。   树梢上猫头鹰一样的巫师垂下眼,看着从烟尘中抽身而去的天灾信使,嘴角勾起一抹叹服的笑容。   “这还真是夸张的身体能力,刚才的术式可是以超凡者为标准施加的束缚,我听说您已经失去施法的能力,没想到还能单凭身体能力挣脱这样的束缚,恕我直言,您真的是人类吗?”   猫头鹰一样的巫师视线落在林逸的左手,血肉已经重新覆盖上内侧金属与源石的骨骼,他轻笑一声。   “看样子您和我们认知中的人类也不太一样,还是说您才是在大地上留下诸多神迹的‘人类’应有的模样?”   林逸仍旧没有理会树梢上的杂音,他观察着先前的爆炸留下来的巨大陷坑。   陷坑的边缘已经超过巨树立足的地方,但是虚幻的能量巨树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坍塌的地面中还能看见悬空的根脉,爆炸洗去现实中的大地,却没能洗掉扎根在现实中的这一棵虚幻之树。   林逸拔出第二柄长剑。   能级不够,数量来凑,无论如何现在也没有时间慢慢来破解这一棵能量巨树的术式,说到底,林逸其实根本就不会任何源石技艺。   “锲而不舍是高贵的品质,可是不知变通未免有些无趣。”   树梢上的声音依旧十分愉快,但这一次林逸刚刚拔出长剑,能量舱段中光芒就微微一暗,立刻跟随光线变化完成调焦的视野中突然出现四个阴影,四个方向围过来的剑锋直接指向林逸的四个要害。   迅疾如电都不足以用来形容那一瞬的危机。   换作任何一人,甚至就是林逸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无延迟地适应光线的变化得以第一时间捕捉到剑锋的轨迹,他也不能躲过这一瞬的危机,但是既然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剑锋的轨迹,那么剑锋后续的变化就完全落入林逸的演算之中。   叮!   叮!   叮!   叮!   就像是四人与四人同时对剑,四支袭向林逸的剑锋被前后架开,延绵的脆响仿佛前后咬着彼此的尾巴。   林逸被逼得向后退开几步,视野中纷杂的攻击线路被简化成最有效率的四条路线,四柄长剑总是出现在最为恰当的位置,将视野中所有反击的机会截断,同时不断向前逼迫。   精准得如同机器,所有计算单元给出一致的结论:后退争取更多的动作空间。   不过若是自己真的后退,那么交替进攻的剑锋会继续逼迫上来,自己后退的速度不会快过对方突刺的速度,最后只能被逼到壁墙上失去所有的回旋空间。   林逸眼神微微一沉。   心脏搏动的瞬间空气中游过一阵寒意,突然出现在空中的冰晶让一柄剑锋稍稍出现偏移,精准无误的轨迹出现一丝没什么太大影响的漏洞,而林逸抓着这一瞬间将长剑向前。   斜刺里回访的两柄长剑同时高高架起林逸的长剑,被林逸逼退的袭击者已经再一次举剑而刺。   些微的光芒在这一瞬从空中落下,被架起的长剑在力量的挤压下变形,已经从伤痕出泄出微光。   轰!   第二次炸响的巨响让树梢上的黎博利人挑了挑眉,随后一具黑影从阴影中飞出,哐当一声撞在壁墙上不再动弹。   骤起的烟尘被随后的剑锋撕碎,从烟尘中冲出来的另外两个影子在十步之内交剑三十次,最终一个黑影变成两截倒在地上,胜者回身将一柄长剑掷回尚未消散的烟尘,却被冲出来的黑影击飞。   轰!   第三声巨响在剑锋被击飞的同时炸开,冲出来的黑影再一次没入烟尘之中。   一声,两声,三声兵锋相交声响之后,烟尘中的一切安静下来。   树梢的黎博利人叹了口气,整个房间内未散的烟尘仿佛受到大地的吸引,游荡的尘土齐刷刷的坠地,露出来烟尘中仔细端详着一颗脑袋的身影。   林逸仔细看着手里的残骸,那并非是任何生物的头颅。   机械的脑袋下方垂下的是被切断的线路,从头颅中流出来的也不是鲜血而是某种冷却液与些许的润滑液,正对着林逸的机械头颅有着彷如人类头颅的外形,却在颅骨外生有四支狰狞的长角,宛如巨龙一般。   德拉克人的颅骨的形状……   群星陨落之地,巨龙之国的废墟之中,林逸见到过很多用德拉克人的遗骨改造的战斗傀儡,他不可能认错德拉克人的首级,只是手里的头颅与那些颅骨相比完全是由机械打造,并没有亵渎亡者的遗骸。   这些东西是仿造德拉克人的身体制造的兵器?   林逸低头看向被自己拆毁的傀儡,高大的身躯与他印象中的德拉克人也相差无几,甚至在身后也还有一条粗壮的尾巴。   说起来,这些傀儡使用的剑术正是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   这一门剑术是当初从巨龙之国迁徙到卡西米尔宫廷的德拉克人带过去的剑术,后来因为库兰塔人的身体素质跟不上德拉克人才被简化为格拉西亚闪剑术,作为原型的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已经彻底失传,就连林逸也是直接找碧洛迪丝女士这位昔日亡者才学会这一门剑术。   为什么这些傀儡会这一门剑术?   林逸抬起头看向树梢上的猫头鹰,第一次停下进攻的动作。   “你是谁?”   “唔,天灾信使大人认为我会那么简单透露自己的来历吗?”   “那我换个说法。”林逸死死盯着树梢上没有遮掩种族特征的黎博利人,“哥伦比亚的占星术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树梢上的黎博利人沉默了一瞬,最后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为什么会察觉到呢?”   当初在龙巢都市的莱茵生命队伍中除了猎狼人与那位“亚当”之外还有一些黎博利人,那些黎博利人最后带着龙巢都市的资料转移离开,而与他们接触过的德克萨斯说起过,那些人是来自于哥伦比亚的占星术士。   黎博利人,德拉克的遗产,能将两者联系起来的线索林逸能想到的只有那些占星术士。   树梢上的黎博利人也没有特别想要隐藏自己身份的意思,是因为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吗,那个猫头鹰一样蹲伏在树梢上的身影从树梢跳下来,整个人在将要摔碎在地面上时仿佛被空气托起一样静止在离地一米的高度。   “您可以叫我艾因,天灾信使大人,艾因·埃琳娜,来自哥伦比亚的占星术士,应该算是,唔,比较厉害的那一批?”   坐在空气中的巫师从虚无处抱出来一个天球仪。   很那想象连星球的概念都不甚明晰的泰拉文明中为什么会存在天球仪这样的事物,天球仪本身又代表着泰拉文明怎样的猜想,不过有一点肯定的是这里出现的天球仪没有任何浪漫在其中孕育,那只是对方取代法杖用来施法的媒介而已。   林逸扣着长剑,没有向那个身影冲过去。   阴了他一手的重力操控又一次压在林逸的双肩,仿佛一双无形的巨手将林逸按在原地,而在占星术士转了转手里的天球仪,又有四台德拉克人外形的战斗傀儡从涟漪般泛滥的空间中走出来,但是走出来的傀儡并没有立刻投入战斗,仅仅只是护卫在占星术士的身旁。   “施法者的身体总归要比战士脆弱许多,请原谅我用一些小小的手段来保护自己,啊,请不要担心晶簇们来这里,关于您的事情,我暂时得到由我来全权负责的许可。”   被傀儡护卫着的占星术士慢条斯理地向这边施礼致意,林逸微微虚了虚眼睛:“你确定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   “如果是操控着旧人类遗产的您,又或者能够使用法术的您,我自然不敢随意站在您面前,不过如果只是能挥舞刀锋,那么请允许我大胆一些。”   占星术士将林逸收入充满笑意的双眼。   “况且就算我失败了也没什么,天灾信使大人,您知道吗,这个基地建立起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被你们摧毁。”   “您根本没有意识到你们的所有反抗都毫无意义。” 第六百九十二章:晶簇(十二) 裙 四 八 八 七 四 九 七 九 九   林逸盯着树下的占星术士,他稍稍歪了一下头,然后将长剑收了起来。   实力未知,疑似能操控引力的占星术士与德拉克人最鼎盛时期制作的战斗傀儡,两者组成的防线并不是多尝试几次就能突破的阻拦,况且战斗傀儡的数量未知,拆了四个又拉出来四个,那将这四个继续拆掉呢?   “哦呀,这是要选择放弃了吗?”   林逸的动作让占星术士露出一丝惊讶,不过他在这一瞬更小心地缩在傀儡的保护之后,没有给林逸一点机会。   “你说这个基地建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被破坏,这是什么意思?”   早已应该涌进来的晶簇到现在还没有影子,这并不是晶簇将阻拦自己的任务交给占星术士就能说得通的。   假使晶簇们的目的就是引导天灾轰击沃伦姆德,那么就应该倾尽全力来消除侵入基地内的危机,出现在这里的阻拦就不会只有占星术士,现在晶簇们还没有进行增援,只能说明这个能量舱室在晶簇们的整个计划中重要程度也就只有“让一个有可能拦下入侵者的人去拦一下”这种程度而已。   但这样的结论却无法解释晶簇们至今的所有行动。   它们以这个山涧基地为核心布置层次性的防御,哪怕是现在都还有晶簇在基地外与沃伦姆德的飞行编队将夜色中的整个天空点亮,晶簇的所有行动都展现出优先保护山涧基地的行为逻辑,可是怎么真正发现侵入基地的威胁之后,又只是衡量着入侵者的实力来布置防卫?   “当然是因为晶簇一直会给你们留下一线生机,内廷骑士与晶簇接触已久,他们应该告诉过你们晶簇行为的基本逻辑吧?”   占星术士也没有指挥傀儡向前。   不知道是没有把握拿下林逸,还是说有别的什么目的,躲在傀儡身后的占星术士只是放开怀里的天球仪,然后从蝙蝠一样的衣袍中摸出来一根根蜡烛放在地面,不知道打算主持什么样的源石技艺。   林逸向前一步,德拉克的战斗傀儡同时举起长剑。   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本来就是强调角度与速度的剑术,四柄长剑指向林逸的同时,林逸就感觉到身体的四处要害有些刺疼,就好像那些剑锋已经落到自己躯体上一样。   前面用来解决这些傀儡的方法大概很难继续生效。   德拉克人建立的文明来源于对于旧人类技术的解读,而林逸知晓的战斗傀儡都有相应的学习模块,除非是单纯地在某一领域发挥出超出傀儡极限的能力,否则生效过一次的技巧很快就会被演算拆解,然后变成傀儡战斗能力的一部分。   刚才,林逸并没有展现出超出这些傀儡性能的实力。   林逸退后一步,将左侧身躯摆后,做出一个随时准备迎击的姿势,但却同时也放弃了主动进攻。   “资料中的天灾信使大人并没有容易放弃,你在想些什么?”占星术士瞄了一眼,自顾自地在地上按照某种轨迹点亮蜡烛,动作不疾不徐。   “晶簇的目的不是为了破坏沃伦姆德,那它们为什么要走出冬灵山脉?”   “您觉得我像是那种大咧咧地将计划说出去的反派角色吗,天灾信使先生,的确您在短短一年间就完成即使是超凡者都难以做到的无数奇迹,但就这样认为自己是主角,与自己做对的所有人都是都合主义影响下的反面角色,这是不是太过自大了?”   占星术士点亮最后一枚蜡烛,落向林逸的视线也逐渐变得高高在上。   “关于旧人类的一切,你想知道什么?”   落向林逸的视线微微顿了一下,随后那一丝隐藏得很好的轻蔑变成了惊讶,占星术士的确没有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要求。   情报的交换,这个人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提议,他难道真的放弃尝试摧毁能量聚集点了?   站在艾因·埃琳娜的角度来看这倒是一个明确的选择,不过在对方的角度这个选择等同于放弃沃伦姆德的所有人,天灾会如期落下,聚集在那里的人最终能活下去的人可能只有数千逃不开矿石病的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家伙。   这不像是对方会做出的决断。   不过无法否定的是这的确是有一个充满吸引力的提案。   想要让一个人开口说话是很难的事情,特别是踏入超凡领域的条件是心智与情绪要达到某种极端,这就使得超凡者只要不想开口,那么世间的任何刑罚都不可能让他们开口,占星术士不会小看从龙门开始创造无数传奇的天灾信使,所以才觉得这或许是唯一能让对方开口的机会。   当然,他也可以百分百确定对方会说谎。   可是提问的是自己,对方需要在短时间内自己提问的范围内构建出一个逻辑自洽的答案,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任何理性生物都不可能编织出一个与事实完全无关的谎言,如何从对方的谎言中寻找真相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艾因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已经完成的术式,随后拿起身边的天球仪:“为什么你会和‘亚当’有这么大的区别?”   交涉成立。   林逸仍旧保持着侧身的动作,稍许沉默之后开口说道:“因为你们用克隆技术复原的只是人类的生理组织,很早以前我们就将生理性的躯体完全解析,然后用机械的部件进行取代,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就用金属锻炼骨骼,需要更强的爆发就用弹性更好的合成材料取代身体肌腱,需要超越人体极限的速度也会有人在身体内埋入引擎取代正常的五脏六腑。”   莱茵生命通过人类的基因序列复原的“亚当”一直由缪尔赛思主管的部门负责,林逸现在说的其实就是莱茵生命针对“亚当”做出的一些猜想。   按照缪尔赛思的说法,总部位于哥伦比亚的莱茵生命与其说是医药企业,不如说是一家巨大的企业复合体,主营业务不只是医疗领域,还涉及能源,建设,交通,材料学等等其余领域,公司名义下的各个部门保持着一种危险的竞争关系,必要的时候甚至会通过各自的人脉策划对公司其余部门的攻击、   只要不将对立放在台面上,莱茵公司就会默许各部门的一切行动。   这样的竞争关系下,哪怕面前的占星术士就是莱茵生命的合作者之一,林逸也不相信对方知晓这些只在缪尔赛思部门内流传的关于“亚当”的相关情报。   果然,占星术士收敛起表面上的轻浮,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些情报或许与对方通过一些渠道旁敲侧击的情报互相印证,反倒让对方不太好立刻做出判断。   “我的问题和先前一样,晶簇为什么会走出冬灵山脉?”   没有给占星术士静静思考的时间,林逸直接打断对方的思考,而占星术士看了林逸一眼,也十分爽快地回答道:“只有伟大的存在才能驱使晶簇行动,你可以将晶簇当成蚁群,虽然个体拥有处理复杂情景的能力,但是却不具备独立的思考,所以它们不会自己做出走出冬灵山脉的判断,只能是受到唯一的上层存在的命令。”   占星术士的话算是肯定林逸的一些猜测,但林逸还是皱着眉说道:“你知道我问的是为什么那个伟大存在会做出这样的命令。”   “那您应该问得更加明确一点,您会这么问不就是您还不能完全确定晶簇与伟大存在的关系吗?”占星术士耸了耸肩,然后继续说道,“这个世界的十二个天灾之源,拉特兰记录的十二种天灾,各地神话中若隐若现的十二位神明,那些东西是不是你们的造物?”   “是。”   是与不是,两个回答间没有撒谎的余地。   占星术士已经从龙巢都市拿到德拉克人对于星空的探索资料,那么多半已经推断出群星的真相。   泰拉大地上没有任何文明走进过星海,那么围绕泰拉密集的星舰群只可能来自一个泰拉之外,只存在宗教之中的文明。   “那个伟大存在为什么突然命令晶簇们走出冬灵山脉?”   “您对这个问题还真是执着。”占星术士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个问题,他也早就想好回答,“您觉得我这种在伟大存在眼中连蜉蝣都算不上的生物有办法知晓伟大存在的想法吗?”   “那么交涉就到此为止。”   占星术士摸了摸怀里的天球仪,术式早就完成,他可以通过天球仪直接让天体等级的引力作用到天灾信使身上直接压碎对方,不过那样未免太可惜了。   莱茵生命不会免费提供情报与技术,要有投资才会有收获。   占星术士并不怀疑天灾信使能够给自己的回答在莱茵生命同样能找到答案,但是那需要自己付出什么代价?   艾因将手拿开天球仪,思考了一下才给出回答。   “我的确不知道为什么伟大存在会有那样的命令,但是这一次的行动应该与你有关。”   “我?”   “我听说了佛卡雷特的政变,从时间关系来看,晶簇的动作开始于佛卡雷特政变之后,两者明面上找不到任何因果关系,不过晶簇数千年都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果没有一个契机,它们肯定会继续沉寂数千年,至于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系,我想您比我更加清楚,毕竟您才是佛卡雷特事件的亲历者。”   佛卡雷特事件……   如果真的是因为发生在佛开雷特的政变诱发了晶簇的行动,那么林逸能够想到的唯一联系大概就只有——   自己在佛卡雷特“杀死”过一次那位伟大的存在。   “泰拉”投射到自己身体内的人格被自己找到空子直接删除,但说实话那个“泰拉”给林逸一种很强烈的赝品感,那个“泰拉”热衷于扮演普瑞赛斯,呈现出太多碳基生物在情绪上的多样性或者说劣根性,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统括整个方舟计划的终极人工智能。   倒像是一个喜欢在网上匿名拱火的乐子人,还是那种一被戳穿就恼羞成怒的低级乐子人。   因为自己删除掉一个那样的情绪化人格,“泰拉”就干脆让自己的爪牙走出冬灵山脉找场子?   自己又没有摧毁掉那个人格的原始数据,顶多只是让对方丢失投射到自己躯体中的部分记忆,损失微乎其微,根本不值得对方打破数千年来持续的沉寂。   又或者是“泰拉”终于确定高塔之地的位置,于是打算毁掉那一个莱塔尼亚建造的有可能取代源石技艺服务体系的另一套法术服务系统?   不,这也说不通。   高塔之地并不在莱塔尼亚境内,而是在某处地下,只是可以通过佛卡雷特进行定点传送,就算晶簇平推掉整个莱塔尼亚,双子女皇至少能有时间将佛卡雷特炸成无法还原的碎片。   “你知道的伟大存在是什么样的存在?”   林逸抬起头看向占星术士,后者却竖起手指压住嘴唇:“很抱歉,奥尔芬斯先生,这是下一个问题,现在轮到我来提问了。”   占星术士眯了眯眼睛,话题开始变得有些过于危险。   艾因并不想过于深入地去讨论那个伟大的存在,实际上也没什么可以讨论的,他对于这个伟大存在的认知只有莱茵生命多半正是依托于对方而存在。   若是让莱茵生命知晓自己对那位伟大的存在展现出不应该拥有的兴趣,那么各种意义上都会变得十分危险。   占星术士在旧大陆几乎已经绝迹,他们扎根于哥伦比亚已经有几个世纪,早在哥伦比亚被开发之前占星术士就已经在经营那片荒野,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莱茵生命有多么危险。   这个问题之后,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就该有一个结束。   占星术士拿下食指,正准备询问的时候,视线却偏见侧过身的天灾信使左肩爬上一些阴影。   不,那不是阴影,是纹身?   侧过身的天灾信使将左手藏在身后,占星术士并不能看清楚纹身的全部,但是他可以确定先前天灾信使的左肩没有任何东西。   他果然在准备什么!   一种不安立刻让占星术士绷紧身体,天球仪在他怀中亮起来,同时他下意识地开口:“你打算做什么!”   “杀你。”   声音落下的瞬间,占星术士立刻紧盯林逸的每一个动作,但是侧身站在那里的天灾信使却没有任何动作。   噗嗤!   长剑从身体中穿过时,占星术士才错愕地看向身侧。   本应该保护他的德拉克造物用长剑刺穿他的身躯,一名战斗傀儡高高举起剑锋——   斩落。 第六百九十三章:晶簇(十三)   林逸看见剑锋落下之后,占星术士的身躯如同泡影般破灭。   就像是一个迷梦的苏醒,或者星光融于晨光,那一个身影消失得是如此自然,以至于哪怕一直紧盯着占星术士的林逸也在一愣之后才回过神来这个现实。   “保命用的秘法?”   德拉克人的战斗傀儡还停留在原地,失去来自两个主人的命令,它们如同沉默的雕塑宣告着过去发生的一切尽皆真实。   生命感应雷达没有在范围内察觉到存活的生命,能量感应雷达也没有捕捉到占星术士的痕迹,对方绝不可能在刹那之间就脱离致命的威胁并且把自己的踪迹隐藏得这么完好,那大概率是某种传送类的术式直接在发生致命威胁的时候将对方从这个空间扔了出去。   这不可能是占星术士提前策划的陷阱,因为就连林逸自己也没有想到命运会如此巧合。   林逸抬起左臂,裸露的手臂上爬满繁复神秘的咒文,不过如果知道这些咒文的解读方法,那么就会发现这些咒文只是一段程序延伸出来的触角,一如当初群星陨落之地的萨弗拉人将巨龙之国最重要的遗产交给自己时,从那一个立方体延伸到自己身体的咒文。   德拉克人建立的国度,观测群星的地面王国被毁灭的那一刻,德拉克最高评议会的幸存者将巨龙之国的最高管理权限交给他们昔日的奴隶,随着自己帮助那些萨弗拉人解决生存危机之后,这一个最高权限也被萨弗拉人交给自己,说是这一道最高权限可以管理德拉克人以及从德拉克人的技术延伸出来的一切造物。   不过说实话,林逸并没有想过这一道权限真的会有被激活的时候。   他打听过德拉克人的轨迹,从巨龙之国逃难到卡西米尔的少数族群最后被卷进泰拉元年的那一场灾劫,大量的幸存者们选择与卡西米尔神民共生死,最后也理所当然地成为历史的尘埃,而在卡西米尔覆灭之前,倒是有不少德拉克人也尝试探索大地,可是唯一留下准确迁徙的痕迹的只有从卡西米尔流向莱塔尼亚最后前往维多利亚的一支血脉,而这一支血脉的象征被铭刻在三兽之冠的一角。   龙与狮子与独角兽的维多利亚,现代泰拉真正能算是巨龙帝国延伸的,可能就只有这么一个三分之一的混血儿。   林逸接触过不少维多利亚的产品,特别是维多利亚的海外驻军有不少在维多利亚国内也算是机密的军方高级产品,但那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没有延用巨龙的技术,这个国家的兴起来源于蒸汽革命与源石革命的两次工业革命,所有科技都有一个从无到有的完整脉络,并没有哪里的村民向他们分享什么未曾设想的科技。   所以林逸一直以为不会有需要用到这道权限的时候,直到这一道权限在德拉克人的战斗傀儡下被触发的时候,他才在抓着傀儡头颅的时候反应过来一件事:   继承群星之地技术的不只有正统的德拉克人,还有一群挖坟的。   泰拉占星术的起源就是群星陨落之地的巨龙国度,占星术士的知识与巨龙之国的技术息息相关,而在天灾之地的那一次相遇中猎狼人和“亚当”虽然都死在那里,同行的占星术士却带着从巢穴中复制的资料得以离开,那么以那些资料为基础复原某些德拉克人的技术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然后这就是复原的结果吗,没能杀掉那家伙还真是可惜了。”   林逸随手掏出来一柄小刀丢过去,切断了占星术士留下的烛台,他可以确定占星术士已经不在这附近,但是不确定对方能不能以某种东西为媒介重新回来。   就算是以超凡者的标准来看,那家伙也十分棘手。   使用的术式原理不明,可是已经涉及到基本力的干涉,同时又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没有使用德拉克技术的战斗傀儡作为近身防护手段,以自己现在不能真正动用源石技艺的状态,想要越过这层障碍的确会十分困难,这也是对方敢出现在这里的底气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阻碍已经消失了。   林逸来到能量的虚幻之树下,果然伸出手根本触摸不到任何实体,理论上过于聚集的能量也会对实际的质量产生一些影响,热能会产生光热,动能会形成冲击,电能会生成磁场,磁能会产生引力扭曲,但面前的能量巨树却完全背离这样的常识,它仿佛被种植在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只是在这个空间内映射出一个孤独的剪影。   “来自源石技艺的保护,原理是什么,异相空间?”   林逸能找到好几种理论来解释这样的现象,但是现场却没有他印象中达成这种效果需要的任何设备。   从源石技艺的角度上林逸没办法解析这种防护的运行理论,不过源石技艺本身就是通过科学技术创造出来的科技结晶,而林逸认识中的一切科学结晶都会有一个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只要当量足够大,艰难困苦全不怕。   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来计算这么做的好与坏。   外面,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逝去。   林逸直接抽出腰间的所有源石长剑,照着能量巨树的基座,按照脑内预演中让爆炸能量最大程度释放的相对位置插满一圈,随后更是让控制下的德拉克战斗傀儡走上前,让它们半身插入能量巨树之中,同时打开身躯的所有防护,暴露出身体中提供驱动的三颗代替心脏的能量核心。   这就是林逸现在能拿出来的最大火力,就算是林逸在爆炸中心也得一起陪葬。   做完这一切的林逸腿到能量舱室的门扉,感应雷达的探测范围仍旧一片静寂。   从占星术士被弹出到自己布置完毕已经过去不少时间,足够让这个基地的中枢指挥知晓能量舱段的事情已经脱离掌控,可是到现在仍旧没有晶簇出现在林逸的面前。   “泰拉”在纵容自己的行动。   是因为有万无一失的保护,还是说……“泰拉”也在期待能源聚集点被引爆后的展开?   林逸无从确定“泰拉”的想法,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放弃的选择,他在门口给德拉克的战斗傀儡下达最后的延时起爆命令,并要切战斗傀儡熔断所有命令接收装置,确保不会被阻拦下来之后就从基地的正面通道冲了出去。   本应该重兵把守的核心位置空无一晶簇。   转到能源舱段的上层,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林逸从类似英语的语言书写的指示牌发现基地的指挥中枢位置。   沿着指示牌的方向前进道尽头,差不多就在能量舱段的位置上方一层,那里就是整个基地的指挥中枢。   比想象中要近得多。   从相对位置来看,能量舱段原本的防护力度应该比基地指挥中枢还要高出一个层级,各种信息都说明下面的能量舱段不可能是某种陷阱,然而越是有更多的证据证明那里就是自己的目标,林逸却越发无法解释心中的不安。   轰!   伴随着地底一声沉闷的怒吼,林逸在摇曳的世界中看见十字路口显示的指挥中心方向被烟尘与火焰吞没。   .   .   .   大地的震动在“太阳”落下去之前逐渐变得肉眼可见。   冬灵山脉的边缘开始出现聚类的颤抖,无数矮小的山峰丘陵在某种从大地中泛开的能量冲击下变得摇摇欲坠,土石与林木像是一层层褪去的衣物般从冬灵山脉的身躯上滑落,露出下面的皮,里面的骨,露出一层层无数年间未见光亮的岩层与矿脉。   至于山涧基地所在的山谷更是像厨师长在颠勺。   河流,巨石,林木,建筑……视野内的一切都在大地上弹跳,就在它们跳得最欢的时候,大地张开数只鲜红的眼,熔化成汁水的基地残骸从那逐渐扩大的缝隙中喷涌而出。   “这是什么?”   天空的战场一瞬就被大地的奇景拉入静寂。   将所有飞天晶簇拦在“太阳”之外的阿鲁比昂中传来瓦伊凡少女震惊而困惑的声音,连大地都无法遮掩的异象,视野所能抵达的所有山脉都在一起抖动,能造成这种异象的当量不可能是任何术式营造的结果,那只能是某种巨大能量源的失控。   一条源石矿脉的爆炸大概也不过如此。   山涧基地内能够形成这种爆炸的能量源只有一个,那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空骑士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莱塔尼亚人用法术营造出来的“太阳”,那东西已经是他们能拿的出来的最大当量,然而这东西与下面挣扎发生的爆发根本不在一个量级,它之所以没有被丢下去的原因就是如果不能再靠近一些,内廷骑士根本不能保证这东西足以引爆基地下方的能量聚集点。   “是老师!”   意识中回荡的另一个声音,安洁莉娜的惊喜让瓦伊凡少女想起在数个小时之前出现过的那一次短暂通讯。   那次通讯简短得都算不上是交流,更像是来自大团长的一次情况汇报。   在那一次汇报之中,大团长的确说过他带着一支部队也会向能量聚集点进发,现在的这个情况正是大团长努力的结果?   “维多利亚人,大地上那些是不是你们的人?”   内廷骑士大声的呼喊让瓦伊凡少女低下头,阿鲁比昂提取的地面视野之内,山涧基地的两侧,爆发波及的边缘地区,有一些人影正在向更外围的方向穿行。   “那就是大团长带过来的人?他怎么在莱塔尼亚还有人的?”   凡人与晶簇的区别十分明显,况且瓦伊凡少女还记得先前山涧基地四周的防空火力有过一时的减弱,那么出现在这里的凡人只可能是大团长提起过的他带过来的那一支部队了。   “如果那是你们的人,我们就与他们合流,你来负责防卫,我们要搭建传送术式立刻撤退了。”   内廷骑士的话很急,急到瓦伊凡少女有些无法理解。   “等等,你们要在这里搭建传送术式?就在这些晶簇的眼皮底下?”   “是,快,没时间了!”   几乎就在内廷骑士话音落下的同时,天空骤然一暗。   阿鲁比昂抬起头,历经战火的空骑士正上方的“太阳”像是被谁偷掉了一样,一瞬间在空中消失无踪。   “你们怎么取消术式了,直接砸下去啊?”   没等内廷骑士回应,瓦伊凡少女就察觉到不对。   阿鲁比昂内部弹出来无视鲜红的警告,作为空骑士控制网络核心的源石控制中枢侦测到疯狂的针对性攻击。   这些攻击并非是现实层面的攻击,而是那些潜藏在源石之内的声音。   承载瓦伊凡少女灵魂的源石已经完成净化,内部不存在这些声音,但是这一刻从控制中枢外,整个环境中存在的无数源石里回荡起距离的杂音,那些杂音汇聚成密集的浪潮冲向空骑士的控制核心,差点就将瓦伊凡少女的意识彻底淹没。   层层叠叠如浪杂音中,她听见一个清晰的声音。   ——第一阶段完成,晶簇解锁——   没等瓦伊凡少女反应过来那是谁的声音,说的又是什么事情,能量侦测雷达就已经回响起尖锐的警报。   “下面!”   安洁莉娜的声音在灵魂中酷烈的回响,空骑士低下头,发现天空消失的“太阳”正在大地上绽放。   五名内廷骑士共同组成的环状法阵才能成型的超凡法术正在晶簇手里重现,不同于不敢将术式扔下去的内廷骑士,大地上的“太阳”成型的那一刹那,深夜的冬灵山脉就提前出现了黎明。   “太阳”升起来了。   天空的编队立刻分散,但仍有躲闪不及的空骑士被那迅速上升的“太阳”吞没,化作一个不显眼的火球淹没在那巨大的能量之中。   瓦伊凡少女想要询问这突然升级的战斗究竟是怎么回事的瞬间,“太阳”过境的黑暗里出现一条裂缝。   一道冰桥从裂缝中弹出来,抓住阿鲁比昂的躯体,那一瞬瓦伊凡少女仿佛回到叙拉古,回到在七丘之城看见猎狼人首领的末路,只不过现在自己变成猎狼人首领的位置。   绝对的零度将分子运动禁止。   神灵的墓地发掘出来的材料展现出凡人知识无法企及的一面,在这样的温度下依旧保持着自身的特性,然而空骑士的主体却仍旧是维多利亚的产品,凡人的造物,在冰封的坟墓蔓延到全部躯体之前,瓦伊凡少女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手臂。   钢铁的手臂坠入裂缝,但在消失之前却被从裂缝中爬出来的晶簇撞碎。   神灵的遗物化作闪光的碎片落下,宛如星屑,而在绽放的“太阳”与坠落的星屑之间,连成一片的裂缝打开一道门。   一头龙型的晶簇钻出裂缝,它站在裂缝的边缘,舒展开双翅——   吼!!!!! 第六百九十四章:七冠之巨龙   龙这一种生物早已经消失在大地之上。   除了萨卡兹人与萨科塔人,泰拉万族都可以在大地上找到对应的种族,不过许多种族在漫长的历史中都成为时间的一部分,一部分生物学家甚至只能根据对应凡人的特征来推断历史上曾经存在的那些动物所拥有的各种习性。   巨龙在这方面又更进一步。   人们甚至很难从对应的种族身上弄清楚这些消失在历史之中的种族。   德拉克人在很长时间内一直存在是否灭绝的争议,部分地方还留有德拉克人的血脉,可是大都是种族特征混合的奇美拉,属于德拉克人的文明,习俗,技术都早已被这些混血儿遗忘。   倒是有不少流言蜚语说是在大地的东方,那些与德拉克人没什么血脉联系却同样被称之为“龙”的国度中还能看见“四只角的瓦伊凡”,但炎国官方口径却从未承认过境内存在德拉克人的血脉。   现有对于巨龙的研究几乎全部来自于维多利亚国立博物馆收藏的两具巨龙骸骨。   这两具迄今为止被发现的最完善甚至可以说是唯二的巨龙骸骨显示出巨龙这种生物主躯干从头到尾应该有接近二十米长,翼展在三十米左右,骨骼系统十分粗壮,同时体内具备多个类似心房的囊腔,因此推测活着的巨龙应当有十分恐怖的爆发力,同时巨龙的骸骨检测出堪比源石粗矿的能量反应,可以推断巨龙生前体内还存在十分恐怖的能量循坏。   生物意义上的巨龙毫无疑问立于众生的顶点,强大到令人怀疑这样的生物究竟是怎样灭绝的。   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维多利亚人,更是拥有者瓦伊凡种族的血统,简·卡特丽斯早已将关于巨龙的一切记在脑海里,但是她从未曾听说过有长达百米的巨龙。   “那是……什么?”   意识的空间内都出现话语的断层,无论是瓦伊凡少女还是安洁莉娜都无法保持对于战场的专注,所有的视线都被那突然出现的怪物挤占。   七角的巨龙,三对羽翼的怪物,百米之长的天灾……   层层叠叠的金色源石组成那龙型晶簇的躯体,三对羽翼依次排列在百米长的脊背之上,每一支羽翼都有七八十米的翼展,每一支羽翼都承载着源石的光辉。   嘶吼之后的怪物蜷缩起舒展的翅膀,六枚羽翼安静地覆盖着黄金的身躯。   重力仿佛已经不再成为它的束缚,那怪物就在空中蜷成一个球,被羽翼覆盖的脑袋上有龙角虬结,漆黑的结晶盘绕成龙角的形状,每一支角都指向一个方向,每一支角上都有类似于拉特兰人的光环闪烁,如同七顶王冠逐渐凝实。   无论怎么看,那都是只应该存在于神话之中的生物。   绝对不应该变成现实的幻想。   “哈哈哈,我常听人说,莱塔尼亚是一个能把奇幻小说变成现实的地方……去特么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瓦伊凡少女努力尝试绷住自己的情绪,可惜最后还是差了一点。   军旅生涯好歹让她比起安洁莉娜更加快速地清醒过来,而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她就意识到这就是那些内廷骑士一直隐瞒的东西。   那些家伙绝对不可能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否则又怎么可能那么急着准备转移战场?   瓦伊凡少女立刻想要用内廷骑士教给他们的源石技艺来联系对方,可是术式却没有任何响应,那个怪物出现的瞬间整片天空就已经失去术式存在的土壤,若是有人能观测到法术沉寂的区域范围,会发现佛卡雷特当初的法术沉寂范围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卡特丽斯姐姐,看下面!”   安洁莉娜的提醒响起时,瓦伊凡少女已经低下头。   内廷骑士在那龙型晶簇出现之前就已经降下高度,现在正在下方用最简单的源石技艺让光芒闪烁,通过光信号来完成通信——   “晶簇巢穴的领主,冬灵阵线的死敌,晶簇们的上级控制单位,法术吞噬者,万法编织者,七冠之巨龙,六翼的天灾,十二眼巫术大君——法夫尼尔……淦,你特么唱诗呢,能不能说点有用的,比如怎么干死这家伙!等等,这玩意儿特么还有名字?”   话音刚落的瞬间,空中缓缓缩成一个球的龙型晶簇睁开“眼睛”。   脑袋两侧一边六只眼睛,总共十二只眼睛看向天地的各处,其中一只正好将空骑士·阿鲁比昂收入实现。   那一瞬瓦伊凡少女又感到杂音如同浪潮用来,这一次在浪潮中回荡的声音变了话语。   ——第二阶段开始,提升作战强度,当前攻击目标,沃伦姆德的进攻部队。   瓦伊凡少女立刻意识到这游走在源石之中的话语很可能是通向所有晶簇单位的命令,她有些没想明白为什么晶簇们的命令会“串台”到自己这里,可是这个命令让她明白一件事情:   先前晶簇们根本就没有真正地在进攻!   龙眼真正将空骑士映入眼睑的刹那,能量异常的警报就立刻炸响,有一种意志仿佛要无视所有条件直接在空骑士身上产生效果,源石内的能量正在疯狂躁动,仿佛要主动炸掉整个空骑士。   好在这样的躁动被瓦伊凡少女压制下来。   别的源石制品未必能做到这一点,可是空骑士的每一个源石单元都是瓦伊凡少女灵魂的延伸,从这一个角度来看,她或许与面前这一头晶簇的巨龙从血缘——如果源石作为身体也能算是一种血缘的话——的意义上算是同胞。   难怪那些内廷骑士直接放弃与这一头巨龙的交战。   源石技艺几乎被完全封印,内廷骑士身上又都是源石产品做成的法术道具,他们怕是只要被这怪物盯上一眼都得当场暴毙。   见到天空中的空骑士没有当场爆炸,第二只眼看向了阿鲁比昂。   天空一瞬间遍布雷暴,闪电与雷云交织出羽蛇之影。   内廷骑士需要数人联合施法才能创造出来的神话生物之影仅仅因为一个眼神就在天空出现四条,传说中操控风暴与闪电的神话生物出来的一瞬间就共同编织起属于大自然而非源石的灾难,整个天空被乱气流撕扯成无数碎片,连带着空骑士也在空中摇摇欲坠。   这样下去会死。   无比清晰的结论出现在瓦伊凡少女的脑海之中。   如同这东西那一长串拗口的别名所说的那样,这东西就是天灾的具现,这些晶簇其实根本不需要接受北境联军引导的天灾,从冬灵山脉的巢穴深处跳跃空间过来的源石巨龙只要往沃伦姆德走一趟就是一场比现在沃伦姆德面对的天灾更加庞大的灾害。   凡人面对天灾无计可施,这一个结论至今没有被打破。   就算是新型机的阿鲁比昂,装备有神灵遗产的空骑士面对这种怪物也不会有任何胜算,但是既然内廷骑士知晓这个怪物的存在却仍旧选择执行这样的作战,那么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相信他们。   在内廷骑士完成传送之前,拖住晶簇的攻击。   好在这龙型晶簇看上去还没有完全清醒,又或者是晶簇们放水的习惯在作祟,只是现在展现的强度尚且还在剑锋能够触及的范围之内。   纯粹的灵魂世界中,瓦伊凡少女仿佛自己还有肉体一样深吸一口气。   “安洁莉娜,接下来你一定要保持好自我,我没有余力维持‘边界’了。”   为了让所有空骑士都能摆脱落后的蒸汽动力,拥抱先进的反重力系统与惯性制御装置,安洁莉娜的灵魂已经沉入一个相当深的位置,如此深入的灵魂交融稍不注意就会失去再度分离的机会,叙拉古的少女将会彻底变成自己灵魂内的一个子文件夹,一套专门的控制系统。   先前一直是瓦伊凡少女在维持两个灵魂的边界,现在敌人好像不允许她这么做了。   “嗯,我知道,让我们放手开始吧。”   灵魂中回荡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勇气与勇气相互共鸣,有那么一瞬瓦伊凡少女甚至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在自问自答。   “啊,那就开始吧。”   两枚龙眼的注视下,阿鲁比昂同样抬起头颅。   机械的复眼闪过过载的危险红光,   天空中四散的浮游炮刃亮起更加明亮的光辉,防御姿态的浮游炮刃切换到进攻模式,直接指向天空中编织风暴的四条羽蛇。   一瞬间有无数光辉撕碎风暴。   宛如云中的光桥,浮游炮刃的远程火力编织成出一场自东向西的雨帘,不过这一层雨帘撕开风暴之后就迎来羽蛇的嘶鸣。   无数雷霆在风暴中闪现,光追上光,雷霆将光雨熄灭。   光芒如同萤火破碎,可是散开之前却又被一颗流星贯穿,随之而起的风暴像是吹拂细雨般带着碎光向西方消散。   最大动能下的阿鲁比昂贯穿整个天空的战场,在羽蛇阻拦光雨的那一瞬已然突破四只神话生物的封锁。   回首的羽蛇刚想要继续阻拦,然而在术式编织成型之前,四只羽蛇齐齐发出濒死的哀鸣,只见无数流光从羽蛇身躯内四射而出,即使是能量生物的躯壳,本应该不被物理攻击影响的身躯也在这些流光下变得千疮百孔。   顶天立地的神话生物身影淡去,阿鲁比昂四周却有涟漪泛开。   回到阿鲁比昂身旁的浮游炮刃出现的那一刹又跳走,下一秒就出现在团成一个球的龙型晶簇身旁。   无数刀刃即将插入那一座美丽的黄金的身躯,然而那怪物只是看过来第三只眼。   阿鲁比昂一下子飞了起来。   准确来说,空骑士一直在飞,安洁莉娜天生而稀少的源石技艺适性让阿鲁比昂得以自由地拥抱天空,可是现在这份自由却逐渐脱缰。   完美控制的飞行姿态在突然翻转的重力下高高飘起,随后空骑士仿佛被套上一只看不见的绳子,被高高轮起来,然后重重砸向一处山头。   轰隆!   山头在一声轰鸣下崩碎,从空间中跳出来的浮游炮刃却在出现的一瞬间却又钻进同一个空间坐标出现的另一处涟漪。   第四只眼看向大地。   浮游炮刃从空间的涟漪中窜出,刺进崩碎的山头上腾起的烟尘,将空骑士溅起的余波搅碎。   支离破碎的烟尘下,残缺的山峰被浮游炮刃斩成无数细碎的模块,不过本来应该被切开的空骑士却没有死于自己的武器。   一节又一节的浮游炮刃随着上升的空骑士一齐缓缓飘起。   熄灭锋刃的浮游炮刃变成一块块钢板,依次接入阿鲁比昂纤细的身躯,变回无物可破的装甲。   “空间改写,引力操作,接下来就算有谁告诉我这家伙会能够逆转时间我都不奇怪了,万法编织者,这东西真的通晓所有法术?”   瓦伊凡少女看了一眼大地,落地的内廷骑士已经与那一支地面部队完成接触。   内廷骑士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施法能力,那一支地面部队构成也十分健康,并非都是法师,虽然先前只知道莽穿一切的晶簇开始使用各种类型的法术,变得比先前要强上许多,然而那一支不断出现受伤的队伍终究开始点亮传送的光芒。   剩下的就是要自己拖到那个时候。   一半的身躯被盔甲覆盖,另一半本应组成盔甲的浮游炮刃则在阿鲁比昂的手里变成一柄长约十米的骑枪。   “勇敢能够击溃邪恶!”   习以为常的口号让空骑士内的两个灵魂同时放空思想,空中的骑士向前冲锋,两侧的风景一瞬间拉扯成不可名状的线条,唯有骑枪落点的黄金光辉如此醒目!   也如此遥远……第五只眼也看向这边。   思维在那一瞬间停止,时间并没有停止下来,但所有躯体中的所有的信号传递都在这一瞬间趋于静止,于是时间仿佛变成一条无限拉长的线,让人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正在这一条线上的哪一个点。   冲锋的线条从法夫尼尔垂落的眼睑般掠过。   在那维多利亚最顶尖的战争兵器,凡人智慧的顶峰掠过自己左侧时,一直如同一颗巨大的单一样抱着自己的巨龙睁开左侧第一枚羽翼。   黄金的龙翼遮蔽天空,法阵的光辉遮蔽龙翼。 第六百九十五章:感染者   狂暴的法术在天空中宛如烟花璀璨,四散的光辉让凛冬也忍不住抬起头。   那是在乌萨斯的冰天雪地绝不可能看见的战争风景,冰雪与钢铁互相倾轧之间的空隙容不下如同莱塔尼亚这般浪漫的色彩……以及绚烂的死亡。   但死亡终归是死亡。   法术的光辉下已经有空骑士被击坠,法术的流光撞到内廷骑士编织的法术防护之上,溅起的涟漪与散落的光火下凛冬收回了视线。   “安洁莉娜没事吧?”   身边的古米止不住担心,天空中的阿鲁比昂虽然从湮灭的法术中逃脱,然而力量的对比关系已经十分明显。   凡人的力量不足以抗衡神话的再现,若是七冠的巨龙将所有视线垂落大地,谁又能抗拒毁灭的命运?   “不知道,但是大家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任务。”   凛冬比古米要冷静许多。   同样是生死的危机,单纯的力量对比带来的绝望远远比不上在切尔诺伯格感到的煎熬,如果只是有凶猛的野兽挡在前方,那么就让野兽变成路上的食粮,乌萨斯人从来都是这么做的。   “你想要发起主动的进攻?”凛冬拔起战斧的时候,一旁的真理立刻察觉到凛冬心中的想法。   “嗯,不能让那些晶簇完全围上来。”   内廷骑士已经与“薛西斯”的部队完成接触,现在正在“薛西斯”的人保护下进行传送术式的构筑。   这一次的接触直接导致整个战场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在冲进去的笨蛋回来之前借用战场的混乱和晶簇们躲猫猫,但是现在需要保护传送术式建立就变成阵地战。   晶簇的法术一下子有了轰炸的目标,数量优势的兵力也出现值得倾泻的阵地。   夜空闪烁的法术光辉下面,已经能够看见层层叠叠的影子正在阵地前方聚集,泥岩中不仅有巨人立起,还有晶簇骑上法术塑造的泥偶马,显然打算直接用一波冲锋将他们的阵地完全撕开。   等到那一支部队冲锋起来,无法移动的阵地在被封印法术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反制的措施。   只有在它们冲锋起来之前撕碎它们。   “我觉得先通知阿格纳先生比较好。”   真理看向阵地的一角,那个方向有上一次冲锋的残留,不少被止住冲锋势头的晶簇正在与“薛西斯”的人进行白刃战,也得亏是那不知道原因的集体晋升让“薛西斯”的人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否者早就被晶簇杀了个对穿,但就算是这样那边的阵线也显得摇摇欲坠。   玻利瓦尔的前军人的声音就在出没在那肢体横飞的绞肉机之中,在他的命令下两侧的部队没有一起卷进绞肉机,而是立在原地防备敌人的后续攻击。   十分正确的选择。   若是两侧的部队也离开自己的位置,那么整个圆形阵线就会出现巨大的裂口,那么晶簇们也不必维持压力的同时组织一次更强烈的冲锋,直接朝那个裂口捅进来就行了,只是这也意味着正在承受攻击的那一支部队会有更多的伤亡。   只要能撑到传送术式完成的时刻,那一支部队全员都可以死在阵线。   无论是那一位玻利瓦尔的指挥官,还是服从指挥的“薛西斯”,两者之间真理都看到这种没有明言的默契,所有人都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但是放眼望过去却并没有故事中描绘的高贵精神在熠熠生辉,人们沉闷地接受命运,忍耐死亡。   “没时间也没人了,再说那只大猫肯定不会同意,我们不是‘薛西斯’的人,所以他不会让我们去直面死亡。”   乌萨斯三小只与随行的兰登卫队被安排在阵型的内圈,负责解决突破防护术式传送进来的小股敌人或者是击穿前方防线后漏进来的残兵,但到现在为止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薛西斯”的人暂时拦下了晶簇,可是向外顶出去的阵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收缩。   “可是你确定反冲击有用吗,那些晶簇看上去不像是有脑子的样子,它们真的会因为一次反冲击就陷入混乱?”   说实话,真理对这些晶簇竟然需要组织冲锋这一点都倍感疑惑。   那些晶簇没有生物的大脑,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进行深度思考的样子,自然也不应海有生命的多愁善感,难道不是一个命令就能让它们从各个方向发起完全同步的冲锋吗?   为什么还需要像是凡人一样集结部队?   不,不如说整个战场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战场的每一个节拍都与她们亲身经历过的切尔诺伯格的战斗,或者说凡人战史中记载的所有战争十分相似,就好像战争的双方都是同样的凡人,在进行一场历史中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纷争。   他们是人,但敌人是晶簇啊!   “有没有用要做了才知道。”   凛冬在兰登卫队的帮助下穿上厚重的飞行背包,维多利亚出产的单人喷射性蒸汽背包能帮助穿戴者跨越复杂的地形。   接连十道轻微的炸响在阵线内响起,十个身影从低空越过阵线。   如墨的夜色很快就将凛冬的身影吞没,真理收回视线与各种纷杂的思绪,从腰包中拿出一本封皮有些老旧的书。   那是她从切尔诺伯格带出来的书本,切尔诺伯格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事物,可是那一份记忆本身却永远地镌刻在真理的心中,她想要像是那时候一样帮到凛冬,但整个战场的源石技艺早已经不再回应任何术士。   “但那些晶簇还能施法。”   “什么?”   一旁的古米听见真理平静的声音转过头,她看见真理的视线追着凛冬的身影似乎要消失在黑暗之中。   “古米,你觉得乌萨斯的做法对吗?”   “呃?乌萨斯?”古米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乌萨斯的感染者法案,那些感染者摧毁了我们的家乡,那么你觉得乌萨斯帝国渲染的感染者威胁是对的吗?”   “那肯定是不对的啊,先后关系搞错了吧,如果不是感染者法案让感染者根本就活不下去,切尔诺伯格的人也不会被整合运动利用,况且我们不是也在切尔诺伯格唯一剩下来的那个城区生活过吗,感染者和非感染者能够在一起生活,大家并不是一定要生死相对啊?”   “那么你愿意有一个感染者的朋友吗?”   古米的眼神变得更加疑惑:“我为什么要把朋友分成感染者朋友和非感染者朋友啊?”   真理愣了一下,随后在古米眼中十分难得地,十分爽朗地是笑出了声。   “哈哈哈,是啊是啊,你就是这个样子,果然我们三个人之中,最讨厌感染者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真理?”   “古米,你知道的,我的父母在切尔诺伯格的政府机关工作,整合运动开始行动的时候,切尔诺伯格所有政府机关都被感染者攻陷,城市的关键场所全部被夺去,那些杀人犯根本没有也不会进行任何审判,当他们发现自己手里有一把屠刀,而刀下有一个头颅时,他们就理所当然地斩落下去。”   古米担忧地看向真理,这些事情她当然知道,但是她也知道真理从来不提起这些事情。   真理在她眼里一直就是那种大人嘴里所说的“小大人”,总是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所以在切尔诺伯格那个共存的街区,在新生的叙拉古,在林逸哥哥努力推进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共存的时候,她总是会变得更加沉默一些,然后沉默地跟着其余人去帮助感染者,让别人从行动来误会她的想法。   比起主动承认感染者,这样的做法要让她好受一些。   当初害死真理父母的凶手可能已经死在切尔诺伯格,也有可能还在哪里苟活,但是无论如何都已经不可能再找到当初动手的人。   冲动的人会将仇恨散播各处,然而真理的性格却做不到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要聪明,知晓不能将仇恨扩散到整个感染者的团体,而在切尔诺伯格的时候情况又要求她时刻都必须保持冷静,她就这样错过将一切发泄出来的机会,只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里,独自一个人承担。   “我可以帮助感染者,但是古米,我唯独不愿意成为感染者。”   古米担忧地看向真理,这句话却让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感染者的朋友……   古米的视线落向真理垂落在身子另一侧的手臂,她绕到真理的另一侧抓住那只手。   鲜血从紧握的指缝间溢出,不规则的源石切片渗入血肉之中。   “真理,你!”   “不用在意,古米,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比起成为感染者后对于自己的厌恶,我想了想,我大概更加无法承受在能为你们做些什么的时候却什么也不做。”   无边无际的杂音几乎淹没整个思考,视野被癫狂的呓语侵占,让真理几乎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古米。   她听说过感染者会听见各种各样不可名状的声音,可是却没想到会有如此疯狂,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基于心理因素产生的幻想,而是有什么东西实实在在地通过源石在身体里扩散,自己的身体仿佛在被强行“打开”,从内而外地在被替换成别的什么东西。   自我的存在正在变得淡薄……   死亡的恐惧在很多时候只是对于肉体泯灭的恐惧,但是真理现在却分明感受到灵魂在衰朽,不需要经过大脑的控制,各种情绪就从这种衰朽中诞生,懦弱与害怕几乎要完全掌握她的躯体,让她变成战场上本应随处可见的逃兵。   但是这片战场上没有逃兵。   既然其余人都能做好赴死的准备,乌萨斯人又怎么能向死亡臣服?   “凛冬需要支援,我不知道为什么晶簇还能使用法术,也不知道这样莽撞的行为会不会有结果,但总比什么都做不了要强一些,抱歉,帮我将手臂指向晶簇所在的位置,放心,我没瞎,只是大脑好像有些处理不过来源石中的声音,已经开始拒绝接收视觉信号……”   真理缓缓抬起手,她能感觉到原本完全沉默的术式已经复苏。   源石与自己的血脉连为一体,这种突然出现的变数完全将敌人施加的法术沉寂欺骗过去,又或者是某种判断机制将自己认定为晶簇,她能感觉到自己与某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的东西连接在一起,甚至不需要施法,只要有一个念头,就能让术士才能完成的奇迹变成现实。   这就是那些晶簇的实力?   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晶簇仍旧没有显示出这部分的力量?   没有人能给真理一个答案,一旁的古米已经咬着嘴唇将真理的手臂指向凛冬消失的方向。   在手臂停稳的刹那,来自源石的能量顺从地接受真理的引导,她甚至体验了那些“薛西斯”成员提到过的完全无法解释的晋升,超出她认知的对于能量的引导,控制,压缩,以及各方面的知识帮助她完成术式的改良与强化。   脑海认知中的术式完成的刹那,现实中的人就看见超凡的奇迹。   手臂朝向的所有晶簇都开始闪耀光芒,正在动作的敌人动作突然变得迟缓,它们越来越慢,在完全静止下来的时候就溃散成无数黑色的粉尘随风而散。   一个方向的晶簇消失得无声无息。   阵地中的“薛西斯”成员愣在原地,很快就有此起彼伏的欢声炸响,这些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战场有任何积极的变化都值得开怀大笑,可是真理却在笑声中听见源石中有浪潮的声音翻滚:   ——警告,沃伦姆德内廷骑士方向出现额外变化,判断防卫力度加强,各进攻单位同意解锁至下一阶段;   ——传送术式预计三分钟后成型,禁止摧毁与干涉传送术式的前提下,各单位逐步提升轰炸烈度与精度;   ——冲锋部队集结,一百二十秒后进行最后冲锋;   真理猛地抬起头看向天空,夜色中的大地,视觉神经还没恢复的视野看不见现实的风景,然而法术视野下,她分明看见有一个个明亮的能量源从那些从未使用过法术的晶簇手中腾飞。   那些象征术士的光点越过天际,随后真理的耳朵被延绵的爆炸淹没。   她没有在意现实中的声音,她又听见源石中浪潮的回响:   ——各单位注意,目标传送人数已完成计算,许可逃离人数:0~47人; 第六百九十六章:“四十七”   或许会有人了为了在战斗中寻求突破而奔赴死地,但是没有一个指挥官会以“敌人突然变强”来设计战术。   以凛冬与兰登卫队为首的前出部队粉碎晶簇进攻的意图,在后方法术的轰炸支援下附近的晶簇甚至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出现一瞬间的真空,这本应该是凛冬他们撤回阵线的好机会,本来以为没办法进行支援的真理已经给他们打开道路,可是道路最后却又关上了。   被突然变强的敌人。   “凛冬小姐!”   不知道是谁的示警传到凛冬的而耳里时,其实凛冬已经感知到法术的流动。   她不算是一个很擅长源石技艺的人,学校内的身体检查中源石技艺适应性只有“普通”的评价,属于那种拿起专门的辅助施法单元能够感知到能量的流动,放下后就什么也感受不到的那种人,连接受术士培训的基本资格都不达标。   但是踏上这片战场之后,她发现自己好像在这方面变得敏锐了一些。   能量的聚焦,法术的波动,术式的模型……很多无法理解的东西以不需要她理解的方式成为她的一部分,她在大地撕裂之前就跳起来,从身下刺出来的地刺反过来成为她在空中的借力点,持斧的战士在空中回旋,一击命中面前石巨人腰间脆弱的术式结构点。   轰!   透体的力量直接轰散石巨人体内的术式核心,从大地中站起来的生命最终又归于尘土。   但是大地上的伤痕却追上凛冬的脚步。   地刺一路蔓延到凛冬的落点,合拢的岩刺像是巨兽咬合的巨嘴,迎着凛冬坠落的身躯就向两侧拉开,露出内部成片的利牙。   “抓住!”   混乱的战场再一次响起那声惊呼,凛冬侧过头只看见有寒芒在空中一闪而过,厚重的衣服随即传来一阵大力的拉扯。   箭矢钻入肩膀的刺疼让凛冬咬紧牙关。   借着箭矢的力道她在最后一刻落在地陷的边缘,翻滚两圈后反手折断箭矢长长的翎羽,只留下连接箭头的一截箭杆防止箭头在肌肉挤压下继续深入身体。   因为疼痛而变得狭窄的视野中,箭矢射来的方向有晶簇召唤的巨人高高举起丘陵。   咚!   砸下的丘陵与大地一起粉碎,凛冬握紧了手掌。   ……   这是第几个死掉的人?   跟着自己出来的同伴还剩下几人?   自己能活着回到阵线吗?   活着回到阵线有意义吗?   ……   脑海里滚过难以控制的消极,凛冬却还是拿起战斧劈向冲上来的一体晶簇。   一层朦胧的光芒在晶簇表面闪耀,法术形成的立场锁住劈下的战斧,然而就在晶簇继续踏前一步的那一刹那,法术的光辉骤然炸裂,凛冬硬生生地用暴力压碎法术立场,战斧下的晶簇像是家里不下心衰落的玻璃杯那样被砸得粉碎。   “可恶!”   肩膀传来的疼痛让凛冬动作迟滞一瞬,大地下潜伏的术式就已经抓住她的位置。   坚实的大地软化成泥淖吞没凛冬的脚踝,随后猛然凝固的大地锁住凛冬移动的同时,更是有岩刺从地下串起,如同什么古老而残忍的刑罚。   岩刺的尖端让凛冬的瞳孔骤然紧缩,随后有一片阴影挡在两者之间。   “林!”   下意识地叫出那个名字,凛冬才看清挠碎地刺的是一只介于虚与实之间的巨大熊掌。   她呆了呆,顺着熊掌转过头,一头巨熊出现在她身后,挡住天空垂落的法术光辉。   望着巨熊那不断虚化又凝实的身躯,凛冬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血亲之影,强者的证明,跨越凡人极限之后才有可能出现的另一个“自己”。   不,稍微等下,自己,超凡者?   凛冬一时没办法将超凡者与自己联系在一起,就算她也知道自己或许算是有战斗天赋的那一类人,但是她绝对不是最有天赋的那一类人,而就算是在那些真正有天赋并向往成为一名战士的人中,能够成为超凡者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莱塔尼亚这种有深厚底蕴的国家暂且不论,其余地方的超凡者都是一个城区乃至于几个城区的名人,至少值得吟游诗人为他们的人生书写长歌。   自己怎么可能成为那种诗歌中的人物?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那些存在于诗歌中的凡人突破极限时会遭遇的试炼,没有什么天雷嘶鸣,心魔丛生,来自自己灵魂的十三个考验之类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吟游诗人杜撰的东西,她就这么,就这么成为了超凡者?   一瞬间的恍惚让凛冬反应慢了一拍。   她重新意识到自己正在战场之上的时候,地面之下已经聚集起即将爆发的能量。   大地变得火红,如同有谁将一个“太阳”塞进大地深处,在那能量的炙烤下整片大地正在变得酥软,变得滚烫,变得致命。   来不及逃。   大地在脚下裂开第一个音符的时候,凛冬脑海中就已经得出结论。   如同片刻之前摧毁山涧的那一场喷发的再现,地火从裂开的大地冲出,火树银花出现在夜色中昏暗的大地,映在凛冬的眼中竟然让人感觉有几分瑰丽。   “诶?”   思考还在继续,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凛冬才意识到地火的喷发在在积极的远处。   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自己,她下意识地放松紧绷的身体,瘫软的身体中小熊的脑袋自然而然地看向上方,看向自己所在的这个怀抱的正上方,看向那张熟悉的脸。   “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逸的声音落下来,自己的监护人并没有像是其余孩子的父母那样表现出慌张的关心,不如说这样的反应显得稍微有些无情,无情得恰到好处,让凛冬没有在这危险的战场完全放松下来。   乌萨斯人是在冰川生长的花。   他们不需要太多的呵护,但是需要有人相信他们真的能在冰川中绽放。   凛冬换了口气,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平静地说道:“我们与内廷骑士完成汇合,内廷骑士在构筑指向沃伦姆德的传送术式,我们的任务就是掩护他们,情况还算顺利,可是先前晶簇突然变强了。”   变强了……   林逸托着凛冬的屁股向肩上一递,凛冬立刻趴在林逸的肩膀上抓稳林逸的衣服,给林逸腾出来活动的空间。   有剑芒在战场中微不可察地一闪。   从两体晶簇中间穿出来的林逸扔掉手里与身后的晶簇一起碎裂的长剑,抬起头看向天空压倒性不利的战场。   “那头巨龙是怎么回事?”   “内廷骑士说是这些晶簇的领主。”   “领主?晶簇又没有社会结构,哪儿来的领主,啊,是上级控制单位的意思?”林逸拔出第二柄长剑格开从斜刺里穿过来长枪,反手三剑直接洞穿晶簇的三个核心,“那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山涧基地爆炸的时候出现的,山涧基地被地火熔毁时,法夫尼尔直接撕开了空间。”   “法夫尼尔?”   “就是天上那头大家伙。”   “那东西还有名字的?”   “应该是内廷骑士给那东西取得代号。”   “内廷骑士取的还行,那莱塔尼亚有没有什么叫做齐格弗里德的最终兵器?”   “没听说,那是什么?”   看来是没有了。   林逸将手里的长剑掷向一片阴影,正好与阴影中亮起的火球撞在一起,被点碎术式结构点的火球直接在原地爆炸,将附近的几体晶簇一起蒸发。   时间点有些太巧合了。   林逸还记得在山涧基地下的怪物,晶簇们根本就没有过多地阻止他的行动,是因为它们早就准备了这一套展开?   可是有这样的准备为什么非要等基地爆炸才拿出来?   林逸怎么都想不通晶簇的行动逻辑,还有先前凛冬说的这些晶簇突然变强也十分不可思议,要知道晶簇根本就没有自身的独立人格,是按照机械标准设计并投入生产的自律单位,这些单位根本不存在自我突破的说法,突然集体变强只可能是有上级单位解锁它们受限的权限。   这么一来,岂不是说这些晶簇先前的战斗一直处于受限状态?   有谁会捆着自己士兵的手脚让它们去战斗的吗?   除非那个人的目的根本不在战场本身,它才会无所谓战争向哪个方向倾斜,也不在乎战场上的任何损失,甚至有可能不关心战争的胜负。   那它在看着什么?   林逸从天空收敛羽翼的七冠巨龙上收回眼神。   他不明白为什么晶簇要这么做,但是晶簇基于那未知的理由而表现的怠慢,是这里的人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抓紧我。”   后背的衣服一紧,林逸解开腰间的口袋。   空空如也的剑匣摔碎在地上的那一刻,最后一柄长剑在林逸手中宛如镀上一层晨昏的光芒。   从这个位置到人们勉力维持的阵线,所有事物的一切变化,从现实层面到能量层面,从泰拉万族到奇形怪状的晶簇,从大地的颤抖到空气的异味,区域内所有的信息都在林逸大脑中汇集,大脑与体内的运算单元同时超负荷运动,已经让拔剑之后的未来在林逸脑海中上演。   剑术·闪灵   卡西米尔的诗歌中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锋总是行于时间之前,切割晨昏的一剑宛如太阳初升刹那间放满大地的光芒,或者是大日落下后地面猛然收紧的光,晨与昏不过是那一束光放与收的两面,而那一束光就是龙骑士格拉西亚手中的长剑。   现在,那一束光是林逸手中的长剑。   就像是没有人能阻止晨昏降临时那一束光的来去那样,也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林逸手中的长剑。   凛冬恍惚地看着自己与阵地之间那有一瞬以为永远也无法越过的距离成为过去,挡在这一套线上的所有晶簇都在面对林逸的一合之内被破坏,他就好像是早就知道对方会怎么出招一样,后发制敌的剑术变成先发制敌的剑术,以至于任何人在出招前就已经能看见自己的灭亡。   若是正常人肯定会僵在原地没办法继续出手,但是晶簇没有那种多余的感性。   它们仍旧选择攻击,于是全部变成历史。   “小心些。”   被林逸放下来的时候,凛冬还是有一些恍惚。   血亲之影出现的那一刻,她其实就可以算是超凡者中的佼佼者,可是将她将自己复制出无数个个体去取代那一条路上的晶簇,好像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凛冬!”   古米的声音让凛冬回过神,她看见古米挎着医疗箱直接冲了过来,也没有问她的意见,就直接拿出工具死死压住自己的肩膀,然后将钉入自己肩膀的箭矢抽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差点撕碎凛冬的思考,但是疼痛过去得很快,而这么一会儿功夫,古米也处理完她肩上的伤口。   “谢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手艺娴熟。”凛冬拉了拉绷带的结,“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我还以为你会生疏一些。”   “因为古米一直有在偷偷训练。”   古米的身后,真理站在夜色之中,侧过身子看向他们过来的方向:兰登卫队的人没有一个回来,而被林逸清空的大地上又开始有晶簇游荡。   “没事吧,那段记忆……”   凛冬的话停在半截,那一段经历对于一名战士来说或许是某种历练,但是三只小熊那时候都不是战士,切尔诺伯格的经历对她们来说都是巨大的创伤,自己和真理算是走了出来,但是古米却一直很难面对那个时候做出的种种选择。   “我没事的。”   古米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真理,凛冬也看过去的时候,真理只是看了她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向林逸那边走了过去。   “真理她怎么了?”凛冬有些好奇地问道。   古米张张嘴,但是什么也没说,异样的气氛让凛冬有一些不安,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感觉到法术成型的波动如同微风般扫过整个营地。   营地的中央,传送术式已经在大地上张开门扉。   朦胧的涟漪后面,能看见沃伦姆德中央高塔的顶端有苍蓝的光幕荡漾。   “莫斯提马……”   熟悉的光芒让林逸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然后身边也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晶簇会有一次更加强烈的攻击。”林逸惊讶地看向走过来的真理,后者的表情十分认真,“它们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易离开。”   晶簇会有更加强烈的攻击。   理论上来说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边都已经张开传送术式,晶簇不可能不对此做出反应,但是现在晶簇的攻击阵型在刚才的那一剑,或者说刚才的一路穿行下被打了个对穿,需要时间重新组织,就这样乱糟糟地压上来反而会降低攻击强度。   但真理的意思不是这个。   林逸敏锐地察觉到真理这番话背后的意思:“你是说那些晶簇会再次‘进化’?”   真理眼神露出一丝惊讶,她没想到林逸竟然会直接联想到这一点,她是因为接触到源石中那个如同浪潮般的声音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林逸也听见了同样的声音?   既然林逸有所认识,真理也就不在思考措辞,直接说道:“源石中有一个声音,晶簇只会让我们中的四十七人活着离开,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就算现在它们似乎已经失去阻拦的能力,但是——”   真理话还没有说完,两人就同时感知到法术的波动。   波动的源头没有来自于阵线外的晶簇,而是在阵线内部,他们惊讶地看见唯一还能使用源石技艺的群体,莱塔尼亚的内廷骑士完成传送术式的布置后竟然组成一个攻击肩头,在各种增益法术的光辉下如同从史诗长歌中走出来的古典骑士,在神圣的光辉下冲向永恒的黑暗。   “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发起冲锋?”   林逸错愕地看着那一道冲锋撕碎正面仅存的晶簇,带着永不回头的气势冲向更远的黑暗。   只要他们加入阵线的防卫,正面仅存的晶簇根本不可能在传送术式彻底展开之前撕碎防线,他们完全不需要这么冲出去,再说他们冲出去陷入晶簇的围困又要怎么回来?   她爬上林逸的肩膀,站在林逸的肩上眺望整个凡人的阵线。   “薛西斯”的人还在维持阵线,但是高强度的战斗下这条阵线已经极度收缩,现在就只剩下围着传送术式的所在的这个山头的薄薄一圈,薄到一眼就能看清楚人数。   三十九人……   算上“薛西斯”意外的人,除开冲锋远去的内廷骑士的话,现在传送术式附近的所有人再算上天空正在靠拢的空骑士,一共有——   “四十五,四十七人以下。”   唯一留下主导术式的内廷骑士骑士长,第四十六人的罗伯特平静地走过来:“将天空的空骑士叫回来,我们准备走了。”   光辉的冲锋渐渐没入永夜的昏暗,七冠之龙注视着那一丝光在黑暗中泯灭。   映照着传送阵地的眼眸再次低垂,晶簇的领主任由传送术式亮起的光芒淹没那一个山头的所有人,以及坠入那一片光芒之中的维多利亚空骑士。   ——第二阶段完成,第三阶段进入准备,目标,沃伦姆德 第六百九十七章:紧急会议   钢铁的怪物行于大地之上。   泥岩瘫坐在一旁看向划破夜色的怪物,透支严重的身体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显得奢侈。   就算是作为整合运动的残余分子逃难的那一段日子似乎都没有如此艰难,泥岩曾经听有人说过保护的事物多少会决定一个人能够挣扎的极限,现在看起来或许正是这样,从天灾下保护一个城市,这种事情别说是泥岩自己,恐怕生活在泰拉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他们终究成功了。   泥岩抬起头看向逐渐散去的天灾云,能量放射形成的异色雷霆之中有月光轻柔地抚摸着大地,移动城邦的轰然巨响成为夜色中唯一的喧嚣,也成为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的人们心中的抚慰。   晶簇的进攻被击退了。   在前往山涧基地的进攻部队传送回来之后,本就逐渐取得胜利的战争平衡一下子就被打破,城内亮起的光柱在泥岩眼中熄灭,这一景象极大地鼓舞了在郊外战斗的法师团极其护卫,最终大家从干枯的身躯中挤出来最后一丝力量,碾碎了最后一个留在大地上的晶簇。   晶簇们有一段时间将北境法师团的工作完全中止。   布置在地下的结界迟缓了法术的运行,大多数术式没办法隔着地表对地层深处形成影响,于是北境法师团就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深入地底,直接闯进晶簇们布置的结界开始加固地层,改变地形,而这份努力的结果就是现在移动城邦平稳驶过的大地。   “那个,您就是泥岩指挥官?”   一个陌生的声音让泥岩疑惑地转过头,视线的前方有一位穿着巫师长袍的北境法师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   “嗯,我是,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只是听说您是一位剽悍的男性,现在……”   北境法师的视线落在泥岩这边,然后很快就别过头。   那一层厚重的防护服已经被泥岩脱了一半,战斗结束后这重大十几公斤的防护服简直就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移动囚牢,不再需要防备敌人的泥岩就拉开防护服,但是防护服下的却不是一位满脸刀疤的剽悍汉子,而是一位眉清目秀的萨卡兹大姑娘。   单薄的黑色背心从肩膀拉下,湿透的布料仅仅包裹着胸前,往下就是被汗水打湿的大片肌肤,确实有那么一些非礼勿视的意思。   “啊,抱歉,你们没问,我也就没说,而且那样的样子很多事情要方便许多。”   泥岩稍微解释了一句,经历过互相交付生死的战斗,她对这些北境法师的态度要好上许多,至少愿意多解释一句。   “我能理解荒野之上一位剽悍的壮汉会比一位漂亮的女性安全许多,不过怎么说呢,作为我们的指挥官,个人还是希望您能注意一点个人影响。”   泥岩歪了歪脑袋。   长久的流亡让泥岩对这些事情有些迟钝,在荒野上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她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妥,况且面前这位北境法师也是一位女性,她记得好像是那位女性法师的副官?   “等等,你的指挥官不是我,按照沃伦姆德和北境联军的临时协定,我们之间各算各的,你们的指挥官是那位,呃,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泥岩卡了一下壳,她对那位总是来找茬的女性法师其实还有一点好感。   虽然那位女性法师一度管萨卡兹人叫魔族佬,但那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情,这就是萨卡兹人在整个泰拉的名声,重要的是在自己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那位女性法师也就不那么叫了。   泥岩见过太多人在自己表露态度后反倒恼羞成怒,一边大叫着魔族佬果然是蛮夷之辈,一边对萨卡兹人行着蛮夷之举,相比之下那位女性法师的态度要好的多了,至少从对方的言行中泥岩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与侮辱,现在想来,或许自己该询问一下对方的姓名,以后见面总不能直接“喂”开头吧?   “芙兰·辛艾尔工程大师已经战死,现在北境法师团暂时听从我的指挥。”   “诶?”   “深入地下结构限制了护卫人数,我们与晶簇的一支地底巡逻队遭遇,工程法师大都不太擅长战斗,辛艾尔大师撑到我们完成加固工作后选择断后。”   “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从哪个坑道下去的?”   干枯的身体似乎还能继续压榨,泥岩撑着身体站起来,拉起那仿佛变成十几吨的防护服套在身上,对旁边休息的萨卡兹战士打了一个手势,有一些萨卡兹战士站起来,但更多地起身到一半就跌坐回去。   “不用勉强自己,泥岩指挥官,辛艾尔大师已经阵亡,我们已经确定这一点,她的灵魂之火已经熄灭。”   “灵魂之火?”   “我们所有人进入地底之前都用法术截取一段灵魂点燃放在地表,灵活之火熄灭就代表着其主人已经死亡,就不必派人进入复杂的地下坑道去救人了。”女性法师平静地取出一座熄灭的烛台,“另外,在进入地底之前,辛艾尔大师有过命令,如果她在战场上阵亡并且北境法师团有资格接管指挥权的高阶法师都阵亡,那么北境法师团的指挥权就移交给您。”   “北境法师团的高级法师……”   “刚才重伤的兰斯大师确认死亡,现在北境法师的指挥权正式移交给您。”   泥岩看了一眼法师营地,沉默了一下说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萨卡兹人。”北境法师面无表情地说道,“萨卡兹人被所有人排斥,不属于任何势力,也不参与任何封赏,北境法师团是从北境所有贵族领地里不同的施法机构中抽调人手组建的法师团,有的是贵族私兵,有的是冒险者,有的是地质学者,有的是法术协会的人,高阶法师全部战死的情况下,任何人上位都会让北境法师团内部平衡发生倾斜,最坏的情况会分裂成各个法师团体进行独立作战,而一个注定不可能在莱塔尼亚身居高位的萨卡兹人作为临时的指挥官是所有人都能勉强接受的结果。”   “你们就不担心我和某一方达成什么协议吗?”   “我担心,但是辛艾尔大师似乎不担心。”   泥岩尝试回忆起那个只见过几面的女性法师,心里的情绪变得更加复杂。   她不至于因为一个甚至可以算是陌生人的人死去而难过,只是天灾消解,战斗胜利的喜悦也突然变得淡薄许多。   “我需要做些什么?”   “法师团的正常运作我们自己能处理,不过需要您代表法师团出席沃伦姆德的紧急会议。”   “紧急会议?”   泥岩并没有接到这个通知,不过这样正常,泥岩自己只是因缘际会暂时留在沃伦姆德的外人,紧急会议大概是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高层之间的会议,自然也没可能通知她,萨卡兹佣兵本来就是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便利工具,沃伦姆德没有像其他势力那样直接让萨卡兹人去送死,而是有好好地将他们纳入正规军事编制就已经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嗯,好像是关于这次战斗的消息。”   泥岩微微皱起眉头,萨卡兹的大姑娘稍稍压低声音:“战斗还没有结束吗?”   .   “战斗还没有结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点,但是晶簇还会继续展开攻击。”   沃伦姆德的临时议会所在,曾经的贵族高塔内,圆桌边的林逸将手按在一台法术机械,通过这一套机械导出自己的记忆投影在圆桌的上方。   满是防空单元的山涧基地,漫天遍野的晶簇,以及那在空中怀抱自己的七冠巨龙。   所谓胜利的喜悦在这些画面出现的一瞬间就被击破,整个城市开始弥漫劫后余生的喜悦时,唯有房间中的人逐渐沉入绝望。   葛温·林德视线来回从记忆的画面与引导这个画面的年轻人脸上飘摇。   太年轻了,这年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不少吧。   龙门发生的事情没办法骗过任何国家情报机关的耳目,只不过在炎国与乌萨斯达成协议,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早已准备好的背锅人整合运动之后,其余国家也失去介入的好机会,但那里发生的事情却不会那么轻易从人们脑海中消失,葛温·林德还记得看见的档案中这么描述那位天灾信使——   奇迹之人。   现在是奇迹也不管用的黑暗时代吗……   葛温·林德叹了口气,然后在沉默的会议现场第一个举起手。   “您是?”   林逸看向举手的那一个年轻人,说是年轻,不过也有接近三十岁的样子,脸上已经脱去稚气变得稳重,天真的眸子中开始掺杂现实的阴影。   他仍旧穿着一身骑兵轻甲,上面的血迹与灰尘像是直接用抹布擦了擦就没管,一些破碎与凹陷处还能看见令人不安的深褐色凝固物,从眉梢上未曾消散的疲惫来看,大约前不久还在最激烈的前线,刚刚走下战场就来迎接这里的绝望。   “葛温·林德,多余的介绍我想不需要吧,我现在就是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旗下的一名指挥官。”   林逸将视线看向一旁的莫斯提马,还没来得及与林逸独处的莫斯提马却像是林逸从未远离那样自然地接上那位指挥官的话:“林德家族的长子,北境联军骑兵部队总指挥,先前的战斗中凭借着自己与亲卫队阻挡住晶簇的第一波进攻,为后续防卫布置与民众疏散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并最终摧毁三道信标中的两道,同时,整个近卫队只有他与另外两人。”   “最后一句介绍有些多余了,莫斯提马小姐。”葛温·林德放下手,“虽然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们的英雄先生,例如那些‘薛西斯’的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回来的大部分人都是这些到处散播恐惧的家伙,但是首先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有确定那些晶簇的真实性吗?”   “我们有过实际交手,那并不是幻术,如果现在林德指挥官愿意前往维多利亚营地就会看见折损严重的空骑士,并且到现在安洁莉娜都还没有苏醒。”   “安洁莉娜?”   “空骑士的操控者之一。”   “那可真是让人遗憾。”用并不遗憾的表情随意应承一句,葛温·林德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那么这东西完全就说不通了啊,英雄先生,现在画面中展现出来的兵力与作战能力完全可以平推沃伦姆德,甚至你们说到的法术沉寂在沃伦姆德也没有那么明显的体现,晶簇既然要进攻沃伦姆德,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林逸回答得十分直接。   “这可算不上是回答,英雄先生,信念是可以被折断的,没有人的意志能永远坚强,如果翻过一座高山的结果是要去翻越另一座高山,那么谁都会想着要是一开始就没有翻越第一座山该多好,你懂我的意思吧,如果我们就这么去告诉所有人接下来还有更艰难的战斗,为什么会有呢,我不知道哦,你猜现在沃伦姆德会变成什么样子?”   葛温·林德十指相插放在桌上,托起自己的下巴。   “希望会瞬间转变成绝望,男人在死前会对一直追求的女人施暴,父母会杀死心爱的孩子避免迎接更大的苦难,老人会从高楼上跳下去拥抱死亡,北境联军会与沃伦姆德城防部队互相厮杀,责怪对方引来这深重的灾厄……别把凡人神话了,英雄先生,现时点我也很想拔出腰间的长剑遵循心中的嫉妒杀了你,以此来证明我也可能成为诸国传颂之人。”   “你打不过我。”   “是啊,所以那又怎样呢,理智束缚我们所有的疯狂,但是最后一丝失望被拉断的人还会有理智残留吗?”   葛温·林德的话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呵斥,围绕在会议桌的异样沉默说明所有人的想法都与这位指挥官一致。   沃伦姆德或许并非不能再一次迎接灾难,然而没有人的坚强会无条件地持续下去,所有人都需要一个解释,需要一个理由让他们变得再次坚强。   若是在晶簇再次展开进攻,在七冠的巨龙出现在沃伦姆德视野之前他们不能给沃伦姆德市民一个答案,让所有人提前有一个心理准备的话,现在城市内正在逐渐凝聚的欢呼与雀跃将在下一次攻击来临时将所有人推下深渊。   林逸在这份沉默中看向会议桌上的一人,唯一一名活下来的内廷骑士。   “罗伯特骑士长,这就是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共同的想法,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是告诉我们真相,还是让整个城市坠入绝望。”   良久的沉默后,在会议室的门扉被从外面打开,令人有些意外的组合——泥岩与北境法师一起进场的时候,内廷骑士罗伯特终于苦笑一声:   “我没有选择权,奥尔芬斯先生,这两个选择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第六百九十八章:命运的价格   泥岩以北境联军法师团临时团长的身份当场时,现场多多少少出现一丝骚乱。   哪怕现在的局势根本不需要在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长久的惯例——无论是莱塔尼亚对于外来者的排斥,还是这片大地对于萨卡兹人的排斥——都让北境联军在场的高级指挥官们对这个结果有颇多不满,只不过最终他们也没能阻止泥岩以这个身份坐上圆桌的一端。   莱塔尼亚终究是法师们的莱塔尼亚。   若不是莱塔尼亚的法律要求法师们在战争期间遵从领主的调遣,以双方的地位与身份来说,其实法师们,特别是在法术领域有所建树并且不差钱的法爷们,根本就不用理会来自领主府的任何命令,实际上就算接受征兆,北境联军的法师团也有一套内部的秩序。   领主们什么也不用干却拿的最多;   法师们干的最少但是拿的却不少;   佣兵们拿还行的报酬干危险的活;   平民?   无私的平民将荣耀地与冲锋在前;   吟游诗人这么形容莱塔尼亚的贵族战争,实际上也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一般来讲贵族老爷与法师老爷都还算合作愉快,贵族战争也很少会让这两个阶层出现伤亡,两者之间爆发冲突的例子就更少了。   缺少例子的意思就是缺少相关的法律,以至于现在北境联军也没办法驳斥法师团自己的决定。   况且现在也不是在乎这种细枝末节事情的时候,只要法师团没有打算撂挑子不干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都还是弄明白这场稀里糊涂的战争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晶簇到底打算干什么?   泥岩在圆桌旁坐下之后,所有人的视线就回归到内廷骑士这边。   “有一些事情我在先前的确没有告诉各位,我不准备奢求各位的理解与原谅,但是舞台进行到这个地步,我想也没有进行隐瞒的必要了。”   舞台……   这个词语的形容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   所有人都在不同的地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让更多的人活下来,不少人也直面生死,不得不与最亲密的人生离死别,各式各样的情感随着每一个生命的逝去在这座城市中积累,不仅仅是死亡的哀恸,还有背负起亡者的勇气,人们在脆弱与坚强中来回翻滚,最终挣扎在这片泥泞中的都是一个个无比鲜活的人!   竟然会有人将这称之为戏子的舞台?   那这舞台上的又是什么,演员们刻意演绎出来的虚情假意吗!   “罗伯特骑士长,我希望你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   满脸疲惫的娜依兰·芬特眼睛中闪烁着幽幽的光火,超出身体正常符合的魔药饮用让这个风华绝代的年轻指挥官变得像是一名老妪般干瘦枯瘪。   与这里的许多人一样,作为术士的娜依兰早已将身体压榨到极限,甚至不需要继续压榨,现在这具身体回到莱塔尼亚法术协会进行全面检查之后,立刻就会检查出法术超载后留下的多出不可治愈的暗伤,作为术士的前途很有可能因此截断。   因此哪怕理性让她知道内廷骑士背后代表着女皇的意志,这些内廷骑士更是他们不可多得的盟友,她也很难容忍对方继续践踏这片战场上所有人的努力。   “嗯,抱歉,只是我找不到更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我们正在经历的这一切。”   内廷骑士脸上也没有任何愠怒,他只是平静地看向林逸:“我想奥尔芬斯先生可能已经注意到一些端倪了吧?那个乌萨斯的小姑娘对于‘四十七’这个数字十分在意,我个人很好奇她是从哪里知晓这个数字的。”   “真理正在接受感染者的紧急治疗,刚刚成为感染者的人会同期出现许多并发症状,度过这个阶段之后感染者才会进入相对安全的平稳期,矿石病会在这个期间不断在体内蔓延,以一个可以预期可以减缓但无法阻止的速度加重矿石病的病情,最终彻底剥夺一个人的命运。”   “刚刚成为感染者……原来如此,这样我也明白为什么她能知道这个数字了。哪怕整个战争都是晶簇导演的舞台剧,但是具体到每一场战斗,就算是法夫尼尔却也不能同时追踪到每一个终端晶簇,命令会在所有源石之中回响,不过大多数人在听见回响时都会被那汹涌的浪涛撕碎灵魂,我猜那个小姑娘一定有过很了不起的经历,以至于精神变得如此坚韧。”   内廷骑士再次使用了“舞台剧”这样的说法,不过林逸却没有特别的反应。   这个回答他早已有所猜测。   无论是晶簇们放纵自己毁掉山涧基地,还是七冠巨龙恰到好处的带来新一波的绝望,甚至包括刚刚中止下来的,将沃伦姆德逼到崩溃边缘的战争,以及那一个在瓦伊凡少女与真理脑海中回荡的声音,都强迫着林逸去面对那一个他不想要面对的真相——   整场战争都在按照晶簇的预计发展,晶簇允许他们做出反抗。   “我想知道那些晶簇为什么要这么做。”   圆桌旁的众人将话语权交给了林逸,这里只有林逸与内廷骑士是从冬灵山脉回来的人,也只有他们最为接近真相。   “简单来说,战场的双方,我们和晶簇一开始的目的就不一样,我们想要在晶簇带来的灾难中活下来,但是晶簇的目的却不是将我们全部埋葬,它们只是在刻意营造一个生死的环境,然后在这种环境之下,人们会最大限度地彰显出‘情绪’这一特征,非理性的思考会在生存的危机下最大限度活性化,而那些晶簇瞄准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情绪?”   这个词让在场的其余人都出现一些困惑,谁也没办法将这样的东西与战争联系起来。   的确,比起平静的日常,冲突的出现会让人的行为也变得情绪化与极端化起来,但是这样的东西究竟要怎么成为战争的目标?   总不能是那些晶簇只是想要看这么一出出戏剧就直接发动战争吧?   人群中,只有林逸与莫斯提马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沉重。   晶簇有办法回收这种情绪。   叙拉古的神灾中,林逸曾经沉入源石,直接接触到那些在源石之中浮沉的“情绪”数据,那些“情绪”数据正是感染者们会听见的种种呓语,而在感染者的终末之后,他们不仅仅在身体上会变成源石的粉尘,灵魂也会被扎根于身体的源石回收,成为源石中呓语的一部分。   揠苗助长。   林逸一下子就想到这个词语,仅仅是依靠感染者正常的寿命轮回来回收感染者的“情绪”已经无法满足某种需求,所以才会采用这种强行塑造危机的方式来使目标的情绪尖锐化,特征化,生与死的战场上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情况都会变得十分鲜明,它就是为了这个才会让晶簇走出冬灵山脉吗?   但为什么是现在?   林逸想起山涧基地那位占星术士说过的话,唯一可能与晶簇变化有关的只有佛卡雷特的变故,自己在那里“杀死”它的一个分身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罗伯特先生,请恕我有些无法理解您的意思,情绪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现实的事物,就算有一些法术的确能直接影响并干涉人类的精神,甚至可以夺走或是植入某些虚幻的情感,但那些术式都有相应的施法要求,可是听你的说法,那些晶簇根本就不需要进行这样的术式,它们只需要营造生死的场面就能回收那些所谓的情感?”   洛洛的身边,卡涅利安提出自己的质疑。   从萨尔贡出发游历诸国,最终在法术之乡的莱塔尼亚滞留许久的卡涅利安可以说是这里最擅长源石技艺的人,涉及到这些在泰拉文明独特的环境与氛围下发展起来的法术知识,就连莫斯提马也没有卡涅利安那么深入了解。   “晶簇的回收体系早已经布置完毕了。”   圆桌旁的众人露出些微的惊讶,但很快就交换起了然的眼神,只有泥岩的表情有些懵懂,不过在那一套防护服下却谁也看不出来。   “这片战场上不正常的实力提升,就是晶簇们用以回收那些‘情绪’的手段?”   最终开口的还是娜依兰·芬特。   北境联军的指挥官在这方面还是要比洛洛要敏感一些,她很清楚一个人正常的实力提升过程该是什么样子,无论如何那种大规模毫无预兆地提升都显得过于异常,简直像是要让他们可以应对接下来的灾难,所以才刻意做出的安排。   北境联军与沃伦姆德对这样的异样提升早有怀疑,只是这份怀疑没什么用。   他们没办法将这突然得到的力量还回去,在晶簇的威胁下更不可能弃之不用,就算知道其中的不正常之处,也只能怀着饮鸩止渴的心情祈祷这并不是一个无法接受的陷阱。   现在看来,神明大人并没有受理这样的祈祷。   “命运的馈赠都早已标注好价格,莱塔尼亚的诗歌并非都是无根的浮萍,一些不能通过官方来记录的事情往往会通过其余方式传承下去,现在我们成为一出悲剧的主角,将来的莱塔尼亚说不定还会记录下来我们的故事,用以警告根本不把这出戏剧当回事儿的后人。”   会议似乎被内廷骑士悲观的态度感染,一时的沉默只有林逸将之大破:“你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收那些‘情绪’数据的?”   “当然不知道,这片大地不会有人无所不知,我现在告诉你的也只是从冬灵阵线开始无数带传承下来确认的事情,我们还没有能力知晓晶簇究竟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进行回收,又是否能做出干涉,否则冬灵阵线也不必遭遇废弃,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这种回收大概与源石有关,我指的不是矿石病的源石结晶,而是每一个人身上都存在的源石循环。”   内廷骑士不至于在这个时候隐瞒,莱塔尼亚确实没有找到切断这种回收的有效方法。   但如果说莱塔尼亚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或许也不尽然。   林逸还记得自己之所以能消灭“泰拉”投射到自己身体内的人格,就是因为自己继承星与月的高塔。   莱塔尼亚人在灵魂中铸就高塔,引导传承,这甚至是林逸都无法想象的技术,那么同样是针对灵魂进行某种连旧人类技术都无法解释的改造,两者之间一定不能互相影响?   林逸觉得不一定,至少他确实在高塔内消灭过“泰拉”的投影。   问题在于,消灭一个侵入自己的体内的异常数据,与干涉无数人的“情绪”数据汇聚的海啸,单纯从难度来说就是两码事。   林逸还没有忘记在叙拉古神灾的遭遇,面对那些源石中回响的咆哮,他一度完全沦陷进去。   当然,既然他没死,那么倒也积累了一些经验。   可是这些经验要怎么发挥作用?   “我理解了灾难为什么会源源不断,但是我更想知道我们要怎么度过这次灾劫,而在会议进入这一个议程之前,我其实有一个问题我其实一直很好奇,罗伯特先生能告诉我答案吗?”   会议桌旁,洛洛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看向这个小女孩,而小女孩则看着内廷骑士。   “国家术士团在哪里?”   林逸稍微想了一下才意识到洛洛嘴里所说的这个团体是什么。   国家术士团,莱塔尼亚最顶尖的战争术士组成的战争兵器,据说其出手甚至堪比天灾过境,自己之所以前往佛卡雷特就是为了阻止国家术士团以平乱的名义干涉北境局势。   对啊,国家术士团去哪里了?   以最顶尖的术士标准来衡量,就算北境的国家术士团第一时间没在沃伦姆德,北境战事都开始这么长时间,他们完全能从北境的各个地方赶过来关注这场叛乱,那么理所当然地应该注意到晶簇们的行动,甚至他们可能比其余人发现得更早,因为其余人专注于北境战事,而旁观的国家术士团却能纵观整个沃伦姆德地区全貌。   他们为什么没有出现?   除非——   “罗伯特先生,我想知道佛卡雷特是什么时候决定放弃沃伦姆德的?” 第六百九十九章:死局   这或许是只有洛洛才能注意到的异常之处。   在场的其他人,包括林逸在内思考的都是如何在现有的条件下找到破局的方法,他们都习惯相信自己的力量,习惯依靠自己拯救自己,但是洛洛却不一样,沃伦姆德的魔女并不是一名拥有超凡力量的战士,她走进沃伦姆德的原因也是因为那时候林逸正在她的身边。   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时,来自边境的小女孩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由自己来带领所有人走出死局,而是思考有什么力量可以团结在一起,将所有人的力量变成一柄破局的尖刀。   所以在其余人忽视掉从未露面的国家术士团时,洛洛却敏锐地察觉到这战场之外的异常。   国家术士团不应该如此安静。   罗伯特有些惊讶地看向抛出这个问题的洛洛,他其实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不如说就连他自己也是在听到这样的问题之后才意识到国家术士团的安静会成为一个暴露的契机。   当然,他大概知道国家术士团现在在做什么。   “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佛卡雷特没有给我们任何指令,所以我也没办法断言现在的佛卡雷特保持着什么样的态度。”   稍微迟疑了一下,罗伯特还是摇摇头。   “这一点我可以证明,北境联军的内廷骑士的确与佛卡雷特没有任何联系。”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向出声的娜依兰,但是这位北境联军的指挥官却紧盯着内廷骑士:“不过他们大概也不需要联络内廷骑士才展开行动,罗伯特骑士长,你说过内廷骑士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深入冬灵山脉确认晶簇的状态,那么我想问一下,如果晶簇冲出冬灵山脉,佛卡雷特又有什么预案?”   “晶簇不会为了争夺领土或者任何自然资源而动作。”   “那么如同你说的,他们想要掠夺‘情感’呢?就像现在这样,在某种未知原因的驱使下,它们想要策划一场灾难,借此来收集各种极端化的‘情绪’,佛卡雷特又要怎么应对晶簇们这样的举动?”   内廷骑士没有说话,但是所有人都大概猜到那个答案。   “所以整个沃伦姆德一直都是准备献给晶簇的祭品吗,难怪霍恩洛厄伯爵家系那么大肆收容感染者也没有引来纹章院的强势镇压,马利侯爵控制沃伦姆德之后,纹章院也那么爽快地将统治权划给侯爵,我原本以为这背后是十分常见的权钱交易,现在看来恐怕马利侯爵拿着钱去疏通纹章院时,大人物们都在宴会上笑傻了吧?”   内廷骑士苦笑了一下:“其实纹章院也没什么人知晓冬灵山脉内的秘密。”   “纹章院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你们打算将整个沃伦姆德的市民作为祭品,期待晶簇收割这些人的灵魂之后退去,那么你们怎么确定晶簇会知足而返?若是它们继续冲出沃伦姆德地区,你们又打算怎么办?”   涉及到霍恩洛厄家族的历史,年轻的风信子伯爵脸色也变得有几分难看。   霍恩洛厄家族世代经营着北境冬灵山脉的沿线地区,家族更是教育着每一代人要保护领地内的所有民众,甚至不分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世代的传承铸造出这么一个在莱塔尼亚贵族中显得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家系,可是现在听见这样的真相,却让年轻的伯爵对于家族传承的信念以及那些对于民众平等的善意有一些动摇。   他甚至没办法去求证这份善意的传承是否真的出自善意,动摇与怀疑生起之后竟是没有消解的余地。   “撤销冬灵阵线之后佛卡雷特有过预案,国家术士团会在舞台边缘进行管控,确认晶簇动向,一旦晶簇有继续扩散的迹象,那么国家术士团与后续赶到的内廷骑士将严格控制舞台的继续扩大。”   “控制?不是阻止?”会议桌旁,商人阿克曼震惊地瞪大眼睛。   “我们没办法阻止那些晶簇,任何接触与战斗原本就是晶簇期望的展开,因为只要产生冲突就难免出现情绪的爆发,高贵的牺牲与卑劣的背叛在晶簇眼中都是可以收集的对象,所以我们只能尽可能控制晶簇扩散的速度,然后……让后续城市做好准备。”   “做好下一个祭品的准备吗?”   咚!   内廷骑士的沉默让葛温·林德猛地砸了一下桌子,就像所有人都想做的那样。   人群中或许只有林逸相对平静一点,他看见过这些内廷骑士冲向黑暗的样子,至少知道他们并非是为了自身的安全才制定出这种难以接受的预案。   “也就是说,国家术士团与其余内廷骑士现在很可能已经抵达周边区域了吗?”   罗伯特看了一眼林逸,点点头:“虽然没有任何联系,不过按照预案,这个时候北境的国家术士团应该已经集中在战场边缘,四境与佛卡雷特的内廷骑士应该也到了,内廷骑士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城际传送网络,紧急情况下的可以在一天之内在莱塔尼亚任一城市完成集结。”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可以有援军?”   罗伯特摇摇头:“他们不会进入沃伦姆德地区,晶簇的总体实力远远超过莱塔尼亚,这一点过去冬灵阵线已经证明,他们进入战场的结果就是晶簇会进一步解放自己的力量,总体的实力不会有任何变化,相反他们很可能挤占被允许存活的数量,结果上导致更多毫无意义的牺牲。”   “就比如那个四十七人?”   “不一定是这个数字,晶簇们永远会给人一线生机的理由是需要人将绝望与希望带出去,绝望给人压力,希望使人挣扎,所以绝望与希望的缝隙中就会诞生出炽烈的情感,就比如现在,我们的回归让整个沃伦姆德看见希望,但同时只有我们回来则让这份希望蒙上一层悲伤的阴影,纷杂的情感如同长河在城市内源源流淌,既不会变成一滩绝望的死水,又不会被单调的欢呼掩盖一切。”   “所以只要国家术士团与内廷骑士到场就会改变晶簇对于战场的判断,它们得出来的那个数字说不定会变得更加渺小?”   罗伯特骑士长点点头,但是一边的娜依兰·芬特却再也听不下去,不到三十岁的贵族少女再一次拍案而起。   “够了!你想要说你们对沃伦姆德袖手旁观是为了要贯彻保护的信念吗!”   “我以为你们能够理解内廷骑士的选择,还是我理解有误,北境联军想要消灭沃伦姆德难道不是为了莱塔尼亚吗,而是为了你们的一己私欲?”   莫斯提马的讥讽让贵族少女凶狠地瞪了过来,但是在人们以为她要骂出声时,那位贵族少女也只是凶狠地盯着莫斯提马,只是让饿狼般的咆哮在喉咙中翻滚:“如果你知道‘自我厌恶’这个词,就应当明白我现在究竟有多么愤怒。”   “好了,娜依兰,坐下,现在不是相互指责的时候。”贵族少女身边的葛温揉了揉额角,“现在我们已经十分清楚晶簇们的目的,问题是要怎么做出反制,罗伯特骑士长,如果我们想办法掩护平民撤离相关区域,请问会引起晶簇的什么反应?”   “晶簇毫无疑问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它们规划战场的时候就已经将所有人纳入自己的计算体系,所以不会让任何目标脱离,实际上这也是我最开始没有将所有事情告诉你们的原因,莱塔尼亚还没有做好准备,那个时候如果有任何人员脱离这个舞台,晶簇很可能就会将更多的地区纳入攻击范围,所以我才会建议你们留下来抵抗。”   “留下来成为祭品才对吧?”   面对贵族少女的讥讽,内廷骑士没有说话,而一边的风信子伯爵则皱起眉头开口:“那么我们原本的援军,我是说从沃伦姆德地区以外的地方驰援的势力会怎么样?”   “会被守在外面的国家术士团与内廷骑士拦下来。”   “那么将城内的平民与其余城区的死刑犯之类的人员进行置换呢?内廷骑士押着犯人通过内部的传送通道完成集结,然后利用法术远程投送或者干脆走进沃伦姆德地区,既然晶簇的目的并非是传统的战争胜利,那么这样的置换有没有实施的可能?”   葛温·林德的提议让人眼前一亮,虽然时间上是否来得及尚且是一个问题,但总归是一个想法。   只是稍许迟疑之后,罗伯特骑士长还是摇摇头:“我想可能不行,晶簇的目的是回收情绪,我很难想象这个时候被丢进来的死刑犯会有全程经历过这一场灾难,可能要与故乡一起消失的沃伦姆德居民那么多愁善感,我想晶簇大概也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变数,况且这里的大部分人已经被迫接受命运的馈赠,就算离开也无法逃离命运的索取。”   “有办法直接与晶簇进行交流吗?”会议桌旁,阿克曼也提出自己的意见。   “晶簇拒绝与任何存在交流,它们一直在履行自己的使命,也只会履行自己的使命,以它们拥有的力量来说也不需要与任何人进行交流。”   一个个问题在会议桌上来回抛出,不断有人开口提出方案,但又会被另外的人瞬间否决。   逐渐高昂与热烈起来的讨论衬托出来的其实是一个逐渐令人绝望的现实,如果说真理在讨论之后会变得越发明晰,那么按照现在的趋势,“沃伦姆德最终会迎来毁灭”将成为这一次会议得出的唯一真理。   林逸坐在圆桌旁的高背椅,眉头越锁越紧。   两个问题将沃伦姆德定锚在绝望之中。   第一个锚点:他们没办法阻止晶簇回收沃伦姆德民众的灵魂;   第二个锚点:他们打不过晶簇;   其实严格来说,前者林逸倒是有一点可以尝试的手法。   叙拉古的神灾中,他快被源石中的情感吞噬的时候,卡西米尔的那位提灯女神教给他一套在情感的洪流中稳定自我的方法,只要有足够的能量支撑,林逸可以尝试将这种方法变成某种抵挡情绪浪潮的堤坝,简而言之就是截断沃伦姆德民众的灵魂通过源石被回收的途径。   当然,这必然会引来“泰拉”的干涉,但未必没有应对的方法。   最为棘手的还是第二点,他们在现实中打不过晶簇。   就算自己能将沃伦姆德的居民从灵魂层面保护下来,让他们不被“泰拉”回收,晶簇也只需要继续推进,直接将沃伦姆德的居民从肉体上消灭就好,甚至如果消灭肉体还回收不了晶簇想要的灵魂,它们就会继续向莱塔尼亚北境扩散。   这才是最要命的问题,并且根本没办法解决。   七冠巨龙“法夫尼尔”,这可以说是继西西里夫人之后,林逸见到的最强的个体。   西西里夫人最后是在面对神灵的遗产时被拉特兰的天权之剑直接命中才终于逝去,而这两个条件在莱塔尼亚根本没办法复制,这里既找不到苏醒的神明来限制巨龙的移动,更不可能期待来自拉特兰的天基打击——叙拉古中部与伊比利亚近海的两次天基武器打击之后,泰拉的大气层状况已经不支持第三次这样的打击。   要怎么办?   会议的讨论在耳边变得逐渐激昂,但是心思已经飘走后很难从这份嘈杂中听清什么。   林逸的视线渐渐落到会议桌旁的一座烛台,他想要让自己静下来重新梳理一遍现在的状况,但是以烛台上飘摆的火焰为焦点开始收拢思绪时,那摇曳的光明突然吸走四周所有的声音。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神奇的一幕立刻让林逸警觉起来,他想要从座椅上起身,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完成这个动作。   因为他已经起身了。   一个逼仄的巷道中,他正端着一个烛台拾级而上,而烛台上摇曳的光火则映照着一个无声的会议现场。   浑身僵硬了一个瞬间。   随后林逸顺着烛光照亮的阴湿壁墙抬起头,透过嵌入砖石的无窗的瞭望口向外看去,他看见一片荒野的草丛在夜风中摇摆。   他见过这片草丛。   在七丘之城面对星光术士,在佛卡雷特面对“泰拉”的投影,他都看见过这片荒野的草丛,以及被草丛围起来的灵魂高塔——   星与月之塔。   “真正与‘泰拉’的尖兵接触后的感想如何?”   林逸回过头,看向烛光下自己映照在壁墙上的影子,从光源分散在两边墙壁上的影子一起转过头,看向它们的主人。   “那就是莱塔尼亚面对的绝望。” 第七百章:千塔之林 群 4⑧ 8 7④9 7⑨9   林逸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影子失去边界,阴影在烛光之下流淌一地时,他听见不断扭曲的影子即系传来那个声音。   “喂,小子,约束一下自己的想象力,不要去想我应该是什么样子,这里终究是你的高塔,所有的一切都会顺着你的思维展开,如果你将我想象成怪物,那么你的影子里就会真的出现一个怪物。”   林逸眨眨眼,将脑海中关于双子女皇的真相截断。   他见到过女皇身后那个不可名状的影子,那一滩顶着无数人格面具的畸形之影,因此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的影子里藏着什么东西时,林逸下意识觉得那会是一个吞噬灵魂的怪物。   好在林逸与平常人不一样,思维这种容易发散的东西他可以很轻易地将其切断。   在林逸主动切断自己的思考后,两侧的影子扭动了一下,最终林逸的影子定形成两个娇俏的少女身影,一左一右的映照在两侧的高塔之壁。   “这是怎么回事,女皇陛下。”   林逸端着烛台,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他大概知道这里就是星与月之塔,自己从七丘之城的星空术士那里继承来的位于灵魂的某种特别事物,但是知道前往佛卡雷特之前,林逸都没有察觉到这片扎根于自己灵魂的特殊空间,更别说对这片空间有什么认识,因此他无法确定自己的任何行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没怎么回事,想要绕开晶簇的感知来和你们交流,也只有这样的办法了。”   左侧的影子抬起手摸了摸脸,虽然影子看不到五官,可是壁墙上的影子却像是在镜子前一样来回转身,甚至还小小地转了一圈:“诶,你这家伙品味不错嘛,这是宫廷礼裙,唔,看上去还是王族专供的?”   林逸微微皱了皱眉。   影子上的女皇性格与她接触过的那位“双子女皇”有很明显的违和感,他一时无法确定这种差异性的来源会不会是一种欺骗。   “姑且是按照我印象中的宫廷样式进行思考的,您不喜欢?”   “你印象中,那么这是旧人类的风格?”   “不,准确来说是旧人类时代中的旧人类时代,法兰西宫廷长裙,不过中世纪的贵族女性恨不得将自己五脏都勒成一个器官,据说这种束腰的宫廷长裙对于女性来说与刑具也没什么差异。”   “诶,是吗,我觉得倒还好,因为我本来身材就比较好?”   果然,这人和双子女皇的差异太大了,但除了双子女皇,能够进入灵魂高塔的还能有谁?   高塔巫师吗?   黑塔巫师已经失败,高塔的反抗已然瓦解,现在又怎么会有高塔巫师来假冒他们的首领?   “不用怀疑,奥尔芬斯先生,我们就是您见过的守塔人,只是现在出现在您面前的是两个独立的人格,而不是先前您看见的无数人格虬结在一起的集合。”   右侧的影子传来一个如同晨露般清澈而温柔的声音,比起左侧影子的好动,右侧的埃拉菲亚影子就像是草原上安静远眺的小鹿,单是投射在壁墙上那一份静谧的影子就让人不由生起几分怜爱。   林逸一时想起关于双子女皇的传说。   在那传遍整个莱塔尼亚乃至于泰拉大陆的传奇史诗中,莱塔尼亚的双子女皇的确就是两个性格有些相反的存在,有如同朝阳般闪耀活泼,仿佛能烧尽一切苦难的存在,也有如同月光般柔和地抚慰一切伤痛的存在,两人互相扶持最终才完成高塔之下的奇迹,将巫王统治的血色苍穹用黄金的光芒涂改。   不过另外一位双子女皇似乎在很早以前就不再露面了。   林逸盯着右侧的影子,也许是读出来林逸在想什么,右侧的影子笑着说道:“如同您想的那样,我没有我的姊妹坚强,奥尔芬斯先生,我们两人同时接受莱塔尼亚的命运,但是最后首先干枯得却是我自己,您看见的那位双子女皇就是我的姊妹,而我已经只是您看见那一个怪物身上的一块面具。”   “你们也把那东西叫作怪物吗?”   “没什么好否认的,客观上来说那就是怪物。”   右侧的影子做出个“请向前走”的动作,林逸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前迈开脚步。   除非这是来自“泰拉”的嘲弄,否则不管这两个影子来自何方,都不至于对自己不利,而如果是“泰拉”……七冠巨龙的主人哪里需要做这种麻烦事。   林逸迈出脚步之后,两侧的影子也跟上来,而右侧的影子则继续着温柔的声音。   “神灵溢散的力量被凡人的人格强行束缚,无数人的性格与灵魂被神灵的力量缝合在一起,每一个人都忘记自己的应有的模样,有的人觉得自己应该有十几只手,有的人觉得自己应该有无数个头,还有人觉得自己应该既是男人又是女人,现在我的姊妹还能保持清醒,所以怪物还能以凡人的姿态存在,可是如果找到下一个继任者,那么在我的姊妹也枯萎时,凡人将再也束缚不了神灵的力量。”   “束缚不了会怎么样?”   “我们将会失去直面‘泰拉’的最后底牌,莱塔尼亚是建立在源石之上的文明,我们对源石技艺的依赖比任何国家都要深刻,这种深刻甚至要追溯到普瑞赛斯在大地上建立的第一座城邦,那座在源石之上无比璀璨的伟大高塔,佛卡雷特。”   “普瑞赛斯建立了佛卡雷特?”   “嗯,准确来说,是普瑞赛斯带给先民们智慧,她与先民们一起以源石为基础建立起文明的基础。发现源石技艺这一特殊现象,融合旧人类的知识与科技,借助源石技艺这一便利的系统,我们一度将文明的光芒铺满星光之下,现在泰拉大陆上还有许多神话描绘着先民时代的理想国,那就是那一份璀璨留下来的至今未曾消散的光辉,现在的莱塔尼亚也不过是那一个理想国的一部分,已经亡国的高卢,玻利瓦尔地区,瓦伊凡联盟,卡西米尔西境……现在泰拉的大多数国家都可以追溯到那一个曾经的理想国,而佛卡雷特则是这个理想国的第一座城市,当然,我说的不是现在这一个佛卡雷特。”   人类时代的科技与泰拉的源石技艺,林逸完全可以想象出来神奇的源石技艺可以跳过许多科技的原始积累,例如当一个源石技艺可以干涉重力时,也就不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来建设一套伪黑洞系统来调控重力。   文明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开花结果,在内芯截然不同的情况下抵达人类触碰过的辉煌。   普瑞赛斯与自己一样,知晓一个文明从诞生到发展,从发展到兴盛,从兴盛到灭亡的全部过程,希琉瑞斯出现的失误不会在普瑞赛斯身上复现。   她不会让泰拉的先民对于科学产生神秘的崇拜,进而在一个高度科学的文明中发展处莫名其妙的神秘崇拜,各种统治与管理问题在发生之前就可以被规避,文明本可以一路高歌猛进到普瑞萨斯也不曾知晓的领域。   说得简单一点,就像是一个游戏初通的时候可能要几天几夜,但是第二遍去打的时候几个小时就走完了。   只是当泰拉文明选择以源石技艺为文明的根基,将源石能当成流淌在这个文明之中的血液时,一旦“泰拉”开始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意志,整个泰拉文明将毫无还手之力。   那时候普瑞赛斯在做什么?   林逸在佛卡雷特事变结束后其实问过凯尔希,但是凯尔希仍旧对这个问题闭口不言。   但是在这个问题之外,凯尔希承诺可以给自己提供一个罗德岛精英干员的身份,给自己提供相应的权限去查看那些她认为可以让自己查阅的关于这片大地的秘密,当然,实际上要得到这些资料还得看什么时候去一趟罗德岛本舰才行。   “普瑞赛斯意识到源石技艺并非是某种自然规律发生变化之后的结果,那只是人为创造的系统,根据这一点莱塔尼亚开始了另一个根服务器的建设计划,这一使命从历史都没办法记住的时间一直持续到现在,就是您看见的那片地下空间内的千塔之林。”   林逸想起那一片废墟,摇摇头:“说实话,我觉得这个计划太容易失败了,你们凭什么认为‘泰拉’发现不了那个地方?整个泰拉都是一艘被改造的方舟,就算那地方的传感器被你们都摧毁,以至于‘泰拉’不能确认那地方的实际情况,但是只要它愿意,它完全可以直接让晶簇前往所有它看不见的地方挨个搜查,至于晶簇的力量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   “是的,所以我们很早以前就明白千塔之林必被摧毁,只是我们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泰拉’没有那么做,直到后来冬灵巫师在与晶簇的长久对峙中弄清楚了对方的行动逻辑,知晓对方是以收集‘情感’数据为目的进行活动,我们才明白它为什么不去碰千塔之林。”   烛火照亮着螺旋上手的台阶,灵魂的世界内不涉及到时间的流逝,自己在这里浪费再多时间放到现实中都不过是所谓“一个念头”的时间,只是主观上时间仍旧在流逝,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台阶让林逸有一些烦躁与疑惑:   星与月之塔有这么高吗?   “希望是所有美好的源头,人们因为怀有希望,才会诞生坚强,才会向往正义,才会无惧牺牲,才会坚守使命,才会延伸出能被称之为美德的所有东西。”   右侧的影子语气依旧温和,但是话语中却有一丝略带起伏的伤感。   “然后希望破灭的时候,所有美德反转的瞬间,最为坚韧的灵魂折断的那一刹那所响起的声音,在‘泰拉’看来就是最为美妙的交响。因为那些情感太过鲜明与典型,最适合拿来作为样本数据进行研究与解析,所以它才会让千塔之林一直存在,然后一直折磨着守护千塔之林的莱塔尼亚。”   左侧的影子接上姊妹的话,忿忿不平的声音从鼻腔中哼出来,但是林逸却有些奇怪地看向左侧的影子,因为他总觉得左侧这位活泼的双子女皇的声音中带着一些小恶魔一样的得意。   “等等,在你们的计划中认为千塔之林早该被‘泰拉’摧毁了?”   “嗯,这并不是很难想象的事情,普瑞赛斯时代的先民在智慧与技术上并不比人类差多少,只是没有人类那么完善,我们知晓脚下的大地是什么,也知道根服务器的建设不可能瞒过‘泰拉’,只是一来那时候我们尚且不明白‘泰拉’的本体究竟是什么,对于它能做到的事情终究有几分质疑,二来也只有这样的办法才可能挽救我们的文明,所以计划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萨科塔人与萨卡兹人反目,卡兹戴尔因为神灵的尸骸被毁的那一刻。”   “卡兹戴尔?”   “Monster-203,方舟综合能源管理系统,代号‘奥西里斯’,萨卡兹人发现了这位神灵的尸骸,于是他们在神灵的尸骸上建立城市,创造出理想国之后第二个伟大的文明,但很快萨卡兹人就被神灵污染,萨卡兹人在变成神灵复活的躯体,不过最后萨科塔人与萨卡兹人一起阻止了这一切,而尚未复苏的神灵也随之破碎,神灵的权限被当时的魔王继承,人格程序则变成碎片散落到所有萨卡兹人的血脉,至于神灵的力量,或者说构成神灵的程序本身……”   两侧的影子停下来,同时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它在这里,如同我们对您说的那样,我们为神灵的力量赋予凡人的躯壳,使它能为我们所用。”   林逸也停下脚步,他们已经来到高塔的塔顶,烛台照亮的前方只有一扇老旧的木门。   两侧的影子伸出手指向那扇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林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放在木门上,轻轻推开。   一瞬间,他似乎感受到有夜风拂过脸庞,脸庞感受到那一抹冰凉的同时,林逸微微睁大了眼。   自己的灵魂空间,星与月的高塔之内,处于现实之外的这一个原本应该无比冷寂的世界里,有无数高塔矗立在荒野之上,一簇簇火焰在高塔上闪亮,无数光辉彼此流传,看不到尽头的大地上只有一座座明亮的高塔组成一张光亮的网络!   “继承神灵的力量时,我们才真正有机会完成莱塔尼亚的使命。”   “欢迎来到真正的千塔之林。” 第七百零一章:生前与死后   林逸从未想过在源石之中竟然会有这样的一个世界。   千塔之林,无数独立的灵魂高塔相互连接在一起,一片片耸立着高塔的荒野变成无垠的大地,而这片独立于现实之外的大地上甚至还有另外一些人生活其中。   是的,生活。   林逸看见的远不止有连成一片的高塔,这些高塔之间的荒野甚至存在一个小镇,从高塔上坠落的视线甚至能看见有人在小镇上生活,但这里怎么可能有人?   “源石之中可以存在灵魂的数据,那么自然有办法容纳一个个灵魂。”   林逸的影子停在进入高塔塔顶的房门处,两个影子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渐渐变成一个人的声音。   “方舟的能源核心来自于源石,而方舟的综合管理系统本身就是方舟能源核心的直接管理者,它的程序编写方式与其余神明大人很不一样,因为它需要在源石之中保持存在。”   源石之中的声音……   关于这个林逸听到过很多种解释,有的说是旧人类的亡语,有的说是来自“泰拉”思潮的涟漪,有的说是某种超越人智的“知识”,现在又有人告诉自己那是一个存在于源石之中的神灵。   “所以,解析过神灵程序的你们找到在源石之中保持存在的方法,然后将替代源石技艺的根服务器搬到这里来了?”   林逸的视线落向近处的高塔,他看见高塔的每一层都亮着微光,如同现实中的那些贵族高塔,里面似乎却是有人居住。   不,准确来说高塔自身都散发着微光。   萤火虫般的光点从构成高塔的砖石上飘起,让每一座高塔看上去都仿佛梦幻的剪影。   林逸蹲下身子尝试着用手指接触那飘起的萤火,身后的影子也没有阻止林逸的动作,而在林逸的手指触碰到萤火,或者说“想要知道这是什么”的这样一个想法与萤火接触到的一瞬,从指尖流入进胸膛的是一份温暖的感触,一份记忆悄然渗透进林逸的脑海,那是一名维多利亚工人在工厂一天的劳累后,回家的途中看见一个漂亮的玩偶,于是想要给家里孩子一个惊喜的瞬间。   萤火消失在林逸的指尖,那份记忆也成为林逸自身的东西。   就像是在叙拉古沉入源石之中那样,他再一次被他人的情感与记忆侵蚀,只是不同于叙拉古,这一次的接触因为没有那汹涌的情感浪潮,一个瞬间的情感与记忆还不足以覆盖林逸全部的人生,或许林逸前半生的确无聊到没有任何可以铭记的瞬间,但是在与莫斯提马相遇之后,他的人生却不乏精彩。   “这些砖石!你们在做什么!”   林逸豁然起身,他突然明白这些高塔的材料是什么!   灵魂高塔以每一位高塔塔基的灵魂为基础,所以林逸以为这里的高塔都是每一个高塔塔基的共同幻象,但是仔细想想这种基于单独一个人的幻想根本不可能做到一代一代的传承,那必须是某种可以传承下来的客观事物,即是能够被上一代交给下一代,脱离高塔塔基也能存在的传承。   那么铸造这些高塔的砖石必不可能是虚幻之物,但是源石之中又哪里有可以用来铸造高塔的材料?   这些萤火给了林逸一个震惊的答案。   “如同你想的那样,信使,这些砖石都是源石之中流淌的情感数据,当然,也可以说是一个个被囚禁在源石之中的灵魂碎片,‘泰拉’建立起一个复杂的数据回收系统,但是值得被回收的往往只有那些被它标记的超凡者,那些人经历过无数极端情况,每一个人的灵魂都具备十分独特且典型的特征,但是一般的感染者,就像是你刚才看见的那个在维多利亚的源石工厂感染的工人,那些微小的幸福太过同质化,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的情感并不值得被回收,于是整个源石之中都是这样的灵魂碎片。”   林逸向高塔边缘走了几步。   他记得远眺的那一眼,在小镇中有很多类似砖窑铺子升起炉火,他先前只是将那些铺子当成是一种风景,但是现在那些铺子却在他眼里变成另外一番模样——   铸造这些灵魂高塔的砖石是源石中游离的情感数据,   是感染者耳边永不休止的呓语,   是一个个游荡的灵魂!   视线落下去的时候,林逸看见铺子内的术式升起炉火,他们从箱子中取出或是幸福或是不幸的碎片,将一段段普通的人生突入灵魂的高炉,在火焰的煅烧与术式的咏唱之中,高炉中慢慢有砖石成型,随后匠人将砖石拿出来,似乎是用法术在进行测试,而刚才那一炉砖石在测试中全部碎裂。   “你们!”   “我能理解你此刻的震惊,不过不用如此激愤,灵魂碎片与灵魂并不等同,你看见的那些记忆不过是依附在情感上的记忆残渣,你可以将这些东西当成一个人的尸骨,而不应该当成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我们丢进高炉。”   “我当然知道情感数据不等同于一个完整的灵魂,但是——”   “但是我们别无选择,信使,这个世界上泰拉唯一无法解析的事物就是源石之中的灵魂数据,它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完全解析‘情感’这一现象的根源,所以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切实抵挡住泰拉的干涉,那么只有情感铸造的高墙,况且你又怎么知道那不是这些灵魂碎片主人自己的选择?”   身后影子抬起手指向一边,林逸向那边看过去,这才发现小镇的边缘,高塔组成的大地其实也存在一个尽头。   越是远离高塔,世界就变得越发朦胧,有一层雾气最终遮掩住一切,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大地的延伸,而现在影子指明的方向,雾气的深处有一处摇曳的微光正在缓缓靠近。   烛光破开薄雾。   那一处微光融入高塔的光芒之后,林逸才发现那是摇曳的烛火,而抬着烛台的是一位即使对“美”这个概念最为挑剔的艺术家都无法不承认的莱塔尼亚女性术士。   鹿角之下的那张脸漂亮得像是一个迷梦。   淡金色的披肩卷发倒映着烛火,让白色的斗篷仿佛镀上一层咏唱的圣言,而在那神圣的光辉之下,她的双手被镣铐束缚,链子从术士的身上向后蔓延,锁住每一个跟在术士身后的人影,他们的脸色都十分平静且淡然,宛如沉入一个美丽的梦境,但是他们身上的装束却让林逸没办法如同他们一样平静。   那是沃伦姆德居民的装束!   林逸也不认识每一个沃伦姆德的居民,莱塔尼亚术士的身后的十几人他都没办法在记忆中找到对应的面孔,可是那一身装束确实是现在沃伦姆德流行的装束,林逸在沃伦姆德期间见到过不少平民都是这样的打扮,流行这东西说变就变,那些人不可能是以前的沃伦姆德居民!   林逸直接从高塔上翻身跳了下去。   意识的空间赋予他不需要源石技艺的翅膀,他安稳地落在荒野之上,随后视野在眼前拉伸,他在一个呼吸间就已经抵达他先前看见的那个位置,来到那位莱塔尼亚术式的身前。   林逸原本以为押送这些人影的术士会阻拦自己,不过那位术士却只是退到一旁,如同侍立的从者,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或许是也不用阻拦。   因为来到那些沃伦姆德居民身前之后,林逸才发现自己没办法唤醒这些仿佛睡过去的人影,也许这需要某种特殊的源石技艺,可是林逸显然不会这些。   “不用奢望这些人能醒过来,正常死亡之后灵魂会不会保持完整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但是源石收录的情感中肯定不会有完整的灵魂,你看见的这些影子只是记忆与感情的集合,因为刚刚被回收保存的相对完整,所以才能看得出来生前的影子,想要与这些影子沟通需要特别的方式。”   “什么特别的方式?”林逸回过头看向自己投射在大地上的影子。   影子没有对林逸说话,而是对退到一旁的莱塔尼亚术士说道:“达芙妮,你来吧。”   一旁的术士抬起头,对林逸伸出手,她的声音与她的容颜一般,带着一些仿若泡沫一般的梦幻:“信使大人,请握紧我的手。”   林逸伸出手握上那柔弱的掌心,他这才注意到术士的斗篷下其实是一身骑士的装扮。   甲胄的样式林逸也见过,虽然稍微有一些区别,可是仍然看得出来那是莱塔尼亚内廷骑士的甲胄,这人也是莱塔尼亚的内廷骑士?   些许的疑问出口之前,埃拉菲亚女性已经抬起烛火,烛火照亮她身后的沃伦姆德民众,然后她牵着林逸的手按在其中一个人影的额头。   林逸立刻就明白“特别的方式”是什么。   言语完全无法描绘那种基于情感与灵魂的交融,不用任何赘述,林逸就与沃伦姆德的民众完成交流,或者那也不应该被称为交流,而是情感的共鸣,从人影中释放出来的是一道道情感的波动,这种特殊的沟通方式比起言语更能传递出无法被掩饰的真实。   这些人知晓他们随后的命运,他们愿意成为灵魂高塔的砖石。   林逸拿开手,脸色变得有一些复杂,这一些沃伦姆德民众并没有可以用于交流的神智,但是情感的波动中带着对于他们这些保护者的感激,还有对于晶簇将这份命运强加给他们的仇恨,所以当有一个机会摆在他们年前时,完全不具备任何理性的情感聚合体在感性的驱使下愿意做出任何牺牲。   “你们将这当成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林逸看向地上的影子。   “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些人的理性,那么也可以多问一句,但是泰拉回收的只是情感与记忆,此外我需要提醒你一点,信使,这些人已经死了,死亡这个词的意思是他们再也不可能做出任何选择,我们所做的任何事情不过都是让我们的残忍能够继续下去的自我安慰罢了。”   地上的影子仍旧抬着烛台,但是重合在一起的影子比先前要高大一些,特别是那一对角,比起双子女皇两人中的任何一人都要显得魁梧。   “她们去哪儿了?”   “放风时间结束了,她们告诉过你,我们只不过是那一个怪物的面具,你难道以为我们还能像是完整的灵魂那样与你长久的交谈吗?”   “那么你是?”   地上的影子没有说话,倒是仍旧被林逸握着手掌的莱塔尼亚女性轻声开口:“这位是巫王陛下。”   林逸收回自己的手,沉默地看向拿着烛火的骑士。   “达芙妮·德罗斯特,上一任内廷骑士团大团长,不知道娜塔莉亚有没有向您提起过我。”   “别想了,娜塔莉亚知道你死了,还活着的内廷骑士又不知道他们死后才会真正开始自己的使命,她又怎么会和一个不相关的人谈起一个几十年前就死掉的家伙?”   被影子吐槽的女性显得有一些失落:“的确如此,不知道还有没有和小家伙相遇的机会,并不是每一个内廷骑士都能接受这严苛的命运,当他们以为自己生前就承担完所有的苦难时,往往就会在死后变得更为脆弱。”   “这就是你这一次没有带回来一个内廷骑士的理由?”   “他们理应安息。”   林逸打断两人有些针锋相对地交流,直接问道:“内廷骑士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负责去源石深处回收建筑高塔的材料,信使大人。”   烛光的骑士冲林逸低下头,   “过去这是高塔巫师的职责,每一个疯癫的高塔巫师都会被守塔人回收,最终扭曲成不可名状之物的灵魂将被锤炼成高塔的砖石,因为不可名状,所以无法理解,他们与源石之中的呓语混为一体,让这里不会被它发现,但是高塔巫师的数量是有限的,他们只能成为关键的节点,所以需要我们去源石深处回收散落的灵魂碎片。”   “当然,更多时候我们自己就是备用的锻造材料,毕竟比起回收的那些碎片,用我们自己灵魂锻造的成品率要高上不少,事实上您看见的每一座高塔内都有内廷骑士,据说有些高塔中的挂画会有内廷骑士兴之所至地跳进画框,也有的高塔中传说有骑士的灵四处徘徊,很符合莱塔尼亚给人的印象,对吧?”   内廷骑士果然一脉相传。   现实中林逸因为内廷骑士最后的冲锋而无法将与其余人一样对罗伯特骑士长宣泄自己的愤怒,现在他也没办法因为回收的灵魂被锤炼成高塔的砖墙而去责骂年前的内廷骑士,他们自己都那么做了,你还能骂他们什么?   “你们这么做,最终能得到什么?”   站在高塔之下,林逸抬起头看着如同森林般旺盛的灵魂高塔,他仿佛看见一段段或是平常,或是雄奇的人生,现在这些人生都变成冷漠的高塔。   “最终我们想要战胜它,结束这一切,不过目前的话,我们可以从拯救沃伦姆德的人开始。”   影子的话在林逸的预料之中,他就知道双子女皇不可能平白无故来找自己,但问题在于这可能吗?   “就算我们能阻止泰拉回收情感与灵魂,我们要怎么解决晶簇?那些东西的本质只是通过某种程序让源石动起来,敌人的本质不过是一段程序,甚至都不用回收,随时就可以激活大地上任何一片矿脉,而沃伦姆德居民则会迎来真正的死亡,我们要怎么做才能从那样的敌人手里保护沃伦姆德的居民?”   “击杀法夫尼尔就行了。”   “我说过那东西也是程序,泰拉随时可以再激活千百条法夫尼尔,击杀它的载体根本就没有意义。”   “我说的是击杀它的,嗯,姑且用‘灵魂’这个词来形容那些程序吧,只要你完成高塔巫师的传承,将星与月之塔重新并入千塔之林的灵魂网络,我们就可以将法夫尼尔拉入这个世界,在泰拉无法回收的情况下杀死这一个控制晶簇的上级节点。”   “那样做又有什么意义,泰拉完全可以让另一片矿脉变成另一头法夫尼尔。”   “或许能,但是那需要时间,并且这个时间长到令人乐观。”   林逸顿了一下,随后严肃而又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影子:“听起来好像有人做过类似的事情,所以你们确定会是这样的展开?”   “嗯,的确有人做到击杀晶簇的上级节点,并且让那个节点没有被泰拉回收。”   “谁?”   “晶簇存在于方舟表层与深层之间,它们将巢穴建筑在每一个通向地表的大型通道,只有少数杜林族通过一切偏僻的狭窄来到地表,但是在泰拉元年前后,拉特兰的天基武器连同卡西米尔的地表一同贯穿,给大地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那就是今天的落日深渊。”   接上话的是一旁的烛光骑士,柔和的女性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似乎是想到令人心中一暖的事情。   “现在有许多莱塔尼亚人迷恋骑士竞技而前往卡西米尔,不过在他们开始追逐卡西米尔杜撰出来的骑士精神之前,莱塔尼亚之所以会允许大量年轻人离境,甚至主动在背后推波助澜,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镇守在落日深渊的落日要塞。”   “那里怎么了?”林逸问道。   “那里有卡西米尔十王的遗产,十王的最后一位就是领导落日要塞中折剑,断剑,碎剑三支骑士团地的大骑士长,也是我们话题中那位击杀过晶簇上级节点的人物。若是在落日要塞附近,您应该能听到这样一句短歌,‘我见那光芒踏碎深渊的流火,她与希望共鸣,与荣耀同辉’,描述的就是十王的末席,‘救世之光’,辛西娅·弥赛亚。” 第七百零二章:秘辛   摇曳的烛光重新映照在瞳孔中时,会议桌上杂乱的争吵也一并流入林逸的耳中。   他稍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从千塔之林归来。   建设在源石之中,现实之外的千塔之林并不是一个值得驻留的地方,那里更像是一个生产基地,或者是一个前线堡垒,在达芙妮·德罗斯特的陪同下,林逸在千塔之林将星与月之塔重新登录进灵魂高塔的网络,真正成为了高塔巫师的一份子。   内廷骑士死后才知晓自己的命运,同样,只有进入灵魂高塔的巫师才是高塔巫师。   林逸低下头抬起自己的右臂,体内的源石能流入到右手手背时,从灵魂中映射出来的一个标记——星夜下的荒原高塔——浮现在手背,通过这个标记,林逸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链接着一个浩如烟海的庞大存在。   现在现实中击杀七冠巨龙一次,然后在其程序转移时拉入千塔之林再击杀一次。   来自佛卡雷特的计划简单粗暴到甚至没有什么仔细推敲每一个细节的余地,毕竟在战场真正开始之前,驻留在战场外的国家术士团与内廷骑士们都不能直接进场,因为那会造成战场大幅度地发生改变,以至于晶簇们的强度也会迅速解锁,反而会失去击杀七冠巨龙的机会。   总的来说情况其实并没有太多改变,沃伦姆德依旧需要独自面对法夫尼尔。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改变,那大概就是林逸终于在漆黑中看到一点希望的曙光,至于这份光芒是不是下一个悲剧的陷阱,那也只有走过去才知道。   “发生了什么吗?”   莫斯提马的声音流入林逸的耳中,林逸侧过头,看见莫斯提马有些担忧地看向这边。   说起来,传送回来之后还没有好好和莫斯提马说上一句“我回来了”,算上前往佛卡雷特的时间,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期间甚至遭遇过生死的危机,当沃伦姆德的事情堵住所有思绪时还不觉得,现在看到一丝曙光之后,林逸才发现有一种想要抱住莫斯提马的冲动不知不觉快要主宰自己的身体。   他笑了笑,在莫斯提马的惊讶下伸出手握住莫斯提马的手。   “林?”   “抱歉,莫斯提马元素不足,让我补充一会儿。”   林逸调皮地笑了笑,莫斯提马也收起自己的惊讶,她虚着眼睛思考一会儿,眉角压着喜悦地说道:“刚才你见到双子女皇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用源石技艺让自己与沃伦姆德的核心链接在一起,哪怕现在进入相对沉寂的状态,实际上沃伦姆德的核心城也在主观延时的影响之下,我能感受到刚才那一瞬你的脑内信号变得十分活跃,这很不正常,所以我推测刚才那一个瞬间你大概与什么存在发生接触,从你的反应来看大概结果还不错,所以我想我们潜在的强大盟友,整个莱塔尼亚大概就只有那位传奇女皇了。”   “沃伦姆德的核心?”   林逸稍微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他们传送回来的时候,整个沃伦姆德核心城都沐浴在中央高塔垂落的苍蓝光辉之下。   莫斯提马自身不可能长时间支撑这么大范围的术式。   “你直接调用了整个沃伦姆德的能源?怎么做到的,能做到什么程度,现在呢,身体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林逸急切地抛出几个问题,他既关心莫斯提马的安全,也关心这份力量能不能用来对抗法夫尼尔。   “放心,我没事,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不太好说,沃伦姆德已经卸掉核心城以外的城区,大量空余能源可以接受调用,如果将源石技艺发挥到极致,我能静止五公里范围内所有晶簇的数据传输,不过持续时间只有三十秒,随后就必须停止一切术式,等待三分钟的充能时间,而如果不追求这个极端效果,那么我也可以在核心城范围内让晶簇的动作变得迟缓。”   这其实就是沃伦姆德内部之所以能够保持最低伤亡清剿掉传送过来的那些晶簇的原因。   大部分人,乃至于临时晋升的超凡者都不是传送进来的那些人形晶簇,或者是感染者转化而来的人形晶簇的对手,数量本就劣势有需要多对一才有胜算的情况下,正是莫斯提马的支援改变了整个战场。   她截断来自晶簇的所有信号,不仅让城内的感染者不再变成那些怪物,同时也让危险的敌人变成活靶子。   这或许可以用来阴法夫尼尔一手。   林逸微微蹙起眉头,法夫尼尔对于信号与数据的防护当然与晶簇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如果收拢城市核心的能量作用于一个点,不求让法夫尼尔静止在时间之中,只要能出现一个瞬间明显的迟滞,或许就能成为胜负的关键。   正思考着,林逸突然感到眉心一凉。   他抬起头,看见莫斯提马将手指定在自己的眉心,阻止自己陷入缺乏情报的无效思考之中。   “不需要想那么多,林,我会做好回应你一切要求的准备。”莫斯提马收回自己的手指,笑了笑,“不过你是不是忘了告诉我刚才你和女皇陛下的幽会发生了什么?”   “那也算是幽会吗?”   林逸摇摇头,将刚才的相遇略微简化了一些。   关于千塔之林的真相并不是能公之于众的东西,虽然这一次的行动如果成功,晶簇肯定会对莱塔尼亚记忆犹新,进而发现隐藏在源石之中的秘密,可是为了确保行动的成功,林逸也没有将所有的细节告诉莫斯提马,只是告诉她莱塔尼亚有一个办法可以真正杀死七冠巨龙,并且不用担心莱塔尼亚的晋升者被回收灵魂。   “难以置信,莱塔尼亚竟然还有这样的底牌吗?七冠巨龙应该是泰拉意志的延伸,数据的回收与传输理应拥有整个世界的最高权限,他们竟然有办法截留世界的意志?”   莫斯提马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不过她很聪明地理解林逸这番话的意思,没有抓着细节不放。   “他们似乎也是受到其他人的启发,莫斯提马,你知道卡西米尔最后的十王,辛西娅·弥赛亚吗?”   林逸对泰拉的历史可以说两眼一抹黑,但是莫斯提马则不一样。   天灾信使在泰拉任何国家都留下过足迹,卡西米尔脍炙人口的十王传说更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的民俗秘密,听见林逸这么问,莫斯提马甚至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哪个版本的?”   “呃,还有很多版本吗?”   “因为是距离现代最近的十王,能够找到的相关遗物也比较多,没有一个权威的编剧,所以版本也就多了起来,不过最主流的版本应该是《光与影的长歌》这个版本吧?”   “这名字有点中二。”   “不,这不是中二的标题,光与影指的是卡西米尔的十王之二,‘救世之光’辛西娅·弥赛亚与‘阴影之主’沃默尔·莱顿,长歌指的就是他们之间的故事。”   “两位十王?”林逸有些惊讶。   “嗯,严格来说,卡西米尔的十王时代抛开‘森咏者’这位时间太靠前的大前辈外,其实另外九名骑士王的故事集中在泰拉历547年到泰拉历812年这短短两百多年的时间里,十王的时代彼此重合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其中这两位的重合率比较高,两段人生几乎完全交织在了一起。”   “诶,这样啊。”   森咏者碧洛迪丝小姐是林逸的剑术老师,龙骑士格拉西亚则是让林逸从普通人变成战士的契机,惊雷英格拉先生则与林逸在叙拉古有过生死与共的经历,要说对于卡西米尔十王的故事林逸没有一点兴趣那是谎话,只是现在也不是听故事的时间,林逸只有按捺下心中的好奇,问起最关心的事情。   “这个故事中有没有提及落日要塞的晶簇巢穴?”   听见林逸这么问,反倒是莫斯提马吓了一跳:“落日要塞里有晶簇巢穴?”   “你们不知道?”   林逸又被莫斯提马的反应吓了一跳。   他的印象中拉特兰一直监视着整个泰拉文明的发展,落日深渊更是“天权之剑”轰出来的结果,他原以为拉特兰会很清楚这方面的事情。   “不,拉特兰看不到落日要塞里面。”   莫斯提马摇摇头,说起一桩在机密圣所埋藏的秘辛,   “拉特兰覆灭卡西米尔王朝的时候只是击溃了卡西米尔王朝的秩序,而不是屠杀完那片大地的生灵。战争的结尾,旧卡西米尔王朝的残存部队后来以被天权之剑轰炸的布列斯特要塞完成集结,拉特兰以为他们要组织反攻,可是最后这些残军却再也没有离开过要塞周边。”   “随后漫长的时间让布列斯特要塞失去名字,变成监视深渊的落日要塞,驻军也演变成现在落日要塞中的三支骑士团,他们拥有旧卡西米尔王朝相当数量的军事技术,自有办法屏蔽来自拉特兰的监视,只不过近千年来落日要塞从未对现世有过任何干涉,就连卡西米尔王朝最后的血脉,碧洛迪丝小姐的拜访也没能让他们走出深渊,所以拉特兰也就没有追究这件事。”   拥有旧卡西米尔王朝完整编制,战术,技术,以及一切知识的三支装甲骑士团……   林逸见过就卡西米尔王朝的骑士装甲。   龙骑士格拉西亚的龙骑兵团穿戴的骑士装甲就是旧卡西米尔王朝的遗产,碧洛迪丝女士在巨龙巢穴使用的人马甲胄也是,仅仅是装备的短程高爆导弹就已经是超越现代泰拉的技术,更不要说其余方面的科技含量,拥有这样的三支骑士团确实可能从物理上消灭七冠巨龙这样的存在。   “那她做了什么会被认为是卡西米尔的十王?”   “首先是她击败了前一位十王,也就是被称为‘阴影之主’的沃默尔·莱顿,其次就是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游走在大地上帮助各个聚落消灭怪物,重建家园,拥有很高的人望。根据记录那时候卡西米尔爆发了一次大型兽灾,有许多感染矿石病的生物群落开始疯狂袭击各个聚居地,正是由于辛西娅·弥赛亚的奔走,落日要塞周边地区才得以避开损失……”   说着说着,莫斯提马自己就皱起眉头。   感染矿石病的生物……   这个说法在今天之前倒不会有任何疑问,但是知晓落日要塞下面是另一个晶簇巢穴,而落日要塞消灭过一个晶簇的上级存在,那些突然出现在大地上的感染生物,真的只是恰到好处地全部在同一时间感染上矿石病并且集体狂暴?   两个人没再说话,但却同时想起来自碧洛迪丝的邀请。   十王中的首席邀请他们去阻止十王的计划,无论是在龙门与龙骑士格拉西亚的交手,还是后来的两次相遇,林逸都觉得自己有能力接下这场决斗,但是如果就连十王的末席都能解决掉晶簇中的上级存在引发的灾难,那么那些与她同一水平的十王,真的就只是自己先前接触到的那个层级?   原本以为能摸到的背影,一下子变得又有一些遥不可及。   林逸长长吸入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么看来,现在的事情就是一个好机会了。”   “好机会?”   “是啊,证明我至少能有十王末席那么强的好机会。”   林逸从会议桌上站起身,正在议论的声音立刻因为林逸的起身停了下来,人们将视线投向林逸,各人脸上的各种表情背后都有同一种期待。   “继续这么吵下去也没有结果,首先我想要确定一个共同的态度。”   核心城内有人唱起安魂的歌谣,柔和的声音逆流而上,灌入高塔,与天灾云消失后的月光一起渗入高塔内的会议室,从林逸的肩上垂落,如同骑士柔顺的大氅。   “不想向命运低头的人,请举手。”   林逸的话音刚落,洛洛·林德尔,娜依兰·芬特,风信子伯爵,泥岩四人立刻举起手。   稍微慢了一步,葛温·林德叹了口气举起手,卡涅利安在风信子伯爵笑了笑之后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也是会议的一份子于是也举起手,跟在卡涅利安之后的是泥岩身旁的莱塔尼亚术士,而沃伦姆德临时议会的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之后,也以商人阿克曼为首举起手。   “那么全票通过,接下里是第二个表决议题。”   “我想让诸位将生命托付于我。”   “同意的人请举手。” 第七百零三章:维多利亚的选择   静谧的歌谣在沃伦姆德缓缓流淌,安魂的组曲让所有人的感情渐渐凝实。   维多利亚营地内库房,听见传过来的歌声,拉塞尔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居民区的方向,他停下手里的工作,脸上稍微有一些惊讶。   每个地方用以送别的安魂曲大致上都会不一样,拉特兰与乌萨斯的安魂颂带着一些宗教方面的抚慰,显得十分空灵宏大;维多利亚与卡西米尔则将荣耀编织在内,有一种越过亡者,积极向前的意义;叙拉古的安魂曲显得有一些潦草,基本上各个家族都有不同的调子,音乐的成分相对较少,更像是葬礼上念的讣告……   这是拉塞尔第一次听见莱塔尼亚的安魂颂,让他意外的是音乐中充斥的不是悲伤,至少从编曲来看这应该是首欢乐的歌。   “但是唱的人在哭。”   面前无线电中传出来瓦伊凡少女的声音,拉塞尔看了一眼与无线电装置链接在一起的空骑士核心。   对自己的未婚妻变成这样一个球,他再次叹了口气。   “我记得书上好像有说过,莱塔尼亚人的部分民俗认为‘死后才是生命的开始’,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民俗,安魂颂才隐去悲伤,更多的是祝福他们踏上崭新的人生吧,只是这样的组曲在这个时候未免太过无情了,让现在城市里的人唱这个高兴的歌,这不是杀人诛心吗?”   拉塞尔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地上摆着的一地显示屏,这些都是用来监测承载瓦伊凡少女灵魂的那些源石的装置。   当然,有没有效果其实两说,毕竟瓦伊凡少女的变化在整个泰拉,至少在明面上是史无前例的变化,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拿出来什么有效果的交互设备。   这些仪器大都是一些维多利亚军方用来监控能量流动的装置,拉塞尔会用这些设备来检测源石核心的能量波动,借此来判断寄宿在源石中的瓦伊凡少女灵魂状态,然后想办法进行调整,让空骑士回到随时能够战斗的最佳状态。   不过现在他遇到一个新的麻烦。   旁边洞开的驾驶舱内安洁莉娜还在静静地沉睡,战斗结束后直到现在没有一丁点醒过来的意思。   “边界”在先前的战斗中变得过于模糊了。   两个灵魂挤在同一个源石之中,彼此交融,能够保持好彼此的“边界”还好说,战斗之后可以将两个灵魂分开,安洁莉娜的灵魂自然会回到自己的身躯,然而“边界”模糊之后,如同一开始就有所预料的那样,安洁莉娜的身体不再承认那是自己的灵魂,更要命的是现在从能量的反馈来看,瓦伊凡少女的灵魂传来“融合异物”的回响。   “死后才是生命的开始,那活着的我们算什么,莱塔尼亚这些人真是会给自己留后路。”无线电装置中瓦伊凡少女大大咧咧地啐了一口,“不过这么说起来,莱塔尼亚术士在灵魂方面会不会很有研究?”   “应该吧,自从皇家术士学院开始建立现代法术模型以来,很多法术都已经被我们用科学破解,但是莱塔尼亚流行的法术体系大都数根本找不到能够解释的原理,命运系,诅咒系,灵魂系,这些东西在科学看来本应该是一种浪漫的幻想,天知道他们怎么将幻想变成现实的。”   “那能不能拜托莱塔尼亚术士来看看小家伙的状态?”   “想到了,只是莱塔尼亚城内的术士大概不顶什么用,这里的施法者大都是临时晋升而来的超凡者,根本没有一个真正的超凡者应有的知识储备,他们中很多人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能使用那些从未接触过的法术都搞不明白,想要借助莱塔尼亚的研究力量,只能等沃伦姆德真正脱险之后才有可能。”   拉塞尔的脸色有一些阴沉。   维多利亚营地自然是知道那一头在冬灵山脉抱成球儿的七冠巨龙,也知道危险从未远去,他们是现在沃伦姆德城内最职业的军人,不至于被这一点绝望压垮,维多利亚军人的荣耀与责任让他们藐视死亡,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会骄傲自大,将一切危险视而不见。   现在的沃伦姆德是没办法抵抗那些晶簇的。   巨大的悲伤会再次袭击这个城市,他们有没有机会离开沃伦姆德去寻找灵魂领域的大师来将安洁莉娜的灵魂保护下来还是两说。   不,应该说是小概率事件。   空骑士团现在的任务是守卫沃伦姆德,那么敌人想要伤害城市里的人就必须跨越他们的尸体,所以他们大概是这场战争最难活下来的人。   “啧,别告诉我你接下来要对我说‘考虑到安洁莉娜是平民,所以接下来的战斗你就不用参加了’这样的屁话啊,我会揍你的。”   “你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空骑士的一拳哪个凡人能肉身接下?”   “大团长。”   “大团长算个屁的凡人,那是活着的传奇好吧,如果大团长真的像他看起来那么年轻,那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传奇了。”   拉塞尔翻了一个白眼。   泰拉所谓的传奇倒不是什么强弱的标准,而是指在大地上留下传奇故事的人,例如莱塔尼亚的双子女皇,黄金的璀璨融化血色的苍穹,那就是一个时代的传奇。   纵观从泰拉元年到现在接近千年的历史,这样的传奇其实也没有几个。   大多数传奇都很难得到共同的承认,例如卡西米尔十王传说就有人觉得那些留下来的故事有太多艺术加工,以至于十王中也只有几个人被认为是一代传奇,总的来说越靠近现代的人越容易得到时代的承认,从这一点来看大团长大概是最容易得到承认的传奇了。   龙门到莱塔尼亚的故事,大团长一年的人生就能连成一首史诗养活无数骗吃骗喝的吟游诗人。   “诶,拉塞尔,你说大团长和那巨龙几几开啊?”   “我又没有亲眼看见七冠的巨龙,我怎么比,再说我又不像你们这些莽夫能感受到什么强者的气场,你指望我能看出来一堆源石工艺品和大团长谁强谁弱?”   “我觉得如果大团长算是‘九尾’的话大概能有个三七开,不算的话就十零开了,也不知道现在‘九尾’现在到哪儿了。”瓦伊凡少女压根就没有理会拉塞尔的回应,自顾自地说道,“对了,拉塞尔,帮我个忙,我给你开放全部权限,你给我在核心里植入一段程序。”   “什么程序?”   “删除我所有人格数据的程序。”   拉塞尔正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手指一下子停下来,他沉默地看向瓦伊凡少女。   就像是一个人不能自己掐死自己的一样,瓦伊凡少女也做不到自己删除自己的程序,或者说她就没有这样的功能,这个时候需要一些外来的帮助,凡人需要凶器,而对于瓦伊凡少女来说,她需要一段从外部植入的控制程序。   “为什么?”   出乎拉塞尔的意料,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十分平静,好像他早就想到这样的结果。   “接下来的战斗七冠巨龙会参战,它会在那个时候选择显露姿态不可能永远只是看着,作战进入下一个阶段之后它也必然会动起来,而现在沃伦姆德能够威胁到它,不,能够触及到它,有资格在它猫戏老鼠的状态下牵制住它的存在只有阿鲁比昂和大团长,我不可能逃避这场战斗。”   “那么问题就来了,拉塞尔,我为什么会模糊彼此的边界,以至于让小家伙不得不陷入沉睡?”   “答案很简单不是吗,因为我去挑战七冠的巨龙,结果在那压力下不得不抽出用来保护小家伙的余裕,那么再一次面对七冠巨龙时,同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只要我想拦住那怪物让更多的人有可能活下去,我就必然要牺牲掉小家伙。”   “我不喜欢这样的选择,拉塞尔,所以我决定如果真的到那个时刻,我会删除掉自己的人格。”   以目前的两个灵魂彼此交融却又互相独立的状态来看,只要没越过合二为一的那一条线,那么只要瓦伊凡少女删除掉自己的灵魂,安洁莉娜的灵魂就不会被继续吞噬,甚至有可能反过来继承瓦伊凡少女的一切,毕竟瓦伊凡少女只是删除自己的人格,清空自己的灵魂,最后那纯白一片没有丝毫外物的灵魂有可能成为安洁莉娜灵魂的延伸。   拉塞尔叹了口气:“你又打算抛下我吗?”   “从我们参军开始就做好觉悟了,拉塞尔,如果你死了我会每年带着将来的丈夫与孩子去看你,如果我死了,你要给你的妻子与孩子说说我的故事,如果我们俩都死了,那就谁都不欠谁,这不是谁抛下谁的问题,拉塞尔,硬要说的话,我希望我们俩都能活下去,我希望我穿着婚纱时身边站着的人是你,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些东西比我们的生命更重要吧?”   拉塞尔当然懂瓦伊凡少女的意思,他甚至知道瓦伊凡少女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安洁莉娜是卷入战争的平民,简·卡特丽斯是维多利亚的军人。   这就是她会做出这个选择的唯一原因。   维多利亚的军人是责任与骄傲的提纯物,当德拉克人的塔拉并入三兽之冠,高卢在维多利亚的军锋下破碎,拉特兰因维多利亚的锋芒而退让之后,属于维多利亚的扩张战争就结束了。   他们这一代维多利亚军人要贯彻的使命不再是土地上征服,而是人心上的征服,所以才会有派驻在各个地区负责维护地方秩序的海外驻军,他们走出国门,就是要将维多利亚作为世界之巅,作为所有国家的长兄这一印象牢牢地夯进所有人的心房,而这样的使命与责任让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命去交换泰拉大陆任何民众的性命。   维多利亚甚至不拒绝感染者与萨卡兹人。   秉持着这样的信念他们才在异国他乡坚持下去,只不过这一次从叙拉古到莱塔尼亚,中途利用维多利亚军方通道快速转场时,他们见到本应该与自己秉持同一信念的战友,维多利亚国内的军人。   该怎么说呢,那时候他们再次感受到在伦蒂尼姆感受到的那种违和感——   自己秉持的维多利亚信念竟与维多利亚格格不入。   来自首都的腐蚀已经蔓延到边军。   他们从那些国内的同胞上没有看到使命与责任,他们躺在先人的功绩上理所当然地被骄傲控制而不是控制骄傲,他们变成只会耀武扬威的傀儡,甚至面对他们这些从外国回去的战友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于“外国人”的轻蔑,仿佛只有维多利亚才配称之为文明。   他们将自己视为征服者的后代,在享受征服者理应拥有的残暴。   但是他们忘记了戏剧中征服者的宿命就是被奋起反抗的民众拉下王座,用石头砸死。   从维多利亚的匆匆过境就已经让他们嗅到到维多利亚潜在的危机,可是他们根本无力去阻止那样的变化,你如何阻止一个人去挥霍属于他自己的财富?   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别成为那样的人。   再一次从维多利亚逃出来的他们再一次地坚定自己的信念:绝对不能让维多利亚的荣耀坠于泥地。   他们或许无法阻止维多利亚的堕落,但是至少希望还有人记得维多利亚曾经的确高贵。   拉塞尔沉默地低下头,开始在空骑士放开的程序中植入相关的删除操作,他甚至做的更好,已经在程序中为阿鲁比昂的权限移交铺路。   键盘敲响的沉默在沃伦姆德的歌声中逐渐浓郁,直到一个脚步声打破这单调的沉寂。   “你们不打算休息下吗?”   拉塞尔回过头,看见大团长正走进库房,正站在地上冲站在维护横栏上的自己招手,手里似乎还提着一些吃食儿。   “城里正在举办宴会呢,难得的空窗期,好好放松一下精神也是不错的选择。”   拉塞尔将程序保存好切换到另外的界面时,大团长刚刚走上横栏,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那果然是一些吃食儿,内容因为物资的短缺稍微显得有一些贫瘠,不过调料放的不少,更重要的是这种街边小吃莫名地有一种节日的气氛。   “这个时候举办宴会?”拉塞尔接过吃食儿,有些疑惑。   “按照罗伯特骑士长的说法,晶簇为了回收情感而活动,所以它们会等到沃伦姆德的情感波动逐渐平缓的时候才展开行动,继续下一轮的刺激,所以现在城里正在举办宴会,一来是提振一下士气并且为将来的战斗让众人做好心理准备,二来就是让沃伦姆德的情感继续充盈一段时间,好让我们有时间做好准备,虽然准备不一定有用就是了。”   林逸看向驾驶舱内的熟睡的安洁莉娜,他亲自检查过安洁莉娜的身体,确定安洁莉娜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灵魂层面的事情林逸缺乏相应的知识,哪怕是人类科技对于灵魂的认知在林逸的印象中也不过刚刚起步,而困于机械化思维的窘境,在一切常规科学手段对于灵魂的研究没有任何结果之后,当时的人类社会就完全失去研究灵魂的能力。   现在想来,说不定正是灵魂研究的失败让机械飞升的人类意识到自己失去研究未知的能力,随后意识到人类已经失去未来的他们才在中央数据库的引导下开启整个方舟计划,成为如今这一切的开端。   “因为这样的原因才才这个时候开宴会吗,那么大团长,您来这里是有什么命令吗?”   林逸收回视线,看向面前并没有将使命与责任写在脸上,只是一脸平静准备接受任何命令的年轻军人、   他轻轻拍了拍拉塞尔的肩膀。   “我想知道如果能将阿鲁比昂与沃伦姆德的核心连接起来,存在让沃伦姆德飞起来的可能性吗?” 第七百零四章:晶簇的弱点   “移动城邦?飞到天上?”   拉塞尔试图在脑海中将这两个描述联系在一起,然后他就发现凡人的思维是有极限的……这俩东西怎么可能联系在一起?   年轻的技术少尉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即将退口而出的脏话给咽回去,最终只是表情怪异地开口问道:“大团长,你知道一台不携带任何武装与没有经过任何改造的空骑士标准重量是多少吗?”   这种涉及到具体数据的问题林逸当然不可能知道,他又没有看过空骑士的设计资料,不过在叙拉古他也见过空骑士的实物,甚至上去玩过,因此心里倒是大致上有一个数。   “大概是五十吨?”   “五十五吨,一台空骑士的标准重量是五十五吨,全武装模式下的重量也不会超过六十五吨。”拉塞尔直接从旁边的电脑调出来空骑士的相关维护数据,“然后为了让这不到一百吨重的大家伙飞起来,维多利亚皇家学术协会花了大概五十年时间来设计升力系统,除此之外法术学院也专门研究出一套特殊的减负符文,让升力系统需要对抗的重量大概减少了一半,也就是说实际上空骑士的升力系统只能提供四十吨左右的升力。”   拉塞尔指了指脚下,透过维护横栏的铁丝网指向仓库的地面。   “大团长,你再猜猜这样一个小心移动城邦的核心城,它的重量大约是什么规模?”   这个就更难猜到准确的数字了。   “十万吨为计量单位的规模,按照大概一百二十年前莱塔尼亚与维多利亚两国签订的《移动城邦国际建造标准》,这种小型移动城邦的核心城都有统一的标准,除去上层建筑以及各种附属结构以外,出厂重量为四十万吨,标准载重则是七十万吨,莱塔尼亚的上层建筑很少有高楼大厦,所以我估计这个移动城邦的核心城应该没有到达一百万吨,但是至少也得有个七十万吨左右,您的意思是要让这七十万吨的东西飞到天上去?”   您不如直接把我发射上天算了,那不简单得多?   心里的吐槽当然不会说出来,可是拉塞尔显然也把自己的意思传达到位了。   “安洁莉娜小姐的源石技艺的确得天独厚,重力系的法术严格来说不算罕见,也是能后天掌握的法术,可是这一类法术却十分吃天赋,很多人穷其一生去钻研也不过只能让勺子飘起来,安洁莉娜小姐再没有接触过专业理论与法术模型的情况下能做到随意地操控重力甚至足以惊动维多利亚皇家法术学院,但是这样的法术也存在施法的界限。”   维多利亚的空骑士后勤专业的毕业要求之一就是要拿到维多利亚皇家法术学院颁发的相关学位证书,因此哪怕拉塞尔的法术专攻并非是包含重力系法术研究在内的高等法术理论研究,在涉及法术领域的知识时,他仍旧比仓库内的另外两个莽夫要专业的多。   “七丘之城安洁莉娜小姐能抬起城邦的源石炉心就已经十分让人惊讶了,核心连带着附属结构的重量也大约有三千吨左右的重量,几乎等同于一艘小型护卫舰的重量,而那时候安洁莉娜小姐能做到这种奇迹就是因为有源石炉心的加持,而七丘之城的源石炉心与沃伦姆德都属于小型城邦,顶多莱塔尼亚给自己用的东西比维多利亚的商贸品要好一些,但是相差也不会很大,现在从三千吨直接升级到两个三十万吨,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就算您是将诸多不可能化为可能的男人,吟游诗人故事里的主角儿,我们也得讲基本的规则吧?   想归这么想,说也这么说,不过拉塞尔心里倒是真有那么一点动摇,毕竟自家这位大团长太多次打破常识,要是他真的能让这几十万吨的东西飞上天,自己要不要过一个理智检定?   林逸倒是没想到自己的部下能想到这么远。   这本来就是他听莫斯提马说能直接调用核心城的炉心之后一时的异想天开,他自己都没有太放在心上,这一次过来仓库的主要目的也并不是为了这个。   “话说回来,为什么大团长会有让移动城邦飞起来的想法?”   林逸看向发出声音的无线电装置,跟着线路看到无线电连接着空骑士,才意识到这是瓦伊凡少女的问题。   “嗯,我想要一个靠近法夫尼尔的契机。”   按照双子女皇的说法,佛卡雷特其实具备超远程打击的手段,可以在战场之外直接横穿整个战场消灭七冠巨龙的肉体,然而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问题就是这种超视距打击手段却缺乏一个超市局的瞄准手段。   正常来说,预言系的法术可以成为攻击的观测手段,然而这一次的目标是法夫尼尔。   从源石中诞生的怪物,源石技艺的延伸出来的实体,它天然与“泰拉”建立的源石服务体系相连,世间的一切法术都逃不过它的感知,一旦预言系的法术选取它作为对象,那么预言系法术大概率不会生效,更重要的是一定会被法夫尼尔察觉,进而意识到它所认知的“战场”比实际上的战场要小上许多。   若是法夫尼尔提前有了防备,那根本不可能用这种偷袭的方式杀死它。   千塔之林内,双子女皇给出的备案就是让林逸顶上去。   作为高塔的一员,他们可以通过千塔之林的网络直接定位林逸的位置,而这种联系只建立在高塔巫师之内,只要林逸能够爬到法夫尼尔身上,他们就可以锁定林逸的位置直接开火。   林逸有些怀疑双子女皇大概不会在乎那超视距攻击会不会把自己给一起打掉。   “整个战场都会在法夫尼尔的视野之下,如果它将全部注意放到面前的战斗之中,那么几乎没有手段可以突破它的防御圈。”   这一点瓦伊凡少女深有体会。   哪怕是升级换代的阿鲁比昂,装备神灵的遗产也没办法靠近七冠的巨龙,各种神秘的法术让现实发生不可思议的扭曲,以至于常识在面对法夫尼尔的时候完全不管用,别说是突破,就是保护自己都显得十分困难。   “所以我需要它有一个瞬间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林逸朝手心哈了口气,搓了搓手,“七冠巨龙终究是晶簇的上级控制单位,它们的行动模式不是追求胜利,所以不会有将所有单位圈起来F2A的简单操作,它必须时刻关注战场的变化,让所有晶簇营造出恰到好处的压力,这是晶簇的发动这场战争的原因,它绝对不能背叛的最终目的。”   “所以只要战场出现一个巨大的变化,它就必然需要重新评价整个战场再对整个晶簇群落下达命令,对于战场的变化,它一定提前做出无数预案来进行应对,不过沃伦姆德飞起来的话,那些预案都会变成废纸,法夫尼尔不得不在现场重新计算这一个巨大的变数,它的注意力将不会放在面前的战斗之中。”   “那就是一个接近的机会,如果只是自律模式的防卫机制的话,先不说能不能突破,至少突破的可能性比和全神贯注地法夫尼尔战斗要高上许多。”   晶簇们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七十万吨等级的重量会凭空飞起来。   无论法夫尼尔怎样预案,都不可能以这个变化为前提进行战术设计,只是果然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实在是太过天马行空,实际上法夫尼尔也的确不需要这么去设计战术,沃伦姆德根本就不可能飞起来。   “大团长,您对晶簇们了解多少?”   无线电中瓦伊凡少女严肃的声音让林逸有些意外:“你是指哪方面的了解?”   “那些晶簇做出判断与执行命令的速度,我当时在天上与法夫尼尔纠缠,对于晶簇的变化不是很清楚,但是偶尔的地面观察发现那些晶簇执行命令的速度很快,完全没有任何凡人军队对于命令的迟滞性。”   “理所当然,它们严格来说不算是一支军队,所有的战斗单位都没有独立的思考,只是执行命令的机器,法夫尼尔只需要一个念头,晶簇就会立刻执行相应的命令,哪怕那一条命令是让它们去送死,它们也不会有任何犹豫。”林逸想起在沃伦姆德看到的守军与晶簇战斗的资料,继续说道,“晶簇们将所有战场的信息反馈到法夫尼尔那里,法夫尼尔做出判断的速度也很快,战场瞬息万变,凡人的精神可是难以捉摸,看似坚强的人可能在一瞬间破防,勉强维持的防线有可能只是多施压一秒就全线崩溃,它们以维持压力为战斗目标的话,判断就必须要快。”   “那这方面的情况有可能出现变化吗?”瓦伊凡少女再次问道。   “很难,执行命令的速度是晶簇的硬件决定了,至于判断的速度,法夫尼尔倒是可以下达一个具备延迟的命令,但是它没有理由那么做,目前看来法夫尼尔比起生物更像是机械,机械的思考有一个特征,那就是一定要符合前提条件的逻辑,它找不到这么做的理由就一定不会这么做,你发现了什么吗?”   瓦伊凡少女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如果只是让沃伦姆德出现起飞的可能性,或者向上浮动那么一两秒的时间,能不能制造出空隙?”   正常来说不可能。   一两秒的浮空,沃伦姆德可能才刚刚离开地面十几厘米的距离就落下去,这点变化根本不足以让战场发生任何变化,放在凡人的战斗之中,说不定都没人察觉到这样的变化就结束了。   不过晶簇……不太一样。   晶簇不可能疏忽战场的任何变化,消息的传递也不会有任何迟滞。   它们发现沃伦姆德升空的可能性,这个变数就会上传到法夫尼尔那里,随后法夫尼尔就必须将这个变数囊括在内进行思考,沃伦姆德腾空的一两秒时间,正好是它需要作出判断的一两秒时间,也是林逸需要的那一两秒空隙。   “有这样的可能性,不过能做到吗?”   “技术上仍旧不可能,七十万吨的重量凭借阿鲁比昂能够发挥的源石技艺,根本没办法完全抵消重力的影响,而哪怕抵消到最后沃伦姆德只有一百吨的重量,阿鲁比昂的引擎依然提不起来。”   “那就让整个沃伦姆德自己来推。”瓦伊凡少女打算拉塞尔的话,十分认真地说道,“拉塞尔,还记得怎么将那些空骑士变成我的载体的吗,现在你要将沃伦姆德变成我的载体。”   “别说傻话,城市核心与空骑士的动力源怎么能相提并论,那种规模的源石不可能像是空骑士那样完成调试。”   “那就不要调试,不用去清除源石内的那些呓语,那些由我来抵挡,你只需要将沃伦姆德的源石像是空骑士那样进行调整就可以了。”   “白痴,那样你会——”   不可名状的呓语会吞没一切精神。   瓦伊凡少女之所以没有被源石影响,是因为作为载体的源石经历过长时间的调试,瓦伊凡少女反复清理过源石内的声音,将那些源石变成自己的阵地,就像是风暴中躲在房间里紧紧关闭门窗的话,尚且还能说是安全,但是你主动走到风暴之下去试试?   试试就逝世。   但拉塞尔最终还是收回自己的话,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手边的电脑,现在瓦伊凡少女的选择与先前似乎也没有差别。   只不过同样的决心竟然要自己再做一次?   命运还真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如此残酷。   “拉塞尔少尉?”   大团长的声音显然是察觉到什么,拉塞尔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大团长面色十分严肃地对他说道:“这样做的危险性如何?如果这样做会危及到你们的性命,那——”   “现在的情况下,任何任务都会有生命的风险,这并不是我们驻足不前的理由,大团长。”   拉塞尔平静地说道:“比起正面参与与法夫尼尔的战斗,现在这个任务的危险性要小上许多,只是这么做会让这家伙直面源石中的呓语,那是我们不能进行支援的战场,所以我有一些担心,不过维多利亚的军人在精神世界依旧强韧,是我关心则乱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大团长,难道你觉得维多利亚的军人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拉塞尔露出一个苦笑,从手中的食盒叉起一块炖菜塞进嘴里,表情很有些无奈,“对了,大团长您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啊,还就就是我想要一台空骑士,我需要一个接近空中单位的手段。”林逸环顾四周,仓库里有备用的维修零件,却没有任何一台空骑士了。   “那样的话,大团长要不要试试阿鲁比昂?”拉塞尔指了指身后的仓库内唯一一台空骑士,“那家伙要进入沃伦姆德的核心,阿鲁比昂正好会空出来。” 第七百零五章:悲伤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空弦站在广场的一角,看着人们将秸秆与树枝扎成的木人丢进广场中央的篝火。   安魂的歌声环绕着火焰升起,舞动,映照着生者脸上各式各样的悲伤。   那似乎是沃伦姆德送别亡者的仪式。   沃伦姆德虽然是莱塔尼亚北境的商业中心之一,但是北境八月之中靠近冬灵山脉的沃伦姆德只是一个起始站,商人会从沃伦姆德出发,在莱塔尼亚更深处的其余商业都市完成跨过的大宗贸易,毕竟能走到沃伦姆德的商队也不会介意多走几步,而这几步可金贵得很,越是往莱塔尼亚腹地走,来自外国的商品就卖的更加紧俏。   结果上来说,沃伦姆德更像是一个中转站。   在这里进行的贸易要么是附近聚居点的农贸往来,要么就是翻越冬灵山脉或者深入莱塔尼亚的旅行装备买卖,工业这个概念距离沃伦姆德有一些远,这里更像是一个放大后的农业小镇,而大多数这种被麦田与粮食环绕的城镇都有相似的风俗。   空弦的家乡也会用秸秆与树枝扎成奇奇怪怪的人形,农忙之后大家会在丰收庆典上将这些人形一起烧掉。   烧掉的秸秆可以成为田地的肥料,大人们将这说成是丰收神的馈赠,不过实际上大家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每年烧得秸秆还有人专门去分给各个农户呢,这么说大概也是讨个彩头,而像是空弦这样的小孩子也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他们总是更在意热闹的庆典。   人们围着篝火跳着,笑着,闹着,累了之后就静下来,大一些的男孩和女孩会偷偷摸到墙角的阴影,空弦每次都很好奇他们去做什么,但总是会被大人们抓着后衣领丢到稻草堆旁,然后就拿着烤得软绵绵的苹果被大人们的故事吸走全部注意。   故事中的兰登卫队总是无往不胜,似乎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   每次她抓着烤苹果的签子,紧张得苹果都掉到稻草堆里时,大人们总是会摸着她脑袋说没关系的,大家最后都回来了。   “骗子。”   空弦低头看了看自己在广场旁拿到的烤苹果,这一场庆典不会对任何人收钱,沃伦姆德的苹果老实说也比老家要好吃一些,毕竟这里是农贸产品的大型集散地,每年都会举办相应农作物的评比,能被沃伦姆德收拢起来的水果都有极好的品相,与兰登修道院那些半吊子农民种出来的东西截然不同。   但是没什么味道。   不是烤苹果的手法问题,也不是相应物质的短缺,沃伦姆德现在缺的是主食,像是烤苹果会用到的蜂蜜之类的奢侈品倒是不缺,只是果然没什么味道。   空弦轻轻咬了一口,安魂颂的尾声已经过去,广场上蔓延着与庆典截然不同的啜泣。   不,这就是送别的庆典,应该是符合庆典的哭声吧。   自己该为谁哭呢?   或者说自己在这里哭了,他们真的能看见吗?   空弦抬起头看了一眼稀薄的天空,天灾云散得很快,本就是异常聚集的东西自然也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但是她并没有看见死去的人在天上对自己招手,大人们的那些故事中,明明都说过死去的战士会在天上祝福大地上的战友,活下来的人会感受到战友们从未离去,那就是兰登卫队真正强大的秘密。   “果然是骗子。”   空弦咬了一口冷掉的苹果,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天气有些冷了。   大人们总是比孩子更显注意到气温的变化,可是这个时候却没有人来提醒空弦该加一件衣服。   接下委托,护送林逸来到莱塔尼亚的兰登卫队成员,那些空弦熟悉的面孔,教她农活,教她辨别种子,被她缠着教授战斗技巧的叔叔们现在都已经离开她的身边。   三十几人的队伍只剩她一人。   被北境联军作为俘虏返还给沃伦姆德时,随同返回的还有许多熟悉的遗体,北境联军与沃伦姆德的合作发生在战斗结束之前,还没有来得及发生亵渎尸体这种事情,但是还回来的遗体上也写满北境联军在面对他们时的恐慌与愤恨,大多数遗体都被不同的武器贯穿或者劈砍,很难有一具完整的遗体。   战场上可没有整理遗体的入殓师,空弦第一次看见那些熟悉的冷冰冰的身影时,就已经崩溃过一次了。   破碎的精神在焚毁那些熟悉的身影时得到重塑,她甚至还拿起弓箭参加了针对晶簇的战斗,激烈的战斗让她很快忘记很多事情,直到现在静下来,她才发现重塑后的精神已经可以抵挡独自一人的悲伤。   但是独自一人的寂寞却如同彻骨的冰冷流遍全身。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天空,陌生的语言,陌生的庆典,陌生的人……自己到底在这个地方做什么呢?   “席德佳,你在这里啊?”   突然被叫到名字,空弦小小地抖了一下,她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看见两个同样的外乡身影正向她走过来。   作为一名兰登修道院修女开始出外游历之后,空弦一直用着“空弦”这个代号,很少有人再用真名叫她,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是家乡的那些叔叔又醉醺醺地来逗她,但是看见来人后她才想起自己和乌萨斯的三只小熊也交换过姓名。   差不多的同龄人总是能迅速玩到一块儿。   “这烤苹果好吃吗?”   古米抱着两个大大的纸袋子凑到空弦身边,在空弦愣住的时候伸过来咬了一口,然后像是被烫着一样在原地跳了几下脚:“呜哇哇,好冰好冰!席德佳,你在这里站了多久啊,这苹果都凉透了,呜呜,我不会被冻坏肚子吧?”   空弦看着委屈兮兮的古米回过神来,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这样一句话立刻让古米安静下来,连另一边同样抱着两个大袋子,空弦印象中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凛冬也瞧向这边,那眼神变得很奇怪,竟是让空弦有一种面对长辈的感觉,不是平时大大咧咧的那些叔叔伯伯,而是作为兰登卫队成员的那些长辈。   “凛冬凛冬,席德佳她道歉了,她竟然道歉了诶!”   古米惊讶地拉了拉凛冬的衣袖,平时几个小家伙混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充满一种竞争的意思。   黎博利这个种族本就是偏执的代表,这种偏执与维多利亚的骄傲融合在一起,就是空弦一直都想要在三只小熊面前证明自己,道歉是绝不可能道歉的,就算是因为自己提议偷偷去林子中狩猎导致谁不小心伤了自己,她也不会道歉,只是会抛下手里的所有事来帮忙。   三只小熊早已熟知空弦这种有趣的性格,只是现在熟悉的一个常识又被打破。   凛冬沉默地看着因为古米的惊讶而有些局促的空弦,歪歪头说道:“既然碰见了,那就跟我们一起来吧,本来先前就去找过你,只是你一直没在自己的房间。”   “对哦,一起来吧,席德佳,啊,你有口罩吗?”   “口罩?什么口罩?”空弦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等等,你们打算做什么,手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去仓库那边捡了一些送别宴会上剩下来的食材,我们打算去真理那边弄一个火锅,说不准以后就没这个机会,呸呸呸,我是说过一会儿可能没这个功夫了。”   空弦这才注意到真理没有跟她们在一起,对于总是形影不离的三小只来说倒是十分不正常。   “她没和你们一起来?”脑海中一下子闪过那些熟悉的冰冷身影,空弦的声音也急了一些,踏前一步抓住古米的手,“她出什么事了吗?”   “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凛冬转头向广场外走去,“只是感染了矿石病而已。”   “矿石病?”   “嗯,那个笨蛋自己用源石割开手掌,先前不久才脱离危险期,得亏这里是沃伦姆德,有针对感染者的病院以及有经验的医生,那些活下来的‘薛西斯’成员也有相应的看护经验,现在都在那边帮忙,我们现在正打算过去。”   “割开自己的手掌,她为什么要那么做?”空弦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为了让更多的人能活下来,如果她没有那么做,那么我可能就死了。”凛冬的声音令人惊讶的平静,“有一个忠告或许适合现在自己的你,席德佳,不要去思考战斗的意义,那都是假的,你一直相信的人,一直坚守的理念都可能背叛你,你能相信的只有到目前为止发生的现实。”   凛冬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却意外得充满说服力,好像这句话中就藏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现实?”空弦跟在凛冬身后拐上另一条道路。   “有人为了让你活下去死了,还有人因为你能活下来而高兴,这些就是现实,那么你会怎么选择?”   “什么选择?”空弦的眼神躲开了凛冬。   “是否继续活下去。”   空弦沉默了一会儿,一路上凛冬也没有继续说话,一直到三人来到另一条被隔离出来的医院时,她才在接过古米递过来的口罩时低声说道:“我不知道现在就去见他们,我能和他们说什么,他们一定会很生气,但是如果不是我将奥尔芬斯先生的委托带回去,他们也不会……”   “兰登修道院需要商业合同不是吗,如果他们不想接手完全可以不来,相信我,他们比你更清楚会面对什么,我们都是小孩子,而他们都是大人,你觉得他们是那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天都在与酒精打交道并且被酒精打得体无完肤的那种人吗?”   “当然不是!”   “那么你大可以抛开那些无聊的思考,如果他们对你有半点怨言,那么你不可能活到现在,兰登卫队承载的任务十分危险,每一步都会坠入深渊,而跨越那无数的危险最终活下来的人是你,他们每一个人都选择让你活下来。”   空弦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上这话,只是有一种澎湃的情感突然冲破重塑后的精神,她一下子盖住自己的鼻子。   “然后还有我,我有没有告诉你,兰登卫队的叔叔们也救了我一命?”   空弦惊讶地看向凛冬,凛冬也回过头,那双平静的眸子第一次让空弦觉得自己比不上凛冬,并非是维多利亚的教育不如乌萨斯,也不是黎博利的种族与乌萨斯族有差距,只是有什么不可复制的关键经历塑造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让凛冬在成人的道路上先行一步。   “他们想让我活下去,所以我选择活下去,那么你呢?”   空弦还是没有说话,她担心一说话就暴露那颤抖的嗓音,她只能点点头,用手背使劲擦了擦眼角。   “那么只要活下去,就能找到新的相遇与同伴。”   垂落下来的手被身后的古米握住,活泼的少女拉着空弦走进建筑的灯光,她们跑过感染者病院的过道,一路小跑到一个单独的病房隔间,看见穿着病号服正在鼓捣一个家用锅炉的真理。   “你们来得真慢,话说为什么要是火锅,你知道向护士长申请在病房内用这种家用锅炉有多麻烦吗,我去和他说的时候,他以为我已经被矿石病逼疯了想着法地求一个解脱呢。”听见脚步声的真理回过头,有些意外地看见两人身后的第三个身影,“你们不是说没找到席德佳吗?”   “路上碰见了,所以计划没变,火锅比较适合四个人一起吃。”古米拍了拍手里的纸袋,“放心,我一开始就是按照四人份来准备的!”   “一开始?你们不是没找到我吗?”跟过来的空弦有些意外地说道。   “没找到就继续找啊,我本来就打算把东西拿到这边放下后继续找的,我们不是一起到莱塔尼亚来的同伴吗,怎么能抛下你呢?”   古米一边说着一边就抱着纸袋,哼着鼻歌跑到一旁真理准备好的桌子旁还是收拾那些食料。   空弦有些呆呆地看着古米的背影,视野渐渐盈满模糊,她后知后觉地抬起手,但是却盖不住越来越多的湿润。   “席德佳,能帮我们一个忙吗?”   真理的声音让空弦抬起头,她紧闭着双眼,不想要暴露自己的软弱。   “帮我们哭一场吧,席德佳,乌萨斯人都不太擅长哭泣,我们三个在切尔诺伯格已经忘记怎么哭了,所以现在该哭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哭,所以你能帮我们这个忙吗,帮我们哭一下,帮我们为那些救了我们的兰登卫队的大人们伤心一下,听见你的哭声,我们也会好受一些。”   怀里被塞进来一个柔软的枕头,真理的声音下,空弦再也没能控制住自己。   嚎啕的哭声隔着枕头溢开,真理在古米案板上切菜的声音里坐在另一张病床,她轻轻按着胸口,聆听者源石内逐渐归于平静的声音。   “哭吧,哭吧,席德佳,我们还有时间来展示悲伤。”   .   广场最后一丝篝火熄灭的时候,晨曦破开夜空。   大地上第一缕光刹那间拥抱这片大地,逐渐明亮的天空也看见大地上零星的反光。   一只晶簇的蜘蛛静静地趴伏在大地,看着褪去外壳的钢铁巨兽在钟楼的响声中冒着白烟碾过大地,如同破开巨浪般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驶向东方。   真的不可阻挡?   晶簇的蜘蛛没有思考这样的问题,只是它已经不再能听见来自城市的哭声,特别强化的感知系统内,沃伦姆德灰烬回归往日的平静,回归到那种因为一日三餐吃得饱饱的,就能感受到幸福的日常。   或许稍微有些区别,但也不会差太多。   凡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剧烈的情感不会长久,大多数人想着的只是如何继续活下去,他们很快就会遗忘亡者,遗忘悲伤,遗忘绝望甚至是希望,然后继续那平平无奇的人生。   ——确认沃伦姆德已无观测价值,第三阶段作战开始。 第七百零六章:袭击之时   泥岩还是很不能适应北境联军法师团团长这个身份。   萨卡兹人在泰拉大陆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就算有萨卡兹佣兵得到一些有身份的老板雇佣,那些老板也只是将萨卡兹佣兵当作是消耗品,他们甚至不能参与战利品的分配,就像是人们手中的长剑也不可能去分享主人的荣耀。   她可能是萨卡兹人中唯一获得如此高位的人。   所有萨卡兹人共同的愿望似乎在她身上已经实现,每一次看见莱塔尼亚的法师们向她低头行礼,哪怕眼神中充满不屑的轻蔑,泥岩也有一种活在梦中的感觉。   “我需要做些什么?”   跟在副官的莱塔尼亚女性法师身后,泥岩显得稍微有些局促,就像是得到表彰的坏小孩,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需要您做些什么,大人,实际上也没人指望您能做些什么。”   莱塔尼亚副官一边回答,一边从手里的碗里抓出来一把灰均匀地撒向结构层阴暗的角落。   泥岩惊讶地看见那灰中升起灰白的影子,一个头顶巫师帽,身穿莱塔尼亚法师长袍的幽灵就在她们面前仔细地整理了一下妆容,然后拿着同样只是影子的源石法杖飞向远处。   “那是什么?”   “那是用来弥补人手不足的道具,为了防止晶簇从我们没留意的地方小规模的渗入,我们需要一套没有死角的巡逻体系,但是我们人手不够这么做,所以只能让这些灵体来替代巡逻。”   女性法师面无表情地解释起来,只有在低头瞥见手里的碗时,才对那些灰尘的减少感到明显的肉疼。   “这些灰是什么?”   “施法媒介,灵体并非是那么简单就能召唤的东西,特别是具备一定施法能力,能够干涉到现实之物的高级灵体都需要一些现实中定锚的媒介,权贵法师的骨灰就是这样的媒介,灵体以少量的骨灰制作出行于现实之中的载体,就是你看见的那些幽灵,虽然实际上的原理与那些童话中死人的灵魂完全不一样,但是我不奢求一个外行人能明白灵体与灵魂的区别,大人您也可以将它们当成是那些鬼故事中的主角。”   泥岩的确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不过她并没有被这些灵体吓到,而是因为女性法师话中某个词而睁大眼睛。   “权贵法师的骨灰?等等,你的意思是,这个碗里的这些灰是——”   “高阶法师通过特殊方法处理遗体后得到的灰状残留物,如果一定要这样解释您才能明白的话,那以后我们的对话可能会非常繁琐,我想我会优先选择闭嘴,大人。”   女性法师的态度一如既往地算不上有多么好,但泥岩却已经顾不得了,她只是有些无法接受地提高声音:“你们将人的骨灰这么用?这些骨灰只是那些犯了死罪的法师们的吧?”   “莱塔尼亚的法律没有面向法师的死罪,通常对于一位无恶不作的法师给出的判决大概会是三倍或四倍于他生命长度的监禁,大多数骨灰都是法术协会回收法师成员的遗体得到的,每一个法术协会的成员在成为协会的一员时都会签订一份捐赠遗体的自愿协议,死后自然会有法术协会上门回收。”   “所以这些骨灰很可能是你们的同伴?”   “大人果然是萨卡兹人中与众不同的个体,我也很惊讶萨卡兹人竟然对‘同伴’的定义会持续到他们死后,我们一般不会把骨灰叫作同伴,更不会把施法媒介当成是一个可以分享情绪的对象。”   女性法师平静地撒开另一把骨灰,昏暗的结构层中又飘出来一个幽暗的影子。   泥岩仔细看了看那个影子,突然觉得有一些眼熟。   在外面讨生活的萨卡兹人,不,应该是所有的萨卡兹人都有一双好眼力,就算没有眼睛的萨卡兹人只要还活着也会有办法记住所有遇到过的人,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泥岩也是如此,她能认出来那个影子的样貌,她记得先前在郊外的时候看到过这么一个法师供职在北境法师团。   “现在这些骨灰哪里来的?”她一下子就升起巨大的怀疑。   “你的怀疑十分精准,萨卡兹人又一次打破我们之间的常识,显然你们没有我们想得那样愚笨,这些骨灰的确是先前战死的那些法师的遗体,权贵法师的骨灰这东西只能用来召唤灵体,还得是在有灵体残留的地方才能进行召唤,一般没有人会把这东西带在身上。”   “他们才为了沃伦姆德而死!”   “那么想必他们也不会介意死后继续为这个城市做一些事情。”   女性法师展现出泥岩难以理解的冰冷。   泥岩在察言观色这一块上一直做的不错,她能看出来这份冰冷并非是针对自己这个“魔族佬”,所以她能一直与这位冷漠的副官相处,可是现在她却有些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副官能如此冷漠地对待自己的同伴。   “因为我们并没有多少选择,任何东西都要物尽其用,还是说您认为我死后可以逃脱这样的命运,骨灰会乖乖地呆在自己的墓穴中与腐烂的衣物一起享受后人的追悼?又或者您想象中的世界除了萨卡兹人外,所有国家都活在一片无忧无虑的乐园,从生到死都充满萨卡兹人幻想出来的幸福?请抛弃那些无聊的幻想吧,你们萨卡兹人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片大地的残酷,我们必须物尽其用,才能在这样的世界开辟出生存的道路。”   泥岩被说得有些哑口无言。   萨卡兹人的确更清楚这片大地的残酷,天灾不仅逼出来移动城邦这种奇迹般的造物,同时也给各个国家带来不同的传统,这些传统在不考虑天灾存在的情况下大都会显得十分无情,它冷漠地要求所有人都变得冷漠,通过践踏人性与道德来让人们在面对天灾时不至于像是普通人那样脆弱。   只是萨卡兹人从未真正地融入到任何团体,所以她也从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些残酷的传统。   “这其实也是你们萨卡兹人不受待见的原因,大人,这个残酷的世界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况且资源有限的世界少了一个竞争者大家都会好过一些。这里只有一块面包,如果我扳开这块面包和你一人一半我们两人都能活下来,那么我不介意这么做,但是如果一人一半的结果是我明天也要和你一人一半,然后每天都吃不饱,饿到头晕目眩,最后甚至有可能因此而死的话,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分给一个陌生人面包。”   女性法师冷漠地说出一些不得了的话,泥岩稍微愣了愣,嘴唇动了好几下才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以为你们叫我们魔族佬是因为那些传说。”   “传说?啊,魔王会毁灭世界那个?那些东西普通人可能会信,毕竟各国政府都有意无意地将这当成主流观点宣传了数百年,一般人不会也不想去仔细思考这背后的谎言,但是没有法师会相信这种无聊的谣言,我们没有生活在童话之中,魔王也不会比天灾更可怕,我们尚且能从天灾之下逃离,萨卡兹人的王又怎么可能毁灭世界?”   女性法师接二连三地召唤出幽灵的身影,那些影子游走在结构层的阴影之中,构成一套密不透风的巡逻网络。   这些灵体对于能量的波动十分敏感,就算有晶簇使用法术隐匿身形也会被立刻发现,而灵体的特征是在持续过去之前几乎不会二次消亡,它们总能第一时间发出警告,就算真的消亡了,失去召唤物的施法者也会第一时间觉察到是哪里出现漏洞。   “况且你们的上一任领袖,距离魔王最近的那个女人,好像是叫作特蕾西娅这个名字的萨卡兹女人吧,她甚至被你们自己人给杀死了,而内战胜利的摄政王特雷西斯则作为人质被要求前往维多利亚,现在不知道成为哪位公爵用来争夺王位的底牌,当然,或许他有可能反过来控制公爵的势力并为此洋洋得意,但是你们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维多利亚。”   这些都是泥岩第一次听到的话。   特雷西斯与特蕾西娅,没有任何萨卡兹人会没有听说过这一对兄妹的名字,但是对于没有被卷进那一场内战的普通萨卡兹人来说,那也只是两个伟大的名字,意味着卡兹戴尔曾经一度距离统一只有一步之遥,而所有萨卡兹人都相信只要他们能完成统一,历史中那个伟大的国度就会再次回到这个世界。   然后那两人失败了,这就是结果。   萨卡兹人还是过着萨卡兹人的生活,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得更糟,好像有没有出现那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区别。   她甚至这才知道特雷西斯摄政王去了维多利亚。   “特雷西斯……殿下在维多利亚做什么?”泥岩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   “不知道,我这样的人物看上去像是能知道维多利亚隐秘的人吗?”   “我想至少比我知道得多一些。”   “哦,那倒也是。”女性法师点点头,一边继续着巡逻,一边说道,“维多利亚的王位继承纷争早已不是什么什么秘密,所有人都在赌他们什么时候会打起来,我正好让某位公爵成为我获利的道具,所以也更关心这场竞争中的一些信息,例如各位公爵的一些底牌,其中有一些很有意思的情报,虽然不知真假,但是据说某位公爵找到德拉克的后裔,我是说纯血的后裔,想要以此为底牌宣告争夺王权的正统,也有公爵试图说服独角兽一族离开最高法院的独立体系,参与王权的争夺,还有的公爵找到在维多利亚作为人质的卡兹戴尔摄政王,似乎想要扶持特雷西斯成为维多利亚的王。”   “让一个萨卡兹人成为维多利亚的王?”   “维多利亚其实不怎么在乎萨卡兹人的种族,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够扔进维多利亚这个巨大的吃人怪物变成维多利亚的养分,那么谁都可以成为祭品,特雷西斯如果成为维多利亚的王,那么维多利亚就能拥有对卡兹戴尔的强宣称,同时萨卡兹人漫长的历史将补足维多利亚最大的短板。你知道除了哥伦比亚的每一个国家都比维多利亚历史悠久并且在法理上更加正统,也因此哪怕是国力上有差距,维多利亚的外交也会失去很多操作余地,只能选择用国家实力来进行压迫外交,有效归有效,但每使用一次都会让维多利亚的外交局势变得更加窘迫。”   对不起,我不知道……   泥岩抿了抿嘴,到底还是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萨卡兹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很早以前魔王统治大地的时期,正是因为那一段统治才会衍生出魔王会毁灭世界的说法,就像是莱塔尼亚惧怕巫王一样,大地上的人们也在惧怕回到魔王的统治,只不过这份惧怕的前提就是萨卡兹有合法的对于这片大地的宣称,若是萨卡兹人成为维多利亚的王,维多利亚就能成为这片大地正统的继承者,配合维多利亚现在的国力,他们认为可以重塑只存在于历史幻想中的理想国,当然,怎么说服其余人接受这个异想天开又稍微有些可实践性的想法就是与特雷西斯联络的那位公爵的能力了。”   “你刚才说特雷西斯殿下有可能反过来控制公爵?”   “一些小道消息提供了这个可能性的支持,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位垂垂老朽的公爵与一位从内战中胜利的阴谋家,后者控制前者的可能性比较高,但是维多利亚从来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特雷西斯控制公爵,塑造出这位公爵的各种力量会重新塑造出维多利亚的特雷西斯,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变化,还是六位公爵,只是一位公爵会变得年轻一些以外。”   女性法师的话让泥岩感受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第一次发现在自己还在这片大地上挣扎生存的时候,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原来这个世界并没有静止下来,它在轰隆隆地向前行进,任何一直蝴蝶煽动的翅膀都可能在将来影响到无数人的命运,就像是如果特雷西斯殿下成为维多利亚的王,那么大地上的萨卡兹人是不是就有了一个归处?   “或许,但现在您不应该思考这些大人。”   “呃?”   “您的表情太好猜了,这就是您需要穿上那一层防护服的理由?”   “其实主要是为了防止感染。”   “那是只面向萨卡兹人的温柔?”   “我说过我可以穿那一身防护服,但是你说不用,让其他人看看我的样子说不定会有一些正面的效果。”   “嗯,的确如此,您有一张值得追随的脸,况且您也没必要什么事情都自己背负,我们是法师,自有办法从源石污染中保护自己,与您接触的感染风险还没有做一次事关源石的法术实验来得高。”   女性法师没有继续从碗中洒出骨灰,而是从长袍中拿出法杖,同一时间,泥岩也察觉到法术的波动如同湖面扫过的涟漪,竟是直接从她们脚下掠过。   覆盖整个沃伦姆德地下的大型法术!   女性法术还在预读法术的波动,泥岩的脑海中却闪过术式成型的画面,她来不及有任何言语,直接抱着身边的女性法师向旁边猛地一滚——   轰隆!   巨大的声响撕裂了整个沃伦姆德。   四座“高塔”刺穿整个核心城,四道从大地深处凸起的尖刺,四道高柱贯穿城市的结构层与地表,将庞大的钢铁怪物死死钉在大地之上。   高塔打开塔顶,晶簇的身躯在晨曦的光芒下闪耀着光辉。 第七百零七章:拥抱源石   火雨从天而降,摇曳的群星如同无花果籽般刷刷落下。   法术凝聚的天火在沃伦姆德被地刺贯穿的那一刹那就覆盖整个天空,当第一只晶簇从“高塔”之中爬出来的时候,第一课火球也消弭在天空闪烁的护盾之中。   晶簇选择用最暴力的方式展现它们的力量,继续压榨绝望。   沃伦姆德第一时间就陷入战火,但或许是因为先前整个后半夜的送别让活下来的人安定了情绪,也有可能是临时议会在后半夜警告所有人不要放松警惕有了效果,当然,更单纯的可能只是晶簇一如既往地猫戏老鼠,沃伦姆德并没有第一时间崩溃。   施法者们整整一个晚上没合眼在沃伦姆德各处搭建起各种梯次的防护法术,召唤的各类灵体几乎可以说是驻扎在沃伦姆德内的又一个军团,晶簇与这些防卫机制撞在一起,它们也乐得于这些东西撞在一起,于是骤然陷入战火的沃伦姆德得以第一时间避开巨大的死亡。   “法夫尼尔果然没有出现。”   中央高塔的楼顶,溢满法术光辉的房间内,莫斯提马虚化四周的壁墙看见了那四座不比中央高塔矮上多少的“高塔”,不断有晶簇从“高塔”内涌出,甚至有晶簇站在塔顶张开双翼,在晨曦的光芒下开始侵蚀沃伦姆德的天空,然后被从地上飞起来的法术被轰下来。   核心水晶投射出来的全景地图显示晶簇如同打翻的咖啡一样开始在城内蔓延,然而出现的只是提高数个强度的晶簇,却并没有最关键的上级节点,七冠巨龙“法夫尼尔”。   莫斯提马回过头看向房间内的另外一些人:“能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现吗?”   房间内除了莫斯提马以及负责传递命令的一些议会文职人员以外,还有另外一批客人,包括真理在内的一些感染者。   这些感染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如果非要找一个统一的标准,那就是他们都是在先前的战斗中确认感染。   他们都听见过某些声音,而这些声音告诉他们沃伦姆德被四座“高塔”贯穿的时间。   “源石中的回响并没有主动提及这件事情,法夫尼尔的出现条件或者时间没有随着呓语在源石中蔓延,如果需要弄清楚它什么时候会来,我们可能需要更加深入地沉入源石。”   真理平静的声音接上莫斯提马的话。   她知道自己和周围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表示能听到针对那些晶簇的命令时,沃伦姆德就高度重视起这一点。   能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要做什么就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伤亡,就像是刚才那突然隆起的地面,晶簇一改先前挖地道进攻的低效方式,第一次展现出可以被称之为奇迹的超凡法术——能够直接将移动城邦的贯穿的地刺绝无仅有——给移动城邦带来最直接的伤害。   但实际上却没有杀死任何人。   那些地方滞留的平民早已经迁往其余地区,大概只有一些施法者会在附近徘徊加固防护,这也是为什么晶簇出现的第一时间就陷入战斗没办法继续深入的原因。   沃伦姆德知道晶簇什么时候会来,也知道它们会怎么来。   听到这一切的就是那些可能被误认为是晶簇的感染者个体,他们努力倾听着来自源石的呓语,从源石中那些使人癫狂的声音中找到晶簇之间传递的命令。   然而被动接受的消息十分破碎。   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晶簇,来自法夫尼尔的命令偶尔“串频”到他们的脑海,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听见的仍然之后源石中那些无法解析的杂音,就像是实际上直到晨曦到来,晶簇发起攻击的二十分钟前,他们中才有人听见这个计划,随后二十分钟内陆续有更多的人听见那个声音。   “这很危险。”   莫斯提马看向真理,说完之后她却稍稍撇了下嘴,似乎对于自己刚才这句话感到有一些别扭。   “我们知道我们要做什么然后才选择站在这里。”真理代表所有人开口说道,“我想沃伦姆德的临时议会也知道要怎么运用我们才会找上我们。”   主动拥抱源石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先例。   一些被矿石病折磨疯的感染者会放弃生存的希望,他们开始努力去倾听源石之中的那些声音,主动刺激体内的源石结晶,甚至在一些药物的帮助下主动加速源石结晶在体内的蔓延,这样毫无疑问会压榨感染者本就有限的生命,但是他们的确能更加清晰地听到源石之中的呓语。   莱塔尼亚其实就在这方面颇有经验,许多法术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深入源石聆听那些呓语创造出来的,而哥伦比亚比莱塔尼亚更进一步,那个国家的许多大型组织都会购买奴隶强行植入源石,然后加速感染过程来换取源石之中的知识,现在沃伦姆德要做同样的事情,与前者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这里的人都是自愿的。   “我希望你们都能回来。”   莫斯提马别开与真理对视的眼神,后者只是轻轻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最后一顿晚餐已经结束了,比想象中要热闹一些。   空弦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哪怕是经历过兰登卫队全军覆没这样的悲剧,那种来自于乡下的淳朴个性也并没有从这一只黎博利身上消失,她很快就和古米一起开始为大家添饭加菜,开始拉着沉默的凛冬叙述那些她在路途中见到的故事,或者是一些修道院流传下来的小小隐秘。   她和凛冬与古米都相处得很好,乌萨斯的三人组多了一个维多利亚人也还是乌萨斯的三人组。   “我尽量。”   凛冬拿起沃伦姆德法术协会准备好的药剂。   这些药剂原本用于捕奴队抓捕到的那些具备罕见法术天赋的感染者,是各种人体实验之后得到的有效加速矿石病的答案,属于莱塔尼亚阴暗面的结晶,一开始谁也没想到这种不能公之于众的罪恶竟然会成为沃伦姆德对抗绝望的一环。   真理与其他人一起毫不犹豫地拿掉活塞,饮下药剂。   痛苦还没有落进胃袋就烧穿了整个食道,真理只感觉自己吞下了一团火,那火焰烧穿食道,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她听见身边的感染者开始哀嚎,也可能是自己承受不住那份苦痛发出的声音,但是很快现实中的声音就变得不再真切,她像是一个掉入湖水里的人,四周仿佛有无数朦胧的影子在水下绕着自己遨游,不时有一个两个畸形的影子贴着自己的耳朵舔着自己的耳膜,留下无法解析的各种呓语。   ……   “身体强度有些不达标;”   “这个种族的体能不足,但是与源石的适应性还不错;”   “融合的是牛科,啧,好吧,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旧人类要把羊放到牛科里去,总之这一次融合的是各种羊的基因,虽然身体强度差强人意,不过还是放出去看看吧,说不定自然的演化能弥补这方面的缺陷。”   “放到哪儿?”   “中央谷地东边,第三大型通道电梯右边有一片平原,那地方的气候环境比较适合羊群的繁衍。”   “它们不是真的羊。”   “那我要叫它们牛头人吗?”   ……   脑海中的呓语突然变得十分清晰,甚至有一些话语变成从未见过的切实画面。   她仿佛看见一座巨大到甚至不输圣骏堡的移动城邦行使在一个封冻的世界,她沉入那座雪白的城邦,在无数活跃的隔间中看到一些熟悉的种族与不熟悉的种族,那些人被关在一个个透明且巨大的生态隔仓内,一群人形的阴影在隔舱外指指点点,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真理有一些好奇,但是她还能记着自己的任务。   她并不是来探索这些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幻想的呓语,她要寻找的时候晶簇们这一阶段的完整作战计划,法夫尼尔究竟怎样才会出现在战场之上,又会怎么出场。   当真理在这光怪陆离的画面中始终保持自己的意识,不断在脑海内强化晶簇的印象之中,那些无法控制的呓语仿佛对她失去兴趣,围绕着她这个“溺水者”身边的影子悄然散去,她似乎又向下沉了一些,耳边那些使人癫狂的呓语开始变成尖锐的呼啸,又变成战斗的呐喊,濒死的哀求,最终汇聚成战场的嘈杂。   一片战场闯进她的脑海。   她看见移动城邦被钉在大地之上,无数晶簇如同潮水般在大街小巷中游走,汇聚,变成更大的洪流直接摧毁了沃伦姆德的一切。   没有任何人活下来。   不!   哪怕知道那只是脑海中呓语的具现,真理也忍不住大声地想要否定这绝望的结局。   源石顺从了真理的想法。   脑海中的悲剧开始倒退,晶簇的潮流与沃伦姆德的防卫力量开始在巷战中拉锯,不断有人倒下却又有更多的人站出来,晶簇们寸步难进,然而晶簇源源不断,沃伦姆德的人却在一出出壮烈或者悲剧的牺牲下不断变得衰弱,就像是一头被放血的巨兽,它没有被轰然砸碎,却在虚弱的爱好中步入灭亡。   不是这样!   源石再一次顺从真理的抗拒,于是时间继续向前回滚。   这一次从“高塔”上冲出的晶簇遭遇沃伦姆德沉重的打击,完好的城防力量给予英雄登场的机会,无数沃伦姆德内并不存在的强大力量带领沃伦姆德的人撕开晶簇的洪流,真理看见四座“高塔”在人们的欢呼中轰然倒塌,胜利仿佛唾手可及。   然后天空开始向上塌陷,碎裂的空间中落下另一个“太阳”。   将自己抱成一个球的七冠巨龙浑身环绕着法术的源头,最为强大的符文散发出无限的光热,让后来出现的“太阳”更加夺人视线。   巨龙缓缓睁开眼睛,蛋形的怪物舒展开身体,立刻便夺走沃伦姆德的天空。   它垂下视线,开始夺走沃伦姆德的大地。   十二只眼睛中的其中一只将视线落下大地时顿了一下,随后径直看向真理的位置。   那一刻真理猛然意识到这个怪物并非是脑海中的幻影!   自己看见了法夫尼尔的所有备案,而这个备案中的法夫尼尔也发现了自己的窥视!   真理感觉到自己瞬间被点燃。   没有任何反抗的手段,没有任何人知晓源石之中该如何进行战斗,更别说与那样的东西战斗,它仅仅是看过来一眼,真理就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一切有形的形体,她正在飞快地崩解,开始变成与源石中那些呓语同样的东西。   她将会永远地留在源石之中!   不行,要把这个消息带出去!   要去告诉其他人,只有毁掉那四座“高塔”,只有给晶簇们的进攻带来阻碍,只有在沃伦姆德看见希望降临的那一刹那,七冠巨龙才会出现来让一切希望反转!   自己一定要出去!   强烈的意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并没有什么用,真理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奇迹的发生,源石内的空间并非是灵魂的战场,个人的想法只不过能让自己死的时候好受一些。   ——请顺着烛光离开,它会照亮你的路。   最后一点印记也变成源石中的呓语时,真理像是被噩梦吓醒一样睁开眼,但是睁开眼后她并没有出现在现实中的中央高塔。   她的身前,另一个自己正在法夫尼尔的注视下变成源石的粉尘。   扑面而来的粉尘穿过自己的身体,她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手里拿着一个烛台,那光芒温暖的包裹着自己,脆弱的光芒只照亮咫尺之内。   根本就没有什么路。   真理没有第二次听见那个声音,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手里的烛台是不是自己下意识地产物,但是她在犹豫一下后还是抬起脚。   如果说自己面前有什么路,那就只有脚下这一条在法夫尼尔的注视下破碎的大道。   她向前踏了下去。   脚底接触到坚实的地面,从脚心反馈的触感让真理猛然回过神,重新聚焦的视野里出现一个人影——莫斯提马姐姐站在控制水晶的光辉中,那张一直隐藏着各种情绪的脸庞难得地毫不掩饰她的担忧。   “真理?”   “嗯,我回来了。”真理回应着莫斯提马的呼唤,“过去了多久?”   真理环视四周,发现这里的十一名感染者中,有四名已经变成源石的粉末,在法术的拘禁下不断浮沉,而另外六名感染者紧锁双眉,脸上浮现出各种各样难以理解的表情,其中一个就在真理的注视下飞速爬满源石的结晶,随后结晶亮起灿烂的光辉,那光辉中一个人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碎裂成粉尘。   “两分钟。”   莫斯提马的回答中,真理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她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感染程度,但是低下头第一时间看见的却是手里的一个烛台,上面有荧光般的火焰正在缓缓熄灭。   “那个烛台是什么?”   莫斯提马姐姐也能看见?   真理错愕地抬起头,就在这一瞬,烛台的火焰完全熄灭,就像是一个最为纯粹的梦境,真理手里的烛台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不见。   “我,我不知道,莫斯提马姐姐,这不是我的东西,源石之中好像有什么其他东西,它,它在法夫尼尔看见我的时候保护了我。”   提起法夫尼尔,真理一下子回过神来自己先前究竟为什么要冒着生命风险沉入源石的呓语。   “莫斯提马姐姐,我知道晶簇们的计划了!只要摧毁那四座投送晶簇兵力的高塔,法夫尼尔就会出现在沃伦姆德的天空!” 第七百零八章:进攻   “摧毁那些高塔?”   葛温·林德有些迷茫地看向自己的副官,刚刚从中央高塔传来的命令让所有人都有一些迷惑。   他们提前预见到那些地方可能会被攻击,所以早已将所有人手撤了出来,现在留在那里的只有法术召唤的傀儡,以及紧急召唤的各种灵体,哦,还有就是大批敌人。   结果现在还要冲回去?   被地刺直接刺穿的城区现在已经沦为晶簇的巢穴,与那些怪物作战光是依托各种防御工事进行防守就已经很困难了,现在要放弃布置好的防御工事进攻?   那和脱光衣服去爬雪山有什么区别?   “是的,林德大人,好像是只有摧毁那四座高塔才能暴露敌人的指挥单位。”   身边的副官同样将“指挥部那群人脑子里都市屎吗”的表情挂在脸上,不过专业的军事素养还是让他平静地继续转述命令。   这也是他不满的源头。   走到这一步的人倒是不会惧怕死亡,但是这种送死的命令没有一个合适的解释,总让人觉得自己的牺牲可能会变得毫无意义。   “指挥单位?”   林德想起来紧急会议从天灾信使脑海里抽出来的那一头七冠巨龙的画面。   晶簇的上级单位,绝对不可敌的天灾。   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沉默地看着街道尽头耸立的源石高塔,突然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副官的肩膀:“说起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的巫师棋吗?”   副官略微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官。   葛温·林德带出来的士兵与北境联军不一样,很早以前在葛温·林德还小的时候告诉父亲自己以后想要当一名指挥千军万马的军官时,父亲就送给他一个与众不同的玩具——   一群精挑细选的年龄不超过七岁的高级奴隶。   这群小孩子跟随葛温·林德一起长大,接受小贵族都无法承担费用的精英教育,很多时候他们与葛温·林德之间的关系更像是用主从关系联系起来的兄弟,并且在葛温·林德在成人礼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烧毁他们的奴隶证明之后,这一份联系变成无法摧毁的忠诚。   从小一起长大的副官当然知道葛温说的“巫师棋”是什么。   一种流行于贵族之中的桌面游戏,由特殊的模具附加傀儡的法术,按照咒语可以将傀儡变成巨龙,骑士,法师,平民等等不同的角色,然后放在一个拟态世界中按照操作者的想法去编织一段段不同的人生。   “我那时候挺喜欢将自己的棋子塑造成骑士,你们是随从,然后父亲请的编剧总是喜欢编出一套到处跑腿做任务的故事,例如要拿到英雄的宝剑才能打倒魔王,必须激活图腾柱才能进入高塔,你不觉得现在和我们曾经玩的‘巫师棋’挺相似的吗?”   “我必须提醒您,那个三流编剧最后被您赶出宅邸了。”   “但是玩的时候大家都挺开心的嘛。”葛温哈哈笑着回过头看了一眼还未接敌的阵线上忙碌的士兵,“我们的小军团还是剩下多少?”   阵地上的人有的穿着北境联军的衣服,但更多的人却是沃伦姆德的平民。   葛温看着一个联军的士兵将一套回声机丢给绑着红色绑带——那是沃伦姆德城防军的标识——的沃伦姆德人,两人之间熟悉得仿佛配合了多年的好友,一点都想象不到一天之前两边还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您,我,然后还有十一个活下来的倒霉蛋儿。”副官同样看见这一幕,微微蹙了下眉头,“先前跟着您出去的人没几个活下来,还有些人死在其余地方,您父亲当初买回来的奴隶就剩下这十二个人了。”   “算上我十三个,啧,这数字不太吉利,让他们都过来吧。”   副官没有立刻照做,他认真地盯着葛温说道:“我们从领地出发前,您父亲让我们一定要确保您能回去。”   “别浪费时间,难道你还听那老东西的话?”葛温吹了声口哨,然后压低声音,“别忘了我们才是找莱塔尼亚贵族麻烦的‘薛西斯’,我们的目的就是粉碎莱塔尼亚传统贵族的势力,你也是我们之中的一份子。”   “但我还是希望您的活下去。”   “我也想活下去,不过就在这里停下来也不错,我们的掌玺大臣没有来莱塔尼亚,所以他可能看不到这一幕,但是你就在这里,你看见了,这个城市已经具备我们理想的雏形,仇恨与立场在这里消解,所有人都可以站在一起面对共同的敌人,这里可能变成莱塔尼亚变革真正的起点,我不想让这个起点就这样消失。”   稍微顿了一下,葛温·林德拿开手,随手召唤出来一匹虚幻的灵马,翻身而上。   “还有,其实我也一直没想好在清理林德家族的时候,我要怎么面对老爹。我和娜依兰那小丫头不一样,你也很清楚,老爹那人虽然是最恶毒最传统的莱塔尼亚贵族,但是他对亲人一直很不错,现在我或许可以不用去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了。”   副官叹了口气,他拔出长剑指向天空,一个仿佛小孩子涂鸦的特殊烟花在天空一闪而过。   很快,同样的十一朵烟花在天空闪烁,副官也沉默地召唤出法术的灵马。   葛温·林德拍了拍副官的臂膀,然后叫来阵线上另外一位出任阵线指挥的沃伦姆德冒险者,开始交代一些阵线上的注意事项。   沃伦姆德毗邻冬灵山脉,冒险者在小团体作战上很有经验,但是没有哪个冒险团体会需要指挥数百上千人。   临时抱佛脚的提醒不知道能在多大程度上有效果,但是总比什么也不交代来得强。   很快,越听越糊涂,强行死记硬背下来的冒险者副官也察觉到一些不对,不由得抬起头来:“大人,这些事情不是应该由你来负责吗?”   “我有别的任务。”   “别的任务?”   副官的话音刚落,苍蓝色的天幕就铺开整个苍穹。   巨大的钟盘映刻在天空之上,奇迹的光辉从苍穹垂下,照耀到沃伦姆德的每一寸角落。   如同上一次的战场那样,莫斯提马的术式强行切断晶簇内部的数据传递,仅在这一瞬所有敌人都被封冻在时间之中,凡人似乎也能成为屠杀怪物的英雄。   本应该是这样。   仿佛是早就知晓会有这样的阻碍,四座高塔同时展开另外四个钟盘,交错的光芒落满全城,时间仿佛不知道该在哪一个钟盘上轮转,于是使了脾气,干脆远离所有钟盘。   城市再一次爆发的喧嚣惊醒所有被天空的瑰丽吸走的灵魂。   “看样子如同我们预料的那样,莫斯提马信使的法术不可能继续奏效。”   副官的声音正是先前紧急会议的结论。   莫斯提马的术式是帮助沃伦姆德撑过上一次袭击的关键,但是之所以能起到那样的作用并非是晶簇没有反制的手段。   这个世界上任何术式从被创造出来开始就会被源石技艺服务系统收录在内,而法夫尼尔正是这一系统的延伸,所以它天然知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术式,哪怕它现在不知道,只要花费亿分之一秒的时间在服务系统中完成搜索就能明白这个未知法术的所有原理。   一度出现过的术式就会被完全破解,而法夫尼尔绝对不会让同样的希望出现两次。   希望这东西是有新鲜度的,只有第一次才会成为各种正面情感的延伸,而出现第二次就很难继续点燃人们的情绪,所以它绝对会击溃莫斯提马的术式。   如果沃伦姆德还能再拿出来新的反抗,它或许会不介意陪沃伦姆德多玩一会儿;   拿不出来的话,那么就证明沃伦姆德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价值。   “不要侥幸,该我们了。”   葛温·林德收回眼神,但是在他们策动冲锋之前,城市的另外一个边角却传来轰然巨响。   两人有些错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发现,只见城内站起来比塔楼更高的巨人,一个完全超出术式衡量规模的巨大泥偶宛如巨神般站起。   那巨大的战争傀儡反手拔起一座五层楼高的建筑,横着就直接向源石的高塔砸去。   数百吨的重物在那巨人手里就像是一根轻巧的棍棒,但是在砸中高塔的时候,无数符文开始在空气中闪烁,一面看不见的盾墙挡住砸过来的建筑,将那不知道多少年的建筑物崩碎成一片尘雾。   尘雾中,近两百米高的尘土傀儡举起手,轰然砸向那看不见的盾墙。   一下!   两下!   三下!   看不见的神秘在单纯至极的物理攻击下出现龟裂,四周的源石生物立刻做出反击,然而围绕着尘土的巨人却又无数闪耀着光辉的青鸟飞起,如同筑巢的鸟雀,娴熟地将源石编织出法术抽茧剥丝,在法术尚未成型的时候就将其拆解,而法术以外的物理攻击却根本伤不了那过百米的巨神分毫。   “好漂亮的群体法术拆解,法师团的高阶法师不是全部战死了吗?”   “总有些人不愿意承担额外的责任而避开法术评级,也有的是导师没放他们独立,还有的是专精于某一项法术,只在某一领域有超常发挥而考不下来高阶法师职称,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一个好消息。”   两人说话的功夫,高塔的防护竟是被巨人生生砸穿,最后一圈轰在源石之上,巨神的手臂与高塔一齐粉碎。   “一个好消息,至少我们知道了目标的强度。”葛温·林德轻舒口气,“我们没抢到第一个,可不能成为最后一个,很难预测晶簇会不会再度加强高塔的防护,我们该走了。”   副官抬起手继续在天上放了一个烟花,随后催马上前。   法术召唤的灵马抬步向前,一路小跑着离开大地,人们的视线中两匹灵马并没有径直冲向高塔,而是没入天空,随后周边地方同样飞上来十一匹灵马汇聚成一支小小的骑兵队伍。   这一支队伍没有立刻展开冲锋,而是不断在天空来回徘徊。   马蹄印被术式拘束留在空中,很快十三匹马的轨迹就变成一个即使在莱塔尼亚也从未见过的法阵,十三名骑士同时割开自己的手腕,不同种族的鲜血同时滴入这一个巨大的法阵,将无色的神秘染出一片璀璨的金光。   符文润入每一滴血,散落的血变成金色的符文印刻在众人的甲胄。   如果有符文学者凑近去仔细看看那些符文,那么就能将这些符文重组出一整部《万族公约》,这一份让所有种族放下彼此对立,正视其余种族的存在,尊重所有种族的人权,正式开启泰拉文明的条约,也是葛温·林德在成人礼后,面对自己的从小到大的玩伴们撕毁奴隶条约时做出的承诺。   他想要改变莱塔尼亚,建造一个如同《万族公约》描述的那样能让所有种族平等生活的国家。   那时的承诺就是葛温·林德与他所有同伴能够直面死神的勇气,而坚强的心灵总会诞生坚不可摧的力量,所谓法术就是将意志变成现实,越是神秘的法术越是如此。   收敛的光辉紧贴在骑士的四周,人们仿佛听见有圣歌垂落。   一条神圣的道路径直穿过沃伦姆德的上空,穿透所有法术的防护与干涉,在骑士们的脚下与高塔之间打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晶簇们第一时间发现这光辉的道路,然而试图截断的这条赴死之路的所有努力都宣告徒劳。   马蹄声渐渐变得密集,迈开脚步的骑士们像是跨越平原般跨过天空,只听得马蹄声越来越疾,只看见神圣的光越发催财,最后犹如一颗金色的太阳顺着既定的轨迹不可阻挡地撞向两条街外的高塔。   没有轰然巨响,与巨人拆毁高塔时的豪迈截然不同。   安静的终局中只有嘹亮的圣歌随同散去的光芒洒落,那一颗“太阳”过后,大地上再无高塔耸立,只余下耳畔仿佛还有誓约萦绕。   .   娜依兰·芬特有些复杂地看向城市上空散落如雪的金色辉光。   她伸出手接住被微风带走,覆盖沃伦姆德全城的那些辉光,落入掌心的光芒透过批复,润入血脉,随即她似乎听见一首激昂的圣歌,疲惫的精神中涌进另一种高昂的力量,仿佛有人站在自己身后支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推着自己的继续向前。   “大人,我们已经摧毁了两座高塔!”   兴奋的副官只是听见声音就已经能想象到那手舞足蹈的样子。   被源石的高塔贯穿移动城邦,钢铁的怪物被钉死在大地上的那一幕有多么震撼,现在的人们就会有多么振奋。   从高塔出现到被摧毁一半,两件事之间相隔的时间不过半小时不到,人们尚且没从晶簇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就发现这些晶簇似乎不堪一击,现在就只剩下两座高塔了!   “传令下去,不要急躁,我们的任务依旧是守卫当前的防线。”   “诶,但是议会那边的命令不是摧毁高塔吗?”身边的副官迟疑了一下。   “冷静下来,我们没有摧毁那东西的手段。”   法师团的那位萨卡兹人新团长在泥偶法术方面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不知道法师团的人提供了什么样的秘法,竟然能够将泥偶强化的那样的地步,而林德家族则在灵魂领域拥有血脉的传承,能够燃烧灵魂去换取力量,十三个亲密无间的灵魂,十二捧薪柴与一一支火把,换来的是粉碎高塔的一击。   就算在凡人之中,那也可以称之为英雄。   但是自己负责的防线不一样,哪怕有不少人在“命运的馈赠”下已经成为超凡者,但更多的人却只是临时征集起来的普通人,接触战斗用法术甚至不超过二十四小时,仅凭这些人想要复刻英雄们的奇迹只会变成让这些人无谓地送死。   况且两座高塔崩毁之后,其余高塔的防守力量一定会向剩下两座高塔转移。   现在才是考验的开始。   “准备向高塔请求支援。”   “求援吗?”   “嗯,如果那位魔女问题来,你们就这样解释——”   贵族少女正要解释,身后却传来一阵骚动,她不由得回过头,看到话中提及的“魔女”穿开后方的人群,身后跟着原本应该布置在高塔附近的守卫部队。   “娜依兰小姐,我们要组织一次进攻。” 第七百零九章:厌恶   无论如何,娜依兰·芬特都喜欢不起来洛洛·林德尔这个人。   哪怕从这个人的行为正在让沃伦姆德的居民从“领主的财富”这一身份中解脱出来,整个沃伦姆德正在变成他们梦寐以求的变革点,但是洛洛·林德尔这个人却与他们想象中会先驱者们前进的领导者不一样,在这个边境的小姑娘身上她能感受到的只有与他们一样的“罪人”的气息。   为了破坏莱塔尼亚根深蒂固的贵族传统,他们选择背叛自己的亲人,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洗脱的罪孽。   那么这个边境的小姑娘又有什么样的罪?   他们舍弃了亲情与血脉,这个人又舍弃了什么?   答案其实很明显。   娜依兰与这个小姑娘的初次相遇是在佛卡雷特,在她即将被处死的时刻,然而从那个时候起,这个人脸上的表情就从未有过明显的变化。   她并不为现在沃伦姆德的遭遇有任何悲伤,死亡在前,她也不曾畏惧,甚至还打算带着更多的人奔赴死亡。   这个人对此没有半分犹豫,更没有任何罪恶感。   就像她们牺牲了自己的家族与亲人,这个人也可以牺牲这座城市的所有人。   “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失去两个兵力投送点,敌人肯定会对剩下的加紧防备,我们动的时间越早越有可能完成任务。”   娜依兰看向正在说话的小女孩身后,除了原本应该守在贵族高塔的一批精锐近卫以外,更多的其实是没什么战斗能力的平民。   很多人背着临时改装的回声机。   这些原本建设在城市法力环流之上的自动施法单位现在与人们接续在一起,莱塔尼亚人大都接受过基本的法术训练,他们知晓如何激活那些民用法术器械,也就知晓如何激活回声机,这些原本固定的城防系统会变成可以移动的兵器,然而背负他们的平民会被当成电池一样榨干。   城防单位对于能量的需求程度与民用系统完全是两个概念,这些东西之所以要建立在法术环流上是有理由的。   “你打算让他们去送死?”娜依兰冰冷地收回视线。   “不,他们会为我们打开一条道路,根据对于上一次战斗的整理,晶簇的攻击目标没有明显的优先度,只要具备威胁的单位都会是消灭的目标,所以背负回声机系统的人们也能吸引晶簇的注意,他们可以分散晶簇聚集的兵力,这样我们的攻击部队会减少很多压力。”   “我的意思是这就是送死。”   洛洛停下来眨了眨眼,迎着娜依兰的视线说道:“我不认为人们自发守护家园的举动是送死。”   “战斗是战士的职责,让没有接受过训练的人踏上战场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他们就是战士,芬特小姐,这里是沃伦姆德,是他们的家乡,是凡人的城市,为什么你一定要剥夺人们守护自己家乡的权利?”   “他们会死的。”   “每一个走上战场的人都会死,一个人是否是一个战士应该取决于他们自己的想法,为什么芬特小姐不问问他们自己的意见?”   娜依兰没有去看那些人,她知道自己会看见什么。   晶簇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哪怕最懦弱的人也会在死亡面前变成勇士,但是娜依兰不想承认这种被逼出来的勇气。   “一个人勇敢与否应该是从自身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品质。”   “但一个人需要接受过教育才明白什么是勇气,芬特小姐,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都分不清去大街上抢东西需要的‘勇气’与去救一个人需要的‘勇气’究竟有什么区别,你大可以不用这么美好的词汇来形容他们的选择,他们想要做的仅仅只是想要报复践踏他们家园的所有人,就像我们先前与你们为敌时那样。”   娜依兰微微顿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看向那些人。   她原以为会看到高贵的精神在眼眸中流转,一个个无畏的心决意奔赴死亡,只要牺牲能够有价值,那么所有人都无惧牺牲。   可是真正抬起头,她看见的是一片麻木的眼神。   这些人死了丈夫,死了妻子,死了父母,死了孩子……所有人眼神中流淌的只是一种沉默的愤怒,这种愤怒并不如同黄金般高贵,如果将晶簇换成是其余带给他们同样苦难的人,就例如先前的北境联军,他们也不会介意杀死其余人的丈夫,妻子,父母,孩子。   如同洛洛说的那样,这里并没有什么高贵。   娜依兰不由得抿紧嘴唇:自己果然还是讨厌洛洛·林德尔。   “我需要你的指挥,娜依兰小姐,我们并不擅长军团等级的指挥,但是您却是北境联军的总指挥。”   那个平静的声音再次点燃娜依兰心中的厌恶。   贵族少女冷漠地看了洛洛一眼,随后拔出长剑:“你把那些平民划分成两位数的队伍。”然后她招过来几个自己的亲卫,“你们负责带领那些平民绕着街区进行游击,最大限度地吸引晶簇们的注意,注意不要正面接敌,带上通讯仪器随时向指挥部报告位置,这边会帮你们制定实时路线,避开队伍重叠。”   贵族少女的声音下,阵线上的人立刻动起来。   队伍划分的骚乱中,娜依兰则看向洛洛:“你们打算怎么摧毁那座高塔,那个萨卡兹人已经陷在那边了,能不能活下来另说,但是肯定过不来,葛温·林德已经死了,我们还有什么手段可以摧毁那么高大的建筑?”   “我来。”   娜依兰侧过脸,这才看见跟随洛洛前来的一名近卫中有一张年轻且不像是战士的脸。   “霍恩洛厄伯爵?”娜依兰认出来那张脸。   风信子伯爵穿着一身近卫骑士的行头,与那些贵族在战争中会定制一套骚包的行头不一样,那一身甲胄与身边的近卫骑士没有任何区别,充满了实用性,而这种时候的实用性也代表他会前往最危险的位置。   “我不记得霍恩洛厄家族擅长大规模的破坏性法术。”   “每个家族总有自己的秘密。”霍恩洛厄伯爵耸了耸肩。   “那位来自萨尔贡的黑山羊呢?”   “卡涅利安有别的任务。”   娜依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问下去,她的任务只是负责将这一支队伍送到高塔那里,至于这些人具体有什么布置,究竟能不能摧毁高塔不是她要担心的问题。   担心也没用,反正摧毁不了的话,大家的结局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队伍很快就划分完毕,娜依兰用长剑在领头的一些人双肩上拍了拍,冰雪的祝福充盈在这些人身上的同时,阵线指挥所内的法术投影地图上也标记处这些祝福的标记。   “无论如何,保护好受到祝福的人,失去他们我就没办法定位你们的位置。”   娜依兰最后从最后一名士兵肩膀上收回长剑,却看见洛洛·林德尔向前一步。   “你要做什么?”   “我也要和他们一起去,并且我会活到最后,所以标记我吧。”   “你疯了?”   “我没疯,这是为了度过灾劫之后的沃伦姆德必要的选择。”   “我不管你打算在灾难之后做什么,但是现在的任务是挺过面前的灾难!”   “我从不怀疑我们能挺过去,所以我必须为这个城市的今后考虑。”   “你!”   果然,自己很讨厌面前的边境少女。   强者保护弱者是美德,贵族保护平民是高尚,但是这个人的所有举动都像是要颠覆那些自己认为是高贵行为的东西。   她仿佛一直在责问自己,凭什么莱塔尼亚的平民不能自己保护自己?   凭什么他们一定要接受贵族的保护?   凭什么他们一定要成为那些所谓的高贵行为的配角,而不能像是贵族那样成为高贵精神的拥有者?   娜依兰拿过长剑,放在洛洛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法术的光辉在边境少女肩膀上留下一个祝福的印记,到最后娜依兰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反身回了阵线指挥所。   洛洛冲着贵族少女离去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直起身时,自己名义上的丈夫,霍恩洛厄最后的血脉站在他的身边,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放心,我会让你活下来。”   “我倒是宁愿我们交换一下任务。”   “那是不可能的,我的矿石病快走到末期了,但是你还早,沃伦姆德需要一个感染者的领主来让所有人接受感染者的存在,但是如果这个领主不能长寿到让感染者与非感染者都适应新时代下的彼此存在,那么一切都是徒劳,霍恩洛厄家族努力许多年来让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结果你也看见了,马利侯爵一代人就让家族的努力付之东流,你做的很好,永远不要用‘伟大’与‘渺小’来评价平民,他们真的只是在做他们认为对的事情。”   霍恩洛厄年轻的伯爵召唤出一匹雄壮的公鹿,然后对洛洛伸出手,   “很抱歉要你牺牲自己的名誉来配合我的计划,民众是很敏感的存在,他们无善无恶,但是却喜欢对自己以外的所有东西吹毛求疵,如同我说的,您以后就算有机会邂逅真正的感情,也必须为了沃伦姆德将其牺牲,你的人生今后将与这个城市绑在一起,成为使命与责任的牺牲品,至少让我在这最后一段旅程尽到作为丈夫的男人应有的责任,我会让你成为大家的旗帜活下来。”   霍恩洛厄伯爵会死在这里,这个城市与莱塔尼亚贵族最后的联系会就此斩断;   洛洛·林德尔会活下来,以平民的身份用霍恩洛厄伯爵的头衔在莱塔尼亚贵族体系尚未崩溃的现在,保护这个城市的所有人。   晶簇的出现是一个是意外,但是很多事情在他们离开佛卡雷特,不,在他们于双子女皇的见证下将命运共享的那一刻起,都已经能看到结局。   洛洛搭上伯爵的手,翻身骑上法术召唤的巨鹿,她抱紧伯爵的腰,有些调皮地笑道:“卡涅利安女士不会生气吗?”   “联系我与她的并非是如此浅薄的情感,她来自萨尔贡,最终也要回到圣墙的所在,我们因为理念的共鸣走到一起,我向她描绘了一个理想,现在是时候告诉她这个理想的结局是什么样的了,我相信她会有一个好故事可以带回萨尔贡。”   年轻的伯爵顿了一下,有些调皮地笑了笑:“再说现在的卡涅利安也管不了我,她现在应该在辅助奥尔芬斯先生攻略另外一座高塔吧。”   洛洛看向另一座高塔的方向,自己人生的改变似乎就是接触到那位“来自维多利亚的贵族”为止。   当初她真的有想过能不能和这位温文尔雅的贵族发生一段故事中常常会有的故事。   “全部队注意,现在公布你们的临时代号,亚尔斯带领的队伍为A1队,特斯兰带领的队伍为A2……”   随身的通讯仪器中,来自阵线指挥部的声音打断思维的溢散,洛洛刚刚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张贵族少女苦大仇深的冰块脸,就听见对方分配完所有的代号后,仿佛手执棋的棋手一样冷冰冰地开口:   “诸位已经踏上战场,不要奢望我会珍惜你们的性命,区域地图已经划分好各个区域的代号,现在——”   “A1,向前。”   .   .   剑锋从巷道中匆匆而过的晶簇中划过,精钢的长刃崩溃时,最后一体晶簇也在剑锋下四分五裂。   越是靠近高塔的位置,提前埋设下的各种法术陷阱就越是密集,浓雾遮罩着整片街区,游离在空气中的术式能够有效地模糊各种感知。   哐当!   林逸将剑柄随手抛落在地,他走进雾气中的巷道,巷道中也涌出一群晶簇。   来与去的双方身影像是互相掠过的浮光,穿插之后才有一体晶簇停下来回头看了看,但很快又跟上前面的队伍。   越是向雾气深处行去,越是难以辨明方向,在雾气完全吞噬视野之后,林逸停下脚步。   “卡涅利安?”   轻声的呼唤下,林逸似乎察觉到有能量的波动,随后眼前的雾气像是化开的雪,融出一条可以前行的道路.   林逸按着长剑踏上这一条路。   “另一边现在怎么样了?”   “顺利推进中,如同我们预料那样,既然晶簇已经做好四座高塔都被推倒的预案,就不会在这个过程中突然解锁晶簇的强度。娜依兰·芬特是一名优秀的战场指挥官,她没有如同大多数莱塔尼亚贵族那样在法师实验室耗费青春,拿到术士毕业的相关证书后她就前往东境军事贵族领地作为一名战地指挥服役,有过与卡西米尔征战骑士交锋的实战经验,恕我直言,如果不是北境联军内部各个派系的贵族彼此掣肘,她早就把沃伦姆德打下来了,相比之下,晶簇根本就没有任何战术规划。”   雾气中传来仿佛幻听一样轻微的声音,林逸都找不到卡涅利安现在的位置。   “他们能推掉那座高塔吗?”   “能。”   卡涅利安的回答比林逸想象中更加坚定,以至于林逸忍不住问道:“霍恩洛厄家族血脉传承的法术到底是什么?”   沃伦姆德其实没有可以摧毁高塔的攻击手段。   不管是泥岩的发挥还是葛温·林德的冲锋都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原本预定的是林逸来牵制晶簇,霍恩洛厄伯爵伺机摧毁高塔,只是在两座高塔意料之外地轻松被毁之后,现在变成自己与风信子伯爵同时对最后两座高塔展开进攻,但是林逸不知道霍恩洛厄伯爵究竟有什么办法摧毁那些高塔,至少那位年轻的伯爵并没有那样的实力。   他有的只是霍恩洛厄家族的血脉,以及作为感染者所拥有的卓越源石技艺适应性。   卡涅利安没有立刻回答。   在通道的前往逐渐变得明朗的时候,林逸才听见雾气中的回答。   “你会知道那是什么的。”   林逸没有深究这个回答,他已经按住长剑,站在巷道的出口,源石的高塔高高地耸入天空,在大抵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创口。 第七百一十章:破防   晶簇的高塔对于来自空中的攻击明显防备不足。   无论是超大型的尘岩巨人还是从空中过去的神圣冲锋都得到意想不到的战果,法夫尼尔并没有解锁所有晶簇空战的能力,以至于两座高塔看起来那么轻易地就被推倒,但是如果从地面靠近,就能感受到无尽的晶簇带来的压力。   林逸站在一座建筑的二楼残骸,在雾气之中远远眺望着那刺穿大地的源石尖柱。   以柱子为中心,大约三十米左右的半径地面已经完全破碎,能够从那巨大的创口看见结构层断裂的各种承重结构,宛如一个人被撕下好大一块皮,露出下面的经络骨头,而从这个可怖的伤口中还能看见无数晶簇如同蛆虫一般蠕动。   最外侧的是那些看上去仅仅是用源石堆砌而来的单位,如同术士召唤出来的尘岩巨人一般仅仅只能看得出来一个人形,这些仅仅只是移动就能带来灾难的巨大傀儡没办法执行复杂的命令,所以仅仅只是驻守在高塔所在的阵地;   靠内一点则是小一点,源石外附着着某些生物组织的特化晶簇,这些两米左右的晶簇更能像是凡人那样执行命令,在复杂的地形下灵活地穿梭,配合某些类似源石虫的蜘蛛,它们从阵地内远远不断地涌出,用最低效的方式打算用数量去踏遍迷雾之中的每一处;   视线落到更内侧的地方能看见一些具备精妙结构的源石机械,用维多利亚运送过来的特殊合金与源石相结合的载体有着坚实的八足地盘,底盘之上是仿人的机械躯体,腰间挂着大约四米左右的锻造长刀,背后还有一个镶嵌有源石核心的背包,看上去像是雷神工业为哥伦比亚战争势力提供的战争兵器。   这一层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低矮的身影,与凡人体格相差无几的晶簇躲在黑袍之中,哪怕是隔着迷雾的阻隔都能清晰感受到这些黑袍内涌动的能量,那明显是晶簇中的施法单位,强度大概会比沃伦姆德的施法者强上一些,不过法术应用面应该会狭窄许多,毕竟先前这些法师单位用来对抗泥岩的法术被北境法师团完全解构。   这些单位共同组建的防线背后,就是目标的高塔。   源石的高塔还在向外面持续投送兵力,虽然速度有所下降,但是法夫尼尔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沃伦姆德不能阻止晶簇的兵力投送,它也不介意在不出面的情况下就用源石淹没整个城市。   “你打算怎么做?”   雾气中卡涅利安的声音若隐若现。   晶簇的防线很完整,高塔周边的法术陷阱早已被排除完毕,雾气也没能蔓延到高塔的周围,想要不暴露自己潜伏进去完全不可能。   但是正面冲撞的话,几乎不可能正面突破。   林逸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怀表,怀表上并非是轮转的钟面,而是一个不断缩减数字的倒计时,现在距离数字归零还有514秒的时间。   “卡涅利安,轰开它。”   林逸的话音刚落,高塔附近的晶簇齐齐抬起头看过来。   它们并没有看到林逸的位置,这些怪物看见的是笼罩整个街区的雾气突然集中在一点,而那一点上一位来自萨尔贡的黑山羊身边有无数与莱塔尼亚风格迥异的印记环绕。   目睹入侵者的那一瞬,晶簇立刻动起来。   巨人冲锋,晶簇向前,黑袍的法师举起死亡的手指,魁梧的战争机械打开背包引导能量聚集……下一秒就会有足以覆灭一切的打击落下,然而就是在那一秒,不可见的能量以卡涅利安为中心向外扫过。   如同微风吹拂烟尘,冲到近处的晶簇被能量直接吹飞,在空中解体成一片烟尘。   就连隔空而来的放射法术与单纯的能量炮击也被这一层扫过的能量弹开,弹道被扭曲落向周边无人的民居,引发连串的剧烈爆炸。   晶簇的损失微不足道,但是在它们因为卡涅利安的出现动起来的那一刻,林逸“未来演算”的视野中就出现一条突破的道路。   林逸从剑箱中抽出长剑,向前一步在卡涅利安惊讶的视线中竟是直接踏上那向外扩张的能量。   眨眼间,林逸就被食噬之印送进晶簇凌乱的阵线,从最后的雾气中走出来到闯进晶簇的阵地这个过程太过短暂,没有晶簇提前做好这样的预案,所有晶簇的动作都慢了一拍,看着从能量的波纹上坠落的林逸将长剑掼进一体晶簇的身体。   随后就是第二剑与第三剑,直接洞穿晶簇的所有能量核心。   最后排的战争机器刚刚反应过来准备轰炸目标,然而那一片区域更多的友军信号却让战争机器卡在原地,倒是周边的法师将手指对准那一片靠近的混乱,数道地刺直接洞穿城市的地表,钢铁的地面将一个个身影弹到空中,然而晶簇的群体让视线锁定变得十分困难,弹到天空的身影全是追剿林逸的晶簇。   先前应对泥岩召唤的巨大傀儡的时候,这些晶簇法师就已经暴露自己的弱点。   它们或许擅长直来直去的攻击性法术,然而法夫尼尔却没有给予它们精通各系法术的强度,在法术拆解上它们甚至不如只剩下中阶法师撑场面的北境法师团。   法术拆解则是大多数偏向神秘一侧的法术基础,命运系,预言系,灵魂系,诅咒系等系列的法术对于法术拆解有着最基本的要求,不擅长法术拆解意味着这些晶簇法师根本不可能通过命运系或者预言系法术来直接锁定林逸进行施法。   突入晶簇阵线的那一刻,林逸就度过最危险的一个环节。   然而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突破到高塔附近却还是痴人说梦,从落点的位置向前十米,大约二三十秒的时间内,林逸的身影就被天空落下的阴影笼罩。   林逸侧步滑开,无主巨人的拳头直接凿穿他刚才所在的地面。   同一时间,哑火的战争机械再一次咆哮,天空有雷云环绕,落雷顷刻之间倾盆而下,覆盖林逸所在的一片区域。   晶簇的反应很快,它们直接解除防止友军误伤的强制机制。   卡涅利安的视野内,林逸所在的那一片区域被足以歼灭任何超凡者的火力完全覆盖,别说是晶簇,就连在那片雷云中攻击林逸的巨人傀儡都已经被晶簇自己的法术放倒。   换作是自己,卡涅利安并不觉得自己能逃过这一片轰炸。   但或许这就是她与缔造传奇的那些人之间的差距。   雷云中有一道电光显得有一些特别,倾盆而下的雷霆之雨中,那一道电光在地面上拉开成一条线,竟是直接冲出那一片雷海。   看见那一道雷光的时候,那一道雷光已经窜进一台高大的战争机械。   林逸的长剑钉进那一台源石与机械混合的战争机器头顶,从主监视器贯穿到后脑,然而这显然对于一台战争机器没有太大的影响,那怪物反手收拢两侧的四肢手臂,手臂上弹开链锯般的锯齿在刺耳的声响中快速流动,就这么向冲进来的林逸直接抱了过来。   两侧的黑袍法师立刻用引力将林逸拴在原地,但是对抗着引力,林逸头也没回地将拔出另一支长剑从腋下穿过,钉在流动的链锯之间,长剑精妙地卡在一个节点,那一支手臂的链锯与碎裂的长剑一起崩开,同时他在战争机器上使劲一踩,背顶着失去链锯的手臂,让整个身体在手臂与机械间横成一条线。   嘎吱——   另外三支手臂从林逸的身前身后掠过,林逸抬起一只脚直接踩在一支手臂没有被链锯覆盖的关节,让那一支手臂径直切进战争机械的躯体。   那一支手臂的链锯在战争机械坚固的外壳金属下崩开,但同时那一层合金也出现一个巨大的豁口。   陌生的零件与构造,不过这种程度的构造林逸立刻就能通过那一个豁口瞧见的布线推测出其核心的大致位置。   于是第三柄长剑被林逸拔出来,他像是被身后的手臂压着去拥抱那巨大的战争机械,然后将手臂伸进那巨大的豁口,长剑直接向上将战争机械的核心洞穿。   准确来说不是贯穿核心,而是切断核心附近的线路,因为按照林逸的认知,按照旧人类时代留下来的一些基本设计思路,这类战争机械一旦被人为瘫痪出现被俘虏的风险时,其核心会自动激活一道优先级最高的封闭指令——   自毁。   巨大的机械一下子停止运转,然后亮起危险的警报。   轰!   一朵小小的蘑菇云吞噬周边的一切,两侧的法师单位被爆风吹开成一片支离破碎的零件,但是那片毁灭的阴云中却有一个人影穿透战争机械炸开的阴云。   林逸的长剑切开挡在身前的黑袍巫师,卡涅利安提前施加的防护法术正在变成流光逝去。   另一边的卡涅利安捂着胸膛慢慢蹲下,鲜血从破碎的内脏涌出,单纯的防护法术会让林逸在雾气中成为拉特兰人头上那个光环一样显眼的存在,所以她施加的法术是她原本对霍恩洛厄伯爵施加的法术,当初向着圣墙之南远征的梦魇怯薛们留下来的法术,用来分担生命的契约。   爆炸产生大多数伤害被直接转移到卡涅利安身上,但这还算值得。   林逸距离高塔只剩下一步之遥!   仿佛感知到这样的危机,高塔提前开始闪耀起符文,光辉从天空垂落,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幕笼罩在整个高塔。   长剑被直接封印在这个吸收一切能量的立场之中。   不仅仅是法术的能量,就连长剑上的动能也被直接吸收,林逸没办法让手中的长剑继续向前,他并不具备泥岩召唤的超规格尘岩巨人那样可以直接用巨大的质量与动能直接打爆这一层护盾,无论如何使力,长剑的速度都被锁死在无法动弹的零。   隔着光幕,林逸看见源石铸造的高塔外墙慢慢描绘出一个人影的轮廓。   人影的曲线十分熟悉,就在林逸想起来那个轮廓正是自己的身体曲线时,那个源石塑造的人影直接从高塔中走了出来。   林逸看见一道光,晨曦的光。   卡涅利安也看见一道光,垂暮的光。   晨昏在那个人影手中变成一道无可阻挡的剑锋,高塔收回吸收一些能量的立场时,那从内而外的光已经快要触及林逸的身躯。   乒!   晨昏中的剑锋被林逸准确命中。   那一道落于命运之前的剑锋被林逸接住了,他从龙骑士格拉西亚那里见到过真正的闪灵剑术,他自己在碧洛迪丝女士的压迫下真正接触到抛开一些描述之后的这一门剑术的真谛,又怎么可能找不到这照葫芦画瓢的剑锋位置!?   但那一个人形的晶簇还在向前,仿佛在说那又如何?   林逸找到剑锋所在,比这模仿的剑术·闪灵更加迅速地,后发先至地救下自己,然后他就被直接打飞出去。   剑锋上的力量直接崩碎林逸手里全沃伦姆德最好的长剑,将剑锋的碎片与持剑的人一起从高塔的近前,打飞出去四五米的距离。   源石直接转化的动能,比起林逸的躯体能够提供的出力要优越太多。   那简直就是一个缩小到常人大人的“九尾”。   “战场变化了,你是感受到了什么吗,法夫尼尔?”   林逸从原地站起来的时候,四面八方的光火立刻将林逸淹没,只留下这一句话没来得及被埋葬。   光与火的另一面,另一个“林逸”没有对这句话有任何回应,它只是重新按住腰间的长剑,那长剑完全有源石构成,却在法夫尼尔的改写下拥有超越泰拉文明的强度与锋锐。   它并没有觉得林逸会死在轰炸之下。   光与火散去之后,林逸还站在那里,他的脚下有一片涌动的影,那片不规则的影子中有钢铁的身躯探出来,九条尾巴死死地护着林逸的三个侧面,只余下面向高塔的那一面还能让林逸看见源石塑造的自己。   一条尾巴在挡下法术的轰炸后高高立起,如同花朵般向外绽放。   花朵的核心在微微震颤,超声波让破碎的大地爬满更加细碎的裂纹。   那一瞬间,整个沃伦姆德回响着奇异的鸟鸣。   哗啦——   林逸的怀中落下一堆机械的残骸,林逸缓缓拔出长剑踏过地上旋转的一个钟面,那个钟面上没有时针与分针,只有已经归零的数字。   “让我来告诉你,闪灵到底是一门什么样的剑术吧。” 第七百一十一章:前进   那仿佛鸟鸣一样的奇异声响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悸动感扫过整个沃伦姆德。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超声波的概念,但是那看不见的震动仍然让所有的人都意识到战场正在发生某种变化,有什么东西扰乱整个战场。   那并不是沃伦姆德存在的东西。   两座高塔的崩坏虽然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破坏高塔的手段都能在沃伦姆德内找到来源,唯独这奇异的鸟鸣却让人难以与沃伦姆德内的任何单位挂上钩。   这只能是从战场之外来的支援,而从战场之外来就意味着法夫尼尔原本的计算出现了失误。   它既然做出三种可能性的预案,那么说明就算四座高塔都被推倒也在它的可接受范围之内,所以不会突然解锁晶簇的强度,然而这个结论的前提是整个战场出现的所有东西都在它的预料之内。   现在战场上出现了它视野之外的东西。   “战场要升级了。”   阵线指挥所内,贵族少女揉了揉在那奇异的鸟鸣下隐隐作疼地脑仁,眉头因为面前的地图锁紧在一起。   法术构造的立体地图内,主动向高塔进发的各个部队已经与晶簇的进攻部队彼此渗透,通过各种巷道与小路完全交叉在一起。   围绕着高塔,从内向外被分成A至E的五层区域,最前排的行动甚至都已经进入A级区域,距离高塔只有一步之遥。   到目前为止,多少有不可避免的伤亡,但是没有一支部队完全失去信号。   这已经是娜依兰能做到的极限,也是当前实力差距下能够做到的极限。   从刚才开始她就没办法继续让这些前出的部队继续贴近高塔,脑海里构建出无数战场演化,但是每一个有可能接近高塔的计划都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一定要有人用命去吸引晶簇制造缺口。   没有去吸引敌人后再撤出来的选择,任何一支小队正面撞上晶簇的结果只有覆灭这一结果,利用各种声东击西或者调虎离山做到的信息欺骗已经来到极限,剩下的敌人不可能在见不着饵的情况下仅仅因为一些声响就离开自己的位置。   但是她能下达这样的命令吗?   她当然可以下达让士兵奔赴死地的命令。   错误的命令不可怕,战场上最可怕的是软弱与迟疑,那只会成为一个更大悲剧的开始,这是她早就在东境与卡西米尔骑士交锋时学会的道理。   但是莱塔尼亚东境与北境不一样。   毗邻卡西米尔的东境在卡西米尔十王年代以及更早的那一段混乱时期常年遭受卡西米尔的侵略,因为“天权之剑”导致天空破开一个大洞,相当长一段时期几乎全境都处于异常气候下的卡西米尔曾经疯狂地想要逃离那片土地,乌萨斯用更加强烈的兵锋直接将卡西米尔揍了回去,但是莱塔尼亚却因为需要维持冬灵阵线的关系,只能放任东境独自面对卡西米尔的侵略。   常年的军事压力让莱塔尼亚东境与这个奇幻的国度显得格格不入。   没有瑰丽的法术,奇妙的建筑,四处流浪的隐世法师,在酒馆也找不到百灵鸟一样的吟游诗人唱着小曲儿,那里的法术只有为战争服务的杀人法术,堡垒一般的移动城邦与固定哨所,四处巡逻的联合哨卫,靠近前线的酒馆清汤寡水,靠近后方的酒馆纵欲一片,甚至就连基本的阶级分化都与莱塔尼亚不一样。   为了保证对抗卡西米尔侵略的战争潜力,贵族们向平民妥协,于是东境绝无仅有地出现“军人”这一个特殊的阶级。   不仅仅是脱离生产,只用接受战争训练与迎接战争,任何平民只要加入军事贵族联合指挥的军队就可以不再是贵族的财产,如果正常地退役而不是因为逃兵而脱离军队,军事贵族们就会联合承认这一名军人可以合法拥有自己的一份财富,任何觊觎这份财富的人都会视为对东境贵族的直接宣战。   军事贵族们用剑与血践行了这份承诺,所以他们也要求“军人”践行他们的承诺。   每一个成为“军人”的人都会提前被知会他们必须要服从来自上级指挥的任何命令,哪怕这个命令是要求他们去死。   贵族子弟,庄园子嗣,平民后代,所有“军人”在这一条约上他们不分彼此。   所以娜依兰也能够毫无负担地下达命令,用牺牲换取胜利,因为那些人不是平民,而是为了准求胜利而存在的军人。   现在自己指挥下的那些部队不是莱塔尼亚东境的军人。   那些只是生活在沃伦姆德的普通人,在他们还是敌人的时候,“敌人”这个标签就足以覆盖他们身上的一切特征,然而现在北境联军与沃伦姆德的战争已经被迫结束,她不得不正视这些人不过是被卷进来的无辜者,甚至有可能当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时候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拼着一腔绝望的愤怒破罐子破摔地想要结束这一切。   “E3,E7两个小队立刻从当前区域后退,B5向C2方向前进,D1小队前往A6区域与A3小队汇合……”   依旧平静而稳定的声音从娜依兰的喉咙中涌出来,她能够看见按照自己的命令执行下去的话,现在从四面八方向高塔靠近的部队会放松包围圈,他们避开与晶簇的直接接触,然而在源源不断的晶簇推进下,只要想保证他们所有人的安全,自己会在两分钟之内再次下达让他们后退的命令。   战场上只要退了第一步,那就不可能继续前进。   这也是东境的军事贵族们在面对卡西米尔征战骑士时总结出来的经验,这并非是指的士气上的问题,而是指挥官的心会被折断。   上一次的后退会成为下一次判断的干扰源,前一次后退付出的代价会成为下一次向前的沉没成本。   最终每一次后退都会变成捆住指挥官手脚的无形束缚,让指挥官再也没办法下达前进的命令。   娜依兰·芬特脑海中不由得闪过洛洛·林德尔的画面,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家伙如果站在自己的位置,大概会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让其余人去死。   只要最后能让霍恩洛厄的年轻伯爵抵达高塔完成任务,她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让任何人去死,就像她为了完成自己的复仇不惜策划沃伦姆德的暴动,甚至不惜冒着分裂莱塔尼亚的风险收回对佛卡雷特的效忠那样!   自己和她不一样。   自己怎么能和她一样?   “大人,B1分队脱离当前位置,正在向附近A3区域移动!”   缺氧般只能看到一个地方的思考一下子被敲醒,娜依兰的视线猛然甩到法术构造的地图,一个完全不像是她的声音从齿缝中挤了出来。   “洛洛·林德尔!”   B1小队是洛洛·林德尔与霍恩洛厄伯爵所在的小队,是必须抵达高塔所在的小队!   原定的计划中,随同他们一起出发的所有小队都会变成他们的掩护,通过交替移动来撕扯开晶簇的防线,最后他们之中唯一具备突防能力,由近卫精锐组成的B1行动小队将会顺着那个缺口插入进入,战术预报中他们至少有一次施展源石技艺的机会。   现在他们主动上前是什么意思?   他们正前方的B5与D1两个小队正在向两侧拉开,那个方向继续向前就会直接撞上A3方面靠近的晶簇部队!   情况刹那间危及到一个完全没办法顾虑其他任何事情的地步。   早就在脑海中做过推演的行动计划变成嘴里的命令,直接从娜依兰嘴里蹦了出来:“取消B5,D1两支部队的移动命令,另外命令周围地区,A1,A2小队立刻支援A3区域,A3,A4两支小队在120秒内沿B2-C1-A3路线绕道与A1,A2小队完成对于晶簇的夹击,完成任务后就地转入防御,他们携带的回声机能够完成这个任务。”   娜依兰猛地握紧拳头,但是声音却依旧平稳。   “C组全队立刻停止移动,在E7地区完成集结,当前时间600秒之后立刻沿E7-D5-C2-A7路线切入高塔防御内侧,我不管他们怎么安排,但是他们必须保证至少200秒以上的进攻,并从A7区域向前推进五十米以上的距离,D1与D3小队左转进入B2区域向A4区域移动,掩护B1小队进入A4区域。通知B1小队,他们现在立刻转向A4区域,随后沿着A4-B6-C3-B7-A6路线迂回,抵达A6区域之后,他们会看到一个直指高塔的进攻机会。”   几乎是娜依兰的每一句话落下,法术投影中的部队都会做出相应的改变。   东境军事贵族开创的阵地地图法术能够实时反映出标记出来的己方部队变化,而晶簇们没办法隐藏构成身体的源石带来的能源反应,再加上法师团提前布置在相关区域的眼位,晶簇们的动向也能在地图上标记出一个大概。   晶簇,直接与B5与D1小队撞上了。   那并非是什么战斗小队,不如说能够战斗的其实只有他们背着的回声机。   本来扎根于法术环流的固定城防设备会毫不留情地榨干每一个使用者的血肉来发挥出相应的效果,但晶簇很快就会意识到回声机的本质,它们会立刻找到有效的应对手段。   按照娜依兰自己的计算,第一次相遇两支小队在全灭的前提下最多只能坚持七分钟。   若是晶簇行动更加大胆,这个时间会被压缩到100秒以内。   除此之外,有了第一次遭遇,晶簇立刻就会意识到移动回声机的存在,那么高塔附近的防御部队大概会做出相应的调整,想要依靠回声机给防守部队造成混乱撕开缺口的作战就会宣告破产,因此在晶簇与任何小队正面交锋之后,整个计划就会进入倒计时。   他们大概只有一千秒,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来让各个小队发挥余热。   砰!   阵线指挥所的所有人都听见一声巨响,有人抬起头,看见娜依兰脸色阴沉地用拳头砸碎了桌子。   与之相对的,法术塑造的地图上,B1小队与A3区域的晶簇擦肩而过,向外推进的晶簇或是与各个小队遭遇陷入战斗,或是发现部队行动的痕迹,有的选择追击,有的选择原地驻守,本来整齐外扩的步伐一下子被拉扯开来,出现许多不断变化,时有时无的缺口。   仿佛能看见那些缺口什么时候张开那样,每一次缺口张开时,都恰好会有一支部队从那个缺口流进去。   那并非是行动小队的未卜先知,他们只是在执行娜依兰的命令。   不时有清晰的命令从娜依兰嘴里落下,高塔附近的战场突然之间就变成一滩泥淖,依托着地形的熟悉与法师团提前埋下的各种陷阱,晶簇的外围以及内侧的两道阵线不知不觉成为筛子,恐怕在晶簇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已经有数个小队抵达高塔附近。   最后当C组小队按照预定计划走出A区,开始冲击A区内侧的高塔时,霍恩洛厄伯爵的B1小队也抵达侧面的A6区域。   他们的位置会清晰地看到C组小队暴露在晶簇的炮火之下,但是他们的眼前应该也出现另一条道路。   晶簇意识到C组小队只是一群操控回声机的普通人之后,就近的部队已经离开防线主动开始歼灭C组小队,同时防线上各部加强了其余方向的戒备避免被声东击西,但是唯独与C组小队来自同一个方向,却因为时间上数十秒的先后差抵达附近的B1小队可以看见当前防守部队离开阵线后的缺口,而正在防备其余方向的部队并不能立刻填补上这个稍纵即逝的破绽。   法术构造的地图内,B1小队放弃支援不可能救出来的C组小队,沿着那唯一一个缺口切入进去。   同一时间,各个区域内负责掩护牵制而与晶簇正面交锋的所有小队,几乎是在同时之间熄灭了生存的信号。   娜依兰松开手,被木屑扎穿的手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样静静地淌着血。   她只是冰冷地看着地图上的B1小队——自己如同洛洛·林德尔要求的那样做出她想要的指挥,自己给了她接近高塔的机会,那么现在轮到她给自己一个回答了。   这样的指挥到底有没有意义?   她死死地盯着那切进高塔附近的那一个点,然后便看见那一个点在触及高塔的同时,淹没在合拢的晶簇防线之中。   四周倒吸冷气的声音中,她一言不发地来到面向高塔的墙边。   透过狼藉的建筑物残骸,娜依兰·芬特捏紧拳头看向那在阳光下耸立的高塔。   源石熠熠生辉,高塔未曾倾倒。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点:   那奇异的鸟鸣响起时,她就意识到战场已经升级了,但是她先前的预案依旧能把那个讨厌的女人送到高塔底下。   这说明升级的不是晶簇放到外围的守备,大概率是最后守卫高塔的手段。   突进到高塔底下的他们真的有预想中的那一次使用源石技艺的机会? 第七百一十二章:冬灵   高塔近在咫尺时,洛洛仿佛看见第三次的日落。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特别的术式形成的效果,通向高塔的路上她仿佛看见晨曦与黄昏轮转,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交替两次,随后再也没有出现这样的异象。   直到刚才。   刚才她终于意识到那晨昏的轮转不是自己的错觉,也明白那不是什么术式的效果。   将他们阻拦下来的是晨曦与黄昏时光芒收放的那一道光。   无论如何戒备都不可能去捕捉到天亮时分的第一道光,无论怎样去观察都无法确定哪一道光是太阳落下后的最后余晖。   所以他们完全没能捕捉到那一道从高塔中窜出的剑锋。   天空落下的血雨将微微愣神的洛洛浇醒,无头的护卫倒在一旁,刚才若不是随同的精锐近卫将她推倒,她也会像是那一道光上所有的尸体一样失去自己的脑袋。   但是自己还活着,那么就应该还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粘稠到令人生理不适的血腥味并没有迟缓洛洛的动作,林德尔被随手毁掉,所有人谨小慎微的幸福像是路边的石子儿被高塔学徒碾碎的时候,洛洛失去的不仅仅是父亲还有故乡每一张熟悉的面孔,她很清楚娜依兰·芬特小姐讨厌自己,也认为她应该讨厌自己。   因为那一天之后,就算是洛洛自己也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她不再是一个正常的人。   面前的血腥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洛洛直接推开身上无头的尸体,她第一眼就看见晨昏的主人,挥出那一剑的敌人。   “莱特先生?”   熟悉的背影让洛洛下意识地叫出声,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那只是一个源石堆砌的傀儡。   但是该怎么说呢,那个傀儡太过精致了。   至今为止出现的晶簇不乏类人形态的个体,可是每一体晶簇都只是在外形接近于凡人,拥有一个脑袋与四肢而已,与这些粗制滥造的类人晶簇相比,面前的晶簇雕刻出每一个细节,甚至让洛洛都下意识地认为那就是那位自称“来自维多利亚的莱特先生”。   不仅仅是外形的相像,更加内侧什么东西被联系在了一起?   ——虽然没什么法术的天赋,但是如同我曾经说过的那样,你的感觉一直很敏锐,敏锐到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都能抓住事情的关键,洛洛。   一个声音仿佛沿着自己的手掌爬了上来。   这突然的变故让洛洛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后她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下的血泊。   不,是阳光投射在身后的影子?   边境丫头的嘴唇动了动,但是她咬住即将出口的声音,只是在心里默念道:   ——老师?   脑海中直接回荡的声音其实并不能辨认出声线这种东西,但是洛洛还是叫出林德尔的感染者居民们在森林中捡到的遇难者,自己的老师,自称“冬灵”的巫师。   早在沃伦姆德被北境联军围困的时候,巫师冬灵就接受议会的委托前往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纠结部队。   霍恩洛厄伯爵现在控制的领地被周边贵族严密监视,想要不着痕迹地调动部队必须先瘫痪掉周边的监视,于是那个时候巫师冬灵就主动接下这个任务前往霍恩洛厄伯爵的领地,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比较擅长那些能偷偷使人无力化的诅咒系法术。   只是后来情况急转直下,直到沃伦姆德与北境联军被迫联手,他们也没等到来自霍恩洛厄伯爵领地的援军。   现在想来,或许不是那边的行动出现了什么问题,而是在援军进入沃伦姆德周边地区前,说不定被控制战场的莱塔尼亚国家术士团或者内廷骑士团直接拦了下来。   ——长话短说,这边有人会使用阴影系的法术直接将我们投送过来,但是坐标的选取有一些苛刻,必须要满足某些象征意义上的联系,所以我只能选择你为坐标,我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毁掉那个高塔,但是你必须和你们摧毁高塔的手段一起向高塔移动。   洛洛眨了眨眼,那个以莱特先生为模型被近卫暂时拦了下来。   说是拦下来,其实只是随同而来的近卫们单方面地在用生命拖延时间,那个镜像的晶簇即使是洛洛这种完全的外行人也看得出来明显的层级不一样,屠杀完在场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并不会太长的时间问题,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四周的晶簇并没有支援的打算,而是继续戒备有可能从其余方向冲出来的敌人。   这多少算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坏消息就是自己与霍恩洛厄伯爵被隔开了。   那一道分开晨昏的剑光中根本来不及进行统一的命令,就像是有近卫拉着自己向这边扑倒一样,风信子伯爵也被扑倒在另一个防线。   现在两人之间被那一个镜像的晶簇分隔开,自己已经位于镜像晶簇的背后,距离高塔就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   然而自己抵达高塔的位置毫无意义,摧毁高塔的方法在风信子伯爵那里。   争分夺秒的现状没有留下仔细思考的时间,洛洛也没有去仔细思考,很多事情都是越想越犹豫,她在心中的声音刚刚说完就豁然起身,反身向高塔的方向跑去。   这显然逃不过晶簇的眼睛。   从一开始晶簇就知道她没死,只是晶簇的思维方式偏向迟钝的机械,它们会严格按照优先级来处理事情,绝不会突发奇想地调换顺序,而在晶簇的感知中洛洛·林德尔没有任何经历过完整法术培训的手段,身体也没有任何战斗训练留下的痕迹,那就是一个个最普通的人。   当然,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总会让人有所疑问,但是机械不会。   所以晶簇直接将处理洛洛的优先级放到处理战斗人员之后,直到洛洛向着高塔起身奔跑,甚至已经跑出两三步,距离高塔只有四五米的时候,镜像的晶簇才对洛洛的背影抬起手。   长剑指向边境的少女,寒冰蔓延成一条死亡的道路。   黑色的坚冰完全复刻霜星的源石技艺,但是在死亡的黑线接连上洛洛的背影前,那在源石的光辉下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影子却汇聚成一座形同虚幻的门扉。   蔓延的黑冰被阴影吞没,死亡的线条也随之截断。   四周的晶簇立刻做出回应,原本在警戒各个方向的晶簇们立刻回过头集中在这个突然的变数。   是的,变数。   阴影的转移法术本身不能算是变数,“九尾”转移过来的那一瞬晶簇就已经洞察到是源石技艺服务体系中的那一个法术在回应指令,但是可以确定的这样的法术只是单纯的空间转移,并没有消弭法术效果的能力,更别说霜星对应的法术在整个源石技艺服务体系中也有相当高位的优先度。   除非是用法术效果进行强行的覆盖,现阶段不会有任何源石技艺能直接反制黑冰的法术效果。   那门扉之后的东西,有些超出晶簇的理解,但在超出理解的同时,这样的发展却些微的有些熟悉,似乎在已经成为历史的一段时光中,晶簇遭遇过类似的事情。   相应的数据立刻进行对比检索,从未删减过的数据库立刻找到这种熟悉感的来源。   莱塔尼亚曾经在第三大型电梯口附近设置过一道防线,那些最适合用来做观测对象的个体一度接近山脉中废弃的电梯口,并且想要深入其中打通与方舟深层的沟通,也正是以那一次窥伺为契机,晶簇提高了活性,开始以这一道防线为实验对象进行反复地压榨。   最后是莱塔尼亚承受不了损失主动撤销防线,不过那一道防线给了晶簇很好的实验样本。   只是那一道防线最后也留给晶簇一个稍微有些危险的结尾。   冬灵阵线被突破,阵线上的巫师被彻底消灭的那一场战斗之中,晶簇一如既往地封锁了区域内的源石技艺使用,但是无往而不利的布置在那一次没有收获相应的效果,如果说这可能是因为莱塔尼亚一直在筹备的另一套源石技艺服务体系终于可以实验性地投入使用,那么另外一件事则让晶簇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冬灵巫师在战斗的最后甚至消弭了来自晶簇的法术效果。   并非是晶簇与源石技艺服务系统之间的联系被截断,而是法术效果被未知的手段干扰而失效,并且直到最后一名冬灵巫师阵亡,晶簇都没能找到会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   晶簇在覆灭冬灵阵线后让少量个体离开冬灵山脉深入莱塔尼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进一步确认这种现象,然而后续遭遇的莱塔尼亚所有围剿部队都没能再一次消弭晶簇们的法术,发生在阵线上的那古怪现象如果不是确切地录入数据库,简直就像是一个错觉。   现在,错觉再一次变成现实。   所有晶簇立刻准备对蔓延的阴影发起攻击,不管那阴影之中是什么,晶簇都不准备让这个变数继续扩大,然而预料之中地动山摇的攻击却并没能及时展开。   所有的晶簇都静在原地,封冻在打算攻击的那一刹那。   这与莫斯提马强行切断晶簇间的数据传递有一些相似,但是原理却完全不同,莫斯提马静止数据传输,而这里的所有晶簇却是在那一瞬全部被源石技艺服务体系拒绝,区域内的所有单位都被当成是晶簇之外的某种东西直接被踢出整个战场网络。   不具备自主思维的晶簇自然停下动作,唯有宛如另一个林逸的镜像晶簇不可思议地看向阴影中走出的巫师。   不可思议,形容凡人表情的词语第一次可以用来形容晶簇。   镜像的晶簇远远比普通晶簇要复杂得多,一个复杂的思维结构让它具备思考的能力,所以它比其余晶簇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有东西竟然通过源石反过来侵入自己的核心,以至于晶簇的网络无法准确识别自己而将自己踢了出来?   不,自己怎么可能称呼自己为自己?   混乱的思考一下子阻断镜像晶簇的所有思考单元,它看着阴影中走出的冬灵巫师,恍惚中仿佛是在看着另一个自己。   那也差不多就是另一个自己。   冬灵巫师擅长夺去源石的控制权,安托医生的死成为导火索的那一场沃伦姆德的骚乱中就有自称冬灵血巫的冬灵巫师后裔用古老的法术直接夺去回声机的控制权,这种被继承下来的法术若是追溯源头就是冬灵巫师用来应对晶簇的最后手段。   你觊觎我们的灵魂,那就拿去好了。   冬灵巫师们主动让自己的灵魂沉入源石,让自己变成呓语的一部分,让自己回荡在晶簇们共享数据的网络之中,像是源石污染感染者那样去污染晶簇,直到污染超过一个阈值,这些怪物就会被废弃,成为一个个单纯的源石堆砌的石头人。   冬灵将超出回收阈值的灵魂投入镜像的傀儡,这一瞬,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变成了两个人。   他能感受到被投入源石的灵魂正在迅速地完成转化,那个晶簇显然是高级单位,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晶簇反过来利用自己投入进去的灵魂在完成快速的重组与进化,而自己的那半个灵魂正在迅速坠向晶簇的一边,它会变成一个拥有凡人狡诈与晶簇力量的屠杀者。   在那之前,要粉碎掉这另外一个自己。   冬灵向前一步,但是下一刻四周的风景却似乎发生某种奇异的改变。   脚下的大地仿佛被抽离出去,他沿着深不见底的坑洞向下坠落,一路穿过传说中地底丰饶先进的世界,越过杜林族传说中母神们的所在,坠落到比大地深处更加深邃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源石的世界。   金碧辉煌的国度中,他似乎看见一张巨大的长桌落在世界的中央,旁列的座位上只有两个人影陷入长椅的阴影。   一个部分男女的干瘪身躯,另一个则有一张熟悉的脸。   他知道自己的学生曾经对这位来自维多利亚的贵族有着一些少女的幻想,但是为什么这里会有他的躯壳?   思考没有答案,他向看得更清晰的时候,那长桌的表面睁开一只眼。   或许也不是一只眼,他根本没办法用自己的认知去描述那是怎样的瞬间接触,只能用眼神的触碰来形容这一次接触的微弱,然而哪怕是这种程度的微弱接触,他的形体也被直接击溃,散落成源石之中浮游的无数碎片被那些不可名状的呓语吞没。   现实中,包括镜像的晶簇在内,区域内的所有晶簇与冬灵巫师一起抱着脑袋蜷缩在地。   高塔附近的晶簇与冬灵巫师一起承担着灵魂破碎的痛苦,洛洛看见这一幕,但是边境的小女孩早已经失去共感的心灵,她扭过头继续向高塔跑去,这一行为立刻让冬灵巫师法术范围外的晶簇做出反应。   来不及靠近又没得到上一级解锁的普通晶簇纷纷将武器向洛洛投掷过来,就连高塔自身仿佛也关注着洛洛,然后亮起璀璨的光。   抵消一切能量的立场本应在光芒下张开,然而光芒之中的高塔却陡然裂开。   咔嚓——   一簇枝条从高塔之中垂落,能量塑形成典型的草本球根类植物。   那是垂落下来的风信子。 第七百一十三章:绝望降临   沃伦姆德,贵族高塔,贵族议会的人紧张地用远望镜观察着高塔方向的变化。   几乎所有具备战斗能力,或者说是也许能在战场派上用处的人都已经放出去了,剩下的人一边将各个方面反馈的情报汇总然后又发回各个方面,一边紧张地注视着高塔方面的变化。   他们不像是各个阵线指挥所那样配备有专业的施法者单位,高塔顶端沐浴着莫斯提马法术光辉的人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拿起贵族们收藏的老式单筒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高塔,好在夜色已经过去,灾难的黎明仍旧是黎明,光线足够充足之下,人们还是能看到那高塔之上出现的些微变化。   形似风信子的植物从内而外的破开高塔,如同破开大地的初芽,一点点将高塔的碎屑向外推落。   “那是霍恩洛厄伯爵的法术?”   阿克曼见到这一幕有一些迟疑。   那位年轻的伯爵并没有告诉沃伦姆德他准备怎么样推倒高塔,但是商人阿克曼还记得霍恩洛厄家族被颠覆之前,家族的纹章中的确有风信子作为装饰,就算是现在,沃伦姆德地区周边一些比较偏远与执拗的聚居点都还只认那一个古老的家纹。   “不管是不是,高塔已经被摧毁了,看见塔顶的那个钟盘了吗,快看!”   身边人惊喜的呼喊让阿克曼向上挑了挑镜头,望远镜放大的画面下,被源石高塔顶起来的钟盘正在不稳地闪烁。   那些与莫斯提马的法术对冲的同类法术正在消解,很显然塑造这些法术的问题已经出现问题。   阿克曼握紧拳头无声而用力地挥舞了一下。   那四座高塔贯穿沃伦姆德的那一击,就算沃伦姆德已经通过聆听者们知晓晶簇会有这样的计划,但是真正看着人类面对天灾唯一的保命手段被那么轻易地破坏时,他们这些不具备力量,难以想象那份力量的人依旧受到极大的震撼。   当他们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害怕的时候,其实这个勇敢的行为本身就昭示着不安与动摇正在蔓延。   不得不承认,看见高塔耸立时,他们其实脑海中根本想象不出来四塔崩坏的画面。   现在,现实告诉他们想象不出来的画面是什么样子。   形似风信子的特殊植物正在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飞速生长,它扎根于源石的高塔,直接将源石中的能量抽取出来成为自身壮大的养分,不仅如此,从垂落的植物上海抖落诸多花粉般闪亮的粉尘,那些粉尘一接触到地面,立刻便有演变的爆炸将四周的街区彻底撕碎。   “等等,那个大家伙不能控制下吗,我们还有没有人在爆炸的区域?”   阿克曼有些紧张地开口,换作熟悉阿克曼的人恐怕会惊掉下巴:什么时候眼睛里只有钱币反光的冷血商人也会关心那些跟他唯一的联系就是受他压迫的平民了?   这个房价内就有很多熟悉阿克曼的人,不过却没有人这么问。   沃伦姆德的经历改变了很多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与一个月前的自己大相庭径,这样的变化最后是好是坏尚且无法定论,不过至少这里的人都没有因为这样的变化而感到后悔。   “那里已经没人了,爆炸落下之前,外侧负责掩护行动小队的人就已经全灭,现在那个地方还活着的只有突进到高塔附近的少数人,它避开了对那个地方的轰炸。”   房间游动的苍蓝色光芒中,一个冷漠的声音接上阿克曼的疑问。   沐浴着光辉的人们再一次露出惊喜地的表情,他们回过头,看见从先前开始就一直沉入中枢水晶协调控制整个沃伦姆德的莫斯提马已经睁开眼睛。   很难形容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莫斯提马过去的存在仿佛成为一场彻底的欺骗,因为此刻的莫斯提马找不到一丁点熟悉的影子。   七重冠冕的垂落下,莫斯提马有一种难题言喻的,疏离的神圣感。   “晶簇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全面的进攻,城内布置的多条阵线没有与敌人大部队产生冲撞,现在死去的只有那些主动踏入死地的人。”   沃伦姆德的整体情况比设想中的惨烈要好许多。   阿克曼一直在高塔这里统筹情报,他自然清楚此刻沃伦姆德已经将损失降低到最小,但是这样的情况又能持续多久呢?   商人代表没有忘记推倒高塔的目的。   四座高塔的崩毁并不意味着希望的到来,大多数人因为这一幕而泛起劫后余生的感动时,他们就会看见将那一切反转的影子。   阿克曼看向房间内剩余的聆听者。   这些在混乱中感染矿石病的感染者能从源石中听见流向晶簇们的命令,聚集在这里的大多数感染者都已经因为直面法夫尼尔——哪怕那根本不是直视,而是在源石之中看见龙影——而成为黎明之后的第一批牺牲者,但聆听仍旧在持续,回来的人再一次沉入源石之中,所有人都想要知道法夫尼尔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战场已经发生了可能会让法夫尼尔警惕的变化。   阿克曼再次看向最后耸立着的另一座高塔,林逸前往的那座高塔在先前出现两次奇异的光芒收放,好像刚刚才到来的黎明一下子进入黄昏时分,至少晶簇的高塔确实黄昏已至。   林逸没办法用长剑刺穿高塔的立场,不代表“九尾”就缺少这样的出力。   泥岩召唤的巨人直接砸碎一座高塔,“九尾”比起那个巨人要娇小许多,所以晶簇的高塔没有轰然倒塌,而是被长剑贯穿几个重要的术式连接点,整座源石的高塔变成只是源石堆砌的高塔,拘束在源石之内的庞大能量变成一个巨大的法力池,却没有任何术式能够调动这庞大的能量。   最后一座高塔上长出风信子时,林逸负责的高塔已经失去作用。   现在,最后一座高塔也从内向外地分崩离析。   肉眼可见的胜利变成迟来的欢呼,站在贵族高塔的最顶层,能够清晰地听见欢呼如浪,从外围慢慢涌向内侧,最后拍碎在贵族高塔。   比起民众,高塔内的人要严肃许多。   他们知晓这只是一个开始,沃伦姆德想要真正逃离晶簇的灾难,需要对抗的并非是数量可以变为无限的晶簇,而是控制晶簇的上级单位。   它一直在等待这个登场的机会,这个让希望反转成绝望的瞬间。   沃伦姆德已经提前警告过所有人会有难以想象的威胁,这时候更是有传令兵奔赴各个阵线再次强调这一点,让民众们克制欢呼的冲动,避免在下一秒坠入地狱。   然而地狱还没来。   聆听者看见的画面,四座高塔塌陷之后崩溃的天空并没有出现,晴空万里无云,湛蓝得仿佛能一眼看到尽头。   越是这样安全的场面,却越让阿克曼觉得诡异不安。   他还没有脆弱到逃避现实,去怀疑七冠的巨龙是不是林逸编织的谎言,也不会去怀疑聆听者们用生命拿回来的情报,纵然按照聆听者们的说法,法夫尼尔已经意识到他们的存在,然而法夫尼尔不会在乎这样的小事,晶簇根本不会在乎。   现在法夫尼尔没有按照它们的预案出现,是晶簇不准备执行一开始的预案?   它们打算怎么做?   如果晶簇不准备按照原来的计划来,那么沃伦姆德的未来会怎么样?   纷杂的想法促使阿克曼拿着望远镜居高临下地观察着的一切,他迫切地想要找到法夫尼尔会出现的证据,然后那份证据就找上了它。   望远镜中,他看见一只巨龙的竖瞳。   “!?”   阿克曼像是被吓到的猫一样猛地甩掉手里的望远镜,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阿克曼,但是在有人问出声来前,所有人都听见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   “你在找我吗?”   那不是巨龙的咆哮,令所有人产生一丝惊恐的是,那是他们自己的声音。   阿克曼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在自己心中轻蔑地看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之后,那另一个自己就从自己的灵魂中走了出去。   这一刻,沃伦姆德的大多数人都感觉缺失了一部分自己。   有的人失去勇气,有的人失去怯懦,有的人失去绝望,有的人失去感动&……人性中的一部分都向他们曾经的主人告别,它们离开自己的躯体,如同传说中人们死后会出现的灵一样没入沃伦姆德的天空,就像是那些正在上升的源石。   晶簇的碎屑,感染者耗尽生命后的遗尘,无主的施法单元,乃至于沃伦姆德自身,沃伦姆德内部的一切源石都仿佛突然有了自己的意志,在某个命令下突破重力的束缚,在无垠的天空缓缓聚集,而他们的那一部分缺失的灵魂就顺着源石的阶梯向上,逐渐汇聚在天空中的那一个点。   从那一个声音开始,所有人都无法从异象中移开眼神。   逐渐上浮的沃伦姆德中,人们渐渐源石集中带来的能量溢出扩散成一片天灾云,聚拢的能量直接击溃空间,让那里出现一片裂痕般的漆黑。   不断扩张的裂痕中,有一道光芒刺穿那阳光也照不进去的黑暗。   似乎就是一个呼吸间的事情,天灾云的中心人们天灾云收缩成一个金色的太阳,超越最高等级工业提纯后的至纯源石背靠着空间的裂缝出现,随后那一个球体表面微微裂开一道道缝隙。   七冠,六翼,十二眼。   随着缝隙一点点地舒张,将自己包裹成一个球的法夫尼尔缓缓在天空展开身躯,磅礴的能量随着舒张的六翼持续击穿空间,空间的裂缝仿佛成为它的第二幅翅膀,六翼的背后漆黑的裂缝从翼尖延伸,在金色的光辉下变成另外六道漆黑的翅膀。   七顶王冠之下,分布在两侧的十二只眼一齐注视着沃伦姆德。   那一刻,所有泰拉人都听见自己的声音,现实中的他们在那份摄人心魄的美丽与力量下开始喃喃自语。   “臣服。”   瞬间,难以想象的中立压住即将起飞的百万吨巨物,沃伦姆德被重新压回地面。   不仅是被按在地面,整个结构层都在重力的束缚下吱呀作响,不到三十秒的时间,支撑整个沃伦姆德上层建筑的结构层在一片爆豆子般的声音中宣告破裂,移动城邦像是被压实的饼,十几层高的奇迹造物硬是被压到两三层,坍缩的地表让无数建筑也随之倾倒,埋葬无数哀嚎。   仅仅是现身的这一刻,法夫尼尔直接解除掉沃伦姆德的所有反抗手段。   无论是物理上的反抗手段,还是心灵上的反抗意识,法夫尼尔的出现让这里反抗的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心中的软弱。   没有人可以永远坚强。   废墟中的人们在崩溃的勇气中向天空中那份光辉伸出手,直接作用在精神层面的术式引导着所有人寻求名为灭亡的救赎。   一个人伸出手,   两个人伸出手,   三个人伸出手,   无数人伸出手,   人们开始承认那是无法匹敌的天灾,就像人们最终也只能建造移动城邦躲避天灾一样,人们最终也承认自己没办法战胜天灾。   一加一等于二,法夫尼尔的存在就是如此无可置疑的真理。   但是人们望向天空的朦胧视线中,还存在一个杂物。   大地的废墟中有一个凡人的造物侵入法夫尼尔所在的天空,一台空骑士扫开天空中浮沉的各种源石碎屑,喷薄的引擎在废墟中的人们眼中宛如一颗从大地飞起的流星,直直向着空中的太阳飞去。   沃伦姆德人知道那是什么,他们见过那些驻扎在沃伦姆德的维多利亚人。   空骑士·阿鲁比昂!   有人猛地从力量差距带来的恍惚中惊醒,也有的人还在和软弱的自己拉扯,更有人已经选择放弃,但是不管是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唯一向天灾发起冲锋的骑士。   自然,法夫尼尔也看着这一位无谋的骑士。   它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一台空骑士背后发生的变化,于是空骑士中的林逸听见这样一声平静地招呼:   “又一次见面了,人类的遗孤,你还想在我的舞台上起舞吗?” 第七百一十四章:现实   沃伦姆德不存在能对抗七冠巨龙的力量。   承认这一个事实是制定一切作战计划的前提,所以林逸搭乘阿鲁比昂冲上天空时,并没有真的以为自己能够成为救世的英雄。   这是一个赌博。   晶簇的任务是观测并回收沃伦姆德面临绝境时产生的各种典型化情绪,所以晶簇的行动一直会给沃伦姆德留下一个破局的机会,当沃伦姆德能抓住机会营造出新的希望时,晶簇就会停下来给沃伦姆德一个围绕这个希望延伸情感的时间。   现在最后的希望就只剩下自己,法夫尼尔究竟会在自己行动的第一时间就捏死这个凡人的玩具,   还是说继续任由希望在此汇集,变成某种澎湃的情感?   空骑士·阿鲁比昂在休整的时候已经完成调整,驾驶舱被拆卸,安洁莉娜也被移了出来,取而代之的一块净化后的源石水晶作为瓦伊凡少女的延伸将安洁莉娜的法术导入阿鲁比昂,现在驾驶舱内承载着林逸的肉体,净化的源石中也承载着林逸的灵魂。   所以当空骑士冲向致命的威胁时,那刺耳的警报直接就在林逸的脑海中炸响。   大地上的钢铁怪物被重力压成一块铁饼,看似空旷的天空也遍布死亡。   能量的视野中,七冠巨龙向外持续扩散的能量直接压碎巨龙四周的空间,看似连续的空间出现无数不规则的撕裂,若是直直地飞过去会被这些裂缝直接切割成碎片。   向上的明星开始在一无所有的空中迂回,就是在这个时候,林逸听见直接从空骑士源石结构内响起的声音。   “又一次见面了,人类的遗孤,你还想在我的舞台上起舞吗?”   林逸立刻意识到那是七冠巨龙的声音,但是这句话的后面,他却感受到另外一个影子——   泰拉。   准确来说,林逸那时候想到的是在佛卡雷特夺走自己身体的那一个泰拉的投影。   那时候的“泰拉”投影给林逸十分深刻的印象,倒不是说因为林逸的身体都被直接夺走控制权才印象深刻,而是那时候“泰拉”投影展现出来的并不是林逸以为的人工智能模模拟出来的完美人格,而是一个有相当大的缺陷,甚至会自负傲慢,还会调戏嘲讽凯尔希的一个在人品上不怎么样的人格。   人工智能的技术在旧人类时代已经相当成熟,人工智能的程序本质注定它们没办法设计出这种缺陷性的人格。   当然,这一个旧人类时代的常识其实在接触到希琉瑞斯的时候就已经松动,随后更是被泰拉大陆那些任性的神灵们打破,不过包括希琉瑞斯在内,目前接触到的方舟智能控制系统展现出来的异常都能找到一个原因:   希琉瑞斯本体在兄弟阋墙的争斗中早走不可修复的损毁,摆烂不知道多少年;   年不算是真正的年兽,只是年兽制造出来的十二具延命的载体;   拉特兰的“神明”将自己淡化为一个种族,但就算这样萨科塔这个种族也被诸多规则束缚;   深海中的疯子更是自己杀死自己后从神座的囚笼中跳出来;   ……   每一个脱离机械思维的人工智能都付出过某种巨大的代价,那么“泰拉”呢?   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才让“泰拉”具有如此人性化的投影?   这种人性化似乎并非是那一个投影才具备的特例,七冠巨龙是“泰拉”的造物,直接接受“泰拉”支配的它现在展现出同样的缺陷——傲慢。   林逸没有回应法夫尼尔的调侃,空骑士在天空中绕开空间的裂纹,终于来到七冠巨龙的身边。   碎裂的空间在这一片地区被法夫尼尔强行稳固,仿佛七冠巨龙在绝对的无序中开辟出来的一方神国,而踏入这片神国的叛逆毫无所感地举起刀锋,空骑士身上裂开的无数浮游炮刃穿过空间的涟漪,分别攻击维多利亚的巨龙研究中认为巨龙可能具备的一些弱点。   眼睛,翼根,排泄口,四肢向肚子蔓延的软皮……   虽然这些弱点都只是生物的巨龙可能具备的弱点,源石塑造的七冠巨龙大概并没有这些生理上的弱点,但是除了这些以外根本不存在七冠巨龙的相关情报。   就算是给予它名字,将七冠巨龙称为“法夫尼尔”的冬灵巫师也不过是在深入地下,尝试打通与地下世界的通道时遭遇七冠巨龙,但都还没有交上手就被随同七冠巨龙一起出现的晶簇击溃,随后便是冬灵阵线与晶簇们漫长的拉锯战,直到冬灵阵线最后被莱塔尼亚放弃,冬灵巫师别说与七冠巨龙交手,他们甚至都没有再一次目睹过七冠巨龙。   林逸控制下的浮游炮刃比瓦伊凡少女控制下的攻击角度要更加诡异,每一支浮游炮刃的联动性也更高,然而这一切的努力换来的不过是七冠巨龙又一声戏谑。   “如果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进行这种毫无新意的攻击,那么一切或许在这里结束比较好。”   每一支浮游炮刃从空间窜出来的位置都被精准预判,无形的引力变成法夫尼尔的绳索拉住每一支炮刃,随后引力被戏份成不同方向的拉扯,活生生将以旧人类技术铸造的浮游炮刃扭成一根根麻花。   巨龙的竖瞳在稍远处的空骑士上停留一瞬,随后就从那里移开。   它已经见识过这用旧人类技术包装起来的凡人造物,更换控制者或许能提高一些运行效率,但是根本的东西不会有任何变化。   这些微的提升完成不了质变,那东西对自己的威胁是零。   再度确认这一点后,七冠的巨龙将关注的焦点放在大地上的残骸,它为自己谋划的登场没有完全达到预计中的效果,希望反转成绝望时崩溃并没有大面积地出现在移动城邦的残骸,城里的人仿佛早已接受这样的命运一样,面对无法抵抗的命运时只有一声无奈的长叹。   这不是它要的东西。   或者说,法夫尼尔一如既往地对凡人感到有些神奇。   这些凡人已经表现出对命运的屈服,他们已然接受破灭的命运,他们早已知道这样的结果,从现在的表现倒推回去,恐怕就是在黎明前的那最后一个夜晚,这些人恐怕在庆典的余韵中就被告知将会发生什么,那时候他们就已经能看见自己的命运的终点。   那么无法理解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为什么早已知晓命运的人能够推倒那四座兵力投送装置?   根据敌我双方的实力进行的战局推算中,最有可能的展开其实是贯穿沃伦姆德的晶簇长驱直入,已经基本上失去战斗能力的沃伦姆德若是有提前准备还能稍微阻挡一时,但也只能阻挡一时,晶簇的兵锋会碾碎沃伦姆德的一切。   它已经考虑到奇迹的发生,所以做好双方长时间僵持的预案。   最后一个预案,需要自己登场的预案,其实对应的是一个比奇迹发生的概率还要小的可能性。   现在那个可能性发生了,有人撞了一下命运的腰,让命运拐到另外一条道路。   但是改变命运的人却是一群接受命运的人?   凡人怎么能创造这样的悖论?   七冠的巨龙更愿意相信是有什么东西隐藏在战场背后,在自己没有掌握的情况下悄然发生,例如那一道通向沃伦姆德的阴影门扉。   它知道战场外有凡世间所谓的强者驻留,所以布置有相应的监视。   那些人根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打算,他们封锁战场的边缘,拦截下过往的一切人员,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献祭一样等待着战场的结果,如同莱塔尼亚过去无数年一样等待着那“总有一天会到来的反抗”,在所谓使命的麻醉下这个国家牺牲着她可以牺牲的任何东西。   所以七冠巨龙也就以那些人的封锁线为边界画定战场的边界,它认为那些人并不是这片战场的延伸。   这一次的收获已经足以弥补佛卡雷特那一次失败的尝试,现在还没到需要竭泽而渔的时候,它甚至在思考如何运作“沃伦姆德的的薄暮”来让这一出悲剧在大地上流行起来,用艺术的形式来收割另一波浅层但更加广泛的共情,但是绝不可能插手这场收割的人迈进了战场。   阴影门扉的反向定位可以直接追到莱塔尼亚人在战场边缘拉开的封锁线,莱塔尼亚人竟然真的敢进入战场。   “是什么让你们突然具备勇气?”   七冠的巨龙一侧的眼睛落向沃伦姆德以东,而比起视线上滞后的感知,它已经察觉到能量的异动。   随着能量环境的稳定而消失的天灾云再一次在空中凝聚,过量聚集的能量甚至让法术波动留下肉眼可见的痕迹,人们看见天空如同水面一般泛起涟漪,然而那涟漪却又不是一圈圈向外扩散的波纹,反而呈现出某种有序的波形。   施法者们立刻意识到那是法术运行的残留,但却没有人能读出来那是什么法术。   七冠巨龙也不认识那是什么法术。   每一种法术在被创造出来的时候都会刻录在源石技艺服务体系,进而成为七冠巨龙的一部分,但是在使用出来之前却不会被源石技艺服务体系收录,任何法术只有一次机会不被七冠巨龙掌握。   “这就是你们反抗的底气?”   七冠巨龙抬起头,发现湛蓝的天空蒙上一层如同火焰般的鲜红,能量的汇集又登上一个层级,已经可以干涉到自然界中的光波。   单纯从能量的汇集来说,这已经能摧毁掉它的这幅躯体。   它已经能感知到陷入死寂的移动城邦早一次活了过来,那一些接受命运的人又一次捡起廉价的希望,甚至就连城市残破的核心也逐渐开始激活,仿佛是在回应天空异象般,沃伦姆德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要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吗?   法夫尼尔看了一眼在各种照射法术下闪转腾挪,最后被命中坠落的空骑士·阿鲁比昂,然后又把视线落到下方的移动城邦。   这一眼,让七冠巨龙有一些动摇。   它原先认为脚下复苏的希望不过是一群人看见又有变数出现,所以祈祷能有不可能的救赎,然而这一眼落下去,它却惊讶地发现掌握沃伦姆德心脏的人不再是那个萨科塔人的术士。   湛蓝色的钟盘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城市正在上浮?   沃伦姆德打算做什么?   这些凡人该不会是打算让那残破的废墟飞到自己的位置,然后再对自己发起力所能及的攻击吧?   凡人竟然可以愚昧至此?   凡人竟然可以勇敢至此?   无论是愚昧还是勇敢,一个现实现在变得显而易见,那就是它并没能完全粉碎凡人的意志,那些所谓的坚韧灵魂还有继续压榨的价值!   巨龙张开一面翅膀,空中游离的源石粉尘凝聚成一个个黑色的结晶,如同雨帘般攒射而下。   每一枚落入城中的源石开始侵蚀四周的物体,一个个异形的怪物在城市中站出来,既然这些凡人大胆到还敢让城邦飞起来打算侵入它的天空,那么这份勇气被粉碎时的悲鸣也一定会有研究价值吧?   它装出有些慌张的样子,让无数照射法术对准沃伦姆德开火,但却刻意瞄准一些不重要的地方。   第一轮轰炸让沃伦姆德升起遮掩全城的烟雾,三秒后第二轮法术轰炸即将落下的时候,战场上纷乱的各种法术反应中,一根危险的弦稍微触动七冠巨龙的神经。   它察觉到自己身边的空间被击穿,自己身边的某个空间坐标与另一个坐标因此而重合在一起。   没有法术波动,不是莱塔尼亚人,那台空骑士的武器?   迎击的法术已经校准空间的出口,碎裂的裂缝中抖出来钢铁的阴影时,从各个方向作用的力立刻撕扯着那个阴影,按照先前摧毁浮游炮刃的经验,出来的炮刃会被立刻扭转成一团麻花。   出来的事物的确被撕掉了装甲。   浮游炮刃都扛不住的力,空骑士更扛不住,从空间裂缝中落出来的阿鲁比昂毫无疑问地变成了碎片,然而七冠巨龙却对这一幕有些错愕。   没有法术波动,空骑士怎么能从下坠的姿态落到自己头上的?   想到答案之前,满天的碎屑中闪过一道电光。   卡西米尔十王中最为迅捷的一位,“惊雷”英格拉的剑术带着林逸穿过空骑士坠落的残骸与七冠巨龙没有支起的防护,将长剑咯断在法夫尼尔的一枚龙角。   “这是什么自寻死路的作战?”   林逸依旧没有理会七冠巨龙的挑衅,只有一个纹案在林逸的身上亮了起来:   荒野之上,高塔林立。 第七百一十五章:猜测   阴影在烛台上飘摇,散发着微光的道路上,德罗斯特提着烛台摸过高塔的每一块墙砖。   “应该就是这块了吧。”   如同微光一般美幻的骑士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一块墙砖,只见黯淡的强壮逐渐变得明亮,随后散发的微光中凝聚成一个缥缈的人形。   达芙妮·德罗斯特看着那人形一直重复着凝聚与崩溃的轮回。   “看样子他也到极限了。”   烛台上本应亮着烛光的地方只有阴影盘踞,阴影中落下一个稍微有些落寞的声音。   这是它与她找到的第两百三十七块墙砖。   每一块墙砖都是曾经在这片高塔之林中如同达芙妮·德罗斯特一样凭借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在这片绝望之地仍然能保持大部分自我的存在,是真正肩负高塔之林建设的领导者。   生前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莱塔尼亚皇位的候补,同时也是惊才绝艳的超凡者,没有被颂为传奇只是因为他们选择继承最艰难的命运,而在死后也正是有着他们的领导,无数次沉入深渊的深处抢回建筑灵魂高塔的材料,这个莱塔尼亚最终的反抗基地才能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对抗源石的侵蚀。   每一个身处源石内部的灵魂都在被消融,无论是高塔之地内还是外都在经历这个不可逆的过程,而离开高塔的庇护进入源石身处则会加速这个过程,就像是肉体会走到生命的尽头一样,灵魂也总有一天会劣化到无法承载人格的程度。   这些残缺灵魂铸就的墙砖就是他们最后留下的东西。   “我比您要乐观一些,陛下。”   抬着烛台的女骑士轻声哼着鼻歌,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是在十几年前逝去的时候就已经是老奶奶的人物。   德罗斯特哼着的鼻歌是来自于莱塔尼亚南境的小调。   莱塔尼亚南境地理并不是很好,大量的沼泽洼地限制了移动城邦的路线,众多莱塔尼亚平民以近乎于原始的方式生活在那些沼泽丛林之中,但或许正因为是这种残酷环境下的胜利者,纵然南境居民的平均实力比不上其余地方,但总会隔些年蹦出来一些以粉碎常识为己任的天才。   这一块墙砖封印的灵魂就是来自莱塔尼亚南境的大法师,当初德罗斯特的导师,莱塔尼亚法术协会四任之前的法术会长。   故乡的小调让微光中不定形的身影慢慢稳定下来。   先是一个衰老的身影出现在微光之中,随后如同时光倒转,这个衰老的身影迅速变得年轻下来,身上华美的衣袍也回归简朴,最终变成一个拿着陈旧到甚至可能发生感染事故的老法杖,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法师袍的不到二十岁的小鬼头。   “真是意外,塔尼亚印象中最深刻的自己竟然是刚刚走出南境时候的他。”   阴影中飘出来一个柔和的女声,德罗斯特听出来那是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被外界认为被秘密下葬的另一位双子女皇。   自己的老师,塔尼亚大法师活跃在巫王时代结束后的前五十年,被认为是重建后巫王时代法术秩序的核心人物,而之所以他能做到这一伟业不仅仅是因为他厉害——以战斗能力对比,当时有好几位巫王时代活下来的大法师比他更厉害——还是因为他是双子女皇的弟子,那位女皇正是现在阴影中飘出来的这个柔和的声音。   “术士的责任是将未知变成已知,老师说过他最开心的时刻就是从南境荒泽走出来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觉得这个世界上都是等待他去解释的未知。”   抬着烛台的骑士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人形已经固定下来,但是这个固定的人形木讷讷地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动起来的意思。   德罗斯特松开烛台,任由烛台漂浮在自己的身边,伸出双手握住老师的幻影,然后单膝跪下,将那只手贴在自己的额头。   “天灾已至。”   如同启动的咒语,所有人在进入高塔之林时许诺的誓言开始在单调的躯壳中回响。   德罗斯特清晰地感受到一丝情感的波动出现在那油尽灯枯的身躯,随后自己握住的手臂从双手之中抽了出去,她抬起头,看见那个年轻稚嫩的声影又顺着时间开始成长,渐渐变得睿智而强大,与记忆中那个站在莱塔尼亚所有施法者顶点的强大法师逐渐重合。   复苏的灵魂什么也没有说,他转过头直接穿过高塔的外墙。   “算上我,两百三十八个灵魂,高塔之地开始建设以来的所有领导者已经集合完毕,还能回应适应的战士也已经回归战斗序列,但是大部分人的灵魂已经磨灭,只剩下基本的战斗本能,而就连这份战斗本能在面对法夫尼尔的时候能发挥多少作用,我们也没有一个乐观的答案。”   重新拿起烛台的德罗斯特推开薪火之塔的门扉。   无数年里沉默如故的高塔之林第一次变得如此热闹,每一座高塔都亮起辉煌的光芒,无数法术生物与灵魂的幻影在空中穿梭来去,一支又一支穿着不同时代甲胄的战士在空余的地方集结完毕,他们有的人还有灵魂的光芒闪耀,双眼灵动地闪耀着某种意志,有的人却只有一双木讷的双眼,唯有武器握得死紧。   “到最后您都没有告诉旧人类的遗孤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们可以消灭法夫尼尔,卡西米尔消灭过上级节点是事实,那个至高的意志至今没能完全解析凡人的情感与灵魂也是事实,我们现在比起以前的任何一个时候都更有可能击杀法夫尼尔也是事实,但唯独有一件事情我们其实一点都不清楚。”   咔嚓——   一声特殊的龟裂声让德罗斯特抬起头,天空出现一条横跨天际的裂缝,这个依靠人们的共同的情感在非现实的地方铸就起来的现实第一次出现将其击穿的异物。   德罗斯特向星与月之塔看去一眼,那座高塔正在逐渐变得明亮。   星与月之塔的主人,那一个信使正在迅速坠向这边,带着他们共同的敌人。   “那个我们都不清楚的事情您能给我答案吗,陛下。”   德罗斯特拔出腰间的长剑,她将长剑提了提,握住剑刃,随后剑柄的部分如同牡丹怒放,作为配种的源石明亮的犹如星辰。   “陛下,我们真的能杀死法夫尼尔吗?”   哗啦——   天空破碎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能看见巨大的龙影坠入这一片在非现实的地方铸就的现实,无数光芒从大地升起,将天灾彻底淹没!   .   荒野之上,高塔林立。   无数星辰从大地升起淹没天空的时候,七冠巨龙出现些许的错愕。   这是它没能计算到的未来。   它其实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源石之中,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就是它的故乡。   但源石之中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空间的三维构筑出容纳现实的世界,时间的维度则赋予世界进化的可能性,而在具备时空维度的世界才能存在秩序,发展文明,然而这构成世界的基础在源石之中却并不存在。   若是要用最浅显的话来说,   你能想象拆开一个移动硬盘之后看见的不是各种芯片,而是一个小镇吗?   七冠巨龙的内部逻辑无法解释这个现象。   这一瞬间的呆滞立刻让七冠巨龙被法术淹没,各种放到现世足以让一个个移动城邦彻底崩溃的超阶法术本应该营造出一个毁天灭地的场景,然而就在法夫尼尔头顶的林逸却只感觉到一股微风拂过。   万法之源。   这个称号的意义从现实一直贯穿到源石内的世界,所有法术在接触到法夫尼尔之前都被强制取消。   能量在巨龙面前臣服,到头来只有法术营造的物理效果或许能起到一点作用,可是那些纯粹的质量在失去动力源之后也根本触及不到天空之上的巨龙。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人类!人类!!人类!!!”   完全与凡人无异的猖狂笑声在林逸脚下炸响,同时有难以抗拒的引力拉扯着林逸在龙首蹲下身子,不用去看林逸就知道现在十二眼的巨龙大概变成六对斗鸡眼,每一只眼睛都尝试着用轻蔑将自己贯穿。   “这就是你的底牌?这就是你们的希望?这就是莱塔尼亚无数年一直进行的尝试?”   “我必须承认你们的天才,竟然想到源石之中建立起一个有序的空间,并且成功了!你们充分证明了你们的价值,充分证明我收集并解析情感的正确,充分证明了我今后会抵达的高度,但是也同时证明了有机体的愚蠢,你们竟想在我的领域击败我?”   “无知竟能让你们如此狂妄?”   暴怒与猖狂的笑声下,毁灭如同风暴扩散。   源石技艺服务体系记录着现世一切出现过的法术,但这并不代表世上一切的源石技艺就是源石技艺服务体系的全部,有许多限制级的源石技艺只对一些特别权限开放。   天灾正是这些限制级源石技艺的缩影,这些源石技艺的用途只有一个——   清理掉冗余的文明。   无法解释的破灭以七冠巨龙为核心展开,法术泯灭,长剑锈蚀,高塔崩解,万物衰亡,就好像是世界本身听到告死的钟声,于是一切都在七冠巨龙的意志下消亡。   高塔之林,千塔之地,莱塔尼亚不知道多少年的积累在没有任何发言的情况下就消失在林逸的眼前。   没有任何资料记载着七冠巨龙的力量,谁也不知道它的极限在哪里。   现在唯一明确的事实只是这一头七冠巨龙若是在现世,破灭的法术能直接让沃伦姆德地区彻底从文明中被删除。   “愚蠢。”   最后一丝破灭吞噬高塔之地的边界,七冠巨龙轻轻哼了一声。   站起来的林逸感觉到戏谑的视线重新汇聚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术式作用到自己这里,就连先前束缚自己行动的引力也被解除。   林逸拍了拍身上的源石粉尘,在断掉的长剑上轻轻一抹,碎裂的部分就重新在断剑上长了出来。   “你好像还没有意识到现在是什么状况。”   林逸在剑锋上轻轻一弹,还没等法夫尼尔作出回应,一丝亮光就让七冠巨龙重新垂下眼神。   破灭的世界内第一座高塔亮起光芒,随后是第二座,第三座……无数被摧毁的高塔同时点亮黑暗,这里是非现实的世界,不存在任何现实的物质,那么理所当然,任何现实意义上的毁灭在这里都不会真正发生,就像林逸手中重新变得完整的长剑一样,只要人心足够坚固,灵魂的光芒就永远不会消失。   七冠巨龙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它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我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对莱塔尼亚竭泽而渔,泰拉。”   林逸在龙首上迈开脚步,没有使用任何法术,他下一步就落在星与月之塔的塔顶,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源石之中本来就什么也没有,所谓的距离也不过是灵魂想象的结果,那么当林逸认为从龙首跨出去就应该站在星与月之塔的塔顶,那么他一步之后就会出现在这个位置。   这里是一个心想事成的世界。   “占星术士给了我一个提示,你是在佛卡雷特事变之后才有这样的变化,但是从常理上来说,一个投射的人工智能被消灭对你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完全不可能引发你如此强硬的报复,正常来说人工智能可没有荣辱的概念,就算你不那么正常,但是以有机体善变的思考来说也完全找不到你如此报复的理由,除非是在佛卡雷特你遭遇到惨重的损失。”   话音未落,林逸就看见一颗太阳出现在天空,那是真正的太阳,以源石技艺塑造出来的一颗气态星球。   这是一个想象的世界,越是完整的想象越能塑造出真实的效果,很明显以七冠巨龙的想象力能够勾勒出一个气态恒星的所有细节,于是林逸就看见大地在太阳的炙烤下迅速水晶化,每一座高塔都从塔顶开始融化,如同现实中的石砖,在太阳的炙烤下迎来应有的结局。   林逸微微低眉,避开刺眼的阳光,他拨弄着腰间的长剑,迎面的日轮在他面前分开,留下一道清凉的影。   “假定你确实损失了什么东西为前提的话,那一定就是你现在疯狂掠夺的东西。”   七冠巨龙让这场可以直接平推过去的战争一直持续下去的理由只有一个:它在反复碾压希望,希望从沃伦姆德居民身上压榨出最后一点可以称之为典型的情感数据。   “你用来抢夺我身体的人格投影十分不正常,那太像是有机体,正常的人工智能绝不会那么思考,但是你并没有创造灵魂的能力,否则也不用继续收集典型的情感数据来推演灵魂的诞生过程,所以我诞生一个有趣的猜测,那个人格之所以能表现得如此特殊,是不是因为你将收集的情感数据缝合起来,硬生生创造出来一个与人类如此相像的投影呢?”   七冠巨龙对这个猜测做出了回应,它第一次抛弃法术,挥动起自己高贵的爪子。   星与月之塔立刻在龙爪下崩碎,然而崩碎的同时,整座高塔就已经恢复,就好像原地出现两座高塔,一座在崩溃,另一座则毅然耸立。   林逸站在耸立的那座高塔之上。   “一个猜想,不一定对。”   林逸压着长剑,他左侧立起“九尾”的影子,右侧则站起了空骑士阿鲁比昂。   “灵魂对你来说是消耗品,你是能够被耗死的,对吧?” 第七百一十六章:支援   莫斯提马沉默地看着安静下来的天空。   她亲眼看着被法夫尼尔击坠的空骑士在坠落的过程中被浮游炮刃追上,旧人类时代的尖端兵器击穿空间用不同于源石技艺的方式打开一个短程空间传送的通道,于是正在坠落的空骑士反过来从七冠巨龙头顶坠落,而当时七冠巨龙已经不再关注这个从实力出发对它根本形成不了威胁的个体单位,转而被正在升空的沃伦姆德吸引走注意。   它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以为只是浮游炮刃窜到自己头顶的七冠巨龙做出的布置不足以连同空骑士内部的林逸一起撕碎,而在它挽回自己的错误之前,林逸的长剑已经触碰到巨龙的身躯。   当然,那并不会有什么用。   法夫尼尔的身躯不知道固化了多少防护性的源石技艺,林逸的长剑直接碎在七冠巨龙的身体之上,然而触碰到的一瞬间,产生链接的那一刹那,巨龙的“灵魂”就与林逸一起抽离到另外一个世界。   天空因此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沃伦姆德坠落在大地上的巨响慢慢散去。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晶簇的动向还是那样吗?”   压住自己快要溢出来的担心,莫斯提马保持着一个统筹全局的人应有的冷静回过头,看先塔楼中仅剩的几位聆听者。   这些在这场灾难中才感染的感染者现在已经能肉眼看见体表的源石结晶,随时崩毁成源石的粉尘也说不一定。   事实上已经有好几个这样的例子了,尸体化作的粉尘被原来的罗德岛成员收敛起来,看那些人熟练的动作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悲哀的事情了。   “没有,晶簇已经失去来自上级的响应,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听到任何来自源石深处的声音。”真理在所有精疲力尽的聆听者中第一个开口,乌萨斯的少女拉了拉衣领遮住从脖颈向上爬的晶簇,“不仅仅没有听见来自七冠巨龙的指令,源石中的呓语也变得平静许多,如果说先前是天灾等级的风暴,现在就只是一场令人有些担心的疾风骤雨。”   各方面汇报上来的现状也符合这灾难即将散去的征兆。   晶簇已经停止回头。   那些原本应该从倒塌的四塔开始向沃伦姆德中央挤压过来的晶簇已经彻底停下来,已经与晶簇遭遇的观察部队都回馈了这一现象,甚至有一些纪律不太好的队伍主动对停下来的晶簇进行攻击也只没有引来晶簇的反击,那些怪物只是被动地消弭针对它们的攻击,却没有任何主动采取行动的迹象。   “莫斯提马大人,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阿克曼有些犹豫地开口,“现在可以说,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吗?”   听见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将一种令人不忍的期待视线投向莫斯提马。   沃伦姆德已经来到极限。   世界上不存在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坚强,而跨越坚强之后能看到的也不是什么更加坚强的灵魂,而是绝望与放弃,现在很多人都撑着最后一口气,大家心中就等着来自临时议会的告知,告知他们所有的坚强与坚持在这一刻终于具备了意义。   这些莫斯提马都明白,但是她不可能给出这样的结论。   “请让这种毫无理由的乐观就停留在这个房间之内。”   莫斯提马的沉默中,阿克曼的眼神逐渐变得尴尬而衰败时,房间的影子中却传来一个恭敬却冷漠的声音。   人们将视线落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阴影中升起一扇门扉,穿着黑白长裙的王室女仆轻轻将它推开:“日安,沃伦姆德的诸位,王室女仆团按照陛下的命令,现在开始协助各位转移。”   “转移?”   “危险还没有消退,我们无法预言另一片战场上的胜败,若是最终是七冠巨龙获得胜利,那么这里就会变成天灾的现场,所以在变成那样之前,我们需要规避这可能到来的天灾。”   按理来说,这番话就算不能振奋人心,但多少也能让人松一口气,然而在场所有人都露出微妙的表情,特别是沃伦姆德临时议会的成员,他们中不少人给这种微妙的表情下了一个明确的定义——愤怒。   “明明先前还决定将沃伦姆德当成祭品,现在还来做这种姿态……”   “早干嘛去了。”   “故乡都没了,我们还能到哪儿去。”   “怕不是有什么别的考虑。”   ……   窃窃私语,不,都说不上是窃窃私语,人们用一个娜塔莉亚明显可以听见的声音彼此交谈,眼神逐渐产生敌意。   莫斯提马抬起手压下逐渐变得放肆的声音,对传送而来的王室女仆说道:“你们到底打算怎么跟七冠巨龙交手,还有,我们怎么判断战场的进程?”   很明显,娜塔莉亚一开始就猜到会有这样的提问,她接着莫斯提马的话直接开口,仿佛早就和莫斯提马有过排练。   “所有针对那个至高存在的计划都有一个明确的制定前提,那就是‘我们绝对不可能在力量战胜对方’,那不是能够用任何后天的东西能够弥补的差距,哪怕是七冠巨龙法夫尼尔,我们也没有明确的相关资料,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以冬灵阵线与晶簇的对峙来看,晶簇的强度可以超过莱塔尼亚任何一支部队,那么它们的上级控制单位只会比它们更强,仅仅是绝对的法术沉寂就能让莱塔尼亚丧失大部分反抗能力,所以我们绝对不可能在现实中击败晶簇。”   娜塔莉亚描述的现实,莫斯提马从林逸那里已经知道个大致的轮廓,但是其余人则第一次听见如此高位的人说的这么彻底。   双子女皇是莱塔尼亚的象征,构筑一个时代的传奇,也是将莱塔尼亚维系成一个国家的王冠,但是很多人也知道双子女皇并不会实际上管理这个国家,大多数政务都是佛卡雷特的贵族在掌控,而唯一能代表双子女皇意志的,除了常人根本接触不了甚至不知道的国家术士团与内廷骑士以外,大多数人知道的只有王室女仆团。   她们说的话就代表双子女皇的意志。   现在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希望亲口在承认赢不了七冠巨龙。   人们的表情一时有些复杂,这个答案或许已经隐隐有了预兆,所以现在还没有人因此而崩溃,但也有人背过身去,掐着脑袋沉默地蹲了下去。   “那么上面的那一场战斗是怎么回事?”   莫斯提马指了一下天空中静止的画面,娜塔莉亚稍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正因为比拼力量我们绝无胜利的可能,所以我们需要一片战场,一片不以力量来决定胜负的战场,现在陛下就在那一片战场,那是一片偏离现实的世界,依托现实才能展现出来的力量不存在于那一片战场,就连决定胜负的生与死也不存在,剩下的就只有反复的消耗,最后比拼的就只有一件事,是法夫尼尔侵略的意志更加坚定,还是莱塔尼亚无数年积累的悲愿更加深厚。”   娜塔莉亚看向天空中的七冠巨龙,沿着七冠巨龙能看见明显的空间裂缝。   那些蛛网一样的裂缝严格来说是空间维度被击穿之后在现实世界产生的延伸现象,真正的空间被击穿,时空的连续性断掉之后意味着那一片地区的“现实”已经消失,自然也就变成不能直接观测的地域,真正的空间裂缝比这些延伸的黑色裂缝要小一些,但是在空间的自我修复中不断发生变化,一旦碰触到这些空间唯独被击穿的地方,任何人都会直接殒命。   哪怕灵魂已经被带走,现场仍旧没有人能够接近到七冠巨龙身边。   所以现在停留在七冠巨龙脑袋上的人类才显得如此不可思议,娜塔莉亚第一次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主人会突然推翻献祭沃伦姆德的决定将决战提前,她是认为早已做好准备的莱塔尼亚已经迎来欠缺无数年的那一个契机。   似乎被娜塔莉亚的视线“烫”伤,一直保持安静的天空突然出现一些变化。   血色的苍穹之下,七冠的巨龙突然释放出强烈的光辉,由现代工艺也无法完成的极致提纯后的源石制作的躯体像是要将所有能量释放出来一样给血色的天空换了一副色彩,同时围绕着巨龙有无数法师们或是认识,或是不认识的大型防御法术次第展开,眨眼之间就在天空划分出来一片不可侵犯的空域。   “看样子另一片战场是我们要更加坚定一些,它急了。”   现实中根本没有任何攻击指向天空,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防御展开,只能是法夫尼尔在另一片战场被迫转为守势,但这没有意义,源石之中不存在生与死,可以不开考虑地展开进攻,谁先转为防御姿态就意味着谁的战斗意志先一步动摇。   “源石之中有新的回响!”   娜塔莉亚后面的话被真理打断,乌萨斯的小熊扯着嗓子吼道:“晶簇可能要动起来了,我听不到具体的命令,但是有一股十分强烈的浪潮在源石中泛滥!”   莫斯提马一下子绷紧了脸,她已经感受到沃伦姆德核心城的外围,那些被晶簇占领的其余犹如死灰复燃一般出现诸多磅礴的能量反应,那些正是从来不会隐藏自身能量反应的晶簇再次活动起来的证据。   “拉塞尔少尉,现在我可以使用水晶中枢吗?”   莫斯提马立刻看向塔楼内的一名维多利亚后勤军人,此时的水晶中枢正链接着一个从空骑士驾驶舱挖出来的控制源石,通过这样的链接,瓦伊凡少女与安洁莉娜的人格直接被导入整个移动城邦的水晶中枢,进而才能调动整个核心城的源石炉心,让这钢铁的怪物在大地上跳了起来。   重新坠落下来之后,拉塞尔就一直在尝试将瓦伊凡少女的灵魂拉回来,直到现在。   莫斯提马不能继续给他时间,四塔已经倒塌,法夫尼尔也已经无法控制战场,她可以再用源石技艺覆盖全程顶一下,否则沃伦姆德的所有人都会倒在希望或者绝望到来之前。   “是的,您可以使用这个中枢水晶,我已经确保安洁莉娜小姐的灵魂完整。”   听到吩咐的拉塞尔迅速地收起围绕着控制水晶的诸多设备,让开一个位置,莫斯提马立刻走了上去,辉煌的冠冕在她头上展开,那一刻莫斯提马双眼中的神采飞速消退,仿佛有一个陌生的意志与灵魂掌握这具躯壳,但是它仍旧遵循着莫斯提马的命令走上前,将手搭在控制水晶中枢。   湛蓝色的钟盘又一次覆盖沃伦姆德的天空,然而这一次钟盘成型后不到一分钟,术式就直接崩溃。   就在莫斯提马那张失去一切感情的脸上都出现一丝惊愕时,娜塔莉亚给出这种结果的答案。   “法术沉寂,晶簇禁用了所有通向法术系统的链接,那些怪物很有可能已经被解锁到最高强度,看样子法夫尼尔真的被逼到一个相当窘迫的状态,只要撑过这段时间,我们或许就能迎来胜利。”   还要撑?   沃伦姆德都已经这样了,还有继续撑下去?   这句话已经连愤怒的涟漪都无法激起,一时间只有沉默回应着娜塔莉亚的提议。   “你们已经做到能做的一切,现在不用你们继续硬撑,既然你们想要看看自己家乡的结局,那么就保护好自己,将这一切见证到最后就好。”   娜塔莉亚并没有因为这份沉默而尴尬,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天空——   血色的苍穹滴下第一滴血。   .   “行动好像失败了,临时团长大人,我已经感知到晶簇的能量反应了。”   沃伦姆德边境四角之一,崩溃的高塔之下,莱塔尼亚女性法师放下脱去那一身防护服的泥岩,十分平静地用双手抱起旁边的废墟,一点点地将泥岩给盖住。   她有一些庆幸自己被榨干到极限,所以就连刚才拖着泥岩撤退时也没办法使用法术,否则现在法术反应第一时间就会被晶簇察觉,她都不会有将泥岩藏起来的时间。   泥岩没有说话,她也说不出话。   那一个超越法术常识的巨人完全超出她本身的能力,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命运的代价,反正法术之后的现在,她连动一下手指都变得不可能。   她其实很想对这个冷漠的副官说:   她已经接受命运的馈赠,迟早会支付代价,不用将她藏起来,将她当成是诱饵,或许还能逃出去一个人。   但是嘴唇动不了,极限的身躯就连那份心中的焦急也变得若有若无。   “就这样吧,活不活的下来看你的运气了,萨卡兹人。”   用最后一块石头给泥岩盖上,女性法师立刻转头从小路离开现场,没走多少步,她已经从废墟的缝隙中看到重新开始活动的晶簇。   晶簇没有发现她,但是那一支在大道上前进的队伍前方应该是先前布置的阵线。   说实话,她不觉得那种将临时训练的平民走上战场,混上几个说不上是老兵的老兵就能抗住晶簇的冲锋,甚至那些人做好准备没有都很难说,毕竟这些晶簇重新活动得太突然了。   “没办法了。”   女性法师嘟囔着拿起法杖,术式的光辉成型的片刻就泯灭,她立刻意识到整个战场可能都已经处于绝对的法术沉寂。   不过明白得太晚,术式成型的刹那,就有晶簇转过来看向这边。   “这就很尴尬了啊。”   女性法师苦笑一下,她已经准备好接受死亡。   就在她准备闭上眼的那一刹那,有一滴血从天空坠落。   高空滴下的鲜血来到低空之后几乎有半个沃伦姆德核心城那么大,巨大的血球中分出无数血色长矛,精准地定位到每一个晶簇的所在,将那些来不及反应的晶簇贯穿。   女性法师看见指向自己的那一体晶簇被贯穿,血色的火焰将其完全吞没。   “法力燃烧?” 第七百一十七章:反击   熊熊燃烧的火焰让莱塔尼亚的法师立刻想到巫王的时代。   那是一个将恐怖铭刻进所有人心头的时代,而巫王用来铭刻恐怖的方法就是来自佛卡雷特肆意妄为的酷刑,任何人在任何时间因为任何缘由都有可能走到命运的终点,而终点的标识就是从人体内爆发出来的熊熊烈火。   法力燃烧。   实际上,这些肉眼可见的火焰并非是真正的火焰,火焰本身就是能量大量释出产生的光热现象,而莱塔尼亚称之为“法力”的东西也只是能量的一种形式,当一个人体内的法力脱离控制向外大量释出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燃烧现象。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所有人都可能成为燃烧的对象,没有人知道巫王降下神罚的标准。   这种直接将人体点燃的法术早已随着巫王的崩落而失传,很多隐秘的团体研究的巫王传承其实指的就是这样的法术传承,阴谋家们将这法术视为巫王力量的源泉,被恐怖折磨数个时代的他们在恐怖结束之后迫不及待地想要成为恐怖自身。   直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成功复现巫王的源石技艺。   莱塔尼亚的女性法师有些怔忪地看向血色的苍穹,有些后知后觉地,她这才意识到这一片天空与莱塔尼亚法师协会描述的巫王时代,那一片由恐怖与鲜血编织的天空如出一辙。   那么佛卡雷特呢?   中庭之树上是不是如同记录中说的那样,有一个永恒的血色水晶撑起莱塔尼亚的天空?   这一瞬的怔忪让莱塔尼亚女性法师的生命在此结束。   并非所有的晶簇都被坠落的血矛点燃,有晶簇反应过来撑起护盾挡住坠落的鲜血,哪怕术式本身的结构被鲜血迅速破坏随后一起开始燃烧,但这片刻的反应时间也给这些解开所有桎梏的怪物行动的空间。   身体传来撕裂的疼痛时,她才意识到四周的泥岩已经成为晶簇的武器。   四面八方涌现的地刺直接贯穿失去所有法术防护的躯体,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几乎被截成两半,但是意外的是大脑却越发清醒。   过度使用源石技艺带来的疲累与大量失血的昏沉正在迅速从这具身体消退,她不好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她越发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刚才遭受的是绝对的致命伤,可是也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具身体十分矛盾地在远离死亡。   她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一个法术。   “系命术?”   秘法系超凡法术,效果是将两个有机体的生命进行共享,能够实现某种意义的伤害共享,只要不是法术作用的两个对象同时死亡,那么双方都能规避当场死亡的结果,当然,这法术大多时候其实没那么有用,比如脑袋被爆掉了就算能维持身体的活性,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她惊讶得并不是这个法术本身,而是为什么能使用法术?   现在整个沃伦姆德不是进入绝对的法术沉寂了吗?   她下意识想要凝聚法术,可是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就像是突然陷入阴影之中的人,法术的世界早已离她远去。   法术沉寂还在。   杀死女性法师的晶簇也意识到没有达成目的,可是在晶簇准备二次攻击的时候,大气开始出现些微诡异的震颤。   区域内深及微观世界的基本粒子都在一瞬间发生颤抖,投射到宏观层面这样的震颤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唯有女性法师视野内的晶簇受到影响,四周的气体分子突然被置换成D32钢的基本元素,随后这些D32钢的精制武器绕过法术防护直接贯穿构成晶簇的源石,更有并不是完全由源石构成的晶簇身上那些额外的部件被置换成空气或者是流水,直接失去身体的一部分徒劳地摔倒在地。   天空的血矛钉穿这些晶簇的身体,熊熊火焰的燃烧中,女性法师看见天空出现一个漩涡,有兜帽的人影从中走出。   系命术立刻让女性法师明白一个事实,对方就是法术指向的另一个对象。   她的视线注意到兜帽人影长袍上的徽章,那一个简单的徽章上只有一柄古朴的源石长杖,样式与现代法杖有相当大的区别,现代工艺制品下的法杖长度不超过一柄短剑,而那一枚徽章上的法杖更像是小说中法师们用来传承知识或者释放物理沉默的长杖。   那人挥了挥法杖,女性法师立刻感觉到生机回到自己破败的身躯。   作为一名秘法系的中阶法师,她脑海里没有这些生命系法术的知识,但是从一些基本的法术常识来推测,这个兜帽人使用的法术全是超过法术评级的超凡法术。   残破的身体恢复如初,兜帽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停止的血雨,随后一句话也没有时候就打开一条空间的门扉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这位大师。”   回过神来的女性叫住对方,兜帽人回过头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   她不是笨蛋,大概能猜到对方的身份。   这个时候有资格并且有能力支援沃伦姆德的单位只有停在战场边缘的内廷骑士与国家术士团,而她见过内廷骑士的人,那些人不是这样的打扮,所以结果只剩下一个——国家术士团。   别说是沃伦姆德这种相对偏远的北境地区,莱塔尼亚全境都没有多少人真正接触过国家术士团。   王室女仆团是王室意志的延伸,内廷骑士团则是双子女皇的双眼,这两者都是在巫王时代结束后由双子女皇创立的组织,只有国家术士团的存在时间甚至比巫王时代更早,据说他们本身就是莱塔尼亚历史的体现,而在莱塔尼亚这种历史渊源流长的国家,这个身份就意味着绝对的高贵。   女性法师脑子空白了一瞬,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敢叫住这么一位大人。   “莱娅·格兰杰中阶法师,有什么事。”   出乎意料的,被叫住的国家术士却主动打破这片刻的沉默。   女性法师一下子回过神来,她没有去想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一种冲动让她向前踏出一步想要抓住对方的手,但是理智却又让她停留在踏出脚步的那一瞬:“还有人,这里还有人受伤了,不知道大人您可不可以救一下她!”   “系命术不可能维系另一个对象,你身体的状态还没稳定下来,现在取消系命术你会保持着完好的身体死去,就为了一个萨卡兹人?”   “您知道?”   “这里是战场,我还不至于疏漏与我同样身处战场的另一个人。”   女性法师在这冷漠的声音下沉默了一瞬,随后抬起头说道:“那么大人,请需要指向我的系命术,将那个萨卡兹人救下来吧。”   “为什么?”   “我的导师认为她应该活下来,现在我也有同样的想法,这片大地从今以后或许会迎来一场重大的变革,她活下来应该比我活下来有用。”   “你认为现在的沃伦姆德还有掀起变革的力量吗,就凭现在这里的这些人?”   “是女皇陛下认为会有一场变革,否则大人您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   国家术士团只听从莱塔尼亚统治者的命令,除了在巫王被双子女皇击杀的那一个故事中国家术士团始终保持中立以来,这一条规则一直是莱塔尼亚人民对于国家术士团唯一的明确认知。   女皇陛下选择让沃伦姆德的人活下来,而不是让他们变成无法发言的英雄,这里面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现在回想起来,罗兰·沃珀那样的年轻人能成为新一代掌玺大臣也多少有一些牵强,女性法师在北境联军也接触过从佛卡雷特来的娜依兰·芬特,这位新的内阁成员显然有着一些在传统贵族看来十分大逆不道的念头,而选择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内阁成员,罗兰·沃泊的想法或许也是这片陈腐的土地上诞生的新芽。   双子女皇允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女性法师自己其实并不在乎什么新的想法与新的秩序,但是亲身参与沃伦姆德的抵抗,她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她人生中意义最为重大的时刻。   看见高塔崩毁的那一刻,她感受到比其他无知之人投来的羡慕与嫉妒更加充实的幸福。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迷醉于那样的幸福,可能已经掉入殉道者甜美的陷阱。   “我不会解除系命术,没那样的必要。”   说完的兜帽法师像是已经拿到想要的答案,直接跨出一步,消失在空间的涟漪之中。   对话结束,这时候女性法师才有时间去感知整个沃伦姆德突然出现的众多庞大的能量反应,比起漫步在沃伦姆德内部的晶簇产生的能量反应也不遑多让,而从那些磅礴的能量反应点开始有各种不同的术式牵引着这片大地的规则,各种超越女性法师想象的超凡术式正在改造这个城市。   肉眼可见地,城市正在得到修复。   大地正在上升,被七冠巨龙直接用引力压碎的城市结构层重新撑起大地;   四周破碎的建筑仿佛被人拨动时间的钟盘,残骸重新组成建筑的雏形,分散的尘土填补进那些可怖的裂缝,让两侧的街区恢复如初;   她甚至看见从城市四周有一片葱郁的生命破开大地,交错的枝叶遮住沃伦姆德的天空,每一片绿叶上都滴落下生命之露,沐浴其中的所有伤员都在短时间内摆脱伤病的困扰,得到宝贵的喘息之机,而那些只是脱力的人甚至迅速地恢复过来,仿佛先前的疲累只是一场幻觉。   ……   短短数分钟的时间内,她就见证了一场绝对的奇迹。   除了已经逝去的生命,沃伦姆德回到灾难发生之前的状态,所有战斗的痕迹都被这个重生的城市遗忘,若不是还能感知到晶簇的庞大能量反应,她甚至以为先前的战斗只是自己被拉进某种幻觉里面。   晶簇的反应也在减弱。   伴随着生命之露持续滴落得还有来自天空的鲜血,那些鲜血有意识地追逐着晶簇,而每一体被鲜血直接贴上的晶簇都会失去对于能量的约束,发生法力燃烧的现象。   如此针对的布置让女性法师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法力燃烧”这东西原本就是为了晶簇开发的武器。   但是将恐怖铭刻进莱塔尼亚骨髓之中的巫王又怎么会做这种事?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稍显虚弱的平稳声音让女性法师回过神,她看向从身后完好的建筑巷道中走出来的泥岩,后者还惊讶地摸索着身体各处,显然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援军来了,失去明确指挥的晶簇正在溃败。”女性法师收敛起先前自己展露的一切善意,平静而冷漠地说道,“莱塔尼亚对晶簇带来的灾难似乎并不是毫无准备,只要法术沉寂的状态下内廷骑士与国家术士能够保持法术的使用,那么仅仅只在能量等级方面不遑多让的晶簇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事情也正如女性法师说的那样,侵入城市的晶簇失去后续的指令,它们不再有源源不断的援军,也没有统一的行动规划,仅仅只是以个体为单位变成单纯的破坏单位,然而它们破坏的东西会被进入战场的莱塔尼亚顶尖的强者们反过来修复,同时被他们分割包围,一小口一小口地被慢慢啃掉。   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看起来并不会出现什么起伏。   女性法师抬起头透过遮天蔽地的枝叶看向天空那一个撑起无数强大防护的七冠巨龙——   只要它不醒来,沃伦姆德的噩梦就结束了。   “我们有办法对付那个东西吗?”   泥岩已经走到女性法师的身边,她也抬头看见天空中唯一的变数。   血色的雨幕从七冠巨龙淋过,但没有一滴血雨能够沾染那具躯壳。   “那位传奇的天灾信使就在那片战场,他不是沃伦姆德这边的支持者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女性法师话音刚落,围绕七冠巨龙的所有防护法术骤然间全部崩溃。   .   .   .   第四千八百三十七次灭绝之后,林逸第一次将长剑贯穿七冠巨龙的头颅,带着所有灵魂的坚持击穿它的核心。   下一个瞬间,熄灭的巨龙躯壳中重新亮起灵魂的光芒,反手直接崩解掉林逸的躯体。   双方的死亡次数:   4838:1 第七百一十八章:决死   剑锋第一次触及到七冠巨龙的躯体时,林逸已经数不清自己“死”去了多少次。   整个高塔之地被摧毁的次数他倒是记得清楚,一共团灭四千八百三十七次,而这个过程中他自己被拉起来又送了多少次则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在真正面对七冠巨龙之前,他们有尝试去计算在现实中面对七冠巨龙的胜算,但是太多不可预知的情报导致这样的计算根本没办法成立,到最后没有人能给出一个答案。   现在,现实给出一个乐观的结果。   四千八百三十八分之一,虽然真实的概率或许远远小于这个数,他们能在这一次击杀七冠巨龙也许是欧皇的灵光一现,但至少这个结果说明凡人的确有能力颠覆命运。   “一群实验动物!”   巨大的怒吼在林逸重新具备意识的时候与毁灭从天空一起坠下,林逸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坠落的大地。   正上方的大地与正下方的大地就像是合拢的苍蝇拍,也不知道是经过什么样的法术加持,两片大地之间存在超重负荷的电场,偶尔掠过空中的电流能将困进电场中的任何单位直接气化。   挺好的一种死亡方式,都感受不到什么痛苦。   就在林逸准备迎接下一次苏生时,四周的阴影蠕动着将林逸吞没,随后他在黑暗中看见一道光,那一道光迅速扩大驱散周边黑暗,等到黑暗都被驱散时,林逸也听见一声高兴的招呼。   “这算不算是救命之恩?”   林逸侧过头看见抬着烛台的德罗斯特正对他笑了笑。   “你有些将自己绷得太紧了,奥尔芬斯大人,现在是我们的优势。”   烛光的骑士抬起烛台,漂浮在蜡烛上的阴影将周边的世界照亮。   整个高塔之地又一次在战斗的余波中被摧毁,浓郁的雾气锁住的方寸之地内只有灵魂的高塔如同星辰般点缀着大地,就算有能将一切湮灭的雷霆将其吞没,这些构成高塔之地的基石仍旧稳稳地支撑着这个世界。   这就是莱塔尼亚能一直将这片战场持续下去的根本。   源石之中并不存在一个有序的世界,构成现实的时空在这里并不成立,而之所以能在这片连基本维度都不明确的空间内构建出类似于现实的世界,就是因为莱塔尼亚设立的高塔塔基,那些生活在现实之中的高塔之人。   继承灵魂的高塔,忍受来自源石的侵蚀,生活在现世之中,这边是“塔基”的含义。   正是这些人的存在才能让将现世投射在这片特殊的空间,构筑出最基本的战场。   处于源石空间内的七冠巨龙没办法干涉外部的世界,哪怕它将源石空间内的高塔摧毁无数遍,只要现实中的塔基没事,那么这片空间就会自动重塑,包括与高塔链接在一起的所有单位也都会复苏。   他们拥有无限的试错空间,而对比之下,七冠巨龙却没有那么多的余裕。   那是借来的情感,无数提纯后的情绪数据缝合起来的拟似灵魂。   原本莱塔尼亚是决定用信念去对冲信念,用这里存在的无限时间与无限试错颠覆两者之间的力量关系,将“凡人能够击杀七冠巨龙”这个可能性作为现实铭刻在这片空间,从而让外来的七冠巨龙成为这片灵魂之地的附属物,随后他们就可以用高塔之地的管理者身份直接删除掉七冠巨龙的所有数据,就像是在佛卡雷特林逸删除掉强弩之末的“泰拉”投影那样。   要达成那样目的,就要将七冠巨龙击杀千百次。   它每一次在这片灵魂之地重塑躯体,都会让使自己更加贴近这片灵魂之地,但是这里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双方的力量对比近乎绝望,想要千百次的击杀七冠巨龙意味着可能这片灵魂之地需要经历上亿次的毁灭与重塑,而很难确定这种次数下的重塑不会产生一些额外的问题。   这已经是莱塔尼亚最后的手段,他们并不具备解决额外事件的余力。   好在事情比想象中要顺利许多,莱塔尼亚的设想中七冠巨龙的强度会保持在一个恒定值,但是实际交手来看,随着战斗的进行,或者说七冠巨龙失去外部链接的时间越长,七冠巨龙自身的灵魂强度正在以一个可以被感知的速度持续下降。   构成那个灵魂的情感正在迅速地消失,而这片不存在现实的灵魂之地,强大与否指的只是精神与信念。   五千次团灭换来第一次击杀七冠巨龙,这是他们一开始根本都不敢想的完美开局。   “它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开始害怕了。”   德罗斯特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的欢快,天空的七冠巨龙在第一次死亡之后陷入十分情绪化的暴怒,它毫无意义地发泄着这种情绪,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战场的一角,正躲在末日法术下冷静看着它的林逸与德罗斯特。   它那份愤怒本来应该指向杀死它的林逸,与领导灵魂之地的烛骑士。   “情绪主宰了它的行动,你我都知道法夫尼尔是晶簇的上级节点,本质上是‘泰拉’创造的非生命体,它不应该被缝合的情绪主宰自己的行动,我能想到的理由只有它其实已经预见到自己的灭亡,并且在理智范围内找不到对抗的方法,因此才会把身体的控制权完全交给情绪模块,去赌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可能性。”   有虚幻的灵在雷霆电雨中展开一幅画卷,画卷上清晰地投影出现在灵魂之地的画面,随后那兜帽的法师伸手在画卷上一抹,抹掉画卷上下坠的大地,而灵魂之地中那盖下来的大地也随之消失不见,更有灵在这个窗口用法杖指向天空的巨龙,虹色的光炮交错着命中七冠巨龙,却被四周的防护术式分摊散开,让天空满是流光溢彩。   按照德罗斯特的介绍,这些灵都是各个时代的莱塔尼亚最强的施法者,大多数都是知晓真实的高塔之人,若是这些灵魂能在现实中复现,那么莱塔尼亚有可能会成为大地之上最强大的国家,但是这些组成的攻击在先前被七冠巨龙轻易瓦解。   这一次的攻击本来也应该不例外。   大多数灵使用的法术都已经被七冠巨龙破解过,只要按照先前的方式进行同样的动作就能瓦解这一次的攻击,然而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七冠巨龙并没有复现先前的动作,高塔的守卫竟然真的攻破七冠巨龙的防护,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就给予七冠巨龙第二次死亡。   林逸与烛骑士同时皱起眉头。   太快了。   纵然七冠巨龙的灵魂正在瓦解,但是绝对的力量差距却并没有因为它的第一次死亡就消失,怎么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就击杀对方第二次?   仿佛是在回应这种猜测,下一刻林逸他们就看见这份死亡的结果。   七冠巨龙不出意外地又一次完成重塑,仅仅两次死亡根本不足以粉碎七冠巨龙的灵魂,但是这一次的重塑却并不像是上一次重塑那样直接在这片灵魂之地完成投影。   天空被贯穿的巨龙躯壳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穿透巨龙躯体的灵纷纷拉入其中。   随后那一个漩涡重新吐出七冠巨龙的身体,七角七冠,六翼十二眼,如同太阳一般的黄金璀璨的身躯,一切似乎都与先前没有任何变化,然而那通透的身躯内却能明显地看到有异物在流淌,就在那原本由源石构筑的身躯之内,被它吞噬的灵正在徒劳地游走。   “那家伙直接吞掉了这里的灵魂?”   “那东西本来就是利用抽取的情感缝合起来的怪物,是了,‘泰拉’原本就是通过泰拉人体内的源石循环来监测并回收对应的情感,那么理所当然能够将现在这些游离的情感缝合进自己的身体,但是……”   林逸迟疑了一下。   莱塔尼亚的计划本身就是为了让七冠巨龙成为灵魂之地的附属物,从而得到将其删除的权限,现在七冠巨龙主动吞噬那些与这片灵魂之地链接在一起的灵,这不是直接加速了这个同化的过程吗?   因为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情绪,所以做出了疯癫的决策?   还是说从一开始它就没有看穿这边根本的目的?   无论怎么想都很奇怪,奇怪到让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危机感,但是到底会是哪里出现问题?   “灵魂之地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在林逸被那无法言喻的危机感缠绕的时候,德罗斯特的烛台上落下一句轻语。   那是双子女皇的声音。   整个战场的规划中,双子女皇负责现实的侧面。   国家术士团与内廷骑士会在七冠巨龙被拉入高塔之地后开始援救沃伦姆德,而双子女皇就是现实中的一道保险锁。   若是整个救援计划的执行出现意外——例如失去上级节点之后的晶簇临时堆砌出一个代替指挥的上级单位——就由双子女皇出面解决,而德罗斯特的烛台上则一直燃烧着一部分双子女皇控制下的名为神灵的躯体,那也是他们联络外界的唯一手段。   毕竟源石内外的时间维度都不一样,只有通过这种奇迹之物才能完成最基本的沟通。   “七冠巨龙开始主动吸收高塔之地内部的灵魂,外面发生了什么变化?”   林逸立刻接上双子女皇的话,他隐隐意识到一个可能性——只有莱塔尼亚这边才能联通现实,七冠巨龙之所以主动加速自己的附属化,极有可能就是为了利用高塔之地与外界的联系。   它的目标可能不是在源石内,而是在源石外!   “千塔之林的信号放大器出现系统错误,信号接收处检测到大量错误数据,现在沃伦姆德方面反馈法术无法继续使用,可以证明你们那边的根服务器现在已经无法正常工作,这不同于上一次泰拉的投影造成的物理破坏,这一次破坏不是来自于外侧,而是来自于内侧。”   源石之中的高塔之地矗立着灵魂的传承,灵魂的高塔在这里编织出不受“泰拉”控制的另一套法术服务体系。   这一套体系通过高塔的塔基投射到现实的世界,最后通过千塔之林,也就是通过佛卡雷特的树冠抵达的那一处地下空间的无数高塔(信号放大器)扩散到莱塔尼亚全境,现在千塔之林还在工作,但是千塔之林却不能从灵魂之地这边接收到正常的数据?   林逸猛地转过头看向大地上矗立的那些灵魂高塔。   高塔仍旧有微光明亮,但是就像七冠巨龙的身体内有阴影环绕一样,这些高塔的表面也有影子一圈圈地向上攀附,那些影子的尽头,似乎有巨龙抬起头颅。   “它在争夺灵魂之地的控制权!”林逸与德罗斯特同时叫出声。   七冠巨龙完全变成这片空间的一部分之后,莱塔尼亚就可以删除掉七冠巨龙的所有数据,但是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莱塔尼亚这边仍旧掌握着这片空间的管理权限。   没有想过这份权限会被抢走。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锤炼到极致的灵魂,都是“泰拉”也不曾解析的情感与信念的凝聚,它们不是可以用0与1来解析的事物,自然也不存在抢走这份权限的方法。   但莱塔尼亚忽略了一点:   不存在抢走这份权限的方法,也意味着他们并没有保护这份权限的手段。   法夫尼尔能不能通过这样的手段抢走灵魂之地的控制权还是一个未知之数,但是这个结果能去赌吗?   他们能接受就这么看着法夫尼尔逆转一切,又或者自取灭亡?   怎么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的德罗斯特屏住早已不需要的呼吸,但是空白的思考却一下子想不到该如何去做。   “德罗斯特小姐,我有一个想法。”   烛骑士回过头,却发现身边的林逸手中已经放开长剑,取而代之的是一盏摇曳的提灯在他手中渐渐点亮。   那并非是一个单纯的投影,它以提灯的形式出现,但是内侧构筑起这个提灯的却不是灯芯与灯罩,而是一份记忆,而这份记忆中还有什么更加深邃的东西,正是那种深邃的东西让这段记忆最终在这片世界中变成一盏提灯。   德罗斯特看不透那份深邃,但是那种深邃让她有几分熟悉。   这份熟悉感的源头现在就在她手里的烛台,就是如同光焰一样跳跃在蜡烛上的阴影——“神灵”的尸骸。   “我记得你们说过是卡西米尔的骑士杀死过晶簇的上级节点,所以你们才会有同样的想法,那么我想我这里或许有一些东西能发挥作用。”   如果说卡西米尔有什么东西真的能杀死这些晶簇,杀死这些不存在正常生命的怪物,那么林逸只能想到一个存在——   提灯女神。 第七百一十九章:影   机械思维比起瞻前顾后的有机体思维有一个算是优点的地方:只要不被现实条件卡死在原地,机械思维一定会比有机体更加迅速地做出判断。   就比如现在的七冠巨龙。   仅仅只是被击杀过一次,七冠巨龙就立刻做出几乎完全相反的决定,它不再顾惜自己在这片灵魂之地的独立性,不再保持自身的完整来寻求与莱塔尼亚的正面对抗,而是决定顺从死亡,主动让自己贴合这片灵魂之地,从中尝试夺取这片地域的控制权。   具体表现为从第一次到第二次的死亡之间,七冠巨龙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   第二次到第三次的死亡之间,它甚至已经放弃抵抗。   这一次被阴影中浮现的无数武器贯穿之后,七冠巨龙留下来的漩涡比先前更加广泛也更加难以挣脱,将范围内所有来不及逃脱的灵魂拽入其中,变成重生的七冠巨龙的一部分,当然,也可以说成是七冠巨龙变成了这些灵魂的一部分。   林逸再一次体会到了在源石之中遨游的感觉。   虽然高塔之林本身就建立在源石之中,但是这一片地域与现实通过各位高塔塔基的思维维系在一起,姑且存在可以称之为秩序的东西,而真正的源石之中并不存在任何规则,自然,也不会存在任何自我。   构成自己的一切完全被解构,思维没了边界无限发散,最后就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无法想起来。   自己正在不断变成一个声音,一句呓语,只有同样无形的情感在传递无法解析的信号,最终变成感染者耳边回响的疯狂……   叙拉古的神灾现场,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林逸就被源石中这无法形容的灾难捕获。   那是绝对没办法用所谓的意志去突破的客观困难,或者说就连意志本身就是那些无法名状的呓语中的一环,那时候林逸之所以能从中挣脱出来,最关键的是有“神”在这片灾难的世界中给他点亮了道路。   首先是一簇灯光成为这片虚无中唯一的秩序。   随后是有线条描绘出这片光芒的边界,在虚无中剪出来一盏提灯的影子,仿佛有一只手在这片光芒的中心画出来那一盏提灯的所在,然后是应该有一只手提着这盏灯,于是一只手被画了出来,这只手应该链接着一个身体,人物的曲线就在光中显现……   最后一笔落下去时,林逸在提灯的光芒中复杂地睁开眼。   赌博,算是成功了。   他能猜到被七冠巨龙吞噬之后的场景,七冠巨龙还没有成为高塔之地的附属,那么自然被它吞噬之后就需要直面源石内的真实,而林逸并没有任何手段来应对这样的真实,不过在叙拉古的神灾现场,卡西米尔的提灯女神用来让林逸得以在源石中保持自我的程序并没有收回。   那是一段完全超出林逸理解的编程方式,并非是进位计数制的区别,也不是程序面向对象的区别,而是从根源处就是两种语言,仿佛是从另一个文明诞生出来的东西,与包括旧人类时代在内的所有程序语言都找不到任何继承与发展的关系,更不用说程序语言的相似性。   林逸没办法解析那一段程序,自然,也不可能主动应用这段程序。   他只能去猜测这段程序的效果,而现在事情的发展也印证他的猜想,这一段程序能够被单独扔出来给他就说明程序自身是完整的,而这一段程序的编写方式与林逸完全不兼容,那么当时它之所以能被激活,说明这段程序自身有一个判断是否激活的条件。   林逸打了一个赌,赌这个激活条件就是自己完全陷入源石的泥淖。   他拿命在赌,现在已经回本,但问题在于自己能赚到什么?   林逸低头看向手中的提灯,似乎是受到这一段无法被吞噬的异物影响,四周混沌未开般的世界也在发生一些变化。   有了光芒,于是虚无中也开始出现阴影。   四周的黑暗开始具备轮廓,线条开始在黑暗中描绘出这个空间的雏形,那些规则的几何线条画出来箱子,柜子,还有许多屋内家具的影子,随后有一部分黑暗变得更加漆黑,倒是显得那些家具中的部分亮堂起来。   “水族箱?”   林逸下意识叫出最符合那些柜子的名字,随后空荡荡的地方回荡起来的声音吓了林逸一跳。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发出声音,更没想到的是他也摸到自己的喉咙,简直就像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一样。   黑暗中的线条还在无限延伸,林逸的脚前也出现一条道路。   没有过多的犹豫,林逸就提着提灯继续向前,反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从这种状态脱离,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源石之中本来不应该有这种规则的世界,莱塔尼亚的高塔之林由无数莱塔尼亚人的灵魂塑造,那么这个明显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又应该是谁的附属?   答案其实并不难猜。   林逸走过一个长长的廊道,在一个稍微大的空间内看到一个十分巨大的透明水箱,如果这里是水族馆的话,那么这个巨大的水箱应该就是饲养大型水生动物的主水箱,唯有这里仿佛通着电一样的亮着微光。   走近之后,林逸才看清那些光并非是来自于这个水箱,而是水箱里存在的“动物”。   一十四个巨大的发光阴影游弋在无水的水族箱内,林逸找不到任何词汇来描绘那些发光阴影的外形,不过当他看向水族箱外的贴牌,在水箱的两边倒是各有七块比较大的铭牌: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   贞洁,勤奋,慷慨,谦逊,温和,节制,宽容;   其余还有各种相对娇小的光影漂浮在这十四个巨大的发光阴影四周,而这一十四块铭牌周围还有许多标注着各种情感的字牌。   “宗教吗……”   旧人类的宗教哲学中倒是的确有部分理论认为这些东西就是构成人类灵魂的根本,不过在错综复杂的旧人类宗教讨论之中,这样的理论甚至算不上是绝对的主流,而在人类完成机械飞升之后,所有的宗教理论都被认为是有机体的特有文化加以封存。   机械飞升后的人类不是没有讨论过灵魂的构成,林逸自己就参与过相关的实验,关于数据化灵魂的不可逆劣化就是那些实验中唯一得出来的结论,至于七美德七原罪什么的,在数不清的实验中根本找不到足以论证其存在的数据支持。   到头来只能从各种侧面数据中证实灵魂的确存在,然而灵魂的具体构成仍旧是一片迷雾。   林逸抬起手按住面前的水族箱,这片玻璃背后的那些东西是它对于灵魂构成的猜想,还是说在人类灭亡到方舟起航,这无数年中通过对于泰拉人的观察与解析后得出来的结论?   “凯尔希?”   寂静中响起的一声呼唤就像是在玩恐怖游戏时突然跳出来一个人影,哪怕这个声音是惊喜的呼唤也着实把林逸吓了一跳。   林逸转过头立刻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就在自己身后四五米处的长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个人影。   人影就是一个影子,一个轮廓,漆黑的边线与填充物中间看不到五官,也看不见衣饰的细节,只能从人影的轮廓能看出来是一个长发的女性。   些微的熟悉感让林逸立刻把握这个人影的大致来历,但是在林逸开口之前,整个空间微微闪烁了一下。   林逸将滚到嘴边的“普瑞赛斯”咽了回去。   四周的所有事物都没有发生变化,唯有那个人影给人的感觉发生了变化,那并非是一种切实的证据,可是从直觉上林逸认为那个影子开口时的惊喜被突然擦掉,变成另一种稍微有些居高临下的态度。   “泰拉。”   到嘴的名字变成另一个说法,而听见林逸的声音,那个影子裂开一个笑容。   “我应该说好久不见吗,人类。”   林逸微微虚了虚眼睛。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险恶的陷阱,但是从现在这个影子的发言来看,它应该没有意识到自己先前那一声惊喜的呼喊?   “的确不算是好久不见,我们先前在佛卡雷特见过一次,不过那时候你没有得到任何数据反馈,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一次见面。”   消失在星与月之塔中的泰拉投影没有将那一次遭遇的记忆带回去,出现在这里的“泰拉”也应该不知道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并且这里的影子与那时候的投影也有很大的区别,至少并没有在佛卡雷特时那么飞扬跋扈。   “将那一次算上吧,毕竟那也是我的一个侧面,正如你现在看见的我依然也只是一个侧面。”   “所以我应该叫你法夫尼尔?”   “法夫尼尔?《埃达》,《沃尔松格萨迦》,还是《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那个?为什么我们的对话中会出现这个名字?”   “这是莱塔尼亚给你的代号,七冠巨龙‘法夫尼尔’。”   “啊,这么说的话,外面那一阵血雨被这些凡人叫作‘西格鲁德’还是‘齐格弗里德’?”   外面的血雨?   林逸沉默了一下避免暴露自己的底细,但是座椅上的影子却似乎根本不在乎地说道:“看样子你似乎不能实时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简单来说,你们赢了,莱塔尼亚的凡人构造的根服务器在发挥作用,我的士兵溃不成军,不过比起那一套系统,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天空坠下的血雨,那是迄今为止第一种未被源石技艺服务体系收录的源石技艺,它直接引出源石中的能量,让被淋到的所有目标出现能量的严重失控,我留在现实中的身躯也正在熊熊燃烧,好比天空中第二个太阳。”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泰拉的影子还在笑,仿佛这一切并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   林逸站在原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水族箱,嘴边说道:“我很意外,你既然还能感知到现实中发生的事情,何不顺着这一个通道离开。”   “因为我做不到。”泰拉的投影没有任何避讳,“莱塔尼亚的凡人构筑的这片空间十分巧妙,你们用我无法解析的灵魂构筑起高墙,我也的确如同你们预想得那样,并没有摧毁这片高墙的办法,你们很清楚在灵魂的层面上力量的强弱毫无意义,只要这片空间的主人还是你们,我就没有办法逃离,最大的失败应该是我忽视了你的存在,你什么时候成为莱塔尼亚那些求死之人的一份子的?”   “求死之人?”   “莱塔尼亚将其称为高塔塔基。”   “哦。”   林逸应了一声就没有继续说话。   他知道七冠巨龙并没有放弃最后的挣扎,它还在争夺高塔之林的控制权,不过只要自己继续存在这里,扩大自己的影响,污染七冠巨龙的存在,让高塔之林没办法准确地将七冠巨龙识别为一个单独的灵魂,那么它大概率没办法从莱塔尼亚那里抢过这片地域的控制权。   至于林逸自己好奇的情报,他并不觉得能从泰拉这里直接得到正确的答案。   “我有一个问题,人类,我现在在你眼中是否是一位人类女性的形象?”   果然,沉默最后由泰拉主动打破,它比起林逸似乎更想要将交流继续下去。   林逸回过头,看着那没有任何动物特征的身影,平静地回道:“一位……人类的女性。”   “这是普瑞赛斯的灵魂,你应该已经知道她是谁。”   林逸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在怀疑,不过你们既然制定出如此针对性的作战,那么显然已经意识到我不过是将情感缝合而来的拟似灵魂。”   不,那只是一个巧合。   林逸当然不会把这话说出口,任何伟大的胜利都会有巧合的部分,历史通常喜欢将这种巧合称为“时来天地偕同力”。   “这里有另外一个问题,人类,情感与灵魂究竟是什么关系?”   林逸微微皱起眉头。   “我知道你们研究过灵魂,机械飞升初期,你们将人格数据化就是漫长的灵魂研究的起始,你们将灵魂视作一堆不可解析的混沌数据,而这一团混沌数据变得可以解析的过程就是你们所说的灵魂的劣化,你们也研究过完全劣化的灵魂,从那些可以解析的数据中分离出各种缺损严重的功能数据,你们没办法还原这些数据,但是你们猜测那就是让灵魂鲜活的关键,简单来说,你们研究的结论认为灵魂是一个平台,而情感是这个平台上运行的各种功能。”   泰拉的影子抬起两只手,将食指叠在一起按住自己的嘴。   “现在,我的情感是来自于源石之中各种经典情感的缝合物,可是装载这些缝合物的平台是什么呢?”   没有让林逸给出回答,它笑着说出林逸脑海中想到的答案。   “我就是普瑞赛斯。” 第七百二十章:拒绝   “我就是普瑞赛斯。”   该说是早就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还是说林逸自身也在怀疑当初普瑞赛斯背弃她自己留下的所有计划,孤身一人进入方舟中枢可能别有深意,总之泰拉投影的这一句“坦白”并没能让林逸有任何动摇。   林逸的沉默让无面的阴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无论什么情况,若是交流的另一方始终不接茬,总归会让对话生出几分尴尬。   “你应该从更加字面的意义上去理解这句话,人类,这一个‘是’不是指的某种形式的继承或者模仿,而是将你认知中的‘普瑞赛斯’与‘泰拉’联系起来的等号。当初认识到方舟系统的运行机制,察觉到这一套系统的核心监控智能在运行上脱离原本的设计思路,随后制定出一系列针对性补救计划的人就是我。”   林逸没有立刻接话,他点了点自己手里的提灯,这一盏让他得以在源石之中保持自身存在的提灯此刻显得十分安静。   “你最好不要太依靠那一段程序比较好,若是单纯以灵魂方面的研究,你手里那一段程序的主人比我要更加深入。”   林逸转过头看向无面的人影:“你知道这是什么。”   “当然,用来解析并且对接源石之中情感的程序并不唯一,莱塔尼亚人在源石之中开辟的这一片高塔之地本质上就是这样一种程序,不过我想那些凡人根本不明白他们所做的事情中具备的意义,只是单方面讴歌着所谓的精神的高贵,就可以说服自己不去探明事情的本质与这么做的危险性。”   无面的人影好不掩饰自己对莱塔尼亚人的嘲讽,不过被它这么一提醒,林逸倒是意识到手里的提灯与莱塔尼亚那片高塔之地的相似之处。   两者都在一片混沌之中建立起来某种秩序。   源石之中不存在任何现实的基础,这里存在的只有同样不具备现实基础的各种情感思潮,提灯女神的提灯通过梳理这些情感让林逸不至于淹没在这片思潮之中,而混沌与秩序本来就是二极的属性,当混沌的思潮得到梳理,剩下来的就是秩序,所以提灯的光芒照亮后立刻映射出一个世界,因为世界的本质就是秩序。   这一点或许也正是高塔之地存在的根本。   莱塔尼亚用凡人的意志塑造高墙,这一面高墙将思潮阻挡在外,而混沌被阻挡在外,那么理所当然高墙之内就只剩下秩序,所以莱塔尼亚人才能在高墙之内建设起无数的灵魂的高塔。   本质上两者起到的作用都是在对源石之中的思潮进行干涉。   但这两者的表现形式却天差地别。   林逸可以十分清晰地辨别出手里的提灯是某种编写出来的程序,但是莱塔尼亚在源石之中的建设工程,那些无数年堆砌起来的积累却根本不符合他对“程序”的认知。   “这就是它比我更加深入的地方,它已经能够准确地编写出针对这些思潮的对接程序,莱塔尼亚人却还在积累经验。”   “那么你呢?”   林逸展现出来的沟通意愿似乎让泰拉的投影笑了笑,那无面的影子继续说道:“法夫尼尔,莱塔尼亚人命名的这头七冠巨龙就是我的作品,如你所见,我能够将这些已经涤荡干净杂物,单纯的情感缝合起来制作出一个近似于灵魂的个体,只是依旧有着重大的缺陷,并且这份技术应该也已经落到你那盏提灯主人的手里。”   卡西米尔在落日深渊击杀过晶簇的上级节点。   林逸原本就不太相信那是卡西米尔人自身完成的奇迹,卡西米尔人或许能从现实中消灭上级节点的载体,但是卡西米尔不具备对抗灵魂的技术,不过若是提灯女神来完成最后的收尾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那原本就是负责方舟系统所有程序维护的人工智能。   “现在我满足了你的好奇,可以请你听我说话了吗?”   无面的人影话音刚落,整个“水族馆”又一次闪烁了一下,林逸敏锐地抬起头,捕捉到面前主水箱的边角处多出一些危险的裂痕。   “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无论最后法夫尼尔的挣扎能不能成功,最终这个伪造的灵魂也都会散去,而失去灵魂的约束,这里也会失去秩序,所有的情绪都会坠入源石之中的思潮,变成不可辨别的呓语,在那之前,我想要听到你的回答。”   “什么回答?”   “如果我说我们可以联合,你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的确超出林逸的预期,他微微张开嘴,一时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在这片大地上的经历让你将‘泰拉’视为敌人,所以为了联合我必须先向你解释这个问题,中央数据库制定的方舟计划其根本是重新引导文明的建立,拿回因为机械飞升而失去的未来,而具体手段就是重复人类文明建立的过程,所以中央数据库将作为母星而封存起来,改造程度最小的地球改造成方舟后发射出太阳系,然后等到方舟抵达一个各方面环境系数类似于地球的星系后会留下来展开,为此而配备的双月系统就是为了调节星系引力而存在。”   “方舟入轨之后,双月系统会与方舟内外层综合管理系统一起调整整个星球的结构,模仿地球诞生之后的过程并加速,等到环境彻底稳定,生命设计院将会按照地球生物诞生的顺序来复原整个生态演化的过程,自然,整个方舟系统也会将这个过程进行加速,但是整个过程却出现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没有观测到人类的始祖,智人种的诞生。”   “不过这样的问题也在原先的预案之中,中央数据库没办法对整个方舟计划进行沙箱实验,因此几乎针对任何情况吧都做出过预案,所以当时补救的计划就是以人类基因数据复原人类投放到地面,然而投放到新环境下的人类产生与太阳系内一样的问题,那就是灵魂的劣化速度异常得迅速,最后方舟计划给出的解决方法是将人类的基因与在新环境下诞生的动物进行结合,人为创造出智人种,这就是泰拉的先民。”   “那之后生命设计院不断调整人类基因与泰拉先民基因的适配性,并以不同的种族加以适配,从而诞生的就是泰拉万族,而其中一部分经过基因调整天生具备强大天赋的种族也被先民们建立起来的原始文明称之为神民,这个称呼一直流传到现在。”   “至此方舟计划的第二部也顺利完成,接下来引导文明的建立,让这片大地上诞生的智慧处于一个天然的纷争时期,并且永远地处于这一个阶段,借此方舟系统可以有无数样本来研究灵魂的本质,并且通过观测数据来完成灵魂的推演,对比方舟内部封存的人类灵魂,诊断人类灵魂劣化的根本原因,然后彻底解决这一个缺陷。”   “这一个过程中,我在帮助泰拉人建立文明的时候发现‘泰拉’的失常。”   “漫长的时间让这一个方舟计划的监督系统产生一些未曾预料的错误,本应该作为观测者的它开始尝试介入方舟的系统运行,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因为方舟的主系统与观测者系统是并行的两套程序,除了打开过‘石棺’内那扇门与中央数据库的残留接触过的我,整个方舟计划不应该有其余的存在知晓对方的存在,这会引起一连串不可控的连锁反应,最终极有可能导致方舟的彻底失控,所以那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将自己的一切交付给这个逐渐失控的监督者,短时间来看我加速了它的成型,但是从长远来看,这个监督者变成了我,所以整个计划最终又回到原本的轨道。”   “只是终究回来得晚了一些,方舟计划的主体,负责十二个不同领域的人工智能先后受到影响,计划的主体因为人工智能的内部矛盾而分崩离析,我最后还是不得不站到台前,从监督者的位置变成整个计划的执行者,这一个转变就是你现在看到的世界。”   无面的人影平静地叙述着一切,一点都没有先前在佛卡雷特时,泰拉投影展现出来的不屑一顾,它甚至没有去解释它在佛卡雷特直接接管林逸身体的做法,因为这些东西根本不需要去解释,只要林逸能接受这一套说法,那么很轻易就能理解它为什么要在佛卡雷特那么做。   为了减少整个计划的变数。   “你看见过能证明我这番话的决定性证据,你在第一次通过‘石棺’内的门扉,拿到最终的权限之后,应该看见了方舟核心内的世界,那一处石桌之上的另一个人影,那一个被如同裹尸袋一样的塑胶衣服包裹起来的影子,就是那时候进入核心区域与监督者谈判的我,而你十分清楚,那一次普瑞赛斯与泰拉的交涉中,最后是普瑞赛斯赢了。”   这是不可能作伪的决定性证据。   没有人知晓林逸能在什么时候沉入方舟核心内的世界,所以根本就不存在提前布置的可能性,而那时候林逸是通过源石的链接直接将意识转移到那一处空间,纯粹的意识上的触碰使得一切言语都无法进行诱导。   就算没有任何交流,林逸也能轻易地明白这一场谈判最后是和平收场。   无论是普瑞赛斯承认了泰拉的提案,还是泰拉认可了普瑞赛斯的提议,这都意味着现在的局面正是那时候普瑞赛斯确认过的未来。   那么,现在作为这场谈判后存在下来的唯一个体,它当然就是普瑞赛斯。   “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同胞,这应当成为我们联合的基础。”   “开什么玩笑……”   无面人影的语重心长被一声厌恶的声音堵了回去。   林逸不知道无面人影是否能“看见”自己的表情,但是如果它能看见,那么大概它就不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联合?我们?做出这些事情之后你竟然还指望我们联合?”林逸紧紧捏住手里的提灯,他浑身绷紧,像是一头行将噬人的野兽,就连声音都绷得有几分奇怪起来。   “你可以提出一个办法,来解决我尝试侵占你的身体造成的信任危机。”   “你还在在乎这些事情就说明我们绝无可能联合!”林逸嘲弄地看向无面的人影,“你还以为我说的那些事情指的是佛卡雷特的事吗?”   “除此之外,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根本性的矛盾。”   “谁特么说你和我之间的矛盾了,我是说沃伦姆德!看看沃伦姆德!看看这里有多少人变成了什么鬼样子!他们凭什么要去承受灾难!凭什么要变得坚强!凭什么要成为绝境下的英雄,成为一代代吟游诗人传唱的对象?就因为你特么的想要观测他们在绝境下诞生的情感,他们才必须去承受这样的命运!”   林逸的怒吼打破水族馆的寂静,就连背后的水族箱也轰然裂开诸多裂纹。   “你同情他们,为什么?”无面的人影歪了歪脑袋。   “因为我是一个人啊,我是一个会因为废墟下父母尸体里恸哭的孩子伤心,会因为街道上寻找孩子的疯癫妇人难过的人啊,我没办法面对在灾难中失去亲人还在感谢我们保护城市的市民,更加没办法无视那些被迫高歌勇气的牺牲者,他们是因为你才不得不成为英雄!”   林逸一拳砸在身后的水族箱上,仿佛真的在现实中砸上一面剥离,无数裂纹回应着这一次轰击,彼此勾连一片。   “对,你是人,所以你应该肩负起延续人类文明的义务,与那些虫豸混在一起,如何——”   “去尼玛的!”   林逸打断无面人影的话,提灯的阴影中立起另外一个影子。   如同泰拉生物跨过那一道极限后都会出现的血亲之影,漆黑的骑士立于林逸的身后,无面的人影稍微怔了一下,下意识说道:“那个影子,等等,你没有登录源石技艺服务体系怎么能显现出血亲之影?”   “你猜?”   林逸讥讽地看向面前的无面人影,身后的骑士已经举起长剑,反手一剑,直接划开摇摇欲坠的主水箱。   刹那间,维持这片空间的脆弱秩序宣告破灭,被强行缝合起来的所有情感变成混沌的情感思潮,一瞬间将林逸与林逸所在的“水族馆”彻底淹没。   立足之地刹那间不见,但是林逸手里的提灯却在这片漩涡中照亮林逸最后留下的话语。   “人类的未来不会断绝,泰拉人的也不会。”   .   混沌的思潮摧毁掉七冠巨龙最后的意识,缝合的情感变成无数呓语中平平无奇的一句时,林逸同样在思潮中飘零的身体首先感受到微风的吹拂。   触感。   这一个精神与思潮的世界中不存在的感觉成为通向现实的道标,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水箱下挖了个洞,无边无际的思绪就顺着那一个洞流了出去。   林逸睁开眼,首先看见的就是腾起的烈焰。   站在七冠巨龙的头顶望去,整个巨龙的身躯仿佛一具熊熊燃烧的烈阳,就连真正的太阳也无法比拟此刻七冠巨龙衰亡的光辉。   “这就是它说的血雨。”   林逸抬起头,看见血色的苍穹上裂开一道恐怖的伤口,无数鲜血正从这一道伤口落下,汇聚成七条河流接续到这一刻熊熊燃烧的烈焰。   烈焰之下,林逸还看见一个被一颗巨树庇护下的城市,隔着无数交叠的叶层,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人们遥望的视线。   每一道视线中都有一道悲哀的期盼:   “太阳”,该落下了吧?   “是啊,太阳该落下了。”   林逸微微闭上眼,高塔巫师的纹案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身上。   只要他以独立的意识存在于七冠巨龙的灵魂之内,灵魂高塔就无法清晰地辨识七冠巨龙以至于它根本就没资格争夺灵魂高塔的控制权,而外侧的莱塔尼亚人并没有闲着,他们无数次埋葬已经放弃抵抗的七冠巨龙,最后的结果就是灵魂高塔再一次回应了所有与其链接的人。   其中,自然就有星与月之塔的高塔塔基,林逸。   熟悉的冰层在半空中逐渐凝实,一条从城市内通向高空的道路缓缓成型,林逸的呼唤下,可以说是它另外一具身体的“九尾”一路小跑地从大地迈向天空。   出乎意料的是,林逸惊讶地看见跃出叶层的“九尾”背上还趴着一个人。   一个来自边境的小姑娘。   洛洛只是与林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就抿着嘴露出一个笑容:“我答应了霍恩洛厄伯爵,完成他的理想,沃伦姆德一定要成为凡人的城市。”   林逸并没有让“九尾”专门去接洛洛,她就一直等在“九尾”的背上?   “你怎么——”   “我相信沃伦姆德还有未来,所以我就一定要为未来做好准备,而在我心里,如果有人能站在一个能给予我们未来的高度,那么就只有一开始路过林德尔的您,来自维多利亚的莱特先生。”   沃伦姆德的灾难要在沃伦姆德的魔女见证下结束,然后边境的少女将会把自己的人生彻底与这座城市绑在一起。   她将不再有个人,不再有自我,今后只会存在一个领导沃伦姆德的领袖。   “抱歉。”   “这是我的选择。”   洛洛看着兽型的“九尾”变成人形,然后轻巧地走上它的掌心,被“九尾”放上肩膀。   “但愿这是最后一个言不由衷的选择。”   漆黑的骑士抽出刀刃,两条尾巴在太阳的光辉下变成利刃,锋刃上点亮比太阳的核心更加致命的温度。   刀锋落,巨龙溃散如雨。 第七百二十一章:余音(一)   莱塔尼亚北境,北境八月移动城邦移动主路线。   钢铁的巨兽缓缓地碾过积雪的道路,说是道路,其实也只是移动城邦过境之后留下来的痕迹,北境八月的八个移动城邦长期按照固定的路线移动,久而久之就在大地上留下天然的道路,而后来的一些商船也会沿着这些移动城邦开辟出来的安全路线进行移动,慢慢地就在莱塔尼亚北境形成天然的道路网。   现在,一艘完全与莱塔尼亚给人的印象相反的钢铁怪物正行驶在通向沃伦姆德地区的道路。   莱塔尼亚唯一一艘现代化的高速战舰——“妖精骑士”。   这一艘现代工艺制作的高速战舰来自于维多利亚的赠送,当年双子女皇出访维多利亚的时期,维多利亚刚刚进入高速发展的源石工业时期,源石引擎以及基于源石引擎的“超小型移动城邦要塞”都处于刚刚完成所有技术验证,还没有进行对外公开的地步。   所以作为访问的回礼,当时的维多利亚就将“超小型移动城邦要塞”的验证机,也就是现在维多利亚地上武力的基石,比起乌萨斯更加先进的高速战舰原型机赠送给了莱塔尼亚。   其实从“妖精骑士”这个名字就能明白这一艘高速战舰的血统。   无论是“妖精”还是“骑士”都是维多利亚文化的符号,“骑士”来源于维多利亚与卡西米尔共通的那一部分文化,而“妖精”则是在维多利亚现在的核心国土,泰拉大地的中央谷地流传的神奇传说。   据说那是一种常人看不见,能够自由自在使役机械的神奇生物。   如果有维多利亚工人发现无人的工厂在自动运转,那就一定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妖精们在工厂内开宴会,若是有能看见妖精的人在这里,一定能看见那些神奇的生物像是指挥乐队一样指挥各种机械自行运转,演奏出迷人的生产组曲。   “妖精骑士”送往莱塔尼亚后还引发过一阵潮流,莱塔尼亚法术协会尝试着以“妖精骑士”为蓝本生产过一些功能劣化的陆上护卫舰,现在就连这些护卫舰也成为莱塔尼亚贵族用来炫耀家世与财富的象征,而“妖精骑士”则在相应的研究结束后,一直作为莱塔尼亚王室的出行座驾被使用至今。   当然,说是使用至今,其实双子女皇很少走出佛卡雷特。   更多的时候“妖精骑士”是莱塔尼亚实际上的决策者,掌玺大臣御用的出行座驾,就比如现在,沃伦姆德事件结束的两个月后,踏着新年庆典的尾声,罗兰·沃珀终于有机会摆脱日渐纷杂的事务,前往那一片引发莱塔尼亚诸多变化的原点——   魔女守护的凡人之都,沃伦姆德。   “广告回来,欢迎大家继续收看卡西米尔骑士竞技新闻,刚才我台收到来自北部赛区的资格赛最终结果,现在最后一个赛区的选手名次与积分排名已经计算完毕,一个月后将在风花平原举办的一年一度的骑士竞技年度冠军赛所有参赛骑士团与独立骑士已经全部确定,果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一次北部赛区的冠军,玛利亚·临光选手吧,这是继耀骑士以来临光家族第二名嫡系血脉成员……”   罗兰·沃珀合拢着手里的资料,一边望着窗外,一边听着来自卡西米尔骑士竞技联盟的广播。   两个月前,差不多是沃伦姆德那一场灾难爆发的时候,卡西米尔的四个赛区就已经开始资格选拔赛,现在资格选拔赛已经结束,在一个月的休整期期间,有资格参与冠军赛的骑士团与独立骑士会前往落日深渊一旁的风花平原,而这个期间附近的几座卡西米尔移动城邦会在风花平原组成盛大的竞技都市迎接这一年一度的盛典。   本来这些消息会在大概冠军赛结束后几个月内才会被所有人知晓,因为所有比赛都会以录像的形式流入各国,只是这一次的观赛方式与以往有了很大的区别。   经由喀兰贸易提供的技术支持,卡西米尔的骑士竞赛第一次做到跨过实时直播,在喀兰贸易设有贸易点的大多数主要城市都能够提供实时的直播画面,而没有设立贸易点的荒野,或是类似“妖精骑士”这样的移动平台也可以通过电台的方式接收到相应的电台消息。   不用深入去调查,罗兰·沃珀也能意识到转播技术的革命会让骑士竞技这种噬金怪物继续进化。   泰拉大地的所有国家都在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向前,或许这些进步并非是完美无缺,甚至可能是在朝错误的方向进化,但是每一次这样的进化都会让那些国家的总体实力变得更加强大,哪怕这样的进化没有惠及他们国家的人民,但却能威胁到周边各国。   情报系统已经证实哥伦比亚的一些军工厂接到来自卡西米尔的高速战舰订单。   那个国家正在将骑士竞技吞噬的金钱转化为更加直观的力量,而这份力量的宣泄对象比起拥有大地上最大规模军队的乌萨斯,又或者军事素质最高的维多利亚以及维多利亚庇护下的诸小国,一直存在边境摩擦却又在过去几百年没有任何进步的莱塔尼亚更容易成为证明这份力量的祭品。   如果不想变成那样,莱塔尼亚就必须有所改变。   单纯的力量对比,莱塔尼亚的积累并不逊色于现代工艺下的钢铁军队,但是莱塔尼亚的传统贵族体系却落后太多,作为世界基石的维多利亚已经出资按不稳的征兆,若是这片大地彻底失去那漫长且腐朽的秩序,回到《万族公约》前的混乱时代,莱塔尼亚贵族并不能让莱塔尼亚这个名字持续下去。   所以哪怕是以自身的血亲为敌,也有很多与自己一样看到那个黑暗未来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包括自己在内,他们中的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有责任去改变这样的状况,并且也只有自己才能采取行动去改变这一切。   现在,现实却给出另一个回答。   新年的时候,沃伦姆德地区现任领主,新任霍恩洛厄女伯爵,“魔女”洛洛·林德尔·沃伦姆德正式宣告结束霍恩洛厄家族对莱塔尼亚的效忠,随后又以合邦的方式谋求将沃伦姆德地区以自治领的形式并入莱塔尼亚,甚至她本人已经在新年庆典上进行过独立宣言。   事情自然不会如此顺着沃伦姆德的心意。   哪怕按照莱塔尼亚建国初期王室对于世袭贵族的承诺,莱塔尼亚内阁并不能阻止沃伦姆德地区脱离莱塔尼亚,但是后续沃伦姆德地区并入莱塔尼亚却需要经过相应的法律程序,简单来说,这件事需要双子女皇或者是他这个掌玺大臣认可才能成立。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这一件事,自己要如何处理沃伦姆德地区相关的事情,已经成为衡量自己能否继续担任掌玺大臣的考卷。   遗憾的是,外界已经无限不看好自己能完美地处理这件事。   来自盟约的外交文件在沃伦姆德灾难结束后不久已经摆到自己的桌头,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盟约中对加盟国的一些约束条件——《盟约各国应当保证国内感染者的基本人权》   基于这一条款,盟约提供了一份详尽的资料要求莱塔尼亚说明自盟约签订以来,沃伦姆德地区感染者的相关待遇问题,涉及到的事件从天灾信使火灾事件一直到后来的北境战争,并且要求莱塔尼亚证明北境战争的根本目的不是针对沃伦姆德地区的感染者……   他当然没办法证明这一点。   盟约的相关条约在莱塔尼亚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不说以前沃伦姆德地区的感染者待遇问题,就是北境战争最开始的宣传也是为了镇压夺去沃伦姆德地区治权的感染者暴民,从舆论上来说根本就没有甩开“迫害感染者”这一问题的可能,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反过来更加强势地指责盟约干涉加盟国内政。   毕竟莱塔尼亚加入盟约的时候根本没有经过内阁的讨论,只是国家元首的女皇陛下进行的独断专行,哪怕在法律上具备相应的效益,根据莱塔尼亚内部的法律对于这种未经内阁讨论的相关法案,也可以通过统一贵族阶层的意见进行反驳。   只是这一次的外交压迫并非是正面的强攻,而是阴险的背刺。   外交干涉来的时间点正值北境战事结束,沃伦姆德地区居民挫败天灾的伟业在北境疯传,舆论根本没办法进行控制,而这个结果也意味着现任内阁在沃伦姆德地区问题上的失败,于是很多被强行压下去的问题就开始逐一显现,其中最致命的就是来自贵族阶层的反噬。   自己之所以能够以这么年轻的年纪出任掌玺大臣组建内阁,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拯救佛卡雷特的功绩,另一个则是当时云集佛卡雷特的大多数贵族家系首领都同时去世,以至于各个贵族家系内部为了争夺家主的地位,许多继承者通过承认掌握纹章院的自己的支持,来换取最快速地通过纹章院承认为家主。   这份脆弱的盟约在两个月后的现在已经失去继续维持的基础,无能的家族继承人已经失去自己的家族,有能力的继承人早就在家族分裂前整合好相关的资源,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对一个以如此年轻的年纪出任掌玺大臣的内阁抱有某种想要加以控制的野心,那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动摇内阁威信的机会呢?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指责盟约的加入不合程序,所有人都在观望自己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或者说,他们在等待就着自己的尸体饱餐一顿。   “愚昧……”   罗兰·沃珀轻轻叹息一声,这就是莱塔尼亚必须改变的原因。   贵族之中倒也不全是无能之辈,但这个环境让那些有能之人也只会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争权夺利这种毫无意义的领域之中,到头来变成比尸位素餐之辈更加恶心的存在。   这一切都必须被颠覆。   罗兰·沃珀拿起身边的另一组照片,那是现在依旧领导北境联军驻扎在沃伦姆德地区的娜依兰·芬特发来的一些沃伦姆德地区这一段时间的变化。   只剩下沃伦姆德比起自己印象中要小了许多,但是作为战胜天灾的象征,有一样东西被留了下来。   那是从沃伦姆德核心城各个地方钻出来,在天空编织成一片叶层的巨大树林,每一株都是奇迹的造物,见证了那一段反抗的历史。   “简直就像是佛卡雷特的中庭之树。”   小沃珀先生抚摸着照片上在冬日中仍旧散发着绿意的巨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那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   莱塔尼亚需要改变。   但是莱塔尼亚,或许不需要他来改变。   不是吗?   “……下面收听骑士竞技天台的听众可能要有些难受了,因为接下来是我们从四大赛区收集起来的资格选拔赛精选片段,首先是北部赛区资格赛决赛精选片段,‘瑕光骑士’VS‘腐败与凋零’!”   .   .   .   “……首先是北部赛区资格赛决赛精选片段,‘瑕光骑士’VS‘腐败与凋零’!”   酒馆中的电视声音让正在埋头干饭的人抖了抖耳朵,坐在角落中的一对情侣抬起头,看向挂在酒馆内的那一个大大的电视。   不仅是他们,酒馆内的很多人也一起看向张灯结彩之上的那一个新电视。   新年庆典的尾巴还没有从这个新生的城市淡去,人们还是喜欢成群结对地聚集在广场,酒吧,快餐店等等能够感受到人烟的地方,避免战争的感伤追上回到家后空荡荡的房间。   沃伦姆德的人口被直接砍掉过半。   哪怕施行新的政策,让失去孩子的父母与失去父母的孩子重新组成一个个新的家庭,不说其中诞生的相关问题,也并没有那么多人幸运地重新获得一个完整的家庭,不过或许也正因为是这样,人们之间的联系某种意义上变得更加紧密。   人们不再介意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鸿沟,只要能够相互搀扶一起在这个灾后的世界蹒跚前行,活下来的大多数人就知足了。   就像是现在这个餐厅,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也在一起对着电视中的画面欢呼雀跃。   “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不是骑士装甲的比拼吗?”看了几眼,抬起头的情侣中,男人抖了抖头上的猫耳,有些困惑地开了口。   “骑士竞技有不同组别的比赛,现在播放的是无甲组别的决赛,那个小姑娘就是玛利亚·临光吧,还记得龙门的那位耀骑士吗?从血统上来说,那好像是她的妹妹,亲妹妹。”桌子的另一端,情侣的女方拉下鼻梁的墨镜,苍蓝的头发上有乌萨斯的耳朵也抖了抖,“不过那个小姑娘的剑术有些奇怪,我看过耀骑士当初的录像,虽然那时候的耀骑士如同太阳般耀眼,然而使用的剑术实际上偏向防守,是十分正统的临光家族战法,现在的这位瑕光骑士虽然也是使用的防守反击战术,但,嗯,那一剑格拉西亚家族的闪剑技巧吧?”   话音刚落,手持盾牌后退的女骑士在避开撕裂大气的一箭之后,盾后的剑锋仿佛消失了一瞬,等到人们再看见那一柄剑锋时,长剑已经洞穿近前的另一名萨卡兹骑士的肩膀,使得那恐怖的巨人没有能力继续握紧武器。   “那不是闪剑,是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猫耳的年轻男人摇摇头,随后有些狐疑地说道,“剑术有些太刻板了,像是强记硬背下来的技巧。”   “卡西米尔宫廷迅捷剑术不是失传了吗?”   “理论上来说失传了,不过还有两个人肯定会这一门剑术。”   “其中一位是你的便宜师父,被你放了鸽子的碧洛迪丝女士,另外一位呢?”   猫耳男人看了一眼门口,一位库兰塔少女推开门后对感染者微微皱了皱眉头,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护住口鼻,然后在酒吧中四下张望。   他立刻举起手,提醒库兰塔少女自己在这边,然后压低声音。   “我们在龙门遇到过他的,莫斯提马,我指的是龙骑士格拉西亚。” 第七百二十二章:余音(二)   艾米丽·格拉西亚大约是在新年前后收到来自沃伦姆德的信。   一开始她好在好奇为什么会有来自莱塔尼亚的信件,不过看到信件上的著名之后,她没有多加犹豫就选择前往那时候对外情况还不甚明朗的沃伦姆德地区。   信件上的名字其实是一个她算不上熟悉的人:天灾信使“奥尔芬斯”。   自己与这个人的交集发生在现在已经与纪宁山脉一起成为历史的佛罗伦萨,那一个沟通叙拉古南北的小镇正是叙拉古神灾的起源,而就是在这个神灾的起源之地,她从头到尾地见证了这位天灾信使创造的奇迹,就连自己的性命也是因为这位天灾信使才得以继续。   所以确认信件的确是出自天灾信使之手后,艾米丽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就从一年一度的骑士竞技盛典退出来,稍微绕了些远路来到现在还少有外人到来的沃伦姆德。   抵达沃伦姆德的时候,沃伦姆德的新年庆典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   这个城市带给艾米丽很强烈的熟悉感,叙拉古的神灾结束后,她在叙拉古稍微滞留过一段时间,见到过那一个国家重建时的那种跨越灾难,欣欣向荣的景象,犹如大火之后的森林,余烬遍地的土地会在一定时期内变得肥沃,随后更加坚强的植被会继续坚强地破开大地。   现在的沃伦姆德就像是那些新生的嫩芽。   这个城市内生的矛盾与隐患在灾难中爆发,在灾难中结束,没有被悲恸击溃的人们对于重建家园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热情,人性中恶的一面似乎在灾难中被消耗殆尽,至少就艾米丽来到沃伦姆德的这段时间内,这个法治体系还没有完全建立的灾后城市却并没有爆发什么治安事件。   人们仿佛回到各种传说中描绘的那个黄金时代,路不拾遗,互帮互助。   不过这种灾后的短暂团结能持续多久并不好说。   卡西米尔有很多家庭因为赌马而破产,她见过许多这种破产的家庭最后的结局,那些被认为是坚固的爱情,和睦的家庭,牢不可破的友谊耗不过现实的残酷,用精神上的满足麻醉自己的家庭往往会因为经济上的拮据最后宣告破灭,这有可能也是沃伦姆德的未来。   叙拉古与这个城市终究是不一样的。   叙拉古的神灾发生之前,西西里夫人就已经做好准备引发一场波及全国的灾难,并且也做好在那之后重建叙拉古的准备,哪怕是灾难升级以至于一开始的准备显得捉襟见肘,但是叙拉古终究是一片广袤的大地,这就意味着叙拉古可以从大地上收获资源来慢慢度过最艰难的时刻,群狼的家乡有可以实现的希望。   沃伦姆德只是一个城市。   哪怕这个城市以无可挑剔的手段从莱塔尼亚那里拿回自治权,但是这片地区本身只是莱塔尼亚的一个部分,甚至主要产出还是不具备不可替代性的农产品,它对于任何投资资本来说并没有独一无二的吸引力,更别说任何投资沃伦姆德的资本都不得不考虑到得罪莱塔尼亚贵族的风险。   很快,沃伦姆德就会再一次面临现实的打击。   外界强加的苦难可以用黄金的精神扛过去,但是如果需要面对的困难不是一个具体的敌人,而是吃不饱饭,穿不起衣呢?   盛产农产品的沃伦姆德也许能保持基本的温饱,可是居民的生活条件会直接倒退几十年。   若是现代人有一天发现自己连抽水马桶都用不了,回到只能在地上挖条沟当厕所的时代,那么统治者也没有理由去责备这些人不够忠诚了。   艾米丽·格拉西亚差不多明白为什么那位天灾信使会让自己来沃伦姆德了。   作为卡西米尔骑士联盟中占据一席的大家族,骑士竞技的直接受益者之一,以最为繁华的边境重镇“流金城”为家族根本的格拉西亚家族,的确有足够的财富资助一个落难的移动城邦。   站在约定好的酒馆前,艾米丽轻出口气推开了门。   伴随着酒馆的嘈杂,熟悉的卡西米尔腔涌进艾米丽的耳朵,她诧异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挂在廊柱上的大电视。   骑士竞技联盟与喀兰贸易合作,借助对方提供的技术完成大多数主要城市的同步赛事直播这件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就连灾后的沃伦姆德这里也建立起来直播点。   直播的相关技术由喀兰贸易提供,那些雪境之人对相关技术看得很私密,从不让外人碰,沃伦姆德已经建立了直播点能将画面传到各个电视,那岂不是说喀兰贸易已经决定进驻沃伦姆德了?   艾米丽一下子产生一些危机感。   单独将沃伦姆德拎出来其实不算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投资对象,但是一旦发现这个投资对象可能有另外的投资者进行争抢,艾米丽心中的天平一下子产生些微的倾斜。   她一边思考着相关的事情,一边在酒馆内张望一眼,很快就看见躲在酒馆角落的那一对“情侣”。   说实话,从那位沃伦姆德的魔女,洛洛·林德尔·沃伦姆德小姐那里得知莫斯提马小姐伪装成乌萨斯族的时候,艾米丽一直在好奇萨科塔人的光翼与光环要怎么藏起来,要知道就是因为那些东西的存在,以至于萨科塔人很少能干潜入的活儿,据说被萨卡兹人盯上的时候往往想跑都跑不了。   不过现在莫斯提马小姐的光环与光翼还真不在了。   坐在角落的蓝发女性穿着一身稍显厚重的冬衣,绒毛的领口上是一张清秀的脸庞,一对熊耳十分可爱的装点在柔顺的长发之上,以至于莫斯提马小姐整个人看上去都要年轻许多,呃,倒也不是说莫斯提马小姐平时看上去很成熟,只是现在多出几分年轻人的机灵与朝气。   莫斯提马小姐的对面就是一贯将自己伪装成菲林族的奥尔芬斯先生。   奥尔芬斯先生也做了一些基本的易容伪装,但那只是针对可能远远看见过他的那些人,对于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来说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样的伪装。   艾米丽·格拉西亚笑着对那边招招手,然后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奥尔芬斯先生,本来应该在来到沃伦姆德之后第一时间拜访你的,不过各种程序上的事情不得不去处理。”   库兰塔的少女在桌子旁坐下来,随手点了几个菜将店员打发走之后就对林逸笑了笑。   这也是林逸在叙拉古之后第一次见到艾米丽。   与叙拉古的时候相比,这位格拉西亚家族嫡系成员给人的感觉变了很多。   叙拉古的艾米丽有着少女应有的活泼,那时候的小马驹还是群月骑士团的一员,而这个骑士团虽然是卡西米尔百强骑士团,但本身却是一个偶像团体,艾米丽那时候也仅仅是像一个小偶像,某种程度上拥有与空一样的天真,只是家系的关系以至于脾气上要娇贵许多。   现在的艾米丽更像是一个合格的商人,言谈举止之间都掌握着名为“分寸”的东西。   林逸很快收敛起自己的惊讶,同样笑着说道:“没什么好道歉的,现在的沃伦姆德的确十分敏感,莱塔尼亚的贵族不想承认沃伦姆德的独立,但是由于一些原因他们又不方便直接出面承认这一点,于是各种小手段层出不穷,沃伦姆德这边要防备那些小手段,对于外来人员也提高了警惕,不过我的介绍信应该有作用吧?”   “当然,奥尔芬斯先生在沃伦姆德的人气可不一般,那封介绍信省去了很多麻烦事,让我得以看见这个城市现在真实的样子,顺带一提,这一路上我还听说不少关于魔女护卫的传说,莫斯提马姐姐不会生气吗?”   小马驹有些调皮地看了一眼莫斯提马。   “魔女的护卫”说的就是在沃伦姆德事件的最后,“九尾”承载着洛洛一起斩掉七冠巨龙的事情。   出于宣传上的需要,一些事实经过艺术化的加工,由沃伦姆德本地的剧团在新年庆典上进行演出,其中林逸在整个故事中的定位就变成从维多利亚来的年轻贵族,在边境之地邂逅还没有变成魔女的乡下姑娘洛洛,随后在时局的演变下经历几多离别与重逢,最终带领沃伦姆德的人民一起跨越难以想象的灾难。   艺术加工嘛,总是免不了一些夸张的表现,以及男女之间的情愫之类的东西。   如果再加上一个城市的居民对于自己家乡十分常见的喜爱,于是最后故事就变成维多利亚的过境贵族喜欢上了沃伦姆德的魔女。   林逸偷偷看了莫斯提马一眼。   与他第一次听说这事儿时一样,还是没办法从莫斯提马脸上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为这事儿,林逸自己都提心吊胆好多天了。   “我说过了啊,我真的没生气。”   不不不,你那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真的”没生气吧?   林逸嘴角抽了抽,还是没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轻轻咳嗽两声,然后转过话题:“那个,艾米丽,我还是这样称呼你吧,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写那封信的原因吧?”   如果是叙拉古的艾米丽,林逸可能还需要解释一下,但是现在的艾米丽的话,林逸就打算开门见山了。   “是想要格拉西亚家族投资沃伦姆德吧,我已经基本上与临时议会的所有成员接触过,也亲眼看过这片城市,老实说,这里的确是一片值得投资的地方,但是对于是否要投资沃伦姆德,我想格拉西亚家族最后并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为什么?”   “因为有叙拉古,那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比起沃伦姆德有更好的投资环境与回报比,格拉西亚家族没必要冒着得罪莱塔尼亚贵族的风险来投资沃伦姆德,除非在此之上还能有额外的收获。”   林逸与莫斯提马对视一眼,这一点倒是与他们预想的情况差不多。   相比于沃伦姆德,叙拉古的投资回报太过诱人,同时风险也十分低,别的不说,就是叙拉古作为盟约总部的所在国就可以预见在今后会有长足的发展,而沃伦姆德这边可以预见的是来自莱塔尼亚的经济封锁,哪怕有盟约各国的支持,这样的封锁不会起到关键的作用,但是有叙拉古珠玉在前,沃伦姆德这边就显得十分鸡肋了。   “那么如果有额外的回报呢?”   “这样看什么回报。”艾米丽十分认真地说道,“奥尔芬斯先生,恕我冒昧,我个人暂时想不到有什么回报能弥补叙拉古与沃伦姆德之间的差距。”   “我听说格拉西亚家族一直在努力提升自己在卡西米尔的话语权?”   艾米丽稍微愣了一下,随后有一些狐疑地点点头:“的确是这样,不过奥尔芬斯先生怎么知道的?流金城并没有过您的入境记录。”   这事儿还是林逸在龙门时听莫斯提马说的。   那时候莫斯提马从流金城过境去乌萨斯再转到炎国进入龙门,但是由于卡西米尔与乌萨斯的边境问题在流金城滞留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流金城的格拉西亚家族正好召开地方骑士竞赛,规模比以往要大,很明显是想要提升自己举办的地方赛事在整个骑士竞技系统中的重要性,而那一场比赛最终被乱入的弓箭手给搅和了。   “是吗,是那时候的事儿啊,那是无胄盟的人,白金大位。”艾米丽点点头,随后压低声音,“无胄盟是骑士竞技联盟豢养的狗,背后是商业联合与骑士竞技既得利益者的各大骑士家族,他们并不希望现在的家族排序出现变动,所以最后就由无胄盟出手搅和了那场比赛,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了。”   “无胄盟不是一个专门针对卡西米尔骑士的杀手组织吗?”   “这世界哪有可能没有官方背景却做大的黑暗组织,那种只手遮天的组织只存在人们的幻想之中,无胄盟是用来调整骑士竞技的工具,防止骑士竞技变成真正的骑士竞技。”   听到艾米丽这么直白地指出骑士竞技的黑暗,多少令人有一些错愕,林逸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个人的确很讨厌现在的骑士竞技,正因为知晓许多背后的事情,所以很难对那种表演升起什么好感,不过奥尔芬斯先生请不要误会,我是现有的骑士竞技绝对的拥护者,因为这种骑士竞技模式塑造了我如今的家族,我们能比别人过得更好就是因为这样的制度,所以如果所谓的回报会伤害到如今的制度,那么请原谅我代表家族拒绝提案。”   艾米丽说得很直白,林逸也明白对方的态度。   说实话,像是罗兰·沃珀那种会反抗自己阶级的个人才是异于常人的特例,面前的艾米丽·格拉西亚才是最正常的普通人,她能和自己说这番话,已经是信任的证明了。   “我也没想过格拉西亚家族去推翻骑士竞技,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若是能拿下骑士竞技的总冠军,这会有助于格拉西亚家族提升话语权吗?”   “那是自然,冠军所在的家族会获得巨大的人气,举办的比赛会被更多人关注,虽然不会立刻提升话语权,但是操作得当的话,的确是最稳当的提升话语权的方式。”   “我看新闻上说,格拉西亚家族的两支骑士团都拿到冠军赛的入场资格吧?”   “嗯,家族的两支骑士团都是百强骑士团,排名靠前的那一支本来就有种子资格,另外一支也拿到积分资格,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你看我能挂靠在这两支骑士团下参赛吗?” 第七百二十三张:余音(三)   骑士竞技冠军赛总冠军,这的确是一个很难拒绝的条件。   卡西米尔早就没了血脉上的正统统治者。   国民院说是为了所有平民请愿,但实际上国民院的来源是当初骑士扈从与骑士家族之间的财富失衡,在维多利亚资本的进驻下骑士扈从得以快速掌握社会财富,从而脱离骑士贵族的控制,并且在高速演变的现代环境下,很快就发展成为一个政治组织,最后在骑士家族统治快速衰落的空隙里成功跻身为卡西米尔的执政组织。   真要说正统性的话,国民院也没有多大正统性,不如说国民院很大程度就是被维多利亚资本控制的傀儡。   至于负责卡西米尔军事方面的监正会则是当初在时代变迁的巨浪下主动放弃骑士爵位的那一部分骑士缔结的组织,他们团结所有的征战骑士,控制了卡西米尔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军事力量,实际上成为征战骑士的利益代言人,为征战骑士申请各种经费,同时也为国民院安抚征战骑士。   监正会与卡西米尔各个组织保持默契的前提就是监正会绝对不会插手卡西米尔的治理,对于卡西米尔内外活动的大多数势力来说,只要别没事去撩拨征战骑士,完全就可以当监正会不存在。   最后剩下的就是骑士竞技协会与商业联合会了。   骑士竞技协会由现今十二个大骑士家族组成,正是这十二个分散各地的骑士家族构成骑士竞技联盟的基本框架,大多数比赛都是由这些家族来主办,而骑士竞技的直接收益也被这十二个家族依靠内部的话语权来划分,在骑士竞技联盟取代传统骑士贵族的现在,可以说实际上统治卡西米尔的就是这十二个家族。   商业联合会某种意义上与骑士竞技协会互为表里,卡西米尔本土产业大多出于这十二个家族之手,所以商业联合会中的本土股东也大都是这十二个家族的人,只是比起骑士竞技协会,商业联合会还有许多国外资本的代言人,卡西米尔本土资本很难形成一言堂的局面。   除此之外,两者之间的根本性区别就是骑士竞技协会的成员都有自己的“领地”需要经营,而商业联合会的成员则更像是无根的浮萍,只是随着汇聚在卡西米尔的财富飘到此处而已。   商业联合会对于卡西米尔的话语权方面没有太多的追求,骑士竞技协会则不一样。   只要内部排名提高一名,话语权多上一分,对于骑士竞技协会的十二个家族来说,往往就意味着家族总资产直接翻倍,甚至是翻十倍,更别提各种隐性的特权。   骑士竞技冠军赛总冠军,就是一个很稳当的提升话语权的手段。   骑士竞技这项活动出现以来的所有冠军全部出自于前三位的家族,倒不是说所有人都是那三个家族的成员,那毕竟也太显眼以至于会被怀疑比赛的公平性,不过所有冠军都是这些家族控制下,或者说资助的选手,唯二的例外可能就是黑骑士与耀骑士。   从结果来说黑骑士在发现失控的时候就直接被驱逐出境,若不是恰好有人接手可能下场还要凄惨一些,而预定冠军的耀骑士则根本没能够参加冠军赛将冠军的名头坐实,临光家族的天才在前往冠军赛途中就被卷入感染者的事件,然后家族被迫承认耀骑士被感染,随后同样驱逐出境。   每一届可能的意外都这样被秘密处理掉,所以冠军的宝座一直在三个家族之间来回。   于是其余家族看着这三个家族像是三个气球一样迅速膨胀,不少人期待着他们有一天“啪”的一声炸得灰飞烟灭,但所有人都更希望自己成为另一个这样的气球。   有时候,这可能关系到家族的延续与自己的性命。   看多了骑士竞技联盟怎么打压那些故步自封的骑士家族,甚至参与过将那些骑士夫人小姐拍卖出去的生意,现在掌握着财富的人也总是会担心同样的命运会落到自己的头上,想要彻底斩断这份忧虑,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永远成为加害者的一方。   “这真的是,难以拒绝的理由啊……”   艾米丽·格拉西亚轻轻叹息了一声,但是桌子旁却没有回答。   天灾信使与他自称没有吃醋的伴侣早就离开,说是要去抓住庆典的尾巴,艾米丽也没有将他们留下来,毕竟双方都知道她不可能立刻就给出答案,哪怕这个条件真的让人无法拒绝。   艾米丽可以确信,若是天灾信使参加骑士竞技冠军赛,毫无疑问能拿到冠军。   能够对抗神灵的强者放在那种表演性质的商业活动中简直就是降维打击,不,实际上但凡是一个凭借自身力量突破超凡的强者下场,在骑士竞技联赛的无甲决斗组别中都能进入八强拿到单字封号的骑士爵位。   最麻烦的可能是来自于三大家族的场外阻击,不过格拉西亚家族可以牵制一部分场面上的阴招,而无法凭借程序“正当”地将天灾信使排除,三大家族也只能使用阴招,但是类似无胄盟这样的杀手也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天灾信使,只要自己点头,这一届的冠军赛冠军就是格拉西亚家族的囊中之物。   “不过奥尔芬斯先生的目的大概不只是想要资助沃伦姆德,他想去卡西米尔,卡西米尔也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纵观奥尔芬斯先生这短短一年的旅程,龙门,叙拉古,莱塔尼亚先后发生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件,很难不怀疑这一次奥尔芬斯先生想借格拉西亚家族之手参加冠军赛没有别的用意,特别是今年的冠军赛有很多与往届不太相同的地方。   实时转播这种新生的传播放着不提,这一次骑士竞技的平均水平有一些超出规格。   骑士竞技说穿了只是商业性质的选秀活动,哪怕是拿到冠军的选手也只能说的确是一方豪强或者是未来可期,而这种商业活动的冠军就算放在卡西米尔也算不上顶尖战力,不如说卡西米尔真正的顶尖战力,卡西米尔最为精锐的几支征战骑士团反而会以骑士竞技联赛为参考进行兵员招募。   换句话说,骑士竞技赛上闪耀一时的竞技骑士,放在那些征战骑士团里也不过是刚刚抵达招募标准。   然而这一次不太一样。   四大赛区的资格选拔赛就能看出来参赛选手的平均实力有很大提升,赛区各组别的冠军几乎全是超凡者或者是已经摸到凡人的极限,这比起往年有很大的提升,但是卡西米尔却没有观测到会造成如此大范围实力提升的大事件,只能说很可能有一些不知道的变化绕过了骑士竞技联盟悄然发生。   若是这个猜测属实,那么就意味着卡西米尔会有大事发生。   艾米丽在酒馆结了账就出了酒馆,她穿过看着沃伦姆德的居民抬起一个用竹篾木块编织的七冠巨龙走向广场中央的篝火,然后在周围的欢呼中将那个丑萌丑萌的七冠巨龙推进火焰之中,伴随着火焰的一时旺盛,人们却是用稍显激昂的声调唱起慰灵的歌。   那歌声环绕下,艾米丽意外地看见几个熟悉的人影。   说是熟悉,其实也不算有过深入的交集,她只是在天灾信使的身边看见过那几个乌萨斯族的小孩,隐约打听到过现在的奥尔芬斯先生算是她们的监护人。   现在这些被监护的对象也走上大街,不过其中一位安静的少女则坐在轮椅上,被一名不认识的黎博利少女推着走。   四名少女倒是有说有笑,但是每一个人身上都绑着过去两个月都还没有拆掉的绷带。   艾米丽印象中的奥尔芬斯先生并不是一个会让这些孩子踏上危险的人,出现这样的状况只能说明沃伦姆德两个月前面临的灾难已经严重到就连奥尔芬斯先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要去打声招呼吗,小姐?”   悄然停到自己身边的小车内传来司机的招呼。   格拉西亚家族自身培养的司机不会如此失礼,但是艾米丽的司机却不是从格拉西亚家族带出来的人,驾驶座的年轻鲁珀抖了抖狼耳朵,哪怕是穿着一身正儿八经的西服也掩盖不了内侧那一股市井的痞气。   “不用了,没这个必要,我们也没有那么熟。”艾米丽摇摇头坐进车里,“阿维德,你和兰德大叔在城里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死寂是一名叫作阿维德的鲁珀,这一次的行程为艾米丽打点路途事宜的还有一名叫作兰德的鲁珀管家。   两个人都是叙拉古出身的鲁珀,在米兰城直面过神灾的现场。   在艾米丽力压家族内的异议推行对叙拉古的投资计划之后,家族培养的一些人因为过于忠诚反而不好用了,毕竟一个家族不一定只有一个头脑,所以她干脆让纽芬兰的白狼提供了一批人手。   阿维德与兰德就是那边派过来的人。   这些人再加上艾米丽自己雇佣的贾维三兄弟以及伊桑等人,还有与罗德岛建立的私人护卫的长期合同,若是再算上她嫡系血脉带来的家族话语权,以及家族资源向叙拉古倾斜的现状,拿到家族在叙拉古方面生意代理的她可以不用像自己的兄弟姐妹那样成为家族的装饰,只是想要成为家族的大梁也意味着绝不能有一点差池。   “哪方面的?”   缩在车子的后座,艾米丽打开车载冰箱拿出一罐葡萄酒打开:“哪方面都行,说点有意思的吧,最好不用用脑子思考的,我要想一想另外的事儿。”   “你还不如让我和老爷子搭个台给您讲相声呢,大小姐你眼光比我们毒多了,我们能看到的事情您早就看到了吧。”说是这么说,阿维德还是想了想,“有趣的话,一位萨卡兹感染者女性可能在沃伦姆德城防部队中正式任职,这算不算有趣?”   “……这是什么新式政治正确吗?”   “啊?”   “没事,你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   “就是有一个外号泥岩的萨卡兹感染者女性,是这一次沃伦姆德事件中的英雄之一,于是沃伦姆德临时议会打破惯例,打算在城防部队正式成立的时候认可其沃伦姆德居民的身份,并且正是聘请她为城防部队的防卫长官。”   “洛洛小姐还真打算推翻一切陈规吗……”   艾米丽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车外,篝火的广场中央有一座新建的纪念雕塑。   百废待兴的城市不可能花大功夫去修建精美的雕塑,那一个纪念沃伦姆德事件的雕塑很粗糙,但是创意却让人眼前一亮。   它没有凸显某个人在这次事件的作用,而是立起一个巨大的墓碑,一共有八只手放在墓碑顶上,彼此交叠。   有袖口被机油浸泡,手指短粗短粗的手;   有肌肤吹弹可破,被绸缎的袖口仔细包裹的手;   有一看就知道长期下田,满是龟裂的手;   有被钢铁的盔甲完全覆盖的手;   有画着法师铭文的手;   有娇柔轻巧,宛如艺术品一般灵活的手;   还有   一只健康的手,一只感染者的手;   工人,贵族,农民,军人,法师,艺术工作者,沃伦姆德现在主要的六种身份;   感染者与非感染者,沃伦姆德现在主要的两种居民;   这个城市回应着洛洛关于“凡人之都”的畅想,这准备变成一个那样的城市,说实话,这样的城市对于这片大地都是一个挑战。   “我记得北境联军的统领,那位莱塔尼亚大贵族继承人的娜依兰·芬特还留在这里吧,她没有对授予萨卡兹人正式官职提出异议吗?”   “嘿,哪儿能没有呢,据说那位贵族小姐和我们的魔女大人吵了好几次呢。”   “吵了好几次?”   “我灌醉了在临时议会守门的新兵蛋子,听他们亲口说的,就因为魔女大人吵赢了,那些家伙早就憋不住想找人炫耀了。”   吵赢了,然后这道命令就这么下去了?   艾米丽闭了闭眼。   雇佣萨卡兹人还是哪个国家都会做的事情,但是正式给予萨卡兹人官职却只有离经叛道的哥伦比亚人有这么做的例子,但就算是哥伦比亚,这样的做法也是少之又少,娜依兰·芬特的立场不应该如此简单就同意这种事。   莱塔尼亚固然已经失去对于沃伦姆德的实际控制,沃伦姆德的行为却仍旧会与莱塔尼亚联系在一起,颠覆萨卡兹人身份与地位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却足以成为一场外交风波的影子,对于现在的莱塔尼亚内阁来说,外交风波是无论如何都该避免的情况,因为任何来自国外的指责都可能变成莱塔尼亚贵族捅向罗兰·沃珀的刺刀。   娜依兰·芬特不是罗兰·沃珀的人吗?   “那位贵族少女也不好反驳吧,毕竟在成为沃伦姆德防卫长官之前,那位萨卡兹大姑娘可是接受了北境联军的法师团,真要说的话,听说那个职位至少要是一名伯爵或者是高阶法师才能担任的职位。”   艾米丽点了点自己的膝盖,她想了想,突然问道:“罗兰·沃珀应该今天就能抵达沃伦姆德吧?”   “嗯,沃伦姆德这边已经接到妖精骑士的无线电通讯,大概两个小时候就能抵达了。”   “通知兰德老爷子,我想要在今晚拜访莱塔尼亚的现任掌玺大臣,以格拉西亚家族嫡系继承人的身份进行拜访,另外可以主动告诉对方,我是受那位‘维多利亚的过境贵族’邀请而来,就是现在沃伦姆德最流行的戏剧中的那位。” 第七百二十四章:余音(四)   罗兰·沃珀的到访没有在沃伦姆德激起太大的风波。   说到底,这一次访问的事情沃伦姆德方面并没有大肆宣传,只有临时议会的成员负责接待,只是“妖精骑士”这全莱塔尼亚唯一的高速战舰到场多少引起城里人的注意,于是关于这一次的会面就有唯一一张照片流传下来,以至于在今后关于《莱塔尼亚现代史》的课题考试中总会出现这样一道题:   请简述照片中走出“妖精骑士”的罗兰·沃珀看见当时的沃伦姆德有什么样的感想?(20)   画面中的罗兰·沃珀站在港口区的横架桥,黑色的手套搭着铁色的栏杆,远远遥望着沃伦姆德中心广场映红天空的篝火,那被薄雪轻抚的双肩上投过去的眼神显得有几分寂寞。   当然,活在当下的人也并不知道这一瞬间会成为后世的试题。   只能远远看见核心城区的灯火,却听不到庆典上那份欢乐的罗兰·沃珀只是紧了紧肩膀上的围脖,露出一个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的笑容:“沃伦姆德比我想象中要冷清许多,我听娜依兰说现在的沃伦姆德在精神层面还不错。”   “某种意义上的苦中作乐而已。”   平静的声音在罗兰的侧面响起,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沃伦姆德魔女,因为平息那场灾难的关系,洛洛·林德尔·沃伦姆德的个人声望让她毫无疑问地成为沃伦姆德绝对的决策者,而那一份灾难也变成改变命运的契机,让一个边境出身的女孩真正变成人们口头中的“魔女”。   哪怕只有十二岁的年纪,就连身体都还没张开,透露着从内而外的明显稚气,但是那一双眼神却比罗兰至今为止打过交道的任何贵族都更加熠熠生辉,闪亮到令人警惕。   或许这是因为那些莱塔尼亚贵族眼眸中寄宿的只有单纯的欲望,而洛洛·林德尔·沃伦姆德的眼中却寄宿着理想。   理想有时候会变成巨大的力量,让人拥有达成奇迹的能力。   实际上,沃伦姆德也的确达成一个奇迹。   这个从边境出来的姑娘有一种天生的直觉,让她能天然地做出最优的选择,但是依靠这种天生的直觉不能走太远,现在她距离一个合格的领袖缺乏足够的经验与相关的知识,只不过以现在沃伦姆德的统治形式,这个城市会听取市民的声音,所有任何人的一生都可以成为值得他们借鉴的经验,至于相关的专业知识……   罗兰看了一眼洛洛身边的女人,来自萨尔贡的流浪法师,“黑山羊”卡涅利安女士依旧站在霍恩洛厄家族的身后。   霍恩洛厄伯爵家能从破落到崛起,其中少不了这位顾问的出谋划策,而不只是卡涅利安女士,沃伦姆德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群聚起来的智慧才是这个城市执棋的手,只是被推到棋手位置坐着的人是自己面前的这位小小女士罢了。   “这一次的灾难过后,沃伦姆德还剩下多少人?”   罗兰在众人的陪同下向中央高塔方向走去,沃伦姆德的法师们特意开辟出一条传送通道可以直接从港口区绕过城市的防护法术直接抵达中央高塔,而一行人的两侧,胸前纹有古朴法杖勋章的兜帽法师静静地站在两侧,每一个人都如同雕塑一样感受不到任何能量的波动。   这还是罗兰第一次真正接触到国家术士团,不得不说与他的想象有一些不一样。   他原本以为这些站在莱塔尼亚力量最高点的人会更加飞扬跋扈一些,因为他们有支持他们这样做的力量。   “损失了一半以上的人口,仅凭现在的人口其实已经不足以支撑沃伦姆德的继续活动。我们在这个位置停留的两个月不仅仅是为了举办新年庆典以及收拾残局,更多的原因是人口衰减到很难在城市移动的同时保持城市的正常运转,另外,城市炉心的过载运用也导致动力方面有些许问题。”   洛洛的回答让四周的随同人员都小小地吃了一惊。   这就是沃伦姆德的现状。   跨越灾难需要的或许是忘记一切的勇气,但是重建废墟却反而需要人去记住点点滴滴,将所有的资源分配到最合理的地方,但就算这样,一些做不到的事情依旧做不到,灾难过后的沃伦姆德在资源方面其实颇为捉襟见肘,这种资源并非只是吃穿用度,还有在各个职位上拥有丰富经验,能够让一个城市确切地“活”过来的各方面人才。   这些事情,并不是能与“敌人”畅谈的事情。   “将来会更加困难,北方贵族已经打算孤立你们,林德家族为首打算建立一道封锁线来阻碍沃伦姆德对外的商队往来,物资的获得将更加困难。”   更加令人惊讶的是这位掌玺大臣的反应。   这显然也不是站在“敌人”的立场上该告诉沃伦姆德的事情,然而两人就像是闲聊一样,在前往贵族高塔的途中也不避及其他人就这么随口说了出来。   “他们不会成功的,莱塔尼亚贵族之所以能成为贵族是因为这个国家的制度,而这个制度中确立贵族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只要他们不能进入沃伦姆德的领地干涉移动城邦的移动,那么这个封锁线到底是不可能成功的。”   沃伦姆德是北境八月之一,而北境八月之所以是北境八月并非是随便找的八个移动城邦。   北境八月的路线以最为效率的模式将整个莱塔尼亚北境整合在一起,各种物资依托移动城邦开辟的通道完成在整个北境,乃至于莱塔尼亚的流转,沃伦姆德一直瘫痪下去不只是沃伦姆德地区会受到影响,整个北境都会被陷入泥淖的沃伦姆德拖下水。   北境贵族所谓的封锁线根本就不可能在物理上封锁沃伦姆德,他们能做的也只不过是通过各种领内政策,通过限制自己领地内的商业活动来影响沃伦姆德的商业活动,说穿了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愚蠢之举,最后会变成“看看谁的血条更高”这种两败俱伤的行动。   即使以最大限度来高估莱塔尼亚贵族的意志,这种行动也长久不下去。   “维持到开春之后就行了,沃伦姆德地区原本就是农业地区,而地里刨食儿大都要看时令,春耕相关的物资准备不齐导致错过时节,沃伦姆德地区会很难熬过这一年。”   “前些日子喀兰贸易过来建设了骑士竞技转播点。”   罗兰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点点头,便没再继续刚才的讨论。   已经没有必要了。   农耕相关的物资相对来说比较低端,相关产出很难产生爆炸性的利益,但同时也意味着支付的成本相对较低,那些农耕用具的收集贩卖都很容易,再加上沃伦姆德地区常年从事农业活动,相关的物资往年都有积累,需要的量以喀兰贸易的手段来说,就算北境贵族建立封锁线也能有办法送过来。   “问题是这之后的问题。”   洛洛的话让罗兰侧过脑袋。   “小沃珀先生应该已经听娜依兰小姐说过,沃伦姆德决定正式聘请萨卡兹人的感染者出任防卫长官了吧?”   “啊,这件事啊,娜依兰很生气来着,说是被你坑了一道。”   “泥岩小姐担任法师团团长是法师团内部的决定,坑她的人也不是我,只是沃伦姆德做出的这个决定违背世间的常识,若是沃伦姆德今后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城市,这一个举措将会成为其他人攻击沃伦姆德的破绽,也会成为城市团结的天然裂痕,但是反过来说,如果沃伦姆德今后能成为一个传奇故事中应该出现的传奇城市,那么这个天然的裂痕就会变成荣耀的根源,然后我想全泰拉的感染者与萨卡兹人的地位也会随之发生一些好的变化。”   事情正如洛洛说的那样。   任何挑战世间尝试的举动大多都是这样的结果,要么成为正面的传奇,要么成为负面的传奇,当他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沃伦姆德的命运很大程度其实已经和这个叫作“泥岩”的萨卡兹人绑在一起。   以罗兰·沃泊的视角来看,这样的决定未免太过冒进。   “有什么想法吗?”   “卡西米尔的格拉西亚家族,负责叙拉古方面事务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前几天刚刚抵达沃伦姆德,我想她晚上就会去拜访你。”   “你想要让格拉西亚家族协助沃伦姆德进行产业转型?”   “莱特先生打算前往卡西米尔。”   罗兰想了想,面色变得有点古怪:“你是想要让格拉西亚家族将沃伦姆德视为一个分散风险的重要支点,然后将部分核心产业转到沃伦姆德来,你觉得卡西米尔会出大事儿?”   洛洛静静地点点头。   罗兰不由得想起那位传奇的天灾信使,说起来,当奥尔芬斯先生抵达佛卡雷特的时候,佛卡雷特就出事了。   当然,那其实与奥尔芬斯先生无关,是他们觉得那是一个机会才发起那场变革。   “以前莱塔尼亚法师协会关于法术规律的探寻提出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既然我们可以从一个重复的实验结果得出相应的法术规律,那么为什么不能在确认连续九个人是坏人后,认定接下来的第十个人一定是坏人?”   一行人来到临时建立的法术阵的所在,法术的光辉闪耀之后,罗兰感觉到四周的光芒一暗。   他飘向此刻所在的塔楼窗户,透过明亮的日光,他看见远方港口区待机中的那一艘漂亮的高速战舰。   队伍继续向贵族高塔中的临时议会走去,在这没有外人的地方,他们错过议会的所在,走向贵族区的一栋普通的独立别墅。   屏退左右,进入别墅来到二楼会客厅的正门前,接受女仆检查时,洛洛突然开口接上先前罗兰的话。   “这不是推导出来的规律,而是祂给出的情报。”   罗兰一下子沉默下来,他将目光落向前方的房门。   祂就是这次他来的原因。   莱塔尼亚在这两百多年来早已将一种认知刻在自己的骨头里:   双子女皇是莱塔尼亚的象征,但是女皇陛下从来不会插手凡人的命运。   所以哪怕是沃伦姆德经历的传奇灾难,没有听到女皇陛下出场的人们也从未好奇女皇陛下为什么没有出场,更没有怀疑陛下是否悄悄出场过,人们习以为常地认为女皇陛下一直留在佛卡雷特,站在中庭之木的王廷之中任由凡人在命运中瞎折腾。   但是王室女仆团在这里。   检查完毕的女仆对两人鞠躬告退,门前的两名女仆慢慢推开了会客厅的门扉。   厚重的杉木门后面,原本的会客厅已经彻底没了往常的面貌,这个屋子的主人没有会客的必要,里面的一切陈设都被搬了出去,然后一张巨大到覆盖整个地面的地图取代整个地面,等比例缩小的莱塔尼亚跃然纸上,山川与河流都在法术的作用下栩栩如生,甚至能看到到一个个移动城邦中热闹的市集。   祂就站在这片虚拟的大地之上。   房屋一角的王室女仆从卡堆中抽出一张卡片,轻声念道卡面上的效果:“受到沃伦姆德事件的后续影响,北境商业交易额下降13个百分点,物价平均提升20%,市场面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的混来,五回合内将您的商队收入将下降80%并禁止所以经济操作。”   女仆将卡片放在另一边,而地图上一个模型比移动城邦还大的冒险者小人儿露出口袋空空的绝望表情。   “娜塔莉亚,这是第几次的负面事件了,你们真的有在巫师棋内塞正面事件?”赤脚踩在地图上的女性不满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了,我现在的人物棋是一个冒险者,如果我要通过平时买卖冒险所得的商人尝试联系黑市商人,再接取走私任务,需要通过什么技能的检定?”   一旁桌子边的女仆团讨论了一会儿,随后王室女仆团的团长躬身说道:“首先,您需要通过交涉技能的检定来说服商人告诉你黑市位置,其次您需要通过困难的幸运检定来确保您能接到走私的任务,最后则是需要通过一个极难的交涉检定来说服黑市商人给您这个任务。”   “我可以观察与聆听这两个技能来代替幸运技能去搜索走私任务吗?”   “可以,但是您还是得需要过一个普通的幸运检定来确保不会偷窥或者偷听到一些危险的消息从而引来杀身之祸。”   “就这样吧。”   对话结束的女仆拿起一旁的百面骰丢了下去。   第一个交涉技能通过以后,地图上人物模型的周边变了画面,变成一个阴暗危险的集市,似乎每一个人都藏着秘密。   很快,观察与交涉技能也通过,人物棋找到自己要找的任务,但是正准备过去的时候,幸运检定没通过。   于是地图上的人物棋在黑市中穿梭的的途中偶然听到一件危险的杀人委托,更要命的是正在交谈的几个人同时停下话头,用危险的眼神看向这边。   女仆们再一次拿起百面骰,骰子在骰盅中转了转,最后停在99这个数字。   地图上的那些交谈的人向人物棋走了过去,就在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有人陡然出手,精准地结束掉人物棋的性命。   望着那碎掉的棋子,祂不满地说道:“喂喂喂,等一下,怎么就死了,战斗轮呢?”   “因为双方实力相差太大,出手的是一位超凡者,而您控制的角色只是一位综合实力在四阶左右的冒险者。”   “啧。”   祂勾了勾手指,将地上碎掉的棋子重新变成一个纯白棋子的人物棋拿起来,然后向门口方向一丢。   “要来一盘巫师棋吗,小家伙。”   罗兰·沃珀借助那一枚棋子,他摸了摸,看着棋子的外表融化成自己的模样,然后就那么走上台将自己的人物棋放上地图。   “如你所愿,陛下。” 第七百二十五章:余音(五)   百面骰在骰盅中转了转,最后落在“91”的数字。   “意志检定失败,沃珀大人的人物棋陷入昏迷,根据当场情景推断,昏迷的人物会被刺客直接处决,不用骰对抗轮,所以现在沃珀大人的人物棋在北境遭遇刺杀而死亡。”   伴随着女仆平静的话语,桌面地图上的棋子掉下了脑袋。   棋子“罗兰·沃珀”撕卡撕得很快,第一个场景还没过就已经死亡了,而这短暂的一声中“罗兰·沃珀”在沃伦姆德的谈判中几乎大败而归,就在莱塔尼亚贵族准备对他发难之前,这位新任的掌玺大臣在北境进入中央的关卡歇息时遭遇刺杀,不治身亡。   罗兰弯腰捡起地上的棋子,轻轻拍了拍,然后将恢复的棋子放到一旁女仆举起的盒子。   “这就是你准备的回答?”   地图上的祂已经回到自己的位置,莱塔尼亚的女皇陛下穿着一身简单粉色连衣裙,那是过去的女皇陛下从来不曾有的打扮,以至于威圧感都快要消失不见,但与之同时却给人一种十分明显的违和感,你看见祂看着你,却仿佛能从那一双眼中看到无数双属于不同灵魂的视线。   “这应该是最佳的方案。”   罗兰看了一眼莱塔尼亚的地图:“沃伦姆德需要切实的胜利来塑造这个城市对于莱塔尼亚的自信,人们才会意识到他们原来在面对贵族的时候可以站起来,但是若是我在这里失败,回到佛卡雷特需要面对的就是来自莱塔尼亚贵族的刁难,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新成立的内阁会立刻陷入解体的危机,随后成立的由莱塔尼亚贵族主导的新内阁毫无疑问会将沃伦姆德视为最大的异端,然后原本各自对立的莱塔尼亚贵族在一个共同的敌人威胁下会团结起来,以总体的力量对比来说,沃伦姆德这边会压倒性的不利,还是说陛下打算出面直接为沃伦姆德站台?”   “不要期待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么就只能这样了,按照莱塔尼亚现在的法律,掌玺大臣在任上非正常死亡,就会由当时的纹章院院长来接管临时的内阁,所以娜依兰·芬特会接手我的位置,至少两三个月内现在的内阁体系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而现在大多数的贵族家系内部都由于佛卡雷特的事件并不稳当,他们没办法因为沃伦姆德而团结起来的话,将不得不回过头去处理家族内部的斗争,沃伦姆德最危险的两三个月会直接就这么过去。”   罗兰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就那么轻易地确定了自己的死亡。   “我打算让‘薛西斯’来执行这一次刺杀,当然,动手的会是我的人,只是借用‘薛西斯’的名义,毕竟事后纹章院肯定要针对我的死亡进行调查,如果调查没有结果就是内阁无能的表现,而如果调查出来一个不相干的对象,民众也会产生怀疑,但真要指向国内任何一个势力,以现在微妙的局势平衡而言会诞生太多不可控的变数,最适合当这个替罪羊的对象也只有现在人人喊打的‘薛西斯’。”   静静听完这番言论的洛洛提醒道:“‘薛西斯’的人在沃伦姆德的灾难出力不少,我们打算接纳他们在莱塔尼亚的其余人员以及他们收容的感染者来填补沃伦姆德的人口空缺。”   “请慎言,霍恩洛厄女伯爵,沃伦姆德事件中的英雄是罗德岛的莱塔尼亚支部干员,你们将要与罗德岛达成合作,今后罗德岛会以沃伦姆德为中心在莱塔尼亚开展业务,自然,罗德岛在莱塔尼亚收治的病人与所有医务人员都会在这段时间向沃伦姆德集中,做一次全体人员的相关资料登记,另外这是凯尔希女士交给我带来的相关合同,她已经在上面署名了。”   罗兰轻轻打了个响指,变戏法一样地变出一叠文件。   那自然不是法术效果制造的伪物,而是罗兰从佛卡雷特带来的真实文件,只是用一些比较特别的法术进行隐藏,免得在一些不经意的地方泄露消息。   卡涅利安拿过那些文件,她在霍恩洛厄伯爵家经手过各种式样的莱塔尼亚式合同,很快就确定这一份合同已经通过莱塔尼亚的政府承认,在莱塔尼亚的法律框架下完全有效,并且根据上面的一些特别条款以及来自贵族纹章院的认证,合同的双方甚至可以无视一些低级贵族的刻意刁难。   每一份文件上的署名处都有凯尔希的亲笔签名,反倒是沃伦姆德这边空了出来,而各种印章早就盖好,只要沃伦姆德这边签好名文件就自动生效。   这份文件生效意味着只要“薛西斯”的成员来到沃伦姆德,得到沃伦姆德的承认,罗德岛就会自动承认他们是罗德岛的干员,至于安托医生的隐瞒,从“罗德岛”到“薛西斯”的那一段身份变迁,乃至于他们作为“薛西斯”成员做过的那些事情都会成为被遗忘的历史。   “莱塔尼亚这边的负责人是亚叶医生吗,铃兰小姐呢?”   洛洛在相关的支部负责人上看到熟悉的名字,她还记得那位有些急性子的医生,但是她并不讨厌那份乌萨斯式的冲动,有些世俗的规矩正是需要那样的冲动才能打破,从这一点来说,沃伦姆德本身就是这片大地上最冲动的城市。   “凯尔希医生希望铃兰小姐跟随奥尔芬斯先生前往卡西米尔,似乎是有别的什么指示,她们两人大概还会有一两天抵达这边。”   “那凯尔希医生现在在哪儿,她不打算过来吗?”   “凯尔希医生已经离开佛卡雷特了,似乎是要前往乌萨斯,那边还有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多余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洛洛也没有继续问,她收起文件后郑重地看向罗兰·沃珀:“虽然我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小沃珀先生,这样真的好吗?”   “你指的什么?”   “自己的生死,以及,谁来做改变莱塔尼亚的这个人。”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只能这样做,霍恩洛厄女伯爵,不,您迟早会去掉这个头衔的吧,那我直接称呼您为洛洛小姐了。”罗兰平静地说道,“若是北境战事是我的胜利,那么我会毫不客气地献祭您,但现在既然最后的胜利者是你,那么就只能将这个责任交给你。我们之间最大的分歧已经随着北境战事结束,这个时候再因为个人的性命这种琐事而内斗的话,我们谁都不可能改变莱塔尼亚。”   “您就一点没有考虑到自己吗?”   “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杀害自己血亲的刽子手原本就没有资格考虑自己,若是这条性命能够成为一个全新的莱塔尼亚的基石,我很乐意献出这一条肮脏的性命。”   洛洛沉默地盯着罗兰·沃珀,很多想法在脑海中转过之后只是变成一声叹息,一句言语。   “我不保证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我们走吧,卡涅利安姐姐。”   沃伦姆德的代表在女仆的护送下离开这个会客厅,罗兰一直等到那一扇门重新合上,王室女仆将一度解除的封闭术式重新支起之后,才看向自己名义上的主人。   “卡西米尔一定会出事吗?”   “啊,一定会出事,提灯女神差不多已经行动起来了,无论最后祂的计划是否成功,被你们称之为神灵的存在行动起来之后,这片大地就不可能毫无改变。”   双子女皇用白皙的脚趾在脚下的地图上点了点。   莱塔尼亚全境的地图开始缩小,变成地图下方的一块色斑,而左上方的卡西米尔在这份地图上露出完整的国土,甚至包括卡西米尔境内的地形全貌。   “卡西米尔这一届的骑士竞技强度很不正常,表面上都能看出来异常证明那个地方的秩序已经不足以消弭内部的变化,有什么卡西米尔各方势力都不能控制的变化正在发生,而有情报显示在两个月前,资格赛刚刚开始的时候,北部赛区的冠军,玛利亚·临光在佐菲亚·临光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位剑术老师,而那之后玛利亚·临光展现出来的剑术很像是已经失传的龙骑士格拉西亚使用的剑术,除此之外,各地也有许多失传的剑术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你应该记得独属于卡西米尔那边大地的天灾吧?”   罗兰·沃珀应了一声:“天灾·影骑士,据说是人们在遭遇旧日的亡者后集体消失的事件。”   “嗯,根据情报人员的追踪,有复数情报确定卡西米尔出现许多与历史上的一些人物相似的个体,不仅仅指的是容貌,还包括实力,随之而来的是很多短暂的失踪案件,大抵是有人报案出现失踪事件,但是在卡西米尔介入调查的时候,失踪的人又出现在众人面前,最后整个案件就那么销案了。”   罗兰皱起眉头:“案件数量呢?”   “多到可以称之为异常的程度。”双子的女皇再次用脚尖点了点地图,卡西米尔全境都出现复数的红点,“卡西米尔本就地广人稀,案件分布也十分均匀,结果就导致每一个地方的案件其实不那么多,恐怕卡西米尔本土的势力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但是以整个卡西米尔来看,案件的数量还在持续增加。”   “那位天灾信使就是为了这件事过去的吗?”   “不,那倒不是,他是为了追寻普瑞赛斯的脚步而去,普瑞赛斯曾经走过的冬灵山脉内的道路仍旧是晶簇的巢穴,击败法夫尼尔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能突破晶簇的巢穴,所以他打算从落日要塞那边进入地下世界,然后在地下世界收集情报,确认普瑞赛斯当初究竟经历过怎样的旅途,不过似乎他与卡西米尔的提灯女神也有一番纠葛,借道卡西米尔说不定还有自己的考量。”   双子女皇似乎不知道“隐瞒”两个字的写法,大大咧咧地就将所有事情说出来,但是罗兰根本没办法从这些情报中获得什么,他能理解其中的每一个字,然而却不明白这每一个字背后的意义,简直就像是他与这些人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一样。   或许,这就是凡人与传奇之间的差别。   罗兰低下头:“奥尔芬斯先生一定会与卡西米尔发生冲突吗?您知道那位提灯女神在谋划什么?”   “不,我不知道祂打算做什么,但是祂一定会与那个人类发生冲突。”   “为什么?”   “你觉得那个人,你说的那位奥尔芬斯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好人。”   毫不迟疑的回答,若是有什么描述能准确地囊括“林逸”的全部特质,那么罗兰·沃珀能想到的只有这么一个质朴的词语。   从进入莱塔尼亚开始,那个人就遵循着十分质朴的善恶观在行动。   没有那么多崇高的理想,伟大的动机,支持他展开行动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他没办法在自己有能力去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对身边受难的人视而不见。   罗兰·沃珀绝不会将那位天灾信使贬低为与自己一样的人,像是他们这样的人会被“理想”与“正义”胁迫着做出相反的事情,可是他想象不到那位天灾信使会被胁迫的模样,若是与自己处在同样的处境,他一定能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   如果一定要在“理想与正义”以及“受难的民众”之间选一个,他会立刻变成理想的仇敌,正义的对手。   “那么他就一定会于提灯女神爆发冲突。”   “那位女神谋划着恶行?”   “不,我说过我不知道,罗兰,只是你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们的所有谋划,对你们来说一定是有害的。哪怕我们爱着你们,最后实践这份爱意的行为也一定会带给你们伤害,要说为什么的话——”   陛下的话语断在这里,罗兰看过去,却看见陛下的身影闪到自己身前,随后将纤细的五指搭上自己的喉咙。   “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双子女皇问道。   “没什么感觉。”   回答的瞬间,罗兰感觉到喉咙上的五指迅速收紧,自己的喉咙在吱呀作响,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被捏碎喉咙。   “现在呢?”   “……很……难受……要死了……”   缺氧的大脑开始泛白,在意识断掉之前,喉咙上的五指松开了。   大量新鲜的空气涌进自己的肺部,重新清晰起来的视野中,罗兰·沃珀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跪倒在地。   “刚才对你来说就是生与死的区别,但是你知道刚才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罗兰抬起头,但是一时说不出话。   “我甚至感觉不到力量的变化,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我根本没办法在意你们的生死。力量的差别,寿命的差别,各种基本素质上的差别让我完全没办法与你们感同身受,我的思考模式会因此与你们完全不同,若是我来统治你们,最后一定会得到一个在长远的未来有利于你们,但是你们绝对活不到那个时候的决定,所以莱塔尼亚的命运只能由莱塔尼亚的人民来决定才行,而我是莱塔尼亚,却不是莱塔尼亚的人民。”   “所以,无论提灯女神想做什么,祂都一定会成为那个人的敌人。”   陛下,莱塔尼亚唯一的象征垂下了视线。   每一个灵魂的视线都如此相似,彼此混杂在一起,但却每一个人都透露出同样的悲哀。   莱塔尼亚每一个王朝的更替都是一段史诗,而每一段史诗中必然有一位深爱着莱塔尼亚的英雄站出来,带着时代的使命,人民的祈愿,推翻旧日的暴君,将崭新的未来带给支持他们的人。   这样的故事数不胜数,因为每一次英雄们杀死最后的反派,因为对于这片大地的爱而接过那一份沉重的使命时,他们就再也无法与他们想要保护的人们站在一起,只能等待下一个英雄站出来,杀死自己。   “这是一份很难承受的悲剧,洛洛·林德尔·沃伦姆德已经准备接受这份使命,不过她还有自己作为生者的责任,但是罗兰·沃珀,如果你已经决定让自己的命运结束在北境,那么你的灵魂或许能来体验这份痛苦。” 第七百二十六章:余音(完) 裙 四 八 八 七 四 九 七 九 九   莱塔尼亚的新年庆典有自己的习俗。   这片大地上的大多数聚居点的新年庆典都是对未来的期盼,人们在畅想中载歌载舞,莱塔尼亚则稍微有些特别,他们会将过去一年最烦心的事情用树枝编成一个具体的木偶,然后在庆典最后一晚的篝火中将它烧掉,以此来告别从旧的一年带来的霉运。   对于沃伦姆德来说,去年印象最深的灾难刚刚结束不久。   广场上七冠巨龙的木头架子足足做了有五层楼那么高,从去年跨到今年,一个月以来都不曾熄灭的火焰贪婪地吸食着这具躯体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要将旧日的阴影彻底清洗一样为这个木头架子赋予火焰的身躯,而在那份焰火之下,人们绕着篝火以奇怪的姿势跳着背手舞。   气氛上嘛,说是庆典,其实入夜后的现在,那场面看上去更像是什么大型的祭祀现场。   “这也没办法, 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短暂的,短暂到他们根本不可能那么容易从某件事中挣脱出来,只要静下来就会陷入回忆,然后人们就会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   林逸侧过头看向莫斯提马的时候,嘴唇触碰到一个滚烫的东西。   他下意识张开嘴吞进那个热腾腾的丸子,在嘴里滚了好几下之后才咽了下去,味道倒是没怎么尝出来,只感觉一个滚烫的火球从食道一直落到胃里。   “啊,可惜了,这种丸子所有的味道都锁在里面,讲究的是一口咬破时那种仿佛新天地扑面而来的爆炸感,这样直接吞下去什么也感受不到哦?”   身边通过法术伪装的乌萨斯族的萨科塔人脸上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林逸不由得白了莫斯提马一眼,他才不信这家伙真的会感到可惜呢,说到底难道不是这家伙故意将这么一个滚烫的丸子直接塞过来的吗?   “这种料理啊,和东国的海兽烧还有炎国的串串烫都不太一样哦。丸子自身的做法倒是差不多,重点是烘烤的方式,东国是用那种专门的铁板厨具,炎国的做法则是下锅直接烫,两者的温度其实都很难做到精准控制,导致同样的食材在口感上会有些微的差别,但是沃伦姆德有些地方会用专门的法术烤炉进行温度调控,所以——呜哇!”   莫斯提马说道一半,叉起来的丸子被旁边窜过来的脑袋一口吞了进去。   咬开丸子的时候,内藏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调配好的香料与特制的酱肉混合而来的香味仿佛要冲出口腔一样四处乱窜,让人忍不住将那一口芬芳吞进去,顺着食道流进身体,与热食特有的温暖在身体里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记。   “吓了一跳,里面的肉原来是流质的吗?”林逸呼了两口气,惊讶地看向旁边收起惊讶的莫斯提马。   “嗯,是提前炖烂了的肉哦,准确来说是炖熟后的肉再捞出来配合专门的酱汁进行揉制,最后将揉拦的碎肉进行二次炖制,等到肉彻底被炖烂了之后再将汤汁与烂肉一起捞起来放入恒温的法术烤箱保温制成半成品,最后包裹在丸子中放入烤箱进行最后的烤制,实际上吃起来的口感更像是肉羹那样的口感吧,不过因为炖制的汤底有大量调味的山珍,所以不会像是肉羹那样容易令人感到腻味。”   说起料理的做法时,莫斯提马显得很高兴,林逸不由得看了一眼莫斯提马的身后,哪怕经过法术伪装变成了乌萨斯的短促尾巴,那个贴在屁股上的小小毛团也在莫斯提马畅所欲言的时候一抖一抖的,让被路过的一位母亲抱着的孩子看的一愣一愣的,小手朝着这边伸过来想要逮住那个软乎乎的毛团。   就在林逸觉得好笑的时候,一只手挡住了那个小小的毛团。   “你在看什么?”   莫斯提马挑了挑细长的眉毛,那一张一贯成竹在胸的表情上露出一丝微薄的红润,   林逸想了想,露出一个爽朗地笑容竖起大拇指:“莫斯提马,很可爱哦。”   咔嚓——   脚趾传来一阵剧痛,林逸在新年后的冬日倒吸一口冷气,零下四度左右的空气倒灌进刚刚还充分享受过的喉咙,让他一下子体验到什么叫作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你再这样捉弄我,我真的要生气了哦?”   “不,这还不算生气吗?”林逸单脚在地上跳了跳,哭笑不得地说道,“还有只不过是换了一副样子,为什么变化会这么大啊?”   这样的反应的确出乎林逸的预料,他从没想到会在莫斯提马身上看到这样的娇羞。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其实他已经做好被莫斯提马反杀的准备,不如说他就是想知道莫斯提马会怎样反击才故意那样说的。   “笨蛋,任谁被改变生体特征都会感到不安的。”   莫斯提马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里已经没有萨科塔的光环与萨卡兹的双角,只有一双毛茸茸的熊耳朵。   莱塔尼亚不愧是法术之乡,而双子女皇也不愧是站在万法顶点的存在,理论上不会被任何法术干涉萨科塔的种族特征直接被一个变形术给解决了。   那还不是将这些特征隐匿下来,而是直接从生理上进行重构。   天知道这个变形术的阶级有多高,反正现在的莫斯提马就算去任何体检中心检查也只会得出“乌萨斯族”这一个检查结果。   也正是这样的原因,莫斯提马总感觉有些不适应。   最熟悉的自己变成自己都陌生的模样,哪怕再坚韧的精神也会有些许无所适从,从这种无所适从诞生的不安如果不是因为有身边这个男人,恐怕随时会演变成某种焦躁,或者更加负面的情感,但也正是因为有身边的男人,这份不安变成某种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的依赖。   最关键的是,莫斯提马十分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变化。   从这种变化中察觉到的某个事实就像是将自己小时候随手写的幻想大声读出来一样,无比强烈的羞耻感总是在一些时候不经意地夺走莫斯提马对身体的控制权。   她抬起手背贴了贴在冬日中有些发烫的脸颊,尽量维持着平日里的淡然,开始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今晚艾米丽·格拉西亚就会去找罗兰·沃珀,后者大概会给前者一个满意的答复,让前者知道莱塔尼亚的贵族不足为虑,然后呢,你打算立刻启程前往卡西米尔吗?”   “差不多吧,这个城市也没有我能做的事情了。”   这次出行莱塔尼亚本就是应双子女皇的邀请而来,为的是解决“星与月之塔”的传承落在林逸这里的问题,但是随着林逸选择加入高塔巫师,成为塔基的一环,这个最开始的问题也已经不再是问题。   林逸轻轻抬起手。   四周仿佛有微风卷过,从环绕着整个核心城调整环境的法术造物“生命之树”上落下来的叶片受到未知的力量牵引,它们纷纷从地上飘起来,裹卷成一头小鹿,一只兔子,一条小狗,变成可爱的小动物围绕着两人又蹦又跳,就连路边的一些人看到这鲜活的法术表演,也不由得吹了一声赞美的口哨。   莱塔尼亚其实常常能看见这样的场景,法术学徒为了练习法术而在人们面前进行法术表演。   “这就是星与月之塔的传承?”莫斯提马有些好奇地问道。   “传承是很复杂的东西,这只能算是传承之一,星与月之塔的传承与占星术有些类似,偏向于预示类的法术,引力的操作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还有相当一部分幻术的传承。”   林逸稍稍解释了一句。   高塔的传承最为厉害的地方大概就在于这些无数代人积累下来的知识与经验在完成传承之后会直接变成现任塔基的所有物,哪怕接手高塔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能立刻成为法术领域的巅峰存在,同时,现任塔基自身掌握的法术也通过这一套系统不断地转刻入高塔,成为下一任塔基的力量之源。   高塔的法术并不依存于泰拉的系统,塔基能够与源石中的千塔之林进行直接的交互,通过那一套系统来完成施法,林逸也不用担心使用法术而被泰拉再次盯上,以更加充分的准备来再一次夺走身体的控制权。   传承的问题得到解决,沃伦姆德的事件也宣告结束,他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或许还有留下来帮助沃伦姆德进行重建的选项,但是如同洛洛说的那样,沃伦姆德将成为凡人之都,而从各方面来说,现在的林逸都不能算作是一个“凡人”,各方面的基本素质他都已经完全超越对于凡人的定义,他若是参与沃伦姆德重建,只会在不知不觉间扭曲这个城市的发展。   这也是当初洛洛与霍恩洛厄伯爵让双子女皇将他留在佛卡雷特的理由。   人类并不会无缘无故坚强,若是有一个超人可以依靠,所有人都会在无意识中忘记自己也可以并且应该去反抗一切强加于自己的苦难。   “我相信沃伦姆德的人民能够自己完成重建,洛洛提出来的凡人之都虽然并不是绝对先进的代表,但是相比于莱塔尼亚贵族已经是十分进步的表现,他们不可能输给那些腐朽的贵族,而且我也有可能只有我才能完成的使命。”   “普瑞赛斯的事情?”莫斯提马压低了声音。   林逸沉默地点点头。   他并不相信在源石之中与七冠巨龙的意识最后进行接触的那段时间,“泰拉”借着七冠巨龙的意识所说的那些话。   泰拉并不是普瑞赛斯。   但这并不意味着泰拉就一定在说谎,它很可能只是换了一个角度在陈述事实。   泰拉的灵魂,或许真的就是普瑞赛斯的灵魂。   那么普瑞赛斯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变成一个不得不去思考的问题,林逸倒是有一个模糊的答案:   普瑞赛斯的确赋予泰拉以灵魂,使得泰拉迅速从一个朦胧的失控程序变成一个具备灵魂的独立个体,但有可能也正是因为泰拉拥有了灵魂,所以在权限方面反而出现诸多束缚。   单纯以“泰拉”作为方舟计划监督者,中央数据库建造的第二个自己,所有权限的至高点这样的角色来看,在很多地方它都没有展现出它应有的权能,甚至不得不采取很多无意义且会多出许多失控风险的迂回策略来干涉这片大地,就连晶簇的上级节点被敲掉,它也没办法立刻做出补救。   各种反应看来,泰拉并不符合它本来的定位。   正是失去了那些它原本应有的权能,所以泰拉的文明才能发展至今,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普瑞赛斯将自己的灵魂交给泰拉,使得泰拉加速进化却导致大部分权限受限,或许也是一个可以说得通的解释。   只是这样的解释终究没有实际上的证据,也可以说成是屁股决定脑袋的单方面幻想。   林逸在过去两个月联系过凯尔希,凯尔希关于这件事也没有多谈,只是说她会去乌萨斯那边接回一个叫作“博士”的人之后再作联系,并且希望自己如果要去卡西米尔的话,带上铃兰帮她去处理一下罗德岛在卡西米尔遇到的一些事情。   那个老女人已经确定自己会去卡西米尔了。   没办法,现在文明点亮的范围内,能够进入方舟深层的通道只有莱塔尼亚的晶簇巢穴以及卡西米尔被天基武器轰开的落日深渊,普瑞赛斯的故事在地面上止步于她进入地下世界的那一刻,后续的故事也只可能在地下世界还留有相应的记录。   “说到底,还有碧洛迪丝女士的委托,虽然我们已经通知卡西米尔以外的盟约各国那些骑士雕塑的危险,各国也开始拆除,并且骑士竞技的转播现在也有喀兰贸易在控制,但是十王的谋划也不是那么简单能戳破的阴谋,更别说他们之后还有一位态度不明的提灯女神,我终究还是要去一趟卡西米尔的。”   莫斯提马低着头,用叉子戳着手里的丸子,然后在林逸静静的声音中抬起头,看着叶片编织的动物欢呼雀跃着跑向广场,穿过人群,没入熊熊燃烧的七冠巨龙之中,变成照亮沃伦姆德的光明。   “林,我只有一个要求。”   林逸侧过头,有些惊讶地看向莫斯提马,他很少听见莫斯提马使用“要求”这两个字。   “带我去。”   林逸眨了眨眼,他微微张张嘴,心中涌现的各种想法最终变成笑容。   他抬起手,轻轻捏了捏莫斯提马现在的耳朵。   “嗯,我们当然要一起去。”   .   三天后,莱塔尼亚掌玺大臣与霍恩洛厄女伯爵在沃伦姆德举行第一次正式会谈时,一艘喀兰贸易的商船离开沃伦姆德港口。   雪境之旗高高飘扬,它将经由莱塔尼亚北境航线进入东境,穿过无序之地,瞭望者高地,守望丘陵,千塔要塞,最后进入骑士之国——   卡西米尔。 第七百二十七章:玛利亚·临光   骑士的荣耀究竟是什么呢?   骑士是照亮这片大地的崇高者。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坚持着姐姐留下的这个答案   骑士应该就是像故事中说的那样,成为弱小者的盾与剑,成为所有不公的敌人,成为所有压迫最害怕的存在,那将是开春的第一束晨光,缓缓地将冬眠的大地唤醒,为大地带来崭新的希望。   但是,卡西米尔有这样的骑士吗?   离开北方之前,自己特意回了一趟老家。   骑士联盟修建的驰道贯穿曾经难以翻阅的拜伦山脉,回到闪光海岸的老家并不会消耗太多的时间,只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去,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祖父逝去,姐姐被驱逐,叔叔……玛恩纳叔叔虽然尽力在撑起这个家,但是临光家已经没落到一向好强的叔叔都没办法在自己面前掩饰起来了。   自己再也没有理由对正在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   还记得自己决定参加骑士竞技的那个夜晚,自己悄悄地逃出闪光海岸的城堡,用自己组装的机械载具第一次走上骑士联盟建立的驰道,姐姐离开的这些年内建立起来的这条道路将临光家族与卡西米尔重新联系在一起,以至于临光家族再也没有借口甩开来自骑士联盟的压力。   很多渊源流长的家族都因为不配合骑士联盟而被联盟压垮。   自己也看见过对抗联盟的那些年,领民们连春耕的农具都难以置备完全,秋收的作物也找不到售卖途径的窘境,相比于骑士的剑与盾,骑士联盟掌握太多可以更加有效且合法的手段,他们甚至能够剥夺骑士家族的贵族资格,以所谓的“国民的名义”。   所以哪怕玛恩纳叔叔并不同意,自己也必须做些什么。   但是在自己拿到北部赛区的资格赛冠军,再一次回到什么也没有的城堡的大厅,望着临光家族历任家主的挂画时,自己却感到无比的迷茫。   竞技场上那喧嚣无比的胜利带来的热血与激动消退之后,一个难以忽视的疑问就在心中敲响:   这就是骑士吗?   那些竞技场上的厮杀究竟有什么意义?   自己成为弱小者的盾与剑了吗?   自己成为不公的敌人了吗?   自己成为所有苦难都害怕的存在了吗?   不明白……   唯一能够清楚知晓的只有竞技场上胜利后的灯光很热,大功率的探照灯集中在自己身上,自己仿佛要被点燃一样什么都思考不了。   那些原本应该被骑士保护的对象,那些弱小者在看台上挥舞着马券,他们高声欢呼,大声哭笑,似乎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时代,那么身为骑士,应该保护的就是这样的时代吧?   这就是时代对于骑士的要求,但是怎么说呢?   我不明白啊,姐姐。   我们照亮的,应当是这样的大地吗?   .   .   嘟————   客船的汽笛声一下子将梦中的画面粉碎,梦中站在空旷的大厅里看着挂画的骑士猛然睁开眼。   稍显逼仄的空间立刻就闯入眼睑,这里是客船的一个舱室,由于每支骑士团与独立骑士前往总决赛的时间都不统一,所以每年的总决赛骑士竞技联盟也并不会安排专门的接送手段,一切由参赛选手自费,大的骑士团会有自己专门的宣传商船或者空艇接送,对于独立骑士来说就只能搭载定期的客船。   这种客船里能有一个独立的舱室就已经是豪华配置,至于空间的大小就不用想了。   少女在床上眨了眨眼,然后就起了身。   白色的棉被从匀称的身躯上滑落,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虽然真正拿起长剑,像是一名骑士一样接受训练也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但是在拿起长剑以前少女总是喜欢在工坊里鼓捣那些大型机械,经常搬运那些重到几个人都抬不起来的零件,因此少女一直有按照家族留下来的锻炼方式锻炼,仅从身材上看倒是一副战士的好身材。   嗯,这里的战士是以卡西米尔的标准来进行评价,指的是在实力与卖相上都具备十分可观的商业价值。   这个小小的舱段内到处散落着各种撕碎的机械零件,现代骑士竞技的剑盾维护早就不像是以前那么单纯,在剑盾中隐藏机括结构来增强战力是十分平常的事情,有钱的人甚至会在里面加上施术单元,那时候就能看见盾牌中弹起各种强化的防护效果,一剑看上去说不定是袭击者被反伤法术给直接KO了。   “玛利亚,你很有天赋,但是每一个能进到总决赛的人都有不会输给你的天赋,你在经验上比起那些人压倒性的不足,那么就要想办法发挥你所独有的优势,想办法改造一下自己的武器吧,衡量骑士的标准往往有三个,身体,技艺,以及装备,需要钱的话跟我说就是了。”   这是最支持自己的人给自己的忠告。   少女叹了口气,光着脚踩着机械的轴承在地上滚了滚。   虽然她也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亲耳听见佐菲亚姑妈这么说还是有一些打击人,说起来她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骄傲的,毕竟不是谁都能在拿起长剑不到半年就拿下资格赛冠军。   舆论将她称为“耀骑士再来”,能够与姐姐一起被提起,少女其实还是很开心的。   少女用脚趾将滚走的轴承勾了回来,她挠了挠有些乱的长发,哪怕睡了一觉还是没有什么改造装备的灵感,不如说这睡了还不如不睡,一个不怎么好的梦之后,心情反倒变得更差了。   少女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上一身常服走出了舱门。   无垠的大地一下子闯进少女的视野,哪怕是从一个小小的舷窗望出去,也能看见卡西米尔那近乎无尽的荒凉。   卡西米尔拥有相当广袤的土地。   从国土面积来说,卡西米尔与乌萨斯的国土面积相差其实并不太大,但是乌萨斯不仅有世界上最大的移动城邦,乌萨斯首都“圣骏堡”,靠近西边的方向还有移动城邦组成的都市群,哪怕是荒芜的远东地区与卡西米尔的荒芜地区相比,也可以说得上是富裕的环境了。   毕竟乌萨斯的荒芜区域也只是自然条件严苛,卡西米尔却不一样。   天空有一个大洞,那个大洞罩着的大地就是地狱本身。   无论站在卡西米尔的哪一个地方,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天空上那千年的时间都没能消退的伤痕。   那是卡西米尔王朝覆灭的证明,拉特兰在大地上权威的显现,据说那一场史诗般的战争中天空被击碎,大地被熔毁,卡西米尔王朝的钢铁洪流在大地上变成真正的流水,炽红的铁汁流遍大地,那就是现在的熔铁平原,而平原上那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就是著名的落日深渊。   天空之伤就就在落日深渊的正上方,那是迄今为止仍旧没有愈合的大气层。   比起千年前似乎是好了很多,拉特兰人在熔铁平原上一直有一座小型浮空城,驻扎在那里的萨科塔人持续近千年都在修补卡西米尔的大气结构。   听说刚开始的时候整个卡西米尔的土地都暴露在太阳的直射下,种不了任何粮食不说,人们在白天会被活活晒死,夜晚又会被生生冷死,卡西米尔的人口在最开始的一个十年锐减近七成,人们像是老鼠藏在地下,只在晨与暮的短暂时间活动,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只是没有死绝而已。   后来情况稍微好一点,从地下钻出来的人们又陷入无序的混乱时代。   人们捡着大地上散落的王朝遗产互相争斗,甚至还有卡西米尔王朝的神民遗孤出现试图让卡西米尔重新回到过去的那个罪恶的统治,只是在最后被第一位十王“森咏者”击溃。   可惜的是“森咏者”本人不幸地与卡西米尔最后的神民同归于尽。   骑士时代失去最为正统的领袖,于是陷入各个骑士家族之间的竞争,固然没有倒退回先前的混乱年代,但是由于卡西米尔的大地在天空之伤的影响下仍旧很难有什么产出,所以骑士领想要发展很多时候就必须击溃其余骑士领来实现。   一方面是通过战争削减人口,一方面是抢占更多的可以耕种的大地来让自己的人活下去。   这种“兼并”的传统甚至到现在还有体现,卡西米尔骑士竞技中的多城联合竞技模式说穿了就是这种土地兼并的现代化体现。   时间一直流逝到现代,随着天空之伤被修复到只剩下熔铁平原上的那一小块,卡西米尔才算得到发展的契机。   不过真要说的话,长期受到天空之伤的影响,卡西米尔的大地比任何地方都要贫瘠,至少并不适合种植传统作物,别说是乌萨斯未曾开发的远东地块,就是雷姆必拓那种一年九个月都在风雪之中的冻土,说不定都要比卡西米尔产出丰富。   这片大地唯一比其余地方强的地方,可能就只剩下少有天灾这一点了。   少女来到客船的餐厅,已经有不少人在餐厅用餐,这一艘客船会直接前往风花平原,那里正是冠军赛的举办地,所以这个时候前往风花平原的客船往往都人满为患。   少女站在餐厅门口犹豫了一下,她现在的身份不太适合去这么显眼的地方。   “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少女的尾巴一下子甩了起来,她转过身低着头挡住自己的脸,下意识地说道:“十分抱歉当着您的路了,我这就——”   “还没吃东西?”   声音有些熟。   少女呆了呆,随后从手臂中抬起一只眼,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一个大约只有二十三四岁的库兰塔男子,看上去像是刚刚从外国大学中毕业的高材生,浑身带着一些安静的书生气,比少女自己要高上一些,大概一米七八左右,身板对比起身高来说稍微有一些单薄,总感觉风要是大一些可能就会站不稳。   这也是少女对男子的第一印象,不过接受过骑士训练之后,她很快就看出来一点违和感。   男子站定后一动不动。   大多数人哪怕站在平底山都很难控制住自己的重心保持一动不动,可是站在摇晃的客船甲板上,男子的身体也没有任何摇晃,就像是他已经与空间本身融为一体了。   “啊,拉西亚老师。”   少女吐了吐舌头,这位男子就是她现在的剑术老师,也是佐菲亚姑妈雇来的骑士训练方面的教练。   虽然在少女眼中佐菲亚姑妈就已经是很厉害的骑士了,但是老师好像要更厉害一些,不过究竟有多厉害少女却说不上来,或者说有些不太好说,因为她隐隐有种感觉,那就是老师可能比自己引以为傲的姐姐还要厉害一点,但是这种事情她绝对不会承认。   “过来这边。”   男子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学生,随手打开旁边的包间门,门刚开的时候,里面就窜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拉西亚,你来了啊,关于玛利亚那小丫头将来可能会遇到的对手,玛利亚,你怎么在这儿?”   “啊,佐菲亚姑——”   “嗯?”   “佐菲亚姐姐,你也在这里啊。”   少女一下子夹紧了马尾巴,姑妈的表情有时候真的太吓人了,这就是小说里提到过的历战骑士的气场吗?   她也不想把一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姐姐叫成姑妈,可是辈分毕竟摆在那里的嘛,临光家族好歹也是一个有传承的家系,爷爷还活着的时候就对这些事情挺看重的,自己小时候被听见叫姐姐了可是会被好好收拾一顿,那时候的佐菲亚姑妈不也是没敢和爷爷顶嘴嘛。   “你这丫头又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吧,算了,正好你也来了,那我们就研究一下各大赛区你可能遇到的种子选手好了。”   包间里,桌子旁的库兰塔女性拿出来一叠资料,大多数都是各个赛区发布的报纸,从骑士竞技官方赛程结果到褒贬不一的红酒日报都已经被收罗起来,考虑到卡西米尔的交通没那么方便,佐菲亚姑妈这段时间这么忙原来是去收集别的赛区情报了吗?   资料摞起来厚厚的一叠,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么厚的资料,少女就已经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疲惫。   “在讨论之前,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玛利亚。”   少女抬起头。   “你大概,永远没办法成为一名骑士。”   少女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但就算这样,你还是要参加比赛吗?”   少女沉默了一会,随后年轻的容颜上化开一个稍微有些苦涩的笑容。   “佐菲亚姐姐,你知道家族的情况,拜伦山脉的驰道修通以后,家族面对的压力就越来越大,玛恩纳叔叔一个人已经应付不了来自整个卡西米尔的压力,如果我不站出来的话,就再也不会有临光家族的存在了。玛恩纳叔叔或许希望家族抱着昔日的荣光高傲地迎来结局,在无人可以指责的道德高地上蔑视这片大地,但是我做不到,因为就算是现在,闪光海岸还有许多人相信着他们的骑士老爷,相信临光家族能够给他们一个平静而美好的生活,就像是过去无数年临光家族做的那样。”   少女深吸一口气,收敛起脸上的软弱。   “所以我会成为骑士的,佐菲亚姐姐,如果骑士就是弱小者的剑与盾,那么我一定会照亮临光家族还有相信临光家族的所有人,我没办法像是姐姐那样照亮这片大地,但是我会照亮闪光海岸,照亮我们的家乡。”   “我是玛利亚·临光,十王的后裔,临光家族现任的长骑。” 第七百二十八章:种子选手   卡西米尔年度骑士竞技大奖赛是卡西米尔骑士竞技一年一度的盛典。   很多时候,这一个系列赛又被简称为骑士竞技总决赛。   因为这一系列大奖赛的参赛要求就是年内骑士竞技积分达到总榜前五百才有资格报名,同时除去分给百大骑士团的固定名额,再加上四大资格赛的八强,剩下来的名额甚至都没有五百人这么多,而大奖赛结束之后就会公布年度竞技骑士排名,因此很多人就将这最后一次的大型比赛称为总决赛。   总决赛大体上可以分为个人赛与团体赛,囊括各种类型总计接近两百个项目的比赛,不过真正的重头戏永远只有三项:   无甲综合决斗,装甲综合决斗,混合综合决斗。   “甲”自然指的是骑士装甲,无甲决斗就是指的抛开骑士装甲的决斗。   从骑士竞技创立起来就一直是骑士竞技的重点,哪怕随着装甲综合决斗的兴起有热度上的回落,但仍旧是每一年总决赛参赛人数最多的项目,毕竟装甲格斗其实没点本钱很难玩得起来;   装甲综合格斗是近些年兴起并逐渐完善的比赛项目,顾名思义,该项比赛允许参赛人员使用骑士装甲进行比赛。   刚一推出,这一项目就迅速地成为骑士竞技最有人气的项目,钢铁与钢铁的碰撞很多时候都比两个小人在擂台上闪转腾挪更加刺激,特别是大多数观众其实并没有武艺基础,无甲格斗来到高水平对决时往往会抱怨无聊,而装甲决斗则完全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不过由于骑士装甲的出力与单纯的人体完全是两个量级,比赛风险往往也不可控,每一年的总决赛事故率最多的也是该项比赛,甚至因为安全问题被叫停过几次,以至于现在参加该项比赛的选手都需要签订一份特殊的承诺书,用以避免选手在赛场上死亡后的相关纠纷。   最后一项,混合综合决斗。   这一项比赛虽然是重头戏,甚至是重头戏中的重头戏,但其实并不是常驻比赛,而是挂靠在装甲综合决斗下的一个特别项目。   该项项目最开始发源于三冠王黑骑士。   第一年在无甲综合决斗夺冠的黑骑士在第二次夺冠时直接报名了当时的装甲综合决斗,但是却没有登录自己的骑士装甲,在确认不是报错名之后,经过骑士竞技协会的最终商议让比赛进行了下去,而黑骑士在没有骑士装甲的情况下用大剑砍翻所有骑士装甲,夺得第二年的总决赛冠军(装甲综合决斗)。   第三年的黑骑士仍旧参加的是装甲综合决斗,但这一次并非是以无甲的姿态参加,而是用三年的收入打造了一具骑士装甲“鬼神”参赛,并且毫无意外地夺得冠军,所有比赛的赔率都是1:1,使得当年举办比赛的官方几乎只能做到收支平衡。   黑骑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第二个参加装甲综合决斗的无甲之人。   倒不是说没有人模仿黑骑士的大胆举措,只是所有模仿的人都在地方赛中被骑士装甲打死之后,也就没有人再用这种“我上我也行”的方式去证明黑骑士三冠王的含金量。   直到耀骑士的横空出世。   当年从拜伦山脉走出来的临光家族成员报名了北部赛区的总决赛资格赛,不过因为耀骑士本人对于骑士竞技缺乏了解,阴差阳错之下报进了装甲综合格斗,而耀骑士本人则根本没有准备骑士装甲,原本这只是北部赛区的一次疏漏,可是在耀骑士十分轻松地解决掉第一轮的对手后,这次疏漏就被按了下去。。   没人通知耀骑士她报错名了,耀骑士本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直接杀穿了资格赛。   若不是前往总决赛的时候耀骑士被卷入感染者的暴论而感染,当初总决赛的冠军,至少无甲组别的总冠军人们都认为绝对是耀骑士,就连当时夺得冠军的风骑士也这么认为,所以这位年近四旬的大骑士主动让出自己的冠军奖杯,将竞技骑士的最高荣誉拱手相让,以至于冠军纪念馆出现一片空白,那一届的总冠军画像至今没有挂上去。   讽刺的是耀骑士被驱逐出卡西米尔的第二年,随着血骑士的夺冠,感染者不得参赛的禁令也被解除。   在耀骑士被驱逐出卡西米尔之后,驱逐耀骑士的理由却已经荡然无存。   这样的“悲剧”自然让人们十分无比怀念那一位“幻之冠军”,耀骑士离开的这些年每一年都有人跳出来来一局“耀骑士必秒XXX”,而各大媒体也从不放过以此来制造话题的机会,例如这一次总决赛临光家族再一次有人夺得北部赛区资格赛冠军,于是媒体就大肆鼓吹“天马再来”。   这个时代,出现了两匹天马。   “真·天马再来,超越种族与血脉的继承者,南部赛区装甲综合决斗冠军,历史上第三名无甲之人,极炎骑士‘洛乐’!”   玛利亚轻轻抚摸着报纸上的照片,招聘中央的人甚至不是一名库兰塔。   照片上的人穿着一身看上去像是在路边店购买的骑士甲胄,看上去银光闪闪,但是常年混迹于工坊之中的临光一眼就看出来那不过是样子货,根本没办法在现在这种烈度的竞赛下起到有效的防护作用,而那一身甲胄下包裹住的是一名花季的少女。   看上去是与自己相差不大的年纪,种族……不太好说。   皮肤与尾巴能看到萨弗拉人的特征,但是又有着瓦伊凡人的双角,黑色的长发如同河流一样从两只角便绕过,又在后颈汇聚,被编成一节一节的长辫,照片中的女孩正高兴地举起一柄充满复古风格的巨大骑枪,在她面前则是被完全摧毁的骑士装甲残骸。   这就是南部赛区的装甲综合决斗组冠军,获得“极炎”这个称号的竞技骑士——洛乐。   如同报纸上说的那样,这是第三位以无甲姿态参加装甲决斗并夺冠的选手,因此别说血脉,哪怕种族都不一样,红酒报业还是将她称为“天马的继承人”,而“天马”这个称呼抛开在历史上的意义,在骑士竞技中指的就是当初昙花一现的耀骑士。   “明明有着血脉的维系,但是继承人的称号却被别人抢去的感觉怎么样?”   心中郁积起来的想法被毫不客气的声音戳破,玛利亚·临光一下子回过神来,她看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的剑术老师,装傻地摸起脑袋笑道:“还好吧,我也知道我根本比不上姐姐,所以也没有想过自己能继承大家对于姐姐的称呼。”   “玛利亚,要是你打算撒谎的话,至少先要做好准备。”包间中的佐菲亚·临光叹了口气,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指了指玛利亚捏着报纸的手指。   在那里,报纸已经被捏出来一个洞。   “啊……”   “不过你也不用为报纸上的话生气,红酒报业就是这样的报纸,为了制造话题什么都敢说,把一个萨弗拉人说成是卡西米尔的天马,他们也不怕这片大地上长眠的先贤去找他们麻烦,将他们带到亡者的行列里去。”佐菲亚随口骂了一句,“祝愿这些人一个个都早点撞上影骑士。”   玛利亚挠了挠脸颊:“佐菲亚姐姐,拿天灾来诅咒会不会不太好?”   “哼,有什么不可以,如果你知道那些魂淡通过散播谣言的方式害了多少人就不会这么说了,我可以没有烛骑士那样的好脾气。”   烛骑士……   玛利亚放下手里那份满是拱火味道的报纸,看向另外一份。   报纸的主页面是一名如梦似幻的莱塔尼亚女性,那就是佐菲亚姑妈说的“烛骑士”,薇薇安纳·德罗斯特。   烛骑士并没有参加四大赛区的资格赛,她本身所在的骑士团就已经被邀请参加总决赛,就算没有邀请,她本人的积分也已经来到现在积分榜的前十,足够成为总决赛的种子选手。   按照佐菲亚姑妈的说法,现在的自己碰上对方,大概撑不过三分钟。   这三分钟还得算上双方试探的时间。   拉西亚老师的判断倒是要乐观一些,他觉得自己应该能撑过十分钟,若是能临场突破也不是没有赢的可能,至于概率嘛,大概就和瑕光骑士玛利亚·临光选手战胜烛骑士薇薇安娜·德罗斯特选手一样低。   玛利亚当时花了一些时间才理解这是拉西亚老师风格的冷笑话。   除了说起的这两个名字,佐菲亚姑妈收集的还有其他许多选手的资料,基本都是无甲综合决斗组别的选手。   毕竟她算是偷偷跑出来的,玛恩纳叔叔并没有打开家族的墓窖让她去接受家族传承,说到底她也没有那么资格,按照临光家族的规矩要先越过拜伦山脉完成在卡西米尔的游历才有资格去墓窖接受传承的试炼,现在唯一有这个资格的只有被放逐出去的姐姐。   所以自己能参加的也只有无甲决斗,抛开那个可能会来参加无甲格斗的极炎骑士以外,其余三大赛区的无甲决斗冠军自然是重中之重。   西部赛区无甲组冠军:雷鸣骑士,里德·英格拉,十王家族,“惊雷”英格拉的后人,自己曾经遇到的锈铜骑士英格拉的族人,不过两人从剑术到实力都是天差地别,里德·英格拉擅长细剑突刺剑术,预选赛到决赛,出剑次数最高为决赛场的三次,最快的突刺即使将录像以最大程度慢放也几乎捕捉不到影子,多次比赛都是他主动提醒对手喉管被切开,对手与裁判才意识到比赛已经结束;   南部赛区无甲组冠军:轻锋骑士,艾叶·莉耶尔,半年前才登记的竞技骑士,据说在那之前是在各国游历的佣兵,武器可能是长弓,她也确实背着一套比她人还要高,还要粗壮的大弓,但是从未见她使用过,从预选赛到决赛,这位外貌年轻不过二十岁的黎博利少女展现出相当老练的匕首使用技巧和徒手格斗技巧,无伤胜出所有比赛,登录武器的长弓可能只是幌子;   东部赛区无甲组冠军:分影骑士,华纳德·格拉西亚,格拉西亚家族年轻一代的天才,第一次参加骑士竞技联赛,格拉西亚闪剑纯熟无比,甚至在此基础上有了许多改进,通过录像对比能看出与传统闪剑有诸多不同,攻击主动性上有大幅提高,不过较之另外两组冠军夺冠之路相对坎坷,在半决赛受到其余家族派出的资深骑士(疑似拥有大骑士实力)阻击,一度陷入苦战,但最后展现出很难想象是贵族子弟会有的战斗意志,在被折磨到一只手与一只脚都断掉的情况下捕捉到对方大意的瞬间完成反杀,杀人的影响由于格拉西亚家族介入,被定义为非主动性的失误。   ……   以这三名此前从来没有过相应记录的冠军为首,后续的各大赛区资格赛八强有许多就是往年的老牌强者,也有一些允许感染者参赛后多出来的感染者生面孔,每一个人都有一份代表性的视频资料,看得出资格赛的八强都很有水平,不过临光在心中模拟了一下,觉得自己在其余赛区也至少能进四强。   “这些人算是总决赛的种子选手吗?”   玛利亚有些期待地抬起头,自己在这些人中应该能排到八强以内,如果这些人就是总决赛的竞技中心的话,那么自己还是很有可能打进八强的!   至于冠军玛利亚倒是没有多想,她知道自己的本事,她不像是姐姐那样可以成为照亮大地的光芒,她想要照耀的也不是这片大地,而是破落的家族与家族应当守护的闪光海岸,只要能拿到八强,骑士竞技联盟也就没有理由刁难临光家族了。   “你想得倒美,四大赛区的八强加起来也就三十二个人,总决赛的参赛选手单是无甲组别就在四百左右,这三十二人按照往年的标准只有冠军算是种子选手,其余不过是总决赛的中游水平,而所谓的种子选手指的也只是三十二强,和八强差得远着呢。”   佐菲亚微微白了一眼,玛利亚有些羞耻的拿报纸挡住自己的脸,闷闷地说道:“三十二强到八强不久差两次比赛嘛。”   “别说三十二强往上,总决赛的每一次比赛都是一个层级的提升,今年不知道骑士竞技协会在搞什么,强度与前些年相比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仅从录像上来看,现在除了你以外的三个资格赛冠军都有大骑士的实力,更别说那个在装甲组资格赛中一路无伤杀出来的怪物,啧,卡西米尔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多天才了?”   佐菲亚有些烦恼地甩了甩尾巴,   “总之,四大赛区的冠军可以直接跳过预选赛,你比其他人有更多的时间来准备,这段时间千万不能懈怠,要好好和拉西亚先生请教剑术,我会在其他方面支援你。”   佐菲亚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正在前进的客船却突然一顿。   包间内猝不及防的两人一下子东倒西歪,佐菲亚比玛利亚要好一点,曾经八强选手的鞭刃骑士眼疾手快地抓住固定物稳住身形,而玛利亚则是被包间内唯一没有摇晃的拉西亚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子。   “谢谢老师,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客船一般可不怎么急停,难不成是遇到拾荒者那样的强盗了?”   佐菲亚的声音听上去倒是跃跃欲试,对于任何骑士来说,收拾收拾不长眼的强盗与赏金猎人都是故事中应该发生的事情,也是骑士们乐此不疲的事情。   “不,他们在让路。”   房间内拉西亚平静的声音浇灭了佐菲亚的兴奋,前者指了指包间的舷窗,佐菲亚凑了上去,隔着商船狭窄的舷窗,她看见客串在一个相对陡峭的地形前停了下来,而唯一开辟出来的航行通道上,另一头靠过来的陆行船比更先抵达这边的他们先一步进入航道。   那是一艘十分漂亮的银色运输舰,维多利亚的现代化工艺让这艘船充满工艺造物的美感,更加难得的是长期穿行在荒野上的陆行船一眼看上去却找不到显眼的铁锈与灰尘,这只能说明这艘舰船经常受到完善的保养,而这对大多数商船来说都是一种奢侈。   “啧,那十三个寄生虫家族的运输舰,那面旗帜是……格拉西亚家族?”   漂亮的运输舰上,流金城的格拉西亚家族的旗帜在风中摇摆。 第七百二十九章:天锁关隘   跨年之后的骑士竞技总决赛舞台这一次被定在风花平原,传说中“森咏者”与最后的神民同归于尽的场所。   风花平原是后来的名字,最开始只是一个无名的高丘。   按照官方公布的记录,森咏者在离开家乡整合四分五裂的卡西米尔的过程中追查到卡西米尔王朝仍在活动的余孽,经历过诸多生死交锋之后,最后获得卡西米尔所有骑士家族支持的森咏者与成功启动卡西米尔王朝遗产的神民余孽在无名高丘决战。   是役,卡西米尔的骑士家族几乎有一半在那里断了传承,而活下来的家族中最精锐的战力也同样埋葬在那一片无名的高丘。   艰难的胜利之后,确立了骑士家族对于卡西米尔的合法统治,而为了纪念这一开启新时代的战役,当时的骑士家族将无名高丘作为纪念的圣地,每年都在这里种下无数紫蕊长尾花的花种,这种蒲公英属的植物在开花之后形似马尾,微风吹过就能看见无数轻花飞舞,就好像是天马从大地一路飞奔至苍穹。   这就是风花平原这个名字的由来。   时至今日,风花平原仍旧是骑士竞技协会最重要的地方,甚至从法理上于各大家族的统治中剥离出来,成为卡西米尔心脏地区一块不属于任何家族,只属于卡西米尔的土地。   当然,这不仅是因为对于历史的敬重,更重要的是埋葬在风花平原的无数古代骑士装甲。   卡西米尔与卡西米尔王朝之间的关系早已断绝干净,现代卡西米尔更没有乌萨斯与维多利亚那样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技术积累,他们没有开发新型骑士装甲的技术,所有的现行技术几乎都是统合各个骑士家族相关技术后的结果,而在整合完现有的技术之后,类似于风花平原下的古战场之类的地方就是现在卡西米尔最重要的技术来源。   哪怕现在已经是卡西米尔王朝覆灭的九百年后,卡西米尔王朝的技术仍旧超过现今的泰拉。   风花平原靠向南边的方向就是熔铁平原,卡西米尔王朝覆灭的标志,拉特兰权威的认证,天空之伤下的这片大地呈现出死亡的铅灰色,泥土中的金属含量已经浓郁到足以改变土地的性质,这片地方也是卡西米尔最大的天然矿产来源,囊括现今所有被识别出来的矿产,甚至运气好还能挖掘到被认为只存在于实验室之中的尖端材料——或者说卡西米尔王朝的装甲残骸。   熔铁平原的中央就是落日深渊,这一条深渊在卡西米尔的中央与西方,南方之间画下明确的界限。   深渊两侧都是纵马千里的坦途,可是这一条深渊就彻底隔绝两侧的来往,西方想要进入风花平原需要先北上绕一个大圈子,而南方的人想要进入风花平原则要绕着熔铁平原从东边绕过来,一直走到风花平原的最东边,在那里有一片延绵的丘陵与天然收缩的关隘。   天锁关隘,抵达这个位置就意味着即将进入风花平原。   “怎么了?”   格拉西亚家族的运输舰——“银色晨星”号商船的甲板上,艾丽西亚·格拉西亚对甲板外的喧嚣皱了皱眉。   她这个时候对于离开格拉西亚家族的领地有了十分清晰的实感,在领地内怎么会有人在格拉西亚家族面前放声喧闹?   “艾丽西亚小姐,有另外一艘商船与我们一起抵达了。”   甲板上有格拉西亚家族的水手应了一声。   天锁关隘顾名思义是一处十分狭窄的通道,至少不允许两艘这种吨位的陆行舰并排而行,“银色晨星”想要进入的话,后续商船只能停在原地。   对方一开始也是那么做的,只是在“银色晨星”停下来并没有通关的意图之后,那些人明显坐不住了。   “不是我们一起抵达,是我们先到了,让那些人先等着。”艾丽西亚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随后想起了什么,多问了一句,“对方是什么人?”   “查过了,就是一个跑北方航线的普通商团。”   “那就让他们等着,等我们去接回我们尊贵的‘副团长大人’再说。”   艾丽西亚咬牙切齿,旁边的水手也不愿意触这位“银闪骑士团”第十席的霉头。   哦,是原第十席。   因为在银闪骑士团离开流金城之后,格拉西亚本家有消息追上来对银闪骑士团的人事做了一次紧急变更,插进来一位艾米丽·格拉西亚小姐提名的人出任副团长,原先的副团长格纳尔先生降为三席,后面的人员依次后退一位。   原本第十席的艾丽西亚小姐就直接被踢出十席之位,也就是被剥夺了骑士团团体赛的资格。   这种情况想也知道艾丽西亚小姐会炸成什么样子。   就算被踢出总决赛的团体赛资格,艾丽西亚小姐也是格拉西亚家族的嫡系血脉,自己这些水手都是家族的下人,从身份上都不一样,更别说艾丽西亚小姐年纪轻轻已经是凡人十阶中第七阶的强者,很有可能在中年时候触碰到凡人的极限,能不能成为超凡者不好说,但也是一般人需要仰望的人物了。   水手们手脚麻利地放下缆桥搭上天锁关隘的山体,关隘两边的山体中各有一个小镇,原先是负责关隘机括的维护,后来为了从荒野盗匪中保护关隘又有骑士竞技协会的警备骑兵驻扎进来,再后来附近小村庄的人看到这里有军队保护就自发聚拢过来,慢慢地倒也形成一个五脏齐全的小镇。   艾米丽·格拉西亚安排过来的那位副团长说是已经抵达这边等着了。   “艾米丽·格拉西亚……”   艾丽西亚咬着这个算是自己表妹的人物的名字,忍不住握紧腰间的剑柄,若是那个人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毫不怀疑自己会直接拔剑捅死她。   那个人从小都与其他人不同。   格拉西亚家族每一代的家族成员大概有两个发展方向,有战斗天赋的会成为家族的骑士,在骑士竞技中为家族的利益拼搏,脑子聪明的则会选择经商,家族会放给他们一支商队由他们折腾,而两条路都不愿意走的人家族也会好吃好喝的养起来,只是这一类人就再也没有支配人生的权力,大抵会被家族用作联姻的道具,自然也不会具备家族的继承权。   艾米丽·格拉西亚就是选的第三条路。   她没有进行艰苦的骑士训练,也没有绞尽脑汁去面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享受了一个幸福美满的童年之后加入鸢歌骑士团成为一名偶像,在其他人流血流汗甚至不得不面对生命危险的时候,她却在舞台上唱唱跳跳就能有一大堆没脑子的人追捧。   原本这倒也没什么。   按照家族的惯例,差不多到结婚的时候,艾米丽的人生就会被家族回收。   她选择用自己的后半生来交换前半生的快乐,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嫉妒的事情,然而凭什么她去了一趟叙拉古就能改变这一切?   就因为那个地方发生了神灾?   就因为叙拉古重建中蕴含着令人难以拒绝的商机,为了趁早将家族与叙拉古的重建绑定在一起,所以就允许人在叙拉古的艾米丽·格拉西亚便宜行事,甚至还将家族接近一半的资源交给那个脑子轻飘飘的家伙肆意挥霍?   凭什么那种逃避责任的家伙能够比他们这些将自己献给家族的人先获得家族的承认?   凭什么要剥夺自己证明自己的机会?   走过缆桥,踏上天锁关隘土地上的那一刹那,艾丽西亚回过头看向“银色晨星”号,那艘银色的运输舰像是一头栖息在山脉之间的美丽生物,但是自己与那里已经有一条不可逾越的沟壑,现实中的沟壑可以搭上缆桥跨过去,但是现实以外的沟壑呢?   自己原本也应该在那边等着“其余不重要的家族成员”去接回那位副团长。   “艾丽西亚小姐?”身边的侍从轻轻唤了一声。   “没事,我们走吧。”艾丽西亚松了口气,按着长剑说道,“我们要接的人长什么样?”   侍从愣了一下,没想到负责接人的艾丽西亚小姐竟然不知道自己要接的人长什么样,不过他自然不敢说出来,赶紧低头说道:“一共有两人,艾米丽小姐推荐的那位骑士是一名菲林人,据说来自莱塔尼亚,然后他还带着一名乌萨斯族的侍从。”   “菲林人?”   乌萨斯族的侍从在卡西米尔倒是不罕见,所谓的侍从大都是为骑士整修装备的人,不仅需要技术更需要一膀子力气,有一段时间卡西米尔流行过雇佣乌萨斯人作为侍从,不过有成绩的菲林人骑士倒是少见,毕竟单纯从身体素质来说,菲林人并不占优。   艾米丽·格拉西亚究竟找了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只是强塞进来的酒囊饭袋的话……   “你们去些人到警备骑兵驻地那儿说清楚我们的身份和来意,告诉他们我们接了人就走,不用准备什么欢迎宴会,顺便确定一下我们要接的人有没有在驻军那边接受招待,其他人和我去旅屋还有酒馆看看。”   艾丽西亚抬起头划分了一下队伍,她自己带着人直接向酒馆走去。   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镇子很难藏起来什么事儿,大多数时候只要去酒馆打听打听连某户人家的羽兽下了几颗蛋都能知道,说不定在他们抵达酒馆之前,对方可能就已经知道消息主动来找他们了。   不过这样的事情倒也没有发生。   在艾丽西亚推开酒馆的门前,小镇上的人只是好奇地看着他们这些外来者,并没有谁有上来搭话的想法。   推开酒馆的门时,艾丽西亚下意识地扫过这个小酒馆内的所有人。   小镇上的酒馆也并不怎么热闹,一台老旧的电视播放着骑士竞技的新闻,几个看上去泥里打滚的平民玩着牌,吧台上几名冒险者刚刚点了酒,看见他们走进来后便皱着眉拿起酒水走到靠窗的桌子,还有一些休假的自卫骑士诧异地看向他们,认出了格拉西亚的家族纹章后交换着眼神。   没什么反常的地方。   艾丽西亚径直走到吧台,随手掏出一枚流金城金币放上吧台:“老板,最近镇子上有什么外来者吗?”   酒馆内的人都竖起耳朵,其中那些冒险者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人已经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这个小镇可没那么多活养得起冒险者,酒馆内的冒险者都是外来的人在这里歇脚,而冒险者嘛,荒野上缺乏秩序,手上总归接过那么一两件不规矩的活儿,天知道是不是哪个活儿不小心惹到格拉西亚家族的人。   酒馆老板也没接那枚金币,摇着脑袋说道:“外来者啊,嘿,要说外来者这两天可多了,这不要在风花平原开总决赛嘛,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在这里歇一下,这位小姐您不仔细说说您要找什么人,我可说不好啊。”   “一只菲林,一个乌萨斯。”   听到艾丽西亚这么说,推开窗的冒险者倒是收回手,听得更认真了些,显然是意识到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那么这就有可能变成自己的活计。   “菲林人和乌萨斯人的组合?呃,好像有这么个组合来着。”   “好像?”   “那大概是五天前的事情了,有人提起过这样的外来者,不过他们没来酒馆露过面,也没有住进旅屋,好像是直接去了小镇上的骑士团驻地,您知道,那地方我们又进不去,也不敢去随便打听驻地内的事情,小姐您想知道的话,或许可以问问那两位骑士老爷。”   老板收过金币,指了指一旁酒桌旁的两名士兵。   这两名士兵都是驻扎在这里的警备骑兵,当然不会有骑士的封号,甚至也算不上卡西米尔的正式军队编制,看见艾丽西亚移过眼神,两名士兵立刻紧张地站起来。   “风花平原第四十二警备骑兵团所属——”   “闪开。”   在警备骑兵正准备自我介绍的时候,艾丽西亚的视线却直接从士兵身上越过,落向士兵的身后,然后缓缓拔出长剑。   警备骑兵一呆,随后看着那闪烁寒锋的剑刃,一个哆嗦,脚底像是上了弹簧一样向旁边跳开。   两名骑兵身后的一个角落,艾丽西亚的视线落线,连排的桌子下面,一个正无声无息在桌子下爬向窗边的库兰塔人停了下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转过头:“那啥,我现在休假,所以能当没看见我吗?”   艾丽西亚没有说话,手中的剑锋宛如一道光般随着骤起的脚步落向库兰塔女性的方向。   叮!   一声清脆的交响,库兰塔女性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枚箭矢割开艾丽西亚的剑锋,借着剑锋的力量反过来撞开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木墙,随后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跑去,只留下两条白金色的马尾在风中招摇。   “艾丽西亚小姐?”身边的侍从也拔出长剑,但却没有追上去。   他们也认出来对方的身份,当初对方在流金城破坏格拉西亚家族举办的比赛时可没有做什么掩饰,他们自己追上去不过是给对方送人头而已。   “通知银色晨星,无胄盟的白金大位在这里,让骑士团的人来支援。”   “但是这会不会惹到商业联合会?”   “就是要让商业联合会知道格拉西亚家族不是他们随意拿捏的家族,他们当然可以让养的狗来流金城乱叫乱咬,但是那条狗被打死了也是活该,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家族会对无胄盟的白金大位发起通缉?”   侍从没有多说,立刻掏出通讯器材开始联系。   艾丽西亚则握紧长剑,心中再一次点燃希望,她不知道为什么无胄盟的白金大位会在这里,但是抓住破坏家族比赛的这个凶手,自己也能得到一个重新评估自己的机会。   开什么玩笑!   怎么能就这样被一个不明底细的人夺走自己的人生! 第七百三十章:冲突   很多时候欣特莱雅都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向老板请个长假去炎国或者东国转一转,不为别的,只是听说那边卖的转运道具特别灵验。   杀手这行当,真是越来越干不下去了。   明明一开始说好只是干杀手这一行,活不多高福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结果好像什么事都推给了自己,她是不太明白什么叫作业务扩展和帮助兄弟部门啦,但是杀手这个职业曝光率越高的人往往死得越快,哪怕是无胄盟这种有主子养着的也不例外。   年初的时候组织让她去砸了格拉西亚的场子时她就有想过要不要辞职的问题,可是杀手这行当还有个问题。   辞职信太贵,写不起。   一封信,一条命,所以最后欣特莱雅还是接下来这个活儿,真要说的话这其实也不算特别亏的事情,毕竟得罪了格拉西亚家族,只要没被当场打死,以对方的影响力来说,组织也没有理由再派自己去格拉西亚控制的地区做事,这样算下来自己的业务范围一下子就少了近二十分之一。   只是自己还是年轻了。   比起那些被骑士竞技联盟控制的家族,作为骑士竞技协会十三家族之一的格拉西亚家族是有腿儿的,他们能在卡西米尔到处晃荡,而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也算是无胄盟的饲主之一,他们是真敢杀了自己而不用怕无胄盟报复的。   这不,一不小心碰到了就跟疯狗一样咬了上来。   啧,这些人真的是库兰塔而不是佩洛?   欣特莱雅咬着自己的马尾,嗯,上面那条马尾,躲在树荫间看向下方搜索的银色骑士,她认得出来对方那一身奢华齐整的装备,“银闪骑士团”。   卡西米尔百强骑士团中排名二十七的骑士团,格拉西亚家族直接控制的竞技骑士团,平均实力大概在凡人十阶的第五阶左右,若是说的具体一点,按照泰拉统一的评价标准,三阶的职业者基本上就相当于一名至少有五年纯粹战斗经验的普通人,而五阶的骑士比起普通人多少都有一般意义上的战斗天赋。   银闪骑士团中的骑士长基本都是六阶骑士,而进入十席位置则至少要求有七阶骑士,并且会进行团内比赛来决定名次。   老实说,挺难缠的。   单对单的话,基本只有银闪骑士团的团长与副团长棘手一些,但是合同作战与单打独斗不一样,这些参加骑士竞技团体赛的竞技骑士又是团体战的老手,基本上一队人就能拦下自己一段时间,等到其他人合围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所以自己要不要在这次之后真的去请个长假?   凭啥自己只是接个任务来天锁关隘盯着那些协会没有记录的参赛选手就要遇到这种倒霉事儿?   就连心脏的跳动也被控制在最低限度,树下的搜索而过的银闪骑士将注意力完全放在那些半腰深的草丛,没想过抬头看向上方。   等到这一波搜索过去后,自己可以再落地跑向相反的方向。   打算是这样的打算,不过想也知道没可能这么容易。   一般的骑士疏忽的地方自然会有其余人听着,空气开始微微震动,箭矢还没有破空而来的时候,欣特莱雅就已经“听”见会有利箭洞穿自己的位置。   白色的身影从树梢上滑落,地面的骑士反应过来之前,空中落下的身影中就窜出三道紫色的光芒将三名骑士的膝盖完全洞穿。   四周的骑士下意识地救助受伤的骑士,而落地的身影已经压倒草丛,避开视线迅速地开始转移。   “法术准备!”   不能确定位置就使用范围性的打击,一声令下立刻有风暴压倒所有草丛。   欣特莱雅在狂风中虚起眼睛,五名骑士在二十米外举起法杖,顶起的火球已经收缩有足够的能量,就在欣特莱雅的注视下五条致命的火线,在眼前陡然放大!   轰!   几乎重叠在一起的爆炸声彻底将目标的所在淹没,挡在法师前的艾丽西亚却握住长剑高声喊道:“术士,后退!”   五名骑士齐齐后退,而艾丽西亚则踏前一步。   战士的直觉让艾丽西亚做出与眼睛捕捉的现实完全相反的举动,她压住长剑,深吸一口气,剑柄配重的施法单元逐渐明亮。   下一刻剑锋出鞘。   锋刃落于空处,但是斩击却在大气中延伸,源石技艺的作用与长期锻炼的技巧让那一道斩击略过空气,斩断无数半人高的杂草,并最终在切断一缕白发时撞在一柄组合长弓之上,发出“当”的一声钝响。   断开的斩击在大地上留下两道斩痕。   不等再一次被抓住位置的目标有反应的机会,拔出长剑的艾丽西亚就像是冲向游鱼的海鸟,以冲锋的姿态跨越两人之间十多米的距离。   挺进的剑锋被举起来的箭矢挡在胸前,艾丽西亚再一次听见这位无胄盟白金大位的声音。   “用不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啊,话说不就是砸了一次比赛,格拉西亚家族的财政有这么窘迫?”   与那张漂亮到可以卖给群月骑士团当偶像的脸蛋儿一样,声音也根本不像是一个刺客般的慵懒轻柔,但是唯独压在箭矢上的力道充分说明对方的危险——仅凭一根箭矢就能挡下自己的冲锋,甚至还有余力出言嘲讽?   艾丽西亚踏前一步,做出前压的姿势却收力后退,她想要趁着对方做出承压的动作而将重心后移的时候拉开一瞬间重新出剑的距离,但是这样的想法却被敌人轻易看破,反倒是目标顺着她的收力压了上来,整个人向上微微一提,纯白的身躯就不可思议地向上翻转,撑着自己的肩膀向后一跳就要落到自己的后方。   那个位置,目标只需要将箭矢朝着甲胄缝隙一捅,就能解决大部分麻烦事。   不妙!   脑海中转过的念头甚至追不上目标的动作,但是却有别的东西追上了无胄盟的白金大位。   叮!   空气中传来一声金属的碰撞,像是翻木马一样翻过艾丽西亚的欣特莱雅立刻失去平衡向旁边一倒,但是还没落地,那坠落的白色蝴蝶中就有两道紫电射出,正好从艾丽西亚的身前与身后擦过,在空气中撞上无形的杀机,与被破坏隐形装置后暴露的箭矢一起落到地面。   同一时间,落地后的欣特莱雅在地上滚过一圈,起身的刹那想也没想地用长弓朝某个方向一架,正好卡住反应过来的艾丽西亚递过来的长剑。   长弓在欣特莱雅手中一转,长弓两端展开的刃面就要切过艾丽西亚的手腕。   后者被迫弃剑,而欣特莱雅将转过一圈的长弓收起来放在腰间,同时捞起下落的长剑,反手刺向自己的斜后方,只听得又是一声清脆的“叮当”,正正压住斜后方刺客举起的匕首,她沿着剑锋的方向一用力,直接将那刺客连人带匕首给顶飞出去。   转瞬之间的危机在转瞬之间解决,但是欣特莱雅却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完犊子,被逼得停下来了。   最近的艾丽西亚已经退开三米远,被自己命中的刺客更是接着自己的力道离开,远处还有一个使用高科技隐形箭矢的弓手盯着自己,最关键的是……   欣特莱雅看向包围网上的唯一一个缺口,那一个缺口稍远的位置站着一个左手还打着石膏的年轻库兰塔。   华纳德·格拉西亚。   南部资格赛无甲组别冠军,去年下半年踩在骑士竞技协会登录的选手,若不是出身于格拉西亚家族享受了一些一般人不可能拥有的特权,他原本连资格赛的资格都没有,所以骑士竞技协会也没有这个人的任何竞赛记录,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出道即巅峰,直接拿下赛区冠军。   这样的人其实就是她在这里的理由,喜欢使唤人的老板们让她去摸一摸这些人的底细。   她会留在天锁关隘的理由就是为了确认这些人进入风花平原的时间,好安排后续的追踪监视工作。   现在猎人却变成了猎物。   这一次的骑士竞技总决赛的强度十分异常,四大赛区的冠军除了北部赛区的冠军玛利亚·临光有一些争议,其余三人都十分明显地推开凡人极限的那一扇门,凡人十阶的泰拉标准已经不适合这些人的评级,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来形容彼此——超凡者。   欣特莱雅不觉得自己能毫发无伤地冲出对方的剑围,不,她根本就一点都不想进去。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就被彻底拖住了。   刺客,弓手,还有就在身边的那位恼羞成怒的失剑骑士大约都是银闪骑士团的入席者,也就是拥有七阶以上实力的骑士,团体赛对于个人实力的要求其实比个人赛更加严格,毕竟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进行集体作战,比起单打独斗需要对力量更加严密的掌握,七阶以上的骑士放到往年的无甲组别总决赛都有进入三十二强的充足可能,也就是说现在包围自己的都不算是弱者。   自己会被这些人拦下来,然后另外方向的银闪骑士团的团长与副团长会赶过来。   到时候超凡者的数量就会变成三比一,自己的绝对劣势。   “啊啊,所以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欣特莱雅丢掉手里的长剑,顺手在腰间一按,收到腰间的折叠弓也落了下去,举起手的时候她还抬了抬箭筒,让里面的箭矢全部倒出来,散落一地。   “我投降。”   干净利落的最没出息的选择。   在场的骑士都是一愣,随后大多数人露出吃了屎一样的难受表情。   所谓的骑士精神虽然都是卡西米尔包装出来的概念产品,但是这种推行的概念往往也会影响到自身,卡西米尔的骑士大抵上还是会在意一些人前的名声,这种毫无尊严的投降方式多少让人难以接受。   骑士们将视线看向华纳德,而年轻人则看向艾丽西亚。   “离开脚边的武器,保持举手的姿势到这边来。”   艾丽西亚沉着脸看向白金大位,她没有预想中那么高兴。   事情的发展与她想得有一些出入,最后她还是不得不借助其余人的力量来抓住目标,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她还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简直就像是那些骑士小说中无聊又无能的反派角色。   盯着全身放松,举起双手走过来的目标,艾丽西亚收敛了多余的思绪,她接过身边的骑士递过来的长剑,准备彻底剥夺目标的反抗能力。   长剑举起,又稳又狠地切向目标的手筋。   那一刻艾丽西亚提高了十足的戒备,所以剑锋落空的刹那,她就反应过来向后退,但是仍旧没有目标迅速。   从全身放松的状态到全身紧绷的发力状态,目标像是接受过专门的训练一样完成普通人绝对不可能完成的瞬间转换,就好像她一直紧绷着身体般爆发,一步就跨进艾丽西亚的剑围,甚至那一步的落点正好用艾丽西亚挡住从头到尾没有露面的弓手。   四周的骑士立刻动作起来,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胜负就在一瞬间得到结果。   银闪骑士团第十席,艾丽西亚·格拉西亚在无胄盟的白金大位手下没有撑过一个呼吸,无从捉摸的闪剑在第一时间直接被白金大位的手指直接握住,随后纯白色的库兰塔从艾丽西亚的腋下穿过,反过来勾着艾丽西亚的脖子向后一倒,避开追射而来的无形之箭,同时将自己藏在密集的草丛之中。   “不要动。”   与半人高的草丛一起摇曳的是冷冽的声音。   慵懒的声音中透出来一名杀手应有的冷漠,哪怕没有明说,所有人都已经想到自己踏前一步的后果——那里会多一具被切开喉咙的尸体。   谁都没办法承担害死一名格拉西亚家族成员的责任,骑士们将视线落在华纳德·格拉西亚身上,这位年轻一代的天才此刻也显得有一些无措。   “交换吧,放我走,我们没必须要在这种地方一定要分个死活,不是吗?”   草丛中的声音换了一个位置,骑士们这才意识到目标竟是毫无动静地在操纵中移动了一下,而在骑士们慌忙转过头的时候,这一次有形的箭矢落向另一个方向,压低了杂草,露出下面挣扎的艾丽西亚与躲在艾丽西亚身下的白金大位。   诈骗失败的后者咂了咂舌。   “怎么样,我这种小人物的性命肯定没有格拉西亚家族的大小姐高贵吧?”   “那可说不好。”   寂静中一个回答让欣特莱雅皱了皱眉。   林子的方向走出来一行骑士,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重甲壮汉,四周的银闪骑士下意识收起长剑,向那个身影施礼。   “格拉西亚家族的大小姐有很多个,但是听说无胄盟的白金大位却只有一个。”   银闪骑士团大团长,杜华·弗雷德,烈骑士。   欣特莱雅压低了眼神,这可是连叹气的余裕都没有了,之所以会给这个人“烈”这个骑士封号,就是因为这个人的脾气根本就不会接受任何威胁,只要认定为敌人,都会在赛场上将其碾碎,或者自己被碾碎。   很遗憾,正面的决斗,还是以少对多的情况下,自己好像并不能碾碎对方。   “啊,那个是企业结构的问题,我一直觉得这种倒三角的管理模式十分不健康,要不今天我回去提议增加一些白金大位的人选?”   “用不着,我想失去一位白金大位之后,无胄盟肯定会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定位,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允许有反噬主人的狗,你说是吗?”   “哈哈,您不觉得那很可爱吗?”欣特莱雅随口说了一句,然后收了收人质脖子上的匕首,“您该停下来,弗雷德大团长,我看过您去年的比赛录像,那个位置您已经可以出剑了吧。”   “你看过我去年的录像?”四十多岁的男人露出一丝惊讶。   “十分高水准的比赛。”   “啊,难怪,难怪,我就说无胄盟的杀手怎么会如此大意。”   话语落下的瞬间,欣特莱雅就已经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危机,而这股危机感升起来的同时,她就已经“看”到危机的实体。   相距十二米,没看清出手的瞬间,长剑已经出鞘。   欣特莱雅确信自己已经封死所有能够绕过人质攻击到自己的角度,做到这个程度还能感觉到危机感的话,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他想要将人质一起斩了!   要赌吗?   要赌这是不是对方的恫吓吗?   将希望全部放在人质身上的时候就意味着将攻击的选项拱手让人,欣特莱雅甚至都没有仔细思考要不要去赌,那剑锋就已经穿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如同闪烁一般替她做出决定。   来不及躲避,她只能赌了。   然后,她赌输了。   这个势头已经没可能收剑,更不是恫吓。   好消息是自己的性命看起来的确比格拉西亚家族的大小姐要高一些。   坏消息是自己大概等不到把自己卖出去的时候了。   最后的一刻欣特莱雅将艾丽西亚推了一把,反手用绝对会被斩断的匕首迎上那一抹早已完成蓄势的斩击。   随后,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   世界仿佛变成一幅画,她看着自己的匕首与那剑锋即将撞在一起,匕首被切开的火花似乎都要绽放出来。   “那个,我听说你们在找我?” 第七百三十一章:俘虏   林逸是在骑兵团驻地里见到的格拉西亚来人。   经由艾米丽·格拉西亚的斡旋,错过所有报名途径的他得以通过参加团体赛的方式,作为格拉西亚家族下属“银闪骑士团”的一员参赛,算是勉强完成对碧洛迪丝的承诺,参加这一次骑士竞技的总决赛,不过说到底林逸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想要自己参加这次比赛。   旧日的十王想做的事情无限接近于昔日人类执行过的机械飞升,将全泰拉的意识上传到某个巨大的伺服器中,在数据的世界里构建出一个没有天灾的幸福世界,但是数据化后的灵魂会出现劣化现象的事情他们也知晓,某种意义上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的事情是拉着所有人去死。   所以碧洛迪丝女士才会邀请自己来卡西米尔。   “我代表我们的选择,你代表另一种选择,很遗憾我们没有充足的智慧来判断哪一个选择才是现在的泰拉应该前往的方向,那么就只剩下一个最笨的方法,我们走上擂台,活下来的那个选择就是泰拉今后的未来。”   天灾之地那段时间碧洛迪丝女士对自己的倾囊相授,索取的代价就是让自己参加骑士总决赛,破坏他们的图谋。   不过来到卡西米尔之后,林逸才发现事情可能要更加复杂一些。   他并没有发现碧洛迪丝小姐等人的阴谋,整个卡西米尔沉浸在骑士竞技带来的不正常的狂欢之中,很多事情都像是被扰乱的水面一样难以看清,至少就他现在的接触来看,似乎可以确定骑士竞技联盟的高层并不知道那些活在当今的旧日亡灵,但是林逸却还记得无论是碧洛迪丝女士还是英格拉先生都在联盟中有着属于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以那两个身份入手进行调查,英格拉先生死于叙拉古的神灾,而碧洛迪丝女士的身份则被卷入一场破产骑士针对骑士竞技联盟的袭击,不幸去世。   想也知道,这肯定是碧洛迪丝女士金蝉脱壳的手法。   但明面上可以调查的方向就这么断掉了,再加上林逸在卡西米尔大地上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帮助林逸进行深入地调查,就连罗德岛在卡西米尔的大地上都没有太多的业务往来,他还记得凯尔希要他去找一头迷失在陆地上的小虎鲸呢。   唯一能够依靠的可能就只有格拉西亚家族的影响力,不过想要动用这份力量,首先自己得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   因此他才没有急着进入风花平原,而是在天锁关隘等待格拉西亚家族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出了事。   他刚刚与银闪骑士团的人接上头,后脚就听说骑士团几乎倾巢出动去抓某个家族内的通缉犯,本来想着等等消息,结果后续的展开却越来越夸张,一波一波的人从“银色晨星”号出发,后来听说将小镇周围的丘陵都给完全封锁了起来。   当时林逸就一个想法:   卧槽,不至于吧,不会自己这就要把一个骑士团给克没了吧?   虽然这只是一个玩笑的想法,但是林逸也确实没办法继续在银色晨星号上坐下去,等到他与后续的支援找到现场时,他只看到有两个人会被一剑直接砍死。   最糟糕的结果出现之前,林逸身边的小小侍从抬起手。   人们只看见有水蓝色的光芒闪过,分出生死的那一瞬间就似乎永远地停在了那一瞬间。   “那个,我听说你们在找我?”   林逸开口打破现场的沉寂,四周的银闪骑士回过神来,但是对出现在这里的林逸却有些不知所措。   这人明显是自己人带过来的,但是却没人认识,有的脑筋转得比较快的想起来他们会有一个新团长,而呆一些的则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最后还是一声清脆的交响再一次拉走众人的视线。   被法术禁锢中的两人几乎同时挣脱开,匕首与长剑撞开一片火花,但是在匕首被斩断的时候,有了思考时间的女性库兰塔已经想好对策,她没有在匕首上使力顶上去,反倒推开一步,一脚踩在壮汉向前一抓的手上,在半空中翻过几个跟头落到五米之外。   更外围一些的地方,早有银闪骑士围了过去。   被众多武器指着,少女一时也没有再轻举妄动,倒是壮汉也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抬起头上下打量着林逸:“你就是莱特,莱特·赫尔,艾米丽·格拉西亚推荐的莱塔尼亚骑士?”   “我想您也找不出来第二个莱特·赫尔了,您就是杜华·弗雷德大团长?”   “正是。”弗雷德的视线落向林逸身边的侍从,“我听说您有一位乌萨斯族的侍从,但是这位娇小的女士并不是乌萨斯族的女人吧。”   林逸的身边,铃兰紧紧握着自己的法杖,但是迎着壮年男人刀子一样的凌厉视线,她还是想林逸的身后藏了藏。   “很显然这是沃尔珀的美丽少女,您可以称呼她铃兰。”   “铃兰,不错的名字,挺适合这个年纪的少女。”弗雷德随口应承了一句,然后将视线落在铃兰手中的金属法杖,“法术也不错,不过下一次不要对着自己人用了。”   说完的弗雷德重新看向被围住的少女,这就是一个信号,一瞬间在场的所有银闪骑士都做好战斗的准备。   “冒昧打断一下,那位少女是什么人?”   一触即发的气氛被打断,弗雷德看了一眼林逸,他是银闪骑士团的大团长但并非是格拉西亚家族的嫡系血脉,他并不太想得罪现在可以经手格拉西亚家族半数资源的艾米丽,或者说不想得罪以后有可能成为自己老板的任何人,因此他也没有无视林逸这有些不合时宜的发言。   “莱特先生将来要出任银闪骑士团的副团长,那么有些事情也需要了解,这位是无胄盟的杀手,在年初的时候破坏了家族举办的流金城特别锦标赛,家族内部已经决定让凶手付出代价,哪怕是无胄盟也保不住,也不应该保得住这些越界的狗。”   “无胄盟是那个活跃在卡西米尔暗面的无胄盟?”   “严格来说是被商业联合会与骑士竞技联盟养着的杀手组织,既然艾米丽小姐推荐您来担任副团长的职务,那么我想莱特先生不会以为骑士竞技如同表面上那样光鲜亮丽吧?骑士联盟之所以能发展起来,那些抵制骑士竞技又不肯放弃家族领地加入征战骑士的顽固分子怎么消失的,我想我们应该都心里有数。”   “所以无胄盟是为骑士竞技联盟做黑活儿的人?”   “如果这就是莱特先生的理解,那么我只能说我不会干涉任何人的想法。”   真是一个谨慎的人。   明明都已经告诉了事实,却在最后不愿意给出一个肯定的结论,在一些细微的地方,这位骑士团长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胆小。   林逸笑了一下,走上前去:“那么能把这个人交给我吗?”   “你?”   弗雷德看了一眼走过来的林逸,又看了一眼愣了一下才慌慌张张跟上林逸的铃兰,稍许沉默之后他就退到一边。   那只沃尔珀的源石技艺有些意思,能够在一瞬间禁锢住两位超凡者的强度也不低,可以确定这身后长着九个萝卜的小狐狸肯定有着不俗的血脉,实力也不会低于七阶的骑士,那么作为她的主人,这位空降过来的副团长阁下至少也也应该是一位超凡者。   无胄盟的白金大位比起一般的超凡者要厉害许多,弗雷德单人遇上对方的话绝对扭头就走,现在用来测试一下这只菲林骑士的实力倒也不错。   见到弗雷德首肯,林逸立刻向四周的骑士喊了一声:“谁借我一把长剑?”   骑士们都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林逸的腰间并没有佩剑,不如说这只菲林看上去就不像是一名骑士,看上去就像是被骑士小说毒害,于是换上一身荒野上的行头来到偏僻小镇开启冒险的某位离经叛道的贵族子弟,一点都看不到历战战士应有的那种气场与压力。   “不称手的武器也没关系吗?”   稍显沉闷的现场有人率先出了声,林逸看过去的时候,手上打着石膏的年轻库兰塔已经将长剑丢了过来。   林逸接住长剑,发现那只是一柄十分普通的制式长剑,但是大概在全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制式长剑,就像是常常能看到老人将河边捡的石头盘成温润如玉的石头一样,这柄长剑的剑柄也有非常微妙的形变,对于长剑原本的主人来说会比任何武器都要顺手,但是对于其他人而言,用着总会在细节的地方差点意思。   不过这也是唯一丢过来的长剑了。   林逸看了一眼那名年轻的库兰塔,黑发黑眸,十分安静的一位二十岁前后的青年,马尾在腰间绕成一圈缠在一起,身上只是穿着一身骑士常服,并没有着甲,旁边的银闪骑士也没有靠向这个组成包围圈一角的青年,不知道是不用这么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应该是前者吧,这名青年可能是除去自己之外,在场第二强的人。   “没关系,多谢了,请问您是?”   “华纳德·格拉西亚,艾米丽姐姐没有对你提起过我?”   “呃,其实我和艾米丽小姐的关系可能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亲密,私人上的事情都我们而言都是只有自己独享的隐私。”   那名库兰塔眨了眨眼,平静地问道:“我可以帮你借一柄合手一些的长剑。”   艹,敢情你是认为我和艾米丽·格拉西亚关系亲密,所以故意用自己的长剑来害我的吗?   林逸呆了一下,随后失笑出声:“不用,现在还不用。”林逸的视线落向被包围的少女,“没那个必要。”   话音刚落,一直默不作声的库兰塔少女像是感受到什么致命的危机,她第一次采取主动的行动,但是目标却不是靠近的林逸,而是将长剑丢出来的华纳德·格拉西亚。   一只手与一只腿看上去都不太方便的年轻人似乎对这样的袭击也没有多么惊讶,不知道是准备有什么样的后手。   现场也没有让那些后手展现出来的机会。   白发的少女动起来的同时,林逸也已经抽剑出鞘,所有人的视线都没有捕捉到那一个瞬间,仿佛时间被抽取一帧,长剑一个闪现就出现在白发少女的身前。   格拉西亚闪剑?   剑术的套路与格拉西亚闪剑是一样的,欣特莱雅的直觉留下这样的结论,但是另一种危机感却让她根本不敢复刻先前的操作去抓住闪剑的剑锋。   哪怕是同样的套路,基本功的天差地别也足以让这一门剑术截然不同。   欣特莱雅立刻就从冲锋的途中退下来,无胄盟的刺客讲究对于身体动作的绝对掌握,冲锋的惯性仿佛不存在一样没能阻拦欣特莱雅动作半分。   但是那一柄长剑再一次闪烁不见。   明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一抹剑锋之上,就连四周的环境都被下意识忽略,可是双眼还是没能捕捉长剑,再一次意识到长剑的存在时,它已经停在自己的喉咙前。   后退的势头被身后的一棵树挡住,她竟是连后退的路线都顾不上,径直撞在树荫下。   落叶“沙沙”地从眼前飘过,收缩到一个点的视线才缓缓扩大,她看见执剑的手,也慢慢看见持剑的人。   一个看上去和自己似乎也差不多大的年轻菲林,但是这实力是怎么回事?   青金大位的实力,不,她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觉得自己那黑心上司们大概也躲不开这一剑,那么在这之上的话,黑铁,不,她自己也没有面对过那三位大老板,不知道该怎么对比,只是一个结论现在非常明显:   自己不可能从这柄长剑下逃走。   “来一场交易怎么样,小马驹?”   小马驹?   欣特莱雅的耳朵抖了抖,她不太喜欢这个称呼,有一个喜欢用“小天马”来称呼她的人已经被她记上小本本了。   不过自己是杀手,杀手不应该被这些情绪影响。   所以库兰塔少女在嘴角裂开一个营业的笑容:“哈哈,我能问一下是什么交易吗?”   “你的命换你的命,你看,天平的两端绝对等价。”   营业化的笑容僵了一下:“怎么个换法?”   “你来当我的俘虏,我来保你的性命。” 第七百三十二章:两位冠军   说服银闪骑士团将白金交给自己处理的过程不出所料的简单,   虽然大多数人大概都没有看明白那一剑,只认为是林逸与无胄盟的杀手以某种方式绕开他们达成默契,顶多就是那一剑快了一些,但是银闪骑士团的那位团长自然能看出来不是那么一回事。   剑术本身并没有什么稀奇,还是格拉西亚闪剑那一套,可是身体的基本素质像是两个次元一般相差巨大。   突刺的一剑将无胄盟杀手的反应时间极端压缩,而这极端压缩的过程中,剑锋却又在闪剑的技巧下几度变向,始终精准地躲避在无胄盟杀手视野的视角,使对方根本没办法追踪到剑锋的轨迹,更别说去挡拆,结果就是无胄盟杀手只能一直后退尝试拉开距离,于是就那么差点被直接钉穿在树上。   无胄盟的杀手,白金大位。   如果以无胄盟的传闻来说,无胄盟的核心是一个倒三角,一共有白金,青金,黑铁三个层级,市场上价值最高的白金其实是最低位,也只有一人,反倒是青金有两人,黑铁有三人,而其中青金大位就号称可以暗杀卡西米尔任何一名骑士,但实际上从各种渠道流传出来的说法,大多数时候执行无胄盟任务的却是白金大位。   执行的任务越多,就越能还原出白金大位的信息。   白金大位毫无疑问是一位超凡者,哪怕从信息推断白金大位经过几次人选的变迁,然而每一任的白金大位都已经突破人体的极限,再加上无胄盟的顶级杀手都擅长使用弓箭,在眼力这方面比起大多数超凡者都要更为优秀,就连这样的杀手都没办法抓住那一剑的轨迹,银闪骑士团的团长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去高估自己。   所以他也没反驳林逸关于由他看着白金大位的提议,身为一个终究姓氏不同的外人,弗雷德大团长能够掌握银闪骑士团的一个重要原因除了他是成名已久的超凡者以外,更重要的是他从来不参与格拉西亚家族内部的斗争。   当然,站在一个中立的立场上,他倒也没有完全同意让林逸一个人来管理白金大位,而是名义上给林逸配备了一个侍从——   艾丽西亚·格拉西亚。   银闪骑士团原十席,第一个在小镇上发现白金的格拉西亚家族嫡系成员,从身份上来说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话说你真的能管住那头小马驹?我怎么觉得她随时会按下按钮的样子?”天锁关隘的骑兵驻地内,白金有些嫌弃地勾了勾绑在脖子上大约有两指厚的金属项圈。   精致的机械造物倒不是什么流行的奇怪饰品,这东西里面藏着源石粉末制作的高能爆炸物,只要法术单元一被激活就会直接起爆,而法术单元的激活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强行拆除,另一种则是遥控起爆。   遥控的开关自然不会在白金手里。   银闪骑士团当然不至于对一个超凡者敌人不做任何限制,这个项圈也是让白金活下来的条件之一,毕竟也不可能让一般的骑士来看管白金,至于林逸,说实话林逸觉得要是银闪骑士团就这么接受自己成为他们的一员并信任自己,那才奇了怪了。   “往好处想,至少你现在已经活下来了不是?”   林逸在驻军匀出来给他的营房中铺好地铺,随后指了指自己原来睡的地方:“今天因为这些事情耽搁了,银闪骑士团那边好像也还要建立临时通讯将你的事情汇报家族,所以今天在这里对付一天,我们明天再进入风花平原。”   俘虏白金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大多数时候,泰拉大地上的所有移动平台在夜晚都会保持静默,这不仅是为了让平台上的人有一个安稳的睡眠,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夜晚穿行在泰拉大地上太过危险。   这个地方可没有绵延成网的高速公路系统,也不可能有道路上的路标,移动城邦过境后留下的痕迹勉强可以指示航向,但是在夜晚很难分辨出这些痕迹,哪怕有经验丰富的天灾信使带路,没有明确辨识物的荒野上也很容易迷失方向,而泰拉大陆是没有卫星系统来为船只导航的,一旦偏离道路就意味着很难继续回到原先的航道。   运气不好的话,能源耗尽就那么沉默在荒野之上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所以夜晚降临的时候各种船只都会停下来,银闪骑士团拒绝了当地骑兵的接风洗尘,回到银色晨星号休息,倒是被堵在后面的商船下来的人,在床上干等了一天的人们下来活动活动的筋骨,镇子上的人也抓住这个机会拿出囤积起来的各种食物在小镇的空地上摆出来,弄出一个自助餐的模样,看样子是想要趁这个机会狠狠敲外地人一笔。   只要一杯酒下肚,吃得高兴了,旅行者也大都不介意松一松钱袋子。   林逸倒是没有去掺和镇上的热闹,他还是呆在骑兵驻地的营房,这些天他一直待在这边,一来是这边的骑兵队长将他当成是游历的贵族开始巴结,二来是历史比起小镇自身还要久远一些的骑兵驻地能找到更多的资料,小镇上可以没有书记员,但是骑兵驻地却一直有专门的人记录天锁关隘的日常,一代一代的人就那么传了下来,连带着一些传说也被当成是日常的一部分被驻地文书写下来,还能在驻地中找到几十年前发行的一些诗歌集或者打发时间的骑士小说。   这些都能帮助林逸从另一个侧面来了解卡西米尔这片大地。   “往坏处想,要是没有这一档子事儿,我现在可能还能在外面享受宴会呢,天锁关隘这边生活有一种擅长攀岩的角兽,小镇上的烤全角兽在整个卡西米尔都是独一份儿的美味。”   白色的小马驹叹了口气,这个看上去与林逸外貌差不多大的少女似乎很喜欢这样叹气,她毫不客气地坐在林逸过去一直睡的床上,小屁股顺着起伏的床垫弹了弹,然后也不客气地脱了鞋就盘腿坐了上去。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先说好,要是你想问无胄盟的事情的话那还是算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忠诚的。”林逸有些诧异。   “这不是忠不忠诚的问题,算了,你要是真想问那些事情干脆直接杀了我好了,不,慢着,我也不想死,要不你看看我陪你滚两圈床单,然后大家就算两清怎么样?”   要不是顶着一双了无生气的死鱼眼,无胄盟的这个白金大位还真是一个美人坯子。   若是再加上对方无胄盟核心人员的身份,说不得真有些特殊癖好的人难以拒绝这样的提议,但是显然这些人中不包括林逸,林逸甚至狠狠瞪了一眼白金:“我提醒你,铃兰也住这里的,她还小,你别在她面前乱说话!”   “诶?你和那个沃尔珀的小姑娘住在一起?”白金难得地露出一丝迟疑,“原来你好这一口?”   “我不是幼女控!”   白金眨了眨眼,眼神飘了飘:“我的意思是你原来是喜欢毛茸茸大尾巴的福瑞控,你为什么会误会到那边去呢?”   不,你其实就是想骂我是幼女控吧?   话说回来,这个俘虏是不是太散漫了?   能不能有一点俘虏的自觉!   “怎么说呢,你大概是很厉害的人,那一剑我现在回想起来也没想到该怎么躲,只是你这个人让人感觉不到你的欲望所在,而大多数时候你这种无欲无求的人都没有什么攻击性,需要我告诉你在卡西米尔这片土地上,男人是怎么教会女人服从的吗,特别是在主人与俘虏这种关系下。”   盘腿坐在床上的白金大位微微拉起自己的短裙裙摆,维持在一个若隐若现的诱惑位置,但是她正面的林逸却站起身,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收起这样的把戏吧,我能理解你在一个生死未知的环境下想要做些什么来保证自己的生存,现在对你来说最有用的武器也恰恰是你的身体,但是我不喜欢这样。”林逸停了一下,“我很不喜欢这样。”   白金眨了眨眼,上下双马尾的少女十分认真地盯着林逸认真的眼神,最后放下裙摆撇撇嘴:“所以说我最不擅长应付你这样的人了,先说好,我现在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具在某些拍卖会上大概能卖个天价的身体了,既然你不要,那么我也不能保证你还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要知道一些消息,无胄盟既然是在为商业联合会做事,那么商业联合会的情报系统应该与你们是一体的吧。我想要知道这一次的骑士总决赛比起往常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还有关于提灯女神系列的家庭装饰现在的销量以及相关的生产工厂所在。”   这个问题让白金微微皱了皱眉。   格拉西亚家族会关心骑士总决赛倒是没什么奇怪的,这个家族一直试图提升自己在骑士竞技联盟中的话语权,而在总决赛中拿到更好的成绩一直是提升话语权最主要的途径,但是后面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提灯女神系列的家庭装饰根本与格拉西亚无关吧?   不,要说无关倒也不是绝对没关系,那是骑士竞技联盟以骑士竞技的名义推出的系列产品,作为十三家之一的格拉西亚家族也是有分红的,但怎么想这都不是应该放到这里的话题呀。   不过这倒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敏感消息。   “提灯女神的系列产品来自林荫与匠人之都,奥格尼斯科,那里是由骑士竞技联盟共同控制的城邦,主要负责生产以骑士竞技为名对外输出的相关产品,利益除了维持城市运转的费用外基本都是骑士竞技联盟自己瓜分,销量方面我不清楚,不过听说最近一段时间好像生意不怎么景气。”   不景气是应该的。   提灯女神的事情在龙门之后就已经通过龙门的官方渠道向各个国家的情报部门流传出去,市井上可能没有收到相关消息,但是国家层面上许多国家都知道那些提灯女神有问题,差点造成龙门的重大损失,这种情况下小国先不说,大国肯定会提高警惕。   “至于这一次总决赛的异常,坦白说到处都是异常,所以我才会一直加班。”   “加班?你的意思是总决赛的异常不是骑士竞技联盟搞出来的?”   林逸有些惊讶。   因为他知道卡西米尔昔日的十王会在这场总决赛做些什么,同时又知道十王早已以某种方式成为联盟的一员,所以他一直以为联盟处于十王的控制之下,那么理所当然这一次总决赛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异常,肯定也是因为联盟刻意的安排。   但是现在听白金这么说,联盟也对现场的异常摸不着头脑?   “怎可能是联盟自己搞出来的,骑士竞技本来就是商业活动,而商业活动最需要的就是稳定,活动中可以有爆点,竞技也允许黑马的存在,但是联盟会保证这些爆点呀,爆冷呀,黑马呀什么的,一切都在可以预见的展开之类,联盟内的各个席位可以有赢有亏,但是联盟这个整体必须保证成为最后的赢家,现在四个资格赛赛区的冠军全都是联盟掌控之外的选手,联盟怎么可能自己搞出来这种事情。”   严密来说,无胄盟与骑士竞技联盟其实没有太过深入的合作,但是商业联合会与骑士竞技联盟却密不可分,而无胄盟则是在商业联合会的资助下壮大的组织,因此白金对于联盟的内部操作也十分清楚,这一次的总决赛最头疼的大概就是联盟的那些人。   因为就这么将总决赛举行下去,很可能总决赛之后的各项排名会发生十分剧烈的变化,而这种变化会导致某些产品的急速贬值与某些产品的急速升值,以至于联盟一直以来维持的某种无形秩序会被狠狠打破,甚至联盟内部十三家以外的加盟家族都要面临大洗牌,这些都是联盟不想看到的事情。   骑士竞技联盟已经事实上在统治卡西米尔,而任何统治组织需求的往往都是稳定。   “这么说,你的任务就是帮助联盟掌握那些未知的情报,比如四大赛区的冠军选手?”林逸想了想,“说起来,现在就有一位冠军选手在这里呢。”   林逸说的自然是格拉西亚家族的南部赛区无甲组别冠军,华纳德·格拉西亚。   但是白金却直接打断林逸的话。   “不是一位,是两位。”   “两位?”   “北部赛区资格赛无甲组别冠军,玛利亚·临光就在你们后面那一条商船。” 第七百三十三章:决斗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天锁关隘的小镇上,玛利亚·临光一手抓着烤角兽的腿狠狠咬了一口,一边眼睛一亮,两眼放光地冲身边的佐菲亚竖起大拇指。   “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你这样子要是被去世的老爷子看见了,保不准又被敲得一头包。”佐菲亚付了钱,用手抬着烤得酥脆的角兽腿轻轻咬了一口,“嗯,味道很不错,比起大城市里那些品牌店的半成品加工食物,还是乡下小镇的东西要真实一点。”   一旁的玛利亚听见这话,咽下嘴里的肉,还不忘吮了下手指说道:“可是我觉得城里的东西也很好吃的啊!”   “你有觉得不好吃的东西吗?真是的,从小就是个好吃鬼,也不知道吃进去的东西都去哪儿了。”走在前面的佐菲亚甩甩尾巴拍了下玛利亚的肚子,“当初老爷子看你那么能吃,还觉得你比玛嘉烈更适合成为家族的骑士呢,谁知道你却对工坊里的那些东西感兴趣,要是小时候你对剑术上点心,今天也不用这么辛苦了,老爷子可是一直认为你的天赋比玛嘉烈还要好呢。”   “诶,爷爷这么说过?”   “在你钻进工坊之后他还唠叨了好一阵子呢,只是不准我们去和你说,说是选什么样的路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所以我们也就由得你去了。”   玛利亚脑海中浮现起面容严厉,神情慈祥的爷爷。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妹妹,而姐姐是姐姐,她印象中爷爷对自己的态度一直要比对姐姐宽容许多,她看见过教姐姐剑术的爷爷,那时候的爷爷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有一次长剑落在姐姐的肩膀切开一个口子时,她第一次看见姐姐露出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过那样的爷爷一次也没在自己面前出现过。   就算自己偷偷翻出城堡去工坊被抓住时,爷爷也只是拿起棍子敲了敲气得要死的玛恩纳叔叔,然后就让所有人回去继续睡觉了。   爷爷去世之前,她一直以为那样的生活可以持续下去。   后来姐姐走了,爷爷去世,玛恩纳叔叔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城堡就渐渐没有了家的感觉。   “想什么呢?”   后腰被捅了一下,玛利亚惊醒过来看向身边的姑妈,想了想还是没把刚才的感伤说出来,而是用少女特有的娇蛮埋怨道:“我是在想啦,既然爷爷一直不阻止我去工坊学技术,干嘛不直接允许我成为家族的工匠呢,现在早就不是以前的年代啦,工匠也不是会给家族抹黑的职业吧。”   卡西米尔的过去,所谓的工匠指的是整备骑士装甲那一批人,而这一批人大多数都是骑士老爷的扈从家族。   说是扈从,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血脉上的分家,毕竟骑士装甲的核心技术往往都不会交给外人来控制,因此传统的骑士家族都是一部分人继承骑士的爵位与相应的武技,另一批没有天赋的人则作为工匠来予以支撑,只不过这样的体系在维多利亚的资本介入后,随着扈从家族富裕起来早就支离破碎了。   “临光家族的骑士装甲不一样啦。”   佐菲亚白了身边的玛利亚一眼,佐菲亚这一支血脉就是临光家族的扈从出身,她自然知晓临光家的工匠传承是怎么回事:“按照家族的传统,那可是闪光海上的光之精灵赋予的传承之物,不是学会在机床上修修补补就能维护的东西,选择工匠之路的人需要前往闪光海完成试炼,获取相应的知识与技术才能修补那些东西,家族这部分的传承早就断掉了,一直有人尝试重新打通传承,但——”   佐菲亚一下子收了声,有些不安地看了看玛利亚,后者也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   最后前往闪光海的临光家族传人就是玛利亚·临光与玛嘉烈·临光的父母,玛恩纳·临光的兄长,原本应该继承临光家族的那一对“坠于闪光海岸的明星”。   很多人都因为那一对夫妇而对临光家族的未来充满信心,但是也随着那一对夫妇的失踪,临光家族也走上一条黯淡的道路。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玛利亚,你还想要吃些什么?”   佐菲亚拉着玛利亚的手在小镇的广场上跑起来,两艘客船一起停下来过夜可是一个懒得的机会,小镇上的人都把看家底的本事拿出来弄了一个在乡下地方盛大的宴会,各种与城里品牌效应下贵的要死却味如嚼蜡截然相反的美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将所有人的馋虫都给勾了出来。   两只萌马在小镇并不算宽敞的广场来回蹦跶,偶尔也会撞到旁人,但是道个歉也没人会说什么,这种拥挤的卖场碰撞是常事儿,正常情况下大家都能理解,不会彼此刁难。   除非有人故意想要找事。   “啊,对不起,地方有些窄。”   不小心撞到旁人的玛利亚脆生生地说了一句,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见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撞了人这么一句话就想了事儿,这就是临光家族的后人?”   玛利亚与佐菲亚的耳朵一起抖了抖,两只萌马停下来一起看向身后的人,这一看佐菲亚的眉毛就微微一挑。   被撞到的人穿着没有盔甲的骑士常服,统一的蓝底白袍上纹有一个不算陌生的家族纹章——格拉西亚家族的银闪骑士团成员。   事情,可能稍微有些不妙。   佐菲亚在收集报纸上登载的各个赛区情报时自然也会看到外界对于玛利亚的评价,卡西米尔的主流评论媒体都认为玛利亚使用的剑术与格拉西亚闪剑有关。   这样的评论也不算有错。   拉西亚教授玛利亚的剑术很像是以格拉西亚闪剑为核心进行重构后的改良剑术,无法断言与格拉西亚闪剑毫无关系,但是主流媒体的舆论方向却令人担忧,为了炒热气氛,哄抬流量,媒体有意无意地在引导众人认为玛利亚与格拉西亚家族有什么联系,例如临光家族的后人偷学格拉西亚家族的闪剑,晨曦的后人想要用龙骑士的剑术羞辱格拉西亚家族……   主流媒体尚且还有几分矜持,红酒报那些令人厌烦的记者就毫无底线了。   这样的媒体舆论下,说实话佐菲亚并不想与格拉西亚家族的人发生纠葛,哪怕对方也知道那只是无良媒体的造势,但是临光家族大约也不会介意来找临光家族的麻烦,说到底,因为同为十王的龙骑士与晨曦之间的纠葛,两个家族要不是地处卡西米尔南北,恐怕早就发生无数冲突了。   佐菲亚小心地看了一下周围,这才发现人群中已经有银闪骑士团的人占据要道。   很明显,在自己和玛利亚在广场上傻乎乎乱逛时,这些人就已经注意到自己两人,辨认出自己与玛利亚的身份,然后故意来找麻烦。   “格拉西亚家族的人心胸如此狭窄也让我感到意外,还是说格拉西亚家族的子弟都是不能碰的瓷娃娃,被轻轻撞一下就会碎上一地吗?”   佐菲亚拉住想要再次道歉的玛利亚,抬头第一句话就让面前的银闪骑士脸色一变。   “姑妈!?”   就连身边的玛利亚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被佐菲亚捏着脸颊向两边一扯:“姐姐!明白吗?”   “呃,姐姐?”   佐菲亚满意地松开手,迎向脸色阴晴不定的银闪骑士:“说吧,你们想要做什么,我先提醒你们,至少在表面上袭击总决赛参赛选手可是一件大事情。”   作为卡西米尔最大的盛会,骑士竞技自然也有相应的保护规则,或者说明面上用来掩饰的规则,参赛选手在途中遭遇不测先不论,这种能够明确“凶手”的事件如果爆发并引起舆论,那么就算是格拉西亚家族也会成为让骑士总决赛顺利举行的弃子。   一般而言,格拉西亚这样的大家族会用另外的方式来阻击竞争对手,例如在资格赛或者积分赛派出强者去阻击,又或者有另外的人来清理掉参赛的障碍,但无论是那一种都不会允许顶着格拉西亚家族名义的正式参赛骑士在公开场合做出违反竞技规则的事情。   因此被佐菲亚这么一挤兑,在场的银闪骑士一下子有了些踌躇。   他们其实也没想好要做些什么,只是恰巧碰见临光家族的人想要给个教训,毕竟红酒报业遍布卡西米尔全境,“临光家族偷学格拉西亚家族闪剑并在北部赛区夺冠,放言龙骑士正统在临光家族”这种标题的报纸可不止出现在北方。   “不管怎么说,你们撞了人总要有个说法。”银闪骑士的气焰一下子低了下去,但还是不肯就这么放临光家族的人离开。   “所以呢,你想要什么说法?你想说我们两个人欺负了你们这么多人吗?”   佐菲亚拉住想要劝架的玛利亚继续怼了上去,玛利亚那孩子心眼好,根本不知道这种时候你退了一步对方只会无休止地缠上来,对待找上门来的麻烦,最好的处理方式永远是一脚给它踢回去,至少在卡西米尔这片大地上是这样。   这时候四周的人也注意到这边的冲突,不少人注意到格拉西亚的骑士,也有人认出来上过大屏幕的玛利亚·临光。   小道消息在人群中疯传,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已经聚起来一圈的人。   银闪骑士脸色有些难看,人群的注视下,他们也不好做出一些影响不好的事情,比如以多欺少,单挑的话这些普通骑士也不太有底,毕竟对方是北部赛区资格赛冠军与过去北部赛区资格赛八强与总决赛三十二强,可是就这么离开就更丢了面子。   “格拉西亚家族不会以多欺少,既然双方出现了一些矛盾,那就让我们按照卡西米尔的传统来解决好了。”   银闪骑士举棋不定的时候,一个声音代替他们做出决定。   华纳德·格拉西亚拿着烤串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时候,人群中又是一阵喧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双方之间的矛盾免不了冲突,而所谓的卡西米尔传统就是指的骑士决斗,能在这种地方近距离看到南部赛区与北部赛区的资格赛冠军交手可不让人兴奋吗!   还不用付钱!   相比之下,佐菲亚的脸色倒是没那么好看,她盯了一眼华纳德打着石膏的手,冷声说道:“我们不会和伤员决斗,免得到时候格拉西亚家族说我们欺负受伤的人。”   佐菲亚原本是想要引导到华纳德的伤势,然后以对方的伤势为理由避开这场冲突,但是很快华纳德就接上了话。   “没关系,我听说鞭刃骑士的惯用手也不太好使,这样算下来,我们之间也算是公平。”   “你要和我决斗?”佐菲亚有一些错愕。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参赛选手在登台前不能私下进行决斗,我也没办法与玛利亚小姐决斗呀,况且我也不想被说成是格拉西亚家族的人故意在半途中刁难临光家族的参赛选手,所以剩下的人选不就只有您了吗,还是说你们还有另外的人?”   华纳德将手里的烤串一撸到底,随后压着长剑走到银闪骑士团前方。   拦在玛利亚身前的佐菲亚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便将玛利亚向身后推了推,取下腰间的长鞭。   “我先说好,我还是不认为我们之间的决斗有什么意义。”   “同感,我也不认为这场决斗会有什么意义,只是我想佐菲亚女士您应该能理解,格拉西亚家族不会,也不能接受任何形式的妥协,无论是怎样的巨人,身上只要出现一道伤口就意味着它可以被杀死,这片大地可是很残酷的,临光家族想必深有体会。”   佐菲亚被这话膈应了一下。   那一瞬她似乎又回到在擂台上的日子,卡西米尔的决斗不只是剑与剑的交锋,很多时候赛场前的垃圾话就可能成为左后胜负的微妙砝码。   面前的临光家族年轻人在试图影响自己的情绪,他十分熟悉擂台上的交锋。   “对了对了,如果这一场决斗我赢了,我能提一个要求吗?”没等佐菲亚回答,年轻人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想知道玛利亚小姐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偷学的闪剑,这样可以吗?”   抡起的鞭影破开空气,“啪”的一声成为佐菲亚的回答。 第七百三十四章:胜负   “鞭刃骑士”佐菲亚也算是一个时代的象征。   就像是黑骑士的统治曾经让骑士竞技一度变得无聊起来一样,耀骑士的意外退场也很大程度浇灭了人们对于骑士竞技的热情,现在想来之所以在那之后血骑士能够改变规则让感染者骑士也得到参赛的资格,未必没有耀骑士的影响,而在那个时候人们则拼命寻找着能代替耀骑士的身影。   同样出身于临光家族,哪怕是临光家族的扈从家族出身的佐菲亚,就成为人们心中代替耀骑士的影子。   当然,两者的实力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耀骑士能够以无甲的身姿在资格赛的装甲组别夺冠,而鞭刃骑士佐菲亚即使在无甲组别也只能打进八强,进入总决赛之后也止步于三十二强,虽然三十二强已经是四大赛区资格赛八强选手的最好成绩,但并不符合人们对于耀骑士再来的期待。   不过就算这样,一开始因为耀骑士而聚焦佐菲亚的人还是有许多人被佐菲亚在赛场上努力的身姿吸引。   不少人回忆起骑士竞技并非是几个天才的游戏,那些在赛场上挣扎的凡人,向命运发起冲锋的身姿有时候才是人们站在观赛场并为之加油的理由,所以哪怕最好成绩只有总决赛的三十二强,鞭刃骑士仍旧成为那个时代著名的骑士之一,在佐菲亚受伤退役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佐菲亚的退役赛上打出“感谢你挽救了一个时代”的标语。   但是说到底,这份名气与实力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   从竞技生涯开始到结束,佐菲亚·临光从来没有摸到过凡人的极限,这也是这片大地上大多数人的写照,所谓的极限并非是那么容易超越的事物,甚至就连接近极限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自己却不一样。   自己或许并不是最天才的那一批人,但相对于大多数凡人来说,自己也的确是天才。   华纳德平静地看向面前如同狂岚一样的鞭影,正常人别说判别攻击的轨迹,就是看见挥舞的长鞭都很困难,但是对于华纳德来说,这样的攻击有些过于花哨。   长鞭本来就不是什么主流的武器,大多数使用长鞭的人更多的是看中长鞭的出其不意,不会应付这种兵器的人很容易在这上面吃亏,然而那些人中自然不会包括华纳德,虽然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武器,可是很多东西的原理都是一样的,只要能“看见”力量在长鞭中的流动,那么想要废掉面前风暴一般的鞭影并不麻烦。   华纳德伸手搭在腰间的长剑,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犹如活物一样警戒着华纳德的鞭影立刻咆哮着将华纳德完全吞噬,可是鞭影却只是在华纳德脚边留下一条条沟壑,竟是没能抓住走上前的身影。   “啧。”   佐菲亚微微一咂嘴,手腕一翻,漫天的鞭影立刻向内一收,像是收紧的绞绳要勒死被包裹的货物。   她要逼华纳德用兵器去格挡长鞭。   长鞭这种武器是不能去格挡的,鞭子是软的,很容易就能绕过格挡的武器抽中对手,它的攻击角度可以说是四面八方,挡住一个方向就意味着另外的方向会失去所有挡拆的空间。   很多敌人就是这样输给了佐菲亚。   佐菲亚其实并不觉得自己能赢下来,但是她要确认一个事情:面前的华纳德·格拉西亚究竟是不是超凡者。   在佐菲亚眼里,对方绝对不应该托大地正面走进长鞭的攻击范围。   他现在唯一的破局之道只剩下用绝对的力量来突——   念头还没转完,佐菲亚看见华纳德拔出长剑。   她·看·见·华·纳·德·拔·剑!   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格拉西亚家族的闪剑本就重视速度,拔剑技巧更是闪剑的重中之重,对方更是赛区资格赛冠军,自己凭什么能看见对方的拔剑?   佐菲亚找到答案之前,她视线追着那剑锋直接点在收缩的鞭影。   如同被点中七寸的长蛇,又像是一下子岔了气,游走在长鞭内的力量被精准地切中一个关键的位置,力量的对冲下,从那个点向鞭尾的方向一下子失去力量,空气中嗖嗖作响的长鞭像是死掉了一样瘫软在地。   漫天的鞭影消失无踪。   人群的惊叹中,佐菲亚抿紧嘴唇,未曾消退的战斗直觉让她明白接下来会是什么。   果然,没有给自己再次挥舞起长鞭的机会,前方的年轻人踩在长鞭上迅速跑起来,哪怕一条腿有些不便,对方的冲锋也异常迅速,顺着冲锋递出的长剑在自己舞起长剑以前就递了过来!   长鞭的优势在于距离,劣势也在于距离。   被近身后这种武器反而会变得碍手碍脚,这一点佐菲亚自然也明白,但是——   “加油啊,佐菲亚姑妈!”   那傻孩子……   心中些微的犹豫被场外熟悉的加油声消去,佐菲亚沉下心,按在腰间另一柄长剑的手悄无声息地抬了起来。   鞭与刃。   那一柄墨色的长剑被抽出来时,人们还在为陷入劣势的佐菲亚担忧不已。   叮!   只有华纳德反应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意识到这一柄没有反光,从视野死角递出来的长剑,手中的剑锋以闪剑特有的诡异角度绕过去挡住剑锋,但是冲锋的势头却也被迫停了下来。   叮!   叮!   叮!   随后是更为紧密的打铁声,逼停华纳德的佐菲亚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手中的长剑没有长鞭的狂野,却如同毒蛇吐信一样精准地咬向华纳德的要害。   回手,突刺。   简单的两个动作在佐菲亚手里变成取胜的关键,一秒之内连出三剑钉向不同的要害,技巧之纯熟,时机之巧妙,武器之特别(武器经过消光与消声的特殊处理),经验之丰富,一瞬间就连华纳德都有一些应顾不暇。   他没有挡下第四剑,第四剑钉在他举起的另一只手,被锁在包裹那一只手的石膏内。   “可惜了,如果您没有受伤的话,我现在会失去这只手。”   钉在石膏内的长剑甚至没能击碎石膏,交锋的第一剑华纳德就已经发现长剑上缺少足以取胜的力量,他立刻想起鞭刃骑士退役的原因——在退役前的某次关键比赛中,鞭刃骑士佐菲亚以惯用手粉碎性骨折为代价取得了胜利。   佐菲亚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如果我是你,我会保持骑士的风度乖乖地承认技不如人。”   “……不,你赢不了的,佐菲亚女士。”   “格拉西亚家族的人这么会狡辩?”   华纳德没有回答,他扬开佐菲亚的刺剑却没有追击,反而退后两步,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直接从手肘处削断挡住佐菲亚刺剑的手。   “华纳德大人!”围观人群的震惊中,格拉西亚家族的骑士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吵什么,等下接起来就好了。”华纳德皱起眉头制止银闪骑士团冲过来,然后转头看向面色沉下来的佐菲亚,“前三剑我挡住了,第四剑我算你废掉我一只手,然后以你的实力,那一瞬只能刺出四剑,我这样的判断没有问题吧?”   佐菲亚没有回答,她从长鞭中抽出来藏在握把中的另一柄匕首,摆出防御的姿势。   一旁的玛利亚·临光轻轻“咦”了一声。她认出来那个防御姿势正是家族传承的剑术,以防御反击为主的临光家族代代相传的守护剑术,过去从来没有看见佐菲亚姑妈使用过,并且这一门防御剑术的防御侧不应该是断匕,而是盾牌啊?   不安一下子抓住小女孩的心,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决斗”在卡西米尔这片土地有传统的意义,玛利亚·临光比较守旧的想法中仍旧认为那是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仪式。   “做好准备,玛利亚。”   耳边落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但是在玛利亚看过去之前,场上的局势又是一变。   只手的华纳德动了起来。   放在超凡者眼中并不会显得太突出的冲锋在平凡人眼中就是一场风,人们看见死亡吹响佐菲亚·临光,在惊呼出口之前,佐菲亚·临光的短匕精准地架住刺出的长剑!   好!   那一声叫好还停在玛利亚·临光的喉咙,她却感觉自己后背被人推了一下。   与此同时,场上佐菲亚已经抬起另一只手,按照临光家族防御反击的战术,截断对方攻击的这一瞬间,就是反击的契机。   然而如同玛利亚疑惑的那样,临光家族的防御侧是盾牌。   至少佐菲亚·临光的实力没有达到能将那面盾牌变成短匕的程度,只见被截断的攻击再度动了起来,被匕首停下的剑锋仿佛是在反射面上折转的光芒,格拉西亚闪剑那不可思议的角度选择在华纳德手中变成另外一种剑术般,绕过一个常识上不可能出现的大角度,比佐菲亚的长剑要更快一步结束这场决斗。   长剑指向咽喉,胜负即是生死。   “呀!!!!!”   人群中有小孩子捂着眼睛发出尖叫,仿佛已经看到人头飞起,血光冲天的景象,不过从指缝中漏进来的却并非那么不祥的光辉。   有金色的流光润进指缝,小孩睁开眼,透过指缝看见金色的天马一闪而逝。   没有蒙住眼睛的大人们看得更清楚。   胜负与生死决定下来的那一瞬,冲出人群的小马驹踉跄了两下,随后有黄金的天马在她身后闪烁,血亲之影出现的那一刹那,广场四周的光芒似乎齐齐一闪,骤然黯淡下来的世界中,唯有佐菲亚·临光面前突然出现的一面光盾变得无比清晰。   闪剑的剑锋止步于此,佐菲亚的刺剑则穿透华纳德的肩膀,被挡在锁骨外侧。   一时间,现场鸦雀无声。   玛利亚·临光呆呆地看着这个场景,将佐菲亚姑妈救下来的轻松与介入神圣决斗的无措一下子酿成她完全无法描述的情绪,让这位刚刚走进骑士世界的小马驹直接呆住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打算让华纳德失血而死吗?铃兰,你先去给那个傻子止止血,我们再看看能不能把手臂接回去。”   人群中的一个声音打破沉寂,格拉西亚家族的一边,有人点醒同样呆住的银闪骑士。   后者乱哄哄地去把掉在地上的手臂捡了起来,而一个似乎还没有自己尾巴大的沃尔珀小姑娘则跑到场上两人旁边,用源石技艺将两人都罩入其中,能够看见水色的光芒下,华纳德泉水一样汹涌着血泉的断臂慢慢止住出血。   断臂的骑士皱皱眉,没有制止小女孩的动作,但却十分认真地抬起头对鞭刃骑士说道:“你们有人插手,按照规则来说,这一场决斗是我赢了。”   佐菲亚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华纳德。   你都要失血死了,或者刚才我再刺得深一点你也没了,你就这么在意这一场决斗的胜负?   不是,你不应该更加激动一点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读懂了鞭刃骑士的表情,华纳德歪了歪脑袋,再一次强调道:“是我赢了。”   佐菲亚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就算你赢了吧,然后呢?”   “然后?”华纳德看向旁边的小狐狸,“抱歉,后面就交给你的主人了。”   “诶?”   铃兰小小地吓了一跳,她刚抬起头,就看见华纳德闭上眼,整个人像是陡然失去了芯,一下子向自己盖了过来。   小狐狸的狐狸耳朵都被吓得竖了起来,不过在被压倒之前,那个倒下来的身躯又停在空中。   一只手抓住年轻人的后衣领,避免了日后在红酒日报这类无良媒体写下诸如“震惊,格拉西亚家族的天才竟是隐藏的幼女控”这种标题的机会。   林逸抓着昏迷过去的华纳德后衣领,眼神现实在面前的女骑士身上一定,随后看向稍远一些背着手满脸尴尬的少女。   那一张脸比林逸在龙门见过的罗德岛干员“临光”要柔和许多,但是依稀能看出来血脉的联系。   还有那一瞬的源石技艺。   林逸十分清晰地记得干员临光的源石技艺就是操纵大气中的光线,她可以直接将游离的光线聚焦在一点烧毁敌人,也可以改变光线的角度来起到类似于光学隐身的效果。   这位少女的技艺远远没有干员临光那么纯熟,但是那一瞬她也的确改变了光线的流向。   “您就是玛利亚·临光小姐吧?”林逸将华纳德丢给身后跟过来的白金,顺手从华纳德手里取过长剑,“能告诉我谁是您的剑术老师吗?”   很快,林逸就发现有一个玛利亚·临光比不上干员临光的地方。   这只年轻的小马驹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话语中那一丝丝的敌意,竟然直接转过头,一边看向她身后的人群,一边说道:“拉西亚老师就在这,诶,我老师呢,我那么大一个老师呢,刚才还在这儿推了我一把的啊?” 第七百四十五章:师父与徒弟   林逸还是没能见到那位他有些在意的,玛利亚·临光的剑术老师。   在沃伦姆德看到的北部赛区资格赛决赛的精选片段中,玛利亚·临光用来击败对手的剑术用了十分眼熟的技巧,人们将那视为临光家族偷学闪剑的证据,但是在林逸眼中那其实和格拉西亚闪剑没什么关系,毕竟龙骑士格拉西亚使用的闪剑就不是格拉西亚闪剑。   玛利亚·临光那时候灵光一闪的技巧与出现在龙门的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幻影如出一辙。   剑术这东西最终是需要有自己的诠释的。   哪怕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术基础也是格拉西亚闪剑,但是走过基础之后,他直接将剑术的核心思想提取出来,然后用自己的理解加以诠释,于是就形成了独属于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术,而这门剑术走到尽头就是现在的林逸也形成自己的一番理解的剑术·闪灵。   通常来说,这样的一门拥有足够深刻的个人理解的剑术,就可以成为一种传承的核心。   后人在继承这些剑术时,如果天赋不够只会照葫芦画瓢,那么很容易就被剑术中这种深刻的个人理解影响,从而十分容易就被看出来剑术的传承,玛利亚·临光差不多就是这样,她并没能凭借自己解构这一门剑术然后完全纳为自己的东西,而是采取类似于格拉西亚家族那样的死记硬背,所以剑术中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影子十分清晰。   当然,这倒不是说玛利亚·临光的天赋不行,不如说正好相反——   玛利亚·临光是真正的剑术天才。   根据林逸收集到的情报,玛利亚·临光正式接触骑士训练也就两到三个月的时间,并且研究先前比赛的视频之后林逸也惊讶地发现对方最擅长的剑术并非是在决赛藏起来用作杀手锏的龙骑士剑术技巧,而是正统的临光家族的防御反击剑术。   这一门剑术林逸看碧洛迪丝女士使用过。   按照碧洛迪丝女士的说法,因为这一门剑术是契合临光家族特有的源石技艺创造的剑术,所以她并不能完美地复现出这一门剑术,只能通过解构这一门剑术的核心思路,然后用她自己的技巧加以诠释,因此在细节上碧洛迪丝使用的临光家族剑术与玛利亚·临光使用的剑术有很大的不同。   但是核心的思路是一样的。   神民的后裔,第一位十王,开创骑士时代的“森咏者”,卡西米尔王朝最后的公主,碧洛迪丝女士在临光家族的剑术技巧的理解上,与一位刚刚接触骑士训练不到三个月的小马驹的理解是一样的。   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玛利亚·临光在剑术上的天赋。   这不到九十天的训练时间,哪怕身体上的基本素质与历战的骑士依旧有相当大的差距,但是在剑术上玛利亚·临光却已经走上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现在的她只需要停下来,沉淀一下,将自己在剑术上的理解,在生死之间的感悟整理成可以叙述出来的文字,可以被自己思想解析的东西,她就已经可以说掌握了临光家族的防御反击剑术。   在此基础上,她还能复现另一门剑术的技巧。   虽然只是徒具其形的拙劣模仿,能那么完美地在那一瞬间将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术技巧融入进临光家族的防御反击,以一个甚至还不是超凡者的小女孩来说,除了惊才绝艳的天赋之才之外,也确实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了。   又不是人人都像林逸这样,可以用无数计算单元来强行推演剑术。   不过确定玛利亚·临光的主攻剑术其实是临光家的防御反击之后,林逸就更加确定一件事情,决赛的那一剑,是有人故意教给玛利亚·临光,让她作为底牌不求甚解而强行用身体去记住的东西。   龙骑士格拉西亚没有任何传承留下来。   龙骑兵团强行翻越拜伦山脉前往闪光海岸却被临光家族的“晨曦”击溃于拜伦山脉之后,龙骑兵团随后不久就遭遇天灾,整个龙骑兵团包括龙骑士格拉西亚本人在内就那么消失在大地之上,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这片大地上除了龙骑士格拉西亚自己,没有人能再拿出来龙骑士格拉西亚的剑术。   比起碧洛迪丝女士与英格拉先生,玛利亚·临光的老师,那位叫作“拉西亚”的剑术老师才是现在唯一能找到的十王留在这个时代的痕迹。   “安顿好她们了吗?”   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林逸从沉默的思考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走进门扉的女骑士。   艾丽西亚脸色复杂地看向这位今天内突然成为自己“主人”的男菲林。   她仍旧对自己急转直下的命运感到不甘与愤怒,但是这种愤怒却没多少指向林逸。   艾丽西亚好歹也是一位七阶的骑士,很多事情她比普通人看的要清楚,艾米丽·格拉西亚介绍来的这位年轻的菲林并非是什么滥竽充数的货色,他至少是一位超凡者,并且应该是比华纳德·格拉西亚这种刚刚突破凡人极限的年轻超凡者更加资深的强者。   外貌的年轻可能是一种伪装,骑士小说里不是常常有那种实力强大的骑士过着普通庄园主的生活吗?   面前的菲林大概也是一样的心境,所以可能才想了些办法让他看起来如此年轻。   说不定他的真面目比起大团长还要成熟呢,毕竟艾丽西亚隐隐有一些感觉,面前的菲林说不定比大团长还要强上一些。   正因为这样,愤怒于面前的人抢走自己的命运就没有意义了。   强者就是可以剥夺弱者的一切,她只是有些不甘于被剥夺命运的人是自己。   收拾了一下心境,艾丽西亚干练地说道:“按照您的吩咐,已经知会银闪骑士团那边以贵客的待遇招待临光家族的那两人,但是弗雷德团长让我给您带个话,总决赛的时期不太适合与其他种子选手走得太近,红酒报业的那群记者什么都感敢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正因为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也不好太认真地去处理,到头来会变成一件挺恶心的事情。”   天锁关隘已经算是进入风花平原,因为总决赛的关系,怕是红酒报业的那群无良记者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珠子挖下来铺满整个平原,不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今后舆论上会有不小的风波,特别是现在红酒报业明显有意用“闪剑”的话题来拱火格拉西亚家族与临光家族的前提下,走得太近难免会被那些人拿来制造话题。   “帮我谢谢大团长的忠告,不过我心里有数,华纳德那边怎么样了?”林逸说道。   提起那个直接砍掉自己小臂的表弟,艾丽西亚脸上露出一丝恼怒:“铃兰小姐进行了紧急处理,因此接上手臂还是没有问题,只是本来再有一两个星期就能恢复的伤势现在变得棘手起来,随舰医生说毕竟所有神经,血管,肌腱,骨骼都一度被完全切断,想要完全恢复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   这样的伤势肯定会会影响到随后的总决赛。   格拉西亚家族很早以前就将主要精力放在团体赛,毕竟个人赛的变数太大,团体赛更能直接地反应家族的实力,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家族就不希望能在个人赛出成绩。   家族在确认华纳德的天赋之后,花了很长的时间,很大的精力来进行培养并且让他始终游离在骑士竞技联盟的注意之外,就是为了在很可能仅有一次的机会中尝试去争夺单人赛的总决赛冠军。   往年的总决赛单人无甲赛的水准,除了少数几届有怪物参加的比赛外,大多数从八强开始就是超凡者或者摸到那一扇门的强者之间的战斗,华纳德·格拉西亚的天赋与能力进入八强是肯定的,夺去冠军也有很大的希望,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华纳德没有受伤的前提下。   其余对手先不说,往年的冠军,那位血骑士可不是带着伤也能赢的对手。   这些所谓的天才,一个个有了天赋就得意忘形,根本分不清什么才是重要的事情,全部是只为了自己的想法就恣意妄为的家伙。   艾米丽·格拉西亚是这样,华纳德·格拉西亚也是这样……   为什么自己就没有那样的天赋?   “如果华纳德·格拉西亚没办法参赛的话……”林逸歪了歪脑袋,“……艾丽西亚,你代替华纳德去报名个人赛怎么样?”   “诶,我?”女骑士下意识摇摇头,“这不可能,华纳德会报名无甲组的比赛,无甲组的比赛我是不可能夺冠的。”   驾驶龙骑兵装甲的时候先不说,无甲的自己不过是一名七阶的骑士。   就算格拉西亚家族培养的骑士要比其余小势力培养的骑士强不少,这种比较之下的强也是极限的,别说与超凡者进行比赛,就是与七阶以上的凡人骑士比赛都会变得很艰难。   自己不是骑士小说中的主角,这一点艾丽西亚很清楚。   “没关系,我会来支援你。”   “支援?支援什么?”   “我来教你真正的格拉西亚闪剑。”   .   风花平原的中心,围绕着风起之丘已经有数个大型移动城邦盘踞在这里。   根据以往的总决赛进程,这些移动城邦会在未来几天内组成一个超大型的联合城市,总决赛的舞台就会落在这个组合而来的超大型移动城邦。   不同的城邦承包不同的项目,三大项目的不同组别比赛也会落到不同的竞技场,到时候城市会为这一场盛会提供各种无微不至的服务,这里提供的服务与多索雷斯与汐斯塔完全不一样,当然,他们也能提供一样的服务,只是那些服务只会让惰怠一个人的感官,腐蚀一个人的灵魂,而在卡西米尔,只要你能找到对的门路,将能真正感受到生命的触动。   铁与血,冷与热,文明用以抗衡自然的暴力将用最直观的方式放在所有人的面前。   落日要塞所属高速护卫舰——“余晖”静静地停靠在这一片被移动城邦占据的平原一角,它背靠着风起之丘,仿佛一个活着的人一样静静地看着忙碌搭建的舞台。   这一座城邦不是未来的舞台,只是由于风花平原毗邻落日深渊,落日要塞不会干涉比赛的举行,但是也不会让比赛干涉到落日深渊方面的安全,从骑士竞技开始流行的时候算起,每一次在风花平原举办比赛的话,“余晖”都会静静地在高丘上守望着这一出闹剧。   碧洛迪丝站在“余晖”的舰桥,在嘴边收拢双手轻轻吹了口气。   突然,她耳朵动了动,随后一个影子从她后背走出来,一模一样的分身反手拔出来她腰间的长剑,随手在空中一点。   轰!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点爆,骤然炸开的狂风撞在四处的钢筋铁骨,撕开一道又一道常识中根本不应该出现在D32钢上的裂缝。   “我不记得你是一个喜欢这样胡闹的人,这个身体就这么让你中意吗?”   碧洛迪丝叹了口气,身后的分身将长剑还回她腰间的剑鞘后就消失不见,而在她的身后,阴影中走出来一位娇俏的少女,大约二十岁的黎博利少女露出一个不太像黎博利这个种族的活泼笑容,如果这里不是落日要塞的高速护卫舰,而是碧洛迪丝目光所在的那些移动城邦的话,现在那些巨大的广告牌就应该来回播放着少女的容颜。   艾叶·莉耶尔,轻锋骑士,东部赛区资格赛无甲组别冠军。   少女吐了吐舌头在原地迈开脚步,她像是摔在泥淖中一样摔在面前的阴影里,却又从碧洛迪丝面前的一处光影中析出来,就好像她一直靠在窗户前,用手抛接着三块黑铁的徽章,一直都未曾移动过半分。   “我当然很满意啊,我终于有机会可以决定我应该是什么样子了诶,我早就对生前的样子感到不爽了。”   碧洛迪丝没有理会黎博利少女,她抬起手拿过少女中的黑铁徽章中的一枚,轻轻用力,“叮”的一声,那徽章就这么断了。   “还真是黑铁,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别的材料。”   “嘿嘿,能是什么别的材料,那些人啊,觉得白金青金之类的可以被衡量价值的东西配不上自己,所以故意倒错了一下,用黑铁来形容自己,来形成一种反差满足自己的怪癖,好像只要叫自己是黑铁,自己就真的是最低贱的人,然后杀死那些高位者就可以获得反抗命运的激动一样,我的评价是不过是一群变态。”   “如果无胄盟的黑铁都是变态,那么这变态算不算是一脉相传?”碧洛迪丝将徽章扔了回去,“我听说无胄盟的箭术来自于你的传承。”   “哈哈,那也算是我的传承?我都换了一副这么脆弱的身躯,那三只老鼠还是没有人能接下一箭,那也能算是我的传承?公主殿下原来还有喜欢骂人的爱好吗?”   少女翻了一个白眼,在黑铁的勋章全部落到自己手里时一用力,全部捏成一坨铁渣子,   “算了,反正我打不赢你,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我就是来汇报一下无胄盟的那三只老鼠已经被我处理掉了,他们和下面的人从没有面对面的接触过,未来一段时间我能扮演一下他们来控制无胄盟,不用担心无胄盟来搅乱世界的入睡。”   碧洛迪丝点点头:“辛苦你了,莱顿阁下。”   被叫到另外一个名字的少女眨眨眼,她敏锐地从碧洛迪丝平静的表情中察觉大一丝微弱的雀跃:“你好像很高兴?”   “嗯,有一些,刚才格拉西亚来了一趟。”   少女静了静,随后露出一个有些调皮的笑容:“格拉西亚那家伙竟然会主动过来,我想想,是那个你们都很在意的特异点已经到了吗?沃伦姆德才发生那样的事情,他竟然没有留在莱塔尼亚?”   碧洛迪丝的视线越过舰桥,落向天锁关隘的方向,仿佛已经能看到银色的运输舰撞开腾风而起紫色蒲公英,缓缓来到这行将沉眠的大地。   “你来的晚了些,林,一切都早已准备完毕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家族   天锁关隘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像到银闪骑士团的行程,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从这个小镇开始,临光家族的两位骑士小姐决定跟随银闪骑士团一起前往风花平原。   到最后林逸还是没有见到玛利亚的那位剑术老师。   玛利亚·临光虽然有些傻傻的,但是佐菲亚·临光却一直戒备着格拉西亚家族,她根本没有想过去寻找那位剑术老师,也不曾想办法去调查格拉西亚家族与那位剑术老师之间的关系,好像她们一开始就只有两人踏上旅程,只是恰好在天锁关隘受到格拉西亚家族的邀请。   不得不说这是很聪明的选择。   格拉西亚家族其实并不能在什么理由都没有的情况下对临光家族后人动手,固然玛利亚用了与闪剑十分相似的技巧,但是格拉西亚闪剑本身就算不上什么偏门的剑术,卡西米尔东境的佣兵都会那么一两手,大多数时候用起来也比不上格拉西亚家族人员,但是如果深究下去从那位剑术老师身上牵扯到一些涉及格拉西亚家族的隐秘或者每个家族都有的龌龊事,那么她和玛利亚的处境反而会变得十分危险。   所以佐菲亚根本就没提过这件事,就连林逸主动提起也是不着痕迹地给推开了。   这使得林逸根本没办法从佐菲亚这里得到那位剑术老师的任何消息,除了他的名字叫作“斐尔·拉西亚”这一点。   佐菲亚·临光的第二个聪明之处就是没有拒绝林逸邀请他们一同前行的提案。   天锁关隘的人都看到临光家族的人上了格拉西亚家族的船,若是这个时候两人出了什么问题,格拉西亚家族是需要拿出一个解释来的,反倒是她们如果只身上路,说不定就有会用闪剑的路边盗匪围上来,然后未来可期的种子选手就再也等不带未来到来的一天了。   格拉西亚家族倒真有可能顺手客串一回荒野上的盗匪。   玛利亚·临光是北部赛区资格赛冠军,而自己这边的种子选手华纳德·格拉西亚又因为与临光家族的人决斗而再一次伤了手,反正不用付出什么代价的话,格拉西亚家族倒也不介意顺手这么做上一回,只是在对方答应登上银色晨星号之后就没人打算这么做了。   第二天停在关隘的运输舰就再次出发。   过了天锁关隘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难走的路,卡西米尔的天灾本来就少,地形变迁的情况自然也少,所以风花平原在长期的移动城邦过境之后形成许多在别的地方难以看到的长途固定费道路,依靠着这些固定的道路线,还能看见坐落在两边的一些固定村落。   这些村落并非是卡西米尔官方记录的聚居点,大都是一些荒野上的流民聚集起来的村落,类似于天锁关隘上的小镇,只是关隘的小镇虽然仍然没有被卡西米尔官方进行登录,派遣税务官与保民官,但实际上也是被默许的存在,当地的统治者就是驻扎在那里的警备骑兵,而这些道路两旁的村子就不一样,村落没有被登录就不在卡西米尔的保护范围之内,别说巡逻的警备骑兵不会提供保护,反过来打一下秋风也是常有的事。   这样的情况下村落还能存在,只能说依托着道路为穿行的商船提供服务的确还是比生活在荒野中要好上不少。   他们至少能凑的出来份子钱给路过的警备骑兵与偶尔流传过来的盗匪交上保护费,如果能攒下一些钱来,说不定还能买通路过的商船,想办法将孩子送进移动城邦里去,就能够告别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迎来毁灭的不安定的生活。   从天锁关隘到风花平原中心的短短两天路程,林逸就看见许多村落的残骸。   有的看上去刚刚被废弃没有多久,有的就只剩下仿佛遗迹一样的残骸地基,甚至有的废墟上还有一些流浪者在建立新的家园,远远看见运输舰的影子就逃进附近的荒野藏起来,等到运输舰从道路驶过,才能看到一个个黄豆大小的影子慢慢向废墟收拢。   “卡西米尔对这些人就没有什么安排吗?”   第三天的早晨,当准备再次启程的银色晨星号在启动之前派人去将道路两侧的流浪者驱赶走的时候,林逸一边吃着早点,一边问了问侍立在一旁的艾丽西亚。   “那些流民吗?卡西米尔官方是没有什么安排的,基本都是放任各个封地的领主自己解决。”   “国民院也不管呢?”   “只要能交税的人才是国民,老爷。”   决定跟着林逸进行锻炼后,格拉西亚的小马驹似乎也终于接受自己侍从的角色,甚至连称呼都变了。   “税务官只会去官方登录的村落收税,这些荒野上的流民根本收不上来东西,曾经有国民院的人想要进行征收,但是税务官一来人都跑进荒野不见了,来回几次就没人提这事儿,全当没有这些人了。”   “他们就不担心这些人举起来做些什么?”   “聚不起来的,老爷,不是每个家族都会像格拉西亚家族这么好心,不仅会用一个公正的价格去交换他们手里所存不多的物资,还会在运输舰启程的时候通知他们离开,很多时候路过的商船会直接杀人越货,若是有点变态兴趣的,还会直接开动商船就那么碾过他们的村落。”   林逸稍微愣了愣,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在法律意义上不算是人,所以他们拥有的财富和掉在路边的钱袋子在卡西米尔的法律上是相同的,别把行商想得太好了,老爷,大多数人遇上掉在路边的钱袋子都是据为己有,况且这些村落的存在理由是因为可以获得紧急的补给,以及流浪者会卖一些荒野中找到的东西,运气好说不定能找到古代骑士装甲的残骸,可是一旦村落过多这种必要性就会被摊薄,商人们会想着反正还有下一个村庄,至于面前这个抢了也就抢了。”   “听你说还是有村落能和过往商人成功做生意的?”林逸皱了皱眉,“就没有成功运作这种交易关系,将村落做大的例子吗?”   “没有,如果村落过多的话,商人会烧村,如果村落过大甚至拥有自己的武力的话,当地领主就会出兵剿灭,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是没有出路的,只能过着有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林逸一时有些语塞,他还是有些无法理解放任这些人自生自灭的行为。   就算不是从人性与道德的角度来说,这么多闲置的劳动力如果能收拢起来,也能创造出相应的经济价值,但是这里的领主却就让这些人自生自灭?   “这里的领主就没有想过收编这些人吗?”   “老爷,并不是所有骑士家族都和格拉西亚家族一样,至少会给领地上的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身边的少女侍从露出一丝不屑,   “风花平原的繁华从来都不是来自于人们的劳动,掌控这里的三个家族,英菲尔家族,莱哈特家族,勒夫家族都是骑士竞技协会前五的家族,他们的财富来自于骑士竞技的庞大收益,同时由于垄断风花平原的古战场,他们掌握着最为先进,最为完整,最为广泛的骑士装甲技术‘考古—修复—骑士竞技—获利—投资考古与扩大骑士竞技影响’,这一条线路成为三个家族掌握财富的唯一却有效的手段,任何领民对他们而言都意味着不必要的支出,因为为了确立自己的好名声,三个家族可都是直接撒钱给自己的领民,他们巴不得自己的领民少一些。”   银色晨星号在少女不屑的言语下鸣笛启航,林逸则忍不住摇了摇头。   说实话,按照各方面的消息——主要是莫斯提马的介绍——林逸原本以为卡西米尔是一个被资本殖民的国土,各种势力的资本在这里被养成一个个肆无忌惮的怪物,而这些怪物扎堆的结果自然应该是一个浑身上下透露着铜臭味的国度,人们在工厂内被压榨完最后的价值,每一滴血汗都成为与他们无关的资本家口袋里的金币。   现在看来,他只想重复旧人类史上一位伟人,列宁同志对沙俄说过的话:   我求求你们搞点资本主义吧.jpg   当然,原话肯定不是这个,不过大致意思就是这样,林逸确实没想到卡西米尔被资本殖民这么久,结果还能见到如此落后,至少在制度上如此落后的领地。   “格拉西亚家族和这里的家族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仿佛被羞辱到了,艾丽西亚声音都大了一些,“家族可不会这么——”她顿了一下,声音又小了下去,“反正家族和那三家是不一样的。”   林逸突然觉得有些有趣。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其实看得出来艾丽西亚的性格更像是一个娇惯的大小姐。   这里的“娇惯”不是说肉体,实际上这位骑士少女能够承受相当艰苦的训练,这两天林逸给她安排了一些基础体能锻炼来测试这位少女的精神与肉体,但是被折磨到极限艾丽西亚也没有过什么抱怨。   只是在精神与对事物的认知上,这位大小姐就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了。   言行中充满“不要你以为,我要我以为”的嚣张与自我,很多时候做事情压根不考虑后果,充满一莽到底的天真,与卡西米尔骑士小说中那些没脑子的贵族反派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以至于林逸确信那些骑士小说肯定都有对应的贵族原形。   这样的人竟然在提起自己的家族时会有所犹豫,没有理所当然地将荣光归于自己的家族?   林逸有些想知道她对家族的看法了。   “艾丽西亚,骑士的美德中不包括忠诚,但是忠诚却是侍从的基本素养吧?”   听见林逸这么一说,少女张了张嘴,最后摇了摇后槽牙,闷声说道:“家族和这里的人不一样,主要收入来自于边境贸易与人口走私,我们没有那么优渥的条件,所以会主动收拢领地内的流民,优质的劳动力会被投入工厂,劣质或者有价值的则会作为商品卖往乌萨斯。”   少女骑士的脸上出现肉眼可见的阴霾,林逸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得如此直接。   这倒叫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老爷,不用顾虑我,很多事情我早就想明白了。比起这里的三个家族,家族顶多只是多了几缕灰毛,但就是这样的家族给予了我无忧无虑的童年,让我不用在七八岁就向不知道是谁的人张开双腿,然后在十四五岁感染性病悲凉地死去,家族给了我选择未来的权力,我的一切都来自于那些不能对外公布的贸易之中,如果这片大地允许所有人都能幸福的生活下去,那么我一定会反对家族的所作所为,但这是一片只有抢夺他人的幸福才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大地,那么我就会为了现在的家族献出我的一切。”   林逸第一次从这位咋咋呼呼的贵族小姐嘴里听到这样平静的话语,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贵族小姐时,银闪骑士团的弗雷德团长正准备将她与白金一起杀死,而在那之后,这位少女骑士非但没有嫉恨那位团长,反倒遵守对方的命令,来充当自己的侍从监视自己。   这番话不是假的。   林逸突然想起艾米丽·格拉西亚在答应自己的要求时一定要自己承诺的事情:   无论如何他在卡西米尔准备做什么,一定要保证格拉西亚家族最后的处境不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某种意义上,这两位贵族小姐或许都是一类人。   “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和艾米丽挺像的?”   “哈?”艾丽西亚一下子扬高了声音,“我和那家伙能有什么像的,那家伙只是个逃避家族责任的懦夫,我——”   “咳咳,提醒一下,我是艾米丽推荐的人。”   还在叫骂的艾丽西亚一下子卡了壳,少女骑士涨红着脸摆着手,看样子是想要收回先前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收回。   林逸笑了笑,摸了摸少女骑士的头:“从现在开始你不用继续那些没用的训练了。”   “诶?”   “你的精神与肉体都锤炼到天赋能够达到的极限,虽然仍旧比不上那些具备天赋之才的人,但是推开凡人极限的那一道门却没有问题,接下来就要向这个方向开始准备了。”   “凡人极限……等等,老爷,我也能成为超凡者?”   林逸点点头。   这其实没什么难的,泰拉世界将超凡者认为是某种特别的境界,但是说穿了那不过是一道来自于“泰拉”的激活命令。   激活之后的身体,体内血液中的源石循环会成为人体内新的能量系统,这一套能量循环就是超凡者与凡人的区别。   林逸当然不可能让泰拉来一道命令激活艾丽西亚体内的循环,但是莱塔尼亚却有办法通过灵魂高塔的系统来完成类似的事情,内廷骑士就是莱塔尼亚通过类似手段“量产”的超凡者,只是比起原版来说存在一个成功率的问题,艾丽西亚自身的精神与肉体都满足灵魂高塔记载的基本条件,况且灵魂高塔的方法也并没有只能尝试一次的说法。   “你想要代替华纳德的位置,那么至少要成为超凡者,这一届的骑士协会很不正常。”   林逸低下头,落在被面包盘子压住的一叠资料。   这两天他一直在研究总决赛的参赛选手,而这一叠资料第一面纸上有一位少女的肖像在风中飘摆。   西部赛区资格赛无甲组冠军,艾叶·莉耶尔。   画面中的黎博利少女笑得十分灿烂,根本不像是一向以偏执闻名的黎博利人,林逸见过不少黎博利人,从龙门时遇到的禁军司礼到拉特兰相遇的游历少女空弦,所有黎博利人都存在一个信念,然后他们的人生就围绕着这个信念开始扭曲,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奔赴信念的那一种偏执。   画面中的黎博利人看不到这样的偏执。   调皮的采访问答与阳光灿烂的笑脸中,仿佛在那个身躯后面藏着一个别的灵魂。   林逸用手压住在风中飘起的纸,随着一声刺破晨日的汽笛声,林逸缓缓抬起头,银色晨星的前往,地平线的极处,数个移动城邦的影子已经连接成一头蛰伏的巨兽。   那头巨兽正看着自己。 第七百四十七章:鹰扬城   银色晨星号抵达总决赛举办地点的时候,林逸有些意外的是会场还在准备之中。   卡西米尔骑士竞技的总决赛每一次举行都是多城联合的契机,所谓的多城联合指的是移动城邦的合并,较小的移动城邦合并成一个大型移动城邦,很多时候这也是对于总决赛举办地的一种隐性奖励以及卡西米尔的资源再分配的手段,将小型城邦合并成大型城邦不仅在招商引资上更有竞争力,同时也便于国民院进行统一管理。   不过这种合并也是需要看具体情况,如果举办地本身已经是大型城邦,或者周边不存在可以合并的对象,那么自然也就没有进行城邦合并的必要,这时候总决赛的多城合并就只是临时性的城邦合并,为的只是让总决赛能够变得更加热闹。   这一次的总决赛情况就是后面一种。   风花平原上的三个家族本身就举办过多届骑士竞技总决赛,三大家族的城邦都已经是超过合并标准的大型城邦,现在聚集在平原中心的六个城邦每一个都能独立承包总决赛的举办,自然不会进行永久地合并,只是会在总决赛举办期间进行临时的合并。   临时合并的工程量比起永久性合并要小上许多,因为永久性的合并需要将各个城邦拆分成一个个街区之后再按照区域规划进行重新拼凑,而临时性的合并只需要大型城邦的边境对边境,直接用勾在一起就行了,所以林逸抵达现场看见城邦合并还没有完成,多少有一些惊讶。   “那是因为这一次总决赛的举办地点临时变更的原因,原本压根就没想在风花平原举办,有好几座城邦都是临时改变行进路线,从比较远的地方绕过来的,怎么能不费时间呢。”   银色晨星在六座移动城邦的一座——“鹰扬”城的港口区停靠下来之后,白金回答了林逸的疑惑。   “临时改变了地点?”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原本的举办地点是大骑士领,卡瓦莱利亚基,但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骑士竞技联盟临时更改的地点,放弃扩大大骑士领,转而将总决赛的地点放在风花平原,三大家族的六个主要城邦聚集在这里,很多计划都因此而被打乱。”   移动城邦不仅自身是一片区域最大的生活生产核心,同时也是盘活一片区域的关键。   以移动城邦为中心,小型的陆上商船在移动承办与各个固定聚居点之间构建成一片经济的网络,进而促进整个区域的经济活动,移动城邦就是那个移动的核心,靠近核心的区域总是能得到更好的发展,而远离城邦的地方就会进入萧条期,一旦移动城邦偏离原本的行进路线,总会有一些固定聚居点会因为长期远离移动城邦而进入一段比较困难的时期。   像是骑士总决赛这样的城邦合并,往往是在年初的时候就决定下来举办城市,随后国民院会仔细研究当地区域的移动城邦流动情况,制定出合并地点,重新分配各个移动城邦的行进路线,确保当地的区域商船网络不会因为城邦合并出现太大的问题。   这种临时更改举办地点在骑士竞技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这届骑士竞技总决赛变得越来越怪了。”   “可不是嘛,选手的强度突然之间提升了好几个台阶,骑士竞技联盟自身又藏着什么秘密,就连我们这边也忙了起来,我已经快有半年的时间没有一个悠闲的假期了。”   林逸身边伪装成骑士侍从——说是伪装,但这人也只是像是侍从一样站在林逸身后——的白金叹了口气。   说实话,林逸还没有见过哪个俘虏能像白金这么随遇而安,脖子上被戴了项圈炸弹似乎也没能改变这个人摸鱼的本质,她完全将这段被俘虏的经历当成是一个放假的契机,林逸甚至收到银色晨星号厨房的委婉报告,厨房说他们担心这位俘虏长期泡在甜点房会不会导致出现一些身体方面的问题,但实际上只是厨师长看着日渐紧张的甜点材料血压有些高。   “你这半年在忙什么?”   “忙工作啊。”白金眨眨眼,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想问的是什么工作。”   “你想知道?”   白金继续眨眨眼,然后点了点自己脖子上那个精巧的项圈,意思清楚明了:你想知道就先把这个给我取下来。   取下来是不可能取下来的。   林逸自身倒是不在乎这种威胁方式,但是格拉西亚家族却不能不对一位超凡者的刺客保持警惕,这个项圈是格拉西亚家族的妥协也是底线,他们必须要有一个限制白金的手段,而且就算取下来白金也不一定会说实话,这几天的相处林逸也算是摸清白金的性格,她看上去是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人,然而对于工作却有一种意外的忠诚。   这种忠诚来自于自身的性格还是工作的性质尚且不提,这些天的交流中她总是在规避一切的情报泄露。   “哼,这种俘虏就应该上刑逼问,和无胄盟的刺客讲什么道理。”林逸的身后,护着铃兰的艾丽西亚冷哼了一声。   “啊对对对,说不定上刑了我就说了呢,不像是骑士小姐,我可是柔弱的小姑娘,可扛不住那些可怕的刑罚。”   如果白金说这话的时候不这么面无表情,说不定还有几分可信,但是现在却只剩下了讥讽。   艾丽西亚立刻就变了脸色,不过在她生气之前,一旁的铃兰却赶紧拉住了艾丽西亚,然后指着从港口区到商业区的观光电梯外的一些人岔开骑士小姐的注意:“艾丽西亚姐姐,那些是什么东西啊?”   一行人的视线都看向铃兰指向的位置,只见在观光电梯外的道路上有身着黑色甲胄的骑士在港口区通向其他区域的通道设置关卡,每一个关卡除了黑色的骑士以外还有两三台近五米高的骑士装甲处于待机模式,如同黑曜石雕塑一般的骑士装甲闪烁着如同刀锋一般的冷冽色泽,显示出这些东西并非是单纯的装饰。   “那是鹰扬骑士团,勒夫家族手下的骑士团,也是百强骑士团之一,性质上与银闪骑士团对于格拉西亚家族的定位是一样的,除了参加骑士竞技总决赛之外,平时的任务就是帮助家族维持移动城邦的秩序,一般而言总决赛举办期间由于人流量太大,所以不参加比赛的骑士团成员的确会比往常要紧张一些。”   说是这么说,但是艾丽西亚的声音听着也有一股子疑惑。   疑惑的原因倒是一眼可见——鹰扬骑士团的那些骑士做得未免太过认真了一些。   格拉西亚家族的人不会经过那些骑士团审查的地方,但是跟着银色晨星号过来的商船却在停靠后要接受骑士团的检查,而从商船上下来的人也只能通过那些检查口前往其他区域,每一个经过检查口的人都经过了仔细的审查,那种细密的程度好像是以每一个人都是潜在的破坏分子为前提进行检查一样。   “这一支骑士团一直这么认真吗?”林逸不由得问了一句。   “不,卡西米尔官方的军事力量只有监正会下的征战骑士,骑士家族培养的骑士团都算是自警势力,通常来说不会对来往人员做这么仔细的审查,毕竟骑士竞技总决赛是一场享乐的盛典,没必要在开始之前就先给观众们浇一盆冷水。”   听见艾丽西亚这么说,林逸看了一眼白金,想要知道这位无胄盟的核心成员是否知道什么,但是白金看出他的意思之后,却只是回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嘶,那一天确认自己不会对女人动手之后,这女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林逸呲了呲牙,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行人通过观光电梯来到商业区,走出站台之后,荒野上看不见的现代气息直接撞进所有人的视野。   林立的高楼,闪烁的霓虹,巨幅的楼层电视,从楼顶垂落到地的投影荧幕,空中游离的小型广告空艇,仿佛只是走过一个观光电梯就穿越了一个世界,从还未开发的荒野来到一个高度发展的现代化城市,就连林逸也因为这份差距而产生一些错愕,仿佛看见了昔日世界的一丝剪影。   当然,这与人类社会还是有相当大的不同,至少林逸熟悉的人类社会中不会有如此众多的娱乐设施。   然而与这片大地相比的话,无论是叙拉古还是莱塔尼亚,都没有如此密集的高楼与霓虹。   那些地方还能看见移动城邦在历史彼方的痕迹,而这一座卡西米尔的城市却像是直接出现空降在现代的城市一样,每一个角落都被“现代化”三个字填满,完全找不到任何一丝历史的痕迹。   就连炎国的国际化大都市“龙门”都做不到这一点。   林逸去过龙门那些著名的小巷子,尝过那些隐藏在民间的代代相传的鳞兽丸子一类的小吃,也享受过所谓独家秘方的养生汤,真的假的尚且不提,这种“千年秘方”的宣传本身就是一种历史从古到今的延伸,而这些细微的历史痕迹在卡西米尔是找不到的。   这里拥有最现代化的娱乐与最奢华的消费,但是灯火酒绿之间却让人感觉有一种像是喝了烈酒一样的空虚。   最开始的惊讶之后,林逸慢慢感觉这个城市像是一个迷宫。   走过一片灯火酒绿之后是另一片灯红酒绿,消费场所之后是另一个消费场所,酒店接着酒店,商场连着商场,十字街道划分出来的每一个街区似乎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走着走着步子就变得越来越迟疑,渐渐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前进还是后退。   “老爷,我们到了。”   一直到艾丽西亚提醒了一句,林逸才从周围重复的风景中回过神,他看了一眼众人抵达的地方,一直重复的风景终于出现一丝与众不同。   那是一座巨大的竞技场馆。   如同体育馆一样的巨大卵型结构占据了一个街区,可容纳观众超过十五万,顶层是可封闭的变形穹顶,平时打开一旦遇见大雨大风穹顶就会关闭,避免场外因素对于场内竞技造成过大的影响,这就是鹰扬城的骑士竞技主赛场,也是这座城市今后承包骑士竞技总决赛的赛场之一。   这也是他们这一行的目的地。   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不少选手提前抵达举办城市,鹰扬城之中自然也有提前抵达的竞技骑士,这些骑士并不会一直在酒店内待到比赛举行的时间,也会有人来参加这些天内城内的竞技场馆举办的比赛。   除去总决赛之外,其实这类竞技场馆每一天都有不少比赛在举办,很多比赛可能只是某些企业的冠名杯赛,得胜也不会有正式的积分,但是总归会有不少的奖金,大多数竞技骑士其实赚的就是这份钱。   临近总决赛也会有提前抵达的独立骑士参赛,这段时间的比赛质量会有大幅的提升,林逸准备让艾丽西亚也去尝试一下,最好是能遇到一些比较棘手的对手测试一下艾丽西亚在遇到危险情况下的表现,这关系到她能不能走过灵魂高塔的实验,同时林逸也想要尽量收集一些关于这一届骑士总决赛的最新选手情报。   四大赛区的资格赛是为年间积分不够的选手提供的特别参赛渠道,只有进入资格赛八强的选手才能参加总决赛,四大赛区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二个人,更多的总决赛参赛选手其实是通过年间积分进入总决赛,这一类选手的资料不会出现在近期的报纸之上,那些老手都会在这段时间变得特别老实,免得自己成为报纸的中心被众人研究。   想要知道这部分参赛选手的情报,需要通过特殊的渠道打听,而各地竞技场官方就是这个特殊的渠道。   有什么势力能比官方更清楚选手的资料呢?   他们在进入竞技场之后就分开了,艾丽西亚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前往办理参赛报名,铃兰好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流程也跟着去了,而白金则继续装成林逸的侍从,在另外的工作人员带领下来到竞技场负责人的办公室。   在这里林逸见到了赛场负责人,以及骑士竞技联盟派过来的发言人。   那是一位高大的库兰塔人,他说他叫恰尔内。 第七百四十八章:恰尔内   遇见恰尔内是一个意外,或者说,是一个恰尔内允许发生的意外。   正常情况下,林逸的拜访会被秘书送到竞技赛场的管理人那里,然后由管理人来安排见面,所以理论上来说并不会出现这种进去办公室后撞见正在会面的情况,除非是会面中的两人有谁允许了这个意外。   至于是谁允许的,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就很清楚了。   奢华到几乎看不出一点功能性的办公室内只有两个人,站着的人战战兢兢,坐着的人却也正襟危坐,不过坐着的人看上去却要从容得多,笔挺的坐姿似乎只是个人的习惯。   恰尔内也看见了进门的年轻人。   菲林族,外貌年龄大约二十几岁,但是大约不是那种可以被随意忽悠的年轻人,那双眼睛中有值得警惕的丰富阅历,最关键的是——   这个人自己不认识。   坐在沙发上的恰尔内挑了挑眉。   他知道来得是格拉西亚家族的人,正好他在北部赛区的惨淡收场之所以没有导致最坏的未来也是与格拉西亚家族有几分关系,所以他打算见一见格拉西亚家族的人,为今后的工作开展进行一番更加深入的评估。   但是这个人他不认识。   不提情报的真伪,整个格拉西亚家族中他唯一没有掌握到一定情报的只有华纳德·格拉西亚,不过初期的观察来看那并不是一个会主动介入商业交涉的人,所以恰尔内并没有想过在见面的第一眼,自己的计划就有些微的脱轨。   随后他看了第二眼,于是整个计划的列车都直接闯了出去。   年轻人身后走出来一位熟悉的少女,恰尔内发现在北部赛区曾经被商业联合会划为自己指挥的无胄盟打工少女,现在竟然出现在年轻人身后的侍从位置。   他很想说服自己这可能只是无胄盟的又一个任务。   既然骑士竞技联盟怀疑这次异常的总决赛有可能是格拉西亚家族在搞鬼,那么商业联合会有同样的猜测也不奇怪,所以才会让无胄盟对格拉西亚家族进行监视,而按照恰尔内对无胄盟的了解,白金大位正好是无胄盟中负责处理这些杂务的最高核心人员。   如果没有看见白金大位脖子上的东西,他可能真会这么说服自己。   玻利瓦尔特制的微型炸弹,以感染者穿戴的环形监控装置为设计基础,配合维多利亚产的源石精炼爆炸物进行重新设计后推出的一款拘束用具,通常会被用来限制一些有反抗能力的强大奴隶的行动,总的来说那绝不是应该出现在白金大位脖子上的东西。   “啊……”   看见老熟人的白金也微微张开嘴,她有些习惯林逸的随和,放松的警惕下一声短呼从嘴里冲出来半截。   林逸停了下来,站在沙发前回头看了看白金,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认识?”   视线落过去的时候,白金回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好像刚才那一声短呼只是林逸才能听见的错觉,而这时候沙发上的库兰特男性也拿起桌子上的雪莉酒倒了两杯,温润的水声中传来温润的声音。   “我听说是格拉西亚家族的拜访,原以为会是一些熟悉的面孔,现在看来我的准备还十分不充足,作为骑士竞技联盟派到鹰扬城的总决赛负责人来说真是令人惭愧,我能期望这一杯酒能成为一段崭新友谊的开始吗?您可以称呼我为恰尔内,在生意上大家都这么叫我。”   林逸看向举起酒杯的库兰塔人,那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人。   这里的普通说的是这个叫作恰尔内的库兰塔人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力量,在卡西米尔这片骑士之地,他没有掌握的力量不会超出一个成年库兰塔人应该掌握的力量,但是那双眼睛却又给人一种矛盾的印象,仿佛最为严苛的情况也无法摧毁这个人独有的想法。   或者说他在意预见过最糟糕的结局,并且早已无所畏惧。   林逸没有再理会这个竞技场的主人,他做到沙发上向桌子上的酒杯伸出手,那手距离酒杯还有相当的距离,就在恰尔内猜测这是否在要求他将酒杯递过去来给一个下马威时,桌子上的酒杯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拿了起来。   星与月的传承之一,关于引力的源石技艺。   一秒钟超过千万级别的计算频率让林逸可以完美控制引力的瞬间变化,实时控制的强弱变化与角度选择让那杯酒四平八稳地飞到靠在沙发上的林逸手中。   年轻的菲林翘着腿,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眉角:“所以,你们认识?”   恰尔内一时没有说话。   事情,再一次超出他的预期。   恰尔内并不会什么源石技艺,但是作为一名骑士竞技的发言人,他需要接触许多种类的剑术与源石技艺,因此单纯从眼光上来说,就算是高阶骑士也很少会有恰尔内的敏锐。   他立刻就意识到那是引力的源石技艺,泰拉大陆上十分罕见的源石技艺传承。   哪怕是在卡西米尔骑士总决赛这种人流量十分庞大并且流行于整个泰拉的超大型活动,恰尔内的记忆中也只见过四次这种源石技艺,并且那四位能够使用源石技艺的参赛者一开始利用这种源石技艺赚到不少积分,但是很快随着被人看破而失去光辉,让人觉得这种罕见的源石技艺也不过如此。   当然,那四个人没有一个人展现过如此精巧的控制力。   那四个人中,最强的一名是单字封号的大骑士,货真价实的超凡者。   也就是说,   面前这个年轻人,至少拥有超凡者以上的实力?   恰尔内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但是很快客观的冷静说服了经验积累下来的主观印象,见识过耀骑士的光辉,恰尔内其实很明白这片大地上有些人是真正的天才。   问题是,为什么这个天才会以格拉西亚家族成员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骑士竞技协会的十三家都是纯真血脉的库兰塔人,这些家族会雇佣非库兰塔的强者来填充家族的实力,然而真正能代表家族的永远是那些流有相同血脉的自己人,格拉西亚家族竟然打破了这样的惯例?   格拉西亚家族已经打破很多惯例了。   稍微的沉默之后,恰尔内打了一个响指,房间里多余的那一个人,竞技场原本的主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退了出去,带上门扉之后能还能听见门外奔跑的隐隐脚步声。   恰尔内放下了酒杯,看了一眼白金:“我只能说,如果你们认识的话,那么我与这位小姐也认识。”   林逸也看向白金:“那么你呢?”   被两个男人盯着,白金再一次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感觉自己已经能敏锐地看见一口大锅向自己飞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两个男人身上有自己那两位直属上司的味道,特别是她在北部赛区时就在恰尔内手下做过事,只能说这位发言人如果有足够的实力,大概可以直接来无胄盟应聘青金大位。   “不用装了,恰尔内先生,这家伙知道我是无胄盟的白金大位,你暴露你认识我的那一刻,这个男人多半就已经猜出来很多东西了。”   “欣特莱雅小姐对您的评价很高,我该怎么称呼您?”   “莱特,莱特·赫尔,恰尔内先生直接叫我莱特就行了,哦,对了,我来自维多利亚,泰拉中央的维多利亚。”林逸露出一名维多利亚人在介绍自己出身时应有的谦逊与傲慢,端起酒抿了一口,“至于欣特莱雅小姐的评价过誉了,我哪里有猜到很多东西。”   “那么您猜到什么了呢?”   “骑士竞技协会在戒备格拉西亚家族,你就是这份戒备的直接负责人。”   林逸放下酒杯,沙发对面的库兰特人摊开手笑了笑:“全中,我明白为什么欣特莱雅小姐会这么老实了,如果我站在欣特莱雅小姐的立场,也会选择不要轻举妄动。”   “我也不喜欢带着一个男人在身边。”   “我该为此感到遗憾吗?”恰尔内端起酒杯遥遥一敬,随后手指画着杯沿,“如果是格拉西亚家族的其余人我不会这么说,但既然莱特先生来自维多利亚,那么有考虑过换一个合作方吗?”   “骑士竞技协会对格拉西亚家族的戒备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林逸晃了晃酒杯,“什么时候的事儿?”   “从华纳德·格拉西亚夺冠之时开始的戒备,四大赛区的资格赛结束之后,原本定于卡莱瓦利亚基的骑士总决赛也临时变成风花平原这边举行,主要原因这一届的骑士总决赛的种种异常之处被联盟怀疑是有人通过内部权限在尝试做一些危险的尝试。”   这一点倒是与林逸的猜想差不多。   意识到白金与面前的发言人认识之后,林逸就猜到对方并非是单纯的赛事负责人,他主要负责的事情应该是骑士竞技联盟或者商业联合会等等组织与无胄盟的接洽人,那么他手里的任务就不可能是简单的赛事安排,肯定还肩负了其余的任务。   猜到这一点,林逸就确定对方肩负的其余任务肯定与格拉西亚家族有关。   这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猜测,骑士总决赛的举办场地临时变更,而作为十三家中游的格拉西亚家族竟然没能收到任何消息,很明显是有人在阻断情报流向格拉西亚家族,这一点格拉西亚家族自身也应该有所察觉,只是十三家内部的竞争关系可能让他们误以为这种情报阻隔只是竞争的日常,不过在这里遇见恰尔内之后,已经可以确定这种戒备很可能是骑士竞技协会整体的决定。   原因就是恰尔内所说,格拉西亚家族隐藏下来的天才,华纳德·格拉西亚引起了联盟的误会。   整体来看,华纳德·格拉西亚这个“凭空出现”的天才也是这一届总决赛的异常之一,既然其中一个异常与格拉西亚家族有关,那么就不能否认其余异常之处与格拉西亚家族的联系,骑士总决赛运行快五十年的年度盛会竟然在同一年出现这么多异常,要说纯粹是外部的巧合显然是没人信的,内部肯定有人在进行配合。   这么看来,联盟会戒备格拉西亚家族也理所应当。   只是这么一来,岂不是证明骑士竞技联盟这边其实与总决赛的异常没有关系?   林逸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如果联盟自身与十王没有太多纠葛,那么十王用来介入总决赛的势力又会是哪一方势力?   国民院?监正会?还是商业联合会?   “莱特先生应该能看出来我的诚意,理论上来说,这些话不应该与‘我们的人’以外的任何人交底,这会让我背负上一些不必要的风险。”   “我应该感谢您的慷慨?”林逸看了恰尔内一眼。   “自然不用,不求回报的付出才会需要毫无价值的感谢,但容我自贬为生意人,所以这只是一次投资,我用情报来表示自己的诚意,并在祈祷这份投资不会血本无归。”   “为什么要投资我?”   “格拉西亚家族不会如此轻易让一个外人来代表家族出面,所以银闪骑士团与骑士竞技联盟对接的人一直是骑士团的副团长,您应该是第一位代表格拉西亚家族与赛事官方接触的非库兰塔人。”恰尔内笑着说道,“他们对于您的信任让我觉得您有值得投资的价值。”   “你知道格拉西亚家族信任我还进行这样的投资?”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信任,而是基于某些利益的联合,因为您的言行完全没有顾虑格拉西亚家族的处境,否则就不会逼问我和欣特莱雅小姐之间的关系,有些事情挑明了之后意味着无法继续回避那些问题,格拉西亚家族肯定不愿意以这种形式知晓来自联盟的戒备。”   “所以他们不会知道。”林逸抿了一口雪莉酒,“我不会告诉他们。”   “这就是我对您为什么要投资您的回答,因为我认为我有可能取代格拉西亚家族成为您的合作方。”   “那你不担心我像抛弃格拉西亚家族那样背弃与你的合作?”   “笨拙的商人相信契约,精明的商人相信自己,我希望我能在莱特先生眼里有一个优秀的评价。”   林逸深深看了面前的发言人一眼,这个人还是没有说出他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不,从最基本的收获来说,如果联盟想要针对格拉西亚家族,那么他只要能离间一位超凡的合作者与格拉西亚家族的关系,哪怕只是种下一个种子,就已经是足够的收获了。   老狐狸……   林逸放下手里的酒杯,直接开口说道:“我要骑士竞技联盟关于这次总决赛异常之处的所有报告。”   “如果莱特先生愿意等上一会的话,您会见到那些报告的。”   “你现在找人去拿?”   “不,那些报告不在一天之内能够抵达的任何地方。”   恰尔内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一个类似手提电脑的个人终端,然后抬起手谦逊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它们都在这里。” 第七百四十九章:休息大厅 本 书 由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整 理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所 有 , 文 本 仅 供 试 读 ! 更 多 小 说 尽 在 【 刺 猬 猫 菠 萝 包 小 说 交 流 群 】 4 8 8 7 4 9 7 9 9   在卡西米尔,一个城市的竞技场永远是城市绝对的牌面。   卡西米尔的大型城邦都是通过骑士竞技总决赛来完成合并,也就是说每一个大型城邦至少举办过一次总决赛,而理所当然地,举办过总决赛的城市必然会在比赛场地下大功夫,骑士竞技是卡西米尔面向全泰拉的流行文化,至少在这一点上卡西米尔人面对外国人还是有朴素的自尊心,不想要在各国的游客前丢了面子。   走进竞技场选手后台之后,小狐狸铃兰几乎是立刻被这个从未涉足过的世界震惊到了。   她当然听说过骑士竞技的事情,也大致上知晓这是一项什么运动,不过铃兰本身并不喜欢这种充满血腥争斗的运动,小狐狸朴素的思考里这种竞技场大概就像是曾经在高卢盛行的斗兽传统,将人和野兽关在血迹斑斑的锈蚀笼子里,等待着比赛开场的时候就在单向通道里将笼子打开,让人和野兽只能在二选一中性命相搏。   野蛮,落后,血腥,纸醉金迷,这就是铃兰还没有正式接触骑士竞技是对骑士竞技的印象,也正是因为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她一直也没有主动去了解,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骑士竞技的赛场后台,却发现一切都与她想象中的画面完全不一样。   这里并非是一个野蛮的世界。   通过骑士身份认证,走过稍显狭长的安检通道就来到骑士们进行准备的后台。   这里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大型圆形大厅,中央是负责接待骑士的前台,由于竞技场主办的赛事有许多种类,不同的赛事都有不同的规则,甚至每天都还有城里的富豪或者商会出于娱乐或者宣传的目的进行特别赛制的杯赛,所以骑士们需要向客服人员进行沟通,确认比赛内容进行选择后才会走进登录报名的流程;   接待台向四周是环形的等候区,以支撑着大厅结构的数个承重柱子为中心,贩卖竞技道具——例如装甲的紧急粘合剂,场上允许使用的急性镇痛剂——的商店区,武器装备的整备区,各种美食的餐饮区,提供各种健身设备的热身区,还有一些特别服务区——提供隔音房间用于商业交流——组成了一个个不同的功能区域。   当然,最多的还是摆在大厅内的椅子,大多数低阶的竞技骑士像是等待商船一样在这些椅子上等待着场内广播公布比赛场次与参赛选手,被叫到名字的人会从圆形大厅的边界处设立的出入口离开,再一次通过身份检定之后就能进入相应的比赛场地。   比赛的画面也会投射在接待台上方与围绕在大厅柱子四周的大屏幕之上,不同的屏幕播放不同的比赛,以便于等待在后台的骑士们了解实时的比赛资讯,更是有流动公告栏实时计算着整个卡西米尔所有竞技场的比赛结果,通过积分变化来实时进行积分排名的更替。   若是高阶的竞技骑士,或者是愿意交钱的话,竞技场还会给选手提供专门的包厢,包厢具备独立的屏幕投射与单独的卫浴系统,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四星级的酒店标准间配置,让选手可以在避开其他人窥伺的情况下安心休息。   整个大厅完全没有铃兰想象中那种充满雄性荷尔蒙的野蛮。   这里找不到私下斗殴的选手,也没有烂醉如泥的骑士,更看不见什么阴暗角落处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血渍,通透的大每一个角落都被照亮,选手们偶尔举在一起讨论某次比赛,又或者是谈论积分榜上的某些人,等待着广播叫到自己的名字,也有的团体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大约是团体赛的竞争对手,但是每一个人都保持着理性与克制,将暴力牢牢锁进腰间的剑鞘。   看见小狐狸脸上的惊叹,艾丽西亚笑了笑:“是不是和印象中很不一样?”   小狐狸惊醒过来,小步跟上停在前方等待的艾丽西亚,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说话,毕竟在她先前的印象中,骑士竞技算是一种不堪入目的运动。   “铃兰小姐是一个好孩子呢,不过其实你想的没错哦,不要被眼前看到的东西欺骗了。”艾丽西亚揉了揉铃兰的脑袋,带着笑容的声音却十分平静,“骑士竞技就是一项人吃人的运动,你看到这些和煦场景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们都是低阶骑士,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那里,他们安于自己的阶位,只想要在安全范围内拿到合适的报酬,所以这里才能呈现出秩序的景象。”   铃兰抖了抖耳朵,有些好奇地看向艾丽西亚。   “但是啊,铃兰小姐,我们假设,只是一个假设,如果有一位低阶骑士家里遭逢变故,陡然间需要巨大的钱财,而他的积蓄肯定不够填补这个窟窿,他的人际关系也不能让他如愿的度过难关,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来到竞技赛场,因为这里是他印象中最富有的地方,这个时候你觉得赛场会怎么安排?”   “呃,赛场不提供贷款?”   “不,他们会借钱的,甚至不需要竞技骑士偿还利息,只是竞技骑士需要按照赛场安排进行比赛,一些赛场会刻意安排有些名气的骑士进行假赛,操控赔率来获利,而那些没有名气却有些实力则会被安排到一些高阶比赛中‘辅助’某些选手,在理论上各自为战的比赛中进行多打一,最后那些没有名气又没有实力的则会被安排进一些充满刺激性的危险比赛,这一类危险比赛由于伤残率太高以至于参赛选手一直有空缺,然而很多一掷千金的观众却喜欢那如同斗兽场一样的血腥调调,我现在说的这些再加上你看见的这一些,才是卡西米尔骑士竞技的全貌。”   铃兰想了想,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艾丽西亚姐姐不喜欢骑士竞技吗?”   艾丽西亚捏了捏铃兰的耳朵,在后者有些不安的表情下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不,恰恰相反,我很尊敬骑士竞技,它为大量的人提供了工作,为这片贫瘠的土地指明了方向,大幅度地改善了城市人口的生活,卡西米尔能够建立起越来越多的移动城邦,能够将统治范围覆盖到越来越多的固定聚居点,骑士竞技功不可没,至于那些负面的事情,有时候是发展的途中不得不支付的代价。”   艾丽西亚看见铃兰似乎好像再问,赶紧拉起铃兰的手向接待台的方向走去。   小狐狸进大庄园的样子太过可爱,以至于她刚才竟然忘记了自己身边的这一只沃尔珀十分的敏锐,虽说沃尔珀本身就有着觉察人心的天赋,但或许是天真无邪的性格,铃兰小丫头在这方面又更进一步,艾丽西亚知道铃兰大概能看出来自己的言不由衷,不过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   她的确尊敬骑士竞技,只是她大概并不喜欢骑士竞技。   不喜欢不是因为什么伟光正的理由,她也从没想过为那些埋葬在骑士竞技的黑暗中的牺牲者去做些什么,在她眼里那是避免不了的牺牲,要么所有人都回到骑士竞技兴起之前一起过着朝不保夕的贫瘠生活,要么就只能有人被献祭掉换来其余人的富裕生活。   有人会觉得这是一种不公,凭什么有的人能过上正常富裕的生活,有的人却必须成为这个国家的食粮,但是在艾丽西亚看来,若是从一个更加起源的角度来评判,这一切都是公平的。   因为谁都没办法控制自己从哪一个肚子中爬出来,她会出生在格拉西亚家族也并不是她自己的选择,既然大家都不能控制自己的出生家庭,那么站在出生之前的角度来看,这自然也是一种公平。   艾丽西亚之所以不喜欢骑士竞技的理由只有一个:   她是弱者,所以她在这个比赛中受尽折磨。   每一个想要在骑士竞技中去争取自己实力触摸不到的那些荣誉的骑士,都会感到这种赛事的折磨,格拉西亚家族为了让银闪骑士团拿到更高的积分排名倾尽不少资源,艾丽西亚从小就享受着正常人一生都赚取不了的财富提供的资源倾泻,然而她仍旧只是一名七阶骑士,银闪骑士团历届总决赛排名也不过二十上下。   努力到尽头之后,天赋的枷锁就会变得清晰而窒息。   每一天你都在为突破这个枷锁而拼命努力,每一天努力的结果就是越发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其他人之间绝对无法逾越的天赋之间的差距。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的所有努力等同于一直在告诉你自己:   你只是一个废物。   咚!   “你说什么,你特么再说一遍!”   接待台前,正拿到今天的赛事安排选择参加赛事的艾丽西亚与铃兰同时被一声怒吼吓了一跳,或者说这个大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而吓了一跳。   一只库兰塔与一只沃尔珀从接待台旁伸出脑袋,看向她们这个接待台背靠背的另一个接待台前,一个全副武装的无甲骑士正用厚重的手甲砸烂了接待台的桌面。   “那个,十分抱歉,英格拉先生,我们不能受理您的要求,按照骑士总决赛的赛事要求规定,由于今天的主赛事有四大赛区的一级赛冠军参赛,因此比赛积分从特别锦标赛的等级提升到三级重赏赛,按照规定,除非是类似于资格选拔赛这样的特殊重赏赛,所有重赏赛的参与选手至少需要有六阶以上的职业证书证明,英格拉先生您的骑士证书现在还是五阶证书,我们无法受理您的参赛要求。”   前台服务人员说得十分小心翼翼,但这番话怎么看都接近于打脸般的侮辱。   那全身罩在盔甲中的骑士浑身都抖了起来,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那已经是快要爆炸的火山,在他面前的前台人员弱小而无助,失去接待台的遮挡,能看见这只柔弱的卡特斯兔子双腿都在微微颤抖,但是先前的对话中四周的人也知道那是一名五阶骑士,低阶骑士根本不敢去触这个眉头。   有资格去碰一下的骑士则在听见“英格拉”这个名字后打消了想法,十三家之一的英格拉家族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惹的。   反正这里是英菲尔家族的竞技场,十三家的事情就让十三家自己去处理吧。   果然,那全身都在颤抖的骑士下一秒就挥舞起拳头,光是手甲都可能有近七八斤重的拳头带着打死人的力道直接砸向那躲都不敢躲的兔耳女郎。   砰!   拳头在一声巨响中被挡了下来,人们惊讶地看见骑士与兔耳少女之间闯进了另一名骑士。   艾丽西亚轻描淡写地挡下那杀人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废物,‘锈锤’英格拉,我听说你在北部赛区被玛利亚·临光在预选赛就收拾了,还以为你会对自己的实力更加清醒一些。”   “艾丽西亚·格拉西亚!”   盔甲下发出一声沉闷的怒吼,全盔的骑士收回被拦下来的拳头刚想要继续攻击,一柄长剑就已经架在他的肩头。   被无胄盟的白金大位直接捉住剑刃的闪剑这一次收获无数惊呼,人们只看见白光一闪,就发现闹事的骑士已经被制住。   “你自己滚,还是我让你在这里跪下比较好?”   艾丽西亚将长剑向下一压,七阶骑士的力量直接长剑压塌了“锈锤”骑士的肩甲,对方倒也硬气,硬是用骨头撑住下压的长剑,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力量的差距让这样的对峙根本不可能长久。   “哼,我听说银闪骑士团出了一个天才,但那不是你,艾丽西亚,你和我一样都是只会找弱者发泄的废物罢了。”   丢下一句话,高大的骑士退了一步,鲜血从破烂的肩甲中溢出,他竟是就那么拖着脱臼的手臂向医护区方向走去。   跟过来的铃兰一时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却被艾丽西亚拉住了。   “铃兰小姐,您应该能看出来那伤势不重,他自己会去找医生的,那个人的品性很差,您追上去可能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铃兰只是善良,却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听见艾丽西亚这么说就止住了追上去的念头,但也好奇地问道:“艾丽西亚姐姐认识那个人吗?”   “‘锈锤’骑士英格拉,英格拉家族的耻辱,一个没有天赋却非要投身骑士竞技的蠢货。”   艾丽西亚简短地说了一句。   十三家由于业务往来的关系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交集,她对锈锤骑士的了解其实远不止于此,但是那些东西没必要说出来,因为那些东西总结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句话:   “锈锤”骑士英格拉就是被名为“天赋”的枷锁压垮的人。   自己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艾丽西亚缓缓收回长剑,脑海中闪过天锁关隘碰到的那个年轻人,自己现在的骑士老爷的脸。   她当然清楚这个年轻人到现在为止给自己的只是口头上的承诺,但这或许是她突破枷锁的唯一机会了。   那个年轻人是一个超凡者。   不管外表的年轻是某种秘法的伪装,还是他真的在这个年纪就成为一名能够轻易压制无胄盟白金大位的超凡者,那都是自己生活中罕见的变数,前者说明他知晓许多隐秘的知识与秘法,后者说明他有足够的天赋与训练方法,只要对方真的愿意教授自己,那么自己一定能突破现在的阶位!   “谢谢你,这个,那个,请问您是?”被救下来的卡特斯少女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看向艾丽西亚,战战兢兢地开口。   “用这个擦吧。”艾丽西亚掏出来一块手帕递过去,“对了,刚才你说有四大赛区一级赛的冠军参赛,是哪位冠军。”   大概是里德·英格拉吧。   西部赛区资格赛无甲组别的冠军,如同华纳德一样,英格拉家族不世出的天才,就算同为一级赛的资格赛由于参赛规则不同导致一直被认为含金量不如其余真正的一级赛,但是那也是官方定义下的一级赛,除去每年的总决赛,卡西米尔骑士竞技赛事的顶点。   里德·英格拉就是在这样的一级赛中一场不败的绝对强者。   能让锈锤骑士如此疯狂的,也只他们家族自身的天才了。   卡特斯少女受宠若惊地接过手帕,小脸通红地看向一脸英气的骑士少女:“那个,这位小姐,这次主赛事一共有两位一级赛冠军参赛。”   “两位?”艾丽西亚一愣。   “是的,其中一位是西部赛区资格赛无甲组冠军,里德·英格拉,而另外一位……”   卡特斯少女吞了口唾沫,话到了这里竟是有些不敢说下去的意思。   艾丽西亚正有些奇怪,休息大厅内却爆发出响亮的欢呼。   骑士少女好奇地卡了一眼周围,随后跟随众多的视线落向休息大厅的一块屏幕,那一块屏幕正好是一场比赛的开始,决斗的双方正缓缓进场。   一位是在鹰扬城竞技场小有名气的七阶骑士,但是很显然休息大厅的欢呼并不是给那名老牌骑士。   人们的视线追逐着一个靓丽的身影,阴影中缓缓走出来的一名有角的少女。   两柄巨大的龙枪,机械风格的轻型甲胄,盔甲下的紧致胶衣,绝美的容颜,曼妙的曲线,还有一条活泼的大尾巴……   艾丽西亚缓缓瞪大了眼睛,一个名字冲破所有理性脱口而出。   “极炎骑士,洛乐!” 第七百五十章:强大   鹰扬城竞技场的高级观赛包厢内,两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从选手出入口走出来的少女。   南部赛区资格赛装甲组别冠军,无甲之人,异族的天马,最接近传说之龙的萨弗拉,关于这名骑士的很多异名在卡西米尔骑士竞技的历史上出现第三个奇迹的时候不胫而走,就连官方也趁着这股热潮破天荒地许可她自己来选择骑士的封号。   极炎骑士,第一次出现在卡西米尔大地上的有角萨弗拉选择了这么一个普通的封号。   “但是这个封号其实有着自己的意义。”包厢内,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开口说道。   “意义?”   “那是群星陨落之地,德拉克人对经过特殊调整的萨弗拉仆从的称呼。那些经过生理改造的仆从会作为防御系统的生体插件成为整个防御系统的一个整体,比起巨龙与德拉克人的天然亲近,这些改造后的仆从能够以更直接的方式成为巨龙之长,以生物群落的首领方式控制整个龙群,这些经过特殊改造的群星陨落之地的最强单位,被德拉克人称之为极炎骑士。”   不为人知的秘密经由沙发上男人的嘴在这一个普通的包间静静流淌,而听见这种秘密的人既没有显得惊讶,也没有认为这是天方夜谭而不屑一顾,他仍旧保持着听到一个普通消息的平淡。   画面上的双方进入互相施礼的环节。   骑士竞技说穿了是一种商业表演,自然不可能上来就偷袭起手喊打喊杀,选手入场到真的打起来至少还有主持人聒噪个五六分钟,拼命诱惑观众按下手中的购买马券的机器。   “你觉得她的对手能撑多久?”沙发上的男人又抛出一个问题。   “这取决于她打算什么时候出手,她的对手撑不过一回合的。”站在一旁的青年给出一个淡定的回答,然后又平静地抛出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在她手里能撑过多久?”   “你?”沙发上的男人想了想,随后说道,“这是无甲组别的比赛,她没有携带骑士装甲,所以你会有一次出剑的机会。”   “竟能如此乐观?”   “你没发现她从第一场比赛之后越来越‘弱’了吗?她在熟悉这场游戏,意识到这不过是一种商业表演之后,她就渐渐将决斗这个词从战斗中剥离出来,衡量着对手的实力尽可能延长表演的时间,所以在她没有认真起来之前,你有一次伤到她的机会,而在她认真起来之后,你也许能体会到你先前的对手是什么样的心境。”   青年并没有反驳如此看低自己的发言。   他仔细看过四大赛区资格赛所有选手的比赛资料,仅从资格赛来说,他认为只有玛利亚·临光算是自己的敌人,哪怕这是四大赛区唯一一个不是超凡者的冠军,但是她拥有令人感到恐惧的天赋,从冠军赛结束到总决赛开始的这两个月时间内,谁也无法肯定她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相比之下,华纳德·格拉西亚是一个天才,但也仅仅是一个天才。   除此之外,还有两人是他无论如何去挣扎都不可能赢的对手,一个是艾叶·莉耶尔,一个就是现在场上的洛乐。   天才与否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两人的强大,那种异常的强大是因为她们都已经不是正常的生物。   所以只要自己还处于肉体凡胎的范畴,就绝对不可能比得过那两人,因此他倒也从不因为这种差距而沮丧,非但没有沮丧,他甚至很想去测试一下自己与那两人之间的真实差距是否真的如同自己预测的那么不可逾越。   “就算这样,你还是想要上场吗,里德。”沙发上的人看了一眼沉默的青年,“理论上总决赛选手可以在总决赛之前合理避赛,红酒报业那边会有人去打招呼,你不用担心那边会乱写些什么。”   “我从不担心那些报纸会怎么写,先祖大人,他们就算能让所有人将黑当成是白,却也不能真正的将黑变成白,我不会因为他们将我写成什么样子就变成什么样子,我想上场的理由只是因为我想上场,先祖大人您也承认,我至少能有一次出剑的机会。”   有一次出剑的机会,就意味着有一次可能伤到她的机会,也就意味着自己有一次击杀她的机会。   比预测中的差距要好上许多,至少自己的胜率只是无限接近于零。   “我已经让赛场方将最后一场比赛安排成多人混战,增加赛场上可能出现的变数,尽可能去抓住这一次出剑的机会,那是绝对的强者,所以要么就是她没有反应过来被我杀死,要么就是她反应过来轻松挡下然后将我制服,比赛规则原则上不允许下死手,她也不会在制服我之后杀了我。”   沙发上的人沉默了一下,随后笑笑:“我也没想到你会将自己摆在这么卑微的位置,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不是应该多一些傲气吗?”   “傲气并不能帮助我攀登上您给我展现的山巅,只有低着头,我才能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足够稳健。”青年的声音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比起毫无道理的傲慢,我对另一个问题更感兴趣。”   “什么问题?”   “先祖大人和极炎骑士谁更厉害?”   “唔,这可有些难说,大半取决于她的装甲类型,无甲的状态就不用讨论了,极炎骑士本身的大部分战斗力其实就来自于她装备的骑士装甲。根据卡西米尔王朝遗留下来的记载,极炎骑士的装甲放在卡西米尔王朝也是最顶级的工艺品,相比之下我的‘惊雷’却只是卡西米尔王朝特型机的水准,但是德拉克人的帝国覆灭得比卡西米尔王朝更早,群星陨落之地早就失去相应的传承,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现在的装甲有什么样的水平。”   “她不是没有装甲吗?”   “不,她在南部赛区的选手登录资料中填写过自己的骑士装甲资料,装甲名是‘新星·诺瓦’,类型是全领域高机动歼灭型装甲,不过没有提交相应的图纸与照片,后来又一直没有使用过骑士装甲,红酒日报也要塑造话题,所以这件事也就被摁下去,没什么人知道了。”   “全领域高机动歼灭型装甲……”   “很可怕的描述,对吧?”   沙发上的人笑了笑,这时候场上的比赛也在聒噪的主持人宣告下正式开始。   极炎骑士的对手是这座竞技场旗下的核心选手,一位只在这个竞技场参加比赛的八阶骑士,对于不参加跨城高级别赛事的地方竞技骑士来说,这已经是天花板的存在,大多数其实并不会看比赛的观众依照过往的经验在那位中年的骑士身上投了不少钱,他们错误地将年龄当成经验算在战力之中,相信报纸上那些记者与所谓专业人士的预测,将口袋里的钱全部投到错误的方向希望博得一夜暴富。   但是现实并不会回应这样的期望。   八阶骑士绕着少女转了一圈,没有引来少女明显的动作之后,在第二圈绕到少女的身后时他主动冲了上去。   以八阶骑士来说那冲锋的速度还算不错,大约是夹杂了什么源石技艺的作用,那一身特制的机动盔甲内部也应该藏了爆发结构,让那一瞬八阶骑士的速度甚至看看来到人体的极限,恐怕那个骑士自身也没办法控制这样的速度,只能提前将骑枪对准少女,然后听天由命地冲了过去,祈祷少女来不及反应。   少女也确实没有反应,不过却不是来不及,而是没必要。   撕裂大气的骑枪将要洞穿那一个身影之前,一只手穿透撕裂的空气直接握住了枪尖。   骤起的疾风一下子被拦了下来,狂怒的暴风吹起少女暗红色的长发,露出脖颈出的些许鳞片,而那骑枪却完全被少女握住,不得寸进,任凭那一身机动甲胄的引擎发出如何的怒吼,任凭钢筋铁骨的骑枪发出如何的悲鸣,任凭八阶骑士的喉咙里透出如何的呜咽,停下来的东西终究还是停下来了。   整个竞技场的一片寂静下,少女抬起脚向前踏了一步。   娇弱的身躯好似大枪一抖,曼妙的曲线内炸开的力量通过少女的手传到骑士的长枪,最后落到冲锋而来的骑士身上的甲胄。   咔嚓!   骑枪与甲胄一起崩碎,冲锋而来的身影以一个更快地被击飞回去,一路撞开赛场上护栏,直直地被推到赛场之外。   碎铁的雨帘叮叮当当响了一地。   最后一片完全崩碎的铁块安静地躺在地上后,场上的裁判才反应过来,他看怪物一样地看了看场上的少女,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赛场的边缘。   被轰飞出去的那家伙已经死了吧?   那可是连钢铁都能崩碎的力量啊!   怀着这样的想法,冲到赛场边的裁判看见的却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的八阶骑士。   身上所有的防护都被一齐崩碎,藏起来的各种小机关与副手武器也被完全摧毁,他就穿着一身骑士的里衣坐在赛场之外,但是身上却看不见任何伤口,别说是被那力量轰飞出去的内伤,被碎裂的铁块儿割开的外伤也找不见一处。   看那骑士呆愣的样子,这显然不是对方刻意控制的结果。   裁判吞了口口水,回过头看向场上对他招了招手的少女。   “一!击!K!O!”   “异族的天马在鹰扬城继续撰写着属于她的奇迹,让我们为奇迹欢呼!为奇迹赞美!为奇迹疯狂!观众们,你们将要见证的是超越历史的强大,黑骑士与耀骑士也无法比拟的真正的辉煌!”   .   .   主持人拱火的恭维在休息大厅内炸响。   如同观众台上反应不及的寂静一样,休息大厅这里的竞技骑士们也是鸦雀无声。   艾丽西亚能够明白这片安静从何而来。   这里所有人的人生经验,所有人的技术知识,所有人的生涯际遇都无法解释这种不可解的强大,从这份强大出发唯二能想到的事物就是主持人叫出来的那两个名字。   黑骑士与耀骑士。   竞技骑士的职业生涯不算太长,这里的人都没有经历过黑骑士统治的时代,耀骑士最终又在总决赛之前因为感染者问题退赛,对于这里的很多人来说,刚才赛场上那种无法理解的强大是他们第一次亲眼所见,并且作为同时代的竞技骑士,那份强大或许会与自己出现在同一片赛场。   一想会与那样的强大为敌,所有人的思考都停了下来。   艾丽西亚也窒息了,直到袖口被拉了拉,她才回过神来看见铃兰担心的眼神。   “艾丽西亚姐姐,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只是有些被吓到了,没想到竟然真的能看到这么强大的人。”   “嗯嗯,我能理解的,艾丽西亚姐姐,我以前训练时看见那些资深干员的训练场景也很不可思议,一边憧憬成为那样的人,一边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资深干员?”   铃兰的尾巴小小地炸了一下,随后红着脸捂住了嘴。   看样子这是一个不能告诉格拉西亚家族的秘密。   对此艾丽西亚倒是没什么芥蒂,她本就不认为自己现在的骑士老爷与小丫头铃兰是纯粹为了帮助格拉西亚家族而来,反正家族已经许可他们在这里,那么就代表家族已经认可他们保有自己的秘密,并且认为这不会妨碍到家族的发展。   “那些资深干员,我是说,卡西米尔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这么强大的人吗?”   铃兰还是没有说话,不过却点了点头。   她其实说不好场上的那个少女与罗德岛的资深干员到底谁更强,但是那位少女能做到的事情,罗德岛的一些资深干员的确同样能做到。   “你想成为那样的资深干员?”   铃兰继续点点头。   艾丽西亚沉默着摸了摸铃兰的耳朵,小狐狸的耳朵软软的,香香的,少女的稚嫩与柔弱就在自己掌心中变换着形状。   见识到那样的强大,小小的少女没有感到害怕,却反而想要接近那种强大吗。   与之相比,自己却……   艾丽西亚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收拾接待台的卡特斯少女,突然开口说道:“抱歉,能帮我登录一场比赛吗?”   “嗯?没问题啊,艾丽西亚姐姐,你的资格能参加今天的所有比赛,请问你要参加哪一场?”卡特斯少女一下子就给出回应,抢了同事的操作终端就冲到艾丽西亚身边。   “今天的主比赛。”艾丽西亚指向大屏幕中刚刚赢下比赛的少女,“那个人会参加的比赛。” 第七百五十一章:明与暗   林逸合上了手里的资料。   恰尔内提供的资料当然不会特别全面,甚至林逸可以肯定这是有选择透露的资料,毕竟所谓的资料都在恰尔内脑子里,他愿意透露哪些,透露多少,都是他的自由,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放心,那就是对方透露出来的消息肯定都是真的。   因为这些情报大多数都是可以通过公开途径收集到的消息,例如各位重点选手的相关资料这些,想要进行核实是很容易的事情,恰尔内是一个聪明人,哪怕总决赛的时间已经近了,他知道自己多半没有时间去一一核实,但也不会在这种微不足道的情报上动什么手脚,他不会希望将这份“友谊”卖的这么廉价。   仅仅从资料上来看,林逸能够理解为什么骑士竞技联盟这一次会如此紧张。   不说四大赛区资格赛出现些这些怪物新人,上半年通过各种积分赛拿到参赛资格的人员中也有许多陌生的名字,很多人甚至是在这两年才拿到的竞技骑士资格,而这些刚登记时不过五六阶骑士的家伙,竟然在这两年间就突然成长到能够跻身积分赛前列的地步,其中有些人还能找到完整的生涯履历,可以确定血脉上都没什么特别之处,也不存在突然觉醒的可能。   骑士协会调查过很多次都没找到异常之处,而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了。   “协会怀疑有内部的家族与某些隐秘势力勾连在一起,篡改了某些资料记录才会使得如此多的骑士与资料记录不一样的局面,而在华纳德·格拉西亚出现之后,人们不可能不怀疑那横空出世的天才,更别说年初的时候格拉西亚家族就展现出自己的野心,以至于协会不得不借助无胄盟的手去警告一下,结果可是被商业联合会给刮了不少肉。”   恰尔内微笑着看了白金一眼,他说的事情自然就是年初时白金去破坏格拉西亚家族打破规矩想要举办上级比赛的尝试。   “出现天才的不止是格拉西亚一家吧。”林逸放下手里的资料,“英格拉家族那位冠军不是更加厉害?”   “里德·英格拉,那的确是一位真正的天才。”恰尔内十指交叉仰靠在沙发上说道,“如果不出意外,他原本应该是这一次冠军的有力竞争者,血骑士的最新诊疗记录不太乐观,虽然他本人十分配合协会的工作,但是如果他不能活到下一次总决赛,那么赛事宣传上可能要有不必要的支出。”   “也就是说,里德·英格拉被内定为这一届的冠军。”   “这不是发生了意外吗,这一届的总决赛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不过联盟自身大概会更加倾向于自己人来做这个总冠军,里德·英格拉会得到比先前更加丰厚的资源倾泻。当初英格拉家族主动向协会表明这样一个天才存在时,很多人都嗤笑英格拉家族的愚蠢,但要我说英格拉家族才站在时代的最前方,现在已经不是依靠贵族式的阴谋就能获得成功的年代,我们已经摆脱骑士们愚昧的统治,想要攥取最大的利益,首先就要学会必要的透明,英格拉家族与格拉西亚家族在联盟内部的区别,就是这两种思想的差别。”   “如果里德·英格拉就是一个烟雾弹呢?”   “那说明英格拉的烟雾弹完美地完成自己的任务,他们已经绕到协会的后面,可以随时捅出那一刀,您不认为这也是一种成功吗?”   恰尔内毫无负担地说着与自己的身份不太相符的话,林逸不由得多看了这个中年男人一眼:“这听上去让您显得不太忠诚。”   “我用来交易的是能力,本来也不是忠诚,就在前不久我还在因为搞砸北部赛区的事情等待命运给我的结论,联盟看中我的能力才把我从商业联合会那边要过来负责总决赛的部分事宜,他们打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会有什么忠诚,但是他们很清楚只有他们才能给我一个归处。”   “我听说卡西米尔还有国民院与监正会。”   林逸第一次在恰尔内脸上看到“轻蔑”这种表情,不过他轻蔑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提起的这两个组织。   “国民院不过是一群想要把卡西米尔交给维多利亚统治的卖国者,而监正会这是一群落后于时代却悲哀地拥有力量的软弱者,我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拥有力量却不敢承担责任,并将这种逃避的行为谓之以高贵,若是所谓的骑士精神就是指那种只会在战场上凶狠的愚昧之辈,那么我十分高兴卡西米尔能脱离那种高贵的统治。”   也就是说,卡西米尔的四个组织,现在只有骑士竞技联盟能够给恰尔内提供庇护。   至于为什么恰尔内不选择隐姓埋名地苟活下来,可能是因为卡西米尔大地找不到能瞒过这些组织的地方,也有可能是恰尔内根本没有想过那么去做,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林逸就确信对方是时代激荡下诞生的弄潮儿,他们不一定是正确的方向,也许会被时代的巨浪拍得粉身碎骨,但却绝对不会畏惧于时代变迁的力量,反而拼命想要让自己成为那份变迁的一部分,或者以值得效仿的榜样出现,或者以值得反思的教训收尾。   “这些资料还不够,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友谊如花,总是需要精心的呵护与充足的耐心,我并没有事情需要莱特先生帮忙,至少现在没有。”恰尔内笑了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我想善意地提醒您,格拉西亚家族这一条大船现在并不安稳,无论如何华美的大船,只要是撞上冰山暗礁,随时都可能搁浅,而那些东西暴露在人们视野中的往往就是最容易忽略的一点点预兆。”   “也就是说你想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这取决于您的意愿,莱特先生,只有愿意欠人人情的人才会欠人人情,也有人走出这门就会忘了自己接受过什么帮助。”   不能在力量上形成优势立场,就又开始在道德上给予压力了吗……   该说是不怕死呢,还是说看准了自己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呢,不管是哪种,今后和恰尔内打交道可能要更加小心一点了。   “这一次的事情我会记着的,你只有一次报价的机会,狮子大开口的话我们之间可就一笔勾销了。”   “当然,我对于定价方面还算略懂一二。”   恰尔内没有反对林逸的要求,而是继续问道:“我回去后会整理一下关于这一次总决赛的资料,不过我该怎么交给你?”   “明天欣特莱雅会去找你——”   林逸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停了下来,恰尔内正有些疑惑,却看见白金的耳朵也转向门口的方向。   咚咚咚!   房门随即被敲响。   恰尔内皱了皱眉:“进来。”   门扉吱呀打开,走进来一个都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正是先前主动退出去的赛场主人。   “很抱歉这种时刻打扰两位大人的谈话,只是有一件事情不得不知会一下格拉西亚家族的使者。”   “我?”林逸有些意外。   “是的,是关于艾丽西亚·格拉西亚小姐的事情。”   “她怎么了?”   “她要求参加今天的主赛事,而今天的比赛稍微有一些特殊。”   不断有汗水溢出来的男人战战兢兢地回着话,但这问一句答一句的方式却让林逸皱起眉头,觉察到这一点的恰尔内立刻接过话:“今天的主赛事有两位冠军选手参加,里德·英格拉,以及,极炎骑士‘洛乐’,恕我直言,那位艾丽西亚小姐如果不是同等层级的实力者,那么很可能会在赛场上出意外。据我说知这次是英格拉家族的冠军选手要求将赛事改成个人混战,很明显英格拉家族打算对那位没有后台的极炎骑士做些什么。”   林逸想了想,随后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型化的无线电终端接通了铃兰的个人通讯设备:“铃兰,艾丽西亚报名参加了今天的主要比赛?”   些许的杂音后,通讯设备里传来铃兰有些着急的声音。   “莱特先生!是的,是这样的,艾丽西亚姐姐看了那位极炎骑士的比赛后就非要去参加这次的主赛事,我劝了她但是没什么用,我刚才想通知你,但是你的通讯终端关闭了,我,我一个人在这地方有些找不到路。”   铃兰的声音渐渐有些委屈,但是林逸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参加这场赛事是艾丽西亚自己的选择。   无论这个选择是不是她遭遇什么事情,受到什么引导才做出的无谋之举,最终决定是否踏上赛场的依旧是艾丽西亚她自己,还是在她知晓敌人的实力之后。   作为格拉西亚家族的人,赛场方绝不敢擅自在危险的比赛登录她的名字,她有充足的时间来反思自己的抉择。   本来以为可能还要自己安排一下,现在看来可以省略一个步骤了。   林逸从怀中取出来一支药剂递给身边的白金:“欣特莱雅,你去把这支药剂送给艾丽西亚,让她在上场前注射到自己的血液循环内。”   “这样好吗,就在赛场官方面前讨论兴奋剂的事情?”   “我什么都没听见!”没等林逸说话,一旁的赛场主人倒是主动开了口。   “听见也没什么,这不是兴奋剂,你们想的话可以去化验,欣特莱雅,你该出发了。”   白金深深地盯了林逸一眼,她有一瞬间十分想要询问林逸怎么敢就这么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他真的以为脖子上的那个项圈炸弹能困住她?   不过最后白金什么也没说,只是哼了一声后就像门外走去。   一直到白金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两分钟,恰尔内才在赛场主人离开后缓缓开口:“让白金大位就这么离开是否有些无谋?需要戴上项圈的狗意味着心灵尚未屈服,那么难免会惹出什么事端。”   “那个项圈困不住她的,她早就找到不触发限制取下项圈的办法了。”林逸淡淡地说了一句,“主赛事是什么时候开始,这里有转播吗?”   视线在林逸身上停顿两三秒,恰尔内才收回眼神。   “看样子莱特先生并非是只身一人,是我多虑了,至于转播嘛,请放心,这里拥有整个赛场最完善的视角与最清晰的画面。”   .   .   从房间离开后数了一百次心跳,欣特莱雅仍旧没有察觉到有气息跟踪在自己身后。   那个人竟然真的没准备监视自己?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一次试探,在自己离开后那家伙肯定会用什么方法追上来监视自己,例如某些召唤类的术式,只要自己做出背叛的举动就会遭遇无情的鞭笞。   但是现在自己身后什么也没有。   也有可能是那个男人亲自跟了上来,自己的反侦察水平太低没能察觉到对方的跟踪?   思忖了一会儿,欣特莱雅还是否定了这样的可能性。   她不太认为那个男人会抛弃正在进行的交谈,不惜在外人眼中留下一个连手下都管理不好的印象出来跟踪自己,所以在那个男人将送东西的任务交给她时,欣特莱雅就十分惊讶。   “他不会真以为这东西能困住我吧?”   咔嚓——   清脆的机括声音中,欣特莱雅在脖子上的项圈掏了两下,竟是直接把这高价从玻利瓦尔买来的进口货给拆了下来。   事实上如果不是那个男人的存在,欣特莱雅早就走了。   跟在那个男人的身边才知道那个男人的可怕,每次自己一有逃跑的念头,总是能发现那个男人的视线已经落在自己身上,只要自己一有动作立刻就能进行反制。   天知道为什么有人能在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实力,反正她是不准备再自取其辱一次。   “这东西还是送过去比较好吧。”欣特莱雅看着手里的药剂瓶咬了咬牙。   理论上,既然决定逃走就没有必要你会这种事,说不定拿着东西拿回无胄盟进行解析还能弥补一下自己的失误,但是直觉上欣特莱雅却十分抗拒这样做,一直有一种冲动让她将这药剂送过去,这样自己要是被那家伙再次抓住至少还能争取一下减刑。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消极的思考,欣特莱雅自己也说不明白。   刺客的直觉都是敏锐的,而那个男人让自己每一个敏锐的细胞都不想要与之为敌,就像人们不会没事想着去面对天灾一样。   “这东西,好像只是血?”   欣特莱雅打开盖子轻轻嗅了嗅,冰封过的药剂味道已经很淡了,然而欣特莱雅敏锐的嗅觉还是闻出来淡淡的鲜血气味。   她不知道药剂是否是还有什么辅料,但是很显然药剂的主体只是鲜血而已。   “是那家伙的血吗?为什么要让格拉西亚家族那个小姐注射这份鲜血,萨卡兹的血魔法?还是什么新的控制类术式?”   廊道中的自言自语在周身三米内就完全消失,她有自信超凡者以下没人能够接近自己三米之内,就算是超凡者也不会有几个能绕过自己的感知,所以本来应该没有人能听见这番自言自语——   “不,那就是他的血。”   ——但是现在自言自语有了回答。   欣特莱雅第一时间绷紧身体做好反击准备,但是想法却被困在闹钟,湛蓝色的光幕中,大脑信号抵达的四肢的时间被无限推迟。   一缕蓝发垂落到自己肩膀;   一丝鼻息润进自己的耳廓;   一个人已经握住她的生死;   “刚才他在里面和那个人都说了些什么?” 第七百五十二章:鹿与蜥蜴   又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胜利。   有时候不走出那片天灾之地,真的无法想象时间竟然会有如此强大的威能,龙巢都市中对于外面世界的记载与自己亲眼看见的完全不一样。   不说整个泰拉大陆的版图不到龙巢都市记载的十分之一,光是卡西米尔的风土人情也与记载中完全不一样。   虽然龙巢都市对于卡西米尔的评价是“一个极端于武力发展而放弃优化国内生产力并施以不平等分配的国家必然会在无法保证持续的侵略收益或者侵略无法满足国内消耗而崩溃,过度发展的军事技术反而会加强内战的危害进而导致文明的非正常断绝”,但是洛乐也没想到现在的卡西米尔就连过去卡西米尔王朝最为发达的武力都没有继承下来。   因为在龙巢都市见过碧洛迪丝小姐,她原以为卡西米尔大地上都是那样的强者,还特别跟着长老们学习了一段时间龙巢都市记载中的卡西米尔风格的宫廷礼仪,想着在外面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呢,结果出来一看,好家伙,怎么现在什么瞎猫死狗都能上台决斗了?   卡西米尔王朝对于决斗的要求不是至少要是骑士才有资格发起决斗吗?   按照卡西米尔王朝对于骑士的描述,超凡者才有资格申请成为骑士,现在泰拉大陆上流行的凡人十阶的统一标准放在过去的卡西米尔王朝全部都只能算是骑士学徒。   过去强盛的王朝堕落到现在的地步多少有些令人感叹,但是却算不上烦恼。   真正让洛乐感到头疼的是现在这个卡西米尔的政治体系,监正会,国民院,骑士竞技联盟与商业联合会,四方势力将卡西米尔的王冠弄得支离破碎,她想要代表巨龙帝国的合法继承者——龙巢都市联合,与卡西米尔恢复王朝时代开始的邦交都不知道要和哪一方势力交接比较好。   不如说自己要是真的说想要恢复卡西米尔王朝时代的邦交,真的不会现在的卡西米尔人打死?   在卡西米尔度过的这段时间,她也从好心的姐姐那里拿到许多关于卡西米尔历史的书籍,虽然都是以诗歌的形式记录下来的历史,比起正统的记载有许多臆想的艺术加工,但是十分明确的一点就是现在的卡西米尔不同于萨弗拉人的龙巢都市那样直接继承巨龙帝国的遗产,他们的正统性来自于推翻卡西米尔王朝,很难说现在会对卡西米尔王朝的旧日外交关系是什么态度。   况且也根本找不到对接的人,理论上是应该找国民院对接,但根据洛乐的观察,卡西米尔好像没人喜欢也没人在意那个国民院,那个机构只是作为一个统治的象征存在于卡西米尔,告诉世人卡西米尔还是一个完整的国家,其实国民院根本控制不了卡西米尔的军队,也无法调整卡西米尔的经济,自然,也不可能决定卡西米尔的外交关系。   “真受不了,要不提前结束卡西米尔的旅程去叙拉古或者莱塔尼亚看看吧。”   莱塔尼亚是那位好心大姐姐的故乡,叙拉古则是听说主人在那边直面了神灾,人们都说正是因为主人的关系各国才成立了盟约这个国际组织,并且因为叙拉古成为盟约的总部所在国,以及本身地理位置上的优势,想必很快就能恢复到往日的繁华。   繁华不繁华的洛乐倒是不关心,但是她想要看看主人缔造的国家。   作为同样被主人拯救过的人,她对于叙拉古有一种天生的好感,只是从行程上来看,叙拉古距离现在的位置有些远了,不仅要穿过大半个卡西米尔,还要穿过维多利亚与许多小国,穿越国境的手续办理起来有些麻烦,毕竟也不说哪个国家都像是卡西米尔这样在边防上费尽心思,却又在旅客正常出入的窗口麻痹大意。   他们根本不检查身份证明的,就连自己办理竞技骑士证明的时候都没人要她出示身份证明,反倒是她在骑士竞技协会随便打了几个木桩之后,好多公司的代言人找到她想要让她当签约骑士,根本就没人在意她究竟从哪里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卡西米尔倒是正适合她这种不好提供出身文件的人了。   想到那些公司的代言人,洛乐的眉头直接踏了下去。   那些家伙真是烦人的紧,从自己第一场比赛开始每一次都会来一大帮人,后来好像他们自己竞争着竞争着倒是少了不少人,但是剩下来的人却一个赛两个的凡人,跟养蛊似的,剩下来的就是最烦人的那一个,并且大概也会是在卡西米尔最有势力的那一个,说不好到时候自己还坚持拒绝的话可能会惹出来一些危机生命安全的祸事儿。   虽然她也不怕就是了。   只要不是碧洛迪丝小姐或者主人那样的强者,现在的卡西米尔根本没办法拦下她。   “嗯?”   抱着被一大帮人扯着大腿求签约的心态回到独立的休息室,漫长的甬道内洛乐却没有瞧见那些凡人的苍蝇。   萨弗拉少女愣了愣,随后意识到什么,三步并不两步地冲到休息室的门口,“啪”的一声直接打开了门。   “薇薇安娜姐姐!”   房间里果然多出来一个人,或者说多出来一名骑士。   埃拉菲亚的女性在卡西米尔也并不算少见,在骑士竞技风靡莱塔尼亚之后,许多莱塔尼亚人都为了体验传说中的骑士竞技而来到卡西米尔,其中最出名的自然是那位“莱塔尼亚的残次品”,“不会法术的莱塔尼亚人”,“法术绝缘体的卡普里尼”,骑士竞技首次且唯一的三冠王——黑骑士。   或许正是因为黑骑士的刺激,那之后更是有许多在莱塔尼亚各种不得意的人来到莱塔尼亚,其中甚至有一些不方便在莱塔尼亚公开露面的贵族私生子也被送到这边来,倒也不是为了将这些人也送上赛场让他们去死,而是让他们得以在另一个地方享受在莱塔尼亚享受不到的生活。   薇薇安娜·德罗斯特就是这样被送来莱塔尼亚的贵族私生子。   德罗斯特家族的污点,高塔之子,被玷污的血脉……   在莱塔尼亚被私下里用各种侮辱言辞羞辱的人换了一片天地就可以以“烛骑士”的名义活下去,就连家族禁止她使用的源石技艺也能成为在赛场上被众人追捧的明星,虽说薇薇安娜并非是为了其余人的追捧才来到卡西米尔,但至少现在的生活比锁在高塔之中的日子要好上许多。   沙发上的大骑士合上手中的书,一下子借助扑过来的少女。   “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小洛乐,我看了你刚才的比赛,你对力量的控制越来越精妙了,还是说以前的你都只是随便玩玩?”   一招彻底粉碎一位八阶骑士的所有武装而不伤害到甲胄下的躯体分毫,甚至连对方跌出去的力道也控制在恰好跌出场地的程度,这样的力量控制薇薇安娜自己是做不到的,也正因为她做不到,所以她能理解洛乐刚才那场比赛暴露出来的强大。   毕竟那是一位超凡者也做不到的事情。   “诶嘿嘿,薇薇安娜姐姐身上还是那么香,我看见没人堵门就知道肯定是你来了。”洛乐在金发的羊角骑士怀里蹭了蹭,从梦幻一般美丽的女骑士怀中抬起头,“对了,薇薇安娜姐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想着先前借你的书你应该差不多看完了。”   女骑士指了指房间的一角,整整齐齐的一叠书被累了起来。   卡西米尔市面上并不缺少书店,但是贩卖得基本上都是一些骑士小说,现代吟游诗人一天几千字水起来的通俗产物,很少会有真正的知识在市面上流通,可是这里堆叠的书籍却囊括了卡西米尔许多旧日的传说,而这片大地的历史就浓缩在这些诗歌选集之中。   这些东西不算是珍贵,卡西米尔也没有封禁这些书,但想要收集得如此齐全也确实是一件颇费工夫的事情。   “正好上次借的书我也差不多看完了,谢谢薇薇安娜姐姐!”萨弗拉的少女跳了一下在女骑士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薇薇安娜笑了笑就放萨弗拉少女冲向那一堆书本。   能看见这片大地上还有人如此向往知识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特别是在卡西米尔这片因为武力而逐渐干涸的大地,有太多历史与文化需要与能够将它们传承下去的人相遇,至于是不是卡西米尔人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或者说卡西米尔人自己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听说你等一下还有一场比赛?”烛骑士看着在书堆中翻拣的少女,“这一场比赛中会有英格拉的继承人参加。”   “啊,我听说过,那个里德·英格拉是吧?我看过他的比赛录像,我能赢。”萨弗拉少女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一样回答了一句。   “嗯,你能赢,不过若是那个人在赛场上发挥出超出水准的实力,你还能赢吗?”   洛乐在书堆上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来到卡西米尔后遇到的第一个,大概直到自己离开卡西米尔也是唯一一个的朋友:“薇薇安娜姐姐,你是不是想让我输给那个人?”   “不,我的意思是,你能保证取得胜利的时候不伤到那个人吗?”   “能倒是能,但是为什么?”   “稍微有些人情要还。”   “人情?薇薇安娜姐姐欠英格拉家族人情吗?那要不要我直接认输算了,一次性帮姐姐你把人情还清吧。”   “不,我不欠那个家族什么,只是麦基有些担心。”   “麦基?啊,姐姐你的那位经理人?”   “麦基不是我的经理人,不过我的确受过他很多照顾,卡西米尔与其他国家没有什么区别,当一片大地的一处地方开始吃人的时候,这片大地的其余地方也绝不无辜,麦基让我避开了很多一个莱塔尼亚人在卡西米尔避不开的麻烦,他现在很担心这一次比赛会出现意外,导致后续的总决赛彻底失控。”   洛乐眨了眨眼,随后有些遗憾地说道:“其实我觉得那位麦基先生和薇薇安娜姐姐还是挺相配的。”   将恩情偿还以后,也就意味着断掉更进一步的可能。   薇薇安娜姐姐的拒绝方式与她给人的感觉一样,充满一种梦幻般的朦胧感,但洛乐知道这份朦胧的背后是坚定的意志,那位可怜的麦基先生大概真的没有摘下金盏花的任何可能了。   “麦基他看见的东西与我看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我们的灵魂背道而驰,肉体自然不可能相向而行。”   “这话要是被麦基先生听见可就伤人了。”   “他其实都明白的,只是他不愿意承认,我也不想逼他去承认,当我从他的生活中抽离之后,他自然会专注他应该去做的事情。”薇薇安娜轻轻一笑,“说起来,麦基给我介绍了一个业务,来自莱塔尼亚的商人也告诉了我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想你或许会很高兴。”   “嗯?是什么消息。”   “应该与你那位主人有关。”   洛乐的尾巴一下子翘了起来,注意力立刻从书丛中转了过来。   “主人?不,你是说天灾信使‘奥尔芬斯’先生的消息吗?”   薇薇安娜点点头:“叙拉古之后,他似乎是以维多利亚贵族的身份前往莱塔尼亚,并在那里参与了沃伦姆德事变,真的,那个人身边似乎从事不缺乏传奇的故事。”   烛骑士从身后拿出来一份报纸,洛乐一下子就冲了过去,但是看见上面的莱塔尼亚语却立刻皱起一张脸。   莱塔尼亚语看不懂啦.jpg   薇薇安娜摸了摸萨弗拉少女的脑袋,轻声念起报纸上讲述的莱塔尼亚的传奇。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洛乐的表情也几度变换。   等到烛骑士的叙述结束后,萨弗拉少女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严肃了。   这个故事中的主人站在莱塔尼亚的对立面,就算只是语焉不详的叙述也能明白主人做过的这些事情有多么危险,自然,也能想象得到这时候与主人站在一起会有多么危险。   “薇薇安娜姐姐,报纸上说主人有可能秘密潜入卡西米尔了?”   “至少在沃伦姆德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过那个人的身影,考虑到周边各国的环境与状态,他的确最有可能前往卡西米尔。”   “那薇薇安娜姐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如果我找到了主人,能请薇薇安娜姐姐代替我和主人进行联系吗?”   薇薇安娜思考了一下,还没有等她给出一个答案,休息室内的广播却打断两人的独处——   “请洛乐选手做好准备,下面一场比赛就是今天的主赛事,一十六人的多人混战决出唯一的胜者。” 第七百五十三章:怪物(上)   鹰扬城的每一天都会举办骑士竞技的比赛,骑士竞技已经成为这个国家名副其实的支柱产业,围绕着这个产业有大量的从业人员需要生活,不仅仅是竞技骑士,还有许多支援产业以及衍生产业都需要依靠骑士竞技这个巨大的心脏来带动。   整体上来说,卡西米尔的赛事分级制度将所有比赛分为两个类别:   重赏赛与积分赛。   积分赛顾名思义就是按照竞技骑士的积分来划分参赛等级,总共分为三个级别:地方赛,公开赛,特别锦标赛。   地方赛是主要由刚出道的骑士与低积分竞技骑士参加的比赛,基本都有城市当地的竞技场进行举办,每一天竞技场都有复数的这种比赛举办,而这个分段的骑士也是最多的,观赛人数比起其余等级的比赛要少不少,但正是这部分比赛填补了大量的比赛空缺;   公开赛比地方赛要上一级,由相对较高的竞技骑士参加,举办地点通常是大一些的城邦,或者是在某一片区域的城市进行循环举办,多多少少也算是小地方的盛典,这个等级的比赛就有一些名骑士出现了,也有一些骑士团会派人来参加这些比赛积累积分,大多数时候小城市的主赛事就是这一类赛事;   再往上一级的比赛就是特别锦标赛,这一类比赛大都是一些突发性的比赛赛事,由大型骑士家族举办的多城联合的最高规格积分赛,一般是用来庆祝某些庆典,又或者是大型商业活动的大型宣传广告,又或者是骑士家族宣扬自身的威光,这一类比赛不会有很多,但是赛事奖励十分丰厚,同时也行使特别规则,甚至允许大骑士下场进行比赛,可以说是积分赛中的真正的最高峰了。   骑士竞技联盟做过统计,最近这些年特别锦标赛的参赛骑士水准平均下来大约有六阶骑士的水准,各项冠军的平均实力大约在八阶骑士剩下,仅仅是特别锦标赛展现出来的这份实力,已经足以推平泰拉大陆上的诸多效果了。   这是积分赛的最高水平,很多时候人们更愿意将特别锦标赛称之为准重赏。   这个称呼是因为特别锦标赛的水准与重赏赛中的三级赛相差仿佛。   重赏赛与积分赛同样是三级制度,简单地分为一级赛,二级赛,三级赛,每一项比赛都是骑士竞技联盟直接指定的特殊比赛,除了少数特别规则的赛事,哪怕是最低等级的三级赛也要求六阶骑士以上才能报名,而二级赛的赛事冠军基本上都来到大骑士,也就是超凡者的等级。   至于一级赛,这么说吧,每一年的骑士总决赛在赛事等级上也被归类为一级赛。   当然,一级赛与一级赛之间亦有不同,各类一级赛的冠军含金量也是让各路粉丝们最关心的话题,“我的冠军大于你的冠军”之类的言论层出不穷,为骑士竞技提供了经久不息的热度。   客观来说,一级赛的赛事难度也确实不一样,毕竟许多一级赛都有出赛权限制。   例如有出道两年内才能参加的“希望之星”一级赛,出道第三年限定参加的分别在二月,七月,十月举行的“双月之轮”,“卡瓦莱利亚基大骑士赛”,“霜华之刻”三项一级赛,还有限定女骑士参加的一些一级赛,更别说四大赛区资格赛这种对参赛名额不做限制的特别一级赛等等。   其中“双月之轮”,“卡瓦莱利亚基大骑士赛”,“霜华之刻”组成的三冠赛是竞技骑士行业内最看重的比赛,而每年年中的“卡西米尔大奖赛”与年末的“竞技骑士大奖赛”则是人气最高的比赛,出道三年以后才能参加的由雷神工业赞助的“骑士综合竞技演武”则是每年奖金最高的比赛……   完整的赛制满足了所有人对于骑士竞技的所有幻想,每一个城市的每一天都被每一场骑士竞技填满,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或是愿意,或是不愿意,都只能看着自己的命运被“骑士竞技”这种东西完全扭曲。   震耳欲聋的呼声从没有遮盖的竞技场上方涌出,来回激荡的声音散落在大气,变成某种不可名状的呼啸。   这一份呼啸中,少女在一旁的高楼支起一个望远镜,高倍率的电子望远镜中引出来两根数据线接入雷神工业出品的3D家庭全息投影仪之中,于是一个缩小无数倍的中央赛场就那么倒映在这竞技场周围的高楼楼顶。   “快看快看,选手入场了诶!那头萨弗拉又要来了!”   围着这一个小小的投影装置,红色的松鼠抖了抖尖长的耳朵,使劲摇了摇身边冷漠的黎博利。   身体还记着上一次看见那头萨弗拉的紧张,那种绝对无敌的强悍会将每一个软弱者的斗志浇灭,却也能让每一个想要变强的人跃跃欲试,特别是看到对方的年纪总会让相差不大的人有一种错觉:   我上我也行!   “索娜,你能打赢那个萨弗拉吗?”黎博利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红松鼠。   “诶?当然打不赢啊,查丝汀娜你想什么呢,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吧,那种强悍根本就能用一般的超凡者来评价,更别提我们之中还没有谁真的踏进超凡者的行列呢。”   红松骑士团,北部赛区资格赛团体赛无甲组别的八强选手。   单从这个成绩来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北部赛区本就是偏弱的一个赛区,团体赛八强更是看看拿到进入总决赛的资格,不过这个成绩正是红松骑士团的团长,焰尾骑士“索娜”刻意控分的结果。   虽然现在明面上骑士竞技已经允许感染者参赛,可是感染者骑士得到太多关注之后却往往没有什么好事,红松骑士团里的人都很明白骑士竞技究竟是什么东西,掌握这个竞技的人又都是些什么混账东西,她们既然想要走得更远,那就必须在真正绽放前一直隐忍。   所幸,感染者在隐忍方面往往被现实逼迫得天赋异禀。   不过就算是红松骑士团,团内其实也没有一名真正的超凡者,其中焰尾骑士与远牙骑士的实力最强,但也不过是一名站在超凡门口的十阶骑士与一名九阶骑士,现在护卫在周围的灰豪骑士“格蕾纳蒂”则是一名九阶的重炮手,擅长近距离的火力爆发以及全方位的防御战术,除此之外还有一名作为突破手的野鬃骑士艾沃娜,也是一名八阶的骑士。   考虑到众人的年纪,这已经是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实力标准。   哪怕感染者的实力普遍会高于发病之前,红松骑士团的人也在过于年轻的年纪掌握了过于强大的力量,这样的力量曾让她们充满信心,但是至少查丝汀娜的信心被先前那一场比赛挫败大半。   那就是四大赛区的冠军选手,这个时代真正的天才。   比起她们遇到过的那位玛利亚·临光完全不同的强大,如果说玛利亚·临光只是一颗尚未加工的原石,现在赛场上的那位萨弗拉就是最耀眼的珠宝,散发着令人为之侧目的光华。   “那就是力量的体现,也是我们终将成为的模样,若是我们都能拥有那样的力量,卡西米尔,我们就能让这片大地回忆起‘骑士’这个词真正的意义,那绝不应该是他们现在给我们展现的这种凄惨的模样。”   红色的大松树站在高楼的边缘,冲着远方的竞赛场缓缓收起五指,仿佛要把那骑士竞技的象征捏碎一般紧紧握住。   所谓骑士,应当是所有弱者的剑与盾,是所有不公与苦难的天敌。   我一定会让这片大地回忆起它已经忘记的事情。   愿我的前方有提灯长亮。   紧握的掌心,那片盘踞在这片大地上的毒瘤仿佛已经被捏碎成手中的砂石,但是身后的声音却提醒索娜,这只不过是她对未来的畅想。   “索娜,等等,赛场中心的那个萨弗拉,她向这边看过来了!”   .   .   .   洛乐抬起头看向没有遮盖的赛场外,一直眼睛的瞳孔不断变形,调整视野焦距之后,她终于看清了立在高楼边缘的一台大倍率电子望远镜。   这些用来远距离观测天灾的光学设备显然不应该出现在平凡的高楼楼顶,不过骑士竞技是公开的比赛,一般人好像也没有必要躲那么远,费那么多事来观察赛场上的自己。   无胄盟?   不,那个建筑的角度没办法完全看清整个赛场吧,无胄盟的人没必要躲这么远,也不会选择这片糟糕的角度。   总不能是为了逃票的观众吧?   那个观察设备都值普通家庭大半年的工资了。   况且总感觉从那边垂落的注视中有一些特别的东西,单纯的视线不至于引起自己的注意,这具身体的危机反应机制也没有被触碰,所以也不存在被杀意惊到的说法,到底是什么让自己突然注意到那边了呢?   洛乐有些奇怪地歪歪头,有那么一瞬甚至想要抛弃这无聊的赛场去那边看见。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像洛乐这么想。   赛场中算上洛乐一共十六名骑士,最低都是七阶骑士起步,但本来应该是多人混战的赛场却出现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联合,十五名骑士组成一道包围圈,竟是将洛乐完全包围起来。   若是细细追究下去,这十五名骑士中的十二名按照各自的战斗风格甚至可以分出来三个四人作战小组,余下的三人分别是另一名种子选手,里德·英格拉,格拉西亚家族的艾丽西亚·格拉西亚,以及鹰扬城竞技场镇场子的一名九阶骑士。   比赛的发展方向在第一时间就能被猜出来,很显然三个作战小组会不断消磨洛乐的实力,最后压阵的三人会出来摘桃子。   放在往常会迎来一片叫骂的比赛进程唯独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有意见,或许是上一次胜利太过轻松,所有人都不相信那一个新时代的标杆会被这样的阵容轻易折断,就算这一个阵容中还有另外一个时代的标杆也一样,就算同样是秒杀级别的比赛,比起里德·英格拉那连剑锋都看不到的“拔剑”,极炎骑士的碾压局显然更有人气。   大多数观众眼中,好看就意味着高端了。   场上十五名骑士从比赛开始就警戒着洛乐的动向,现在发现这头怪物开了小差,立刻就有经验丰富的骑士抓住这个机会。   比三名快剑手更快的是弩手的箭矢,特殊改装的箭矢掠过风中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十二枚箭矢如同一张网封死洛乐的所有动作,但是仍旧盯着赛场外的萨弗拉少女只是侧了侧身,同时拿起手里的两柄骑枪稍微遮挡一下,十二枚箭矢要么在骑枪上撞开一串连洛乐衣角都碰不到的火花后消失不见,要么就是从洛乐身边擦过,裂开的风看看要触摸到萨弗拉少女的秀发。   举手投足间就被瓦解的箭雨并没有出乎袭击者的预料,这些箭矢原本就是为了让洛乐动起来的牵制。   骑枪为了扫开箭矢已经移开一个角度,萨弗拉少女的重心也因为身体的动作开始偏移,现在这个瞬间的极炎骑士已经不是最佳的应对攻击的姿势,但这个瞬间快剑手却已经就位。   三柄长剑分三个方向刺向洛乐,同时有法术的光辉这个时候在快剑手身上明亮。   支援的骑士用源石技艺催化快剑手的身体素质,让那剑锋变得更加迅捷致命。   洛乐只来得及拉回一柄长枪挡住一支剑锋,那快剑手用强化后的力量压着骑枪一转,剑术中惯用的缴械动作直接让骑枪离了洛乐的手。   那一支剑锋暂时停了下来,另外两支剑锋却更快一分。   就要捅进洛乐腰间时,一道阴影直接砸在一名快剑手的脸上,萨弗拉粗壮的尾巴竟是如同一道鞭子样甩了起来,被拍飞时快剑手怎么都没想通为什么一条尾巴能比自己的全力爆发更快。   但尾巴只有一条,剑锋却又两支。   最后一名冲锋的快剑手从撕裂的风中听见“叮”的一声响,弹簧蹦出般清脆的声音中,他看见洛乐用武器被打飞的那一支做出一个劈砍的动作。   好快!   她哪儿来的剑?   前后两个想法几乎在快剑手的脑海中撞到一起,他第一反应是洛乐简直像活在另一个时间轴一样迅速地反身劈砍,第二个反应却是这人这个动作是怎么回事?   她的武器不是骑枪吗?   她的武器不是被打飞了吗?   她的另一只手还有武器啊,为什么不用另一只手?   等到几乎背过肩膀的手真正劈下来的时候,快剑手看见金属的寒光从洛乐身后闪现,就好像她真的从空无一物的后背中抽出来一柄长剑!   这怎么可能!   更加让快剑手难以接受的是,比起自己的全力突刺,竟然是对方的劈砍更快?   为什么?   无法释怀的疑惑中,连思考都难以成型的片刻反应里,快剑手还是想要收回长剑,可是那从上至下的一道线比他的动作更快,按着他这个人的中轴直接劈开所有装甲的防护,连同下意识回护而横过来的长剑一起变成向前冲锋的碎片。   踩不了刹车的盔甲碎片越过洛乐的身旁,而被一剑劈开所有武装的骑士则被洛乐有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抓住脸庞。   冲锋的骑士几乎撞晕在洛乐的手心,而在他浑浑噩噩的时候,天地陡然间发生无法理解的旋转,他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洗衣桶里滚了好多圈,最后在清脆的哗啦声中撞开一片墙壁与玻璃。   经验丰富的骑士当然明白自己被扔了出去,说不定自己还砸碎围绕在赛场周围的广告牌,砸进最前排的观众席。   有够丢脸的……   骑士羞恼却又侥幸地站起身,刚想要看看场上的情况,却发现赛场变得过分渺小。   赛场没有在自己的眼前,而是在自己的前方,自己的下方……   自己是被扔到观众席中,但不是被扔到下面的观众席,而是布置在竞技场顶端的贵族独立包厢,距离赛场的位置有近十八米高,七十米远……   “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怪物?”   崩溃的骑士在贵族包厢中瘫坐下来,而赛场中央,洛乐用手里的长剑挽了一个剑花,迎上再度袭来的第一名快剑手。   叮!   一柄长剑飞在空中,被缴械的快剑手被压在肩膀上的长剑硬生生压得跪倒在地。   空中落下的长剑插进洛乐脚边的土地,而洛乐则对自己插在身旁的骑枪伸出手,只听得又是一声清脆的机括声,那插在地上的骑枪向外弹出一个格纳舱,藏在里面的十字长剑在弹簧的作用下向外弹出一截。   人们看着缓缓拔出那柄长剑的洛乐,又看了看先前被打飞的骑枪。   那一柄长枪也斜斜地插进砂石的地面,狭长的枪身弹开一个黑洞洞的格纳舱舱口,里面的十字长剑现在正压在一名八阶快剑手的肩膀。   就在快剑手的肩膀快要碎掉时,那无法对抗的力量突然一收,他终于从与那股力量的对抗中挣脱出来,抬起头看向萨弗拉少女时,他却发现少女将两柄长剑换到一只手,然后将另一只手伸过来。   似乎是,想要扶起自己?   “抱歉,刚才有点走神没控制好力道,要不我们重新来过?” 第七百五十四章:怪物(下)   寂静,绝对的寂静。   人们从未有想过,“力量”这个无形的词汇会以如此清晰的形式,就像是一辆失控的列车那样陡然撞在自己脸上,将“不可阻挡”四个字清晰地映上所有的脸。   报纸上将极炎骑士成为“异族的天马”,对标的是过去昙花一现的耀骑士。   那并不是太久以前的事情,大多数人都还记得耀骑士的比赛。   耀骑士的每一场比赛都充满骑士之间古朴的礼仪,在耀骑士那精湛的源石技艺控制下甚至让人有一种仪式的庄重感,所有的浮华与热狂都被洗去,以至于让人不由得去反思这种游戏般的竞技中那些挣扎着的身影真的就是古老训诫中的卡西米尔骑士?   现在看来,报纸上对于极炎骑士的称呼错误得离谱。   萨弗拉少女绝不是耀骑士那样的人物,真要说的话她更像是黑骑士,那一个以绝对的武力碾压过整个骑士竞技,甚至让当时新兴的这种竞技隐隐出现一种终结态势的女人。   现在,那种绝对无敌的力量再一次出现在赛场。   依旧是女性,依旧是卡西米尔以外的竞技骑士,依旧是那肆无忌惮的战斗方式,最为粗暴的力量一下子唤醒人们被卡西米尔迅速迭代的娱乐踢到脑后的记忆,回忆起那被一个女人统治的黑暗时代。   当然,对于黑骑士的粉丝来说,那是每一天都在追忆的狂欢。   看着黑骑士送走一个个“黑骑士的接班人”,“有请下一位天才骑士”都快这位粉丝每天打招呼的口头禅了。   耀骑士之后还出现鞭刃骑士这样可以让粉丝寄予期望的血脉亲人,黑骑士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让粉丝可以寄托期盼的选手。   直到现在。   “黑骑士!黑骑士!黑骑士!”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时间整个赛场响起对某位不属于这片赛场的骑士的欢呼。   恐怕场上场下的所有人中,只有萨弗拉少女本人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她甚至又走了一下神,似乎在问被她压得跪在地上的竞技骑士是不是黑骑士。   那骑士快被羞辱致死了。   里德·英格拉都有可怜那名骑士了,换作是他自己被如此羞辱,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持平静。   事实上他现在就有些无法保持平常心。   站在台上与站在台下的感触完全不一样,就在刚才他就发现一个在赛场下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的细节:   走神的时候,极炎骑士给人的感觉比回过神来时更加毫无破绽。   换句话说,这人在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直有意限制自己的力量,相反在走神需要凭借本能反应来动作时,她反而会展现出自己真正的一鳞半爪。   如同先祖大人大人说的那样,这人真的一直在放水。   不过这倒也不是坏事。   会主动限制自己的力量也就说明对方没有将场上的所有人看在眼里,而自己唯一的出剑机会,就只有在这种居高临下的轻蔑中才会存在。   “呼吸,十二。”   大量的空气填充进里德·英格拉的肺泡,原本单薄的身子像是鼓风机一样微微胀起来,随后大量的氧气顺着全身的血脉循坏流经身体各处,必要的生理反应需求的氧气量以外的氧气进入体内的另一套循环,源石微粒组成的能量循环在大量氧气的参与下正在缓慢的加速。   若是这时候有足够倍率的电子显微镜来观察里德·英格拉的血液,应当能看到那些比细胞还要微小的源石微粒在细微的电弧下正在慢慢被激活,提纯,人体仿佛变成现代源石加工工厂的炼炉,漆黑的结晶如同活过来一样慢慢绽放出金色的光华。   “呼吸,十三。”   里德·英格拉完全放弃了所有防御与躲避。   经过英格拉家族的交涉,场上的选手除了格拉西亚家族的那位大小姐,其余都已经在威逼利诱下会选择萨弗拉少女为敌人。   当然,里德·英格拉也不期望这些人能做到什么,甚至不奢求这些人能拖延时间。   就算只有他与萨弗拉少女站在台上,他仍旧会放弃一切去磨砺自己将要出鞘的长剑,只是那样就会变成萨弗拉少女看着他慢慢蓄力,那种近乎奢侈一般的放水还是会刺疼年轻人的自尊心,所以哪怕明知道是自欺欺人,他也不介意骗一骗自己。   至于那位格拉西亚家族的大小姐倒是买不通,但是他不觉得对方走上台来是为了偷袭自己。   他们这种衣食无忧的人站在赛场上的唯一原因就是想要获得正常途径绝对无法享受到的乐趣,或许是实现理想,或许是践行信念,或许是践踏尊严,或许是享受愉悦,无论是哪一种只要场上存在那样无可匹敌的怪物都不可能实现,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走上台来,那么就只能是跟自己一样,目标从一开始就锁定着那怪物一样的萨弗拉少女。   “呼吸,十四。”   肌肉开始悲鸣,身体因为承受不住积累的力量在向大脑发出抗议。   体内逐渐加速的能量循环超过肉体这个载体承受的上限,血液循环内逐渐喧宾夺主的能量循环已经开始破开血管,撕裂肌肉,开始肆无忌惮地霸占这具身体,仿佛要将这具肉体凡胎变成能量的聚合体一般,让能量循环成为这具身体的主旋律。   一丝电光在里德·英格拉握住长剑的手上闪烁了一瞬。   那是一柄相当古怪的长剑。   卡西米尔的骑士长剑指的是骑士的武器,并不单独指长剑这一种武器,有很多东西都被叫作长剑,例如电锯,长鞭,毒箭,骑枪,抛掷内爆炸物等等等等,里德·英格拉腰间的长剑也并非是卡西米尔传统意义上的长剑,首先它没有护手,其次它没有配重,最后它的握柄也比传统的长剑要长上不少,与剑刃的比例几乎能达到一比二的程度。   仅仅是拔出来就会显得特别费劲,更别说那样的设计根本不能用来施展英格拉家族的剑术。   不少人都好奇那柄剑究竟是什么构造,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人见过那一柄长剑真正的模样,就算是在资格赛的决赛中,里德·英格拉也不过只出剑两次,哪怕用最慢的速度去回放,也只能看见画面中有电光一闪。   “呼吸,十五。”   越发庞大的能量循环几乎快击穿束缚这股力量的载体,隔着厚重的脂肪层与皮肤层,体内循环的能量引起大气中能量的反应,就像是过于汇聚的源石会招来天灾那样,大气中的能量也被这几乎被置换为能量体的肉体吸引,越发显眼的电光环绕在里德·英格拉的身侧,向搭载剑柄上的手腕聚集。   资格赛决赛的呼吸是“八”,身体现在的极限呼吸是“十五”,继续下去的话,就必须付出代价了。   很多人将十王之一的“惊雷”英格拉留下的传承当成是那独一无二的突刺剑术,但是这只是英格拉家族故意这么宣传的结果,突刺剑术本身只是这份传承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将真正的传承释放出来的载体,就像是水管的水龙头那样的东西,但是水管之所以能出水,显然不是因为水管上装了一个水龙头。   传承的核心就是现在的“呼吸”,一种可以无代价或者无极限透支力量的技巧。   每一次呼吸都在强化体内的能量循坏,每一次呼吸都在让能量循环取代血液循环成为身体的主导,每一次呼吸肉体就会更加偏向能量生物,若是在真正伤及肉体前结束“呼吸”,将力量完全释放出去就能无代价地使用这份力量,而若是抱着粉身碎骨的决心,这样的“呼吸”也能在死亡之前一直持续下去,自然,力量的增长也会在死亡之前持续下去。   “呼吸,十六。”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里德·英格拉就迈过自己的极限。   身体立刻回应这种鲁莽,肌腱断裂的声音在大脑中此起彼伏,勉强运行在血液循环内的磅礴能量顷刻间烧毁身体内的主动脉,然而同样是过于庞大的能量直接取代身体原本的新陈代谢,强行将源石能转化为各种次级能量满足生命运行的需求。   除了时刻都需要感受无边无际的痛苦,此刻的里德·英格拉的身体已经从物理意义上跨越了极限。   那一瞬间,将场上唯一一名九阶骑士放倒的萨弗拉少女侧过了眼神。   赛场上正在为萨弗拉少女那毫无道理的强悍热血沸腾的人们也侧过眼神,人们这才想起这场比赛还有一位无伤,甚至除了决赛外所有比赛只出一剑就分出胜负的新时代的天才。   “呼吸,十七。”   无法控制的能量刺穿拘束他的载体,里德·英格拉的身体被能量直接击穿,溢散到外部的能量衰减成一道道紫色的闪电,而在那闪电盘踞之地,里德·英格拉的身后慢慢有一头怪物睁开眼。   卡普里尼的头,埃拉菲亚的角,库兰塔的身躯,丰蹄族的尾巴。   紫色的电光如同鳞兽的鳞片一般覆盖着那两米多高的身躯,与卡西米尔广为人知的库兰塔族血脉产生的血亲之影截然不同的怪物,而这怪物正是英格拉家族可以追溯到卡西米尔王朝的历史,从神民时代继承下来的血统证明。   卡西米尔已经失去对这种神话生物的描述,而在东方炎国的四大家族中还留有这种血脉的主体。   《麒麟》   炎国如此称呼这种血亲之影。   “呼吸,十八。”   细微的电光变成毁天灭地的雷柱,电光所过之处,整个赛场都在电光之中蒸发,偶尔落向观众席位的电光直接激活观众场上的防护术式,甚至将那些高等级的防护术式击打得摇摇欲坠。   赛场的安保人员已经开始组织观众的离场,而更大的范围外,英格拉家族的人已经开始疏散赛场周边的群众。   这一场比赛的时间内,整个鹰扬城甚至都正在缓缓停转。   英格拉看见萨弗拉少女转向他,那位萨弗拉少女犹豫了一下,但是没有来打断他,而是向插在一旁的骑士枪招了招手,那柄枪又弹开一个格纳舱,射出来一面收纳起来的单手盾。   拿到盾牌的萨弗拉少女丢开一柄长剑,第一次做出防守的态势。   “呼吸,十九。”   原来自己真的能有一次出剑的机会。   站上赛场的时候,里德·英格拉就十分清晰地明白先祖大人说的是对的,自己有一次出剑的机会,但是先祖大人说的是出剑的机会,而不是击杀敌人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在对方大意的时候进行偷袭,然后自己的这一剑就结束了。   趁着对方大意的时候偷袭毫无意义,双方的实力差距已经大到她的所有破绽都随时可以变成陷阱。   想要真正击杀掉对方就只有拿出自己的全部,真正意义上的全部,只有那样的一剑才有可能真正触及到对方的破绽,但是这样自己需要进行根本无法隐瞒的准备,里德·英格拉原本以为对方会在感受到威胁的时候出手阻止,但是现在看来她仍旧有自信阻止自己这一剑。   如同自己先前认为的那样,果然只有在对方那种居高临下的轻蔑中,自己才有刺出这一剑的机会。   无论能够成功,自己也只有这一次出剑的机会。   “呼吸,二十。”   如同蛛网般链接在笼罩整个赛场的防护结界上的电光再次加粗,磅礴的电光直接撕碎护盾,扫过无人的会场,将所有的秩序都变成废墟,让坚固的砖石变成一滩滩横流的熔岩,又或者是某种绝不应该出现在空气中的,原本是固体的什么玩意儿。   这还不是“呼吸”的极限,远远不是,但却已经是里德·英格拉这具载体的极限。   超凡者的身体也到此为止,体内超过百分之八十的组织已经被纯粹的能量替代,再有一次呼吸,所有的身体结构都会在纯粹的能量侵蚀下变成一捧无人认识的飞灰,连去火葬场的时间都可以省下来,直接扬了就是。   第二十次的呼吸,里德·英格拉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那头怪物身上的“破绽”,自己的剑锋应该落向的位置。   力量对等的情况下剑术才有意义,只有确认剑锋能穿透对方的防御时,突刺剑术才有出鞘的价值。   搭载剑柄上的手在那一瞬握实了剑柄。   满天的电光在一瞬间收拢,被击穿整个竞技场的电光点亮得比白昼更加白昼的世界一下子陷入仿若永恒的黑暗,在人们的视野还没来得及适应这光暗变化的时刻,里德·英格拉拔出长剑。   “拔剑。”   那一片寂静中,唯有这一声提醒如此清晰。   若是有人现在还在场,就能看见里德·英格拉那最慢速的摄像头也追不上剑锋。   过往的比赛中迅捷如电的“拔剑”这一次却异常的缓慢,缓慢到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剑锋出鞘的过程。   纯白色的电光接续在剑柄之上,收拢的能量聚集成那宛如月光般的剑锋,随着缓缓抬起的手慢慢抽出剑鞘。   噌——   剑锋完全出鞘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一声金属的轻响,然而就在人们的注意被那一声轻响夺去时,那一道光动了起来。   宛如真正的一道光,剑锋直接将挥舞的那一侧竞技场贯穿。   从赛场穿出去的电光斩过半径一公里内所有高过两米的阻碍,最后落向赛场的另一方,站在擂台之上,将要被斩断却仍旧紧盯着前方的萨弗拉少女。   将要被斩杀的那一瞬间,萨弗拉少女举起手中的盾牌挡住电光。   能量的剑锋被阻拦一瞬,接着就切开盾牌上弹出的所有防护,就连龙巢都市内特别生产的军工合金都被切开炽热的断层,然而剑锋的速度却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慢到一个会给萨弗拉少女逃出去的机会。   怎么可能给对方这个机会?   另一只手在剑锋慢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握住剑柄,所有的能量被导向剑刃,挥舞起来的这一道电光就要将萨弗拉少女的盾牌彻底熔断。   盾断,人亡。   这一结局出现之前,电光的剑刃被盾牌压向地面。   对于任何骑士来说,那都是十分简单的卸力技巧,然而在拔剑到现在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整个卡西米尔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的反应?   砸进擂台的剑刃直接切断整个擂台,随后从剑锋上爆发的能量破开竞技场下方的结构层。   延绵不息的金属碎裂声仿佛落进深渊般越来越远。   所有能量被引导向结构层爆发之后,擂台之上只剩下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渊,以及这一刀深渊的两侧,一只手被蒸发到只剩下机械骨架的萨弗拉少女;   以及深渊的另一侧,   浑身每一个毛孔与伤口都向外渗血,肉体仿佛要从骨架上滑下来的里德·英格拉,   还有一个早就疏散完所有观众,现在完全沦为废墟的主城竞技场。   洛乐抬起手看了一眼血肉完全消失的右手,特殊调整的军工骨骼提醒着她轻视卡西米尔骑士的代价。   她想起来在记载中看见的,过去德拉克人的国度之所以会与卡西米尔建交的原因。   很简单,卡西米尔是当时泰拉大陆最强悍的势力,强悍到群星陨落之地也不愿意与这样一个势力交恶。   “真遗憾,如果你在第十九次呼吸的时候停下来,或许还有胜利的机会。”   洛乐看向自己的身侧,从竞技场传出去的电光削掉了一公里以内的城市天际线。   控制不住的力量大半溢散在了这仿佛天灾一样的误伤之中,所以剩下的能量才会被自己挡下一瞬,然后引导向地面爆发。   “不过这要怎么和薇薇安娜姐姐交待啊,总是你先别死啊,我看看救心针能不能给你用。”   嘟囔着的萨弗拉少女向擂台另一边的年轻人走了过去。   中途的时候,她停了一下,生命感应雷达察觉到废墟下的一个心跳,她辨认了一下位置,确定那是一个从一开始就从未攻击过她的,奇怪的女骑士。   里德·英格拉没能将力量控制得十分完美,但也不是说没有一点控制。   所有能量汇聚而来的剑锋只从一侧挥过,同时避开了所有躺在擂台上的人,而那位少女站在剑锋的另一侧,只是被随后能量在结构层爆发形成的剧烈地震中波及,然后大概是被掀飞的碎裂石块给埋住了吧。   对于一名七阶骑士来说,其实被这种碎石块儿给埋了才奇怪呢。   生命感应雷达中对方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洛乐也就没有管对方,直接略过那个废墟走向快要丢失所有生命反应的里德·英格拉。   .   .   废墟之中,艾丽西亚·格拉西亚听着脚步声远去。   一种奇妙的轻松中,她咬紧嘴唇,但还是有恐惧与不甘的声音从被咬破的嘴唇中流出来。   “这些……怪物!!!” 第七百五十五章:胜者 群 4 ⑧8 7④ 97⑨9   勇气是可以被击溃的东西。   这一点艾丽西亚·格拉西亚一直都很清楚。   格拉西亚家族的领地内总是能发现一些反抗权威的组织,卡西米尔这片大地处处都有这样的组织,想要过得更好或者是单纯不想死在荒野上的流民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武装下变成暴力集团,最后演变成一地的治安威胁,银闪骑士团捣毁过不少这样的组织,她也看到过不少看起来铁骨铮铮的人最后却带着银闪骑士团前往他们残留的窝点。   她控制着自己没有去了解那些摧毁勇气的手段,但是她知道勇气是可以被摧毁的。   就像是现在这样。   自己为什么要走上这片赛场呢?   她当然还记得自己走上台前身体里游走的冲动,那种被力量吸引,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样迷幻的本能才让她选择站在这里,但是这种本能很快就被现实击溃,她很清楚那是自己绝对不可能触及到的力量,只是现在她有些不明白的是明明立刻就能明白这样的现实,明明是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明白的现实,明明是自己已经承认的现实——   为什么自己还要走上这个赛场?   仅仅只是基于年轻人不肯承认现实的幼稚吗,还是说自己奢望着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中,自己也能变成那样的人?   不明白,而且为什么自己的思考还在继续?   意志明明已经千疮百孔,每一个呼吸间,自己的身体却在逐渐冷静下来,脱离自己的意志正在调整到最佳的发力准备。   这大概是那个人送过来的注射药剂的作用。   也许是某种最新型号的兴奋剂之类的药物吧,注射进身体的时候她就察觉了,那药物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样在调整自己的身体机能,让自己的身体永远保持在一个最适合运动的状态,一些因为繁重的训练导致的身体内侧的暗伤也被那有意志的药物修复,她的身体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绝好调状态。   身体的状态会反馈到精神,那药物一直控制着她的身体激素分泌,使得她能在肉体上始终保持冷静。   真的是超出常理的尖端药物,但也正因为这东西,她没办法像是一个普通人那样昏过去。   她不得不直面那份无法理解的强大,她不得不去思考那份力量的影响,她不得不让自己真正地站在这片赛场上,去决定自己在面对这份力量时的选择——   臣服,或者,靠近它。   逃避的道路被斩断了,她不能像是以前那样无视眼前发生的一切,然后等到自己远离这份力量后再去催眠自己,告诉自己“你向往那份力量,你也能成为那份力量”。   是站起来?   还是,   就这么躺到结束?   如果要站起来的话,自己为什么要站起来?   站起来,拿起剑,去面对自己不可能反抗的力量,这样的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   就算是耀骑士最后也是被卡西米尔驱逐出去了的啊!   那个在这片大地上展现出骑士应有的光辉的那位耀骑士!   最后她做到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有做到!   只是留下一片光辉,留下无数人的向往,然后连带着这些人寄托在她身上的那种期盼一起滚出了卡西米尔!   人要承认现实才能活下去。   这片大地根本没有允许理想与信念存活下去的空间。   思考与身体仿佛变成了两条互不干涉的平行线,大脑中疯狂地转着炽热的念头,自己与自己的争吵几乎要让这个脑子炸开,但是被药物强制保持冷静的身体却在另一种艾丽西亚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冲动,被称呼为潜意识或者本能的东西控制下握紧了长剑。   咔哒。   细微的石头从废墟上滚落,细微的声音让正在给里德·英格拉注射救心针强行续命的洛乐转过头。   先前路过的那个废墟,藏在里面的女骑士站了起来。   推开鸵鸟的沙堆,她看见没受什么伤害的女骑士站在那里,拿起长剑,摆出一个仿佛被吓坏的小孩子才会摆出的僵硬架势。   这是赛场,拿起武器的意思就意味着渴求战斗。   “这没有什么意义,力量的差距应该已经十分明显了。”   洛乐确信自己的声音传了过去,但是女骑士仿佛没听见一样,仍旧摆着那个姿势,不进攻,却也没有投降。   “原来如此,你的自尊不接受就这样投降吗,我不认为这是坏事,但是那样的自尊如果没有强烈的意志匹配,那么各种意义上都会是拖后腿的东西。”   洛乐对插在赛场另一端的骑枪伸出手,粗壮的骑枪已经弹开两个格拉舱,露出内部三分之二的空间,现在接到洛乐新的命令后,最后三分之一的内部空间也随着机括声打开,源石驱动的电磁弹射系统直接将格拉舱内部的武器弹射出来,被洛乐一把抓住。   那是一柄折叠起来的长弓,完全展开后近乎有两米高,只能斜着开弓,折叠弓内自带三枚特制箭矢,也只有这三枚箭矢。   箭矢指向那不会动的骑士人偶,洛乐用只剩下合金骨骼的手拉开弓弦。   长弓内部的源石模块次第点亮,但很快又被洛乐主动取消,她并不想也不喜欢杀戮,只是面前的女骑士在向她要一个体面下场的理由,那么她就给她这个理由。   绷紧到极限的弓弦被松开,漆黑的箭矢转瞬之间正中骑士护在胸前的长剑。   剑刃在第一时间崩断,连带着后面的盔甲也被贯穿,随后箭矢内部的机括确认命中之后将内藏的芯向外一推,八根尖刺像是绽放的死亡之花,直接切断沿途上女骑士右肩的骨头与肌肉,从背后生长出来,完全废掉了女骑士的右半侧身体的活动能力。   鲜血在内部的压力下顺着放血槽涓涓而下,女骑士被箭矢的力道带着向后退了两步,随后踉跄着摔倒在地。   地面与穿透身体的尖刺碰撞时,又是一阵尖锐的疼。   这就结束了。   剩下的只要等待赛场人员的回收就好了。   一时的冲动终于迎来理所应当的结果,但还是那种药物的影响吗,没有陷入昏迷的自己在疼痛中的思维却更加显得尖锐,赛场上的事情一旦迎来结束之后,大脑中的思考就更加集中于另一个问题: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想要上场?   大约是想要变得更强。   艾丽西亚还记得那时候朦胧的冲动,似乎只要更靠近那些强大的力量自己就能更加明白力量的真谛,自己也能更加接近他们。   但是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要变强呢?   自己出生在格拉西亚家族,就算自己不这么努力,生活也远远比卡西米尔的平民要奢华许多,就算最后自己的命运不由自己决定,但考虑到格拉西亚的家族背景,无论与哪一个家族联姻,对方也都会在表面上保持对于格拉西亚家族的尊敬,甚至在貌合神离的婚姻中自己还能拥有自己荒唐的自由——她没少听说过有些嫁出去的长辈豢养男仆的传闻。   可是自己还是选择拿起长剑。   一开始是因为家族的传统,格拉西亚家族往前追溯是卡西米尔王朝的宫廷近卫,有一些传统要求每一个家族成员都至少能有在表面上还算过得去的剑术知识,她是在那时候喜欢上剑术,但也仅仅是喜欢而已,并没有真正想要过用手里的长剑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更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求力量,渴求到甚至可以忍受成为别人的侍从。   是什么样的契机改变了自己呢?   有些意外的,艾丽西亚发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如此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   平时的自己从未像被钉在地上的现在这样无所事事,每一次思考停在这个问题上时,她总是能“恰好”地找到一些事情去处理,而当自己忙起来之后自然就不再思考这样的问题。   现在她好像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恰好”,因为她自己在阻止自己去思考这个问题。   改变了她,让她真正想要走上骑士之路的契机发生在前几年,并不是太久远的事情。   那时候她刚刚加入银闪骑士团,配合家族摧毁了一些反抗组织,真正看见家族光辉下的那些阴影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安逸生活并不全部来自于家族人的勤恳与聪慧,家族就像是扎根在血肉之中的植物,吸食着其余人的生命才会变得如此茁壮。   这些都是家族不曾告诉过她的事情,但是她也很快就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些事情。   毕竟这片大地如此贫瘠,比起自己与家族的亲人挡在地上成为别人的血肉供给,还是让其余人成为血肉的苗床而自己茁壮成长的好。   艾丽西亚说服了自己,但是却不能消灭心中那些无法释怀的情感。   那些情感不是对于平民的愧疚,也不是对于享受家族财富的恶心,那更加接近于一种迷茫,迷茫于卡西米尔这片大地是否只剩下这种吸食或者被吸食的道路。   怀揣着这种迷茫的时候,她看见了耀骑士的比赛。   那个人从未斥责过现在的卡西米尔,也从未歌颂过骑士的高贵,她仅仅只是在赛场上展现出那种被人们认为骑士应该拥有的精神,就像是一轮太阳照耀着大地,让人们陡然间想起这片大地上应该还有一些与生存同样重要的东西。   不想要接触那些精神的人对此完全无感,但是对于艾丽西亚来说,那份光芒照亮了她迷茫的前途。   黑暗中仅剩的两条道路被那一轮太阳照亮,她陡然发现黑暗中还有被自己忽视的道路,为什么骑士家族与领地内的平民一定要是倾轧与被倾轧的关系,在掌握财富的同时他们为什么不能尝试去把握一个人,一名骑士应该拥有的某些品质?   哪怕过去积累的财富洗不掉血污,但也不意味着未来积累的财富同样要血迹累累啊!   就在她以为自己找到第三条道路的时候,耀骑士被驱逐了。   她从未反抗卡西米尔这片大地上的秩序,但终究因为无力而被这片大地驱逐了。   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就知道了无力的悲哀。   没有力量就无法改变现实,没有力量就必须承认自己不想承认的现实,没有力量就必须低下头顺从自己不想顺从的意志……   所以自己要变成比耀骑士更加强大的人。   心中找到的这个答案让艾丽西亚沉默了良久,随后悲哀地摇摇头,那不过是年轻人的妄想,现实已经给出回答,她只是一个无法反抗这一切的弱者。   “果然味道更浓了。”   声音从正上方落下来,艾丽西亚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失血而晕眩的脑袋有些认不清说话人的脸。   她感觉到一只手在自己给洞穿的肩膀上擦了擦。   “血液里混杂有未知型号的纳米机械,果然应该是混进了主人的血吧,唔,薇薇安娜姐姐也说过主人可能来了卡西米尔。”   自言自语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那个声音转向了自己。   “你好像很挣扎?”   挣扎,我?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挣扎些什么东西,但是每个人踏上赛场都有他的理由,很多人是为了钱,但是你不像是为了生存而站在这里,刚才你也选择了站起来,所以或许你自己没有注意,但是大脑在挣扎时,你身体做出的反应才是你真正追求的东西。”   身体的本能反应?   指的是自己走上赛场,无谋地举起长剑这件事吗?   比起承认现实,自己竟然还在追求耀骑士那一条已经被证实毫无意义的道路吗?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她又想起耀骑士的比赛录像,一直到耀骑士被驱逐位置,她其实都没有真正去现场看过耀骑士的比赛,但是就算隔着冷漠的屏幕她也能感受到耀骑士想要向他们展现的东西。   自己想要继承那些东西。   昏暗的视野里仿佛有一道光,她向着那光伸出手,似乎只要握住那一道光,这片大地就会被溢散的光芒点亮,崇高的精神将回归这片土地,人人都会成为耀骑士那样的人。   但是好远啊,真的好远啊……   就算努力伸出手,拼尽全力的伸出手,自己也触碰不到那一点的光芒,自己究竟还差些什么?   “理想是需要用生命去交换的东西,不想要付出生命就想实现的理想,一般被称为欲望,你所追求的究竟是理想,还是欲望?”   当然是理想!   只要是我自己拥有的东西,我可以为了它付出一切!   耀骑士展现的那些东西,耀骑士照亮的那些东西,我都——   意识中那唯一的光亮在这一刻掐灭,整个意识也在这一刻停止,失血造成损伤来到极限,整个身体都因为保护机制而陷入沉眠。   高高举起的手落了下去,然后被一只手捞了起来。   洛乐看着半身被染红的女骑士,随后抬起头,围绕在女骑士的身边,一头形似骏马,却没有具体形状的血亲之影正在缓缓散去。   身体的状态会反馈到精神。   大量失血状态下的女骑士没办法继续约束自己的意识,本能的渴望冲破自我意识的束缚,那一瞬澎湃的情感与体内的源石循环形成共鸣,血亲之影的出现就是这种共鸣的证明。   不过在最后一刻女骑士却失去了意识。   事实上如果女骑士没有失去意识,洛乐也准备直接出手打昏她。   按照龙巢都市内留下来的德拉克人研究,这种共鸣现象十分危险,它会激活人体内的能量循环,使得人体能更有效率地利用源石能,做到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同时如果不经过周全的准备与外部技术的支持,人体在共鸣现象结束时就会被并入另一套未知系统的终端。   简单来说就是会被控制,至于控制者是谁不清楚,怎么实现控制也不清楚,但群星陨落之地的确发现了这一套埋藏在人体内部,深入基因层次的控制系统。   洛乐也不知道主人有什么打算,但是她知道主人不是那种会把人往火坑里推的人。   所以如果女骑士自己没昏过去的话,她也准备出手打断。   “格拉西亚家族吗,要不要让薇薇安娜姐姐帮忙去接触看看。”   洛乐蹲下身子,将女骑士的手放回她的胸前,她再次站起身时,鹰扬城的安保人员已经搬开四周坍塌的出入口,从外面冲了进来。   迎着那些人,洛乐举起手招了招。   “今日的比赛!”   “胜者!”   “极炎骑士·洛乐!” 第七百五十六章:变形的理想   三天的时间,鹰扬城的那一场比赛结束后的三天,聚集在风花平原准备成为总决赛会场的各个城市都沉浸在这一场比赛的余韵之中。   往年的这个时候,总决赛正式开赛前的这片刻时间,每个城市总是会举办各种前瞻赛事来炒热气氛,今年自然也是一样,但是这三天里的比赛总是让人感觉缺少一些味道,特别是在鹰扬城关闭大部分城市功能功能,宣布进入紧急维修状态之后,观众们那种“错过一个亿,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恍惚就更加明显了。   从没有听说过竞技赛事的破坏能够直接瘫痪一个城市。   那天没去看比赛的人都在畅想那是一场什么样的比赛,而去了的人也为没有看到最后而捶足顿胸,他们倒是看到那如同天灾过境后的现场,不仅是竞技场几乎完全摧毁,就连竞技场侧边一公里范围内的高楼都被拦腰斩断,也就是因为竞技场周边是一个占地不小的广场,一公里的距离只有在边缘处才存在一两座高楼,否则恐怕钢筋水泥的丛林都会被那一次“拔剑”拦腰斩断。   就算只有那一两座高楼,虽然群众被英格拉家族的人提前疏散而没有伤亡,但是事后的赔偿估计都得出去十几个亿,也就只有英格拉家族这种十三家之一的豪门望族才有这钱,并且估计也会赔得一阵肉疼。   人们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赛事前瞻之中,期待着这一次的总决赛将会成为一个崭新的传奇。   只不过对于其中一位当事人来说,亲身体验过那一场传奇比赛之后,反倒没有道听途说的观众们来得激动。   艾丽西亚·格拉西亚在当天就被送往重症监护室,第二天就脱离危险转移到普通病房,而在第二天晚些时候她就醒了过来。   极炎骑士对她的伤做了十分有效的应急处理,随后铃兰与赛场的医疗人员接手进行了专业的治疗,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其实她的伤势已经进入恢复阶段,只是大出血与身体机能的异变让她陷入较长时间的昏迷,身体的保护机制让她一直保持在无法控制意识的浅层昏迷状态,考虑到这是身体的自愈机制,医院也没有强行唤醒她。   她就这样做了大约二十四小时的梦。   或许那也不算是梦,只是想起一些不愿意想起的事情,那一段在耀骑士还没有被卡西米尔驱逐的时间里,自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陷入狂热之中的羞耻日子。   随着耀骑士被驱逐,那份狂热也消失无踪。   她一度以为自己长大了,开始活在现实之中,所以自然地就远离了那种只在空想中才会如此瑰丽的理想,但是现在看来狂热只是变成失去明火的余烬,它一直埋藏在自己的心中,只要有一个稍微的火星,就有可能再一次点燃熊熊的烈火,甚至可能会将她烧得灰飞烟灭。   神奇的是,她还是不愿意去舍弃这样的余烬。   第二天的夜晚到第三天的白天,她一晚上都没睡,而是重新找到当初耀骑士的比赛录像看了一宿。   耀骑士离开后,自己不愿意再次面对的狂热没有因为再一次观看那些比赛而回到这具身体,相反,曾经的狂热蜕变成另外一种复杂,她更加清晰地选择这样一条道路的耀骑士做出了如何艰难的决定,在赛场上接近无敌的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永远不可能“胜利”的道路。   很简单的道理,她从未进行过战斗,自然不可能胜利。   她只是如同太阳照耀大地一样,向所有观看她比赛的人展现骑士应该具备的身姿,然而悲哀的是对于外国人来说只是在看待一场竞马的游戏,对于大多数贫苦的人民来说他们需要首先确保自己的温饱,唯一会从那光辉的精神中进行反思的只有自己这种衣食无忧,站在无数人们尸体上的富家子弟。   可是他们自身是绝不可能反对自身的。   就算的确有如同自己这样的人在那种光辉中受到感动,他们也只会去追求吟游诗人那些华丽辞藻中描述的黄金精神,去演绎一个个诗歌中高贵的骑士,而不是像她希望的那样去真正的捡起那些高贵的品质。   现在艾丽西亚有些理解为什么每一次胜利的美酒都不曾迷醉耀骑士。   她原本以为那是一位遵守古训的骑士应有的谦逊,现在看来恐怕是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取得真正的胜利。   每一次欢呼,不过都是一场盛大的嘲弄。   这就是耀骑士选择的道路。   这会是自己想选择的道路?   ——咚咚   敲门声让艾丽西亚关了电视看向门口,护士从外面打开房门时,一丛尾巴就直接向病床这边冲了过来。   看见那丛“胡萝卜”的时候艾丽西亚就认出了来人,视线回到那人的脸上时,果然看见一张精致的小脸儿,在沃尔珀的小女孩冲到床边时,她抬起另一边的手抢先出击,首先捏住了铃兰的脸蛋儿。   “果然小铃兰的脸蛋儿手感就是好,不用这么慌张,我没事的。”   抢在铃兰想说什么之前,艾丽西亚就拉了拉铃兰的脸蛋儿堵住她的话,随后她抬起头,看见慢慢走过来的另一个男人。   自称“莱特·赫尔”的年轻人,但是大概这个人的内侧超越了自己的想象极限。   “真的十分感谢您,老爷。”   披散着长发的艾丽西亚恭敬地低下头。   越是有实力的骑士对于自己的身体了解得就越清楚,醒过来的艾丽西亚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进入某种质变的过程之中,她比以前更加清晰地能感受到源石技艺的流动,锻炼到极限的身体似乎突破某种限制,在自己没有进行锻炼的情况下也在发生结构性的变化。   僵硬的肌肉变得松弛,棱廓分明的线条开始变得柔和,总的来说自己开始回到“女性”这个词汇日超描述的身形,然而身体内蕴含的力量却一直在增长,或者说促使身体爆发的已经不单纯是肌肉的力量,自己体内仿佛有了一颗源石炉心,将源源不断的力量送往四肢百骸。   这就是向超凡者过度的象征。   格拉西亚家族历史悠长,历史中的家族也诞生过不少的超凡者,因此关于突破凡人十阶时的各种相关征兆都有十分详细的资料传承下来。   艾丽西亚可以确定自己迈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步。   她已经找到那扇极限的“门”并且推开了它,剩下的就是配合相应的锻炼将身体调整并固定在最佳的状态。   她不像是华纳德那样拥有成为超凡者的天赋,自己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她能想到的也只有那时候注入身体的药剂。   “不用谢我,能不能突破终究还是看你自己,况且你也只完成了突破的一半,还有后续的部分需要你休养好之后进行配合。”   林逸拉过一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他并没有与艾丽西亚客气,莱塔尼亚“量产”内廷骑士的方法本来就不是什么万无一失的安全方法。   能够激活人体内源石能量循环的指令只有“泰拉”掌握的权限才能下达,当然,涉及到这个指令的系统是涉及整个方舟的众多系统的一环,大多数时候这一套系统都是按照既定的规则进行外部反应,所以这其中就有可钻空子的地方。   将人体的情感与源石共鸣,使其一时间达到让这个系统下达激活指令的程度,确认体内能量循环被激活之后强行切断与这一套系统的联系,转而介入莱塔尼亚建设的灵魂高塔这一套系统。   用最简单的话来解释,莱塔尼亚“量产”超凡者的方式就这么简单。   实现这一句话自然会比单纯说出要困难许多,哪怕众多技术上的难题已经被莱塔尼亚攻克,包括如何确保切断目标与“泰拉”的联系都已经有一套成熟的方法,然而最关键的一点“如何确保目标与源石产生共鸣并安全脱离”这一点却只能看目标自己的意志。   芸芸众生之所以被称为芸芸众生,就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也不愿寻找自己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意义。   就算偶尔有人或是自发,或是经由人生经历对“生命的意义”这种在哲学上近乎于死结的问题上有属于自己的感悟,这少部分人中的大部分人也会选择逃避面对自我,他们会放弃面对最真实的自我,那等同于放弃自己最真实的情感,而走到这一步的人是几乎不可能与源石发生共鸣的。   啊,倒是也有一个强行激活的方法,那就是将目标逼到死地。   死上一百万人,总有一个人会因为对于生命的过度渴求而爆发出足够引起系统激活的强烈情感,但是很显然这样的成功率与没有没什么区别,所以重点还是要看目标自己的意志,需要他们主动去面对自己那些想要逃避的自我。   “不,如果不是您的话,我连自己去努力的机会都没有。”艾丽西亚摇摇头,“实际上现在我对于自己要选择的道路更加感到迷茫了。”   林逸在椅子上叠着腿,双手叠在膝盖上歪了歪头:“你的意思是要取消后续的训练吗?”   “我想要相信耀骑士向我展现的一切,但是如果我真的相信那一切,那么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与我的家族为敌,而这是另一件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追随的信念与无论如何都想要去避免的事情,我该如何选择才能平衡这两者?”   艾丽西亚说出这番话时,表情平静得根本不像是那一个咋咋呼呼的贵族小姐。   有一瞬间,林逸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莱塔尼亚,看见被卷入沃伦姆德事件中的那些人,但是他从艾丽西亚身上看到的影子并不是出身于边境的洛洛,而是罗兰·沃尔珀,那么现在这个时间点大概已经遇刺的最年轻的掌玺大臣。   做出那种决定之前,想必他也有过这样一番挣扎吧。   “但是我想你已经很清楚你想要的东西了。”   “嗯,我还是选择了成为一名骑士,还是选择尽可能地去追求力量,这一切都是因为天平的两端我更倾向于耀骑士展现的高贵品质,但是这里存在一个悖论,那份高贵绝不应该以牺牲其他人的生命为代价,我若是向这片大地的秩序举起刀刃,哪怕是一个罪恶的秩序,失去这份秩序庇护的人们也会大量死亡,若是天平的另一端是我的家族加上这份高贵本身,那么哪一边更加沉重不是很明显了吗?”   原来如此,正面了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但是却还是没找到答案吗……   这倒也的确很难找到答案。   天灾决定了地面不可能建立永久的生产设施,也就是说生产力的扩大已经来到一个瓶颈,而一个文明的形态受到其基本生产力的约束,哪怕这是一个愚昧而落后的统治方式,就卡西米尔的现状而言,这却也是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最适合卡西米尔的统治形式。   落后的统治形式会被强迫变革,过于先进的统治形式却也会招来灭亡。   卡西米尔正卡在了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不同于拥有无数代传承的莱塔尼亚,卡西米尔这片土地并没有那样超前的技术能够用贫瘠的土地养活那么多人,多国资本进驻以及资本对于安定市场的需求又使得卡西米尔已经被阉割掉国家层面的对外战争能力。   更别说还有拉特兰的监视,他们也不可能再重蹈卡西米尔王朝的覆辙。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卡西米尔只能是现在这种样子。   所以当一个开始质疑这片大地的秩序,并且想要将其改变的人出现在这片大地,她就只能收获绝望。   这本就是一场绝不可能胜利的决斗。   林逸转过头看向房间的电视,电视的画面静止在一个有过一番接触的骑士取得胜利的画面。   屏幕中的耀骑士与林逸在龙门接触到的干员“临光”在氛围上有很大的不同。   赛场上的耀骑士像是太阳发着光,仿佛要照亮阴沉的黑暗,而龙门的干员“临光”却只是遵循着一个人应该拥有的善良,以服从罗德岛的命令为前提行动。   若不是林逸可以精准地辨别出来两者的面部数据,其实很那想象画面中的耀骑士与干员“临光”是同一个人。   照亮大地的崇高者也失去了光芒吗?   林逸不知道临光是怎么想的,他与临光的接触还没有到达如此深入的地步,不过若是说改变这片大地的方法——   “我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改变卡西米尔的现状,某种程度上,我这次来到卡西米尔也正是被人拜托了这样的事情。”   女骑士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林逸。   “有人拜托”这四个字她第一时间自然想到的是艾米丽·格拉西亚,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那位血脉的姐妹或许还有凡人本性中的善良,但却不会有如此崇高,甚至可以说是叛逆的理想。   那个人当然不是艾米丽·格拉西亚,而是碧洛迪丝·拉·卡西米尔。   龙巢都市的时候,林逸从自己这位师傅手里拿到一个委托,委托他去调查源石相关的事情,而这个委托现在仍旧没有明确的进展,所以他这次来卡西米尔除了寻找进入地底的方法,就是来完成在没办法解决源石的事情时,需要完成的另一个委托——   阻止“十王”让整个泰拉入梦的计划。   碧洛迪丝小姐她们之所以要执行这样的计划是为了让所有人得以避免天灾带来的诸多悲剧,那么只要展现另外一种可能性就能自然而然地让他们主动选择放弃。   林逸对着十指放在膝盖上,挺直了后背看向面前算是自己半个弟子的女骑士。   “艾丽西亚·格拉西亚,你有没有想过让天灾从这片大地上消失?” 第七百五十七章:交流   “所以,你将自己真正的想法告诉给了那个小女孩?”   灵魂之地,星与月的高塔,摇曳的烛火将林逸的灵魂在高塔之墙上投射出一个稀薄的影,此刻那个影子听完林逸的叙述,露出一丝好奇。   “你是什么时候改变想法的,我还以为你只是找了一个小女孩练习一下人偶剧。”   林逸看了一下墙壁上的影子,莱塔尼亚的女皇陛下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源石内部的这片空间原本就不属于现实之内,也没有明确的时空维度,哪怕莱塔尼亚强行给这片空间赋予了成为一个世界的基础维度,这里的时空也不与现实中链接,虽然不可能通过来回的跳跃来做到时空穿梭之类的奇迹,但是做到跨越空间的隐秘对话却轻而易举。   林逸前往卡西米尔的计划并没有瞒着莱塔尼亚的双子女皇。   知晓莱塔尼亚的隐秘,明确莱塔尼亚的传承,更是有了共同狩猎七冠巨龙的“友谊”之后,林逸与莱塔尼亚也算是达成隐秘战线的同盟,至少在对抗“泰拉”,探寻普瑞赛斯消失的真相这一点上林逸与双子女皇之间存在充分的合作基础。   确认这一点后,林逸就把卡西米尔的那些事情告诉给了双子女皇,并期望得到这位法术女皇的帮助。   他与莫斯提马用的那些直接从基因等级进行信息欺骗的变形药剂就是双子女皇调配的,事实上也只有这位双子女皇能够将那种程度的源石技艺固化成可以服用的药剂,某种程度上林逸这一次来卡西米尔,背后是有整个莱塔尼亚在进行支援。   只不过因为沃伦姆德的事情,莱塔尼亚也算是元气大伤,支援也是有限度的。   “因为你们提供的那些情报,我对卡西米尔的骑士总决赛总有一些不太好的想法,特别是在确认碧洛迪丝小姐与英格拉先生都在明面上从骑士竞技联盟中消失之后,我总感觉这一次的总决赛可能是一个用来吸引注意力的幌子,所以一开始的确是想着扶植一个代言人之类的存在去应付一下总决赛,自己则尽可能地隐藏在暗面调查。”   林逸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他培养艾丽西亚就是这个目的。   确认这一次举办总决赛的骑士家族与十王的谋划没什么关系时,林逸就怀疑总决赛本身可能与十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况且这一场大型的商业表演本身也并不能给十王的谋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硬要扯上关系的话,大概就是这一次的总决赛会进行全泰拉的低延迟转播,也许在其中穿插大量催眠的画面或许能尽可能地让泰拉大地上的许多人陷入催眠,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入梦,但如果十王有这样的谋划就不应该依赖喀兰贸易的转播技术,将这方面的控制权交给谢拉格。   谢拉格可是有一位能够影响尘世的真正神灵。   喀兰贸易之所以能够完成全泰拉的贸易网络,就是依赖于这位能实时“看见”泰拉全境的神灵提供能避开天灾的安全路线,所有的画面经由这位神灵转播的话,不管十王有什么样的谋划,那些画面中的危险东西都会被这位神灵给直接掐掉。   纵然林逸自身并没有与那位神灵有直接的接触,可是从希琉瑞斯那里了解到的隐秘,这位神灵在当初神灵的内战中可是旗帜鲜明地站在凡人这一方,与掌握最终安全协议的群星之神可是在外层空间展开过好一番激战,结果就是两个月亮中的隐月被完全击碎,变成一堆破石头被引力发生器束缚着漂浮在原本的位置。   当然,群星之神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方舟护卫舰队中的星舰直接被扬了三分之一,以至于被卡西米尔的提灯女神钻了空子,不仅群星之神的本体被锁在“空中花园”强制陷入睡眠状态,一直到叙拉古的神灾才慢慢解冻,剩下的大部分武器还被洗去了权限认证,最后被拉特兰人窃去了权柄。   综合多方消息进行考量,雪山之上的那位神灵不可能配合旧日的骑士王们让全泰拉沉入梦境。   那么这样一来,骑士总决赛的意义究竟在哪儿?   林逸能够想到的一个原因是诱饵。   碧洛迪丝小姐给自己的委托是如果不能解决关于源石的秘密,那么就去卡西米尔参加这次的骑士总决赛。   当时的林逸并不觉得这个委托有什么问题,但是结合现在对于骑士总决赛的疑惑,这番话似乎能从另外一个角度进行解读:   不能解决源石内的秘密,也就是说没办法给碧洛迪丝小姐提供一个停下计划的理由,那么碧洛迪丝小姐自然而然地会选择执行原本的计划,他们会拉着泰拉入梦,而他们与自己都很清楚,这样一来双方就已经站在完全的对立立场。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在自己没能带给他们另一种可能性时,自己与他们就已经是敌人了。   “前往卡西米尔参加这次的骑士总决赛”,这一个要求来源于自己的敌人,所以会不会这个要求本身就是敌人给自己的误导?   产生这样的思考后,林逸就更加抗拒在这个陷阱中继续泥足深陷了。   “不过其实说是隐藏在暗面,真正隐藏在暗面调查的是莫斯提马,我的身份摆在这里,无论如何碧洛迪丝小姐都不可能忽视我的存在,因此艾丽西亚的诱饵作用其实聊胜于无,因此当艾丽西亚展现出那样的意志后,我就将她从棋盘上拿下来了,有很多东西并不适合被摆上满是算计的棋盘。”   艾丽西亚·格拉西亚就是卡西米尔那片土地上一种思想的缩影。   接受过高等教育,深受骑士精神的熏陶,开始产生进步思想,却又被自身的阶级属性束缚,同时又无力于改变卡西米尔的生产关系,最终只能如同困兽般在迷宫中来回徘徊的迷失者。   林逸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棋手,他会不忍心去利用这种时代与现实的悲剧。   “你想要在卡西米尔复刻一个沃伦姆德的魔女?”墙上的影子传来一声嗤笑。   “卡西米尔不会有沃伦姆德的魔女,你会不会太看低洛洛了,那样的人物是不可能复制的。”林逸白了一眼,“不过艾丽西亚的事情也提醒我一件事,那就是卡西米尔看似割裂的阶层中其实存在一个中间层,受到骑士精神这种虚构出来的文化熏陶,有相当数量的贵族子弟拥有与艾丽西亚一样的想法,他们在认清自己的阶级属性上依旧同情那些理论上被他们压迫的人民,而那些被压迫的人同样受到骑士文化的熏陶,认为只要有遵循古训的骑士唤醒那些骑士家族重归往日的荣光,那么一切就会好起来。”   林逸顿了一下,摇摇头说道:“说穿了,其实卡西米尔的阶级撕裂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比起莱塔尼亚,卡西米尔的各个阶级间要润滑的多,甚至存在不经过流血就能达成和解的可能。”   “何以见得?”   “耀骑士被驱逐出卡西米尔已经很久了,但是她仍然在卡西米尔拥有大量粉丝或者扭曲的粉丝,她确实照亮过那片大地,并且在许多人心中唤醒了一些美好的东西,只是越是清晰地认识到那些美好的东西,就越会因为现实的丑陋而痛苦,无论是至今仍旧在怀念她的,还是在诅咒她的,都是在承认她展现的那些东西的基础上再进行肯定或者否定。”   “所以你认为只要解决天灾,让卡西米尔拥有更多的资源来解放生产力,那片大地的撕裂就来得及进行自愈?”墙上的影子用讥讽的声调笑了两声,毫不客气地说道,“天真,愚昧,不过像你会有的想法,但是你不觉得这有些跑题了?”   解决天灾就意味着要解决制造出天灾的“泰拉”,这显然不是此刻需要面对骑士王们的林逸需要考虑的事情。   “不算跑题,终究是要面对的事情,而且我了解碧洛迪丝小姐,如果一种思想能够被卡西米尔的人民接受,那么碧洛迪丝小姐就能接受它,虽然这么说有一些奇怪,但是我那位剑术老师是最在乎的其实是生活在卡西米尔的那些人。”   “哪怕她正在拉着那些人去死?”   “嗯,哪怕她正拉着他们去死。”   林逸直接承认了这一点,随后抬起手点了点脑袋,从中拉出来一串记忆:“这是恰尔内整理的关于这一次总决赛出现异常力量提升的参赛选手的相关资料,我把他和莱塔尼亚提供的那些疑似遭遇天灾·影骑士的名单进行对比,有一些有意思的结果。”   双子女皇的授意下,整个莱塔尼亚针对卡西米尔的情报收集对林逸都是公开透明的。   出发之前林逸就从莱塔尼亚这边了解到过去相当一段时间内,卡西米尔大地上出现大量人员失踪后又出现的案例,因为不是同一时间消失,又没有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因此国民院的下级治理机构与各大骑士家族都没能察觉到这一点点变化,反而是莱塔尼亚这种外国情报机关要看的透彻一点。   毕竟由于莱塔尼亚东境与卡西米尔的西南方长期处于边境摩擦状态,为了追踪那些时常来打秋风的征战骑士,莱塔尼亚的情报机关会收集一些民间情报流向来推断那些征战骑士的动向,进而就找到这些目前还只是被当成谈资,止步于民间的情报。   贴在墙上的影子抬起手,一根手指直接离开墙壁点了点林逸从脑子里拉出来的思绪。   情报的流入让双子女皇陷入沉默,结合恰尔内的情报与莱塔尼亚的情报,可以清晰地发现一个现实,那就是那些出现异常实力提升的个体,有四成左右就是那些失踪过一段时间又重新出现的,疑似遭遇天灾·影骑士的个体。   至于剩下的六成中又有八成在卡西米尔找不到完整的身份资料,偶尔倒是有几个名字与过去的一些著名骑士重叠在一起,这一切都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关于天灾·影骑士的传说,据说这个只发生在卡西米尔的特殊天灾就是指的“昔日的身影重新活跃在现今的大地”。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影子换了一个声音问道。   “如果那些失踪后又出现的人真的是被碧洛迪丝小姐他们做了什么手脚,那么几乎可以肯定骑士总决赛并不是他们整个计划的关键,因为出现在骑士总决赛的那部分个体只是整个卡西米尔中所有失踪案件中的冰山一角,光是莱塔尼亚的情报系统追踪到的案件就已经是相当庞大的一个数量,更别提还有许多没有被发现,又或者被销案找不到记录的案例,从总量上来看的,总决赛上出现的这些个体实在微不足道。”   “但是不从数量的比例,而是单纯从数量上来看的话,这已经狠多了。”影子提醒了一句。   “所以我才说总决赛是一个幌子,碧洛迪丝小姐他们通过在这一次总决赛里塞进大量超过往日水准的骑士来提高这一次总决赛的质量,同时利用全泰拉的转播来继续提高这一次总决赛的吸引力,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让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总决赛,那么十分自然地,被拉走目光的人会疏忽一些别的东西。”   “例如这些失踪后又出现的人?”   “嗯,从目前来看,只有莱塔尼亚的情报系统因为两国特殊的外交关系才留意到这些没有生起什么风波的案件,我询问过乌萨斯那边是否发现相关情况,但是没有明确的回应,我想他们应该是没有察觉到这部分的情报,听我这么问所以马上去查了,但是碍于脸面肯定不会承认。”   在莱塔尼亚的年后那段时间,林逸也并非什么都没有准备。   不同于莱塔尼亚之行,他知道这一次前往卡西米尔的最糟糕展开会是什么,别说那位提灯女神,就是自己那位剑术老师,碧洛迪丝小姐他都不见得能应付得来,所以他利用盟约的网络对各国都做过提醒,甚至还提醒拉特兰要时刻关注卡西米尔的变化。   只是目前来看,只有莱塔尼亚察觉到了异常。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追踪那些失踪个体也没有什么结果,莱塔尼亚的情报系统调查过,找不到任何异常,或许这么多个体中会有那么一两个能找到有价值的情报,但是追踪的目标太多,事实上这个方向的努力很大可能没有任何回报。”   这一点林逸自然也想到了,所以他其实也没有准备从那些案例入手。   “我承诺艾米丽·格拉西亚要给格拉西亚家族一个总决赛冠军,所以我打算从明天开始教艾丽西亚剑术。”   林逸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句,随后吹掉了摆在他和影子之间的蜡烛。   四周一暗,随后林逸睁开眼。   银色晨星号的训练室内,他正等待着自己的学生。 第七百五十八章:第二名学生   佐菲亚·临光的桌子上摆放着大量的报纸,其中还有一些来自于情报屋的私密情报。   说是私密,其实也私密不到哪里去,左右都是用钱能买到的情报,很多情况下这些情报的质量都没办法得到保障,哪怕佐菲亚找的情报屋是自己以前参赛时照顾过生意的老字号,也并不指望能获得什么真正隐秘的情报。   只是,就算只有这些花些功夫就能收集到的情报,也足以让佐菲亚再次考虑这一次总决赛的行程了。   “太奇怪了,总决赛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桌子上的报纸是去年全年各个积分赛,其中有许多积分赛的冠军或者高顺位选手都是一些佐菲亚完全没有印象的名字。   这很不正常。   因为骑士竞技的流行,卡西米尔每年都会有许多本国或者外国的人来获取骑士竞技的执照并参赛,所以每一年的积分赛都会有陌生的面孔出现,但总体上来说变化却不会太大,毕竟竞技骑士这个行业危险归危险,但也不会一年就死伤一茬的高位选手,各大积分赛总归会有许多熟悉的名字。   现在看来,去年那么多积分赛出现陌生的面孔,恐怕全年的积分榜都被洗了一遍。   总决赛的参赛选手除了四大赛区资格赛的八强选手可以直进以外,其余的参赛选手全是按照积分榜顺序进行邀请,也就是说这一次的总决赛恐怕有小一半选手都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陌生也就陌生吧,关键是纯度太高了。   很多积分赛的质量都比往年要高,优胜劣汰下来,这一次总决赛的强度完全超越了以往任何一届,或许以前的冠军放在这一次总决赛仍有夺冠的可能,然而平均水平来看却远远不如。   玛利亚,玛利亚不能参加这样的比赛。   玛嘉烈已经被卡西米尔驱逐,玛恩纳也变成那副样子,看上去也没有延续血脉的想法,若是玛利亚像是自己这样在赛场上出了什么事,自己要怎么和逝去的老爷子交待?   但是……   佐菲亚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看向这租下来的独栋别墅的院子,穿着一身背心的玛利亚正在鼓捣她的那些武器,现代骑士的武器大都是复合工业下的集成机械,维护可不像是其他地方一样拿着抹布擦一擦就好,拆开清洗内部机括,上上润滑油弄得一身油污什么的都是常事儿。   这些工作佐菲亚参赛的时候都是雇佣专门的公司进行维护,不过对于玛利亚来说,维护这些东西也算是难得的放松了。   这些天玛利亚都在逼自己。   哪怕来到鹰扬城,离开的剑术老师拉西亚还是没有与他们汇合,也许那人在察觉到格拉西亚家族的人之后就彻底离开了,而自己也没有更好的东西能教给玛利亚,结果这些天玛利亚只能从最基础的东西重新开始锻炼,但是想要从这些基础的东西中取得进步,就只能更加极限地去压榨自己。   很多训练,其实量都有已经超过训练的定义。   对于玛利亚来说,大概无论如何都想要打进这次总决赛的八强吧,八强以内就能获得大骑士的单字封号,现在临光家族面临的很多问题都能因为这样的成绩迎刃而解,不用看着玛恩纳对那些人卑躬屈膝,也不用一醒来就发现宅子里少了某些可以称之为回忆的东西。   自己是说服不了玛利亚退出这次总决赛的,但是这样下去,玛利亚将要在更危险的赛场中挣扎。   前些日子鹰扬城那场比赛成为了这次总决赛最好的注脚,种子选手之一的里德·英格拉一剑不仅削了两座三十层的旅店,同时从地面击穿整个结构层,一直到源石炉心所在的核心层才在核心层装加上撞散,结果导致鹰扬城不得不停下来进行大整修,确保结构成的损害不会导致移动城邦的支撑系统出现问题。   这特么是人能做到的事儿.jpg   过往的骑士总决赛没有任何一场比赛对场地造成如此夸张的损害,老实说,你让一艘高速战舰用主炮对着赛场轰都不一定能轰穿地表层和结构层,更加可怕的是这样的一剑之后,里德·英格拉却败了,那一场比赛的胜者是极炎骑士洛乐。   那个骑士竞技历史上第三个创造奇迹的选手,真的可能要来无甲组别的比赛……   还有这段时间不知道另一位种子选手,“轻锋骑士”艾叶·莉耶尔是不是受到那场比赛的刺激,也频繁出现在各个移动城邦的赛场,迄今为止一共过去半个月,参赛三十一场,无伤,无败,仅开弓一次,而那一次开弓击败了一位成名已久,多次取得一级赛冠军的单字封号大骑士。   怪物都已经开始忍不住了。   有时候佐菲亚忍不住在想玛利亚真是倒霉透了,要和这些怪物并列在一起成为赛区冠军,那些观众可不会明白这中间的差距,他们只知道别的冠军能做到的事情你做不到,佐菲亚完全可以想到玛利亚被淘汰后,会在她出身的北方赛区收获什么,刀片都是轻的,骑士竞技从不缺乏极端粉丝。   仔细想了想,佐菲亚还是决定劝一劝玛利亚。   她收起桌子上的文件,来到下面的院子,玛利亚已经休息够了,正拿着训练用剑继续进行空挥,这种基础的训练能够锻炼人对于力量的控制,收效甚微但是总会有效,玛利亚想出来的笨方法就是将这些基础训练全部加倍,来弥补自己与其他人压倒性的差距。   她也知道那差距是存在的。   “玛利亚。”   佐菲亚站在廊下廊下的阴影中看了一会儿,然后叫住了草地上的玛利亚。   “嗯?佐菲亚姑,姐姐?”玛利亚回过头这才发现佐菲亚的身影,“抱歉,我没有听到你的脚步声,话说为什么姐姐你在家里也要放低脚步声啊?”   “我没有放低脚步声。”   “诶?”玛利亚露出一丝惊讶,随后有些慌张地打算将那份惊讶藏起来,“是这样啊,那可能是我太专注了没注意,哈哈哈……”   “你也知道这次总决赛的异常了吧。”   佐菲亚的话让玛利亚僵在原地,随后少女骑士沉默了下去。   “我,我不会退出这次总决赛的,佐菲亚姐姐。”   看样子就算是这个傻丫头也充分理解到自己和那些怪物之间的差距,不,若是拉西亚还在的话,也许还能用这个孩子那令人羡慕的天赋做些什么,但是仅仅靠自己的话,根本没办法锻炼玛利亚这一颗原石。   佐菲亚抱着手臂的手捏紧了。   北部赛区资格赛,她来担任这个孩子教练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孩子异常的天赋,很多剑术她只要看过一遍就能理解个七七八八,然后就能模仿个七七八八,若是专门去锻炼,只要这一门剑术不是什么特别的剑术有特殊的要求,她很快就能完全掌握那一门剑术。   最让佐菲亚诧异的是玛利亚第一次战胜自己的时候,那时候她使用的是玛嘉烈的技巧。   玛恩纳是不会允许骑士竞技的录像这种“玷污”家族荣耀的东西留在闪光海岸的,玛利亚不可能长期观摩录像,她甚至没有接受过任何家族剑术方面的训练,佐菲亚能够想到的很可能只是自己将玛嘉烈录像寄回去,却在被玛恩纳销毁之前,这个傻孩子偷偷看过那么一两次。   就那一两次的时间,她就将玛嘉烈的剑术记住了。   那时候的玛利亚绝对没有想过走上骑士之路,更不会刻意去记住那些剑术的技巧,也就是说那么一次惊鸿一瞥看见的剑术,她在数年之后完美地复现了出来。   玛利亚有一双天马的眼睛。   佐菲亚不由得想起临光老爷过去对于玛利亚的评价,仅从天赋来说,其实应该成为骑士的是玛利亚,而会成为工匠的应该是玛嘉烈,但是最后两人的命运却彼此交错,迈向各自不同的方向,结果现在临光家族既没有了骑士,也没有了工匠。   玛恩纳显然不准备让这片大地继续玷污临光家族的荣耀。   佐菲亚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准备开口劝玛利亚放弃这次比赛,她会想办法游说联盟,让联盟放弃对于闪光海岸的倾轧,同时保证临光家族会加入骑士竞技联盟,今后会派出长骑参加比赛,至少这一届总决赛先躲过去再说。   玛利亚已经拿到一级赛的冠军,纵然“含金量”比较低,但也算是满足骑士竞技联盟对临光家族的要求了。   然而在她组织措辞准备开口时,院子里的两人耳朵都是轻轻一抖,随后看向院子外的铁门。   源石载具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缓缓停在了这一处别墅的外面。   佐菲亚脸色微微一沉,她已经认出来那车上的格拉西亚家族标志。   来到鹰扬城之后她就像格拉西亚家族告辞,对方也没有阻拦,佐菲亚想不通这个时候对方来找自己等人能有什么事情。   这种大城市是不会任由格拉西亚家族为所欲为的,顶多会有无胄盟的刺客做些什么。   但真要是无胄盟出手,格拉西亚家族就不会这么大摇大摆地来找自己,不怕被溅一身血吗?   思考的功夫里,那车队上已经走下来一个人,隔着源自长长的通道与那人对视了一眼。   “那个菲林。”   佐菲亚皱起眉头,她已经很清楚那只菲林不是格拉西亚家族的血脉,但对方在银闪骑士团中的地位却很高,最关键的是她弄不清楚对方的目的。   那只菲林的身后,艾丽西亚·格拉西亚也从车上下来,停在那人身后半步的位置。   佐菲亚稍微愣了一下。   那位女骑士给人的感觉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若是早些时候的女骑士像是冬日的阳光,看似灿烂却根本感受不到温度的话,现在的女骑士没有以前那么张扬,就像是一团在营地间静静燃烧的篝火甚至是余烬,看不到显眼的光芒,却能让人感受到聚集在内部的某种火热。   这个人,变强了?   不只是力量的增强,好像精神层面也变得更加成熟,自己从银色晨星号离开时还没有这样的变化,究竟发生了什么?   “佐菲亚姐姐?”玛利亚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   佐菲亚回过神来,看着静静站在门口的两人,稍微思忖一下还是从包里闹出来个人终端,直接遥控打开了拦在两人前方的大门。   那只菲林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就带着身后的女骑士走进了院子。   佐菲亚微微松了口气,至少从这个态度上来说,对方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   很快,两人就来到佐菲亚的面前,还没等佐菲亚开口,那只菲林就看了一眼重新穿好衣服的玛利亚,微笑着说道:“看起来拉西亚先生已经没有回来的样子。”   “我们并不知道拉西亚的行踪,我想既然在天锁关隘他选择离开,那么应当是不准备回来了。”   佐菲亚直接否定了自己与拉西亚的联系,也从言语上断绝对方向临光家族追责的理由。   “如果拉西亚先生一直不回来,玛利亚小姐岂不是没有了剑术老师?”   “我想这应该不需要劳烦格拉西亚家族替我们担心。”   “不,或许我们还是应该担心一下的,因为我想有一件事情我们应该可以达成合作。”   “什么事情?”佐菲亚狐疑地皱起眉头。   “这一届的骑士总决赛规则会有稍许的改变,三十二强以下的比赛采用多人混战的方式举行,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可靠的盟友。”   “等等,多人混战?你确定?”佐菲亚略过后面的话,惊讶地说道。   总决赛一直是一对一的比赛,之所以要多城联合一个原因就是多城联合才能同时有那么多竞技场来举办比赛,为什么要在现在改变赛制?   这在舆论上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这是刚才联盟内部会议的结论,目的嘛,主要是为了消灭一些不确定因素。”   就像是总决赛地点更换一样,那些不明底细的参赛选手让骑士竞技协会还是感到威胁,于是干脆想要通过多人混战的方式将那些不稳定因素放到一个赛场,尽可能多地排除不稳定因素,十六场多人混战的小组赛将直接决定出本次总决赛的三十二强。   缩减如此多的比赛场次,可以说骑士竞技联盟为了排除隐患下了血本,要知道每多一场比赛不说门票钱,赞助费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过去骑士竞技联盟可是想方设法地延长比赛时间,哪儿有缩短的道理。   “正因为有这样的安排,所以我才想要一个盟友,格拉西亚家族的投资重点是团体赛,个人赛中我们一时比较难找到一个合适的辅助队友,这其中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也只有与我们有过一番交往的临光家族,并且玛利亚小姐的闪剑用的还不错。”   林逸对玛利亚笑了笑,被夸奖的小马驹红了红脸,但很快就下意识地反驳道:“那个是拉西亚老师教我的技巧,他说那个不是闪剑的东西。”   林逸当然知道那不是闪剑里的东西:“这不重要,玛利亚小姐,重要的是我可以让格拉西亚家族也认为那不是闪剑的技巧。”   佐菲亚听出来弦外之音,意思就是如果他们答应结盟,那么格拉西亚家族就不会追究玛利亚疑似偷学闪剑的事情。   哼,拿着一个根本找不到证据的东西来当筹码,讹人呢?   “我觉得结盟首先需要展现的是诚意,你认为呢,莱特先生。”佐菲亚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这也是我们的想法。”   林逸诚恳地笑了笑,   “所以我打算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接替拉西亚来继续教授玛利亚小姐剑术。” 第七百五十九章:征战骑士的历史   林逸给出了提案,当然,佐菲亚肯定不会就那么答应。   那是一个谨慎而聪慧的女人,只是邀请林逸他们在别墅中休息,将两人丢给一脸无助的玛利亚之后就出去求证这方面的情报。   林逸倒是不介意对方表现出来的这种不信任,因为这份谨慎不是针对自己。   不如说越是谨慎,佐菲亚在收集并验证完所有情报之后就会越发明确的发现,她们若是想要安全地拿到一个好名次,与格拉西亚家族合作是最正确的选择,她这个时候的所有犹豫与怀疑最后都会变成她说服自己的砝码,自己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一些耐心而已。   对于格拉西亚家族来说,这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已经举办过很多届,至少表面上不允许赛场上出现任何不公正,或者说,不允许出现任何会损害到骑士竞技商业价值的行为,所以对于很多骑士家族来说都已经放弃了单人组别的无甲竞技,其中就有格拉西亚家族。   相比于单人组别的无甲竞技,团体赛的装甲决斗才更能发挥出大家族在财富等方面的优势,而单人的无甲组别比赛变数太多,这片大地从来不缺乏天才,除了最开始规则尚未完整,流行程度也不高的几届总决赛以外,每一届的单人组别无甲竞技冠军都没有大家族出身的人。   后来骑士家族也转变思路,开始资助那些有可能夺冠的人,就像是三冠王黑骑士曾经的资助者就是英菲尔家族,最后也是喀兰贸易与英菲尔家族进行交涉,将开始妨碍到骑士竞技发展的黑骑士引渡到雪境之国谢拉格,而上一届冠军的血骑士背后则是勒夫家族的投资,近些年的冠军背后基本上都有风花平原三大家族的影子。   真要追究下去,当初耀骑士之所以被驱逐,很大程度也是因为耀骑士没有接受这三个家族的投资。   那时候耀骑士是总决赛冠军的一号种子选手,并且与其他选手有肉眼可见的差距。   一个不被骑士家族控制的冠军是联盟无法接受的,所以才有了耀骑士遭遇的感染者事件,不过最后会演变成将耀骑士驱逐出去倒是出乎联盟的预料。   耀骑士本人的人气还有相当的价值,联盟其实只准备剥夺对方的参赛权,最好是再制造一波“无冕冠军”的话题饱饱地恰一波流量,可惜最后耀骑士却被临光家族那匹老天马通过监正会的途径给驱逐出卡西米尔了。   也正因为骑士家族的思路从主动参赛变成幕后资助,像是格拉西亚家族这样全力投资在团体装甲格斗的家族一时之间很难找到那么多合作者来确保自己家族的参赛者以一个较为轻松的状态突破多人混战的预选,光是调查清楚那些参赛者的背景都是一件麻烦事,更别提这一次大多数选手都是陌生面孔。   这种情况下,临光家族至少还算是知根知底的人。   他们也知道临光家族的近况,以帮助临光家族在联盟中进行斡旋为筹码换取临光家族的合作,这对于双方而言都是双赢的选项。   若是再加上林逸自身,那就是三赢。   为了弄明白碧洛迪丝小姐究竟有怎样的谋划,林逸需要大量的情报——   恰尔内这一条线可以迅速收集到那些明面上能够找到的情报;   白金那边有莫斯提马看着,会向无胄盟这条线进行调查;   国民院相关的情报能够以格拉西亚家族的身份进行接触;   商业联合会那边自己还能拿出维多利亚贵族的身份,通过诗怀雅家族的关系进行介入——这也是莫斯提马前往银行兑换卡西米尔货币的时候才发现的事情,卡西米尔这边的货币兑换体系背后竟然不是卡西米尔国民院在负责,而是被诗怀雅家族完全把持,知道这个消息后林逸才对“卡西米尔已经被维多利亚资本完全渗透”这句话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至于骑士竞技联盟这方面的情报则不用专门去进行调查,自己就在参加骑士竞技总决赛,情报会自然而然流入到耳中,那些流不过来的情报都属于协会中各个骑士家族的秘密,除非在卡西米尔的土地上经营良久,否则根本没办法得知各个骑士家族有什么样的考虑,这一点只有期待莱塔尼亚在卡西米尔的国家情报系统能有相应的收获。   各个方向都有调查的途径,但还是有一个地方就连莱塔尼亚的国家情报系统也束手无策。   卡西米尔监正会。   不,严格来说,是卡西米尔征战骑士在地理意义上的总部——落日要塞。   监正会自身倒是有许多途径可以渗透,然而监正会本身只是卡西米尔征战骑士的喉舌,用来和国民院等组织争吵的道具,而使用这幅喉舌的则是卡西米尔所有征战骑士的源头,驻扎着三支从卡西米尔王朝时代传承下来的三支骑士团的落日要塞。   仿效那三支骑士团,卡西米尔的征战骑士遵循着古老的戒律,又被很多人成为古训骑士。   原本的卡西米尔并没有征战骑士这个概念,遵循着落后的封建制度,各个骑士家族拱卫自己的家族,就算被乌萨斯反复侵略,那种松散的统治也没有发生改变。   一直到维多利亚资本的进驻,骑士扈从开始推翻自己原本的主人,卡西米尔的统治秩序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之后,原本的骑士阶级面对变革的潮流需要回答一个问题:   面对不可违逆的时代变迁,他们要何去何从?   一部分人选择反抗,于是就那么消失在以骑士扈从为主的变革的潮流之中;   一部分人果断地抛弃骑士的传统,狡猾地伪装成这个潮流的一部分,于是变成现在引导卡西米尔秩序的骑士家族;   还有一部分人无法放弃作为骑士的矜持,这一部分被人们认为是真正的骑士,遵循着高贵理想的人最终交还自己的爵位,放弃自己的领地,然而却并没有让自己堕落到他们眼中这个“腐朽的时代”,他们将自我放逐到卡西米尔的边境,成为最初的征战骑士。   国民院在掌握卡西米尔之后本来想要清算这些时代的余影,但落日要塞却第一次对时代的变迁做出回应。   一名骑士带着最后的十王,“救世之光”辛西娅·弥赛亚的旗帜前往国民院.   那名骑士与当时的国民院领袖协商之后,国民院承认征战骑士是卡西米尔的一部分,所有征战骑士需要成立一个管辖组织,即现在的监正会,然后监正会并入卡西米尔的统治机构,理论上属于国民院的下级单位。   落日要塞则成为征战骑士的信用基础。   一旦征战骑士有复辟骑士统治的迹象,按照国民院与落日要塞的契约,落日要塞则会站在国民院这边,彻底清除掉征战骑士中的反叛分子。   理论上来说,监正会其实只是一个过渡性的机构。   等待国民院彻底掌握卡西米尔的统治,掌控卡西米尔所有的社会资源,征战骑士这种无根浮木必然会慢慢消解,然而这样的发展需要时间,在这个时间到来之前,国民院自身就已经堕落。   领导变革运动的一些骑士扈从首领陆续被暗杀,一度背叛骑士的荣誉,隐藏在变革队伍之中的骑士家族完成对于胜利果实的篡夺,卡西米尔的变革停在一个中途半端的节点,以至于监正会这个临时性的组织成为各方势力的平衡点被保留了下来。   国民院需要监正会来制衡各个骑士家族,骑士家族也需要监正会这个巨大的资源黑洞来消耗国民院掌控的财富,最后监正会甚至从国民院下属机构中脱离出来,成为代表征战骑士发声的喉舌。   正是由于这样的历史原因与现状限制,卡西米尔的征战骑士也成为一个最难渗透的势力。   按照国民院办法的1183号法令,一些品行不端的竞技骑士在犯罪之后被发配到征战骑士改造,大量的罪犯长期被送到征战骑士团体内部之后,征战骑士从大的层面来说早就开始腐化堕落,这一点他们自己也明白,所以征战骑士高层变得越发团结谨慎,甚至不惜让最尖锐的一些骑士团,例如“银枪天马”等缩小编制,也要避免外来的渗透。   可以说,正常的情报收集方法根本不可能追踪到征战骑士的动向。   但是临光家族是一个例外。   这也是林逸选择帮助临光家族的理由,他不觉得自己能从这里直接追踪到十王的痕迹,但是却有可能通过临光家族与征战骑士方面连上线。   临光家族的上一任族长是征战骑士中最著名的“银枪天马”骑士团的大团长,曾经带领银枪天马击退后乌萨斯的侵略,而从恰尔内那边给出的情报来看,临光家族的本家与分支中的许多人都有“银枪天马”骑士团的服役经历。   或许是因为以前拜伦山脉隔绝了闪光海岸的原因,临光家族没有太多地受到时代变革的冲击,所以这个家族是很罕见地保持着骑士的爵位与封地,却同时又与征战骑士关系紧密的家族,要知道按照征战骑士的观念,除了他们自己根本不认可卡西米尔大地上的任何骑士,那些骑士家族不过是一群窃取骑士之名的小丑,根本没有交往的必要。   根据白金从无胄盟那边(被迫)带来的消息,当初就有征战骑士与耀骑士接触,希望耀骑士能放弃参加玷污荣誉的比赛,前往落日要塞践行一名骑士与生俱来的誓言。   耀骑士拒绝了,但是瑕光骑士呢?   林逸看着房间内有些坐立不安的玛利亚·临光,确信只要玛利亚·临光能在骑士总决赛上证明自己的话,又或者是征战骑士在背后布局导致总决赛如此异常的话,那么一定会有人来与玛利亚·临光接触。   但这需要玛利亚在总决赛中更进一步。   若是在最开始的多人混战中就被淘汰,那后续的一切也就无从谈起。   林逸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了一眼硬挤出一个尴尬微笑的玛利亚:“玛利亚小姐,您知道佐菲亚女士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我连姑妈为啥要出去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玛利亚抽了抽嘴角,歪了歪脑袋:“呃,要不你们再等等?”然后她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到一个机会,“或者你们先回去?”   小马驹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两只耳朵前后摇摆。   “是啊。”林逸看着玛利亚那双眼睛越来越亮,突然话锋一转,“那就先等等吧。”   小马驹脸色一僵,耳朵向后一背。   “不过这么等着也不是一回事。”   小马驹眼神又亮了起来,背过去的飞机耳折向前方。   “我们来做些其他事情打发时间吧。”   小马驹耳朵向后一飞,一脸欲言又止。   玛利亚两只耳朵转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说道:“那个,这个别墅是临时租的,也没有置办什么娱乐用品,要不你们今天就先回去?”   “不,这里也有娱乐。”林逸摇了摇头。   “这里真没有。”玛利亚急着说道。   “既然骑士的决斗已经变成一种娱乐,那么这里有两名骑士在这里,自然就有了最好的娱乐。”   林逸指了指玛利亚,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艾丽西亚。   “如果我们要达成合作的话,你们俩之间一定要彼此熟悉,所以要不要现在就来一场决斗试试看彼此的身手?”   艾丽西亚没有说话,她将一切的决定权交给了林逸,但是玛利亚就耷拉着耳朵,直接反驳道:“我看就不用了吧,今天锻炼了很久其实——”   “想要变得更强,最好的方法就是与比自己更强的人对练,既然你来到这里,那么应该不会想在第一场比赛就退下来吧,小马驹?”   林逸打断玛利亚的话,嫌麻烦的后者微微一愣,随后露出一片复杂的表情。   玛利亚·临光对力量没兴趣,也并不想要变得像是传说中的十王那么强大,可以仅凭力量就将自己刻入大地的历史。   但是,她现在不得不变得强大。   玛利亚很快打破自己的沉默,她站起来,看着艾丽西亚说道:“别墅内有一个室内训练场,按照一对一决斗的标准规则进行,可以吗?” 第七百六十章:天才与凡人(上)   临光家租用的别墅室内训练场,相当于一个小型一对一场地的空间内,玛利亚·临光与艾丽西亚·格拉西亚都穿戴好了防具。   虽然只是一次互相试探性的决斗,但是两头小马驹的表情都非常认真。   林逸的话戳中玛利亚·临光最在意的事情。   临光家族真的已经来到一个山穷水尽的地步。   若是依靠节流就能应付过去,她其实不介意从城堡中搬出去,像是一个工匠学徒那样去和其他人挤大通铺,就算是家族内那些承载着幼时记忆的物件儿,她也可以将那些东西拿去换钱让家族延续下去,但是这些节流的方法都扛不住来自竞技联盟的恶意。   自从拜伦山脉的主要驰道被打通,闪光海岸重新拥抱卡西米尔之后,来自联盟的压力就从一个想定中的敌人变成现实的压力。   闪光海岸落后的经济结构被商业联合会撕得粉碎,国民院随时可能回收临光家族的骑士爵位与封地,骑士竞技联盟在此基础上要求临光家族必须排除长骑参赛,而按照相关法律,若是骑士家族拒绝参赛,需要交纳一笔十分夸张的专项费用……   各个方面的压力只给了临光家族一个选择:   参赛,或者,去死。   这和没有选择有什么区别吗?   玛利亚不知道玛恩纳叔叔有什么样的打算,但是她无法想象有一天姐姐从外面回到闪光海岸,却发现临光家族已经消失在历史之中的那个画面。   所以她选择拿起长剑,那么就必须要有一个好成绩。   拉西亚老师离开的现在,她已经失去变得更强的方法,她也不是刚刚参赛时那个天真的小姑娘,她十分清楚现在的自己与其他人的差距,仅仅凭借自己那些重复的基础锻炼,根本没办法弥补自己与那些选手之间的差距,现在格拉西亚家族抛出来的橄榄枝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同样,对于艾丽西亚来说,也有必须要认真对待的理由。   现在的自己比玛利亚·临光要强。   这是她在观看玛利亚·临光的所有比赛之后得出的结论,但是这个结论中存在一个十分扎眼的悖论点,那就是对方在决赛上击败的“腐败”和“凋零”那两名异常的萨卡兹感染者骑士。   艾丽西亚设想了一下自己面对那两名骑士的场景,最好的结果应该是与其中一位同归于尽。   玛利亚·临光在那场比赛的表现堪称狼狈,但最后她却击败了那两位骑士。   比自己弱的选手击败了比自己更强的选手,这个悖论点之中,按照莱特老爷的说法,有自己缺少的某种关键性的东西——   绝对无法弥补的天赋上的差距。   鹰扬城的那场比赛自己目睹的是这份天赋开花结果之后的力量上的差距,现在自己要直面的是这份差距结果之前的那种绝望。   只有直面这两种绝望之后,自己才能清晰地明白这种差距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后,   自己才能真正地克服它带来的影响。   艾丽西亚与玛利亚隔着训练场在两端立定,格拉西亚的小马驹使用的是制式长剑,临光家的小马驹则是标准的剑盾。   “玛利亚小姐,请小心了,我不会留手的。”竖剑完成行礼之后,艾丽西亚遥遥喊了一声。   玛利亚没有回答,只是拿起盾牌挡住自己的半个身子,另一只手握住的长剑藏在盾牌之后,看不出会有什么样的应对。   艾丽西亚也不在乎有什么样的应对。   打过招呼之后,她直接压低长剑,脚下一发力,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向前射了出去!   单纯从身体素质上来说,艾丽西亚要更有优势。   原本就是倍经锤炼的七阶骑士的身躯,半步跨过那扇门之后,激活的能量循环开始反补身躯,让身体更能接受力量的爆发。   这一瞬踏步向前的艾丽西亚比起玛利亚遭遇过的萨卡兹骑士只快不慢。   玛利亚的瞳孔微微一缩,立刻放弃防守反击的想法,她盯着盾牌向前踏出一步,反过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打算在突刺的长剑开始轨迹之前直接封死对方变幻角度的空间。   一瞬间就把握住最正确的选择。   艾丽西亚不知道这是对方直觉间的选择,还是说战斗积累下来的经验,但她也没想过一记突刺就能解决问题,看着那面直接撞上来的“墙壁”,艾丽西亚脚步微微一错,直进的路线向玛利亚持剑的一侧,手里的长剑再一次向玛利亚暴露在盾牌外的大腿刺了下去。   比起轻装的艾丽西亚,装备相对笨重的玛利亚在冲锋之中并不太好改变路线,单手盾的防护面积有限,若是用来抵挡这次低高度的突刺会让自己的重心变得摇摇欲坠,她能做的应对,或者说艾丽西亚给她留下的应对方式只剩下用长剑反手劈下来。   自己的大腿会被刺穿,但这样下去艾丽西亚会被劈成两半。   这买卖怎么都划不来,所以刺向大腿的长剑如同在镜子上反射的光,以一个十分锐利的角度转化目标,径直刺向玛利亚的咽喉。   两柄长剑会在半空中交错,只要自己稍微动一动手腕,下劈的长剑就会带着突然改变角度的长剑一起劈下。   借助重力的下劈总比临时改变轨迹的剑锋更有力道,但是玛利亚却突然产生一种奇妙的危机感。   就像是她过去在与锈铜骑士,左手骑士,以及那两名萨卡兹感染者骑士战斗时一样,一种直觉超越了她拥有的所有常识,明确地警告她这样就这样劈下去的话,战斗会就此结束。   自己会输。   心念一转,在大脑搞明白这种直觉的原因前,重心前倾,已经没办法收回长剑的玛利亚做出一个十分诡异的抉择——   她主动破坏自己挥剑的重心,硬是将另一手的盾牌拉过来,横在两柄长剑之间。   叮!   向上突刺的长剑钉在盾牌上,力道如同想象中那样并不怎么夸张,但是剑锋的落点十分奇怪。   突刺的长剑只有一条直线,剑锋的落点应该十分明确,然而钉在盾牌上的位置却与玛利亚预想中的位置有大约一根手指的偏移,若是刚才长剑相交,这一记突刺会擦过自己下劈的长剑继续向前,自己的长剑大概能砍断对方的肩胛骨,但是对方的长剑会直接贯穿自己的咽喉。   怎么会偏移的?   因为盾牌的遮挡,玛利亚的长剑也没能挥下去,而在她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前,艾丽西亚就已经调整好姿势,反过来一脚踹上玛利亚的盾牌。   本就被自己破坏的重心在这一踹之下立刻带着玛利亚“噔噔噔”地向后退去,盾牌滑向一边,洞开的胸口前方又是一剑跟来。   扬开的盾牌来不及拉回来,能够挡住这一剑的只有手中的长剑。   但是能挡住吗?   玛利亚的视野内仿佛再一次看见自己的剑锋与对方的长剑互相摩擦,一片火星之中,自己的胸膛被那柄长剑钉穿。   为什么刚才那柄长剑会偏移的?   眼睛看到的东西欺骗了自己的大脑,不,不对,应该是自己还漏了什么东西。   那一瞬玛利亚没有着急去封挡这一剑,她仔细看着突刺而来的那一剑,脑海中却仿佛在回播着先前的画面。   那是一种几乎不可控的体验,就像是濒死之时的走马灯,艾丽西亚的突刺在玛利亚的脑海中变成一帧一帧被拆解开来的画面,随后无数帧画面重叠起来,那一剑的真相几乎就在玛利亚开始思考的同时就已经被玛利亚完全看穿。   剑在抖动。   准确的说是握剑的手在急速地,精准地抖动。   这种抖动反馈到剑锋之上,使得剑锋存在两根手指的偏移,配合那迅捷的突刺,迎着长剑根本看不出来这些微距离的变化,若是就这么迎着剑锋挡上去,偏移的两指距离会直接绕过封挡的长剑,如同剑锋闪烁而过,直接穿透尝试封堵剑锋的人。   这就是格拉西亚的闪剑……   玛利亚放空的思考完全容纳进这一门剑术,下一刻她也迎着那一柄长剑递出长剑,后发的长剑在她快要被贯穿的时候追上艾丽西亚的剑锋——   叮!   火花的飘荡中,丢失中心的玛利亚在地上滚了几圈拉开距离,而剑锋交击的原地,艾丽西亚握着扬起的长剑,感受着剑身反馈的令手腕发麻的震动,惊疑不定地看向翻身而起的玛利亚临光。   她已经看穿了闪剑的技巧?   她怎么能看穿闪剑的技巧?   哪怕已经被林逸告知过玛利亚·临光可能是真正的天才,然而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时,艾丽西亚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格拉西亚闪剑的核心并不在剑术本身,而是在这门剑术上承载的诸多奇诡技巧。   无论是姿势上的欺骗,还是各种从诡异角度发起的攻击,或者是引导对方产生视野的视角,以及刚才她在长剑相交时抖动剑锋的技巧,这一切施加在剑术之中的小动作共同构筑起格拉西亚闪剑的真正核心,这也是为什么格拉西亚闪剑剑术早就被无数骑士完成解析,格拉西亚家族人员却依旧能在这门剑术上占尽优势的原因。   这些剑术之外的小技巧,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被外人彻底解析。   特别是刚才的抖动,那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交锋,交手后的人只会以为是自己的距离判断出现问题导致没能挡住那一剑而已。   然而刚才那样的技巧不仅被解析,还被学了去……   哈,仅仅是看过了一眼?   艾丽西亚感到胸口有些闷,望着从地上站起来,重新进入防御状态的玛利亚,她清晰地看见了林逸想让她看见的东西:   天赋上的绝对差距。   哪怕从小就被家族长辈介绍过这些技巧,但是真正能够将这些技巧融入剑术之中,彻底将它们完全掌握时,艾丽西亚已经接触格拉西亚闪剑有十年的时间,而经过十年锤炼的她还不能将这些技巧完全运用于心,必须刻意引导出某种状况,保持某种姿势才能使用出这些小技巧。   玛利亚·临光就看了一眼,然后就能在那种重心崩溃的情况下使用出这样的技巧。   那快要摔倒的状态,换作自己连好好发力都做不到!   “艾丽西亚姐姐?”   玛利亚在盾牌后的呼声让艾丽西亚回过神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握紧长剑。   格拉西亚闪剑讲究对于攻击的预判,然而守在盾牌后的玛利亚·临光身上根本看不到进攻的轨迹,无法判断她究竟会如何动作,而自己的进攻多半会陷入先前的窘境,很难说能不能起到相应的效果,到头来还是只能用身体素质的差距来进行力量的压制吗?   但是艾丽西亚不觉得那样的压制有用。   她看过玛利亚·临光的所有比赛,所有利用身体素质去进行压制的结果就是被消耗掉大量气力后遭遇反制。   那具开始娇俏的身躯下有什么东西拧成一股坚韧的芯,根本没办法折断。   “……试试吧。”   艾丽西亚深深吸了一口气,双腿向外一滑,扎起一个稳稳的马步,随后将单手剑如同大剑一样反过来扛在肩膀,仿佛那不是一柄标准的十字长剑,而是一柄门板样厚重的巨大武器。   作为决斗裁判的林逸眉头微微一挑,他认出来这门剑术的起手。   卡西米尔重剑术。   这原本就是他在这些天教给艾丽西亚的剑术之一,不过林逸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低估了自己的优秀。   自己从碧洛迪丝小姐那里没费什么功夫就学会的剑术,放在普通人中算是有天赋的艾丽西亚这里,却是一直在入门的程度徘徊。   艾丽西亚充其量只能模仿这一门剑术,不过这门剑术确实对防御反击的战术有很强的针对性,毕竟任何防御战术只要想办法敲掉那个龟壳就算赢了大半。   只是林逸不觉得这对玛利亚·临光会有什么效果。   她能一眼看穿格拉西亚闪剑中的那些小技巧,自然也能同样地看穿重剑术的本质,说不定就在这一场决斗的时间里,她就能比艾丽西亚更快地彻底掌握这一门剑术。   玛利亚·临光是真正的天才,她有一双天马的眼睛。   你打算怎么办,艾丽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