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作者：匿友小尘
　　简介：
　　我是一位社畜，拥有正常的人生观，价值观，恋爱观。世界观在我灵魂穿越后便已经破碎，机缘巧合、顺水推舟、意想不到、逆来顺受的站在离二次元最近的岗位上……不错，我成了一名声优。
　　ps：祝书友身体健康，中彩票，以及前世当樵夫在深山里救的母狐狸这辈子终于修炼成人形来报恩。
　　校对者PS：本书时间线和现实时间线有一定差别，不要刻意较真

第一卷 为了每天的面包
　　序 穿越四顾心茫然
　　尹泽瘫坐在地上已经有接近二十分钟了。
　　但是他还没能从那灵魂撕裂般的割裂感中缓过神来。脑袋的阵痛在缓缓减轻，可他也愈加的茫然失措。
　　隐约记得正刷着手机上着厕所……可如今却两手空空，手机和手纸都不翼而飞，连嘴里原先叼着刚抽几口的玉溪也不见踪影。
　　下意识抽抽鼻子嗅了嗅，空气中并没有那股啤酒白酒加烧烤在胃里混合消化一夜后的醉人的隔夜酸菜般致命气味。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已不在厕所。
　　同样神奇的是……把他从无尽睡意中折磨而醒的汹涌便意也消失了。
　　尹泽转动着眼球，慢慢的扫视着这间陌生至极的公寓。
　　面积窄小，有收拾的痕迹但仍然显乱，就地打的地铺，被单旁是杂志和小型收音机，更远一点是未合盖的黑色笔记本电脑。柜子上贴着不少便利签，几件衣服裤子凌乱的搭在椅子背上。
　　只瞧这些尹泽多多少少都想象得出屋主人的生活日常——躺在地铺上听着广播打电脑，困了就把看了一半的杂志盖脸上睡觉。
　　思考的同时，阵痛和恍惚带来的虚无感也在消退，触感、听觉和视觉都渐渐恢复正常。
　　就好像正在从梦中醒来。
　　又或者说，终于在意识到这不是臆想和梦境了。
　　“我靠……”半晌，尹泽挤出声音。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刺入，光束中漂浮着细尘，时钟的秒针哒哒的转动，远远的能听见外面汽车驶过的声音。
　　不会有这么极致高清的梦境。
　　甚至他面前还有一碗压着书的泡面，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立在旁边，笔记本电脑的画面暂停在了某档综艺味的视频上。仿佛刚刚“他”正倒好热水准备吃喝。而尹泽的肚子现在也正恰到好处的感到饥饿。一切都是那般的无缝连接。
　　除了他真的肯定自己先前明明是在蹲坑以外。
　　不解和迷惑像是潮水似得要把尹泽淹没。
　　抿了抿嘴，有些口渴，下意识摸向矿泉水，不是农夫，而是没见过的全新牌子和logo。
　　眯眼一看，好像是日文？
　　尹泽沉默了一下，再次把视线投向杂志，便利签和笔记本。
　　手写的，打印的，做了美术效果的平假名片假名充满视野。
　　原本应该愉快度过假日，随后就升职加薪的尹泽这回是真的傻眼了。

第一章 骄傲无知的现代人
　　尹泽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像是思维断了线似得呆呆瞪着那个他完全不认识的脸庞。
　　骤然身处陌生环境，他一度以为是做梦，然后以为是绑架，即便是看着脸变了他也联想到了尼古拉斯·凯奇的《变脸》。
　　自己是不是卷入了什么机密计划，几分钟后金发黑丝的毛子美女特工就会持枪闯进，带他坐上法拉利与追击而来的敌人飙车。火箭筒在市区横冲直撞。之后会遭遇空中危机、疾风救援、核弹倒计时发射等危机，几番周折后成功大破敌人的世界清除计划，结尾在夕阳前与女特工亲吻相拥。
　　但整容也不至于连自己的体型都改变了吧？
　　指甲、痣这些姑且不提，胖瘦和骨架都变了就他娘的离谱。
　　尹泽拧开水龙头洗了把冷水脸给神经降降温。把已经及耳的头发向后抹，审视了一下。
　　典型的东亚少年人面貌，一股淡淡的杰尼斯味日系颜值，晃眼一瞅有点《情书》时期柏原崇【注：日本歌手、演员，年轻时候非常帅，有兴趣可以自行百度】的感觉，但黑眼圈和痘痘减了大分。
　　可五官脸型确实生的好，挺拔立体。
　　……可在这个情况下，哪怕天乐彦祖伊健卫健霆锋城武【注：一堆著名帅哥港台明星】究极合体。也丝毫消除不了看镜子结果不是自己的脸的惊悚感。
　　尹泽回到笔记本电脑前，犹豫着开始互联网冲浪。
　　甭管发生什么，再奇葩那我肯定还在地球上。
　　结果世界时间就先暴力瞬秒单杀了他。
　　2009年10月15日。
　　不是本机时间而是网络实时更新的。
　　尹泽先是懵了一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把键盘敲的噼里啪啦响，使出浑身解数开始疯狂搜索历史、国家、地理这些难以改变的既定事实。相比起这些，他能自如拼写阅读日文已经就是个芝麻大点的发现。
　　所幸，没有外星入侵，没有超凡进化，没有异界之门，没有生化末日。
　　七大洲四大洋都有。
　　世界现代史仍旧从十月革命开始。
　　老毛子【注：指前苏联】还是分家了，二毛【注：指乌克兰】依然光速丢人。
　　粗略一扫好像都没变，但仔细一查就让人摸不着头脑。
　　达芬奇是女性，小名丽莎，留有传世经典自画像一副。
　　诺贝尔有数学奖。
　　贝多芬只是单耳失聪。
　　牛顿是被熊孩子扔的苹果砸中的，越想越气之后发现引力。
　　老曹【注：指曹雪芹】竟然顶住把红楼梦写完了。
　　国足鸡血打爆气运加身踢进三次世界杯。
　　峰哥【注：指孙一峰，知名星际选手和解说】输给女帝【注：指Tossgirl，韩国知名女性星际选手】后不服气又打了好几局，加冕成为了“九败女人”。
　　智爷【指宝可梦动画的小智】终于被施舍了一个大冠军。
　　……
　　啊这。
　　尽管瞧着差不多，但有些地方奇妙的对不上。
　　尹泽不信邪的找那些社交软件，尝试登录他自己的账号，结果有些平台压根就不存在，要么就是无此用户。
　　平行世界……尹泽联想到了这个。
　　庞大的世界都抖动脱离轨迹，他区区一介普通人的痕迹怎么可能还留存。
　　尹泽勉强的笑笑，试图消化这场神的恶作剧。
　　精神和思绪跌宕起伏，肚子也在咕咕叫，他干脆吃起了那杯快泡烂了的杯面。几分钟就滋溜的一干二净。
　　然后脑袋空空的大字仰躺在地铺上，幽幽的说了声。
　　“草。”
　　一字道尽千言万语。
　　指不定我再叼根烟去厕所蹲着会有转机。
　　脑袋一团浆糊的尹泽，冷不丁被刺耳的来电声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的翻找出手机，一时间有些迟疑接不接。
　　毕竟已经发生那么诡异的事情了，接了这个电话该不会一到晚上就被女鬼缠死吧？
　　这个世界是不是存在奇奇怪怪的东西？
　　虽然网上查不出来，但是仍然存在常人所不知的黑暗面，也就是里世界。
　　比如本源被邪魔吞噬，地球母亲危在旦夕，这个世界的人已经被感染，失去战斗潜力，于是集合力量刻下召唤阵抓取其他位面的天才，希望勇者能带领人类战斗。
　　他就是这个倒霉的勇者。
　　但如果有一堆异性战斗伙伴，倒也可以抚慰一丝丝悲愤的心情。
　　惴惴不安之时，不自觉精通日文的他再一看备注名——班主任。
　　草。
　　尹泽迷茫的抓抓头发，按下接听。
　　不耐烦的质问声顿时利剑般杀入耳朵。
　　“泷泽君，今天还是没来上课，昨天不是已经向我保证好了吗？”
　　“……”
　　“男孩子违反承诺可是没有骨气的表现，再怎么逃避，困难也不会自己消失。你已经请假一个多月了，这可是临近毕业的关头啊，真的打算就这样结束吗？”
　　“……”
　　沉默令对方更加不满。
　　“你打算今后的人生都像这样学做鸵鸟，装傻充愣的度过吗！想要成为一碰就碎的玻璃！软弱的，丢脸的，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吗！”
　　尹泽试着张了张嘴，他本能的想说家乡话，但舌头有自己的执着，他绞尽脑汁整理大脑，双语切换。
　　最后就挤出一句音调怪异、没头没脑的迷惑级别为十的日语。
　　电话那头的女教师好像捕捉到了他的反应，略微愣了下。
　　“哭和眼泪，能解决问题吗？”女教师的话语铿锵有力。
　　尹泽无助捂脸。
　　“老师知道，你们这个时候正是一生中最敏感纤细的阶段，诚挚的感情得不到回应会失望伤心也可以理解，但就此沉沦下去，你觉得就可以改变他人的想法了吗？”紧接着那头开始了用苦良心的长篇大论。
　　“我，我没事。”尹泽大半天，好不容易才干巴巴说出句正常话。
　　“什么时候回校？”女教师强硬追问。
　　“呃，后天？”
　　“昨天你说明天，今天你说后天，大后天你该不会就说明年？！”
　　“后天！后天肯定来！你信我！”
　　“后天我会直接上门找你！”
　　尹泽看着被粗暴挂断的电话，有些心累。他倒是想直接说你打错了，可这能怎么解释。
　　忧心忡忡的原地转了几圈，他开始四处看看这间小屋。看模样得是租的，基本都是一个人起居的样子。冰箱里存了吃剩一半的快餐和饮料，专门腾了一块地方摆些穿着清凉的塑料小人。从衣服里抖出了钱包，里面有证件和一些纸钞。
　　学生证上的头像拍的很奇怪，明明挺帅一人愣是眼神有点畏畏缩缩，忧郁，看上去憨的很。
　　泷泽悟……
　　叫这名啊，那这小兄弟就算是死去了吗。
　　心情真的很复杂。
　　抱着再找点线索的想法，又是一阵翻箱倒柜，最后在抽屉底发现一部记事本。
　　是日记。
　　这年头正常人谁会写日记？他自己也就小时候装模作样写过半个月然后就彻底忘记更新了。
　　尹泽嘀咕一句，默默开始偷看。
　　时间线是上高中开始的，前面写的都是流水账日常，乏善可陈。不过也足够他构建起基本人物形象。
　　平平无奇的在校高中生，一直没有加入什么社团，热衷打工。闲暇时间看漫画，经常追番剧。
　　某位叫惠香的女孩子经常出现在字里行间中。
　　重组家庭，有写对继父的抱怨。似乎不愿意加入老妈的新家庭，所以一个人租房，只会偶尔会打电话联系。
　　也因这个，不喜欢向他们索要金钱，努力打工想自立。未来如果可以，希望能投身自己喜欢的动漫行业，为此有攒钱购买数位板，做朗读练习。
　　日记翻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文字忽的变得激动了起来。
　　惠香的好友发现了泷泽藏着掖着的小心思，带着班级里的人拱火。
　　家庭原因让泷泽不自信，甚至有些自卑，缺少交心的朋友，加上从未刻意掩饰阿宅的爱好，书包里的轻小说不幸被倒了出来。
　　同学们翻开大胸精灵妹子的诱惑插画，嘻嘻哈哈的指点江山互相传阅，一时间教室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息。
　　惠香作为事件中心人物，自然是嫌弃的让好友赶紧停下闹剧，并尴尬的当面拒绝这份纯纯爱恋。
　　在遗憾的嘘声和口哨声中。
　　少年有些心态爆炸，在众人们那仿佛能让人窒息淹没的视线、哄笑声中，拿起书包落荒而逃，旷课至今。
　　日记的末尾，充斥着愤懑和烦躁，已经成为发泄的树洞一样的东西，负面情绪很重。
　　尹泽本来感慨少年人就是脸皮薄，可转念一想自己上学的时候也没好到哪去。
　　当年数学课打盹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被赶到黑板前解题，背后的视线如同针扎。
　　那时真是臊皮的紧，耳朵都通红，哪怕下课了都感觉还在被笑话。
　　而这碰上的，可是暗恋对象被当众揭发、阿宅属性被公开处刑、集体现场观看喜爱之情被干脆拒绝的至高三重迫害。
　　这事儿怕是都沸沸扬扬传遍全年级了，回去的话肯定又是一波嘲笑，鬼才会想回去上学。
　　再翻了翻，尹泽叹了口气，随后妥善把日记放好。
　　一时间尹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泷泽再倒霉也没他惨。
　　二十多年的人生因为晨间拉肚子而被一刀斩得干干净净。
　　真就瞬间变成孤魂野鬼呗。
　　“先去买包烟吧。”
　　尹泽垮着脸拿起钱包，带好钥匙出门。

第二章 十里坡剑神
　　明明就是个拿时薪的打工仔，却非要严加盘问自己是否已成年，日本服务业精神令人感动。
　　即便尹泽举手投足间都是社会油条的坏习惯，减龄的长发一旦往后梳绑上小辫瞬间化为潮流男儿，售货员也坚定社会人员的底线，换了包pokey棒【注：一种由日本江崎格力高株式会社生产的日式零食，主要为巧克力棒，以食用时所发出的声音的日语拟声词得名】给他。
　　好吧，也行。
　　二指夹棒，拇指轻弹，亚洲蹲于街头，眼神迷离，pokey棒被吃得咔擦咔擦响。
　　……虽然被拐卖了，但还得活下去。
　　首先拖到高中毕业吧，至于考大学那想都不用想，这不是闹嘛，就记得个九九乘法表了。
　　直接灌顶母语级日语技能还是值得高兴的，很实用，以后回中国还能投国际公司简历。不过目前来看还是做做老本行攒点钱，慢慢适应这儿，再做打算。
　　这就是他身为技术工的好处，大富大贵什么的不去多想，至少饿不死人。再说这里是日本，可谓优质市场。
　　泷泽剩的钱还能挺一个月，倒也不那么急，再买点吃吃喝喝的东西就回家了。
　　其实硬要说两人间能有什么缘分，那可能就是都在练习绘画。
　　尹泽之前是游戏这个大蛋糕产业里毫不起眼的一块无名方砖，辛勤的工具人，被甲方肆意羞辱的卑微原画师。
　　摸爬滚打从业几年，眼看着可以跳槽过去当回主美，过把只起草图，随口建议，白日摸鱼的美好日子。
　　结果就被扇到这里，真是有苦说不出，有泪憋心中。
　　尹泽打开一罐冰冻肥宅水，叼着巧克力棒，边摸着下巴边上网。
　　他这一行吧，高手如云，群魔乱舞，下个鱼饵能钓起一群克苏鲁触手。
　　克雷格·穆林斯自然是永远の神。
　　这个时间点，佳佳哥应该已经转战国外，光剑兄不久前成功在DW拔得头筹，杨奇【注：游戏科学制作人】的斗战神在做了，一批日后耳熟能详的Top们都开始发力。
　　马上就要迎来黄金浪潮。
　　念到此处，尹泽手指颤抖的夹断了pokey棒，欲望与野心在燃烧！
　　那我这位拥有未来10年审美积累和眼界的平行来客岂不是要雄起？届时开班那还不是名利双收？
　　这波啊，这波是十里坡剑神！
　　正幻想着女粉丝纷纷留言求指导时，就刷到一张CM的习作，定睛一看，大神的伟力便令他脸色苍白。
　　好吧，顶多十里坡万剑诀。
　　电脑里存有一些画稿，想必就是泷泽抽空之余做的练习，以他的眼光来看，自然是造型和设计都有所欠缺，但贵在坚持。
　　就日记里的口吻，泷泽想做的应该是漫画家或动画师。
　　唉，明明是个务实的人，梦想却这么不现实。
　　两种职业，一个是日本最不缺，一个是日本最惨作画人，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虽然我们学习绘画本身就已经很想不开了。
　　找到数位板，板面上已经有明显的划痕，相互纵横交错拼成近乎一个圆形。
　　看见这些痕迹，很有些感触。
　　交换接力棒吧，尹泽轻轻说了句。
　　点开软件，打开一张反反复复钻研的练习，尹泽挥笔修改。
　　快接近傍晚的时候，他跑到附近的打印店，将那张改好刻画完毕的稿子打印出来，回到屋内，放在不锈钢盆里烧了。
　　我把你的梦想稍微画了点妆，希望你可以收到吧。
　　也许是这幅躯壳还残留着少年的情怀，看着稿子逐渐化为灰烬，他没来由的觉得不甘和心酸。
　　收拾好残灰后，他再次在网上搜寻工作。
　　这个过程枯燥无味，离租房近的先看一圈，待遇声誉好的再看一圈，风格适合否看一圈。扒了个个多小时基本挑了不少。
　　窗外也早已是一片夜色，绚烂的霓虹闪烁辉映成河。尹泽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就地一躺，盯着天花板开始酝酿睡意。
　　明天会怎么样，今后会怎么样，说实话感觉很虚无。
　　但是“来都来了”。
　　除了既来之则安之，也没有其它选择。
　　明天他打算画些作品好去投简历，二来再通过一些渠道了解下泷泽。后天返校跟老师请示下毕业问题。
　　迷迷糊糊间，就坠入梦境。
　　少年憋着气用力蹬着自行车踏板，身后的男人扶着车尾帮助保持平衡，眼见上路了再松开，结果自行车顿时歪歪扭扭起来，少年惊叫着摔了个小跟头，身后的男人见状插着腰笑着奚落亲儿子。
　　炎炎夏日，一大一小穿着同款短袖和裤衩子盘坐在摇晃的风铃下。伴随“开始”响起后，俩人呼哧呼哧的比赛啃西瓜，腮帮子鼓成仓鼠模样，吃的汁液和瓜子飞舞，弄脏一地，最后被幽怨的老妈赶出门外，蹲在附近的便利店影子下舔廉价冰棍。
　　运动会开幕式做表演，参与赛跑和拔河，前来观战的老爹总是保持激情在应援，时不时举着相机猛拍。
　　一起回家的路上发现孤苦伶仃的幼猫，抱回家后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了老妈喂养。
　　掐着时间守在电视前看特摄和动画，他扮演正义的战士，老爹是顶着锅盖做头盔的邪恶反派科学家。最后自然是他骑在反派头上，宣布了胜利。
　　碎片化的光景闪烁着。
　　时间像是被神明拨快。春夏艳丽、秋冬风雪、河堤的四叶草、放学后的秋千、傍晚的丛间虫鸣、洗褪的制服、咕噜咕噜的老风扇……
　　慢慢，不知何时，已经不住那个街道，家里只有老妈与那只越来越胖的橘猫。
　　突然有一天胖橘也死了，随后，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立在玄关，提着礼物，脸上带着局促和礼貌的笑容。
　　饭桌变成了席地而坐，晚间爱看的悠闲综艺也变成了深夜档动画，租房可没有夏季的小院，叮叮的风铃。自行车还没学会，但没人会耐着性子扶。
　　成长后看这个世界，入眼更多的都是灰色，城市间虽也有鲜艳的色彩与光芒，但大多数都是商铺招牌与霓虹广告罢了。
　　翠绿欲滴的树荫，带着活泼笑意的晚风，渐渐感觉不到。
　　翻开陈旧的漫画书，把动画碟播放，只有这里面的世界没有变，时间没有流动。
　　屏幕里主角笑的纯粹，与伙伴们旅行在奇异未知的大地上。依稀可见，屏幕外，那对在电视前过家家的父子身影。
　　所以他行动了，怀揣着怀念与展望，模仿着去绘画，去诉说。
　　尹泽睁开眼睛，下意识伸手抹了把脸，全是眼泪。
　　他撑起身子，看了看时间，凌晨六点，窗外的天刚刚蒙蒙亮。
　　梦其实很快就会消失，说不定醒来后几秒内就忘掉大部分。
　　尹泽昏昏沉沉的回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影。
　　那些是泷泽悟的童年和故事。
　　隐约还能感受着梦中“自己”的悲伤与失意，但在苏醒后，这些心思便渐行渐远，不再那般的身临其境。
　　自己和泷泽之间，或许还有一根细细的线，传递着灵魂的残余。这根线是紧绷着的，慢慢就会被拉断。
　　尹泽沉默的坐着。
　　“其实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少年这个词，原本就同时包含了精彩与绝望，幼稚与天真。有的羽翼初成，有的折坠山谷。
　　尹泽去厕所洗了脸，踱步到窗边，靠着窗沿眺望暗灰色的东京，晨风拂过留着水珠的脸颊，顿时清凉。
　　老神在在的叼起一根巧克力。
　　可惜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实在是拉不下脸像你那样哭一场。
　　本该是最先说的，晚了两天了。
　　他顿了顿，用被动精通的日语说。
　　“初次见面，泷泽君。”
　　我会帮你画下去，毕竟这也是我的职业呢。
　　尹泽温和的笑了笑，回身煮泡面，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今天就让这身被国内憨憨甲方们苦心刁难而磨砺出的实力彻底展现吧！
　　我正是工具人之皇！
　　目标！投三十家公司简历！
　　大半个上午过去，深谙流水线生产商图的尹泽已经出了好几张UI。他打算下午休息会再画点角色设计。
　　这久违的准备作品集，还不用因反馈而疯狂修改，仿佛又回到那个热血求职的年轻自己！
　　说来也是，这副身体可是正值青春，熬两个夜睡一觉就精神百倍。
　　冲冲冲！
　　此时电话铃声大作，尹泽顺手接过。
　　“喂，你好。”
　　“你好，泷泽先生，我是柏井一平。因为昨天发你邮箱没有回复，所以感觉还是打个电话比较好。”
　　“……确实没注意看，请问是什么事？”尹泽自然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今晚有个新入社的欢迎会，在代代木这一块。”
　　“入社？”尹泽说，“不会打错了吧，我才高中生啊。”
　　我简历这还没投呢。
　　“请问是泷泽悟吗？”那边闻言也有点困惑。
　　“是啊。”
　　“那没错啊。”
　　“不是，啥公司啊？”尹泽又问。
　　“I'm Enterprise啊，你之前还是以优秀评定选拔成功的啊。”
　　“……这？那这公司是经营什么业务啊？做外包还是做研发啊，我聘的美宣还是设计？”
　　这泷泽偷偷摸摸，不声不响的都找好岗位了？
　　“都什么呀，我们是事务所啊。”柏井一平也有点愣愣的。
　　“事务所？介绍什么的？”
　　“配音啊。”柏井一平理所当然的说。
　　“嗯？”
　　“声优事务所啊！！”柏井一平终于发出呐喊。
　　“啊？？？！！！”

第三章 社畜搜集列车
　　尹泽对着打开的衣柜沉思着。
　　一方面纠结穿搭，一方面消化突发状况。
　　怎么回事？
　　不是想做动画师或是漫画师吗？
　　怎么这就成已经入所的在籍配音演员了？！
　　你那么多绘画练习难道只是一种备胎路线的铺垫？该死的你这是背叛！
　　话说回来，这想要打入业界的决心是真的坚若磐石啊……
　　尹泽有些脑壳痛，但电话都打过来了，还是得去一趟的，他讲心里话，愿意去尊重泷泽的付出。
　　那穿什么衣服比较好呢？
　　据说日本职场苛刻的一匹，跪舔上司皮鞋兴许是夸张手法，但头被摁进火锅却是实际事件。后辈不能驳前辈嘴，给你一万日元就叫你去买瓶罗曼尼康帝【注：一种名贵的法国葡萄酒，一万日元买不了的那种】，买不回来就倒贴钱，贴到买到为止。
　　啊这。
　　尹泽作为雾都【注：因重庆多雾，因而用雾都代称】崽儿颇有性格。
　　上班嘛，我出力气老板给钱，公平合理，说恭敬些那就是给饭碗的衣食父母。但在这之上还想当皇帝做王爷那恕不奉陪。
　　……除非真的打款打的我无法拒绝。
　　而且好像他们认为跳槽可耻，是能力不够忠心不行的体现。经常做个一年半载就跳的尹泽对此十分心虚。
　　我不会被加冕为“三姓家奴”吧？
　　毕竟现在还是未毕业的高中生，穿轻松的便装还行，但职场严肃，是不是不该那么松懈，正经些更好？
　　喜欢裤衩和拖鞋就出门的直男为此烦恼着。
　　最后还是觉得成熟些靠谱，但在翻遍衣柜，只搜刮出一套IT圈经典浅色格子衫和运动裤后，尹泽才知道自己的烦恼是多么的多余。
　　头发还没来得及剪短，为了显的精神，照例先后梳扎个潮流小辫应付吧。
　　套上磨损程度为久经沙场的军绿色运动鞋，尹泽忧心忡忡的出门了。不知他这位异国社畜面对更专业的日本社畜尚能饭否。
　　日本出租车都不是正常人能坐的【注：平均起步价两万五千日元，确实不是正常人能坐得起的】，但地铁那跟麻花迷宫似的路线图也让人头皮发麻。东京地铁是世界上最忙碌的城市轨道交通系统之一。尹泽盯了展示板好久才找到那比指甲盖还小的站名。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尹泽还没来得及喊救命就被一堆面色疲惫的上班族包围，如同大海中的沙粒冲走。
　　大腹便便的秃顶中年、戴着口罩的眼镜男、眼神无光领带松散的实习生。他无法抗拒的卷入社畜三途川地狱绘卷中。
　　车厢里虽然有空调，但空气无比浑浊，社畜们保持惊人的缄默，仿佛在哀悼自己的青春时期，不时发出叹息和咳嗽。
　　尹泽被挤在角落里都不敢吱声。
　　列车幽灵般的在地下隧道里潜行，每隔段距离都有隧道灯忽闪，照亮车厢里的人群一瞬。阴影参差不齐，一片锁在玻璃橱柜中的木偶，人们的脸都如同凝固住的雕塑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失去生命动力的蜡像与群尸。
　　这，犹如实质般的劳累感！
　　在这些顶级打工仔，城市螺丝钉，资本工具人面前，尹泽根本不敢自称是劳动者。
　　好不容易等到了站，他就奋力挣脱泥潭奔出列车。
　　要在这样的地方成为一般社会员吗？
　　自诩潇洒的男人已经开始感到恐惧。
　　垂头丧气的行走在陌生的街道，特意去寻找结伴归家的女子高中生问路，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一条散发着烟火味的美食街。
　　一眼望去还是那群下班的公司社员，三三两两喝的脸红，勾肩搭背，嘻哈的插科打诨声从店里飘到街上。
　　对比着各具特色的艺术字招牌，又走了几分钟才找到邮件里提的地方。
　　看门面就是间普通的喝酒聊天场所。走进去便立刻听见碰杯声和烤肉香味。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端着餐盘的服务生隔着好几米打招呼。
　　“我是来参与公司活动的，IM啥啥的那个。”
　　“I'm Enterprise吗，那请进去第三间包房。”
　　“喔多谢。”
　　“不客气……18号桌的花生酱啤酒到了！”服务生忙不迭继续工作去了。
　　这是什么奇葩酒，路子这么野。
　　尹泽寻到包房，隔着门都听到欢声笑语声，他敲敲门。
　　开门的是位戴副金丝眼镜，头发与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散发着高级知识份子气质的高挑男子。虽然都是白衬衫腕表和西裤的配置，但显然不是郁郁寡欢的社畜。
　　尹泽和对方互相对视几眼，对方便立刻认了出来，微笑的伸出手问候。
　　“是泷泽君吧，我就是先前通知你的柏井，你可是迟到十多分钟了喔。快进来吧！”
　　尹泽也笑脸盈盈的握手，随口寒暄着。
　　在场的大概有十多人，坐了两个桌子，看起来都是年轻人，正是气氛最火热的阶段。眼见迟到的总算姗姗来迟，外向些的便开始起哄。
　　尹泽对此熟门熟路。
　　“路上耽搁了，真不好意思，我先自罚一杯！”
　　按顺口说该是三杯，但他怕是那什么花生酱邪道，稳妥起见就一杯得了。
　　柏井一平忽的闪现过来，目光灼灼。
　　“泷泽君，你不是在读高中生吗，未成年可不能饮酒啊。”
　　“……好像的确是。”
　　“位置给你留着的，就在那，喝些橙汁吧。”柏井一平抚掌而笑。
　　两三个年轻人也被逗乐了些，对着他说。
　　“现在就想做大人可不行哟，回去被妈妈闻见了是会被打屁股的。”
　　“但是气势我已经感受到了，开一瓶菠萝啤酒吧少年！”
　　“还是喝我这个清水吧？”
　　“什么水啊你那明明是清酒吧，学生君喝一口就倒了那是很麻烦的。”
　　“说的也是，哈哈哈哈。”
　　啊这。
　　竟敢看不起我，竟然以为我只是想装大哥。
　　尹泽有些气愤。
　　这真是太好了，应酬是很麻烦的。
　　满意的在柏井一平示意的空位坐好，这才慢悠悠的打量周围。
　　好像带头的就是柏井一平和一位中年大叔，此刻正在进行声情并茂的讲话，恭喜诸位选拔成功希望再接再厉未来实现理想云云。
　　讲完就开始自我介绍，这个环节好像就是因为他迟到了才按捺到现在。所以不少人都互相初步认识过了，隔壁那桌起码就很自然。
　　……他这桌，好像意外有些冷漠。
　　“喝饮料吗？”尹泽主动拧开瓶盖，询问周遭。
　　没喝啤酒的几人笑着说谢谢并把杯子递过来。尹泽给他们倒完后，又朝最近的两边问。
　　左手边的男生见到他看过来，赶忙双手举起杯子到饮料瓶口下，说了好多声感谢。倒好后喝了一口就放在桌上，偷偷望着隔壁桌的介绍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尹泽又朝最后的右手边。
　　一个短发的女孩子，压根都不看过来，只是埋着头看手机低声说了句话。
　　“我不喝，谢谢。”
　　“……”
　　他郁闷的喝了口水。
　　慢慢的自我介绍终于轮到他这桌了。
　　“泷泽君你先来吧。”不知为何似乎挺看重他的柏井一平笑着说了声。
　　尹泽便也主动的站起来朗声说。
　　“大家好，我是迟到时间十分半的在校生泷泽悟，兴趣爱好是睡觉，画画和打游戏。今天能与各位一遇真是大好缘分，希望可以共同进步，互相督促。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彼此携手构建企业的大好新未来！实现个人价值！须知加班费里出高薪呐！”
　　“甲方的诉求不麻烦，老板的指责不可怕，浑水摸鱼才最可耻，人人十斤力十斤汗，反哺这公司与企业，才能收获更灿烂的福利与待遇。乘风破浪披荆斩棘！世界和未来曾是祖辈的，是父辈的，但终究是我们的！”
　　尹泽语气激情，柳橙汁被举出二锅头的感觉。
　　柏井一平还好，但身边那位似乎也是公司的中年人很是欣赏。
　　“说的好，多么正直的三观和理念，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
　　在热烈的掌声中坐下后，按照这节奏，要么是左边的男生或是右边的女生接第二个。
　　尹泽下意识先看向左边。
　　感受到道道目光视线，男生顿时更加局促，站起来双手小动作不断，微微鞠躬，声音带着紧张。
　　“各位晚上好，我是松冈祯丞，北海道出生……诶，那个，希望能相互进步，继续提升演技。”
　　没有前一个人的落落大方，发言也很短。只收获了断断续续礼貌性的掌声。
　　继续。
　　“我叫岩泽俊树，很荣幸跟大家成为同期，今后让我们友好相处，为同样的目标奋斗吧！”
　　“佳村遥，从小喜欢动画，能够这样进入业界有种已经圆梦的感受，但其实接下来的路还很漫长吧，我们能够到最后也没有遗憾就太好了。”
　　“铃木千寻，喜欢打游戏，擅长竞技类，有同好可以私下交流心得体会。”胡茬没有刮干净的人说。
　　“藤海中诚，个人没事的时候喜欢随便画些东西，很喜欢伦勃朗和门采尔的作品。”帅气的年轻人绕着头发。
　　“彰山小鹤，出生在海边，爱好是驾驶帆船出海，很喜欢船只，有搜集舰船图鉴。”嘴角始终噙着一丝微笑的少年话语醇和。
　　……
　　很快轮到最后一位。
　　还穿着校服的短发女孩早早收起手机，起身鞠躬，悄悄的扫了一眼众人，声音显得清脆纯真。
　　“佐仓绫音，高中一年级在读生，喜欢绘画和读书，请多指教。”

第四章 人生是什么
　　一番结识，几番鸡血宣言后，迎新会便进入到自由攀谈的阶段。
　　尹泽自己是敞开了肚皮吃，白嫖一顿酒菜不吃饱着实有些可惜了。
　　桌上的人也纷纷交杯换盏，尽是欢声笑语。
　　“今天年纪最小的就是泷泽和佐仓了吧？”佳村遥是位气质成熟的御姐系漂亮女子，也是炒热气氛的好手，这里有意将二人拉入谈话。
　　“虽说是这样，但已经是高三了，而且临近年末，来年就迈入20岁了。”尹泽笑着接话。
　　“为什么会想成为声优呢？”佳村遥好奇的问。
　　“……偶然吧。”
　　“真是个谦虚的家伙啊。”岩泽俊树看上去是典型的活力四射的大学生，笑容有力，“我听说你的测试成绩是这一期最好的，单纯的偶然可做不到这种程度。日播研【注：指日本播音演技研究所，是日本的一所声优养成学校，学制两年】要从基础科开始学起，我们可都是慢慢考上来的，即使是这样，入所选拔也大概率会落选，松冈去年就失败过一次。别看他那样，他在养成所的表现可是很棒的，为此还接受过杂志采访呢。”
　　“这个，失败谈还是别说了吧。”被提到的松冈祯丞歪歪头，露出颇为不好意思的笑容。
　　“说实话确实存在运气成分。”尹泽模棱两可的回答。
　　“能通过难度高超的新人育成考试，成为免除学费的特待生，此外再在初次考察中取得优秀入所。”岩泽俊树抿了口橙汁，“你呀就别再谦让了，我们会郁闷的。”
　　“在一年内就做到这个地步，好厉害啊。”松冈祯丞轻声说，很是感慨。
　　“总有一些人天生适合一些行业嘛。”
　　……听起来泷泽很猛的样子，尹泽咀嚼着鲜嫩到位的牛肉想。
　　“小佐仓呢？”佳村遥笑着又看向时时在摆弄手机的女子高中生。
　　尹泽也是这时候才好好看清就坐在近处的女孩子的模样。
　　柔顺光泽的黑色秀发已长过耳，脸颊还带着稚气的婴儿肥，脸色红润健康，藏在丝丝刘海后面的眼神像是小动物在谨慎窥视多变的世界。
　　尽管化着符合学生阶段的淡妆，可唇釉抹过的唇部果冻般晶莹透红，让她平白多了一分早熟的艳丽。
　　她跟尹泽的视线忽的对上，旋即小鹿受惊般的飞速移开。但很快又挂上得体的笑容答话。
　　“觉得会是份有趣快乐的事情，所以就好好努力了。”
　　“平时喜欢看谁的书呀？”
　　“……向田邦子【注：日本知名女作家，主要作品有《七个孙子》、《邻家的女人》、《寺内贯太郎一家》等】的。”
　　“没想到是这么昭和的回答，小佐仓喜欢有年代感的事物吗？”
　　“父亲喜欢，我是被感染的。”
　　“怎么样怎么样，学校里有人知道你即将声优出道了吗，特别是爱看动画的男同学？”
　　“那个……身边还没有关系能好到告知这件事的朋友。”
　　“这样啊，话说现在课业负担重吗，真正出道的话得平衡学业还是挺难的。”
　　“父母会帮助我的。”
　　慢慢的进入了女子对谈。不过基本都是佳村遥在询问，佐仓绫音被动回答。
　　掌控气氛，不想有人受冷落真是件费心的事情啊。
　　“大家来干一杯吧！”尹泽提议。
　　众人站起来，玻璃杯碰的叮叮响，一顿祝语后，落座后一问一答，略显尴尬的女子谈话也恰当的结束。
　　“我也去那边问候下。”尹泽倒满果汁走向隔壁桌。
　　另一桌都是社会人，抛个包袱绝对会有人抬一手，来往间很是轻松热情，加上两位经纪人都在座，一时间尹泽都还回不来了，留在那边吹牛。
　　“松冈，我们也去打声招呼吧。”岩泽俊树见状说。
　　“这，说些什么好？”松冈祯丞闻言有些犹豫，他对此颇为苦手。
　　“这有啥好打腹稿的，走走走。”岩泽俊树强硬的拉着松冈祯丞凑过去了。
　　佐仓绫音瞅了瞅热火朝天的那边，刺鼻的酒精味隔着老远飘来。小女生不自觉皱了皱眉，再次看看时间，耐着性子等下去。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尹泽几人才回原位。
　　那边越喝越上头，一直用果汁作酒陪的尹泽真真切切喝了个饱，更别提松冈祯丞和岩泽俊树这俩真喝的了，两个都脸色涨红眼神迷离。
　　那位三十多岁的经纪人已经把领带解下绑在额头上跳能剧了，一堆人打着拍子。
　　如此以身作则，刚入所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自然不会落后，有人脱衣服想玩相扑solo。
　　柏井一平也有些晕乎，胸口都滴着酒渍，但始终保持一线清醒，他扫了眼精致的腕表，最后主动说迎新会差不多该结束了。他拽起跳舞的同事去前台结账开票。
　　剩下的人走出店，呼吸着室外的清新空气，老大哥类型的人在发香烟。有些人认为不够尽兴，商量着进行第二场，去卡拉OK之类的。
　　很快大部分人就决定去最近的娱乐场所开启二番战。
　　“那改日再见。”打算乘地铁的佳村遥摆了摆手，“话说你俩没事吧？”
　　“小问题，对吧？”岩泽俊树搂着松冈祯丞的肩膀哈哈大笑，两个人挨着一晃一晃的，“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门口很快剩下孤零零几人。
　　“小佐仓打算走路回去吗？”
　　佐仓绫音不动声色的离满身酒气的二人远些。
　　“我坐车。”
　　“出租车的话可以一起吗，车费就由我们付吧，毕竟是大人呢。”
　　“谢谢，不用了。”
　　“也是啊……要是松冈没忍住在车里吐了就不好了，走吧松冈，我先送你回去。”
　　松冈祯丞摇了摇头，有些没力的蹲坐在街头。
　　“肚子难受吗，行，先歇会吧，我去便利店买点水来，小佐仓你照看他几分钟哈。”
　　佐仓绫音看着已经不会走直线的岩泽俊树以及难受抱着头蹲着的松冈祯丞。
　　所以说干嘛喝那么多啊，她悄悄嘀咕着。
　　松冈祯丞似乎确实有些反胃的样子，干呕了好几下，双手有下没下地敲着自己的头，喃喃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佐仓绫音见他这幅样子，试探性的凑凑头。
　　“……那个，你还好吗？”
　　听到有人叫，松冈祯丞有些反射性的回答了声“是”出来，旋即转头，带着些许血丝的眼睛幽幽盯向女子高中生。
　　佐仓绫音顿时后撤一步，本想说些什么，但感觉这人一直盯着她，越来越下意识离远。
　　“佐仓桑。”松冈轻轻出声，视线变得虚无起来。。
　　“呃？”
　　“你说——”松冈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夜空，“人生是什么呢？”
　　“？！”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问题从遇见不久的年上醉酒男人口中吐出，才升入高中部不久的女孩对此无言以对，甚至有些小害怕。
　　无比混乱的时候。
　　背着已睡死的同事的柏井一平和提着塑料袋的尹泽走了出来。
　　“松冈君是喝醉了吗？”柏井一平瞧见坐在街边的人愣了下。
　　“我想是的。”佐仓绫音默默点头。
　　“唔，我正好要送大川先生回家，松冈也一起跟我坐出租吧。”
　　“岩泽桑刚刚去买水了。”女孩补充。
　　“那我找他一起走吧，对了，你是怎么回去？”
　　“父亲会开车接我，”
　　“这样啊，泷泽君你不着急的话可以在这陪下她吗，毕竟已经九点半了，这美食街难免有喝醉的人，你留一会总是好些。”
　　“当然。”尹泽笑着点点头，“经纪人老哥放心先送他们走吧。”
　　没隔多久又成了独处。
　　女孩归心似箭的在街头张望着，尹泽倒也心安理得的寸步不离。
　　形形色..色的人带着酒气和欢声笑语从眼前路过，热闹非常，这让彼此之间毫无言语的二人略感尴尬。
　　“你提着的是什么？”或许是家教优秀的缘故，佐仓绫音首先询问出声。
　　“我们那桌剩的一些菜，我觉着做得都挺好而且不便宜，浪费可惜了，打包回去能管两顿。”尹泽如实说。
　　“喔……”佐仓绫音点头。
　　气氛又冷了下来。
　　“我看你没怎么夹菜，晚上回去不会饿吗？”轮到尹泽好奇的问。
　　“减肥。”言简意赅的回答。
　　“那也不能亏待自己呀，再说你现在看起来就挺可爱的了。”尹泽对此清爽一笑，顺口就是连消带打的好话。
　　“啊哈哈，是吗？”女孩只是不失礼貌的干笑两声，又挪开一步。
　　小姑娘真内向啊，尹泽默默的看着已经保持着八步以外距离的高中女生想。
　　好在很快，雪亮的汽车灯切开这片缄默空气，铮亮漆黑的轿车驶来停靠在他们前面。尹泽歪头盯了车型几秒，再看着已经迅速熟练拉门而入的女生。
　　这……富二代？
　　坐在车内驾驶位的男人放下车窗朝他和蔼的笑了笑示意，尹泽提着袋子不好挥手，便鞠躬回礼。
　　等红色的尾灯消失在闪烁的霓虹中后，他才叹了口气，准备碰运气看能不能赶上末班地铁。

第五章 同样的夜空下
　　“和同事们相处的怎么样？”
　　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把着方向盘等待红灯，看了眼坐在副驾驶位，一副燃尽了似得女儿，忍不住笑了。
　　“一堆吵吵闹闹的男人。”佐仓绫音那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一撇，闷闷不乐的说，“酒气熏的人难受死了，喝醉的丑态又一个比一个难看，酒又不好喝，我真搞不懂。”
　　“这也是社会的一面嘛。”父亲闻言，如我所料般的哈哈一笑，“但如此一来你也能理解为父的辛苦了吧。”
　　“你要是敢醉醺醺的样子回来我绝对让妈妈不给你开门，就算进来了也只能睡沙发的！”亲女儿恶狠狠的说。
　　“……不能对劳苦中年男多些温柔吗？”父亲唏嘘，“我得说一句啊，普通成年男性想在这种社交场合滴酒不沾可是很难的。”
　　“不喝酒就没办法说话了吗？”佐仓绫音轻哼。
　　“在这个场子里玩就要按着规则来呀，特别是有求于人的情况下。”
　　红灯转绿，轿车平稳起步继续行驶，父亲老神在在的说。
　　“所以我在努力工作，只要坐了头把交椅，就是被敬酒的那位了。届时就不会醉醺醺回家，绫音也不会把我赶走了。”
　　“那我以后也要找当社长的男友。”女孩灵动的眼睛一转。
　　“可是那一群人的平均年龄少说也得四十岁往上吧。”父亲顿时露出为难的表情。
　　“一定存在年少有为的啦。”女孩昂起头。
　　“都什么时代了，还年少有为，我看年少继承还差不多。”父亲对此不屑一顾，旋即又想起了什么，“喔对了，刚才我见还有个小伙子陪你等，看上去好像和你一样也是个学生。”
　　“……啊啊，他高三吧。”佐仓绫音回想。
　　“哦呀，以前养成所的同学吗？”
　　“才不是，他是插队生，通过特殊考核直接进来的。”
　　“原来是个优秀的人才。吃饭的时候你们有聊天吗？”老爹有些意想不到。
　　“没有。”
　　“那下次见到对方要道谢哦。”父亲谆谆教诲。
　　“知——道——了。”
　　佐仓绫音拖着长音应和。
　　她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座椅上，看着车窗外流逝的夜景拖成彩色闪烁的长痕，倦怠感由内向外的流淌出来。
　　以为会有合得来的同龄人是错误的期待。
　　一群男人喝得满头大汗，谈话声也尖锐，自以为幽默的黄段子时不时冒出来。这不是她想要的社会交际。
　　在这个场合里充满了勉强的氛围。
　　不会喝也要挂起笑容举杯迎合，不会高谈论阔也要接话陪衬。
　　不过就是学校班级里的升级版。
　　结果哪儿都一样。
　　今天那个迟到的高三男生，进门的时候其实蛮尴尬的吧，还要刻意装出一副熟人熟事的样子。
　　“绫音，你有些累了吗？”父亲敏锐的察觉到了女儿的心绪。
　　“有点困。”
　　“那我开快些，早点回家休息，明天还要上学呢，对了，新学校还适应吗？”
　　“嗯，老师同学都很好。”佐仓绫音轻声说。
　　……
　　松冈祯丞摇摇晃晃的攀上阶梯，摸到自己的便宜租房门口前，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对位。
　　对着空无一人乌漆墨黑的窄小空间习惯性自言自语了句“我回来了”后，凭借记忆来到卫生间开灯拧动水龙头洗脸。
　　冰冷的自来水让他精神一振。
　　镜子里的男生脸色通红，黑眼圈很重，眼瞳一片血丝。其貌不扬的他真的是那种合照都会被挤到角落的类型，自小与好看和夸奖无缘。
　　他是家中的长子，但弟弟远比自己优秀，母亲是位强势的人，打小平凡的他养成了过于内敛的性格。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瞬勇气，他会与家长严肃的讨论关于未来选择的事情。
　　孤身离开家乡，没有一分钱的援助，在这生活压力沉重的东京生存打拼。多份打工的收入差不多刚与昂贵的房租和伙食费用持平。就这样过着苍白忙碌的日子追着不切实际的梦想。
　　第一次事务所选拔失败后消沉了很长段时间。
　　明明已经开始做好失败归家的心理准备，接受自己没有才能的事实，卡在死线前的第二次的选拔竟然成功了。
　　说实话，有种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强行给了次机会的感觉。
　　松冈祯丞软软的扑倒在地铺上，他没有多余的力气，也懒得洗澡。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脑海里旋转着他走下列车，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的那天的光景。
　　比起银装素裹稍显冷寂的家乡，东京铅灰色的楼群散发着荆棘逼人的热闹喧嚣。穿行在人潮人海中，他这块小小的齿轮就已经被嵌进开始转动。
　　初次在大城市骑自行车送报纸的时候，还有种拼搏的新鲜感，蓝天与微风都在迎接他，但久而久之便朝气散尽。睡眠不足、经济困扰、课业重担令人身心疲惫。
　　拼搏慢慢变为了挣扎。
　　这块名为梦想的泥潭沼泽是自己主动跳下的。
　　那么，明天会怎么样呢？
　　松冈祯丞喘了口气，缓缓沉沉睡去。
　　……
　　尹泽拉开啤酒环痛饮了一大口，夹一筷子打包回来的好饭好菜，又赶紧啜了口烟。
　　哇，究极的爽快。
　　五脏庙安慰好了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他悠哉悠哉的倚靠在窗边欣赏陌生的夜景。
　　万万没想到泷泽已经成为了在籍声优，真的令他猝不及防，这绝对是他的知识盲区。
　　诚然做原画必然要涉猎影视游戏动漫，他也了解过配音这行业，时常操作起来了念几句英雄的中二台词也有，可你要说亲自披挂上阵就心虚了。
　　那些看起来简单的事情总是最难做。
　　人人都会行站坐卧，但又有几个人能跑成博尔特，睡得快过野比大雄。
　　大家又都会几句嘴皮子功夫，但大部分不受训练的人说句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都会舌头打架，擅平舌音闯荡江湖的川渝人更是深知其苦楚。
　　配音演员也是如此，确实是说话就给钱，但这钱真没那么好拿。
　　……虽说如此，这也不能直接“人生有梦各自精彩”当场退役吧？
　　尹泽叹了口气。
　　“不过……声优啊，确实听上去就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朝窗外举了举啤酒罐。
　　城市的灯火已点起，钢筋水泥被各色微光浓彩涂抹成工业质感的艺术品，目光的极限处是一水融融的水线。
　　连接着城市生命的交通线辉煌的如同燃烧，他对着星图般的夜景深呼吸。
　　即便是身处这样一个平行世界，但只要抬头看看那熟悉的夜空，就有种仍在原点的错觉。
　　无论孤独与否，无论在哪个角落——
　　我们在同样的夜空下。
　　“明天会怎么样呢？”
　　逆来顺受的男人幽幽的呢喃自语。

第六章 水煮鸡蛋
　　10月份的清晨还是有些微冷的，由于认床，尹泽在6点多就自动醒了，睁眼就是陌生的天花板。
　　躺了一会儿后还是老老实实爬起来上厕所洗脸刷牙找东西吃。由于他的厨艺水平上限就是煮方便面和油炸火腿肠，所以面对早餐问题他对着灶台很是沉思了几分钟。
　　算了，白开水煮几个鸡蛋吧。
　　那边锅正烧着，尹泽盘坐在地上，边抚摸腿毛边打开电脑刷视频。
　　考虑到已经是业界内人士，所以特地搜索现在火热的动画漫画是哪些。
　　喔，这部似乎热度超高，让我来品鉴一二。
　　这是一个剑与魔法类异世界的故事，平平无奇的乡村少年萨斯毫无成为剑士和法师的才能，但仍然憧憬骑马胯剑的冒险生活。
　　某日敌国军队闪电般入侵，一顿烧杀劫掠蹂躏边境，萨斯的家人都死在铁蹄之下，村庄也付之一炬。
　　少年在废墟残骸中奄奄一息，这时一个披着黑袍的老剑士发现了濒死的他，二人默默对视。
　　“你的眼睛里藏着狮子，你叫什么名字？”苍老的剑士俯视着他开口问。
　　“……萨斯。”
　　“这个名字太软弱了。”
　　老剑士振开黑袍，剑气澎湃，将察觉到这里还有生者迅速赶来的士兵隔空穿杀而尽，淡漠的转身而去。
　　“从现在起你叫莱恩！狮王剑的继承者！”
　　于是一段精彩的报仇、沉沦、醒悟，再到成为英雄的史诗开始了。王道的剧情，精彩的作画，动听的音乐，高经费大制作是不一样。
　　尹泽津津有味的看完PV，煞有其事的点头，然后并不打算买碟。
　　顺手点击另一部同样高人气的校园恋爱番。
　　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但得了一种不谈恋爱就会死的稀有病症，可又是极度恐婚患者，为了活下去，只能不断的欺骗女孩子。
　　骤然，欢快激昂的轻音乐奏起。
　　“等……！悠二！你刚才看到了吧！”
　　画面中青梅竹马的红色双马尾少女在楼梯上捂着短裙羞愤回头。定帧，放大并显现CV姓名。
　　“悠二前辈，今天又来了呢，想借什么书？”
　　下一秒，镜头又切成图书馆，戴着眼镜的蓝色短发文科小学妹面无表情的抬头。
　　“我可是跟你这样的庶民完全不同的，或许把我的鞋子舔干净后，我会考虑。”
　　金发高挑的千金小姐学生会长撩起头发居高临下的说。
　　“学长原来是旱鸭子啊，嘻嘻，好逊哦。”
　　皮肤晒成小麦色的游泳部活力后辈穿着紧身泳衣站在泳池边开朗的说。
　　“今天的校牌怎么又没带，我不是对你说了很多次了吗？！”
　　叉着腰盛气凌人的黑长直风纪委员无奈说。
　　“呵呵呵，原来转校逃到了这里……怎么，看见前女友很惊讶吗？”
　　露出耐人寻味笑容的大和抚子风范紫发美少女开心的说。
　　女角色一顿蒙太奇剪辑乱闪，声优们挨个挨个念广告旁白。
　　“刺激心动的修罗场恋爱闹剧☆～！”
　　“数位个性鲜明的女角色～！通往幸福终点的名额要靠真材实料～！”
　　“呐呐，你会选择我的吧?？”
　　“史上最混乱最灼热的战斗开始啦～～！”
　　尹泽直接退出视频，啃着鸡蛋，在简介资料里找了找，不出所料的是GalGame改编的。
　　以为卖人设和后宫就能吸引我吗，真是太肤浅了，我可是拥有超越十年眼光的平行来客。
　　咦，这个封面好生引人注目，我竟不自觉就点了下去。
　　《乱国岚斯3》！【注：乱国岚斯指战国兰斯，Alicesoft发售的剧情向SRPG黄油，抛开18X部分不谈，整体素质其实有个中上水准】
　　“大陆风云硝烟再起，隐居战神卷土重来！”
　　“教廷的圣女，魔君的公主，黑暗与光明交织的宏伟篇章！”
　　“白垩之兽佣兵团再临！传奇归来！”
　　“精致无修OVA，绝赞售卖中！”
　　虽然时间极短，但不妨碍理解。
　　妙啊妙啊，这匀称工整的配色，灵动有力的人体，恰到好处的光影配色，实乃难得一寻的佳作。
　　且让我再搜搜它的游戏本体。
　　尹泽微笑的点上一支香烟，敲打着键盘，一天的美好便从欣赏优秀文化创作产品开始，作为多种风格都能胜任的原画师，这种爆款自然是要好好钻研。
　　结果突如其来的铛铛敲门声震碎宁静早晨，把他吓得一个激灵，满腔学习热情都被浇灭。
　　咚咚咚，咣咣咣。
　　哐哐哐哐——
　　“来了来了，拆迁呀？！”
　　尹泽半恼的丢开鼠标，快步走过去打开门。
　　结果并非是预想中戴棒球帽的装修大叔，大鼻子红色工装衣的下水道工人，反而是亭亭玉立过耳短发，干练潇洒的年轻女性。
　　尹泽面带疑惑，打量了几眼。
　　“你好？找哪位？”
　　对方也在仔仔细细的盯他，不知为何眉头皱得是越来越紧，好像十分不满意的样子，特别是瞅到他手指间夹住的那根七星香烟。
　　瞬间眼神阴沉下来，语气也危险。
　　“你在家抽烟？”
　　这轮到尹泽莫名有些心虚，探头探脑的问。
　　“日，日本不准在出租房吸烟吗？”
　　“还敢贫嘴？你还很得意啊，赶紧给我扔了！”女性的话语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力。
　　“哦哦！”尹泽迫于威严与气势，连忙照做丢到外面的过廊，还用拖鞋狠狠踩几脚。
　　女人这时抽抽鼻子，隐约察觉到什么，靠前又仔细嗅了嗅，旋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还有股酒味？你还饮酒？”
　　“小酌，小酌而已！”尹泽连忙摆手。
　　“这才多久不见，你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女性恨铁不成钢的说。
　　“……这位小姐，不知有什么事吗？”尹泽完全是一头雾水。
　　“你叫我什么？”女性挑眉反问。
　　“美女？”尹泽犹豫改口。
　　“哟，学的社会起来了，嘴巴利索了，老师都不喊了。”女性冷冷一笑。
　　“……”
　　这一瞬间，他记起来了，这位该是班主任，好像今天应该去上学的。
　　草！
　　他完全忘了！
　　“哎呀老师你怎么还来看我了，我说了今天会去学校了嘛，何必还亲自登门呢？”心神急震一秒后，尹泽光速换上副自来熟的柔和笑脸。
　　“就你这样真的会去学校？怕是学校在哪，读哪个班都不知道了吧。”女性抱起手说。
　　有一说一，那确实。
　　“诶，快进来坐坐，老师吃早饭了吗，我刚煮了几个鸡蛋。”尹泽让开身子示意请进。
　　“不用了，你现在立刻收拾书包跟我走，我的车就停在下面。”女性淡淡的说，“记得把绑头发的橡皮筋拆了。”
　　尹泽自然是点头哈腰连忙照做，赶紧回去关了电脑，检查灶台，把手机揣上。至于她所说的书包愣是没找着。
　　管他的，随手拿个包吧，做个样子而已。
　　“老师久等了，我们这就走吗？”尹泽笑呵呵的提着包问。
　　女性只是看了几眼，强硬的把包接了过来，撕开拉链翻过来朝地上一倒。
　　不是没有书掉出来。
　　只是掉出来的书不合适。
　　尹泽看着地上那本偶像泳装大尺度写真杂志不禁陷入沉默。特别是摔在地上恰好翻到姿势动态仪表都最精彩的一页。
　　不是……泷泽明明喜欢二次元的啊？咋还藏着掖着？
　　班主任这下子真是又气又无奈的，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算了，你先跟我来吧。”
　　“去哪里，少年刑务所【注：指少管所】吗？”
　　“是学校！”

第七章 知识渊博高材生
　　东京都立三高，特别谈话室。
　　尹泽穿着个把月都没洗的黑色制式校服，双手平放于膝盖上，坐的姿态很是标准，他身前有杯香醇的绿茶，是上好的货色，香气沁人心脾，但眼下没有心情品尝。
　　茶桌对面有三位老师虎视眈眈，分别是抓捕到他的班主任、知心大哥哥般的保健老师、地中海肚腩发福的教导主任。
　　“泷泽君，你缺勤的事，就不用多说了，重要的是你课业也被拖住，而就你往日的成绩来看，你并不具备能有在高三这个节点旷课的余裕啊。”
　　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看着历次成绩单连连摇头叹息。
　　“距离高考也只有一两月了，你这可怎么办？”
　　“我也自知此行是有死无生。”尹泽坦然说，“所以可以不参加高考吗？”
　　“你意思是留级吗？”班主任很不满的说。
　　“再怎么说这会被写进学生档案里，总归是不光彩的，能尽量避免就避免。”
　　教导主任放下打印纸，对此考虑斟酌着。
　　“安川老师，你这位学生有什么特别擅长的科目吗？或许可以针对性的辅导，从而迈过统考，再进一步选取有机会的大学？”
　　“他的历史还不错，数学这类的话很堪忧。”班主任安川知子说。
　　“真的吗，我当年就是教历史的呢。”教导主任一听来了几分兴趣，摆出老教授般的姿态，“那我就随便出几道你来答一下。”
　　“……您请问吧。”尹泽润了润嗓。
　　“那便考日本史，坂本龙马你知道吧。”
　　“这可是个大名人呀。”尹泽心中一喜，正打算回复几句道听途说的野史敷衍过去。
　　“别急，听我说，嗯，龙马虽然习练刀术，但出了名的爱用手枪，在寺田屋被袭击【注：指1866年坂本龙马遭遇暗杀未遂的“寺田屋事件”】的时候也是拔枪防御——请问他用的是哪家公司生产的枪械？”教导主任兴致勃勃。
　　“？”
　　“不知道吗？”主任等了几秒钟，略微失望，“答案是史密斯·韦森【注：指美国史密斯·韦森手枪公司，是左轮手枪最早的发明者】，有些难吗，那换一个吧。”
　　“你肯定知道天照大神吧？”
　　“晓得晓得，我更知道须佐之男【注：日本神话人物，曾杀死传说中的妖怪“八岐大蛇”】和月读【注：日本神话人物，为司掌黑夜的神明】！”尹泽露出笑容。
　　“嗯嗯，那么天照大神有一个儿子，叫做正胜吾胜胜速日天忍穗耳命【注：指天忍穗耳命，日本神话中的农业之神】，这位与叫万幡丰秋津师比卖命【注：指栲幡千千姫命，日本神话人物，为司掌纺织的神明】的又生了一个孙子，请问叫什么名字？”
　　“？？”
　　你在说什么RAP？
　　“也不知道吗，答案是天迩岐志国迩天津日高日子番能迩迩艺命【注：指琼琼杵尊，日本神话人物，神话中神武天皇的曾祖父】，这在《古事记》【注：日本最早的神话历史文学作品】里可是有的啊。”教导主任露出平成健儿【注：“平成”是日本明仁天皇的年号】就是不行的脸色。
　　“你再来一个……”尹泽挽起袖子，打算找回几分面子。
　　“好吧，我问你，神话中日本武尊小碓命【注：指日本武尊，《古事记》作倭建命，《风土记》作倭武天皇，本名小碓尊，另有日本武、大和武等称号，日本神话人物，传说其力大无穷，善用智谋，于景行天皇期间东征西讨，为大和王权开疆扩土。最后虽英年早逝，而无继承皇位，但子嗣为当代天皇之直系祖先。】主要通过什么手段刺杀熊曾建【注：《古事记》中提及的反派人物】兄弟？”
　　“……”
　　这谁啊完全没听过！
　　“是梳垂其結御髮，服其姨御衣御裳，既成童女之姿。也就是说他女装混进去了，可谓我国伪娘第一人，这么经典你也不知道？”
　　“？？？”
　　“泷泽君你的历史科目知识沉淀的不够呀！”教导主任痛心疾首。
　　“不是，试卷真的会出这些奇葩题目吗？”尹泽目瞪口呆。
　　“当然不会。”安川知子在一旁扶额，“主任麻烦你不要出这些超纲的问题。”
　　“唉，那泷泽君你最擅长什么时期的？”教导主任决定放水。
　　我任何时期都不擅长。
　　虽是如此，但当年也算是玩过信长之野望、太阁立志传【注：都是光荣公司开发制作的日本战国时期历史游戏系列】什么的，对比之下好歹有的选。
　　“那就战国时期的吧。”尹泽正襟危坐。
　　“上杉谦信【注：日本战国名将，曾和武田信玄在川中岛进行数次大战】你可知道？”
　　“越后之龙怎能不知？”
　　“谦信公为何终生戒绝女色？”教导主任不情愿的挤出这句话，似乎嫌弃太简单有辱他的水平。
　　“他不是好像当了啥和尚，所以恪守戒律吗？”
　　“这不是核心原因。”教导主任缓缓摇头。
　　“……有不足人道的疾病？”尹泽试探。
　　这下轮到教导主任究极迷惑和不可思议了，急得啪啪连拍茶桌。
　　“因为谦信公自己就是女性啊！她一直都是女扮男装，死后部下安葬时才发现，后来更被学者考证出来！这都是课本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呀！”
　　教导主任气的地中海都在飘扬。
　　“你连这么有名的大人物的性别都能搞错，这还叫擅长历史？”
　　尹泽整个人都傻了。
　　草，疯狂生了出来。
　　这里他娘的是似是而非的平行世界啊！考历史不是脑瘫吗！
　　“那敢问亚瑟王【注：指亚瑟·潘德拉贡，传说中的古不列颠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伟大国王】是女孩吗？”尹泽抱拳问。
　　“想什么呢，当然是男人。”教导主任秒回，又忧心忡忡的说，“最擅长的科目你都如此拉胯，未来堪忧，堪忧啊。”
　　“我承认是没有用心记过这些，但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最起码我的逻辑水平是没错的，作为优秀的教育家，你不会认为仅仅张成绩单就能完全证明一个人的价值吧？”尹泽不服气。
　　“你意思是自己的应变和理解及阐述能力足够优秀吗？”
　　“正是。”
　　“那好吧，我这有一个打火机，你想办法在三分钟之内推销给安川老师来证明你自己。”
　　“班主任不像抽烟的人啊。”
　　“你不应该向我抱怨不合理，我是甲方，这个需求你就说能不能满足，这个项目能不能做。对了，为何你第一反应是安川老师不抽烟所以不要打火机？”
　　“因为他自己在抽烟。”安川知子淡淡的说。
　　“这，先记下，回头通报批评。”
　　“……主任，我想问问，不高考可以吗？实不相瞒我的梦想并不远大，能有高中文凭就满足。”尹泽感情诚挚的说。
　　“这都是你的选择，学校左右不了，至于你想毕业的话，首先不能再落下考勤。而正是关于这方面，我们也有考量，也才会展开三对一会谈。”
　　教导主任下意识摸了把两鬓那稀少的头发。
　　“对于真正有困难的同学，我们自然会放宽规矩，事实上泷泽君你遭遇的事我已彻底了解，就性质和影响而言，个人认为划在校园暴力范围内也绰绰有余，为了照顾你的心理健康，我特地让新村老师过来帮忙。”
　　“我曾就职一流单位，拥有心理学的学位与资格证书，你可以信任我的判断。”先前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观察事态，风度翩翩的保健老师微笑打招呼。
　　“你怎么会屈才来到这，当个保健室守门员？”尹泽颇为不解。
　　“因为我校的棒球拉拉队驰名市内外。”
　　“？”
　　“好了，泷泽君，你先放松下来，回答我几个问题。”新村拿起纸笔，“最近生活质量怎么样，胃口如何，会心律失常吗，有突然流泪吗？”
　　“没有，我甚至都不做梦，睡前还会喝一杯温牛奶，做几分钟柔软的伸展运动。”
　　“方便透露离校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吗？”
　　“我投了一些公司简历。”
　　“喔？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独立的意向以及融入社会的积极性呢？”新村挑眉追问。
　　“我的经济情况比较堪忧。”
　　“能详细说说吗？”
　　“父亲早逝，母亲重新组建家庭，生活费虽然有但不想一直拖下去。”
　　这着实是大实话，他总觉得自己向泷泽的亲妈要钱太不地道了，而且泷泽母亲还生产了一位小女孩，家庭主妇很劳累，他不愿打搅。
　　“原来如此。”新村老师面色似乎有些凝重，低头写写画画的，又取出一张照片摆在茶几上，“你看到这张照片会有什么想法吗？”
　　尹泽凑近看了几眼。
　　“这不就普普通通的班级合照吗？”
　　新村老师特地用笔尖指着一个女孩。
　　“看她呢？”
　　尹泽还是迷惑的摇摇头。
　　“感谢你的配合，我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
　　“新村，怎么样？”教导主任沉着的询问。
　　“病情不容乐观。”新村抿抿嘴，语气严肃，“他应该已经有了轻度抑郁症，严重的心理障碍，甚至已经开始影响到认知和记忆。”
　　“就这几句话你能给我总结出这个？！”尹泽瞪大眼睛。
　　“你千万不要激动，先深呼吸放空自己，我慢慢阐述给你听。”
　　新村像是安抚不会自我控制的婴儿般轻声细语，唯恐他发作。
　　“首先你的家庭情况是极度割裂的，父亲的去世，母亲重新拥有新家庭和新孩子。你在物理和心理角度上都是被抛弃一方，这对敏感纤细时期的青少年来讲，影响不可估量。”
　　“我之前就了解过，你在班级内属于存在感低的类型，也就是边缘人，你不仅没有加入任何社团，放学打工的报备申请倒是很多，长久的孤僻使你对生活没有归属感。”
　　“暗恋同班被揭发只是导火索，你回家后疯狂找工作，就是想要通过尽早独立证明自己是成熟是可靠的，你潜意识渴望用强硬的一面对抗这种数年来挤压自己的孤独跟卑微。”
　　“这纯属无根无据的个人揣测。”尹泽举起双手表示抗议，“我就是感冒发烧好歹还要量个体温。”
　　“你的认知已经出现了极大障碍，记忆也开始混淆了，这是最大的证据。先前我始终在观察，你明显有一种生疏感和警惕。”
　　新村叹了口气。
　　“主任最后那道谦信公的题只要有个正常历史常识都不会答错。”
　　“我不过是野史看多了一时间没纠正回来……”
　　“还有，当你在看这张照片时，我阅读你的微表情，发现你没有丝毫波动。”新村特意举起那张照片。“他们就是欺负过你的同班啊，你难道遗忘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尹泽沉默几秒，悲天悯人的感慨。
　　“可你连她都不认得了。”新村斩尽杀绝的再次用笔尖指着那位女生。
　　尹泽此时心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他精准的预判到了这波心理博弈，嘴角更是露出一丝冷笑。
　　“是惠香，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哈哈，我怎么可能忘记她呢。”
　　男人换上一副青春少年失意的脸孔，语气变得捉摸不定，甚至略带一丝颤抖。
　　“我真的不怪她，我更厌恶自己，毕竟要是能更优秀的话，她自然也会青睐我，不至于如此的困扰，我还要是能处理好人际关系，同学们也不会看笑话，而是默默鼓励，甚至试图成就这一段校园青葱佳话。”
　　“如今弄得大家都尴尬我着实羞愧无比！”
　　尹泽沉重的低下头，偷偷看他们的反应。
　　只见班主任，教导主任，保健老师都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而他则沉醉于自己的演技与高超应变能力中。
　　在一阵缄默后，还是新村老师缓缓开口打破这弥漫的同情与伤感。
　　“病人往往都会十分确信自己的臆想，即使外界的引导再正确，他也会在自己的脑海里仅仅对自己一人圆谎。”
　　新村老师缓缓移送笔尖。
　　“泷泽君，这位其实是你的前桌而已，她旁边数第三个才是你的暗恋对象，也就是惠香。”
　　尹泽整个人都凝固住了，脸上那丝象征胜利的笑容烟消云散。
　　耳边只有一个呐喊。
　　自己被秀了。
　　他的预判被对面预判到了。
　　彼其娘之！为什么！
　　是不是玩不起？！
　　“他还是个孩子呀，现在就开始脑筋混乱，今后的生活可怎么办？”教导主任凄凄的说。
　　“我就说你有些怪怪的，是这样啊。”飒爽英气的班主任也抹了抹眼角。
　　“我觉得我还能……”尹泽忙声说。
　　“现在抢救确实还来得及。”新村老师认同并点头。
　　“我意思是还能解释一下！”

第八章 知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当务之急，是通知你的母亲，发生这样的事，还没有亲人的守护与陪伴，真的是过于痛苦了。”
　　教导主任身后散发出人性道德之光。
　　“我也会发动全校师生进行一次‘爱之捐助’，众人拾柴火焰高，一定能凑出大部分治疗费。另外我愿意为你不遵守教育家的原则，说服惠香同学去医院照顾你一次，我不提倡早恋，但爱情是最玄之又玄的灵丹妙药，你一定可以清醒的！”
　　“那你还是坚守原则好了。”尹泽汗颜插话，“最好见一对暧昧的就狠拆一对，我完全不介意。”
　　“他这是有精神创伤，见不得别人感情好，发展到最后也许会进化为主动危险性人格。”新村小声提醒。
　　“为拉拉队放弃高薪来这当保健老师你应该比我更危险吧……”
　　“不用太过担心，泷泽同学，你的症状现阶段完全可以控制住，痊愈只是时间问题，但看样子确实没法参加高考了。”
　　新村老师无视他的举报，中肯的给出建议。
　　“而且以你目前波浪状般不稳定的智商，待在学校也没有什么意义，最好静养，优先保证身体机能良好和精神健康。”
　　“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在人身攻击，我不就是忘了同学以及答错几道历史题吗？我很怀疑你的医生精神。”尹泽无语。
　　“你这种症状会坚信自己是正确的，这是精神障碍者的特色，自我保护机制的变种，而正常人是会汲取经验和教训，缓慢正确认识世界。”
　　新村老师拿出了专业人士的口吻。
　　“比方说刚刚答的题，天照大神的孙子叫什么名字，你现在难道能准确复述吗？”
　　“天迩岐志国迩天津日高日子番能迩迩艺命。”
　　“？”新村老师。
　　“？”教导主任。
　　“？”安井知子。
　　尹泽懵了下，他真的是顺口就说出来了，一点都不生涩。
　　“新村老师，你看这？”教导主任狐疑，欲言又止。
　　“现在的年轻人最喜欢这些中二的名字，敏感一些也实属正常。”新村老师淡定一笑，“更多的实验对比，剔除巧合，这才符合学术精神。”
　　“新村老哥，我刚刚说的那位天照大神孙子的名字你可以当场复读吗？”尹泽好奇的问。
　　新村老师保持微笑，迟迟不言。
　　那像是脸糊键盘乱敲一通的名字也是听两遍就会背的？
　　“我吸取正确知识拨乱反正的能力甚至超过了你，如此可证清白矣。”尹泽感叹。
　　“这其中有些古怪。”新村老师挠头。
　　“你坚信自己是正确的，拒绝他人的引导，这是一种精神障碍患者的自我保护机制。”尹泽缓缓摇头。
　　“……”
　　“怎会这般？”教导主任难以置信的说，“医者真不能自医吗？”
　　“主任……你不要就这样把我也定为病人好吗？”新村老师无奈捂脸。
　　“总之我们之中一定隐藏着真正的病人。”尹泽言之凿凿，“先前新村老师曝光心理医生的身份抢先验我，但我反驳成功，他无言以对嫌疑最大，我建议第二轮查杀他。”
　　“这是效仿公瑾孔明的挑拨离间之计罢了，教导主任通读历史，阅历非凡，不会那么轻易重蹈曹孟德的覆辙。”新村老师轻笑。
　　“我的身份是教导主任，全场最大，拥有一票杀生权，我如果是病人你们都活不过第三轮，而新村老师的身份在他入职前提交简历和档案时就充分验过，没有问题。”教导主任慢条斯理侃侃而谈。
　　“既然如此，现在是4号玩家有麻烦，就等她怎么个说法，洗清自己了。”
　　三个人整齐划一的望向安井知子。
　　班主任的嘴角微微抽搐，英气的脸上清晰可见怒气正在充盈，她一掌打的茶桌是摇摇欲坠，关西腔都爆了出来。
　　“恁们三岁小孩儿吗？！”
　　安井知子，国文课老师，兼空手道社团名誉指导人。
　　希望桌子没事。
　　被骂的三个人默不作声，静静喝茶掩饰害怕。
　　“泷泽到底咋样，校方怎么安排，马上给个说法！”安井知子大声说。
　　“所以我都说了，需要更多临床接触。”新村老师放下茶杯，“泷泽君方才一直举止有度，思维措辞清晰，可的确存在认知错误……实在是矛盾啊。”
　　“只是一时间心伤难愈，难以面对而已。”尹泽摆手。
　　“再做几个认知及记忆力测试吧。”
　　新村老师朝教导主任点头，示意他出题。
　　“等会！”尹泽见状赶忙打断。
　　“怎么了？”
　　“我觉得不如现场记新东西，更有说服力。”
　　“也行。”新村老师从白大褂内兜取出一副扑克牌，“那就简单些，记花色和牌序。”
　　“你在学校带赌博工具？主任你看看他！”尹泽开心拱火。
　　“谁说这是扑克？”
　　新村老师抽出卡牌，铺在茶几上，只见各种纸片人穿着各种款式的衣服摆出各种姿势。
　　“这是东都偶像企划的珍藏纪念版卡牌。先简单点，抽6张，你看2秒，我盖住，你重复。”
　　“可以。”
　　新村老师轻轻的洗牌切牌，盲抽最顶上6张，拿在手上面向他，结果还不到2秒就立即翻手。
　　“黑桃水手服6，方块死库水3，方块兔女郎K，红心比基尼8，黑桃围裙2，梅花过膝袜A。”
　　尹泽慢慢的说，然后反应过来。
　　“……等会这不还是扑克牌？”
　　对面新村老师无视他的吐槽，脸色吃惊，重新翻回来，如他所说的一模一样。
　　“你这学生脑袋不错啊，可这怎么会连谦信公是女人都记不住呢。”教导主任表示烦躁。
　　“加到12张试试。”新村老师这回是两只手各捏6张牌。
　　尹泽只是挠了挠头，又完美记住答出。
　　“再加6张。”新村老师呼哧呼哧抽牌，教导主任见他两只手都不好捏，就来帮忙举牌。
　　10秒后。
　　“再加6张，不，加个12张！”
　　20秒后。
　　“再抽！”
　　……
　　几分钟过去了，只见三个本该为人师表的教师，培育国之栋梁的精神园丁，正双手举着各种衣着暴露姿态妖娆的美少女纸片人对准纯良腼腆的男子高中生。
　　“……黑桃渔网袜Q，红心紧身衣10，黑桃西式婚纱9，方块牛仔热裤J，方块芭蕾舞蹈服4，大王歌舞伎，红心巫女服A，黑桃仪仗装2——妈呀可算是说完了！”
　　新村加量一直加到整副牌都用上了。
　　尹泽这回直接把牌库说穿了，嗓子都干了。
　　对面新村老师已经彻底陷入沉默。
　　安井知子在查看卡牌，是不是哪里有提示的标记。
　　教导主任也在研究，不过他始终只是看卡面立绘。
　　“你怎么做到的？”新村老师惊叹。
　　“就是真的记住了……”尹泽也有些呆呆的，没适应过来。
　　他自己要是有这么强的记忆力，那年还会成为大专人上人？
　　泷泽也不至于，熟悉他的班主任都被镇住了。
　　提取记忆真的就像是翻开记事本再阅般的信手拈来，又快又准。
　　但好像是个主动技能，一定要刻意回想，也就是去打开文件夹找历史记录。
　　……那不然他怎么能忘了班主任今天会上门。
　　尹泽微微抬起头，感到思绪在涌动，无形的大手在神经中游鱼般穿梭，那些模糊风化似得经历被从深处拾起翻阅，甚至鲜活的运动了起来。
　　记忆是一册册档案，一盘盘录影带。
　　这个灵魂自降生有意识以来，所见所听所闻尽在于此。
　　只需要提取就好，只需要观赏就好。
　　尹泽神经一抽，翻出一段童年时光。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幻听到了音乐。
　　得了，以后坐长途还玩锤子的手机，直接历史记录回顾重温经典剧集电影。
　　“这样的能力，我岂不是人形记牌器，线下斗地主无敌。”尹泽豪情万丈。
　　“这样的能力，你岂不是行走辅导书，闭卷考试第一人？”教导主任也激动起来，“泷泽君，去考东大【注：指东京大学，日本最顶尖的大学，每年入学考试的通过率极低】吧，我校东大零记录今年就要因你改变了！”
　　“别吧，那种顶级学府的试卷题目可不是只靠死记硬背就能成的。”尹泽并没有膨胀。
　　“校长已经渴望这种突破多年，若是成功，学校重金奖励！”
　　“人的一生就是不断学习，努力和进步，学海无涯苦作舟。更多的知识，更高的眼界，看更广阔的天地，我想触摸这片天。”
　　尹泽低头。
　　“主任，请指导我。”

第九章 纵使潦倒唯梦随身
　　下午，四点。
　　在学校折腾了一天的尹泽提着楼下便利店加热好的鸡肉块便当回到单身快乐小屋。
　　他扯掉校牌的样子就像扯掉领带的上班族，可惜并没有备好洗澡水的大和抚子为他揉肩捏脚。
　　教导主任已经通过电话如实把情况汇报给远在外地交流的校长。后者很是重视，并允诺了大量珍稀道具「福泽谕吉【注：日本教育家，也是一万日元上的半身像人物】の援助」作为首杀嘉奖。
　　在主任那旁敲侧击之下，才知道原来校长，校长的爸爸，校长的爷爷都曾冲击东大而遗憾败北。
　　校长本人更是携三代人之梦想愿力复读，最后还是迈不过去，心酸着，痛哭流涕去读了早稻田【注：日本顶尖私立大学之一，中国留学生最爱去的高校】。
　　他那所中学建校也颇有些年份了，也是出过许多惊艳绝伦的考王，但东大的录取人数至今为零。
　　久而久之，这都成了校长的心魔和执念。
　　教导主任偶尔去办公室汇报任务，都会看见工作之余，站在落地窗前，对着本国至高学府方向发呆的校长。
　　大部分的男人，都有一个梦。
　　尹泽了解缘起缘灭后，也是一番唏嘘不止。
　　他也就六七岁不懂事的时候，会这么对顶级大学辗转反侧心如刀割过。
　　毕竟人在孩童时期、装哔耍酷以及氪金抽卡的时候是不具备正常理性看待自己实际水平的。
　　即使是现在，他也完全不觉得自己可以去一战无数高中学霸折戟沉沙的东大。
　　过目不忘，记忆非凡其实也就等于有个开卷考试的Buff。他也不是没抄书写过卷子……有些时候真不是教科书能救的。
　　但教导主任却信心十足。
　　“校内尖子班负责高考冲刺的老师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经历的多了？我已经初步拟定了你的学习计划——‘题海自由泳’！为你天赋量身打造，终生保质保修。毕竟今年没过明年也行嘛！”
　　尹泽思索片刻也答应了，反正距离考试也没多久，三个月不到的样子。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过了就助人为乐，为学校圆梦拿重金大奖，没过也顺利成章的毕业拿证进社会。
　　而这也意味着……他确实要正经上学了。
　　尹泽揭开凝结着热水珠的隔热层，抄起一次性筷子享受晚饭，实话实说这儿便利店卖的便当味道确实还行。
　　没有外人的房间里只有他刨饭的声音，除此之外安安静静。
　　泷泽应该也是在这样的时间回来，一个人吃东西吧。
　　独居的人要学会享受孤单，从热闹青春的学校回到骤然冷寂的租房，得适应这种落差。
　　一个人住当然很开心，因为没有干扰，没有念叨，没有催促，没有累赘的社交，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熬夜也好，宿醉也好，通宵鏖战游戏也好。
　　只是看到有趣的视频，刷到开心的消息，不自觉笑出声，再抬头看别无他人的客厅时，会有种自己傻傻的感觉。
　　快乐没有人分享，糟心事也没人吐槽。
　　夜幕落下，街上商贩收了摊关了门，繁华喧嚣都沉沉睡去。城市化浑浊了天空，星辰还悬在天河却已见不到。只有路灯驻在阴影中忽闪忽灭。
　　尹泽吃着吃着，突然习惯性的拿起手机，想要解锁屏幕，看看朋友圈和空间里面兄弟们又整了什么好活。
　　但他抓在手里的是泷泽所使用的老实传统的翻盖手机。
　　尹泽拿着筷子的右手一顿，他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饭，然后抬起头。
　　轻轻翻开老手机，点进通讯录，自然是一个都不认识。
　　他静默几秒，伸出拇指按下那串铭记于心的号码。
　　开着免提，寻求通话的嘟嘟声夹杂着电流的杂声，仿佛电波也迷失在了这座城市里，绕着楼乘着风披着夜，漫无目的的游荡。
　　寻不到归处。
　　很快，工作人员提前录制好的，营业式的女声礼貌的提示这段是无效的号码。
　　尹泽无声的叹了口气，将手机扔至一边，埋头把最后几口饭塞进嘴里。
　　最后吃饱了就撑着头对着笔记本电脑里画的图发神。
　　男人都有过梦想，他也不例外。
　　泷泽在日记里也曾大书特书，豪言壮志过。
　　他是大专人，虽然戏称是高贵的人上人，可却没得什么选择。
　　是黄袍加身为民为苍生送餐，还是穿上帅气西装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做房产中介，亦或是深色领带白净衬衣双手环抱于胸前的截图头像做朋友圈贷款一哥。
　　在必须得做出选择的时候，他选了不切实际的那个。
　　希望做的事，经历的东西，能让以后的我也快乐，仅此而已。
　　他不想等到五六十岁，头发也谢了，腿脚开始变得笨拙。
　　生活中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
　　妻子的抱怨、父母辈的离去、儿孙辈的操心事交易往复。
　　诚然，这便是普通人的生活。
　　但他希望在休憩喘息的时候，能做的不是跑到小区空地上去跳广场舞。
　　做这个，至少老了，还能再画些东西，诉诸衷肠于人生。我小学四年级的蜡笔画得过二等奖，也算是有些小天赋吧。
　　人类对美的追逐延续成千上万年，对术的学习和创新未曾停过一次步伐。
　　美术就是这样的东西，投入再多时间也不够也望不到终点，真正能执掌它的，只有人类历史和文明本身。
　　但再伟大，聚焦到无数小人物身上，都变得无足轻重。
　　有人去做漫画至今怀疑人生，有人深陷舒适区不得寸进，有人经商从被剥削变成剥削主。
　　更多的还是力不从心，于是选择退出。
　　“该庆幸那样愚蠢过，至少来到这里，梦想它也跟着我一起而来。”
　　不说无时不刻，但孤身奋战锤炼技艺为了能挣口饭吃的时候，是这个梦陪着他熬过凌晨与薄暮。
　　尹泽拿起数位笔。
　　“在这里没有比你更亲切的家伙了。”
　　他长舒一口气。
　　记忆的跑马灯突然转动起来，庞大的图书馆在震动，那些磨人的练习，听过的课程，实验过的技法全都从笔直挺立的架柜里蹦出，盘旋在他的周身飞舞。
　　全部都清晰鲜明起来。
　　成百上千张的，井然有序组成庞大的阵图，从草稿到刻画完毕如此的重复播放着。
　　锻炼的根本在于知晓理念，付诸行动，将其刻入骨髓。
　　他其实很笨，有些不过是生搬硬套，远没有那些高手大触的观察世界的丰富经验，灵性和神来之笔。
　　但回溯自己的逐梦之旅，把烦恼和不解抽丝剥茧的剔除，直指收获。
　　原来我也没有那么差。
　　尹泽睁开眼，他浑身大汗淋漓，仿佛水里捞出来，衣服湿的前胸贴后背，才吃过饭腹部却又饥饿无比。
　　他看着手里的笔。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觉得梦想实实在在已经握在手中。
　　他不再是想尽办法照猫画虎，而是真的开始融会贯通。
　　尹泽站起来打算去洗手间冲掉这身汗水，他忽的停下动作，重新再好好看待这个小地方。
　　泷泽也在这里默默努力过，同样朝着目标，同样忆着儿时与父亲的温馨快乐。
　　想到这个，男人有些开心的笑了笑。

第十章 嘛时候东大第一
　　“庆贺吧，这里就是集齐了现代文、古日语、数学、物理、生物、化学、地理、世界史、社会、经济、政治、外语等所有科目教材，考题，课外书籍的学校大图书馆第三楼！”
　　教导主任张开双手，仿佛拥抱知识的海洋，露出了陶醉的笑容。
　　“也就是你的修炼场！新教室！”
　　被空手道达人安井知子押解而来，尹泽看着被书籍题册挤得密密麻麻的书柜，呼吸着空气中的纸香铅笔石墨味。名为学习的这头凶恶猛兽如山倒海似得朝他张开血盆大口。刻在灵魂里的不及格因子令他下意识想转身夺门而逃。
　　可惜跑不得，不知何时一位西装挺立，头发灰白的中年男子正孤高的负手而立，站在门边。
　　“校长，你去外校交流回来了？”教导主任惊讶出声。
　　中年男子暂时没有打招呼，散发着别样的气势，目光灼灼的凝视着这位眼前的少年人。
　　“同学，你的眼神里，透露着胆怯。”
　　“这里的书太多了，人类智慧结晶之传承重任超乎我的想象，一时间控制不住。”尹泽抱拳。
　　“考学之路虽甚是艰难，不过放心，倒也没到要把自己变成维基百科的地步。”
　　校长略做安抚，随后优雅的踱步走到窗边，语气变得悠远起来。
　　“同学，我问你，在你看来，东大是什么？”
　　“是东京大学的简称！”尹泽斩钉截铁的说。
　　“……”教导主任。
　　校长的气质没有被影响，只是背影显得萧索孤单，只听他幽幽继续说着。
　　“我出身书香门第，2岁时听《万叶集》【注：日本现存的一部最古的诗歌集，收有从公元四世纪到八世纪六十年代末450年间长短各体古诗4500余首】的有声读物才能入眠，4岁开始识字学画习音律，幼儿园开始每日练习心算百位数加减乘除，还自编散文诗集。小学到初中第一名拿到手软，各种竞赛从不缺席。每每别人教训自己的孩子不学无术，总会把我搬出来做范例，我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为此，我的朋友稀少，经常一个人去看电影吃烤肉，更没有女朋友。同龄人视我为另一个次元的人，女同学除了想抄答案外，不会与我谈话。但我不曾伤心，只因我知道我的终点在哪里。”
　　“我古泉雄三郎是要打破家族魔咒的男人，父亲雄二郎和爷爷雄一郎的遗憾由我补全。”
　　校长的声音由自豪转哀愁，由哀愁转感慨。
　　“我那年无比自信，满心以为浑身所学已经抵达一个高中生的极致。我用尽浑身功力，最终竟落榜……周围的人冲我指指点点，他们见到神话的落幕，犹如捡尸的秃鹫、见血的鬣狗。我闭门不出沉思良久，决意顶着那些质疑和奇异的眼光决心成为浪人，也就是复读生。”
　　“但第二次备考，仍旧失败。这时我看着私塾里那些三浪和四浪的浪人【注：三浪、和四浪均指大学入学考试失败次数，浪人指大学入学考试失败者】，有史以来对考试产生恐慌，考心碎裂，说什么都没用，我最后扛不住自我的怀疑，选择了逃避，舍弃了尊严与颜面，憋着眼泪去了早稻田，我还记得，那天我在新生报道处写下自己的名字后，痛心的哭成一个泪人。”
　　教导主任听的心有戚戚，心情复杂，倒不是被感动到，他就是早稻田出身，还是第一志愿，费尽千辛万苦才过线。
　　“每一个日本学生，都有所谓的东大病。固然有情绪上作祟的原因，更因为的是，这所学府的政治地位是无敌的。”
　　校长缓缓回头，眼眸中藏着逝去的青春。
　　“国内选拔高等文官考试中，东大毕业生合格人数占总数的62.5％，几乎做到垄断，特别是法学部医学部，精英这个词就是为这批人量身打造。在阶级固化的这个社会，东大便是真正的龙门，跃过去，就能打破先天的枷锁。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尹泽大力点头。
　　“泷泽君，正如校长所言，以你天赋定能冲击成功，到时候法学部深造毕业，凭借着过目不忘，熬几年成为议员也并非不可能！”教导主任豪迈的说。
　　“啊，可我想去文学部。”尹泽挠头。
　　教导主任顿时气的不行，你怎么连王牌专业都不会选，正想好好劝诫敲打。
　　“说得好！”
　　校长脸上浮现笑容，极为欣赏的大声说。
　　“做官便是精英了吗？可笑！精英怎是如此狭隘之物！做真正文化研究就得被认定是落伍者吗？人们总是这样短视，只想着双眼能看到的东西，殊不知组成人类历史最重要的乃是文明！”
　　“那还不如……啊不，也不是不如，是直接把目标换成早稻田和庆应呢。私立大学的资金是财团经营，没有业绩说法，对文史哲学类也更宽容。”
　　唯唯诺诺的教导主任终于出声。
　　“而且上的起私立的，家里大部分又有钱，更容易找到白富美女朋友呢。”
　　“开什么玩笑，那怎么行。”校长昂头，露出属于昔日学神的不屑笑容，“东大作为国公立难度更高，我向来都是考最难的！”
　　你一个浪人落榜两次还敢在同属早稻田的我面前这么拽！教导主任敢怒不敢言。
　　“年轻人，你又是为何如此选择，说出你的心气，让这固执的地中海承认自己的酸腐！”校长大力鼓舞着。
　　“我数学垃圾的很，当然选文科。”尹泽如实回答。
　　三人一阵沉默对视。
　　“其实数学题它出的也没那么难。”校长试图把气氛搞起来。
　　“愿闻其详。”
　　“也就到微积分那块吧。”教导主任插话说。
　　“高考试卷出微积分？！”尹泽大惊失色，回头看门准备跑路。
　　“年轻人怎么这样沉不住气！”
　　校长骤然冷酷追击抓住他的袖子，露出铁血教育家的獠牙。
　　“东大的分数是统考和校考两两相加得到，不是一考而定，全国统一考试都是考察基础学科，都是选择题，只要你这个分拉的多，就有大优势！”
　　“给个分数线参考？”尹泽摆脱不了控制只得回问。
　　“统考满分900，你如果考750以下的话……”校长语气低沉。
　　“要750？！”
　　“当然不是，考那么点，要是碰上运气差，你连报校考的资格都没有，按照往届来看，820分就高枕无忧了。”教导主任说。
　　“满分不是900吗？！”尹泽表情扭曲起来。
　　“何惧之有，你的能力我已经听说，有如此速记能力，世界史日本史这两科已经板上钉钉的满分，其他需要大量死记硬背的也直接秒杀，逻辑题型辅佐题海战术自然能找到弱点，而且这丢些分也完全不影响，最后搭配我与地中海主任的究极填鸭手法，你将制造奇迹！”
　　校长邪魅一笑，像极邪恶计划终于快实现了的反派科学家。
　　“我古泉家的夙愿即使到了我做校长也一直在延续扩散！埋葬半生如今终于得见天日！我前半生最大的耻辱和败北终于要洗刷掉了！哈哈哈哈！”
　　教导主任在旁边看了一会，突然醒悟，伸出手比了个手势。
　　“事成之后你可以得到这个数，作为宣传奖励以及你拯救狐臭校长的酬金。”
　　“你叫谁狐臭校长？！”
　　“你叫谁地中海主任？！”
　　“二位客户。”尹泽严肃的抑制住了一波项目的内斗，缓缓开口，“先背哪本书，快拿给我吧。”

第十一章 什么是人生
　　下课铃声悠然响起，讲桌后的国文老师适时放下粉笔，拍打着手上的白灰转身。
　　“虽然这学期马上就结束了，但不能懈怠，假期作业的数量可是根据期末考试成绩而定的，想放假玩的畅快，就回家记得好好复习知道吗？”
　　“是～～”下面一群学生拖着声音回复。
　　“行了，放学吧。”国文老师挥挥手，先一步离开。
　　教室瞬间变得哄闹起来。课上传递小纸条的人现在终于可以大声说话，激情分享昨天的游戏攻略。男生们火急火燎，像倒剩饭剩菜一样的把书册笔盒赶进书包，勾肩搭背去社团。女生们则不急不缓伸着懒腰，各自搭话讨论小九九和去哪家咖啡店玩。
　　同龄人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扯不尽的八卦和各种用于吃瓜的小道消息。
　　千丝万缕的纤细敏感神经互相触碰，高兴、困惑、迷茫、伤心……聚集在这个只有一次的时间阶段里，升华为“青春”一物。
　　佐仓绫音没有加入活力四溢的喧嚣中。
　　女孩自觉来到黑板前，拿起板擦踮起脚尖，一下一下擦拭掉国文老师那龙飞凤舞的板书。今天她负责值日。
　　身后的热闹也在减小，同学们在一批批的离开。当把黑板弄干净后，教室已经显得空旷。
　　这倒也方便了她打扫桌椅走道间的细碎垃圾。
　　等提着倒干净的垃圾桶再回来后，只剩下她一人。
　　其实值日生是一男一女，但这种事，男生会偷懒跑路太正常不过。
　　文学影视作品描写校园生活时，喜欢侧重表现学生们的热血拼搏、单纯无悔，那确实是永不过时津津乐道的黄金桥段。
　　佐仓绫音却喜欢放学后逐渐冷却下来的学校。
　　温暖的夕阳，染成黄红色的教学楼，行道树错落在石板路上的倒影，不远处电车驶过铁轨的沉沉声。
　　繁忙落下的景色带着慵懒的美感，刨除了急躁与烦人，让人感到心安。
　　她默默收拾书包，走过被黄昏光晕撒遍的泛着光的廊道，白色的水手服也染上微红，她的影子被拖得很长。
　　没有可以一起放学回家的朋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时候的她是个男孩子气十足的家伙，留着很短的头发，跟一堆熊孩子在公园撒欢乱跑。作为女生来讲实在是过于喜欢闹腾了。
　　一次小学在打篮球的时候，由于兴奋过度骤然晕倒，被救护车送到儿童医院，醒来才从医生那里得知自己体质孱弱的结论。
　　初次坐上了轮椅，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焦点，任谁见了也要打趣一句下次可别这么疯了。
　　熊孩子们也被家里人批评教育过后，再不敢带她玩害怕背上责任，而柔弱细腻的女生团体此时也不缺她这么个女汉子。
　　于是小学的最后一段时光便是在轮椅上发呆度过的。
　　她那时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反感这种被许多人凝视，再一顿长篇评头论足的处境。
　　升到中学，来到新的环境，为了直面体能的劣势，她进了剧团学习，结果不断两头跑，最后也没能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中学故事。
　　一定要说有什么重大发现，可能就是在剧团修习后，首次站在舞台聚光灯下的强烈不适感吧。
　　不行啊，肯定做不了这个，扛着万人注目披着流光溢彩摆出极度自信的姿态，绝对做不了。她急急忙忙退了下来。
　　这一天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生来的性格。
　　牺牲中学生活的锻炼只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无用功——惋惜的时候，老师安慰她说至少声音条件还不错，那么讨厌舞台，干脆就去做幕后表演吧。
　　低落的心情忽的有些复燃了。
　　比起精彩起伏的电影本身，她更喜欢探索制作的经历，比起天马行空的特效，她更喜欢看演员们在绿布前无实物表演的好笑花絮。
　　于是一头又窜进了日播研学习配音课程。
　　这么做的代价是原本就窄小的交际圈子缩小到了可怜的地步。
　　中学班级的集体已经形成了，缺席多个团队活动的她默认已经成为独行者。养成所里也尽是些年龄段差异很大的人，缺乏共同的话题和兴趣，根本不会深交，或者说大学生和成年人会跟女子中学生兴致勃勃的做朋友才有些奇异。
　　仍旧是两头跑，参与事务所选拔考试，高一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过去了。
　　佐仓绫音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小团体。
　　实际上高中生的心思比小学中学的更复杂，他们渐渐都开始接触社会的气息，并且在这个最莫测的年龄下孵化出各自拙劣稚嫩的一面。
　　学习刻苦的人会对坚毅产生怠惰甚至怀疑。乖张的人会反抗规则、欺负别人来建立心目中的酷炫拽霸王者形象。会开始早恋，会别有心绪，会反对父母的安排……
　　或许是交际认知从小学开始断代，佐仓绫音觉得自己玩不来他们这套高中版游戏规则。
　　大人的世界也许更成熟稳重一点吧……？
　　这样美好的遐想已经被那天的刺鼻酒味给熏死在垃圾堆里了。
　　那里有扯着嗓子唱能剧【注：日本最主要的传统戏剧。这类剧主要以日本传统文学作品为脚本，在表演形式上辅以面具、服装、道具和舞蹈组成】的大叔，有问她人生是什么的怪人，更有跟她身份差不多，却屈服于现实硬着头皮笑脸相迎的可怜男子高中生。
　　好多事都与自己的喜好和判断背道而驰
　　她就这样累积着苦闷和迷惑坚持每一天的学习和锻炼。活着的范围也越来越小，未知的未来已经带上些许灰暗和恐惧。
　　佐仓绫音一个人在站台前等待列车，身边的人流量虽大，可隔离感异常沉重。
　　她没有归家的伙伴，没有聊天的对象，没有开学习会的闺蜜，没有去水族馆的学长，没有课上丢小纸团的死党。
　　是我的问题吗？
　　实际上，那样才是正确且寻常的，只是我独断专行觉得不愉快所以抗拒吗？
　　列车轰隆轰隆的进站，女孩沉默思考着走进车厢，再一次的打算改变现状。
　　是的，再一次。
　　她已经失败很多次了。

第十二章 年纪轻轻兜里没钱
　　尹泽随手拿过一本厚厚的《文明起源：现代历史3》，从第一页仔仔细细的往后面翻，每页都要好好扫一眼，确保之后翻历史记录不会有乱码和模糊水印。
　　每页大概看个3秒，这些书又厚又长，一本怎么也得5分钟往上，实在是离量子波动超时空阅读境界有天堑般的差距。
　　讲道理这还蛮无聊的，毕竟你就算是照相机似得记忆，那也得挨张挨张拍啊。
　　他在这用眼睛拍了三天了，辛辛苦苦从宇宙大爆炸刷到了文艺复兴。
　　本来可以双开，边回忆童年经典电视剧边刻苦学习，但奈何配置扛不住，顶多连续脑内回放十集整个人就会脸色苍白，酸软无力，腰痛腿抖，肚子饿的呱呱叫。
　　这技能也太耗营养了，考试的时候能不能带几个肉包子啊？
　　尹泽揉了揉眼睛，起来活动下，点根烟望望风景休息会。
　　本来教导主任和校长两个人浑身都燃烧着猩红的斗气，准备把他好生揉捏锻打。但背书这东西又插不了手，干脆先让他提着教材回家慢慢记，隔天来抽查测试就好。
　　歇了会扭着脖子坐下来继续看。
　　腿不怎么软了，看集《水月洞天》吧，唉，这本拍完了下本换个地理的。
　　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知识容器。
　　脑海里电视剧的片头曲刚播完，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他只得先暂停，站起来去开门，先在猫眼瞅了一下。
　　“你好，哪位啊？”
　　“207是吧，我是房东。”门外板寸发型矮壮身材的男人从门的送报口塞进一张单子，“下个月只收水电，房租不用交了。”
　　“还有这种好事？”尹泽一愣，将信将疑捡起看，顺手开门。
　　“因为这栋楼被划到附近一个商业街项目里面已经决定要拆了。”房东虽然面相稳重但提到拆字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你下个月做好搬家的准备，下下月前一定得走。”
　　“……那就恭喜大哥发财了。”闻言尹泽反正是笑不出来。
　　“那是，我都在看60天环球旅游攻略了，小兄弟别灰心，你也会发达的！”房东临走散了根烟，然后就上3楼继续炫富去了。
　　尹泽把门关上，低头看着通知单，心中一片冰凉，好不容易在这睡习惯不认床了，结果现在铺盖都被掀了……东京可不好找合适的地方住啊。
　　再度回到书桌前，一切都索然无味。
　　突如其来的拆迁，让本就躺着数钱的房东失去了最后一丝奋斗的激情，也让自己的日子雪上加霜。
　　泷泽之前存的钱他都是抠着抠着用的，这几天都不敢买大份便当了。
　　校长发布的项目要三个月后才上线收款，还不一定过得了。
　　事务所也没给个电话叫他去吱两声见见业界的世面。
　　网上在线也约不到啥外包，他没名气，作品也没时间弄，数量少的可怜缺乏说服力。
　　尹泽放下《文明起源》这本象征精神财富的书籍，掏出钱夹子看了眼少的可怜，寥寥几张象征物质财富的钞票。
　　现实真是骨感啊。
　　也不知楼下便利店缺不缺工具人。
　　尹泽在洗手间洗脸梳头整理心情，套上IT界经典战装蓝白格子衬衫，脑海中切出一首《我的未来不是梦》便出门了。
　　……
　　松冈祯丞给海绵滴上洗洁精，借着热水用力冲刷瓷盘上的油污，他洗的快又干净，洗好一盘便忙不迭处理下一块。
　　嗡嗡的抽油烟机，散发炙热温度的灶火，接踵摩肩的厨师和服务生，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
　　很快一堆没吃净的盘子又送到他的洗碗槽，他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脸上的热汗，继续干活。
　　这间店所在的地段很金贵，生意火爆，所以顺带着连兼职工的时薪也喜人。
　　用餐高峰期过去后，工作量减少，松冈祯丞这才有空站直揉腰，断断续续休息会，有人邀请他出去抽根烟呼吸室外空气，他摇摇头抱歉拒绝。
　　拉过一只椅子坐下，拿出手机翻翻短信箱。
　　他是个简单的人，来到东京后也是整日忙碌没有时间体验大城市的乐趣。
　　但现在有了参与录音工作的盼头，他也能以更平缓的心情面对现在的生活节奏。
　　经纪人的说法是等待电话通知。
　　这个业界对待新人的态度还是比较宽容的，能够容忍你早期的不成熟和失误。现在就像即将要端出厨房的餐品，等待食客的审评那样期待和不安。
　　稍后还是去公司一趟吧，岩泽俊树总是叮嘱他记得要时不时去露面混个脸熟。
　　他的性格其实更喜欢单纯工作上的交接，尽力完成布置下来的任务，诠释角色，努力表演好。不是很擅长舌灿莲花的与陌生人沟通，甚至把酒言欢搞定业绩。
　　松冈祯丞很明白自己的这种缺陷。
　　如果没有突然萌生成为声优这个想法的话，或许仍然会选择踏实无闻的事情，譬如汽车修理员之类的。
　　有一件能专心致志沉浸其中的爱好，一些能讨论相关的同好，在不起眼的工作中收获满足，甚至能帮助他人，传递幸福。这就是他能想象的最美好的光景。
　　松冈祯丞开始清洗碗槽，把些细碎的剩菜从管道里夹出来防止堵塞，台面的油渍也好好抹干净。
　　收完尾后才去工作员房间换衣服，他傍晚的时候还会再来，应付晚间高峰，店铺休息后也要帮忙做桌椅地面清洁。
　　“工作辛苦了。”他穿回便服，与碰到的厨师与店长打招呼。
　　“下午回家休息吗？”店长寒暄。
　　“要去一趟公司。”
　　“这样啊，那要加油哦。”店长也不知道是什么公司，但还是礼节性的为他加油打气。
　　“谢谢，我会努力的。”松冈祯丞一脸认真的回答。
　　“换衣间在前面，挑件合身的。”店长对着身后的年轻人说，“待会儿我说说注意的地方。”
　　“服务业的精神我谨记于心，必将以最好的精神面貌接待顾客上帝的光临！”年轻人散发着激情与动力。
　　三人擦肩而过。
　　松冈祯丞出了店门，突然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
　　咦？

第十三章 黑色领结白衣社畜
　　知间早纱子，27岁，作为这个社会少见的女性强人，她如今在一所金融公司担任管理层。
　　雷厉风行的做事方式与英国帝国理工【注：指英国帝国理工学院，英国顶尖公立大学之一】金融硕士的知识背景令她所向披靡。
　　常年的海外求学也增长了早纱子的眼界，回来后一直对国内职场于女性的隐形不公深感厌恶。并且正大光明的反击争斗。凭借过人的手腕和业务能力把直属的咸湿上司拉下马取而代之，一时间成为业内的美谈。
　　一个人表露而出的形象与气质，取决于他的财富和自律能力。
　　早纱子给自己制定了三个十年大计划，五个三年小计划，囊括了事业规划、兴趣学习、放松旅行、身体保养等方方面面。
　　数年如一日悉心的经营刻画人生，才有了光鲜亮丽的今天。
　　但即便是如此艳才，也逃不过被家里人催婚的命运。三十岁过后还不嫁就是剩女，父母一直忧心忡忡，只要有空就会电话魔音灌耳。
　　早纱子坚信女性独立得到的幸福才不会轻易消逝，她认为依附别人得到的安全都是不稳定的。
　　虽说如此，父母之言不得不听，而且婚姻在每个人生命中都占据重要地位，因此她也并没有过于抗拒。
　　常年锻炼得到的健康丰腴身材、饱读诗书久经商战培养的优雅高级气质、天生的端正五官白皙皮肤，以及高昂的个人年收入，知间早纱子绝对是相亲市场里最妖艳夺目的玫瑰。
　　自从父母开始介绍对象后，一大批同样垂涎她优异条件的男子蜂拥而至。
　　一开始早纱子认真应对，确实存有几分从中挑选人生伴侣的意思，可最终耐心还是被这些俗不可耐的男人给磨光了。
　　他们想要的只是让自己过得更舒服的帮衬，年龄越大越是如此，阅历增加，心也不再柔软，习惯了用利益的天秤衡量选择。
　　知间早纱子看着眼前故作矜持的男人，听着他的夸夸其谈，再次失去兴趣，不顾男人的惊讶挽留离席而去。
　　行走在永远忙碌的东京街头中，凝视着匆匆人潮，第一次对人生有了倦怠感。
　　现在还不能回去，否则爹妈又会批评她不重视自己的后半生，面提耳命的叨上几个小时，手机也暂时关掉吧。
　　早纱子漫无目的游荡在城市中，天空与心情同样阴晴不定，乌云渐渐翻涌，绵密的小雨飘洒，很快就变成磅礴的大雨，水幕隔天绝地，冲洗掉都市的铅华喧嚣。
　　她用名牌手提包挡在头顶，慌不择路的躲在一处门檐下。精心打理的头发与妆容没有了，大衣湿透，鞋子里也滴入雨水很不舒服。
　　心情也随之跌入谷底，早纱子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抹，叹了口气坐在台阶上。
　　一股对家乡的隔阂感升腾起来。
　　工作只能提供生存资本，无法提供快乐和归属感，仔细想来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谈心倾诉，爹妈只会催她，比毕竟在二老看来，这么优秀全能的乖女儿，只有没组建家庭这一个缺点了。
　　真是如此吗……早纱子苦笑。
　　职场上的强硬，生活的自律，留学读书时的刻苦都是通过克己改变实现的。没有人生来完美，不过是后天修修补补。
　　而对于婚姻，对于后半生的日子，她已经不再想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去接受了。
　　沉默思考的时候，突然感觉一柄伞撑了起来。
　　早纱子下意识抬头，只见到一位身着白衬衫黑领结的纯纯少年举着古木纹伞柄微笑看着她。
　　“您肩膀都被打湿了。”
　　年轻的侍者语气轻缓，用随身的手帕轻轻擦拭她的秀发与肩头，明明有轻微洁癖，但这样偏亲密的举动早纱子竟然没有丝毫不快。或许是那话语中不掺任何虚假的浓浓关心，或是那动作宛如对待精致陶瓷般温柔体贴。
　　“雨一时片刻不会停，要不请来店里休息吧。”侍者始终保持着躬身，就像中世纪面对贵族回家的庄园管家。
　　早纱子下意识的点头，侍者见状连忙走下台阶几步，并不主动伸手，而是悬停在身前供她当做扶手起身。
　　站起来的早纱子才看清侍者的样貌。
　　一丝不苟的着装与后梳油头，恰到好处如沐春风的微笑，清澈见底的眼眸，俊美的脸庞，竟出乎意料的年轻，像还是学生而已。
　　“请随我来。”侍者侧身，领她进门。
　　一间正规的西式餐厅，氛围很好，素雅文静令人舒心，装潢花了大价钱，柔和的灯光在切割感利落的环境中游鱼似得流转，店内还播放着巴赫的英国组曲。
　　“请坐。”侍者熟练的为她寻好一处偏僻安静的座位，主动抽开椅子，等早纱子坐好后，侍者把桌上的菜单翻开，自己也取出小本本和笔，“您看需要吃些什么东西。”
　　不知为何，这样回到交易的询问打破了少年身上月光般的纯净。
　　说到底，这是间餐馆，他是服务生，自己被揽客罢了。
　　早纱子之前没来记得吃就告辞，事实上是有些肚子饿，但她没有心情，只是淡淡的摇摇头。
　　“我明白了，你稍候一小会。”明明没有点餐，侍者在思索几秒后却点头离去。
　　早纱子愣了一下，心说这难道还要强买强卖，不禁生出一点火气。
　　但很快，侍者就抱着毛巾和一双拖鞋回来。
　　“请擦一擦，鞋子里有积水吧，不介意的话可以换上这个。”
　　“……谢谢。”早纱子犹豫了会，脱掉筒靴，脚袜已经被浸湿，侍者主动蹲下取过靴子，将拖鞋递在脚边。
　　“衣服和鞋袜我可以用热吹机拿去烘干吗？”侍者幼兽般谨慎，小心翼翼的问。
　　早纱子的脚可爱的缩了缩，袜子黏着是很不舒服，但这有些不太方便，她便搪塞过去，“你不是还有事吗，可以不用管我，我等会要吃东西会叫你。”
　　“可您就是我的客人。”侍者突然说。
　　早纱子微怔，旋即有些羞恼，她扯过菜单，随手翻到后面，指了一份昂贵的餐品，“点了，就这个贵的，你可以离开了吧？”
　　“您现在需要的不是鹅肝鱼子酱。”侍者微微低着头，像是被批评的孩子，但仍然诚恳的说，“您需要的分明是‘照顾’啊。”
　　早纱子彻底愣住，她发现眼前的少年有些紧张但仍然直视着她。
　　相亲至今以来被多少男性直视过，他们的眼里藏着被酒精发酵出的欲望，扯起的笑容褶皱里都带着贪婪，但这双眼里，没有那些淤泥似得浑浊，只有担心触怒她的一丝胆怯及满满关心。
　　侍者就像冰雪的冬季里的那颗杨树，结满了爽白冰晶，立在钢刮刀削的质疑苛责中，不曾弯折。
　　早纱子突然后悔刚刚对这个善良又帅气的少年人语气过重。
　　“谢谢你，可我不需要。”
　　女人必须要穿戴铠甲才能无视质疑和不公，一旦卸下只会软弱。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侍者轻声安慰，“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终会到来。在迎接朝阳时，请务必健康，我衷心的如此期盼着。”
　　莎翁温柔的话语让早纱子仿佛回到那个青葱的大学岁月。她读大学的时候有过两任男友，一位法国人，一位英国人。
　　法国男友天性自由，追逐浪漫，总会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下功夫，时刻准备给她惊喜。他会算好星辰轨迹调查气候，只为找到一个月明星清的夜晚与她在天台上谈话仰望干净的银河。他会提前一年时间邀请三百多位异国他乡的朋友录像，剪辑后在她的生日上播放出来。他会用不同的语言在便签上写我爱你，偷偷藏在她的书页中。
　　明天就好像裹着漂亮包装的美味糖果，有水蜜桃的甜腻，有冰梨的清爽，有酒心巧克力的醇厚回味。睡之前都充满了对明天的期待。
　　最后虽然分手，可仍是一段值得的恋情。
　　英国男友理查德没有那样如火的浪漫，他只是将尊重和真心都奉献出来。
　　没有如胶似漆，但会有清晨的问候与准备妥当的温热早餐。没有露骨示爱，但会跟她在壁炉边看窗外雪景共读莎士比亚。没有壮阔誓言，但会仔细盘算二人未来的生活与出路。
　　但明明出身名校的金融专业，理查德却打算回老家接手田园投身农业，这与早纱子预想的现代生活相去甚远，最终决定分手。
　　转眼多年过去，她成为了大公司的高管，在寸土寸金的港区也有了多套房子。而理查德已结婚生子，仍守护着祖产，打理蔬菜，发在社交平台上的家人合照中，他的微笑一如当年的阳光开朗。
　　她更富有，层次更高，但再也挣不到那样的笑容了。
　　早纱子忆起往昔，心情复杂，她看向无垢的白衣少年眼眶已然微红，“你能给我一个微笑吗？”
　　侍者疑惑了下，旋即微笑，淳朴剔透，像一束光。
　　早纱子的心脏骤然快速跳动着，她闻到少年身上薰衣草般的气息，凝视着那张校园初恋般的美好容颜，横生出一股眷恋和惋惜。
　　她已经不年轻了。
　　早纱子叹息释然，而后风情万种的一笑。
　　“我肚子饿了，你有什么推荐吗？”
　　“本店的伊势龙虾刺身格外出名，辅以波马利香槟为佐餐酒是个不错的选择。”侍者翻开菜单介绍推荐。
　　“就要这个。”早纱子根本不看价格8:;

　　“那么您的大衣与靴子我也拿去烘干。”
　　“还有袜子……”早纱子脸色微红，她弯腰脱下及膝的肉色薄丝袜，“麻烦你了。”
　　“这是我的义务，您的愉快比什么都重要。”侍者的微笑始终如冰雪似纯净。
　　13号桌。
　　这里同样有一位失意的女性，她忽的拽住路过侍者的纯白衣袖，她喝了酒，醉醺醺的给出一张名片，渴望又害羞。
　　“我们为什么不交换彼此的姓名？”
　　“名字代表什么，我们所称的玫瑰换个名字还是一样芳香。”侍者接过名片，微笑回答。
　　女顾客怔怔不语，似乎又回到情窦初开的学生时代，暗恋学长是抽屉中的小秘密，小心的捂着不敢大声说出。
　　可惜回过神来侍者已经离开。
　　尹泽回到员工间，拿着电吹风烘干衣物，顺便照着刚刚接手名片上的地址，为那位大龄失意女社长订了一辆出租车载客到家服务。
　　不仅要眼尖揽客，还要当别人老公般的至爱关怀，客人才会不情不愿的点餐，日本的服务业真是辛苦啊。
　　厨房的厨师长听到四斤的龙虾刺身一份时迷惑的抬头，他手里正在处理一只巨无霸帝王蟹。
　　今晚生意为啥这么好，还老是挑贵的点？

第十四章 深夜想吃肉喝冰可乐
　　晚上9点左右，餐厅打烊。
　　厨师们自然不会留下加班打扫清洁，店长也开着轿车回家泡浴缸。而将地板拖到反光，把桌子抹成打过蜡，让灶台变成崭新出厂，以此令明天的食客愉快用餐充满精力，变相加速国家社会进步的伟大重任就落到了年轻力壮的平成健儿肩上。
　　尹泽给海绵块滴上清洗剂，搓出泡沫往餐桌上招呼，油污被强力的瓦解刷掉，座椅亦然。水桶的清水经过多次洗涤变成浑浊一片。
　　随着肩膀一阵剧烈耸动，数张桌子很快融融发亮，但接着是腰部倍感酸软。
　　他宛若上了岁数老男人兴奋过后疲乏缺力般的撑腰休息。
　　“行男”真难做啊。
　　今天他就像古代侍候皇太后的公公一样卑微用心，言行举止都突出一个服务业模范标杆，甚至不惜出卖色相让几位上了岁数的“姐姐”笑口大开，浑身一顿肉浪颤动才保住了客流量。
　　尹泽看着微微发抖的手掌，心中暗叹。
　　不愧是全球社畜圈里也独领风骚的日本，简直要把人的潜力榨干。
　　但这份经验也甚是宝贵，必可活用于下一次！
　　想要拿加班费和补贴的可不止他一人，不远处就有位沉默的男性用力拽着拖把，一拽一回稳如泰山，看手法就知道是老江湖了。
　　感受到摸鱼者的气息和注视，那人回头，“怎么了吗？”
　　“没事，我歇会。”尹泽伸着懒腰。
　　“今天你确实很辛苦啊。”松冈祯丞点头感慨的说，“要灵活的应付那么多客人。”
　　“如果不是为了那点钱，谁会愿做富婆魏忠贤【注：“富婆魏忠贤”在这里指日本牛郎】。”男人幽幽的说。
　　“泷泽桑你缺钱吗？”松冈祯丞奇怪的问，“明明还是高中生吧，而且还是东京本地人。”
　　“我父母离异，目前算是一个人在讨生活，最近又被房东勒令搬家，麻烦啊。”
　　“抱歉……问了失礼的问题。”
　　“没啥没啥，凭自己可以赚钱解决问题，就不是什么太大的困难，人力无法扭转的天灾人祸才是真的令人无力呀。”尹泽说，“倒是松冈桑，你远道而来，独自打拼才更辛苦。”
　　“毕竟是男孩子，相比之下，还有些女生也肯做跟我同样的选择，那才是真的勇敢。”松冈祯丞说。
　　“声优吗？”
　　“嗯，我在老家的老师也都说，真的想做这行的话，还是得来东京混才有机会，养成所里真的是有好多同样处境的同学啊。”
　　“不简单啊，不过努力也是有回报了吧，养成所进事务所好像还蛮难的。”尹泽笑着说。
　　“不，老师经常喃喃说，新人的第一年是很难的。”
　　“那熬到第二年就好了，三百六十行都是这样的，毕竟是进入一个崭新的领域嘛。”
　　“好像第二年也挺不好过的样子……”松冈祯丞叹气。
　　“三年后就会成熟了。”尹泽摆手，“战斗才开始啊。”
　　“可要是那时候能力不足，就会被厉害的新人追赶上，丧失竞争力。”
　　“不会不会，新人哪有我们经验丰富啊。”
　　“可我们的经验绝对也比不上大前辈们啊。”松冈祯丞摇头。
　　尹泽一阵失语，那甭玩了。看着哪怕说话也仍然在一丝不苟做着清洁工作的男人，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缺乏自信还是过度充满拼搏意志。但也不好意思继续摸鱼，他也拧干海绵脏水加快进度。
　　两人配合，几十分钟过去后才搞定一切，摘下围裙锁好门窗后，尹泽望着沉眠的商业街，想起一茬说，“松冈桑，难得打工都能撞见，不如一起去喝点啤酒吃些宵夜吧。”
　　“东京的高校生可以饮酒吗？”北海道而来的男子惊奇无比。
　　“咳，没有，我意思是同事间聚聚。”
　　“好的，我知道附近有家便宜的店。”松冈祯丞想了几秒答应说。
　　“？”
　　讲道理没想到会这么干净利落，毕竟从印象上来说这一位应该挺内向的，他也是礼节性的提出邀请而已。
　　“松冈桑。”
　　“怎么？”
　　“提前说好，我是喜欢女人的。”
　　“呃？那个？诶？我，我也是啊。”
　　……
　　专门经营夜食的小店里，两个人就地坐在垫子上，松冈祯丞拿着菜单，要了两份炒饭和些许荤素烤串，最后要了炸鸡块和饮料。
　　“松冈桑你其实是不擅长拒绝邀请的人吧。”尹泽看了他半天说。
　　“倒也不是，或者说我本来就不是会受到很多请求的那种类型。”松冈祯丞快速摇头，旋即有些干巴巴的夸赞，“比不上您这样帅气且自信的人啊。”
　　“敬语就不必了，咱们工作上是同期，年龄上是你大一些，而且都快晚上零点，还这样正式就太累了，放松些吧。”
　　“我明白了，泷泽君，抱歉让你苦恼了。”松冈祯丞端正身躯。
　　“……所以真的不用这么正式，你绷得太紧了。”
　　松冈祯丞抿着嘴，双手交缠，最后苦笑一声，“我不太会说话，不好意思。”
　　“瞧你说的，我也不是，自然点自然点。”男人剥开桌上的花生米塞给他。
　　“泷泽君明明很健谈啊。”松冈祯丞吃着花生。
　　“松冈你叫我泷泽就行了。”
　　“啊这……”松冈祯丞有些无所适从。
　　“日本就是在这块太繁文缛节了，一个称呼能叫出花来，我们又不是在谈生意，敬语尊称就不用了。”尹泽语气坚决。
　　“泷泽君，呃，泷泽你真的是好自信啊。”松冈祯丞显得有些惊奇，“而且不让人反感，今天下午面对那些难对付的客人也是……该说这就是池面【注：网络流行语，意思是帅气的，受欢迎的】的优势所在吗？”
　　“因为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而且松冈你也不像是这种细节狂魔。”尹泽说，“如果不是职场和环境影响，我猜你也不愿意这么恪守古板。”
　　“因为人际交流是件细腻的事情。”松冈祯丞终于开始有些放松下来，想了想说，“尤其是与陌生人，我很清楚言语其实也具备攻击性，若是措辞不当惹人生气和伤心就不好了，所以你的游刃有余我很羡慕。”
　　“社交其实分场面话和真心话的。假大空的应酬语言是一码事，凭本性交流又是一码事，说到底，只要心存善意不做坏事，不搞表里不一那套，人格立在那里，别人是见得着的。处心积虑勾心斗角，迟早会被发现，而奸诈的底子只要漏了，别人知道了，你就是披上再美的皮在台上端着唱着，都止不住唾弃鄙夷。”
　　尹泽也不忘往自己嘴里扔花生。
　　“八面玲珑在哪都容易吃的开，但真想跟人掏心掏肺的结交，还是得看你是不是真有玲珑剔透的真心实意，不然也就是在酒局饭桌上逞下主角焦点的几十分钟快感了。”
　　“但是这个快节奏的社会，没有吸引别人眼光的华丽手段，又怎么有机会呢。”耷着肩膀的松冈祯丞轻声说。
　　戴着头巾的老板手托木盘，将鲜香的炒饭，肉汁横流的烤串，冰块升腾漂浮的碳酸冷饮呈在二人中间，说声慢用就走开。
　　“你是真的有这方面的烦恼？”尹泽讶异。
　　“只是偶然有这种想法。”松冈祯丞特意挑了支肉肥量多的串递给他，“毕竟许多人不停努力最后连表现的机会也没有，只能一直重复锻炼，一直自己制造自信度日。”
　　“因为只有那一丝丝的可能性，所以还是会在睡觉闭上眼前，向谁询问一句明天会怎样。”松冈祯丞低下头扒拉着炒饭。
　　“得不到回应的话，确实会这样忧心忡忡。”尹泽沉默了会，他顿了顿，“你真的喜欢做声优吗？这份职业的魔力究竟在哪里？”
　　松冈祯丞抬头看看他，对这个问题很是认真的思考。
　　“我只是很感动，第一次得知画面里的人物声音来源于现实中真正的人类时，很震撼。”
　　半晌后他的语气轻缓。
　　“自己的声音，他人的声音，忽然构成了某个故事、角色灵魂的重要一部分，明明是自己说过的话，但再次重新审视，就像看见另一个崭新鲜活的生命，而且无论多少次，都会为之雀跃，那种从心底散发的满足感，该说是迷恋呢，还是憧憬呢。”
　　“创作的本身，就是神圣的。”尹泽笑了笑，声音像是往着远方飘忽起来。
　　创作是个性的自私，是袒露自我的无私。
　　创作是寻找同伴的呼喊，也是孤独的倾诉。
　　为进步感到快乐，为停止感到痛苦。
　　“说这种话有些傲慢，明明目前连一部作品都还未参演。”松冈祯丞挠挠头，“泷泽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可能也得等到参演才会知道吧。”
　　“你也没接到试音通知吗？”
　　“怎么听起来你好像挺开心的？”
　　“没有没有，只是你这样有才能的人都还没正式出道，我突然有种解放感。”松冈祯丞连忙解释。
　　“你不会就是那种跑马拉松被人超过，不顾体力硬着头皮也要找回场子的牛鼻子人吧？”尹泽展颜一笑继续撸串，“放心吧，我没有啥才能，届时说不定还要仰仗你这种演技实力派。”
　　“哪里哪里，我的水平不值一提。”
　　“非也非也，还请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
　　“非也非也……”
　　“……”
　　尹泽大口撕下一块肥美的烤肉，举起沾满冰露的玻璃杯向座位对面祝福。
　　“我是坚信天道酬勤的，尽管很俗气，可大家本来就是没有天赋的俗人。成为铲奸除恶的正义英雄是小男孩们的童话，而百炼成钢则是我们这群大男孩的故事。走一个，好兄弟，你可以的。”
　　种花家的好兄弟广义上等同于打车理发时喊的师傅，问路找人时叫的老师。
　　松冈祯丞愣了一下，旋即无比郑重的举杯与他碰响。
　　“谢谢你！”
　　突然又正式起来……碰的好用力，差点以为杯子要碎掉，店主都已经投来凝视。
　　尹泽低下头品菜。
　　“这个排骨不错，可惜不够辣……哟，真的挺便宜啊，那我再烤点牛肉。”
　　“这间店的炸鸡块我很推荐，是招牌之一。”
　　“饭也炒的不腻，手艺真不错，明晚要不再来吧。”
　　“这样的油烟食物会影响嗓子吗……？”
　　“那吃拉面？”
　　“夜宵的拉面我知道有家很健康的。”
　　“你怎么这么熟？”
　　“经常有在这些店打工。”
　　“好兄弟介绍一下……我感觉这个服务员我可能做不久，这一天的脸都笑僵硬了。”
　　“嗯，我给你问问。”松冈祯丞的笑容诚挚。
　　东京的夜街，两人与其他桌一样，运转一天后尽情享受着夜晚的轻松。
　　烧炭燃的火红，杯子倒映着星星点光与少年。

第十五章 牛排七分熟谢谢
　　星期六，休息天，不用上学。
　　但佐仓绫音还是被妈妈从铺盖窝里给揪出来勒令洗脸刷牙。昨夜凌晨三点下过一阵沁冷细雨，窗户玻璃与月季盆栽都攀附着小雨珠，在晴日下闪动光点。天空湛蓝荧澈，微凉的晨风携着雨后的湿气跟清爽，还带着来自远方的森野感。
　　女孩不情不愿的更换睡衣，去面对镜中头发炸毛堪比赛亚星人的自己。
　　一楼的客厅，餐桌上咖啡杯热气升腾，看完了的报纸折叠在一旁。爸爸正在逗鸟，不知他从哪淘来只玄凤鹦鹉【注：鹦形目鹦鹉科的鸟类动物。又名高冠鹦鹉、鸡尾鹦鹉，原产于澳大利亚。玄凤鹦鹉体型小，头部、顶冠为黄色，颊部有圆形红斑；羽毛有白色和淡青灰色；雄鸟头大，胸窄，两翅膀靠前；雌鸟头小，胸宽，两翅膀靠后；雄雏鸟一般2-3个月开始花叫，最早1个月花叫，5个月后叫的次数增多，鸣声响亮，雌鸟不会花叫】，只要有空闲就会跟这位面带腮红的小鸟卿卿我我，还会放李斯特的曲给它听，梦想有朝一日鹦鹉能哼出《钟》【注：指德国作曲家弗朗茨·李斯特于1834年为献给德国钢琴家克拉拉·舒曼而作的钢琴曲集。《帕格尼尼主题大练习曲》六首中的第三首。】。
　　早饭是柠香烤鲑鱼与樱花虾玉子烧【注：指用鸡蛋、牛奶、 盐 、 味淋、日本柴鱼酱油组成的日式料理】，营养味道都是满上限，早见新闻中的知性美貌女主持正在播送今日头条。
　　“周六真好啊，可以晚起床，可以慢慢享用早餐，还可以睡回笼觉，重要的是可以翘着腿看电视不理睬工作。”爸爸美滋滋的说。
　　“哪天不用做早饭午饭晚饭我才是真的过休息日了。”妈妈轻哼。
　　“没事没事，绫音也长大了，可以开始学习继承你的厨艺了嘛。”
　　“剥削妻子后还要剥削女儿吗？”
　　“可不是这个意思喔，你也知道我进入厨房只会制造灾难啊，还是老老实实为二位刷一辈子碗筷好了。”
　　“我是不会让绫音做饭的，一旦真的学会料理后，每日三餐的准备就绝对逃不掉了。”妈妈严肃的说。
　　“……那以后组建家庭了怎么办？”
　　“让女婿做饭。”
　　“也好，只要不是我做，都无所谓的。”爸爸欣然接受。
　　“还是要选择勤快伶俐的人做丈夫啊，女人在婚姻里不占太多优势，若是碰上了恶婆婆恶公公只能眼泪吞肚子里。”妈妈谆谆教诲。
　　“还是要选择温柔体贴的人做老婆啊，男人在婚姻里不占太多优势，若是碰上了榴莲键盘搓衣板只能私房钱塞牙缝里。”爸爸补充。
　　“你说我豪横独断？”妈妈美目一瞪。
　　“何出此言？我刚才那些话分明是假设句，旨在点醒阅历不深的年轻人，你正是我理想中的存在，伴侣的究极化身，灵魂的另一部分。”爸爸正气凛然的说。
　　“男人一旦花言巧语，就说明内心目的不纯。”
　　“柔声情话不付诸行动只是一戳就碎的泡沫谎言罢了，我正好预约了今日大剧院的《唐璜》【注：莫扎特创作的两幕歌剧】贵宾座两张，请这位美丽的夫人一定赏光。”爸爸换上副做作的浪子口吻。
　　“我是有夫之妇，你还发出这样的邀请，真是孟浪至极！”妈妈用筷子训斥。
　　“就算这不道义，我也无法抑制住心中这份源自魂魄根源的悸动和渴望，我嫉妒、羡慕那个得到你的男人，他到底有什么好？！”
　　“他英俊挺拔，人格杰出，热爱家庭，遇见他是我的荣幸，你还是立刻走吧，我不想被人看见说闲话。”
　　“既然是那么稀世神武，才貌双全的存在，我也无话可说。”爸爸失落的叹息。
　　佐仓绫音在旁闷声吃着玉子烧不发一语，只是无奈的撇过头去，懒得看见这对活宝。
　　爸爸脸上带着对马上二人世界的期盼，转头过来看女儿，“那下午我和你妈妈直接去看戏，就不送你咯？”
　　“我不稀罕。”佐仓绫音摇头。
　　“太好了，我会多拿些零花钱给你的！和朋友们玩的开心！”爸爸不介意自己被嫌弃。
　　“我上楼做作业了。”佐仓绫音叼着一块肉咚咚咚的奔上楼梯。
　　老爸听见这浑厚的脚步声心中不禁感慨，她是不是该计划减肥了啊……可此言却断不敢言。
　　回到卧室的女孩，不出意外根本没有在学习，而是又扑回床上翻起了时尚杂志新刊，时过境迁当初的假小子也开始研究起穿着打扮。
　　今天她除了不情愿起床的那一瞬间有些不开心外，心情都是愉快的。
　　随着这一学期即将结束，班级学生自发组织了期末前的聚会，作为边缘人的她收到了来自人望颇高的帅气班长的主动邀请。
　　小学过后就几乎未曾参与诸如踏青，春游，合唱，聚餐之类的活动。但是这样苍白的青春终于要更替了。
　　收获友谊，共同留下酸甜苦辣，甚至最后的修学旅行，影视剧漫画小说里那些值得一生回味的美妙体验接踵而至。
　　而且伸来援助之手将她拉出灰色泥潭的还是偏差值68，身形样貌才技冠绝年级的人气王，对此身为正常的高一女生姑且还是有些小欣喜的。
　　将衣柜翻了个遍，试图搭配出最给人舒服印象的一套，妆容也要好好做，特别是描眉和眼线。
　　鼓捣了好几个小时，下楼吃午饭的时候，逗鸟的老爹打趣出声，“哟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见男朋友呢……说真的不会真的有吧？”
　　女孩只是丢过去一个白眼。
　　午饭是沙拉酱嫩煎鸡胸肉，鱼骨昆布粉丝汤，薄切烤鸭片，凉拌时蔬与大碗米饭。
　　夫妻二人聊着家常，什么隔壁先生出轨被泰迪给咬了屁股。今天打蛋是喜庆的双黄。同事彩票中奖毅然辞职创业赔掉了裤子，新来的员工圆珠笔掉到插线板附近，弯腰捡不小心按到了电源开关，整个组加课长，二十台电脑集体瞬间熄火程序崩溃文件损坏，要不是被人拦着，员工立马当场从二十楼跳下去谢罪。
　　从蔬菜价格扯到了人类移民火星……
　　“我吃饱了！”佐仓绫音把碗扒拉的干干净净，咚咚咚上楼披起外衣又跑到门边穿鞋。
　　“绫音，不要玩的太疯啊，手机钱包没落下吧？”妈妈赶忙提醒。
　　“放心吧！”女孩风一般的出门了。
　　经过学习委员、宣传委员、劳动委员等干部集体计算参详后，用餐地点定在了颇为繁华的表参道附近。在这吃饱喝足后，附近也有很多娱乐游玩场所供二番三番战。
　　作为与原宿、涩谷、代官山和银座齐名的街拍盛街，这里潮人云集，着风衣带墨镜的长腿御姐宛若走秀，留有脏辫的嘻哈男人跟着耳机节拍走起摇曳垫步。
　　佐仓绫音在这明快的氛围环境里也是显得可爱惹眼。事实上她经常跟妈妈来这里刷老爸的银行卡购物，女孩子的时尚品店在这可以连出三条长街。
　　熟稔的找到那家综合评分很高的西餐厅，女孩推门而入，一如既往的古典钢琴曲。打扮精致的她也立刻引来侍者的接待。
　　“大色块黄绿色的轻薄运动衫，引人注目的同时透气舒适，特意的大码款号不嫌累赘反而衬托出女性纤细娇柔的上半躯体。黑色工装改短裤与深色系运动鞋挤压出精美的小腿曲线，那根玫瑰深色皮带乃是点睛之笔，作为点缀色补充令整体形象更显扎实。”侍者微微躬身连连赞叹，“利落的短发充满活力，年轻味十足，高级的透明感让人心怀憧憬，忍不住想与之接触。”
　　服务员的话她都没仔细听，只觉得咕噜咕噜念顺口溜一样有些啰嗦。张望一圈后没看见同班，心中舒了口气。
　　“请问几个人？”侍者回归本行询问。
　　“朋友聚餐，我先到，等会她们。”说出‘朋友’一词让佐仓绫音的心情更加愉快。
　　“那我找个清净点的座位，您先休息。”侍者带着她找好坐下，“喝些什么吧，红茶是免费的。”
　　女孩只是摆了摆手，侍者见状便知趣的退下。
　　聚会先到比较不容易尴尬，能从头到尾顺着话题氛围走，边缘人晚到想插入讨论就很困难，不小心又会角落孤独喝茶陪跑。今天她计划好了，一定要展现出不一样的自己，连饭后去Ktv要唱什么都在心中早早列好了清单。
　　有名的偶像，火热的电视剧和综艺节目，杂志尾页关于星象占卜的趣事，这些她都是知道的，不愁无话可说！
　　最先到的会是哪位同学呢，希望是健谈的，这样就能开个好头了。
　　会不会是班长？作为聚会头把手他肯定要先到场的，那时候就是独处……男孩子比起明星更喜欢游戏吧？
　　要是讨论起数学题怎么办，我的学力只是普通水平啊。
　　靠在座位里侧患得患失的推演着，幽静素雅的环境配合播放着的悠扬琴声，让她的兴奋劲在慢慢减去，取而代之的是晚睡早起产生的困意。
　　周五在被级草邀请后，大晚上一直抱着杂志不松手筹谋着，她都知道凌晨三点下过一阵雨。
　　眼皮子变得松软，相互打架，佐仓绫音打了个哈欠，强行拍拍脸击碎困意，眼神坚定起来，几秒后眼神再度涣散。
　　……
　　电流如同火炬穿过夜色下的城街，充满设计感的招牌纷纷点亮，燃起阵阵灯焰辉煌，汽车的照灯切割着道路，乌鸦都结伴停在高楼大厦窗沿等候归巢。周六的夜晚缺少了急色匆匆的成年人，难得休憩的情侣们挽着手舔着冰淇淋而过，小孩子趴在玩具店玻璃橱柜前缠着爹妈不放。
　　店内剩下用餐的客人渐渐也稀少起来，厨师长检查食材时正在抽空教训指导新厨师用灶的习惯。
　　侍者解下绑的死紧的领结，走到那位看夜景已经看了半天的沉默女孩边。
　　之前见面时的那份活力被吞得一干二净，现在的这个就像被抽了线的人偶，也像是被遗弃在巷子里的小猫，没什么生气，可怜巴巴的。
　　侍者递上了份切成海星状的草莓蛋糕在桌上。
　　“我可没点这个。”佐仓绫音动了动，小声说。
　　“正因为你什么也没点，我才拿过来的。”侍者说，“放心吧，这是作为员工的福利，不要钱，但我不是很擅长吃甜食。”
　　少女不接话，也没有动叉子。
　　“朋友还没到吗？”侍者轻声问，“我看你睡了一个下午。”
　　少女停顿了几秒，手抓着衣摆，喃喃出声，“他们临时换了场地，结果忘了通知我，重要的是也没人拥有我的联系方式跟邮箱，最后才想起来，通过老师转告的。”
　　“那，现在要赶过去吗？”侍者背着手问。
　　“……已经不想去了，而且他们早就吃完了。”
　　“回家呢？”
　　“跟爸爸妈妈说好了会玩晚一些的，回去早了他们一定又会担心，问些有的没的。”佐仓绫音慢慢低下头去，“所以现在还不行，还不可以回去。”
　　侍者保持了会安静，旋即微笑，“所以来吃蛋糕吧。”
　　佐仓绫音迷惑的抬起头，看向这个似乎有些过于敬业的服务员。
　　“这只是开场，我的厚切沙朗牛排【注：指西冷牛排，主要是由牛上腰部的脊肉煎制而成】员工餐还在重新加热，一会也给你拿上来。”侍者豪爽的竖起大拇指。
　　“那已经老的咬不动了吧……”佐仓绫音吐槽，然后以为服务生在通过这样的行为暗示自己，犹豫着说，“那个，占用这么久座位很不好意思，我会点份餐品的。”
　　“都是同事你跟我客气什么。”侍者满不在乎。
　　“同事？”佐仓绫音愈加困惑。
　　“对啊。”
　　“呃，请问那个，你是？”女孩支支吾吾不好意思极了。
　　侍者无奈的走了几步干脆在她对面坐下，完全的近距离平视她终于看清了服务生的样子。
　　女孩微微睁大眼睛，那是美好之物闯入视野的下意识举动，抓住衣摆的手也不经意间松开了。
　　男孩穿着洁白的衬衫，摘去领结松开的领口下是若隐若现的锁骨，他的侧脸朝着窗外的繁华喧嚣夜色，盖上一层浅橙的暮色，阴影凸显出挺拔精美的鼻梁。眉眼如早春萌芽的柳叶纤细，男性化中融入了女性般的柔美，眼瞳清澈，轻轻转动就像镜湖的水波荡漾，漫进谁的世界里。
　　心中深深纠结的一切忽然消失了，特别是怨念极深的级草班长的身影，更是瞬间被不知吹到哪里去。
　　两个人静静对视，仿佛都在等对方开口，只有音响里的贝多芬还在弹奏。
　　半晌后，尹泽有些尴尬，“还没认出来？我这么没存在感？”
　　“想起来了。那个迟到的，被成年人社交规则屈辱玩弄的高三学生。”佐仓绫音立刻挪开眼睛。
　　“你不要说的我好像之前做过男公关，而且服饰的还是男客户的样子。”尹泽一头黑线，“蛋糕尝尝吧，很不错喔。”
　　这次没有拒绝，而是叉起一块送进嘴里。
　　香腻的奶油，烘焙松软的蛋糕，还有那道新鲜动人的草莓味弥漫在口舌间。
　　“怎么样？”尹泽挑眉。
　　“好甜。”佐仓绫音轻轻舔掉嘴唇上的奶油。
　　“是嘛我就说，等着，我去取牛排。”尹泽站起来小跑回厨房，不多会就端回来份热气蒸腾的沙朗。
　　细心的浇灌上黑胡椒酱汁，尹泽优雅的围好白领巾在胸前，持握刀叉相互摩擦，然后叉住一角轻轻切割……到用力切割，到用手摁住盘子切割，最后终于切下块吃掉，从轻嚼慢咽，到左右两边大牙发威，到囫囵吞枣，到憋的满脸涨红长舒一口气。
　　尹泽擦了擦嘴，轻咳一声，拿腔拿调的评价，“柴了。”
　　佐仓绫音看他那副蠢样刚想笑就捂住嘴，只是弯成细月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
　　“你也整一块？”尹泽撇嘴，慷慨的示意，“很有嚼劲。”
　　“不能占用属于你的晚餐。”佐仓绫音矜持了起来。
　　“无妨无妨，好东西是要共享的。”尹泽倒握刀叉在那用力划来划去。
　　“我还是另外点一份吧。”少女赶忙拿过菜单。
　　“尊敬的客人请问您需要些什么？”男孩光速进入营业状态，站起来躬身待机。
　　“厚切沙朗牛排。”
　　“这就有一份。”尹泽念念不忘无私分享。
　　“要新鲜的七分熟。”
　　“唉，行吧，我这就去找厨师长，顺便解救因为颠勺把菜撒了，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新帮厨。”尹泽略感失落。
　　“另外我还要宾至如归的高级服务。”少女拍了拍桌子强调。
　　“如您所愿，美丽的小女士。”尹泽的手抹过脸庞，被迫换上一副名为“眼如灿星绝对微笑”的面具并行了个绅士礼走开。
　　“喂。”佐仓绫音又喊
　　走到一半被叫住，男孩调整了下面部表情笑眯眯的转头，“怎么了，可爱的小女士。”
　　“搞快点，然后回来吃你的牛排。”她指了指那坨黑暗钻石。
　　“尊贵的小女士，你是想看我表演咬到大牙崩裂，牙床出血吗，温馨提醒服务员也是人类，拥有常人具备的哀伤和喜悦，他们受伤后也是会偷偷失落和哭泣的～”尹泽牙酸着微笑。
　　“什么呀。”女孩吃着蛋糕，不满的撅起嘴，顿了顿，“当然是因为一起吃饭才更有趣，不会无聊啊。”
　　尹泽愣了下，旋即笑笑，转身比了个OK的手势。

第十六章 神也会不及格而陨落
　　在充满浓郁智慧气息的图书馆里，在墙壁上悬挂的伟人照片的温柔注视下。
　　“萨珊帝国的君主中，击破罗马军并将罗马皇帝俘虏的是谁？！”教导主任双手撑着下巴，圆框眼镜后是锐利的眼神，地中海的中央也在闪亮，语速快如出膛的子弹。
　　“沙普尔一世。”尹泽一点也不卡顿，张嘴就来。
　　“在三十年战争，有一个新教国家在波罗的海域拥有强大的影响力，之后参战。这时的国王是谁？！”
　　“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
　　“占据了除北部西班牙的伊斯兰势力越过比利牛斯山脉进攻了法国西南部。但在732年的普瓦捷战役战败给法兰克王国。这时的伊斯兰王朝名和法兰克王国王朝名是什么？！”
　　“倭马亚王朝、墨洛温王朝。”
　　“关于15世纪以后的印度，在旁遮普地区建立王国，和英国东印度公司交战的教团信奉的由那纳克创始的宗教是什么？！”
　　“锡克教。”
　　“公元前508年，在古罗马的雅典，废止旧的4部族制度，新创10部族制度，建立了民主政治的基础的政治家是谁。”
　　“克里斯提尼。”
　　“90字以内给我描述波兰人的国家14世纪后半到15世纪昌盛时的情况和之后18世纪后半衰退的背景！”主任骤然站起来身躯前倾宛若噬人的猛虎。
　　“在卡齐米日大王时代繁荣的波兰，之后为了对抗德国骑士团的压迫，和立陶宛结合创立亚盖洛王朝。王朝断绝后进入选举制造成政治混乱，向西欧出口粮食而抬头的贵族们相互斗争导致周边国家介入。”尹泽就像在对着书干巴巴棒读，通顺流畅但语气毫无感情起伏如同机器人。
　　“……全对。”教导主任失去力气坐倒回椅子，脸上洋溢着作为教育家的自豪，“世界的，人类的故事和文明发展已经刻入你的灵魂，你就是血肉的百科全书。论知识的积累你已经超越了我，你甚至有资格在地球毁灭后，作为人类的讲述者守望在无垠黑暗宇宙中。”
　　“地球都炸了我也早死到二次元去了。还有地理你不看看？”尹泽从书堆里抽了本厚得能砸死人的《世界地理详解：亚洲篇》，“继续考？”
　　“不必了，你吃了记忆面包这种事我已经深信不疑。”主任摇头摆手，“国文、世界史、日本史、地理已经拿下，接下来就是外语跟理科类。”
　　“英语我不行啊。”
　　“考试语种是可选的，从中，韩，德，英，法这里面选。”主任解释。
　　“还有这种好事？”尹泽双眼发光，仿佛看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选中文岂不是乱杀？”
　　“历年来选中文的也确实多，不过你不要太小看难度了，全篇都是纯汉字，没有假名而是以汉语拼音辅助，对一知半解的人来说犹如天书，甚至还有文言文这种超难古文，一张卷子里出两套系统你确定吃得消？”主任好心提醒。
　　“这要是都能答歪来，脑袋砍了给你当冬天的暖手抱枕！”尹泽散发出只有强者才有的绝对自信气场。
　　“既然你这么膨胀，那好吧，还没搞定的就剩理科的了。”教导主任双手环抱，“开始培养解题逻辑思路肯定来不及，所以直接莽过去，用题海战术以数量经验取胜！刷题刷到产生精神恍惚境界后看任何试卷的题目都会有一种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奇妙灵感！只是前期刚开始效率不高，熟悉各大小试题框架后才会加速。距离统考只有一个月不到，你要辛苦些了。”
　　“能成吗？”尹泽将信将疑。
　　“我当年也是号称考霸的存在，你要相信我的战斗经验和人生总结。”教导主任昂起头。
　　“校长一个考王，你一个考霸……可战绩不扎实还是都没过东大那关啊。”尹泽言语飘忽。
　　“这道龙门确实难以逾越，只是，虽然我也讨厌那拽拽的狐臭校长，可在这方面你还是误会他了，他称一声考王之王是毫无问题的。”教导主任叹了口气唏嘘的说。
　　“还有什么不为人道的隐情？”听见八卦尹泽就来了兴趣。
　　“你知道偏差值的计算方式吧？50为全国学生平均线，也就是基准，超过它多少就代表你超越全日本学生学力的平均水平多少，反之就是你比他们笨多少。”
　　主任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抚弄着自己的啤酒肚颔首。
　　“这个概念科学的地方在于……好比说你语文考90，数学考50，光这么看只会得出偏科以及数学很拉胯的结论，但假如班级里，语文考100分的有40人，数学能考过30分的却仅仅有10人，如此一来，你的语文成绩变得稀松平常，数学的50分反而是超弩级【注：“超弩级”来源于日语“弩级”（どーきゅう），意为超出一般的等级】发挥的水准。”
　　“就是结合大环境嘛，给出更客观的等级标准。”尹泽说。
　　“默认75左右为上限，30为下限，有60以上的学力基本上就能考上不错的大学了，顺便一提泷泽君你离校之前的值数为53，现在不好说，但应该不低于65。”
　　教导主任叹了口气，说到这里眼前似乎闪过那个男人的孤高身影。
　　“校长古泉任三郎当年的实力在78……已经超过正常上限趋近于理论上限，渐入非人层次。”
　　“？！”
　　尹泽吃瓜惊异之余百思不得其解。
　　“那他还不过。”
　　“本来是稳过的，只是他的胜负欲和好胜心实在是太强了，明明更喜欢研究文学和哲学，却在志愿上只写了一个东京大学理科三类【注：指日本大学的医学类专业】。”
　　“什么意思？”
　　“东大理科三，也就是医学部，被戏称为宇宙人才能进得去。整所大学年招生名额3000，这个学部就只取100人，甚至不少学神压根不想学医都会来凑一手，只因是这个国家最难最难的考学试炼，校长就是这群人其中之一。”
　　“结果呢？”
　　“那年，446位强者共聚一堂。学力，胆识，毅力，他们无一不是上上之选，都是携统考近乎满分的铺垫而来。其中有野心勃勃炽热如火现役高中生天才，咬牙复读艰难返场伤痕累累的修罗，甚至已为人父母却执念未除的超大龄浪人大前辈。”
　　教导主任缓缓的说，回忆着那一场诸神黄昏，语句字词里都是笔墨飞舞的切磋较量。
　　“高手们的厮杀共舞，只会把平均线带到更高的位面跟次元，斗争之风愈加灼烈，寻常学生只会被燃为灰烬，大脑运转，汗流浃背，爱因斯坦特斯拉牛顿都在天上注视斗士们，知识海洋澎湃，相对论发威，对时间流逝的感官都崩坏了。”
　　“成绩公布出来换算后，最终偏差值达到恐怖咂舌的80.7……亦是历年最高的传说，校长此战突破自我极限升华到78的境界，未曾想结果还是惨败，就此当场考心碎裂，傲骨泯灭，一下子跌落凡尘，次年鼓起勇气再考只有73.5的学力，不复当年无双神威。所以读早大他确实哭的撕心裂肺，毕竟曾经的自己，那个睥睨极东的锋芒少年死了，留在了考场不得超脱。”
　　“……”尹泽。
　　“你所报的文科三类【注：指日本大学的文学、哲学和艺术类专业】未必能消除哀伤，其实真正能拯救校长，平慰他家三代人悲愿的方法，还是作为他的学生去考过东大理科三类。”教导主任深沉的看着他。
　　“那就是要我死。”尹泽呵呵一笑。
　　口袋的手机突然响动震颤，尹泽掏出来，“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正好要到下课时间了，我也该准备属于你的无尽海·任三郎冢碑版本。”
　　“那是什么鬼？”尹泽转过头迷惑。
　　“昔日东京优秀高中生们头顶上的烈日星辰，校长精选理科题集。”教导主任背着手晃着大肚腩离开了。
　　尹泽举起翻盖手机。
　　“泷泽君，我是柏井一平，这周六我为你争取来了一个试音机会，出道的时候到了！”有段时日未登场的经纪人爽朗通告。
　　“喔我知道了……我要不要做什么准备？”尹泽心虚的问。
　　“哈哈哈，你的演技和基本功我相信，毕竟选拔考试第一名，那一天只要带上好心情和笑容就没问题了！”
　　经纪人比他本人还自信，说到这里电话就挂断了。尹泽看着翻盖上的中断界面，陷入沉默。
　　丢人，也许就在今日。

第十七章 茴字有几种写法
　　这一天尹泽难得起了个大早，心情像是明明只是个打鱼塘局嘻嘻哈哈的娱乐主播突然被塞袜子堵嘴绑上飞机空降决赛现场当着世界观众跟狙神激情对枪那般紧张不安。
　　至今碰见的人都夸他天赋异禀……但现在饺子穿破裤裆，要露馅了。
　　煮了碗售价不菲的高档次肥牛浓汤泡面，开了罐啤酒，打算处刑前吃好喝好上路。
　　只是引颈就戮必不可能，该挣扎的还是要挣扎的。
　　试音的是部王道异界战斗番里的小配角，活不过一集的那种。
　　生平大致概括一下就是作为公主的骑士随队护卫，遭遇黑暗势力伏击，舍命抵抗至最后一秒，坚持到男主登场，最后说遗言结束。
　　故此试音的台词也是这么几句。
　　“王族间的交易，平民出身的我无能为力，可无论这是一条怎样的荆棘之路，潘妮斯殿下，我一定会保护您的安全。”
　　“不要慌张！以马车为中心组织起防御！”
　　“阁下就是头领吗？如此剑术，如此身手为何还要蒙面做这种见不得光的恶行，胆敢冒犯皇室威严，究竟是谁指示你们！”
　　“……啊，殿下，请不要为我流泪，这身躯性命在我成为骑士立下誓言时就交付于您了，不知名的勇敢少年，我恳求，恳求你保护殿下至雪峰城。”
　　说实话尹泽看这台词都脑补出人物形象了。
　　小老百姓的孩子历经千辛万苦成为骑士，爱上美丽公主，但阶级层次相差巨大让他无法表达心意只能默默相伴，到头来丢了性命，把公主交付给真正的男主角开启剧情。
　　究极工具人了，这就是我即将为之注入灵魂的角色吗……真是好马配好鞍，相得益彰啊。
　　边吃面边酝酿感情对着空气念词，他竭力去想象体会骑士哥的悲伤。
　　到点了收拾碗筷，自觉穿上程序员战袍格子衬衫出门，周六没有太多社畜挤地铁，跟着地图和地址一路寻到附近。
　　早早抵达等候的柏井一平眼尖叫住他，亲切的拉起手进楼坐电梯，就像带着感冒孩子去打屁股针的老妈似得迫不及待。
　　“泷泽君精神不错啊，看起来是胜筹在握。”柏井一平笑脸盈盈说。
　　“还行吧……”
　　“不用太紧张，现场其实没有那么可怕，权当又是一次面试考核就行，正常发挥就好。”
　　“我尽量正常……”
　　“这个角色算上你一共才9个人试音，毕竟只是个小角色，没那么激烈，说起来泷泽君可不要嫌弃我找个龙套让你出道啊。”柏井一平开玩笑的说。
　　“哪有哪有……”
　　“而且虽然一集不到的戏份，但好歹也是有姓名的，演出表上不会写什么骑士A护卫B。”柏井一平说，“而且似乎还会在今后公主的回忆里登场。”
　　相谈间已经来到相应楼层，迈出电梯，尹泽首先感到的就是很安静，明明廊道里，售货机旁都占满了人，但大家都很少出声。
　　柏井一平带着他寻到间小休息室，一路上跟各种各样的人寒暄，人脉关系颇广的样子。递来一瓶清水，笑着说：“主角组之前就定好配音人选了，今天是配角们的试音会，所以没有吓人的大前辈在场，放轻松些，自然就好。”
　　“我看挺多人都来了。”尹泽说。
　　“毕竟这部动画的制作预算不少，而且原作的销量也不错，属于挺好的资源了。”柏井一平也坐下说。
　　“试音有什么讲究？”尹泽试探性的询问。
　　“跟你以前学习时一样就好，只是要多多根据音监的反应调整。”
　　“……是单独试音吗？”尹泽见套不出话，半绝望的又问，要是连照猫画虎的对象都没有就凉了。
　　“今天人算少的，配角又没几句话，应该会排队单独上吧。”柏井一平说完发现尹泽整个人都散发出即将赴死的觉悟气场。
　　“柏井桑，这次要是成功了，我请你吃饭，如果输了，你请我吃饭权当是安慰如何？”
　　“当然可以啊。”柏井一平欣然接受这小小的趣味对赌游戏。
　　想到还能白嫖硬蹭一手，尹泽冰冷的心脏多了一份温暖。
　　就这样陪着经纪人皮笑肉不笑的谈天说地好十几分钟后，有人敲门通知。
　　……
　　玻璃一律是隔音的真空玻璃，门窗都用牛皮筋封死缝隙，地板是悬空的，先打一层龙骨，再铺上地板与毛毯。墙体同样如是多层结构，表面再覆以吸声材料确保不会有任何回音，空调风机也是无声级特别制作版。
　　这个完全沉默的房间只允许一种声音存在——赋予角色生命的配音。
　　尹泽穿着拖鞋轻手轻脚走进，他就是儿时眼馋去偷隔壁那断了只脚的变形金刚玩具也没这么小心翼翼过。
　　麦克风极为显眼的立在房间中央位置，正面对着玻璃窗，窗口后面是如仁王般端坐头发花白上了年纪的音响监督与助手。
　　麦克风光看造型也造价不菲，几厘米外还有一层防止飞沫的纱质隔膜。
　　挪动着脚步来到麦克风处站定，他偷偷瞅了眼音监的方向，光看面相还挺和蔼的。等了几秒后才意识到应该先由自己开口。
　　“早上好，我是I'm Enterprise的泷泽悟，试音的角色是公主的护卫骑士，艾尔雷多·查尔斯·特里夫斯杰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日本职场见面喜欢说“早上好”，哪怕实际时间是晚上和中午。
　　“先从D句台词开始吧，你随意发挥。”音响监督的声音透过播口传出。
　　D句就是那段遗言，手里虽是捏了张台本A4纸可尹泽根本不用看，他偏离麦克先是清了清嗓然后脑补下场景，慎重又慎重的缓缓开口。
　　“啊……殿下，请不要为我流泪，这身躯性命在我成为骑士立下誓言时就交付于您了。不知名的勇敢少年，我，恳求，恳求你保护殿下至雪峰城。”
　　不从事播音行业，也不曾在婚庆串过场，他的人生经历里会如此深情认真念诵台词，还是在当年最喜欢的语文课朗读《孔乙己》的时候。
　　所以尹泽完全是个门外汉。
　　——但“泷泽”不是。
　　他在张口的第一秒就有种通顺的感受，吐字清晰，发音、停顿、呼吸都顺便而为，甚至上半身都肌肉记忆的在前倾找距离感。
　　锻炼的本质就是克己，即是驯服本能。
　　街机高手能闭眼凭借经验和记忆，也就是背板加上默算时间躲避敌人的子弹、跳过陷阱。
　　说话慵懒悠闲的京城人喜爱吞字吞词，川蜀人的嘴巴里不存在鼻音和翘舌。但一个合格的播音员自然是能通过长时间训练消除环境带来的影响，完成字正腔圆的进化。
　　这幅身躯曾经进行过大量的练习。
　　哪怕更换了灵魂。
　　也仍然意识得到这一点。
　　一句话没有多长，尹泽转过神来时已经念完了。他有些没底，因为那刹那的恍惚，忽略了自己的发挥，现在只能等待音监的指示。
　　“接下来请再读下A句。”音监的声音听起来如同海岸的礁石，风吹不动雷劈不惊的淡定。
　　尹泽这次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竭力去适应和跟随这副躯体留下的战斗记忆。
　　“王族间的交易……平民出身的我无能为力，可无论这是一条怎样的荆棘之路，潘妮斯殿下，我一定会保护您的安全。”
　　几秒的沉默后，音监的声音淡淡传来，“能再调整下给出不一样的感受吗？同样是A句，准备好了就开始。”
　　没有详细的反馈，只有笼统意义的“做调整”，像极了甲方客户看完图后皱着眉毛摇着脑袋说不行不行，但你追问的时候，他想半天回答“我感觉怪怪的”，“不是很好”，“有点问题”。
　　尹泽当然不相信是音监无法指导他……这显然就是个小考题，可他也拿不准，思索一小会后，清了清嗓，重新念过A句。
　　玻璃窗后的音响监督看了他一眼，“辛苦了，到这就行了，请稍等其他人试音，都结束后我们会尽快给回复的。”
　　尹泽无声的吐了口气，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演绎者也不要太依赖小聪明，不然就没什么意思了。”音监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尹泽愣了下，点点头推门出去。
　　离开那充满压迫力的房间，站在走廊外边，他才意识到自己心跳的速度有多快。
　　这具曾无数次艰辛磨砺的身体，比如今已更换一次的，内里的灵魂，更加紧张，甚至在颤抖。

第十八章 溢满贪婪的原罪
　　“怎么了，这一脸凝重的表情，活像才下了尸山血海战场的士兵一样。”柏井一平正在休息室里刷手机，见他回来有些讶异，“难道是没有发挥好被痛骂了？”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音响监督好像没有露出特别不满的样子，应该是中规中矩吧？”尹泽挠挠头。
　　“新人刚踏进这个圈子，试音不理想实属正常现象，即便是那些能力优秀的大前辈也一样，毕竟要从是否契合角色、薪资规格、人气声望、制作方的喜好，多方面的考虑。”
　　柏井一平和气的说，拍了拍他肩膀。
　　“试音不通过才是常态，你也别背太重的包袱，对于初战，只要留下不错的回忆就够了。”
　　“柏井桑，你似乎对我格外上心？”尹泽狐疑的问，他早就感觉不对劲了，眼前这人看向他的眼神总像是找到了上等猪肉的家庭主妇。
　　“哈哈，发现了吗？”经纪人并不掩饰，飒爽的一笑，“事实上应该是事务所对你上心才是。”
　　“我一个平平无奇的新人何德何能。”尹泽不解坐下，“难不成所里有我的亲戚在当管理层？”
　　“很遗憾并没有。”柏井一平解释说，“泷泽君你清楚我们I'm Enterprise的构成和性质吗？”
　　“声优事务所嘛。”
　　“同行那么多，咱们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区别的。”
　　柏井一平摩挲着手掌理着头绪。
　　“起初IM只是另一家叫Arts艺能事务所的子公司，创建之处是为了容纳备选人员，但加上附属的日播研养成所的长期供血，人才储备变厚，渐渐也壮大独当一面。而Arts一直是以培养俗称的，所谓的‘偶像派声优’闻名的。你之前参与过无料新人育成的考核，其中第一关的内容肯定还有印象吧？”
　　“忘了。”尹泽义正言辞。
　　“是寄照片啊。”柏井一平显得有些无奈。
　　“啊？？”
　　“相貌过人的自然被划分到优等里，诚然你在后续的面试和表演环节中都展露了喜人的天赋，但颜值才是你的敲门砖。”柏井一平顿了顿，“其实当时审核的还以为你投错了，你可能想投的是杰尼斯【注：日本知名偶像公司，2023年因丑闻解散，旗下艺人有木村拓哉等】的练习生……毕竟太对他们的味了。”
　　“我干的难道不是幕后工作吗？”尹泽联想到了在西餐厅做侍者卖笑的痛苦，忍不住一颤。
　　“往前追溯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确实如此，可那时的动画声优并不是一个值得炫耀的光彩职业，身份不仅微妙，收入也是同类型工种的平均价格再打个折的程度。”
　　柏井一平推了推金丝眼镜。
　　“但在游戏界和唱片界出手后，一切就改变了，从那时开始出现声优特刊杂志，声优开始出席活动，开始登上舞台，以角色跟自己的名义共同发CD等等。现在已经有唱片公司先出品动画，再指定旗下签约声优主演这种反过来的事情了。”
　　“这样好吗，行业一贯的生态和风格都被搅混乱了吧。”尹泽奇怪的问。
　　“确实有前辈们苛责这种事，认为业界要毁在这种变化中。不过在声优商业案例成功后，的确是掀起了好几次‘声优热’，如今这职业相较以往光鲜太多了，所以是对是错谁又能断定呢？”
　　柏井一平耸耸肩喝了口水继续说。
　　“而且这与动画界的变化是挂钩的，过去电视里属于儿童节目的时段已经让位给了各路综艺，占据黄金档的动画现在除了那些老牌经典，其他作品根本没机会。从前的声优大多能在周期一年以上的剧组现场与前辈相处学习，而现在更多的是单季度周期的，新人还没会几招，动画都播完了。”
　　柏井一平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想光凭演技太单调了，现在动不动都是发售写真，卖歌盘，开演唱会。环境如此，趋势如此，事务所和个人都只能顺应时代。”
　　尹泽听完经纪人这一番介绍，还是颇有些感慨，“再怎么有趣的工作一旦摆在资本桌上，剖析开来都是无奈和利益选择啊。”
　　两人同时惺惺相惜的叹气起来。
　　都不过是为了面包奔波的存在罢了。大家都站在喧闹的月台边，听着名为金钱的列车狂龙般咆哮驶过，有的抓住时机跳进了车厢，有的则被碾成肉酱。
　　这时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来者笃定的说。
　　“虽然时代变了，但是作为被选择的一方，声优仍然要谨记最重要的本心。”
　　棕色衬衫加灰领毛衣，头发剪的很短，看去是街头随处可见的60岁小老头，但在录音棚里却是无可置疑的话事人。
　　音响监督竟然乱入这里，看着二人，语气深沉。
　　“倘若有缘遇见，如同是自己倒影般契合的角色，演绎、心境与画面融合时，属于别处世界，另一个次元的故事就会化为现实，那一瞬间，宛若奇迹，美得无法言喻。”
　　柏井一平最先反应过来起身打招呼，“工作辛苦了，试音会结束了吗？”
　　“还剩一些，暂时休息下，我正好过来给个通知。”音响监督看向尹泽，“你合格了，好像还是出道？值得纪念呐。”
　　“非常感谢。”尹泽立即说。
　　“你看来要请客了。”柏井一平笑眯眯的点头。
　　男人下意识摸了摸钱包所在的裤兜，突然心情低落。
　　“长崎桑怎么样，不如一起吃个便饭？也顺便为新人解惑嘛。”柏井一平对小老头发出邀请。
　　“你这人，从前几天就一直在提这茬了，难得见你如此干劲满满。”音响监督撇了撇嘴。
　　尹泽这时审视了下似乎彼此交情不浅的音监和经纪人，犹豫了半天别扭的出声，“柏井桑，你是不是偷偷替我送礼走关系了……不会提前好几天就想狙击我的钱包了吧？”
　　“哈哈哈哈。”音响监督闻言忍俊不禁，“放心你通过真的是靠表现，没有那些小动作，我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不过你经纪人和我确实认识，主要是职场上打交道太多。他这几天老是想磨我出来，就是想帮你拓展人脉。”
　　“小菜鸟出血请知名音监吃饭求学，大前辈还请满足这一片赤诚之心啊。”柏井一平赶紧跟上话头。
　　“行啦行啦，正好我也想念原宿那家料理，等忙完去就是了。”音响监督连连点头。
　　还不用柏井一平在背后推一把，尹泽已经大步向前矜持而殷切的表态，“要监督您百忙之中抽空真是倍感失礼，但我神往已久，还请监督不吝赐教，将动画隐藏的另一面教给我。”
　　“你刚才的表现还行，特别是临场的转变，我也挺想问问你那时怎么想的。”音响监督笑着伸出手，“初次见面，新人君，我叫长崎幸楠，如你所见一介普通的音效工作者。”

第十九章 取舍有道事倍功半
　　事实上，一点也不普通。
　　《龙珠》、《数码宝贝》、《海贼王》、《名侦探柯南》、《灼眼的夏娜》、《城市猎人》等等耳熟能详的，无论是短篇幅的佳作，还是长篇幅的巨作都曾活跃过。
　　甚至最让尹泽震惊的是。
　　“您曾在多木良久健【注：即久多良木健，前任索尼CEO，PlayStation系列前三部家用游戏主机的开发负责人】的团队里工作，还参与过初代PlayStation游戏主机的开发？！”
　　由于太激动，杯子的水都晃出来。
　　“也是偶然被调到了游戏部门，因为那时候任空堂【注：即任天堂】的FC很火，所以索霓【注：即索尼】也想做，经过各种波折后研发出来的，虽然当时想过会成功，但没想到能制造一个时代。”微胖脱发的音响监督说起这番传奇履历，笑呵呵的显得是那么轻描淡写。
　　“为什么听到PS游戏机，会这么激动啊，泷泽君你是声优啊，感动的领域错了吧。”柏井一平无语。
　　“天呐，就算不曾守护过姨夫【即平井一夫，前索尼CEO，最大功绩是让PS4赢下了第八世代的主机战争】的笑容，但任何一个游戏从业者，都会为这份开发功绩献上敬意吧。”尹泽抽过纸巾擦掉因激动洒落在桌面上的饮料。
　　“所以说你是声优啊……”
　　这里是位于新宿【注：指新宿区，位于东京市区内中央偏西的地带，是繁华商业区。东京都厅（都政府）位于区内，是东京都的都市核心之一。商业娱乐设施齐全，高等院校集中，有许多大型企业总部。】的日料小店，餐馆走的是精品小众化，店铺为了提供上好的用餐环境和氛围所以容客量较少。
　　菜品以海产为主，新鲜江瑶柱、蒸金眼雕，还有从清淡至浓郁的豪华刺身拼盘，贝类鲜虾和鱿鱼吞拿鱼三文鱼金枪鱼层层递进，奢侈非凡。精致丰富的料理在暖灯下晶莹剔透，宛如宝石。
　　小音响放的是和风味的歌曲，三味线【注：日本传统乐器之一】弹得激昂急进。
　　人均消费肯定也是可怕的数字，但尹泽在听闻长崎监督的经历后已经不感到痛心，相反能请这样的大手子【注：大手子指权威人士】吃饭倍感荣幸。
　　“以前我的梦想是做漫画家的，但由于画的太垃圾被迫放弃了。那个时候时代属于手冢【注：指手冢虫治，日本知名漫画家，主要作品有《阿童木》、《阿拉蕾》等】呢，念初二的时候我还万幸的获得过他的亲笔签名，至今还好好保存着。”
　　长崎幸楠端起小酒杯喝下，尹泽赶忙替他斟满单价昂贵的清酒，“那简直是珍贵的文物啊！要是有机会的话真想亲眼见识！”
　　“好呀，什么时候来家里做客，我拿给你看。”好说话的监督欣然答应。
　　“啊啊……至福！长崎桑，我以饮料代酒敬您一杯！”
　　“初三在看完《西城故事》【注：美国电影，改编自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后，梦想变成了电影监督，我在horipro就职时，有幸参加了山口千惠【注：指山口百惠，日本国民偶像，主演过《血疑》等电影】和林昌子【注：指森昌子，日本著名的演歌歌手，曾经连续13年参加红白歌会】的《古都》与《出嫁》两部电影的音乐制作。”长崎幸楠再喝一杯，感慨着往事。
　　“哎呀呀都是曾惊艳昭和的大美人啊。”尹泽笑着说。
　　“那个时候还年轻，确实还会幻想借工作之便利跟大明星擦起火花谈恋爱呢！”长崎幸楠大笑着说。
　　“长崎桑现在也是醇和温柔的美男子呢！一定还是很多人的支柱，来，喝一个！”
　　“哈哈哈，老了老了，发福了，可不能跟年轻人比较。”音响监督再次干杯。
　　“这是哪的话，您身上还一直缠绕着那股昭和【注：日本裕仁天皇在位时年号，时间为1926年12月25日——1989年1月7日】的炙热之风，区区岁月怎能磨灭好男儿的豪情壮志与浪漫！长崎桑，来我替您倒满——”
　　尹泽说着转过头对着经纪人不满的说。
　　“柏井桑怎么都不吭声啊，要不是我喝酒年龄未到，早陪长崎桑饮个痛快了，长崎桑您可别介意，他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不会与您这样豪迈的炎之男儿谈心，多多担待！”
　　“……”柏井一平脸色如锅底。
　　这到底我是经纪人你是经纪人？
　　“服务员再来俩瓶！”尹泽大声喊。
　　“够了够了。”长崎幸楠忙着摆手推辞。
　　“是为我的开支担忧吗？无需介意！能与您这般的存在共餐是我的骄傲。刚才那俩瓶对您来讲只是漱漱口。”尹泽散发着一万分的热情。
　　“家里的老婆闻见这么大酒味要念叨的，指不定还睡不了床上，够了够了。”长崎幸楠把杯子挪到自己的手臂内侧以免被倒满。
　　“是这样啊，不过酒都叫了不好退，就让柏井桑喝吧，您喝茶，喝茶，尝尝这块鲜嫩的刺身，大小适宜正好是一口，入嘴即化！”尹泽让服务生把酒给经纪人。
　　柏井一平看着面前两瓶高度数特制脸庞抽搐。
　　“长崎桑再聊聊当初做PS游戏机的趣事吧。”尹泽兴致勃勃。
　　“那个啊，我记得……”小老头陷入回忆之中。
　　“二位能不能聊点声优领域的。”柏井一平拍桌阴恻恻的说。
　　“说的也是，泷泽君，你先前试音的时候，虽然只念了三句台词，但是变化很波折啊。”
　　音响监督夹了一筷子，后靠着座背饶有兴趣的说。
　　“第一次的C句，你似乎有些紧张，但是技巧上还是熟练的，没有翻车。第二次的A句似乎适应了情绪，处理的更到位些，这时候我让你做调整，你再次念的时候，刻意把音色变得混浊，强化了语气中的迷恋和坚定，为什么会故意做出偏更低层次更单调化的选择呢？一般来说不是竭力超越上一次表演的更好吗？”
　　“长崎桑认可我哪一次的？”尹泽先是反问。
　　“第二次。”音响监督颔首。
　　“也就是说更模板化的表演反而更成功？”柏井一平听着也疑惑。
　　“毕竟我不是主角嘛。”尹泽摊手，“作为一个十句话都没有的龙套，他在剧里的任务就是帮主角铺垫好登场的舞台，是衬托主角的。刻意使用华丽的音色和复杂的情绪虽会添色，可毕竟事倍功半，不如中规中矩，这样主角在饰演时也无需花更多的力气。”
　　“不对吧，正因为是龙套，才要将仅有的几句话都表现的淋漓尽致才是吧？”柏井一平奇怪的说。
　　“柏井桑，你有当过美工为甲方服务过吗？”
　　尹泽举着筷子阐述自己的经历理解。
　　“事实上大部分的甲方与客户，都并不懂得材质、构成、图形分解、冷暖对比这些，他们并不会在意线条是否有粗细变化，这个局部有没有使用涂抹过渡……只要你真的满足到他们的兴奋点，就会发现他们变得格外宽容。”
　　“就像任何曲子加上弦乐，大气起来，观众多半都会说好听那样。”长崎幸楠按着逻辑补充。
　　“租客寻找房屋，最关心的是租费、甲醛，假如地段合适价格喜人，也不会因为墙壁被房东熊孩子拿彩笔涂了大象而斤斤计较。完全满足客户需求是很难的，所以不如先确保第一需求，这个要是超额完成，边边角角没弄好，也没那么重要了。”尹泽接着说。
　　“所有其他试音的，在得到我的指示后都是更加全力以赴，只有你是反其道行之，站在了团队的角度思考，这份机灵是被选中的理由之一。很多新人确实足够努力，但大部分是独自朗诵，缺乏与人对戏的经验。实际上，如果主演太过拼命，其他人要是也不跟上的话，同样会垮掉。”
　　长崎幸楠顿了顿。
　　“声优虽说也是演员的一种，但是比起舞台演者长达几月的排练，动画是必须在几个小时内完成录制的，某种程度上，比起深入挖掘角色，更需要这种取舍，也就是适时拿出简单易懂演技的判断。事实上……只要达到及格线，观众们也就会接受。”
　　但接着小老头的语气一转。
　　“可我之所以提醒你靠小聪明走不远，是因为如果在业界混得长了，还是只能做出肤浅符号化的表演，是会被抛弃的，因为有大批同样的廉价工具新人再度入行了，你的保鲜期已经过去。”
　　他又指着柏井一平，表情严肃。
　　“你们IM运作的偶像声优，是燃烧年龄作为代价的，只是图一时爽快倒无所谓，但若不是，一定要真的细细琢磨。”
　　“很多人在进入事务所，下一步想的是不要被开除，于是把时间都花费在社长、经纪人、制作人身上，到了录音棚无法做出更棒的演出，受到批评只会越发的讨厌现场，这是一个失败的循环。”
　　长崎幸楠放缓语速，定定的看着尹泽。
　　“新人君，你的声带韧性很好，即是音域很广抗损能力强，这么优秀的先天条件我没遇见过几个，你的音色具备华丽感，可你又会因为是配角立刻干净利落的抛弃这种主角气质，做个比喻的话，你是变色龙那种类型的，总之，我很看好你的发展。”
　　“那以后，长崎桑可要对这块难得的原石多多提携了。”柏井一平快慰的说。
　　“作为音响监督我只有推荐权，决定权在动画监督那，你们IM要是真的看好他，就不要吝啬资源，何必拜托我这个孤家寡人呢。”长崎幸楠笑了笑，“鱼虾都能趁巨浪而行，何况是这样一只鹰隼，你们划来天空，他自然能翱翔无际。”
　　经纪人和音响监督碰杯，声音清脆。
　　聚餐就在这样愉快的气氛里又进行了几十分钟才结束。
　　在把长崎先生送上出租车后，柏井一平望着黯淡下来的天空长长的舒了口气。
　　“你怎么就像去男科医院检查发现，最后毫无问题，从而轻松万分的样子。”尹泽迷惑。
　　“我在工作上和你们是绑在一起的，你的初战接近满分我自然高兴。”柏井一平叉腰站着。
　　“累死累活都为升职加薪呐，我去便利店买个肉包子，刚刚那桌好是好，就是量太少，你要不要也整个？”尹泽问。
　　“我也要。”经纪人即答。
　　几分钟后尹泽啃着一个，扔过去一个。
　　“味道怎么样？”
　　“嘛……便利店的，也就能吃吧。”
　　“什么话啊，这个时候你该说好吃才对吧，我请完客后都不能经常吃这样的肉包了。”尹泽瞪大眼睛。
　　“泷泽君你真是乐观啊。”
　　“不乐观在这个城市活不下去啊！”
　　“也是……你说出一句名言呢。”

第二十章
　　尹泽把白色围裙解下，趁着用餐高峰期过后坐在后厨板凳上休息一会，他看着一直踱步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的同事，有些疑惑。
　　“松冈你是要做爸爸了吗？这么郁郁寡欢心事重重的，就像在为刚降生的孩子苦恼奶粉钱，我看你‘巡逻’好半天了。”
　　“啊？打扰到你休息了吗？”松冈祯丞搓着手说。
　　“那倒也不至于。”尹泽摇头，“就是好奇。”
　　“唔嗯……实际上我接到了第一份配音工作。”松冈祯丞犹豫了下。
　　“那是好事啊。”尹泽开心的说，“啥角色和台词啊，说说呗？”
　　“一个龙套。”松冈祯丞不好意思的说，“是克隆人大军逃出来的桥段，台词就是些无意义的吼叫而已。还有我听柏井桑说了，你在9个人的激烈竞争中胜出了啊，还获得了音响监督的赏识，真不愧是你。”
　　“没什么大不了，你上你也行的。”尹泽保持谦虚。
　　“嗯，必须要全力以赴了啊。”松冈祯丞喃喃的说。
　　“在你旁边我总觉得自己太懒散……就连地板砖也属你拖得最干净。”尹泽有些汗颜，“说回来上次谈到的，有什么其他高性价比的打工参考吗？”
　　“论时薪的话，这里已经是附近最高了。我知道一家小酒吧常招酒保，不像这里那么忙，管饭但对调酒技能有要求。”
　　松冈祯丞略一思考便开始侃侃而谈。
　　“此外，辛山书店也需要人手看店铺，工作内容也就是打扫管理书架，很清闲，没事还能随便找书看。音像店是最悠哉的，可以看电影。有家特殊的夜店，但那个肯定不适合你。”
　　“蹦迪怎么就不适合我？原来在你眼中我是那般的清纯天然？”尹泽皱眉。
　　“那是主打男性交流的，我担心你不适应那里爆棚的荷尔蒙……”
　　“你怎么还在那里打过工？”
　　“呃，因为我很不擅长应付女性客人，夜店的女孩子相对来说还更外向，我肯定不行的。”松冈祯丞挠头。
　　“所以你难道很适应那儿的荷尔蒙？”尹泽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
　　“其实同性恋者也没有那么可怕，事实上他们才不会对我有兴趣，人家择偶标准也很高，都是要看颜值看身材看个性看财富的。那儿的客人还异常的谦逊好说话，除了和我们性取向不同外没什么怪异的地方，可不能戴有色眼镜看待啊。”松冈祯丞颇为认真的解释说。
　　“受教了，只是你不擅交际我知道，原来只是指对女性的苦手啊。”尹泽恍然。
　　“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社交苦手，对女性社交则是苦手中的苦手。”松冈祯丞连忙说。
　　“……那你还能独自来东京生活，兼职拉满，真是太有勇气了，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嘛，人生只有一次所以不想有遗憾。”松冈祯丞笑了笑。
　　“不过社恐还是要想办法解决，不如今晚我们去新宿的一条龙街道嗨皮？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并超越它！”尹泽兴致冲冲。
　　“别别别别，请恕我拒绝！”松冈祯丞吓得脑袋都快摇出残影。
　　“你这样以后结婚可怎么办啊？”男人摇头叹气。
　　“泷泽你……明明还是个高中生却想的好远啊，对了再过一个月是不是该高考了？”松冈祯丞转头一想。
　　“对啊，我这天天晚上回家都在刷题，整得我腰酸背痛出虚汗。”尹泽唉声叹气，他真担心自己这样开技能，营养快要跟不上了。
　　“怎么样，有心仪的学府吗？”
　　“打算报东大。”
　　“什——？！东大是东京大学吗？！”松冈祯丞有些震惊。
　　“是的。”
　　“太厉害了。”松冈祯丞上下打量他，停顿了好几秒，“我会为你应援的。”
　　“你当初高考怎么样？”尹泽好奇。
　　“完全不能和你比，我高中毕业后来东京，读的代代木动画学院【注：日本东京的一所专门学校，于1978年建成，设立目的是培养动画制作人，声优，漫画家。】，主要是因为有声优课程。”
　　这个家伙，把自己的人生攥的牢牢的，会因一腔热血就奋不顾身，某种意义上，是个很帅气而冷酷决绝的存在。
　　“我先去收盘子，总之你不要过于紧张了。”尹泽估摸着时间，结束摸鱼站起来活动着头颈肩，系上围裙又要出去工作。
　　松冈祯丞点点头，不过虽然一番谈话，但心跳还是在加速，满脑子都是马上要来临的出道战，他不停地在自己手上写着人字假装自己强制冷静。
　　……
　　尹泽在桌椅间穿行，收拾叉勺碗盘，个别顾客还需要提供陪笑服务，保证其胃口大开。
　　毕竟是讲究细节的高档次餐厅。
　　这里叫人都是高端优雅的晃铃铛，而非街边排档那样低俗的喊声帅哥或美女。
　　此时铃声响起，男人如同受到召唤，健步如飞至客人桌边，嘴角下意识扬起15°静待吩咐。
　　“我要份招牌鸡肉焗饭，加杯柳橙汁。”女孩看都不看菜单便对着他说。
　　“你周六周日都不学习做作业的吗？天天来表参道【注：指东京涩谷区的一条著名商业街】逛街购物？”尹泽识出客人愤愤不平，“大好青春时光都在纸醉金迷中荒废了。”
　　“我这也是多光顾你生意好吧。”女孩两手划着桌面，有些不悦。
　　“你们吃的每一口澳洲龙虾和鲍鱼都只是在帮店长付大奔的油钱，这又不是卖房，我一个打工仔有什么提成。”尹泽语气略带悲伤的说，“焗饭少油多菜，橙汁三块冰是吧，行，你等一会，我让新帮厨给你做。”
　　“还要免费的沙拉！”女孩举手。
　　“你右转5米自己就能拿，记得不要浪费，那要垫钱的。”尹泽提醒她。
　　“什么服务态度啊，还要客人亲自动手。”女孩很是不满。
　　“自助餐的乐趣便在于此，我不能剥夺了属于你的快乐。”尹泽振振有词。
　　“我看你只是嫌麻烦，我要找店长投诉。”女孩威胁。
　　“哎哟，大小姐何故与我一介草民过意不去，我不就是上回趁你上厕所的时候，偷偷把我的黑暗钻石版牛排切了一块放到你的盘子里吗？事后我也陪你去牙科诊所了呀……”尹泽委屈起来。
　　“还说呢，亏了我那份信任和开心，我回家爸爸见我眼角带泪还以为我在外面被欺负了，一定要拉着我去跟班上的人理论。”佐仓绫音咬牙切齿的说，“但我根本没跟他们见过面，罪魁祸首分明是你！”
　　“我已经在深深的检讨。”尹泽低头认错，“不该那样恶作剧。”
　　“所以我需要周到细致的服务很过分吗？”女孩质问。
　　“不过分，我这就依您的口味配出最棒最可口的沙拉。”尹泽敬着绅士礼，拔腿就跑向自助区。
　　正好举着拖把出来的松冈祯丞看见泷泽君那副卑躬屈膝满脸谄笑的模样，心中一阵同情。
　　……女人果然好难应付啊，泷泽君这样双商俱高的优秀存在也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默默感叹。

第二十一章 只会摇唇鼓舌
　　12月份，被天降横财蒙蔽了心智与双眼的房东已经拖家带口坐上了航班去环游世界庆贺新年。拆迁大队也已经开始封锁楼房。
　　尹泽提前或卖或扔处理了些家具，剩下的行李大包小包背在身上提在手中。
　　实际上新的租屋还没找到，眼下要么找素味蒙面的老妈，要么去桥洞底下跟流浪汉共推牌九。其实网吧【日本的网吧收费较贵，但确实可以长住】还不错，单间带床铺，有热水供应还有网管随叫随到，费用也比歇旅馆便宜多了。
　　……所以要不是有人仗义相助，他现在真的已经在网吧里一键开天门了。
　　“有段时间没做清洁了，有点乱，别介意。”
　　松冈祯丞替他扛着一个行李箱，拿钥匙拧开防盗门，打开灯带他进屋。
　　“房子有些小，但是再住一个人的空间还是有的，要洗澡的话热水器需要提前启动，因为有点老旧了。今天有些晚，明天再做个大扫除吧。”松冈祯丞热情好客的说，“难得你来，咱们晚上吃顿好的吧，呃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食材——”
　　尹泽放下俩大包，活动着有些发酸的小臂，打量着这一室一卫浴。厨房跟他那间一样为节省空间就安在角落里。
　　作为单身男性的屋子，这可以说是显得清爽洁净了，没有叠成小山的垃圾袋，也没有乱糟糟的衣服裤子满地爬。墙壁有老旧化的青绿斑痕，地砖泛黄可拖洗的很干净。茶几上的小物件也因为主人的认真属性而摆得整整齐齐。
　　一张视力表挂在沙发正对面，还有五十音图跟绕口令图，也许屋主人看电视时会偶尔抬头看表练习滑舌基本功。
　　“只剩些鸡肉和豆腐生菜了，要不出去吃吧？”松冈祯丞对着小冰箱探头探脑扒拉了半天，转过来建议。
　　“将就下就好了。”尹泽说，“甭破费了。”
　　“还有咖喱粉，那就蒸个米饭，做个麻婆豆腐吧。”松冈祯丞思考着菜单。
　　“咦，你会做饭啊？”尹泽讶异。
　　“本来也不会的，但一直在外面吃，哪怕顿顿都是拉面也太贵了，只好闷着头自己看攻略尝试着来弄。”松冈祯丞腼腆的笑了笑，“要是味道太糟糕了要忍耐啊。”
　　“哪的话，我已经很幸运了。”尹泽揉着肩，“那我下楼买点喝的。”
　　“好的。”
　　几分钟后等尹泽拎着塑料袋回来时，松冈祯丞已经挽袖敞开膀子在淘米，菜板上是切成细碎的葱花，小灶开着火熬着咖喱汁，这行动力确实快。
　　“泷泽你看会电视吧，晚饭马上就好。”松冈祯丞边忙边说。
　　“手法挺娴熟啊。”
　　“以前经常在餐馆打下手，见多了也有些经验了，而且我也是第一次做料理招待客人。”松冈祯丞有些小愉快的说，“怎么说，感觉还挺兴奋的。”
　　“喔！那就拭目以待了松冈主厨！”
　　“噢！”主厨也热情响应。
　　晚间黄金档，国民级综艺节目已经开播，摄像组拿着长枪短炮观察人间百态，小窗的主持人和嘉宾不停在爆笑和吐槽。
　　松冈祯丞最后兢兢业业完成的是麻婆豆腐。
　　已经变成橘红色热腾腾的豆腐块拥在一起随着香辣的汁液装盘，最后一道工序，他手指抓起一簇葱花和香料撒下注入灵魂。莹莹的糊状汤汁流淌在豆腐间隙，花椒面和葱末，一红一绿，妆点着炙热菜色。
　　盛饭，浇咖喱鸡汁，再舀上一勺热辣香嘴的麻婆豆腐。
　　尹泽吃的满嘴是油，烫的直哈气，“辣——！”
　　松冈祯丞意识到失误，“不好意思啊我口味喜辣一时间就忘了，我给你倒杯水。”
　　尹泽咽下热饭，红光满面，“——辣的还不够！”
　　“呃？”松冈祯丞没想到是对面太强，低头看赤红的饭碗，分外迷惑，“这还不重？”
　　尹泽暂时没法回复他。
　　灵魂是地道的川蜀人，无辣不欢，甚至昔日跟人划拳喊令，输得人不是喝酒，而是喝火锅的滚滚红汤。但身体是地道的日本人，吃惯了清淡，突如其来的火辣仿佛要屠宰了舌头。
　　一时间心灵在久违的畅快，而肉体在饱受炼狱折磨。欲仙欲死难以言表。
　　松冈祯丞见对方那副“深受感动热泪盈眶”的模样也十分高兴，说明味道不错，这正是自己“我流”料理水平的胜利。
　　尹泽扯过塑料袋扔过去一罐啤酒，自己也开了一个咕噜咕噜。
　　“你好像未成年……”松冈祯丞欲言又止。
　　“今年一过就满了，这也没几天，就不用在意小细节了嘛。”尹泽笑着说。
　　“转眼都快过年了呢。”松冈祯丞也拉开环，十分感慨，小酌了口。
　　“你要回北海道的老家过年吗？”尹泽大勺大勺吃着问。
　　“应该不会吧，实际上，自从来到东京这几年我还没回去过，只是会打电话汇报情况。”松冈祯丞轻轻地说，“我并非独子，所以家里父母也有其他兄弟陪，不会寂寞的。”
　　“我也不想去打扰‘老妈’的完整之家，要不是我们之前闲聊到这事，你肯请我来暂住，我今年铁定是要在网吧跨年了。”尹泽感激的说，“真的谢谢你啊，松冈。”
　　“我们是朋友，帮助不是应该的吗？”松冈祯丞一本正经的说。
　　“朋友……”尹泽微微一怔，旋即笑起来，“嗯，那就不得已打扰几天了。离今年结束很快了，不介意的话，咱俩组个东京单身社畜队一起看红白一起迎接新年吧！”
　　“好啊。”松冈祯丞并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来玩个小游戏吧，咱俩来照着那表上的绕口令来说，谁卡壳了就喝口酒。”尹泽提议。
　　“这我可不会轻易输掉的。”松冈祯丞少有的露出自信的表情，饭勺都放下了，“我先来吧——なまむぎなままめなまたまご（生麦生豆生鸡蛋）。”
　　念得那叫一个快和稳，想必平时没少为难自己的舌头。
　　“こつそしょうしょうそしょうしょうそ（骨粗松症诉讼胜诉）。”尹泽盯着表，也借了前身的用功，稳当的滑了段舌。
　　“とうきょうとっきょきょかきょくきょくちょう（东京特许许可局局长）。”松冈祯丞毫不停顿，快若闪电般接话。
　　“あかまきがみ、あおまきがみ、きまきがみ（红卷子、蓝卷纸、黄卷纸）。”尹泽捏紧啤酒罐。
　　“ぼうずがびょうぶにじょうずにぼうずのえをかいた（小和尚在屏风上非常好地画了小和尚的画）。”
　　“きしゃのきしゃがきしゃ……啊错了。”尹泽端起啤酒就是一大口，抹了抹嘴，“再来再来。”
　　两个人对桌，一阵唇剑舌枪，刀光剑影。
　　……
　　买回来的8罐已经全部喝完，酒桌游戏的特点就是喝的越多越要失误越被喝。论基本功松冈祯丞确实强，但输在酒量真不行。
　　尹泽看着已经趴在茶几上的同事。挠着头起身先把碗勺收拾好了，再打好地铺把松冈塞进去盖好被子。
　　“再说一次，真的多谢你的善良，兄弟。”尹泽蹲着，叹了口气说。
　　“呃，英该，应丐的。”松冈祯丞现在有点捋不直舌头，“……自从来冻京，泷泽，你，你还是睇一个，对沃说那些话的。沃也，好久，没跟彭友一起吃饭玩哟西了。”
　　“哈哈，行，好好睡吧。”
　　尹泽把灯熄灭，自己就随便在沙发上一躺。
　　真幸运啊……没想到，还能遇上这样一个心思赤忱的朋友。
　　“好梦～”尹泽闭上眼伸了个懒腰。
　　“耗蒙。”松冈祯丞回答。

第二十二章 服务员管帅吗
　　下雪了。
　　冬末的最后，也是新年的开始。
　　到处都是彩灯妆点的圣诞树和戴鹿帽的玩偶服工作人员。长街上女孩牵着男友的手依偎着，胸前还捧着在温室里栽培的娇艳玫瑰花。白雪铺在屋檐上，玻璃花窗后的时髦衣服与精致礼物被暖灯烫得闪亮。
　　这座大城市在运转三百多个昼夜后，终于慵懒起来，街角巷尾都洋溢着轻快的喜庆，人们唱着歌喝着酒开始辞旧迎新。
　　圣诞只是一个铺垫，一个忙碌刹车的缓冲。
　　“年末了，工作任务反而变重，爸爸也真是辛苦啊。”佐仓绫音轻声嘟囔，她穿着新衣，长靴在覆着浅雪的路上留下脚印。
　　“没关系，他的卡陪着我们呢。”年轻的妈妈拿着购物袋开着玩笑说。
　　“本体是信用卡那也太可怜了吧。”女孩无奈的抱怨。
　　“嚯嚯，长大了呢，知道体贴为家庭奔波劳累的男人了啊。”妈妈亲密的搂着女儿，“回去的时候亲口说‘辛苦了’吧，爸爸一定会感动到流泪喔。”
　　“才不要，好难为情。”女孩撇嘴。
　　“嗯……我看看，送给亲戚的礼物，新衣裳，给侄子侄女的玩具，差不多都齐了，绫音你还有什么想要买的吗？”妈妈盘算着购物列表问。
　　“我没有了。”女孩懂事的摇头。
　　“是嘛，那就找个地方吃饭吧，休息后再去逛逛。”
　　“不是已经买好了吗？”佐仓绫音疑惑。
　　“什么话嘛，逛街是逛街，买东西是买东西。”妈妈说，“前者是享受，后者是生活。”
　　“所以逛街和买东西加起来是享受生活咯？”佐仓绫音拉着脸吐槽。
　　“完全正确！”虽然是妈妈，但更像是姐姐的女人哈哈一笑，“有什么想吃的？”
　　女孩望过热闹欢庆的满街，犹豫了下，“那就吃西餐吧。”
　　……
　　“欢迎光临，二位美丽的女士，您们简直就像冬天里的精灵，带来了未来早春的温暖。”侍者向新进的客人献上赞美。
　　“真的吗，谢谢你，请问还有位置吗？”妈妈捂着脸颊笑着说。
　　“当然当然，请随我来。”侍者忙不迭的引路。
　　佐仓绫音从后面探出身子看了眼侍者，有些意外，旋即视线不停地望着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绫音，呆着干嘛，这儿呢。”妈妈发现她没跟上在招手。
　　“来了。”女孩狐疑得小跑跟上去。
　　与此同时，18号桌。
　　“这份圣诞礼物，请交给你们一位服务生，就说是感谢他在我失落时对我的关心。”一派干练气质的短发丽人端坐，淡淡吩咐着。
　　“请问具体是交给谁？”侍者礼貌的问。
　　“不知道，但他很年轻，很帅气，应该是个学生。”短发丽人说。
　　“这个太模糊了吧，有具体姓名吗？”侍者追问。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不说。”
　　“这个……”侍者有些为难。
　　“好像是兼职。”短发丽人突然想到。
　　“我们这边的兼职一直是不确定的，据我所知最长的人也只是干了三个星期，目前也没有学生再来打零工了。”侍者回答。
　　短发丽人愣了下，表情有些失落，心头似乎缺了一块什么，就仿佛是告别了初恋一样鼻酸，她垂下眼睑，低声说：“那这礼物还是寄放在这，有机会的话请转交他吧。”
　　说完，就站起来准备离开。
　　“客人你不吃了吗？”侍者见状急忙说。
　　“不了。”知间早纱子似乎有个抹泪的动作，最后仍是头也不会的走掉，只留下坚强的背影。
　　五分钟后，27号桌。
　　“人呢，那个少年人呢？”穿金戴银，三百斤开外的女社长急得浑身肉浪都在颤动。
　　“哪个？”侍者有些发懵。
　　“很帅的那个！”女社长简单粗暴。
　　“……我觉得我就还挺俊逸的。”侍者抹摸摸自己的脸，如此发言也不算浮夸，他大学时是健美社的高级成员，合照都站的C位。
　　“开你奶奶的国际玩笑！”女社长浑厚一掌拍在桌子上，“我的‘玫瑰郎’呢！”
　　“客人你别生气啊，不是，我们这是正常餐饮店面，哪有什么还带花名的人啊！”侍者傻眼了。
　　“不，你骗我，呜呜，他肯定不是我的幻觉，叫他出来见见我，就一面。”女社长往日都是一言定下员工的前途，如今却在悲情的呼唤着，眼泪不争气的就掉下来。
　　同样的情况，这几天一直在发生。
　　店长站在柜台，看着账本上那骤然跌落的客流量，以及飞速下降的深海大鲍、至尊帝皇蟹等贵菜的点单率，一时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的孤寂，如果我没有见过璀璨美艳的阳光。
　　我本可以忍受地铁的拥挤，如果我没有开过轻量版超跑一脚油门轰到底。
　　店长沉思良久，最后一个电话拨到常去的妈妈桑那，问她有没有熟悉的牛郎店，那有没有人才溢出。
　　“绫音，干嘛老是看来看去的？”妈妈奇怪的看着始终不安分的女儿。
　　“没啦，看看装修。”佐仓绫音轻咳一下，乖乖的坐着。
　　她心底有些小失落，就像放学路上的一个路口，那里一直都有只流浪猫会在围墙上晒太阳摇着尾巴打盹，但忽然就不见了，于是今天份额的期待落空，而且也不知道下次会在哪出现。
　　卷末 扎根盛放于异乡
　　尹泽是被惊醒的，他做梦自己是匪徒，突击混烟的时候被人给刀了，正对着腰子，那刀还挺长，砍柴都绰绰有余。
　　他手撑着地铺坐起来，下意识抓了抓腋下的痒痒肉，刚醒来还有些迷糊，思绪不够清晰。
　　松冈祯丞的窝就在他不远处，租屋太小，两个人一起睡地板太占面积，经常半夜起来上厕所都要留意脚下，小心踩着人和暖炉的电线。
　　单身社畜战队已经共度二十几个日夜，已经进步为可以分享中二黑历史的亲密关系。期间各种苦中作乐笑对人生……
　　譬如平安夜合吃一个苹果。再譬如除夕夜电闸拉胯，只能裹着棉被取暖，围着收音机在漆黑一片里听新年节目。新年早晨自欺欺人的互送百元红包以示庆祝增添年味。深夜遨游数学题海洋，松冈买了半包核桃让他补脑子，喔不，恢复脑力。
　　梦里腰肾被透的感觉有些过于真实，他也不想睡什么回笼觉了，万一继续梦下去血亏，反正都要输了，断线大法遛了。
　　洗脸刷牙，烧上开水，尹泽站在灶台旁边摸着下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大多数人都有过这样的体验，明明上一秒还想说的话题，结果下一秒突然就忘记了。
　　尹泽现在就有这种不畅感。
　　按理说他拥有灵魂固态硬盘、意识博物馆这样的超能力，是走马观碑过目不忘的。但问题在于这是个主动技能，要先动思绪去翻文件夹找的，平日里记忆水平跟正常人相比好不到哪去，点歌都是要先翻歌单的。
　　于是这里就牵扯到一个悖论……记忆数据都是存得好好的，可他突然忘了要回想的东西是啥，一点模糊的印象都没有，搜索功能受阻，那这到底是忘了还是没忘？
　　因此，他决定给自己的超能力命名为“薛定谔の人生回廊”。
　　而现在人生回廊程序运行的有点卡顿。他又不敢跺脚来个超频，开的太狠营养跟不上。
　　奇怪到底是忽略了什么？为何心中的危机感如此之重。
　　工具人骑士哥的录音工作由于制作公司的关系跳票到下个季度，根本不急。
　　房屋中介叫去看新租屋的时间也不是今天。
　　统考前两个星期就考完了，825分完美符合标准，班主任和教导主任都感动哭了。
　　深夜档的大尺度成人综艺节目也录下了。
　　他孤家寡人过来还能有什么……
　　嗯？统考？
　　人生回廊突然就像马桶里的堵塞物被清理，瞬间通畅了起来。尹泽整个人被雷劈般僵硬住。
　　“东大的成绩是统考校考两两相加得到的！”校长冷酷追击露出铁血教育家獠牙，逮住他的衣领那幕，以影像的姿态百分百还原跳在他的视野里。
　　草！校考！
　　男人在心中咆哮，那在清晨时分而悠闲的脸部表情迅速扭曲起来。
　　妈蛋！今天是校考！
　　那沉重的危机感终于知道源自什么了，不是落榜，而是项目达成就可以得到的大量福泽谕吉の援助即将化为泡沫飞影啊！
　　“松冈！你自行车借我一用！”尹泽精神一振大喝，迅速关灶，火急火燎的找衣服穿，过了两秒他才反应回来……自己不会骑自行车。
　　又两秒后，烈焰般的斗气意志再度升腾——这个时候只能期盼泷泽的身体本能会了！
　　褐色老风衣、格兰芬多同款围巾，只有袜子半天找不到成对的，只好一只黑一只黄，他僵尸跳奔向门口找鞋。
　　这时把手咔嚓转动，防盗门被推开，拎着楼下便利店买的饭团牛奶，松冈祯丞看见忙着穿装备的朋友微微一愣，“你醒了？”
　　“有大事！没时间解释了！”尹泽忙声说。
　　“我知道啊，你今天参加东大测试嘛，昨天我就帮你预约了出租车服务。”松冈祯丞脱鞋进门平平淡淡的说，“不过现在才7点，先吃早饭吧。”
　　场面忽然冷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尹泽举着鞋，好半晌问。
　　“之前我们有天打工出来，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说报考东大吗，我就记了下校考时间，我今早5点就醒了。”松冈祯丞说着说着，见到尹泽古怪的表情，忽的又有些心虚起来，“诶……那，那个难道不是吗？我有哪里搞错了？”
　　“没有没有，吃饭吧。”尹泽松了口气，丢下鞋子，现在正努力的解开围巾的死结。
　　“喔。”
　　……
　　东京都，文京区。
　　今天，都营大江户线的本乡三丁目站，以及银座线的上野広小路站想必都拥挤成群吧。紧张的考生，以及同样不安的家长簇拥在一堆，他们为了这命运的一日已经筹备许久了。
　　作为享誉盛名的高等学府，东大的主校门却十分低调，不够宏伟磅礴，甚至都没有名号牌子。
　　其中本乡校区的校门原是丰臣秀吉知交，身为加贺藩主的前田家族的御守殿门。因皆漆朱红色之故俗称赤门。
　　江户时代藩王娶妻建赤门是种习俗，东大的这道便是德川家康女儿婚嫁时所立，比东大本身还早了半个世纪。御守殿门一旦损坏不能重建，这道是唯一留存下来的。
　　“这可是文物啊，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报刊里也时常将‘跨入赤门’形容为被录取。”
　　素来静雅的学府附近站满了人，工作人员们拉着横幅，快跑着在组织人群的秩序。
　　他们这一队人由校长领头，过门入校。
　　穿过银杏大道，遥望沉默屹立的安田讲堂【注：指东京大学大讲堂，是东京大学的标志性建筑，由安田财团的创办人安田善次郎所捐赠建设而得名】。时代在这座学校留下了西方的刻痕，但它的房檐角落都是和风的魂魄，古泉雄三郎眼神复杂。
　　“我与此地结缘是因为川端康成【日本知名作家，代表作有《雪国》、《伊豆的舞女》等】，那个用文字击穿我灵魂的男人。”
　　校长吐出白气，轻轻地说。
　　“一个夏天的夜晚，我读完《伊豆的舞女》最后一段，与主人公一样满不在乎的哭着，只想在安逸的满足中静睡。我至此懂得了忧伤与浪漫，它们在我体内回荡，生根发芽，引领着我的梦。十年前我来这参加考试，特意去三四郎池踱步，那每一代的文豪都曾留过的地方，芥川龙之介、大江健三郎、太宰治、夏目漱石以及川端康成【注：一堆日本知名作家】……我走的很安静，生怕惊动了那里停滞在时光夹缝的美。”
　　尹泽几人静静地看着校长沉浸在哀伤里。
　　“去吧，追随先哲们的背影，我们就在此处等你不会走动。”校长摇头叹息。
　　“那我先去考场。”尹泽刚转身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对了，还要件事，我一直没有说。”
　　“怎么？”校长讶异的转头。
　　“主任，校长，安井老师，感谢您们对我的重视和照顾。”
　　尹泽后退几步，严肃认真的鞠躬。
　　“如果只是我自己安排后续人生的话，一定不会想到来这的。老师们的教导之情和授业之恩，在此谢过。”
　　“嘿，好小子，那你就拿个文三的头等名回来，让我以后跟外校的同行喝酒时，也有牛逼可吹。”教导主任摸了摸稀疏的头发哈哈一笑。
　　尹泽点点头，提着文具袋跑远。
　　教导主任感慨一声，“每次看着年轻人去考学的背影都会特别有感触啊。每年并不缺大龄社会人参考，校长啊，你要不也重新拾笔，再次逐梦？”
　　“有些事情，留有遗憾才值得去怀念。”古泉雄三郎笑笑说，“何况还是学生时代最美的梦，我担心真的完成了，从此以后只会纠结永无止境的金钱利益……所以就这样继续遗憾下去吧。”
　　……
　　尹泽捏着笔袋，坐在考场一角。考生相互隔得很远，百态百相。如他这样应届的学生比较少，更多的是复读后的浪人与社会人，每个人都成了扑克脸，偌大的教室安静得能听清空调暖机的风声。
　　似乎来到了别的次元一样。
　　空气都沉重的仿佛凝结成块，考官用手工刀无声拆卷时，有几个胡茬满布的大龄浪人迫于压力和失败阴影都在直发抖。
　　说实话完全无法和统考的现场相提并论，若是统考是那种友谊第一的交流会的话，那这里便成了刀刀见血死者无数的屠宰场。
　　坐在这里跟这些从小就暗无天日，日复一日努力用功的人们同台竞技，他本人是心怀敬意和羞愧的。
　　高考，是迈向成熟的一环，也是学生时代的结束。
　　在那之后，年少轻狂渐落幕，百路千路任君走。有的赶赴万里之外，有的搏于沧海之北。
　　几年后站在职场里才明白，坐在教室里刷题是最纯真的工作，有空调有兄弟的宿舍就是最理想的租屋，网络上的情情爱爱终究没有抽屉里小纸条上的悄悄话更让人感伤回味。
　　尹泽有些恍惚，他当年参加中国高考，是毋庸置疑的炮灰大军中的一员。引以为傲的战绩乃是数学曾考过15分，位列年级倒数第二，没办法，年级倒数第一比他运气更烂，只蒙对两道选择题，考了10分，勇夺冠军。
　　作为一个典型的考场睡梦罗汉，高考那一场他花了十分钟做完选择题后却没有照例困觉。
　　倒不是顾忌旁人视线和巡逻老师的不允许，而是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他看着一束金色的日光透过鲜绿的爬山虎，穿过窗台射在残留有粉笔灰的讲台上。
　　交卷后，学生时代，就结束了吧。
　　他想到这个，于是就撑着手，凝视着教室、考生、老师。
　　只想记下这一天，作为炮灰和差生，数着秒静静等着自己青春结束的瞬间。
　　“——开始！”
　　主考官的声音在大堂般的考场里荡开，把他拉回现实，巡逻的老师也各就各位，所有考生齐齐埋头取笔出鞘，先前紧张过度的人们在这个时候都强行压下不适，眼露决死般的凶光。
　　尹泽这时先朝微冷的手掌心哈了口热气。
　　祸福相依，祸福相依。
　　他在心中轻轻的说。
　　没想到还有机会，重走一次“青春的落幕”。
　　薛定谔的人生回廊开启，功率200%！
　　少年的笔尖就此刺出，惊鸿过隙，如龙蛇如青电。
　　……
　　松冈祯丞对着暖炉搓手，今天下午加傍晚的打工他都请假了。毕竟是泷泽的重要日子，还是东京大学那种超弩级的目标，失败也是有可能的，为此作为朋友一定得替他加油打气。
　　破碎的家庭，甚至无处可归，但哪怕是这样泷泽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豪爽的迎接每一天，深夜对着台灯的微光坚持不懈的做题，那副对人生燃尽一切的模样，宛若逐火将死的飞蛾，让松冈祯丞的心情备受触动。
　　他已经想好了。
　　如果泷泽失败，就陪他好好聊天开导，如果成功了，就陪他欢快庆祝。
　　所以至少需要两套说辞，而他已经在心里盘算了一天的腹稿了。
　　咚咚咚，敲门声。
　　回来了！
　　松冈祯丞脸色严峻起来，起身去开门。
　　“外面真冷啊。”尹泽脸色苍白，拍着肩膀上的细雪，赶忙进来取暖。
　　“诶，今天……咳，今天感觉怎么样？”松冈祯丞看到朋友惨白的脸色，心中一紧，谨慎的询问。
　　“今天？还能咋的，冷呗。”
　　“呃，不是这个的感想，那，那个考试……？”松冈祯丞说。
　　“喔，考试啊，考完了。”尹泽边脱风衣边说。
　　考完了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预感到失败的丧气敷衍话，还是出于胜券在握的毫不在意？
　　松冈祯丞的大脑在急速转动。
　　“对了，晚上出去吃吧，还是上回那家撸串的店，这接近一个月来真的多谢你，我请客！可不要拒绝哦！”尹泽回头说。
　　“好……不过那个，我今天买了不少食材，还提前打包了几样菜。”
　　“怎么突然这么奢侈？”尹泽奇怪。
　　松冈祯丞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三步并一步的坐在朋友对面，用力的问：“泷泽君！冒昧的问，今日考试你预估结果几何？”
　　“还行，应该还不错。”尹泽被松冈唬的一愣一愣的，“怎么了？”
　　“是好消息啊，太好了。”松冈祯丞顿时就软了下来，长舒了口气，“恭喜你！”
　　“还没出成绩呢，而且怎么感觉是你去考了一样，这么担惊受怕的。”尹泽哭笑不得，“歇会咱就去吃肉喝酒。”
　　……
　　平成22年。
　　东京大学一般入试成绩公布。
　　文科三类，志愿者数1487，募集人数469。
　　应届生泷泽悟，统考Center分数825，二次试验351，换算总分451分。
　　——合格。

第二卷 为了每天的休息日
　　序 以坏之坏
　　“牙釉质虽然掉了一点，但是并没有出现牙齿劈裂，所以其实还用不着什么处理。”
　　眼看着都在关门上锁，准备打烊回家抱老婆了，一对客户突然掐着点上门求助，医生也只好端起父母心，做了个检查。
　　尹泽听到结论顿时就放松了，谁叫这牙医刚才叨叨，一口一个什么局部麻醉、根管治疗、烤瓷冠套修复的，听起来就死贵。
　　“下次要注意，时常有不懂事的小孩喜欢抓玩具往嘴里塞，咬坏牙齿，你……呃，妹妹？你妹妹换牙时间我看应该挺晚的，以后可别这样调皮了。”牙医好奇的问，“不过牙釉质属于人体最硬的一种，究竟吃什么一口就掉落了？”
　　“厚切沙朗牛排。”尹泽看着缩在座位上捂着脸颊痛得眼眶微红的女孩，眼角抽抽说。
　　“？”
　　从诊所出来，太阳已经彻底落下，道路上的路灯悉数被点亮，连成醒目的长线，二人的身影在地上拉长交错。
　　尹泽感受着身侧传来的阵阵怨念视线，即便是脸皮子向来不薄，也有些尴尬和不自在。
　　“啊呀没想到柔软的肉类在经过大厨煎烤后竟然会有如此硬度。牛肉，很神奇吧！”尹泽笑哈哈的说。
　　“你是在幸灾乐祸吗？”佐仓绫音的眼神钢刀般痛刮着这位同期，“怎么会有才见面第二次就做这样的恶作剧，你这人真的太失礼了！最低！”
　　“对不起。”尹泽卑微的低头，“我是个很糟糕的人，实在是抱歉。”
　　“算了，刚才的诊费多少钱？”女孩气鼓鼓的问。
　　“那是我应该垫付的，不用补不用补。”尹泽客气的拒绝说。
　　“不用？怎么难道我跟你关系很好吗？”佐仓绫音冷哼一声，反呛回去。
　　“好吧，一共是1862日元。”尹泽伸手。
　　“你还真的要啊？！”女孩瞪大眼睛震惊于此人的脸谱转换速度。
　　“废话这能顶我两小时打工的时薪呢。”尹泽理直气壮。
　　佐仓绫音顿时气冲冲的掏出三张钞票啪的一声拍在男孩手里，旋即又冷声质问，“还你了，但我现在向你索要精神损失费！”
　　尹泽抿抿嘴，把还没摸几秒的票子又双手诚恳的递了回去，“希望这点钱能宽慰你受伤的心灵。”
　　“喂这是我的钱吧！”
　　“可这已经是你还给我的诊费了啊。”
　　“不行！我就要你的钱！”少女跳脚。
　　尹泽只得去掏穿裤包，最后摸出仿佛历经千万任主人，饱经时代变迁风云，皱成树皮般的苍老同面额纸钞三张，不舍的递了过去。
　　佐仓绫音看着那仿佛还沾着菜油的纸币，人都不好了，胸口里的郁闷憋的快溢出来，最终还是选择抢回自己原先那崭新顺滑的钱币。
　　尹泽见此微微摇头，就连同样多的钱都会选更好看更新鲜的，唉，女人啊。
　　“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家了，我看看能不能打个车，车费当然是我出。”尹泽眺望路口。
　　“不行，还没结束——”佐仓绫音咬牙说。
　　“啊？可我已经道歉，陪你来看，不仅垫了医药钱，还赔偿了精神损失费了呀。”尹泽委屈。
　　确实如他所说，可不管怎么想，都感觉还是在吃亏，但女孩也一时半会拿不出招，只能呼哧呼哧的盯着那家伙。
　　“好吧，你揍我发泄下吧。”尹泽只得坦然的张开双手，看似求抱实则是大开空门，“胸口肩膀屁股你看着落拳吧，我是你的沙包！”
　　还只是高一的稚嫩少女，气的大幅度喘了几口气，最后强行说服自己不要钻牛角尖，要有容人之量，扭头就走。
　　“你去哪？”尹泽追上去问。
　　“回家！”佐仓绫音大声说。
　　“噢。”
　　等了十几秒。
　　“咦你怎么站着不走啊？”尹泽看着她问。
　　“等车！”佐仓绫音攥着手。
　　两个人就此在路灯下，于街角处陷入十分尴尬的沉默中。尹泽看着头顶堪堪才到他肩膀的小姑娘颇有些愧疚。
　　“不好意思呐，让你度过如此不愉快的一天。”
　　“没差了，今天我本来就应该不抱期待的。”少女撇撇嘴，“而且比起其他人，你至少真的一路跟着在道歉，而不是电话中几句话了事……上次迎新会陪我等车，谢谢了。”
　　“我现在也在陪你等啊。”尹泽挠头。
　　“别得意，是爸爸嘱咐过，我才要道谢的！”
　　“如此家教，真是优秀的父亲啊。”
　　“哼，那当然。”
　　“不过最值得夸赞的，还是能将家长的叮咛谨记心中并实践的你啊，想必将来一定会成为更优秀的大人吧！”
　　尹泽哈哈一笑，下意识顺杆子爬，然后小腿就挨了迟到的一脚。力道轻若羽毛，大概是最终关头出于优异的家风克制了下来。
　　……
　　新年后的一到两个月，除了走亲访戚和参拜神社祈愿外，都是清闲无比的。整日在家呆着，体重都增了好多斤，妈妈也说让她多出门约同学朋友一起玩，别老是闷在家里。
　　但哪儿来这样的朋友。
　　可又不能说明白上次被集体遗忘的糗事，给人徒增烦恼，所以她只好装作出去玩，实际上只是单独闲逛。
　　电影院偶尔遇见心仪的片子则就买张单票泡一下午，回到家被问起再编一些其乐融融的不存在的朋友和没发生过的趣事给爹妈听。
　　连她本人都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太惨了。
　　唯一能聊上几句的懒猫也从那个路口消失，仔细想来好像许多年都没有这样跟人打嘴仗闹笑话，何况是气急败坏的踢人。
　　佐仓绫音独自走过商业街，下意识瞅了眼懒猫曾趴过的那家餐厅。不知何时起这家店的风格都改变了，好几个刘海过眉浓妆艳抹的娇弱系服务生在门口努力揽客，店牌替换成了纯紫色与玫瑰红的色调，给人很奇怪的感觉……
　　手机叮叮作响，来电人却比较意外。
　　“我是柏井一平，佐仓酱，新年过的愉快吗？”经纪人那自来熟的语气响起。
　　“嗯，非常愉快。”少女小声嘟囔。
　　“哈哈是吗，实际上呢，我帮你争取来一个很不错的工作机会，反正还在过假期嘛，要不要来试试？”经纪人劝诱。
　　“可以啊。”
　　佐仓绫音接受，心想总比自己一个人就这样晃荡着好多了吧。

第一章 职场精英从军行
　　《漆黑转生幻想》，轻小说改编动画，原作口碑扎实，有可观的粉丝群体，制作委员会里还有索霓这种老财主，所以从立项开始就注定这部绝不会是款大路货。
　　据说原著小说作者曾是桌游界的职业主持，脑洞清奇，编写剧情优秀，本书也可谓数据流异界向的佳作。
　　作为一名敬业的声优，当然应该抢先购买一本书彻夜通读，悉心琢磨细节，贴近角色核心。
　　而作为一名懂得变通的职业声优，尹泽打算使用更高效低成本的方法——白嫖。
　　这书的前五卷网上有付费数字版，而骑士哥首卷第二章都没撑过去，连付费内容的边都没摸到就壮烈了。是第一个有名有姓领便当的男人。
　　饶是如此还是要认真对待，比如说为了顺利收录，特意穿上不易摩擦出噪声的棉质保暖衫，为了对好口型，把第一集的所有台词先记下，到时候开人生回廊做成字幕摆在视野旁边。
　　上午8点27分左右，尹泽活活被挤到列车玻璃边上，热脸贴着冰窗，乐观的欣赏着车厢外三月份清冷灰涩的城市景致。
　　其实他不介意挤，就是大家都是雄性却在这窄小的空间里贴贴有些不成体统。他的手此时就被夹在了两个胖哥的屁股中间不得动弹，感受着那灼热的体温，三人都相顾无言。
　　可恨！我好想去女性车厢！被推挤被压迫被淹没！三人的眼神透露着野望。
　　被蜂拥的人群推着出站过后，他擦了把热汗用力呼吸新鲜空气。
　　真是奇了怪了，东京才多大点地方，哪来那么多人，一个个都像战国时代的大豪杰满脑子想着上洛，你们都来了，老家缺人还怎么开发啊？
　　哀叹着平成健儿的趋炎附势和好功喜利，尹泽步行至录音棚。
　　东大合格通知书到手后，教导主任开心的仿佛他终于治好了脱发，校长也如约打赏重金。这一笔钱到手他终于能单独租房子，大口吃盖饭，完美解决了燃眉之急。
　　接下来就是细水长流般的工作，好好攒钱。
　　等会，我并没有成家的想法，这里好像也没人会对我催婚，换句话说就是，也不用买房买车，不用首付后再还二十年贷？！
　　坐电梯的男人想通此处，顿时眼露精光，头顶的灯光如同耶稣降下的圣辉，整个人都升华了，内心充斥着对人生未来的期待，浑身都散发着浓郁的正能量。
　　意气风发的昂首走出电梯。尹泽在走廊边开着的安全通道里瞧见了正在吸烟的老熟人，音响监督这个年过得好，似乎胖了几斤。
　　“这不是长崎桑吗？新年好啊！”
　　“嚯，新人君，来的挺早啊，录音不是10点才开始吗？”长崎幸楠捏着烟嘴讶异的说。
　　“提前适应下正式的片场嘛。”尹泽说。
　　“也是，怎么样吃过早饭了吗？”
　　“啃了两个饭团。”
　　“休息室里有暖气，里面还准备了小食物，去那坐着等吧。”长崎幸楠说，“还有位声优也提前到了，反正也要对戏，你俩可以先聊会。唉，年轻人就是好啊，我现在起大早就老想睡回笼觉。”
　　还有人会比我更闲更早到？
　　他下意识想到的就是松冈那样的全天候无间隙全力全开奋斗战士。
　　想必这又是一位为命运打拼，信奉天道酬勤的龙套选手。
　　尹泽去了趟自动售货机买了三瓶热咖啡，先给音监一瓶提神，自己喝一瓶，然后再送龙套哥一瓶权当打招呼。
　　休息室门没关，走近了还能听到小电视机的晨间新闻栏目的声音。
　　他迈步进去，视线越过升腾热气的茶水、摆着仙贝的褐色方桌、落在坐于沙发上专心捧着台本默读的女生。她披着毛茸的白色坎肩，垂着头，两侧的秀发柔顺的落在书页上，纤细的睫毛随着视线移动轻颤。
　　温暖的火炉、朝气的新闻、安静而透明般的少女，很温馨静美的一幕，让人联想到很多美好的事物，像是温煮后的甜牛奶，像是夏目漱石口中的月亮，像是傍晚田野间扫过麦子的微风。
　　没想到是女孩，尹泽微愣。
　　步伐声打破了她的思考，此时女生已经抬起那双富有青春气息的清澈双眼。
　　二人隔空对视。
　　“早上好，我也是来录音的。”尹泽微笑，大方的走过去递出手里的咖啡，“不介意清早就喝苦的吧？”
　　“啊……你好，我是大泽事务所的日高里菜。”女生反应过来，放下台本起身接过咖啡。
　　“我是IM的泷泽悟，很高兴认识你。”
　　两个人礼节性的握了握手。
　　“今天的工作请多多指教。”女生一本正经的按照程序来。
　　“哈哈，我一集就杀青能指教什么？”尹泽开着玩笑说，“坐吧坐吧。”
　　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么活泼的回答，一时间有些难以应对，女生只好坐回去再度拿起台本。
　　“你什么时候到的？”尹泽问，顺便发现了桌上的零食，“啊，我可以吃几块曲奇吗？”
　　“8点左右到。”姓氏为日高的女孩把装曲奇饼干的袋子推到他手边，“这是我自己做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味道好醇厚，很香，真是好手艺。”尹泽咀嚼着一边伸出大拇指点赞。
　　“……谢谢。”日高有些惊讶于这位的开朗，软软的说，“您看上去似乎好高兴，发生什么愉快的事情了吗？”
　　“没什么，就是我忽然间发现省了套房子和车子。”尹泽轻声感慨。
　　虽然是迷惑级别的发言，但是日高仍然很好的保持着浅笑，附和了句“是这样啊”。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的，没想到你还提前半个小时。”
　　“因为今天的工作很重要，不想让经纪人失望也不想给别人拖后腿，加上有些紧张，早到能缓和下心情。”
　　“嗯，我也能理解，毕竟咱们立场差不多，新人刚刚进来都害怕搞砸，担心前辈的苛责。但是嘛新人也有求得宽容的权利，而且只是寥寥几句台词罢了，没关系，不用担惊受怕的！”尹泽为这位年纪轻轻的同行加油打气。
　　“多谢你的鼓励。”日高闻言面露几分古怪之色的说。
　　“但适当的准备确实应该要有的，起码自己要有底气嘛。”尹泽乐呵呵的也翻开厚厚的台本。
　　日高偷偷瞅了眼男孩手里那干净崭新如刚刚印刷出厂的台本，再低头看看自己用各色记号笔做满笔记折好书签的台本。
　　“泷泽君看起来也很努力呢。”女生矜持的硬是挤出一句话。
　　“还好还好。”某人客气的说。
　　日高勉强笑了笑，收回视线，不再搭理这个似乎有些轻浮的人，专心继续默默在心里演绎。
　　尹泽也正经的端起书——实际上是开着薛定谔の人生回廊播起了《武林外传》。
　　休息室里只剩下了晨间新闻频道中女主持的温柔报道，一如男孩来之前的那样静谧非常。

第二章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在回播到老邢在巷子里惊恐大喊“白玉汤吃人啦！”的时候，休息室里不知不觉已经多了好些个人。
　　长崎幸楠也晃着小肚腩过来，亲和的通知说可以开始录音。
　　于是大家该收拾的收拾，该暂停电视剧的暂停电视剧，前往工作现场。
　　录音室尹泽是第二次来，多少有点经验，进来后就自觉站到了龙套该去的角落里。
　　“那么今天开始《漆黑转生幻想》的录制，各位可以先简单介绍下自己，设备调试好后就立刻开始吧。”长崎幸楠把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在工作台边上说。
　　“我是Production baobab的日野聪，担任本作男主角米朗·克雷德，请多多指教。”举止有度，姿态沉稳的老资格前辈首先发言，做出了表率。
　　“大家好，我是大泽的日高里菜，饰演女主角潘妮斯。因为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所以会努力跟上节奏的，请多多指教！”年纪尚浅的女孩眼神一闪一闪的，面向他们90°完美鞠躬。
　　啊？你不是龙套吗？
　　角落里的尹泽有点傻，怎么你就是我剧里效忠的挚爱对象啊？
　　“IM的中岛间司，是抢公主的盗匪头子。”一个看上去是标准食草系的前辈温和的说。
　　接着就轮到了路人们活力满满的自我介绍。
　　“一样是IM的泷泽悟，为骑士艾尔雷多·查尔斯·特里夫斯杰辛配音，希望能得到诸位的指点。”尹泽最后一个说，同事务所的中岛大哥朝这位帅气后辈比了大拇指以示鼓励，而唯一提前混了眼熟的日高也向他僵硬的笑笑。
　　尹泽扶额。
　　他就像在路上认错了朋友的背影，结果选择冲上去用力拍他屁股的方式令其转头，好尴尬……
　　可惜现在跑不得，第一集开篇除去旁白外，就直接是骑士哥互送公主马车的戏。
　　尹泽和日高里菜作为首出场的角色已经就位在麦克风前。
　　提醒收录中的红灯开启，不远处的显示屏幕里播放出精确到毫秒带数字轴的画面。负责开场白的中年男人压低声线，沉声开始娓娓道来。
　　录音室内也整整齐齐的安静下来。
　　“遥远的艾希比利大陆，乃众神及精灵诞生之地，各支种族都扎根于此、繁衍生息。但随着最后一位原初神灵的消逝，执掌世界秩序之权的宝座空无主人后，欲望和贪婪的战争便如巨浪般淹没过每一处。精灵被屠杀，魔族在高歌，人族在挣扎。”
　　说实话旁白念得很有感情，跌宕起伏饱含史诗感。只是配上屏幕里那缓慢呈现出来，潦草的线稿、粗略的分镜、不走心直接用文字标注的“火焰特效”、神似土拨鼠尖叫的魔王邪恶咧嘴笑容……就让人感觉很出戏。
　　作画师一定是睡眠不足吧，尹泽悲哀的想。
　　“圣者卡扎尔开启了属于和平的新纪元，但是斗争哪怕度过千百年也不会消失，一次次的争权夺利延续着。”
　　画面里是磅礴的战斗场景，一堆火柴人挥舞着牙签撞到了一起，只有将军们配拥有一张勉强带五官的特写，然后又是各种用字标注出来的特效。
　　“圣历258年，大陆多国签订和平条约，这片曾经的众神之地在饱经战火燃烧后，终于再次迎来喘息之机，但没有人知道这一次的和平会，究竟会持续多久——”
　　场景转到绵延的森林，一辆马车缓缓行驶。
　　日高里菜和尹泽精神一振，知道到了自己的戏份，女孩紧盯着画面，一边跟着时间对台本，尹泽也专心致志的看屏幕，特别是骑士哥的草图样子太有味了，他稀奇的简直挪不开眼。
　　但快乐归快乐，始终挂在视野旁边那宛如Ktv唱歌的渐进台词提示着他该开口了。
　　“停车。”尹泽掐着秒开口，跟着字幕走，“公主殿下，已经走了大半天了，您要出来透透气吗？”
　　“我没有心情。”日高里菜捏着台本接话。
　　“王族间的交易，平民出身的我无能为力。”尹泽顿了顿，“可无论这是一条怎样的荆棘之路，潘妮斯殿下，我一定会保护您的安全。”
　　“艾尔雷多，你不用担心，我很好。”
　　“……我们在这休息片刻，有什么事请呼唤我。”
　　“艾尔雷多。”
　　“什么？”
　　“不，没事，你继续去警戒吧。”
　　“您还是老样子，从不会掩饰失落和悲伤。可以的话，我愿意听您倾诉，自从离开都城后您一直沉默寡言，我很担心。”
　　两个人一唱一和，四平八稳的演绎着，没有出什么新手咬舌吃螺丝的低级糗事，甚至能说是可圈可点。坐在隔音玻璃对面戴着耳机的长崎幸楠也时不时在默默点头。
　　各自都是初次主役和初次出道，这俩人表现的算优秀了。
　　始终观望的同社前辈中岛间司这时候终于加入了进来，伴随着尹泽一嗓子“敌袭”直接拉开骑士哥的便当序幕。
　　先是一阵袭击和自卫，模拟战斗的纯粹语气词的哼哈呼啦，接着就是对峙。
　　“阁下就是头领吗？如此剑术，如此身手为何还要蒙面做这种见不得光的恶行，胆敢冒犯皇室威严，究竟是谁指示你们！”
　　“呵呵呵，严酷试炼层层选拔上来的王侍骑士的力量果然非同一般，但这点程度能够守护你的誓言对象吗？”中岛间司有人畜无害的外表，却说出了阴险至极蛇蝎狠毒的语气。
　　“那就要看阁下有多少斤两了！”尹泽正气凛然的说。
　　画面里的骑士哥和恐怖份子老大同时冲锋拔剑怼在了一起，然而下一个镜头就是骑士哥拿剑的手臂被斩断高高飞了起来。
　　“艾尔多雷！！”日高里菜悲痛的大喊。
　　“殿下不要过来！”
　　“这样就结束了，弱小的骑士啊，睁大眼睛看清你的末路吧！”
　　断手的骑士哥勇猛的又站起来，念诵着咒文施展出同归于尽的奥义扑向恐怖份子老大，一阵烟雾散去后，倒在地上的果不其然只有伤痕累累的骑士哥。
　　贼头子不搭理他，直接露出阴冷的笑容，打算抓走公主，而这时，尹泽已然退后，把麦克风交给了真正的大哥。
　　“放开她！”刚一开口，感受气质和语气就知道是男主角来了。
　　强大到不可一世的贼老大很快倒下了，尹泽很快又走到中岛间司那根麦前。
　　“艾尔多雷，求求你，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啊……殿下，请不要为我流泪，这身躯性命在我成为骑士立下誓言时就交付于您了。不知名的勇敢少年，我，恳求，恳求你保护殿下至雪峰城。”
　　“当然，我发誓，忠诚的战士啊，你可以安歇了。”
　　收录中的红色灯熄灭。
　　“好，A部分结束。”长崎幸楠开口。
　　认真严肃的录音室听到这句话瞬间放松了几分。
　　“干的挺好的嘛，新人。”中岛间司拍着尹泽的肩膀鼓励说，“特别是你被我干掉的时候的哀嚎很有感觉！”
　　“哪里哪里，都是前辈引领的好，我才会死的那么高级。”尹泽哈哈一笑。
　　“日高酱也很棒呐，大泽想必今后会很安定的吧。”
　　“哪里哪里，谢谢您！”日高里菜连忙回答。
　　“真好呢我也想被夸赞。”日野聪叉着腰晃来晃去的说。
　　“你这家伙早就已经不是新人了吧，不要装嫩啊。”中岛间司笑骂。
　　寥寥的大前辈们并不严苛，反而很亲切的搞着气氛，一时间录音室内很是欢快。尹泽则想着杀青完了准备回新屋子做清洁，只是又觉得机会难得不如多吸取些经验，所以留了下来。
　　B部分基本就是男主角和公主拉拉扯扯，为后续剧情做铺垫，同样是顺风顺水的完成，紧接着长崎幸楠开始对一些有瑕疵的台词进行单独重录，几次之后，划水看戏的尹泽结果也被点到名字。
　　他有种作业没做好，结果被班主任叫上讲台亲自手把手讲解的错觉。
　　“泷泽君，你把台词都换个感觉重录一遍。”音响监督语出惊人。
　　某人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这不是上讲台了，这是抽烟被发现还挑衅的发了一根给德育处主任，结果被拖到操场升旗台上用喇叭批评教育。
　　其他声优也像是没有料到这一出似得集体行沉默注目礼。
　　“请问，这意思是我全都有问题？”尹泽心虚至极，该不会是那瓶热咖啡不合这小老头口味吧。
　　“那倒不是，只是难得这么顺利，你也只来这一趟，顺手多录个版本嘛。”长崎幸楠笑着说。
　　“……没问题，要怎么改？”尹泽摸着咕咚咕咚的胸口说。
　　“当成你是男主角的味道去配，华丽一些都没问题的。”长崎幸楠言简意赅。
　　尹泽挠挠头，虽然懵逼但甲方的需求必须尽量满足。
　　“那我也来配合吧。”日高里菜见状善良的试探说。
　　“那就麻烦了。”
　　日高里菜起身，看到两手空空的尹泽先愣了下旋即目光一扫，把他遗落在沙发上的台本一并拿了过来。
　　“不要太紧张了。”女孩以为他是被突然点名全部重录从而有些宕机，所以小声安慰着。
　　“其实我都背下来了，但谢谢你的贴心。”尹泽低声笑着说。
　　“？”
　　日高里菜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义，音监见他们都站好了就说了声“开始”。
　　男孩当真嫌麻烦没翻书，随口就来。这一次的音色、质感、情绪、语气截然不同。经过全力而为的技巧润色后，说话的声音骤然提升档次，贵族的凛冽感彰显的淋漓尽致。
　　模板化的忠诚士兵瞬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有血有肉心怀爱慕的骑士。
　　朴素的战吼都变了感觉，从小兵队长干巴巴的吼叫变成了属于大英雄背水而战孤独一掷的绝命嘶喊。
　　临终遗言也不是衬托傲天的工具人之举，俨然成为一副前传的英雄经过万千刀剑加身最后释然把系列交付给正传主角的隆重悲伤。
　　尤其是咽气的那一声，更是点睛之笔和神髓所在，插入清冷女声吟唱的咏叹调片尾曲也毫无违和感。
　　全部背下来说完后，长崎幸楠喝了口咖啡，满足的说了声，“要得就是这个版本，辛苦了！”
　　尹泽揉着嗓子从麦克风退下来。
　　“没想到是这样优雅绮丽的音线啊。”中岛间司以越来越欣赏的眼光看着他说，“这把嗓子真是祖师爷赏饭吃。”
　　“很有力啊，我感觉我都得重录了。”日野聪赞同的说。
　　尹泽摆摆手忙跟二位老资历谦虚着。
　　今日的收录，出道之战以三个小时的时间告终。虽然感觉还蛮轻松的，但那都是因为他只有这半集的戏量。
　　不过还可以，回去吃饭吧，来的路上看到一家拉面馆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去尝尝鲜。
　　尹泽告别各位，先把自己的台本上交回给长崎小老头，哼着小曲儿往电梯走。
　　“泷泽君，不好意思打扰下。”日高里菜忽的跟上来叫住他。
　　“呃有什么事吗？”男人挠挠头，对之前的乌龙还有些小怪不好意思的。
　　“那个，我能请问你12分05秒的台词是什么吗？”
　　“可以啊，不过是哪一集的？”
　　“诶？当然是第一集……”

“第一集的话，是男主角对女主角说的‘就在这等我一会’。”尹泽回答。
　　“好，谢谢。”日高里菜有些呆萌的点头。
　　“嗯嗯，那希望下次还能有缘合作，多多加油哈。”尹泽挥挥手进了电梯。
　　日高里菜迅速转过身去翻动着台本，找她刚刚胡说的一个时间点的台词，最后发现真的和那个人说的一模一样。
　　竟然真的背下来了。
　　本以为是个连笔记都不做的轻浮男。
　　女孩回头看着已经下行的电梯，灵动晶莹的眼睛里带着好奇。
　　……这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第三章 加班必备热咖啡
　　“今天的正式收录怎么样啊？”
　　“现场气氛还挺好的，前辈们都没摆架子，不过长崎桑突然叫我重录差点把我吓死了。”
　　尹泽坐在开着暖风的拉面馆里，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幸福的享用这份浓汤猪骨拉面，几块叉烧切得很厚，简直良心。
　　工作后的一顿饱饭真是犹如恩赐呀。
　　“我记得现场也有IM的人吧？”柏井一平问。
　　“你指的是中岛间司先生？”尹泽说。
　　“对对，就是他。”柏井一平笑着说，“他可是事务所里出了名的‘家长’角色，最喜欢看着活力满满的后辈们相亲相爱团结在一起了，经常自掏腰包请新人聚餐增进感情。”
　　“那还真是个善良的人。”尹泽敬佩的说，“而且演技也非常的厉害啊。”
　　“你也要在片场多多结识朋友啊……嘛，要是松冈能跟你一样可以处理好交际就好了。”经纪人感慨的说。
　　“他发生什么事了吗？”尹泽不禁停下筷子问。
　　“感觉时时刻刻都很局促啊，虽然业务展现上没有问题，一如既往地认真，但声优并不只是打打杀杀，我还是蛮担心他会吃亏。”柏井一平说，“特别是担任主役的话，会自然而然成为录音棚里的重点，表演上大家会以你为中心，表演外也会安排诸如广播和宣传的活动，不机灵点那怎么能行。”
　　“松冈他只是欠缺锻炼而已，天生的厚脸皮外交好手毕竟是少数，你光担心，不如真的让他去做一次主角，有经验就什么都好说嘛。”尹泽帮着说好话。
　　“很遗憾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实际上你们的机会都是我从同行那抢来的，甚至包括同事务所的同行。”柏井一平叹气，“要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扳手腕，很残酷的呀。”
　　“听起来经纪人就跟古代的妃子一样走的是母凭子贵的生存路线啊。”
　　“是同舟共济！你的比喻太不恰当了！”
　　“顺便一问柏井桑，你有带出过大佬吗？”尹泽忽然想到一茬。
　　“风浪大啊，哪有那么容易。”柏井一平淡淡的说，“你幻想有直系大佬照顾，就像幻想生在王侯将相家庭一样，与其做抱怨做白日梦，不如自己一步步登上巅峰。”
　　“这种话你也信？”
　　“不信不行啊，社长就是这么灌我鸡汤的！”柏井一平气愤的说。
　　每一个老板，都是熬制心灵高汤的顶尖大厨。
　　“就这样吧，你既然上午顺利结束了录制，下午来我这一趟，参加新试音。”柏井一平催促说。
　　“啊，这么急，我还想回去做清洁呢。”尹泽挠头。
　　“你这块就不如松冈了，竟然在嫌弃珍贵的试音机会，唉……你说你俩要是能合体该多好。”柏井一平展开了美好的想象。
　　……
　　佐仓绫音独自坐在等候室里。
　　试音比想象中更加紧张，说话都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养成所时从老师那习得的技巧和经验似乎都化为了空白，调动不起一分一毫。
　　耳机里传来的，自己那怯懦卑微的声音，更令她有些羞愧的无地自容。
　　尽管经纪人和监督并没有表现出失望，但这些演技、知识都是她牺牲了正常快乐的校园生活换来的，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真的很不甘心。
　　据说人的一生是无数个选择联系起来的，那她或许最初的选择就错了。代价就是与世界深海似的疏离感，不断用谎言在父母面前包裹自己。
　　把头埋进缠绕成厚厚一圈的围巾与衣襟里，短短的额发耷下，少女觉得很难受。
　　登上舞台时惊觉无法成为幕前的演员，转为声音工作者却如此不堪用，绕了这样大的圈子，只是徒劳一场。
　　至今为止手机里也只有父亲母亲的电话。
　　无论怎么做也无法突破拷在身上的枷锁，她渐渐甚至觉得已经不会与人交流了，不愿意对视，只要身处社交场合就会有些胆怯畏惧。
　　这个季节还残留着白雪，起着灰蒙蒙的雾，暖春到来，雪会融化洗涤城市，雾会消散清澈，可在她的眼里，还是灰色一场场，没有任何称道艳彩的事物，往复循环不知终日。
　　我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也没有欺负过任何人。
　　会为雨幕中的流浪猫犬打伞，也会为一只蝉的死亡感到悲伤。
　　会看见电线杆上相伴嬉闹的麻雀开心，即使笨拙也会去安慰迷路走失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为这样呢。
　　我明明也好好努力过了。
　　仅仅想要一些「开心」和「真实」而已。
　　她默默地起身，双手捧起温热的水杯，指尖传递而来的温暖驱逐过微末凉意。
　　膝盖上是作品的简单介绍与台词，她无所事事的翻开。故事自然是很好的故事，奇幻中带着稚童般单纯干净的悲伤。
　　阳光炙热的暑假，鸣叫的知了，静流的溪水，冗长的参道，合掌的石像，翠绿透明般的森林，披着青苔雨痕的古老朱红鸟居。
　　还有迷失了的小女孩。
　　故事往往比现实更加遵循逻辑和理性。
　　真正的绝望，没有一丝希冀存在的故事是没有办法继续讲述的。
　　所以小女孩必定会遇见帮助她的人，这样才会有后续，才会有值得书写的后来。仅仅只有遮天蔽日的密林和少女，根本没有任何价值，毕竟都没有人听见她的呼喊，见过她的失落脆弱。
　　佐仓绫音等着那份“不合格”的通知，已经很久了，久到水杯冷却，指尖再次冰凉。监督在犹豫什么呢，还是说压根都忘了有这样一个差劲的高一学生……也不是初次被遗忘了。
　　她喝掉冷水，把纸杯捏扁扔掉，手插着暖和的口袋里，走出休息室，她想喝些甜甜的东西。于是走向自动售货机。
　　做工精细的羽绒服把她裹成团，仿佛缩在壳中的少女楞楞的看着前面那个弯腰捡咖啡的背影。
　　她很喜欢小动物，呆萌呆萌的，只要你对它好就会回应你，即便是不快，娇小的体型也没法对人造成多大的伤害。付出好意会有善意回报，即便被攻击，也是不痛不痒。
　　流浪猫这种生物窜跑的很快，一眨眼或许就消失了，而且捉摸不定，喂再多小鱼干，说溜就溜。
　　同样的，莫名其妙的，毫无所谓的又出现在拐角处，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尽管这个人一点都不像猫。
　　于是乎少女想到那台本上写的一段——
　　迷路的萤，遇见了实际上是妖怪的银。
　　刚到不久的男孩转过头。
　　瞧见她，很是讶异了几秒，旋即挂起笑容，把手里原本准备喝的热饮直接递过来。
　　“迟到的新年快乐，好久不见啊，佐仓同学。”
　　「好久不见」
　　好久不曾听见。
　　太突然了，以至于有些慌乱。
　　少女捏着袖口，视线游离着。
　　“嗯，好久不见。”
　　“不喝吗？”男孩晃着手里的罐头。
　　“要。”佐仓绫音伸手接过。
　　好温暖。
　　明明只是咖啡而已。
　　真的很温暖。

第四章 依旧保鲜奇迹魔法
　　关于称呼，男人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实际上是有好好思考过的，没办法谁叫这里就讲究这些繁文缛节的东西。
　　佐仓君，略有失偏颇。
　　佐仓桑，明显他年龄更大一些。
　　佐仓酱，太唐突了显得挑逗。
　　佐仓殿下、佐仓大人、佐仓氏……这种开玩笑的称谓更不行。
　　不过叫法嘛，总是有万金油类型的。
　　就像他打赏主播鱼干时那一声声老板，路过手机柜台时那一声声帅哥，下了白云机场后周遭那一片片靓仔，以及对面四连杀了迫切的追着他在聊天框认亲时喊的爸爸。
　　对还在念书的学生而言，更有个完美的称谓。
　　「同学」
　　亲近，自然，谦逊，有礼貌。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面，说起来你很辛苦啊，毕竟难得的寒假却不能跟朋友玩。”尹泽寒暄。
　　正捧着咖啡轻抿的少女突然一扫柔弱感，顿时投射来充满寒意危险的目光。
　　难不成是这个牌子的咖啡不好喝？男人感到凉意默默的打消了再买一瓶的念头。
　　“那个，你吃午饭了吗？”尹泽又扯起一句。
　　“要是没吃你难道会请客吗？”佐仓绫音有些不客气的说。
　　“呃，那你是吃了，还是没吃？”尹泽试探性的问。
　　“你猜。”
　　“……”
　　尹泽无语，小姑娘真是太酷太会说话了，终结话题真熟练。
　　“你来这儿干嘛？”佐仓绫音偷偷瞥了一眼。
　　“被经纪人叫来试音呗，你也是吗？”
　　“嗯……”佐仓绫音轻轻点头，有些烦闷，“但是大概已经失败了吧。”
　　“得到结果了？”
　　“没有，不过我自己也能感觉得出来，表现的很差劲。”佐仓绫音摇摇头。
　　“那想必一定是给的很困难的表演吧。”尹泽安慰着说，“自信点，你这么小能够进入事务所已经是淘汰一大批预备役的佼佼者了，同龄人里能有你这水准的也多半没有。”
　　“真的？”少女将信将疑抬起眼睛问。
　　尹泽第一时间想到上午还在对戏的日高，看面貌估摸也没比佐仓大多少，但别人都当主演了，可这份事实丝毫都不影响他乱说。
　　“真的！”尹泽铿锵有力。
　　“得了吧你才见过几个声优。”佐仓绫音低哼，不过似乎还是有些受用的样子。
　　“话说，我连试音的台词都还不知道。”尹泽四处张望，“经纪人和制作人呢？”
　　“好像还在开会。”佐仓绫音干脆把自己之前拿到的资料递给他，“你可以大概看看。”
　　两个人就在过道上的椅子坐下，虽然不比休息室那里有暖气，可少女本就裹得严严实实，还有热饮暖手所以不太在乎。
　　佐仓绫音无所事事的晃着纤细的小腿，装作刷手机，实际上总是忍不住偷偷看一眼旁边正细心默读作品内容的男孩。
　　后梳低垂的额发与眉宇，安静清爽的侧颜，洁白光滑的脖颈，棉衫衬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这是哪里来的校园剧初恋系男主角啊，五官好看的有些过分吧，少女在心底嘀咕吐槽。
　　餐厅所配的侍者服饰毕竟只是批发货，穿着始终不比正规英伦管家，带着些许廉价感。然而换回便服，感受完全不一样了。
　　“原来如此，是这样一个短篇故事。”尹泽大概浏览完作品内容。
　　“很忧伤很凄美吧？”佐仓绫音故作不在乎的询问。
　　“典型治愈温馨里夹着刀子的类型嘛，我懂的我懂的。”尹泽耸耸肩，他当年也是在高中上课时偷看过《爱格》《花火》【注：都是女性杂志】之类杂志的存在，对少女们的哀伤和畅想略有几许经验。
　　“喂，那是什么敷衍反应啊，再多点感动好不好？”佐仓绫音不满的说。
　　“不行啊，我是连被甲方羞辱，被女神鄙视嫌弃，在同学会上被嘲笑奚落都能控制好泪腺与表情的光荣劳动者，这点是完全引起不了共鸣的啊。”
　　尹泽摊着手侃侃而谈。
　　“说到底这个被人类触碰就会消亡的设定有些太刻意了啊，一看就是直奔悲剧去的。或者戴个手套不就好了嘛。”
　　“哈？！哪有你这样失礼的啊。”佐仓绫音抱起手，“明明超棒的好吗！缘分的邂逅、患得患失的爱慕、被填满的孤独、刹那永恒的回忆，给我好好正视这些啊！”
　　“就算你这么说也……”
　　见到这家伙无奈挠头的样子，少女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可是在初读作品时狠狠得红过眼眶，试音时竭尽全力去争取机会，动心的故事居然被这样评价。
　　再细想到不久前还因为这讨厌鬼的微笑与热饮而稍稍感动过，就莫名其妙的更是生气了。
　　也对，这毕竟是个擅长对顾客说漂亮话，还对初见的女生就恶作剧的池面坏蛋！也就是轻浮男！
　　佐仓绫音夺回资料，想说些讽刺的气话偏偏家教又不会，只好撇过头不吭声，搞冷处理。
　　尹泽看着女孩生闷气，踌躇了几秒。
　　“那个……”
　　“我不想和你说话。”少女赌气说。
　　“你看起来真的很喜欢这部作品？”尹泽又问。
　　少女不回话。
　　两个人之间泛起一阵已经有点熟悉的沉默。
　　“的确是我太主观了。”
　　尹泽停顿了下，微笑说。
　　“每个人的经历和喜好不同，所爱的所承受的也不一样。再坚强的人也许也有在旁人来看不值一提微不足道的软肋，一段文字一张图片也可能勾起尘封的回忆点燃悲伤。”
　　少女冷眼旁观。
　　“明明你是想分享给我的，我却挑三拣四夸夸其谈，辜负了你的善意。”尹泽说。
　　“才没想着什么分享。”佐仓绫音还嘴。
　　“抱歉啊，是我不好。”尹泽双手合十诚恳致歉。
　　“……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完了。”佐仓绫音小声的说，她对付这种刚柔并济的人真是毫无办法。
　　“不过这个故事大部分都是男女主的戏份，篇幅也不长，要做成动画的话恐怕是OVA和剧场版吧？”尹泽寻思，“真是难得的机会。不过我们都是一个事务所的，应该没办法把便宜都占了吧？”
　　“我可没期待和你共演喔。”佐仓绫音嘟囔，又开始失望，“再说了，我应该没机会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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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心知肚明。”
　　“乐观点，老是唉声叹气，生活也会失去色彩的。”尹泽握拳，用童真的声线说，“要相信，奇迹和魔法都是存在的。”
　　“你在哄小孩吗？”佐仓绫音投来白眼。
　　“咦你这个年龄都不相信这些的吗？”尹泽很讶异。
　　“我是高中生又不是小学生！”
　　两人吵闹的时候，戴着眼镜的经纪人举着手机瞧见他们迅速小跑过来。
　　“泷泽君到了啊，正好刚刚制作方敲定好了女主角的事项，你这就准备下，待会试音吧。”
　　“不好意思……请问我的结果是？”佐仓绫音面对男孩还能硬气点，可对象换成像这样的社会人士就顿时拘谨起来，交缠着手有些弱弱的问。
　　“哈哈，就是你啊，佐仓酱，除了是你还能有谁呢？”柏井一片仿佛孩子拿了金奖那般欣慰至极的说。
　　“真的？”少女慢了一拍，瞪着眼睛还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经纪人重复。
　　“看吧，有奇迹。”尹泽乐呵呵的补充了一句。
　　“就不可以是我自己的能力所致吗。”少女用眼神刮着他，靴子还踢了下男孩的跑鞋。
　　最后似乎又是因为优良家风而克制了力气，改为了碰。

第五章 谁还有梦想
　　在东京待得久了，就会发现这里的雨，总是忽然的来，又忽然的去，像极了遇上亲戚郁郁寡欢阴晴不定的女朋友。
　　所以大街小巷都有便利店卖透明雨伞，廉价又轻便。透明的伞面能为路人减少伞边相撞雨滴飞溅的小冲突，不给别人造成困扰，也算是这里人际交往的潜规则的一处缩影。
　　雨天的街道，满是打伞的行人，遮天蔽日的水幕横贯过钢筋水泥和璃窗路牌。
　　佐仓绫音最喜欢在大雨天睡懒觉，躺在舒适的床铺上，聆听外面滴答的雨声，生理心理上都会觉得很愉快。
　　但是系着围裙的年轻母亲总是会登场把她揪出来，口口声声要让她养成自律的生活方式。
　　来到餐桌边，穿着睡衣昏昏欲睡的老爹看了眼同样昏昏欲睡的女儿，父女俩相视无言，默默忍下哈欠，机械式的啃起了面包和鸡蛋。
　　只有鹦鹉似乎有点精神，脑袋一晃一摇的叽叽喳喳，但听上去离期许中脱稿热唱李斯特的《钟》还有段很漫长的路要走。
　　温馨的一家三口迎来新的一天。
　　老爹懒洋洋的打开电视机，跳到了常看的晨间新闻频道，等见到屏幕里熟悉的长发气质美女主持人后，才暗戳戳感到一丝生活的快乐。
　　当然，表面上是在专心接收崭新资讯充实自己。
　　美女主持的笑容让人挑不出毛病，口齿清晰的播送着各地新闻。
　　动物园逃跑的大型野猪顺利被麻醉捕捉。
　　悍匪入室盗窃，不料屋主人是柔道运动员，现正在医院接受调查。
　　男子发现相亲对象年龄超他20岁，向婚介所索要赔偿，无果。
　　貌美女性连续骗婚十三位单身男性，被害人朋友是职业牛郎，听闻此事以身饲虎引蛇出洞，女犯人反遭沦陷，已被逮捕。
　　深夜警方接到报案有人谋杀，火速赶往现场发现是宅男在处理前任充气女友。
　　闪电击中乡下化粪池，当地一阵混乱，味道不可描述。
　　……各种稀奇古怪的新闻后，画面骤然跳到了武道馆【注：位于东京都千代田区的体育馆，日本各路歌手的演唱会都爱在这儿开】附近。
　　“一年一度的东大入学式开幕，让我们在现场感受这一代日本菁英的风采。”
　　作为一高【注：指包括东京大学在内的日本第一高等学校】的东京大学，其新生入学礼每年都会在武道馆举行，高知识份子们济济一堂，聊的都是国家未来，社稷江山，金融风云，举止投足间都充满了智慧气息。
　　武道馆外驻守着几支采访拍摄团队，此时正在对结束仪式，走出场馆的学生进行报道。
　　“这位同学你好，请问有什么对于未来的野望吗？”记者问。
　　“我将来要从事航天事业，人类文明的巨大翻页点就在冲出寰宇移民星海，区区一颗星球上的利益争斗比起宇宙之广算得了什么呢！我将终生为飞往星辰而奋斗，要把满腔热血都挥洒在银河与星系之中！”年轻的学生涨红着脸，一番激昂陈词，很是展现了平成健儿的好风采。
　　画面一转，另一位学生。
　　“对校园生活有什么计划吗？”
　　“我要充分利用每一秒时间深究刑法，思考善恶和黑白，我要在校内结识有志之士，一起做为生民立心的人权之律师，要将每一个黑暗都驱散，要让每一个好人都光明正大的活着。”高瘦的学生字字都是正义的肺腑之言，目露坚毅凝视远方。
　　画面再转，第三位学生。
　　“拿到录取通知书，你最想感谢的人是谁？”
　　“我的家人，他们给予了我最大的信任和帮助，宽慰我，激励我。还有就是我在老家的青梅竹马绫子，她会在私塾等我到深夜，会在自我怀疑时与我拥抱，我要用功读书，毕业拼命工作，将来迎娶她！这是我一生的承诺！”穿着朴素的乡村学生红着脸，对着镜头立下誓言。
　　“今年的学生素质都好高啊。”老爹感慨着。
　　此时某个学生匆匆路过。他穿着学生式的老旧风衣，套着橘棕色的格子围巾，额发自然散落，手中撑着伞。
　　“同学你好，可以占用点时间吗？”记者眼睛一亮，追上去询问。
　　“可以啊。”学生讶异，回头一笑。
　　惊鸿之息瞥见那张突然占据了镜头黄金位置的俊朗面孔，佐仓绫音瞪大眼睛，一时没忍住差点被面包片呛住。
　　“我们是东京电视台……”记者开始自报家门。
　　“我知道，在看见你话筒上的那个魔性的香蕉人我就明白了。”学生颔首。
　　“嗯，好的，通过了如此艰难的东大试炼，在刚刚还参与了学部长的深情至礼的入学演讲后，请问你当下心情如何呢？”记者兴致勃勃的问。
　　“不是很好，首先今天出门的时候我觉得不会下雨，所以没有带折叠伞，这让我多花钱买了把新伞，我觉得很亏。”
　　学生幽幽的叹息说。
　　“然后就是学部长演讲时，提到了东大校内男女比例失衡，女性稀少。我也在此借机会向社会各界呼吁尊重女性。”
　　“那么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呢？有什么远大宏伟的梦想吗？”记者期待着属于他的雄心。
　　“没有！”学生即答。
　　“咳，为了冲杀进一高，一定付出许多努力吧？可以说说你的备考经验吗？”
　　“《人类文明》这个系列的丛书都比较厚，感觉能用作防身武器。”
　　“……对于校园生活有什么期望？”
　　“不被强制退学。”
　　“短期内有设立目标吗？”记者深吸了口气，强行再问。
　　“最近我很想吃肥牛盖饭。”学生不好意思的挠头，“毕竟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所以今晚就打算实践。”
　　画面立刻重新回归到演播间，美丽的女主持面带笑容，“坚定的心，不灭的梦，有这样一群火力全开的孩子成为家庭乃至社会的中流砥柱，我们都为此感到幸福满足，以上就是来自的现场采访……”
　　佐仓绫音还在咳嗽，她抽纸擦着桌上的面包屑和溅开的牛奶。
　　“你这孩子，怎么还吃急眼了。”老爹无语。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奇怪的事情……”少女应付过去。

第六章 愿意与我成为朋友吗
　　作为一个在校期间连食堂都不愿意去挤的自由风之男儿，现在却每天都要跟地上最强社畜们抢地铁，被乘车员当成馅料一样塞进车厢，与各种各样的地中海大肚皮上班族亲亲我我，真是悲伤至极。
　　尹泽面无表情的被夹在大汉之间，无聊的开着薛定谔人生回廊打发时间。
　　也就是这时候他才发现曾经的自己早有先见之明，在网络上搜索过重生赚钱大法。
　　赌球向来是穿越者赚第一桶金的优秀选择。
　　光他知道的，就有什么18年德国0比2韩国，滚球下半场买赔率350多倍。还有欧冠巴萨2比8拜仁，还带个乌龙球，买了基本衣食无忧。
　　还有传世经典14年世界杯半决赛巴西主场1比7德国。
　　当然，还有挖矿比特币。
　　人生回廊把这些信息组成数据矩阵高速在眼前重播，尹泽眼神异彩连连。
　　不过突然想到这个位面的国足都能踢进三次世界杯，甚至客场作战可以从头到尾撵着法国打，就这扭曲疯狂的程度都能算A＋级异闻带了，这还赌个锤子球。
　　叹息一声把这些信息全部打包整合统统丢到垃圾区去，然后点开影视区，找了一集《荒野求生》看。
　　二十分钟后脱离苦海，步行至工作地点。
　　距离上次参加《萤焰之森》的试音已经过去接近两个星期，终于传来消息说被选上了。监督小森圭弘很是欣赏他声线与妖怪的贴合度，经过考虑后决定采纳。
　　如此一来这部作品就被IM包圆了，毕竟基本上都是男女主的对角戏。想必柏井一平在这之中也默默花了番力气吧。
　　尹泽搓着手溜进录音棚享受暖气。
　　另一位女演员早就抵达准备就绪，正坐在沙发的一角发呆。
　　“佐仓同学，你好啊。”尹泽打着招呼。
　　“……哦，唔嗯，嗯，你好。”少女看了他一眼吱了几声就继续沉默。
　　怎么，这是心情不好？
　　男人心中开始了思量。
　　话说每次遇见这家伙，她的态度好像都不一样啊，时而开朗、时而自闭、时而文静的，今天看起来是走的内敛怕生路线。
　　作为一个能读懂气氛的社会人，该配合还是会配合的。
　　很正常，每个人都会有独处静思的需求。
　　忙碌一整天后下班开车回家的丈夫，会不自觉在楼下停车几分钟，坐在驾驶位上放空自己。奔波生计的中年大叔也会去江边无言夜钓，让晚风吹落粘在身上的烟火与铅华。就连他自己，也偶尔觉得只有睡前，那洗完澡在床上刷手机胡思乱想的一个小时，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你我皆凡人，终日不得闲。
　　孤独是一种煎熬，但有时也是焦躁疲惫的镇定剂。
　　高中的课业很是沉重吧，保证学业的同时还要牺牲休息时间来这里跟制作方打交道，私底下更要拒绝朋友的玩乐邀请磨炼演技，想必很是苦恼。
　　录音室很安静，很适合充电放松。
　　年轻的佐仓同学啊，放心吧，我这样有分寸的存在，在工作开始前，绝对不会打扰你这份难得的宁静的！
　　少女坐在角落里，男孩就坐在门口边，中间空了一大段，而这段距离，名为情商！
　　尹泽很满意，坐下继续脑播贝爷吃香喝辣，牛肉是这场盛宴里最不起眼的事物，毕竟抓到的任何东西的蛋白质都是它的五倍。
　　没有第三者的世界，一片寂静。
　　佐仓绫音正在假装研究台词。
　　其实来之前，心底已经在打鼓了。毕竟在那家伙还是兼职服务生时，还能以客人的身份登门聊上几句，因为地位上是吃饭付钱的她更高。但反过来要以同等的身份去交流就有些苦手了。
　　仔细想想，虽说是同事，碰面不少，也略微打闹几次，可说到底还是不太熟。两人之间有没有共同话题都不知道，大多都是社交言辞交流。
　　缩短心与心之间的距离，这种事少女可不擅长，否则也不至于连放学回家都是一个人。
　　不过凭以往经验来看，这家伙是个自来熟，干脆等他开启话题好了，论附和跟接话心得，多年游离于团体之外的少女，还是有些总结的。
　　等了大半天，没有任何声音。
　　偷偷的转头，才发现男孩仿佛坐到地球的另一极……
　　这是在干什么？
　　我身上有奇怪的东西，还是有奇怪的味道？
　　佐仓绫音迷惑了半天，然后试探性的朝那边挪了挪身子。
　　尹泽抱手垂头无动于衷，老神在在的盯着地板不知所云，实则正跟食物链顶端之男共闯天涯。
　　当然也不是纯挂机，还是分了点内存的，他晃眼发现少女正虎视眈眈的投来视线，于是歉意一笑后侧过身子背对，表明自己不会妨碍打搅，继续闷头学习大象粪便的生活妙用。
　　侧身，背对，礼节性的公式笑容，不多说一句话。
　　这个拒绝的方式佐仓绫音太熟悉不过了。
　　在学校已经遇见过很多次这种冷场对待变相劝退的处理方法。此时此刻那一直打鼓的心脏泛起冰凉，表情都僵硬起来。
　　又要失败了。
　　明明心里盘算了各种各样的说辞，就是想顺利说说话的。
　　明明感觉趁热打铁，一定能成为朋友的。
　　空虚和从某处坠下的跌落感遍布全身，录音棚灰暗的灯光仿佛愈加的黯淡，黑暗如同潮水在她耳边回荡，她深陷在角落的沙发上难以自拔。
　　……又是哪里出了错。
　　少女有些惊惶失措的缠绕着手指，嘴用力的抿成一道细线。
　　她望向门边依着靠垫的背影，闪过那区区几次的谈话。
　　——草莓蛋糕的香甜，热咖啡的苦涩温暖。
　　心脏在鼓动。
　　她忽然猛地攥起手，缓慢的起身，走了过去。
　　真的很想要改变，很想收获友谊。
　　每一步都竭尽全身力气。
　　被奚落也好，被嫌弃读不懂空气也罢。
　　视线强行不偏移开。
　　属于她的小倔强正在死命的逞能。
　　这一次，不等什么机会，不制造话题，不八面玲珑见缝插针的融入。
　　要堂堂正正的说出自己的诉求，表露善意。
　　那种复杂的，环环入扣沁人心脾的交流我做不来，但单刀直入的勇气……希冀积攒了那么久。
　　少女终于走到身边，低头看着她。
　　尹泽察觉到异样，立刻暂停了纪录片，诧异的抬头。
　　佐仓绫音的手指尖都在发白，她定了定神，清晰而坚定的说出口。
　　“对不起——能请你，成为我的朋友吗？”
　　录音棚都为止一静，暖机都似乎停止了运行。
　　少女脑袋在这之后瞬间变得空空的，积攒的勇气和希冀都随着这句话清空消失。
　　半晌后。
　　“可以啊。”尹泽意外的点点头。
　　“……诶？”佐仓绫音愣了下，眨了眨好看的眼睛，重复了声，“可以吗？”
　　“嗯。”
　　“不，等等，是当朋友喔？是那种会聊兴趣爱好，抱怨生活状况，要是同班级还会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在课上传小纸条，生日会献上祝福共享蛋糕的朋友哦？”佐仓绫音连忙解释。
　　“没问题啊。”
　　“你确定？要跟我做朋友？”佐仓绫音指了指自己。
　　“这个有什么好迟疑的……或者说你愿意这样跟我说，我反而还挺开心的。”尹泽说。
　　少女沉默了几秒，不信邪的又问。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嗯，是的。”尹泽小心翼翼的说。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喜悦和红润迅速遍布了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少女就像是猜中了命运硬币的正反面，握起双拳狠狠跺脚，发丝飞扬。
　　“你，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尹泽却是有点心惊胆跳摸不着头脑。
　　门外，透着玻璃偷偷窥视里面二人交流良久的监督和经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轻手轻脚的走远了。

第七章 谁不想混吃等死
　　尹泽又被惊醒了，这次倒不是混烟时被刀。
　　而是激情绕后时狭路相逢某位戴墨镜的黑色光头，被其一百万匹磁场转动拳殛虚空轰中腰子砸进墙壁，当成死亡。
　　我的敌人们，能翻手间掌控引力、有口吐人言的变异巨兽、会回溯时空的翘臀飞行员、驱使自然力量的科学家、穿着迷你高达外骨骼装甲的猛男、甚至连身外化身都学会了的人工智能。
　　而我自己，使用落伍的飞镖、别着武士们用来刨腹谢罪的肋差，以及一柄只准拔出来6秒逛街用的搞笑太刀。
　　还有王法吗？
　　尹泽半睁着眼凝视着天花板在回神，然后捂着肚子进了厕所开始新陈代谢。
　　美好的早晨从举着杂志叼烟蹲坑开始。
　　用便利店买来的调料包冲热昨晚留下的冰凉剩饭，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简易茶泡饭就完成了，搭配上几勺老干爹牌香辣豆瓣蘸酱，开胃又可口。
　　翻出录好的深夜综艺节目，看着里面各种擦边球大尺度，特别是年轻的女孩被整蛊发出惹人怜爱的惊叫时，男人津津有味的摇头叹息。
　　早上的晨间剧拍的温馨近人，中午的公益广告让人感动到眼眶通红，傍晚的纪录片诠释着充满禅意哲理的传统工匠精神，结果午夜12点一过，各种无下限的节目群魔乱舞。
　　同一个台白天还播放着老爷爷列车员不畏风雨数几十年如一日守望电车的动情人生故事，十几小时后就变成了双马尾死库水地下少女偶像梨花带雨的表演手抓节肢动物的奇葩栏目。
　　这个国家果然太奇怪了……
　　打卡上班赚个面包钱的社畜尚且艰难度日，何况是带有服务性质的娱乐行业。
　　声优虽说圈子不大，但也算是沾上边。
　　唉，这里的人生活压力大，节奏快，结果释放情绪起来也变得偏激起来。
　　男人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在这个冰冷无情的城市里，一定要坚持自我、把持尊严、守住原则底线。
　　尹泽啊尹泽，别再看这些扭曲的东西了！你曾经也是怀揣色胆、酒胆、义胆这三副胆子闯荡江湖的好男儿！怎能就此沦陷于这种建立在弱者身上的低级声色趣味中？！
　　男人心中转过味来，立刻严肃的关掉了深夜录播。并转而打开了后宫向福利动画番剧。
　　纸片人美丽大方，楚楚动人，是虚构的人造精灵，天职就是取悦抚慰观众受伤疲倦的心灵，更不会伤害任何人。
　　这才是真正无害的精神支柱！
　　再说我作为声优，看这些不是很正常嘛？
　　尹泽横躺在地板上，沉浸在有别于西方希腊写实系的日式浮世绘【注：浮世绘，顾名思义，指表现不断变幻的浮动世界的绘画，兴起于日本江户时代。此种风俗画主要以版画的形式存在，常见题材包括风景、美人、历史和民间传说、动植物，一些作品不乏色情内容。】一脉相承至今的后现代粉嫩平涂风格轻薄质感的女性人体中。
　　他眉头微皱，表情仿佛深思宇宙起源的严谨，若是定帧截图，当可取名为「研究演技.JPG」。
　　粗看倒不觉得有异，细看便越是啧啧称奇，再联想到自己就是业界人，一个不成熟，羞涩的，小小的想法就此萌芽。
　　有点想当这种男主角啊——准确的说是担任后宫动漫男主役！
　　看完这部《孤身一人上京打拼房东竟然是十七岁女子高中生》后，他起来活动活动。
　　之前囊中羞涩疲于生计没有什么，现在兜里有几个钱，突然闲下来才觉得有点无事可做。
　　原本泷泽悟就没什么交情深厚的朋友，加上家庭破碎，亲戚关系也冷淡，一年到头下来也不会串几个门。
　　他本人就更不用说了，才摆脱睡桥洞的危机不久，认识的人也是屈指可数，总不能去学校找秃头地中海主任和保健老师新村一起用那副死宅牌斗地主吧。
　　在网上吹吹牛逼，看看鬼畜，逛了几个社交平台，又特意上ArtStation【注：世界著名艺术家网站，聚集了全世界著名的设计师、建模师和插画师】欣赏触手怪【注：指优秀画师】们的炫技。
　　妈蛋，他怀疑这些人才是穿越者，学生仔都能画的这么炸裂，天理何存。
　　仔细一想也好久没动笔了，俗话说勤有功戏无益，手生也该找找感觉。为了勉励自己，他特意先把Photoshop【注：能把照片变成照骗的唯一指定软件】重命名为了Steam【注：某位带着蜜汁微笑的胖子在看着你.jpg】，先要欺骗自己才能再欺骗世界。
　　插上板子，打开空白画布。
　　……完了我的笔刷【注：画图工具】都没了！
　　尹泽哀叹一声与过去诀别，选了个硬边，闷着头呼哧呼哧摸鱼。
　　有人生回廊傍身，再也不用亲自辛辛苦苦搜集素材，脑筋一抽就能调出来参考摆在眼睛旁边，甚至还能多开，这边放图，那边放电视剧，那边再放歌，那那边再来个郭德纲于谦说相声，那那那边再来个张震读鬼故事。
　　爽是真的爽，就是太费营养，迟早被榨干。
　　鼓捣了一两个小时，男人盯着画布满头黑线。
　　太菜了……必须要把康复训练提上日程，不然十里坡万剑决要被摸成余杭镇气疗术【注：“十里坡万剑诀”和“余杭镇气疗术”均捏他自仙剑奇侠传初代】了。
　　哀叹着明明同属灵长类，有的却偏偏具备旧日支配者【注：指洛夫·克拉夫特所写的克苏鲁神话中的一位神祇】血统时，手机忽然振动出声。
　　拿过一瞧并不是整天指挥他跑遍东京录音室的经纪人，而是有一小阵子没见面的松冈祯丞。
　　“哟，松冈，有什么事吗？”
　　“泷泽你今天忙吗？”松冈祯丞问，他似乎在商场，背景声吵吵闹闹的。
　　“没有啊，挺闲的。”
　　“那要来不来聚个餐，我们几位同期打算一起去岩泽的家里包饺子吃。”松冈祯丞问。
　　“挺好的，可以可以，等会把位置发给我。”
　　“行，我这就去买材料了。”松冈祯丞乐呵呵的挂断电话。
　　尹泽把笔一扔，摸鱼图懒得保存就直接关掉。
　　洗碗穿衣，检查钱包钥匙和水电气灶，临末在门边穿阿迪鞋子时忽然想起来一茬。
　　同期聚会，要不要再拉个人？
　　他翻开寥寥的手机通讯录，拨打那个才录入没几天的崭新电话号码。
　　嘟嘟嘟十多秒后，旋即一个听上去不太自然的声音响起。
　　“喂……？”
　　“是我。”
　　“知道知道，有什么事吗？”佐仓绫音问。
　　“有空吗，出来玩不？”
　　“……”
　　“……”
　　“喂？听得见吗？”尹泽等了几秒都没反应，又追问了一声。
　　“听得到！那什么——出来玩是吧？就是朋友之间邀请出去玩对吧？！”少女声音急促。
　　“呃，是，是啊，怎么你今天有事吗？”
　　“没有！作业什么的早就写完了！”
　　“喔，等会我把地址给你，在那碰面。”
　　“好！”
　　嘟嘟嘟。
　　尹泽看着手机挠挠头。
　　听见要玩这么激动和开心，她一定是在家补习功课吧，这下子能光明正大跟爹妈请假了。

第八章 揉面自有精奥之处
　　秋叶原电器街素来以宅文化圣地而闻名。
　　标志性的播放ACG内容的广告屏、篇幅夸张巨大的动画海报、散落于四处派发传单的猫耳白袜女仆，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一起构成教科书式的现代繁华商业街景。
　　这里的人际交流文化虽然强调的是“我跟你都不互相制造麻烦”，可街头搭讪也并不少见，特别是年轻貌美的女性无聊的站上许久，就会有男子自告奋勇的来扯犊子。
　　追逐美丽是生物的天性，繁衍后代这一行为深深烙印在基因里，为了留下更优秀的后裔，本能的就会寻找那些强大、健康、美艳的同类。
　　当然也不全是如此，毕竟有的物种就是集体都长得差不多。于是雄鸟就会通过筑巢吸引雌性，对应到人类社会，那就是买房嘛。
　　如此鼎沸的商圈，虽然路人中有不少都是直奔女仆咖啡厅的内向阿宅，但搭讪事件也不稀奇。
　　佐仓绫音就正巧撞见了还不止一起……虽然是以目击者的身份。
　　首先是涩谷系黑妆太妹登场，在一顿死缠烂打不见回应后愤然离去。而后是兼职发单子的年轻女仆以推销为借口接近。最后是手里拿着当季新款奢侈品手提包的时髦墨镜大姐姐，不知道附耳低声细语地说了些什么——反正能感觉男孩明显动摇了。
　　最后这轮事件终于由佐仓同学闪亮登场而终结。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佐仓绫音饱含歉意却又意有所指的说。
　　“没事，也没多久。”尹泽把那张还喷过香水的名片丢进垃圾桶里，毕竟他上午才立下坚守原则的誓言，当即反悔，何其不光彩乎。
　　少女也不计较这些，交朋友嘛，当然要心胸宽阔些。
　　“你想好待会做什么了吗？”佐仓绫音清了清嗓侃侃而谈，“我是都可以啦。要看电影的话，最近有部《致命密码》还不错，大投资大阵容。读书看展就去红馆。电玩城我也行，啊，不过柏青哥绝对不可以。或者说你是想去女仆咖啡厅体验爱心蛋包饭？没关系我愿意陪你去见见世面。”
　　“你玩心好重啊。”尹泽吐槽。
　　“什么嘛，那你有什么建议？”
　　“哼哼，我带你蹭饭。”
　　“？”
　　二十分钟后，佐仓绫音看着掌心还攥着鲜嫩猪肉臊子来替他们开门的松冈祯丞陷入沉默。
　　“来啦，快请进快请进。”松冈祯丞热情的退后让开路。
　　“已经包上了？”尹泽抬脚进去。
　　“哪有，还在切肉调味呢。”
　　“泷泽君他们到了吗？好久不见啊！哇，佐仓酱还是这么可爱～”
　　采光不好面积狭窄的小屋里忙的热火朝天，茶几上摆着正揉着的面团，厨房里剁肉声连绵不绝。上次入社酒会时初逢的几位同期都在这。松冈祯丞开完门后就又扎进厨房，岩泽俊树作为东道主提来大瓶乌龙茶和水杯招待，佳村遥挥着沾满面粉的手打招呼。
　　尹泽换好鞋进去后，背后跟着他亦步亦趋畏畏缩缩的少女在悄悄戳他腰子埋怨，“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早说有这么多人啊！”
　　“都是同事，而且今天不喝酒，纯粹开开心心一起做饭一起吃。”尹泽面带傲然，“顺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你还会做饭？”佐仓绫音狐疑。
　　“不才，此前习得一揉面神技，尊号‘白罗蛇转炼’，乃东国白案之秘传奥义！”
　　“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编的。”
　　“……”
　　带着女高中生坐下，少女一改与他相处时的活泼，切换到日常营业式拘谨礼仪模式，开始一板一眼的机械式寒暄。
　　“男生手劲大，揉面就交给你了。”佳村遥解放的往后撤。
　　“嗯，交给我吧！”
　　尹泽洗净双手后挽起袖子露出细皮嫩肉的白皙小臂，人生回廊一开，随手播了一集舌尖上的中国，跟着面点老师傅一同拍打揉捏。
　　讲道理这番照猫画虎的操作看上去还像那么一回事，至少佐仓同学起先是面露诧异的，但在发现面团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后，表情渐渐回归正常。
　　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撒面粉的动作越来越潇洒了。
　　“就这？”少女吐槽。
　　“你懂什么，我已经将内劲拍进它的每一寸每一处里，这面团已经完成了升华。”尹泽轻哼。
　　继续浪费几分钟时间后，男人额头已经布满细密的薄汗。
　　“……泷泽君体力不是很好呢。”
　　两位女性投来复杂怪异的眼神。
　　尹泽不为所动，内心一片冰凉。
　　最近天天开人生回廊，蹲坑睡前都要补童年经典电视剧，挤车和片场休息更不用多说，嗨曲一首首的，难道过载了——虚了？
　　“还是我来吧。”佳村遥和善的想要重新接手。
　　尹泽怎甘心承受这样的温柔，抓着面团像小学生攥着玩具不松手，最后还是被美丽的大姐姐一点点掰开手指，夺去了面团。
　　……好大的腕力，尹泽看着手腕上清晰的红白指印，这令他想起外交握手达人莫迪老仙【注：指印度总理莫迪，以外交活动中大力握手闻名】。想不到佳村桑外表是知书达理淑慧贤达的魅力御姐，但内里竟有如此纯度。
　　佳村遥的动作明显流畅娴熟许多，推揉也更具力道，还富有余裕的闲聊，“佐仓酱平时做饭吗？”
　　“诶我吗？”佐仓绫音一愣，旋即眼神飘忽，“偶尔会做一些，特别是妈妈不在的话，我会做的。”
　　“什么时候的事？”尹泽搭话，“也跟我一样是刚刚编……”
　　话没说完，男人就被不轻不重的踩了一脚，被迫闭上嘴巴。
　　“那很好啊，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挺懒的，也是独立出来后，才开始摸索厨房的世界。”佳村遥不疑有他，温声细语的说。
　　“可你看起来很熟练啊。”
　　“揉面不难啦，而且还挺好玩的，佐仓酱要试试吗？”
　　“我就算了。”少女连忙摆手。
　　“何须藏拙，露两手家常料理锻炼出来的手艺嘛。”尹泽阴险的说。
　　“我，我平时做的料理，没有这个菜。”佐仓同学昂着头说。
　　“就这？”尹泽吐槽。
　　“什，什么嘛！就让你见识下！”少女用眼神刮了一眼“好朋友”，脸色微红硬着头皮去洗手。
　　佐仓绫音回忆着先前这俩人的手法，顿时一套连招大开大合的招呼上去。
　　尹泽和佳村遥静静旁观不发一言。
　　“怎么样，比你厉害吧？”少女哼了一声。
　　“好手法。”尹泽赞叹。
　　“哼哼。”
　　“这一顿至少金字招牌级别的按摩手艺用在那些即将下锅，待宰的鸡鸭鱼的身上，一定能平息它们的悲愤和不甘，哪怕是无生命的面团，都散发着安详，从被猎食，升华到安乐死，再到回归宇宙源初。我愿称这为镇魂仪式，你每顿饭都这样祷告食材吗？佐仓同学，你好温柔。”尹泽感慨。
　　“确实很细腻的手法。”佳村遥颔首。
　　佐仓绫音对此面无表情，动作开始失控。
　　“你在干嘛？怎么感觉捏了个人脸的样子？”饱含美术素养的尹泽敏锐的察觉到面团的变化。
　　“好像是诶——不知道是哪个人渣。”佐仓同学看着他呵呵一笑，同时啪啪的拍面团巴掌。
　　“我感觉你在暗示谁。”
　　“不知道喔，我只是在揉面呢。”
　　尹泽偷偷揪了一团下来，也开始做人脸。
　　“你干什么？！不能抢我的面团！”佐仓绫音就像被抢走橡皮泥玩具一样不开心。
　　“佳村小姐快给我撕一块，我要做一顶短发！”尹泽老母鸡护崽般抱住小面团。
　　“啊啊啊你想做谁的脸？！”
　　岩泽俊树与松冈祯丞端着肉馅出来时，没有见到想象中那方方整整的饺子皮，而是案板上两张栩栩如生的面团立体头像画。
　　偏男性化的那个长得歪瓜裂枣，女性化的那个倒是五官端正。再一看作壁上观正捂嘴直乐的佳村遥，与场中垂头丧气的泷泽君与胜利者姿态抱手的佐仓。
　　似乎有一场对决刚刚无声落幕。
　　“怎么样，我做的可爱吗？”佐仓绫音炫耀似得问。
　　“可爱，十个人里九个人见了都说好。”尹泽揉着腰子微笑。
　　“还有一个呢？”佐仓绫音追问。
　　“那个人叫阿伟，已经死了。”
　　“所以饺子皮……”松冈祯丞是个现实而理性的可靠男人，他挠挠头直指问题核心。
　　“放心吧，我早有Plan B。”彻底掌握着局势的岩泽俊树自信的说，“冰箱里有现成的工业流水线产出的饺子面皮。”
　　“那这些？”
　　“刀削面。”

第九章 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
　　五人很快围着桌子席地而坐，一起调馅料一起包饺子，松冈祯丞做得还可以，于是大家纷纷学习模仿他的手法。
　　“你知道为什么同样是面里裹馅，却有着包子和饺子的分别吗？”尹泽冷不丁的跟佐仓绫音交流。
　　“因为一个是蒸，一个是煮？”少女瞥他一眼。
　　“最大的区别当然是造型不一样啊。”尹泽用嫌弃的目光看着少女手里的那块“板砖”形状的别致饺子。
　　“有什么关系嘛！饺子好不好吃看的是馅料和蘸料，美不美观又不影响！”佐仓绫音红着脸反驳，“反倒是你，怎么总是裹那么多的肉啊，太浪费了吧！”
　　“肉厚皮薄还不好？你在外面吃，两三只水饺一共包的肉指不定还塞不够牙缝呢。”
　　“那你干脆搓成肉丸子，还包什么饺子。”
　　“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在生活中欺骗自己制造惊喜。一份本不该有荤腥的素菜里突然夹了几块叉烧，比直接吃叉烧要快乐。这就叫超过期待值的幸福。”尹泽说，“做人就要这样，降低欲望，困难的时候想想更困难的人，倒霉的时候就去找比你更倒霉的……如果自己实在就是最菜的那个，你至少给予第二菜生活下去的信心，这样一来是不是好歹也有属于自己的生存价值了？”
　　“我明白了。”佐仓绫音看了眼男孩包的那几个同样奇葩饺子，“毕竟你是包的第二烂的，所以是我给了你开玩笑的勇气。”
　　“大善。”尹泽深以为然的微笑点头，“反正不是最丢脸的那个。”
　　怎会有如此厚脸皮的人，少女竭力维持住和煦的面部表情。
　　“我倒是感觉大伙都差不多。”岩泽俊树看看这看看那，“也就只有松冈打工经历多，多少会包一点。”
　　“都不会，那怎么会提议包饺子啊。”佳村遥有些哭笑不得。
　　“嘛，高参与度的料理就那几样啊，又没钱没车没装备，不然我也想烧烤露营啊。”岩泽俊树耸肩。
　　“不挺好的嘛？”松冈祯丞很享受这种小聚会的轻松氛围始终都乐呵呵的。
　　“说起来，如果在饺子里包一枚硬币，谁吃到的话，就会拥有好运。”尹泽说，“不过这招要大隐隐于汤，反正不能塞到我和佐仓的饺子里，不然谁都看出来了。”
　　“哼，谁稀罕。”佐仓绫音不屑的一哼。
　　“别弄太多了哈，要是吃不完就麻烦了。”岩泽俊树提醒。
　　“那我烧水和准备蘸料。”松冈祯丞默数茶几上的饺子数量，感觉确实差不多了。
　　“等等，我照一张了先。”佳村遥举起手机拍了好几张，“事后我发博客和推特上～”
　　“噢，记得@我！”岩泽俊树笑着说。
　　等收拾好房间和桌子后，在厨房的松冈祯丞边下饺边想起来重要的事情，连忙大声说，“对了，到电视动画播放的时间了吧？”
　　“怎么，你还有在追的番剧吗？”尹泽挑眉，看不出来松冈也在追肉番。
　　“马上《漆黑转生幻想》要正式播放第一集了呀！那是你的出道作啊！”松冈祯丞开心的说。
　　“？”
　　“什么，真的吗，快快，哪个台？”几个人顿时都来了兴致，准备好好观摩，齐齐坐在电视机对面嗑起了瓜子。
　　尹泽也被迫夹在沙发中间接受公开处刑。
　　小电视机在几轮广告后，画面顿时一暗，旋即奏响起激燃的摇滚风OP歌曲，镜头高速切动，闪过各种战斗画面，角色特写。
　　连要盯着锅的松冈祯丞也靠在厨房门边，往客厅的小电视机伸头张望。
　　片头曲结束后，就是那段娓娓道来的序幕和旁白。与他当日录音时见到的草稿不同，完成体的影像着实精致细腻，那些拿字标注的各种特效和魔法阵都认真做了出来，大军冲撞、魔王之影都压迫感十足，凑近了仿佛能闻得到经费在燃烧。
　　然后就是广袤森林中的马车队伍的一幕，光影河水都无可挑剔，不知又有多少作画人呕心沥血通宵肝进度。
　　——不愧是索霓桑，就是有钱！
　　刚开始还打趣几句的同期现在都安安静静的看着动画。
　　“停车。”短促有力的喝令声响起，一位穿戴华丽霜白铠甲，面容坚毅的骑士缓缓来到马车边，轻轻开口，“公主殿下，已经走了大半天了，您要出来透透气吗？”
　　同期们的视线顿时游离在电视机和正襟危坐的男孩之间。
　　……怎么感觉还有点羞耻，明明是自己的声音，但以那么有技巧性、正经的说出来，旁听起来真有点不习惯。
　　而且骑士哥比他想的，要画的帅的多，压根都不算路人了。
　　“光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池面了啊。”岩泽俊树啧啧小声插话。
　　最终版使用的是他第二次全部重录的版本，在淋漓紧致的优雅声线与优秀画面丝毫不减料的塑造衬托下，骑士哥和公主的互动完完全全就是男女主之间的感觉。
　　之后遭遇伏击，骑士哥更是临危不乱的指挥随从组织防御，并且逼格满满的拔剑秒杀小喽啰。对上强大的恐怖份子老大也是各种拉刀光，两者剑影纷乱，动作设计精彩，表现力爆棚，这一串的战斗内容简直立刻拉高了作品水准。
　　其他人都沉浸在高质量作画里。
　　但是尹泽表情越来越古怪。
　　果不其然，很快骑士哥就被斩断一臂，紧接着高声大无畏的念诵绝技的咒文，扑上去打算同归于尽，结果浓烟散去恐怖份子毫发无损，骑士哥却已经不复之前威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最终真正男主角闪亮登场，以更加炫酷的特效秒杀敌人，跟骑士哥对了下遗言，就转场景了。
　　“诶？泷泽你这就死了吗？”松冈祯丞愣了，“没后续了？”
　　“……我是龙套啊。”尹泽无语。
　　“我看气氛差点还以为你能继续站起来呢。”岩泽俊树也惊奇的说。
　　大家相视无言。
　　就这？
　　怎么一副主角脸和气质，三分钟内就秒扑街加交代遗言托付爱人了？
　　佐仓绫音低头刷了刷手机，然后忽然默默递过来。
　　尹泽接过扫了几眼。
　　「太酷了，不愧是贯穿系列的战力单位艾尔雷多，自爆把我看哭了。」
　　「艾哥虽然走了，但是他的传说将永存于各大强者的口中。」
　　「悲报，新的一卷里，艾哥被曝昔日剑王大赛是捡了赤牙的漏才拿的冠军，战力单位贬值了，一大票高手身价下跌，泪目。」
　　「请问五个艾哥的水平可以打过影蔑教派的副使者吗？」
　　「原著不行，五个艾哥也就准剑圣实力，但游戏可以，新规则里，选艾哥也可以拿龙息剑了，到时候判定过了自爆，别说副使者，连邪王都炸给你看。」
　　「强者恒强，不愧是强者鉴定的唯一指标，等个艾哥自爆鬼畜视频。」
　　「主要是没摇过点数，自爆没成功，不然艾哥会连这个都打不过？」
　　「狗贼作者骰子灌了铅，针对我艾哥。」
　　「给不知道的新人科普下，王室骑士艾尔雷多简称艾哥，原作里第一章就光速领便当，但是在后续登场的各路强者口中都享有盛名，每逢吹捧基本少不了一句剑术凌厉不弱于昔日剑王艾尔雷多，作为战斗单位而已非常方便。另外在桌游里，艾哥角色卡额外带自爆技能，没错，就是动画里那个，当成随从带很舒服的。」
　　「每一把游戏，就有一位艾哥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我最喜欢用艾哥炸红色斗鬼，掉了项链就给公主戴上，然后我跟公主继续冒险。」
　　啥啊这都是。
　　尹泽人都傻了。
　　佐仓绫音蜷缩着身子，憋笑憋的发颤。

第十章 我是自愿努力的
　　需要再重申一遍。
　　《漆黑转生幻想》是一部原作热度喜人，丛书销量颇高的热门作品，甚至在改编动画前已经推出了同IP的桌游产品。
　　所以经纪人柏井一平得知他试音成功后会那么开心，毕竟是难得的好资源。
　　作者本身也是资深主持，时常为爱发电，免费撰写剧本发布在网站上造福玩家，强强相加之下，漆黑系列便成为了圈内的大众情人。
　　此时靠着财大气粗的索霓桑撑场子，动画制作的如此优秀，第一集经费狂烧，于是一大堆人在借机会疯狂安利，想引入新鲜血液。
　　艾尔雷多·查尔斯·特里夫斯杰辛，平民出身的高贵王室骑士，特等宫廷剑师，皇室公主的忠诚誓言侍从，双国夜鸾剑王大赛第24届优胜得主，被誉为五十年难得一见的逸才。
　　同时也是第一梯队的经典守门员艾哥，能打败他，就说明你在剧里是货真价实的强者。
　　明明一章就领盒饭，却愣是读者投票，男性角色人气排行榜里顺位第四的奇葩存在。
　　而这一切……尹泽也是刚刚才知道。
　　于是系列粉丝在嘿嘿嘿坏笑玩梗，非系列粉丝在吐槽还以为骑士哥是主角结果瞬间去世。
　　但是刨除这些乱七八糟的，动画本身确实做得很不错，屋子里一伙人也算是看的津津有味，沉浸在优异作画与背景音乐中。
　　饺子也煮熟，通通捞起来堆了一大碗。
　　大家纷纷搅拌作料尝鲜，岩泽俊树这样的运动系男子自然直接就是一口一个，佐仓绫音进食则是慢条斯理的。
　　其乐融融吃饺子的时候，第一集也即将结束。
　　“你那角色真的直接杀青了？”岩泽俊树好奇的问。
　　“没了，死都死透了。”尹泽心情复杂。
　　“回忆杀里登场呢？”
　　“顶多是其他角色提一嘴吧，也用不着我再去说几句打酱油，何况我在台本上也没看见后面有台词。”尹泽用筷子叉着饺子说。
　　随着大难不死的公主和来自异界的龙傲天结伴踏上旅途后，温馨的ED歌曲舒缓的响起，制作名单也依次放出，出演过的声优自然也留名其中。
　　米朗·克雷德  日野聪
　　潘妮斯·洛伊 日高里菜
　　艾尔雷多 泷泽悟
　　柯塞·莫斯特 中岛间司
　　序幕旁白 小忠启芳

车队侍从A 向井志

车队侍从B 土井太一

蒙面劫匪A 藤新雅人

蒙面劫匪B 向井志
　　“是泷泽的名字啊。”松冈祯丞似乎比本人还要开心，眼睛睁大，惊喜的指着电视剧。
　　“而且排在第三位，虽然是龙套，但也相当厉害了呐。”佳村遥也拍手说。
　　佐仓绫音轻轻咳了一声，瞥了他几眼，也蚊子哼哼似得说了句恭喜恭喜。
　　“真是让人挑不出毛病啊。”松冈祯丞好像还停留在演绎的余韵里，默默思考说，“音色、对话、配合、情感和层次感都很棒……”
　　“风风火火的出道之战啊，要趁着这个势头一鼓作气呀！”岩泽俊树竖起大拇指比赞。
　　“感谢感谢。”尹泽连连抱拳，“不过能得到大家的夸奖确实是很高兴。”
　　“我记得松冈你好像也已经去过片场正式录音过了吧？”岩泽俊树问。
　　松冈祯丞微愣，旋即摆了摆手，脸上是他惯有的友善微笑，“勉强算是吧，不过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而已。”
　　“也很好啦，我试音都好几连败了。”佳村遥鼓励说，“说起来佐仓酱呢？”
　　“我吗？”佐仓绫音被提到，下意识的先瞅了顿正往嘴里塞饺子的男孩，“嘛……也是试音吧，运气好有了个出演机会。”
　　“慢慢都在变得更好啊，以后或许随着忙碌也很难像这样碰面聚会了吧。”岩泽俊树感慨着，高高举起装着乌龙茶的水杯，“在此希望大家工作和学业顺利，我也要多多加油了！”
　　欢声笑语间杯子相互碰撞。
　　“唔？”佐仓绫音感觉嚼到了奇怪的东西，连忙吐在掌心，仔细一看竟然是枚百元硬币。
　　“受到幸运女神加护的人出现了啊。”尹泽见状一笑，“最近说不定会有好事发生。”
　　“这是你偷偷放的？”佐仓绫音问。
　　“对啊。”
　　“硌得我牙疼。”少女喝了口水。
　　“我确实是该之前提醒下的。”尹泽伸手准备取回自己的硬币，不料对方不肯给，顿时疑惑满满的望着她，“还给我呀？”
　　“不要，既然被我吃到了，那就已经是我的东西了。祝福都送出去了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佐仓绫音冷笑。
　　尹泽张张嘴，最终还是讪笑着没有追究，但内心感觉血亏。
　　不是吧，阿sir，连百元硬币也要毛？
　　“大家多吃点，还有很多呢。”松冈祯丞招呼。
　　“味道还行，虽然包的不好，有点影响口感。”
　　“什么事都要经历过才会做的更好嘛。”
　　“我追的电视剧要更新了，能换台吗？”佳村遥问。
　　“声优的话应该看动画吧？”岩泽俊树说。
　　“没有自己登场的动画提不起兴趣啊。”
　　“那电视剧里也没有你出演啊。”
　　“……你这样根本不可能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皮薄馅大的DIY饺子晚餐就在这样愉快的氛围里结束了。收拾好碗筷厨房后，岩泽俊树特地送了他们好几百米才道别。
　　松冈祯丞和佳村遥坐一个方向的电车，所以也挥手结伴离开。
　　至于这边，毕竟小姑娘是自己叫出来的，还是未成年，尹泽于情于理都得护送她一段路程。每每这时他都会怀念家乡的出租车，便宜快捷，司机老师傅还很能聊天吹牛。
　　今晚的夜色很清澈透朗，没有厚重的乌云，月色皎洁，浇在长路洒遍一地，微小的星群连簇成长流。
　　“吃饱了吗？”尹泽没事找事的问。
　　“还行。”佐仓绫音在他右侧，背着手一步一跳的走着，纠结的说，“……最近老爸在督促我减肥。”
　　“那可真是一项长期作战。”尹泽肃然起敬。
　　“你的意思是我很胖咯？！”佐仓绫音没好气的说。
　　尹泽转过头，略微上下打量审视一番。
　　感受他的注视，青春少女出于矜持有些不自然，晚风下的脸蛋微微泛红。
　　“客观的来说，有点胖。”尹泽一句话便把女孩的羞涩替换为愤懑，眼见着又要被踢，赶忙跑远几步说，“但考虑你的年纪，稚气未脱，这是很健康的！”
　　“死吧！”
　　两个人在月色下像课间的小学生一样追赶打闹，揪着衣摆拍打背部。连续跑了两个路口，才微微喘气叉手停下。
　　尹泽倚靠在路灯边，看着这个可以做她妹妹的过于活泼的“朋友”。
　　“还盯着看？有那么胖？”佐仓绫音半恼的瞪着他。
　　“不是，我是想问，今天晚上你没有感到不自在吧？”尹泽轻声说。
　　“我还想说呢，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是同期聚会啊。”少女见他主动提起，撇嘴回答。
　　“就是担心真那么说你不肯来了。你有些不会应付这种多人场合吧？”尹泽说，他是有些觉得小姑娘和松冈颇有些相似之处。
　　私底下其实是热枕积极的人，处于社交场合就会变得压抑。
　　“……没什么，反正都是养成所的，也不算什么陌生人。而且硬要说的话，开心的感觉要多些，尤其是你的出道作。”佐仓绫音说起艾尔雷多，想到网络上的评价，嘴角就没良心的不自觉翘起。
　　“不管是什么理由，能让观众笑，就基本算是履行好了职业任务了。”尹泽谦虚的说。
　　“我可还没说不介意你瞒报军情呢。”佐仓绫音男孩子气的甩头发，淡淡的说，“下次你记得补回来。属于我们朋友之间的玩耍。”
　　“那你有什么想玩的？”
　　“……这倒是，我们还不了解彼此的兴趣爱好，所谓朋友，就是兴致相投，分享欢乐的。喂，你喜欢什么？打游戏吗？街机的话我可是会的喔。”佐仓绫音有些小自豪的说。
　　“看不出来啊，你也会打拳皇【注：SNK的格斗游戏系列】？”尹泽立刻精神了几分。
　　“一般来说，肯定是街霸【注：街霸指卡普空的格斗游戏街头霸王系列】吧？”少女摇头。
　　“过图的呢？我喜欢合金弹头3【注：科乐美的动作游戏系列】。”
　　“明显是第二代更好玩吧？”少女嫌弃。
　　“超级马里奥【注：任天堂的知名横版跳跃系列游戏】你总OK吧？”
　　“啊，我更喜欢洛克人【注：卡普空的横版游戏系列】和索尼克【注：世嘉的横版游戏系列】。”
　　“这不完全搭不上嘛！”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晚间的电车并不拥挤，佳村遥看着对着车厢外飞速流逝的街景怔怔出神的松冈，忍不住问，“你有什么心事吗？”
　　松冈祯丞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在想今天泷泽君的表演。”
　　“说起来那确实是很成熟的表现啊，听起来不像是新手。”佳村遥也感叹的说。
　　“是啊……那才是声优该有的样子。”松冈祯丞微微低着头，犹豫几秒后继续说，“我之前的出道是为逃离的人群配叫喊声。怎么说好呢，我并不介意戏份的多寡，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名单里，也难以言喻的很感动。”
　　“不过，我只是配了那些无意义的，乱七八糟的叫喊，呜呜哇哇的那种。就这样子的表演，也能留名，也能拿到薪水。”
　　松冈祯丞顿了顿，窗外的光打在他的侧脸，勾出轮廓。
　　“说实话我真的有些惶恐，特别是今天见过泷泽君的演绎后，更是如此。”
　　“你真的是个认真的家伙啊。”
　　佳村遥看着眼前的人想了想，半晌后轻声说，握拳打气。
　　“不过在这患得患失也没什么意义嘛，只要不错失每次机会，每次都竭尽全力了无遗憾的释放自己，这个烦恼就不会再有了。”
　　“说的也是。”
　　松冈祯丞削瘦的脸庞上浮现起笑容，他默默地看着东京的繁华夜景。心中再次下定决意。
　　是啊，要更努力，更用心。
　　全力全开的——

第十一章 工作多说明受领导重视
　　众所周知，人类是极其虚伪的生物，他们最擅长伪装自己。
　　在小学的时候，大队委境界的六年级强者来做食堂饭菜味道问卷调查，男人那年尚才三年级，但已经可以无视烧焦的番茄炒鸡蛋壳，戴上面具竖起大拇指说这是人间美味。
　　不仅如此，人类也是极其善变的存在，他们最擅长臆想，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在中学的时候，全校开运动会，男人那年正值青葱懵懂时期，暗恋的女生参加了短跑，他如忠犬八公【注：日本知名狗狗，以忠诚守护主人而闻名】般的守候在终点，观赛的途中，他醉心于喜爱对象的英气与美貌中。但很快视线又被隔壁赛道的大长腿吸引走了，由于太白太长，他甚至错失搀扶女神和递水的机会。
　　当有了被窝，人类会想馒头，当有了馒头，人类就会想要去嗨皮。
　　而现在，当有了沉甸甸的高学历文凭，有了一笔自由支配的钱财，他当然也想去……
　　“所以你意思是想去夜店找妈妈桑介绍失足的校服短裙白袜靓丽女生喝酒玩飞行棋？”电话里柏井一平的声音显得磁性低沉。
　　“我只是单纯想休息，你不要扯得那么离谱好不好。”尹泽无语，几秒后试探性的问，“真的有这种店？”
　　“当然有，而且安全得很。”
　　“新手才会考虑安全，我们只重视正不正规。”尹泽不屑。
　　“甭扯那么多了，行程都定好了，立刻给我去工作。”经纪人冷酷的说。
　　“这上班时间也太不稳定了吧。”
　　“你还是太肤浅了，须知工作也是分轻松的与沉重的。现在的这份任务，只需要你吹牛逼，就有钱拿，就能赚人气。”柏井一平循循善诱，“何乐而不为呢？”
　　“终于到这一天了吗。”尹泽语气深沉，“我即将成为郭德纲的吹替【注：吹替是外国影视剧及游戏日版的配音演员】。”
　　“……是担当广播嘉宾。”柏井一平说。
　　“什么意思？”
　　“漆黑转生幻想如今正火，相应的广播、评论副音轨、各种周边当然也得跟上啊，否则老板别墅还怎么买？你正是第一回广播的嘉宾。”
　　“可我是个半集就死的龙套啊。”尹泽惊了。
　　“但角色有话题度啊。”柏井一平哼哼的说，“而且借此机会可以慢慢宣传身为中之人的你。记得表现的风趣幽默些，要平易近人，谈吐优雅，保持互动，灵活多变……”
　　“整的跟相亲一样。”
　　“对对对，要把观众当成是你的爱人那般去宠爱呵护，特别是要积攒女粉丝。”经纪人嘱咐，“她们充钱也很爽快。”
　　“柏井桑，你的心胸还是太狭窄了，我向来都是把甲方当成衣食父母的。毕竟女朋友无理取闹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甩掉，但爹妈的诉求一定得遵守。看来你的觉悟还是远远不够深啊。”尹泽失望的摇头。
　　“那就既当妈又当女友吧，怎么样都行，总之给我打起精神。”柏井一平说，“你现在就去，地址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唉，又要挤车。”尹泽做作的烦恼着。
　　“打出租车，我给钱。”柏井一平利落的说。
　　“总算等到了，师傅，现在可以开车了。”
　　“？”
　　广播这东西在男人的印象里，带着一种斑驳泛黄的旧时代感。
　　小的时候他倒是有一台收音机，记得初次从那个小方盒子里听到人言时非常震惊。从此以后睡前都要拨弄鼓捣，有时是新闻、有时是家常、有时是讲神农架野人之谜。
　　至于堪称旧日之影的车载广播，以前很是受跑夜车和拉货的司机们的青睐。几百公里的孤独运载旅程，头顶星晖嘴叼香烟脚轰油门，封闭的车厢里是千里之外的主持人在轻言细语放音乐，这是种别样的陪伴和消遣。
　　但当电视普及和互联网与智能手机来临时，广播产业就开始不行了。
　　人们睡之前完全能联机打游戏，看综艺，听歌发散忧郁。司机们也用社交软件吹牛逼，上进些的忙着抢单赚钱，谁还会听小美老师念读者来信唠嗑司空见惯了的恼人婆媳关系？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亲眼见证一些东西的衰老，甚至是死去。
　　日本的广播行业也被网络和智能机打击过，但总得来说依旧多姿多彩。
　　至于声优做广播节目，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一来专业对口，二来也是项收入和不错的曝光机会。
　　对听众而言，这是能接触心仪角色中之人的良机，披上二次元的外衣，插科打诨也少了几分现实的尘土感。
　　但尹泽有些没底。
　　他是典型的风之男儿。
　　具体来说就是交流时可以笑的很灿烂，但一到要摆表情照相合影的时候，就不会笑了……聊天同理，私底下骚话一套套，可坐在演播室，玻璃墙外工作人员虎视眈眈，又想到这一秒指不定好几千人都在听，就有点束手束脚，万一要是再说出不合时宜的言论，那就更惨了。
　　于是男人决定将“正常人”这一设定贯穿始终，就如同玩德州扑克的职业选手那样，牢牢掌握自己的言行举止。
　　靠骚操作出圈，还没有想过，他打心底还是觉得既然是幕后职业，那就在幕后服务好了。
　　思索间已经来到工作地。
　　之前还忘问了，不知广播是哪位同事做控场的主持人。
　　肯定还是主役吧，莫不是那位蓄小胡子的大前辈？
　　演技优秀，待人亲切，看来十分安稳呐。
　　“还要做些调试工作，你可以先去演播室坐会看看稿子，跟搭档提前沟通下。”这档节目的制作人接待了他，此人有种「柏井一平翻版」的感觉，都是金丝眼镜配中档机械腕表，散发着高级社畜的干练气息。
　　捏着印着赞助商广告和环节信息的基础台本步向演播室，推开门，正欲跟老大哥前辈寒暄握手，可一下子停住了。
　　搭好话筒的桌子对面，一个留着马尾的纤细人影在伏案写字。
　　红领结的白色水手服、花纹格的及膝裙、白色长袜踩着小巧的褐色女式皮鞋。绕过丝丝缕缕垂落的秀发，看得见一张清秀稚气的姣好侧脸。
　　那是最好的年华，青春又动人，装修风格颇为现代硬朗的演播室里也仿佛沾上了校园教室才有的慵懒纯真。
　　少女皱着眉头，似乎陷入学力的窘境，笔尾戳着脸蛋在思考。
　　尹泽走过去垫脚一看，笔记本上公式排列成军队般，果不其然是数学。
　　爱人和生活都会背叛你，只有数学不会——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沉浸在学习中的少女这才抬起头，莹莹的眼睛扑闪几下，很快脸上挂起了足以应付任何男性的可爱笑容，眼眸也细咪弯成美妙的月牙。
　　两人身高差距接近两个脑袋。
　　一上一下的对视着。
　　“泷泽先生，您好。”少女站起来，双手交在腹前鞠躬。
　　“哟，好久不见，日高同学，不不不，是日高前辈才是。”尹泽对待这位年下前辈也尊敬有加。

第十二章 幸福就是睡觉
　　尹泽坐下哗啦啦的十几秒翻完台本，眼睛一扫储存好就不去管它，反正要用的时候临时调出来就行。
　　日高里菜跟他礼貌几句话后便重新集中精力攻克难题。
　　说实在话，身处任何环境都能迅速沉下心进入专注状态，是一种难得的好本领，这大都是由长时间的自律生活培养出来的，是非后浪成功人士的标配。
　　这换成他，连侧躺看女团跳舞都觉得屁股垫子太硬，更别说学习了。
　　尹泽偷偷摸摸的打量这位货真价实的樱花学生妹。
　　早年坊间流传一句话，叫住美国房子，雇英国管家，吃中国饭菜，娶日本老婆，乳法国士兵。
　　也不知是从哪里开始的，日本大和抚子的印象深入雄性内心，她们为家务事可以早起晚睡，性格待人温柔贤惠，言行举止贴心非常。丈夫出门有丰盛的便当和浓情蜜意的“路上小心”，归家就有热气腾腾的可口饭菜和温度适宜的洗澡水。
　　总之古典、优雅、温婉、忠心，是东方传统女性的一切美好聚合体。
　　当然随着信息分享速度暴涨，大家才知道这与乌克兰的金发长腿美女钟情老实勤快的种花男人一样，不过是臆想，是谎言，是一厢情愿罢了。
　　不过继大和抚子之外，还有一种日本女性同样的充满了幻想，那就是日本女子高中生。
　　与座位是靠窗倒数第二排，纵横万界单手屠神指尖灭圣的男子高中生不一样，稚嫩欲放的女子高中生被赋予了所有的，美好的青春朦胧。
　　少女一词，代表被禁止触摸的肉体和神圣的灵魂，是无垢与纯粹，是幻想与浪漫的投射。日本数百年的文化都在钟情于此。
　　她们是《雪国》里的至纯至爱。
　　她们是《源氏物语》里的空寂与凋零。
　　她们是《枕草子》里的等待与羞涩。
　　她们是《青梅竹马》里的压迫与决裂。
　　尹泽自然也憧憬过。
　　废话，一袭雪白校服年轻可爱的美少女哪个不爱？
　　而现在，货真价实的学生少女就在眼前！
　　其实迄今为止早就见过了……路上偶遇的那些喝着奶茶放学回家的不说，佐仓同学就算一个，不过这位年轻同事虽然见陌生人内向，私底下跟他交流却有些男子气。
　　这不行啊，完全不行啊，女子力不足，离文学作品中的那些倩影还是太遥远了！
　　然而年下的日高里菜前辈——这么说吧，这是目前尹泽在现实生活里见过的穿水手服最合适的人。
　　浑然天成！
　　甚好，甚好。
　　就在男人回溯万千青春文学，深觉平生也算了却一桩事的时候。桌对面一心做题的女孩也没办法继续专心致志了。
　　她敏锐的感觉到那股视线。
　　作为童星出道，经历过片场和舞台，对于别人的注视早就习惯了，可单独这样被男性审视，仍旧有些烦恼。
　　未免太失礼了。
　　于是日高里菜搁下笔，脸上又现起那公式化的社交笑容，“那个，是不是打扰到你了，你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此乃提示和防卫。
　　“没有，只是有些感慨。”尹泽却目光清澈，笑意洁净，欣慰的说，“你做题的样子很安静，令我想起许多。”
　　那股应对妹妹的兄长般口气倒是让女孩有些意想不到……犹如皎洁月光般堂堂正正。
　　日高里菜沉默了下，之后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干脆把课本和习册都收起来。
　　“做完了？”尹泽见状问。
　　“快收录了，我们先提前商量下广播的内容和氛围吧。”女孩咳嗽一声说，“泷泽先生以前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吗？”
　　“没有，是第一次。”
　　“那对广播有什么了解吗？知道我们主要做的是什么吗？”女孩追问。
　　“宣传，增加IP的影响，扩大营收？”
　　“以后还会再参加广播吗？比如再来漆黑转生幻想这。”
　　“只要邀请我，有空就会来。”
　　“这边有什么特别的诉求吗？个人习惯是怎样呢？”女孩抱起手。
　　“没有，就想轻松些，愉快些。”
　　“你对于作为第一回的嘉宾有准备吗？觉得自己能够胜任吗？”
　　“我乐于奉献，忠诚于团队，一定会努力创造价值……”尹泽说着说着挠头，等会，我怎么感觉是在接受项目经理的面试。
　　“其实整体流程还是很简单的。”日高里菜小巧精致的鼻梁上戴着灰框眼镜，“开头热场、观众提问、幕后花絮分享、小剧场配音、宣传广告，对于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尹泽摇头，他无所谓。
　　“毕竟我也是常驻主持人，第一期如果能做出效果，后续也能有迹可循了。”日高里菜颇为认真的说。
　　“我都可以。”尹泽表示配合，他都无所谓。
　　“这里面就只有回答问题和幕后分享的自由talk时间是没有台本的，我们要不要先试试？”
　　“也行，那你来起个头吧。”
　　日高里菜于是开始思索。
　　来信提问，暂时没有，因为这是初回，幕后花絮，暂时没有，因为第二集才录到一半，眼前的人更是只录了第一集……突然一时间，无头可起。
　　尹泽等着捧场，结果发现项目经理好像有点卡壳了，社畜的本能驱使他为领导解围，发问，“日高桑明明还在念书，却已经担当主役，都是我的前辈了，很是出人意料啊。”
　　女孩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接话，“我小时候就参与一些作品出道，不过转幕后做声优也还是起步不久。”
　　“那很辛苦吧？”尹泽恍然，“兼顾多方面很消耗精力的。”
　　“嗯，而且也渐渐发现，自己也许不适合向演员什么的发展。”女孩顿了顿，轻声的说。
　　“大人很羡慕年纪小的人，其中最羡慕的便是年纪轻轻却已经规划好路线并实行的。”尹泽想到自己就不禁叹了口气，“你是个很棒的人。”
　　“啊……谢谢。”日高里菜歪头，“泷泽先生也没多大吧？”
　　“应该的应该的，正所谓达者为师，在表演这一块，我还是得向你请教啊。”
　　“我的演技不算什么，还有很多不足，泷泽先生明明是出道战，却游刃有余，成果不输其他前辈们，这很厉害啊。”日高里菜谦虚的说。
　　“这都是另一个人下的苦功。”男人轻声说，“对了，日高桑如何平衡学业与工作呢？”
　　“唔，利用好每一天吧。”
　　“正儿八经的专心考学其实不比工作轻松啊。”尹泽想起背得那一大堆丛书，就有点营养不良的错觉。
　　“对啊，文科要背很多东西，理科又难。”日高里菜也嫌弃的吐槽。
　　“刚刚我就看你很烦恼的样子，那平时还会去私塾和补习班吗？”
　　“隔一个星期会，主要是总结好问题后统一向老师请教，特别烧脑筋的难题也会留着，我刚才就解不出，打算之后问呢。”
　　“是吗？我瞅瞅？”
　　“泷泽先生是大学生吧？”
　　“大一。”
　　“那应该没问题。”日高里菜也很干脆，把练习册拿给他。
　　“噢，是这种啊。”尹泽花了半分钟读过题目。
　　“可以吗？”日高里菜问。
　　“你得套这个公式，先求出缺的那一个条件就简单一些了。”尹泽念叨，拿过笔唰唰的开始写。
　　十分钟后。
　　制作人在敲定其他细节后，来到演播室准备通知。
　　那二人被多位业内人士称赞，事务所也在不遗余力的强推，并且也都很努力的样子，作为今后高人气声优的有力竞争者，想必已经是沟通到位只等收录了吧。
　　制作人龙行虎步，推开门。
　　然后他看见嘉宾翘起二郎腿捧着英语书在挨个念单词，敬业的主持人则是在默写。

第十三章 给我一个面子
　　玻璃门外坐着的工作人员无声的比了个OK的手势。
　　一切都准备就绪，各就各位。
　　戴着的耳机里忽的传来激动人心的燃曲，在一段极有辨识度的TV动画OP高潮后，日高里菜举着稿子，以清脆活泼的语气做好开场白。
　　“全国各地的听众大家好！这里是目前绝赞热播中的动画，漆黑转生幻想的广播剧——漆黑幻梦谈！这次可是极具纪念意义的第一回！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女孩啪啪的拍着手庆祝。
　　“我是饰演剧中潘妮斯一角的日高里菜，今后的广播，啊，当然也包括动画，都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那么那么，动画第一集已经播出，真是好评如潮，到处都在讨论呢，喜欢的人可以在官方网站找到更多的情报，特别是想要跟我们沟通的话，在网站上编辑发送即可，期待你们的来信哟！”
　　“另外，同系列的桌游，漆黑的遗忘之门已经制作了第三代，各大玩具店铺均有出售。另外从下回开始还会从来信观众里抽取幸运者发放特别奖品礼包，请踊跃来稿吧！”
　　日高里菜顿了顿。
　　“那接下来，就由我这位主持人陪伴大家，希望可以度过快乐的二十分钟。”
　　“公主殿下，属下必将一生追随于你。”一个磁性华丽的声音幽幽响起。
　　“好像听到了什么重要的发言呢，不过可能是幻觉吧。”女孩小声嘀咕。
　　“殿下，您的骑士，就在此处！”某人大喝。
　　“这，这山岳不倒狂风不催的赤诚与守候，难道说是你来了吗？！”女孩惊讶的说。
　　“不错，誓言骑士，双国夜鸾的剑王，艾尔雷多，迅捷赶来！”男人拔高声音，如同利剑出鞘般英武凛然。
　　“正是如此，请欢迎咱们的第一位嘉宾！”日高里菜再次啪啪啪的拍着手掌吆喝。
　　“大家好，我是为艾尔雷多配音的泷泽悟，因为是初次参与广播工作，若是闹了笑话，还请诸位多多包涵哈。”尹泽也跟着鼓掌，切回到原本较为普通的声线，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任务，何况还是常驻，其实从刚刚开始就有些紧张呢。”日高里菜笑了笑说。
　　“没关系，因为日高桑的话很可靠啊，虽然年龄不大，但已经足够成熟稳重了，区区广播自然不在话下。”尹泽鼓励。
　　“泷泽先生这么说的话，我也稍微有些信心了呐。”
　　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确认了下眼神。
　　嗯，这种一唱一和的谈话节奏就还不错，没什么事故发生。
　　“话说回来，漆黑这部作品，也是泷泽先生的出道作吧？”日高里菜询问。
　　“对，而且是第一次试音，得到的第一个角色，借此机会还首次参加了广播，某种意义上很有缘分，也很值得纪念。”男人如实回答。
　　“但是你岁数也不是很大吧？”
　　“当然，我今年20岁，目前是大学生，刚过入学典礼不久。”
　　“那叫你‘先生’是不是有些老气了啊？”日高里菜犹豫。
　　“叫‘君’就行了吧。”尹泽从善如流，“而且日高桑还在念中学吧，也就是说咱们都还是校园的一份子，不必那么讲究社会礼仪。”
　　“大学生对我使用尊称感觉怪怪的。”
　　“这个嘛，毕竟是大前辈嘛，工作场合还是要这样的。”
　　“嗯嗯，那么立刻进入状态吧，首先是观众来信的环节，不过初回还没有招募，所以是工作人员们提前准备了下问题，让我看看。”
　　日高里菜也不纠结，很有仪式感的拆开准备好的信封，取出里面的复印纸。
　　“嗯，第一个问题是，最近在生活中有什么烦恼吗？”
　　“居然不是关于作品的吗，真稀奇啊。”男人有些没想到。
　　“难道泷泽君对漆黑转生幻想有什么特别的了解吗？”日高里菜见状干脆顺水推舟的就问了。
　　“完全没有！”铿锵有力斩钉截铁的回答。
　　“……”女孩停滞了两秒钟恢复，“那烦恼呢？”
　　“也没有啊，虽然每天都会有小不如意的事情发生，比如满是汉子，挤死人的电车，可要提到真正的烦恼，硬要说的话，也就是存款还不够吧，以至于始终对日子有些危机感。”尹泽想了想。
　　“现在就已经有个人财产的忧虑了吗，会不会太早了？”日高里菜有些讶异，她多看了几眼，才恍然发现，好像男孩的衣物都有些洗的褪色。
　　“一般般吧，你呢，有什么困扰吗？”轮到尹泽问。
　　“唔嗯，时间感觉不够用吧，总觉得好多事都等着去做。”
　　“哦哦，毕竟还要兼顾学业，中学这个阶段还是蛮重要的，因为是音频现在大家可能还不知道，今天日高桑甚至是穿校服来的，想必是真的很忙碌。”
　　“这种事不用特地说吧。”
　　“不是说最后还要拍一张照片嘛，反正也会看见的。”尹泽耸肩。
　　“诶？为什么我完全没听过啊！”
　　制作人此刻在玻璃墙外露出了微笑。
　　“顺便一说，日高桑学习成绩怎么样？”尹泽见气氛不错，于是抛出一个距离话题感都还适中的问题。
　　“一般吧，还好。”女孩言简意赅。
　　“如果是优秀的话，当然就会答优秀。至于回答一般和还好，那大部分的情况都是……”尹泽有些不怀好意的揣测着。
　　“那泷泽君呢？”女孩避轻就重，当即活学活用反击，“偏差值是多少呢？一月份的时候还参加高考了吧？”
　　“我吗？虽然的确是考了，但偏差值这东西我也没算过。”男人挠头。
　　“看吧～”日高里菜得意的轻哼，“如果是优秀的话，一定会炫耀的说出来，成绩不好的人自然不会去注意排名和学力呢。”
　　“确实没算过……”
　　“哎呀呀，已经都是大人了怎么能嘴硬呢，这样吧，说说高考的分数，我们现场算吧？”女孩甜美一笑，虽然依旧美好可爱，但总觉得身上在浮现丝丝黑气。
　　“统考是825分，二次测试是351分，换算的总分是451分。”尹泽稍稍回忆说。
　　“？”
　　正在愉快进行的广播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些微的卡顿和延迟。
　　女孩一动不动，只是眨了眨眼睛。
　　“诶？多少？”
　　“825。”尹泽重复。
　　“二次测验的分数又是什么？”日高里菜又下意识问。
　　“东京大学的校考。”尹泽解释，“我是今年文科三类的合格者之一。”
　　捏着稿子的年下前辈当即陷入沉默，玻璃墙外的淡定系制作人也睁大眼睛。
　　“诶诶诶诶诶——？！不是吧！”
　　正每天都被学习折磨到头痛的女子高中生倍感震惊的叫出声。
　　“你考上了东大？！真的假的！”
　　“文科三类罢了，又不是理科三类。”尹泽摇头，很自然的说着，他确实觉得没有什么好骄傲的，毕竟全靠人生回廊强记硬怼。
　　同属文三的另外400多号人才值得敬佩，理三更不用多说。
　　开卷都打不过。
　　不过这番毫无波动的话语，在旁人听来却很是有点高手叹息的寂寞风范。
　　“这是真的吗？泷泽君？”女孩微微前倾，再三确认。
　　“真的！”
　　“呜哇，太厉害了！恭喜恭喜！家人朋友也一定很开心吧！”日高里菜又开始鼓掌，这一次真心实意，手都拍红了，甚至外面的工作人员也都纷纷拍手。
　　“谢谢。”尹泽赶紧回礼，突然想到什么，“话说日高桑你是第二个祝贺我的同事啊。”
　　“嗯？第一个是？”
　　“是我们IM事务所的一位同期，名字叫松冈祯丞，演技很好，待人热枕，特点是非常努力。”尹泽简洁快速的说。
　　“是你的好朋友吧，以后说不准也会在片场碰面呢。”女孩接话，旋即快速平复了下心情，“……对了得赶紧开始第二个问题了，嗯，第二个问的是假如自己穿越到异界，会希望些什么呢？”
　　“当然希望回家……”
　　“我的话应该也是吧，毕竟说是异界，有可能是那种很危险，语言不通的类型，我这样的肯定没法生存吧？咦，不过也许有神明大人会给的厉害武器或是强大的超能力呢。”
　　“这我倒是……无法反驳。”

第十四章 呐呐和我交往吧
　　“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日高里菜说，“二位作为演绎者，对剧中骑士与公主的关系又是怎么看待的呢？”
　　“艾尔雷多和潘妮斯的话，首先很明显的就是主从关系吧。”尹泽抱着手说。
　　“对啊，艾尔雷多真的是很尽心尽责啊，发现难以打败对手后，二话不说的，就使用了那般残酷的同归于尽的招式。”日高里菜可惜的说。
　　虽然敌人都没怎么受伤，尹泽心中默默补充。
　　“不过也不仅仅是单纯的主从吧？我觉得除了忠诚和职责以外，艾尔雷多对公主还有深深的憧憬和爱慕啊。”日高里菜想了想，“因为难以逾越的阶级存在，只能在遥远的地方守候着……真是带着丝丝悲伤的浪漫呢。”
　　“不可能的爱情，只会带来伤害罢了。”男人唏嘘。
　　“怎么回事，泷泽君刚刚露出了久经情场最终看破一切的表情，难道是感同身受吗？”中学女生不禁八卦了起来。
　　“我只是略微感慨，艾尔雷多临死前遗言都只是交托和安慰，要是再亲口把心里的感情说出来就好了，毕竟连生命都可以这样不假思索的奉献。要是这些在公主的眼里，仅仅只是不二的忠诚，没有那份感情，不是会显得有些遗憾吗？”
　　好歹是自己第一个角色，于是帮骑士哥说了几句好话。
　　“确实如此。离别和邂逅有时候总是在一瞬之间呢，太容易留有遗憾和惋惜了。”
　　日高里菜认同的点头。
　　“那么以上，就是问题环节啦，大家要是有疑惑的，感兴趣的，一定要在下回来信哟。”
　　耳机里传来过场用的轻快BGM，两人抽空喝了几口水清理嗓子。
　　“咚咚咚～～接着是漆黑声优临时剧场，在这里，作为主持人的我和嘉宾君将扮演指定的角色完成短剧。”日高里菜翻页介绍。
　　“指定的角色？”尹泽好奇的问，“也就是说不一定是原本配音的角色咯？”
　　“不错，主持人和嘉宾都会从盒子里随机抽出写有人物名字的纸条。”日高里菜看着稿子复述规则，“每个人物也都会有一个介绍基本信息的前缀，我们要根据这些信息临场表演。”
　　“自己想台词吗？”感觉铁定要事故啊，尹泽没底的挠挠头。
　　“是啊，还请提供台本嘛。”女孩嘟囔起嘴故意向外面的工作人员抱怨。
　　“因为是值得纪念的第一回嘛，若是有了差错，想必会严重影响后续。话说后面开始应该会是阅历丰富业务力高超的前辈们来做嘉宾吧？”
　　尹泽见状正襟危坐，理性的提议。
　　“既然如此，不如我保留这次饰演机会，将希望和给众人带来笑容的好活交给第二回的嘉宾。”
　　“所以意思是？”日高里菜古怪的问。
　　“跳过这个环节！”尹泽挺起胸膛，忍不住效仿骑士哥，“日高桑，忘掉我，请像潘妮斯一样，和真正的主角前行吧！”
　　外面的制作人面无表情的举起用油性马克笔写着“扣钱”的板子。
　　“对不起，方才是违心之言，日高桑，求你不要抛下我，请让我和你一起突破自我，直面挑战摘取成功。”尹泽低头。
　　“骑士可不能临阵退缩啊。”女孩在近距离欣赏变脸，虽然自己也紧张不过还是给他加油打气。
　　两个人于是先后在黑色的小盒子里扒拉，各自抽了纸条然后展开。
　　“运动万能性格单纯的足球部帅气学长？”日高里菜一愣。
　　“特技是制作好吃曲奇饼干的蠢萌初中二年级的文学少女？！”尹泽震惊。
　　“啊，这个盒子里装的不是作品里的角色吗？”日高里菜向工作人员投去疑问的眼神。
　　在得到肯定愉悦的微笑后，两个人面面相觑。
　　“呃……就是说要以这两位的设定表演吗，不过我抽到的是女生啊，日高桑，要不咱俩换吧？”尹泽朝队友发出交换英雄的申请。
　　“不好吧，规则里没有这项啊。”单马尾的女孩目光偏移，拒绝了这波交换申请。
　　“？”
　　“比起那个，还是赶紧思索要演什么才更重要啊。”
　　“等会等会，各种意义上这个文学少女都是你合适吧？”
　　“可我不喜欢读书啊。”
　　“你跟她一样会做曲奇饼干嘛，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请我吃了呢。”尹泽笑着说，“至于我，虽然不会踢足球，但性格绝对单纯，容貌勉强也称得上一个清秀。毫无疑问我们是正好拿反了。”
　　“确有其事，我们第一次在休息室见面的时候泷泽君尝了我的手工饼干，你还送了我热咖啡作为回礼对吧。”
　　“嗯嗯。”
　　“可是这跟我们现在要做的工作没有必然联系吧？”女孩歪头。
　　“？”
　　“我们可是声优啊，接到任何角色都绝对不能退缩，你想必也是这样想的吧。”日高里菜握紧小拳头。
　　“可是这个初二的蠢萌文学少女……”万年乙方的尹泽少有的对甲方需求面露难色。
　　制作人大笔一挥，写上“时间不够赶紧开始”举起板子。
　　几秒后没等他反应过来，耳机里已经传来叮叮的音效声，像极了老旧戏剧转场的提示音。
　　“刚才的训练真是不错呢。”
　　莫名其妙的日常系音乐也跟着轻轻放了起来。
　　日高里菜迅速进入角色，虽然竭力压低清脆的声线，可听上去还是有些柔软黏人。
　　“距离大赛没有几天了，我还得继续加大练习啊。噢，那边的学妹，是你，今天又来看我们训练了啊？”
　　“……”桌对面低头无言。
　　“怎么了，今天格外沉默的样子？”
　　“……”桌对面继续无言。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前……”憋了半天，男孩艰难的吐出一个音节。
　　“嗯？”日高里菜身子前倾，凑过去听。
　　尹泽睁开眼，目露坚毅，他深吸一口气，幻想当年玩家家酒时被迫扮演妈妈的情绪，并且调动起浑身解数和技巧，以绝对的轻柔细语，以绝对的饱含羞涩，开口了。
　　“前辈今天……还是那么帅气呢。”
　　声音，很纤细。
　　情绪，很到位。
　　但是性别的隔阂没有那么容易打破，哪怕他都开始不自觉小女生般的绕着手指。
　　此时听到这样一句温柔的话，脑海里自然会浮现那样的一幕。
　　放学后的懒散校园里，白云衬着暖黄的夕阳，光晕弥漫在通往图书馆的林间小径。
　　一位身材娇小的女生怀抱着书本，校服外套有些宽大，袖子都过了指尖，她怯怯的站在那里，脸上是混着晚霞的甜蜜红晕。
　　她微微低头，把半张脸害羞的躲在书本后。
　　等到轻轻开口时，一切都变了。
　　如果是来自种花的听众，这一刻会联想到很多很多。
　　青葱慵懒的日式校园切到了巍峨的朱红宫墙与金銮殿。学妹也变了，随着开口，她立刻褪去一身可爱，穿上了黑紫色的官袍，俨然化身某位来自东厂的唇红齿白曹大督主要你死无全尸。
　　运动万能个性单纯的足球部长此时也被这番惊变给震住，日高里菜双手死死的捂着嘴，多年童星的经历，使她还保持着表情管理。
　　但外面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狂野爆笑。
　　尹泽到了这一步也不再畏畏缩缩，干脆也就破锅破摔。
　　男孩哼了个到位的哭腔鼻音，挤开嗓子故作委屈。
　　“前辈，你笑什么嘛，今天，今天人家可是鼓起勇气化妆打扮来见你的。”
　　“嗯，是，是啊，今天的泷酱是比以往要可爱的多。”女孩捂着脸不忍直视在扭扭捏捏伸出手指戳自己嘴角的男孩，强行接话。
　　“诶真的吗？真的可爱吗？”
　　“嗯！”
　　“那，那就不要把视线挪开……好好的看着人家呀，因为，我想让学长的眼里，有我的身影呢。”
　　“噗——”
　　“呐呐，那个，学长，你大学会考哪里呢？”
　　“哈，这个还没想好。”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知道这个答案呢，等想好之后，请一定要通知我呀。”
　　“为，为什么呢？”
　　“因为人家，想继续跟学长在一个城市。”
　　“泷酱你不是才初二吗，考虑大学还太遥远了吧。”
　　“跟年龄才没有关系呢！”
　　“什么？”
　　“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这种事，跟年龄才没有关系。对，就是这样。呐，日高学长，我最想看到你阳光开朗的样子了。”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要考东京大学。”
　　“是吗，是东大啊，我知道了。在那之前，我也有一件事，不，是一个任性的要求才对。”
　　“是什么呢？”
　　“这是一生的请求，请问学长，能和我……交往吗？”
　　“嗯，好哟——噗嗤！呵哈哈哈哈！”
　　日高里菜最后还是没有崩住，整个人笑的浑身颤抖。
　　咚咚咚，耳机里传来敲钟的提示音。
　　“好！以上就是小剧场环节！”尹泽立刻恢复中气十足的声音冷漠总结。

第十五章 你的梦想是什么
　　玻璃室内外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憧憬前辈的内向少女鼓起勇气的告白成功了嘛，真是值得开心呀。”日高里菜用手指拭去眼角那些笑出来的小泪水。
　　“一般吧。”桌对面那个成功告白的文学少女却并不欢欣雀跃，垮着张脸。
　　“总觉得你对这种事情很冷淡啊，明明还是大学生的。”女孩吐槽。
　　“人们过于重视爱情了。”男人看破红尘的成熟轻哼，“家族、事业、理想、探索、求知、思索……明明一生里有如此多有意义的事物跟风景。但许多人最大的烦恼却是她/他不爱我，真浪费啊。”
　　“这话说的，难道泷泽君不希望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吗？”女中学生一脸不相信的反问。
　　“以前还是想的……比如上课时可以光明正大望着她的背影。纤细的脖颈雪白无暇，假装笔记，看着她的发丝在窗光微风下晃起涟漪。”
　　尹泽停顿几分，视线上移，略有些认真的说。
　　“那时候总是想着为她做些什么，递作业、买零食、一起值日擦黑板，根据她的爱好去补电视剧和综艺节目，了解自己领域外的知识。总之能说上话，对上视线，会为同一个话题而笑，就觉得快乐充实。”
　　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
　　“但这种向往已经只是留在记忆中教室与走廊里。如今早已没有那样的心情和期盼了。”
　　每一个小男孩在成为大人前，都拥有各种各样的梦想。也许是奥特曼，也许是侠客，也许是科学家，也许是宇航员，也许是艺术家、表演者。
　　很少很少有小孩子，儿时的梦想是买一套电梯房，还贷二十年吧？
　　昔日他也是在语文课上沉醉于报刊杂书中虐恋系题材小说的家伙，每天的企鹅签名和说说都是不讲人话的伤春悲秋。
　　还会趁自己入迷流泪时自拍，镜头中的自己眼神迷离，睫毛沾泪，头发凌乱，并配上一句心灵之语——沵芣倁檤莪哋杺。
　　事实上，当见到自己青春期黑历史有种恨不得举刀自杀的冲动时，你便已经成长了。
　　更何况，即便是那些充斥车祸、失忆、出国打孩子，霸道总裁与白莲花妹子共舞的狗血剧，里面也或多或少会提到一件事。
　　门当户对。
　　现实的残酷，就在于随手一找都是这种悲惨的例子。
　　君不见连人为撰写的幻想异世界里，龙套骑士哥天赋异禀民逆袭阶级，也还是一无所有。
　　“青春的可贵之处就在于，那个阶段，连懵懂的烦恼也是闪闪发亮值得回味的。”尹泽深以为然的说，“日高桑也要好好珍惜这段日子啊，可不要太累了，漏掉沿途的风景。”
　　日高里菜忽然听到这些走心认真的话语，一时间心态都还没转变得过来。
　　心里升起一些疑惑和惊讶。
　　她虽然年岁不深，可工作经验却不少。跑过不少的现场，也跟幕前幕后的职员们交流过。舞台是为了演戏而搭建的，而戏剧，由精细构想的剧情支撑，每个角色都如同齿轮，为戏而存，或者因戏而生。
　　即便是这样不出镜，言语交流的广播，其实也是一种另类的舞台。既然是戏，那按常理而言便是营业状态居多才对。
　　男孩虽然也是彬彬有礼的，可感官上，并不像在做节目，而是真的在聊天，甚至带着些许诚恳真实。
　　活像电车上恰巧坐在隔壁的路人，又迫于情形要搭话谈天说地。于是礼貌问候、交流心意。
　　但是作为演员在工作时，真实这种东西才是最该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啊。
　　“接着为大家带来原作的最新消息，第17卷将在下个月初发售。在平息王国叛乱后，潘妮斯殿下终于登基，但是面对因动乱和战争，已经支离破碎风雨飘摇的国家，她将会何去何从呢？与此同时魔镜门破碎，朱焰剑圣壮烈战死为大陆争取一线喘息之机，究竟人们能否抗住黑暗浪潮呢？”
　　“这一切都将在漆黑转生幻想，第17卷炙浪之怒潮里披露，各大书店均有售卖，并且参与官方推特抽奖，转发消息，还有机会获得特典奖励哟。”
　　日高里菜朗诵完最后一则广告，拿过水啜了几口，乌黑柔顺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动，她盯着眼前端坐抱手的家伙。
　　“哎呀，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呢，第一回转眼就要结束了呢。”
　　“嗯。”
　　“好冷淡，都是最后几分钟了，可不能掉链子啊，快把情绪提升回来。”
　　“嗯！”男人重复，只是音量加大。
　　“感觉这次做的还不错呢，初次上手一直都有些担心，但都没有意外发生，顺顺利利的，也是多亏了泷泽君的配合啊。”日高里菜嘿嘿笑了笑，总算搁下了稿子，小手撑着头问，“今天玩的开心吗？我自己还蛮高兴的喔。”
　　“难得的体验，必可活用于下一次。”尹泽语气深沉。
　　“噢，难不成你是体验派那一类型的吗？”
　　“我是脑补派。”
　　“那么泷泽君下回还想来吗？”日高里菜问。
　　“作为一介龙套……我觉得价值也该榨得差不多了吧？”
　　“不不不，问的是本人意愿啦。”
　　“有机会的话，那就来吧。”尹泽点点头，选择了客套几句，“说起来日高桑控场和拿捏话题的技术挺好的，感觉往主持人方向发展也没问题。”
　　“真的吗？被这样评价很开心啊。”女孩轻轻拍手，笑容怡人。
　　“所以后续的广播，想必也会很安定、有意思吧，我会找时间收听的，多多加油。”
　　“嗯，这份热情和鼓励我就收下了，会灌注在下一回的。”
　　女孩长舒一口气。
　　“那么，就到这里吧，陪伴您于此的是日高里菜以及——”
　　“泷泽悟。”男人配合的接嘴。
　　紧跟着两人稍微对了下节拍，旋即异口同声的大声说。
　　“谢谢收听，下次再见！”
　　“谢谢收听，下次再见！”
　　耳机里传来稀里哗啦的结束用BGM。也守了他们这么久工作人员们也纷纷举起大拇指。
　　“辛苦了。”制作人推门而入。
　　二人也附口应和。
　　“机会难得，拍一张合影吧，要不就一起拿着这本原作摆个POSE？”
　　说的正是那最新的第17卷，封面是狂乱的硝烟战火，天命所归的真男主目视着前方，黑色的披风如黑翼舞动。
　　日高里菜和尹泽接过小说，这东西不是很大的物品，一只手拿都戳戳有余。
　　各拿各的有些奇怪，拍起来构图也不好，于是两个人合计了下，干脆就并肩站，把书举在中间。颇有种双人组领奖共享奖状的味道。
　　“笑一个……好，调整下再拍几次，那个，泷泽君表情不要这么生硬。”
　　不愧是童星出身的日高桑，面对镜头游刃有余自然得体，笑容都是久经练习的职业微笑。
　　相比之下原本还机灵活辩的尹泽顿时都不会笑了，刻意翘出来的嘴角弧度死板又奇怪，甚至有一丝丝来自阿卡姆院的诡异。
　　日高里菜瞅了一眼身边人那仿佛描歪掉的笑面脸谱，不知为何又忍不住嘿嘿呵呵起来。
　　制作人皱眉，稍加思索几秒，故布疑阵的直接说了声“OK”。
　　果不其然，松懈下来的两人下意识对视了下彼此，表情也立刻正常起来。
　　制作人眼睛一睁，疾风闪光般的抬起手就是咔咔咔几下快门。
　　镜头里，水手服的女生笑语盈盈的抬头，干净便服的男生低头苦笑，场面内容端的是一个和谐友爱。
　　很少有这么自然地气的工作照了啊，制作人非常满意的点头。
　　“今天麻烦你了。”日高里菜微微鞠躬，“甚至还让你帮我解决了数学题。”
　　“小事小事。希望今后还有机会合作。”尹泽摆摆手。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泷泽君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啊。”个头才到他肩膀的女孩子冷不丁的说。
　　“哈哈，那就这样，我坐地铁回去了。”
　　“那我也收拾下书包，泷泽君坐哪条线呀？”
　　“半蔵門。”
　　“我也是，一起走吧？”
　　“啊？呃，也行。”
　　作为一介优秀的成年人士，送一送未成年的年下大前辈，似乎不管从社会道德角度上来说，还是从职场角度来说，都是他应该的。
　　就是感觉近期好像经常送这样的学生……
　　尹泽看着装笔盒装练习册的女孩想。

第十六章 车手是不需要女人的
　　东京大学本科教育的一处特色是前两年不分专业，先专注基础课程教育，再选入各学部。
　　所以也许会有学法律的失去感情者重归思想哲学的人文怀抱，或者是觉得比起考究古文，还是学习机械自主研发机动战士更有梦想转投理工。
　　是故理论上讲，想进高贵的医学部也不一定要过理三考试……虽然这种进学选择的通过率极为堪忧，估计还不到1%，约等于不存在，但架不住总有一批自负头铁的学魔相继赴死。
　　而与世无争的尹泽已经打算混分等毕业。
　　跟外星人们比拼脑力是不可能去比的，只有去历史文化类、语言文学类打牌摸鱼遛鸟，才勉强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靠人生回廊去跟老师吹世界史，用自带的一级甲等川普话与中国留学生聊朱先生【注：指朱自清】的背影，胡先生【注：指胡适】的麻将，迅哥儿【注：指鲁迅】的猹赚学分，它难道不香吗？
　　至于授予硕士博士学位的大学院，呵呵。
　　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开开心心。
　　如今大一刚开学不久，学校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繁热闹之景。学长们如豺狼般凝视新生，只为在里面寻找到那些靓丽的倩影。
　　人在东大，刚下电车，谢谢迎新社团们的邀请，利益相关且熟人一个没有，先匿了。
　　为了热烈庆祝宇宙国际研究所的健太郎桑喜提诺奖，食堂炸猪排盖饭即日起打九折并附送冰镇柠檬水。
　　欣然独自一人去吃，特意坐在不拥挤的角落里时被误以为是没有朋友的可怜边缘人，受到了凑巧路过院长的亲切关怀。
　　老文化人与之同坐，为他加油打气，并且讲述了当年参加学生运动时的往事，言语间都是少年的烦恼与纠结乃是一笔宝藏，要耐心的、正确的打开它。
　　期间二人就灵长类动物的进化变迁与文明更迭做了一番浅薄的交流，面对随时随地脑内自由翻动28册文明系列丛书，对答如窜稀般流畅的新生，院长大力称赞他的惊人知识储备，并亲切邀请一同前往下午的志愿者活动。
　　作为昔日的大队委，三好学生，如今的优秀道德楷模，自是应下这桩善事。
　　下午与团队坐大巴车前往小学，帮孩子们做职业生涯相谈……我的天呐，他没想到这里的孩子六年级就要开始养成规划人生的思维。
　　男人在因这个国家的可怖压榨力而冷汗直流的同时，对稚嫩的学习委员做了负责任的、详细的社畜生存法则的基本科普。可即便是减少了舔鞋子和趴下式鞠躬的内容，大人的黑暗仍吓哭小家伙，最终在其家长赶到前以模仿动画芝士超人的声线名台词止哭，幸免于难。
　　返校后再次一个人去吃饭，被摄影社团的学姐擅自抓拍——月光与黄灯的光线穿透过玻璃，削减混浊后映射在男孩精致的侧颜上，他无言凝视着盘中的猪扒，散发着冰晶似的孤独与哀伤。
　　真是一张《雪色寂寥于人间夹缝中残喘》，学姐想。
　　真是一张《感慨食堂肉厚汁足配菜美味》，尹泽想。
　　学姐想拿这张照片去参加校园摄影大赛。
　　一顿交涉后。
　　男人选了肖像费而不是那根本没什么用的联系方式。
　　晚饭后，在宿舍楼附近逛了逛，不由得触景生情，追忆起当年在大专里做人上人时的刻苦。连附近网吧早上来干活的清洁阿姨，都知道那个枕着键盘沉沉睡去的用功少年姓甚名谁。
　　本想住读再度体验一下放纵生活。
　　毕竟世界级院校的课——逃起来一定过瘾的多。
　　但见到二楼竟有异装打扮的一伙男人聊什么女装合宿企划。三楼医学生在模拟人体解剖，为追求临场感还在身上涂了不少人工血浆。六楼在进行国际圆桌会谈，专门一个人一种语言，互相跨语种交流，扯淡的同时顺便辅助学习多种外语，最奇葩的是有人用手语，双手变幻之快犹如在结印施展五遁忍术。还有学生在收衣服，提着晒干的自制假面骑士皮套擦肩而过，远处走廊上还站着个穿紫色西装化着小丑妆容的同学欣赏夜景。
　　尹泽沉默的离开宿舍。
　　又挤车回到租屋躺下。
　　成为东大学生是种什么样的体验。懂得人不必多说心里清楚，不懂的人解释不清，上网查到的都是别人愿意给你看的，真实的东西都只有圈子内的人才明白，只能说懂得都懂。
　　拿出课表审视着。本就被工作占满的24小时又要匀出来不少去上课，听各界的大牛解析真实。
　　……以后一定要买个小汽车，跑上跑下太不方便了，目前的话，要不先整个小羊驼代步？
　　第二天早上起来，尹泽就近在书店买了本《原付免许参考书》，趁着吃包子喝豆奶的时间一顿乱翻完，然后就去车管所报名考试，过了体检。
　　笔试的50道题全是选择题，他举笔快若闪电唰唰唰的一顿勾完，别人屁股都还没坐热他就已经提前交卷离场。
　　成绩发布，嗯，是满分，又回到楼下缴了驾驶技能学习费、填表、等候、参加……等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了一张50cc的原付驾照。
　　而那本早上才买的，崭新的参考书也干脆送给一位不合格要重考的妇人。
　　有证了，当然该买车了！
　　其实不只是女人喜欢购物，男人对于买装备这种行为同样无法抗拒，如果还能强化，那将是一种财富的灾难。
　　兴致冲冲的逛了半天二手市场，淘了辆六成新的本田产小排放摩托车。它有着丰腴的车体、粉嫩的漆刷、宽大的坐垫，把手上还系着神社求来的红签。
　　老板说这是作为女大学生的前主人在神社兼职巫女时拿到的。
　　男人沉思，旋即立刻入手。
　　很好，这就是我在平行世界的第一个坐骑，就称呼你为粉红俏佳人吧。
　　尹泽欣慰的欣赏着点头。
　　骑着俏佳人悠哉悠哉的穿行过大街小巷，感受着清风拂面。望着来行的路人、戴着黄色小帽背红色书包的幼儿园小朋友、聆听电车的轨道声，尤其是看到那载满了人的多节车厢，上班族被挤得面容失调。
　　男人心情难得如此舒畅。
　　不过50cc还是太小了，还法定限速，不准额外载人。
　　尹泽温柔的抚摸着俏佳人的车灯，明明才入手不到个把小时，心想就在想以后有空必须得再换个更烈的。
　　想新人换旧人，不，新车换二手，就得要有钱。
　　一念至此，工作的欲望都浓厚了不少。
　　没成想经纪人的电话这就来了。
　　……何等可怕的资本嗅觉。
　　“喂？”
　　“泷泽君，广播反响不错，你做的好，你做的好呀！”柏井一平大笑。
　　“哦。”
　　“手里头又有几个宝贵的试音机会，你赶快过来，我报销车费！”经纪人已经逐渐掌握了指使他的行动密码。
　　“这不合适吧？”尹泽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你搁这装什么？车费我付了，搞快点。”
　　“好吧，等我到了，这四万日元记得给我。”
　　“四万？！你掉海里去了吗！”柏井一平震惊。
　　“刚刚才买了一辆原付小车，您就说要报销我的车费，唉，您真的太热情了。”尹泽客气的说。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不给他说烂话的机会。
　　看来经纪人确实掌握到对付他的方法了。

第十七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有了俏佳人之后，上班都觉得新鲜了不少。
　　有的人渴望攀上山巅俯视众生，有的人深陷捷径的便利无法自拔。而男人不急不躁，比起火力全开更享受这种“在路上”的充实与美好。
　　小摩托游走在城市错综复杂的交通线中，平日里不会留意的细节也清晰可闻。像是新鲜出炉的奶香面包，像是放着昭和金曲的古旧百元店，像是围墙上晒太阳的懒猫。
　　剥开这层繁华吵闹，窥见那一丝稀罕的东京闲情。
　　时速三十，很缓慢，但生活未必要时刻绷紧神经咬死牙关，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状态，摒弃了金钱与欲望追逐，带着别样的禅意。
　　多少人都迷失在了流水线般的工作中，这一刻他是脱离现实的，是自由的，是纯粹的。
　　脸上洋溢着释然和放松的笑容，就像终于触摸到真实的楚门那样，焕发新生。
　　而等你有所改变，所处的世界也必然会大声的回应你。
　　果不其然。
　　他迟到了。
　　“你难道真的是从沿海区域过来的吗？！”柏井一平见面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问，“试音都快结束了啊！”
　　“我的我的，实在是快不起来啊。”尹泽双手合十道歉，“地图上写的小巷子路弯弯绕绕的，撞完东墙遇西墙，这乱来程度也就仅次于在雾都山城【注：“雾都山城”指重庆，因该地多雾且建在山上而得名】用导航寻路了。”
　　“先别说了，快准备一下。”经纪人赶鸭子一样的推他进了录音棚。
　　尹泽好歹也是混过多个片场的人了，出道至今也接了不少试音，对此已经轻车熟路。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骑士哥和妖怪阿银外，他还没拿下过其他什么有份量的角色，大多数也是在跑龙套，说些没营养的口水话那种。
　　声优说到底还是僧多粥少的，而且哪怕你是个才出家的小沙弥，也不会就只跟同期竞争，反而常常要跟境界有成的高僧大德同台竞技。
　　尹泽能试一个龙套就拿一个龙套，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但显然经纪人觉得他应该更强，甚至开始找关系要来男三号男二号级别的项目。
　　但讲道理……他一节表演课都没上过，目前为止全靠泷泽之前的锻炼成果和一把先天好嗓子撑场面。
　　显然这点本钱还有些不够。
　　这回试的是位性格极端，有些病态的人气魅力型反派，音响监督起初对于他的表现和音色很是认可，但在反馈几次后，迟迟无法得到心仪的临场转变与其他变化后，还是遗憾的叫了下一位。
　　两个人又在走廊上相遇。
　　“行了，也别灰心了，失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柏井一平语气轻缓的安慰。
　　“我没沮丧。”尹泽摆手。
　　“废话，我这是说给自己听的，你脸皮的厚薄程度我还能不知道吗？”柏井一平没好气的说。
　　“……”
　　“不过几次看下来，确实是底蕴浅了些啊。”经纪人说，“得好好研究思考下了，话说，你平时看番吗？”
　　“瞧您这说的，我干这一行的还能不看吗？”
　　“那你展开说说？”
　　这就有些强人所难，职场欺凌了。
　　平行世界，充满了无数的似是而非，他就是看的不少，也无从说起啊。
　　某部讲述网球的作品【注：指网球王子】，以严谨和真实出名，什么一颗球轰爆墙壁，打塌轮船，砸断骨头血溅赛场这种荒唐事是绝对没有的。而且作者还喜欢让男主角和女主角发糖。
　　行业里也有位漫画家以勤勉著称，雷打不动的保持连载，从不搞什么取材请假，更不喜赌博，尤其讨厌打麻将【注：捏他自富坚义博，但富奸老贼还在休刊】。
　　某位鼓捣出会犯神经病的紫色机器人的名导演也是追求效率，基本不会跳票【注：捏他自庵野秀明】。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就跟谦信公变成女人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唉，最该变成女人的亚瑟王反而没变，真是枯燥无味。
　　“年轻的声优单论业务水平肯定敌不过那些高资历的戏骨的，想声名在外还是得做些包装。”柏井一平说，“也是该考虑你的‘人设’了。你容貌甚好还是东大人，完全可以针对女性观众走优质男友路线，如此一来，就专门接那些乙女向的，再搞几次见面会……”
　　“可我早有钟情的戏路。”尹泽打断他。
　　“是什么？”柏井一平很是好奇。
　　“后宫肉番男主！”尹泽喜不自胜。
　　“是逆后宫肉番男主啊，我明白了。”柏井一平假装理解了。
　　“不，是那种我周围汇聚各色美少女的，而不是汇聚各色美少年的！”尹泽不依不饶。
　　“这不是完全跟设想好的优质男友路线偏离了吗！你有没有听我的分析啊！”
　　“唉，明明是靠技术吃饭的行业，你却想要把我变成牛郎，你自己化身老鸨，去哄骗年轻女人赚来快钱。我对你很失望啊。”
　　“这都是必要的牺牲。”经纪人摇头，“多少人还没有色相可以付出呢。无需多说了，后面我会留意对女性市场的企划的，目前你先就这样吧。”
　　“其实除了后宫肉番男主，我还对另一种戏路十分的感兴趣，甚至工作欲望极其强烈。”尹泽忽的说。
　　“什么？”虽然预感有些不妙，但柏井一平还是出口追问。
　　“里番男主角。”
　　“什么？！”经纪人震怒。
　　“这位先生你似乎对里番声优有些偏见，需知她们的演技甚至比不少表番的还要好得多啊。有时画面拉跨就全靠演员撑起来。”尹泽严肃的说。
　　“哪有刚开始直接下海的！不行！你绝了这个念头吧！”经纪人就这样阻断了他的梦想。
　　“那就成人GalGame的男主……”尹泽不愿意放弃。
　　“不可能，想都别想！”
　　“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
　　“擦边球是可以打的，但是题材得换换。”柏井一平沉思，“如果是面向腐女们的BL，你有肉身布施的决意我也不会过分阻拦……”
　　“你这个人也太双标了吧？”轮到尹泽震惊了。
　　“那我们各退一步，你也不下海，我也不接耽美类型，咱们就拿正常的乙女向项目，OK不？”柏井一平提议。
　　这绕了一圈又回来了，经典各退一步，话术鬼才。
　　“行吧，接吧，可万一要是结果不怎么好，就得换。”尹泽叹了口气。
　　“好！我决不食言！”经纪人爽快答应，毕竟在他看来，这种人就是为此道而生的，哪有走这路线还不成功的。
　　“我要去赴饭局了，你接下来自个儿看着安排吧。”柏井一平说，“对了，松冈也在这，你也可以去找他。”
　　“哟他也来了？”
　　“嗯，试的一个被你那反派秒杀的小角色。”
　　“那我去找他，你去潇洒吧。”尹泽挥手告别。
　　“什么潇洒，打理人情关系也是工作啊！”

第十八章 近在咫尺之间
　　尹泽是在自动售货机边的横椅上找到松冈祯丞的，后者脊背紧贴墙壁，低着肩膀耷着头竟已经睡了过去，头发下垂遮挡住了半边稍显憔悴的面容。
　　如同化为雪白之灰般的沉默，一时间他都有些不敢打扰。
　　但录音棚再怎么说也是要关门的，到时候保安也会赶人。
　　尹泽慢慢上前轻轻一拍，处于劣质睡眠状态中的朋友立刻哆嗦了下，忙抬起头，费力睁开眼皮露出带着少许血丝的眼睛。
　　“……泷泽？”松冈祯丞恍惚了一两秒，看清他后不自觉揉了揉眼。
　　“怎么在这睡着了？”尹泽保持半蹲小声问。
　　“我也没注意到，只是闭了会眼，结果就困过去了。”松冈活动着僵硬的脖子，“没给什么人添麻烦吧？”
　　“你近来是不是有些太拼了？黑眼圈好重。”尹泽关心的问。
　　“跟以前的节奏差不多吧，也有可能是还要赶试音，要思索台词，所以更耗神了些。”松冈露出温和的笑容。
　　“今日战果如何？”
　　“通过了。”松冈祯丞开心的说，“你的那个反派呢？”
　　“没过。”尹泽耸肩。
　　“那好遗憾啊，明明有机会共演的……虽然只是被秒杀程度的交流。”松冈倒是颇为惋惜。
　　“以后肯定可以的。话说，待会去吃饭吧，我请客，等吃饱喝足了，你就早些回去休息。睡眠还是很重要的啊。”尹泽大方的说，这是经纪人很难享受到的热情。
　　“这，我待会还得去换班，要值到凌晨三点多呢。”松冈祯丞不好意思的说，“下次吧，下次再吃吧。”
　　“真的没关系吗？”尹泽也一愣，“吃得消吗？”
　　“虽然说是值班，但大晚上的也不会太忙，钻空子打盹就行，不影响。”松冈祯丞摆手。
　　“不能请假吗？”尹泽迟疑的说。
　　“要扣钱的。”松冈平静而自然的回答。
　　男人微微沉默，听到这里，也不能再多言，否则就是故作善良的无理取闹。
　　“那下次再见。”松冈祯丞起身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脸蛋提神。
　　“有什么忙，我帮得上的话，一定要说哈。”尹泽看着他疲倦的背影忍不住出声，“绝对要像我当初那样，直接就住进你家一样的不客气。”
　　对朋友的关心，松冈祯丞自然满嘴应下。
　　但他本人知道，应该不会以求助为理由拨打电话。已经习惯了对自己的严酷，再是焦头烂额，都没有生出向最亲的家人撒娇的想法。又怎么会好意思给友人出难题制造麻烦。
　　挤车，到店，更衣换班。
　　熟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不擅伪装说谎的好家伙。
　　但撒谎这种事，每个人都会，他也绝对不例外。
　　比如在与家里的短暂电话中，他坚持声称自己如今在东京混的还行，每日朝九晚五，三餐顿顿大肉小酒，工作压力也不大。
　　比如在这深夜酒吧里的兼职做事，其实想要在嘈杂的音乐、沸腾的人声、绚烂晃眼的镭射光中打盹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概后半夜这些荷尔蒙爆棚，钱包也夯实的年轻人才会嗨够了散场。此时的他可以不参加清洁工作，休息几小时。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便又骑自行车挨家挨户送报纸。
　　其实从养成所毕业，无需上课后，每天可支配的时间反而多了些，但忙碌感未曾减少。入行淘汰率是很高的，新人期起不来的话，大概率便会一直沉没下去。
　　事务所的门口，也经常晃悠着渡过保鲜期，没名头没特色的同行。那些人渴望又一次机会、不甘心的身影深深扎入他的心脏里。
　　所以他对每次的试音都倍感珍惜。
　　然而在去片场的时候，一想到现在所做的东西绝不是上课时的模拟练习，而是会影响到职业生命的真剑胜负，就会止不住的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会抑制不住的幻想失败的场景。
　　他也只能不断地去琢磨那些意义不大，数量稀少的龙套台词来集中精力，逃避不安。
　　职场总是充斥着一股这可不是闹着玩，而是为生活拼取的，若有若无的严肃感，汇聚而来的各种各样的同事也加剧了紧张的氛围。
　　正式开始收录前都算是自由时间，到场的有前辈也有新人，初次见面当然少不了招呼和交流，游刃有余的前辈们自不必多说，新人会有些拘束，但不乏热情外向的擅谈者。
　　每次见到这种能对陌生人谈天说地的超级社交达人，松冈祯丞都有一股羡慕。
　　还在北海道的老家上学时，他就想要学习为人处世，专门去人流巨大的建材市场打下手……可最后都被老板或劝或哄的，从服务前台叫下来，改去搬货了。
　　“91 Production的向井志，要麻烦各位一阵子了。”
　　“东俳的长村空叶，请指教！”
　　“青二 Production，章琦光，接下来一起努力吧。”
　　“我是IM的松冈祯丞，请多多指教。”
　　尽管除了这句例行公事的话语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瞧见前辈们正在开开心心的叙旧，给他的反应挺一般，于是又轻手轻脚寻找到偏僻的角落里把头埋进台本中了。
　　反正以他的资历，坐这里也正合适。
　　这一集似乎需要的人声有些多，到场的声优数量也较为多，倒是头一次遇见快把位置都坐满的情况。
　　“请问我能坐这里吗？”
　　一个纤细且礼貌的声音让自松冈祯丞下意识的离开台本抬起头来。
　　是位怀抱着台词本的年轻，身形小巧的女生。
　　留有过肩的柔顺头发，学生制服装的外面还套着一层棕色针织衫。身上散发着干净的，来自沐浴露洗发水的那种，少女平凡朴素的香气。
　　因为年纪的关系，面容还有些稚嫩，但已经称得上是秀丽，眉宇间都藏着拘谨和乖巧。让人联想到公园里畏人的翠鸟和幼猫。
　　“当然，请随意。”松冈祯丞小声说。
　　“谢谢。”
　　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坐下，距离有些近，肩头不可避免的擦碰到，甚至似乎能透过衣物感受到肌肤的温度，洗发水的花香气也更加清晰可闻。
　　松冈祯丞的身上还带着昨夜打工沾染上的颓气和酒味，为此，努力往墙壁那边靠，实在是不想给这样的好孩子增添困扰和紧张感。
　　现场的交流很快就平息下来，等收录正式开始后，大家都默契的根据出场，排队共用那四根麦克风。
　　“呵，这点能耐也想逞英雄？一开始老老实实说出密钥的所在不就用不着吃苦头了吗？！”
　　“你根本不懂，守护的意义。”
　　正对面的屏幕放起了尚在制作中的画面，玻璃后的音响监督戴着耳机，仔细的审听着。
　　“那些人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高高在上的裁定者只需要编织冠冕堂皇的演讲就能令你这样的傻子心甘情愿，自我感动的牺牲！”
　　“我不准你……污蔑她的理想。”
　　不过是只有分镜的粗劣线稿画面，但在前辈们的演绎中，已经具备了相当的感染力，闭上眼也完全能想象得出那幅激烈的光景。
　　松冈祯丞抿着嘴，在感受体验着这些高水平演技的同时，也轮到自己接力了。
　　“他们已经失去离开圣门的机会了，不，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快些寻找漏洞和缺口！”
　　“玛那浓度增幅至79.8%，收束的力度在同步上升，已经快要突破临界值了，周围十公里内已经发生了旋涡反应——”松冈祯丞快而稳，流畅的念出台词。他在这之前预读过不少次了。
　　“系统计算出的空缺只有7个，已经成功启用了X39号预案，在完全关闭前，能争取到10秒左右的空窗期。”站在右边麦克位置的，矮他不少个头的女孩也说的有条不紊，明明本音很柔和，年岁也不大，可也能很好的说出英气干练的味道。
　　串场研究员的戏份也就这些。
　　两个人松口气，立即让开麦克风给后面或侧边的人，静静地退下回到座位上。
　　因为彼此的行动意外的有些同步，在坐下之前，那名女生善意的向他点点头，笑了笑。
　　松冈祯丞赶紧竖了个大拇指以做回应，然后又像课堂上第一排的学生那样，自觉的捧起台本。
　　视野的余光中，女生正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专注的凝视着前方的表演。
　　松冈祯丞少有的，没有去观察前辈的处理和对演。而是回忆起不久前的自我介绍，特别是小女生的那句话。
　　“我是Style Cube的小仓唯，很多地方都不够成熟，希望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虽然有些胆怯，但依然能够对苛刻的业界挺直胸膛行动。
　　现在的孩子，可真厉害呀。

第十九章 先来后到不要插队
　　今日的东京，阴云细雨，空气微寒。
　　尹泽是第一次看接近成品质量的画面配音。应该说不愧是剧场版类型，工期没有那么赶，有充足的时间打磨各个环节。
　　《萤焰之森》没有炫目的特效和爆炸火光。远离尘嚣的乡下村落，涉世未深的少女，藏于密林中的妖怪和异闻，无论是平缓哀伤的叙事和明亮轻快的作画，都符合大部分人传统印象里的日式轻幻想风格。
　　比起波澜壮阔，小而精致才是这个国家的主旋律，他们都很会将微小物件细心雕琢升华为名贵宝物。
　　正如普普通通的Boy Meets Girl，普普通通的分别和释然，也可以营造出万般滋味。
　　“刚才那个小孩……是人类吗？”
　　藏蓝色浴衣下的手绽放出青色的光芒，光在消融，瞳孔中倒映着眼前茫然失措的女孩。
　　尹泽此时无声的深吸一口气，饱含爱意与悸动的话语通过收音设备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来吧，萤，终于能够触碰你了。”
　　女孩扑上去相拥，抓住的却只是一件单薄的衣服，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存在已经消失了。
　　这次只能一个人回去了。
　　“一定暂时不会翘首以盼夏天的到来了吧，心好痛，眼泪不止……但是这停留在指尖的温暖温柔触感，连带着夏天的记忆，都将和我一起，一直一直下去。”
　　戴着耳机的监督小森圭弘一本满足的微笑，欣赏的点头。
　　“好，就这一版了。”
　　收录结束了，总时长约为50分钟，男女主角的相处对话占据绝大部分，总之没有出乱子，安定的履行完义务。
　　大家都起身纷纷鼓掌，甚至还有人捧花推门而入。尹泽颇为受宠若惊，他这才恍然有种“我是主役”的感觉，连连道谢接过花束，有些爱不释手。
　　要知道他向来都是送花的那种人，别人指不定还不要。
　　“佐仓同学，你哭了吗？”他看着同样拿过花用手抹着眼角的另一位主役。
　　“是啊，不行吗，最后真的很感人嘛。”佐仓绫音抽着鼻子说。
　　想不到平日里性格多变，冷淡坚强的佐仓同学竟然也怀揣着一颗纯纯的少女心，果然是女人就都拒绝不了与帅哥的纯爱虐恋。
　　“役者为饰演流下眼泪，说明真正的身心统一了，泷泽君你肯定也一样吧？”监督哈哈笑着走进来。
　　“那是当然。”男人也效仿做出擦拭眼泪的动作。
　　“我已经预定好了饭馆，待会大家一起去举行庆功会吧。”
　　“监督大气。”尹泽喜不自胜，顺便把干干净净一点儿翻阅痕迹都几乎没有的台本递过去，“喔对了，台本要交还上去吧？”
　　佐仓绫音顿时露出些许不舍的表情。
　　“绫音酱想保留下来的话，就收着吧。”温柔可亲的监督看着她说。
　　“真的可以吗？谢谢您！”少女惊喜非常，牢牢抱好放着许多书签的台本。
　　“这次工作对你来说是难忘的经历吧，而身为这部作品的掌舵人，女主角的你能这样珍惜，我当然也是很开心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上交了？”否则岂不是显得男主角不够呕心沥血，尹泽咳嗽一声。
　　“为什么，泷泽君明明没有太感动吧？”不经意间看穿内心的监督表示疑惑。
　　“……”
　　“你这人真是没良心，亲身参与这样的剧情还能不为所动，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佐仓绫音不满了起来，“为什么那么深情动人的银会由你来演啊？”
　　“为什么那么乖巧专一的萤会由你来演啊？”尹泽反击。
　　“你对我的演技有什么疑问吗？”少女瞪视。
　　“要是再可爱一点，效果会更好吧，唉，可是这对擅长单指开易拉罐、回旋踢拧瓶盖的佐仓同学来讲有些太强人所难了。”尹泽叹气。
　　羞愤的少女再次用小皮鞋尖追着男孩踢。随着闹剧的次数变多，已经从踢他的小腿进化为踢大腿，长此以往可能会演变成踢后脑勺……如果她的柔韧性有那么优秀的话。
　　已经成家立业的监督笑眯眯的看着打闹的两个人。
　　庆功会的气氛轻松愉快，彼此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佐仓绫音还是中学生，当然只能喝果饮，而肉体岁数已经符合法定年龄的尹泽，当然是畅快的为自己倒了一杯扎啤。
　　美中不足的是，这杯啤酒在接受众人对声优辛苦工作的道谢一口气干完后，就没能续上第二杯。
　　“我讨厌酒味。”就坐在旁边的女生扯着他的衣袖发出抗议。
　　于是只好与她共享那瓶鲜榨柳橙汁。
　　人类其实存在一种报复性消费的欲望，比如未成年时的男孩子，总对巷子里的网吧存有一种极致的好奇和探险精神，无比想要踏入那个汇聚各路豪杰的电子江湖，等成年后，自然是要通宵达旦的鏖战群雄直到吐才方休。
　　日本风俗业如此鼎盛，加上这个国家服务行业本来就力图顾客至上精益求精。如今我已失去枷锁限制，岂不是……嘿嘿！
　　“你为什么笑的这么，这么……”佐仓绫音在谨慎的措辞，“这么奇怪？”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尹泽正色说。
　　“什么高兴的事情？”
　　“被你一打断，我突然忘了。”
　　“啧，不说算了，谁稀罕。”佐仓绫音轻哼，“对了，我听过你那个广播了，叫什么漆黑幻梦谈？”
　　“你竟然听了……”尹泽一头黑线。
　　“好多人都听了，推特上还有些话题度的。你不知道吗？这明明是你的工作吧？”
　　“那网友们说什么了。”尹泽举杯轻抿橙汁。
　　“说主持人好年轻，好可爱，声音真好听，校服未必也太棒了。”
　　“日高桑的确优秀，那么关于我的呢。”尹泽不觉有他。
　　“小剧场环节的声线好恶心。”佐仓绫音无慈悲的说。
　　“我还以为他们会否认我的高尚人格与致命魅力。”尹泽有些欣慰的说，“结果只是觉得恶心……巧了我也是一样这么想的。”
　　女孩对此人的脸皮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广播好玩吗？”
　　“工作不存在有不有趣，只有充不充实、休不休息。”
　　“可我看你们俩聊的很愉快啊。”佐仓绫音目不斜视，“给人你们关系真好的样子，那不该会是营业伪装的吧？”
　　“哈哈怎么可能，日高桑是个活泼机灵的小前辈，我们很纯粹的，没有那种勾心斗角的。你听到的都是真实反应，没有剧本。”尹泽摆摆手。
　　“那就是说，你们……已经是朋友了？”佐仓绫音试探性的问。
　　“也不至于，我跟她才第二次见面啊。”
　　“这可说不准，你爽快答应的样子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少女的语气有些别扭，旋即又巧妙的掩盖过去，“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考上很好的大学了吧，祝贺你。”佐仓绫音端起橙汁，表情很是正式，正坐着，腰杆立得笔直，“本来早就想当面好好说的，都怪你一天到晚到处跑，结果连陌生人都比我早说。”
　　“陌生人？”尹泽狐疑。
　　“那位日高桑啊，你不刚说才见第二面吗。”
　　“那也不至于用这么冷漠的称呼……”
　　“对我来说就是。”少女认真，视线直直的盯着他，“总之，恭喜你迈过了赤门。”
　　“喔，谢谢。”
　　“我是第几个说的？”少女又忽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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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第几个说的？？”
　　“呃呃，第三个？”
　　“嗯，那也不算晚嘛。”
　　“毕竟我认识的也就你们几个啊。”尹泽抬头望着天花板，随口一提，“说起来还挺巧，我的第一次主役就是跟你呢。”
　　少女的眼睛因这句话骤然明亮起来。
　　只是他没有看到。

第二十章 炎阳的圣主啊
　　我真傻，真的，如果不接这份活，就不会被派到这里来，如果不被派到这里来，也不会高冷文雅的人设崩塌，尊严尽失受人取笑。
　　尹泽时隔几周再次坐在播放室里，戴着工作耳机，面前有一杯清水和一沓稿纸，默默地仰望天花板。
　　“全国的听众们大家好，漆黑转生幻想之漆黑幻梦谈的第四回开始了！我是为潘妮斯·洛伊献声的日高里菜，同时也是这档广播的主持人。”
　　对面的年下前辈依旧干劲满满，散发着止不住的活泼可爱，而且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她眼睛都笑成一道细线。
　　“然后，此次当然也邀请来了嘉宾，已经是第二次做客了呀，欢迎你——我的王室骑士哟！”
　　“我是为艾尔雷多配音的泷泽悟，大家好。”某人发出平淡如水的自我介绍。
　　“诶？那句‘您的夜鸾剑王迅捷到来’呢？怎么像是对早起上课的小学生一样不满懒散？”
　　日高里菜轻轻拍着桌子批评。
　　“自从发出第四回的嘉宾是你，观众们可是踊跃来信啊，播出不久的第四集可是疾风怒涛的展开呢，这边也不能输，要好好回应大家的热情呀！”
　　“不，太奇怪了吧。”尹泽有些无奈，“以一个半集就杀青的角色高频率参与周边活动中来……”
　　“才不会呢，不如说这样更体现你的受眷爱程度啊。”日高里菜换上剧中公主殿下的声线，委屈巴巴的说，“还是说，泷泽君你讨厌我，讨厌漆黑幻梦谈呢？”
　　男人没立即接话，场面沉默了几秒。
　　“这个时候你应该马上代替艾尔雷多回答‘我将一生追随于你’才对吧！”沐浴尴尬之中的少女羞愤的锤着桌面说。
　　“不，你问的是泷泽君，而不是骑士哥，所以我有些迟疑啊。”
　　“什么话，这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了，作为声优本人我当然喜欢日高桑胜过潘妮斯，但艾尔雷多的话自然是喜欢潘妮斯胜过日高桑啊。”尹泽侃侃而谈。
　　“诶，所以不都是喜欢吗？”日高里菜犹豫了会总结道。
　　“……”
　　“啊啊，开场的氛围已经变得奇怪起来，这万众期待的第四回真的能好好结束吗？”少女烦恼的说。
　　“万众期待是不是太夸张了？”
　　“万众里面就包括我这个主持人喔，总觉得泷泽君一直在推卸责任呢，赶紧把那个第一回与我配合无间，犹如真正的骑士的男孩还给我啊。你当时不是说再来会很开心吗？那只是谎言吗？”少女轻轻歪头，有点撒娇式的嘟嘴说。
　　啊，出现了，是女孩子专属的攻击手段。
　　其甜腻的笑容，眼神的委屈，语气的失落。纯度足以击穿铁石心肠，最可怕的是，这位久经职场的大前辈还是有意识这么做的。
　　这是来自恶魔的敲打和提醒，更是冠以可爱之名的隐形式霸凌。
　　地位卑微的男人是无法做出反抗的，只能屈辱的在她掌心起舞。
　　“即使是身处炎热无穷的炼狱之下，只要您呼唤我的名字，哪怕穿过生死，哪怕此躯只剩下无言的灰烬，也必将最后一次绽亮，点燃您周身的无垠黑暗。”
　　不愧是多名音响监督都认可的顶级嗓音，仿佛圣堂之下宣誓的，清澈高洁的声线响彻在演播室之中。
　　“——现在，殿下，呼唤吧！”
　　“艾尔雷多！”
　　“我听见了……跨越彼岸和星空，誓言的骑士艾尔雷多如今疾驰而来，将再次献上这灵魂！”华贵的声音高声大喊。
　　“那么那么，漆黑幻梦谈第四回，就由日高里菜以及——”
　　“泷泽悟！”
　　“为大家带来啦！”
　　少女忍着笑意做完了开场，耳机里响起串场用的BGM，几秒后，进入正式环节。
　　“谢谢你，泷泽君，居然这样子迁就我。不过没事吧？今天没有动力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吗？”日高里菜担心的问。
　　“实际上我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尹泽半开玩笑说。
　　“啊这样的话，我做了曲奇饼干哦。”
　　“那结束之后务必让我品尝。”
　　“嘿嘿，味道不错吧，这可是亲传的手法，我从小磨炼，可是非常有自信的。”日高里菜小得意的挑眉。
　　“日高桑还会料理啊，真好啊，既保留了传统女性的家政力，又具备现代女性的独立个性，今后一定能够成为优秀的大人的。”尹泽称赞。
　　某个连饺子都不会包的人真应该向她学习一个。
　　“是呢，为了这份期待不落空，今后也得继续加油。那么一起来看看第一封信件吧。”
　　日高里菜清清嗓子说。
　　“广播名‘倾家荡产压理查德’的观众来信，日高桑、泷泽桑你们好，我是漆黑系列的忠实粉丝，原作和游戏都一直接触。最喜欢的角色正是忠心无双的艾尔雷多，泷泽桑的表演令我很感动，特别是面对强敌舍弃性命的咏唱，可以的话，能请声优本人讲讲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吗？若是能在广播亲自现场饰演就更好了——哎呀泷泽君，这位可是你的粉丝呢！”
　　是艾哥的扭曲粉丝才对吧，男人面无表情。
　　“对了，我记得当时艾尔雷多的戏份是被重录过了吧？”日高里菜说。
　　“是有这回事。”
　　“有被吓到了啊，明明都录完了，突然被音响监督要求从头再来，现在再仔细回想，这简直是神来之笔啊。你的发挥加上Staff的把控，一起制造了那么精彩的第一集。”少女感慨说。
　　男人往往不以最险恶的角度揣测人心，但很大概率是长崎幸楠知道了骑士哥的潜在价值，于是提前留一个酷炫的声音版本，好跟制作方一起来大力迫害……
　　“说的是呢，艾尔雷多是我的第一个角色，真的非常珍惜他，并且我也从他的角度去思考周遭的人际关系。”尹泽合儒雅随和的说。
　　“那肯定也是读过原作了吧？”
　　“当然，但只是前面一部分，绝非是不想买书和付费。是因为我想代入角色，如果知道后续剧情的话，说不定就无法体会这一刻角色的心意了。”尹泽正色说。
　　“真是细腻啊，那么这里就请泷泽君满足下粉丝的请求，现场来一段那热血的咏唱吧。嘛，虽然词很多，但泷泽君肯定记得。”
　　日高里菜的语气不知为何变得兴奋起来，还带些炫耀的感觉。
　　“大家听我说，他真的超级超级敬业，第一话来片场录音时，做足了准备，甚至把台本都背下来了！”
　　“是，有这回事，但也没那么厉害。”因为是纯粹的作弊所致，尹泽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光看外表和个性，完全不像是努力派类型呢。”少女捂起嘴随口一说，“那么，请泷泽君临场发挥吧。”
　　空气安静了几秒作为铺垫。
　　尹泽不情不愿的开启人生回廊去翻那几句处刑用的台词。
　　一段晦涩的咒文，伴随着真心实意的苦涩与悲伤缓缓叙述而起。
　　“执掌于炎阳的圣主啊，请聆听我的祷言，感谢恩赐的勇武与睿智。”
　　“轮转于霜天的圣王啊，请剥离我的万般，解脱世者的怠败与无知。”
　　话语一顿，音量拔高，带着浓郁的决绝。
　　“我就此长眠在诸神的慈悲中，来吧——芒星沉坠！！”
　　啪啪啪。
　　日高里菜用力的鼓掌叫好。
　　“太棒了！不愧是泷泽君，简直身临其境！完全的再现了！”
　　“那按照设定来说，我现在应该是死了，后面的环节得靠日高桑一个人了。”尹泽失去精神。
　　“不行噢我的骑士，还不能死掉啊，赶紧起来工作啊。”
　　“这句话竟然还用潘妮斯的声线！你们是魔鬼吗？！”
　　尚且在读中学的少女只是笑的更加开心愉悦。

第二十一章 答案只有一个
　　“接着是下一封，嗯，广播名‘队友发把狙’的观众来信。日高桑、泷泽桑两位好，我是一枚热爱动漫与游戏的普通学生，最近不知为何，对班上的一位女同学很是在意，以前明明还能正常交谈，但现在连眼神都不敢对上。”
　　发现内容是有趣的东西，日高里菜的语气都渐渐不由得轻快起来。
　　”实际上，之前有一次鼓起勇气，在做值日独处时，隐约的透露出我的好感，可她没有回应，甚至之后有意识在避开我，这令我很沮丧。两位可以帮帮我吗，对了，泷泽桑之前在第一回时也稍微谈到了这个话题，并且感慨良多的样子，那么作为成年者跟过来人，在这方面的看法和经验，可以详细说说吗？非常感谢！”
　　少女嘴角不经意间翘起，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是这种青春的烦恼呢，泷泽君，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好好学习，忘了她。”某人没有感情的即答。
　　“好冷淡！这根本不是回答啊。”主持人嘟嘴不满，示意让他重来，“这可是观众认认真真的求助啊。”
　　“好吧，硬要说的话，在不明确对方心意，心之距离不够近的情况下贸然出击，是很无谋，很冒险，风险极大的做法。”尹泽慢慢的说。
　　“噢？为什么呢？”
　　“告白这一招只能是收官的绝杀，不可以是进攻的号角。日高桑试想，假如有个关系一般的异性突然满面红光对你表露心意，你会怎么想？”
　　“……有点奇怪，不知所措？”
　　“正是，也许的确是为她茶不思饭不想，可在对方的角度看来，你的直球攻击却莫名其妙，反而会纠结该怎样礼貌的拉开距离。须知连GalGame都会做提高好感度的铺垫剧情。这种情况下，抱着或许连朋友都没法做的决绝迎头而上，只是自我感动和一厢情愿罢了。”尹泽连连摇头。
　　“嗯嗯，彼此的认识程度很重要呢。”日高里菜点头举手，“可是泷泽老师，像观众这样已经陷入尴尬的境地了，该怎么去补救呢？”
　　“好好学习吧，离开这座城市，你总会遇到更好的……”尹泽故技重施。
　　“不要敷衍，再多为悲伤的观众君想一下啊！”
　　“唉，恋爱这种事，特别是还不会考虑物质条件和家庭因素的，青春阶段的恋爱中，决定能不能交往的因素只有一种。”
　　尹泽长叹一声，缓缓的说。
　　“那就是彼此喜不喜欢，仅此而已。其余像什么血型、星座、占卜，甚至恋情咨询和相谈，都是可有可无的添头。”
　　“不知为何这段话充满了人生的重量感，大家可能看不到，现在的泷泽君表情像是神社里被供奉的佛像般庄重严肃和悲天悯人。”
　　日高里菜像说悄悄话般小声的说，旋即又问道。
　　“那照这个意思，观众君不是毫无改变现状的希望了吗？”
　　“无畏的少年，一定不会就此倒下吧，肯定会继续驱寒问暖，躬身左右，继续丑陋的在名为单向暗恋的泥潭中挣扎。只留下遗憾残缺的往事回忆才肯罢休，直到多年后，这段炼心的感情终变为了同学聚会的下酒菜，几句谈资。”尹泽如同在颂念诗歌，幽幽的说。
　　“何等的悲观，可这样一来，不完全得看双方的缘分了吗？好歹也自己努力争取下啊。”日高里菜握紧小拳头说。
　　“很遗憾，我就是这样一个被动的人。”尹泽挺起胸膛抱起手。
　　“啊，换句话说，池面的泷泽君是只会等待他人来追求的孤高类型呢。”少女无视男孩的抗议总结道，“……虽然最后也没能给出很好的解决方案，可观众君还是要振作起来，用真心去打动吧！”
　　“再看下一封吧，广播名‘苍蓝樱’的来信，日高桑以及泷泽桑你们好。从第一回就大力关注了，初回时二位的默契让人称快，特别是末尾小剧场的配合不像是才结识不久的工作伙伴。我对人际关系很是苦手，想知道两位是怎么如此融洽相处的，又是怎么沟通的呢，特别是那个好像跟谁都可以做朋友的泷泽悟桑，务必也传授我一些语言技巧。”
　　日高里菜把垂下的秀发撇到耳廓后，哼出可爱的鼻音。
　　“又是专程为你的信件啊，真惊讶，泷泽君竟然这么有人气的吗？已经完完全全超过我这位前辈了耶。”
　　“哪里的话，无论如何，您作为主持人，具备优秀的把控与引领气氛的能力，这才是节目里不可或缺的，我也是在您羽翼下受到庇护的一员呀，以年下之躯行前辈之义务，方是真豪杰，我打心底钦佩和憧憬。”尹泽从善如流。
　　“夸的过于流畅都让人疑惑哪些话是真心实意的了。”少女嘀咕，“不过也是呢，处于工作状态时不方便说实话吧。”
　　“那节目结束后，我再私下夸奖前辈吧。”尹泽开玩笑沉声说。
　　“嗯，而且事先也承诺要给后辈曲奇饼干吃呢。”日高里菜顿了顿，“那么泷泽老师，来解答下新的问题吧！”
　　“跟人交流，这个嘛，单纯只要诚恳大方一些就好了吧，现代社会要想交上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是比较简单的。”
　　“这样假大空的言论是不及格的，要拿一些干货出来啊。”日高里菜犹如阅卷老师般严格。
　　“吃饭后慷慨的拍着胸口说我请客然后付钱？”
　　“这样只会吸引来占便宜的小气鬼吧。”
　　“积极彰显自己的才华和魅力？”
　　“过于张扬是会被嫉妒的。”
　　“跟人说话害怕对视，看对方眉心来规避？”
　　“这个还不错，对一些内向的人而言是不错的小技巧。”
　　“好，解答结束，下课！”尹泽大声说。
　　“只有这一个怎么够啊！”日高里菜拿着信，“这样吧，还问了下我们相处的情况，从实际案例来出发分析吧。泷泽君和我第一次见面是在片场吧？”
　　“嗯，当时我很早就到了，但没想到日高桑更早。”尹泽颔首。
　　“第一印象如何呢？”日高里菜问。
　　“那当然是勤奋和专注了。”
　　“我对你的话初印象很差哦。”
　　“何解？”尹泽疑惑的摸摸头，“那时候我不是还送你一瓶热咖啡做见面礼吗？”
　　“因为你突然跑过来，一副大哥哥关慰的语气和表情，说着什么虽然都是新人，饰演龙套，可不要怯场害怕，总会有成为主役的一天，当时正是主役的我好尴尬啊。”少女说着就已经笑了起来。
　　“这不显得我平易近人，热情有爱吗？”被当众揭发糗事的尹泽面不红心不跳，“怎么又会印象很差呢？”
　　“因为你虽然满嘴的努力和加油，可台本上一点笔记和翻阅的痕迹都没有。”少女乐得捂嘴，“我当时就在想，真是个差劲轻浮的家伙，还考虑要不要离你远点，换个地方等待收录。”
　　“……”
　　“但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的努力是不流于表面的啊，真是一番大反转呢。”日高里菜咳嗽了几下止住笑意，“说来与人的接触真的要经历一些时间和观察才行啊。”
　　“我也慢慢有感觉了。日高桑虽然看上去天真浪漫，但内里分明有些小心……”
　　“嗯？”少女双手拖着下巴，微笑的看着他。
　　“……小心翼翼的警惕感，像是幼兽那样在慢慢审视这个世界，令人怜惜。”尹泽蚊子哼哼似得说完下半句话。
　　“从我们的情况出发，大概就是要对人多些容忍和期待，以诚心待人，在一次次接触中寻找最优解吧？”日高里菜说。
　　“太年轻了，这样假大空的言论是不……”尹泽眼露精光，斗转星移大法准备就绪。
　　“苍蓝樱小姐要是能有所收获就好了，那么迫于时间关系，我们这就进入下一个环节吧。”少女话语清脆，启动了主持人的权利。
　　“？”
　　耳机里再次播放出欢快的过场BGM。
　　“那么那么，接下来是漆黑声优临时小剧场环节！作为主持人的我和嘉宾将扮演指定的角色完成短剧！”日高里菜活泼的挑动小眉毛，“泷泽君已经参加过，所以规则就不必再赘述了吧？”
　　“希望这次能抽个好签。”尹泽搓着手哈气。
　　“那你先来吧。”
　　日高里菜把那个装满了工作人员恶趣味的纸箱子挪到他面前。尹泽先伸手一通胡乱搅拌，旋即抓了一个，紧跟着少女也抓起一个。
　　“对青梅竹马的交往对象极其失望最后选择分手的可怜白领女性？”日高里菜打开纸团。
　　“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中年男性（用一句台词支撑起小剧场吧）？”尹泽说。
　　“两种都好奇怪啊。”日高里菜发表想法。
　　“这个备注的意思是规定只能说一句话吗？”尹泽问。
　　“那真是苛刻呢，一个不好就是平淡如水的展开了，真考验我们的应变能力啊。”日高里菜说着眼睛扑闪，“要不咱们交换角色吧，泷泽君，这样的重担由主持人来肩负……”
　　“我已经准备好了，这就开始吧。”尹泽悍然呼唤Staff。
　　耳机里立刻响起预备的叮叮声。
　　被打了措手不及，没有得逞的少女只好暗暗失望，清了清嗓子。
　　她本音娇柔，需要努力的压着嗓子才能发出成熟些的音色。
　　“我们分手吧，我已经受够了。”
　　很快，随着这轻飘飘又沉甸甸的一句话，场景迅速跳到了苦情剧该有的氛围里。
　　“我们从小玩到大，在高中开始确立关系，从最初的如胶似漆到现在日子过的味同嚼蜡。真的没什么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你每天就只会喝酒打牌，去工作没几天就惹祸被开除，整天到晚只会怨天尤人，还去贷款去骗人，我都替你还了多少债了，亲戚都冷嘲热讽多少次了，我真的已经受够了……”
　　少女压抑着愤恨，顶着哭腔说。
　　“你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对我承诺的吗？你说你要考上很好的大学，努力工作，让我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言语中饱含被背叛的浓烈痛楚。
　　“我已经递交申请，调到其他城市工作了，很快就走。这个房子我不会回来，房租你自己想办法。”
　　“还有，你挪用的那笔钱，我想办法填上。但仅此而已了，我会删了你的联络方式，这辈子不再来往。”
　　日高里菜看着对面的男孩，就像白领女性望着坐在堆满垃圾的墙角里满身酒气的废物中年人。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的说。
　　“……最后，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这句质问里还残留着沙粒般微弱的希冀和渴望。说不定，他能知耻，能想起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时光。
　　猩红的夕阳下，阴影角落里的中年人醉醺醺的抬起头，露出胡子拉碴的憔悴面庞，他看着疲倦却眼露希望的女人，微微的张了张嘴。
　　此时有催泪的片尾曲响起，歌手的嗓音空灵哀婉。
　　尹泽酝酿了下情绪，在日高里菜的期盼之中里缓缓开口，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句话。
　　“戒指还我，好贵的。”
　　几秒钟的极致沉默。
　　咚咚咚，代表剧场结束的钟声敲响。
　　“好差劲！最低！大渣男！”
　　日高里菜用力拍打着桌子大声说。
　　“怎么会有这样的啊！女友都可怜到这个地步了，这个时候还说出这样的话，泷泽君你的本性真是太烂了！”
　　“这是演戏啊！别代入到我本人身上啊！”尹泽躲避桌对面扔过来的纸团。
　　“曲奇饼干不给你了！挪用的公款也不会给你还！自己想办法吧！”
　　工作人员们又在豪迈的爆笑。
　　制作人放下相机，看着那刚刚抓拍里打闹的二人，满意的点点头。

第二十二章 王牌飞行员申请出动
　　东京城都心六区里，凡是数得上号、口碑扎实的餐饮店，松冈祯丞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一句，他都出入品尝过。
　　当然，是以打工仔的身份享用员工盒饭。
　　「龍眠の亭」，一间不走寻常路的餐厅，老饕们心中的情人，都市精英们聚餐的上上之选。其东家是做游戏机的黑崎会社，属于究极偏门产品，因此方方面面都有些与众不同。
　　主打东西式混合，周一、周二卖酱料在盘子上画画的法餐，周三、周四、周五卖用海鲜在饭团上搭积木的日餐，双休日是重料重味的中餐硬菜。
　　规格属于中高端，包厢内社长碰面谈生意不寒碜，大厅里小资社畜也能装老板，可谓皆大欢喜。
　　中年店长拥有一手登峰造极的刀功，经他处理的刺身薄如蝉翼，入口即化，但就是经常失踪，想求一块鱼片纯看运气。
　　如此佳店自然是米其森两星认证，但话事人嫌太麻烦主动退星了。
　　用心服务，佛系营收。是故也才会经常招松冈祯丞这样细心耐劳的打工战士。
　　这回以顾客的身份进门，有点紧张，差点习惯性去员工区换衣服。毕竟此地消费刷起来能顶他投一个月的报纸。
　　“这儿，这儿。”久候多时的经纪人眼尖，站起来挥手示意。
　　柏井一平素来都是金丝眼镜加白衬西裤的高级职员套装，今天在戴上请客光环后，成功人士的气质更浓郁了。
　　桌上的料理莹莹泛光，不明觉厉，红酒也顺着气氛整了一瓶。
　　“经纪人终于知道比起心灵鸡汤，还是牛排乳鸽鱼子酱才能填饱肚子温暖人心，我心甚慰。”尹泽慢条斯理的把餐巾塞在衣领前预备。
　　松冈祯丞凭经验估算了下这桌的价格，“太破费了，这去居酒屋能吃到下星期……”
　　“这是什么话？”柏井一平故作不满，“除了迎新会，咱仨就没聚过吃回饭。要知道经纪人和声优可是共生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人比我更期待你们了。业界刀光剑影风起云涌，你们打打杀杀，我来做人情世故，那我请客也是理所应当。每个我手底下的声优都是我兄弟，多吃多喝，好好工作，不要让懒惰战胜你，只要持续产出价值，发光发热，一定能逐梦成功！”
　　“柏井桑……”松冈祯丞不免有些感动。
　　尹泽适时递过来手机，屏幕里是一位绿袍金甲，脚胯赤兔马，手提青龙偃月刀的丹凤眼美髯公。
　　“干嘛？”柏井一平奇怪的问。
　　“你一腔肺腑之言，赤血丹心令人动容。我已请来关二爷，随时可以结义。今后有钱了兄弟一起去嗨皮，有债了自然也是兄……”
　　“不了，谢谢。”
　　兄弟还未做，就已反目。
　　男人惋惜的收回手机。
　　柏井一平边拿开瓶器开红酒，边说：“你们出道也有段时间了，对比往年大批新人来说做的还不错。业务水平、揽活率都可以……特别是得益于艾尔雷多一角和两回广播，泷泽君已经有点知名度了，至少丢到业界里能听个小声。至于松冈，你在片场的表现稳定，超出新人线，有音监跟我说过你具备潜力。”
　　“真的吗？”松冈祯丞听见夸奖很是开心。
　　“但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柏井一平摇晃着红酒杯，小抿一口，嘴唇像染着鲜血，颇为的上流。
　　“再伟大的演员，没有‘角色’，就像没钞票的钱包一样毫无意义。这两者相辅相成，互相成就，大火的声优都有耳熟能详的角色。说白了，人气是靠资源砸出来的，是事务所推出来的。”
　　“言之有理。”尹泽大快朵颐，敷衍的点头。
　　“直接说重点吧，事务所这边决定照顾你们一下。”柏井一平说，“会多匀些资源过来的。”
　　松冈祯丞闻言顿时脸色严肃起来。
　　“今天也有个好消息，听了后可别太高兴。”柏井一平哼哼的说。
　　“咋的，公司补发年终奖啊？”尹泽扯着鲜嫩牛排问。
　　“……是已经要来了角色。你们知道偶像之王【注：Neta自万代南梦宫的《偶像大师》系列游戏】这款游戏吗？”
　　这句话说的差点鼻子都仰到天花板上面，炫耀的意思溢满餐桌。可等了半天都不见哦呼声，柏井一平低头看，两个人都静等他说下文。
　　“你们不知道？！”
　　两人茫然摇头。
　　“偶像之王啊！就是那个可以培养美少女唱歌跳舞穿新衣服，跟别人PK，最终目的是携手登上爱豆顶点的偶像之王啊！爆火的好不好，你上网随便一搜就全是相关视频！”柏井一平拍着桌子说。
　　“我连三次元，那么火的BKB48【注：捏他自日本著名女性偶像组合AKB48】都不追，这个我怎么可能知道。”尹泽叹气。
　　“……我一般都不主动接触女人。”松冈祯丞说。
　　“好吧，看来需要先跟你们介绍下这个项目的含金度了。作为有大厂撑场的原街机类游戏，因为大受好评，移植其他平台，甚至围绕它开始了多媒体企划展开。”
　　柏井一平推推眼镜。
　　“这是一个体量庞大，规模庞大，其他领域辐射范围也大的系列，进入就等于拿了长期饭票，而且是游戏、event【注：指综艺节目】、演出、广播等多种类的饭票。由于本质上是偶像养成类的游戏，在培育角色的时候，作为现实的载体，声优自然也会受到更多的关注。参与进来，就能迅速的增加曝光度，能轻易进入企划本身就积攒的粉丝群，从而快速收获一批自己的支持者、消费者。”
　　“这么好的东西轮得到新人？”尹泽问。
　　“巧了，这企划本身就是要大量时间孵化的，就是要符合角色且年轻的声音，否则过个六七年你缺少活力奔不动了就麻烦了。”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努力，学习，释放！”柏井一平沉声说，“这是一个全方位提升的机会，除开本职的配声外，你还要登上大舞台唱歌跳舞，出席活动，粉丝会，广播联动……”
　　“意思是做偶像的同时当声优吗？”尹泽又问。
　　“不会跟杰尼斯那样禁止恋爱，还加上许多条条框框的，粉丝们也很清楚他们喜欢的，单推的到底是谁。这个企划的目的正是制作方和玩家们一起团结起来努力构建虚拟的完美偶像，声优虽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但不会被过分期待和苛求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推现实世界的偶像？”尹泽无语。
　　“虚拟偶像是绝对纯洁无暇的。”柏井一平摆摆手。
　　“要，要唱歌，站在幕前吗？”松冈祯丞弱弱的举手。
　　“不错！甚至还有万人级别的舞台！”柏井一平声情慷慨。
　　松冈祯丞的脸色却又白了一分，“不行啊，我光是想想那场面脚已经在发抖了。”
　　“所以说这是个难得的，全方位提升自己的机会啊，普通情况下，你能请来专业团队训练你，组织大型活动磨炼你吗？只要咬牙坚持，迈过艰难险阻，你就会升华，松冈君难道不愿意改变吗？”柏井一平循循善诱。
　　松冈祯丞双手紧张的戳着裤腿，咬着嘴皮狠狠点头。
　　“我有最后一个问题。”尹泽平静的说。
　　“不能拒绝，尤其是你。”经纪人赶紧声明。
　　“这还没被选上就无法拒绝了？”尹泽迷惑。
　　“你们两个已经内定了。”柏井一平悄悄的说。
　　“？”
　　“这样的事……”松冈祯丞瞪大眼睛，想说些什么。
　　“与其纠结公平与否，不如好好发挥让大家都知道你绝对配得上。”柏井一平轻描淡写的打断他的发言。
　　“既然是公司指派的任务，还定了指标，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尹泽皱眉。
　　“又怎么了？”
　　“这企划主打美少女偶像培育吧，我俩上去能干嘛，难不成用伪声饰演？”尹泽困惑无比的挠头。
　　松冈祯丞脑海里刹那间想到他憋着嗓子穿着短裙洋装在台上热唱舞动的场景，这一秒脸上彻底失去血色。
　　第一次心生出这样的想法，声优，好恐怖。
　　“想啥呢，你们当然是饰演男偶像了。”
　　“啊？本体不是男性向吗？”
　　“这是迈向全市场的一次重要先锋战，再说上头大人物的决策你不需要那么清楚，干好自己的活儿就是了。”柏井一平打着官腔说，并取出两叠复印纸，“这是资料，自个儿看吧。”
　　松冈祯丞接过，首先看见的是角色姓名，不自觉喃喃出声。
　　“有名字……？”
　　“当然了，这可不是什么龙套，而是你们起飞的契机。”柏井一平哼哼的说。
　　“真的可以吗？这个机会给我？”松冈祯丞轻声说，“明明还有许多挣扎在泥潭里沉浮的，优秀的人吧。”
　　经纪人看向这个不自信的小伙子，叹了口气，“那你想做吗？”
　　“我要做！”松冈祯丞一反常态猛的抬起头，眼里燃烧着斗志，“请交给我吧！”
　　“泷泽你呢？”经纪人忍不住渴望听到同样炙热，充满钢铁与雄心的一声“是”！
　　“我？我想再点一份烤乳鸽，可以吗？”尹泽吃的满嘴是油，爽快的说。
　　“……”
　　这个人虽然私底下不干人事，可一旦身处项目之中还是靠谱的，标准偶像派男子走偶像派路线岂有不成功之理。经纪人只能这样在内心安慰自己。
　　“等会你怎么把我的那份也切了！”柏井一平惊觉大怒。
　　“我这是帮你先分好。”尹泽讪笑。
　　“怎么我的康曼笛卡萨图【注：指一款名贵的法国葡萄酒】只剩一半了？！”
　　“不会吧，我才喝三口啊。一定是不可见的妖精桑偷嘴。”
　　桌上另外两人争执的不可开交。
　　松冈祯丞面对一桌子好菜贵酒，一叉子都还未动。
　　他只是默默地阅读手中的资料。
　　竭尽全力去欣赏人生中第一位有名有姓的重要角色。
　　与此同时，心脏激烈的鼓动令他浑身燥热。

第二十三章 尚不能称之为道
　　老话说得好，人生天地间，高不盈七尺，寿不过百年。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时间如飞矢流沙，悄无声息的擦身而过，回首望去，尽归于叹息。
　　正所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优秀的成功人士都擅长时间管理。可支配的时间是一样的，他们则毫不停歇锐意进取，而大部分人，更愿意躺在床上刷手机，差距便在这拉开了。
　　勉强算是重活一回的尹泽，深知此道，深知律己的重要性。为了挣脱过去那个懒惰的自己，他强制自己多线程生活，竭力压榨人生每一秒的意义。
　　比如晚上看综艺时，脑内人生回廊同步语音念诵传世名著《战争与和平》，突出一个雅俗共赏。
　　凡骨们还在学习与休息轮流转的时候，他已经把学习和休息的过程完美融合在一块，这正是究极的劳逸结合，尚可称之为道。
　　而且语音还能调整……比如调成郭德纲。
　　只是，人类越拘泥于完美，就越是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赶赴片场，学习提高，充实自我，以及沉重的课业，都让他身心俱疲。
　　正如当你选择了天降系才貌双全黑长直的高岭之花后，便会失去另一个幼染驯温柔贤惠短卷发的青梅竹马一样。
　　只有小孩子才想全都要，稳重的成年人都只会做选择。
　　今天，终于被约谈了。
　　“在我近三十年的执教生涯里，你并不是唯一被传唤来面谈的学生。”
　　说话的是位鬓白如霜的老教师，他身穿老旧的墨蓝色西装，戴一副年代感十足的厚片眼镜，双手蓄有老茧，目光如炬，蕴光深邃，年纪虽大却精气神充沛，笑起来亲和而慈祥。
　　文学院，院长，大西川介。
　　也是那天在食堂误以为尹某人是孤独之星，唯一过来安慰的好心人。虽然最后把他诓到了幼儿园当工具人做社畜预备役培训。
　　“我见过很多，真正的天之逸才。当他们发现作为高校生终点的东大不过如此时，便会主动离开一高。正如传言所云，中途辍学其实才是真正的毕业，不少声名显赫的伟人就是如此。年轻却知识渊博的孩子啊，你又是为何而迟到与旷课呢？”
　　说是面谈，但两人实则一同散步在宽阔幽静的总院过廊中，彼此的步伐声交相悠远的回荡，享受着此地的安逸与雅致，墙壁的两侧分别挂着这里走出的倾世文豪们，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芥川龙之介、以及深夜抑郁文青们推选的教主太宰治。
　　“主要原因是分身乏术，根本原因是粉红……小摩托只能加到时速三十迈。”尹泽实话实说。
　　学院长面色如常，并不追问，而是聊起其他，“你喜欢文学吗？”
　　“当然，我的目标就是进入文学部！”尹泽立刻表忠心。
　　“喜欢夏目漱石吗？”
　　“当然！”
　　“哪一部书？”
　　“呃，都差不多。”
　　“最喜欢的呢？不要犹豫，否则便不是‘最’。”
　　“最喜欢的是日元上的夏目桑【注：夏目漱石是1000日元纸币上的人物】……”
　　“你很风趣。”院长对烂话风轻云淡的颔首，“幽默是享受生活的体现，乐观积极，这很好。”
　　“您不吐槽反而说这种话，我心里很虚……”尹泽小心翼翼的摸摸心窝。
　　“文三考试里，你顺位第7，世界史日本史皆为满分，此前我们见面时，言语话题时间线横跨千年，你更是娓娓道来。若不是心如澄镜，难以这般熟记古往今朝。”学院长语气醇厚，“人类波澜壮阔的文明都见识过，区区缺席旷课算得了什么，可没时间浪费，心里早已有了此生要奉献的梦——你是这么想的吧？”
　　“我的确是觉得旷课不算什么……不过倒也没有这样骚包。”尹泽说。
　　“其实学习就是认识世界，智慧的本质则是求不知为所知的坚韧毅力。学分、绩点只是俗世的添赘。”院长轻笑，“我年轻时也很是离经叛道。只是明白了何为自己的‘美’。”
　　“美？”
　　“各种各样的美。是绚烂的烟火，是舞台耀目聚光灯，是醉人红灯绿酒，是佳节华彩霓裳，是千年黑白无声的诗篇，甚至，呵呵，沉甸甸取之不尽财富，挥决浮云的莫大权力，凡人都是为了得到那份美而存活的。”
　　学院长眯起眼睛，背负起双手漫步着，从外表看他甚至有些像兢兢业业的整日划水就盼着退休的大龄社畜。可此时却散发着别样的魅力。
　　“我从小对汉字和东亚古文化抱有憧憬甚至是情愫。三十五年前我在综合图书馆，从陈旧书架上取下厚书翻阅的瞬间，仿佛与同样读过此书的先哲学者产生了共鸣，心中涌现莫大的感动。”
　　“文学院的任何一门学问，都是以人类漫长历史中所有活动以及今天仍在进行的活动为对象，站在俯瞰时空的角度上，追问人类自身和人类社会根源所在的学问。无论研究的对象在时间和空间上多么遥不可及，无论何等深奥晦涩。都要继承前人留下的伟大遗产，并创造出新的智慧并留给后人，如同一座桥梁，将过去、现在和未来，紧紧的连接在一起——‘文’正是这座桥梁的象征。也正是，我追逐毕生的‘美’。”
　　“即便是科学工作者，也追求美。爱因斯坦更是强迫症患者一般，他的感性和嗅觉也帮助了他剖析世界。大概是‘这么美而平衡的公式，上帝怎么不可能用它沟通万物’的这种感觉吧。”
　　“饱读藏书的年轻人，你又如何呢？”
　　老教师忽的投来锐利的视线，侵略性极强，掠夺般的质问。这一刻他化身为了执掌学生学籍生杀大权的王者。
　　原来埋伏在这，尹泽沉默片刻。
　　“实不相瞒，我对美学的所知，仅仅真的只是美术学史……在下文学底蕴差劲，只晓得一些微不足道的美学。”
　　“恰巧这个我也都懂一点，你尽可大胆畅所欲言。”
　　院长没有就此收回杀气，而是绵里藏针的微笑着。
　　“巴洛克时期？洛可可时期？文艺复兴？你心在何处？野兽派，立体主义，未来主义，达达主义，视觉艺术，行为艺术，你学在何处？”
　　不愧是参与过学生运动的昭和男儿，也不愧是顶尖学府的扛把子之一，看似不拘一格，实则严苛无比，论教育家的嗜血獠牙锋利度，未婚的古泉校长难以相提并论。
　　尹泽顶着那犹如实质性的目光和威压，长出一口气，缓缓开口了。
　　“1860年，油画颜料的便携改进和印象派的崛起，各种诋毁和商业原因，让趋近于完美的古典逐渐走向毁灭，虽然它的确抵达了极限，抵达了记录世界，抵达了写实的极‘美’。”
　　“然而更加奇迹是在后面，即便是有这样一座山峰遮天蔽日的屹立，后人同样创造了新的道路。将前辈的灵魂化为基石开启无限的可能，画派层出不穷，绘画不再是相机发明的牺牲品，而是心神的封盒。”
　　男人低缓的叙述着，院长专注聆听。
　　“莫奈的日出冻结了时间，蒙克的呐喊拥抱了焦灼，达利笔下的怪物释放着荒诞。最好的创作就是心在倾诉，大师即便长辞，归于星空，也能抗衡于时光，纸上残留的热爱也不曾散去，沉浸下去，领略那停滞数百年的笔触，穿梭在先人的梦幻里，坦诚相见并高声笑谈。”
　　“——洗练于岁月，这正是我憧憬的‘美’。”
　　老教师凝视着他，仿佛要把这个外在内里都光芒万丈的学生记住。
　　“你的炽热，你的夙愿，我明白了。”
　　院长的笑容重新变得和蔼了起来。
　　“凭这番话，此前的考勤我算你补回来了。另外，如果你真的入了文学部，我会亲自为你网开一面，给你不限时补考的待遇，这样哪怕再缺席，也不用担心修不回来了。”
　　“啊，真的？！”
　　“当然，我说话算数。同理，你如果还肯继续深造的话。”院长顿了顿，“我亲自做你的导师。”
　　“那未免还太遥远了……”
　　“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现在这世道，纯艺这条路不好走，我总归是文学工作者，顶多替你引荐些知名画家和教授。”老院长叹了口气。
　　“没事儿，我现在先工作，后面的事情，后面再想。”尹泽无所谓。
　　“噢？果然已经开始走在同龄人前面了吗？”老院长兴致勃勃的问，“成绩如何？上过什么展览，拿过什么国际奖项？”
　　“您误会了，我没那时间，更没那水平。”尹泽连忙摆手摇头，“目前我的工作是做动画声优，整天忙着试音和上广播剧讲段子。”
　　“做什么？”院长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了。
　　“声优。”
　　“？？？”

第二十四章 佐仓春日的忧郁
　　我的名字叫佐仓瑛士，43岁，虽然这样说有些自负，但我很优秀，是难得的精英。
　　东京大学法学部出身，不过已经投身艺术。家住港区东北部别墅区一带，已婚。在著名设计公司里担任管理层，同时兼任法务顾问。
　　迟早会出来单干，并已经暗地里沟通了数位骨干成员，这场阶级战争已筹谋多年。
　　每天6点准时下班，从来不加班。香烟会选择薄荷口感的万宝街，酒仅止于出席聚会饮用高档香槟和红酒。
　　晚上11点睡，每天要睡足8个小时，把疲惫都留给公司内急需证明自己价值的新人。
　　医生都说我非常健康，员工们也都对我尊敬有加，至于平庸社长，早日必取而代之，这是我对女儿的承诺。
　　我是一位热爱家庭的男人，无数次对女秘书的暗送秋风视而不见，甚至愿意牺牲一部分事业维持这份平静温馨的生活。这就是我的态度，也深知这是我的幸福。
　　不过，真要拼命起来，也不会输给任何奋斗强化型的精英就是了。
　　而现在正在逗鸟。
　　这只玄凤鹦鹉已经买回来有半年了，但仍然无法顺利的哼出《钟》。亏我为你取名贝多芬，真是令人失望。
　　佐仓瑛士叹了口气，给鸟添水加料后，回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拿过一份报纸心不在焉的看着。
　　电视机正在播放时下最热门的职场恋爱剧，名为《击中/俘虏你的心》，男主角又由时下最为热门的偶像小生出演，形象阳光帅气，走国民男友路线，老少通杀的那种。
　　如今剧情发酵到经历多番曲折后，温柔内向男主角终于鼓起勇气向大方典雅女主角告白。
　　“啊～翔一君真是太帅气了，眼睛里好像蕴含着星辰，笑容也令人欲罢不能。新出的单曲又那么好听，太完美了。”
　　年轻的妻子双手揪着手帕，醉心于偶像小生的精致容颜，并不断为荧幕中一波三折的虐心恋情流下眼泪。
　　佐仓瑛士冷眼旁观。
　　哼，光鲜亮丽徒有其表而已，什么初恋系偶像派，千年一次的美少年，不过是资本的敛财工具和傀儡罢了。
　　很快他整理心情，微笑面对生活。
　　“老婆，时候不早了，该做晚饭了吧？要不要我去帮你淘米？”
　　“哎呀等会，马上就要到关键剧情了。”妻子对着电视睁大眼睛。
　　“肯定又会中途接到电话，说什么女二号不小心出了车祸，要他赶过去，结果女主角原地等几个小时，局势又回到前十集。”佐仓瑛士不屑的说。
　　“怎么可能！今天他们就要在一起了！”
　　妻子的视线都不愿挪开屏幕一秒，专心致志的守着这对虚拟的情侣，心情随画面而不断动摇。
　　翔一君正在迎着夕阳奔跑，喘息努力的模样是那样的闪闪发光，脑海里不断闪烁过以往跟她的种种，表情愈发的坚定起来，汗水顺着性感的脖颈流下。另一边，钦定女主角已经抵达了约定之地，脸蛋红扑扑的期待着。
　　主题曲也掐准时机杀出来了，气氛被各大势力烘托到至高点。
　　此时奔跑的男人突然停下，掏出了手机。
　　“什么？！辛子她出事了！”
　　特写镜头里，翔一英俊脸庞上写满了浮夸的难以置信。
　　主题曲戛然而止。
　　沉默之中，画面又开始闪烁他跟辛子的种种过往，那句“前辈就这样努力的追寻，不用顾忌我”的台词不断回荡在耳边，翔一默默地看向远方，最后眼角含泪的选择了转身。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就这有什么好看……”
　　沙发配套的枕头忽然飞到他的脸上。
　　“都怪你！乌鸦嘴！呜呜，他们已经这么多灾多难了你为什么还要阻拦他们！好狠的心！你真是个混蛋！”
　　“这是编剧决定的啊，这种烂俗桥段正常人猜都能猜出来吧？”佐仓瑛士辩解。
　　“我不听，烦死了，晚饭你自己想办法吧！”
　　妻子迅速换装出门，估计又是跟朋友去六本木【注：指东京著名的商业街】玩，临走还特地揣上了某个混蛋的信用卡。
　　孤零零的站在玄关，听着那一声门扉关闭的重音，佐仓瑛士内心一阵悲伤。
　　终究，这段感情也到了腻味的时候了吗，曾经的誓言，曾经的羞涩，曾经的悸动，都随着时间慢慢平息，就此化为尘沙风烟而去，只留下泛黄的结婚照和空荡荡的家。
　　自己的努力，拼搏，竟敌不过该死的，翔一君那假惺惺的营业式笑容。而当金钱和感情都无法留住女人的心时，说明真的缘分已尽。
　　只是这要怎么跟未成年的女儿解释。
　　我真没用，甚至都无法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佐仓瑛士从思索中醒过神来，低头看了看劳力士手表。
　　差不多要到晚间新闻的时候了。
　　点个外卖吧，自己动手是不可能的，在送到之前，就先看看节目。
　　毕竟那位臀腰线惊人的知性黑丝女主持人又调回到这个频道了，嘿嘿。
　　然而等他回去，发现电视机又被霸占了。他那个可爱活泼如精灵般动人的乖女儿不知何时坐在了之前妻子的位置。
　　——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视，一如刚刚那样。
　　难道又是那个国民男友？！
　　佐仓瑛士表情扭曲了起来，背后升腾起了不可名状的黑暗气息。等到他屏住呼吸静步走近……那绚丽的特效，夸张的台词，富有张力的镜头，原来看的是动画片，真是虚惊一场。
　　属于父亲特有的溺爱笑容回归，黑暗气息转瞬消散，佐仓瑛士坐在女孩旁边，和蔼的问，“在看什么呀？”
　　“昨晚录的漆黑转生幻想。”佐仓绫音懒洋洋的说。
　　没听过，不晓得什么东西，但他还是点头。
　　反正只要不是那种，能威胁到他家庭地位，家心爱顺位排序的邪魔外道就好。
　　迅速治愈我受伤的心灵，不愧是我天真烂漫的小棉袄，前世的情人。
　　“好啊，看动画好。”佐仓瑛士欣慰的说，“对了最近你不是说自己也参演了什么作品吗？什么时候播放，爸爸也想看绫音闪耀的样子。”
　　“哈？那么难为情，我才不想说呢。”
　　“你可是演员啊，怎么能有这样不敬业的幼稚想法，不宣传，剧组怎么赚钱？”父亲教诲着，“需要我为你应援吗？我可以以团建为理由，组织员工去看！”
　　“不要不要，你还是去书房做自己的事吧。”
　　“身为家长陪孩子看看动画有什么不对？”
　　“我这是在工作，观摩别人的演出增进自己的技术。”
　　几分钟后，家庭的顶梁柱来到了自带的小院里望天思考人生。
　　不知不觉孩子长大了，都会驱赶他了。
　　明明以前是那样的惹人怜惜和纤细敏感，这阵子逐渐变得忙碌起来，也逐渐对老父亲失去耐心。
　　难道说……我这样的精英，也要迎来中年危机了吗？
　　屋内佐仓绫音抱着手以近乎做阅读理解的严谨态度看完了这一集。
　　这集的回忆杀里艾尔雷多再度登场，被拉出来鞭尸了大概十几秒。
　　潘妮斯公主的表演在她看来有些做作夸张了。
　　至于其他的，并不是很重要。
　　拿出手机，逛了逛网络。
　　漆黑转生幻想播出到现在，一直维持着高质量燃剧情，热度已经很不错了，带标签和词条的讨论也多了起来，官方账号更是如此，整天都在兢兢业业发广告互动。
　　现在又刚刚重转了一条漆黑幻梦谈的推文做宣传。正是那个值得纪念的最初的，第一回。
　　除了基本的信息外，还友情附赠限定工作照片一张。水手服的娇小女生和清爽的高挑男生一起举着原作，冲镜头而笑。
　　「意外的有趣，剧里剧外都是」
　　「声优桑都过分好看了吧？！」
　　「真正的艾尔雷多与潘妮斯（笑）」
　　「第四回听过了，谢谢自爆，已经笑了，为了观众好吗，请务必多担任几次嘉宾」
　　「就是你抛弃青梅竹马，分手的时候不仅不认错，还索要回订婚戒指吗，夜鸾剑王，现在的你真的很卑鄙」
　　「年轻真好啊，两人的照片看上去，都是很享受工作的样子」
　　「两回都谈论了恋爱话题，关系很好的样子」
　　「特典入手了，加油，会一直支持！」
　　「索霓桑，第一集的副音轨搞快点，我想感受禁忌·双重神圣芒星沉坠」
　　评论区一片快快乐乐，嘻嘻哈哈。
　　少女陷入沉思。
　　“绫音，晚饭想吃什么？”老父亲笑眯眯的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有点饱了。”

第二十五章 好烦怎么天天下雨
　　早上10点，天气晴朗，日光和煦，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今日尹泽难得起了个大早，白水鸡蛋加新鲜牛奶，小康水准的营养早餐。听着新闻净身沐浴打理发型，在存量犹如中年大叔发际线匮乏般的衣柜里翻遍衣服，企图寻找出一个合理的时尚潮流搭配。
　　但显然内向的宅男是不会热衷于打扮的，他们的消费隐秘非常，也许看上去其貌不扬，裤子都缝缝补补的老实同学，实际上私底下给手游账号充的钱都能买辆低配小汽车。
　　衣柜里除了程序员同款格子衬衫，就是耐糙的运动裤。也得是男人形象气质摆在这，穿上这身还能有个海澜之家广告的范儿，清爽而干净。
　　日本女性的择偶标准，除开收入、学历、家庭背景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以外，多多少少最后都要带个仪表清新整洁，容貌朴素端正……实际上这个条件反而是最难满足的，偏偏大部分老哥又觉得自己完全符合。
　　只可以说得不到的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注：出自陈奕迅歌曲《红玫瑰》】。
　　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又吹了吹头发，磨磨蹭蹭了两个小时，终于出门了，粉红俏佳人今天就不宠幸了，太远还是挤地铁吧。
　　说实在话，心里有些紧张。
　　对于男人来说，求职面试犹如喝水冲厕，见怪不怪了。可迄今为止这都是建立在凭业务能力找饭碗的大前提下。
　　靠脸去混饭吃，实属开天辟地人生第一回。
　　真的可以吗？
　　真的能什么都不会，唱歌跑调就掺入电音，跳舞不行就伸展运动，表演不行就重复邪魅一笑，这样真的就可以站稳了把工资拿了吗？
　　……男人对此持怀疑态度。
　　电车划过铁轨，轻微的震动着，尹泽站在角落贴着车厢壁微微闭眼，一副幻世岁月静好，风尘不动我心的模样。实际上在看小宝与康熙，嘴角噙着一丝因喜剧片带来的享受微笑。
　　东京都中心的轨道线永远拥挤，这是繁华的证明。
　　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年轻女孩被迫挤到男孩的身边，抬眼望去，顿时脸颊微红。
　　每一个少年心目中都有个仗剑天涯的梦，每一个少女的幻想里都有个白马王子。
　　原本怜子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心之所想具体应该是隔壁班的篮球部长，还是教室最后一排痞帅的霸道不良【注：指混混学生】。
　　也从来没有去想过这种事，毕竟人生有更多足以震撼灵魂的东西，比如音乐，比如文学，比如波澜壮阔的史诗。对志向是握着小提琴在金色大舞台上奏响传世名曲的她而言，学生期的早恋不过是沾满了俗气的劣质游戏。
　　可现在忽然一切都清晰了。
　　那个理想中的男生，就该是眼前的这样子。
　　这个过分俊朗的男孩是如此的近，近到触手可及，甚至嗅得到那淡淡的洗发水清香，仿佛不是现实，梦幻到仿佛一碰就碎。
　　而且很年轻，想必岁数不大吧。
　　年轻女孩鬼使神差的，颤颤巍巍举起手机，竟是想拍照，保存这一瞬，这或许是出于对艺术品的保存心态。但对陌生人这样做，绝对是大失礼。
　　可向来品学兼优的她此刻犹如魔怔，脑海中天人交战，不知名的声音在引诱她堕落。
　　不经意之间，已经按了下去，咔嚓声清脆悦耳，传遍虽然人多却清净的车厢，许多人下意识投来目光和视线，如同万剑加身。
　　日本为了防止偷拍，手机快门都是不可以消音的。
　　距离最近的男孩也疑惑的睁开眼，两个人就此视线对上，他的眉宇十分精致，眼眸清澈莹亮，但怜子还是面色苍白。
　　出乎意料的是，男孩没有说什么，反而是笑了笑，似乎是极为大度的原谅了她的侵犯，重新闭目养神。
　　一切当无事发生过，车厢回归平静。
　　真温柔啊，少女恍惚间有种被大罪特赦的救赎感。
　　尹泽则不觉有他，继续看剧，以前坐轻轨，要不就是推销老哥加微信，要不就是熊孩子们上演致命尖叫和竞飙海豚音，要不就是短视频究极循环外放魔音贯耳。相比之下，这一漂亮水灵的小姑娘没事拿手机自拍罢了，多新鲜呐。
　　电车继续低沉嗡鸣的前行着，出了隧道，刹那间耀目的日光一下子涌入车厢，温暖金亮的阳光悄无声息浇洒在男孩的背后，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铁道上吹着风，窗外是旋转的冬樱，万般良景甘愿委身于后，做他衬托。鲜艳欲滴的光色点缀在男孩的身上，不可方物。
　　怜子胸中的悸动几乎要快扯碎她的矜持。什么师生口中我行我素的高岭之花，谎言罢了，什么俗气的游戏，只是不曾与惊鸿相逢。
　　到站了，要去参加重要比赛的。
　　可她一步也不想挪动，害怕就这样结束这场命运的邂逅。
　　可悲伤的是，男孩动了。
　　女孩刚想伸手，就被拥挤的人群给隔开，她迷迷糊糊的眼睁睁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远，却无力追上去。
　　做了一个短暂的梦，名为失恋，怜子低头，鼻子发酸。
　　尹泽被蝗虫般汹涌的众人给推出站口，像是巨洋中身不由己的小虾米，他掏出手机借着屏幕瞅了瞅，不是自恋，而是确实是工作需要，今天得好好保持状态。
　　四下环顾，最后看见倚靠在承重柱边，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友人，传说级打工战士头衔的拥有者。
　　松冈祯丞已经在这等了许久了，遵守约定是人生守则之一，提前到位是标准人生作风。
　　此时他也瞧见了好友，对方正挥着手，一路小跑过来，他也展颜一笑迎上去。
　　“久等了。”尹泽熟稔的拍拍松冈的肩膀。
　　“没事儿，咱们这就一起去吧？”
　　“嗯，走吧。咦？你今天特意做了发型啊？诶这就对了嘛，刘海梳起来，多精神啊。”尹泽先是讶异，旋即点头称赞。
　　“……会不会很奇怪？”松冈祯丞很有些不习惯，不好意思的说。
　　“很适合你，以后也这样，别改了吧。”尹泽鼓励。
　　“……没了额发遮挡总觉得失去了一层防护。”
　　“怎是如此不便之物，剃一次寸头是领略真男人本质的捷径，你可以试试，经过那种修行，你就肯定不会纠结这些了。”
　　“不了，这个真的不了。”
　　“也是，我看日本偶像好像都是铁刘海，似乎没有那种发量后，业务水平都会下降。”尹泽说。
　　“这是偏见吧？”
　　“实践出真知，等出道后，你以身试法？”
　　“那我们组合就凉定了。”松冈祯丞无语。
　　“也许是爆火呢……？”
　　“对了，泷泽你准备了什么才艺展示？”松冈祯丞问。
　　“啊？不是内定吗？”
　　“那也应该会按照流程来吧，倒不如说，这样才更要好好表现，绝不能让人说闲话。”松冈祯丞严肃的说。
　　“那你准备了什么节目？”
　　“落语。”
　　“……咱们是做偶像，不是做喜剧艺术家吧？”
　　“我唱歌和跳舞绝对不行的。”松冈祯丞苦着脸说，“而且据说一个组合里有各种担当，我好像只能做气氛担当了。”
　　“也挺好的，起码锻炼你的措辞能力了。”尹泽叹气，“那反正都这样了，你把想好的段子给我说说，咱俩组个漫才【注：日本的一种站台喜剧形式，表演者为双人组，类似中国的对口相声】，双杀。”
　　“不是一共才三个人吗？”松冈祯丞疑惑。
　　“所以我期待，不，我相信最后那位队友，一定是个敬业拼命的职场战神。”尹泽沉声说。

第二十六章 要看阁下几斤几两了
　　顺着经纪人的地址，两人终于摸到了音像拍摄公司的位置。四层高的小楼，走的是红黑色系极简装潢路线，走廊铺设棉毯，小灯缀亮墙壁贴着出品过的音品和艺人组合。
　　尹泽插着兜边看边走，啧啧有声。
　　这一条廊道的广告可不得了，各种重量级的存在。经典电影，国民偶像，榜单金曲……加上各种知名大型企业合作方列表，真是逼格满满。
　　“木村拓哉、安室奈美惠……美空云雀和中岛美雪。《盗窃家族》、《菊次郎的夏天》，竟然还有我老妈最喜欢的《东京爱情故事》和《北海道私奔记》。”
　　松冈祯丞倍感震惊。
　　“我们真的要在这种平台做偶像吗？”
　　“商业的自我包装嘛，鬼知道到底参与制作到什么程度。我还跟杰克马【注：捏他自马云】先生有紧密无间的网络经济合作，是盖茨先生世纪产品的资深测试人，维护人类文明延续的60亿份子之一，太阳系已知唯一的高智慧灵长类生物呢。”尹泽耸肩，“话说是第几楼来着？”
　　“3楼。”
　　“喔，是找松井志明先生对吧。”
　　转半天没见着前台，于是顺着小楼梯继续往上走。这层约摸是办公室，摆着三台自动售货机，茶几座椅跟……街机？
　　“我找柏井桑要个电话吧，直接联系试试。”尹泽掏出手机。
　　“那我去下厕所。”面试在即，松冈祯丞习惯性紧张起来。
　　“早上吃啥了？肚子不舒服？我这有纸巾，拿去吧。”尹泽慷慨的说，身为妇女之友，出门在外随身携带卫生纸是基本技能。
　　松冈祯丞接过纸跑远了。
　　尹泽坐下拨打经纪人的电话，等了十几秒，结果提示正在通话中。得，多半又在跟哪家公司扯交情，或者汇报工作，一时半刻是通不了，等他回拨吧。
　　无聊的走到无人的游戏机前坐下，稍微拨弄摇杆，发现不需要投币，顿时眉头一挑来了兴趣，将手机搁在一旁便研究了起来。
　　浏览游戏库，选择传统艺能KOF97【注：指拳皇97】，秒选炎之贵公子和朋克裤红发杀马特，再赠送一个扫把头电击男。
　　难度调到8级，活动了下手腕，梦回小学操作起来。
　　在当年，街机厅便是男人的江湖，充斥着香烟头和放肆的笑声。赌币、挑战、恶意无限嘲讽连结果被暴锤，各种真男人1V1大战此起彼伏。
　　尹泽娴熟的按键，眼神唏嘘，沉睡的肌肉记忆逐渐苏醒。
　　重手重踢，倒地，电脑下盘并不是很稳，逼至墙角关厕所，帧数级目押，屑风接八稚女，轻松平推之，直接就是一手不谈。
　　噼里啪啦的摁键声打破待客区的清净。
　　一个人也能很快乐
　　男人，就是这么简单。
　　在打到倒数第二关的大蛇三人组时，小楼梯传来脚步声。
　　一个白色卫衣牛仔夹克，背着斜挎包的陌生年轻人探头探脑的走上来，他瞧着悠哉悠哉打游戏的尹泽，想了想，礼貌的招呼一声，“我是提前有预约的，想请问一下？”
　　“话事人不在喔。”尹泽一边防御着暗黑雷光拳一边搭话，“我也是来工作的，要不你先坐会？”
　　“啊，那打扰了。”卫衣男生轻手轻脚的坐到沙发上，摘下挎包，看着他专注游戏的背影，顿了顿又问，“您是常来吗？”
　　“没有，第一次过来，怎么问这个？”
　　“因为你很熟练的样子……”
　　“是觉得我很强吗？哈哈，无他唯手熟尔。”尹泽哼哼一笑，当初因这挨了多少板子，屁股上的淤青和棍痕可不是什么装饰品，只见他一套不解释连招打翻七枷，迅速就进入关底直面大蛇。
　　我意思其实是明明是第一次来，你却好像都不见外，打的如此激情四射。卫衣男生心中嘀咕。
　　不过这是哪家的练习生或艺人，还挺帅。
　　聚集地球负面意识的大蛇哥叒倒下了，还是被用轻拳轻脚羞辱折磨致死。尹泽不看通关动画，跳过回到初始界面，凭记忆调试出隐藏人物。
　　此时他转过头，看着无所事事的年轻男孩，友善的发出邀请。
　　“你要不要也来玩？反正干等也挺无聊的。”
　　“我就算了。”男孩摇头，毕竟刚刚才见识过此人残忍的虐杀手法。
　　“有双人结伴作战的，让我来找找。”
　　虽然很可惜不能打真人，但向来照顾人的他还是继续翻游戏表，饿狼传说、龙虎之怒、黑暗摔跤手、英雄大乱斗、街角霸王、噬魂、日华剑士【注：捏他自饿狼传说、龙虎之拳、暗黑联盟、全明星大乱斗、街头霸王、侍魂、月华剑士各类格斗游戏】……见鬼怎么都是对战类的，这种公司娱乐道具不应该多放些培养默契和团队凝聚力的配合通关游戏吗？
　　什么，末尾淘汰，狼性文化啊，那没事了。
　　一大片列表里都是自己眼熟的，反倒是没有太多干劲。
　　不停往下，倒是发现一个罕见的东西。
　　“月姬大战斗【注：指格斗游戏月姬格斗】？”
　　沙发上正安定如石佛，望着天花板等待的男孩忽然眼睛一动。
　　能塞这个都不塞马利奥【注：指任天堂的马里奥系列】？看不起管道工人？
　　尹泽自言自语的点了进去，在百花齐放的格斗游戏里，这款属实特别，毕竟月球的东西，只有月球人才会甘之若饴。
　　Q版的夹克和服魔眼少女出现在界面里，面对敌人的攻击左闪右避，偶尔靠普通攻击反击一下。
　　“你怎么不出招？”冷不丁的询问吓得他控制人物一个跳起。那个看似文静的男孩不知何时跟鬼一样悄无声息的站在背后，双眼闪烁着诡异的光。
　　“我正在试招。”尹泽转过头，边缓气边凭借多年游戏经验重复搓技能。
　　“你不会？”
　　“不会。”
　　男孩不在追问，而是摸着下巴，犹如思考毕设般的沉静下去。
　　好歹也是昔年的游戏厅常客，凭借基本功底还是轻轻松松连闯关卡，但由于不熟悉必杀，在后续关卡中逐渐感到吃力，终究还是被电脑炫酷的用大招终结。
　　然而不等尹泽开启人生回廊进行十九倍速脑内复盘读取信息再次挑战时，身后的男孩开口了。
　　“对面是玩家啊，早就被十割【注：“十割”指游戏《拳皇》中的术语，完整叫做“一气十割”，一气是指一个能量球，一割就是10%的血量，十割就是满血。“一气十割”顾名思义就是玩家用一个能量将对手满血打掉。】了，唉，直死魔眼不是这么打的。”
　　“……要不你来？”
　　“好吧，让个位置。”男孩一反初见时的谦逊内敛，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施施然的坐下，尹泽在一旁抱手旁观。
　　只见男孩轻车熟路的搭手，光标叮叮叮的一阵乱闪，顷刻间已经选好人物开始载入，前前后后不到两三秒。
　　战况一开，魔眼少女就腾空而起，闪电般划过夜幕，轻而易举的抓住漏洞破防，落地便是近身连击，击退加削血，一套攒出气，顺带超必杀取消后摇做收尾，呼吸之间就斩去对方半管血量。
　　好工整啊，尹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再等到对方起身反击的时候，极为果断预判择了个技能拼判定，又赚得一手先机，又是一套行云流水的墙角连，最终大招华丽收尾，此时离开始仅过10秒。
　　尹泽不自觉点头。
　　男孩却不骄不躁，等进入第二关，这次开局暴力直冲，贴身破防，全以小招为主，单纯的在炫技玩杂耍。
　　第三关就更加考究了，谨慎而扎实，完美打了个十割，攻势如惊雷暴雨窒息，令人喘不过气。
　　三把三种战术和连招，整半天这是给我的教学局？
　　尹泽回过味来，深深觉得自己阳光街拳皇小学三年级组冠军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衅。
　　“希望你能有所收获。”男孩起身，大师风范的负手而立，凝视远方。
　　“阁下且留步，区区AI有什么意思，不如与我搭把手，再露几手真把式？”尹泽语气低沉。
　　“等你过了刚刚那关再说吧。”男孩摆摆手。
　　“这有何难？”
　　只见尹泽坐下，双手一振，人生回廊呼呼转的飞快，超高速开始回放对局细节和键位按法，又逐帧分割出关键所在，列成阵图组成信息流长河般流过。
　　他就此手指一划，同样光速秒选人进游戏。
　　魔眼少女三度再现，这回一反先前的生涩笨拙，战法飒爽凌厉，连段潇洒，大招顺畅，一招一式都是老手的风采。
　　男孩见状微微一怔，惊疑不定。
　　只见魔眼少女一路神挡杀神，刚刚才让他阵亡的关卡也轻松洒水的击破。
　　尹泽这才悄悄的关掉了外挂，看着微张着嘴巴，陷入自我怀疑的男孩，心满意足。
　　可惜刚才没去买咖啡，真想再来一句此咖啡尚温啊。
　　“这不合理啊。”男孩喃喃自语，旋即就投来怀疑的目光，“你肯定不是新手，你在捉弄我。”
　　“多说无妨，来过几招，手底下见真章吧。”尹泽发起了格斗申请。
　　“我是不会和虚伪的人战斗的。”男孩选择了拒绝。
　　“你害怕了，害怕遇见真正的高手，害怕至今的锻炼全部白费。”
　　“没有。”
　　“陌生人，强者的自信储备不够吗？身为格斗游戏玩家，竟然畏惧失败。”尹泽抱手叹气，“也罢，你就抱着理想溺死吧。”
　　男孩听到他这番嘲讽，出乎意料的，不仅不生气，反而表情越来越奇怪，眼神里竟带着一点犹豫，一点好奇，一点期待。
　　没过多久，他突然猝不及防的说了句标准的日式英文。

“How are you？”
　　“I am fine，and you？”尹泽条件反射般，顺从灵魂本能的回答。
　　“I am the bone of my sword.”男孩又是一句。
　　“Steel is my body……”某人又是秒接，但说到一半便意识到什么而陷入沉默。
　　两个人彼此无言对视。
　　空气似乎因为什么而摩擦出了火花。
　　男孩的眼瞳发亮，笑容明媚的主动伸出手。
　　“初次见面，我是岛崎信长，虽然这样说有些失礼，但你的本命是？”
　　“昨天是亚瑟王，今天是黑发傲娇魔术师【注：指远坂凛】，明天是温柔体贴腹黑学妹【注：指间桐樱】，后天随机。”
　　“好兄弟。”
　　两人满面春风，一见如故的握起手。

第二十七章 火星人刻不容缓
　　在无人的厕所里，松冈祯丞握紧拳头，为自己加油打气，用言语鼓励，加持信心。好一会后，才长出一口气，抬起头踌躇满面的离开。
　　两分钟过去，一个隔间慢慢的打开，某个男人偷偷地观察外面。
　　先前他蹲坑时，忽然进来一位兄弟，开始意义不明的自言自语，仿佛在低声念诵咒语呼唤藏于辰星深处的旧影。尽管早就清空肠中污秽，腿都蹲麻了，却一时半刻不敢就这样提起裤子开门出去……
　　松冈祯丞很快回到待客区，还未近就已经听到那些活力四射的讨论。
　　“慎二是女人的话，那么她将完成绝杀。”
　　“如果五战爱因兹贝伦家族召唤的不是狂战士职介的赫拉克勒斯，会怎么样？”
　　“EA必秒。”
　　“秒毛，EA是谁的宝具，你？”
　　“直死魔眼可以看到姻缘线并切断吗？”
　　“可以的，你没看见那个眼镜仔顺着线把美少女切成十七八块后，就正式开启路线了吗？”
　　“守门的小次郎兄，剑术足以搅动空间，不知尊号剑圣的武藏又是何等强悍。若是出了设定，想必会是那种压迫感十足，头发缭乱的不羁中年剑客的形象吧。也不晓得我们能不能有机会献声。那个世界下总是充满了遗憾和悲伤，真想穿越过去拯救大家！”
　　“你已经有打穿圣杯战争的思路了吗？”
　　“首先必须要成为美少女从者的御主，这个条件我认为是不可或缺的。”
　　“非常好！”
　　只见两个精神年轻人肩并肩坐在游戏机前，操作摁键的声音不绝于耳，虽然在游戏中相互厮杀不留情面，可现实里你问我答，四手翻飞，和谐美妙宛若上演钢琴连弹协奏。
　　真是一对璧人……才怪啊！
　　“你们怎么就在人家公司里摇起来了啊？”松冈祯丞一脸懵逼，“还有这位是谁啊？”
　　“回来了？现在是不是感觉清爽许多。对了让我为你介绍下，这就是我们组的最后一块拼图，岛崎信长！”尹泽热情引荐。
　　“今后大家就是亲密无间的队友了，请多指教啊。”岛崎信长起身挥手。
　　“呀，不，我才是，鄙人松冈祯丞，希望接下来可以一起努力。”
　　“是松冈君吗，我知道了。”岛崎信长点头，旋即清了清嗓，饱含诚意的说，“那在此约定，我们的组合必将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传达世间一切恶意！”
　　“啊？”松冈祯丞没听明白。
　　“？”岛崎信长。
　　“三大言灵将缠绕你之七天？”
　　“啊？？”
　　“你知道天秤的守护者吗……？”岛崎信长怀有最后一丝期待的问。
　　“呃，我大概是处女座的？”松冈祯丞竭力去理解，勉强给出一个回答。
　　然而岛崎信长猛然却倒退一两步，那炽热如火的浓浓热情和关怀如潮水汹涌，迅速消失，表情也恢复为了“对初次相逢的陌生人该有的公式化礼貌笑容”。
　　“我是青二 Production事务所的岛崎信长，请多多指教。”连语气也变得像收银员那般客气了。
　　“为什么距离感突然变远了……我搞砸什么事情了吗？”纤细敏感的松冈君弱弱的问。
　　“没什么，是他太激动了而已。”尹泽上前安慰触碰到心之壁的朋友，“不过既然我们都到了，再继续摸鱼也不合适，经纪人应该有空了，我再问问看。”
　　拨去电话，总算不是忙音，接通之后，清脆的搓麻声从听筒里呱啦传来。
　　“喂？”柏井一平出声。
　　“我们已到了公司，但没见着人啊。”
　　“行，我跟那边通个电话，你们再稍等会。”
　　很快，西装革履的行政风男子大步流星的向他们走来……虽然来的方向跟松冈一样让人有些奇怪，不过这都是细枝末节，不重要。
　　“让三位久等了，其他职员都去搬东西了，在隔壁栋，我也是刚刚空闲下来。”男子和颜悦色的扯了扯裤子说，“请去会议室详谈吧。”
　　很快，四人对向而坐。
　　“我是松井志明，不过主要是负责制作这一块的，本来该是北梦宫【注：捏他自南梦宫】的主要策划人来，可时间较紧，今天不行，所以就由我来先简单接触下，顺便一提，游戏内语音和歌曲部分，基本也都是在这里录制。”
　　松井志明倒了杯茶。
　　“偶像之王的起点还是游戏，特别是今次万众期待的第二代。真人演出和发唱片也得等上一段时间。各位都是出道的声优了，是专业的，为角色配音是拿手活，而前期工作都不会超出职业范围，加上已经确定是三位出演，所以不用太紧张的。”
　　“初代游戏就在努力传达合作这个精神，这就像是个大家庭那样，咱们与玩家都是众志成城为同一个目标而战斗。虚拟偶像的诞生，离不开每一个人。稍后有什么不解的，大可随意问。”
　　“那相信也都从经纪人那拿到角色表了，现在就简单各自说说自己的角色，也当是各位初步加深认识，这位腼腆的小哥，从你先开始吧。”
　　“是。诶，那个，我是国民弟弟，呃不，是饰演国民弟弟，名字是‘小田守太一’，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年，有起床气，舞蹈天才……”被点到名的松冈祯丞想了想。
　　“一之濑夏望，是个优雅成熟的队员，原本就很擅长乐器，对如何应付女性很有经验，志在让每个人都幸福。”岛崎信长说。
　　“天上院春马，被资本操控的17岁纯洁少年，一心想要为自由歌唱，珍惜每一份应援，对于打牌颇有心得。”尹泽说，“也是偶像之王2主角组们的棘手敌人的头头！话说原来我们这个组合走的是魅力反派的路线吗？”
　　“没什么反派不反派的，大家都是值得钦佩的逐梦人。”松井志明颔首，“战斗也只是凭借歌声和人气，是高尚的交锋！”
　　“抱歉，关于唱歌这方面，我有些不自信……至今真的没有尝试过。”松冈祯丞犹豫着说。
　　“对于领域外的事情，有担忧是极为正常的，可大可放心。一来，各位本就是靠声音吃饭的，经过训练后，音色本就比一般人好听，这个优势用于唱歌也是一样。二来，目前的工作重点是参与偶像之王2的游戏作品，这里也许只会合唱一到两首，有专业团队兜底，绝对没问题。”
　　松井志明解释安慰。
　　“直到后面登台前，这期间也会聘请老师指导你们。再者，‘偶像是角色，不是声优的各位’，这句话无论是我们还是粉丝都有底。呵呵，当然，如果能做到角色与演绎者彼此合二为一的地步，那皆大欢喜嘛。”
　　“理性之余不缺热血，这真是充满无限可能性的梦之企划啊！”尹泽听到这里，也不禁动容。
　　玩家如此体贴出品方，消费者跟创作者互相搀扶鼓励前进，何等梦幻。
　　日本的宅男们竟有如此品性！
　　“欢迎三位加入这场造梦之旅。”松井志明摊开双手作拥抱状。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确实很在意。”尹泽说。
　　“但问无妨。”
　　“我们的组合为什么要叫Mars（火星）？”
　　“因为期望能像行星般壮丽！”
　　“挺好的……”

第二十八章 沉默是今晚的安详
　　“话说，真的不用爸爸送你们吗？”
　　被感冒击败的家之顶梁柱虚弱的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在捂汗，虽然浑身乏力，可双眼仍然倔强显露着男子汉气概。
　　“这可是绫音第一部影院级作品，如此重大的现场宣传活动，我怎么能倒下！”
　　佐仓瑛士不屈的说。
　　“而且演员是离名利圈很近的职业，何况是我女儿这样精灵可爱的存在，一定会被什么秃头导演和罪恶制作人以及小白脸男角窥觑！这个时候就该我穿着手工定制西装、踏着豪车、戴着劳力士登场！让他们知道这个孩子有坚实的后盾！是不可以轻辱的对象！”
　　“你未免想的太多了……”佐仓绫音忍不住，“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你还年轻，不懂这世道的险恶，女孩子家在外要保护好自己，要有危机意识。须知每个男人的心中都藏着肮脏的黑暗，在面对白雪般无垢的美好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坚持本心的。”佐仓瑛士谆谆教诲。
　　“你不也是男人吗？你也有肮脏的黑暗？”佐仓绫音反问。
　　“我不是男人，是父亲，是更加高尚的存在！”佐仓瑛士义正言辞。
　　“……你别乱动了，乖乖在家休息，水和手机我都放在床头柜上，你有什么事就联系，我们下午参加完活动后就会回来。”
　　“那至少带上我的银行卡，最起码让我有一些与你们同行的感受。”
　　已经有银行卡是自己分身的觉悟了吗……？
　　“好好好，知道了，再忍耐会，等出汗后，洗个热水澡，就会好了，中途不能掀被子漏风，知道吗。”佐仓绫音耐心嘱咐。
　　“病痛痊愈也没有意义了。”床上的人双眼无神。
　　“哎呀，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我一定叫你行了吧！”
　　“一言为定，那我们先拉勾勾起誓……”佐仓瑛士嘿嘿一笑，试图伸出手。
　　“都说了不能漏风了！”少女气的咬牙，上去把被子的四个角都塞进床垫缝隙里。
　　总算是把这位英明神武、成熟可靠的家之顶梁柱给安排妥当，佐仓绫音这才紧赶慢赶的有闲工夫挑衣服和化妆。
　　众所周知女孩子的衣柜是神奇的存在，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会翻出什么东西来。
　　此时床单上已经铺满了样式不一的高价名牌衣裳，几乎每件在时尚杂志上都有迹可循。
　　米其色连衣裙，廓形简约时尚，大气明朗，可以修饰身形，十分适合在聚会中端着盛着香槟的高脚酒杯优雅穿行。但不适用这个场合，Pass。
　　鲜艳色彩小礼裙，抓人眼球，不依赖身段，搭配头发妆容可走甜美可爱系路线，但前思后想，总觉得那样子站在众人面前有些害羞，Pass。
　　短腰牛仔外套配休闲裤？
　　虽然潇洒而干练，很是符合她的个性和审美倾向，但即便规模再小，也是比较正经的活动，这样穿不够严肃，还是Pass。
　　等会，这又是什么？
　　佐仓绫音不解的拿起一件年头颇久，已经发旧的窄小童装。
　　这不是当年读小学时穿的小棉袄吗？为什么爹妈还会留着这种东西？！
　　啊啊啊啊，选择困难症爆发，陷入纠结僵局的少女乱抓着自己的头，本来就还没来得及洗的短发更加毛躁狂乱起来。
　　明明所有的衣服都是一见钟情，亦或是深思熟虑后才入手的，但为什么每到要派上用场时，就总是搭配不出来心仪的一套啊？
　　众所周知女人衣柜里永远都缺一件衣服。
　　留给少女的准备时间已经不多了。
　　“妈妈，快来帮我卷下头发。”她又急冲冲的拿着电卷发棒噔噔下楼。
　　东京的某个十字路口，车水马龙，鸣笛声不绝于耳。
　　尹泽脑播着一首《平凡之路》【注：朴树演唱歌曲】，悠哉悠哉的骑着小车，绕过拥堵的马路，避开密集的人群。骑车风格突出一个见缝插针，特别散漫，甚至还会停下来逗逗路边的胖猫。
　　尤其是那只正对着电线杆划领地的流浪狗，自己只是吹了声口哨而已，对方却感觉受到挑衅，拔腿直奔而来，可惜粉红俏佳人再便宜那也是凝聚现代科学技术的工业产品。
　　我比不过那些四个轮胎的，难道还跑不过你这四条腿的？
　　得意忘形之间，歌都切到了《Dejavu》【注：头文字D收录的一首意大利名曲】
　　一场人类、机械、兽类三方势力混合的，惊心动魄的追逐战过后，尹泽已经来到了会场。
　　《萤焰之森》无论是原作还是剧场版动画，本身就带点儿脱离世俗的哀伤与清新，所以上映、宣发相对来说也比较内敛含蓄。
　　此次制作组的见面活动场所，位于东京一所影院内，到场的媒体和粉丝数量其实是比较少的，不过体量都不小，更会录制下来，做今后光盘售卖时的赠品。
　　在得知要来这营业时，尹泽心里其实是比较高兴的……至少比去漆黑幻梦谈要强嘛。
　　在这里，我是主役，讨论的都是正经大气上档次的幕后经历、演技心得、角色揣摩过程。而不是做搞笑艺人，以龙套之身饱受观众来信的调戏与年下主持人前辈的职场欺压。
　　而且有段时间也没见到佐仓同学了。
　　小姑娘也不发个短信，请吃个饭，得亏他秉持社会优秀青年的准则，多次录完后送一大段路。
　　影院内已经在布置了，小森圭弘作为监督自然是早早的就到场，瞧见尹泽后，露出了惯有的温和笑容，“距离正式开场还有一会，你去后台的等候室吧，绫音酱比你还要早到，可以跟她聊聊天。”
　　“不用不用，哪能刚来就去休息坐等的。”尹泽一笑，“这有什么忙我可以帮吗？抬设备，数座位都可以。”
　　“心意领了，但还是先去跟你的女主角碰面吧，她看起来有点紧张的样子。”监督莞尔，“非要形容的话，就像即将去春游的小孩子，期待之余又有些兴奋过头的不安。”
　　“行吧，那待会再见。”
　　“嗯，去吧去吧。”监督似乎很不想他留下来搭手，连连吆喝他快走。
　　尹泽转进闲人免进的工作通道，在Staff的指路下来到等候室门前，伸手敲了敲。
　　“啊，请进。”
　　尹泽推门而入。
　　房间内，熟悉的女孩坐在椅子上，正对着镜子梳理头发。她穿着得体的神秘系黑色裹身裙，露出光滑纤细的雪白脖颈与手臂，脸蛋红润，薄薄的嘴唇晶莹透亮，与初次见面时一样涂上了唇釉。眼睛盯着他扑闪，应该是有些猝不及防，连带着手上的动作都停下，蓬松的短卷发摇曳。
　　“你怎么突然就进来了啊。”正装就位的少女快速的眨眼，昂起头急切地质问。
　　“啊？不是你说‘请进’吗？”
　　“我以为是工作人员呢！”
　　“问题是我也算工作人员……我是主演啊。”尹泽嘀咕，旋即表情忽然慢慢沉淀，逐渐变得正式起来，轻轻感慨一句，“真好看啊。”
　　佐仓绫音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揪紧膝上的裙摆，蓄起的强气在飞速消散，轻声嘟囔，“随口一说，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真的。”尹泽缓缓点头。
　　这位站在佐仓同学身边的年轻丽人当真有魅力。
　　身形窈窕，容貌端正，散发着温柔迷人的书卷气息。
　　典型的大家闺秀，整个人文雅而素美，笑容淡浅却印象深刻。她的美丽含蓄恬静，是典型的东方美人，衣着风格前卫时髦，给她增添了几分额外的俏皮。
　　五官眉宇间隐隐与佐仓同学相似……难道是她的姐姐？
　　没想到性格多变，女子力贫弱的佐仓同学，竟然有这样一位令人挪不开眼睛的同胞姐姐。
　　“初次见面，优雅的小姐，鄙人泷泽悟，请问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男人理了理程序员战装格子衫的衣领柔声询问。
　　“？”佐仓绫音。
　　“当然可以啊，我叫佐仓枝森。”丽人也眨了眨眼，看着他有些讶异的说，“你就是泷泽君啊？是职业艺人吗？”
　　“我只是一介声优，怎么了？”
　　“没有，只是样貌太帅气了，感觉比翔一君都还好看。真的不是哪家的偶像吗？”丽人双手捂在胸口前，轻轻跺脚好奇的问。
　　“哈哈，你过奖了，相比之下，佐仓小姐你才是让人眼前一亮，流连忘返呐。”
　　“哎哟，哪有。”丽人开心的接话。
　　”今天是特意陪佐仓同学来会场的吗？”
　　“嗯，这孩子第一次做这种事呢。”
　　“你们感情很好呀。”
　　“当然啦，从小看着长大嘛。”
　　“枝森小姐真是热情温柔，一颗心都系在亲人的身上。”
　　“毕竟就这一个独女，不全心全意挂在她身上，又还能给谁呢？”丽人宠溺的摸着女儿的头。
　　某人却仿佛被狂雷击中，笑容一滞。
　　“——独女？”
　　“是啊。”
　　“那你是……？？”
　　“我是绫音的妈妈。”
　　很难得的，一向乐观开朗的男人似乎变为了单调的黑白灰，陷入沉默与悲伤的连锁之中。

第二十九章 一朝梦醒
　　爱情。
　　一个伟大而神圣的词汇，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文豪墨客都使出浑身解数，竭尽全力试图去诠释歌颂它。是红玫瑰下的魂断，是远古璀璨北极光下的热吻，是风尘相遇的割舍与奉献，是无垠海潮下的等待守望。
　　爱情老少皆宜，不管是摇着蒲扇踢凉拖鞋的退休大爷，还是自命不凡的商务精英，都会对人间八卦来劲。每个人工作休息时，茶余饭后间，都随时随的能讨论这个永不过时的大命题。
　　久疏联系，距离拉远的亲戚朋友们相见，即便是再冷淡不健谈，也会以一句“耍女朋友了吗？”来打招呼问候一下。
　　传统的长辈更是将这作为自己人生的史诗级任务对待，密切的关注家中猪崽拱白菜的进度。
　　人间不值得的孤独患者在阅读小说和看电视剧时，也会偶有感触，憧憬渴望一段真挚美好的灵魂交往，并于朋友圈写下一段“阳光正好风微凉，那个她在何方”。
　　只要是人类，就逃不过爱情。
　　也许你确实铁石心肠，天生堪破红尘，心如圣人止水，念达佛陀白骨观的境界。
　　但每逢节日，那些庸俗的凡人就会集体兴奋的组织起来……十指紧扣的特写、成双大头照、让人牙酸的肉麻感言之类的，毫无价值的内容，就会病毒增殖般的占满你的社交软件。
　　尹泽曾经也为此长吁短叹，禅精竭虑过。
　　也是为一场约会痛下血本绞尽脑汁，为一次告白紧张的咬烂塑料叉子。然而生活的风霜把这些幼稚的烦恼已经吹向远方。
　　时至今日，他仍然相信爱情……
　　但就是不相信这狗屁东西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是奇迹与魔法，说不准的。
　　突如其来的邂逅，毫无征兆，猝不及防，甚至自己只是简单洗了个头发，就要直面这段命运的会面。
　　许久没有这种心脏漏拍的感觉了。仿佛又回到毛躁单纯的少年时期，想成为她的同桌，想在课上偷偷看她专心致志的柔和侧脸，想假借讨论习题而跟她凑近说话，轻嗅那发丝清香。
　　婚礼可以传统式，也可以西式。无论是白无垢还是婚纱，都一定很漂亮。
　　房子就买在静冈，看得到富士山，晚上就彼此搂腰，目视夕阳下的橘白色的圣山。
　　生男生女都一样，不会强迫孩子学特长，报什么兴趣班。每个月都抽时间带她回娘家坐坐，与岳父下将棋侃天说地，帮岳母淘米切菜。
　　车子理所当然的要买大空间大容量的，休息日就载着家人去踏青赏樱。宠物也可以养一只，就白色的拉布拉多吧。
　　在男人的幻想里，一家人已经其乐融融，幸福的生活了二十年。
　　但是紧接着，就是惊天惨剧，家破人亡。
　　“佐仓同学的……妈妈？”尹泽嘴角颤抖。
　　“是啊。”
　　“不是，但枝森小姐，你看起来明明很年轻啊。”
　　“因为我大学时就结婚了。”丽人轻笑，似乎又回想起美好的过往。
　　“那还真是，恭，恭喜，结婚快乐。”
　　“这份祝福虽然晚到了十多年，但我还是收下吧。”丽人温婉一笑。
　　“今天你穿的也很漂亮。”尹泽转过头，看了看佐仓同学，出于礼节，还是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这话听着毫无感情，接近几小时的准备，就换来这几个字。佐仓绫音想要好好跟他理论一番，但碍于家长在场，只能直勾勾的瞪着，没好气的敷衍说，“你穿的也挺好。”
　　“你的品味不怎么样啊……这也算好。”尹泽失望摇头，“如此缺乏时尚感，这样看起来，你这身典雅衣着，想必是枝森小姐费心搭配的吧？”
　　佐仓绫音假惺惺的一笑，暗自咬牙。
　　“泷泽君是吧？”佐仓枝森上上下下打量他，目光带着点好奇。
　　“枝森小姐知道我？”
　　“家里聊天的时候，你的名字经常从绫音的嘴里蹦出来呢。”佐仓枝森笑着说，“说你们一起工作讨论剧本，一起去同事家里吃饭，一起逛街玩什么的。”
　　“唉，毕竟是朋友嘛。”尹泽毫不在意。
　　“但老是提起姓名可是很少见啊。”风姿绰约的丽人顿了顿，“你好像是大学生吧？”
　　“是。”
　　“一般来说，应该不会和高一的小后辈玩到一块去吧，能合得拢嘛？不会有隔阂吗？”
　　“那倒不会，还是很融洽的。佐仓同学有着有趣的灵魂，对社会和人生有抱有独特的理解，为人也恪守礼仪，一看便是接受良好家教，重要的是善良大度，不会记恨妒忌他人，会微笑坚强的面对这个多变的世界。”尹泽不吝啬赞美，毕竟是人家的孩子，当然要夸。
　　“关系好到都挖掘内在到这种地步了吗？”佐仓枝森笑眯眯的说，“平时你们具体会聊些什么呢？”
　　“司空见惯的事嘛，哪档综艺好看，哪家的饭菜味道不错，抱怨今天坐车的时候下了雨，某个牌子的新款涨价了什么的。”
　　“听上去很普通啊。”
　　“稍微不普通的也有，比如对着乌鸦高呼中二的必杀技，结果被鸟群追着啄。以及对飞奔而来的狗狗兴奋招手，但狗并不理她，嘶哈嘶哈投入身后真正主人的怀抱，她顺势蹲下系鞋带，想要假装无事发生过。还有自信满满的说自己擅长打电动，结果街机对战上被我爆杀。”
　　“啊！你不是答应不说给别人听的吗！”忍耐旁观的佐仓绫音终于出声了。
　　“枝森小姐怎可是‘别人’？而且不泄露的那是另一件。指你当着众人的面，吃饭忽然打喷嚏，转头喷了我一腿的饭粒汤汁……”
　　“啊啊啊！你不也一样吗！看似认真，其实背包里闷骚的装着几本泳装杂志！”少女悍然反击，揭露事实。
　　“我不像你，我光明正大。”尹泽光荣的挺起胸膛。
　　佐仓绫音已经张牙舞爪的想上去动粗。
　　“听起来关系比我要想象的好的多啊。”佐仓枝森瞧见女儿愤愤的模样略感讶异。
　　“说起来，枝森小姐，可有什么姐姐或者妹妹吗？”尹泽问起这个，不禁有些扭扭捏捏起来。
　　“我跟绫音一样，也是独生。”
　　“这样啊……”尹泽大感失望。
　　“你干嘛对这个感到好奇？”佐仓绫音皱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因为我觉得目前社会上少子化的情况有些严重。”尹泽正色，“整体都进入了低欲望氛围，长此以往经济下滑，幸福指数跌落，人们难以再有欢声笑语，我甚是忧心。”
　　“真是成熟的想法，明明正是做梦的年纪。”佐仓枝森赞许说，“话说今后有什么想要实现的目标吗？”
　　“暂时没想那么远，先生活稳定下来再说吧。”
　　“哦呀，没有那些华丽堂皇的构想，是务实派的呀？绫音可不一样，以前很想做插画师呢。”
　　“她还有梦想？”尹泽惊讶。
　　“嗯——？！”女孩杀气外泄。
　　“咳咳，我的意思是，她还有如此文艺的梦想。不过怎么说是以前，现在换了吗？”
　　“因为她说，这一行聚集了许多才能难以想象的人，最后认怂逃跑了。”佐仓枝森打趣着。
　　“哪有……我明明只是审视了本质，才没落荒而逃。”女孩小声嘟囔。
　　“以你的个性，逃避的确是很稀奇的选择。不过，心生畏惧也是正常的，毕竟是那种天才扎堆的行业嘛。”尹泽感慨。
　　“嘁，态度端起来，好像你挺厉害一样。”
　　“不才，在下曾蝉联小学组蜡笔画冠军，力夺你画我猜竞赛鼓励奖，更荣获OOCA美术大赛重在参与奖章，江湖人称半写实厚涂の莱昂纳多。”尹泽轻轻甩动刘海。
　　“呕。”女孩作反胃状。
　　“意外的风趣幽默啊，原本以为会是更热情端正的孩子。”佐仓枝森有些开心的笑了笑，“待会登台的时候，也要好好表现，我会在下面为你们应援的！”
　　“那不能让枝森小姐失望了啊。”尹泽调动脑海里数百个小时的相声与小品视频，“对了，佐仓同学刚说你很紧张？”
　　“谁说的，我超轻松自信。”佐仓绫音呵呵一笑说。
　　十几分钟后。
　　尹泽就位准备上台，他看着身边微微发抖，表情僵硬的女孩。
　　决定还是不要太刺激她了。

第三十章 揭开红彤彤的真实
　　哪怕站在后台，也能听得到不远处观众席的阵阵掌声，监督身为一把手，自是早早的上去问候赶赴而来的媒体与来客们。
　　这里光线阴暗，像是笼着一层纱雾，唯有绿色的指示灯忽闪着，即便如此，他也能隐约看见少女脸上的红润。
　　她确实是认认真真的盛装以待，隆重到仿佛前来参加王室聚会。
　　穿衣打扮，是足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的。
　　黑裙很好的修饰了身形，是有别于短打牛仔夹克，运动服的优雅。往日里那簇随意披散的活力短发，被电卷棒烫出层次精致的微卷。淡淡的薄妆盖过了婴儿肥带来的稚气，抹着高级唇釉的嘴唇像是弹性柔润的果冻，轻抿只下，连唇纹都变得魅惑起来。
　　佐仓同学从只会胡闹的笨拙女高中生摇身一变为了黑玫瑰宫廷范的千金名媛。
　　这种灰姑娘童话故事般的转变有点让人挪不开眼，虽说佐仓同学本来就称得上可爱秀丽。
　　加上有他这样平平无奇之辈衬托，更显得高贵不可方物。
　　“干嘛？”少女意识到他停留的目光，瞥眼问。
　　“今天很漂亮啊。”尹泽实话实说，这回是真的。
　　“哦。”少女却冷漠的回应，只是两手还是有点不知该怎么放，干脆头也转过去了。
　　“听监督说你好像很期待这个见面宣传啊？”
　　“嘁，哪有。”
　　“哎哟，你都紧张到脸红啦？”尹泽打趣说。
　　“这是粉底！”
　　“肯定不是，之前都没这么红的，啥化妆品啊还能根据脸温变色的？”
　　“你好烦！”
　　少女又又又用脚踢男孩的小腿。
　　“你把台下的人都当成冬瓜就好了。”尹泽开始传授经验。
　　“这法子，你糊弄五岁小孩吗？”佐仓绫音不屑一顾。
　　“你这就是偏见了，松冈一个成年人，活力小伙都说这法子顶用。”
　　“可我妈妈也在下面啊。”
　　“枝森小姐便是冬瓜群里唯一的娇艳玫瑰——”
　　扯着有的没的时，台上的主持人终于念到了他们。
　　“在此，我要介绍两位特别来宾……”
　　少女顿时表情收束起来，端着架子，披上了高岭之花的虚假外壳。
　　“居住在乡下森林里，戴着狐狸面具的不可思议的少年，银的声优，泷泽悟先生，请上台。”
　　观众席的欢迎掌声之中，朴素的年轻人踩着轻快的步伐，握着话筒登台。尽管穿着杂牌洗旧、烂大街的衬衫加长裤，可那清爽的侧颜和大度余裕的微笑，都牢牢引人注目，注视他，就仿佛迎面吹来阵阵凉风。春季的湖畔旁，他站在留着冰霜，初生的杨树下，眼眸倒映着无垠与纯白与空。
　　男孩向主持人与监督点头，再向观众鞠躬，旋即站定。
　　“在迷路时被阿银所救的天真浪漫的少女，竹内萤的声优，佐仓绫音小姐，请上台。”
　　摩拳擦掌许久的佐仓同学绷着脸上来了，舞台的灯光从她娇小的肩膀和腰肢流下，连影子都是那么的仪态端庄，双手间的话筒被握出女王权杖的仪式感。
　　……只是这份以绝大毅力和韧性维持的华丽表象很快就碎了，没走几步佐仓同学就破功，半憋着笑，捂着脸像小鸭似的噗噗快速几步跑到男孩身边站好。
　　两人凭借这反差的，笨拙举动成功收获大片热情掌声。
　　“首先能请两位先打个招呼吗？”女主持人伸手示意。
　　“我是妖怪少年阿银的声优，泷泽悟，今天请多指教。”男孩中规中矩。
　　“是……呃，那个，我是给竹内萤配音的佐仓绫音，今日真是承蒙各位远道而来，希望不负诸位的期盼，此番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佐仓同学落后男孩半个身位，一段话里也充满了大量的敬语，说完后两人相互瞅了瞅。
　　尹泽眨眼以示鼓励，少女咬着嘴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萤焰之森》已经定下上映时间了吧？”主持人又问。
　　“是呢，九月份的时候。”监督小森圭弘乐呵呵的说。
　　“现在的制作情况怎么样了呢？”
　　“收录的部分已经结束了，现在主要是做些后期的调整，根据声音重新确认画面。二位声优的发挥很好，岂有不跟上之理。”小森圭弘捎上他们夸了一句。
　　“在作品里有遇到过哪些要重视的问题吗？”
　　“嗯，光线和风的表现吧，还有远处的声响什么的，这类自然描写是构成气氛的核心，我很想呈现出一种轻幻的味道，因为这正是原作的美感所在之处。喔，还有角色的动作，特别是萤，很娇小却又好动，这里确实辛苦了作画的人员。”
　　“这部戏大体上只有男主角和女主角吧？”
　　“对。”
　　“泷泽先生和佐仓小姐要担负撑起内容表现的责任，所演绎的角色都非常有特点。好奇的问一下，阿银的表演会考虑些什么呢？”主持人抛来话题。
　　“这是一个妖怪，但也是人类，它模糊的夹在二者之间，所以会自带一种跟世界的疏离感。”男孩挠挠头说，“我得到的指示是不要太刻意，用慵懒的、日常的语气去说。”
　　“这个角色其实对演员的天生条件有一定要求的。”小森圭弘推了推眼镜补充，“当泷泽君第一次念出台词时，我就恍然大悟，惊喜无比。因为这正是我渴望的音色，真的特别美丽，又充满着洁净的孤寂感，藏着少年的悲伤。”
　　“人设上，阿银有戴面具所以看不清脸吧？这里我也跟佐仓同学合计讨论了许多，该怎么配合对戏比较好之类的。”
　　“因为录音室只有他们，没什么前辈，所以放得很开，每次工作都很快乐的样子。能这样沉浸其中，我在边上观望都觉得好充实，哈哈。”小森圭弘插话。
　　“监督费心了。”尹泽赶紧说。
　　“哪里哪里，我看你们互动很开心的。”小森圭弘愉悦的说。
　　“佐仓小姐这边，刚才监督也说了，萤是比较活泼的类型，为了契合这方面，你也做了不少的努力吧？”主持人继续笑着问。
　　佐仓绫音老老实实的捧起话筒。
　　“因为年龄跨度很大，儿时的6岁到成熟的18岁都有出现……6岁是我经历过的，可是18岁还没有经历，有些烦恼。这部分只有想象，一边读原作，一边拼命揣摩未来的自己。”
　　“实际上今年才17岁。”小森圭弘带着点炫耀的意思说。
　　“啊？17了？不是16吗？”尹泽讶异出声。
　　“那是去年，今年过了生日可不就是17了吗？”佐仓绫音横着眼对他说话，倒是顿时不用敬语加措辞严谨温柔细腻了。
　　“哦，生日快乐。”
　　“才不要你的敷衍！”少女作势又要拍打他。
　　观众席见状传来哈哈的和善笑声。
　　“这次采用的是先期录音的方式。毕竟工期不紧张嘛。”小森圭弘慈祥一笑，悠哉悠哉的说，“别看现在他们好像很要好。虽然的确很要好，但最初两人都没有交流。座位都隔得很远，明明中间都没人。”
　　“我认为这挺好的，本身作品讲的就是两人只在一片小小的舞台上，培育珍贵宝物般回忆的故事。后来两人距离慢慢缩短的样子，真的很契合这些，身为统筹人，我十二分的开心快乐。”
　　监督咧开嘴笑着说。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戏里戏外，萤都是主动的那一方。”
　　大庭广众之下，被揭开这种幕后之幕后的事情令佐仓绫音又羞又气，她昂着头，硬声十足。
　　“还不是因为这家伙太失礼了，完全没把别人放在眼里，一点都不尊重人，我是去提醒他要注意礼貌的。”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尹泽摆手，“现在我们关系已经很好了，她现在经常监督我坐车给老人让座、拾金不昧、保护环境、尊师重道。”
　　什么？这叫失礼？这明明是熟读《情商》！
　　成熟稳重的大人自然是不会与之争辩，佐仓同学这样单纯的孩子，肯定没有经历过十八层级别的心理博弈，所以也不能要求她太多了。
　　“这个活动应该要录下来做后面卖盘的特典奖品，要矜持呀。”尹泽眼尖，已经找到那几台摄像机的位置，轻轻朝少女的方向侧身，小声提醒。
　　啪！
　　少女红着脸直接拍了一手男孩肩膀，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大出力……急而猝，尹泽苦着脸退避。
　　这一切，自然是不可能Cut重录的。

第三十一章 谁来请客吃饭
　　“话说回来，泷泽君，稍晚你有空吗？”
　　安定的搞完宣传后，小森圭弘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特意抽身过来问。
　　“有，怎么了吗？”
　　“我妻子去娘家了，孩子在外面租房读书，之前有工作还好，现在回家一个人挺无聊的，而且还要自己做饭洗碗，嫌麻烦。你成年了吧，要是可以的话，陪我去小酌几杯如何？”小森圭弘邀请说。
　　“那必须得去啊。”男人当即欣然答应，“我一定陪监督尽兴！”
　　“这自信满满的样子，莫非你战斗力过人？”小森圭弘狐疑。
　　“无他，唯莽夫尔。”
　　“哈哈，年轻人只会靠身体斗酒，殊不知此方小桌上推杯换盏，风云诡变，暗藏杀机。作为年长的过来人和长辈，可要好好给你上一课了。”小森圭弘哼哼一笑。
　　“果酒开胃，酒心糖作菜，清酒解干渴，啤酒漱口舌，白酒火锅烫毛肚，龙舌兰兑羊肉汤？”尹泽抱拳。
　　“……你平时玩这么花？”监督闻言只觉胃痛，有些惊疑不定。
　　“花不花，自是监督您说了算。”尹泽摆手。
　　“咳，那就去一间我常吃的深巷小店吧，酒是自酿的，量少质精，小菜也颇有风味。你我二人听着老播放器里的昭和旧曲，举杯赏月谈人生，细水长流，体会幽静，岂不美哉？”
　　“大善。对了，不如由我请客吧？也当是感激您多日来的照顾。”尹泽诚恳的说。
　　“不了不了，你这学生能有多少存款，既然是我提的，理应我请。”小森圭弘豪气的拍着胸口。
　　“妙极。什么时候走？”
　　“我去交代点事，你也给大家打打招呼，过几分钟我再来找你。”
　　“好。”
　　尹泽一路跟Staff握手拍肩，遇到外向的还小聊几句再作告别。最后来到休息室，佐仓同学正在年轻妈妈的帮助下卸妆，这家伙在舞台上出了好多细汗。
　　对待观众唯唯诺诺，对待搭档重拳出击，我还是太温柔了，至今一直都没有斥责过她的不成熟举动。
　　“泷泽君过来啦？”佐仓枝森见到他便眉毛一挑微笑起来，“刚才还在讨论你呢。”
　　“啊？”
　　“抱歉啊，绫音她不是有意在舞台上为难欺负你的。这都是掩饰怯场的小孩子举动。”佐仓枝森无奈的说，“快，跟泷泽君道歉。”
　　“对不起……”少女的声音像是干柴般。
　　居然能从佐仓同学的口中听到这种话，虽然还是言不由衷，但不禁有些感动。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像尚读学前班的我经常在漂亮的女同学面前晃悠，捉弄她一样，这都是变相的示好，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是希望增进关系。”尹泽语气轻快，“我俩是朋友嘛，可不要苛责她了，再说舞台上也需要一些节目效果的，我做接包袱的那个人，也蛮好的。”
　　“想的真透彻啊……但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肆无忌惮，言语可是无形的伤人利器。”佐仓枝森略微显现一丝出身为家长的严格，“你大可直接批评她的失礼，伙伴就是互相扶持的。”
　　啊，何等的涵养与知性，说出这番话时的清冷声音也是何等的动听，当真是无可挑剔的美人。
　　“我明白了，今后我一定协助配合你，教育佐仓同学！”尹泽无视少女的苦瓜脸，沉声说。
　　“那好呀。”佐仓枝森顿了顿，“啊，待会有空吗？要是可以的话，不如一块去吃点东西吧？”
　　“呃……不好意思啊。”尹泽有些为难的说，“先前我正好已经跟监督约好了。”
　　“这样吗，那也只好改天了呀。”佐仓枝森有些可惜的说。
　　没有办法，约酒是真男人的承诺，虽然见到那惋惜的表情，非常之心痛，但也只有含泪拒绝。
　　请原谅我，枝森小姐，下次一定。
　　小森圭弘折返回来后，看到的是坐在走廊长椅上，散发着孤独感的削瘦身影，他耷肩垂头，像极了梭哈一把输光的惨淡赌徒、夜以继日学习结果落榜的穷考生、自信可以救世高调进场被秒的普通电竞玩家。
　　为什么明明就几分钟不见，却感觉他经历了一场天涯别离般的爱恨情仇？
　　“怎么了？难道是喜欢的偶像宣布结婚讯息了吗？”小森圭弘关切的问。
　　尹泽抬眼看看监督，典型的中老年男子，社会的中坚力量。虽说风趣幽默平易近人，从不端架子让人倍感亲切，但此时此刻，与老男人聊天的心思已经淡薄，长叹一声。
　　“没什么，我们走吧。”
　　“闷闷不乐的，是有什么烦心事吧，正好，待会喝几杯，倾诉出来。”小森圭弘安慰说。
　　“我不太喜欢把负能量传递给他人。”尹泽摇头说。
　　“小问题，我的负能量更多。比如脱发，比如患上三高的奉献，比如孩子的婚姻问题，比如房屋车辆的还贷……”
　　小森圭弘侃侃而谈，一度想到自己失落时，曾经所见过的那些为他带来光芒的人。监督温柔的伸出手，语气变得酷帅起来，努力学着那些励志电影中登场的教练式的角色。
　　“郁郁寡欢可不是大学生该有的状态，来，手给我。”
　　尹泽点点头，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
　　两个人并肩走出去，尹泽正打算把自己的粉红俏佳人推出来，却看到两位佐仓小姐都在打车等候。
　　“哦呀，佐仓酱要回去了吗？”小森圭弘笑着上前说，“今天你妈妈也辛苦了，特地还赶过来。到时候上映了请务必观看，您女儿的表演很好。”
　　“我这边才是，小孩子工作上多亏您照顾。”佐仓枝森优雅的行礼，“监督和泷泽君现在就要去吃饭吗？”
　　“是，呃，您知道吗？”小森圭弘一愣。
　　“因为我也想找泷泽君吃完晚饭的，但您先找了。哈哈，他还真抢手的喔。”佐仓枝森开玩笑说。
　　阅历丰富，甚至一只脚已经跨过中年危机这种劫难的监督，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无数的家庭伦理剧，无数的文青作，闪过脑海
　　思绪流转间，脸上毫无痕迹的换上了一副“我刚刚想起了一件被无意间疏忽的重大事情”的表情。不愧是指导他人演技的业界中人，丝毫看不出任何虚假。
　　“哎哟我给弄忘了，今天老婆叫我回去帮她签快递的，已经拖了好几天了。”小森圭弘懊恼锤手，莫大遗憾的转头对男孩说，“真是不好意思呐，今天实在不行了，改天我再约你出来。我得赶紧回去了。”
　　监督发扬着耙耳朵的素质以绝快的速度绕过两位佐仓小姐，并完全没有绅士精神的，抢先占据了开过来的出租车，坐在副驾驶上挥着手就拖着尾气离开了。
　　“？”
　　走的实在太快。
　　尹泽还有点迷糊。
　　几秒后。
　　“有些什么想吃的吗？”成熟的佐仓女士站在他面前，挽着挎包，掏出了那张象征挚爱之人的银行卡，“阿姨我请客！”

第三十二章 好运可不会眷顾傻瓜
　　十几分钟后，东京的街头。
　　香烟与啤酒只能享受寂寞，并不能消除寂寞。
　　失意的时候，晴朗清澈的天空，漂亮女孩的微笑，甜蜜的浓香蛋糕，才是让你暂时忘却烦恼的正解。
　　真正的美食从来也不是豪门夜宴的专属。
　　街头巷尾，窄窄的石叠小路两旁，傍晚夜幕下的小餐馆们纷纷点起朱红色的灯笼，招牌皆是飘逸的水墨风格，日式风情混着食物香气扑面而来。
　　这类秘藏似的美味小馆的所在，只能口口相传或是机缘巧合踏入。没有奢华装饰、精致摆盘与银光闪闪的刀叉，取而代之的是干净的小方桌，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厨师，勤勤恳恳的兼职女大学生，解开领带伸懒腰等菜的上班族，以及重复循环上世纪经典曲子的小音响。
　　在这儿，米饭小菜里才掺入无味却最有味的调料——生活气息。
　　男人向来是坚定的“盖饭战士”，还是“青椒肉丝型号”的，亲民、大众、便捷，优点实在太多，实乃单身男子每日三餐的不二选择。
　　……直到他发现公司每日会供给两样零食，其中包含了方便面，从此中晚两顿免费泡面加矿泉水的恐怖战士诞生了。
　　作为一个懂得自我调节，努力经营生活质量的存在。当陷入低谷之时，男人都会叫上一份丰盛外卖，再打开相声节目，边看边吃，自娱自乐，充分发扬阿Q精神继续苟活于世。
　　今天是个例外，没有悲伤，没有噩耗，没有辞退，没有背锅。
　　但却享受佳肴。
　　而且是跟美丽的女人。
　　而且是美丽的女人请他吃饭。
　　何德何能？！
　　尹泽正襟危坐，竭力把自己表现得如同出席联合国会议般的端正机敏。一大一小，两位佐仓小姐都坐在对面，小的暂且不提，枝森小姐正在低头阅览菜单，目光似水，几丝额发垂落。
　　这个距离，他能清楚的看到那轻颤的睫毛，精致的鼻梁，浅粉色的腮红。他联想到很多，是极尽人技，将大理石刻出轻纱质感的古典雕塑、是在古朴庄重教堂，玫瑰花窗下祈祷的修女、是日落前夕阳在海平面上浇洒的粼粼澜光、是回荡在黄金剧场里的圣咏歌声。
　　总之，都是些美好的事物。
　　“你有特别想吃的？”
　　“没有。”
　　“那你脑袋凑这么近干嘛？”佐仓绫音皱眉问。
　　“这是第五套头颈肩保健操，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尹泽不动声色的收回不自觉前倾的身体。
　　“用不着。”
　　“听说你学过绘画，那还是得注意，别艺术人体的头颈肩关系还没理清，自己的头颈肩先出了问题。”
　　“有想要的，直接说，可不要跟阿姨客气。”佐仓枝森亲切的说。
　　“您看着来就行，我随意的。”
　　“唔，那就根据我喜好来吧。”
　　如此，美丽女士的钟爱口味情报，入手。尹泽腼腆一笑。
　　服务生拿着点单离开，状况顺其自然的进入了闲聊阶段。
　　“枝森小姐为什么会这么早就结婚呢？”尹泽首先开口。
　　“婚姻嘛，就是找到一个可以相互扶持的信任对象，在这基础之上，若是能存有爱意就更好，我只是比起其他人更早的遇到了适合的人，也更早交换心意而已。”佐仓枝森两手托腮，对着他笑，“现在想来，运气不错啊。”
　　“看起来很珍视这段感情，不知道佐仓先生是位什么样的人呢？”
　　“总是偷懒，喜欢叨叨，时长脱线，袜子老是随便丢，早上总是叫不起来，料理水平一团糟，只会刷碗的厨房毁灭者……”佐仓枝森扳着手指头数落家庭顶梁柱，旋即话头一转，“但撇开这些，他是个尽职尽责的父亲和丈夫，名校毕业，薪资待遇都远超常人的社会精英，公司的中流砥柱，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好男人。”
　　“听上去，倒是一位配得上夫人您的俊杰。恕我冒昧的问下，不知具体是哪所名校？”
　　“东大法学部。”佐仓绫音抢答，眉飞色舞的样子，好似炫耀昂贵玩具的自豪。
　　可恶，没想到还是学长，失算了。
　　“那枝森小姐，您们夫妻难道是同一所大学才认识的？”尹泽又问。
　　“不不不，我哪有那么厉害呀，当时是我跟好朋友去东大参观辩论会。他是正方的二辩，那时的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每每都能压倒对手，真是光芒万丈啊。”佐仓枝森回想着当初。
　　“然后您提出交个朋友？真是热情开朗。”尹泽盛赞。
　　“不不。”
　　“那是他胆大妄为的搭讪？真是轻浮虚伪！”
　　“都不是，在辩论结束后，他主动找到我，希望能间接要到我朋友的联络方式。”
　　“不识真正之美，格局有限。”
　　“才没有，我那位朋友也是很靓的，是我大学的风云人物呢，反倒是对这个家伙不感兴趣，干脆利落的回拒了，他也没有过于执着。但借此，我跟他也有了接触，慢慢到最后，便发展成他追求我了。”佐仓枝森嘿嘿一笑。
　　“遇到阻碍就退缩，真心难辨。”尹泽持续摇头。
　　“你是不是对我老爸有偏见啊？”佐仓绫音无语。
　　“没有啊，我这是客观阐述事实嘛。”
　　“其实关于这个我也拿着擀面杖逼问过的，他说当初看上的就是我，为了避免过于唐突，就以我好朋友做了个迂回战术。”佐仓枝森解释。
　　“……”尹泽一时间编不出新的批判。
　　“两个人交往，总是会发生些在当时看来沉重复杂的误会与矛盾，但跨越那道坎，相濡以沫一辈子后，曾经的心酸和眼泪，便都转变成了闪闪发光的回忆。”佐仓枝森轻声说，“咀嚼着时间，紧握满布皱纹的手，肩并肩的目视风与黄昏，这些就是幸福啊。”
　　“是能让夫人心生出这样感慨，乃至期望的伴侣吗？”尹泽叹了口气，“那我就相信好了。”
　　“老爹可是很优秀的。”佐仓绫音当即补充。
　　“喔？你很尊敬父亲嘛？”
　　“当然！”
　　“如果这样的害臊话，可以当着他本人的面说就好了。”年轻的妈妈嘀咕，“他指不定能快乐一个星期都不消停。”
　　“相处的模式，很轻松啊。”尹泽想了想，还是由衷的说。
　　“你指什么？”佐仓绫音奇怪的问。
　　“家庭的气氛，环境，和父母的交流方式，都感觉挺轻松的，像朋友，又有血亲间的厚重感。”
　　“不都是这样的吗？”
　　“现代社会做什么事都要考个证书，就连扫个地都怎么也得面试一下。但是为人父母这种事却不需要任何考核。”
　　尹泽慢慢的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真的不是每个家庭都相爱和睦，吵嘴打架稀松平常，对待孩子的教育有失偏颇，独断专行更是太正常不过。亲人变仇人，真的是会有的，或因财产，或因压迫……在这块，倒是很多人应该会羡慕你，拥有开明负责的父母。”
　　“越说越远了，而且怎么老是打听我家啊，你呢，家里有兄弟姐妹吗？从来没听你说过诶。”佐仓绫音把玩着筷子问道。
　　尹泽愣了愣，思酌再三，还是缓缓将泷泽的境遇叙述了出来。
　　“我是独子，应该吧……因为有个同母异父，从来还没见过面的妹妹，但今后想必不会特意去打扰那个已经完整的家庭。至于父亲，已经去世了。”
　　少女手上的小动作都停了，一时间有些因为办了坏事而感到茫然无措。
　　“抱歉。”佐仓枝森低声说。
　　原本想下意识说没什么，可自己没有这种大方的权利，只是点点头回应。
　　顷刻间小桌上的世界似乎从接地气、热闹的小餐馆中独立了出去，空气安静而静默。
　　佐仓绫音觉得很沮丧，同时很担心。
　　恰巧服务生端着热气腾腾的招牌菜登场了，香气勾动着食欲，为这里注入温暖热流。
　　“先吃东西吧。”佐仓枝森把筷子递给男孩。

第三十三章 真是羡煞旁人
　　一个世纪以来，日本料理店竭力全心全意追求做出符合时节，又在美丽食器上摆出精致造型的艺术品菜肴。
　　小家媒体的报道中，工匠精神是如此的闪闪发光，手艺人们殉道般的坚守和磨炼令人自惭形秽。
　　只是从务实角度出发，恪守繁琐流程，讲究亲力亲为实在是太缺乏效率了，远不如机床流水线的快而猛。
　　经济学上有个“无差异”的概念。大概是对两种东西每人都各有偏好，然而在某些情况下，不同的选择都会带来完全相同的效用。
　　比如有的绿色机械忍者喜欢独狼拔刀，有的喜欢激情大声喊队友注入纳米激素再拔刀。但结果都是惨死，输出没有，贡献为零，屁用没有。
　　在日本找餐馆也差不多，纵使纪录片、新闻里的寿司之神，煮饭仙人一个比一个仙风道骨。可大部分普通小店都无差异。
　　传统大众的炸猪排、炸天妇罗、拉面、咖喱等等，味道徘徊在平均线左右。毕竟也不是啥高级料理，单价又低廉，求个温饱，没什么好奢求的。
　　相比之下，便利店才是单身男子唯一指定真神圣堂遗迹。区区一包调料也能做碗合格茶泡饭，更别提各种各样的底料、咖喱酱、切好的生鱼片、蒲烧鳗鱼……
　　盖饭与之相比，也忽然变得那么的复杂。
　　男人觉得自己只要住在24小时超市旁边，就永远不会点灶生活做饭。
　　个别情况例外，会让他产生自力更生的欲望。
　　譬如啃腻了饭团，譬如吃炸鸡上火，譬如眼下这让人震惊的日式火锅。
　　汤底是海带和蒜瓣，清澈的像是接了盆普通自来水，再勉强泡了半块猪油，才起了些油花。蘸料则是朴素的酱油。
　　配菜倒是占满了小桌子，牛羊肉豆腐白菜蘑菇木耳火腿一应俱全。
　　太养生了吧。
　　不，简直就是火锅届的耻辱。
　　“这就是这间店的招牌，来，试试看吧。”佐仓枝森热情地说。
　　尹泽面露难色，这一瞬间，他有种悲凉感。背井离乡来到此地，微辣都成奢望，鸳鸯锅可望不可即，雾都男儿的尊严碎满一地。
　　好像毛肚鸭肠也没有，唉。
　　尹泽叹了口气，但还是做好了表情管理，微笑依旧阳光开朗，如春日和煦动人，娴熟的抄起盘子举筷，“下菜下菜。”
　　咕咚咕咚，清水般的汤面荡起涟漪。
　　女人是感性的生物。
　　何况是从中学开始就琢磨他人心理和阅读空气的云社交达人佐仓绫音。少女敏感的察觉到男孩兴致不高，脸上的笑容营业成分居多。
　　此时再说道歉已经不合适了，只会退回到刚刚那种局面。
　　于是她用行动表示。
　　“想喝点什么？饮料吗？汽水？”佐仓绫音顿了顿，“酒也行，清酒还是啤酒？”
　　“我喝这瓶麦茶就好，你和枝森小姐点些其他的吧。”尹泽可还记得佐仓同学闻不惯酒味，才不会故做讨人嫌的事情。
　　“你刚成年吧，已经饮酒了吗？”佐仓枝森谨慎措辞。
　　“哪有，菠萝啤不算酒。而且我只是一个人在家，闲来无事时会喝点，不依赖也不成瘾。”
　　“你们年轻人大咧咧的，这么瘦，肯定平时三餐都随便应付过去了，这可不行啊，睡眠和饮食很重要的。今天一定要多吃些。”佐仓枝森关慰的说。
　　“……我向来少食多餐，不强求。”
　　“用不着跟阿姨客气，这牛肉薄，一小会就熟了，再烫就老了。”佐仓枝森用筷子在翻腾的白色水沫中夹起一片嫩牛肉片，放到男孩的碗里，“快尝尝看。”
　　盛情难却，尹泽象征性蘸了蘸酱油，一口塞进嘴里。
　　嫩倒是嫩，夹带着咸味，普普通通，一般吧。
　　“美味吧？”
　　“确实。”尹泽表现出一副回味无穷的表情。
　　“羊肉也好了。”这回是小佐仓小姐扒拉着火锅生疏的夹菜。
　　“这个豆腐吸收汁水后，特别鲜美。”
　　“加入这么多新鲜食材后，汤熬的更香了，喝一碗暖胃驱寒加舒心。”
　　“这里的咸菜是自制的，冰冰凉凉，解腻爽口很下饭，只吃菜不好吧，你要来份炒饭吗？”
　　尹泽凝视着已经堆成小山的碗碟，有些不知所言，“你们也吃，不用老惦记我。”
　　“没事没事。”
　　“佐仓同学也正值成长时期……可以帮我分担。”
　　“她呀，有些营养过剩，都胖了好多。”年轻的亲妈说。
　　“才没有！体重才没有变化！”佐仓绫音羞愤的说。
　　“但是先前试衣的时候，有一些都已经穿不下了吧？明明年前还很合身的。”佐仓枝森嘀咕。
　　“胖些没什么，当代年轻人盲目追求苗条和骨感美，强行节食，甚至去做缩胃手术简直是本末倒置。”尹泽发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康才是第一位，而且，丰腴之美完全也很吸引人嘛！”
　　“所以你并不反对我很‘胖’咯？”
　　“胖才好啊，你看看那些健身塑体的，哪个不是先增重，肥肉和脂肪是你的底蕴呀。从设计的角度上出发，圆形方形跟温和、可靠，而灵性三角形尖锐富有攻击性，耳熟能详的萌物，哪个不是圆滚滚胖憨憨的？”
　　尹泽轻哼，娓娓道来。
　　“其次，减重向来是励志的话题，‘胖子都是潜力股’这句话由此而生，毕竟从平平无奇化身俊男靓女，反差感足够大，倘若本就是美人，任你如何打扮妆点，也大差不差，要是不小心丑了，立刻就是‘时间是把杀猪刀’。”
　　“所以胖，好啊，说明吸收能力强，在保证人畜无害的萌萌亲和力下，又隐藏着可以变身美天鹅的潜力和资本！”
　　无懈可击的逻辑，当代直男纵横家，引据经典巧用实例。
　　完美。
　　“所以你就是觉得我‘胖’？！”佐仓绫音只是瞪着眼睛，再度质问。
　　“……”
　　尹泽低头吃味道寡淡的牛肉片。
　　“女孩子还是要精致些好呢。”佐仓枝森以过来人的口气说。
　　“干嘛啦，弄漂亮还不是便宜别人看，你看他整天打理的精精神神，结果又对来搭讪的街头女人冷漠相待，不是自相矛盾吗？”佐仓绫音指了指桌对面的家伙，“我还是觉得爸爸说的好，靠人不如靠己，自己真的强大了，钱包夯实了，才会有自信而不是自疑。”
　　“真是端正的教育啊。”尹泽认同的点头，想到上回她听从家长的命令来道谢，更加感慨，“能谨记这些的你，也真是优秀。明明也是叛逆期的年龄，还这么懂事。”
　　“我们家基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行次家庭对话。”
　　“这么严肃？”
　　生于典型的中国式家庭里的男人倍感惊讶，毕竟在他的人生经验里，都要办家庭会议了，那关系都是到了一个紧张恶劣的程度……比如午间饭后在学校后面的公园深处抽烟斗地主被班主任逮住、比如考虑升学、比如翘了相亲。
　　“其实也就是彼此正常聊天而已，有什么在意的事，有什么烦恼的事。”佐仓枝森笑着说，“而从今年开始，泷泽君的名字时长出现绫音讲的趣事中呢。比如你打乒乓球被她暴打，你逗鸟被追啄，路人叫错人……”
　　“好一个王车易位，两极反转，镜花水月。”男孩抚掌。
　　“事件都是真实的，只是角色加工而已。”少女硬着头说。
　　“只是每次我们都会问同一个问题，那就是认可我们的教育吗，父母当的称职吗。”
　　“真好。”男孩沉默几秒，旋即真心实意的轻声说。
　　他虽然出身不富裕，但也还有个可以回味的有趣童年。
　　更多的孩子，生命中遭遇的第一份恶意，就来自血浓于水的双亲。
　　家庭应该和睦，就像世界应该和平一样，是由衷的愿想。亲人可以带来温暖，而它所制造的伤害痛楚也远远胜过陌生人。
　　佐仓同学可以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知礼又拥有个性，真是惹人羡慕。
　　“泷泽君，你其实也很棒。”佐仓枝森放缓声音温柔的说。
　　“唉，不过就是发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乐天精神罢了。”
　　想想天地做被褥，网吧当故乡的三和大神，这点小漂泊算个啥。
　　“二位也别光看着，也吃点。”
　　“泷泽君怎么还在跟阿姨客气，你才吃多少？这可不行，再加几份。”
　　“……”
　　一顿饭，无辣不欢的川渝崽儿憋着泪吞下六碟清水牛肉，三碗蛋炒饭，生鲜蔬若干。并不是享受生物本能的进食，而是化身无情吞咽机器。
　　“我送一送二位吧。”尹泽揉着消化不足，撑起来的小肚子，勉强的说。
　　“我们在前面打车回去就行。”佐仓枝森手里拎着一袋打包的熟食，据说是给吃了感冒药，正酣睡一下午的家庭顶梁柱带回去的。
　　“那我就先告辞了，今天谢谢枝森小姐……当然还有全程夹菜的佐仓同学。”
　　三人在车水马龙，喧哗热闹的晚间街头分别。
　　佐仓枝森看着步伐缓慢，逐渐远去，消失在绰约人群和霓虹阴影里的孩子。
　　“他的衣服很旧了。”
　　“嗯？”
　　“不被生活打倒，就已经是英雄了呀。”
　　“好了，绫音，快去拦车，回家了！”
　　少女被活泼的妈妈搂住，拉着小步跑。
　　她则是忍不住往后面看了一眼。

第三十四章 三人行必有偷腥猫
　　“偶像，就是贩卖希望的使者，人为制造的美好现象。如果连这点都没认清，是无法贯彻这份职业，担负起应有的责任的。”
　　录音室里，戴着耳机的尹泽发出高冷的低哼。
　　“将谎言维持的接近真实，将创造的真实化为快乐回馈给观众，为了众人的憧憬，可以牺牲个人的一切不必要之物，这才是王道，这才是本质，这才是终极！”
　　“如果只是想满足虚荣心，贪图受人追捧的快感，说明你们也不过是一触即碎的假象罢了，毫无觉悟的存在，连做垫脚石的价值都没有。”
　　“说这些有什么用？队长，就让现实给这些单纯的怀梦小姑娘们提个醒吧。”岛崎信长同样高傲的附和着。
　　“抱歉呐～他俩都是不会客气的人，我会尽量劝说，不要过于认真，给大家留些情面的。”松冈祯丞挤出邻家学弟般的天真烂漫声线，中间夹杂一些腹黑。
　　“赌上最华丽的舞台来战斗厮杀，看谁才能代表真正的偶像吧！”
　　反派三人组嚣张的发出宣言，递出一张充满硝烟味的邀战帖。
　　“这段OK了，暂时休息下吧？”声音制作松井志明说。
　　三个人纷纷摘下连接着音效的耳机，露出都被憋红了的耳朵，回到位置上喝水或是继续揣摩下台词……或是看武林外传。
　　“咦，泷泽，你没带台词本吗？”岛崎信长瞧见光速翘起二郎腿抱着手切换成沉浸影院模式，双手空空的摸鱼王者一愣。
　　“没事，这部分我都记下来了。”
　　“琢磨深刻到都背下来的程度吗？”
　　岛崎信长注视着似乎疲倦的都难以睁开眼的男孩，忍不住轻轻感慨一句。
　　就坐在一边的松冈祯丞忍不住停下了喝水的动作，望了望摊开在膝盖上，被缭乱的笔记覆盖的台本，抿了抿嘴。
　　……这还远远不够啊。
　　“长时间绷紧也不太好，该放松的时候，还是应该休息的。难得来这世道走一遭，不放缓步伐欣赏下沿途的美景，就可惜了呀。”岛崎信长劝说。
　　“确实如此。松冈，你黑眼圈好重，尽可能还是把时间多匀些给睡眠吧。”尹泽睁开眼，关切的说了句。
　　“谢谢，我会注意的。但，还是想尽可能跟上你这家伙的步伐啊。”松冈祯丞略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
　　我摸鱼的时间加起来都看完半部灵镜传奇了。
　　“说起来，台词量比预想中的要少啊。”岛崎信长也坐下闲聊起来。
　　“游戏嘛，而且咱们是反派角色。”
　　“这个证明最强偶像的战斗……到底是怎么分出胜负的？话说，男团和女团也可以一块比较吗？搞不明白啊。”松冈祯丞也有些迷惑。
　　“你就是项目做的太少了，还会着重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尹泽摇头。
　　“主要是，不弄懂些细节的话，没法更好的理解角色，去表演啊。”
　　“其实有的问题，就是无解的，很有可能，甲方自己也不知道需求和答案，甚至企划本身都可能是上厕所没带手机，无所事事顺便想的，你的询问，在别人看来，不是尽职，而是挑剔。”
　　尹泽幽幽的说。
　　“这个世界上哪那么多带着爱与自由的艺术工作让你做，按时交货才是兄弟们的常态。”
　　“但是敷衍是不对的呀。”
　　“该有的质量都到位了，怎么能叫敷衍。而且在商业里，‘好’是远远不够的，‘又快又好’才是高手风采。”
　　“嘛，意思就是，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用心程度呗。总会有精彩的作品，会受到各方的重视，到那时咱们呕心沥血大展身手，哪怕拖慢了进度，大家也会乐在其中吧。”岛崎信长笑着说。
　　“我并没有奢求那种现象级作品，呃，说不想那是假的，可我也很享受这种，踏踏实实，全神贯注做事的感觉。”松冈祯丞说。
　　“你们知道，哪种人最恐怖吗？”尹泽沉默片刻后忽然出声。
　　“去厕所可以一张纸擦完屁股的人。”岛崎信长语气坚定。
　　“那是对自己狠，不是恐怖。”
　　“能把棕熊扑倒在地连续殴打的健美巨兽？”松冈想了想说。
　　“不是，你说的那是毛子。”尹泽深沉的看着松冈祯丞，“——享受工作的人，最恐怖！”
　　“真的吗？我不信。”
　　人类在聊天的时候，思维可以发散到银河系之外。此前他们能从对炸鸡块的制作讨论跃迁到考拉的繁衍需求，这次从打工人延伸到第五次灵长类文明革命，不是问题。
　　然而松井志明推门而入，话题堪堪发展到首次接触地外生物就戛然而止。
　　“不好意思，突然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棚子下午可能要空出来给另一边，今天大家早些收工可以吗？”
　　“当然可以。”尹泽欣然接受。
　　“太感谢了，确实不好意思，这个也是我们的疏忽，是之前有个单子没收好尾。”松井志明双手合十诚恳的道歉。
　　“……待会要去切磋两把吗？”得知可以提前下班的岛崎信长终于按捺不住鼓动的斗争之心。
　　“不如直接去电玩城？”尹泽蛊惑人心的提议。
　　“好，我都可以！松冈，你去不去？”岛崎信长愉悦的问，“来一场男人间的灵魂激碰！”
　　“我就算了，今天既然结束的早，我就提前回去歇会吧。”
　　“那感情好，回去好好睡一觉。”尹泽拍了拍好朋友的8:;

'?2肩膀，“找个时间再出来玩，喝点小酒散散步什么的，我请客。”
　　“这个……最近倒是有个前辈也经常这样说。”松冈祯丞挠头。
　　“嗯？想不到你小子偷偷摸摸已经攀上了会社内的前辈大腿，可以啊。”尹泽欣慰而笑，又嘿嘿几声，“不知是男前辈，还是女前辈。”
　　“我只是很正常的忙完后，去公司露露面，就有位温柔谦和的前辈时常跟我搭话，问问近况，也邀请我参与自发组织的小团建啥的。”
　　“还知道去公司转圈拓展人脉，非常好！”
　　“啊？这不是新人的日常吗？”岛崎信长疑惑。
　　“日常？”
　　“说起来，泷泽你好像一次都没去过公司吧？”松冈祯丞说。
　　“不会吧，开玩笑，怎么可能，我好歹都正式出道大半年了，还是当过影院级的男主役。”
　　“那你知道公司的位置在哪吗？”
　　何等愚蠢的问题，尤其是对过目不忘，走马观碑的男人而言，自信一笑，低头开启人生回廊，超快的过滤搜索了一遍。
　　然后露出惊恐的表情。
　　“真的假的，这也行？上班七八个月，公司都没去过，这种家伙也可以接到主役？”岛崎信长对此表示震惊。
　　“不不，地址我还是知道的。”尹泽努力辩解。
　　“但你肯定没去过吧。”松冈祯丞笃定。
　　“你为何这般斩钉截铁的断言？辱我的牛马般敬业精神？”尹泽愤愤不平。
　　“因为那个前辈说，从来都没有在公司看到过你啊。”
　　“哪位女前辈，对我这么上心？”
　　“可不是女性，是中岛间司桑，就是那个带人袭击马车，杀了你的土匪头子。”
　　“……是饰演杀了我饰演的骑士的土匪头子。”尹泽绕口令更正的同时，回想起那位戴着眼镜，亲和力非凡的同社前辈。
　　“他知道我俩有联系后，还说让我也顺便邀请你去。”松冈祯丞又说。
　　“可以，毕竟是在片场照顾过我的好人，当然得去！”
　　“那我也能给他回复了。”松冈祯丞笑了笑，然后又想起什么，“噢对了，要不要拉上佐仓君？”
　　“擅自再拉人，中岛桑不会不快吗？”尹泽担心。
　　“他的意思是人越多，越热闹。”
　　“那我也可以去吗？”岛崎信长顿时也感兴趣的问。
　　“你又不是IM人。”
　　“你又不是IM人。”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
　　三角形，是最坚固的形状。
　　三个人，却是最容易崩溃的关系链。
　　信长君此刻仿佛身处冬季之中，有些悲伤。

第三十五章 位阶格差战斗
　　窄小的房间里，沉闷的暖气令人昏昏欲睡，头顶的白炽灯有些刺眼，玻璃墙外林立着西装黑裤的沉默观察者。
　　这场景让他想起警局里的冰冷审讯室。一碗咸菜浇酱猪扒饭，一句“你乡下的年迈妈妈现在可是在哭泣啊”。顿时人心脆弱，潸然泪下。
　　其实更贴近教堂里的告解亭，在这里他要背行其道，收缩起灵魂，披上小丑的外衣，与驻守的神父配合无间的勾心斗角。
　　而这一切，都将暴露在恶魔们面前，他们贪婪围观，他们欣喜注视，他们低笑聆听，他们以愉悦为食。
　　审问官、神父来了，姗姗来迟。
　　她穿着秋冬季的风衣款女式校服，衣摆下是高D数的保暖黑色长筒袜，靴子则是耐看的茶色。秀发绑着青春感十足的双马尾，脸蛋像抹了腮红，红扑扑的。因为在冷风下赶路，所以有些微喘。
　　“对不起，路上耽搁了！久等了吧！”
　　常驻主持人忙着鞠躬，身上残留的室外冷空气与淡淡的香水味跟暖气完美融合。
　　年轻少女的甜蜜气息让人鼻子发痒。
　　“没什么。”然而男人寡淡的回答着。
　　“好冷漠……还说没生气。”中学女生见状小心翼翼的从书包里摸出一袋手工饼干，希望博取谅解。
　　“我只是在思考，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与价值而已。”尹泽叹了口气，也没客气，接过饼干，顺手打开一片片扔进嘴里。
　　“啊？为什么？”
　　“这是第几回了？”
　　“第十二回。”少女坐下，搁好书包，脱下厚重的风衣，露出内里的粉色针织棉衣，邻家气息浓郁起来。
　　“也就是说，第一季度结束了，这是当之无愧的首轮终点。”
　　“是呀。”
　　“那为什么又是我！”男孩龇牙咧嘴的拍桌。
　　“日野聪桑上一回已经来过了啊。”少女理所当然的说，双手托着下巴。她一笑，眼睛就眯成可爱的月牙。
　　“那我也只是个龙套啊，原作中，被鞭尸的字数都比活着的戏份多，无暇的垫脚石，永远的背影男。一季结束，作为转折点的现在，难道不该找个真·常驻声优来总结吗？！”
　　“我不允许你这样贬低自己。”日高里菜一本正经的板起脸说，“艾尔雷多也好，泷泽君也好，都是这部故事的核心所在。”
　　“？”
　　“算上广播的时间，你实际活跃了四五集呢。而且明明工钱也都好好收下了，怎么可以抱怨懈怠呢？这绝非是优秀的职场人所为，何况这是团队任务，你的小情绪说不定会影响他人的发挥，到时候责任担得起吗？”日高里菜皱眉。
　　堂堂两世社畜竟然会被这等未成年中学生批评质疑？
　　“我只是在合理的剖析方案，这个位置应当有更适合，更能产出价值的人员来坐。”尹泽摇头。
　　“根据网络投票和统计以往广播的好评数，最后确定你很符合条件。努力都是有价值的，你的诚恳和真情实实在在打动了大家。”
　　日高里菜说着忽然语气慢慢低落起来。
　　“而做出如此优秀成绩，收获了众人的支持与认可，却依旧对安排不上心。或许让你不快的真正根源，其实是我吧？是哪里冒犯到后辈君了吗？我一定会改，所以请不要这样漠然，甚至别扭的自贬，我会伤心。”
　　“……”
　　必须要强调的是，年下前辈这种可以根据情况随时双系统切换的存在，在职场里是很特殊棘手的个体，何况是眼前这位闪光限定版的年下学妹资深大前辈。
　　在讲究尊卑礼仪的这里，前辈不可忤逆，后辈卑微舔鞋。
　　诚然，这里可以选择发动传统艺能，以下克上，但在实际生活中，尚还未成年的她才是真实的“下”。
　　于是惊世骇俗的异变混合体出现了。
　　眼前的少女以他作为对象，同时享受着「以下克上」和「以上驭下」的双重Buff。
　　这就叫做苍天无眼。
　　分明是她赶电车迟到，却仅仅在两分钟内，就完成了金蝉脱壳，盾解为矛，步步相逼，攻守大逆转。
　　但是没有关系。
　　强者，不惧挑战。
　　“今天，阴天，细雨，微冷。早晨的九点九分十九秒，我一如既往地吃着便利店的饭团，喝着廉价的袋装奶。车厢里，左边挤着一位秃头眼镜上班族，右边也挤着一位秃头眼镜上班族。但准时抵达工作场所后，却没见到那魂牵梦绕的倩影。起初没有在意。三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十八分钟过去了，饭团的紫菜还粘在门牙上，面前的座位却依旧空荡。尽管很让人难以置信，但严于律己的日高桑，大概的确是迟到了。”
　　尹泽如同念诵散文的轻声说。
　　“怎么会这样？我剔着牙齿，倚在三楼的窗沿边眺望铅灰的世界，担忧的思考着，是什么玷污了她的完美？是风霜吗，亦或是泥泞吗。渐渐地，这份担忧化为了紧张和自疑，说不准，是因为要和我合作——又要对这个无趣的男人强颜欢笑，又要强行制造话题，营造和谐的气氛，真是苦恼啊。我开始惶恐起来，先前那听似亲密无间的聊天，其实是暗自咬牙顽强苦熬的结果。”
　　“我不安的等待着，直到你出现。果然，礼节性的寒暄后，你开始隐约而强硬的挑出我的不专业性和不上进心。我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潘妮斯殿下、忠你的骑士、王下的誓言、灵魂永随……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住似得，单在脑子里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温柔的日高桑脸上现出虚假和伪装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态度终于端起来了，分明的叫道，后辈——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同时明白了，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男孩的脸上布满哀伤，觉得辛苦，缺又说不出来，只是叹息。
　　“最终还是令你失望了，让你看到了废物真是抱歉，我会马上离开。等到鄙人功成名就之时，再在春暖花开之日相见吧。”
　　“诶？”
　　日高里菜呆住了。
　　呵，某人邪魅一笑。
　　早熟的姑娘，不曾见过这番连消带打吧？
　　跟那些对付你束手无策的人不一样，我可是更高段位的存在，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哼，就好好把这份人生初见的强大，牢牢记在心底吧。
　　大约几秒后，少女才转过神来，眼神飘来飘去。
　　“啊，是这样，原来我们都在对彼此担心，要是早些像这样说出来就好了。”
　　开始示弱，是打算结束这段小插曲了吗？明智的选择。
　　“那么就……”
　　“我也没想到，看起来爽朗阳光的泷泽君，会这么纤细敏感，如果早点知道一个称谓都会引出这么多焦躁和阴影，我肯定会有准备的。”
　　少女打断他的话，开始缓缓吟唱着。脸上仍旧是笑眯眯的靓丽微笑，甜的仿佛能捏出蜜糖汁。
　　“后辈君这种肯定不能用了。而且作为决心拉近距离的证明……”
　　女孩轻轻歪头。
　　“今后可以叫你‘悟君’吗？”
　　这一句话如同扭开禁忌之门的钥匙，无穷狰狞的魔神狂吼而出，天空撕裂着坠落，雷鸣电闪黑海翻腾。冻绝万物生灵的寒冬冰凝席卷所有，咆哮的侵蚀淹没了近在咫尺的男人。
　　连玻璃墙外的沉默观察者，在此界位高权重执掌杀伐权柄的广播制作人也感到震动，金丝眼镜差点从鼻梁滑落。
　　竟然是这种必杀技？！
　　男人静默了几秒，迎着那小心机的眼神，半迷惑半随意的挠了挠头。
　　“好啊。”
　　我无所谓。
　　奇迹的言灵落下，杀气尽除，失色天地重新明亮，万物复苏，天高海阔。
　　反向席卷。
　　“诶？”广播制作人。
　　“诶？”日高里菜。
　　“不过这肯定是双向的吧？所以，我也能叫你里菜吗？”男人又说。
　　“诶？！”广播制作人。
　　“诶？！”日高里菜。
　　叫个名字罢了，中国人哪个不是混面熟了就直呼其名，哪怕是张三这种单字名，也能做个叠词处理喊三三。
　　唉，日本人就是麻烦，繁文缛节的，稍微普遍的姓氏还容易撞口。以前做日本项目单的时候就烦这点，通篇场面话，洋洋洒洒三页文档，总结一下就是“不好意思”、“再改改”。
　　倒是听说直呼名讳是亲切的做法。
　　那就亲切嘛。
　　老板天天都亲切和善的喊他“阿泽，麻烦提交完再走。”
　　——这能亲切到哪里去？
　　“噢，呃，也不，不是不行，但是，诶？！”少女久违的陷入了慌乱，胡乱的言语试图掩饰心虚。
　　还是太年轻了，刚刚被迅哥儿打出的伤害现在才触发，学学别人打职业德州扑克的，人人都是没有感情的垮脸机器人。
　　“行了，孩子气的交锋就到此结束吧，今后多多磨炼就是。制作人，啥时候开工啊？”尹泽不疑有他，回头招呼。
　　广播制作人迅速扶好眼镜，找回社会精英的气质。
　　“实不相瞒，已经开始了。”
　　“？”
　　“？！”
　　“哈哈，放心，这又不是现场，胡闹的都会后期剪掉的。”
　　这句话谁说都可以信。
　　他说，绝对不能信。

第三十六章 理想的止点
　　“全国各地的观众，粉丝们，大家好，这里是漆黑幻梦谈的第十二回。我是常驻主持人，同时也是饰演潘妮斯的日高里菜。”
　　“久疏问候，我是为艾尔雷多献声的泷泽悟。”
　　“不知不觉已经第十二回了，光受好评的动画第一季也在之前华丽结束。泷泽君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作为很早就杀青的角色，虽然不像日高桑那样无缝参与，但我还是在关注故事的进展，精良的画面暂且不提，环环相扣，层层推进的剧情也让人无法自拔，真期待更加刺激的第二季。”
　　“泷泽君目前最喜欢哪一段剧情呢。”
　　不知道，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尹泽停顿了几秒，毕竟压根就没看，先前都是万金油模板的客套话。
　　“……对我个人而言，果然还是第一集吧，开篇便是经费狂烧的战斗戏，称得上业界顶级作画，许多非原作粉丝也是因此入坑的。”
　　“情理之中的选择呢，泷泽君。”
　　“总的来说，是我们羁绊的开始啊，日高桑。”
　　“但很快就生死分离了啊，泷泽君。”
　　“可心意已经传达到了啊，日高桑。”
　　对坐的两人，中间只隔着十几厘米距离的桌面。可不知为何，视线却难以对碰，营业达人似乎不在状态，眼神飘忽，语气不稳，连开场白也没前两回活泼可爱，散发着心不在焉的敷衍。
　　尹泽有些失望。
　　小孩子就是没见过风浪，想必迄今为止，凭着早慧和伶俐，没有在社交中吃过亏吧。现在被迅哥儿打出僵直也是可以理解的。
　　唉，就让我暂时挑起大梁，把工作走下去吧。
　　“说回来，日高桑，今天格外的冷呢。”尹泽普通的闲扯着。
　　“喔……喔，毕竟下过夜雨嘛。”日高里菜半迷糊的回答。
　　“东京真是会毫无征兆的就下雨啊，淅淅沥沥的，我望着雨滴落满城市的景色，偶尔想，这算不算老天爷在给这座烈火烹油的大都市降温呢？总是有些人太忙了，也只有在街角屋檐下驻足等雨停时才会休息片刻。”尹泽笑着说，“我很喜欢窝在被子里，听雨水的滴答声，静静地消耗生命，胡思乱想。日高桑有钟意的天气吗？”
　　“我的话，夏季的酷暑吧。”少女想了想。
　　“那还挺能折腾啊。”
　　“不不，我也没想在烈阳底下跑马拉松，我喜欢的是那种知了群鸣，大啃冰西瓜的慵懒感受。”
　　“的确，夏天有不少独有的美妙之处。像是有穿木屐与浴衣的年轻女孩的祭典、苹果糖章鱼烧的烟火大会、以及属于青春期学生的漫长暑假。真的是容易留下美好回忆的季节啊。”
　　“噢，泷泽君很懂呀，就是这个意思。”
　　“那有做类似观察报告的长期作业吗？还有带着捕虫网去山里抓天牛什么的？”
　　“因为附近没什么山林，所以我的研究对象是家门口的蚂蚁，班上同学倒是有回老家抓虫的。”
　　“嚯嚯，日高桑原来是东京土生土长的大小姐啊。”尹泽抱手轻哼。
　　“干嘛用这么失礼的口气啊，才不是什么大小姐，我很普通的！”日高里菜不满。
　　“只有历尽千帆，蹉跎岁月后，‘我很普通’这句话才会显得有重量感。日高桑这完全是自谦啦。”
　　“哪会有因为坐不起计程车，只能闷头跑到工作地点的大小姐啊！”
　　“这就是今天迟到的原因吗？”
　　“……很抱歉，刚刚已经检讨过了。”
　　“观众们可能不清楚，今天苛刻无比的日高桑可是迟到了快四十分钟，又小闹了一阵，也是刚刚才整理好开播。”
　　尹泽语气又一转，亲切的抚慰。
　　“其实人生难免会绕远路，因为真的会遇见各种各样的烦心事嘛，这时候有对象可以倾诉是最好的。所以接下来，也让咱们来聆听观众的烦恼与询问吧，日高桑，把信递我一下。”
　　常驻主持人乖乖照做。
　　“广播名‘跳水泥运动员’的来信。泷泽先生，日高小姐两位好。前年开始我成为了一般社员，现在从事运输，念书时算是个伪宅，喜欢拼模型，追漫画和玩GalGame。等工作后，渐渐就疏远这些爱好了。偶然间听到了第四回泷泽先生的人渣发言，大笑着的同时翻找前几回广播并接触了原作。
　　“二位都是健谈的人，互动有趣且和谐，言语间也透露出了强大的行动力。这份特质我很羡慕，枯燥的工作已经磨光了我的激情和欲望，曾经想做乐队的梦想也无休止的搁浅了。不知幽默的二位有什么理想呢？”
　　“是很正经的行文呢。”日高里菜说。
　　“嗯，既没奇怪的要求，也没离奇的内容，烦恼也只是提了一两句，字里行间都是矜持啊。”
　　“那么泷泽君的理想是什么呢？”
　　“没有。”男孩即答。
　　“哈？也太决然了吧？”日高里菜一愣。
　　“因为确实没有。”
　　“不可能吧，撒谎是不好的哟，怎么可能会有人连梦都不做的，还是说是比较羞耻的事，比如成为光之巨人这样的？”日高里菜追问。
　　“少年该有的中二浪漫自然有，不过，似乎没有特别渴望某种生活方式，以及特别想实现的目标啊。”尹泽说。
　　“也许是刚刚达成过一个阶段性成功，有些失去方向吧？毕竟，作为学生，已经完成了对高等学府的挑战，一时片刻松懈也很正常。”日高里菜这样理解着。
　　“其实我没想考大学，打算拿了高中毕业证就想办法出来混口饭吃的，能进一高，以及坐在这从事声优工作……时也命也吧。”尹泽有点小尴尬。
　　“咦？没有报考大学的意思吗？”少女有些疑惑惊奇。
　　“我那阵，正好缺钱，租的房子面临拆掉，强行被退，缺乏主要经济来源，同时居无定所，所以压根没想过这个。”尹泽自然的说。
　　“……怎么会呢？”少女下意识小声问。
　　“家庭因素嘛。”尹泽轻飘飘略过，“当时想的都是去哪儿睡，眼瞅着得去桥洞底下或者网吧什么的应付，托松冈哥的照顾，没露宿街头。后来中学的校长和教导主任承诺，考上一高，替校争光，给奖学金，我就去备考了。这笔钱才解决了燃眉之急。”
　　“……所以才拼命挤进东大的吗？”少女声音轻而细，似乎生怕触动他。
　　“也不算拼命吧。”尹泽诚实的说。
　　“那，做声优也是巧合，是怎么呢？”
　　“大概就是投了简历，过了测试，一觉睡醒却忘了这茬……后来得知入选，半推半就的来了。其实我考虑的是，也像‘跳水泥选手’君那样去开车拉货，或者做个网络搬砖工，或者先给绘本、儿童读物之类的做些插画。”
　　男孩摩挲着下巴。
　　“满脑子想的先是三餐加肉，睡觉没风之类的，这种日常琐事。但实际上，失去危机感后，同样也没有特别的野望。所以理想啊，暂时还真没有类似的渴望。”
　　“也就是低欲望人类吧，挺好的呀，生活中很容易满足，不会馋嘴，也不会超额消费。”日高里菜好像有些回过神，工作状态在苏醒，“至于我的理想嘛，姑且是环球旅行吧。”
　　“确实，世界那么大，又只来一遭，不去看遍风景遗迹，可惜了，可以先定个小目标，先周游日本吧。”尹泽颔首。
　　少女习惯性挂起笑容，跟他扯话，逐渐的在把话题气氛炒回来。男孩接话也颇为熟稔，姿态心情都普通放松。
　　所以那是真心的回答。
　　但为什么要真心实意。
　　这只是个取悦大众的广播，是节目，是作秀而已。
　　娱乐圈就是名利场。
　　不是刻意寻求安慰，不是有意制造噱头。
　　有捉弄人的机灵，却懒得虚伪包装。
　　只是有人稍微正式的问，就不设防的回应，就可以把鲜血淋漓的伤口大大方方的展露出来。
　　少女抿抿嘴，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面对他的心情。
　　好奇怪的人。
　　好热情的人。
　　好认真的人。
　　以及。
　　好像……很坚强的人。

第三十七章 什么叫青春无悔啊
　　“环球旅行啊，真不错耶，泛用性很高的梦想啊，每一个人都适合拥有这个目标。”尹泽仍在赞赏认可，笑着说，“离开熟悉的地方，领略截然不同的风貌与文化，增长见识。有机会的话，我也这样去做吧。”
　　“也就是说，现在的泷泽君，有理想了吗？”日高里菜古怪的问。
　　“正是！”
　　“我随口一说……太随意了吧。”
　　“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什么人影响左右一生。”尹泽刻意而做作的感慨，“如今，我被日高桑赋予了未来，世界就此鲜亮了起来。”
　　“那今后的旅行勉强有同伴了。”日高里菜客气的弯腰说。
　　“好说好说，届时联系。”尹泽也附和的弯腰而拜，并拿过信件。
　　“广播名‘飞机头的日井君’来信。嘉宾和主持人两位好，我是平凡的学生党，从小就不擅长舞文弄墨。实际上，最近有一个揪心的烦恼……我的暗恋对象是同班的女生，她容貌端丽，成绩斐然，还是优雅的小提亲手，特别优秀。我跟她算是朋友，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告白，毕竟要是失败了，也许连话都说不上了吧。“
　　尹泽念着第二封信。
　　日高里菜抱着保暖杯听他念。
　　”所幸，她很坚定的在音乐道路上前进，目标是登上金色大厅演出。我原本想一直在身边支持她，在今后的日子里，找机会拉近距离。可最近她似乎有喜欢的人了。魂不守舍的，老是偷偷看手机，我趁她不注意瞅了眼，是张男生照片，她察觉后就羞愤的赶走我。那种心动的表情我与她相识后还从未见过。”
　　“虽是一瞥，但照片里的男孩明显很帅气，现在心情有些糟糕，也不好能跟周围的人讨论，只能向二位咨询了。特别是作为池面，又很会说话，先前的广播又展现了对男女恋情独特理解的泷泽老师，拜托了，请帮帮我……以后拿艾哥肯定不会再殉爆的，谢谢了！”
　　啊？后面那句话什么意思？你这是问人的态度吗？！某人龇牙咧嘴。
　　“又是求助啊，怎么办？泷泽老师？”日高里菜脑袋托在手上。
　　“总结一下，大概就是发现暗恋对象居然也有了暗恋对象，心慌了，神乱了。”男人一叹，“至今虽然都没有出击，可自己是跟她关系最好的异性——平头的日井君，这种信心动摇了吧？”
　　“是飞机头。”日高里菜纠正。
　　“首先日高桑你作为与这位观众年龄相仿的女生，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种话题要把我卷入吗？我的学校可是禁止早恋的呀。”守纪的好学生故作为难的说。
　　“哈，爱情自古以来便是贯穿人类文明的永恒主题之一，探讨它，就是侧面探讨灵长类生命的部分存世意义，有何羞于启齿的？大胆豪迈的说出来吧！”尹泽语气坚定。
　　“没有。”日高里菜即答。
　　“？”
　　怎么感觉是在复刻我的操作？
　　“日高桑好歹也是处于青春年华，活泼动人的年纪，怎么会毫无悸动。”尹泽表示不信，“高高大大的篮球部长、戴眼镜的高冷风纪委员、高产阶级的公子哥学生会长、小一岁的邻家弟弟……难道就没有一个让你偷偷想的吗？”
　　“这种人际圈大概率只会出现在乙女向的小说游戏里吧……真实世界不会这样的。难道你身边有黑发毒舌大小姐、爱撒娇的俏学妹、武力值惊人的飒爽女教师、隐藏中二的英气美人等等这些不太现实的组合吗？”
　　“没有，就要去接触。”尹泽一本正经起来，“环境和圈子决定高度，优秀的伴侣你人都见不到，怎么交心交情？现在相亲和婚姻中介这么多，归根结底还是没舍得没力气花费代价扩展交流面，只有托人找。”
　　“泷泽君并没有反驳我之前列举的类型，原来如此，今后你就是想以那些作为参照，悉心寻找猎物吗？”日高里菜恍然。
　　“重点不是我的喜好，重点是日高桑的懵懂初恋啊。”
　　“那种东西，我没有啊。”
　　“一丝一毫都没有吗？”尹泽搓手继续问，“从你手上分担厚厚一摞的作业本、替你完成值日、夕阳走廊上擦肩而过的道别、图书馆拿书不小心触碰到一起的指尖……都没有吗？”
　　“这种日常中会发生的事件，当然会遇到几次嘛。”
　　“有催生出别样的心情吗？！”
　　“没有。”
　　“？”
　　“毕竟，年轻时遇到的，心里觉得光芒万丈的人，实际上长大后再看，或许也就那样，是经验的缺失与记忆的滤镜欺骗了你。”日高里菜轻飘飘的说。
　　“日高桑明明高中都还没毕业吧……”
　　“依赖，凭依，请求，借口，躲避。这些都没有用，自身的强大才是在这个社会的立足之本。将时间花费在苦恼‘喜不喜欢’这上面，太意义不明了。”少女语气坚决，散发着强硬。
　　“这多可惜啊。”男孩叹了口气。
　　“不管女性多么成功，别人在意的还是她的感情问题。泷泽君也是这样八卦庸俗吗？”少女轻哼。
　　“幼稚和孩子气也是不可或缺，乃至宝贵的东西，绕了远路才知道近路。校园时代的恋爱有着今后的感情无法比拟的纯真，酸涩紧张，心心念念，回顾无穷，那是年少过的证明啊。”
　　“但是大部分人都会懊悔，在最闲最轻松的时候没有下尽苦功，考学也好，磨炼技能也好，充实自己也好。等到碌碌无为难以翻身的时候才惊觉当时应该‘那样做’。一段摸不着看不见的回忆，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什么都物是人非，这样难道也还值得吗？”少女铿锵有力。
　　你这也太立派了吧？
　　“我就是一个不会后悔的男人。”尹泽迎接年下前辈的直视，自信的一笑。
　　“你这种是虚假的理直气壮。不就是今天的自己，给昨天的自己擦屁股，为明天的自己添麻烦吗？”少女气鼓鼓的。
　　“但是快乐呀。”
　　“等到你举步维艰的时候，就会反……”少女这话说到一半便卡主了。
　　无家可归，风餐露宿，好像他都经历了。
　　按常理来说，应该牢记痛楚，奋力反击，在世道辉煌里夺一片过来。
　　尽管他也反抗成功……对学生而言，迈过赤门已经算是圆满。
　　然后心态就又立刻咸鱼了起来。在大学这个至关重要的阶段，应该专注学业，连接社会，兢兢业业，积累财富。
　　迅速躺尸混日真的合理吗？
　　真是太奇怪了！
　　“难道说……”日高里菜顿了顿，“泷泽君拥有着无论何时，何种未来，都熠熠生辉，能给予庞大动力的青春记忆吗？”
　　的确，从面相上看，他该是那种现充的个体。
　　“是，我确实有一份，漫长、沉甸甸的经历。可惜似乎回不去了。”男孩轻声说，“就算故地重游，也是两个世界了啊。”
　　“我很好奇。”日高里菜认真的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恋爱往事，能支持泷泽君这样荒诞无度。”
　　“……什么形容啊，那叫本我随心。不过我的初恋啊，嗯，是苦涩的啊。”
　　“嗯嗯？”少女兴致勃勃。
　　“是我的前桌，有一天，她有些受凉，我就把衬衫借给她穿，说来也奇怪，之前无甚感觉，但看见她穿着我的衣服笑颜如花，就忽的心神一颤，无法控制的沦陷了。”尹泽眯起眼说起从前，“起初只是说话紧张，后来就不敢看眼睛，慢慢的，很想送些礼物给她示好，渐渐，也就萌生想要告白的心情。”
　　“出击了吗？！”少女虽然很立派，但现在确实也很八卦。
　　“出击了，我约她出来，还拉了一批工具人做掩护。不愧是好兄弟，中途找各种理由离开，只见队伍越缩越小，最后只剩我，她，以及一个单纯想出来玩的女生。”
　　“到这里其实我已经技穷了，心想要不择日再战，没想到那个女生临时接到了家长的电话，要回去。这一瞬，我感受到了命运——想不到老天爷也来助我一臂之力！”
　　“那个晚餐，我头发梳得大人模样，穿的英伦风，套着围巾，身姿笔挺，兜里是多年积攒的零花钱。烛光的自助餐下，是我最帅的时候，最鼓的钱包，最喜欢的人，最隆重的表白！一切都完美相待！”
　　“说了吗？！那绝命的一句话？！”
　　“没有，那是我这辈子最紧张的时刻，心脏跳动的声音尽在耳边，鼓动感颤抖全身，所以我先去了趟厕所，准备给某个工具人打电话，缓解下情绪……结果全都是忙音。”
　　尹泽继续说。
　　“重整旗鼓后，我回到餐桌，期间我将话术技能开发到极致，掌控着谈话的节奏和氛围，并慢慢领向‘耍朋友’这一主题之上。她也随口透露，以前是有一个怀抱好感的人。我听了后醋火中烧，但依旧举止有度，在把钢制的刀叉几乎快咬断的时候我终于说了。”
　　日高里菜上半身前倾，期待的瞪大眼睛。
　　“我说，我对你也一样，我似乎有些喜欢你。”
　　少女闻言乐不可赦，激动的小拳头捶打桌面，刚才的成年姿态已经完全烟消云散了，“然后呢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只记得浑浑噩噩的坐车回了家。”尹泽笑着说，“几天后我发现，她有意不理我，之后便是座位大调整，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直到最后，也没再说过几句话。”
　　“……”
　　“毕业的前夕，我找她要了张照片，绘制了张头像素描，特地装裱成框，送了过去。也不知道那画像被丢了没，想来该是丢弃了，毕竟她今后要是有男朋友，见到了不好解释啊。”
　　“……泷泽君。”
　　“啥？”
　　“……就这？”
　　“？”
　　“这根本就是单相思，告白失败了啊，这么丢脸的事情你还当成宝物！我白期待了！”
　　“什么？！你怎能如此侮辱我的青春！”

第三十八章 大地上有正道光
　　生物钟已经在无声的敲打吵闹。
　　尹泽醒了。
　　自然醒的一天，幸福而快乐。
　　我爱星期天。这是工人阶级最后的堡垒，是尊重人性的终极防线，是神留给世间的终末曙光。
　　地球几十亿信徒们无不赞扬上帝的伟大。
　　在男人看来，上帝确实圣洁，其神圣之处不在于七日创世，而在于钦定了第七天为休息日。
　　从此，沉沦在剥削之座，七天轮回中的社畜与打工仔，有了喘息之机，有了无限徘徊的底气。
　　耶和华，你好温柔。
　　拨开盖在胸口上的偶像少女学习资料，他恍恍惚惚的起身，半眯着眼，盲人摸象的去卫生间凭借肌肉记忆洗脸刷牙。
　　转回小灶前，自来水煮沸，从冰箱里取出几颗散装鸡蛋丢到开水里。几分钟后，桌上就多了一堆蛋壳，尹泽没精神的混着温牛奶机械式咀嚼吞咽。
　　整理床被，开窗收衣服，于门口处，边套着鞋袜边计算行程。
　　试音会，无。
　　配音工作，后天。
　　全刷深夜综艺，已完成。
　　公司会社混脸熟，本月已去零次，但是地址已经记下了。
　　超市促销活动，已参与，收获廉价日用品、食材若干。
　　作为一个玩RPG游戏，不把任务栏清空就浑身难受的强迫症玩家来说，这种把生活事物安排的妥当的感觉，真是舒服。
　　本日主线，参与同社前辈自发组织的微型团建。完成后阵营声望＋10，好友亲密度加10，社会交际经验加300，小概率获得纪念品道具。
　　照例哼着小曲儿，下楼发动俏佳人，脑内打开东京地图，穿过大街小巷。倒不是吹嘘，他现在是熟门熟路，去做个计程车司机稳得很。
　　聚会地点是附近的游乐园，周围还有水族馆什么的，配套的餐饮也是长长的一街，算是日常放松的消费之选。
　　仔细一想，到这里后，还没像这样跟复数的小伙伴们玩耍过，上回在岩泽家包饺子气氛是真的到位了，但娱乐途径匮乏，只有逗逗佐仓同学才可以解闷这样子。
　　今时不同往日。
　　工作稳定，学历傲人，在东京有车有房。回望心酸艰苦的前半生，也该适度吃着小食，喝着热饮在街上悠闲打望长腿美女路人了！
　　把俏佳人停好，尹泽轻浮的抹了下头发，意气风发昂首阔步的走向游乐园。
　　离约定时间还早，大可买杯水安心浏览靓妹。
　　抱着杯可乐，找到喷泉雕像前的黄金位置，翘好二郎腿，顿时举目望去。
　　……满街都是怒揪玩偶服尾巴、捏着各色的气球追逐嬉闹，以及对着冰淇淋店大哭我要我要的熊孩子。远处的低龄向过山车传来撕心裂肺又乐在其中的嚎叫。
　　看着那些其乐融融的夫妇与孩子，孤家寡人的男人是那么的遗世独立，他微张着嘴有些茫然。
　　啊？
　　儿童游乐园？
　　薛定谔人生回廊迅速开启，高效率的回溯语音通话、聊天记录、短信文字，同时详细的对东京地图进行扫描排查，确保不是走了岔路。
　　十几秒后，结果无误。
　　他摩挲下巴，那这便有些值得令人深思了。
　　中岛间司前辈为人谦和稳重，口碑极佳，像这种活动组织了不知多少回，经验丰富，竟挑到了这样一个不适合的地点，是别有一番考虑才对。
　　肯定是暗地里收了游乐园的广告钱……
　　咳，不，应该是想要借此表达，同社的各位就宛如家人般亲密无间，各位的关系就是兄长姐妹。
　　风闻IM的企业文化就是不拘一格，提倡自由与活力，中岛前辈作为社内老人、老大哥，应是想传递这种精神吧？
　　逐渐理解这一切后，尹泽的面色便平和下来。
　　拿出手机，翻开寥寥无几的好友列表。
　　「牛头人酋长：到哪了？」
　　「汽车检修员：在电车上了，你呢？」
　　「牛头人酋长：我到了，正在喷泉处看直立猿幼崽们的大型欲求不满现场。」
　　「汽车检修员：哦哦，我尽量早点过来。」
　　「纯贞月球人：真好啊，我也想来玩啊……什么时候咱们搭伙再去吧？」
　　「牛头人酋长：兄弟，这是儿童游乐园。」
　　「纯贞月球人：那又怎么样？」
　　「牛头人酋长：还怎么样，这都是一家三口的，这回还说得过去，下次我们再专门组队来，不觉得奇怪吗？」
　　「纯贞月球人：正好三人，人数刚刚好，有什么奇怪的。」
　　「牛头人酋长：噢，那我是爸爸。」
　　「纯真月球人：我吃些亏，当妈妈。」
　　「汽车检修员：？」
　　如此迅速的喜当爹，倒是着实对得起他血蹄酋长的网名。
　　尹泽抿抿可乐，注视着远处那个驻足而站，吃手手眼巴巴望着棉花糖的幼小少女，满眼都是二十年前的自己。
　　以前心心念念的零食，玩具，长大后随随便便就能得手，但再也没有那种似乎得到整个世界的满足了。
　　长大，失去了纯真。
　　长大，拔高了贪婪的上限。
　　尹泽感慨无限，当着幼小少女的面去买了一份棉花糖。
　　“你想吃吗？”大哥哥亲切的说。
　　小女孩努力的抬起头，看着这位帅气的哥哥，她眼睛水灵灵的扑闪，脸蛋红润，大力点头，然后就呆呆的看见这位大哥哥张开血盆大口撕扯着雪白的棉花糖。
　　“没有记忆里的好，说到底，真正甜的，是逝去的童年。”大哥哥滋着味，如诗人般的感叹。
　　小女孩听不懂这沉甸甸的言语，只是有些被调戏欺负的委屈，顿时眼眶微红，抹着眼睛，几欲流泪，但没想到，崭新的一份粉色系棉花糖，变魔术般的被递在眼前。
　　“真是羡慕你呀，还能品味这朴素、真切的甜蜜。”
　　小女孩怯生生的拿过糖，小心翼翼的舔动。
　　“但是以后要记得，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随便吃。”
　　谦虚的接受了店老板的大拇指，大哥哥温柔的拍拍小家伙的脑袋离去，只留下潇洒的背影。
　　反正也没几个钱，尹泽转了几圈，为几位囊中羞涩的小可爱们买了点小吃，化身正道的光，照亮补全了他们的童年。
　　回到喷泉旁的露天座位，再看着这些温馨的家庭，也有了些淡淡的参与感。
　　人类说不定终究还是群居生物。
　　然而，自己该在哪里延续生命呢？
　　“你好……？”
　　不确定的语气，柔糯好听的女性声音从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考，尹泽回头。
　　一位青春感十足，纤细高挑的女生。
　　见他转过来后，看清楚模样后，就像是找着了果子的松鼠，矜持的笑容悄无声息的融入了喜悦。
　　女生有着很优秀的眉眼，留着浅浅的淡妆。有薄薄的黑眼圈，像是哪里才辛苦拍完剧收工的晨间剧女演员。
　　“真的是啊，因为我看背面还蛮像的。”女生两只手都插在棕色大衣外套的口袋里，眼神在他身上飘动，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
　　“……呃？我吗？”某人则是有些不解，指了指自己。
　　“当然啦。”女生点点头，精确的说出姓氏，“泷泽君，好久不见了。”
　　“噢，好久不见了。”男孩反应再快，也是慢了几拍才点头。
　　“不会不记得我了吧？”女生顿了顿，半开玩笑半疑惑的问。
　　“没，没有。”
　　后台的人生回廊二度超速运行，正在一秒百张脸孔的速度过滤筛选交际圈子。
　　搜索结果，无。
　　可人生回廊是不会出错的。
　　敏锐的捕捉到他的不自然和迟疑，女孩原本就显得矜持的笑容又减了几分，眼神稍黯，透着几丝失意失望，但很快就又振作起来，打趣式的反问。
　　“你果然忘了吧？”
　　某人难得尬住了，想要措辞补救。
　　最终女孩不介怀的大度的自我介绍，洁白的手掌伸出。
　　“我是内田真礼，这回可别忘咯，泷泽君。”

第三十九章 我会假装看风景
　　其实有些事，是你一无所有呱呱落地出生时就注定好了的。
　　无法逆转的悲剧，命中注定的灾病，求而不得的渴望，难以延缓的寿命。如此种种，皆可用命运来搪塞解释。
　　作为少时担任小学大队委，在红旗下骄傲成长的炎黄男儿，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自古流传的民族神话也从来都是与天争命，与神斗法。后羿射日、大禹治水、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等等，讲的就是虽人各有运，但命非天定。就连撒泼打诨的熊孩子，也有哪吒这种熊之究极个体的存在。
　　所以什么牛鬼蛇神，不信且不屑，都要在赤红的唯物铁拳下烟消云散！
　　起码在脱裤子蹲坑时穿越前……尹某人真的是这样想的。
　　不，也未必，一定是人体代谢巧妙契合了周天星辰运转的轨迹，与亿万年前的原始宇宙波动产生同调，加之尼古丁作为媒介，量子力场搅动平行世界的界限，偶然打破了次元的壁垒。
　　既是这样，强调科学的“尹氏命运学”，就依旧没有退环境。
　　其实命运，就是基因！
　　烟酒不沾的强壮男性，比日玩夜赌的浪子情客更早患上癌症。刻苦努力的好学生，被天赋异禀的才能者碾压。天天喝牛奶玩单杠，还是没躺尸摸鱼的发小个头高。整天各种高价护肤品轮流上，也没有闺蜜室友肤白貌美。
　　就连练腹肌，对不对称，有几块，也是先天说好了的。
　　破案了。
　　微小的生物代码，便是命运的图谱。
　　譬如其中单单挑出一个相貌好看，就够你享受诸多生活便利。废话，谁不喜欢美少年和美少女？
　　……泷泽君兴许是个例外。
　　整天刘海当护目镜，黑眼圈青春痘当刺青，总是散发着人间失格的颓废气息，书包里是以暴露大波精灵妹子当封面的轻小说。加上身体单薄，成绩一般，孤独内向，没有亲属朋友，实乃班级调笑霸凌的上上之选。
　　长得美，其实意味着很多。
　　甚至你或许都不经意间，就成为了别人美好回忆里，那块至关重要的拼图。
　　推着自行车回家的女生，简单的日常。
　　但在某个男生的心目里，兴许就升华成了现代青春伤痛文学的一部分，在多年后的同学会上，边喝清酒边眼眶湿润，回味而出。
　　——「熏子走在前面，她沐浴着夕阳，暖红色的身影像染火的唐红玫瑰那般耀目，使我不敢去追逐。风里列车鸣笛，叶草抚摇。她带走了我的憧憬和眷恋，乘着如花般的流年打马而过，这条爱恨的河流始终缺少勇气为桨而无法泅渡，我已疯狂了这么久，上帝为何还不毁灭我？」
　　但熏子真的只是推爆胎的自行车回家。
　　综上所述，对于先天优越众生的大美人，男人是会单独开辟一块记忆盒子盛放的。
　　内田真礼，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位称得上漂亮的可人儿。
　　特别是笑容，似乎天生就带着些许羞涩。抿嘴微笑，邻家感便立马扑面而来，像极了放课后跑到教室门口，等待某人一起结伴回家，乖巧动人的青梅竹马。
　　被她这样注视，真有种梦回上学读书时，在走廊上巧遇年级里最好看女孩子的瞬间。
　　这种鲜明端正的女生，哪怕没有薛定谔的人生回廊，他也肯定不会忘记。
　　然而。
　　“我能坐吗？”内田真礼出声。
　　“当然，请便。”尹泽说。
　　由于是横型的长凳，当然只能并着坐，女生挽着衣摆坐下，两人间隔了约半个身子的距离，不远不近，说话也方便。
　　“你的出道作，我看过了，表演很成熟啊。”内田真礼率先说话。
　　“哪里，献丑了。”尹泽谦虚的说，“是片场其他人照拂，给我那么多试错的机会和时间。”
　　“广播剧我也隔三差五的听了，现在真是变得开朗好多了啊。”内田真礼衷心的轻声说，“看见你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努力和坚持有了回报，真的很高兴。”
　　紧接着又语气一变，打趣说。
　　“但正是因为出道便是大资大作，担任高人气角色，周边活动接到手软，风光无限。那么忙，所以像我这样不起眼的朋友，一时半刻想不起名字也很正常嘛。”
　　“高人气角色这个说法有待考究……衍生工作只有广播剧而已。”尹泽弱气反驳，接着又拍胸口，“至于名字，不是经常有类似的情况嘛，比如上一秒还在想的东西，突然就想丢了。但内田桑放心吧，今天过后，我绝不会忘记你，姓名也好，容貌也好，都会牢牢的刻入脑海的！”
　　“还真是变得能说会道了诶，我以为广播里你那么厉害都是有剧本的。”内田真礼小声说。
　　“没有的，每回我去，剧本作家都没事干，带薪摸鱼，十分可恶。”尹泽批评。
　　“挺好的嘛，没那么木讷了，但要是进化成无限制的花言巧语，可就不好了。”
　　“言语是我的防护立足之盾，并非咄咄逼人之矛，嗯……话说回来，你来这里，果然也是因为团建吧？”尹泽迟疑的问。
　　“是呀。”内田真礼不由得笑起来，“虽然依旧晚了一步，不过还是顺利入社了，今后还得多多指教了哈，前辈。”
　　“都是才一只脚跨入门槛，不用那么客气。”尹泽摆手，“话说回来，那个，内田桑。”
　　“内田桑？”女生下意识重复。
　　“呃，不该这么叫吗？”尹泽有些为难，拿捏不准。
　　“自己才刚刚说不用那么客气，立刻就喊的那么正式？”
　　“内田？”尹泽选择只退半步。
　　“马马虎虎吧。”女生不置可否，两只脚晃悠。
　　“说起来是有好一阵子没见了啊。”尹泽试探性的说，这波是为收集信息打先手。
　　“对啊，我进社后，还以为能在公司遇见你几回呢。”内田真礼抬起头。
　　“哎呀，这不是岔开了嘛。”
　　“别自欺欺人了，中岛桑已经跟我说了，你压根就没去过。”内田真礼用佩服的眼光看着他，“以前你可不敢这么浪，现在真是厉害，多重方面。”
　　“是这样啊，我已经被老人和领导‘记住’了吗？”尹泽唏嘘的说。
　　这让他想起当年干活的时候，问老板，我这个月的贡献远超平均线，有什么额外奖励吗？老板说没有，但是我已经记住了你。
　　这很Cool。
　　复习了社畜之记忆后，场面莫名就冷了下来。
　　突然有些没话可说了。
　　内田真礼对待他的态度很友善，但似乎也没有到热情的地步，甚至有点不自然，视线游离，短暂的会跟他对视。
　　尹泽本人则是更没有头绪……摸不准说些什么才好。
　　眼见刚刚挥散的淡淡尴尬气息又聚集起来。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温度适宜，很适合出来走走。”尹泽微笑，搬出了泛用性挡箭牌般的好用话题。
　　“嗯，是不错呢。”内田真礼附和搭腔。
　　“……”
　　“……”
　　两个人都张张嘴，又没措好辞闭上，跟着同步的转头，一起假装看风景。

第四十章 一家人要整整齐齐
　　多像低评分的烂俗青春电影的一幕。
　　剧情仿佛到了颜值高调的男主角和女主角，感情正接受着考验的阶段，此时并肩坐在长椅上。横跨微妙的距离感，面前是热闹喧嚣的人潮人海，这里是别有心思的沉默无言。
　　是就此挥泪诀别出国疗情伤，还是卸下防备相拥亲吻？
　　……不知道啊！
　　“你也是中岛间司前辈邀请来的吗？”尹泽轻咳问。
　　“是的，第二次去公司时收到邀请了，挺受宠若惊的，毕竟我只是个完全不成熟的新人嘛。”内田真礼双手放在膝上说。
　　“有些紧张？”
　　“当然啦。”
　　“这算是工作以外的休闲娱乐，放开好好玩就行了。”尹泽说。
　　“知道啊。所以我正式录音会更紧张……”
　　“担心搞砸？”
　　“对，特别是缺少经验，很可能会犯在别人眼中很不该犯的错。而且片场的话，大家都在赶时间吧？每个时间段前，必须要完成什么内容，是提前就计划好的，要是拖慢节奏就太糟糕了。”内田真礼忧心忡忡。
　　“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尹泽安慰。
　　“说起来，的确已经是过来人了啊？”内田真礼一顿，稍稍歪头看他，“前辈，要不传授我一些经验！”
　　“我也是蹒跚起步，硬要说的话，就是不懂就问呗？”尹泽风轻云淡的摆手。
　　“那要是不明白的太多了怎么办？”
　　“问啊。”
　　“这样会惹音响监督不快吧？”内田真礼却是直摇头，“别人本来就忙，你还缠着，问些或许其实很低级的问题，会扣印象分啊。”
　　“其实恰恰相反。不少新人刚刚进入行业，只会闷头苦干，但花费大量时间后，递交出来的成果却根本不行。问怎么回事，就说真的是水平还不够，那又问既然难以完成，怎么不向经验丰富的老手求助，就又说是怕打扰到其他忙碌的职员。”
　　尹泽唏嘘十分。
　　“但这份周到考虑的结果是，老手擦屁股，产品要重做，能力也测出来没达标，锅你全要背，多来几次这过程，那就得劝退。倒是不懂就去问主管和组长，即便东西最后还是没做出来，他们也得带点责任。”
　　“这样子显得好累赘啊。”内田真礼弱弱的说。
　　“直接一通乱杀，甲方惊为天人当场双手鼓掌泪流满面，那还能叫新人吗？”尹泽轻哼，“而且这样还能提高你的存在感，被纳入前辈的视线，总比默默无闻的好吧？”
　　“那要是被讨厌了？被训斥‘这种小事要自己想办法处理’怎么办？”
　　“山高路远，江湖再见。跳槽吧，但这回你可以在简历上写下一句拥有‘工作经验’了。”尹泽豪气的总结。
　　“这不是完全不行嘛！”
　　“哪有，这都是经验之谈啊。”
　　“泷泽君，你肯定没参加过社团吧。”内田真礼正经起来。
　　“为什么提这个？”
　　“刚刚进团的低年级学弟，只能做些简单的活儿，如果类似能参加全国性质比赛的运动部更是竞争激烈，如果不是乖乖捡球和打扫，反而是一上来就觉得可以加入他们的圈子，问东问西，前辈们肯定会不耐烦的吆你走的。”内田真礼说。
　　“校园和职场，这不一样嘛。”尹泽说。
　　“职场更漠然。我父亲最初参加工作时也是喜欢询问别人获取经验，但不知不觉竟然背上了‘爱推卸’的标签，跟同事们相处开始有些难受。跳槽也没那么简单，别家公司都会想你是不是因为能力差劲才匆匆离开的。”内田真礼慢慢的说。
　　“那咋办？”尹泽沉默了下。
　　“所以我想问一下过来人的想法。”内田真礼谦虚的说。
　　“不懂就问。”
　　“这个已经被否定掉了啊。”
　　“那咋办？”
　　“所以我就是想知道些过来人的想法。”
　　“……”
　　永劫永动的闭环，不知不觉间达成了。
　　“泷泽君你肯定能理解吧，存在于这个社会之中，名为‘气氛’的怪物。”内田真礼低声自嘲说，“一旦站在了众人的对立面，哪怕你也许是对的，也会无助的深陷下去。这里讲究着‘不要给我添麻烦’的潜规则。看起来尊卑礼节头头是道，可冷酷漠然无比。”
　　极东岛国自有国情在此。
　　“所以，看见现在的泷泽君脱离了‘气氛’的泥潭深渊。”内田真礼浅浅一笑，目光清澈，“我打心底里感到很开心。”
　　看起来，‘我’和她之间，似乎有系着一根温暖的线……男孩心想。
　　“想喝些什么吗？”尹泽绅士的询问，“我去给你买。”
　　“一起去吧。”内田真礼见状也笑着起身。
　　游乐园里有数不清的小店，离得最近的自然是那家有卖棉花糖的。
　　不过令人诧异的是，那个嘴馋的小姑娘还停留在刚刚的地方。
　　好家伙，不会是巧借自己的纯良可爱，故意钓路过好心人的吧？
　　东京的女人，真可怕！
　　尹泽试探性的走过去，“小妹妹，你咋不跟大人去玩呢？”
　　孤零零的小女孩手里还攥着那根舔的干干净净的木签，抬头望过来，眼眶迅速泛红，眼泪直直往下掉。尹泽举起双手后退，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做。
　　“哎呀，是哪里受伤了吗？”内田真礼关切的蹲下查看。
　　小女孩嘟着嘴巴扯着内田真礼的衣袖，带着哭腔开口，“呜呜，妈妈！”
　　“什么！是你的孩子？！”尹泽震撼。
　　“才不是啊。”内田真礼没好气的说。
　　“爸爸妈妈这种称呼，每个国家的发音都很贴近，绝对不会错。”尹泽叹了口气，“想不到内田你年纪轻轻就已为人母，真是不容易。”
　　“别乱说啊，我连男朋友都没有。”
　　“什么……竟然还是单亲母亲？对不起，我无意提到你的悲伤之处。”尹泽惭愧的低下头。
　　还没等内田真礼反驳，只见小女孩头一转，又是一句撕心裂肺的，“呜呜哇，爸爸！”
　　轮到抱着小女孩的内田真礼皱着眉以怀疑的眼神看过来了。
　　“怎么空口无凭的，辱我清白，毁我贞洁？”尹泽瞪大眼睛。
　　“……是跟父母走散了吗？”内田真礼没有像谁一样脱线，想了想，用袖口帮小女孩擦了擦眼泪，温柔的问。
　　“嗯。”小女孩闷着点头。
　　“姐姐带你去找，好吗？”内田真礼捏了捏小女孩的脸颊，展颜一笑，“你叫什么名字呀？”
　　“纱纪。”小家伙柔柔的说。
　　“带到工作人员那，用大型广播提醒他父母来接吧。”尹泽建议。
　　“来，我们这就去找。”
　　几分钟后，心大的纱纪酱左手扯着内田真礼的袖子，右手抓着尹泽的手，亦步亦趋的走，偶尔还要两脚离地荡秋千。
　　身为一个喜欢尝鲜的男人，他对从未吃过的菜式和饮品都格外感兴趣。譬如这杯啤酒原浆焙煎大麦热茶，就颇有创意，杯中液体浑浊流转，像是引领凡人堕下地狱的魔酒。一口下去，百般滋味，袭上心头。
　　而拿着柠檬茶这种烂大街的款式，内田真礼不禁对男孩手中的非主流热饮连连侧目，“总觉得你有些地方变的大胆多了……”
　　“是在说我的品味吗？”尹泽问。
　　“以前的泷泽君，是念旧又朴素的‘矿泉水’派呢。”
　　“这样啊，是极简主义者。但好歹来这世间走一遭，不体验几分奢靡有些太亏了。殊不知高僧大德也有红尘历练这一说法，想要对钱不感兴趣，穷人只能嘴上说说，真富豪才能视如粪土。”
　　“男孩子的奢靡？比如红灯区？夜店？酒吧和舞厅？”内田真礼说到这些，似乎是要重新认识眼前之人般的上下仔细扫视，“泷泽君已经在历练了吗？”
　　“没有，我对与女性交往没有兴趣。”尹泽客客气气的说。
　　“你什么时候改变了取向……？”
　　“失言了，应该是对恋爱不感兴趣才对。”
　　“但是该有的欲望已经在那些玩乐之地发泄过了？”内田真礼谨慎的出声。
　　但没想到回答是那般的铿锵有力，热铁般夯实激烈。
　　“当然！我已经是合法的成年人，怎能不享受成人的乐趣！当夜幕降临，我都会穿过灯红酒绿的长街，步入那荷尔蒙激撞的嘈杂场所时，不再忍耐的褪去一身礼仪和道貌岸然，只想把平日里积攒的烦闷悉数释放出去！”尹泽握拳振声，双眼放光。
　　“每，每晚吗？”内田真礼有些难以置信。
　　“也不是每天晚上，一周有个好几次吧。”男人不好意思的挠头。
　　“这样身体会扛不住吧……你是不是应该自制一些？”内田真礼忍不住小声说。
　　“趁着年轻就该这样！一旦老了，就会后悔此生太过平淡，些许刺激的回忆都没有，届时已经太晚了。”尹泽想了想，欣然邀约，“内田你想试试吗？下回我带你去，很得劲！”
　　“不，不不，这，也太不成体统了！你，你你真是该适可而止啊！”女孩脸色涨红，说话磕磕绊绊的。
　　“主要是我充了四家店的会员，不好好利用完就可惜了。”尹泽说。
　　“四家？！”内田真礼大惊。
　　“很划算的，什么项目都有，实在一个人玩腻了，还可以随便拉个路人一起玩。”尹泽像销售经理般的推销。
　　“男的女的？”内田真礼下意识硬着头皮问。
　　“瞧你这说的，那自然是都可以，大家都很善谈外向开放的。”尹泽乐呵呵的回答。
　　何等的不知羞耻！
　　女孩被这下限羞的脖子都红透了，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人心，是这么容易被腐化和堕落的，一旦沉沦同化，就再也回不去了。仔细一看，举手投足间都放荡不羁，眼神不再畏畏缩缩。这往好里说是变得顽强了，往坏的说，是身上的纯真被风化磨损掉了。
　　内田真礼忽然有些心酸。
　　“你们在说什么呀？”纱纪酱眨着眼睛，努力的仰头说。
　　“这是大人的话题。”尹泽故作神秘，旋即明朗的一笑，“但是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啊？究竟是什么啊？”
　　“泷泽君！怎么可以跟小孩子说这些！”内田真礼脸色难看，有些气愤。
　　“是游戏。”尹泽说出结果。
　　“？”纱纪。
　　“？”内田真礼。
　　“在多姿多彩的电玩城里，与志同道合的路人玩家，畅快的徜徉在这第九艺术的瑰丽世界中！反射神经的交锋，毫秒间的博弈，意志力的考验，绝经翻盘时的大汗淋漓！简直无与伦比！”
　　尹泽满腔的豪情快要溢出，如同舞剑，挥决浮云的王者。
　　“在电子虚拟世界化身勇者，哪个男孩子不曾通宵鏖战，攻克至难关卡，打败魔王，拯救公主和世界，这是不可或缺的青春，也是我们浪漫的寄托！”
　　“话说真的不打算去玩吗？也有那种不考技术的愉快游戏噢？”尹泽还没放弃邀请。
　　“你每周晚上去的是电玩城？”内田真礼停下脚步问。
　　“对啊。”
　　“四家店的会员？”
　　“要到期了，但如果每月拉三位新顾客去玩可以延期。我已经拉过两个人了，内田你要是肯去我就能白赚下一月的会员……新顾客有优惠，真的不试试吗？”尹泽势利的搓手。
　　内田真礼沉默了片刻，扶额，然后迅速的走了几步。
　　左手失去袖子可扯得纱纪酱又丢下男人笨笨的追了上去。
　　“别跑快了，你这没心没肺的嘴馋孩子平地摔我都不稀奇。”尹泽赶紧上去。
　　面色微红的漂亮女孩。
　　跟在后面的蠢萌小女孩。
　　以及追着两个人的爽朗男生。
　　此情此景，俨然一副犯了错，妻子生闷气，女儿随妈妈，老父亲跟着道歉的日常光景。接着老父亲终于追上，三人和谐玩闹，也是很正常的。
　　这在儿童游乐园里实在不稀奇。
　　“咦？泷泽？”
　　某人看着正在跟小女孩骑马马的挚友已经有几分钟了，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
　　“一家三口”转头看去。
　　是茫然无比的松冈祯丞。
　　“呵呵。”
　　以及抱着手，笑的不冷不热的佐仓同学。

第四十一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给各位添麻烦了，真的很感谢你们。”
　　游乐园的出入口售票处，普通的中年夫妇牵着迷失在人群中，失而复得的孩子连声道谢，止不住的鞠躬。
　　“大礼可受不起，小事小事，举手之劳，下次多注意呀。”尹泽与内田真礼肩并肩，谦和的摆手回应。
　　“纱纪，你也快跟好心善良的哥哥姐姐们说一声。”母亲抚摸着小家伙的头发。
　　“哥哥姐姐，是好人，谢谢，再见。”小姑娘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才几岁就已经会使用这种标准的“女神”式发言了，今后不知会伤透玩弄多少纯纯少年的心，到底是大城市长大的女人啊，唉。
　　很快，纱纪酱就骑到真正父亲的肩上。
　　目送真正的一家三口挥着手道别逐渐远去，汇合成功的四位同社新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呀，真巧啊，没想到直接就遇见了，我还在想要不要用聊天工具给你发消息呢？”松冈祯丞首先微笑发言。
　　“你跟佐仓同学是半路碰上的？”尹泽好奇。
　　“是的。”松冈祯丞点头，同时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跟身后的妙龄少女拉开距离。不对付漂亮异性是一部分，生物本能的察觉到危险气息也是一部分。
　　“今天佐仓同学看上去也是元气满满啊。”尹泽伸手，阳光一笑，朝老熟人打招呼。
　　但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答。
　　毕竟结识也这么久了，心里早已建立起少女的认知印象库。
　　男孩子气概、家教良好、个性独特、思维总是发散，每次见总是穿一身不同款的牌子货，心情像是股票般不稳定，时而春风般和沐驱寒问暖，时而面若冰霜对他指指点点。跟他的人生回廊一样，同属薛定谔系列。
　　尹泽此时定睛观察。
　　双手插兜，眼神不善，嘴角微垮，活像项目被打回来要求重做，敢怒很想言的打工仔……看来今儿转罗盘，转到的是「小凶，宜怼人」。
　　行，不触霉头便是。
　　“还是比不得你，随时随地都没心没肺的吊儿郎当着。”佐仓绫音终于轻哼冷笑。
　　果不其然说话带刺，早有先见之明的尹泽倒是极有风度的一笑，“前些日，不是说烦恼期中考试吗？最近怎么样？需要我这位无情的人型历史刷题机器辅导助拳吗？”
　　“不用了，稀松平常的苦手中学生而已，哪敢攀得起一高学子，哪敢让您手把手的教啊。”佐仓绫音淡淡的说。
　　“我也没说手把手啊，那太麻烦了，你直接把不会的题照下来发给我就行。”
　　“？”
　　“怎么样，需要我给你划一个背诵范围吗？”尹泽又问。
　　“不要！用不着！”
　　不爱学习就算了，还要大声喊出来昭告天下，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要参加补考了。
　　尹泽失望的摇头。
　　“你们关系很好啊？”内田真礼看见男孩屡次被呛却习以为常的态度，小眉毛一挑，讶异的说。
　　“还行吧，也就偶尔一起去电玩城。”尹泽想了想，还是贼心不死，心心念念的说，“其实下次内田你也可以一起……”
　　“啊，我以后都不会去了，耗时费力，毕竟要专注学业嘛。”佐仓绫音忽然懒洋洋的棒读说。
　　“什么？那嗜血战士大战丧尸王的通关记录怎么办？！”尹泽大惊失色。
　　“你让她陪你啊。”
　　“那要真人打卡才有实体的限定版奖励的！我们就差最后两关了！你撂担子不干，岂不是前功尽弃？”
　　“哦。”佐仓绫音满不在乎的耸肩。
　　“如此年纪，反悔失诺犹如吃饭喝水，之后还得了？我必须要替枝森小姐教导修正你，拉你回到正途之上！”尹泽恶狠狠的挽起袖子。
　　“嗯？！你难不成还想打我？”佐仓绫音鼻音一哼，昂起头嚣张的向前走了一步。
　　“我是想帮你揉揉肩。”尹泽顿时气势尽失，讪笑相迎。
　　“不是嫌不守诺，想修正我吗？”佐仓绫音瞥视他。
　　“对付病症，有猛药攻之，也有温和的疗养方案。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伤害你，根本不忍心，何况分手的情侣那还有复合的，纸被撕碎了还能粘起来，我相信佐仓同学方才说的不过是哄热气氛的玩笑话罢了。”
　　少女端着手，一副想听听他还能咋说，怎么继续油嘴滑舌的样子。
　　尹泽选择止损，冷冻保护通关记录。
　　掐掉了这个话题，转身开始介绍起刚入社的同事。明明是一回都没去过公司的失格人员，却一副经纪人的风范。
　　“这是内田真礼，比我们就晚一期，才加入公司没多久，欢迎欢迎，这位是佐仓绫音小姐，业务能力优秀，声音动听清澈如翠溪淌石，更难能可贵的是还小，未来不可限量。”
　　“以前听过。”内田真礼笑着说，“之前和松冈君还作为优秀生一同接受过杂志采访吧？”
　　“噢，是的。”背着手正默默观察着远方的松冈祯丞说。
　　“这位是内田真礼小姐，相貌过人，心地善良，为人亲和，值得交往。”尹泽又说。
　　“在养成所见过几面。”佐仓绫音的口吻就像是在描述隔壁班的同学一样平淡。
　　“啊？这么熟？”尹泽却是微愣。
　　“不算佐仓桑，我们三人以前都是一个小班的呀？”松冈祯丞无奈的说，“尽管你是特别生，学习时间很短，但都一起上过课。”
　　“喔，是哦。”某人干咳。
　　还有这回事。
　　“泷泽君记性不是很好啊，虽然当时在养成所接触的比较少，但刚刚遇见时，完全是对待陌生人般的客气拘谨。”内田真礼故意的说，脸上是标志性的浅笑。
　　“不会，泷泽记忆力很好的，他甚至都习惯背台本。”松冈祯丞试图为挚友正名。
　　“所以是刻意摆出冷漠的姿态？”内田真礼反问。
　　“不，也不是这个意思……”松冈祯丞哑火。
　　“算啦，无论如何，现在咱们重新回到了起跑线上，尽管我稍后一步，可绝对会赶上来的。”
　　内田真礼侧头，轻声说。
　　“就当是再次认识，以更好的我们的姿态，泷泽君，请多指教。”
　　这句话里，意外带着些许重量感。
　　“我才是。”男孩顿了顿说，“今后多多指教。”
　　“你们谁有中岛桑的联系方式吗？”佐仓绫音突然插话。
　　“我有我有。”松冈祯丞掏出手机，其实他早就想打电话问了，不过总觉得没有合适的机会，还是佐仓桑心直口快啊。
　　拨号键按下，信号如同不可见的妖精般飞跃出去，乘着风，穿过摩肩擦踵的人流，尽职敬业的落到那人的头上，敲响对方的钟声。
　　一段富有年代感的昭和味铃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四人下意识，顺着韵味十足的歌声看去。
　　不加修饰的朴素发型，单调的带框眼镜，灰色的夹克，娴熟的二郎腿。中年男人握着饮料，嘴里咬着吸管，像是去剧院听音乐会的观众般悠闲，坐在花台的边沿上。
　　“啊，被发现了。”中年男人惋惜的自言自语，掏出手机掐掉来电。
　　“中岛桑？”松冈祯丞有一些茫然，“你什么时候在那的？”
　　“在你窥视他们的时候，我也在后面窥视你和他们。”中年男人像是念名言般低沉的说。
　　“你是在做蚂蚁观察日记的小孩子吗……？”
　　“可惜了，我要是静音，说不定还能看到更棒的东西。”中年男人仰头长叹，“比如人性，比如真情，比如寂寞如雪般的尴尬。”
　　“不要像有奇怪精神病的狂人科学家那样说话啊！”

第四十二章 明天再更新两章
　　公司团建，资本为数不多的仁慈。
　　尹泽其实并不喜欢团建和联谊，成年人们的交流总是要审视度量，什么时候陪笑也要有数。而随着年纪增长，同学聚会也都渐渐被同化。
　　当年出来吃完饭，接着一起去网吧，大家开开心心毫无意见，现在后半夜都去洗脚按摩自甘堕落。
　　唉，当你开始觉得游戏不好玩时，心中的少年说不定已经开始在死去。
　　跑来跑去，各种请帖随份子活动，大大小小的高档酒店，公主KTV，度假山庄都见识过。只感到累觉不爱，小学时整个班去春游时的激情和快乐再也体会不到了。
　　……直到今天他遇见了奇迹，名为去儿童游乐园的团建，简直清流到怀疑有什么阴谋。
　　“中岛桑既然选这里，想必行程规划也含于胸中了吧？”尹泽询问，迫切的想要领略这不同凡人的团队精神建设方式。
　　“当然，今天可是豪华一日啊。”中岛间司亲切的一笑，从怀里掏出沓纸票。
　　有一瞬间男人以为是要分给他们，去派发传单小广告。
　　“几乎所有项目的优惠券这里都有，这可是我常年带孩子来这，日积月累存下的！”中岛前辈把大堆的折扣券像扑克牌似呈扇形的捏在手里，风范潇洒，如同老荷官的娴熟，“各位千万不要跟我客气讲礼，可劲的玩，增进感情吧！”
　　“就算你这么说……”基本从来都不关注打折和促销的佐仓同学嘀咕。
　　“真，真的吗？那个，姑且先问下，有些优惠是可以叠加的吗？”松冈祯丞问。
　　“可以的。”中岛间司点头。
　　“这是何等的大礼呀。”松冈祯丞显得有些小激动起来。
　　“啊？”
　　“靠零花钱就能入手最新款游戏主机的你，还没察觉到其中的深意吧。”尹泽小声的说，“真正的生活达人擅长运用各种商业福利而度日，唯一的成本是时间。”
　　“什么意思？”
　　“我是想说，松冈君就是这种生活达人，而且段位很高。”尹泽钦佩的说，“想必就连经验丰富的家庭主妇也不及他会精打细算。现在眼前有如此多的券，就像饥饿的野狼见着了肉，战斗欲望已经燃烧起来了。”
　　松冈祯丞接过一堆票，气度一变，熟练的开始清点速阅。
　　“原来如此，这个项目的同一张的使用限制是两张，3000日元以下额度的打折券可以和抵金券共用，团体票竟然有如此之多……嚯，还有达成特定签到的分阶段优惠样式吗？查查今天的日子有没有优惠时段。”
　　散发着优良俭朴气息的好男人，在原地闭目沉思了一会，旋即睁开眼睛，嘴角不自觉翘起。胜利的方程式已经想到了，他笃定且愉快的说。
　　“今天，我们可以近乎免费的玩到游乐园里接近三分之二的项目，其中不乏刺激的硬核菜！”
　　好快！尹泽直呼专业。
　　“哦哦，真厉害啊，我妻子之前闲下来也尝试组合了下，断言最多只能玩一半项目呢。”中岛间司惊讶。
　　“因为我们人数上有优势，可以触发一些多人减免的条件。”松冈祯丞谦虚的说。
　　“真是可靠啊，那要不就由松冈君带领我们开启第一站吧？”中岛间司鼓励。
　　“这样的话，我们首先来坐过山车如何？”松冈祯丞笑着说。
　　“可以可以，大家呢？”中岛间司点头，看向他们。
　　“我觉得可以。”尹泽欣然答应。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就像吃火锅要烫毛肚鸭肠一样，属于传统文化了。
　　“好的。”一直并未插言的内田真礼微笑。
　　“……没问题。”佐仓绫音紧跟着说。
　　可是太晚了，尹泽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相比起内田小姐的自然平和，佐仓同学的声音是如此的中气不足，色厉内茬，仿佛遇见偷油婆却自持大人的骄傲与尊严，强行在外人面前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与模样。
　　然而往往只要偷油婆朝她进发，就会心理防线崩溃，发出惊惧的尖叫，丑陋的落荒而逃。
　　“你不想坐吗？”尹泽真情实意的问。
　　“我……”少女刚开口。
　　“你不会是害怕吧？”尹泽目光清澈如水，语气关切。
　　少女陷入两秒的沉默，之后挺直了腰杆，“谁说的，我不都肯定建议了吗？开玩笑，我经常玩跳楼机和海盗船的。”
　　“可是你犹豫了。”尹泽关心的哄着女孩，“怕就说出来。17岁听起来成熟，但还是不敢面对心中的黑暗，也是很正常的，要不我陪你去公演区看面包超人吧？有高声念出必杀的桥段哟！”
　　“我又不是小孩子！”佐仓绫音恶狠狠的说，“区区过山车，我经常玩的。”
　　“那就好。”尹泽卑鄙快慰的笑了几声，“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吧。”
　　“咳，你们先过去，我去一趟卫生间。”佐仓绫音顿了顿，“反正那种东西肯定很多人在排队，不赶的。”
　　“唔，也是，我们先过去吧。”松冈祯丞不觉有他，走了几步发现某人脚步都不动，“呃，泷泽你也不来吗？”
　　“我在这等她，然后一起过来。不然，待会你们都排到前面了，她在后面孤零零的购票进去再坐下有些不太好呀。”男人笑眯眯的说。
　　“泷泽君还真体贴啊。”内田真礼感慨。
　　中岛间司也赞许的说，“很好，同期之间就是要这样，互相挂念互相帮助。那我们先过去了。”
　　三人慢慢走远。
　　“你不用等我。”佐仓绫音面无表情。
　　“何须介怀，我们可是好朋友。”尹泽摆手。
　　“我，我去的时间会很长。”佐仓绫音脸色微红的说。
　　“友情，不会被岁月侵蚀，我将耐心的守望在这。”
　　“你不觉得明目张胆的等女孩子上厕所这种事特别失礼吗？！”
　　“真正伤害人心的，是抛弃，是冷漠，是不屑一顾。”哦对了，我这有纸，你需要吗？”精致男孩出门都会带纸，今天也一如既往地派上了用场。
　　“不要！”少女大力跺脚。
　　“……纸都不用？未免鲁莽了些吧？”尹泽有些吃惊。
　　佐仓绫音终于忍不住了，张牙舞爪的冲上来想要靠拳打脚踢泄愤。

第四十三章 云霄飞车杀人事件
　　她还是出来了。
　　表情漠然，耳朵通红，双手白皙。
　　眼里三分无神，三分悲伤，三分强硬，一分对世界的失望透顶。
　　在这期间，男人已经默默脑播看完了好几个郭老师和谦哥的相声。
　　俊秀的男孩安安然的坐在花台边，脸上没有一丝急躁不耐，反而始终噙着得体的美好微笑。相比起那些陪女人逛街，不到半个小时就生无可恋，唉声叹气的没用男人们，他显得如此绅士，尊重女性，讲礼貌。
　　但佐仓绫音毫不开心。
　　反倒是拳头越捏越紧。
　　“轻松些了吗？要不要再蹲会？”尹泽很体贴的问。
　　“不用！”佐仓绫音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腿麻不麻？歇会再去吧？”尹泽想了想，又问。
　　“要走就走！少啰嗦！”佐仓同学迸发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悍不畏死的勇气决心，大步流星，抢先走在前头。
　　“你走错了，那边是面包超人。”尹泽忍不住在后面提醒。
　　“啧。”少女生硬的调转方向。
　　不容易啊，终于轮到我扳回一城了。
　　男人隐秘的偷笑。
　　长久以来的忍让和退缩，就是为了今天。说到底我也是为了你好啊，克服恐惧，超越恐惧。绕是多年来的脸皮管理大师，也忍不住嘴唇微抖心情大悦。
　　你的凄惨模样，我必定要铭记于心啊！
　　这一段路，是如此的漫长。
　　每踏出一步，少女的勇气都在泄露一分。从前方传来的滚滚尖啸声和惊叫。如同炼狱下的受刑者在哭诉哀泣，冷酷的恶魔监工挥舞着燃烧的荆棘之鞭痛打他们的灵魂。那是何等的惨烈与血腥。
　　这正是终末之局。
　　始终英姿飒爽，自信满满的少女，也将变成脆弱的孩子，两条鼻涕屏空甩，眼泪淌满脸。
　　男人向来不以最大的恶意取笑他人，但所谓物极必反，面对此情此景此机会，心中的黑暗面已经滋生壮大，彻底的占领了心神。黑色的小魔鬼在耳边低语：拍下来，拍下来。
　　然而接近这传统项目的尹泽，表情也在从哥谭小丑的猎奇狂喜逐渐化为吃咸菜稀饭的老头般平淡无奇。
　　载满了客人的骚气粉色过山车驶过眼前，车头是人畜无害的熊猫头，整个车身随着轨道如蛇如龙的翻腾扭转，带过一片紧张刺激的大叫声，真是令人肾上腺素止不住的分泌……个屁啊！
　　这怎么是儿童向的啊？！
　　尹泽心中怒喊。
　　整个过山车项目几乎是贴地而建，突出一个小巧精致和安全无敌。同时具备了老年代步机的稳重，摇篮车的舒适。最激情四射的一段轨道是爬起来然后冲下，熊孩子们在玩命的惨叫着，仿佛他们在轮回之中游荡起伏，被六道浮世甩的七荤八素大哭大喊。
　　但尹泽心境如水，毫无波澜。
　　当年考个科二，训练场里爬的坡都比这高啊！
　　到手的机会就这样不翼而飞，尹泽心中简直悲愤不已。
　　算了，来都来了。
　　他叹了口气，世界百大青年的高洁人格重新占据领导地位。转过头，却一下子没瞧见人影，下意识低头，才发现有个家伙在抱头蹲防。
　　“你在系鞋带吗？”尹泽好奇。
　　“对。”
　　“可你穿的鞋，好像不系带啊？”
　　“那你知道还问？！”
　　“唉，我也是因为心情骤落，有些脱线。”尹泽失望的说，“走吧，我们去买票。”
　　地上的身影轻轻颤抖了一下。
　　“这种小孩子特化型的，有什么玩的必要吗？”
　　“放心吧，我们也可以坐，你没见还有家长跟着一块上去的吗？反正都过来了，坐一次吧。”
　　黑暗的情绪在这以大熊猫为主题的纯真项目前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哪里是过山车，分明是治愈项目。
　　前前后后都是带着娃的家长，两个人亦步亦趋的跟着队伍上了空车。
　　周围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此前叽叽喳喳的熊孩子们都怯生生的抿着小嘴。
　　至于佐仓同学，自然是……是小脸煞白？！
　　尹泽看着左手边的人，她双手死死抓住铁质的扶手，整个身子弓成虾米，眼睛盯着几乎跟平行线似得车轨，如临大敌的瑟瑟发抖。
　　“……你，怕这个？”尹泽很不确定的问。这句话再也没有明知故问的调戏，而是真的很震惊。
　　“不，不怕！”佐仓同学皮笑肉不笑的说。
　　“那可不可以不要揪我的小臂……”尹泽咧嘴，少女的指甲正刮在肉上。
　　「叮叮叮，桃桃号，启动啦。」
　　代号为熊猫桃桃号的过山车很人性化的与乘客来了波童真的互动，车子开始缓缓启动。熊孩子们惊喜的四顾张望。
　　很明显佐仓同学在这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尹泽也在这一瞬间被揪的屏住呼吸。
　　桃桃号出发了，不愧是为了给孩子们带来快乐才被制造出来的安全机器，通体粉红色的涂装和萌萌贴纸先不说，跑起来还在播放朗朗上口的热门儿歌，实乃过山车中的保姆。
　　速度也是照顾到极点的渐进，如果桃桃号是跑车，那他那辆二手，时速三十的同属粉红色系的俏佳人电动车，简直就是异度魔兽，神驹狂龙。
　　尹泽正预效仿关二哥下棋刮骨疗伤，想着有的没的忽视手臂的痛楚时。
　　桃桃号就开始证明自己，保姆换上了战斗女仆装，加大火力，速度之快甚至逼平恐怖的都市客车巴士的水准！
　　佐仓绫音干咽一口，汗毛倒立。
　　紧接着就是开始冲刺，转弯和兜圈子的一套连击。
　　第一个足有三米之高的落差冲击让熊孩子们尽情的呼喊大叫，释放出了地上最强生物种群的原初野性。第二个蛇形过道连经历过真正过山车试炼的家长们也赞不绝口其无害程度。第三个弧状流星动作，更是久违的让人感受到堪比坐电梯级别的离心力这一大自然的伟力。
　　最震撼的当属后半程的劲爆飞瀑天地大返，那是高达六米的绝命俯冲，是与路西法被耶和华审判般的，一同从天堂到地狱的致命旅程。
　　“啊啊啊啊啊啊！”在一堆稚嫩的声音里，佐仓同学的音质是如此的突出。
　　“啊啊啊啊啊啊！”尹泽终究不是关二哥，感受着小臂肉肉上那刀刮锥刺的疼痛，面容早已扭曲。
　　桃桃号惊险的起伏，乘风破浪。
　　佐仓绫音满头是汗，舌头发涩，但总算是没有太失态，她抽空撇去被汗水沾湿在额头的发丝。
　　此时眼见已经绕了一大圈，回到了出发时的起..点。绷紧的神经总算可以松懈下来。
　　她甚至还有些想笑。
　　什么嘛，这不是就结束了吗，跟感冒了去医院打针一样，闭上眼就过去了。
　　桃桃号回到起..点，但没有减速，直接快乐的开过了起..点。
　　「小朋友，再来一次好不好呀？」
　　音响里大姐姐式的声音温柔的征求着意见。
　　“好！”已经兴奋起来的熊孩子们异口同声，家长们也其乐融融。
　　佐仓同学整个人僵硬了，明亮的眼瞳逐渐在失去颜色和光彩，世界在褪色，只剩苍白。
　　载着社会未来基石的过山车欢快的响着童趣的音乐过上过下，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
　　某对女性和男性的惨叫声，也彻底淹没在了其中。

第四十四章 不能说的秘密
　　没有谁是一帆风顺，王侯将相尚且都会塞牙缝。
　　不知道在座各位的人生中，迄今为止遇到过多少次关乎生命的危险？
　　以前，家里长辈告诉男人，他幼不识事的时候差点跟着天杀的人贩子跑路，从此毁容去名漂泊天涯，被打断手脚沦为街头卖惨的乞儿。在没有丝毫灵气的现代，铁定是没法重补任督二脉，破后而立问鼎武道之巅，只配在饿死在风雪交加的小巷里。
　　几年过去了，运气好，安然成长的男人开始顺从天性，撒泼打诨锤炼根骨，只为离变成光更近一步。却不料修行路上被三轮车给直接撞飞，无师自通的做了空中俄式回旋两周半后以头抢地。所幸问题不大。
　　到目前为止，男人已经逐渐意识到了世界的可怕之处，开始不再渴望奥特之力和骑士腰带，而是投向了精神艺术，蓄起刘海，把文青签名改成谁都不认识的字体，变成了抑郁的中二少年。
　　喜欢挤出眼泪叼烟自拍，钟情一口一杯酒的洒脱豪迈。
　　直到吨吨吨了两瓶五粮液，酒精中毒送往医院急救。
　　前一秒的记忆，是挥斥方遒，划拳拍手。下一秒的记忆，是如垂暮老人般的搀扶着站着放水。
　　原来白酒灌饱，真的穿越时空。
　　……可惜只是主观意识上的。
　　经此一役，同学聚会上那个总是光芒万丈视觉焦点的酒中仙死了，留下来的是见黄白就皱眉的三好青年。
　　但迫害没有结束。
　　是的，他没想到，原来蹲坑才是穿越的正解。
　　跨越复数的试炼，尹泽已经无所畏惧，心志坚定，真可谓是已达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见山还是山的境地。笑话，这要是穿的是冬木市，指不定因为跨越生死都开了无敌的直死魔眼了。
　　而至于为什么，男人会痛叫的跟汤姆猫一样此起彼伏。
　　那是因为，现在是生不如死。
　　尹泽一副被凌迟过后的惨状，颤颤巍巍的走下过山车。他感觉自己是装着化妆品的快递箱，送达后被饥渴的女人用手刀解剖撕扯。鲜血淋漓，伤痕满布。
　　佐仓同学这位性急的解剖师，也眼含热泪，抽着鼻子，小鸟依人的跟在身后。
　　加害者何故惺惺作被害者态？
　　“妈妈，妈妈，那两个哥哥姐姐刚才叫的好大声。胆量真小，好逊哦。”某个熊孩子正指着他们口无遮拦。
　　“阿光，怎么能背后编排别人。”母亲捂住小家伙的嘴走远了。
　　感受着来自于小鬼们的嘲笑和不屑注视，尹泽只想加快脚步逃离这丢人又丢血的现场。
　　“客人，这边可以免费拿照片哦。”见得多了的工作人员无喜无悲，依照惯例揽客介绍，屏幕上显现出方才桃桃号上的景象。
　　轨道上设有相机，连贯的拍下了顾客们在过山车上的样子，以阵图的形式表现。在一堆爹妈娃之中，他们这对俊男靓女的组合很吸引眼球。
　　尹泽默视之。
　　见不到冠绝四洲五洋的美少年。
　　只有黑色的男人在凄厉的痛叫，白色的女人在恶魔的加害。
　　他愿称之为《星际穿越》、《东方熊猫号谋杀案》、《玫瑰郎的无惨末路》。
　　“需要为您打印出来吗？”工作人员见这二位在注视，适时的推销。
　　“咋的？我拿回去贴墙上辟邪啊？”尹泽无语。
　　“瞧这话说的。”工作人员解释，“二位皆是容姿端丽之人，平日里想必过惯了风光的日子。正所谓学渣会因为及格而雀跃，学神会没满分而纠葛。多来些生活中的稀罕事，能有助于调解心情。这种丑态两位帅哥美女平时不会轻易展现吧？买回去作为纪念，绝对会成为多年后青春回忆里的一大亮点，糗事才能历久弥新嘛。再说了，拥有共同的黑历史可以加深感情。”
　　“您二位一看就知道是刚交往不久……”工作人员滔滔不绝。
　　“打住，我们没耍朋友。”尹泽纠正。
　　“喔，是兄妹？”
　　“不是。”
　　“表兄妹？”
　　“难不成是普通朋友？”
　　“那不然呢？”
　　“别吧，老哥，哪有普通朋友会结伴来玩儿童向过山车的？”工作人员皱眉，“而且还整得跟泰坦尼克号沉没一样……”
　　“莱昂纳多，不差。”尹泽感慨。
　　“换个方面想，经历多番曲折，不留下纪念不更是可惜？来都来了。”工作人员加大力度，“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何况是像你今日还见了血。真正的友谊都是磕磕绊绊锤炼来的，何不从现在，就升华你们的友谊呢？难道不想拥有只属于两人，不能说的秘密吗？”
　　“呵呵，我还以为有何高论，如此粗鄙的推销之论，像我这……”尹泽每个月都能接到无数贷款广告，对此类早已不屑一顾。
　　“多少钱？”佐仓绫音眼神骤亮，冷不丁的说，“这些我全要了。”
　　“？”
　　“我们这里有各种大小和款式，您看看要哪一种？甚至有装裱服务，届时送货到家。”工作人员立刻露出营业式笑容，报菜名似得顺溜介绍，“还支持后期P图，增添电影级别的滤镜渲染，动作大片向、青春唯美风、末日危机感，或者客户指定DIY。服务宗旨便是，只要您还没满意，美工就不会休息。”
　　“不用，原装就好，大中小样式都来一份。”佐仓绫音很飒的打了个响指，娴熟的掏出钱夹子，看也不看的挑出仿佛才从银行里取出，崭新的福泽谕吉递过去。
　　她甚至还没问价格，老暴发户了。
　　“你买这些干嘛？”尹泽疑惑。
　　零花钱太多吗？
　　噢，好像真的是。
　　“纪念啊。”佐仓同学还红红的眼中闪烁着他无法理解的雀跃和希冀，哼哼的说，“没听见这是友谊进步的见证吗……不能说的秘密。”
　　男人摇头，想加深友谊？那简单的很嘛！你把这些钱直接给……咳，直接请我吃饭嗨歌，不就得了，何必兜圈子？
　　不，等会。
　　尹泽骤然想起先前脑海里的小恶魔的低语。
　　拍下来，拍下来——
　　遭了，真的拍下来了，但买的人是她！所以被拍的是我！
　　转瞬之间，天光云影，时间凝滞，星辰飞逝。男人已经想到了很后面很后面。
　　某日佐仓同学在直播活动中，拿出已经把她自己P没了的，大堆大堆二次修改后的照片，指着上面鬼哭狼嚎的某男性，开始大范围的嘲笑他这位坐儿童过山车都能吓到哭爹喊娘的软弱家伙。
　　他将被钉上懦弱无能的标签，让众人取笑。从此以后，广播来信除了是要求自爆，就是调侃，外景拍摄是逼玩儿童项目，制作人刻意为了契合人设和节目效果，让他一大男人哭哭啼啼。
　　江湖上，再无英姿飒爽的帅哥传说。
　　好可怕的计谋。
　　毒妇啊。
　　尹泽面色微白。
　　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漏洞。
　　古往今来都有投名状这一说，意思就是大家都上了贼船，不想想别人也得顾忌自己。
　　既然如此。
　　“哼，不能说的秘密？照她的规格，也给我来一套！”男人坚定的大声说。
　　这波操作打出来，至少怎么着也是一换一，起步不亏。诚然作为杰出青年，他断不会去污蔑他人的名声，可有剑不用，和手里无剑，是两码事。
　　“好嘞！我就知道二位情比金……心心相，呃，是心有灵犀才对。陪伴，风雨，共同的抉择，毫无疑问，友谊的纯度大大增加了。”工作人员连售几套，开心的鬼话连篇。
　　“朋友升级为好朋友了？”佐仓绫音忍不住问。
　　“哎哟那必须得是呀。”工作人员说，“不过就我看来，你们之前已经是好朋友了，这回进步，是挚友啦！”
　　那，强迫自己受点委屈是值得的。
　　少女为朋友关系升级感到暗喜，偷偷的望了眼旁边的男孩。
　　“你这个要等多久啊？”尹泽抱着手问。
　　“小款的很快，大头贴式，能粘在各种你喜欢的地方，一些情侣很喜欢互相贴在手机壳外。中款的要慢些，可存入正常相框内。”工作人员说。
　　“那大款呢？”
　　您二位就是大款，工作人员不好意思的挠头。
　　“哦，这不劳您费心，我们会用车送上门的。”
　　“大款的直接飚到墙纸级别了？！”尹泽惊了。
　　“那不至于，只不过你们全要，数量多嘛，不太好拿。”工作人员体贴的说，“四个工作日内肯定送到。”
　　为了不受制于人，为了不沦为笑柄，你就接受吧。男人心中自我安慰，自断一臂般的不忍，颤抖的递出皱巴巴的钞票。
　　两个人终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我给你的纸，还剩吗？”尹泽突然问。
　　“有啊，嘿嘿，但是我已经没哭了，我可是很坚强的。”佐仓同学心情愉快，走路还一跳一跳，短发飞扬煞是好看。
　　“那就给我几张，我想哭。”尹泽淡淡的说。

第四十五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不是说好一起坐过山车吗？为什么你们去玩碰碰车？”
　　项目「激情时速」的站口外，尹泽极为不满的质问着浓眉大眼，老实憨厚的朋友。他携伤归来却发现战友鸽了他，转头开着小车跟前辈和小屁孩们撞的不亦乐乎，对比之下，顿时心火攻心。
　　“因为，那是儿童向的吧？”松冈祯丞奇怪的说。
　　“这里的哪个项目不是儿童向的？”尹泽反问。
　　“这个碰碰车是最不像的，震感十足，操作逼真，还有在限定时间内的二档冲刺，甚至有电子道具，对你最近的对手使用，可以暂时干扰他的方向和强制熄火几秒。”松冈祯丞解释。
　　“那又怎么样？”尹泽不爽的说，“这就是你这个发起人半途跑路的理由？”
　　“这个项目里拿到优胜，可以换取免费的热狗食用卷。”松冈祯丞自豪的向挚友出示他的战绩卡。
　　硬纸板上标注着他在二十分钟内击破的敌人，作为本日下午时段的冠军车手，他获得了三张芝士厚肉热狗代卷，还有「车道毁灭者」的称号，奖励是一个面包超人的布偶公仔。
　　“我发现，我似乎有着独特的驾驶天分。”松冈祯丞自顾自的点头，“……不愧是我的爱好，将来必须要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考完驾照，就开启全国自由行，真是浪漫呐，你要加入吗？”
　　“你以为区区一根热狗能弥补我在过去几十分钟内遭受的凄苦吗？”尹泽根本不搭理这些，振声喝问。
　　“不是，这三张已经用过了，我跟内田桑和中岛前辈吃了。”松冈祯丞怪不好意思的说。
　　“？”
　　“话说回来，你们不会真的去坐过山车了？”松冈祯丞又问。
　　“没有！”男人一想到那个就胸闷胃疼。
　　“没有！”佐仓绫音还谨记着那所谓的不能说的秘密。
　　真同步啊，看来他们的关系又进一步，不愧是泷泽君，可以如此顺利的和性格古怪的佐仓桑接触而相安无事。等闲下来，除了演技外，还应该讨教下应付女孩子的技巧了。
　　每日都会自我反省，查漏补缺的松冈祯丞心想着。
　　但很快他就发现好友的小臂上似乎有伤口。
　　“这怎么了，被什么刮擦和挠了？园区里也没带着猴子的卖艺人啊。”
　　某位少女先是生气，旋即似乎想到什么，喜滋滋的替男人回答，“这是不能说的秘密……诶嘿。”
　　“⊙?⊙？”茫然的松冈祯丞。
　　“T﹏T！”脸色微青的尹泽。
　　内田真礼和中岛间司也结束了跟小鬼们制造车祸，朝这边走来。
　　“这碰碰车挺好的，你们也去试试呗？”中岛前辈活动身体，乐呵的说。
　　“算了，此地阴暗窄小，容不下我胸中的速度野兽。”尹泽婉拒。
　　“不过你们也没坐过山车，这样的话，岂不是一个项目都还没玩到？”中岛间司沉吟，“当然，跟小孩子对战是比较无趣，不如玩些挑战自我的东西？”
　　“什么意思？”佐仓绫音不解。
　　“跳楼机和蹦极，这里是没有的。但鬼屋还是有的，要不要去试试？”中岛间司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趣，“共同体验恐怖，是跟酒会一样，能快速凝聚团队的方式。就像情侣一同看鬼片，会不自觉搂紧般，面对紧张感和吓人的氛围，各位也会变得知道依靠同伴。”
　　“电影里的灵异游戏，古堡探险，也都是跟值得信任的朋友一起去的。我高中修学旅行时，参加过独自走夜路的游戏，当时年轻内向，多亏一位同班同学的帮助，才战胜黑暗和惧怕，完成全程。事后我也跟那位同学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们也效仿，共渡难关吧！”
　　然而那些故事里搞探险，召笔仙的都在后续的情节里死掉了。曾经的坚定无神论者，唯物主义铁拳之传人的尹泽，经历奇葩穿越后就对这些避的远远。
　　现在偶尔从电玩城里出来，走在无人的夜街上，都心怀警惕，甚至还在睡前推演过几次。
　　假设路上突然有声音叫他名字，铁定是不能回头的，万一，万一没忍住下意识转身了没瞧见任何人，此时也绝对不能再回身，就他的阅片经历，这时回头，保管有张丑脸扑上来，画面一暗一红，再来点血溅和阴笑声，杀青了。
　　唉，女鬼还好，运气好，指不定就损失点些许阳气，要是撞上男鬼，真是倒霉到姥姥家了。
　　“呃，儿童游乐园里的鬼屋也就那样吧，没什么好去的。”佐仓同学却是抢先呵呵一笑，神色间是熟悉的色厉内茬。
　　“条件确实不够完善，但有意义就行了！”中岛间司握拳。
　　“咳，算了算了。”
　　“佐仓酱莫不是对这些有畏惧？”中岛间司想了想，一针见血。
　　“哈？！我怎么可……”即便是面对前辈，资深面子果实能力者的佐仓同学也触发了应激反应。
　　“怕就对了。”中岛间司反而十分开心的说，“要怕，才会在恐惧中领悟羁绊的重要性！非常合适！事不宜迟这就出发吧！”
　　佐仓同学张张嘴，没法子，熟练的转头，眼睛眨动，向某人发出求助的隐晦目光。
　　“下次再去吧，下次，下次一定。”尹泽心领神会，自然而然的开口。
　　“为什么？像你这样健康热血的大男孩，总不会也……”
　　“我怕了。”尹泽语气幽幽，负手坦然承认。
　　毕竟这要真是去了，恐怕另一只手也保不住。
　　害人者，人恒害之。都是他的错，起了邪恶的魔念，最终被反噬。
　　“实不相瞒，我有恐怖过敏综合症，但凡沾点这些吓人的东西，就会皮肤瘙痒，心悸颤抖，思维混乱。”
　　“那就算了吧。”总是安然待在一旁，静静聆听的内田真礼立刻担忧的出声，“千万别勉强自己。”
　　“这样的话，肯定是不可以去了。有没有其他能增进感情的团队项目呢？”中岛间司觉得有点遗憾，重新思考。
　　“……我觉着找个地儿歇着吃东西聊天就挺好，实在不行，打打牌，去看看面包超人的舞台剧，琢磨讨论演技也不错嘛。”尹泽提出了最稳妥咸鱼的建议说。
　　“有道理。”松冈祯丞竟有些意动。
　　“太朴素了，太朴素了。难得来玩，还是该享受下的。”中岛间司心心念念，“而且你们还没玩过一个项目呢，这怎么成？”
　　“中岛桑太体贴了，这样吧，我立马去玩游乐园的经典项目来回应你的关爱！”尹泽挺起胸膛。
　　“不会是旋转木马吧？那也太懒了。”
　　“是摩天轮。”
　　“……”
　　更懒。

第四十六章 上帝之停摆
　　所谓标配，就是猪油于炒饭，秋裤于冬天，卫生纸于厕所，白鸽子和无限弹药于吴宇森，文青歌曲于半夜12点。以及过山车，摩天轮于游乐场。
　　哪怕是末世废土启示录，逛到游乐场遗址，总有锈迹斑斑的摩天轮林立在那，仿佛在无言叙述着过往。
　　作为最悠闲的项目，本身就已经很安全了，所以也没考虑再缩成孩童版。
　　“看看，这才是此地唯一的成人向游戏，你玩的碰碰车实在是自欺欺人。”尹泽仰望大型摩天轮轻哼。
　　“这一圈转下来也才十分钟不到，用券有些亏啊。”松冈祯丞数着手里的优惠券在嘟囔。
　　“你能不能洒脱点，太斤斤计较，节约俭朴就会变成优柔寡断和小气势利，女孩子们是不愿意跟这种男生接触的。”尹泽谆谆教诲。
　　“还有这种好事？”
　　“……我记得，你说过，成为声优的契机，是因为看了《新世纪福音骑士》【注：捏他自新世纪福音战士】？”
　　“对，其中男主角的挚友，演技折服了我。”
　　“不太妙啊，这个世界骗钱战士的剧情，想来大差不差，怪怪的。你可千万别也跟主角一样，把男的当成唯一人生天使啊。”
　　“？”
　　“感觉没什么意思啊，还要排这么长的队。”在后面的佐仓绫音垫脚伸头张望。
　　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自己为了她不被鬼屋整的痛哭流涕，甚至当众虚构了胆小怕事这不男人，不光彩的一面。现在又嫌弃保护的太好。一边渴望平凡的生活，一边对电视剧里轰轰烈烈的车祸和失忆，刺激的爱情怀抱幻想。
　　唉，某种角度来说，这正是不谙世事的体现。
　　哪天要是佐仓同学碰到个油嘴滑舌，脸厚机灵的渣男，只要那人稍具耐心，环环相扣，少女肯定被骗得团团转，被卖还在帮数钱。
　　“嗯？中岛前辈呢？”尹泽回头，原本排在他们队伍最后面的老大哥，不知什么时候都被挤的没影了。寻了好会，才在后方的人缝里看见他挥手。
　　“那么远啊，待会前辈可能得一个人坐了……”松冈祯丞感慨说，“希望不要被售票员误以为是生活失意，投资失败，来儿童游乐园放松的，孤独中年危机男人才好。我初来乍到东京时，干什么事都是一个人，吃饭、休息，偶尔想娱乐，独自去KTV也是备受瞩目。”
　　“我最多是单独看电影。”尹泽随口说。
　　“我的话，初中时一个人排练话剧里自己的戏份吧。”内田真礼很自然的接话。
　　“佐仓桑又如何呢？”松冈祯丞问。
　　“朋友很多，常出去玩。”
　　“真的假的，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说的朋友们？”尹泽怀疑。
　　“圈子不一样。”佐仓绫音淡淡的说，脸上丝毫不见异色。
　　松冈祯丞理解的是男女有别，且中学生和大学生不太能聊。
　　尹泽理解的是阶级有别，想必她的同龄人也都是零用钱比得上一般社员工资的富家子弟，气质名媛。
　　好家伙，再等几年，就可以求求佐仓同学把她的朋友圈拉来搞联谊了——当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推木讷寡言的兄弟一手。能处个家住港区独栋别墅的女朋友，北海道老家的老爹要是知道了，也肯定会举大拇指，欣慰不已吧。
　　人流缓缓向前蠕动。
　　管游客出入的工作人员机械的阻拦，放行，再阻拦，再放行。抬起落下的手就像流水线上的工业切割机，把他们等份的安排进摩天轮小厢里。
　　等到他们这里时，四个年轻人，人手五六张优惠券塞过去，票价直接跳楼满减到300日元。机器般的工作人员也不禁无语。
　　挥手，放行，尹泽刚刚进去，那手就像闸门似得轰然落下，把门一关，小厢缓缓转了上去。
　　啊，两人座啊？这么微型？
　　尹泽贴着玻璃窗，看着下面的松冈祯丞从茫然，再到惊疑，再到抗拒，再到放弃，最后瑟瑟发抖的和佐仓同学一起进了后面一个摩天轮。
　　祝你好运。
　　明明是儿童游乐园，但自从踏入这里后，就一直心力交瘁。现在终于能看会风景，歇会了。
　　舒舒服服的靠着柔软的坐垫伸了个懒腰，旋即无意间就与正对面的女孩对上了视线。内田真礼的坐姿很淑女，小腿并合向右倾斜，两人无言的对视着，耳边只有机器转动的声音。
　　“……”
　　“泷泽君，为什么要露出一副正在思索‘怎么样可以和谐相处’的表情？”内田真礼说，“我很难应付吗？”
　　“很明显吗？！”男人下意识摸了摸脸，他的表情管理何时竟然疏忽了。
　　“猜的。”内田真礼莞尔一笑，“看你紧张的，我又不是吃人的怪兽。”
　　当然不是鬼怪那种让人畏惧丑陋的存在，也不是佐仓同学表里不一类型的。相反，从始至终内田真礼都温温柔柔的，不提出建议，也不反驳谁，安静的在边上参与配合，唯一有较大心情波动的，倒还是之前初次见面时，她有些激动。
　　“内田的话，是哪里的人呢？”尹泽问。
　　“我是在东京都里出生的。”内田真礼说，“但是在乡下老家长大的。”
　　“这不是很好吗，被钢筋水泥包裹的童年，比夏天傍晚，在田坎上追逐蜻蜓的童年来说，少了太多的趣味了。”
　　“泷泽君不正是土生土长的东京城里人吗？”
　　“鄙人也是玩过泥巴，炸过牛粪的。”
　　“啊，我弟弟也这么玩过。”内田真礼无奈而嫌弃的说，“小时候每逢烟花节，都会揣上几根去农田附近炸东西。”
　　“想不到你还有一个跟我堪称同道中人的弟弟，若有机会肯定要结识一二。”男人客气的说。
　　“你俩的话一定聊的来啦，就是最近他变得有些骚包，衣服口袋里总是有小梳子，时不时就要拨弄发型。”
　　“想必，是有钟意的女孩子了。男人就是一种会想在女性面前耍帅装酷的生物。”
　　“泷泽君也是这样吗？”
　　“我也不能免俗啊。”
　　“难怪现在精神面貌不一样了，意思是有心仪的女孩子了吗？”
　　“此言差矣，我已经脱离了那幼稚的阶段，迈向了成熟的世界。我要以干净整洁的状态，享受美好的每一天，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开心心。”
　　摩天轮，转一回并不需要多久。私密的空间里与人独处交心这种奢侈的事，一分一秒都珍贵如斯。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在闲聊中结束吧。
　　哐当。
　　伴随一阵摇晃，窗外缓慢移动的天空和风景都停下了。
　　摩天轮，停了。
　　埋头看去，整个游乐场都停摆了，令人爱恨交加的过山车都安安稳稳的停在离地几米的轨道上。旋转木马不再波光淋漓，怠惰的木然在地。只有小型的舞台剧没中止，穿皮套的演员们敬业的卖力演出。
　　底下戴红帽子的工作人员正奔走忙于处理事故。
　　尹泽挠挠头，心情复杂。
　　底下厢子里的空气更奇怪，松冈祯丞见快速脱身无望，表情愈加凄苦起来。

第四十七章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应该是电力故障吧，没什么，这儿的安全措施很到位，就是要恢复的话，看样子得等上一小会了。”尹泽安慰说。
　　内田真礼倒没有任何的惊慌，只是靠近了玻璃窗静静安宁的远眺。净亮的阳光映在她柔和的侧颜上，静谧之美。
　　她真是个淡然的女孩，不争不抢，不喜不怒，总是默默注视，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不快。
　　面对脱线和玩笑会捂嘴轻笑，尴尬时会配合话题解冻气氛，遇上困难，也会善良的相助。亦步亦趋的与他人共享快乐与烦恼。
　　自己的心思却巧妙的藏了起来，只会不经意间漏出点风声。似乎什么都试着逆来顺受。
　　也许她小时候都不擅长向长辈要糖吃。
　　这是有些吃亏的，靓丽美好的年纪，正是向世界撒娇的大好时段。懂得收敛起欲望，其实是件遗憾的事情，说明你曾经的呼唤和求助，可能无人回应，甚至无力回应过。
　　“泷泽君经常来这种地方玩吗？”内田真礼忽然转头问。
　　“我已经是个合格的大人了，不会软弱，不会偷偷回头看，更不会跟孩子们抢座位。”男人说。
　　“那正适合的小时候呢？”
　　“有，但很少。”
　　是很诚恳的回答了。
　　泷泽悟的家境还没到双亲常常有空闲带他来潇洒的程度。
　　至于他本人，有泥巴和沙堆就可以了，特地被带到主题公园儿童乐园，舔着冰淇淋咬着鸡块，玩的满面红光什么的，想都没想。
　　当年吃的最多的是红苕饭，一份薯条可以当成辣条，放置在那，隔三差五的叼上根砸吧砸吧。酷爱的缺胳膊少腿的变形金刚玩具，还是贪欲蒙住了心灵，恶向胆边生，从村主任家里捂进兜里，偷偷顺回来的。
　　“我小学的时候，爸爸因为处事方式不合群的原因，工作的很不顺利，由于收入问题，举家搬回了不那么拥挤忙碌的老家。”
　　内田真礼轻声说，两只腿轻轻摇晃。
　　“他经历过那个昙花一现的泡沫年代【注：指日本在19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产生，由土地和股票市场先发产生的经济过热现象】，总有公司开高薪招聘，却又总是缺人。因为那时候谁都心比天高，我爸也一样，但伴随经济崩塌，美梦破裂，他还是放弃了打拼，疲惫的回了乡下。”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住的房子更大了，我能分到独立的房间，每天也都可以见到慈祥的爷爷奶奶。道路宽阔，骑着单车上学回家，扑面的风都带着湿润的泥草气息，很好闻。”内田真礼又笑了笑，“麻烦的就是，镇上没有几家好玩的店，想看最新的电影，吃蛋糕喝咖啡，得跟同学约好，坐电车跨越十几个站才行。”
　　“听上去，真适合被生活弄得伤痕累累后，痊愈身心啊。朝迎日出，晚赏繁星的农家日子，我还挺向往的，而且日本种蔬菜收入也不低。”尹泽点头感慨。
　　“真的吗？乡下可是很无趣的哦。可没有青春靓丽的热裤女孩，没有夜店游戏厅，只有晒太阳遛狗逗猫的老人家，跟重复播放被时代淘汰的，街道组织的露天电影活动。一到晚上就寂静无声，不像这里霓虹如雨。”内田真礼说。
　　“挺好的。”尹泽还是说。
　　“这不过是大城市人的新鲜感发言罢了，真要你长久呆在那，会寂寞死的，甚至偶尔天然气有故障，修理时间长，不得已还要烧柴做饭呢。”内田真礼轻哼。
　　“不是正好？柴火灶炒出来的菜最香了，至于寂寞，难道乡下就不联网啊？”尹泽微笑，“实不相瞒我一直在等松冈请我去他老家做客，领略北国的雪之风光。”
　　“我那还是比北海道要暖和的。”
　　“如此，我也厚脸皮期待你的，管饭管吃住管出行游玩的邀请了。”尹泽弯腰提前道谢。
　　“行啊，到时候可别嫌路远偏僻，找借口不去啊。”内田真礼板起脸说。
　　“对远足玩乐，我向来是无所谓的。”
　　内田真礼轻哼一声，停顿了会，慢慢的说。
　　“其实那儿很好……最大的还是，始终都一成不变吧。我爸爸二十岁出去，四十岁回来，可这二十年里，家乡的时间仿佛凝固住了，什么也没有改变，楼房依旧，老店的曲子也依旧，门外的流浪花猫还是喜欢翻找垃圾堆。对爸爸那样心高，见过世界飞速发展的人来讲，后半生要交在这里，实在难熬。”
　　“他认识的人都越来越好，自己却灰溜溜的缩在老家打理农活，久而久之，就倍感不甘。到头来还是想回到臃肿的东京。”
　　“男人有事业心，不算坏事。”尹泽接话。
　　“但是失败了，欠上了亲戚的债。”
　　双方沉默了下。
　　“不用露出那么沉重的表情，在去年已经还清了。”内田真礼有些傻呼呼的一笑。
　　“那很好呀。”
　　“话说啊，泷泽君，你喜欢这个城市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你是一个人生活吧，在这座暧昧的都市里独自醒来和睡去，是要承受巨大的孤独的。”
　　内田真礼抬头盯着厢顶，仿佛看着更远的天空。
　　“这里每个细节都发达到近乎流水化，许许多多的规则条文埋在钢筋水泥中，一同支撑着东京。不要询问，不要交流，只需要默默戴上耳机，隔绝世界，按照流程和气氛去做。”
　　“在这个巨大的蛋壳里，大家就这样不知为何地遵守着那些规则，仿佛踏出一步就要世界毁灭似的，小心翼翼的工作，学习，休息。即使偶尔有人坚持不住，出现一些问题，也有极其周全的制度把这些小麻烦迅速处理，不留一丝痕迹。”
　　即使化了淡妆，女孩的脸上还留着疲色，黑眼圈没法很好的盖住。
　　“之前的日子，很辛苦吧。”尹泽轻声说。
　　“老家附近的一处开发区，其实建过一个游乐园，虽然很小却也有摩天轮。”内田真礼纤细的手指戳着玻璃，“我小时候去坐，转到最高处时，只觉得自己仿佛翱翔起来了。外面是薄暮下的红色山脉，平坦的大路，远方的地平线锋利的连成金黄的橘线，麦穗摇动，叶草飞舞。”
　　“一定很美。”尹泽顺着她的手看去，只能望到林立交纵的城市建筑。
　　“小学毕业后，跟着老爸回到东京了，那时候就想着，什么时候再坐一次摩天轮，但始终没有年幼时心灵触动的感觉。”内田真礼耸耸肩，“乡下来的土妹子……融入集体就已经很难了。”
　　“现在的内田，很时尚啊，去表参道当街拍达人也没问题。”
　　“高中的时候，为了减轻爸爸的负担，做过模特的。”内田真礼有些别扭的说，“也不知道我这样小眼睛塌鼻子的女孩有哪里好了。”
　　“真的？直接搜名字能看到吗？”尹泽闪电般掏出手机作势搜索。
　　“别别别别！很羞耻的！”女孩慌忙的阻止他。
　　“真可惜啊，那什么时候，你不害羞了，再给我看吧。”男孩哈哈一笑，又把手机放回去。
　　内田真礼看着那爽朗阳光的笑容，微微垂下眼眸，双手十指交缠纠葛在一起。
　　“你真的不一样了呢，自信了好多。甚至还考上了那么厉害的大学。我连考学的想法都没有，高中毕业就结束了学生的身份……东大是不是，有很多厉害的人，那儿的女孩子并不像我，都强大而富有个性吧？”
　　“学历只是学识的赠品，聪明的人，最多看待问题的方向会效率。大家还是一样的，会吐槽拉面煮的太硬，会熬夜追剧懒床不上课，会想方设法要到偶像的握手会门票。”
　　尹泽淡然朴素的说。
　　“再说了，追求知识的真谛，还不是为了你。”
　　“啊？”
　　“获得真理嘛。”尹泽咧嘴一笑。
　　女孩迟了一拍才想明白这句话的暗指，脸颊有些红润，半恼的说，“真的不一样了，脑筋变得这么弯弯绕绕的。还有，我可比你大呢。”
　　“什么？感情你是学姐？”
　　“对啊。”
　　“可你又是我的后辈。”
　　“是啊。”
　　男人不自觉棘手的皱起眉头。
　　……年下前辈日高桑，年上后辈内田桑。
　　这，齐活了？

第四十八章 男人的矜持
　　等到电力故障修复完毕，摩天轮转回地面时，已经是18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工作人员们纷纷以沉重的，自我检讨表情九十度鞠躬向走出厢子的客人道歉，像是迎接总理下机般的隆重诚恳。
　　孤寡中年人中岛间司由于被挤到队伍末尾，压根没登上去，一直在下面干等着。
　　佐仓绫音和松冈祯丞则是后一步出来。不知为何松冈老哥像是刑满释放似得，冲出来就是大口深呼吸拥抱自由，就差一场大雨，不然直接复刻肖申克救赎的名场面了。
　　“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啊。”中岛前辈走过来安慰说。
　　“我还本来以为得抢修个把小时的。”尹泽开玩笑说。
　　“幸好没有。”松冈祯丞小声嘀咕。
　　他跟佐仓桑方才就是大眼瞪小眼，死一般的寂静环绕在两人之间，即便有心想破冰打破尴尬，但奈何冰层太厚，他这种小船撞上去直接沉没。
　　这么看来，某个池面男至少也是核动力能源的。完全比不了。
　　“你们刚才聊了什么吗？”佐仓同学看向一旁狐疑，“兴致犹存的。”
　　“也没什么。”尹泽想了想。
　　之前有些话题，像是家庭这种，较为私人，内田肯对他说是信任，自然不方便当众提及。
　　“秘密。”内田真礼则是狡黠的眨了眨眼。
　　“？！”
　　佐仓同学显然被触动了哪根神经，眉头紧皱正欲向某人施压，然而对方已经提前走位规避掉对象选取。
　　“中岛前辈，之后去哪儿呢？”尹泽三步并两步挪到老大身前问。
　　“我询问过了，故障还没有完全排除，游玩项目暂时要关闭。园内的餐馆缺电也不太方便。”中岛间司叹了口气，“没想到今天这么不顺利……还想着别浪费，把优惠券清空呢。”
　　这话说的松冈祯丞也开始心痛起来，他作为一个仓促发现牛奶即将一天到保质期，都会选择大口灌完的24K纯勤俭人。现在要抛弃这一大堆过时不候的折扣票，真是心如刀割。
　　“也就是说，要换地方是吧？”佐仓同学旋即眉毛一挑。
　　“喔？你有预备计划吗？”尹泽闻言一愣，“就你？”
　　“这是什么口气？”
　　少女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从这里驱车四公里，就是一间名为「Glass Abyss」的咖啡厅，后现代设计，多层次享受，奉行根据季节更换菜单主题的灵活营业方式。店主林芳忠义乃是2003年WBC决赛第四位得主，由他亲自冲煮的大师咖啡每天只售80份，不过其店的招牌Logo是我父亲做的，跟我也面熟，现在去应该也可以喝到。”
　　佐仓绫音扳起手指头如数家珍。
　　“不远处还有历时87年的老书屋，称得上城市记忆，留有芥川赏奖【注：日本为纪念著名作家芥川龙之介设立的顶级文学奖，一年颁发一届，第一届于1935年颁发】评委的书道作品，保管着家传的夏目漱石书信手稿一份。其余寻常丛书也是种类齐全，场地宽阔，可借读，可就地阅览，可与往来的爱好者探讨。不时有文学界的大手子露面。”
　　“另外这个时节，虔井公园里的染井吉野樱也算可看，那有许多卖艺人做街头表演，也有做路人像绘制的画师。租块餐布，买些小事，就是一场完美的踏青。”
　　“从那出来就是美食购物街，韩式，泰式，法式，中式……各种料理店应有尽有，哪怕不进店吃饭，沿途捧着小吃，逛逛纪念品店，在广场欣赏游散乐队们的表演，也能很充实。”
　　“那为什么我们最开始不把碰面的地方定在这几千米外呢？”尹泽不解。
　　“咳咳。”中岛间司老脸微红，“毕竟我是发起和组织人，还是前辈。哪能让事业还不稳定的你们自掏腰包玩耍？”
　　言下之意便是。
　　哦，太贵了。
　　“方便透露下消费水平吗？”尹泽压低声音问。
　　中岛间司嘴唇微动，又手指头比划，悄悄给出一个人均数字。
　　草，太贵了！
　　“怎么样？怎么样？这就去吗？我可以做向导哦。”佐仓同学仿佛找到了释放价值所在，兴冲冲的自荐，掏出手机就要定计程车的架势。
　　在场三个男人互相对视，不自觉的把手伸向了钱包所在之处。
　　紧接着开始假笑，开始互相推揉，开始支支吾吾，开始左顾而言他。
　　什么“意思到了就行”，“拉面才是日本饮食的集大成者”，“最近正在尝试低欲望生活中”，“对面包超人很感兴趣”之类的话，接连而出，空气里溢满了男性的悲哀心虚。
　　“诶？到底去不去嘛？”佐仓绫音跺脚催促。
　　“对啊，中岛桑，你说呢，快快决定吧？”
　　“唔，松冈君有什么想法吗？年轻人的意见很重要啊。”
　　“呃，泷泽君又是怎么想的？果然还是要朋友也觉得有意思，才好玩吧？”
　　“我觉得都可以啦，中岛桑敲定吧……”
　　“松冈君你还是要养成自我决断的习惯，想不想要大声说出来，不能看他人眼光。”
　　“您是我尊重的前辈，我配合您。”
　　“……”
　　值此危难关头。
　　“那个，我傍晚要回去帮忙做晚饭……”内田真礼默默的举手，“所以应该不能玩太久。”
　　“这样的话，就得一切从简了！”大前辈顿时来了精神。
　　“环顾当下，以我愚见，也唯有面包超人【注：又译为《红豆面包超人》，是日本长寿系列的子供向动画之一，创造了“登场人物最多的动画片系列”的吉尼斯世界记录】剧场适合继续团建！”
　　中岛间司振振有词。
　　“我此前，还去那做过舞台剧的同步配音工作。不如我再去沟通一二，去做志愿者，给其余登台角色献声，让大家增添实战经验！”
　　“有道理，俗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身为声优，正该时时练嗓。何况此番举动，依我看好处有三。”
　　尹泽也立刻赞同的说。
　　“一，我们既然是同社，今后必然要多多在片场会面，提前熟悉，增进配合是好事情。二，毕加索臻至化境后也曾回头探求孩童时代的真性，长时间沉浸技巧，难免丢掉一些纯粹的东西，小孩子最是率真，与他们互动，必定能审视自我。三，这是善举，是为社会做好事，有意义！”
　　松冈祯丞犹如拨云见日，如梦初醒。对这两位的说法很是肯定，大力点头，“我也一样！”
　　“那么事不宜迟，这就去沟通。”中岛间司即刻行动起来，一举一动都是大前辈的成熟风范。
　　“啊？不去了吗？”佐仓绫音弱弱的说，有些失望的嘟嘴。
　　尹泽面对她的一番好意落空，忍不住劝慰。
　　“比起消费，做这种有益于孩子们成长的建设工作才是最好的。就在这里展示出声优的厉害之处和光芒吧。难道你就不想成为他人心中的憧憬对吗？我多么希望当佐仓同学回顾这一生，不会为虚度光阴而感到羞耻。”
　　尹泽坚定的挺起胸膛。
　　“佐仓同学，请再次与我一起共演吧！为了孩子们的笑容！”
　　“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少女避开他因为穷而清澈无比的视线，不好意思的把玩着头发，“那就勉为其难配合你好了。”
　　全程只说了一句话的内田真礼，只是笑了笑，快跑了几步，默默的跟了上去。

第四十九章 明天再见!!
　　尹泽十分无法理解。
　　为什么连名字都是低龄向的《面包超人》会有跟女性恶敌搞暧昧的桥段？这种超级英雄剧，重点不都是时髦变身和大吼必杀技终结敌人吗？
　　为什么台下的小朋友们会像四合院里，对八卦家常感知级别Max的大妈大爷一样，对英雄与敌方阵营的女性干部眉来眼而激动，而耐人寻味的微笑？
　　“为什么要假冒我女朋友发短信，就是想引我进入这个陷阱吗？”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你好卑鄙。”
　　“舍不得对我下手？英雄不是该清扫邪恶吗？”
　　“因为我相信，你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呵呵，每一次你都这样说。”
　　尹泽有种在给家庭伦理剧配音的错觉。
　　也许他已经被时代彻底抛弃了。正如昔日受街道居委会的应召，自愿去老小曲做一日美术老师时，他自信满满的对一众小学生自我介绍，并亲切的接受意见。今天是想学画米老鼠还是黑猫警长，或者是多啦A梦【注：都是经典动画形象】？
　　优秀如他，自然是包教包会。
　　谁料，小学生们对这嗤之以鼻。
　　“那小朋友们想看我示范什么呀？”
　　“疾风剑豪【注：指疾风剑豪·亚索，网游《英雄联盟》角色之一】！”
　　“宫本武藏，王者荣耀里面的那个！”
　　“？”
　　“我想看画迪丽热巴！【注：国内女明星】”
　　“？？”
　　“老师画吴亦凡【注：国内男明星，加拿大人，因强奸罪被判处有期徒刑+驱逐出境】吧！”
　　“？？？”
　　有些懵逼的尹老师在万众瞩目下硬着头皮翻出俊男靓女的艺术照片，开始起稿，对形。
　　“老师画得一点都不像！好丑哦！现在跟个鬼一样！”
　　“一模一样的话，塑造需要些时间嘛……草稿阶段不能说明问题。”赶鸭子上架的老师面对家长们的无言审视，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老师实在不行，就算了吧，不丢这人。”
　　“？？？？”
　　尹老师感觉尊严受到了冒犯，火力全开，突破自我上限，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高精度写生。
　　“就是画成照片，好没意思噢。”
　　“……”
　　噗，一口老血。
　　无论如何，《面包超人外传～追忆的恋之雪色幻想》在他们这专业声优团队的无偿帮助下，完美谢幕，众人收获了热情无比的掌声，事后更是站在台前接受合影。
　　只看这一段的话……此次团建确实还挺有意义。
　　返程的路上，松冈祯丞仍为演技获得纯真阶层的肯定而喜滋滋的暗笑着，直到下车时都脚步轻快。
　　真是个容易被看懂的人啊。
　　尹泽叹了口气，把身体的重量交给了好不容易抢到的座位上，垮垮的靠着座背，本想习惯性点开一集电视剧打发时间。
　　但电车轻颤，从密集的楼群阴影下驶出，像是划破海浪，冲出阴云迷雾的帆船。鲜亮的橘色阳光顷刻间透过玻璃灌入车厢，穿过拥挤的人缝，一切都熠熠生辉起来。
　　尹泽不自觉停下了动作，转头望向身后的飞逝风景。
　　极东岛国四季分明，寒冷冬末的严酷他早已体会过了，若不是凑巧认识了松冈这种老好人，想必他会提着行李箱，棉衣作被雪作铺的度过新年。上演现代卖火柴的小女孩。
　　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
　　熬过了初来乍到时的迷茫惊惧，依偎着烤炉瞧过了窗外飞雪。终于似乎站稳了脚步，能轻松愉悦的欣赏这个世界。
　　阳光灿烂，时节挪移，连带着城市的颜色也跳跃起来，像丰收季前的水果红润有色。厚重的云褪去灰尘，洁白的绣在远空，天色蔚蓝，似乎浓的要滴落下来。
　　他即将迎来在此地第一个春夏。
　　能轻松的构想未知的明日，实乃生活中难得的乐事。春天会是怎样的花红叶绿，沁人心脾，夏天又会是怎样的汗流浃背，热血高涨？
　　一个柔柔的声音打断了幻想。
　　“泷泽君，你在哪个站下车呢？”
　　男人撤回视线，看向就坐在旁边的女孩。她同样沐浴在冬日最后的阳光中，水流般顺滑的头发上闪动着被玻璃折射后的辉光，浓缩的景致光影摇曳其上。小巧的脸蛋透出健康的红润色，眼神里藏着亲近的善意。
　　“还早，你呢？”
　　“我也是。”内田真礼回答。
　　“咦，他们都下了？”尹泽伸伸脑袋。
　　“佐仓前辈走之前跟你打招呼，但似乎隔着好几人，你没能注意到。”内田真礼补充。
　　那回去肯定要在聊天软件上掰扯了。
　　尹泽又叹了口气，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聊，说来也奇怪，这样的场合已经好几次了，从最初的尴尬已经到月..費群,857６;!6.344?'2;.免'?费提,取:"次元.鸡'.刺猬??菠'萝.?看"群简介加;!q"!无偿.'接"五?折'代"購了自然而然，也许内田就是这种能让人放轻松相处的类型。
　　日本的车厢安静如斯，没有循环外放的土嗨歌曲，没有大型直播音量放送，更没有上前推销的微商人。哪怕是挤成前胸贴后背，但却死死恪守着互不相干的干净规则。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清净，坏处则是到哪都觉着缺少人情味。
　　两人默契的欣赏逐渐薄暮变色的天空，不再进行累赘的社交。
　　以此美艳的晚景作为此行结束，倒也有一番诗本"书;;起宣:传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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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更!:新;./,"小^!?说歡．迎'!:加?,/:"入－.Q'`Ｑ;;群意。
　　电车靠近月台，人群涌动，尹泽也拍了拍膝盖站起，正欲挥手告别，就见到女孩也站起来，惊讶的看着他。
　　“下车？”
　　“下车。”
　　真巧啊。
　　“往哪个方向？我送送你吧。”两人一前一后伴随着人流走出站口。
　　“不用的，很近。”内田真礼婉拒。
　　即便女方拒绝，建议还是陪着走一段路。
　　男人某次相亲后，就问过同样的问题，对方也是很客气的说不必不必，他就转头打车走了。结果回家就被网络质问——你还真的直接溜了？
　　“我还要去超市呢，买些食材。”内田真礼说。
　　“原来你真的要给家里人做饭？”尹泽好奇。
　　“是啊，哪里不对吗？”女孩疑惑的歪头。
　　“……没。”
　　“是为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只要是一个人在家的话，肯定三餐都是泡面。”内田真礼抱怨。
　　最后还是陪同去了趟超市，谁叫他冰箱里也没东西了。
　　单身男性的购物，总是效率而精确。鸡蛋土豆番茄大白菜和粉条，若干的万能食材一股脑从货架塞进篮子里便是，耗时总计不到十分钟。
　　而自称家有一只所谓的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愚弟的姐姐，挑起东西来就讲究的多了，活脱脱一高级质检员，连带着他都被迫换了几个品相略差的大番茄。
　　拎着塑料袋的两个人，坐在门口外，椅子中间摆着热腾腾的关东煮，店内正播放热销榜单上的金曲，在这儿隐隐能听得见。内田真礼甚至附和的哼了一两句。
　　“话说，你的料理技术如何？”尹泽咬着滚烫的鱼豆腐，看着她手里那大包问。
　　“还行，我好歹也是农家少女啊。”内田真礼翘起嘴角。
　　“哎呀哎呀，我可真想不出你这样的都市丽人下地插秧，土灶生火的样子。”
　　“以前的我，很土的。”
　　“真的吗，我不信。”尹泽顺口就接。
　　“真的。”
　　内田真礼轻轻抬起头，看向远处的火烧云，放低声音。
　　“跟随父亲又回到东京读中学后，那时我在乡下晒得有些黑，又不懂流行曲和电影，因为老家播的都是昭和老物嘛，我从一开始就跟城市里追星买刊的女孩子脱节了。”
　　女孩的双腿悠哉悠哉的晃悠。
　　“学校是一个大集体，班级是一个小集体，之中又分许多小团体。层层向下，可我连同桌都混的不熟，课间只能假装预习下节课的内容，午休也是找没人的地方吃便当。”
　　“孤独是一种可以被强加于身的病症，原先的开朗和活泼会被病菌渐渐啃食掉，直到真的失去信心。”
　　内田真礼顿了顿。
　　“欺凌也总是伴随其行，桌子被涂鸦，被别人偶尔做玩笑谈及什么的，即使是再不深刻的恶意，也是恶意，但我竟然会因这样，作为笑料什么的，被动拔高班里的存在感而感到高兴。意识到这一点时，我有种沉没于深渊的悲伤和恐惧。”
　　内田真礼脸上仍然挂着静美的微笑。
　　“兴许是乡下的性子还在，我也不打算束手待毙，竭尽全力迎合集体和阅读空气，跟随氛围。也去买杂志，看新电影，听大众流行的歌曲，记爆火的搞笑艺人段子。”
　　“变化是有的，至少升入高中，我已经不再是土妹了，我也会化妆和打扮，甚至底子不错，同样的妆容，比班上许多同学还好看。”
　　“那很好啊。”尹泽忍不住说。
　　“的确，一度连艺人公司的星探都找来了。”内田真礼说，“……其实最初，能拍照，登上荧幕什么的，还挺满足虚荣心的，毕竟不久前，我还是被嘲笑的丑八怪。何况还能赚到一些钱，减轻父亲的压力。”
　　察觉到男孩的沉默，女孩特意加大语气。
　　“提前声明，虽然有些羞耻，可我参与的绝对不是什么限制级的东西。”
　　“啊啊我理解。”尹泽挠挠头，“是写真偶像那一类的吧，也很常见嘛。”
　　“是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是，对学校的人来说，同班高中生的泳装照片，是再合适不过的谈笑话资。”
　　内田真礼苦涩的笑了笑。
　　“尽管很小心了，还是被班上的女同学发现，并第一时间闹得全年级都知晓了。为此，话剧部退社了，换鞋的抽屉里也总有写满难听言语的信件，还被老师约谈，我的成绩毕竟不算太好嘛。一切好像又跌了回去。”
　　尽量说的风轻云淡，但当时遭遇的无形压力远比叙述的沉重的多。也许刺来的小刀并不锋利，甚至锈迹斑斑满是缺口，但这样的刀子成百上千，日复一日，再钝，也割痛了。
　　“那真是群无聊的人啊。”尹泽沉默了会说。
　　“还有一个更无聊的人，你知道吗？”内田真礼忽然问。
　　“嗯？什么？”捕捉到她话语里有什么东西变化了，男孩不解的问。
　　女孩笑了起来，不是那副应对状况的，盔甲般的微笑，而是真实的笑容，好看的像是三月的红樱。
　　“我与好不容易加入的小团体里的‘朋友’去咖啡店玩，中途说好的女子茶会还因‘朋友’的联系加入了别校的男生。然后故意被提到了做模特的事情，还当众用手机展示了。”
　　“那个时候，我实在是没忍住，假借上厕所去处理憋住的眼泪。”
　　“结果啊，刚出来，就遇见一个明显是学生模样的服务生。”
　　内田真礼看向他。
　　“有些紧张的对我说了声‘加油’，然后跑掉了。”
　　“没有做更多的吗？”尹泽想了想问。
　　“是啊，为什么不做更多呢？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内田真礼只是看着他重复问。
　　“好奇又诧异，总之，我之后一个人来了次，点单时揪住那个看上去就怂怂的家伙质问。你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吗？”
　　“什么？”
　　“他把自己被霸凌的事也抖出来了，真是，怎么会有这样嘴笨又愣头傻傻的人。”
　　女孩说着忍不住笑出声，但又止住，头渐渐低垂下去。
　　“那真是我听过最拙劣的，见过最简陋的安慰人的方式。”
　　“确实，挺让人心情复杂的。”
　　内田真礼沉默不语了好一会，抿了抿嘴，旋即轻轻悄悄的说道。
　　“泷泽君，谢谢你。”
　　男孩放下了手里的关东煮木签，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止于胸口。因为有一股暖流穿梭在心房附近。
　　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无意间，伤害了谁，又拉了谁一把。毕竟每天都要迎接无数的邂逅和分别，有些人终其一辈子也许就见一面，旋即就匆匆而过，相互泯灭于人海。
　　他也没有想到的是。
　　写出那样悲愤日记的少年，独自痛苦，自认为一无是处的少年，也曾有过鼓起勇气的时刻。
　　那份善意和热忱，流转过街头巷角，乘着名为缘的双翼，漫过时间与梦境重回。
　　尹泽捂着胸口，闭着眼，为那个人回答。
　　“谢谢你，能听到感谢，‘我’很开心。”
　　太阳落在高楼之间，缓缓在迎来有些清冷的夜，万家灯火逐一点亮，连鸦群也在盘旋，寻巢而归。
　　“我们有过两次未语相逢。一次是咖啡厅，一次是在日播研的养成所。”内田真礼用手掌拍了拍脸，提起塑料袋起身，向外走去，“但今后，就不用这样一惊一乍的碰面了。”
　　“回去了吗？”尹泽往手心哈着气问。
　　“嗯，再晚，弟弟就要饿死了。”女孩吐了吐舌头，迈着轻巧的步子走远。
　　但仅仅十几步后，内田真礼就又转过来，这回是大力的挥舞着手，日落的街道上拖出她长长的倒影。隔着老远，也能瞧见她的笑容，是春怒下的樱花树，薄嫩而热烈。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尽了力气。
　　“下次再见——！！”
　　她呼喊的是如此的炽热和大声，推翻了目前为止所有的淡然和静雅，连街上漫步的行人都为之侧目，电线杆下遛弯的猫都惊愕回头。
　　“嗯！！”男孩也夸张的挥动手臂。
　　得到理想回应的内田真礼笑了笑，转身走远。
　　尹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才重新拿起一串鱼豆腐。
　　真是个好女人啊。
　　他伸着懒腰。
　　夕阳落下后，将迎来一个由青入墨的夜。
　　借道星云。
　　转过不长的沉眠。
　　会再见。

第五十章 尽是垂涎美貌之辈
　　“一般来说，每个走进我办公室的学生，都会拘谨如斯，矜持稳重。不说表现的铁面钢心，至少也是正襟危坐。”
　　“想必是他们违反过校规，作祟心虚，亦或是渴望崭露头角，追逐名利，从而心浮气躁。我不在之中，没有那种世俗的愿望。自然是能和光同尘，神怡气静。”尹泽面对院霸的传唤，不卑不亢，举止得体。
　　这里是东京大学文学院的扛把子的工作之地。
　　院长办公室。
　　宽敞的房间内，贴墙列着两座书架，上面满满当当的塞着厚重的纸质书籍与文件，既有名声远扬的名著，也有不曾听过的小众文学，想必都是阅读量惊人的院长本人的收藏和心头好。
　　木质的方桌边，鸟架上停留着一只乖巧的鹦鹉，喜爱歪头看人，复读“你好”这样的问候语。无笼无牢，却不会随性扑打翅膀，偶尔飞到窗外的枝丫上，又恋旧懂事的折返回来。
　　刷得雪白的墙壁上，挂着许多富有年代感的黑白照片，多是与文坛权威人士的合影，各种学术会的纪念照等等。
　　居中处悬着一幅我流书道作品，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期一会，一字成佛”。笔重而墨浓，彰显着老学者的理念和追求。
　　桌上摆成一摊的研究资料和批注也全是多国语言，透露出院长那如渊似海的知识底蕴。
　　晃眼一看，林林总总的书海中，竟然还有中文版的《笑傲江湖》。
　　尹泽会心一笑，看来老师是个性情中人。
　　咦？还有渡边淳一的合集？
　　尹泽会心再笑，看来老师果然是个性情中人！
　　“我遇到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后辈，即便如此也不得不说你很特别。”大西川介搁下了手里的钢笔，目光深沉，“……毕竟你是第一个拿着烧鸡坐在我对面的学生。”
　　“此乃校内食堂人均消费最高的第三楼中的爆款，每天中午只售100只。我辛苦排队拿到后，本想先处理了再来，但一听是紧急之事，只好失礼了。”尹泽致以歉意，考虑到君子远庖厨，把散发着鲜香的包装袋拿开。
　　“不失礼，正好我还没去吃饭。”
　　“？”
　　“呵呵，我校食堂也有许多年的历史了，昔年我还是穷学生时，就经常等大家盛饭后，再去吃剩下的残羹冷汤，因为会比较便宜。”院长颔首说起从前。
　　“不曾击倒您的过去，都会化为您的力量。只是如今功成名就，忆苦思甜倒是有些矫情，这样吧，让我圆老师当初的遗憾，我这就去食堂给您带一份新鲜饭菜，可好？”尹泽煽情的说。
　　“那多麻烦，此鸡，我们共食之便是。”老学者说罢已经挽起了旧西装的袖子。
　　“……”
　　把文件往两侧清开，解开精致的包装，戴上附赠的手套，两人开始享用声名显赫的东大烧鸡。肥而不腻，外焦里嫩，多汁顺滑，口感极佳。
　　“不知院长，找我有什么事？”尹泽看了眼正在大快朵颐的老人问。
　　“你觉得呢？”老学者半开玩笑的说。
　　嘶——
　　这个回答令他社畜PTSD犯了。
　　看似意义不明的话，其实饱含深意，这可做降薪的起手式，先礼后兵，徐徐图之。也可以是空手套白狼，不打自招，曝出上班摸鱼和工作错误。不变化万变，森罗藏万象，一出口，便要见血。
　　“学生愚钝。”尹泽反手就是假装天真的一句废话。
　　“没什么，猜猜。”大西川介微笑。
　　“难道是之前班级活动，我没有积极参与，违背了本校的团结精神？”男人抛出一个小饵。
　　“他人的孤独与否，是自己的决定，我们无权干涉甚至责备。”院长摇头。
　　“那是我在课堂上用手机看轻小说，结果忘记静音，媚宅歌曲响彻阶梯教室，教师愤懑，责罚我当众念出轻小说，有辱校体？”
　　“本职工作需要你接触这些，情有可原，何况我听说，你念得还挺投入，共情能力颇强，除了内容有些难等大雅之堂，犹如单人话剧，演剧社团还发来了邀请。勉强算是一桩趣谈。”
　　“难道是出勤率堪忧到任课老师都以为我遭遇不测，默认不点名字？”
　　“先前我既然承诺过，只要补考通过，就不计较这些，我在这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院长想了想，“当然，你还是尽量证明自己没出车祸，是最好的。”
　　“那我也没做其他事情了……”
　　“唉，你仔细想想，最近学校内有什么热度高涨的活动？”院长撕下根鸡腿提示。
　　尹泽盯着那根肉多皮厚的鸡腿，闻言沉吟片刻，旋即脑中火花一闪。
　　“喔，我想起来了，这阵子学校好像在搞十佳歌手大赛。您一定是想我报名参加，发光发热。不过我着实不是这一块料，先前给偶像游戏录歌，调音师都被迫加班了。您的期待我明白，我还是不上去出丑了。”男人说着忙着扯下另一根鸡腿。
　　“放心吧，不机灵的家伙，这次用不上你的才华。”
　　“什么意思？”
　　“我需要你的色相。”年近古稀的院长严肃认真的说。
　　“？？？”
　　震撼的差点连鸡腿都跌落手指。
　　“除了歌手大赛，最近，学生们不也在鼓捣那什么东大最美脸孔的活动吗？”院长敲敲桌子。
　　“……呃，大学选美？决胜校花、校草？”尹泽试探性的问。
　　“不错。”
　　“恕我直言，像您我这样品德高尚，遗世独立的过人存在，为什么要关注这种庸俗的活动呢？”尹泽感到费解。
　　“诚然，皮相骨肉，是不及灵魂闪耀的。但外貌总是第一时间吸引他者的，自古以来，我们人类就有这种关注外表的坏习惯。你得知道，不是谁都有欣赏内里之美的眼光。”院长叹息，“而每逢这种时候，群众的八卦之火就燃烧起来了，关注度直线上升，网络搜索量攀高，但校外的一般社会人士都不在乎我们每年的论文产出，研究成果。他们是冲着漂亮来的。然而往往每届的选举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为了回击庸人们的非议，需要有一个美人站出来拯救……不，咱们这体量和地位已经用不着拯救了吧？甚至连宣传都不用了。”尹泽古怪的说。
　　“非也。我校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问题一直存在，往大了说，可以延伸到社会性别差异对待方面上，往小了说，缺乏和谐校园氛围，每次跟他校联谊头都抬不起来。尤其是早稻田那几个，总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同步举办选举活动。它们那都是缴得起高昂学费的小姐少爷，优吃优穿，来背刺我们勤恳苦读的穷学子！”
　　院长气愤填膺，手中鸡腿挥舞成大刀般肃杀，嘴角的油则是如同仇敌的鲜血。
　　“这几年，东大威严虽不曾坠落，但却又有些显得古板老气了，全国的学生、家长们认可咱们得实力，却隐隐觉得东大人都是戴厚片眼镜，木讷内向，不通时尚的迂腐者。连京都大学，都以学生特立独行，举手投足都是行为艺术的欢乐日常而再一步扩大了亲切感，甚至海外知名度飙升。我们就得背上旧时代的包袱！可笑！当初我搞运动时，他们都不知道在哪——！”
　　“呃，有那么严重吗？”尹泽挠头。
　　“除去王牌专业外，大家彼此都大差不差，这时候校园文化建设就起到了关键作用。我们要维护一高的悠久历史和荣耀，并延续下去。让那些窥觑宝座的宵小不战自退！”院长声情并茂的说。
　　“那，我该如何做？”尹泽觉得多半逃不掉此番重任。
　　“你还记得曾经一人吃饭时，被某位摄影部的部员拍照了吗？”
　　“似乎有这么回事。”
　　“据说以一顿饭的价格，换来了使用权，那位部员于是把照片丢到海选里，现在已经入围一百强了。”院长说，“所以我是来让你再去拍几张正常照片的，好顺利参加接下来的战斗。”
　　“？？？”
　　“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王权永恒吧！”院长握着鸡翅，坚定的说。
　　几分钟后，一头雾水的男人拎着装着鸡骨头的垃圾袋走了出来。
　　电话叮叮叮的响起。
　　经纪人那难以置信的声音传出。
　　“泷泽君！我今天才知道！你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公式照啊！”
　　“因为我还没去过公司啊。”
　　“这么不要脸的话你竟然说的这么轻松！”柏井一平震怒，“这个星期内立刻给我搞定！”
　　“这照片好像各种场合都用得上吧？那我要不要租衣服啊？这个经费……”
　　嘟嘟嘟。
　　电话骤然中止。
　　想不到，周围都是贪图自己美貌的人。
　　唉。

第五十一章 是我赢了吗
　　每一个男孩子，都应该打游戏，这是一种现代浪漫。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玩家们的江湖就是天梯榜单，竞技点数，而网吧、电玩城就像是人来人往的龙门客栈，既有名不见经传的路人过客，也有一品境高手叫上二两可乐，单手犀利操作，更有老鸟叼烟，半眯着眼氪金纵横，大杀四方。
　　刀光剑影悉数藏在了电线网络后，每时每秒都在上演着秀操作，反杀，屈辱下线和激情对喷，恩怨纠葛如阴云连绵不散。
　　这是残酷的战场，容不下软弱和慈悲，但每个男孩却甘之若饴，在漩涡中争斗的面目扭曲。
　　然而，在这宛如罗马剑斗场的神圣场所里，却存在着显眼的污点。
　　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打拳皇。
　　屏幕里炎之贵公子和红发杀马特本该是不死不休的宿敌，如今却在情意绵绵的互相轻脚轻拳，互相按摩，根本感受不到横版格斗游戏的紧张刺激。
　　男孩长得一副现充样，笑起来就像极了偶像剧里那些心思阴狠，诓骗感情的人渣反派男一。女孩生的青春靓丽，扎着运动感十足的短马尾，穿着运动衫，打扮有些假小子，但笑起来如同暑日中的冰镇饮料沁人心脾，让人挪不开眼睛。
　　可恶，要约会的话去咖啡店，电影院，为什么要在这里破坏圣洁的战斗之魂！
　　坐在附近机位的硬核玩家们心中不平。
　　猛烈的草薙之拳和狂暴的八神流古武，在这二人的手里成为了亲亲爱爱猫猫拳，这根本不是电子竞技，那一来一往的攻防互换实际上是眉来眼去的调戏！叫虔心修炼技艺的各位如何能忍！
　　“我再去买杯水。”女孩似乎玩的很尽兴，心情愉悦的离开座位去找自动贩卖机了。
　　男孩则是油腻而做作的点点头，不说话装高手的不置可否，继续有事无事的搓招。
　　唉。
　　尹泽扒拉着摇杆，暗自叹息。
　　佐仓同学虽说聪明伶俐，动力十足，但越来越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了。组队通关游戏还行，就当带了个增加难度的挂件，对战类的就得委屈他了，手绝对不能下的太重，要像幼教那样亲切和睦，与小朋友共看小猪佩奇般的，开开心心的欣赏超必杀的特效和动画。
　　时过境迁了，如今手机通讯录里已有了技术更好，配合更默契的工具人二号岛崎信长，工具人一号佐仓同学可以视情况慢慢退环境，锁仓库了。
　　“你好。”雄浑有力的声音突然在背后说，“不介意的话，请与我切磋一把？”
　　尹泽抬起头看去，是位披着烈日纹路夹克的眼镜老哥，头发盖住耳廓，脸色坚毅，眼中闪动着独身才有的万丈光辉。
　　周遭玩家为此纷纷侧目，人头耸动。
　　“你说我？”
　　“不错，当然，若是拒战的话，也没关系。”眼镜老哥抱着手，气势巍峨如泰山。
　　“那感情好，来来来。”尹泽却是欢快的拉着老哥坐到原本佐仓同学的位置上，表情重新鲜活了起来，“要不要添点彩头？游戏币？饮料？”
　　“我只是想要取回这里的宁静。”眼镜老哥酷酷的说。
　　玩家们热血沸腾，感动不已，在心中为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无名大侠点赞。
　　“那可不是什么小卒，我认得他，他可是区域级强者。”眼尖的老玩家脸色凛然。
　　眼镜老哥颔首，默默的接下四面八方的鼓励跟期盼。
　　就用最血腥的十割，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撕下你这现充的伪装，在饱尝败北的耻辱后，牵着小女朋友的手逃走吧，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什么谈风花雪月的地方！
　　“这个版本确实不火，都没多少人来玩，你该叫上朋友一起来的，有优惠不说，还不用费力寻找对手。”尹泽没在意，闲聊说。
　　死到临头，竟然还在讽刺我孤寡单身。
　　眼镜老哥脸上的小肥肉横起来，浮现起几分狠厉。
　　女人，只会耽误我目押的精准度。
　　在你们眼里，这不过是秀恩爱的甜品，吃不完扔掉都行的东西，但对于我这种的地区赛优胜者而言，这是值得铭记的荣耀，是要一起老去的珍贵记忆。
　　让人唾弃的现充和英勇善战的霸者肩并肩坐在机器前，已经有人按不住吃瓜之心，跑到他们背后观战。
　　选人迅速结束，画面立刻来到擂台。
　　油腻现充哥标准的输不起，拿的全都是版本强势。眼镜老哥则是游刃有余，问号随机选人。
　　几秒后。
　　“我丢，随机也能随到这仨？脚本？”尹泽看见对面的八神庵，神乐千鹤，大门五郎【注：都是拳皇中的人物】，人都快傻了。
　　你这拿502【注：指一种强力胶水】粘手上的吗？
　　“哼，真正的格斗者，选人都是命中注定。我的主力们，回应了我。”眼镜老哥深沉的说。
　　何等熊熊燃烧的格斗之魂，背后的观战者们也是泪目不已。
　　高手。
　　尹泽不禁严肃了起来。
　　3，2，1，Ready——Fight！
　　声音落下，尹泽这边的神乐千鹤就影跳加神速之祝词，移形换影般的拉近距离，眼镜老哥下意识防御，多年的经验加持，巧妙化解一波试探。谁料白衣长发的神乐家主见抓破绽不成，及时收手，转而用了无视防御的指令投，把人高马大的大门五郎甩了出去。
　　柔道选手刚落地，就是滚动无缝起身，然而还未重整旗鼓，霎时眼前又是白影一闪，神乐千鹤又怼在脸上，一顿不轻不重的拳脚接指令投，日本大汉从这边又扔到了那边。
　　竟是开局占到了先机。
　　哼，小伎俩，插标卖首尔！
　　眼镜老哥心境依然淡定，手指狂按，大门五郎起身接地雷震，擂台悍然动摇，打断对手的故技重施，旋即腿脚狂奔，跳跃重手压起身。
　　拼功底的时候到了，只要被摸到，就是狂风骤雨的连段！区区沉迷于声色犬马的现充，会搓招已经很不错了，还想择对破绽？痴人说梦？！
　　日本柔道猛男跟东瀛纤细女子撞到了一起，两者间隔仅仅一个身位，几秒间不断推手过招，拳影戳脚间……是猛男的胸大肌被摸到了！
　　一记极轻的手刀打开中门，体格羸弱，弱不禁风的女子顿时杀心四溢，神乐流古武的精髓顷刻间迎面爆发，衣摆飘飘，人影绰绰，蝶舞般优美的把劲道灌入敌人体内，无形间致与重创。
　　大门五郎血量骤滑。
　　观战老哥们心惊不已，急得跺脚。
　　眼镜老哥有些诧异，但终究是大赛型选手，立马就想到了问题所在。之前两次投技前，对手两轮摸索，就差不多猜到自己最习惯的一套防御习惯和意识了，第三次变换节奏而押中。
　　娴熟的连段，无声无息的阅读，这看似只会泡妞的池面竟是不折不扣的格斗家？！
　　闪电般理清始末后，眼镜老哥战意再度飙升。
　　开局让半血又如何，哪怕血皮，只要能动，就可以制造奇迹，这正是格斗的魅力所在！
　　眼镜老哥等待着反击的契机，他的气槽已经攒起来了。脑海里在幻想三重岚之山反杀。
　　叮——
　　屏幕里白光一闪，神乐千鹤身体重心下移，打出家传绝学。
　　超必杀，里面八拾五活·零技之础。
　　大门五郎被一指击飞，同时被施加了封印，浑身体表泛着不健康的蓝色。
　　“……”
　　神乐千鹤两个超必杀，三籁之布阵是分出幻影协同打出狂风骤雨的高频度的hit连击，杀伤力巨大。第二个零技之础则伤害平平，还会中止连招。
　　但效果很阴间，降智封印，让对面搓不出任何技能，沦为移动木桩。
　　眼镜老哥看着自己那失去意义，快填满了的气槽……
　　草！
　　把柔道招数全忘得干干净净的猛男，在对手疯狗一样的进攻中还是力竭倒下了，扑街的瞬间，身上的蓝光消失，封印才解除。
　　围观群众们顿时捶足顿胸，疯狂为眼镜老哥摇旗呐喊，激励他。
　　眼镜老哥抿着嘴，心火澎湃的狂拍按键，急躁跳过登场动画。
　　他的紫衣千鹤也站上了场。
　　倒计时结束，开打。
　　但最初几秒，一模一样的角色，都在对峙着不动，像是武侠高手已经进入了意识世界交战般的宁静。
　　眼镜老哥想了想，发出一道幻影试探，结果对面同步发出幻影，影子相互穿过，二人受伤同步倒地。下意识快速起身，再发，再倒地。
　　眼镜老哥皱眉，忍不住翻滚躲开影子，上前想继续申请真男人肉搏大战，但白衣千鹤一改上局的杀伐风格，变成法式战术，连滚带爬的用神速之祝词逃跑。
　　追半天，没捉到。迟疑了小会，眼镜老哥犹豫的发出一道影子。
　　对面果不其然，镜像般的同步回发一道，两人叒吃伤倒地。
　　“……”
　　淦！
　　“无耻！”
　　“猥琐！”
　　“非大丈夫所为也！”
　　观战玩家们大力声讨现充的卑鄙战术。
　　你们懂什么？
　　尹泽老神在在，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轻笑。
　　近身就升龙，远处我发波，这就是习自孩导的屡试不爽的究极奥义——波升流！
　　打到最后，是第二轮上场，血量完全健康，占据大优势的紫衣千鹤耗赢了。但此时眼镜老哥阴沉着脸，心情看上去并不是很好。
　　不过当他看到对面第二个上场的是主角，是草薙京时，开始不受控制的狞笑了起来。
　　打的就是主角！
　　倒计时结束，草薙京竟然直接当着面BC，充盈的能量缠绕周身，气势骇人。
　　这么莽？
　　正合我意！
　　眼镜老哥也直接BC起手。
　　来吧，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像个男人一样！
　　同属三神器家族的草薙京和神乐千鹤身上携着狂涌的斗气闪电朝对手飞奔去，烈焰和幻手即将展开惊天动地的交锋！
　　这两局下来，眼镜老哥已经分析出了此人的水准。也就三线半步巅峰大圆满罢了，硬碰硬，他这位参与过Evo的日本地区级选手将完成绝杀！
　　两个角色缠在了一起。
　　来吧，有本事再择中我一次！
　　轻拳，跳脚，奈奈落，轰斧阳……悉数都被残血的紫衣千鹤预判完美格挡，并且顺带挣脱开了两次投技。
　　哼，就这。
　　眼镜老哥傲然。
　　真正的选手是会随时调整战术，同样的套路不会受第二次。然而你的东西我已经看透了！气槽满上，BC时间还有一截，十割即将启动！
　　“那可不一定。”尹泽话语落下，双手飞快搓出一串指令。
　　“什么？！”
　　身负烈阳的草薙京手中升腾起了炽热无比的火焰，那是驱散黑暗，燃尽剔除神灵的伟力。猛烈挥动出卷卷火幕，赤焰绘遍裹住全身，眼瞳都化为了深红。
　　「这就是，草薙之拳啊——！」
　　澎湃的热浪爆炸开来，火柱通彻云霄，被烈焰铸就成璀璨金色的男人向前踏步。
　　最终决战奥义·无式！
　　紫色衣服的神乐千鹤堪堪挡住前面几拳，但最后还是在百式鬼烧的末尾中耗去全部气力，被狂炎吞噬，败北。
　　“……”
　　眼镜老哥看着地上的人影嘴角抽搐。
　　这个狗人，在那磨磨蹭蹭半天，根本不是想一决雌雄，分明是在攒气准备放超杀。
　　围观群众也躁动了起来。
　　“太无耻了！竟然裸放大招磨死别人！”
　　“你难道没有荣耀之心吗！”
　　“这样的胜利，你居然也要！”
　　“你们这是在干嘛？”离开的佐仓同学终于买水而回，正费力的站在人墙后面。
　　“喔，跟路人玩，马上就好。”尹泽举手招呼。
　　“的确是马上就好。”眼镜老哥看着自己第三位守底的角色，语气幽幽。
　　红发，绑着意义不明带子的喇叭裤，嚣张的走姿。
　　宿敌相会，更是触发起特殊战前动画。
　　「了结一切吧，八神。」
　　「就以你的性命——」
　　随着负责守底的八神庵登场，眼镜老哥的存在感一下子遥远了起来，浑身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气场和自信。
　　应了那句话，每个Kof玩家，都懂得如何驾驭毁灭的苍炎。
　　再也没有什么嘻嘻哈哈了。
　　这把从一开始，尹泽就被摁在地上暴捶，从头到尾就没打中过对手。
　　最后一把，两个八神庵，镜像对局。
　　眼镜老哥大影跳，在围观群众的呜呼声中精彩万分的百合折抓逆向接葵花三段压墙角，起身瞬间屑风重爪暗拂，在几帧的僵直中，打出了终结技。
　　禁千貳百拾壹式·八稚女！
　　一爪一爪，血肉飞溅，苍炎鼓动窜进伤口焚遍五脏六腑。
　　眼镜老哥的心情也伴随这虐杀而开怀起来，他甚至跟角色一样，笑出嚣张的三段笑声。

K.O！
　　围观的玩家们像是中国球迷见到国足拿了世界杯冠军一样尖叫，激动的拥抱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吹哨鼓掌，庆贺他击败了现充池面。
　　眼镜老哥觉得自己升华了。
　　而且，是在现充女友面前虐杀现充本人！
　　如今，光芒万丈的单身英雄正站在世界中央！
　　“哼，小姐，看清楚了吧。”眼镜老哥想要杀人诛心。
　　“看清了，输得真惨。”佐仓同学乐呵呵的说。
　　“唉，输了，技不如人，确实打的好。”尹泽竖起大拇指称赞。
　　“那就走了吧？没币了都。”佐仓同学递出买好的奶茶。
　　“我之后要去拍公式照，看看情况，可能得先去租衣服。要不今儿先散了？”尹泽想想说。
　　“这么重要的事，租怎么行，我给你参考，走走走，我知道哪里有好的男装店！”佐仓同学兴冲冲的拉着男孩手就走。
　　“喂，太贵的我可买不起。”
　　“没事，有我呢！朋友的公式照，我一定帮帮场子！”
　　围观群众看着俊男靓女迅速走远。
　　不知为何，场面一下子冷却下来。
　　眼镜老哥看着暂停的，他胜利的游戏画面。
　　我战胜了他，夺回了此地的宁静，享受众人的鲜花和礼赞。反观油腻的现充，落败的他只好灰溜溜的逃走，跟漂亮可爱的女孩子逛街吃饭，穿崭新的衣服。
　　那是我赢了吗。

第五十二章 请出示你的证件照
　　男人在装酷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
　　女人在逛街时也一样。
　　佐仓同学已经疯了。
　　他们从电玩城里出来，直接就是预约出租车服务，戴白手套和礼帽的司机大叔不仅会说四国语言陪聊，车技也十分娴熟，又快又稳，细问下得知乃是前职业赛车手。几个甩尾就将二人送到店铺门口。
　　一下车，还没进去，就已经感受到空气中那令人讨厌的钞票味道。
　　玻璃墙后是水波莹莹华美流转的金橘灯色，衣架上套着深色系的精致西服，衬得英姿挺拔。导购服务员都生的天姿秀容，包臀裙下，裹着黑色丝袜踩着高跟鞋的长腿更是让人心生出臣服之情。店里寥寥几位客人在盛装中间闲庭散步，就像布鲁斯·韦恩【注：DC漫画《蝙蝠侠》中的蝙蝠侠扮演者】逛自家蝙蝠衣的衣柜般高贵，自信从容。
　　“欢迎光临。”写真模特级别的服务员鞠躬。
　　此地与我风水不合，身上没穿个几百万日元都不好意思进去。尹泽仔细打量了下服务员那婀娜的身姿，然后就准备离开。
　　佐仓同学却强势的把他逮进了奢华的漩涡，一副接头大姐的老练。
　　“他想试试衣服，当季有什么好货吗？”
　　“那不知这位先生平时有什么喜好吗？”服务员先问，“有中意的牌子吗？”
　　“我吗？我都穿Earth Booths和Night Market这两家的，全球连锁加盟，哪里都能买。”尹泽说。
　　“规模这么大，但这两家，我似乎没有印象。”服务员陷入沉思。
　　“你肯定知道，地摊和夜市。”尹泽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场面有那么几秒的尴尬和沉寂。
　　“是要正装还是日常生活呢？”服务员选择重新开始。
　　“拍重要照片，正装。”佐仓同学抢答。
　　“定制还是成衣？”
　　“晚饭前就要，成衣吧。”佐仓同学又抢答。
　　服务员以专业的素养和眼光扫描了几眼平平无奇的男孩，大概瞧出身形后，转身小心翼翼的提来一件阶层地位的象征，绅士礼仪必要装备。
　　“西装是现代男人的甲胄，这一款使用世家宝面料，小羊驼绒，含毛量达90%，牛角扣子。肩膀平直强调合身，版型经典，血统纯正，标准的英式风格。纯黑色不染尘埃，能撑得起慈善晚会，交际酒会，跨国贸易签订合作单等各种隆重场合，您意下如何呢？”
　　男人有一丝丝心动了。
　　就像虽然嘴上说着特摄？小孩子才看的幼稚玩意儿罢了。真有能变身腰带给你，口号喊的比谁都大声，巴不得来个修卡战斗员试试骑士踢。
　　西装也是同理，哪个不想抱着猫，胸口插根红玫瑰做黑暗中的都市皇帝呢？
　　这套一看就十分的上流，跟公司批发的几百块货色天壤之别，反正穿上绝对不会被误以为是跑销售的。
　　“能试穿一下吗？”尹泽搓着手，买不买等会再说，但我想先蹭蹭。
　　“当然可以。”服务员微笑说。
　　“多少钱？”佐仓同学没有那么多虚头巴脑的。
　　“48万日元。那么试衣的话，请跟我来。”
　　“不了，不了……”尹泽川剧变脸，连忙摆手，“拍照只是为了公司的任务而已，不是递交竞选议员的申请表，可以用休闲些的。”
　　妈蛋这么贵，要是不小心被刮个印子，当场脑溢血。
　　服务员收到反馈，思索片刻，回去迅速提来另一件。
　　“跟上一款同样的牌子，但使用的面料是粗花呢，下摆加长更显生活气息且厚实，防风保暖性更强，十分适合现在的秋冬季。整体的风格偏英伦复古。《唐顿庄园》里的人物就是穿的这种外套。您意下如何呢？”
　　“多少钱。”佐仓同学只会问。
　　“38万日元。”
　　“还算公道。”
　　“……咳，在这个时髦的快节奏大城市里，我穿成这样有些格格不入，毕竟附近没有猎场，我也没有双管猎枪和会泡红茶的女仆。法纪严明的社会中也不需要我扮成福尔摩斯。请给我换一个更加‘休闲’的。”尹泽疯狂暗示，“西装就不用了。”
　　服务员又开始在脑海里检索库存知识，很快又是一趟折返。
　　“冬季男装外套的基础款都是有来历的，譬如这套Duffle Coat，来源于比利时渔夫，后来英国军人也用作防寒。宽大的防风帽，大衣口袋，休闲百搭。作为遮肉利器的同时，能放大优秀的身形。这款棕色适合用来走年轻干净的学院风。您……意下如何呢？”
　　尹泽不禁眼前一亮。
　　一句话概括，正义の伙伴，卫宫士郎【注：Fate系列中的人物，御主之一】秋冬同款外套！
　　其实衣柜里就有类似的版型，不过是之前高中学校发的校服。
　　要不说狐臭单身校长做人顶呢，批发的校服品质都硬，可惜那件泷泽君天天洗天天穿，洗衣液也是廉价货，已经乱毛褪色，旧的不行了。
　　否则他直接就穿那件阿赖耶守护者认证的风衣去了。
　　“多少钱。”佐仓同学复读。
　　“16万日元。”
　　“挺好，我中意。”尹泽认可的点头，还行还行，起码敢试穿了。他整理衣襟，准备上手先过过瘾。
　　接过柔软沉甸甸的大衣，男孩不多时便从试衣间里走出来。难得消费一次，权当为之前潦倒过年补置的新衣裳。在镜子前，池面男左看右看，表面上是在卖弄风骚，凹造型走秀，实际上是在检查有没有制作工艺失误，少扣子，有洞洞什么的。
　　“可以可以。”佐仓同学也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行，那就这样吧。请问哪里付款，我穿着就走。”尹泽虚假豪气的说。
　　“这位小姐已经付过了。”服务员露出迷人的营业式微笑。
　　“？”
　　“不用谢。”另一边佐仓同学真正豪气的说。
　　“那哪行，这么贵，我得给你。”尹泽摇摇头。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我年长你一些，还是个优秀的成年人，怎么可能让中学生花这么多钱？占你的便宜？”尹泽认真的说。
　　“还好吧，这是几月前给的压岁钱的一部分。”少女自然的回答。
　　“……”
　　尹泽沉默了几秒，很快多年养成的乐观精神让他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那也不行。”
　　“哎呀你就收下嘛。”佐仓同学轻轻跺脚，有些别扭的说，“我还是头一次送朋友礼物呢。”
　　男孩看着钱包虽厚但脸皮很薄的少女，小小的叹了口气。
　　“麻烦问一下，我这款式，还有女式的吗？”本想就说有没有女式，但琳琅满目的价格标签如同烧钱的引线般要把穷人焚成灰烬，令人畏惧，不得不改口。
　　“当然有。”漂亮的服务员虽然专业且控制力高强，但眼神仍然不可避免的在二人身上停留。
　　帅气迷人的穷前辈。
　　可爱多金的富学妹。
　　无私的奉献，理智的回报，若即若离的微妙距离感，跨越阶级和年龄的，亦兄妹亦朋友的暧昧关系。
　　——嘶，复杂！
　　“既然是礼物的话，咱们互相赠送，总没问题吧？”尹泽笑着说。
　　“可，可以吧。”少女抱着手接受。
　　事实证明了颜值才是时尚潮流的基础。佐仓同学随手这么往身上一套，立刻化身街拍达人，标准的买家秀模特水平。
　　“欢迎下次光临。”服务员鞠躬送走穿着同款衣裳的一男一女。
　　“我要去公司拍照了。你能一个人回去吗？”尹泽问。
　　“我又不是上小学的小鬼，你以为我不会坐地铁吗？”
　　“……送惯了。”
　　“呵呵，游乐园回来的时候，你送了？”佐仓同学翻了个白眼。
　　“别提了，我明明是骑电动车来的，结果忘了回去跟你们坐的电车。半途又回去找的。”尹泽无奈，他差点就遗忘了自己的俏佳人。
　　“那下次再见？”
　　“嗯，回见。”
　　男孩招了招手，走远隐没于人群中。
　　佐仓绫音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也心情开心的回家了。
　　“我回来了！”
　　“今晚你爸爸的同事送了箱新鲜的大闸蟹，有口福了。”穿着围裙的枝森太太走了过来，“哟，还去买了新衣服呢。”
　　“哼哼，这可是朋友送的礼物。”佐仓绫音特意转了一圈炫耀。
　　“你还有这么好的朋友送礼物呢。”年轻的母亲奇怪的接过包装袋子。
　　“不是啦，泷泽要去拍公司的营业用照片，我本来想帮他买身好衣服的。然后他固执的一定要回送。”少女大大咧咧的坐到沙发上逗那只饱受父亲调教摧残，至今不会哼曲的鹦鹉。
　　“泷泽君？”枝森太太微愣，低头翻翻包装袋，看了下里面的发票，顿了顿，“你拉着别人去买的吧？”
　　“嗯嗯。”
　　“你们俩，后来分开的时候有发生什么吗？”
　　“唔，什么？”
　　“就是他，情绪上，有什么变化没？”
　　“没有啊，很正常。”
　　“……行吧，以后可不许像这样了。”枝森太太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你还真的，认识了一个很棒很有担当的朋友啊。”
　　“你们在说什么？”自诩为绝世老男人的家庭顶梁柱从楼上走了下来。
　　“没什么，你继续逗鹦鹉吧，绫音，来厨房帮我忙，你这孩子，必须得学些东西了，不然总是小孩子脾气。”
　　“啊，我又怎么了嘛？”少女委屈。
　　“来厨房，边干活边说。”
　　被老婆女儿再度抛下的银行卡先生，脸上温润如玉的微笑却在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饿狼般深邃嗜血的眼神。
　　刚才无意间听到的，她们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谁？！
　　……
　　晚上7点。
　　东京不曾熄灭。
　　「牛头人酋长：唉，终于拍完了，事情还挺多，对了，你到家了吧。」
　　「成熟稳重的大人：嚯呼呼，都吃完饭了，大闸蟹！」
　　「牛头人酋长：呵呵，那又怎么样，我手里这碗海鲜虾仁泡面，也不逊色于你。」
　　「成熟稳重的大人：对了，今天衣服的事我跟妈妈说过了……」
　　「牛头人酋长：喔，枝森阿姨说什么了？没嫌我挑衣服的眼光差吧。」
　　「成熟稳重的大人：她夸奖你了。」
　　「牛头人酋长：骄傲.JPG」
　　「成熟稳重的大人：公式照怎么样啊？」
　　「牛头人酋长：你看吧。公式照.JPG」
　　「成熟稳重的大人：哎，怎么这么严肃，都不笑的。」
　　「牛头人酋长：摄影师要求的那种三分轻蔑三分与世无争三分留恋人世浮华的味道我表现不出来啊！我最讨厌大头照了！」
　　「成熟稳重的大人：不过衣服还挺好看。」
　　「牛头人酋长：那是。」
　　「成熟稳重的大人：这个照片要用多久啊？」
　　「牛头人酋长：跟证件照差不多吧，应该可以用很久。倒是我听人说有十年都不换的。」
　　「成熟稳重的大人：啊，那么久，我还想重新照呢。」
　　「牛头人酋长：阴险.JPG。怎么，觉得修图没修好？」
　　「成熟稳重的大人：我也想穿今天买的新衣服照，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是搭档了。」
　　「牛头人酋长：那我之后要是跳槽移籍了不是很尴尬？」
　　「成熟稳重的大人：你不做了？！」
　　「牛头人酋长：没，我只是说说，实不相瞒我还没在哪个地方做过超过三年的。」
　　「成熟稳重的大人：不行，你不能走。」
　　「牛头人酋长：资本家为资本家说话，终究不是一路人。泪目.JPG」
　　「成熟稳重的大人：我意思是一起跳槽。」
　　「牛头人酋长：再说吧。泡面好了，新闻联播也开始了，我吃饭了。」
　　佐仓绫音躺在床上，看着不再更新聊天记录，又往上翻了翻，点出那张公式照.JPG。
　　男孩拍的极为正式，角度也是纯正面，没有歪头没有轻松的笑容，很标准的证件照风格。但苛刻的角度和打光下，反而将脸庞衬的更加硬朗英气。
　　这是纯粹的骨相美，眼神清澈，瞳孔中的高光就像是点缀上色的星彩。
　　当然，真正的内行人，看到的是那件棕色崭新的衣服。
　　很快这张照片就会传上事务所的官网，和他的几段声音样本结合，成为面向大众的，简单的个人资料。
　　这张照片，业界要在线保存，在线输出十年吗？
　　少女想到这里，就傻乎乎的笑起来。

第五十三章 专业经纪人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但我有广阔的胸襟，加强壮的臂弯～”尹泽哼着小调从录音室里走出来，往自动贩卖机而去，斜着脑袋挑选着咖啡。
　　“还有心情享受这种靡靡之音，看来最近你日子过得不错嘛。”柏井一平很有范儿的倚靠着走廊墙壁，抱着手说。
　　“还行。早起早睡，健康作息。”尹泽笑呵呵的回答，“你喝点什么，我请。”
　　“谢谢，我不喝。”经纪人看着眼前的家伙悠哉悠哉的模样，犹如老父亲见到不求上进的烂泥儿子般深深叹息，“松懈，实在是太松懈了！”
　　“你又哪根筋不对了？”尹泽有些习以为常。
　　“唉，你人也挺机灵，又是高材生。这样，咱俩也不整职场交际那套，像朋友似得，唠嗑唠嗑几句？行不？”柏井一平说。
　　“不妨有话直说。”尹泽弯腰从取物口掏出热咖啡。
　　“那首先，说说你。”柏井一平说，带着居家主妇看见新鲜优质猪肉的欣赏眼光看着他，“二十来岁，唇红齿白，一抿一笑都初显绝色韵味，而少年感犹存，正值肉体美艳巅峰期。又饱读诗书，学识过人。此外，更是热情洋溢，待人诚挚。可谓由里到外都在闪闪发光。”
　　“有一说一，确实。”尹泽点头。
　　“反过来，再看看我。”柏井一平面带愁容的指着自己，“相貌一般，没有特质，泯然众人。工作到麻木，人生没有价值，每天要靠酒精的麻痹才能够睡去，甚至有轻微脱发，未到三十却已经触摸了中年危机，前途茫然。”
　　“有一说一，确……咳。不，还没到你描述的那样悲哀的程度。”尹泽说。
　　“怎么没有。”柏井一平严肃起来，“这身西装自我踏入社会，只洗过没换过，夏天热得要死，冬天冷到绝望。这机械表，网站上淘的仿真品。金丝眼镜，分期的。住的是蜗居，厕所小的只有马桶，连洗澡也得去附近的澡堂。看似经常跟业界大哥联络感情，打牌，喝酒，实际上每个月都过得是算着薪水，抠抠巴巴的日子。”
　　“唉，不容易啊。”尹泽附和。
　　“你又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了经纪人这个行业吗？”柏井一平唏嘘的说。
　　“比起出尽风头，你更享受在幕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掌控感，比起成为传奇，你更乐于培养有潜力的艺人，亲手制造出无数的传奇？”尹泽略一沉思。
　　“什么屁话，原因我不是刚说了吗？”柏井一平皱眉，悲愤而无奈，“要不是长相不行，没有过人才华，无法俘虏人心。我早就亲自下场，走通告接商演，挣广大女性们的钱，做那大众情人了。”
　　“……”
　　“然后再来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经纪人指责他。
　　“喝咖啡。”
　　“没这么精确，概括点。”
　　“活着。”
　　“指工作，工作。”
　　“当声优配音啊，我不才到休息时间，从里面出来吗？”
　　“配的什么。”柏井一平数度逼问。
　　“《笨宝宝～桃桃一家人》，我饰演好心的善良邻家大哥哥，帮尚读幼儿园的主人公桃桃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巾，指路。”尹泽如实回答。
　　“这种幼教机构的广告片，有意思吗？”柏井一平深沉的问。
　　“还可以。”尹泽想了想，怪不好意思的说，“挺轻松的。”
　　“堕落！你的格局太小了！”经纪人震怒。
　　“啥啊，这不是你给我接的？”
　　“我还同时还给你要来了《圣剑炎皇的无尽征途》、《星海彼岸的欧米茄》、《循环机械纪元亚历山大》、《狂风斩鬼传》的试音呢！”
　　经纪人一阵的捶胸顿足，面色涨红，看来是经脉逆流，气血攻心。
　　“但是你最后居然成为了笨宝宝桃桃的隔壁念初三的小老哥！睁开眼吧泷泽君！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是慢性死亡！”
　　“选不选得上，拍板的那是制作组，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再说都是劳动嘛，没有贵贱之分。”
　　“但业界不留无名之辈，你有人气之姿，一身天赋，难道就甘于混迹在幼儿保育、动物世界里吗？！”
　　“这话就不对了。我问你，目前行业里男声优有多少人？”尹泽反问。
　　“我哪去数过，但算上全国各地养成所的预备役，怎么也得好几千吧？”柏井一平想了想。
　　“所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这个声音不可或缺’的说法。电视里那些国民级的动画，都播了好几十年了，角色声优也因年龄、病痛等原因换了两三代，有影响到它的经典吗？”尹泽指点江山，“完全没有。反而是接手的声优自己沾光，成为了经典的一部分。”
　　“也不能这么说，能被选为那些常青树番剧里超人气角色的声音接班人，本身的业务能力绝对过硬了，相辅相成吧。”柏井一平补充。
　　“再老资历，这仍属于卖方服务，是跟作画音乐剧本同样的，成品里的一环。”尹泽继续说，“但现在却不注重作品本身，反而以声优为卖点，制造噱头，圈善良大方的阿宅的金钱，这合适吗？”
　　“呃，趋势是有些不对。”经纪人只得点头。
　　“所以，像《笨宝宝桃桃》这种，观众绝对不会在乎声优是谁的片子，才是蕴含王道真意的，回归原点的硬核项目。”尹泽豪气冲云天，“只有它能把我锤炼的更加锋利！”
　　“不不不，你给我等会。”
　　柏井一平扶额，阻止他继续骚话连篇。
　　“怎么没抢到那些大作的角色，跑来给廉价广告片打工反而是正确的了？我是在跟你讨论业界未来这种宏观大题吗？我在乎的是你能不能早点崛起呀！”
　　“哪怕，是如同流星般，转瞬即逝。”尹泽摇头晃脑的说。
　　“也行，那也算我带出一个人气声优了，作为经纪人的牌面和资历，也大大的增加了。”
　　“那我呢？”
　　“放心吧，哪怕不火了，一口饭还是有得吃的。”专业经纪人安慰着。
　　“？”
　　无法联动了，只有决裂！
　　“泷泽君，那边说你的部分OK了……嘛，虽然只是一句‘路上小心’，‘你手绢掉了’而已。”松冈祯丞出了录音室，走了过来，他饰演卖早饭的大叔A，“咦柏井桑也在啊？”
　　“松冈啊，最近怎么样啊？”柏井一平询问。
　　“挺好的，每周都有活干。”松冈祯丞说，“多亏柏井桑给我这些机会。”
　　“本职工作嘛，另外你这样可不行啊，得要更有野心一些！先定一个小目标，成为当季某番的男主角吧！”
　　“那可不行，最近碰到的音响监督都说，我的表演还是太青涩了。”松冈祯丞连连摇头，“何况连泷泽君都还在安心沉淀，锻炼技艺，我又怎能好高骛远，心比天高呢？”
　　“看看！懒惰的你，把原本一个热情似火的大好青年给同化了！”柏井一平回头批评依旧在喝咖啡的男人。
　　“……”
　　“你手底下，不是还有佐仓吗？她怎么样了？”尹泽决定使用效果对象转移。
　　“交给另外一位有经验的女性经纪人负责了，本来我也只是暂带的。再说，她还是学生，工作完全可以缓缓的来，跟你们可不一样。”
　　“我不也是学生？大学生不算？”尹泽骄傲的昂起头。
　　“你悔改罢，你醒悟罢。这种逃避的说辞能持续多久？！”
　　“读个研究生，再考个博士，逃避到三十岁不成问题。”
　　“……”
　　“不愧是泷泽君，已经视学位为己物，轻易地做到了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松冈祯丞赞赏的说。
　　“行了！”柏井一平大力挥手，“我已经下好了决断，规划好了你们的路线，听我的准没错！”
　　“愿闻其详。”
　　“首先，我们IM素来社风淳朴，一家亲。一贯有前辈带后辈的好传统，马上就有这样可靠的前辈来带领你们了。”
　　“你说的这个可靠的前辈，是中岛间司桑吗？”
　　“不是，他要带的已经很多了，都要有些不堪重负了。”柏井一平解释，“是独立，有亲和力的大和抚子！”
　　尹泽的脑海里浮现出黑发素衣，手捧台本，朝他微笑，打消疑虑，气质端庄的静美女子形象。
　　“那我可得注意，不能失礼。”
　　松冈祯丞的脑海里则是浮现出更加概念化的东西。夜叉、社交地狱、冰点气氛、梅干。
　　“我想……”他犹豫着开口。
　　“嗯？”经纪人以仁王般的肃杀姿态凝视他。
　　“我没想，我没想。”松冈祯丞把话吞了回去。
　　“记得有什么不懂的事，都可以问前辈，她是你们最好的老大姐，会亲切的告诉你。然后就是重中之重的，偶像之王3的发售！”柏井一平提及这个顿时感觉要飞起来一样，“我有预感，这正是你们腾飞的契机，到时候走event，在武道馆开演，搞联动会。真是令人期盼！”
　　“真的假的？”
　　“身为专业经纪人，还能连这种局面都看不懂吗？”柏井一平轻哼，“背靠财团，大IP在手，市场广且深，这不是乱杀？”
　　“……您这起手式，我有些慌啊。”尹泽不禁想起远在大洋彼端的民用因果兵器【注：别说了，干死黄旭东！】，一脸忧色。

第五十四章 有什么好的
　　东京，工作日，周四，晴。
　　子供向作品，《爱哭鼻子的小菠萝君》的片场，B部分，休息时间。
　　“我喜欢纸片人。”
　　饰演路人A的岛崎信长突然放下手中的台本，以高僧顿悟人间奥妙的悲悯口气说。
　　饰演朋友B和同班C的尹泽和松冈祯丞齐齐朝他投去复杂的眼神。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们的眼神很奇怪，甚至有些失礼。”
　　“那我们应该怎么对待你？”尹泽犹豫问。
　　“真正的兄弟，当然是紧跟着我，继续分享出自己的癖好。”岛崎信长爽朗的微笑，“你们呢？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觉得做人不应该如此狭隘，明明人生还有许多值得追求执着的东西。”松冈祯丞对此人的庸俗而叹息。
　　“什么意思？”岛崎信长皱眉。
　　“比如一些震撼灵魂的事物。”松冈祯丞双手开始比划。
　　“你是说限制级的纸片人？”岛崎信长恍然。
　　“？”
　　“为什么是纸片人？”尹泽抓住重点。
　　“超越人间次元之妙，时间凝固之抗衰老，矢志不渝之忠诚。”岛崎信长的眼神因绝对纯粹而在熠熠生辉，说，“纯洁，无垢，圣洁可怜。”
　　“太完美了反而不好，终究只是幻想罢了。”尹泽摇头，“说到底，你还是没有跟有血有肉的真正美少女交往过，才会这样想。带有吐息的呢喃，耳鬓厮磨时的火热，十指紧扣，贴着胸口，感受心脏有力的震动感。这些哪是单薄的立绘和既定的语音做得到的？”
　　“这么说，你很懂喔？”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应该做些大人的事。久闻极东岛国的红灯区盛名，不走一遭吗？”尹泽旧病复发，递出来自真男人的邀请函。
　　“没意思。”岛崎信长不感兴趣，“真正狭隘的其实是你啊。那些店也是要赚钱的，只会对大老板和社长们上心，普通客人不过是按时陪聊，多卖几瓶酒罢了。”
　　“咋的，你去过啊？”
　　“实不相瞒，我毕业的时候，就想跟青涩中二的过去诀别，于是揣着多年积攒的压岁钱踏进了大人的场所。”岛崎信长开始回忆。
　　“然后呢？”松冈祯丞有点感兴趣。
　　“唉，都是些看得见摸不着的漂亮女孩子，做着跟心理咨询师差不多的工作。毫无底线的恭维我，称赞我，夸奖我，鼓励我。想把我推进自负的深渊。”
　　“解压嘛，针对女性客户的牛郎店不也一个性质的。”尹泽说。
　　“那既然都是这种，我干嘛不去秋叶原的女仆咖啡厅？”岛崎信长轻哼。
　　从某种方面上来讲，女仆咖啡厅就是纯洁阿宅的解压店，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对啊，我说的大人事，不是陪聊啊。”尹泽过了几秒又补充。
　　“是哪种？”
　　“就是那种。”
　　“那种是哪种。”
　　“就是你想对纸片人做的那种。”
　　“什么？！你简直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岛崎信长大声训斥。
　　“？”
　　片场里的其他人员纷纷看过来。三人默契的把台本举起，挡在脸前面，拒绝尴尬。
　　“但是话说回来啊，在这个社会，没钱没地位真是干什么都不行呀。”岛崎信长在台本墙壁后继续聊天，“兜里没糖果，连小孩子都不会搭理你。更别提妆点夜生活了。”
　　“那就不该做声优啊，这行我觉着赚不到什么钱。”尹泽问，“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想坐高达。”
　　“简直是完美的理由。我懂了。”
　　“啊，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啊。”岛崎信长自言自语，“或许一不小心，就跑龙套，跑到退休。”
　　“等待，并心怀希望吧。”尹泽安慰。
　　“你们俩看起来都挺放松的，一点都不急躁，是做了职业规划，心中有底吗？”岛崎信长盯着两人说。
　　“为什么要急于求成？我现在餐餐有肉，睡觉也不冷，电脑网速快，还是电玩城的钻石会员，打得也已经是小有名气，生活安逸。”尹泽不解。
　　“这不够吧，你这只是勉强收支平衡啊，今后要是结婚，组成家庭，再一个不小心多生了几个娃娃，岂不是头皮发麻。就这，都还没算老一辈生病开销什么的。”岛崎信长说，“届时也只有搬离高消费的东京，但你工作又在这，直接死循环啊。”
　　“我是离异家庭，没有赡养负担，另外，只要不结婚，就没有你说的这些压力。”尹泽摆手说，“当然谈恋爱还是可以的。”
　　“只玩不扯证？渣男竟在我身边？”岛崎信长瞪大眼睛。
　　“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说渣？再说我也只是说说，没行动啊。指不定连恋爱都不会谈。女人大部分情况下只会腐蚀你，只会嫌弃你挣得还不够多。”尹泽哼哼的说。
　　“那……等你六十多岁，身子骨坏了，走两三步就喘，吃饭如厕都不方便，怎么办？”
　　“那就静静的迎接终末吧。”
　　尹泽伸了个懒腰，缓缓的说。
　　“我已打定主意，这一遭，要自由的活着，去更多的地方，做更多的事，不再受车房婚姻事业的束缚。如果普通人的一生是场有路线标注的旅行，那我想要流浪一回。即便老无所依，即便孤独终老。”
　　“这也太狠了，你认真的？”岛崎信长有些受惊的看着这位朋友。
　　“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尹泽如实回答。
　　“……真希望你可以遇见个好女人，否则照这种抛弃一切的活法，上了岁数，肯定会造孽的。日本已经有太多这样子的老人了。”
　　岛崎信长叹气。
　　“在被遗忘中悄无声息的死亡，直到身体发臭，才再次被社会注意到。我家附近就有这样的例子，常常独自晨练散步的和蔼老爷爷，忽然就消失了，再听到消息时已经辞世两个月。而人们，包括我也只是遗憾哀伤了一小会儿，就又抛到了脑后。”
　　“我还以为你是真正的二次元呢，没想到，竟有如此现实的经验。”尹泽挑眉。
　　“唉，别傻了。毕竟人被卡车撞只会死，不会真的转生啊。”岛崎信长撇嘴。
　　“……也不一定，因为蹲厕都可以穿越。”赤色的唯物主义战神有些心虚的小声说。
　　“蹲什么？”
　　“没什么。”
　　“那松冈呢，又有什么打算，你也不想一直打酱油吧？”岛崎信长探头，绕过某个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男人问。
　　“呃，有什么不好吗？”松冈祯丞挠头，“能在第一线工作，接触前辈们，借鉴和磨炼演技，我觉着挺好的啊。”
　　“太容易满足了吧，这样怎么在竞争激烈的业界和这个城市扎稳脚跟？！”
　　“没，已经比我之前好太多了。”松冈祯丞露出富有感染力的笑容，“我现在每天都能睡六个钟了呢！感觉再过阵子，只需要打两份工，都能稳定下来了。”
　　岛崎信长听到这种高浓度的奋斗言论，不禁陷入了沉默。
　　……难道我身边就没有正常人吗？
　　“你怎么跟我那经纪人一样，满心踌躇的？既然都叫信长了，那就活的再嚣张些啊，不说走路像螃蟹，起码也得让前辈给自己让座，让麦克风吧？”尹泽皱眉。
　　“我会因没大没小被封杀的，请勿复言。”岛崎信长认怂。
　　龙套铁三角仍在窃窃私语。
　　“路人们的没问题了，不需要调整，辛苦了。”音响监督的话从设备传出。
　　“今天多谢指教了。”
　　酱油三人组起身，挨个挨个鞠躬道谢，离开录音室。
　　“唉，又好好工作了，真是充实的一天啊。”尹泽来到门外，不由得感慨，脸上洋溢着仿佛建完万里长城的满足和成就感。
　　“你就说了几句类似‘菠萝君，小田老师找你’这种台词而已吧……”岛崎信长一头黑线。
　　“那也是劳动过了。我想想，下午我和松冈还有场子要赶。中午一起吃个饭再散？”尹泽略微思索。
　　“行。不过最近你俩好像经常搭伙啊。”岛崎信长点头。
　　“同社，同经纪人嘛。”
　　“柏井桑说的，带咱们的前辈，似乎下午也要到。”松冈祯丞唉声叹气的说。
　　“那得在路上顺便带点好吃的了。”尹泽说。
　　“前辈？”岛崎信长疑惑。
　　“喔，IM的传统。老鹰抓小鸡，老鹰是混浊深暗的业界职场，前辈是为我们遮风避雨，传道解惑的鸡妈妈。”
　　“呵呵，有什么好的，没有我不也一样上班。”岛崎信长发出羡慕的声音，“那么，知道是哪个前辈吗？IM的大佬还挺多的。”
　　“关于这个，我事前已经好好调查了，毕竟提前了解上司和领导，投其所好，见闻观色，是中级社畜的必要常识。”尹泽自信的说。
　　“这是中级，那高级呢？”松冈祯丞一愣。
　　“成为管理层，管理低中级社畜，受更大的领导的鞭策。反正我没抵达过这个境界，不发表更多言论。还是来看看我找到的资料吧。”
　　男人掏出手机，打开下载好的影像片段给他们看。
　　屏幕太小，三个人得报团，脑袋贴脑袋看。
　　画面里，是盛大的舞台，台下一群疯狂激动的粉丝在打Call，荧光棒挥成绚丽的电子海洋。舞台上有五个活泼的女生在弹奏乐器，顺着节奏热唱萌味十足的歌曲。
　　“弹贝斯的那个就是。”尹泽提示。
　　单马尾，运动周边的T恤衫，热裤下是健康笔直的雪白大腿。汗流浃背，发丝飞扬。
　　“看起来是位精明强干，能力突出的独立女性啊。”松冈祯丞总结。
　　“没有这样子的前辈，我不一样配音？”岛崎信长不屑一顾。
　　“下午一定要认真工作，给这位前辈留下个好印象。”松冈祯丞坚定的说。
　　“很好！”尹泽赞赏的说。
　　“对了，怎么称呼啊？”
　　“这位大和抚子的名字叫，日笠阳子。很有明星范吧？好好记住了！”

第五十五章 进击的新人
　　日笠阳子，二十五岁，是轻音少女。
　　今天的她，早早的来到了片场。头发残留着刚洗过的香波气息，服装也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黑色严谨系。跟往日里活泼的风格相去甚远。
　　入场，打招呼，落座，摊开台本，静静揣摩准备。一举一动都彰显着时下超人气声优该有的素质和气度。
　　然而阳子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娴静。
　　终于也到了这一天了！
　　摁着台本的手在微微颤抖，胸中有壮志在燃烧。
　　也该到我率领鲜嫩的新人前行了！
　　人生也是分许多个阶段的，毕业工作，结婚生子，七年之痒，退休养老，乃至挑选墓碑。每个阶段都仿佛是一次迈步重启。
　　最初她也不过是个心怀憧憬的神奈川县普通女生，按部就班的念书长大，最大的自我抉择是主动投身养成所。
　　也是时来命也，让她这么快就遇见了一个辉煌无比的角色。
　　小心翼翼，咬紧牙关，动用浑身解数，努力做到最好。一晃眼，已经亲身站在了盛大的舞台上弹奏演出，再一晃眼，都有公司同事找上门，恳求托付新人。
　　不知不觉，那个步履蹒跚，放学回家专挑搞笑综艺看的不正经小姑娘，也变得能成为他人依靠的成熟存在了。
　　一定要拿出前辈的担当，要以身作则！
　　于是敬业勤奋的阳子连夜找来了两位新人的作品观看。
　　观后感是演技都不错，虽尚需打熬，但未来可期。
　　其中有一个似乎还参与过了广播剧。要知道业界其实也是有不常配番剧，但却是广播、吹替专业户的，也是一种别样的职业路线。
　　于是也翻找出来，插着耳机，边熨衣服边听。
　　广播相对配音而言，更考验一个人的临场和变应能力，看得出综合素质。大视频时代，还想靠聊天留住消费者，是逆流而上，想同时兼顾娱乐性和深度更是难上加难。
　　年轻，涉世未深的新人，想必如同刚诞下的雏鸟般紧张、无措吧？那些催他上场的制作人，也如同把孩子丢下山谷的老鹰爹妈一样残酷无情。
　　可是放心吧，值得尊敬和依赖的前辈万众期盼的飒爽登场，将手牵手带你翱翔！
　　「戒指还给我，好贵的。」
　　“哈哈哈哈——”
　　单身公寓里传出一阵豪杰般的畅笑，结果不小心把衣服都给熨穿孔了。跪坐在地板上，望着有一个焦黑的洞洞的心爱衣裳，阳子沉默着。
　　嘉宾纯新手，主持人还是未成年，但这个节目居然从头到尾都张弛有度。扯淡时娱乐性强，聊青春时竟还有些许太宰治般的悲伤深度。
　　难怪之前就听别人说了，漆黑转生幻想的广播怪有意思。
　　可，可恶，现在的后生仔都这么强吗？自己满腔那看搞笑综艺的经验根本派不上用场。
　　不，缺点一定是有的，再怎么巧舌如簧，在片场工作的时间，是身为前辈的她压倒性的强大。录音室的礼仪，与人打交道的技巧，和同行们打好关系……这些因时间才能获得的阅历，正是他们如今缺少的。
　　高尚的前辈，不会仅仅只教工作上的事！正如同真正的教师，除了教书，更是育人！
　　阳子看似专心致志，实际上一直盯着门口。
　　“打扰了。”
　　门被推开了，迎面走进两个洁净爽朗的年轻人。
　　好，来了！
　　超人气声优此刻睁大眼睛，要把他们的初登场烙入眼帘。
　　“初次见面，我是IM的泷泽悟。”
　　“我是IM的松冈祯丞，今天多多指教。”
　　“路上看到一家很棒的点心店，忍不住多买了些，不介意的话，能品尝下吗？”
　　两人一进门就开始小声寒暄，分发高价美食礼物，像给神社里大神们上贡似的隆重。看似平平无奇的招呼，却让人无法招架。
　　一个俊美无比，笑起来好像世界都开满了鲜花，递来的点心都套上了玫瑰色的偶像滤镜，另一个身上宛若缠着斗气，敬语三连，干劲十足，鞠躬都是考究的标准九十度。短短几分钟内，安静的片场就因他们活络了起来。
　　阳子尽收眼里，暗暗在心底打了个高分。
　　“您是日笠阳子桑吧？”环顾一圈的尹泽发现目标，眼睛微亮，拉过松冈上前攀谈，“衣服的搭配真有气质啊，发型也很时尚！这份甜品请赏光收下！”
　　何等温暖洋溢的笑容，可以攻破一切心防，而且出手就是号称甜品界的路易威登马卡龙饼。口味也是偏大众化，最大程度提高容错率。
　　阳子竭力维持着高人的气场，矜持的道谢，点头接过礼物。
　　尹泽见前辈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也是心道赞叹不愧是老江湖。
　　“请您多多鞭策，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心意！”松冈祯丞中气十足的恳首。
　　何等炙热的心态，仿佛是相扑赛前的致礼，很快他俩就要开始皮肉震颤的互殴……
　　滴水不漏。
　　阳子心绪不宁……都不给我发挥施展的机会。
　　这两人，很难缠！
　　“柏井已经跟我说过了，今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我，在片场不要太紧张。”阳子说，“对了，不止是同行，音响监督那边，尽量也留下好印象。”
　　“此言甚是，然前辈无需担心，先前某已经问候过了。”美少年抱拳。
　　几分钟前，吸烟区。
　　“哎呀，长崎老哥，好久不见了。”
　　“哟，这不是泷泽吗？最近长胖了些啊。”
　　“日子好啦，吃的好。瞧，我特地带了些东西给您，街上最有名的店今日出产。”
　　“这齁甜齁甜的，我这个年纪可不敢多吃。”
　　“这是给孩子的礼物，您的是这瓶月桂冠【注：日本的一种清酒】，回家搭配新鲜的三文鱼片酌上一小杯，工作辛劳立马消除的干干净净。”
　　“哈哈，这么周到，你这小子是不是有事找我帮忙啊？还是说柏井那家伙又有什么歪脑筋？”
　　“这不是太久不见了吗，而且我可还馋着您家里那副宫崎骏手绘签名呢，想着哪天上门好好瞅几眼。”
　　“有空就来呗。”
　　“那感情好，承您盛情。”
　　“对了，最近工作怎么样？”
　　“托您先前指点的福，一切都安好。”
　　“行吧，有什么困惑的，就找我聊，我还是很看中你的潜力的。”
　　……
　　尹泽和松冈祯丞分发完礼物后，不给阳子前辈介绍座次和规矩的机会，自个儿就找最角落的地方报团取暖挨着坐去了。
　　尹泽故作养神，脑子里《生活大爆炸》【注：著名美剧，共计12季】已经开播。
　　松冈祯丞则是再次有感于挚友昨晚的刻苦，以至于坐下就在打盹，也开始埋头苦读台本。
　　两个人默不作声的缩在角落，发散着奋斗的气息。
　　阳子前辈张了张嘴，眼神复杂的望着天花板。
　　活跃气氛却不过分叨扰，热情似火却瞬间进入职业状态。
　　从头到尾她都没法插一句话。
　　可恶。
　　那就看接下来的表演吧，无论如何，一定要展露出身为前辈的实力和余裕！

第五十六章 前辈化为苍白的灰
　　《终末之星刻圣骑士》，A部分。
　　“停手吧，不要再做没有价值的牺牲了，你们已经没有援军，辛琉斯法师团的日陨颂歌也即将吟唱完成，届时王都将在一瞬之间灰飞烟灭，崭新的秩序会在破灭上重新建立起来。”
　　屏幕中，火柴人【注：声优配音的时候其实是看不到最终完成的动画，这个时候能够参考的只有人物设定和负责动作演示的小人】眼神深沉。
　　“为了那虚幻无比的构想，就要杀害几十万无辜的民众吗？！”
　　另一个火柴人脑袋上浮现出＃符号，以表现愤怒。
　　“与其被公国奴役，被践踏尊严夺去理想，不如成为大业的炭火，一同焚尽皇朝。”
　　“嘴上说得好听，说到底还是令人作呕的贪欲而已！”
　　“像你这样自幼不曾为食物而愁苦的贵族少女懂什么？你说我是贪恋王权，那你又何尝不是在维护这给你锦衣玉食阶级的王权，你吃的每一颗米粒都混着我等的肉，饮用的每一滴水，都倒着我等的血！卑劣！自命清高！”
　　“你绝不能这样做……绝不能啊，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呵，不想自己的美梦破碎吗？但很可惜，闲话到此为止吧——
　　火柴人骑着火柴马，高声宣告。
　　“同胞们啊！现在正是举起旗帜之时，跨越过战友的尸骸，拾起破碎的志向，举起手中的利剑斩下昏庸皇帝的头颅吧！我们是懦弱的叛逆者，如今就化身飞扑烈焰的蛾子，烧光镇压在身上百年的枷锁吧！为了纯净的明天！”
　　“为了明天！”饰演士兵A的尹泽嚎了一嗓子后立马闪身让开。
　　“都给我冲啊啊啊！”饰演士兵B的松冈祯丞赶紧补上空缺，热血的喊。
　　剧情内容顿时乱成一锅粥。
　　台本上这段写的是「一场激烈而悲戚的大混战，人们因仇恨和希望变得狰狞，挥舞着一切厮杀」。
　　片场先行画面则是俯视角度下，一堆火柴人你推我挤，撞到一块，炸开道道黑线简单勾勒示意的火焰特效和闪电特效。
　　“住手，快住手，这幅惨状真的是你们想要的吗？！”
　　“小姑娘，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拔出武器吧！不然会被战场绞成肉沫的！”
　　画面给了个特写，只见义军头领挺着尖枪策马出阵，涂的潦草的脸上满是坚毅。守护宫城的贵族少女剑士被迫还击，两者剑戟交错，火星四溅，各种眼花缭乱的黑白闪，速度线。
　　给贵族少女配音的正是某人气声优，这正好到发挥的时候，蓄势已久，力图展现风采的阳子前辈喊的那是一个英气凛然，清脆悦耳。
　　“唔！不愧是公国声名远扬的魔剑士。可惜你太优柔寡断了，在战场之上竟还心存怜悯！”
　　“跟你这样的家伙不同，我的剑，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阳子用着高洁的声线说，这一刻她只觉得次元融合，与角色同步了，“为什么就无法互相理解呢！”
　　“决一胜负吧，小姑娘。战争神哈罗伊啊，请赐予我贯穿强敌，崇高的力量！”义军头领扬起开始汇聚着能量的霸道长枪。
　　“可恶……炎神啊，缠绕此剑！”贵族少女也持剑突进。
　　“汉诺大人，我来帮你！”尹泽/士兵A适时挥舞着劣质武器插入两人的战斗。
　　一段复杂的分镜，和看不懂的转场后。
　　“……噗。”尹泽/士兵A口吐鲜血，光荣的躺下。
　　“将同伴作为盾牌？！你这个混蛋！”阳子攥紧拳头悲愤的质问。
　　“为了大义，我们可以牺牲一切！可不要小看我等的觉悟啊——闪光爆裂！”义军头领反手就是一个法术。
　　火光把重伤濒死的士兵A和贵族少女都囊括了进去。
　　尹泽看着画面里那又是死于爆炸的龙套，不禁有些恍惚，联想到不好的事情，隐隐还有些悲伤。
　　几秒后，完好无损的贵族少女魔剑士愤怒的斩开浓烟，扑向敌人。
　　“道貌岸然的混账，我要杀了你啊！”拼劲的阳子前辈甚至把台本当剑柄在挥舞。
　　画面在这里定格。
　　“好，这部分结束了，辛苦了，请稍微休息下吧。”音响监督说着，一边在后台操作润色。
　　声优们互相鞠躬，重新落座。
　　阳子也从高洁凛然的贵族少女，恢复到站如牡丹坐如芍药的静止系大和抚子状态。悄悄的用视线余光看新人。
　　真是没眼力见，这时候应该上来拍马……表达对前辈的滔滔敬仰之情啊。
　　「游星，十代，放心交给我吧。我的回合，抽卡！上了！我将场上的流天类星龙和神新宇侠送入墓地，出来吧，我最强的仆人，黑魔导！」
　　尹泽老摸鱼怪了，一有空就摸，正在眯着眼回顾经典，嘴角也因神之操作不由得微微上翘。
　　松冈祯丞依旧在埋头苦读，巴不得把台本当成记忆面包吃下去一样。
　　阳子前辈觉得自己被放置了。
　　竟然玩的是欲擒故纵这套，甚至还胸有成竹的轻笑着。这新人，哪怕放到心理大师成堆的渣男界里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令人倒吸一口凉气，简直恐怖如斯。
　　再三犹豫后，阳子前辈还是主动出击了，她挪腾到二位新人附近，咳了咳，摆出温柔的笑脸。
　　“怎么样，感觉还适应吧？”
　　“托您的福。”处于挂机状态的尹泽自动回复了一句，旋即从后台里弹了出来，用半秒时间理清状况后无缝衔接，“有着前辈在，片场感觉安定了不少！”
　　“那笔直屹立的身影，令人憧憬不已，实在是绚丽。”松冈祯丞在东大高材生身边待久了，也会说美人美言了。
　　“哈哈哈，哪里哪里。”阳子前辈努力控制住了笑容的幅度，“只要我的表演，可以给你们帮助，哪怕是一点点的启发，都是有价值的。”
　　“非常教科书式的少女剑士的演绎！很好的诠释了她的坚强跟内心柔软的部分！”尹泽说。
　　“战斗的呐喊声，呼吸交替的频率实在是太精妙了，这是经验人士才可以做出的示范。”松冈祯丞说。
　　“明明画面还是那般的简陋，但闭上眼睛，听着前辈的声音，就仿佛处身灼热的战场！”尹泽又说。
　　“对时间轴的拿捏，语句、断词的节奏也那么的值得让人多吃钻研。”松冈祯丞又说。
　　“本人还这样的心地善良，照顾他人情绪，特地来询问我们的状态……”尹泽感动的说。
　　“就像是跌落人世间的天使，即便失去主赐予的伟力，羽翼散落，那颗雪白的济世之心却不曾沾染上丝毫的尘埃。”松冈祯丞因挚友的带动，不自觉的解锁了尽管俗气但崭新语言表达技能。
　　“长久以来，我都仿佛是漫长荒原上的旅者，无助和不知去处。见过了旱死干枯的大地，也见过了力竭而亡的候鸟尸体，本以为我也将化作尘埃归于黄沙，但未曾想，遇见了前辈你。”尹泽诧异的看了看挚友，立即趁热做了个示范。
　　“……从此我知道了生命的鲜活，绿洲不再是遥不可及，虹光也不再是老人们口中的回忆。每当夜晚降临，星河辰砂流动，我都会记起把这一切带给我的那一天，那个前辈。”松冈祯丞犹豫的说。
　　尹泽欣慰默默点头。
　　阳子憋笑大力摇头。
　　“哎哟，哪里有那么夸张啦。不过身为前辈的确是该以身作则，树立标杆的！哈哈……”笑到一半阳子赶忙抑制住，一定要矜持！
　　“呃，日笠小姐，刚才的部分可以重新找下感觉吗？有些用力过猛，再收一些可以吗？”音响监督骤然举麦说。
　　阳子前辈的笑容微微凝固，但依旧没有任何失态，反而是一撇长发，大气沉稳又不失女性魅力。
　　“嘛，这种事也很常见，现在我给你们示范下重新录制时的要点和诀窍。”
　　强者无所畏惧。
　　阳子重新出发。
　　“真不愧是从业界里脱颖而出的存在，居然刻意失误，只为向我们表现如何补救。泷泽，我们还是差的太多了。”松冈祯丞凝视着那身影感慨。
　　几分钟后。
　　“还是有些不对呢，这次有些太柔了。不要太追求复杂的变化，试着分的利落些呢？”长崎幸楠建议说。
　　第二次几分钟后。
　　“分是分开了，但是割裂感太重，糅合一下比较好。”
　　第三次几分钟后。
　　“可以是可以，但……效果我觉得应该能更好些吧，收下句尾的重音再看看。”
　　第四次几分钟后。
　　“嗯嗯，很好了。辛苦调整了。”音响监督终于点头放人。
　　阳子前辈重新回到座位，但不知为何，眼中有什么光芒悄然消失了。
　　松冈祯丞竟然难得的主动上前道谢，他保持着刚刚话术的状态，诚恳深切的说。
　　“不愧是前辈，把所有的错误都特意展示了一边，只为给我们加深印象和警示，何等深厚的功力，真是非常感谢您的教导。”
　　阳子深深低下了头。
　　尹泽双手捂住了脸。
　　《期待挚友在朝夕之间熟读情商化身职场社交达人的我是否搞错了什么》
　　“这部分没有问题了，后续不再录音的可以离开了，再次辛苦各位了。”长崎监督在麦克风里招呼。
　　“咳，那阳子桑，我们先走了。”尹泽说。
　　“再见。”
　　强者死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失去活力的木偶。日笠阳子面无表情，双眼无神的机械式挥手道别。
　　尹泽看到这里，心有不忍，先行离开了。
　　“阳子桑，之后也请多多指教！”松冈祯丞煞有其事的鞠躬。
　　“好的。”阳子悲伤的挥别。
　　等到片场里的龙套们离开后，她才揪紧衣服原地抓狂，身躯在座位上轻微的扭曲着，简直羞愤欲死。
　　啊啊啊啊啊啊！太丢人了！
　　……
　　松冈祯丞走出走廊，没瞧见挚友，多半已经到楼下了。
　　他又走了几步，想了想，最后还是回过头。
　　“小仓桑。”
　　跟在后面的小女孩抬起头，因他的习惯性敬称投来诧异询问的眼神。
　　“……真巧啊，又遇见了。”松冈祯丞停顿了一小会。
　　“是啊，松冈先生。”小姑娘毕恭毕敬的说。
　　“下次见。”
　　“嗯，下次见。”女孩笑的干干净净。

第五十七章 声泪俱下罪大滔天
　　东京电玩展，始办于1996年。
　　一场在日本东京举办的大型视频游戏展览。规模庞大。内容以各类游戏机及其娱乐软体、电脑游戏以及游戏周边产品为主。
　　每逢这种盛会，热爱游戏的人们都会展现人间百态。
　　比如因惊现水货，面无表情的在椅子上无神发呆，然后又因神作出世，当场变脸，激动万分，指着展览屏的手指一阵颤抖。
　　今天会场里人潮涌动，如同扎进商场，如鱼得水的购物女人一样，纯纯少年们在这儿也是如临仙境，好不自在。
　　各个商家的试玩点更是排起长龙，亦或是围的里三圈外三圈的水泄不通。
　　路上虽也有主办方请来的打扮的花枝招展，身材窈窕的看板娘，但在真正的游戏玩家眼里，这些红粉骷髅简直累赘。是线下对战不够刺激，还是抢先试玩不够香？更别说还笨手笨脚的，挡住了他们跟1：1游戏装备和怪物手办的合影计划。
　　土屋宏亮，一名忠实的ACG研究学者、实践家，为爱发电系高级工程师。开有个人博客，专栏达人。志在科普圈内充满魅力的名作，基本上国内的相关活动都不会落下。坚定的传教士。
　　如今，他也是激昂人群中的一员。
　　作为标准的熊系男【注：指情商不太高的强壮暖男】，土屋君身板自然是强壮沉稳，保证能坚持长线应援作战。搭配轻便灵活的白衬衫，时尚七分牛仔裤，万能阿迪王，极简风的方框眼镜，装有数码设备的双肩背包，跟绑在额头上的薄毛巾。
　　任何阿宅看了都得直呼专业。
　　而现在土屋君正捧着高价摄像机，步履匆匆。
　　若是同人会，他就去拍年轻靓丽的Coser们了，但今天的主要任务并不是这个。
　　穿行过巨大的展览厅，感受到附近同好们的气息，土屋君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寻找到同族的安定欣慰。
　　周遭都是面善心美的同道，大家喜庆洋洋的聊天，哪怕彼此都是初逢的陌生人，但也不影响交流心意，氛围极为热情。
　　土屋君不自觉挺起胸口，让订做衬衫上那句水濑衣织【注：指水濑伊织，《偶像大师》系列角色，声优是钉宫理惠】俺一生の嫁更加显眼。
　　某位同样单推的同胞发现了他，两人几秒后就相视一笑就心意相通，立马关二爷在上，结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次元之恋，胜过千言万语。
　　其乐融融之际，万众瞩目之中，集会终于缓缓拉开了帷幕。
　　大气上档次的宽大荧屏中，《偶像之王2》的字样伴随散落的花瓣彩丝，鲜亮夺目的烙在了画面中央。
　　兄弟们眼睛发亮，纷纷举起手欢笑高呼，吹口哨。
　　PV紧接其后，在律动感十足的萌系歌曲的铺垫下，穿着洋裙的可爱少女们纷纷登场，裙角摇晃出美妙的弧度，嘴唇晶莹剔透，大腿红润光滑。现场的空气骤然被引爆，大家虽然萍水相逢，但却整齐划一的开始了拍掌打Call，土屋宏亮更是首当其冲，立即以老练的经验调动各位，以他为中心辐射出去，让节奏愈加紧密。
　　“亚美！这次再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律子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三浦！三浦！做自己！你是最棒的！”
　　兄弟们都激动万分，眼见这些美好的孩子们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纷纷发出各种豪言壮语，势要助她们完成登上顶点的梦想！
　　即便是路人，但应援也开始进入职业水平，人群站位井然有序，Call声也如潮水般，一浪胜过一浪。大家都以最高的心意回应屏幕里少女们的开场舞曲。此时此刻他们就是会场里最靓的，抢尽了本日所有的风头。
　　序幕结束，灯光变得晦暗，众人才意犹未尽的停下应援。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持着麦克风，龙行虎步的走上展台，鞠躬行礼致意。
　　“诸位玩家，不，是制作人们，欢迎在百忙之中抽空，参与《偶像之王》续作的发布会。我是社长黑井，万分感谢大家迄今的支持和信任！”
　　台下顿时一片掌声。
　　“相信不止是身为制作方的我们，各位也期待已久了，《偶像之王2》相比较前作，无论是可培育的偶像，还是歌曲，剧情内容等，都有了极大的改进，我们有绝对的自信，绝对能给各位带来全新的体验！”
　　发言人面带微笑。
　　我们公司也对这个系列很是重视，一直在探讨，如何能将它的潜力与魅力，更加彻底的释放出来，因此，我们也进行了特别的尝试，比如，取消了前作中容易引起争端的网络对人战功能，力图给各位完美的沉浸式体验，打造独属，能全身心享受的偶像虚拟世界！”
　　不能再率领老婆们跟别人同台竞技了吗？
　　土屋宏亮虽然可惜，但佛系的他，并不是特别在意，倒是有老哥很介怀。
　　不过，小问题罢了。
　　“作品能有如此热的话题度，支持率，以至于每分每秒都有新的粉丝成为制作人加入，这些都离不开你们，而为了接受下规模庞大的群体，我们还特别加入了崭新的团体，让作品更加多元化——诸位，请容我诚挚的介绍，来自961公司的超新星组合，也是对手组合，Mars（火星）！”
　　发言人的手臂睥睨天下的一挥，灯光配合的闪烁，荧幕里又开始了精彩的预告片。
　　众人翘首以待，一想到有美美的后辈加入大家庭，就心情愉悦。
　　尤其还是反派，没有比傲娇高冷，黑色洛丽塔风格的迷人反派美少女更好的了。
　　男人，喜欢黑暗。
　　特别是这种高贵的存在一定会在DLC中成为可培育对象，再想到届时那冰山融化后的温柔，含情脉脉的眼神。心情便更加激动。
　　画面先是漆黑，然后是一段娓娓道来的独白。
　　“偶像，就是贩卖希望的使者，人为制造的美好现象。如果连这点都没认清，是无法贯彻这份职业，担负起应有的责任的。”
　　果不其然，音质凛冽，声线优雅，仿佛带着人梦回崇尚巴洛克奢华和纸醉金迷的罗马般美丽。穿着礼服的可人正沐浴在金色琉璃的光辉下。
　　所有人都因此而愣住了，脸上浮现起复杂、沉思、失神、惊愕的表情。
　　“将谎言维持的接近真实，将创造的真实化为快乐回馈给观众，为了众人的憧憬，可以牺牲个人的一切不必要之物，这才是王道，这才是本质，这才是终极。”
　　纯净，质感优越的声音继续说着。
　　“如果只是想满足虚荣心，贪图受人追捧的快感，说明你们也不过是一触即碎的假象罢了，毫无觉悟的存在，连做垫脚石的价值都没有。”
　　兄弟们依旧在沉默，思索。
　　为什么。
　　……是男人的声音？
　　“我懂了。”土屋宏亮皱紧眉头，灵光一闪，“是对手组合的制作人吧？是我们要打倒的敌人！”
　　听见他自言自语的周围人也恍然。
　　黑心卑鄙的经纪人用他那可恶的合同和捞金至上的理念束缚着反派偶像们。
　　而我们，将成为拯救者！
　　大家想到此处，精神一振，恨不得立刻踏着七彩祥云登场。
　　男人，喜欢成为英雄！
　　“说这些有什么用？队长，就让现实给这些单纯的怀梦小姑娘们提个醒吧。”另一个声音从音响里传出。
　　队长？
　　“抱歉呐～他俩都是不会客气的人，我会尽量劝说，不要过于认真，给大家留些情面的。”第三个声音紧接其后。
　　“赌上最华丽的舞台来战斗厮杀，看谁才能代表真正的偶像吧！”
　　三个声音重叠，伴随着重重的尾音，灰色的画面顷刻间炸裂开来，翩翩玫瑰花群中，显现出精致的立绘和介绍。
　　「小田守太一，天真烂漫的男孩，有起床气的元气邻家孩子，舞蹈天才」
　　“诶，这是给我的吗？讨厌呐，我更喜欢草莓味的，不过既然是你送的，大口吃掉吧！”运动服饰，戴着发圈，一只手比着V，笑容灿烂的人物插图登场。
　　「一之濑夏望，是个优雅成熟的队员，原本就很擅长乐器，曾经是心理医生，志在让每个人都幸福」
　　“可以，向我打开你的心房吗？”高高瘦瘦的禁欲系人物插图登场。
　　「天上院春马，17岁的纯洁少年，一心想要为自由歌唱，珍惜每一份应援，特技是抽鬼牌」
　　“怎么了，不想在这跳一支舞吗？就只有，你和我。”金色飘逸的头发，如沐春风的笑容，欧式礼仪的姿态，标准的白马王子人物插图登场。
　　最后三张图排成一列，齐声说最后的台词。
　　“——我们，期待着与你的邂逅。”
　　情报内容解锁结束。
　　灯光恢复，展台重新明亮。
　　然后下方鸦雀无声，时间仿佛静止了，每个人都凝固在原地，微张着嘴，看着画面里的三个美少年的魅惑笑容脸庞，没有丝毫动弹。
　　发言人不觉有他，继续开始公布内容。
　　“接下来，就是重中之重的主角们了，此次的培育角色高达9位，请看屏幕！”
　　土屋宏亮立刻抬头看向名单，但扫视完后，心脏猛地漏了一拍。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问题所在后，人群有些嘈杂起来。
　　“诸位应该也看到了，前作765事务所的水濑衣织、双岛亚美【注：指双海亚美，《偶像大师》系列角色，CV是下田麻美】、三浦枝【注：指三浦梓，《偶像大师》系列人物，CV是高桥智秋】与从偶像转为制作人的秋霞律子【注：指偶像大师系列角色的秋月律子，CV是若林直美】，将不能使用。”发言人解惑说。
　　“为，为什么？”台下有人下意识的问。
　　“经过整整一代游戏的孵化，托诸位的福，她们已经化蝶展飞，所以在本作故事设定上，她们成为了优秀而成熟的团体，以前辈的姿态，成为尊重的竞争对手出现。”
　　发言人热血的握拳，缓缓的说。
　　“同时，借这个隆重场合，我也说明一下，我司为《偶像之王2》准备的各种初期活动。其中最值得一谈的当属特别CD单曲的制作，不同于以往由我们按部就班的安排，此次第一支，是由诸位决定的。”
　　发言人声情并茂。
　　“团结向来是我们的游戏主旨，因此随着游戏和各角色的全面上线后，将在活动时间内决出最终角色CD销量的冠军。那个角色将成为专属打造的豪华单曲的主唱！各位制作人们，期待你们再一次携手心爱的偶像登顶！再一次展现名为羁绊的，足以跨越时间和空间，凝聚成回忆的力量吧！”
　　发言人顿了顿，更加热情。
　　“我们还有更加精彩的情报，不过，请中场休息一下。特地准备了现场演奏，每首歌都是前作的热门——那么，稍后再见！”
　　聘请来的乐队开始登台，熟悉的音律和调子开始回响。但没有一个人再像之前那样应和挥手。
　　似乎每个人都还在消化方才的劲爆内容。
　　直到乐队开始弹奏第二首的时候，众人才魂归故里。
　　咔嚓。
　　有粉丝掰断了应援棒。
　　……
　　滴，滴滴，滴滴滴。
　　男人睡眼惺忪的从被窝里探头，在枕头附近一堆写真杂志中，抓到那仿佛吹唢呐送人上路，玩命似响铃的手机。
　　“喂？”
　　“泷泽君，出大事了。”柏井一平低声说。
　　“你说话语气怎么跟个间谍接头一样，畏畏缩缩的？”
　　“我们玩完了，如同织田信长那样葬身于火海之中。”柏井一平只是说。
　　“难道日本海底火山爆发，马上沉没了？！”男人顿时从铺盖里翻了出来。
　　“……不至于。”
　　“那是怎么了？”
　　“我们，被炎上【注：指日语えんじょう，意思是许多人对一件事情引发集中吐槽、批判、语言攻击，场面十分骚乱，如同火势急速蔓延一般不可控制】了。”
　　“？？？”

第五十八章 传统艺能
　　尹泽是在新宿的天桥底下找到柏井一平的。
　　清晨的酒馆街经历了整晚的经营，老板烤了一宿的肉，满身油污，如今正在打扫卫生，准备打烊回去补觉傍晚再来开张。
　　到处都是步履匆匆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叼着面包片的学生党。两两三三的乌鸦落在楼间，低头欣赏辛苦奔波的直立猿们。
　　巷角躺着几个醉倒的社畜，个别老哥还凭着潜意识规规矩矩脱了鞋袜又摆好，四平八稳的安睡在花坛里，扯着草堆当铺盖，人间静美的样子。骑着自行车的巡警瞧见了就上去搬出来摇醒，喂开水和解酒药。
　　尹泽以为柏井一平也会是他们中的一份子，比如事业受挫而彻夜未归的以酒消愁，如今意识不清眼球充血什么的。
　　但上前仔细一看，经纪人分明精神饱满，衣装笔挺，头发还很风骚的抹着油蜡做出复古风范，手旁还有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和盒装奶。
　　压根就是白领人士热爱烟火气息，坐在街头吃早餐罢了。
　　柏井一平此刻抬头看了看他，递出另一只还完好的包子示意吃不吃。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柏井桑，现在应该是上班时间吧？”尹泽来者不拒，接过肉包开啃，又以资本家的口吻说。
　　“我累了。”雷厉风行的经纪人却幽幽的说，“一如既往的穿上正装，把头发梳成社会模样，一如既往的赶车打卡。看见路边有只饿死的奶猫，又想到企划破碎噩耗，又要谢罪，就突然不愿意跟人挤车了。半途下车，只想静静。”
　　“那你又为何跟我打电话？”尹泽站在一边说。
　　“想找个人陪我静静。”
　　“行吧。”
　　男人叹了口气，一同坐在街头，掏出烟盒倒了根烟出来，以乌鸦哥同款手法潇洒的甩到嘴里。点燃深吸，过肺吐圈，一气呵成。然后开始欣赏尚且清净的街景，感受晨间的优质空气。
　　过了几分钟。
　　“你怎么不说话？”默默咀嚼包子的柏井一平突然出声。
　　“不是你要人一起静静吗？”尹泽望天。
　　“那难道女人委婉的说不需要送她回家，你就真的不送吗？”
　　“……你是女人吗？”
　　“说实话，我现在的心情状态就像刚被现实殴打过后的软弱无力的姑娘。”
　　“我懂，多喝热水。”
　　“？”
　　两人对视了几眼。
　　“泷泽，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当经纪人吗？”
　　“之前聊过，你说受限于先天条件。怎么，即将迎接中年危机，临末终于想燃烧一把？唔，这样一来的话，你可以先找位整容医生，以地上最俊美男子为目标，成为改造人出道。”
　　“嚯嚯，你好幽默喔。”
　　柏井一平翻了个白眼，顿了顿。
　　“实际上我先前，在电通就职。”
　　“我去，厉害啊。”尹泽有点惊到了。
　　在日本，广义的广告公司有一对，狭义的就特指日本电通【注：1901年创立的日本顶级广告企业】。日本国内能叫的出名字的集团，什么五菱【注：捏他自日本三菱集团】呀，索霓呀，广告预算都是交给这家的。
　　电通负责这些庞然大物的电视广告，报纸杂志广告的制作和投放，也管此方面的公关。
　　纸媒和电视台要看其脸色行事，也是日本艺人的衣食父母。
　　“怎么提桶了呢，这多可惜啊，多少人想挤进去都不行呢。努力干活，晋升高层。虽然无法成为巨星，但你可以成为巨星都要依靠的老公啊。”尹泽啧啧惋惜。
　　“别傻了，哪怕是个组长，就是熬到平成都结束，也不一定轮的到我啊。那种地方，职员不过是一颗颗不需要感情的螺丝。人人都是通宵彻夜的干活，空气都是凝固的，谁都不敢说累和困，就算是因地震和火灾的原因把屁股从椅子上挪开，从电脑前跑开都有罪恶感。”
　　柏井一平也不知从哪摸了支烟出来点上。
　　“但是同为新人的，走后门的，那些家伙。却可以悠哉的享受偶像剧里才有的轻松职场生活。而我一个月加班起码96个小时以上。每天只睡4小时搞得我都不知道生活究竟是什么了。”
　　“还是命重要，跑了也好。”尹泽感慨。
　　“想走也没那么容易，毕竟居然从电通那种大企业离开了。人人都会觉得，肯定是你这个人哪里有问题，或者没能力。我也是干了两年才申请辞职的，妈蛋，想走人还要先加倍努力干活才行。”
　　柏井一平有些哀伤。
　　“这个地儿啊，只要是组织就爱架空责任，到现在了人们还在用传真，就坐前后桌也不计其烦的互发邮件，因为这是证据，届时你晚点了，出了岔子，跟事先说的不一样，就能把证据甩给你，自己就无事发生过。”
　　“一堆人都把责任抛到天上，等真出问题，就扎堆团团转，急呀急呀，就是没人解决，没人肯站出来。到最后了，没办法了，又动用起名为‘气氛’的武器，挑个倒霉的背锅。那个倒霉的呢，也不会想怎么办，总之就是谢罪，非常抱歉，确实很严重的话，估计就站台铁轨纵身一跃了。”
　　“也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织田信长了。”尹泽想了想说，“羡慕那种无拘无束吧，何况死的都那般文艺。”
　　“可惜赢得是本国乌龟系的代表德川桑【注：指德川家康】。”柏井一平接话，旋即又说。“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你一个电话把我震醒后，我来的时候，在网上已经看了个大概。”尹泽深深的说，“策划，我的超人。”
　　“这个企划崩了，续作完蛋了，没得救，甚至这个系列说不定都要垮掉。”柏井一平长吁短叹。
　　“又一个压榨宅男钱包的娱乐向罪恶产品消失在时代的浪潮中了，世道清净了，辛苦打工和积攒的零花钱得以幸存，可喜可贺。”尹泽总结。
　　“你们的努力也付诸东流了，发生这种事，角色不知道会被雪藏到何年何月。”柏井一平可惜的说。
　　“跟隔壁做游戏的弟兄大差不差，每年都有这种事，要么项目做到一半被砍掉，要么没上线胎死腹中，多了去了。”尹泽倒没有失意，依旧乐观。
　　“你怎么一点都不泄气？”柏井一平疑惑，“要是松冈知道这事，起码得郁闷个把星期。”
　　“废话，没人消费没人买账，亏得又不是我的收入。至于演角色的工钱，老早就到账了。”尹泽显得风轻云淡。
　　“都这样了，你还如此市侩小气。”柏井一平扼腕叹息，“很明显咱们在这上面，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偶像之王2》现在被炎上，你不得也沾一身火？”
　　“现在是法制社会，应该不会有极端者拿着汽油往我身上泼，再擦根火柴丢来吧？”尹泽表情凝重。
　　“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之前略微看了看你的账号，下面一堆人在追着骂。”柏井一平摇头。
　　“真的假的，我瞅瞅。”尹泽挑眉摸出手机。
　　“你真的要看吗？我建议还是先装死避避风头吧。网络暴力听似没有危险，但对心理健康的损伤极大，尤其是这种千夫所指、万众唾弃的情况，你便是百口也难辩呀。”柏井一平好心相劝。
　　男人则不以为然。
　　只要不是真的顺着网线提刀砍过来，又何惧之有？我自是豪情比天高！
　　尹泽娴熟的打开APP，进入个人账户，查看最新评论和私信。
　　说起来他的推号都是应公司要求才创建的，按理来说也受规章约束，隆重点的还有运营团队倾力配合。但如今一介小虾米，没人在乎，也没人来指指点点，最多是口头招呼声，转发下广告，复制粘贴些宣传台词。
　　于是长久以来都是自己瞎鼓捣着在玩。
　　作为高强度冲浪达人，互联网成瘾患者，他自然是天天都在逛，时常转些沙雕趣事，偶尔也出于个人兴趣，对硬核绘画类的文章和视频发布「好会」「是大佬我死了」等完全没有任何营养的灌水评论。
　　他现在推号上最新的动态，是昨晚9点钟转发的一组素人美女的美丽摄影九宫格组图。而现在评论数已经飚到了700＋，这显然不是正常的情况下可以达到的。
　　好奇点进去一看。
　　「道貌岸然的家伙你怎么不去死？」
　　「动态全是女人和笑话，你这种废物，苟且偷生的货色，生活一定很不如意吧？」
　　「祝你出门被车撞成植物人，嘻嘻」
　　「你的声音让我犯恶心！别做声优了！给我滚出去吧！」
　　「搜了一下配的都是些路人，挺好的，符合你的实力。至于最新的作品，不要抱有幻想了，请跟运营方一块下地狱吧」
　　「你跟那群人，究竟做了有多过分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你就是个小丑而已」
　　……
　　柏井一平已经想好了治愈心灵的鸡汤，打算修补某人被戳成千疮百孔的心灵，但等了半天都没见有什么异样。而且某人似乎还越看越起劲？
　　隔了几秒，还突然嘿嘿的笑了一声？
　　完了，这是要疯了啊。
　　昔日他可是见过因压力过重，而变成喜怒无常的神经质同事的。
　　“听我说，要坚强一点，别往心里去。”柏井一平面色悲戚。
　　“都没人骂我丑，没想到，这些人恼怒狠毒之余倒仍旧心明眼亮。”尹泽微微一笑，旋即又埋头津津有味的看，兴致盎然的仿佛在追剧。
　　“……”
　　基本上前十的动态各自都被喷了有七八百条左右。最多的是那则出于事务所任务而置顶的，恭喜漆黑转生幻想完结，原作销量再创新高，展望美好未来的推文。
　　被骂了一千三百多条。
　　「演的一集就死掉的龙套，在这假惺惺自以为是做主角发致辞，你也配？」
　　「希望你也因爆炸而死」
　　「表演矫情，只会捏嗓子装帅的四流声优，能不能别碍事啊，动物世界里的猪的声音或许需要你来胜任」
　　「蹭热度？这作品大火跟你有关系吗？但是偶像之王续作炸裂跟你大有关系！好好记着！」
　　「你和你的演出让我觉得可笑」
　　……
　　“没几个有质量的啊，极东岛民们，不会就这吧？”尹泽刷着刷着嘀咕。
　　柏井一平默默的咬着吸管喝着牛奶。
　　“咦，也不尽是被骂，还有人给我说话的。”尹泽又说。
　　“也许是你的粉丝吧。”柏井一平脸上终于浮现起了笑容，“毕竟你条件好，也多多少少参加广播，好质的番剧什么的，也是有曝光度的。”
　　“不，好像是因为我整天转漂亮女人和沙雕乐事，有些为了图方便，把我当成摄影、搞笑搜集博主而关注了，在评论问发生了什么。”尹泽沉思。
　　“……”
　　男人又看了几分钟，最后失望的收手，进入编辑界面，开始敲字排句。
　　“我说，你不会是在回骂吧？”柏井一平立刻警觉起来。
　　“不是，我是在以更成熟的方式回应冷漠的尖刀群。”
　　男人面对恶言痛语那巍峨不动的态度，以及遭遇突变却心如止水的承重力，都让柏井一平倍感讶异，以他的经历来看，这种能伸能屈的心态，已经趋近于社畜六境中的要死不活油条境，离舔上司鞋面境也只差一步之遥。
　　现在，尝遍刀子后信誓旦旦的说要成熟稳重的回应处理，不禁令经纪人有些期待和好奇。
　　“好，发了。”男人呜呼一声，打了个响指，上传。
　　柏井一平干脆也掏出手机，进入此人的推号主页。
　　泷泽悟，于两秒前发布。
　　「向因我的表演，而感到不适和受到冒犯的朋友们，表以最诚挚的歉意。鄙人的业务水平粗鲁不堪，还有待提高，今后一定会努力学习，更加尽心尽力的工作。非常感谢各位的鞭策！」
　　柏井一平皱眉，捧着手机左看右看，觉得字里行间满满都是一个字——怂。
　　“你这番话，能有什么作用？”
　　“确实没有，但就算现在我不写，待会公司不还是要叫我写？”尹泽施施然的把手插兜里，翘起脚打望着不远处正在赶路的女子高中生。
　　“那倒是。”柏井一平叹气，“马上也该轮到我谢罪了。”
　　……
　　佐仓绫音很愤怒。
　　准确的说，已经快气炸了。
　　她抱着手机，对着那些刺眼的评论反击，指头狂摁。一会后干脆打开电脑，登录网页，噼里啪啦的敲打着键盘战斗。
　　不过委实说，她的行为没有什么价值，每秒都会有新的评论盖过她的发言，对她的反驳，往往也是没有逻辑的一通冷嘲热讽，打的哑口无言。
　　基本上没跟谁吵过架，家教良好的乖乖少女此时急得面色涨红。
　　而等她刷出最新的那条推文后，女孩停下手中的动作，不争气的抹了抹眼眶。
　　“什么嘛，你别认输啊……你又没错，凭什么对伤害你的人这么温柔。”
　　……
　　“姐，你怎么心绪不宁的，没睡好？”
　　“啊？没有呀。”内田真礼回答。
　　“……蛋煎糊了。”弟弟无奈的提示。
　　“嗯？呃，啊啊，要遭要遭。”内田真礼回过神来，慌慌忙忙的处理。
　　“姐，要不别麻烦了，我今天中午去便利店买面包吃算了。”弟弟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的时间。
　　“好吧。”内田真礼低头把焦黑的蛋给铲进垃圾桶，开始洗锅。
　　“那我出门了。”弟弟把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抓过书包跑掉。
　　内田真礼弄干净灶台后，坐在沙发上，埋头查看手机。犹豫半晌后，选择联系人，发过去一条有些没头没尾的话。
　　「没事吧？」
　　手机没隔多久就震动了一下。
　　「没呀。」
　　内田真礼又沉默了下。
　　「最近在研究，我想请你试吃新菜，有空的话请考虑下哟⊙?⊙」
　　一秒后。
　　「倍感荣幸！」
　　内田真礼长舒了一口气，一个人在家，不自觉的抿嘴害羞的笑。

第五十九章 未来战士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
　　岛崎信长颓废的坐着，眼眸涣散，透过没有生气的眼神，仿佛能看见他那满布裂纹的心灵。耳机里循环播放的是首淡压抑的《風に流離い》【注：日本Amazarashi乐队演唱歌曲】。
　　他还在喃喃的跟着唱。
　　“我不敢下苦功琢磨自己～怕终于知道自己并非珠玉～’‘
　　之前原本还强行开启活力模式的松冈祯丞也慢慢被感染，渐渐开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只有尹泽还正常，忙着给热锅上的烤肉翻面。
　　“然而心中既存着一丝希冀～便又不肯甘心与瓦砾同行～”
　　岛崎信长唱着唱着就摇摇头，伸手夹走了一片熟度恰当的，肥瘦兼半的好肉。蘸料，吃掉，下肚后继续人生不值得的歌唱。
　　“……能不能别光吃，动点手？太爷吗？”尹泽一头黑线，这已经是他被顺走的第六片劳动成果了。
　　“唉，烤吧，松冈，敲个鸡蛋。”岛崎信长耷拉着眼角说。
　　松冈祯丞麻木的点头，拿起生鸡蛋，轻轻在桌上敲出裂痕，然而不等他打入锅里，就完美的一顿四分五裂，蛋液流了一桌。
　　松冈也不多说，默默的抽纸擦手，清理桌子。
　　岛崎信长见状，阅尽红尘般的苦笑，举起手边杯子，明明是橙汁却一股绿林好汉豪饮60°烈酒的气魄，结果不等他效仿男人味十足的抹嘴和哈气，就因呛到了气管，一阵猛烈咳嗽，丑态尽出。
　　松冈体贴的把抽纸递过去。
　　“连打蛋喝水这种有手就行的，生物本能级别的事情都做不好，活在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二人垂下头，宛若行将就木般，齐齐散发出愧对黄天厚土的羞愧气息。
　　“……不就是被玩家们给冲了吗？至于吗？”尹泽无奈端起啤酒，冰块碰撞。
　　“……为什么会这样呢？”岛崎信长眼中藏着寂寥的冬雪。
　　“我们只是被殃及的池鱼，睡几觉起来别人就忘了，制作公司那才是真的，几乎都被冲到西伯利亚了。”尹泽冰酒下肚，起筷说，“好家伙，日本趋势和热门全是声讨。天下苦财团B【注：财团B指万代南梦宫的罗马音Bandai Namco】已久，弄得阿宅们怨声载道，各个地区的平成健儿们如今都揭竿而起。”
　　“也许这就是命吧，当年爸妈给我取这名儿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多半是压不住第六天魔王的威势的。果不其然，已经开始反噬了。命犯天煞孤星，注定一生打酱油到老。”岛崎信长有些感伤。
　　“组合会被除名吗？”松冈祯丞犹豫问，“毕竟搞得这么不好。”
　　“那要先看偶像之王2除名与否……”尹泽说，“但恕我直言，应该跟我们没关系了。无论如何，这都是次失败的尝试，之后想补救，肯定也得避开犯过的雷区。”
　　“那之前，承诺过的……活动，广播，演出也都黄了吗？”
　　“说实话，把游戏里的剧情戏份都删掉我也不意外，亡羊补牢嘛。”
　　“这样啊，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之前不还因为要展露才艺挺头疼的吗？”尹泽又说。
　　“说真的我确实不擅长站到台子上演出，可毕竟是三人一同出场，想着肯定有办法对付的。没想到没有实现的机会了。”松冈祯丞不好意思的说，“我的角色不是舞蹈天才吗，特技是空翻，我还一直耿耿于怀，去网上看翻跟头的教程呢。但现在看起来可以省功夫了。”
　　“喔，你是凭依型的那类啊。”岛崎信长说，“有效是有效，但是很累啊，而且还有局限性，总有无法凭依实践体验的角色，比如犯罪者，又比如怀孕生产的女人之类的。”
　　“我怎么会配女生呢？”松冈祯丞不甚在意。
　　“泷泽呢？你是哪一派的？”岛崎信长来了点兴趣问。
　　“千方百计派，只要能过，我无所谓。”
　　“这可不行啊，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完整而科学的表演系统，是要走弯路，踩坑碰壁的。”岛崎信长化身声学家侃侃而谈，“首先合理的使用声带，正确的发声，有助于最大限度保护器官，延长职业寿命。拓宽声域、增大业务面，方能试音回回过，化为常青树屹立不倒。只是凭感觉发挥，正式收录时，音响监督就会发现问题，临场想突破何其艰难啊。试音时全力以赴，收录时犯错求助，这样别人就会……”
　　“就会记住你。”尹泽插话。
　　“要记也是恶名啦！”岛崎信长吐槽。
　　“章法得当，条理清晰，理论深厚，岛崎信长，这样的你一定有许多主役吧？”尹泽心悦诚服，羡慕的问。
　　岛崎信长君被问及实战，便立刻耳红面赤起来，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莫欺少年穷”、“新人期能叫低谷吗”、“老师说我有大红之姿”。饭桌上顿时洋溢着一片愉悦的气息。
　　“泷泽是我们那期的优等生，这些粗浅的道理怎么会不明白呢？”松冈祯丞莞尔，“现在发展的势头也不错呀，甭管角色大小，戏份多少，他试音通过率真的很高。”
　　“真的假的？”岛崎信长不是日播研出身，将信将疑。
　　“他这两个季度跑的场子多噢，你上维基百科搜名字，看眼他的参演表，再对比同期，就看得出来了。”
　　“等会，他都有个人的wiki了？！”岛崎信长惊讶。
　　“什么，我都有个人的wiki了？！”尹泽惊讶。
　　“是啊，你们不知道吗？”松冈祯丞也惊讶。
　　“不知道！”尹泽端着酒摇头。
　　岛崎信长行动力比较高，当场用手机搜索。
　　还真有个人资料页。
　　内容资讯其实还很少，毕竟出道才不到一年。
　　但参与的工作都有序的排成了时间线，有名有姓的自不多说，龙套A，酱油B，路人C这种几句台词的都被很好的翻找出来，上传留念。
　　个人简介也比较言简意赅。
　　「泷泽悟，性别男，1990年6月1日出生，身高172cm，隶属I'm Enterprise。特技是喝可乐不打嗝（出自养成所采访），兴趣是插画和摄影（考据于推号），喜好是牛肉盖饭（出自东大入学式的电视台采访），疑似先前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少年恋情和人生挫折（出自广播剧漆黑幻梦谈的嘉宾回）。2009年以轻改番剧《漆黑转生幻想》的艾尔雷多一役正式出道，同年担任剧场动画《萤焰之森》的男主役阿银。声音清亮、清澈而富有感染力，识别度高。性格谦逊儒雅，为人善良大方，一颗业界冉冉的新星。」
　　……疑似是什么鬼？这可是维基呀！不要用这种暧昧不确定的词汇啊！还有这些值得考究的，很奇怪的出处也是！
　　紧跟着竟然还有个人成绩一栏。
　　不是吧，职业生涯才这么点，能有啥表彰的？
　　岛崎信长定睛一看。
　　「东京大学平成世代最美面孔选拔赛第18期，第四轮淘汰阶段，12进6（实时更新中）」
　　“……”
　　“我没说错吧，挺详细的。”松冈祯丞说。
　　“为什么本人都没察觉到的个人wiki，你会发现啊？！”岛崎信长露出怀疑、揣测、复杂的眼神。
　　“我没事的时候搜了下泷泽的名字，无意间看到的。”
　　“这不是更崎岖了吗……你休息的时候怎么搜别人的名字？”
　　“对啊，为什么？”松冈祯丞也陷入沉默，但很快就不再纠结，“像这样，明明是身边熟识的人却在网络上像公众人物般的有一席之地，总觉得很新鲜啊。”
　　“这个用户都可以编辑吧？很好，这就去新增一条‘表面看起来是个好男人，但实际上内裤的选择很大胆新潮，酷爱开档的款式’。”岛崎信长表情肃穆的挽起袖子。
　　“这种污蔑清白的话肯定都过不了检查。”松冈祯丞挠头。
　　“你怎么就肯定是诬蔑，万一事实如此呢？”
　　“泷泽是平角内裤派的。”
　　“……嘶，你怎么知道的？”
　　“他在我家借住过一段时间。”
　　“兄弟情呢？你俩都开终极单身夜派对了，却独独排斥我？说好的东都铁三角呢”岛崎信长面露哀色，心有戚戚。
　　“下次一定。”
　　“不过这家伙居然是90年的，怎么给人的感觉又老又硬。”岛崎信长沉思，“实际上是虚报年龄想要伪装成嫩嫩的少年获取关爱吧。”
　　“我现在却是货真价实的20岁五好青年，另外说回来了，这都谁干的？”尹泽也一头雾水的刷着页面。
　　“相册里那么多搜刮来的，你的照片，甚至影像截图，所以很可能……”松冈祯丞欲言又止。
　　“女粉丝？？！！”岛崎信长捂住胸口，目眦欲裂。

第六十章 人心何等复杂
　　“有位伟人曾说过，科学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身为唯物主义战士的我，即便遭遇过信仰的崩塌，也依旧不相信什么巧合跟宿命。”尹泽低哼一声，“是不是女粉丝，就用实验证明。”
　　“你待如何？”岛崎信长疑惑。
　　尹泽举起手机拍了张面前盛满肉片的平板烤锅的照片，又把镜头拿远，反过来对着三人来了张合影自拍。低头开始编辑。
　　不多会，松冈祯丞就看见自己特别关注列表里的朋友有了新动态。
　　「人生就是场单程票的旅行，路远途艰，偶尔驻足小憩片刻，也未尝不可。重整旗鼓，是为了更好的昂首阔步，午安，打工人。」
　　「烤锅.JPG，三人合照.JPG」
　　“不是才说装死吗？怎么就发起来了，还是这种享受生活的内容。”岛崎信长歪头。
　　“我的文案如此正能量，意在激励各位，怎么能粗俗的归类为晒美食？”尹泽摇头。
　　“啊，有评论了。”松冈祯丞边刷新边说。
　　「动态提示就立刻点进来了，我关注你是看这个的？新的美少女写真呢？」
　　「隔壁‘全日本段子一览’比你敬业多了，博主要加把劲啊」
　　「上回那个叫‘水华沙耶香’的沙滩主题，还有吗？」
　　“……感觉更多的人关注你，根本就是别有用心啊。不过，转的这些图，质量还真挺高的。”岛崎信长查看着以前的转发，顺手就点了个关注，“但你说的实验是什么意思？”
　　“连视频都截图塞进维基相册的话，那么这种纯正高清的自拍，也绝不会放过，所以搬运的速度越快，那么女粉丝的热度和数量应该也成正比。”
　　“恕我直言，目前来看，你的忠实粉丝基本都是把你当资源中转站的健康男性……或许再夹杂些比较执着的《偶像之王2》黑化玩家。”
　　“这里的网络环境与社会环境一样，比较的割裂。被不认识的人关注都会私信你希望取关。一部分人把这当作开放世界，一部分人视为私人的树洞和隐私空间。女性尤其敏感，不会刻骨的表露出欲望。”尹泽推了推鼻梁上那不存在的眼镜，“主动的隔离世界，建造心之壁。依本人之见，我们栖身在一个波澜不惊的无知岛屿上，处于一片浩瀚无尽的黑色汪洋中……”
　　“虽然娓娓道来的样子很靓仔知性，可你竖起中指推那副不存在之眼镜的动作有冒犯到我。”岛崎信长诚心的说。
　　“真是抱歉，我下次会记得戴真眼镜的。”
　　“？”
　　“这不可能有效吧……”松冈祯丞翻转着肉片，撒着作料，叹气说，“而且你们又何必这么在乎，所谓的女性fans呢？”
　　“幼稚、贪婪、特别喜欢在可爱的异性面前扮酷耍帅。从亘古开始，男人就已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生物。”岛崎信长缓缓解释，“紧系着人子，这就是天性の枷锁，我简称天の锁。”
　　尹泽用长筷选取一片生牛肉，放到锅上烫。油脂在高温下滋滋作响，不多会，肉片就变为美味的金黄色。
　　不老不嫩，刚刚好，夹回在小碟子里，细盐胡椒粉伺候，再撒上葱花点缀，非常的上流。男人再喝了口激爽扎啤，等待肉片不那么烫嘴。
　　“唔？唔嗯嗯！真有了？！”嘴里还有东西没咽下去的松冈祯丞，突然挥舞着手机，“相册真的更新了！”
　　岛崎信长顿时一阵刷新，然后就看见了那张于几秒前加入维基相册的新照片。
　　熟悉的装潢，烤肉的热气，以及那三分薄凉七分游戏人间的微笑面孔，毫无疑问，就是方才的自拍。
　　至于他和松冈……
　　图片居然是剪裁过的？！
　　明明是三人合照，独独把池面男单独给划了出来。
　　看着屏幕里那张沐浴暖黄灯色的俊逸脸孔，眼瞳干净清澈如同冬季的贝尔加湖，仿佛倒映着整个喧嚣的世间。
　　再一抬头看对面。
　　“此肉，尚温。”尹泽正享用着放凉一些好入口的牛肉。
　　“我完全不能接受！”岛崎信长像是自信充钱结果六度沉船抽卡没中般的痛苦，五官都扭在一起。
　　“老人们说福祸相依，这次虽然发生事故，但也因此发现了真正的粉丝。”松冈祯丞有感说。
　　“那我们的‘福’呢？”岛崎信长不由得问。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老哥……你这是报福还是报仇？”
　　“可恶，为什么会这样，我是要为后宫动漫类型奉献终身的存在。女性fans，只会迷惑经纪人和公司，耽误我接王道宅向的番剧！”尹泽叹气，忧心忡忡的。
　　“若不是看在同属月球人的情分上的话，这种沽名钓誉之辈，如此装腔作势之徒，我早就拂袖而去，不结识也罢。”岛崎信长悲愤交加。
　　“喝酒，喝酒。”
　　东京都铁三角与店里其他那些组团吐槽领导和编排同事的憋屈上班族一样，默契的举起杯子。碰撞声清脆悦耳。
　　饭毕。
　　岛崎信长用着锁喉的姿势拉着尹泽去结账，如此暴力，只因后者在离开座位时说了句“你们先去付账，我去上个厕所哈”。
　　悲哀的时代，悲哀的社会，信任这个概念已经千疮百孔。天可怜见，某人真的只是想上个厕所而已。
　　走出店门。
　　“我下午没什么事情。”岛崎信长伸懒腰说。
　　“一样。”尹泽揉了揉残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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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留着红痕的脖子。
　　“搞？”岛崎信长眼神锐利。
　　“搞。”尹泽深沉点头。
　　不就是去电玩城打游戏吗，整得跟准备强攻马其诺防线【注：指法国为了应对德军入侵在德法边境线上修筑的要塞防线群，但希特勒还是六星期速通了法国】一样，松冈祯丞见状无语。
　　“松冈呢？”岛崎信长转过头问。
　　“有工作。”
　　“唉，每次找你，都有事。真是的，你什么时候有空一定得加入我们。我们保管带你体验一回男人的快乐。”岛崎信长颇为的遗憾。
　　“再说吧……”
　　于是原地挥了挥手，岛崎信长和尹泽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前往那充满荷尔蒙的，男人の游乐园。松冈祯丞转身去坐地铁直奔片场。
　　实话实说，东京这座城市，本来面积就算不得太大，专业的录音室也数的过来，这段时间东奔西跑，倒是快把所有的录音点都走一遍了。
　　下午的这场，正是之前会见，并对他们不吝教导的同社前辈的录音棚。
　　好巧不巧，日笠阳子前辈这回也在。区别只是从那部作品的主角，变成了这部的三集戏份的小配角。
　　即便是人气声优，也并不是全是大制作大番位的，像这样上能担负一季度之重，下能利他人之便才是成熟的体现。
　　松冈祯丞理了理身上旧衣服的褶皱，恭恭敬敬的走进录音室，兴许是看某人看的多了，跟演员们打招呼很是流畅，特别是见到了阳子前辈，照猫画虎的就是一顿夸奖衣品，赞叹发型，倍感开心，多多指教什么的。
　　“你就坐我边上吧？反正空位很多的。”阳子很随和，刚刚说完，就看见眼前的后辈淳朴的一笑，连忙摆手的同时已经到了全场最角落之处坐下。
　　宠辱不惊，礼貌有加却不拍须溜马，面对近在咫尺的高人气且温柔好说话的直属前辈，也不动歪脑筋套近乎，而是一如既往的以专业严苛的态度面对工作，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几句台词而已。
　　真是一个很有潜力的新人，阳子短暂的惊讶后，如此欣赏的想着。
　　松冈祯丞把台本挡在脸前，心情还有些紧张。
　　竟然是在试探我懂不懂的片场座次潜规矩吗？
　　他自初中起就想学习察言观色了，为此还主动去人多事杂的家具市场打工，这么多年来虽然成效不大，但也还算是略有心得。
　　实际上初次跟这位日笠桑见面时，就隐隐觉得，前辈尽管看上去文静淑雅，宛若万叶集般的充满大和抚子之内秀美。但总在刻意按捺着什么，压抑着情绪似得，也许她并不像表现的那样，是如此平易近人，好说话的。
　　说不定意外的冷厉和严格。
　　是那种在公司路过，看见有新人穿的领带不整齐，都会皱眉呵斥的高端女强人。
　　他悄悄把台本下移，结果立马看见阳子前辈若有所思，耐人寻味的盯着这边。
　　噫——可怕。
　　松冈祯丞立刻又缩回去了。

第六十一章 那年十八站着如喽啰
　　日本是典型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国家，单就以对外文化输出的等级而言，放在全世界那也是第一梯队级。
　　其中以ACG为主体延展开来的各种亚文化可谓独树一帜，别无二家。毕竟哪个不想有一只贴着异次元口袋的机器猫，哪个不想成为大隐隐于市高深莫测的变身系怪盗。
　　作为本国人的松冈祯丞亦如是，孩提时代也经常抱着饭碗守着电视机的动画频道看。先不论那诱导他走向声优不归路的新世纪圈钱战士，起码也幻想过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亚古兽。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如今身为业界中人，松冈祯丞的动画认知还停留在小时候，而对现在流行的风向不甚了解。
　　以前的作品受限年代，粗糙浮夸，不过基本上只要是能在电视播的，都有些可圈可点的艺术闪光处。现在的话，随着产量增多，变得愈加快节奏了起来。
　　反正名称似乎都越来越长了……
　　松冈祯丞盯着台本那朴素的封面，上面写着作品称呼。《最强的妖狐先生竟然转生成为邻家大哥哥对我青睐有加》
　　呃。
　　以他的愚见，简练些叫《狐狸爱上我》之类的不更好吗？朗朗上口，也没曲解掉原意。
　　今日依旧是倾力出演路人A，那寥寥几句话早已背的滚瓜烂熟，不如说龙套们的台词，都大差不差，而如今水准的松冈先生，基本都是一遍过。所以倒没有很紧张。
　　甚至有空偷瞄片场。
　　阳子前辈好像遇见了认识的人，正拉着别人的手小声聊天，脸上充满笑容，甚至偶尔谈到有趣的话题，笑容还有些端不住的崩坏。
　　果然，这位姐姐此前对他和泷泽隐藏着什么。
　　远一点的位置上坐着些后来抵达的同行，有青春靓丽的女性，也有久经沙场派头的魅力男性。人数不算少，想来应该是第一话，全员都得露个面的原因吧。
　　不过这集龙套们的活儿，是他和阳子前辈包揽了。
　　难得的，松冈祯丞有些走神了，想着附近的超市打折情况，和我流蛋炒饭的缺点。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进入了录音室，他只是视线余光瞥到了。
　　小女孩的装扮秉持着一如既往的简单风格，头发只是普通的水洗吹干，无卷无烫的。进门后就像在学校遇见老师一样，低声鞠躬问候。
　　就像清水一样，安安静静的流过身侧，洗涤了他人，被丢石块也不过是咕咚一声，只掀的起几圈波澜就重新水止风平。
　　这样的为人，正是他所憧憬的。
　　“啊呀，松冈先生。”女孩也看见了他，展颜一笑。
　　“嗯，请多多指教。”松冈祯丞也捧着台本，对着在年龄上能做自己妹妹的小家伙微笑说。
　　“我也是，多多指教。”
　　跟之前一样，颇为公式的交流。
　　女孩打完招呼后，稍稍歪头环视了圈有许多空余的座位，犹豫了几秒，然后坐到了离麦克风较近的位置，摊开涂满个人理解笔记的台词本，垂下视线复习。
　　她的安静就是货真价实的，不像阳子前辈有些怪怪的。
　　但松冈祯丞在意的却不是这个……那种“黄金座位”按理来说只属于主役或是德高望重的老辈，在特别喜欢抠细节捉弄人的这个社会，做不符合身份的事情，肯定会遭人嫌弃的。
　　可是，这种常识般的事情，素来战战兢兢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尽管只是经常碰面的浅薄工作关系，但松冈祯丞认为，小女孩的社交力不会比挚友逊色。
　　那这样一来，明知道理却还坐在那，真相只有一个了。
　　没来由的，松冈祯丞突然联想到了自己那夭折的上份工作。诚然，他出于长久以来的经历以及脾性，已经有些习惯了坏事，因此也谈不上特别的挫败失落。
　　可现在，莫名的感到有些沮丧。
　　随着时间过去，一个胖胖的人在玻璃墙后的监督位置坐下，宣布进入录制阶段。
　　所有人很具备仪式感的起身，齐齐躬身请指教，像吃饭前说“我开动了”的一样。
　　“我是Junction的入野自由，饰演妖狐，之后要承蒙各位关照了。”

“Music Ray' n的户松遥，为三川花献声。”
　　“我是91 Production的樱井孝宏desu～”
　　“I'm Enterprise所属早见沙织，因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请指正教导。”之前跟阳子前辈言笑晏晏的女生原来也是同社的同事。
　　错觉吗……感觉她们任何一人女子力都比阳子前辈高。
　　“我是Style Cube的小仓唯，演出经验还远远不够，这回出演这样的重要角色，至今还有些惶恐，希望大家照拂一二。”
　　果然，是主役。
　　松冈祯丞有些感慨。
　　这之后，除了偶尔上前补话外，他基本上都是窝在角落。经常这样旁观学习他人的演技，而在一众优秀的声优里，那个显然还在读书上学的小女孩子特别引人注目。
　　有些如履薄冰，可总能给出制作方想要的声音和反应，毫无疑问是合格的。
　　录音室的灯光效果是很柔和的，松冈祯丞就坐在不会打扰到任何人的位置上，默默看着前方沐浴在垂直灯下的，专心致志的女孩。
　　一下子就感觉遥远起来了，明明是自己更为年长。
　　这样的心情，今后还会遇见更多次吧。
　　虽然没有极度渴求过出人头地，但谁又没偷偷的在洗餐盘、投报纸、午休吃饭团时幻想过站在世界的中央，做个帅气十足的主人公呢？
　　松冈祯丞低头看着那几句没有营养价值的，属于自己的串场台词。
　　努力家是不能轻易心怀负能量的，积攒的热血动力一旦凉了，就会泄到底，如同在冬雪中的蹒跚旅人，合眼睡去，兴许就再也醒不来了。
　　所以，他只是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小口气。
　　……
　　第一话的收录很顺利的结束了，因为是首次开工，像是脚本、动画导演都有来现场打望，此时主创们其乐融融的碰头，交流着。
　　松冈祯丞望了一眼那边的热闹，就收回视线盘算着晚餐怎么应付过去。
　　“阳子桑，那我先走了。”他礼貌的道别。
　　“别走呀，正好是饭点，大家在商量着去哪一起吃呢，就当开工会了。”日笠阳子说。
　　“我就不用了吧，出演都没有几秒呢。”
　　“那有啥，我不也是龙套吗？”
　　“……这不能一概而论吧，您毕竟是有名有望的从业者了。”
　　“诶，别害羞嘛，要主动才有后续，多跟这些人唠嗑才打得开人脉，机会难得，就让前辈我教你几个酒会段子，保证可以主导炒热气氛！成为众人的眼中焦点！”阳子前辈自信满满。
　　“的确应付不来，我还要打工，真的不去了。”松冈祯丞婉拒。
　　“好吧，那下次见。”阳子前辈似乎因不能带后生纵横交际场所有些失意。
　　“嗯嗯，下回见。”
　　松冈祯丞收拾了下，就径直离开了录音室。

第六十二章 键圣的陨落
　　「成熟稳重的大人：好无聊。」
　　「成熟稳重的大人戳了戳你」
　　「成熟稳重的大人：人呢，跑哪去了。」
　　「成熟稳重的大人抖动了一下屏幕」
　　「成熟稳重的大人：装死是吧？」
　　「成熟稳重的大人分享了一张吉野家3000日元代金券」
　　「牛头人酋长1秒前领取了3000日元代金券」
　　「牛头人酋长：什么事直说，还发红包，怪不好意思的。」
　　「成熟稳重的大人：我好无聊！」
　　「牛头人酋长：那可以去做四色猜想，嫌单调可以研究哥德巴赫猜想，以你的知识水平，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有事做了。」
　　「成熟稳重的大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非常幽默？」
　　「牛头人酋长：苦中作乐是我最引以为豪的优点。」
　　「成熟稳重的大人：出来玩。」
　　「牛头人酋长：不行，最近忙得很，我在家揣摩台词，做准备。」
　　「成熟稳重的大人：我信你个鬼，说这话的时候麻烦先从地板上爬起来，再把电视机里的大尺度综艺节目关掉。」
　　「牛头人酋长：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明明就在专心工作。」
　　尹泽打完字发送后，连忙从地铺上坐起来，不远处的电视屏幕里，地下偶像正在被主持人怂恿大跳热舞，雪白大腿引人注目。他惊疑不定的打量天花板和角落，想要确认下屋子里是否被安装了针孔摄像头。
　　「成熟稳重的大人：哎呀～出去玩嘛。有什么好试音的，反正肯定又是龙套吧？」
　　「牛头人酋长：真正的声优，往往只需要简单的角色。」
　　「成熟稳重的大人：急也急不来的，遇到困境的时候，莽撞固执只会越陷越深。退后几步，说不定能找到新的生路。」
　　「牛头人酋长：虽然这道理讲的很牵强，但考虑是缺根筋的佐仓同学，也算是身残志坚、惊世骇俗的壮举了。」
　　「成熟稳重的大人：嘻嘻嘻，你快出来，我迫不及待想要好好对你。菜刀.JPG」
　　「牛头人酋长：你到底想做啥？」
　　「成熟稳重的大人：我找老爹托熟人要来了两张超弩级的美术展览入场票，很难得的，就在国立新美术馆。你推号转发除了写真，就是绘画，我想你肯定有兴趣！」
　　「牛头人酋长：我是有兴趣。但这对佐仓同学而言，如同身为男人却要陪女朋友逛商场般迷茫虚无吧，我不忍心看着你在高雅的艺术空气中变成行尸走肉。」
　　「成熟稳重的大人：哈？！看不起谁呢！我从小就涉猎绘画、钢琴、舞蹈、歌唱、外语，接受一系列文化审美熏陶的好吧。」
　　「牛头人酋长：哎哟哟，吹起来了，真没想到佐仓同学竟然是连我都自愧不如的说谎精。说实话哈，内涵这个呀，不容易装出来的，你还是适合本色出演，走蠢萌路线。」
　　「成熟稳重的大人：啊啊啊啊！你今天必须给我出来！」
　　「牛头人酋长：哈哈哈哈！腿长在我身上，你还能通过网络把我赶出来不成？真贻笑大方也。」
　　今天就给年轻的佐仓同学好好上一课，叫她知道什么是网络世界之键道尊者，因特网之不死的电子幽灵。
　　尹泽指速如飞，手机键盘被敲的都快跟不上他的输入频率，出现了卡顿。一想到远方的未成年少年被自己气的跳脚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就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咚咚咚。敲门声。
　　“哪位——？”尹泽尖着嗓子嚎了声，哪方的宵小竟打扰他施展万键归宗。
　　“你口中的那个身残志坚的女人。”外面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幽幽回答。
　　男人顿时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整个人僵直在原地，那满腔的化境剑气顷刻间烟消云散。他也亦如同被黑白无常追上的逃窜孤魂，被套上了拘魂锁链，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和肢体行动能力。
　　“开门。”门外的索命无常下令说。
　　“你找错了。”尹泽运用起浑身解数，改变音线音色，装成三四十岁的大叔，中气十足的说，“我是从中国来走亲戚的，小姑娘你肯定是记错门牌号了吧？”
　　“呵呵，那有本事说几句中国话听听。”
　　“莫嗦是中国话佬，地道哩川言我豆会，但问题似李听不懂撒。”尹泽说起了家乡话。
　　外面的无常被这段听不懂却明显不像是胡诌的种花方言摁了回去，似乎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找错人。
　　“小姑娘，你找谁嘛，说不定我知道。”尹泽见有戏，雀跃的追击补刀。
　　“一个20多岁的大学生，男的，有些帅。”
　　“哦哦有印象，你去楼上，3-4，今天早上还见到他倒垃圾呢！”
　　其实3-4是个进京读书的乡下小妹，正好也是文科，所以偶尔还会下来请教他问题，也会分享下自制的焖锅煮食。总之是个完爆门外无常的贤惠温柔好女性。
　　这个时间段肯定去拉面店兼职了，不在家。
　　“行，我去上面看看，打扰到叔叔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哎呀，小姑娘声音这么好听，还这么的礼貌，一定冰雪聪明乖巧伶俐。有你这样的女孩子专程找上门来玩，那个男生真是大（倒）好（了）福（血）气（霉）呀。”
　　“好的，叔叔再见。”
　　“嗯嗯，再见。”
　　屏住呼吸，听着外面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上楼梯的声音，尹泽一个饿虎扑食接滑铲进被窝，往外扒拉出裤子和衣服穿上、系皮带，查看钱包状况。
　　仿佛与终末之轮回签了那狗屎契约，在与灭亡的时间赛跑。
　　袜子，穿鞋，夺门而出！
　　这下子就是天高海阔任鱼跃。
　　虽然不知道地址是怎么泄露的，但好在没有彻底证明，之后跟佐仓同学聊天时，必须得稍微误导她，释放错误的信息混淆补救。
　　真身的所在，正是网络键仙的命门，不可不慎重待之！
　　尹泽出门看了眼，确定安全，才心满意足的回身关门。
　　结果门扉转动，露出藏在后面的一个人。
　　寒气从心而发，漫向四肢百骸，全身毛孔都吓得紧闭起来。他联想起了那些恐怖电影的主角，领悟了凡人无论怎么跑都会被死亡追上的悲哀。
　　调查员们直视古神时的恐惧和疯狂，也不过如是。
　　拥有脸部表情管理之德州扑克系专业级评定的男人，即使此时此刻，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见到了不可名状。也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这是他身为人类的矜持和尊严。
　　“真巧啊，佐仓·索托斯，呃不，绫音同学。”
　　“我刚刚听人说，你不住这。”即将升级为高二的少女抱着手，笑眯眯的看着他。
　　“怎会如此，我最讨厌骗子了，那人是谁，我去找他，真是的，这些人不知道祸从口出吗？就像指路的，专门指错路，这得多缺心眼啊。”男人义正言辞。
　　“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佐仓同学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
　　“也没什么事，突然想起附近养老院的护工今天请假了，我寻思去搭把手，做做好事。”男人挺起胸膛。
　　“不是工作很忙吗？”
　　“我向来先修身心德，再求财。即便坐拥金山，为人不端，也只是给社会徒增麻烦。”
　　“哦？你人还挺好？”
　　“成为联合国的杰出青年奖项获得者，一直是鄙人的小小目标。”
　　“嗯哼，说完了吗？”佐仓同学不置可否的点头。
　　“什么？”尹泽一愣。
　　“遗言。”美少女吐出了蛇信子。
　　“呜呜呜，没有！我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想说的能说的还有非常多！宇宙大爆发到恐龙灭绝这段您要是嫌麻烦，我们可以从更加容易理解的战国开始。就说那白巾素衣女扮男装的上杉谦信——呃啊啊啊啊！”
　　来自彼方星辰的邪恶侵略者试图杀死文明的传火人。被教导主任含泪认可，人类的，世界的文化记录者发出了惨烈而绝望的嚎叫。
　　同时，那些真正的键道达人，也纷纷感到心头酸涩难过。
　　似乎某处，有一代传奇键仙也身死道消，术灭意亡。

第六十三章 诶?
　　于是乎，母夜叉和伤痕累累的游魂，来到了位于港区的装潢大气，面积宽敞的美术馆。这里也是东京大学生产研究所的旧址。
　　以“森林中的美术馆”为概念而设计出的国立新美术馆，主要用于举办展览、展示藏品、普及美术教育。内部还设有商店餐厅，逛累了就找地方吃吃喝喝，可谓非常人性化。
　　外观全部使用玻璃的建筑形式，再以载种许多植物的庭院包围，标志是由许多红色线条组成的汉字——“新”。
　　总之就是很有上流的气息。
　　东京的这个冬天，持续的比以往要久的多，故而大家穿的也比较多。尹泽身上的这件，正是之前被某人半强迫买下来的卫宫士郎同款外套。
　　一般而言，这种有剧情故事的道具，都会取个有辨识度的名字，以彰显它的不凡。像什么洛萨之锋【注：来自DOTA】啦，希瓦的守护【注：来自魔兽世界】啦，GSD的究极波动刃【注：来自地下城与勇士】啦，始东王的旧风衣【注：来自暗黑破坏神】，爱鹤的特效杀虫剂【注：来自舰队Collection】啦。
　　一个物品，加个前缀就是要闪亮酷炫些。如果前面还有强化等级，那将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例如，「臭袜子」肯定没「＋13巨维京战神古诺贝尔的臭袜子」有力量。后者听上去甚至像是什么游戏里的稀有装备。
　　为此，这衣服，尹泽愿称之为「传说/不朽·佐仓氏怂恿蛊惑的正义防寒外套」，姑且就简称为佐仓上衣吧。
　　该死，冥冥中总觉得今后的日子里，还会被强制入手佐仓裤子，佐仓鞋子，佐仓腰带之类的。
　　至于今天选择它的理由，很简单……衣柜里没别的衣服。前身留给他的财产很少，有些旧衣着实不合身，他都是送去了援助机构，希望能给第三世界的儿童带点温暖。
　　多出少进之下，佐仓上衣竟是他唯一穿的出去的货了。
　　但这落在佐仓同学的眼中，就被误以为是他承认之前想偷溜的致歉和示软。
　　何等的可笑！明明是堂堂大丈夫，不愿与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浪费时间争吵罢了！
　　虽然没挑明，但男人知道，自己赢了，已经赢了娇蛮大小姐太多太多了。
　　馆内行走的大部分看上去都是学生，穿着打扮都相当的时髦前卫，尹泽跟少女也在他们之中。他耳朵通红，不是冻的，更不是跟谁谁出来玩害羞导致的——单纯是之前被物理揪扯所致。
　　哼，好男不跟女斗。
　　“今天是东京五所美术学院的学生作品的联合展。”佐仓绫音介绍。
　　“区区学生展，也敢叫超弩级？”尹泽傲视四方鼻孔朝天。
　　“看看呗。至于正主是最顶楼的个人展，对外只发了几百张票呢，你知道我缠了多久才从老爹那敲到手吗？以往只需要抱一抱，今天竟然是亲了亲脸颊才成功。所以顶楼展览的级别和隆重，可想而知。”佐仓绫音轻哼。
　　可怜的父亲大人被这家伙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就稍微期待下吧。”尹泽说。
　　两人说着话，就结伴逛起了圈，虽然才貌双全配无才无德的吸睛组合，可还是有股在菜市场搜寻新鲜便宜优质货的家庭主妇双人组的既视感。
　　几分钟后，他们先是驻足在了一名出自多摩美术大学的学生之手的画作前。
　　佐仓绫音仰头审视了几秒，然后脸上浮现起发现好菜般严肃沉思的端详之色，紧接着恍然，旋即兀自点头，轻轻一笑以为绝妙。
　　少女再回头，看到仿佛不明觉厉而显波澜不惊的男孩，来自智商和精神上的优越感，顿时令她满足。
　　“会看吗？”佐仓绫音清了清嗓子。
　　“还行。”尹泽说。
　　“好看吗？”
　　“一般。”
　　“什么？呵哼，大言不惭。”佐仓同学露出一副文化低就是难沟通的嫌弃表情，但还是用真拿你没办法，委屈自己的口气说，“算了，还是让我给你说明一下，提高提高你的美学素养和见识。”
　　“如此，愿闻其详。”尹泽谦虚求学的低头，并不坐井观天。
　　“嗯嗯。”少女满意的抱起手，再瞧了眼画，略一斟酌后说，“这幅描绘树林田野的风景油画根基扎实，色彩有条不紊，很学院派。让我想起俄罗斯的著名风景画家希什金【注：指伊凡·伊凡诺维奇·希施金，19世纪俄国巡回展览画派最具代表性的风景画家之一，也是19世纪后期现实主义风景画的奠基人之一，代表作有《莫斯科近郊的中午》等】，同样的注重结构。可毕竟功力还不深厚，质感和效果处理弱了一些，达不到那位大师的写实度，有些让人惋惜……”
　　“因为这幅走的就不是写实风吧？”尹泽歪了歪头，想了想说。
　　“你有什么高见？”少女卑鄙的明知故问。
　　怎料男人毫不停顿，侃侃而谈。
　　“乡野景色、平远透视美、教堂和茅舍、严格的透视消失点，还有很特殊的年代感的田园风味、焦点透视。这些因素以及构图，以我浅薄的见识认为，显然有受荷兰画家梅因德尔特【注：指梅因德尔特·霍贝玛，荷兰伟大的现实主义风景画大师之一】的影响，说不定就是看着他那副《林间小道》构思的。”
　　“诶？”佐仓同学一愣。
　　“而且这种外光描写对象的方法，带一点印象派。不过也是，现代美术谁没有受到光色理论的熏陶呢。”尹泽补充，“终究是大学院的子弟，把几种东西结合的不错。”
　　“小伙子说的对啊，我也觉得对光和色的探讨并将这种科学原理运用进去的做法，不亚于当初使用明暗空间的古典的伟大。”附近一位白发苍苍颇有年岁的游客不禁认同出声。
　　“……诶？”
　　“脱离了对历史和宗教的依赖，抛弃传统的观念和程式，不再执着受命给教皇、宫廷贵族们画肖像，作品的内容和主题不再束缚人心。确实是一场宏伟的革命。”尹泽坚定的说。
　　“不错不错，若总是被教廷的神棍们借力量驱使传教，画各种圣经故事，雕耶稣像造教堂，文明得多单调。”老游客喜笑颜开
　　“正是正是，虽然之后的文艺复兴又变成了被丑陋的资产阶级借去对抗教廷，但阴暗中总有光芒绽放，钱财腐破，可那段时间诞生的无数不朽美学却传承了。”男人连连点头。
　　一老一少没想到观点同步，立刻又是握手又是大谈古今。
　　“……总，总之，近距离欣赏这样完成度的传统作品机会难得，对了！手绘的美妙就在于纸笔相撞的肌理感，还有混淆色彩的未知性。”佐仓同学生硬的插入他们学术的交流中，隔开两人说，“凑近点感受这自然之美吧！”
　　“那这个给你。”尹泽递出一张来的路上接的女仆咖啡厅的传单。
　　“干嘛？”少女疑惑，旋即伟光正的推了回去，“麻烦在这种高雅的地方，请不要泄露出你的低俗爱好。”
　　“不是啊，借你挡住呼吸的。”尹泽说。
　　“我为什么要挡住呼吸？”少女不解。
　　“这些是不设玻璃挡板的作品，而人的呼吸是温热的，当你凑近仔细看画的时候，气息肯定会扑在画面上，虽然微弱，但展出的这几天下来，这么看的人要是多了，画是会变色的。”
　　尹泽奇怪的说。
　　“所以有些人就喜欢带小扇子什么的。都是为了挨近时挡住吐息，这可是看展的常识呀，从小接受高等教育的佐仓同学难道不知道吗？”
　　“当，当然知道了。”少女一把抓过传单，煞有其事的挡在口鼻前，贴近研究。
　　男人耐心等了好一会，感觉她也该研究的差不多了。说了声“换一个看看吧”后就背着手晃悠着走了。
　　瞪得眼睛发麻的少女解放似得，也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几分钟后。
　　“嚯，这个色块的形成值得一说，你想必没有听过。”少女语气轻佻。
　　“知道啊，用硬的猪鬃笔蘸色后，用笔头垂直的跺在画面上。这个技巧不常用，通常只用于特殊的地方，你看他这个就用的不好。”男人摇头。
　　“诶……？”
　　第二个几分钟后。
　　“这一张真是极具个人风格，浓烈的颜料制造出了视觉的盛宴！”少女握拳。
　　“一幅画在某些阶段常常会因为表面堆积了太多的颜料而无法再深入塑造。这位画手就是着色太狠了，应该收敛一些。”男人评价。
　　“纸上谈兵，那你有本事说说解决方案啊。”
　　“很简单，只需拿一张报纸贴在颜料过多的区域，手掌轻轻摩擦再揭下来，能移除掉顶层的多余颜料。这是某位伦敦的绘画教授发明的。”
　　“……”
　　第三个几分钟后。
　　“创作的手法和工具是不受限制的，比如用刀刻出木质的纹路，厨房纸吸收过多油彩，洗碗的海绵蘸染色晕，用沙丁鱼罐头制造压纹都行。这一个是目前为止最特立独行的作品了。破碎的玻璃象征死亡，那颗孤零零的棒球代表被遗弃的童心。”佐仓绫音气鼓鼓的说。
　　“不，这其实……就是用球打破一块玻璃，碎满地而已吧？咦，还是雕塑学科？这兄弟莫不是是来混日子的吧？”尹泽狐疑。
　　“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达达主义【注：兴起于一战期间的瑞士苏黎世】，一个质疑传统艺术的艺术运动，含藏了丰富的现代人文精神与内核。”
　　“可它真的就是块烂掉的玻璃。”
　　“不，真正的美学者眼里，这就是场凋零的死亡直播。”
　　“可旁边有一块‘该生不及格，敷衍行为令人愤怒，特此公开处刑’的牌子耶。”
　　“啊啊啊你讨厌死了！”
　　“科普就科普嘛，咋还急眼了？”
　　尹泽百思不得其解，今天又是搞不懂佐仓同学的一天。

第六十四章 原以为必有高论
　　才貌双全的男人，和无才无德的女人。
　　他们大概用了半个小时才转完这底层的各学院的学生展品。期间佐仓同学锲而不舍的试图为他讲解绘画知识。感怀于这家伙的积极热情，尹泽也是毫不保留的保持互动，当场为她查漏补缺。
　　可每逢他无私的分享，少女就会“啧”一声，颇为不爽的样子，当“啧”到三声后，就必会炸毛，周而复始，往复循环。
　　众所周知，民科和真正的科研工作者，最大的区别不是出身、学识和背景。而是对待真理的严肃性。
　　即便这个成果已经付出了许多心血，但旁人只要有充分的证明和数据判定其为错误，科研人士是会放下一切接受这“世界之理”的。
　　然而民科绝不会屈服，就算是爱因斯坦复活过来看了摇头说No，他们仍会嗤之以鼻，并且坚定的挥舞草稿纸，宣布自己完成了大统一理论【注：指由于微观粒子之间仅存在四种相互作用力，万有引力、电磁力、强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理论上宇宙间所有现象都可以用这四种作用力来解释。通过进一步研究四种作用力之间联系与统一，寻找能统一说明四种相互作用力的理论或模型称为大统一理论。】。
　　人类越是缺乏什么，就越是表现渴望什么。佐仓同学还是太孩子气了，尽管网络昵称叫什么成熟稳重的大人，可恰恰说明如今是幼稚迷惘的。
　　但是没有关系。
　　小家伙嘛，最简单的相处方法，就是顺着脾气安抚，反正又不是自家的，不用管会不会惯坏、惯的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
　　“这个触碰到我的知识盲区了，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答案，请教教我，佐仓老师！”尹泽低头诚心求教。
　　“啊？真的吗？”一度有些失去力量的少女眼眸重新焕发光彩。
　　“当然了！”尹泽求知心切。
　　“……唔，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你吧。颜色的冷暖是靠对比出来的，有时候要制造出相符合的冷色，并不需要真的使用带纯度的紫色，蓝色，青色。”
　　佐仓绫音说着还仔细观察他的反应，怕他半途截杀，然而某人这回如同聆听天主传教的信徒，姿态恭敬。
　　“相反，只需要使用低纯度的灰色添上去，就能获得和谐的冷暖关系。若是数码绘制，甚至拉一下饱和度的参数就行了。”
　　成功发完言，少女终于感觉好起来了。
　　“原来如此！竟是这般！此难题困惑我已有多年，得君一说，某这下真是犹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呀！”尹泽如获新生，拱手答谢。
　　“这毕竟是已经比较进阶的理论了，你不明白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但没关系，只要有一颗好学的心，什么都会搞懂的。”佐仓绫音见状，一扫之前嘟嘴闷气的不快，笑的很是满足，还得寸进尺老气横秋的努力踮起脚尖拍拍他肩膀。
　　“这下面的也看的差不多了，唉，终究只是些还未褪去稚气的学生之习作，能说的太少。我们还是去顶楼看特别个人展吧。”佐仓绫音摇头。
　　“说的对，佐仓同学，不，是佐仓老师。您是阅尽浮世绘，气吞希腊罗马，技穷佛罗伦萨的云上之人，这些小打小闹，怎能对上胃口？”尹泽深沉的说。
　　“不，不不，嘿嘿，哪有那么夸张啦。”
　　“完全不夸张！甚至有些低调了！”尹泽加重语气，“若论天赋，贝尼尼【注：指乔凡尼·洛伦佐·贝尼尼，意大利雕塑家，建筑家，画家。早期杰出的巴洛克艺术家，十七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大师】见了都要自愧不如，若论风骨，莫迪里阿尼【注：指阿梅代奥·莫迪利亚尼，意大利著名画家】也得敬仰，若论纯真，臻至极境后毕生想重拾童心之美的毕加索【注：指巴勃罗·毕加索，西班牙画家、雕塑家。是现代艺术的创始人，西方现代派绘画的主要代表。毕加索是当代西方最有创造性和影响最深远的艺术家，是20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天才之一】也要艳羡不已！”
　　“……呃，你小点声。”少女感受着来自附近其他人的视线，低声说。
　　“不！我定要像那些传授福音的教士一样！把老师的伟大歌颂至连光都不触及的角落！”男人的表情肃穆，如同吟唱圣经，“世人只道西方绘画源远流长，瑰宝如繁星，却不知在这里就有位来自东方传承者，三岁提笔，五岁精造型，八岁解图形，十二岁破译东方写意和工笔，十五岁融会贯通自成一派！”
　　“我国竟还有这般神才？”不明真相的路人回头惊叹连连。
　　“当然了！”尹泽拍着胸口骄傲的说，“而且还不是笨头笨脑的呆子！其人青春靓丽，活泼可……”
　　“噫啊啊你要死啊？！”少女羞得满脸通红拉着他就跑。
　　反正就是煮熟的红皮鸭子绑走了跟店老板吹牛的话痨主妇，直到逃到偏僻的一角。
　　“你可不可以小点声？”佐仓绫音瞪视，“别人会很困扰的。”
　　“喔，是想不起眼的赞美吗？我明白了。”尹泽心领神会，捂住嘴巴，凑近女孩像告密似得蚊子哼哼的轻声说，“其人青春靓丽活泼可爱冰雪聪明魅力非凡……”
　　“又在捉弄我，又在捉弄我。”佐仓同学气的细眉倒竖，抄起手刀就是一顿连劈，边打边说。
　　男人被连招打到气绝，急忙抱头求饶，忙呼母夜……女侠留手。
　　“稍微去咖啡厅休息下吧。”尹泽蹲在墙角揉着天灵盖真诚提议。
　　既然难得来这一趟，那顺便也去坐会，享受下小资情调的下午茶。
　　然后。
　　尹泽望着手里的清水，再看看对面化身英伦名媛，轻品温热吉岭红茶，身前摆放霜状白糖布朗尼蛋糕的，披着灯彩光晕的悠然少女。
　　“为什么我是白水？”
　　“想成为联合国优秀青年的大人该不会是要毫无经济来源的本小姐用零花钱请客吧？你可以自己点，喏，这是单子。”
　　他接过扫了几眼，感觉生喝钞票也不过如是。
　　“水是生命之源，当你尝尽万般滋味后，会发现，还是这无色无味的水，最好喝。”
　　男人放下单子，喝了口水，然后悄悄伸手，摸向那精致的茶点。
　　啪。
　　少女潇洒的把他的狗爪子拍开，宣誓了主权。
　　唉，对比起四周座位上其乐融融的分享，甚至是喂食，他们这对双排真是冷漠。
　　行吧，少吃零食，读书看报。
　　尹泽摊开免费的杂志。
　　「惊！当季最火的艺人竟是他。冬季日剧最满意排行榜出炉！」
　　「最美唇形的女星排行榜」
　　「理想的后辈排行榜」
　　「拥有最可爱虎牙的偶像排行榜」
　　「能用屁股坐出最好看轮廓形状的搞笑艺人排行榜」
　　「私服品味超烂的男演员排行榜」
　　当然还有热度爆棚，赚钱飞起的「BKB48总选举」，财团B就是没能抵抗这个诱惑，也照猫画虎的搬过来，才让偶像之王2雪上加霜啊。
　　“日本人好像总是沉迷投票，沉迷各种花式的榜单里无法自拔啊。”尹泽看着杂志感慨。
　　“能够快捷而迅速的了解各个领域的趋向和各个年龄段的爱好，这可是信息化时代才能享受到的便利呀，买衣服也是，能很方便的知道现在大众的流行风格。”佐仓绫音说。
　　“为什么要知道？”
　　“因为很多人重视自己与周围的融合，追求融入社会的安心感。”
　　“又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啊。”
　　尹泽翻页，一目十行。
　　“确实在江户时代，就因相扑‘番付’【注：指相扑选手排行榜】的因素，衍生开了关于美食、美人、美画之类的排序风俗，成为百姓的一大娱乐爱好。再往上追溯，或许也有受庞大中华文明的长幼秩序、金字塔型序列制的影响。虽然强调团结和集体不是坏事，但各种各样的强调细节，给人更像是束缚和压制，这里女性群体也较为弱势。”
　　不是烂话？
　　“咦，你刚刚说出一番有人文价值的话呢。”佐仓同学震惊，“原来真的是东大高材生啊。”
　　“……”
　　“但是女孩子有被‘刻板’所影响，倒是真的。比如像拉面店、吉野家【注：指一家日本牛肉饭专营店】之类的，肯定不会去的，一个人的话更是不可能。”佐仓绫音补充。
　　“为啥。”
　　“会给人‘不女孩子’的印象，换句话说就是女子力缺失，如果还是单独用餐，那就会带点可怜同情的情绪了。”
　　“那你去吗？”尹泽追问。
　　“去啊，因为味道真的不错，而且又快又好不费时。”佐仓同学回答，然后难得的有些尴尬，嘀咕说，“是不是确实不像个女孩。”
　　“是不是女生，这种性别问题得看生理现象，是不是正常人，得看心理诊断结果。”
　　尹泽淡定的喝水。
　　“反正绝不会是靠什么人的主观印象，甚至是偏见来判定。我认为你现在就很好，很棒，不用被这里的无聊氛围给左右。”
　　“……哼，说得好听，实际上你们男生还不是喜欢可爱会撒娇的类型。”少女抱着瓷杯，眼神飘来飘去。
　　“爱美之心人人皆有，可那都是为了更好的自己而努力奋斗，不应该是为了迎合什么群体才做的事情。像这杂志里写的‘变成受欢迎都市女生的十大技巧’，用意和服务对象就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嘛。”尹泽指着杂志发表感想。
　　“……怀抱这种想法的人，你真是我遇到的头一个。”
　　少女有些诧异的审视着他，似乎在更新认知。
　　“不过你就没有随波逐流过吗？”
　　当然有，比如身为高贵的DOTA【注：一种MOBA游戏，以较为硬核而闻名】遗老，却下载了王者荣耀，只为与女工友们有话题可聊。
　　“世俗的愿望，在真实面前一触即碎。霸道总裁吸引人的也不是霸道，而是总裁啊。”尹泽幽幽的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你一直想吃蛋糕吧？行，给你了。”佐仓同学又多看了他几眼，忽然大方。
　　“我倒其实也有心存向往，比如周游世界，毕竟这种事情完成后很有成就感吧？”
　　尹泽终于抓住了蛋糕，喜滋滋的继续闲聊。
　　“哎呀说起来，之前工作时有遇到一位叫日高的年下前辈，跟我的兴趣相投，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地，早熟优秀的让人羡慕又心疼啊，她虽然八面玲珑，可总带着对生活的疏离感……应该是分明不愿做戏，却又得受限这社会的偏心。”
　　啪。
　　狗爪子刚刚拿起蛋糕，就又被拍掉了。
　　“感情说了这么多，就是想拐着弯，夸那位高中生前辈？”坐在对面的少女呵呵一笑，眼神泛冰冷。
　　“？”

第六十五章 最大的秘密
　　根本没怎么动脑只动过手的佐仓同学吃完了高档的甜品套餐，补充了糖分，精力充沛，并且为未来肥肉滋生埋下祸根。
　　而为了满足她求知欲，开动着人生回廊追忆千年美术史当捧哏，脑细胞火力燃烧的尹泽只配在服务员鄙夷的目光中喝了三大杯白水。
　　这消耗顶的上他连看七八集的《大宋提刑官》了，真是血亏。
　　坐着手扶电梯前往顶楼的途中，他暗暗下定决心，想着今后还是不能再惯这个家伙了。铲除一位娇蛮大小姐，也算是一件利己利社会的善举。
　　“上面人好少啊。”佐仓绫音大大咧咧的手肘靠在男孩身上，俯视张望下方。
　　馆内底层校展和包含餐厅的中段部分，人流如水来往不断，充斥着同道中人的精神碰撞感，但上面这层却只有寥寥几人在走动，而且要么是着装考究，气质突出的中年人，要么就是书卷气浓郁，有陪护人左右相伴的和蔼老者。
　　受众截然不同。
　　“话说，来这大半天了，你还没说楼顶到底是谁的个人展。”尹泽嫌弃的推开那支把他当成电车扶杆的小手，顺便询问。
　　“我也不记得了。”少女挠头。
　　“哇，你这样不行啊，这就像去网吧，都坐下了才开始考虑打什么游戏，才开始Call好友开黑。”
　　“无所谓，反正今天主要目的，也不是真来看艺术的嘛。”少女耸肩。
　　简直离经叛道！
　　尹泽恨铁不成钢的在内心批判着，在这纯艺继承者们的神圣汇聚之所，竟然如此吊儿郎当。
　　唉，也罢，我一开始就不该对这种庸俗的小姑娘抱有过高的幻想和期待，先前她能说出冷暖对比已经是穷尽毕生所学了。
　　收窄的环形顶层相比较起下方大会厅的那种欢乐轻松的评鉴气氛，这层几乎是鸦雀无声的寂静无波。
　　壁墙的玻璃拉上了遮光帷布，过道灯光刻意调整的偏暗，每张悬挂墙壁的画作上方设有小灯，于是放眼望去，能看见幽暗的长廊上，那一盏盏熠熠的辉煌。
　　宛若黑海中闪烁的灯塔群，劈开一条名为觐见的航路。
　　地面铺有柔软的毛毯，数量稀少的客人们踩上去细润无声，他们彼此的身影在模糊在黯淡中缓缓交错穿行，时不时驻足在画作前，无言凝视，犹如环绕圣焰的蛾虫，不舍得退，想进一步也得付出莫大决意和勇毅。
　　尹泽忽的打了个冷颤，因为似乎有无形的凛冽寒风从脸庞擦过，冰片如刀锋纤细，漠然划过，割开一道小口子，微微刺疼。
　　他下意识摸了摸脸，然而安然无恙，什么都没有。
　　尽管有些奇幻，可他有种踏入什么“领域”般的感受，男人不由得放慢了呼吸。
　　连笨拙又活泼的佐仓同学都安静本分起来。
　　……原因大概是她瞅见了那些五大三粗，胸肌快从制服蹦出来的魁梧警卫人员。
　　人均1米8的壮汉们都带着好莱坞枪战动作片里主角般的英武豪迈气概。戴着无线耳机，眼神皆如猎鹰凌厉，人手提着制式短棍，散发着能锤翻一切居心裹测不良徒的强者气息。
　　讲道理，要不是他们衣服都贴着美术馆Logo的牌子，头顶还戴着美术馆周边的粉红兔头帽。否则压根就像随时要出发，来趟速度与激情。
　　“二位好，请问有门票吗？”
　　一个猛男走来礼貌的询问。兔头帽那调整松紧度的两根辫子从他额边垂下，耷拉在健硕无比的胸大肌上，少了几分威猛，多了几分柔情。
　　佐仓绫音递过去两张精美的票。
　　猛男绅士的，当然也是为了方便，单膝跪地接过。低头仔细查看票上的信息。
　　“好的，请随意观看，今日是可以拍照可以摄影的，但请勿触碰展品。”猛男露出爽朗笑容，侧身让开了伟岸身躯。
　　两人顺利的过去，加入了环状的廊道，没于影子里，化为了小帆船，结伴寻向那醒目的灯塔。
　　“这画……是什么意思？”
　　佐仓同学抬头，看着眼前的东西有些费解。
　　她虽然单纯却也不傻，刚刚的屈辱经历已让她明白这里有个卑鄙之人在扮猪。但好在自己宽宏大量，不会斤斤计较。
　　只是用肩膀顶了顶男生，示意工具人赶紧运作起来快科普。
　　“编织油画。一种模仿编织表现力的风格，特点是主体副品的构成几乎都做成编织的肌理感。粗略一看，就像是用一根根棉线穿插填充出来的，说那是在画画，更像是在效仿妇人织围巾毛衣。”
　　尹泽缓声说。
　　“他这就是将每一根棉线都亲手画出来的同时再模拟‘织’，最后在纸面上用笔，事无巨细的‘打’出一幅完整的作品。”
　　“厉害吗？”
　　“……世所罕见。”尹泽吐出一口长气，他开始渐渐明白那种紧张感和冷意从何而来了。
　　仅仅只是这开头的第一幅展品，就彻底宣布了这位创作者不是和凡人同居的寻常生物。画里封着冬风，风里藏着如针似箭的冰渣。没有思想、没有主题、没有别具一格。只有纯粹极致，如连脉山麓厚重窒息的“技术”。任凭别人有着什么样千锤百炼的匠气，或是天马行空的灵气，都得乖乖在面前俯首称臣。
　　男人忍不住转头，看向稍远的那些灯下展品。
　　此时此刻在佐仓同学眼里，那些是画作，但在他眼里，分明是一柄柄一杆杆锋芒无匹寒光凛凛的长刀宝枪。动人又危险至极。
　　挨个看去，风格如万花筒多变诡极，从希腊古典到东方留白，从超写实到巴比松印象，从厚敷到图形化，从岩彩到浮世绘。展品数量不多，却堪称包罗万象。
　　而每副的角落都是同一人的签名。也难怪这一楼没什么讨论的声响了。弥漫在这里的除了敬佩外还有一丝对创作者那非人的才华产生的恐怖感。
　　尹泽搓着手哈气，想把那股不实质性的冷意驱散掉。他们这坐的明明哪是电梯啊，分明是天梯。因为这样才能从稚嫩学生们的朴素世界，一步跨到了云上真神之住所。
　　他忍不住加快脚步，埋头徜徉。踱步许久，最终停留在某处。
　　那是迷幻的天与云，是另一个次元对孤独的诠释。
　　‘我一定要画一幅在多星夜晚下的丝柏树，我的脑子里已经有了这幅作品。一个多星的夜晚，基督是蓝色的，天使是混杂的柠檬黄色。’——梵高【注：指文森特·威廉·梵高，荷兰后印象派画家】
　　“《星月夜》。”尹泽望着眼前浓墨重彩的画面喃喃说出它那大名鼎鼎的名字。
　　当然，这幅并非是那位断耳大师的真迹，而是仿品。
　　可仍旧如此牵动心魂，如同漩涡要把人的视线深深扯入。他凝视半晌，轻轻闭上眼，除了记忆的残留像，隐约还听到了执笔时颜料飞溅的声音，扑面而来的也不再是冷意，而是激动的热气，四面八方都是人山人海的喝彩与目不暇接的闪光灯。人心的热浪永不停歇的冲击着。
　　“……这得挨了多少打，才能成这样的角儿啊？”尹泽仰望眼前画中的那片梦幻天空，忍不住轻声的说。
　　他甚至还都不敢说出那后半句的，‘我什么时候能成角儿’。
　　梦想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小时候不仅将它当成珍宝，还会炫耀的讲给别人听。长大后却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偶尔自己也觉得那不切实际，是个笑话，甚至不经意间丢掉了也不在意。
　　可它始终不曾被遗失过，只是在旮沓里落满了灰尘，暗无天日的埋在深处。
　　只等待有一刹那的光，劈断碌碌无为的麻木重见天日。
　　它就是那般的不朽。
　　连像世界穿越，灵魂更替，忒修斯之船这样扭曲已知真理的事件发生，也依旧没有摧毁它。
　　有时候尹泽忍不住会想，当亲戚朋友得知他的离去会是什么样子。
　　非常要命的是，他清晰的记得，记忆的断层前，他因宿醉，正在厕所闹肚子。
　　所以他会因旷工失联被同事发现，从茅坑上套好裤子再抬进救护车，然后被医生盖上白布。再成为灵堂的绝对主角，家人纷纷红着眼睛接待来悼念的人，深夜兄弟们则边斗地主边守夜边唏嘘某人实在是可惜了。账本打开，上面清楚记录着哪家人送了多少钱，以便以后还清。直到三天后，送到就近的火场，被几千度的高温火化，最后装入小木盒子里，等寻好合适的墓就下葬。
　　这一趟下来，个把月都用不到。
　　尹泽真是有些想笑又想哭。
　　最终所留下来的，仅仅只有姓名，和不足为道的浅薄短暂人生回想而已。
　　……
　　少女在很后面的地方注视着少年。
　　本来她还带着忽然被化身狂热粉丝的男孩无视抛下的气愤，但看着那个背影，一下子就打消了纠缠置气的想法。
　　薄薄的光只洒在肩头，影子虚浮。
　　那个样子给人真是遥远无比，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更带着淡淡的悲伤。
　　“你以前，该不会梦想是成为一名画家吧？”佐仓绫音轻手轻脚的摸到他身边，悄声说。
　　“勉强算是吧。”
　　“其实我以前也有想过喔。”少女想了想强调。
　　“嗯？那为什么放弃了呢？”尹泽问
　　“没办法啊，这一行里，有着无数我难以想象的人才存在，所以怂了。”
　　“的确，就像这个。”尹泽笑了笑，指着他们面前的那张画打趣说，“看看，这种人真的跟个鬼一样，真不知道怎么被生出来的。”
　　“你呢？你也放弃了吗？”佐仓绫音又问。
　　“说来复杂，也或许无所谓放不放弃，只是选择对生活妥协。”
　　尹泽慢慢的说。
　　“在我们见识了真正的高楼大厦甚至是虚幻寓言里才有的巴别塔后，真的会自信觉得，那个只配搭积木的自己，能抵达到终点吗？我曾，真的妄想过……不过总是失败。”
　　“每一个高楼大厦的梦，不都是儿时搭积木的刹那开始的吗？”佐仓绫音打断他，“所以根本不需要自疑自责和愧疚啦，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
　　“咦，明明认识还不到一年半载，却似乎一派很了解我的样子嘛？”
　　尹泽挑眉。
　　“话说回来，今天也是。当然，我只是猜测的哈，你该不会是担心我被炎上了心情不好，于是假借自己无聊，实则是特地做了调查再投我所好，邀请来看展散心的吧？”
　　“哈？！”佐仓同学夸张的哼了一声，“白日做梦，妄想成病，你自我意识未免也太过剩了吧？”
　　“做好事，你咋还不好意思承认呢？”尹泽不依不饶。
　　“你只是我无聊找来的挂件而已！”
　　“什么！我竟是一张用之即丢的装备魔法卡……呜。”男孩低头假哭。
　　“哎呀行啦！我就是担心你！行了吧！”少女狠狠跺脚，脸蛋微红，咬牙切齿。
　　“诶这就对了嘛。”尹泽满意点头。
　　“啧。”有些丢面儿的佐仓同学则稍显烦躁，她没好气的说，“那你怎么又来当声优了？不是应该去争取作画类工作吗？”
　　“这就要从一场宿醉说起了……世事难预料啊。”
　　尹泽说完，就侧过头直直的盯着少女，似是要探出什么真相一样。
　　“干，干嘛？”少女被他一阵从头到尾盯的有点发毛。
　　“说真的，迄今为止，我遇到的人都是温柔善良的，明明是如此陌生的世界。这大抵就是祸福相依中的‘福’了吧。
　　尹泽感慨，露出一个微笑。
　　“真的很幸运啊，所以可爱又迷人的佐仓绫音小姐，谢谢你。”
　　“……谁稀罕。”少女小声嘀咕，撇头尽力不去跟男孩对视，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
　　“不错，几句话而已，怎能比得上你赤诚的心意，所以我决定，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在这世界上除我以外，谁都不知道的秘密。”男孩神秘兮兮的小声说。
　　“嗯？”
　　“手机先借我一下。”
　　佐仓绫音不明所以的交出手机，而且还信任至极说了密码。
　　当然回去了她会不会改，那就不知道了。
　　只见男孩低头鼓捣了几下，然后就还了回来。
　　屏幕上竟然是一个推号的页面。
　　主页单调乏味，没有多少内容，头像是一只戴眼镜，吐着舌头的拉布拉多犬。个人简介无，详细资料无，转发无，唯二的动态还是七天前和二十三天前，上传了两张风景插画图片。
　　佐仓绫音左看右看，旋即疑惑抬起头。
　　“私底下抽空弄的，原本只是想当个树洞，一个念想。但我现在分享给你。”
　　男孩面对她的费解，笑了笑，轻轻挨近，手指尖指着屏幕上的用户名。
　　那个昵称是——「尹泽」。
　　“这就是我。”
　　他呢喃般的说，再重新轻轻抬起头，两个人以远远小于正常社交距离的位置中对上视线。
　　距离甚至近到能看到对方瞳孔中倒映的自己，洗发水的好闻香波气息让人鼻子有些瘙痒。
　　“这算什么秘密？”佐仓绫音生生抗住了，倔强的没有后退，只是轻声说。
　　“啊？不满意啊，那先取关，我回头再想一个更劲爆的。”尹泽作势就要夺走手机。
　　“不准抢，这可是我的财产！”少女死死的抱在胸口不撒手。
　　“喏，我这可是老底都交给你了，正所谓礼尚往来，轮到你了，不打算再表示表示？”尹泽舔了舔嘴唇，贪婪吝啬的说。
　　“我光明正大，不像你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佐仓绫音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
　　“那也可以用世俗的东西代替嘛，这正好再走一个钟就是午饭时间了……实不相瞒，方才那份蛋糕我还心怀芥蒂。”
　　“不会吧？你想蹭未成年高中生的白饭？”佐仓同学冷漠的白了他一眼。
　　“是请客。”尹泽正义的订正。
　　“这种事不应该是男生是先主动的一方吗？”
　　“就咱俩这，堪比小马哥与阿豪哥【注：指电影《英雄本色》的Mark·李和宋子豪】般的兄弟情谊还计较这些虚礼？”
　　“仔细一想我到现在为止……也就刚见面时喝了瓶你的咖啡而已。”
　　“很不错了，多少人还没被我送过咖啡。”尹泽风度翩翩的说。
　　“哦？那么你有请过哪些人呢？”
　　“松冈，岛崎信长，阳子前辈，经纪人老哥，呃对了还有日高前辈。”尹泽想了想。
　　“换而言之，她们也只是喝到了区区的咖啡而已，还没被请客吃过正餐吧？”佐仓绫音若有所思。
　　“这不没机会嘛，工作那么忙。”无耻铁公鸡正在娴熟的推脱。
　　“你现在有了。”
　　“？”
　　“我不管你是拉面还是盖饭，还是便利店十分钟就热好的廉价便当，总之，这个第一次我必须要享受到。”佐仓同学目光如炬。
　　这又是个什么操作？？？
　　尹泽看着因对剥削他而开始斗志昂扬的少女，陷入了迷茫。

第六十六章 金斧头和银斧头
　　独身公寓里，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嘴角歪歪斜斜的叼着一根七星，面目狰狞，鼠标按的是啪啪响，左手则在键盘上舞动出潇洒的轨迹，如同肖邦在弹奏叙事诗的轻灵曼妙。
　　「粪海狂蛆：这把我们直接Rush B【注：指无脑猪突】」
　　「人帅枪刚器还莽：你哪把不是Rush B？拉也拉不过，能不能有点策略，对面一蹲一个准」
　　「粪海狂蛆：之前不小心被闪了，这回绝对没问题」
　　「牛头战神：兄弟给我发把狙！！」
　　「人帅枪刚器还莽：还发？我连甲都快他娘的买不起了！」
　　「牛头战神：行吧，那我练下沙鹰」
　　「有嚼劲的浓痰君：牛啤，垫底就垫底，能说成练沙鹰，真乃高情商」
　　五个戴着麻布头套的悍匪虚空购物，信手从空荡荡的身后掏出各种长短枪。彼此对了对面，就挥舞着匕首杀气腾腾的以一字长蛇阵出击了。
　　正义的特警和暴徒还没碰面，博弈就已经开始了。只见天上划过各种投掷物，顷刻间雷声震震满目眩光，团团白烟也随之生起。
　　烟熏雾缭中，只见一个特警化身兰博【注：指《第一滴血》主角约翰·兰博，由西尔维斯特·史泰龙饰演】，端着一挺重机枪，像个战神，就叽儿喳哇的冲过来了，枪焰闪烁，子弹狂吼。当场就有名匪徒被打成筛子倒地身亡。
　　密集的弹幕压的其余悍匪们头都不敢抬。
　　还活着的四人里，唯一有着AK的匪徒和唯一有把狙的匪徒，在这危机关头纷纷感到重任在肩，神色大振。
　　只是略一等待机会后就立刻起身反打！
　　咻咻咻，空气中全是子弹痕迹，堪比莎士比亚歌剧精彩绝伦的艺术对枪。
　　噗噗。
　　两声枪响，两个脑袋瓜子被点爆，尸体倒在他旁边。尹泽手疾眼快，迅速捡起地上的大狙，继承了队友的遗志。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男人嘴角撇起邪魅狂狷的弧度，。
　　看看什么叫准星里面无活物！
　　男人叼烟冷笑，眼神炯炯有神。
　　起身、开镜、一秒横拉！甩断手的那种！
　　砰！
　　千钧一发之际，右侧的队友上前丢东西，不幸挡在了枪口前，子弹精准的洞穿他脑袋，一个跟头就栽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尹泽表情僵硬。
　　正义的警察们见对方此时只剩一人，像见着肉骨头撒了欢的疯狗般边开枪示意边掏出小刀围了上来。他虽然竭力抵抗，但没过多久还是屈辱的被剁成了肉酱，成为了一笔额外经济。
　　“……”
　　「人帅枪刚器还莽：兄弟，求求了，赶紧找个厂子上班吧！」
　　说罢大家纷纷离开游戏。
　　看着对局结束的战绩总结，男人长叹一声，抱怨了句“带不动带不动”后，准备换个项目，看看有无斗地主房间。
　　桌上的手机嘟嘟震动，他伸头看了眼，发现是陌生号码，干脆拒接不管。
　　嘟嘟。
　　铃声锲而不舍。
　　“？”
　　尹泽皱眉，抓起接听。
　　“喂？你好！”电话那边如此开场白说道。
　　哇噢，我的上帝，听听这深深刻入基因的女性推销员起手式，简直梦回前世。我发誓，除了声音没有那么做作，不是塑料网红味，好听点以外，本质并无差别。不知道又是哪个天杀的泄露了联系名单，否则要是被我知道，一定会穿上尖子皮鞋狠狠地踢他屁股。
　　他一秒挂断，继续仔细搜索棋牌类分区。
　　嘟嘟嘟。
　　嘟嘟嘟嘟。
　　嘿，还逮着不放了。
　　“没结婚没有孩子，不办贷款不理财不办保险不需要中介谢谢关照工作辛苦了再见……”尹泽抢先念了一大串绕口令。
　　“我不是推销的！”手机里传来气恼的声音。
　　“嗯？那你是哪位？”尹泽迷惑。
　　“连声音都听不出来吗？太让人伤心了。”对方伤春悲秋的说。
　　“不说身份就挂了啊，5、4、3、2……”
　　“啊别别！”对方连忙阻止，然后深吸一口气才不情不愿的说出答案，“我是日高里菜。”
　　“居然是前辈您？”尹泽顿时惊了，“日高桑从哪儿找到的号码啊？”
　　“是柏井先生给的。”
　　“经纪人就这么轻易的把我交出去了？这让我以后还怎么信任他！”
　　“因为他根本无法拒绝。”日高里菜轻咳，换上了标准的营业声线，“泷泽君哟，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先来个好消息吧，压压惊。”男人看着这把下家的地主开局就甩了一个飞机震慑全场，说。
　　“漆黑转生幻想要出新作了。”日高里菜语出惊人。
　　“第一季不是才出完吗，哪有那么快？！”男人联想到了许多不好的东西，吓得差点按错顺子。
　　“不是动画啦，是游戏。你也知道原作本身就有衍生出实体桌游吧，这回是战棋类RPG向的电子游戏。”日高里菜解释，“但背景剧情是在原作很多年之前，可以说是前传类型的。”
　　“也就是说，没有殉爆骑士艾尔雷多。”尹泽抓住重点。
　　“当然没有啊，都是全新人物，是为了扩充作品内容。已经开启预售了，粉丝们的反应也很活跃，看样子会卖的很好。”
　　“预售？”尹泽一愣，“产品都做完了？”
　　“对啊。”日高里菜说。
　　“那还找我干嘛？？”
　　“游戏会有一场例行宣发活动，但是游戏本身的Staff们有些忙，日程太紧。于是决定把单独的宣发做成跟原作的联动，不仅能一起带货，坐场子的嘉宾也有了。”
　　“难道……”
　　“没错，被选中的联动嘉宾就是我们俩。”日高里菜开心的说。
　　“这很奇怪吧？”尹泽挠头，赶紧打了一张A，逼别人出2，“不应该是主役声优上阵吗？我一路人何德何能啊？”
　　“担任男主角米朗·克雷德的日野聪先生可是超人气声优，工作太多，实在忙不过来，所以选择了你来接棒。”日高里菜又说。
　　“好吧，那坏消息呢？”尹泽发现同为农民的下家居然连对3都接不起，攥紧了拳头。
　　“恭喜你，由于提前解锁了好消息，坏消息已经悄无声息的不存在了！”日高里菜哼了一声。
　　“啥？”
　　“其实之前因为日野聪先生缺席而推荐你来的时候，还是有反对意见的……毕竟，之前不是有个游戏惹恼了数量相当多的玩家嘛，网上也是吵了好一阵子。所以这边负责宣发的工作人员，他们有点儿担心，怕遇上了两个游戏受众重合的玩家，届时多多少少可能会有些影响。”
　　日高里菜一五一十的说。
　　“可最后森木宏先生还是觉得你最适合，稍微协商后就这样敲定了。”
　　“原来如此。”尹泽看着结算界面沉思，“那么森木宏又是谁？”
　　“……你，你认真的吗？”日高里菜震惊，“他可是动画和广播剧的双重制作人诶！之前录广播，我们就不止一次见到面了吧？”
　　“你说的是那位戴着金丝眼镜，与我经纪人柏井一片颇有几分神似的西装老哥吗？”尹泽默默回忆，并且举报了那个下家消极打牌。
　　“对啊，真是的，明明那么不起眼的台词都能倒背如流……”日高里菜以一种活久见的无奈口气教导说，“忘掉制作人这种事，可记得千万别在他人面前表现出来呀，知道吗？”
　　这可真不怪我。
　　前文里他甚至连名字都没出现过，一直以“制作人”的代号行动。
　　“时间是明天下午，具体地址和时间会有邮件发给你的。”
　　“日高桑为什么就笃定我明天一定有时间？”尹泽进入新的牌局。
　　“你的经纪人说了没有安排呀。”
　　“没有工作安排，万一有私人安排呢？”
　　“反正所谓的个人时间也只是在家埋头打游戏吧？”年下前辈风轻云淡的一语道破，“比如中午才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因为看手机脚都蹲麻了，午餐嫌麻烦所以是泡面。现在大概正喝着碳酸饮料，一边玩电脑一边跟我通电话之类的？”
　　你怎么知道？！
　　尹泽低头看了看桌上的泡面和可乐罐，再看看屏幕里的斗地主。顿时犹如惊弓之鸟般的，猛地回头看向单身公寓门口方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总不会又在门外吧？
　　“柏井先生说了，你呀，一有空，闲下来就往电玩城跑。”未成年大前辈却像三姑六姨似得数落他，“整天老想着玩，这怎么能行呢？而且不是宅在家就是去打街机，一点符合年轻人的澎湃朝气都没有，这样下去不行的。”
　　“哪有你描述的那么废，我平日里也经常去大学听有意义的讲座的。”
　　“对喔，你还要去听课的。”日高里菜于是关切的问，“学业还好吗？两边都要跑很繁重吧？所以平时里更不能在游戏上面荒废时间了！到头来只是麻痹了自己，等到醒过神来，就已经度过毫无价值的一天！接着自责，第二天又受不了蛊惑，沉沦又一天，循环下去整个人都会失去志气的！”
　　……我们明天是要做游戏宣传活动吧？你这样说合适吗？

第六十七章 迫害の开端
　　因为是要抛头露脸的线下活动，所以尹泽难得的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
　　先是为双手双脚做了个全套的四肢结缔组织外科切除手术，后用洗面奶给脸蛋上料，以腌制卤肉的手法仔细揉搓，去除顽固皮屑，挤挤鼻头。吹好头发后，参考杂志上模特的发型，喷定型水，抓出纹理和层次感。
　　当然，最后再来点儿男士香水，给自己人间白月光般的气质点缀上一分骚包。
　　他用审视项目产品的态度，观看镜中的自己。
　　侧头咬唇羞涩一笑，眼瞳驯鹿般纯真。噢，好一个东方版《威尼斯之恋》【注：指1970年由恩里科·玛丽亚·萨莱诺执导的意大利电影】的梦中人，任凭光阴流转也依旧磨褪不去那份情惑。
　　正视微仰，发丝后的眉宇充满叛逆和青春期的张扬，正是校园时代，那成绩差劲，可玩的一手好篮球，引得围观同学连连叫好，让情窦初开的少女上课偷看在意的，桀骜不驯的酷帅坏学长。
　　低垂抿嘴叹息，就散发出一股大正时期文人墨客的忧郁和哀伤。因凝视浮华繁事而沉思，因受困六世十惑而凄苦，因文化碰撞而迷惘。万般无奈和歉意，都在钢笔书写的手稿中，随时代和晚樱消逝去，浓烈盛大，只余一场隽美。
　　尹泽不停的对着镜子摆动作检查。
　　最后不得不感慨一声——“完美”。
　　衣服，呃，目前他拿得出手的就只有「佐仓上衣」。虽然是工作，但毕竟是重在娱乐互动的线下活动，所以这件没问题。
　　再说了，丫的那么贵，买都买了，趁着现在天气还有点冷，得多穿穿，不然要等下一个秋冬季。
　　检查水电，锁门，下楼骑上粉红俏佳人，时速45迈。
　　精致男孩出发。
　　会场位于涩谷的一角，这块场地据说经常被附近地下偶像用来办露天演唱会，大概能坐得下百来号观众。他抵达的时候，准备工作都让统一穿蓝色制服的Staff们搞定了。
　　在一位小姐姐的帮助下，顺利找到了这里的话事人。
　　“森木先生。”尹泽眼睛一亮。
　　他快步走上前去，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热情的抓起对方的手上下摇晃。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广播剧结束后，就一直没机会再碰面。您当初在录音室成熟干练的作风，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那时就想，一定要成为您这样的，优秀的社会人。”
　　“哈哈，哎呀，没想到我也能成为别人的尊敬对象了？本来还觉得你多半会忘了我呢。”制作人怪不好意思的说。
　　“怎么可能！”尹泽斩钉截铁的说。
　　“今天状态如何？”森木宏询问，“因为是场普通的带货event，所以事前没有给你太多预习，但别紧张，就当做一场面对面广播剧就行，台本上把流程和广告什么的都写好了，照念就是。”
　　“有日高里菜这样久经职场，圆场能力强大的前辈引领我，相信一定可以办的热热闹闹的。”尹泽说。
　　“唉，里菜入行早，虽然踏实圆滑，但毕竟还是个在读高中的小姑娘，你还是该多拿出些男子汉的担当才是。”森木宏叹息。
　　“制作人教训的是。”尹泽说，“对了，还得谢谢森木先生，给我争取了这个机会呢。”
　　“嗯？里菜跟你说的吗？”森木宏想了想说，“其实倒也不尽是我个人的私心。你的能力和热度也不差，是当前适合的选择。”
　　“在下跟森木先生只是萍水相逢，却受此番青睐，惶恐之余，真的全是感激之情。”尹泽为这位先生的无私而动容。
　　“我做很多年类似的节目了，漆黑幻梦谈的那几期，让我看到了你们二人的潜力。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们将来一定可以大获成功，我也只是在微末之际添上一把柴火而已。”森木宏摆手，看他的眼中尽是微妙的期盼，语重心长的说，“你也要珍惜自己与里菜合作时产生的奇妙化学反应，那将是你们共同的财富啊。”
　　“……好的。”
　　虽然有些听不懂，但还是发送了一个“好的”应付过去，这就是有经验者的余裕从容。
　　几分钟后，他在后台找到了搭档。
　　早熟的大前辈正在化妆师的帮助下对着镜子整理发型。她的发质靓丽，柔软乌黑，正被挽出漂亮的发结。身上还穿着大一号的奶白色大衣，更显娇小。手里则是抓着台本，皱着眉读，似乎在脑海里预练。
　　感觉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她，都是一副在认真中的模样，可真不容易。尹泽感叹。
　　前辈偶然间抬起眼，借着镜子，看到了站在后方的人。
　　“呀，后辈来了。”日高里菜不方便回头，对着镜子里的人打招呼。
　　“今日请多多指教，若有失误，大可严厉的训斥我。”尹泽彬彬有礼的双手紧贴裤管的鞠躬。
　　“啊，好生分，距离感是不是太远了？”日高里菜眨了眨眼。
　　“哪有哪有，恰到好处。后辈对前辈心怀敬畏才是我等的本分。”
　　“噫。刚刚的泷泽君搓手弯腰奸笑的样子像极了王公贵族身边谄媚的小人。”
　　“哪有哪有，恰到好处。小厮对公主心怀敬畏正是我等的本分。”男孩利落的顺着设定又说。
　　做造型的化妆师都忍俊不禁，有些莞尔。
　　“津香桑，后面我自己能行，你要不去帮他看看吧？”日高里菜礼貌的跟化妆师说。
　　模样时尚，气质优雅的化妆师小姐点头，转过来打量倚靠在门边的年轻男孩。
　　看了半晌后，脸色微红的觉得好像这人并不需要她在打补丁。
　　于是轻言词语的说去主持人那边看看需不需要帮助后就离开了。
　　休息室间里留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这头发，需要我帮忙不？”尹泽指了指前辈的秀发。
　　“你还会编女生头发？”日高里菜惊讶。
　　“鄙人擅长扎马尾。”
　　“我觉得正常人都会……”
　　“呵，鄙人还擅长扎双马尾！”
　　“就算你用这种自豪的口气，但跟辫子数量没关系……”
　　“谁说的？日高桑，你不知道数量会引起质变的吗？单马尾双马尾的确是平平无奇，可一旦变成三马尾和四马尾，那就大大的不一样了，直接晋升为前卫艺术！”尹泽豪迈的竖起大拇指。
　　“是我见识不够，原来还有这一说。好吧，那你试试给我弄一套看看？”日高里菜落落大方的说。
　　“嗨呀，也就随口一提，哪能当真呢？您可是前辈呀。”尹泽哈哈一笑，不去在意。
　　“不不，我是真的有在考虑你的建议，瞧，乐队里不也有视觉系风格的吗？用时髦吸引眼球的姿态出场，一定能瞬间把观众们的注意力和情绪抬到最高了。”日高里菜沉思。
　　“呃，即便如此，这种有辱形象的事情，还是不合适呀。”某人微楞。
　　“没事的没事的，工作嘛。”少女敬业的说。
　　“不行，女孩子嘛，还是得注意下形象，毕竟这场活动要是被拍照了，不知得在互联网上保存多久。今后说不定就被按上搞笑人设走到底了，多影响发展啊，也许还会被事务所刻意的刁难迫害以制造节目效果，不成不成。”男孩严肃的拒绝了。
　　“真不愧是泷泽君，一如既往的可靠呢。”日高里菜发自内心的微笑，“所以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呢。”
　　“前辈但说无妨，助人为快乐之本，我一向爱帮助他人。”某人把胸膛拍的啪啪响，确确实实的展露了何为男子气概。
　　“那太好了，那么你过来，咱们赶紧开始吧？”日高里菜笑眯眯的从小包包里掏出许几个发圈。
　　“……？”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六十八章 可恶
　　“早纱子，明天铃木经理张罗的同事聚会你去不去？听说包了一辆大游艇呢，要在海湾上庆祝这次成功拿下订单，料理都是特意聘请的星级大厨在船上现做的，还有定制烟花可以看哟。”坐在隔壁工位的朋友转动着椅子凑过来问。
　　“我不是很感兴趣，到时候应该不会去。”早纱子专心核对着表单，头也不抬，随口回答。
　　“别呀，项目能成，你可是大功臣，核心人员都不去，太没气氛了。”朋友顿了顿，又凑近悄悄的说，“而且我觉得铃木对你有意思诶，据小道消息，他还偷偷买了许多玫瑰花藏在船上，怕是想给谁来个大惊喜。”
　　“捕风捉影的事而已。再说了，就算是真的，我难道就有义务去了吗？”早纱子淡淡的说。
　　“那可是地道的东京公子哥，大少爷啊，家里长辈可是五菱集团的高层。又是斯坦福留学回来的高材生，本人也是模特级的外貌身高，简直就是小说里才有的存在啊！”
　　“豪门多无情，钱再多，日子过得不舒坦，又有什么用？前段时间他不是跟某个演艺圈女星有联系吗？至于高材生？呵，我记得他跟外商谈话，口语都不利索吧？”早纱子瞥了朋友一眼。
　　“哎哟，即便是有些缺点，可仍旧是不可多得的优质男呀，说真的，上哪儿去找这种有钱有颜还有腹肌的？”
　　朋友无奈的说。
　　“也都是快三十的人了，不能老做那种长相厮守的爱情梦啊。我们在这累死累活熬更守夜，图个什么嘛？不还是钱财么？要是真能和铃木处上，就算闹矛盾，离婚也好一大笔钱，后半生直接潇洒到底了。”
　　“爱情不是做生意。”早纱子叹了口气。
　　“爱情也许不是，但婚姻一定是。”朋友说。
　　“即便真是这样，我也可以选择不做这一票生意。”早纱子看看手表，保存好文档，收拾桌子拎着包起身，“聚会那天我有其他事，不去了，你替我转告铃木经理。”
　　“真一点机会都不给啊？”朋友唉声叹气，“那你去做什么嘛？”
　　“见一个人。”
　　“饭局还是接风？可以灵活性调整的嘛。”
　　“你不会懂的。”
　　早纱子的高跟鞋在公司实木地板上踩出自信的声音，西服和包臀裙将她的独立飒爽的气质衬托的淋漓尽致，吸引来众多倾慕的视线。作为东京金融圈内有名的一杯烈酒，她始终学不会妥协和从众。
　　但相比起以前，会因为社会和家庭压力自我怀疑甚至大哭的自己，如今她更加的顽强，更加清晰的知道真正想要的东西。
　　……
　　“哇，昨天我出货了耶，回家上线，随手那么一点就出嘞。”
　　“我吐了，拿寿命换道具的货色可不可以爬远点啊。”
　　“对了新出的那部动画你们看了吗？女角色真的好顶啊，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同人本了！”
　　“等放学后，晚上咱们跟隔壁班约场比赛，你们觉得怎么样？必须要让大家知道，谁才是年级里的King！”
　　普通的教室里，普通的男生们，在普通的聊天打屁。话题可以从太平洋的气候跳跃到猪扒饭的正确食用方式。
　　一个样貌清丽的女生突然径直走向他们。
　　“日井君，不好意思，请问可以稍微打扰你一下吗？”
　　男子高中生们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伶子？！啊不……应该是青井同学，有，有什么事吗？”原本在座位上边看轻小说边吹牛的男生吓得光速把封面是大胸纸片人的小说塞进抽屉。
　　“可以跟我过来一下吗？”女生犹豫着说。
　　“当然可以。”日井君用力挣脱死党的钳制，无视掉他们看待背叛者般的凶狠眼神，起身和高岭之花的青梅竹马到教室外。
　　“有，有什么事吗？”男生惴惴不安的问。
　　“前些日子，我终于把你推荐的《漆黑转生幻想》看完了。”伶子一本正经的说，“确实是很不错的作品，很有意思。”
　　“是吗？那太好了，你能高兴就好。”日井君有些害羞的抓头发。
　　“实际上，我今天在官方推号看见了名为‘漆黑转生＆白银之始’的联动线下活动见面会。”伶子煞有其事的说，“我很想去看看，但是不太清楚这类活动的流程。你平时常接触这些吧？所以我想问问有什么需要在现场注意的吗？”
　　“啊？有新活动啊？我怎么不知道。”日井君也一愣，有些惊讶。
　　“才发布没多久。”
　　“这样啊，不过假若是联动的话，多半是为之前一直提的那款战棋游戏的宣传吧，本家原作本身的内容大概不是很多。”日井君如是说着，“本来这种活动，都是以分享幕后趣事较多，聊聊配音和制作的，总之不会是严肃正经的公开访谈。青井同学你只是单纯喜欢作品的话，倒也不一定非要去。”
　　“分享幕后吗？”青井伶子自顾自的点头，眼中闪动着别样的神采，“我很有兴趣。”
　　“如果是这样的话……”日井君突然有些扭扭捏捏起来，“不如我们一块去吧？”
　　“不会耽误你的休息时间吗？我好像听见你跟朋友已经说好要打游戏。”
　　“没说好，只是在商量，比起这个，我更在乎线下活动！”男生当场恩断义绝。
　　“唔，好吧，那届时就拜托你做我的向导了。”
　　“放心交给我！”
　　“嗯，当天在车站碰面。”青井伶子露出足以沁人心脾的美好微笑，“日井君，真的谢谢你把这部作品推荐给了我。”
　　“嗯嗯。”从未被青梅竹马以这样肯定欣赏的对待过，男生内心局促又欢喜。
　　一直以来是自己去了解音乐，接近她，现在终于转变了，她不再遥远陌生，而是也开始接触自己的生活。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他原本干涸的信心开始重新涌泉。就这样细心的灌溉这段憧憬，直到能大声倾诉的那天吧。日井看着少女秀丽的背影，暗暗为自己打气。
　　青井伶子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安静如水。
　　毕竟一度被剪断的邂逅，以缘之名重新接续起来了。
　　再见一面，只想再见一面。
　　哪怕一次就好。
　　……
　　“社长，这是下个月的季度奖品采购表，您过目一下。”秘书递出一份打印文稿。
　　“大奖是夏威夷七天游吗？跟去年一样，没什么新意啊。”体态福胖，雍容华贵的女社长皱眉。
　　“主要是和那边的酒店旅团合作不少次了，各方面流程走的很轻松，而且也有优惠。”
　　“姑且就这样吧，明年记得换地方，还有，下半年做个薪酬调查。时代进步了，现在从社会上新聘的员工普遍薪资较高，但老人们待遇依旧，这可不行，慢慢一步步把大家福利调上去吧，毕竟都是共同打拼过来的伙伴。”女社长沉声缓缓的说。
　　“好的。”秘书在小本本上用笔记下，“对了……您先生刚刚又来公司了，只是按照您的嘱咐，保安没放人，他在会客室喝了半小时茶水就走了。”
　　“厚脸皮的东西。”女社长像是见到了臭虫似得嫌恶的说，“你告诉他，离婚前这段时间最好给我像玻璃缸里的王八一样安分点，更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否则一分钱别想拿到手。”
　　“好。”秘书又写下一行字。
　　“我想了想，采购奖品里，再多加一类。”女社长思考，“公司里，年轻人也越来越多了，老是这些米粮油，按摩椅，长厢车什么的，也太老态太迂腐了。”
　　“那应该加些什么呢？”
　　“这样，二十台最新的游戏主机……”女社长肉肉的粗手指在昂贵的实木办公桌上敲打着，“另外再买一百份最新出的《偶像之王2》做添头。”
　　“呃，好的。”秘书着实没想到日机万里的社长还知晓最新的游戏。
　　“就这样吧。明天我有要事去处理，不会接电话，你把那些应酬、消息什么的列好，下个工作日统一再告诉我。”心宽体胖的女社长挥挥戴着翡翠镯子的手，示意秘书退下。
　　秘书帮她重新倒了杯热茶，就离开办公室做自己的活儿去了。
　　女社长看看桌上成堆的文件和调研报告，忍不住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些疲惫。
　　丈夫是个嗜赌成性，不成器的铁废物，儿子受尽了家庭矛盾，选择在海外长居。如今公司每天好几百号人盼着每月发工资，责任重大，强硬如她也因生活的机械性而日渐愁苦。
　　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女社长踱步来到落地窗前，俯视着阳光明媚下的东京默默无言。
　　明天就给自己放个假吧，她想。
　　……
　　“我不能接受。”岛崎信长呆愣的看着人群汹涌的场馆，“怎么会有这么多女粉丝？”
　　他和松冈祯丞坐在中间的位置，四面八方几乎全是拿着骑士公仔，穿着周边衫的年轻女性，这些东西在入口处卖的价格可不低。
　　他们仿佛乱入了某杰尼斯男星的演唱会而非动画游戏联动活动，以男儿之姿坐在这，反倒有些格格不入。
　　“没想到漆黑这部作品的影响力这么广。”松冈祯丞感慨，“还说来帮帮场子呢，没想到这般的人满为患，热火朝天。”
　　“可恶！”岛崎信长用力捶打着手里的艾尔雷多骑士公仔，发泄着对世道的不公。
　　“可恶。”同排的佐仓绫音也咬牙切齿的把公仔当成面团那样揉来揉去。

第六十九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很快，场馆内观众席的灯光逐渐黯淡衰弱，而早已搭建完毕，张贴着巨大联动主题海报的主舞台上，灯光设备运动，开始缓缓聚拢光线。与此同时动画片头曲的纯音版也开始播放起来。
　　同样穿着周边衣衫的削瘦主持人抱着流程稿快步登台，于舞台左侧方站定。
　　“漆黑幻想＆白银之始联动线下宣传会，现在开始啦！大家好，我是主持人吉野祥纪，首先非常感激各位能远道而来参与活动。在会场时请务必留意个人贵重物品，也请勿与人发生不必要纠纷，希望每个人都能有爱且和谐的享受活动，若活动中突发如火警地震之类的状况，也一定请听从现场安全员的指示有序撤离。”
　　主持人小哥语速奇快，但又清晰明朗。
　　“本活动由Bniplex【注：捏他自著名动画公司Aniplex】与银泉联合筹办。也特别鸣谢《漆黑转生幻想》的原作小说作者神木琦一郎先生，带来这样精彩的作品——那么那么，事不宜迟我们也马上进入正题吧，首先自然是先请二位嘉宾登场！”
　　观众们闻言纷纷欢呼、吹口哨欢迎。
　　“有请饰演潘妮斯·洛伊的日高里菜小姐！”主持人朗声说，并带头鼓掌。
　　一个身形娇小的妙龄女生，元气满满的挥舞着手，在热情的掌声中微笑小跑着登上台。她并没有身着盛装，而是朴素简约的邻家便服。精致发结下是纤细洁白的脖颈。
　　“大家好，我是给公主潘妮斯献声的声优日高里菜，今天多多指教啦。”未成年少女面对着一两百人的集体注视，丝毫没有怯场，摇着手语气愉快的自我介绍，大方自信又从容。
　　有些观众便笑着摇晃着手里的公主公仔。
　　嚯，就是她么？整天被某人挂在嘴上的优秀大前辈？
　　佐仓绫音抱手审视着台上的女孩。
　　“真是富有活力呀，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展露出自己状态最好的一面，明明都还只是个孩子，真厉害。”松冈祯丞欣赏的说。
　　“的确那副人畜无害的营业式笑容具备着相当的欺骗性。”佐仓同学淡淡的补充。
　　“这也是业务能力高的一种表现嘛。”岛崎信长接话。
　　“哼，庸俗。”
　　“……”
　　“再有请饰演艾尔雷多的泷泽悟先生！”主持人趁热打铁又说。
　　顿时掌声如雷震，独属于女性的尖锐呼唤声一浪接一浪，骑士公仔在她们手里快被晃出残影，如果是活物，铁定离脑震荡不远了。
　　“哎哟这么多人，姐，你怎么会突然想来……”内田雄马惊讶于现场的热闹，回头就一头黑线的看见老姐也在举着公仔跟着群众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声。
　　在这万众期待之中，终于，一个男孩单手提着话筒，步履蹒跚的出现了。
　　灼亮的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勾勒修饰出绝美惊艳无暇的侧颜，哪怕是在低分辨率的大荧屏上，依然能领略到那刀削斧刻，古典风味的俊朗五官。
　　男孩眉目中的眼波流转，仓促一瞥即是如诗的万年。
　　都市丽人远远瞩目，霸道女社长深深眺望，青春小女生双手紧捂住胸口。
　　吵闹的人群顷刻间安静了，激动的情绪被轻轻抚平，只留涟漪。大家只是盯着台上的男孩，心思不一。
　　自诩也有几分姿色，是个帅哥的内田雄马也似是被此人的登场给震住了。他犹豫了几秒，才疑惑重重的问，“呃，这个发型……他是准备跟谁进行黑暗决斗吗？”
　　男孩站在舞台上，低垂着头，犹如正在接受审判的耶稣般缄默悲伤。四处射来的灯光也把他此刻的头发照的更加立体。
　　只见柔润的长发被七八个五颜六色，带蝴蝶结的发圈向上竖绑，张牙舞爪前卫十足，灯光下的发圈反光，因此头顶上一片晶亮闪烁，有浓浓撒银粉的迪士尼公主的范儿。
　　这‘女式粉色蝴蝶结炸裂冲天头’有几分超级赛亚人的神邃，又蕴含隐藏着决斗王才有的气场霸气。
　　毫无疑问，那离经叛道的发型甚至在存在感上超过了那张帅脸，此时此刻，男孩绝对是场上头皮最靓的仔。
　　“大家好，我是给艾尔雷多配音的泷泽悟。”某人低头，把生长着光柱的脑袋对准众人，用悲天悯人的口气说。
　　台下暂时无人回应，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岛崎信长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默默掏出手机照了一张相片，决定反串女粉丝，上传到某人的维基百科页面。
　　最好是做个人简介的头像。
　　嘿嘿。
　　“是活动方的要求吗？原来如此！与之相比表情管理根本不算什么！这才是真正职业精神！”面对轻易就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的挚友，松冈祯丞一荣俱荣般激动的说。
　　群众们在几秒的愣神后，还是重启成功，大声的欢迎呼喊。虽然声音听上去有些古怪。
　　“真是独特的品味呢。”主持人吉野祥纪看看台本发现没有这一出，也吃不太准，打趣说，“是泷泽先生的个人喜好吗？”
　　“是欺凌。”男孩即答。
　　“嗯？”主持人一愣。
　　“是职场欺凌。”男孩重复说。
　　“嗯……？”
　　“是迫于这个大前辈的危险压力，我才不得已而为之。”男孩指着一旁正捂嘴偷笑的少女，语气平缓的说。
　　啊这。
　　这，这难道是在公开披露业界黑暗吗，控诉不平等待遇吗？！
　　吉野祥纪因遇见危机而表情凝重。
　　身为把控全场的主持人，他肩上责任重大，必须要防止舆论事故的发生，更何况是在这线下活动之中。一旦处理不好，对资方和对业界怀抱憧憬的年轻粉丝们产生的坏影响，不可估量。
　　然而饶是他工作经验丰富，此时也有些紧张到心跳加速，一时片刻也不知道怎么翻盘。
　　“竟敢对后辈这么做，太无耻了。”佐仓绫音气愤填膺的说，抄起袖子，预事后前去为某人理论争气。
　　而就在主持人正绞尽脑汁准备力挽狂澜，将活动拉回正轨时。
　　“这不是你的提议吗？”日高里菜歪头说。
　　“不错，但我原以为身为搭档，会共同承担这一切。终究是我错付了。”尹泽无喜无悲的说。
　　“那怎么办嘛，发圈都在你那儿了。”
　　“你可听过一招，叫王车易位【注：国际象棋术语，指在每一局棋中双方各有一次机会，可以同时移动自己的王和一个车，作为王执行的一步棋】？”
　　没等少女反应过来，某人就已经扯下两根发圈化身失去理智的狂热私生饭，扑了过去。
　　“啊啊啊你别动手，是我错了！我自己来！”年下前辈被这一招吓得抱头逃窜。
　　大庭广众之下，一大一小玩起了轻度老鹰抓小鸡。
　　几十秒后，最后是以台上的一男一女，皆双马尾的形象并肩而立收场。
　　“让大家看笑话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管教后辈君的，让他不再做这种有失礼仪的事。”日高里菜鞠躬致歉说。
　　“让大家看笑话了，以后我一定提前以下克上前辈桑，让她不再做这种有失礼仪的事情。”尹泽同样鞠躬致歉说。
　　“二位关系真不错呢。”看到一唱一和，分明其乐融融的嘉宾，虚惊一场的主持人舒了口气，“那么请先落座吧。”
　　“前辈先请。”尹泽保镖清人的手势说。
　　“不不，后辈君先坐。”日高里菜以恭迎家庭最高地位拥有者的姿态说。
　　“岂敢岂敢，前辈请先喝水。”尹泽连忙端来桌上矿泉水，亲切的拧开瓶盖。
　　“啊！后辈君的鞋带松了，请不要动，我来帮你系吧。”日高里菜弯腰。
　　“噢天呐，我竟然踩到了前辈那娇柔苗条的影子！真是罪该万死！这必须要切腹才能谢罪！”尹泽吓得搓出一个强制后跳。
　　眼见嘉宾又在那里不成体统的推推嚷嚷。
　　“这是哪来的搞笑艺人组合吗？不要再排练了，请一起坐下吧。”吉野祥纪出手控场，调侃说。
　　嘉宾终于安分守己的坐下，只是偶尔还互相对视一笑。
　　到这一步，谁还不知道他们其实关系不错？
　　……之前还想正义执行英雄救美的佐仓同学坐在窄小的座位上，现在心情有些复杂难明。
　　不过没关系。
　　在场几百人中，只有她一人看得懂男孩身上那件衣服的价值。
　　其中之妙，难以与外人道也。
　　然后某人很快就因室内暖气过热，随手脱下衣服抱在手里。
　　佐仓同学再次化身东南亚降头师，捏扁了公仔，希望玩偶的伤转移到本尊身上，艾尔雷多的小脸被揉成一场大饼。
　　松冈祯丞很想说“佐仓桑你拿错了那是我的，你的玩偶在右手边”。但瞧见那张冷漠的俏脸，却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第七十章 公开处刑
　　“在前段时间播放结束的漆黑动画第一季，收获的成绩可谓是相当喜人，不仅是在国内，连海外也有很正面的评价。”吉野祥纪面向嘉宾说，“如此精良的作品，自然是离不开制作组的倾力协作。在这里，想听听作为声优的两位的看法。”
　　“是呢，因为是我第一部担任主役的工作，所以真的对它很有感情。在现场的前辈不止一次为我指点，自己也竭尽全力的去演了，最后也如您所言的得到了肯定，很满足。”日高里菜说，“而且漆黑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吧？潘妮斯在今后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一想到这些，就非常期待，我很想和她一起成长。”
　　相当滴水不漏的发言呢，一旁的某人想。
　　“相当诚恳的肺腑之言呢。”吉野祥纪因少女的成熟忍不住给大家重新介绍，“实际上日高酱才17岁喔，还是在读学生。平日里肯定不容易吧？”
　　“虽然辛苦，但是很充实。”日高里菜笑盈盈的说。
　　“那么泷泽君呢？”主持人满意的点点头，看向另一个人。
　　“是呢，因为是我第一部角色有名有姓的工作嘛，所以对它很有感情。在现场也受音响监督指导了，自己也竭尽全力去演了，很满足。”男人一脸正经，“尽管艾尔雷多英年早逝，但漆黑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吧？所以我也会有空就关注潘妮斯公主在漫长道路上的情况的。”
　　不等主持人吐槽，年下前辈便已经看不过去而指责。
　　“你这番话不就是把我刚才那段的主语给替换了吗？也太敷衍了吧。”日高里菜半恼的说。
　　“因为我们的心意是一样的，相通的，所以表述也大差不差嘛。”尹泽乐呵呵的说。
　　“才没有和你相通呢。”少女低哼。
　　“不会吧阿Sir？我可是为你挡下劫匪，甚至最后死无全尸耶。这都没能交心的吗？唉，果然王族都是没有心的，我等庶民在她们眼里只是廉价的消耗品罢了。”尹泽痛心疾首。
　　“那是艾尔雷多好吧，你本人可比王室骑士浮夸的多了。”
　　“那换句话说，日高桑比起我，更喜欢我饰演的角色吗？”
　　“当然啦，出身贫苦，无暇又高洁，忠心于我的白色骑士，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吧？”日高里菜点头。
　　“可戏里，潘妮斯公主对艾尔雷多的爱慕却视而不见，打马虎眼。”尹泽摇头。
　　“不一样不一样，潘妮斯有自己的苦衷。但至少我个人是单推艾尔雷多的。”日高里菜笃定说。
　　“——原来如此。”
　　男人语气一变，眼神涌起万千，光速入戏，声线也立马被刻意提炼的华丽优雅和深情无比。
　　“吾之憧憬，吾之违逆皇室威严的斑驳生锈心意，其实并没有消失，而是传递到了吗？”
　　日高里菜被这戏精突如其来的现场配音整的愣住了。
　　台下观众也因「强大の战力单位夜鸾剑王」的飒爽出现开始喝彩鼓掌。
　　“就算作是在下的一厢情愿吧，与殿下具备同样声音和灵魂的女孩呀。请承认我，请鼓励我，请将你的怜惜化作言语吐露。当是予我的辞世诗，让我了却遗憾。”男人可怜兮兮的请求道。
　　“啊？说什么？”少女不解的眨眨眼。
　　“把喜爱之情表达出来就好，不管是矜持的称赞，还是肉麻的关心，都可以！”尹泽一边说还一边挤眉弄眼的煽动下方的群众。
　　这波啊，这波是挟骑士哥以令前辈桑。
　　“诶～才不要。”日高里菜半眯着眼没有感情的拖出长音棒读。
　　“难道说前辈方才说的单推艾尔雷多只是场面话吗？原来只是撒谎吗？”尹泽步步为营，“现场可有这么多客人看着呢。”
　　“那也不行，这分明是你卑鄙的想沾我单推角色的光啊。”日高里菜双手在胸前摆出一个X拒绝。
　　“这怎么能曲解为我的一己私欲呢？听听大家的呼声，他们作为老粉，也很希望艾尔雷多的心绪能够传达到。”尹泽沉声说，“敢问在场的各位，是不是这样？！”
　　“对！”
　　“是的！”
　　一堆原作老粉丝积极热烈的回应。
　　“日高桑，听见了吧？”尹泽紧紧相逼。
　　“就算是这样，那也还是不行，我也是有作为前辈的尊严的，怎么能轻易就给尚无功绩的后辈君一顿夸奖认同呢？”少女轻哼。
　　“噫咦矣，日高桑呀日高桑，你在职场上压制我就算了，还想继续压制住观众的意愿呐？”尹泽恍然，然后转头继续卑鄙的询问台下，“大家难道会答应吗？！”
　　“不答应！不答应！”
　　“让她说！让她说！”
　　激情的老粉丝们捧场依旧。
　　“真是高涨的热情啊，日高酱看来不说是不行了呢。”主持人觉得气氛不错，顺嘴补充。
　　年下前辈此时深陷困境，个人的自由俨然已被集体给控制主导，她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犹豫了几秒像是放弃抵抗的举起麦克风。
　　同样的光速入戏。
　　“——抱歉，艾尔雷多，我们是没有未来的。但我一定会记住你，毕生不忘。”
　　与预想中的截然不同，潘妮斯的声音在场馆内响起。
　　“等等，不对吧，怎么是公主殿下的视角？”尹泽皱眉抗议。
　　“比起我，艾尔雷多更希望听到潘妮斯的回答吧？”
　　“可这回应也太冷漠了！”
　　“没有办法，这是时代造就的悲哀呀，可也正因如此，他们那带着刺疼感的羁绊，才更让人难以忘却。”日高里菜嘟着嘴蒙混过关。
　　好狠的女人。
　　老粉们也都失望透顶。
　　“果然不会轻易认输啊，前辈桑。”尹泽感慨。
　　“那是当然，必须要以身作则才行。”少女一笑。
　　“尽管不是好结局，但世界就是这样残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话说两位不愧是职业声优，配音真是信手拈来呀，机会难得，要不要现场重新演绎经典桥段呢？”主持人看了看台本，提议。
　　“当然可以。”日高里菜眼神悄悄一转，“其实在场的大家，也都特别喜欢艾尔雷多吧？我看好像每个人都有购买公仔支持呢！”
　　“的确是，作为主角的，那么可爱的潘妮斯公仔竟然没有卖过骑士先生，令人意外。”吉野祥纪说。
　　“承蒙厚爱，承蒙厚爱。”男人很有礼貌的对观众席的各位衣食父母拱手道谢。
　　“这必须要现场表演以回馈支持呢。”日高里菜一转攻势。
　　“好说好说。”男人抱拳，“走过路过的，但凡有什么能代劳的，洒家绝不推辞。”
　　“那就来段名台词吧？”日高里菜那青春可爱的笑容的弧度扩大。
　　“……咳，戏份太少，我真不知哪段能厚颜称得上名台词？”
　　“当然是你为了救我，孤注一掷释放禁咒，舍身成仁尸骨全无的那段吟唱啊。”少女若无其事的说出残忍的话语。
　　“哇，你这个人没有心的吗？”尹泽惊了，“前一分钟才发了好人卡，下一分钟马上让我再现自杀的过程？”
　　“你误会了，这可不是我的请求。”日高里菜正色说，“明明是现场的艾尔雷多粉丝们的请求。不信你问问？！”
　　“表演那个！表演那个！”
　　“让他说！让他说！”
　　老粉丝们重新激动起来。
　　“……”
　　“这呼声比之前还要热烈啊，泷泽君，看起来你真的很有人气呀。必须要回应大家的期盼呢。”
　　果然来了。
　　男人表情阴郁。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缘由的。
　　一旦披上了“搞笑”和“被迫害”的人设，就难以翻身了。
　　记得第一次宣传活动，他是作为男主角，给高贵精美治愈催泪日系剧场动画《萤焰之森》站台。期间余裕从容，没事就偶尔欺负调戏紧张脸红的女主角。和导演一同，回复那些有深度的制作问题，下方摄影灯光无数，记录下那谈吐不凡风度翩翩的身影。
　　甚至忙完，还蹭了顿佐仓妈妈的饭。
　　彼时，他是光芒四射的池面高材生，备受瞩目的超弩新人。
　　但第二次来这宣传活动，一切都变了。
　　作为龙套代打，身份极低，不仅要想方设法取悦前辈，还要屈服于观众那扭曲的嗜好。初登台就是自毁形象的六星光波柱发型。这之后更不知还有多少黑历史要留影保存，乃至五年十年后都有人来瞻仰嘲笑。已经要沦为可悲的残念系了。
　　“一副心情沉重的表情啊。”日高里菜故作关心之状说，“如果真的有令你感到为难，那就别做了吧。”
　　假惺惺！竟然白脸红脸都想要唱！
　　“区区吟唱，何足道哉……”尹泽理了理嗓子，打算快刀乱麻解决。
　　“等等，我记得有影像可以配合的。”日高里菜打断他的施法，兴奋的扭头求助，“能让Staff们在大屏幕上放一下吗？”
　　“？”
　　尹泽不明就里的回头看着屏幕，此时画面里还是舞台上的状况放大版，正是他那充满疑惑气质的轮廓完美的后脑勺的特写。
　　然而没过几秒，画面陡然一闪。
　　无星的夜晚，广袤的森林，喧嚣的尘火，受惊的战马，遍地的鲜血。以及隔着战死士兵，遥遥对望的白色骑士和蒙面劫匪。
　　淦。

是第一集艾哥领便当的剧情。
　　“怎么会有影像配合的啊？”尹泽瞪大眼睛，低头哗啦啦的翻动台本，“我台本上没写这段啊。”
　　这也不可能是现场找来的吧？！
　　“哦，你的台本其实是缺少了几页的，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日高里菜双手合十对不起。
　　什么？
　　不可能，这是制作人亲自交给我的，临走前还说什么“没问题”，“以你的本事见机行事就好”！
　　男人猛地扭头，在舞台的一角，瞥视到森木宏正带着温柔的笑容注视着这里。
　　……被欺骗了！
　　“啊啊，快准备，马上要开始了！”日高里菜看到屏幕上开始倒计时，连忙探身戳了戳不远处嘉宾的肩膀，令其回神。
　　男人随手把不可信的台本搁在膝盖上，哀叹一声，心如止水的再度回身。
　　他也不是此道萌新了，于是颇为娴熟的搜索台词，并以脑内题词表的形式悬浮在视野中。盯着那精良制作的画面。
　　深吸一口气，悲愤的对着口型。
　　“执掌于炎阳的圣主啊，请聆听我的祷言，感谢恩赐的勇武与睿智。轮转于霜天的圣王啊，请剥离我的万般，解脱世者的怠败与无知。”
　　“我就此长眠在诸神的慈悲中——芒星沉坠啊啊啊啊啊！！”
　　凄厉而绝望的吼叫中，多多少少带上了些此时心中的真情实感。
　　现场观众仿佛被开启了嗨皮的开关，开始欢呼雀跃，呜呼不断。
　　大荧幕里的艾尔雷多也一如记忆中那样，忠实的扑了上去，伴随着灼亮的火光燃烧殆尽。
　　——本该如此的。
　　画面突然一个镜像的标准水平翻转，刚刚冲出去的白银骑士又重复了次赴死之举，紧接着又一个翻转，再冲上去。
　　还插入了卡着节奏的，莫名其妙的BGM。
　　有见多识广，识货的观众眼前一亮，笑的愈加肆无忌惮起来。
　　尹泽看着那不断重复的自爆画面，目瞪口呆。
　　这，这难道是……鬼畜视频？？！！
　　在众多的欢笑中。
　　他整个人都凌乱狰狞了。
　　“太强了，这场子我们来捧得，不亏啊。”岛崎信长乐的直呼经典。
　　“我高贵挚友的演技竟成为了制作素材。”松冈祯丞长吁短叹，扼腕叹息。
　　唉，希望自己今后不会遇到这样的企划。

第七十一章 敌方大捷我方大败
　　尹泽看着那因人类之恶意，陷入了无限循环自爆，在视频结束前无论如何都抵达不了真实的白银骑士的凄惨背影。气的浑身发抖，大冬天的周身冰凉，泪花不争气的快要流下来。
　　怎么会这样。
　　即便抛开高尚的人格，迷人的气质不谈。他好歹也是次元的穿行者，身怀记忆异能的超越凡人之存在。
　　竟在这里被百来号人取笑。如同被关进笼子里的蠢笨实验用小白鼠卑微无能。没有人性的他们甚至还要给这只老鼠取名为Joker King。
　　鬼畜片段很短，仅仅十几秒，但是刀子致命之处主要不在长度，而是见血封喉的锋利度。
　　大屏幕重新从视频插播切回到舞台实况。特写镜头里，转回头男孩的眼神已经变得虚无，失去了此前那种能称之为希望，甚至能让奥特曼都立即满状态原地复活的光芒。嘴巴微张，混沌浑噩。就像在黑暗疯人院里，被残忍无情的医生进行了额叶切除手术，化为了一具没有感情的人偶。
　　“没事吧？活动才开始，得打起精神来呀。”日高里菜还在旁边恶魔似的低语。
　　“不，已经结束了。”尹泽机械的回答。
　　一旦成为了娱乐素材，便再无回头路。不久前有母夜叉【注：即夜叉婆，意指性格凶悍的妇人】毁他键心，今又有制作人加害，将他贬入网络底层。长此以往，说不定还有自爆表情包横空出世，届时五湖四海肆意滥用。
　　持键人竟成了键盘之争的一部分，何其哀哉。
　　男人闭麦，把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了屁股下的简易椅子，垂首不语，呼吸和心跳的频率减慢。
　　即将化作雪白的灰，消逝于此。
　　“千万别睡过去，会再也醒不来的！”少女前辈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我已无力再战……啊，我好像看到了奈何桥。”
　　“不能在这里倒下啊！”
　　在一顿如同「你不是还有生命吗？」的雅典娜式二次元资本风格的加油打气之中，他还来不及当着和蔼孟婆的面前，喝下汤忘掉这些，就被重新逮回到多灾多难的失格人间。
　　“恕我直言，这视频是哪来的。”尹泽幽幽的盯着前辈问。
　　“这是由N站【注：即NicoNico，日本B站】上的一位粉丝制作的，顺带一提该视频的热度还冲上过首页推荐，还带动了不少的同好，正可谓是爱的体现。”吉野祥纪简单介绍。
　　“视频作者如果今天在场的话，听到本人这样子倾情配音，一定会觉得幸福和满足吧？”日高里菜感叹。
　　某个角落，一个戴眼镜的男性观众听到这话顿时露出了此生无憾，深藏功与名的笑容，并感性的擦了擦微湿的眼眶。
　　何等沉重的热爱，简直灼热的令人像汤姆猫般痛叫不迭。
　　“要不吃些东西，恢复下心情吧？”日高里菜敏锐的感受到了某人的低落心情，赫然离开了座位一路小跑向后台，很快又拎着袋子小跑回来。
　　“我不吃。”尹泽抱手，冷眼相对。
　　“别这么客气嘛，刚才上台前你还夸手艺不错呢。”
　　“呵呵，场面话岂可当真。”
　　“诶～”少女拖着意义不明的声音，也不计较什么，而是先是递给了主持人几块，又分给了最靠近舞台的观众们一些。
　　吉野祥纪和幸运观众纷纷美味的享用了起来。
　　“真的不吃吗？这可是今日晨间出炉的最新力作呀。”日高里菜小手捏起一块，“跟之前你吃的那种是截然不同的口味哦。”
　　“不吃不吃，速速拿开。”尹泽嫌烦的挥手，“工作时间怎可胡闹。”
　　“就尝尝味道嘛。”
　　少女锲而不舍，像是坐好了早饭的老妈子，对桌边马上要出门，却睡眼惺忪的幼稚孩子般的好言相劝。
　　以上情景的后续自然是老妈举着整杯热牛奶说着这个比可乐有营养，你赶紧喝完去上学。
　　现在就是无私前辈把饼干戳到了小气闹别扭后辈的脸颊肉上。
　　“不吃！”尹泽极有骨气的硬声说。
　　“就尝一尝味，帮帮忙发表下感想，我好后续再改进。”少女坚持。
　　“就！不！”尹泽一字一顿。
　　“……可恶，来人，为骑士君吃饼干。”日高里菜用着潘妮斯公主的声线命令。又不厌其烦，轻巧的戳了戳脸。
　　这幅画面实在是太滑稽了，更何况还是摄影机特写，再投射到大荧幕供全场欣赏。
　　尹某人再怎么也是要几分面子的汉子，在这场拼脸皮的拉锯战中，终是在先输一筹的情况下，忍受不了四周汇聚来的视线，不情不愿的张开血盆大口咬掉近在嘴边的饼干，气鼓鼓的，咔嚓咔嚓几下咀嚼吞肚，仿佛他啃的是刻骨的憎恨。
　　“怎么样？怎么样？”少女又收获一场大捷，喜笑颜开的问。
　　尹泽皱了皱眉，回味着残留在舌间的醇香和巧克力般的苦甜，屏幕巨大的特写镜头里，他表情复杂难喻，犹豫了几秒。
　　“有点香，我想再来几块。”
　　台下顿时因他的川剧变脸哄笑一片。
　　“痛苦的时候，就该吃些甜食，人为物理的摄取下世间的甜蜜，从而温暖冰凉的内心。坐在观众席的自由局外人们是不会明白的。”尹某人面不改色的自我辩解几句，伸手就抓过袋子，一口一个的消灭着仅剩不多的独家自制私房饼干。
　　台下顿时又对这番话嘘声一片。
　　“其实泷泽君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大家可不要误解他啊。”日高里菜很认真的对观众们解释说，“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因见我年龄比较小，所以还以为是刚刚入行的新人，特地在录制前来关照我，给我加油，消除紧张感。还主动在冬天早晨，买了热咖啡送我。”
　　“那真是不错的故事呢，后来呢？”主持人笑着问。
　　“后来自我介绍时知道我其实是主役，还是工龄比他长的前辈。就一直缩在角落，丢脸羞愧的不跟我说话了，非常的有趣。”
　　“那真是不错的故事。”主持人干咳一声。
　　“泷泽君真的很努力啊，不仅把自己的台词倒背如流，还把别人的词也背下来了，真是让我吃了一惊呢。”日高里菜又说。
　　“背诵台词吗？”吉野祥纪惊讶的问。
　　“嗯，我原本也不相信，事后还专门考他，某个时段的台词是什么，结果他连想都不想，毫不迟疑的就背出了正确答案！”
　　“那这可是厉害了呀。”吉野祥纪竖起大拇指。
　　“当然最重要的是，泷泽君真的是个好人，在录制广播剧前一起和谐的讨论做准备工作，还不嫌麻烦的辅导我课业，帮助我听写英语单词。有一回我迟到了很久才赶到，也没有生气……”日高里菜详尽周到的夸奖着后辈，“虽然偶尔会有很脱线的举动，但绝对是个会体贴旁人，值得信赖深交的大好人。”
　　“光听你的描述，简直就是国民楷模啊。”吉野祥纪总结。
　　“嗯嗯，很棒吧？”
　　“不是，明明说的是我，你炫耀自豪个什么劲儿？”男人早已吃完饼干，正在喝水。
　　“这是来自前辈的认可。”
　　“那刚才怎么需要你说的时候不说？”
　　“你能理解的吧？女孩子的心情总是捉摸不定的。”
　　“我完全不能理解。”
　　好家伙，以为我看不出她的路数吗？
　　这分明就是打一棒子，再赏一个枣子的套路。
　　往好的说，这是有自我检讨，知道犯了错要补偿对面。
　　往坏的说，不就是渣男在使用PUA战术？！
　　已经太晚了。
　　男人看着少女。
　　撕碎的纸即便拼贴粘好也会有痕迹，爆掉的装备即便重新再买再强化，也不是当初自己刷图掉落的武器了。
　　刚刚使用了一发究极迫害捅穿了心窝，现在想靠区区饼干和只言片语的称赞弥补，只能说还是太天真太年轻。
　　经过方才的事件，他和日高桑之间，确确实实已有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不过二位关系确实很好啊，明明是在职场上接触不久的同事。现在气氛很融洽啊。”吉野祥纪说。
　　“的确泷泽有着别样的亲和力。”观众席的松冈祯丞向往的说。
　　“在公众面前装装样子罢了。”台上的尹某人吃饱喝足了，好起来了，又恢复了冷淡。
　　“不过是为了节目效果而已。”台下的佐小姐同样的冷淡。

第七十二章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
　　“在欣赏了苍白骑士和黄昏公主的声音后，让我们再继续聊聊作品吧？”吉野祥纪说，“《漆黑转生幻想》截止目前，原作小说销量已经火速突破了480万，而且势头仍盛。虽说现在就已经能登上销量榜单了，但以西幻背景，走波澜壮阔的正剧史诗路线的小说而言，它远不到完结的阶段，所以未来究竟能够取得怎样精彩的成绩，令人期待。”
　　“话说两位有关注后续情节吗？”主持人问。
　　“我已经入手了一套，正在努力追读中。”日高里菜如同三好学生那样的举手发言。
　　“我虽然杀青的早，也还是在看，已经被深深吸引了，很想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尹泽得体的微微一笑。但其实他除了网上的免费试读部分外，后面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读过。
　　“实际上我个人也看过几卷，的确每一本都衔接的特别好，人物塑造的鲜活有力，疾风怒涛的大场面很畅快。”吉野祥纪说，“正因为构建的太宏大了，所以难免会有明明值得书写，却迫于主线，一笔带过的地方。”
　　“对对，一些偏离主人翁的剧情和配角挺有趣的，特别希望出他们的间章补足。”日高里菜接话说。
　　“嗯，正因如此才会有我们的宣传活动呀。战棋游戏《白银降世空想》，就属于前传性质，其故事发生在漆黑正传的三百年前。艾希比利大陆在众神消亡后，爆发了各族大战。游戏讲述的正是乱世终结，人族占领大陆霸主地位，最后内战分裂成多国的故事。”吉野祥纪洋洋洒洒的介绍。
　　“原来如此，是潘妮斯曾祖父那一辈的开国征途啊。北方凛冬之国的建立、初代夜鸾剑王、影蔑教的兴起，在正传里只是寓言童话般的东西，实实在在的重演了吗？”日高里菜兴致勃勃的问。
　　“嘛，这个答案，就让诸位玩家自行在游戏中探索获得吧。”主持人不置可否，神秘兮兮的说。
　　……你们俩这上文接下文的宣传配合打的还挺好。尹泽默默旁观。
　　“话说，两位平日里有玩游戏吗？”吉野祥纪问道。
　　“我的话，玩过俄罗斯方块，小时候也操作过下水管道工人踩蘑菇【注：即马里奥系列】。”日高里菜说。
　　“只是浅尝即止呀，那么泷泽君呢？”吉野祥纪转头。
　　“在下不才，在即时战略游戏中，享有当代卧龙、现代孙云的美名，辗转腾挪、攻城略池、运营换家，皆不在话下，即便是疯狂电脑在我面前也得饮恨。”
　　“在射击游戏中，一手压枪丝滑流畅，准如外挂、身法如画，乃百里挑一的靶场战神、热身皇帝。”
　　“在格斗游戏中，我亦指尖如电，十割如喝水，名副其实的AI杀手。”
　　男人谦虚的说。
　　“音游下棋也有涉猎。但琴棋书画，我却以打牌最强！一手人肉记牌器令群雄闻风丧胆，在斗地主界，可称赌怪！”
　　“太强了，简直就是全才啊。”
　　吉野祥纪倒也没听清内容，但就这人的自信和气质来看，至少也是会为了游戏而翘掉约会，一狠心还要跟女友分手的高端玩家。
　　“那能请泷泽君来现场试玩下一下么？向大家简单展示下这款前传的魅力？”
　　“乐意至极，或者说，哼，舍我其谁？”男人不屑的看了眼坐在附近的，只玩俄罗斯方块的乖乖女前辈。
　　Staff们立马上台调试设备，还塞给他一个质感不凡的游戏手柄。虽然更擅长键鼠流。
　　可是没有关系。
　　就像绘画高手不会过分依赖笔刷，硬柔边圆即可怼穿所有一样，强者是不会因工具而变弱的。
　　稍稍搓搓，找下感觉，尹泽就像马上要打线下赛的职业玩家般，严阵以待起来。
　　大屏幕也顺利切换到了游戏画面。伴随着时间短暂的战术黑屏后，熊熊火光拉开了序幕，磁性的男低音简单的做着开场白。
　　一段足够酷炫的片头CG结束后，就来到了主界面，Logo风格和漆黑正传一脉相承，背后是群像插图，斑驳恶龙和手持王剑的英雄处在构图的中心位置，非常的精致。
　　“那么，简单的打个序章的流程就好了。”吉野祥纪说。
　　尹泽点点头，先进入选项，啪嗒啪嗒的调整着各类通用的参数，娴熟的手法，给人不明觉厉的感觉。
　　难度选择？
　　哼，那当然是选最高的噩梦级！
　　「注意：此模式下角色死亡将不可再出阵，是否确定？」
　　红色的系统提示非常的醒目。
　　“真是严苛的失败惩罚啊，反正是试玩，要不就用简单模式吧？”日高里菜挪动着椅子凑到他边上，想近距离围观大神操作。
　　“妇人之见。就是要挑战自己才有意思。”尹泽冷酷的低哼，一甩他那两条短短的双马尾，自信的选择了确定。
　　准备妥当后，进入游戏。
　　“哦？一来就有路线选项吗？”
　　看着界面里的清瘦白雪般的女性、金发帅气逼人的公子哥、冷峻独眼的威严老者。
　　男人只是略一犹豫，就选了美少女路线。
　　“啊，为什么要选这个看上去毫无战斗力的家伙啊？”日高里菜嘀咕。
　　“这样更显得我技术高超。”
　　“诶，我还以为是她像潘妮斯，所以你心存偏爱呢。话说这家徽是冬狮呀，她就是雪国的二代女王吧？换而言之就是潘妮斯的曾祖母呢！”日高里菜发现了盲点。
　　“……眼拙了，返回键在哪，可以重选吗？”
　　“身为前辈的我可不允许！就用这个势力打下去！”
　　好吧，尹泽不情不愿的进入冬狮序章。
　　会透露剧情的过场动画被刻意跳过了，一上来就是新手教学关卡。只见曾祖母在华美斗场的贵宾席观看决斗，下方是袒胸露乳的壮汉死斗。借着这个场景，顺带就讲起了基本操作。
　　尹泽聚精会神的看了几秒，然后试了试走位置和攻击等指令，就胸有成竹的跳过了教学。
　　“这就是白银降世空想的战斗吗？我已经大致理解了。”男人翘嘴一笑。
　　“真的吗？”日高里菜将信将疑。

光速来到序章。
　　一队马车行走在幽静积雪的小道中，艾华妮，也就是曾祖母，在车厢内闭目养神，比起正传中自己那位直系后代的女主，这个游戏，拥有精美立绘的她显得更加成熟娴静。
　　不多时，赶路的车队就遭遇了苟身于森林中的魔族残党，从剧情上讲，这些是上次大战的漏网之鱼，从游戏性讲，是送经验的新手礼包。总之这些外族受饥饿与仇恨的驱使，向车队发起了伏击。
　　进入战斗阶段！
　　“我的回合，首先将队伍中的忠诚的卫士长汉斯派到最前端吸引仇恨，再在后方部署两名冷静的弓箭手掩护。好，进入攻击距离了。汉斯发动「旋风枪」！效果拔群！”
　　尹泽手速飞快，大屏幕里的光标也飞快的在四处移动，属于他的棋子们忠诚的就位，几乎没有延迟，流畅的像是RTS而非战棋。
　　一发漂亮的旋风枪打掉了挡路蜥蜴人三分之一的血量。虽然离他想象中秒杀的情况相去甚远，但考虑到是噩梦级难度，也还能接受，大不了再戳两下嘛。
　　卫士长汉斯攻击完后收枪，脸上满是坚毅和傲然之色，持枪的动作也颇有高手风范。
　　然后轮到敌人行动，穿戴着二手破烂皮甲的蜥蜴人使用了朴实无华的普通攻击，傻里傻气的挥动了手中发霉的木矛。
　　这样的憨憨反击，走个过场罢了。
　　噗呲！！
　　卫士长的头上骤然爆出一串触目惊心的红色粗体伤害数字。
　　「角色：汉斯」
　　「血量：12/300」
　　「状态：濒死」
　　汉斯队长的简略头像立刻从高冷淡然变得伤痕累累，满脸血污起来。
　　“？？？”
　　尹泽懵了，下意识伸头仔细看了看。
　　我他……差点被一发平砍给秒了？
　　这是哪个天才数值策划做出来的伤害？！
　　内心震撼不已的男人连忙点了下蜥蜴人，想要获得更加详细的参数。想知道这是不是领先他多个等级的精英怪。
　　「普通的黑暗蜥蜴人Lv1」
　　草。
　　你管这叫1级？
　　“危险啊，如果汉斯在这里倒下的话，这个难度下，是不能复活的。”日高里菜焦急的说。
　　“小，小问题，到我的阶段了。在这个瞬间，我使用艾华妮的能力！灵光治愈！为卫队长汉斯回复生命值！”尹泽大喝。
　　稳重典雅的曾祖母在后方原地吟唱，象征生命力的绿色魔素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瞬间就垂死的汉斯队长身上，洗涤他的伤口。
　　「角色：汉斯」
　　「血量：92/300」
　　「状态：重伤」
　　卫队长那痛苦表情的头像有所好转，至少不是满脸血了，而是鼻青脸肿。
　　可尹泽显然无法接受。
　　啊？这是个什么治疗技能？主要用途难道是给简略头像洗个脸吗？！
　　不愧是一家人，跟潘妮斯一样弱，不堪大用！
　　“咳，我将汉斯从前线撤下来，发动弓箭手的掩护攻击！”
　　一轮箭雨隔空清掉了一只蜥蜴人，可对面还有四只在虎视眈眈。经过刚刚的交锋，这四只不可以用常理度之……得统一按薪王规格处理。
　　于是男人挽起袖子，绷着神经开始了教科书般的疯狂拉扯，纯靠弓箭手的射程优势磨血，不断用曾祖母给汉斯加血，让队长多少能有个机会挡致命一刀。
　　手柄被按的啪啪响。
　　一个战棋游戏被他玩出了星际争霸人族机枪兵甩枪点毒爆虫的既视感。
　　这边的马车队在格子上蛇形走位，那边的1级黑暗蜥蜴人如同灭世恶魔般疯狂追击平砍。
　　“泷泽君巨大劣势，汉斯队长面如死灰，卫兵队阵型很差……”
　　主持人盯着屏幕如实转述。
　　“泷泽君且战且退，泷泽君进退维谷，艾华妮无路可退，蜥蜴人贴脸追杀！”
　　“咦？汉斯队长绝命反攻！噢哟！泷泽君居然打赢了！”
　　吉野祥纪看着大屏幕上刀尖跳舞似的激烈交锋，像足球频道的讲解员一样语速奇快的做着战报。
　　日高里菜也连声赞叹，小手鼓掌不断，还象征性的帮忙捶捶肩膀。
　　尹泽看着险胜的胜利画面，心有余悸的擦了下额头的冷汗，揉了揉手腕。
　　差点点就被当众屠杀，颜面不保了。
　　其实此刻领略了噩梦级后，他已心生怯意，想要退出游戏。但奈何似乎所有人都兴致高昂，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进行。
　　序章第二幕，对面6只蜥蜴人，有两个还是会丢石头的高级远程兵种，彻底失去唯一优势，这下马车队的伤亡可谓惨重无比。忠心耿耿的汉斯队长第一轮就不幸被泥巴石头给砸死，救都救不了，英勇牺牲。

序章第三幕，对面出现了Lv2的蜥蜴术士，一手破烂木仗发出的小火球简直逮谁秒谁。
　　序章第四幕，马车队基本死的只剩下总是在大后方待机的曾祖母了……就在他打算用法式军礼的时候。剧情支援人物赶到现场。浑身黑铠的重剑大哥进场，战斗力至少能顶五个汉斯队长。局势瞬间明朗起来，靠大哥一人杀穿。

序章，终幕。
　　看着屹立在前方，Lv5的蜥蜴人队长，尹泽有些直面天灾般的束手无策。
　　他这边只剩下了孤零零的艾华妮，以及刚刚还神勇无比，但面对Lv5这种超越次元级的Boss，就无能为力的Lv3的重剑哥。
　　曾祖母的战斗力约等于无……让重剑哥单挑的话也是有去无回。
　　被将死了。
　　整整半分钟，尹泽都保持着缄默，光标都不动一下，好似游戏死机了一般。
　　按理说，越高难度的关卡，就越是要利用所有的可支配资源，一定有套可以过关的排兵布阵。但他的棋子都在先前死光光了。
　　前辈桑毕竟不是男性，不太理解这种渣操被公开欣赏的羞耻和尴尬。反而是感兴趣的讨论起了游戏里的角色。
　　“尽管之前的插入动画被跳过了，但这个黑色的骑士肯定是辛夫多克吧？”少女若有所思的说。
　　“不清楚，不了解，不知道。”男人正陷入陷境中，敷衍回答。
　　“你不是说，也在看原作吗？这么重要的角色都不知道？”少女投去质疑的眼神。
　　“什么意思？”
　　“这就是初代的夜鸾剑王呀，而且可以能说是历代最强的！”
　　呵呵，那又怎么样，还不是面对等级为5，拎着挖煤用铁锹的可怕蜥蜴人队长两股战战，束手无策。
　　“据说禁忌的咒法「芒星沉坠」，就是他所创的呢！”前辈桑一语出，如同闪电划过夜空，轰隆作响，惊天动地。
　　“？！”
　　尹泽在听到这个禁咒的名字后，立刻就起了应激反应，浑身毛孔一紧、瞳孔收缩。
　　同时，还有一种黑暗的情绪滋生了出来，一个疯狂至极的念头，在这紧要时刻，悄然攀上他的心脏。
　　那种自爆法术的创造者？
　　那么他……
　　光标终于移动了，点到了身披黑夜般威严铠甲的重剑哥身上，选择特别技能一栏。在几个平平无奇的「二重击」、「狂热化」、「巍峨盾姿」的下方，赫然存在一个令人极为不适的技能。
　　——「星坠沉陨」
　　‘对敌方的单体目标造成极大的炎属性伤害，使用后生命值立刻清零。’
　　尹泽沉默了。
　　现场观看实况的老粉丝们，见到这一画面也沉默了。
　　这一秒，男人心如刀割，额上止不住的浮起细汗。
　　究竟是为了虚无缥缈的脸面，化身自己都嗤之以鼻、深恶痛绝的，没有感情的恶鬼。
　　还是攥紧心底那份微弱的善良之光，坦坦荡荡接受在这游戏宣传会上作为一号男嘉宾，连序章都打不过，被团灭的巨大耻辱。
　　也许还不止这一百来人，这里一直都有官方的摄影师全场跟拍，到时候万一卖个盘，又被人剪出关键戏份传到网上，那就是全世界级的丢脸。
　　握着手柄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男人内心饱受煎熬，表情挣扎，目眦欲裂。
　　也许是手滑。
　　也许是走火入魔。
　　也许是无形间与撒旦签订了出卖灵魂的契约。
　　总之，轻飘飘的，技能进入了确认。
　　“——好吧。”
　　黑色骑士那金属质感，带着哀伤语调的低沉声音，透过音响环绕，把他从走神的状态惊醒。
　　“那么，请注视我的神圣献身。”
　　大屏幕里，播放起了终结技能才配有的华丽特效动画。黑骑士将重剑丢弃，吟唱着晦涩难明的咒文，天空都被他的斗气与魔力染成血红，他缓步向前，给世人留下一个悲壮至极的身影。
　　尹泽后知后觉，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惜只是徒劳。
　　“霜之圣王，焰之主啊，倾听此间的祈求，响应此刻的绝美。并回以绝灭吧。”
　　吟唱最终消失在了风中。
　　耀目的火光悍然从他身上爆发，震撼天地的爆响盖过了所有的声音。热浪滚滚，烈焰席卷压倒了茂密的树林，只留下焦黑的干秃树枝。地表都裂出了可怖的蜘蛛纹，远方的云层都被吹散，巨大的黑色硝烟升腾而起，一切都化为了空与无。
　　老粉丝们眼见这一灭世般的景象，再也压制不住，纷纷起身，像是呕心沥血的航天人员们见证了载人火箭顺利发射，突破大气层，成功飞向了月球般程度的剧烈狂喜。
　　又好似信徒们见到了死而复生归来的耶稣般的狂热。
　　所有人都挥舞着手中的骑士公仔欢叫庆祝。
　　看着紧接着弹出来的，胜利结算画面，再听着耳畔那万雷般的重重喝彩。
　　尹泽只觉得吵闹。
　　他眯起眼，看着头顶刺眼的舞台灯光。
　　人世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一个event，近乎让他失去了所有。
　　甚至包括人性。

第七十三章 我要一份典藏版
　　那之后，男人像是跟老毛子划拳行酒，暴饮了半箱伏特加一样。意识记忆是模糊且断裂的。只是依靠着生物本能，堪堪配合着活动工作的继续。
　　后面嘉宾组似乎又玩了几个群众小游戏。诸如现场回答观众的搞事提问、随机抽选幸运观众送出色纸，签名挂画等小礼品什么的。
　　总之从贩卖灵魂的巨大负罪感脱离出来后。魂归附体的尹泽睁大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忽然伸到身前的一双手。
　　体内的社畜之起源因子令他下意识就握了过去上下摇晃。
　　“请给我一份典藏版，谢谢！”一名身宽体胖的男观众握着他手说。
　　“好的，盛惠28900円【注：读“yuan”，日元的代称】！”日高里菜像是24小时连锁便利店的收银员一样，脸上挂着甜甜的营业笑容。从后面的瓦楞箱里取出塑封的游戏盒及限量赠品，礼貌的双手递去。
　　“今后我也会继续支持漆黑系列的！”体胖面善的阿宅付款拿货，中气十足的说。
　　还不等阿宅完全让位离开，排在后面的客人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一把抓住男人那悬在半空中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滑嫩双手。
　　“当初读小说时就非常期待艾尔雷多会被赋予什么样的声音。您很好的诠释了艾哥，太令人感叹了。我也要一份典藏版，谢谢！”大学生模样的客人一本满足说。
　　“28900円！感谢入手！”日高里菜继续提货收钱。
　　等大学生走到一边后，后面的人又零延迟的迅速补上，同样一把就将池面男的双手紧紧握住，好像生怕某人飞走逃掉。
　　“今天的活动很有意思，实不相瞒我之前给广播还写过信件，虽然很遗憾没被采纳，可我相信今后还有机会的！对了，两位之后要是有机会，也一定要再次合作呀！还有，我也要一份典藏版！”稍显稚嫩的高校生真心实意的说。
　　“28900円，谢谢！”
　　高校生走开后，一位在后方已经忍耐多时的女孩子唰的下子，一个箭步冲上来，迫不及待的搂住那双手，甚至还贪婪无度的抚摸着手掌的皮肤。
　　“——呀！本人近距离这样看真的好好看！泷泽君我是你的十年老粉！请问之后有考虑过参与女性向作品吗？耽美的呢？会出BL【注：Boy's  Love，男同性恋】的音频吗？！”
　　宅女盯着近在咫尺的俊郎，眼神像母老虎见到肉肥皮嫩的小香猪般晶莹发光，似乎恨不得立刻将其生吃活剥了。
　　“这位客人您要购买游戏吗？”同桌的前辈简洁了当的询问，“典藏版还是经典版？”
　　“呃，我对这类不是很感兴趣呀。”
　　“那能请您不要耽误排在后面的客人吗？”前辈笑眯眯的开始赶人。
　　……
　　“泷泽老师，我是之前有在广播向你咨询情感问题的听众呀……怎么说呢，虽然二位当时的一顿精彩分析完全没派上用场，但毕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嘿嘿，这次甚至我和暗恋对象一块来看活动了呢！”
　　留着运动感短寸发型的年轻男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就是她刚刚才入坑，有些害羞，不敢直面老师你，所以我代她表示心意。我已打算和她一起通关本游戏，增加话题，那么请给我两份典藏版！”
　　“盛惠！”前辈收钱。
　　……
　　“多么清澈的眼眸啊，从那淡淡的，对繁华世间的疑惑懵懂的眼神中，我能看到你那颗不染尘埃的纯净心灵。”
　　戴着名表的贵妇人颤抖的握着他的手，触摸珍贵古董般的小心翼翼。看到他那，因熬夜观赏深夜大尺度综艺而留下的浅浅黑眼圈，心中就止不住的涌起怜惜和心疼。
　　“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好好休息，实在困难的话，就打名片上的电话吧，可千万别顾忌面子这种虚无的东西。好了，给我来200份典藏版吧。”
　　“盛……诶？200份吗？！”前辈一愣。
　　“对。”贵妇人从钱夹里随意的挑了张信用卡。
　　可惜公司里的年轻人大概也就200多个。再多就浪费了，终归不太好。
　　不过没事，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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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来日方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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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见到我们是不是很惊喜？”岛崎信长爽朗的一笑，“特意来撑场子的。朋友一场，不必过于感动。当然你实在是感激涕零的不得了，就抽空请吃饭吧，帝王蟹、小青龙、夏多布里昂什么的都可以，我这人不挑食。”
　　“……”
　　“怎么了？泪目到话都不能说了？”
　　“谢谢你没有扑上来，放过了我的手。”
　　男人看着自己那双被几十个人轮流上阵，激情捏出无数红印交加，酸胀乏力的白皙秀手，眉头抽搐。
　　一人接客，一人发货收钱，背后是简陋的海报展板。标准的漫展活动里的同人摊贩组合。官方实在是冷血无情，请个代打嘉宾都得敲骨榨髓。
　　这场面，这排场，分明是偶像的握手会。
　　可大家都没有买握手券！！
　　“咱们也买两份吧？别的不说，游戏做的还挺好。”岛崎信长在跟背后的松冈祯丞商量。
　　别瞧北海道小伙总是醉心于工作学习而无法自拔，但其实也很喜欢打电动的，如今挚友亲自出卖色相站台带货，游戏质量还高，岂有不购之理？
　　“盛惠！”
　　左手公仔右手光盘袋子，松冈祯丞刚走了几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个致命问题，他只有米没有锅——他没有游戏机，想畅玩还得重金入手机器。
　　打工战士脸色顿时煞白。
　　……
　　“哎哟喂，瞧，这是谁呀？今天可真是出尽风头呢啊，人气声优大人。”
　　中长的头发被绑成单马尾，穿着跟他同款的深棕色外套，明明身高才堪堪追上中学女生的平均线，佐仓绫音却以一副相当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站台男，皮笑肉不笑的说。
　　意料之外的是，佐仓同学来了。
　　意料之内的是，经典落井下石。
　　今次遭受的种种苦难，竟被戏称为出风头，实在可气！
　　“战士战死了的时候，苍蝇们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着，营营地叫着，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尹泽漠然的说。
　　“噢哟喂，不愧是才貌双全呀，张嘴就是比喻讽刺杂文精选，小女子文化程度浅薄，还不敢与人气声优大人攀谈了呢。”
　　“有话就直说，又何必拐弯抹角的多番伤口撒盐？！”
　　“呵呵，怎么不伸手了，刚刚不是跟大家握的很欢畅吗？到我就想睁眼瞎？”佐仓同学如同狩猎前的掠食者眯着眼睛，伸出她干净娇细的小手。
　　站台哥公事公办的也伸出手。
　　两两相握，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两秒后，双方几乎同时眉毛倒竖，眼神骤然狠辣，同步小臂带动腕骨，急促发力。双方手骨紧绷，肌皮涨红，进入互相折磨状态！
　　“刚刚跟粉丝们可没这么‘热情’啊，人气声优大人！”少女咬着牙关说。
　　“废话，因为力是相互的！”男孩冷笑，“虽然不知道今天又是哪根筋不对，可你的偷袭已经被我预料到了，老老实实服一次软如何？我也真是太久没有展现真男人该有的气概了，以至于天天被某人作威作福。以为如今身心俱疲便可以得手吗？哼，捏手掌，小孩子才玩的东……噫呃啊啊啊啊啊！！”
　　真男人还没来得及雄起，就被打断了施法，发出了丢人的凄惨哀叫。
　　佐仓同学作为标准坏女人，在己身陷入劣势时当然是第一时间使用卑鄙的招数。此刻她五指的月白色健康指甲悉数化为尖刀，扎入了男孩的手背皮肉中。
　　“一份典藏版。”秒杀对手的佐仓绫音淡淡的说了声。
　　“盛……盛惠。”
　　……
　　“泷泽君，今天我也来啦，吃惊吗？”邻家气息浓郁的女孩子，小跳着上前，元气满满的挥着手打招呼。笑容如春日般洁净治愈。
　　“事到如今即便哥斯拉突然出现，我的内心也不会有什么波动了。”
　　多灾多难，满心疮痍的男孩安静的坐在那里。
　　“很感谢你到场，但我目前笑不出来，抱歉。”
　　“是，是吗？一定是累了吧？”内田真礼有些尴尬局促，“那个，你脸色好像有些差啊……”
　　“没事，我还挨得住。”
　　“折腾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吧，待会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啊，你手好红，是过敏了吗？痛还是痒？你还得在这干好一会吧？需要我去药店买些药膏吗？”女孩子关切的说。
　　“内田……”
　　“嗯？”
　　“你好温柔。”男孩既感动，又感慨。
　　面对风暴也不会屈服，但一旦面对百分百的善意和关怀，那层保护自己的坚冰，如同被艳阳照射淡淡迅速融化，像是泪水似得沾湿大片冰冷地面。
　　内田真礼笑了笑。
　　“一份典藏版？”旁边在观察的收银员前辈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都会抢答了。
　　“两份，两份，我和弟弟都想玩。”
　　“一家人的话，一份就够了。”男孩捂嘴悄悄的说，“反正我又拿不到什么提成，别多花冤枉钱。”
　　“钱都准备好了，那干脆待会兑成好吃的交给你吧？”内田真礼稍稍歪头，女子力爆棚。
　　“大善。”男孩心中止不住的涌过一股暖流。
　　“队伍也越来越短了，话说后辈君，别的我就不讨论了，这游戏你自己想买吗？要预先在现场给你留一份吗？”
　　日高里菜打发走了邻家姐姐。状态从笑容收银员切换成了唠叨老板娘，叉着腰问。
　　“别让我再看见这东西，谢谢。”尹泽手动将两边嘴角提起上扬，迎接下一个顾客。

第七十四章 亲朋好友遥控器
　　“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某位赤色的战士。
　　尚读小学的尹泽，就已时时捧着钢炼（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品读了。震撼于那为全人类解放而日夜斗争的恢宏壮丽。并立志也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读迅哥儿、追看易老师【注：指易中天】的三国讲坛、缩在被窝里忍着恐惧听着广播里的神农架野人传说、竞选能戴三道杠袖章的大队委。无时无刻，少年都在心怀全球人民们，不断磨砺自己，充实知识。
　　直到他初中因英语听写不合格被当众留校。
　　三好学生万万没想到，刚刚晋升初中境，就遭遇致命滑铁卢。望着窗外的黄昏夕阳和作业本上的红叉，以及从未听过的，来自老师的刺耳斥责。
　　少年黯然垂首，道心碎裂，泯然众人矣。
　　自己不过是仗着有点小聪明而已，竟妄想与大智大勇大毅力的柯察金同志【注：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主角保尔·柯察金】并肩，简直不知所谓。
　　流星划过，天空上没有属于他的位置。
　　他仍是选择跟牛夫人离了婚。如今，摸鱼，混日子，无所事事，都成为了他的小甜甜、心头好。
　　操劳后的尹泽到家便倒头就睡，醒了立刻可乐加烟，恢复法力无边。开启电脑与线上群雄们激情争霸虚拟世界。
　　劳逸结合绝不能忘，而且目前也算是心理创伤痊愈修养期。
　　他站在摸鱼道德的制高点！
　　鼠标键盘之声不绝于耳，每一次输入指令都是场智慧、尊严、勇气和反射神经的巅峰交锋！
　　「荒野大瓢客（影魔）：对面在偷肉山，快快快！」
　　小地图亮起一连串感叹号，大坑里，吃了隐身符的队友悄悄混入其中，侦查到了动向。与此同时下路瞬间亮起四道传送法阵的光芒，团队决策执行力令人动容。一场团战马上爆发。影魔见状邪魅一笑，原地摇摆，唱起了终极技能魂之挽歌。
　　可再切屏一次后，地上只有一堆灰。
　　「荒野大瓢客（影魔）：淦啊！对面怎么插了真眼啊！」
　　还未开打，就已经折损一位大哥，此时众人已心生退意。但来不及撤后，对面手握科勒匕首的撼地神牛阴测测的闪现到他们中央。天上也阴云密布，雷霆震吼，宙斯释放了全屏大招，道道璀璨雷光直劈他们的天灵盖。紧跟着，神牛火花一闪，队友当场人头落地。
　　侥幸存活的尹泽顿时连呼“崩了崩了，卖了卖了！”，溜得飞快，身后的牛头人拎着大棒子呼哧呼哧的追了半天，见五杀暴走无望，果断扔开鼠标，双手飞速在公屏中打下禁忌的咒语。
　　「虎牢关战神（撼地神牛）：爸爸！！！」
　　尹泽一顿，如同被这咒语洗脑，一个大地球转身，面带笑容的被赶上来的牛头人用大棒抽死。
　　「荒野大瓢客（影魔）：这团打的是个锤子，狼人你会不会啊！去野区刷啊，赖线干嘛？出了装备就开大招偷肉山啊！被别人抢先！」
　　被指责的尹泽无话可说，选择息事宁人。
　　「荒野大瓢客（影魔）：出黑皇杖啊，你出个毛的秘法鞋啊！我真是服了，真的菜！」
　　算了，点了，这把没了。
　　「纯爱灭绝者（暗影恶魔）已经离开了游戏」
　　男人长叹一声，忽然有所感，疑惑的看了眼手机屏幕。
　　……
　　“没有谁能像一座孤岛，在大海里独居。每个人都像一块泥土，连接着整块陆地。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伤，不要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钟声超度的恰是你的亡灵。”——某位出身商贾的布道者。
　　尚读幼儿园的佐仓瑛士，就时时在博览海内外，借古通今，思考世界了。他感慨于瑰丽万丈的漫长人类史，沉醉于伟人们的英明睿智，并立志也要成为这样的时代弄潮儿。
　　钻研学术、旅游领略奇观增进见识、报名参与知识竞赛、读法律。无时无刻都在以超绝精英为目标鞭策自己。
　　直到他难得的懈怠，被室友拉去了联谊。
　　没有感情的学霸晋升东大境后，头一次感受到心头有公牛乱撞般的悸动。
　　看着坐在桌对面，文静温婉、巧笑嫣然的女孩。对方盈盈一笑，甜蜜的好似是把他一头埋进蜜罐般的窒息。
　　学霸羞愧垂首，连情丝都不能斩断，还做什么人理法规的裁定者、维护者。
　　面对小他多岁的美丽女孩，佐仓瑛士使出浑身解数，一身解题养成的逻辑分析能力，全被他全部用在追求女孩上面。
　　流星划过，历史书中没有他的位置。
　　他仍是选择跟理想离婚。如今，赚钱，拉帮结派、出来创业干掉社长，都是他的新目标，心头好。
　　“长景君啊，你来我们公司，也得有好几个月了吧？”佐仓瑛士站在天台，一边享受老婆的爱心便当补充爱心，一边午间休息。
　　“是的，多亏佐仓桑的照顾呢。”年轻的社员咬着寒酸的便利店三明治，尊敬有加的说。
　　“你之前的公司也不差吧，为何会短短不到两年就离开呢？明明再坚持一年，也是银行眼里的收入稳定群体中的一份子了，想要贷款也不会过于麻烦。”佐仓瑛士夹起一块鸡块，问起一个较为敏感的职场话题，“自松上幸之助先生提出终身雇佣的概念后，这种经营模式被无数企业效仿。历经多年。稳定，不易被人为剔除，也算是一种日社的符号了。”
　　“……并不是我能力的问题，也不是犯了无法弥补的过错。”年轻社员叹了口气，“我也没有对那些对国家经济做了贡献的大人物们有不敬的想法。只是老派公司都有些僵化，很多地方还在实行年功序列制，决定薪酬和价值的不是能力，而是工龄跟地位，这让我很是受挫。”
　　“原来如此，难怪会来这里，的确，我司的成立时间还不长，还很蓬勃，有活力。”佐仓瑛士淡淡的说，低头欣赏爱妻给他在米饭上用紫菜摆出来的小猪佩奇，“但是啊，长景君，依我的愚见，这里也离腐朽不远了。”
　　“……佐仓桑，您的意思是？”喝着寒酸的便利店牛奶的年轻社员不解的问。
　　“我作为设计部的主管，同时也兼任着法务顾问，比谁都清楚这艘船在朝什么样的方向航行。往年确实是做出了不少备受称赞的产品，受到各方的认同，但社长却已满足于现状，畏惧的不肯向更高的领域发起挑战。这一行的头部，想收购我们很久了。”佐仓瑛士舍不得毁掉爱妻的涂鸦，于是打算整口吞下。
　　“……这。”年轻社员一愣。
　　“对待这种能力出众，体量却小的公司。要么是凭借吨位碾压，要么是花钱买入接空降高管。总之老大哥的利益、地位、威严不容有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佐仓瑛士满嘴紫菜说，“至于社长，昔日的汹汹野心之火早就熄灭，他已经屈服了，再过不久，这里就会被注满老顽固们血管里那流淌着的，趋利到粘稠的污血。”
　　年轻社员听到这里表情哀伤，带着古时怀才不遇的谋士的悲凉。
　　“长景君，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我并不甘心，一个连容纳下年轻人理想之焰的火炬都没有的世界，实在是太畸形了。”
　　佐仓瑛士沉声说，粉色的塑料筷子对着城市风景刀剑般在空气里斩过轨迹。
　　“我已经与技术、商务、人事、行政、企划等部门的骨干，乃至负责人联系好了，我们将化身黑夜中的星星之火！”
　　“你们要以下克上？！”年轻社员脸色大变，“不是……这么多人都没签竞业限制协议的吗？”
　　“如今即将成为恶龙的啤酒肚社长，当年也是风华正茂、剑眉星目的屠龙人啊。”佐仓瑛士唏嘘的说，回忆起那个拉他去联谊的室友的曾经。
　　“可，可是，这种程度的出走，一个两个还好，顶多算个叛忍，这么多，这是叛军呀！业内会如何看待？！”年轻社员有些不安。
　　“如此，便要接受，便要服输吗？”佐仓瑛士双目中仿佛寄宿着烈焰般的灼人，“纵使诸多不顺，艰难险阻，我自残躯化烈火！哪怕一瞬一秒，也要照亮黑夜！”
　　志向长远的年轻社员呆呆的看着这个差点被紫菜饭团噎住的男人。终究是被此人的人格魅力所俘虏了。
　　“佐仓桑，可你难道不怕我以后也变成你的竞争对手吗？”年轻社员沉声问。
　　“这年头，如果连几个对手都培养不出来，还当什么老板？”佐仓瑛士极有气度的说，那份豪迈令人想起战国时代，逆流而上的大将军。
　　“我明白了，请让我也加入吧！”年轻社员心悦诚服。
　　“当然没问题，让我们一同踏上征途！”佐仓瑛士跟年轻人大力的握手。
　　又招揽了一名俊杰，离霸业又近了一步。
　　叮叮叮。
　　手机接收到一条新的短信。
　　佐仓瑛士瞄了一眼，当即面色变得凝重无比，眉头深皱，如同忽然要他处理古巴导弹危机的美丽国总统般，散发出无比严肃的气息。
　　“长景君，我有急事，你先回办公室吧。”佐仓瑛士说了几句话，就收好爱心便当，匆匆离开。
　　年轻社员看着那焦急的背影，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莫不是代号为“星火”的叛乱行动出了差错，暴露了，甚至是有内鬼？
　　佐仓瑛士噔噔的下楼，一边还重复的看着短信，读了好几遍，以确保了解完整诉求。
　　「我明天要去买点画具，你今晚回家，或者明早走之前，把钱放在餐桌上。」
　　不就是练习器材吗？还用得着让乖女儿亲自辛苦跑路去买？
　　爸爸今天就搞定！
　　自从绫音懂事后，就再也不愿意跟父亲亲热！连零花钱都只找妈妈要……虽然妈妈也是找自己要的。
　　这是女儿懂事后，难得的依赖和撒娇！
　　家庭顶梁柱满心欢喜的到地下车库，坐上心爱的座驾，发动引擎，带薪宠女。
　　遥远的另一边。
　　面无表情的尹某人，也生无可恋的戴好二手头盔，坐上了二手的粉红俏佳人出门了。

第七十五章 金钱的重量
　　人生就是一个无法回档的GalGame。每天都有无数选项摆在你面前。这个游戏拥有极强、逼近无限的深度和延展性。
　　也许简简单单的“吃早饭”和“不吃早饭”，都会引起腹泻、蹲坑、脚麻、起身忘扣紧皮带、回工位路上绊脚踩到裤管、在项目经理面前露出红色本命平角裤引发社死新闻这种概率事件。
　　在被无良上帝强迫中断原本人生游戏进度，直接穿越到这个DLC版本后，尹泽目前倒还没有做出非常失智的行动。
　　但就如同美丽如精灵的俄罗斯少女婚后大多会横向生长成虎式坦克一样，一些在当时看似是美好的东西，随着时间推移，会像氧化的苹果般，变成不好的东西。
　　书名：《身为青春池面男的我不该接受来自古灵精怪佐仓同学的好友申请》
　　梗概：某日，20岁的上进小伙尹某按照惯例在片场专心工作，此时，同期的佐某希望跟他建立起友谊关系，天真烂漫的尹某自然是欣然接受。不曾想安定的日常便就此结束。看似大家闺秀的佐某实际上患有“间歇性性格切换中二症候群”。在一次次的交际中，病症的触发也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想要霸占尹某的人生。同时深眠在少女心底的黑暗人格也苏醒了，每到深夜，名为佐夜叉的妖异就会占据主导意识并掌握躯体。在与致力于消灭这类怪异的“黑历史暗杀队”邂逅后，少年终于接触到世界的真实——单纯的尹某究竟能不能从这强欲的泥沼中脱逃得生天？在这黑暗迷宫般的都市寻得真实呢？
　　唉。
　　有时候他都在想，佐仓小姐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啊，怎么天天，什么事都找自己。
　　「成熟稳重的大人：我要几个素描练习用的石膏头像，你帮我买一下，然后送到这个地址……」
　　「牛头人酋长：你又想干什么？？？」
　　「成熟稳重的大人：我决定重拾画笔！今后在家要多多练习！」
　　「牛头人酋长：疯了吧，还买石膏，加上画架什么的放家里不嫌占位置？」
　　「成熟稳重的大人：未命名1.jpg」
　　尹泽点开，发现是一张卧室的照片，从床上那凌乱的铺盖来看，想必刚刚聊天时这家伙还懒洋洋的缩在被子里。袜子也不收拾，随处乱扔。
　　好家伙，一间睡觉的房间，面积就快追上他整个单身公寓了，这就是大户人家吗。何止能摆石膏头像，摆个维纳斯都不挤。
　　可是问题来了。
　　「牛头人酋长：我为什么要帮你跑腿。」
　　「成熟稳重的大人：？」
　　果然人善被人骑。这些欺软怕硬的人也就只敢欺负善良乐观的自己了！
　　唉声叹气的出门，正巧碰到购物回来的，楼上3-4的乡下小妹。
　　“泷泽哥，你要出门吗？”拎着装满食材袋子的小女生乖巧的打招呼。
　　“嗯，接了个强制任务。今天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有朋友来家里做客，想好好招待一下嘛。”
　　“哟哟哟，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男人顿时化身三姑六婆，来了兴趣。
　　“当然是女生了！都是班里的好朋友，想什么呢！”小女生有些羞恼的说。
　　“是我一时激动敏感了。不过话说回来，真的想谈恋爱的话，一定要慎之又慎，不要落入那些只会花言巧语之辈编织的谎言里呀，大城市里最不缺擅长骗人的。”男人谆谆教诲。
　　“我才没有想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的空闲呢。”小女生正经起来，“我的目标是努力学习考上好的大学，靠光鲜文凭谋取一份好工作，早点帮助家里分担压力。”
　　“好！”男人为她的担当而赞赏，“关于文科课业上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向我请教吧！”
　　“一般的东大高材生在外面做家庭教师都是很贵的，我怎么好意思整天缠着泷泽哥呢？”小女生不好意思。
　　“无妨的，如果你实在是过意不去，那就来串门的时候，带点自己做的可口饭菜吧。在我眼里香月酱你的厨艺放在外面，也是可以开门坐店的水平的！”男人爽朗一笑。
　　“那，那就这样说好了唷！”
　　“当然当然。”
　　跟友善邻居的寒暄，多少减少了下今日的烦闷感。
　　什么叫真正的成熟稳重啊，真是想把某人从宽敞的独栋别墅里拉到这里，好生学习一个。
　　……不知为何，只是有这种念头而已，男人的手背和腰肉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幻痛感。
　　驾着俏佳人，沿着西武池袋线一路慢悠悠的边看风景边走。浅灰色的冬末终于要翻篇了，春夏悄悄敲门前来拜访。恰逢天气晴朗，街上散步的行人们也逐渐多了起来。
　　久闻石神井公园【注：位于东京都练马区的公园】的染井吉野樱的大名，据说到花期盛开时，淡红的白花将溢满眼帘，来自远方的悠长之风将它们送离枝干，穿过花树之群，穿过接踵摩肩的人群，仆仆风尘都染上香嫩美意。
　　樱花树在鲜亮明媚的阳光之下被渲染出朦胧的梦幻边影，树枝摇晃出童话故事般的不可捉摸的美感。纤薄的花瓣就在自然的叹息中飞舞飘落，带着人潮的欢声，落在青石板缝隙里，落在赏樱人盛满清酒的杯盏中，落在身着红衣美人如缎似锦顺滑的黑色长发上。
　　可惜近来赏不得。
　　由于日本大学【注：一所于1889年建校，本部位于日本东京都的综合性私立大学】艺术部在练马区，相应的画具器材店铺也在附近排出一条龙。石膏头像这种东西一般的店还不容易有，所以悲催尹某专程跑到了最西部行政区。
　　骑着小羊驼赶往旭丘的路上，已经能看见手拿速写本，三三两两的写生学生。年轻人们在畅谈古今未来，艺术小马尾随风飘扬，好不自在。
　　唉，虽然一口一个毕加索、伦勃朗【注：指伦勃朗·哈尔曼松·凡·莱因，欧洲17世纪最伟大的画家之一，也是荷兰历史上最伟大的画家。】什么的，今后的道路多半还是商业美学设计，游戏美术，甚至万一没想开，还会失足进入动画公司当作画，可谓是惨绝人寰。
　　正常人谁会写小说和画画？？？
　　只有佐仓同学这样衣食不愁的人，会将其作为生活跟气质的调剂品。呜呜，何不食肉糜。
　　只是一眼看去，除了备货齐全的器材店外，也不乏二次元味道浓郁的杂店。练马其实是不少著名动画的发源地，有几十所动画公司集中在这，还会定期举行动画祭。论二次元的学术性，这儿可比秋叶原之流高多了。
　　就像扎古和核动力高达一样，死宅和专业级别的大触死宅，还是有所区别的。
　　“温两个鸡翅，要一盒豆香奶。”这是在连锁便利店。
　　“你们这儿卖人头吗？”这是在器材店。
　　“你要哪个人的头？”店员问。
　　“先来个伏尔泰【注：指弗朗索瓦-马利·阿鲁埃的笔名，18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的，看看成色质量。”
　　很快桌子上就摆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尹泽打开，把文豪的脑袋拿出来仔细打量，还像挑西瓜般的敲敲听声音，有种古代君王接别人投名状，检查首级的感觉。
　　“怎么样？”店员又问。
　　“真是一颗好头。”尹泽满意，“我再要两颗小卫【注：指意大利雕塑家米开朗基罗·博那罗蒂创作的大理石雕塑】和海盗【注：指古罗马政治家、斯多葛派哲学家、悲剧作家、雄辩家吕齐乌斯?安涅?塞涅卡，因其相貌丑陋而得名】的。”
　　“给画室买的？我们这的等比例男性骨架和等比例艺用肌肉模型都在绝赞打折中，现在入手有优惠，考虑下？”店员开始推销。
　　虽然很想给佐仓同学买回去，让她分别立在自己床头和床尾，但很可能不会报账，所以他遗憾的拒绝了。
　　三颗伟人的首级都挂在身上，这下再骑上粉红俏佳人，顿时有种一骑当千，万军从中收割敌将脑袋的猛将的既视感。
　　回去的路上，他的心态放的很平和，想着怎么也辛苦一趟，至少蹭顿高档餐厅的套餐吧？
　　然而当进入港区东北部，见到的富丽堂皇的别墅越来越多，男人心酸无比，并且开始阴暗的在心中盘算，该报多少价格，拿多少差价为好。
　　两倍……要不还是三倍吧？
　　四倍吧，搏一搏，电动车变摩托。
　　小羊驼笨拙的行驶在街边，和路上时不时开过的豪车形成显著的阶级对比。
　　前方有个路人大叔正举步维艰的行动着，身上背着各种细桶管具，两手提着巨型塑料袋，身形都被压得成垂暮佝偻状，气喘吁吁的样子，很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会在半途就倒下。
　　尹泽挠挠头，想了想还是一踩油门，俏佳人车头微抬，一个帅气滑步就窜到大叔旁边，疑惑的问，“这位老哥，您这是……？”
　　“啊？”满头大汗的路人大叔看了眼他，尴尬的笑了笑，“东西买多了，结果车又出了点小小的故障，没办法我只好提回去了。”
　　“您这一大堆东西，要提回去得多费劲。”尹泽看了眼大叔，此人身上西装都被勒出伤痕，“要不叫个计程车吧？”
　　“不用，我家就在这前面了，还有一千多米的样子。”大叔摆摆手，发型都累的散乱。
　　“哦这样啊，那你把东西放在我车屁股上，我带一节路。”尹泽说。
　　“那怎么好意思？”大叔讶异。
　　“这有什么，顺便搭把手的事。”尹泽豪爽的竖起大拇指。
　　“小伙子，那真是谢谢你了啊。”大叔也不多纠结，果断的卸下身上的负重。
　　不多时基本都挂在电动车屁股上了。
　　“行，走着！”
　　尹泽当场加大马力。
　　然而任凭俏佳人如何用出吃机油的力气，发出何等雄壮威武的声音，车子却原地不动，过了几秒，还有黑烟从车子身上飘起。
　　两个人相视，一时间无言。
　　“大哥你这堆东西得多重啊。”尹泽忘了眼身后那堆积如山的东西，眉毛抽搐。
　　“不知道，但钱肯定花了得有十七、十八万日元的样子。”大叔说。
　　你拿价格当重量的吗……

第七十六章 一日遇尽卧龙凤雏
　　继路人大叔口中自己那辆奔驰AMGS65【注：指奔驰S65 AMG，是奔驰S级的顶级产品】在离家门口三公里外闹别扭后，尹某人胯下这辆淘自不知名JK的二手电动车也咽气儿了。
　　所幸在场的两个人，皆是有大智慧的存在，懂得合理利用工具。那辆S65是指望不上了，倒是俏佳人，还能客串下超市购物车，把东西都放上面扶好推着一样走。
　　所以说车这个东西嘛，它只是个代步工具，整那么高级大气上档次干嘛？买贵了，平时正常驾驶都得小心翼翼，刮擦一下就是几千上万，而且真遇上什么事，豪车还不如接地气的凡骨车耐揍。
　　独轮车大多都在马戏团，不做评价。
　　两轮车领域，建议做鬼火少年【注：指热爱改装摩托车进行飙车的人】，追逐最纯粹的自由和速度，孤独悲伤都追不上你。
　　四轮车领域，建议唯一神车五菱宏光，适应各种地形、搭载中级海陆混动、憨厚方形车身设计提供大容量大空间、自带逆向漂移修正引擎、战斗续行芯片，只要还有一口油就绝不会止步。其他什么保时捷918、迈凯伦P1、法拉利LaFerrari【注：都是顶级跑车】，统统都是假的，不堪一击。
　　“那么有没有六轮车领域的评测呢？”很有成功人士气质的大叔颇感兴趣的追问。
　　“那就是电车了。”尹泽推着俏佳人说。
　　“很有意思的话题，小伙子平日里经常关注这些吗？”大叔随口问。
　　“那倒没有，只是涉猎一二，我的物质欲求很低，不是那种贪图享乐，互相攀比的人。”尹泽颔首。
　　“唉，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被迫加入这场‘面子竞赛’中的。”
　　大叔摇头轻叹，挽了挽勒皱的西服袖口，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刻有马尔它十字【注：指马耳他十字架，为一种十字架样式。由四个矛尖相接的矛头构成。向外的8个尖角象征着重生或再生，有时也认为它们代表基督教教义的“真福八端”】的江诗丹顿【注：瑞士顶级钟表品牌之一】腕表。
　　“只要有一个人用钱财和权力武装自己，释放了傲慢，就会引起更多人的反抗，特别是两者间并无天堑般差距时更是如此。这是在古猿人时期就深深的刻入我们人类基因中的斗争本能啊。连小孩子都会争强斗胜，要比嘘嘘谁能嘘的更远，因为强者总是能拥有更多。而用奢侈品装饰自己，则是最快捷展示自身资本，喝退弱者的方式。”
　　“真是糟糕的劣习啊，明明知识和阅历，才是最值得尊敬的。”尹泽感慨，“至少编织出我们波澜壮阔人类文明的，绝不是货币，而是无数的智慧与勇气。”
　　“社会的完整性和便利性，以及极尽讨好观众的，眼花缭乱的娱乐事物，使得如今的孩子们都变得浮躁，不会仰望星空，思考宇宙，而是幻想成为人气偶像和大明星。你正是飞扬跋扈的年纪，却不沉迷灯红酒绿，反而很是清醒，实属难得。”大叔点头夸赞。
　　“能吃饱穿暖，世道存在希望，自然是谈风花雪月。唯有悲凄乱世，才会有文人站出来，笔尖如锋，诉尽人间疾苦。”尹泽笑着说，“所以大家都想演偶像剧，也正说明当下生活幸福，平安无忧嘛。另外依我看也不必介怀，每个人其实都有韧性和骨气，只是缺失一个火星，一个引线，而当它真的点燃盛放时，以精神和坚毅为燃料，便能够烧尽所有苦难与阴霾。回首过往，皆是如此。”
　　“说得好，的确是我太钻牛角尖了。”大叔对这番话很是有感触，“也许是进入社会多年，游走于各种应酬，使我也变得俗气了吧？”
　　“俗气也不差，务实又肯懂脑筋，毕竟咱们也只是血肉之身，要吃饭的。”尹泽说，“哪个不想挣大钱，过得体面些呢？”
　　“是呀，可惜不比当年，现在的市场已经固化了，很难凿出一条自己的路径。”大叔说，“终究是时势造英雄啊。”
　　“听老哥这些话，您是想创业？”尹泽好奇。
　　“不错。”
　　“您大概四十来岁了吧？”
　　“是。怎么？有点觉得我是好高骛远吗？”大叔开玩笑说。
　　那哪能啊，都是开S65的存在了。
　　“不敢不敢，只是我的印象里，像您这年龄段的人，还能有一腔开疆辟土的热血，很少见。”尹泽慢慢地说，“大多数日本人，不是做一件事，就真的只做那一件事吗？”
　　“两个原因导致的吧，一是稳定，只要不走人肯干活，薪酬总会升的，二就是刚才说的，各个产业成熟了，没有能留给后来者的位置。”大叔说。
　　“做生意难噢。”尹泽唏嘘。
　　“小伙子有什么故事么？”大叔见他长吁短叹的样子，忍不住又闲扯着。
　　“小本经营还好，但想继续扩大，特别是员工数量过了20、30左右，就很麻烦了。因为这时候就会有不是和公司一起熬过来的新人加入。一家人苦中作乐的自愿加班变成KPI考核、空闲时组织的踏青也变成了做任务的团建、从租个三室一厅就能战斗到搬入写字楼……”
　　尹泽有的没的说。
　　“创业者们都避不开正规化这道坎，管理难度和运营成本就是在这激增的，不少人都在这栽的跟头。老哥你多注意下吧。”
　　嗯？有点意思。
　　路人大叔稍显诧异的看了眼年轻小伙，“小兄弟，这些经验你从哪里得到的？”
　　“鄙人不才，常看都市重生文，并精通《大富翁》【注：知名桌游】系列。”尹泽神秘的一笑。
　　“再细说一二？”大叔饶有兴趣的追问。
　　“前期还很简单，刚开始人那么少，用不着一上来就研究组织架构。当老板嘛，宁可自己少拿甚至不拿，也得先让别人赚到钱。不过主导权一定得抓好，要做到闹不愉快时，请人离开自己却不会伤筋动骨。事情可以商量，但还是你来拍板。毕竟集体领导就是没有领导。”尹泽侃侃而谈，“人一多就复杂起来了，大家都想揽功劳而不肯背锅，遇到坏事就会‘哎呀早说了要这样’、‘你就该听我的’，这时候可能彼此就心怀鬼胎了。”
　　“都是实话。”大叔也不反驳，而是点头。
　　此时1000米路程，已去500米。
　　“老哥你是专职画家吗？”尹泽忽然问。
　　“不是，怎么会这样觉得？”大叔问。
　　“看你买的这一大堆东西就知道了。”
　　尹泽回头扫了眼那十几万日元的好货。
　　“全套画笔、松节油【注：是精油的一种，美术上常用做油画颜料的稀释溶剂】、标准画布、上光油【注：主要成分是液体石蜡，通常涂覆在油画表面，起到增加光泽度、耐磨性、防水性的一种液体】、老荷兰牌【注：指荷兰生产的油画颜料品牌，价格昂贵】的颜料。其中老荷兰最贵，历史悠久、手工制作、使用油是传统配方，十七世纪使用它来作画的油画至今都颜色清晰，耐用性可见一斑。一小支就得接近2000日元，非专业人士可没必要用上这种东西。”
　　“实不相瞒我从事的是设计行业。”大叔莞尔，“你懂美术？”
　　“略懂。”尹泽谦虚的说。
　　“小伙子兴趣广泛，谈吐不凡，书读的应该不错吧？”路人大叔对年轻人报以欣赏的眼光。
　　“承蒙多位老师的青睐，目前就读东京大学。”
　　“喔？我们竟还是校友？”大叔惊讶挑眉。
　　“老哥是学长？”尹泽也一愣。
　　“我是法学部。”
　　“我是文学部。”
　　“幸会幸会。”
　　“难怪口齿清晰，言语表达力过人。”大叔说。
　　“法学生怎么去做设计了？”尹泽不解。
　　“因缘际会吧。”大叔顿了顿，“小伙子你将来想做什么职业呢？”
　　“其实我目前正在从事声优工作。”
　　“文学生怎么去做声优了？”大叔不解。
　　“因缘际会吧……”
　　“唔，这样也不错，社会科学比自然科学更难出大众都认同的成果。文学是很难深造的，如果没有合适的导师，倒不如务实些，先做下简单的人生计划。”大叔想了想。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看东大里的一些教授，好多至今都尚未成功取得博士学位，只能说太难了。文学博士已经晋升玄学的范畴。虽然大西川介老师对我报以厚望，可我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逮呀。”尹泽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大西川介……？”大叔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陷入回忆之中。渐渐的，脑海里浮现起一个孤高的背影。
　　“等等，你说的老师，难道是，大西院长？”大叔惊呼。
　　“是的，老哥你也知道我们学部的扛把子？”尹泽奇怪的问。
　　“当然，因为他对我也有过提点之恩。”路人大叔表情肃然，“我当初经济拮据，又顾忌面子，总是错开饭点，一个人去吃剩下的便宜餐，大西先生常去食堂，见我经常独自一人，就走来询问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后来他特地为我介绍了一份优质的兼职，还主动帮忙申请奖学金……真的是一位非常温柔的教育家。”
　　尹泽表情复杂，怎么觉得这扛把子天天去食堂逮落单学子的？
　　“你竟是大西院长的‘学生’？他是你什么人？”大叔沉声询问。
　　“……单纯的是他想做我导师，整天想我留校读硕考博。”尹泽有些尴尬，但还是实话实说。
　　难以想象那个学术成果惊人，培养出无数文坛大家的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竟会如此重视一个年轻人。
　　路人大叔心中波折不断。
　　主要是他不相信，回家路上，随便偶遇一个热心小伙，结果就顺便领略了当代青年的优秀上限。
　　在这之前，他遇到最好的晚辈，是刚进公司不久的长景君，那位小同事自幼海外求学，实习经历丰富，履历漂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因此他才想招揽。
　　二十一世纪最缺什么？
　　正是人才！
　　想不到，上班跑路的中途，也能遇见一位不输长景君的顶级俊秀！
　　大叔心中火热。
　　就像是明智光秀揣着火柴进本能寺，却发现大厅中央摆着军用喷火器——很舒服。
　　此时一千米，已经快到头。
　　“小兄弟，你我一见如故，也算是缘分，今天还劳烦你帮忙运货，待会来我家，喝几杯茶水，休息下吧？”大叔露出富有亲和力的笑容。
　　“不用不用，搭把手的事而已。”尹泽客气说。
　　两人东拉西扯的逐渐走向终点。
　　「牛头人酋长：我到附近了。」
　　「成熟稳重的大人：我在门口。」
　　“学长，我到了，你还有多远？”尹泽回头问。
　　“我也到了。”大叔不觉有他，亲切的说。
　　两个人同时看向同一个方向。
　　一个穿着休闲居家风格睡衣的女孩子站在门口外边。
　　两个人又异口同声。
　　“她竟然亲自出门接我～”大叔很是感动。
　　“她竟然亲自出门接我？！”尹泽很是震惊。
　　嗯？
　　大叔和年轻人疑惑的互相对视。
　　“你俩怎么会在一块？”
　　门外的女孩子也万万没想到，家门口会出现这种梦幻组合，愣了半晌，皱眉说。
　　“老爸，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是上班时间吧？”
　　老爸？
　　尹泽看着气质大叔，心思多重流转，最后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还有你，昨晚发的消息怎么不回我？”少女转向男孩。
　　昨晚的消息？
　　气质大叔看着热血小伙，心中波涛万丈，这一瞬间，他脑海里有思维的闪电穿梭过。
　　无数的生活小细节开始栩栩如生的在脑内循环播放。
　　心中的本能寺开始在燃烧，四处都是飞舞的火星跟灰烬，第六天魔王在畅饮烈酒而高歌。思绪再度发散，链接着森罗万象。徜徉在名为高级逻辑的工厂里，家庭顶梁柱在逐渐理解这一切。
　　大叔的表情最先是疑惑，到若有所思，到目光如炬，最终眼神冷酷。
　　“想不到您竟然是佐仓同学的父亲，真是如您说的，有缘啊。”完全没察觉到异变的尹泽也倍感惊奇，笑着摇头回去卸货，“那东西也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慢。”
　　路人大叔眼睛微眯，轻飘飘的伸手，摁在了男孩的肩头上。
　　他身上的气息已经陡然变化了。
　　“哈，小兄弟，刚刚我不是说了吗？进来喝杯茶，再走也不迟啊。”
　　路人大叔呵呵的笑着。
　　尹泽原地沉默。
　　也许是错觉，明明是同样的一件事，可给人的感官完全不同了。
　　之前还是热心肠的答谢……现在莫名有种请君入瓮的阴狠劲。

第七十七章 这个可以走
　　佐仓瑛士迅速在卧室换了套衣服。
　　那身彰显现代成功男士范儿的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脱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与女儿同款的动物系纯棉舒适居家睡衣。
　　他是熊猫，女儿是兔兔。
　　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
　　——可以更清晰的表达自己在这个环境里的位置。
　　先是踢着熊猫头拖鞋，随手逗了逗那只至今还不会哼《钟》，却取名为贝多芬的无能玄凤鹦鹉。再是悠闲的进厨房取杯，富有情调的在复古唱片机上放了首巴赫，最后才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摇晃着红酒杯，端起了顶梁柱该有的架子。
　　反正一举一动，都表露着中年男人在这个宅邸中的地位和身份。
　　相比之下，那个穿着便服，甚至穿着蓝色环保鞋套，有些拘束，正在四处张望的，贼眉鼠眼的毛头邋遢小伙，自然就是明晃晃的“外人”了。
　　“小兄弟，你坐呀。”佐仓瑛士故作热情，“来，也辛苦你了，喝点水吧。”
　　面对朋友的长辈自然是不能像对待路遇的大叔一样随便了。尹泽连忙应声，客客气气的坐下，伸手抓过水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大叔刚刚在厨房洗碗槽处接的东京自来水。
　　他再打量了几眼室内，稍微酝酿了下。
　　“真是有品位有格调的装潢呀，合理的运用面积，大幅度摄入阳光的窗户，地面采取磨光的花岗石和大理石作为装饰面材，照明充足，光源折射和烘托做的很优秀，真是深明光亮派这一设计艺术特点的精髓。”
　　尹泽抚掌微笑说。
　　“但并不过分追逐富丽堂皇。装饰和家具走的是自然风格，沙发茶几清新淡雅，正中的地毯质朴十分，等晚上，日光消去，点亮暖灯，伴着外面星星闪烁，又是另一番温馨。”
　　“嗯哼。”佐仓瑛士不置可否，“都是按照我的审美跟品味来的。”
　　“那可真是厉害呀，这份严谨和专业颇有美利坚罗德岛学院【注：指位于美国罗得岛州的公立研究型大学】之风呢。”尹泽敬佩的竖起大拇指，“很难想象你原本不是纯艺学子，而是法学生！”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佐仓瑛士面对恭维很是风轻云淡。
　　“喔？这份香气，该是洛萨诺【注：西班牙的葡萄酒品牌】的红酒吧？”尹泽看了眼中年男人手里的红酒，又发出赞赏声。
　　“小兄弟你懂得可真多啊，接触还不到半个小时，社会人文、经营琐事、美术装修、汽车美酒都统统提了几嘴。”佐仓瑛士轻哼，“真是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呀。”
　　“小子我只是偶然多读了几本书，岂敢在您这样已功成名就的长辈前班门弄斧啊。”尹泽表现的很是谦卑。
　　“平日里，都有什么兴趣爱好啊？”只听家庭顶梁柱不紧不慢的问。
　　“没什么特别的，上上网，打打游戏，看看综艺。”男孩如实回答。
　　“哟，这不能够的吧？”佐仓瑛士喝过红酒的嘴唇就像染着鲜血，和善的说，“小伙子不仅饱读诗书、口齿伶俐，更生的这般娘……这般英俊，个人生活应该很丰富才是。叔叔我啊，以前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什么在涩谷泡吧、去新宿蹦迪，也都经历过的，同为男人，又不是没有共同语言，你大胆的说就好。年轻人嘛，能说会道，还一表人才，怎么会只打游戏呢？”
　　“我休息的时候，确实都是在打游戏。”尹泽重复。
　　“唉，你瞧瞧，还是把叔叔当外人了。”佐仓瑛士不满意的说。
　　“真的，不骗你，佐仓同学可以证明的，我经常和她去电玩城。”
　　“什么？！”家庭顶梁柱立即惊呼，“绫音，这是真的吗？”
　　“啊？？”正在茶几上用工具刀忙着给器材拆包开箱的少女回了下头，随口回了句，“哦，是的。”
　　“那个‘经常’也是真的吗？！”
　　“大概隔个一两周会去一趟吧。”少女不甚在意的说。
　　“怎么可以这样。”老父亲对着男孩沉声说，“像那种娱乐场所，高校里不好好学习，嚣张跋扈的不良们最喜欢去了，一些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也最喜欢到那打柏青哥、老虎机【注：都是赌博机】荒废人生。你身为一高学子，竟然每周都带未成年女生去那种充斥二手烟的地方！我必要向大西校长反映此事！以肃正母校的风气！”
　　“……学长。”男孩欲言又止。
　　“少来扯近乎，谁是你学长？咱们至少隔了二十届，都不算数！”选择性遗忘了的路人大叔厉声说。
　　“呃，老大哥？”
　　“何等社会的称呼啊，我便知道你是这种道貌岸然之辈！”
　　“不是，我们去的都是全年龄的电玩城，那种左转下个手扶电梯就是幼儿滑梯、儿童蹦蹦床、面包超人摇摇车的那种，十分的健全。”尹泽解释。
　　“呵，可笑，此乃谎言。哪有人会三天两头带漂亮女孩子去那种地方的？”佐仓瑛士摇头冷哼。
　　“那……要不下次我带她去KTV？”尹泽挠挠头。
　　“噢！你总算暴露了！你终于说出实话了——！”老父亲重案组破案似得激动振声，“你就想这样步步为营的，诓骗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先在KTV玩玩，再去夜店坐坐，又回出租屋歇歇。一步步让她们坠入蛛网般的谎言中！对吧！”
　　“……”
　　男孩很受伤。
　　这位男士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
　　难以置信，令人震惊，凭本人至今表现出来的稀世才华、人格魅力，他竟然还会把我归类到无良团体里！
　　“不知道是哪里产生的误会，但我绝对是有德行操守，遵纪守法的好人。不希望平白无故被佐仓先生这样误解，您难道忘了先前我们还交谈甚欢一见如故了吗？”尹泽认真的说。
　　面对此人的诚恳辩解，佐仓瑛士表情复杂。
　　你如果是我麾下的打工仔，那么表里如一，才貌双全，幽默风趣有担当，是当代万中无一的绝世好男人，我都非常乐意。如果不是，而是其他的什么，那我麻烦才大了。
　　“就让时间证明我的正义吧。”尹泽接着就转移了话题，“没想到我们一人买了石膏，一人买了画具，佐仓同学怎么突然想起要画画了呢？”
　　不等本人回答，家庭顶梁柱已经抢答，“绫音自幼受我影响，受艺术熏陶成长，如今重拾画笔又有什么奇怪的。”
　　“原来如此，难怪先前在国立新美术馆时，佐仓同学的鉴赏能力远超同龄人，这都是归功于您的教导有方呀。”尹泽肯定。
　　“美术馆？”佐仓瑛士一怔。
　　“对，也要谢谢您愿意分享那两张展览票。是一场很棒的大师展会，我很享受。”
　　“什，什么？”佐仓瑛士回想了起来，像受害人控诉般，痛心疾首，声音颤抖的说，“藤海大师的展览难道是你跟绫音去的？可她明明说，是跟可靠温柔的挚友去的啊？”
　　“我难道不可靠？”尹泽一愣。
　　“他就是挚友啊。”乖女儿再度回头。
　　“我以为你说的是同班的女生，亦或是高年级的学姐！”老父亲大声说。
　　“啊，您以为是‘闺蜜’吧？”尹泽恍然，旋即想到过往种种，自嘲的笑了，“个人觉得……我已经完全没差别了。”
　　“不要男闺蜜！越帅越不能要！”老父亲气呼呼的说。
　　看来这位长辈对池面人士，有很深的成见啊。
　　“我差不多也休息好了，该回去了，还有事没做呢。”尹泽发自本能的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溜走，回家打牌，蹭楼上3-4小妹的美味晚饭为妙。
　　“不急，可以再多坐会嘛。”佐仓瑛士阴测测的说。
　　“对啊，你还是头一次来呢，再多玩会吧，我卧室里有游戏机，待会无聊可以打，另外买的东西这么多，我还要你帮忙收拾组装呢。”佐仓绫音笑着说。
　　“我想了想，今天的确耽误你了，有要紧事的话，那你还是先走吧。”佐仓瑛士当场变脸，慈祥和气的说，“若有机会，下次一定要来做客，我绝对会好好招待你。”
　　“干嘛催着人走啊，老爹，一点都不礼貌。”佐仓绫音不乐意的说。
　　“这可不是我催啊，是他确实有事嘛。”佐仓瑛士无奈摊手。
　　“呃呃，我也可以再待会？”尹泽感念于这一家人的热情。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自我矛盾？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够有气概！你到底走不走？！”老父亲投来有压迫力的眼神。
　　“我是走……还是不走啊？”尹泽有点迷惑。
　　“不……”佐仓绫音正预发话。
　　“哎呀！是我疏忽了，你的电动车不是都损坏了，暂时启动不了吗？既是如此，我帮你叫一个意拉曼出行吧，多年行政司机为你服务，绝对的又快又舒适。”佐仓瑛士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响彻客厅。
　　“那太破费了，我坐电车就行。”尹泽摇着头连忙起身说。
　　“果然是如先前所说，不贪图享乐。那好，你就慢慢走吧。”
　　大叔搂着小伙子的肩膀，两个人半推半就的朝玄关处走去。
　　从宅邸里出来后的尹泽，觉得身体都轻松了几斤。
　　“再来啊。”佐仓瑛士挥手道别，然后门就被关上了。
　　站在外面的尹泽，感受不到那股未知的，沉甸甸的压力了，浑身都轻松了几斤。
　　他抬头忘了眼身前的富贵宅邸，心中只想着今后没事还是别来了……
　　站在里面的大叔，则在深深的思索，今后的对策。
　　这次的误打误撞，不过是风暴的序幕而已。

第七十八章 媚宅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中岛间司作为I'm Enterprise的好前辈代表，今天也一如既往地来到公司打卡，在处理完手头的资料工作后，便习惯性的在会社里闲逛起来，偶尔见到哪里不干净还会用湿纸巾擦擦。
　　由于愿意倾听新人们的烦恼、经常组织同事活动、性格温顺没有架子，不少人都受过其照顾，故此中岛间司在公司内风评颇好。
　　许多刚入行起步困难的后辈，会很焦躁，经常来公司露脸，就是希望留下印象，多求几份试音机会。往常他都会主动上前跟这些不安的新人促膝长谈，以自身举例，为大家加油打气。
　　今天公司稍显冷清，但这其实是好事，说明基本都有活儿干。
　　中岛间司对此高兴之余的同时，又有点少许的寂寞。他是典型的老派声优，专业能力过硬，但并不适合掺和眼下业界的“偶像潮流”。今后应该也会逐渐朝培养新人的老师方向发展，或者是挂职，加入事务所的运营工作。
　　唉，要是年轻人们都尽善尽美，我身为公认的“IM知心大叔”也会缺少登场的机会呀。
　　作为早已成家立业的中年人，生活已经稳定了下来。自家那个读五年级的孩子，都开始会在钟意的女生面前，发自本能的各种作妖，只为试图引起该女生的注意。
　　这样的中岛间司并没有想跟年轻人们一起站在台前抢风头的想法。
　　一方面盼着大家好，一方面又想来些稚嫩的新人供他教导，发光发热个痛快。
　　现在则单纯有些闲。
　　中岛间司细细感悟着属于这个年龄特有的淡淡忧伤，一边背着手散步。
　　往日里，公司门口都会站着几个有朝气却紧张的后生，今天却一个都没有。
　　正当唯一指定知心大叔感慨时，他忽然眼尖的瞧见了一个人，一个稀客。此人相貌不凡，丰神俊朗、仪表堂堂，唯有用梦中情人一词方能形容，可谓完美诠释了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他一进来，门口那块地布都仿佛成了巨星脚下的红毯。
　　中岛间司顿时眼神放光。
　　倒不是被那张妖异の浓颜给魅惑了，而是他清晰的捕捉到了这人脸上的忧愁，眉目间的踌躇，以及行为举止中散发出来的自我怀疑的气息。
　　泷泽悟，以最优评定进入事务所的新人，出道就是动画电影、大制作番剧。形象条件极佳，性格好，名校学生，情商亦不输第四境的社畜，还经常反向给经纪人大灌心灵鸡汤到腹泻，素质无可挑剔。
　　印象里除了搞公式照外，他就没有到过公司。
　　换而言之，他没有烦恼，不缺龙套，是新人这一集体中的佼佼者。
　　然而今天，不该来的他，还是来了，带着无法掩饰隐藏的烦恼来了。
　　越强者，越是能伴生强大的心魔和困扰。
　　好！
　　作为知心大叔的勉励对象，这个家伙的纯度是SSS级别的！
　　真是撒欢熊孩子来不及刹车——正中我怀呀！
　　中岛间司胸中的好人之魂正在熊熊燃烧，瞬间精气神拉满，整理了下衣服，便从容不迫的正面迎了上去。
　　“这不是泷泽君吗？”
　　“中岛桑？你也在啊？”在他眼里，六边形属性面板的猎物略有些惊讶。
　　“那是自然，我常常来帮助些迷茫的后辈。倒是你素来潇洒不羁，今儿个怎么来公司了，又是来完善个人资料吗？”中岛间司开始游击。
　　“没有，只是听说来露脸，会增加遇见伯乐的几率。”男孩却很是直截了当。
　　“听这话，你最近似乎不顺，工作碰壁，心中很是烦恼咯？”中岛间司耐人寻味的微笑。
　　“算是吧。”男孩叹气。
　　“那真是太好了！”见猎心喜的知心大叔狠狠一拍手。
　　“啊？”男孩一怔。
　　“咳，我意思是，过于一帆风顺并不利于长久的发展，迈过艰难险阻，抚平挫折伤痕，才能历久弥新。”中岛间司正色说，“折断过羽翼的雏鹰，才会扑上更高的天空。”
　　“是这个道理。”男孩认同的点头。
　　“从完成第一份配音工作开始算起，我的工龄有十几年了，尽管比不得那些更加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们，但技术这种东西啊，只要持之以恒，花费十年的时间谁都能够掌握，剩下的，便是技术外的东西了。”中岛间司拍着男孩的肩膀，话闸大开，“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新人的烦恼我比谁都清楚，饶是优秀如你也不能免俗，但这正是代表我们尚能进步的证明啊。你也不用拘谨，有什么伤心事，想倾诉的，尽管对我说。”
　　“把您作为负能量树洞？这怎么好意思呢。”男孩有些迟疑。
　　“无需介怀，我在的地方，便是罗马天主教堂的告解亭。”中岛间司散发着悲天悯人的圣光，主动拽着男孩在附近的大长客椅坐下，亲切的握着对方的手掌。
　　“唉，既是如此，我也不吐不快了。”尹泽轻声说，“实不相瞒，最近我很不快乐。”
　　“是身体原因吗？”中岛间司询问。
　　“不是，我尽管跟年轻大众们一样，有着边吃垃圾食品边熬夜边打游戏看剧、懒床、拖延症，无所事事进而荒废人生的陋习，可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是精神原因吗？”中岛间司又问。
　　“也不是，毕竟我没谈女朋友，也没背负还贷的重任，所以还是很开心的。”尹泽顿了顿，“其实是因为，之前我跟松冈聊天的时候，他给我说，接到某部作品里的一个角色，我得知后，心中很是不甘心，毕竟那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
　　“哦？有这事？”中岛间司沉吟片刻，“其实声优这行本就是金字塔结构，竞争激烈，淘汰率高，哪怕是亲兄弟上阵，也可能出现哥哥超人气，弟弟籍籍无名的情况。同期好友之间，某一个人坐火箭般越飞越远，剩下的人还在苦苦追逐，这种事并不少见。嫉妒之心，大家都有，也不必太在意，其实一个真正的朋友，比那些虚名和地位更加珍贵，再者你资质上佳，今后也不缺机会，所以看开些吧。”
　　“实在是我对松冈的那份工作眼红的很，我回头拜托柏井桑，也多给我留意类似的，但经纪人竟然不同意！还说教了我！结果一转头又把那种工作交给了松冈！”尹泽愤愤不平。
　　“不会吧？”中岛间司疑惑，“柏井先生为人精明，你都主动找他商量了，怎么还会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惹你不快呢？”
　　“也不是第一次闹出分歧了。”由于室内禁烟的原因，尹泽从兜里掏出巧克力棒，两指夹着，叼在嘴边，闷闷不乐的说，“每次都针锋相对，闹得不开心，真想另外找一个支持我梦想的开明的经纪人啊。”
　　“这么严重。”中岛间司也不禁重视起来，“那么，到底是什么角色，令你如此心有戚戚呢？”
　　“一个龙套。”尹泽即答。
　　“这……？”中岛间司有些摸不着头脑，“仅仅一个酱油角色不至于你这么眼馋吧？哦，难道你是那部作品的死忠粉？因为动画化无缘参与而失望？”
　　“也不是。”尹泽摆摆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部作品叫做《圣印炼金士》。”尹泽煞有其事的沉声说，又接了个战术停顿，“是部内容劲爆的后宫肉..番！”
　　中岛间司满脸严肃的等了几秒，发现对方也没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什么？”
　　“前辈还不懂吗？那可是后宫肉..番啊。”
　　“我知道啊，我又不是没配过啊，然后呢？它有什么令你如此神魂颠倒的精彩内核吗？”
　　“不是强调了吗？后宫和肉番啊！”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一小会。
　　中岛间司捂住额头，稍微思索了一下，意识贯天绝地，脑海里迅速的以蒙太奇手法闪播着泛黄的影像。早上吃的紫菜饭团、孩子的臭袜子、侏罗纪恐龙、显微镜下的草履虫、几万光年外恒星的绽放与消亡……
　　“你难不成——”中岛间司抬头，眼眸清明，“只是单纯的想配媚宅作品？”
　　“那不然呢？”尹泽理直气壮的反问。
　　知心大叔一时间有些语塞，无言以对。
　　迄今为止遇过多少心怀壮志的新人，他们无不是儿时和成长过程中，受到了各种精彩神作中桥段的影响，那些剧情或热血，或反思战争，或探讨人性，或畅想科幻瑰丽的未来。总之给大家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历届的最优评定新人也是如此，他们以曾经的感动和憧憬为基石，期待有朝一日也能做出同样级别的作品。
　　其中不乏有患得患失的新人还感慨，“为了生计，一直这样混迹于快餐作品里，真的有助于演技的增长吗？不会变得迟钝和公式化吗？”
　　如今，潜力无穷的这届最优新人，一样走上了强者该有的职业规划，忧患之路。
　　……虽然是180°的反向忧愁。
　　“泷泽君这般条件，只要好生操作，何愁体会不到轻小说级别的现充快乐？”中岛间司古怪的看着他，“干嘛舍本逐末呢？难道说你其实对女性同事抱有别样的想法？我不得不提一句啊，角色是角色，声优是声优，可不要感情转移了。”
　　“我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的做梦人？”男孩解释，“但有的幸福，终究是三次元里体会不到的。”
　　“也就是说。”中岛间司表情逐渐凝重，“你是一位二次元。”
　　“不是，我只是单纯的想做媚宅作品里的男主角。”
　　“但你明明可以在现实里凭本事讨一个冰雪聪明，乖巧伶俐的女朋友啊。”
　　“我习惯单身，不想谈恋爱，女人太难应付。”
　　“所以你在虚拟里找恋人，不正是二次元人？”
　　“没呀，作为男士，想客串一把后宫男主的人生，很正常的啊。现实里想这样子，基本不可能的啊。”
　　中岛间司又开始思索，脑海里又开始闪烁起破碎的片段。西伯利亚的暴风雪、东非大裂谷的壮丽、不加调味盐的难吃拉面、跟愚蠢唯物主义天外来客进行的第三次接触……
　　大前辈忽然眼睛一瞪，骤然抬头。
　　“所以结论是，你是个不敢在现实里两只脚踩八艘船，只能借工作之便，在媚宅作品里享受众星捧月的虚假愉悦的，有贼心没贼胆的云渣男？！”
　　尹泽愣了愣，下意识想反驳，但想了半天觉得无从说起。
　　“你的困扰，是因为朋友抢走了你的云渣男体验卡？”中岛间司紧紧相逼。
　　“啊这……”尹泽支支吾吾。
　　“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
　　中岛间司老气横秋的摇头长叹。
　　“竟因这种小事，就专程来到公司大门口，你这家伙，可不要小看这个流淌过无数挣扎新人们汗水的地方啊！你还是赶紧找个女朋友吧！”
　　说完，知心大叔就飘飘离去。
　　只剩沙发上的尹泽还在自我怀疑中。

第七十九章 没有想到过
　　“你跟中岛先生在那边偷偷摸摸聊什么呢？不会是在说谁的坏话吧？”柏井一平对某人投来严谨质问的眼神。
　　“怎么可能？我跟中岛桑共同认识的人都没几个，在一块能吐槽谁？你不要随随便便就这样以极大的恶意揣摩他人行不行？”尹泽正气凛然的说，“我是在跟前辈讨论演技这种专业性话题。”
　　“探讨专业？就你？”柏井一平更加怀疑了。
　　“当然，我已经醒悟了。今后要好好努力，从今天起我要经常来公司打卡，结识圈内人，拓展人脉。”尹泽坚定的说。
　　“我姑且就当真的听吧。”经纪人显然对此并没有太上心，而是把手上的文档丢给他，“行了，这是新给你揽的试音，我陪别人蒸了三波桑拿，快被煮熟了才搞到的。可不是什么龙套哈，是一番男主角！好好上点心，争取一举拿下。凭我的经验，这部应该会火的。”
　　“上次说是陪人去玩蹦极，你怎么老能从一些奇奇怪怪的途径上要到这些资源……但说实话，就这水准的挖矿力，不应该还没有成功带出一个人气声优啊。”尹泽疑惑的接过文件。
　　“因为之前一直没遇到个能让我狠心压上全副身家到麻将桌上并故意放牌给大人物们的摇钱……麒麟儿，也没有遇到令我不再为胃袋和肝脏着想而抱着升天之危险海饮伏特加的招财……天命星。”
　　柏井一平如同历战百场，幸存归来的垂暮老兵般的疲倦叹息。
　　“其实最近，我连吃泡面都不加香肠了，吃茶泡饭都只敢放一半的超市佐料，每天起床枕头上都是掉的头发，刷牙都干呕，独自在车内，忽然就会哭出来。我终究还是血肉之躯，不知还能保持这种超频满负荷的社畜第六境功力到多久。”
　　“之前我看你朋友圈发的那些在夜店搂着女服务员纸醉金迷的照片，还以为你只是单纯的跟在老板们后面抱大腿喝汤放纵，没想到竟是豁出了一切吗？”尹泽有些动容，“我评论留言打趣于你，你也只是回个哈哈大笑的表情，所以没当回事。为何要隐瞒呢？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出实情？”
　　“就像贫困的老父亲不会给儿子透露读大学的高昂学费是怎么辛苦挣来的一样，我也不想让你和松冈去试音时有压力啊。”经纪人溺爱的摇摇头。
　　“柏井老哥如此以心厚待，我之前却没能回应期盼，真是枉为人矣。”尹泽忍不住抹了抹湿润的眼眶。
　　“哪里的话，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当然风雨要同舟，同舟又共济。”柏井一平微笑鼓励，“一时的失败算不得什么，只要你这次成功，咱们慢慢就会好起来了。”
　　“尽管之前我也都是慎重以待的，但这次，我得大声说出来！必定全力以赴！”尹泽大声说。
　　“好！你能有此决心！也不枉费我几番苦肉……受苦之行了！”
　　“那么我在这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尹泽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什么？”
　　“这个主角，是渣男吗？”
　　“啊？”
　　经纪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想来也是，比起资方经费、制作阵容、戏份薪酬这种，关于作品本身比较有深度的东西他向来都不会在意。
　　声优肯定多少带点宅味，但只想抽成的冷酷声优经纪人就不好说了。
　　分开干活之前，还坐了经纪人的杂牌轿车蹭了一段路。俏佳人因之前承受无法承受之重，拿去修理了。这趟事办下来，别说是吃回扣和享受高级大餐了，连买石膏头像的本钱都没拿到，电动车还要修，简直血亏。
　　佐仓同学，我人生中的噩梦级突变因子，你好强大。
　　三日后，天气稍暖，东京，某录音棚。
　　尹泽这次是轻装上阵，手里拎着一盒威化棉饼和一瓶矿泉水就来参加试音会。虽说尚不是被炸成焦炭的究极老油条，但也在锅里来回了好几趟，现在他对试音的过程早已轻车熟路。同一个角色也许就有十几人轮流着去试，再加上其他角色，在这陪着制作组耗上大半天都不成问题。
　　以前某人都是零食饮料加《三少爷的剑》【注：古龙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消磨时间，但这趟不是来跑龙套的，台词也不是些意义不明的东西，值得好好琢磨。
　　所以影视区的记忆已经让他提前停止运行了。
　　在视野前开了个悬浮窗，待会要用到的台词都在逐字逐句的循环滚动着。像大过年时候，商场投影屏上的流动广告。
　　一边跟着脑内提词器默默在心底排练，一边到休息室找到了空位。
　　‘那时我其实很想拿，我多想靠近，触碰她的手，哈，还是忘了吧。’
　　‘或许这些都只是自我安慰，我在她墓前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可能再知道了。只能凭借记忆，在心里重塑她的反应而已。’
　　‘我不是仅有自责，还有愤怒。’
　　‘不是为了你们任何人。也不为了我。我是去报……因为你们，而无辜的，失去一切的人的，仇！’
　　‘就算是对我抱有敌意的人，也是被某个人深爱着而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真是个笨蛋啊。’
　　‘我也许是这一场战争的终结者，可我也只是给下一次的战争打好了基础，老天一样在几百年几千年后，在人心裹测的社会成熟时，再度按下那个开始键，而对于那终究会来的新宿命，我们这些旧代的人都无能为力，你所做的，是必然会失败的事情……爷爷。’
　　‘的确是，发生了很多事，也纠缠了很多人啊。但在疮痍中寻找那独独一丝的希望，那份艰辛得到后的幸福，只有这份是人类永远不会失去的吧。’
　　‘没有，我很早就醒了，不会再睡了。今天吃什么呢？阿鹤？’
　　感觉是个心态层次跨越很大，思想波动很多的人物啊。
　　努力在共情中的他看着台词本封面的那栏标题——《云烟府的提督》【注：捏他自作者前作《我的提督抽云烟》】心想。
　　“不好意思，能借过一下吗？”附近有一个轻柔，捎带着稚嫩的声音说。
　　真不愧是同行，音色是远胜于常人的温柔。
　　尹泽连忙以蹲姿似的收脚，好让别人迈过去。
　　那人“嘿咻”的一声，轻巧的跨了一步，顺长的黑色秀发在眼前荡漾晃过，他甚至都嗅到了那干净清爽，不重不浓郁的淡淡香波味。
　　“谢谢。”小女生很礼貌客气的说。
　　“没事。”
　　两个人隔着一个身位的短距离对视，视线在空气中触碰。
　　似乎有些眼熟？
　　业界中人说多也多，但对比起厨师、司机、店员、房地产中介这样的工作，说少也非常的少，特别是各大事务所中同代同期的新人们，刚入行，大家都物美价廉，因此常常东奔西跑，到处都打几勺酱油。有些人总是能多遇到几次，哪怕一回都没聊过，但至少会脸熟。
　　“小仓同学，你也是来试音的？”男孩从容的寒暄。
　　“是的。”小女生看着他有些小小的惊讶，“大哥哥，您还记得我的名字么？”
　　“当然。”对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人生回播的某人来讲，这点事不值一提。
　　“……泷泽先生，是吗？”女生看上去是使劲的想了几秒。
　　“是的。”
　　“抱歉，我都有些不太确定，真的是非常失礼。”女生不免有些小尴尬。
　　“没什么，毕竟全凭之前工作开始前的例行自我介绍的印象嘛。”男孩一笑，并不介意。
　　女生点了点头，嘴上噙着幅度适当的浅笑，这才默默的在旁边坐下。
　　一段交流算是结束了。
　　“您那位朋友没来吗？”旁边的女生忽然好奇的问。
　　“哪一个？”尹泽抬头微楞。
　　“做事总是一板一眼，很用力的那位。”女生简略的形容描述着。
　　“你是指松冈？”
　　“是他。”
　　“他没参加这部。话说，怎么会这样问？”
　　“因为也经常有在片场碰到，会打招呼，印象还挺深刻的。”女生自然的说。
　　“这样啊。”
　　又一段交流结束了。
　　接着女生摊开资料开始预习预热，并且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不闻不问。
　　尹泽倒是还有些在意，甚至有点儿走神。
　　毕竟。
　　没想到松冈竟然会跟女孩子打招呼的？

第八十章 越今朝
　　名为松冈祯丞的北海道小年轻正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的头宛若是要扎进膝盖上台本一样的死命低垂，表情切换到了无喜无悲扑克脸模式。堪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范。
　　其实以他资深打工战士的丰富经历，倒也不至于如此战战兢兢，怎奈这里可不是一般的正经片场啊。
　　……没错，这里正是，某人心心念念，肉汁横流的后宫番录制现场！
　　说是这么说，但作品标签里都是些热血、幻想、友情。
　　而且远远达不到影音店里面那些摆在成人区的大人快乐盘的级别，充其量也就是打架爆个衣，提升战斗力的方法是跟妹子搞搞暧昧，打打擦边球之类的。顶多就挑逗下纯洁善良内敛的学生党和纸片人爱好者们罢了。
　　何况松某人还在夜店当过侍者，见过更奔放的蹦迪啵嘴火辣场面。加上片场播放的画面还是乱乱的分镜草稿，总之按理说不该这样的防御力低下柔弱才对。
　　但架不住在场同事们的演技着实精湛……而且经常效果没到位，要不断的试错重录。
　　非常的痛苦。
　　“太平了，可不可以再巨乳一点？”音响监督皱眉给反馈。
　　“我尽量。”日笠阳子有点残念的说。
　　“嗯哼～Boy，虽然我并不讨厌粗暴一些，可你的招式毫无情调，这样根本不会惹人爱，呵呵，要不要试着把武器放下，让大姐姐来为兴趣高涨的你做～示～范?？”
　　“塑造的流于表面了，有点刻意，不像是一个已经对自己魔鬼窈窕身材早已习以为常，并且都开始运用到打斗中以此迷惑对手的危险美艳熟女。”音响监督冷漠无情的评价。
　　“……真是抱歉啊。”日笠阳子眼神空虚。
　　“实在不行的话，暂时先放一下吧，先录后面的情节。”
　　想临阵代入无法体验之情，何其艰难，音响监督于是选择压后处理。
　　屏幕里，画风欠费的主角根本不敲门，果不其然开门正好撞见正在换衣服的火柴人姐妹们，顿时乱成一锅粥。
　　“呀啊——！讨厌！”
　　经典幸运色狼。
　　状态不佳的主角不敌对手，即将命陨当场，关键时刻女一号女二号等人赶到现场，一通唯心主义的羁绊发言和仿佛给汽车加油般的亲密接触补充能量后，力竭的主角终于重新站起，一镰刀就秒了万恶的反派。
　　当然重头戏自然是补充能量这段。
　　各种各样的性感声线自然少不了，偶尔还会嘬手背模拟Kiss的声音。
　　“啾～～啊，轻一点。”
　　“你，你可要，好好负起责任啊。”
　　松冈祯丞度日如年，饱受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了休息时间，大家言笑晏晏的各自落座，相熟的聊着工作以外的话题，比如哪款牌子的衣服好，哪个色号的口红漂亮。
　　日笠阳子当然是回到了自己负责的后辈的身边，见到后辈那副好像在思索宇宙诞生消亡的严谨脸。心想这还真是腼腆，忍不住想要说点话，微笑的问：“刚刚我的演技怎么样？是不是并不像音监说的那样粗糙，还是很诱惑的？”
　　“可不敢听！可不敢听！”松冈祯丞惶恐不已。
　　“什么！你这意思是说我的表演完全不堪入耳吗？！”阳子前辈震怒。
　　“不，不是这个意思。”松冈祯丞连忙摇头，“其实，呃，其实很是诱人。”
　　“嗯。”阳子前辈见状才满意的点头，“尽管相当有水准了，但我最擅长的毕竟还是傲娇系，等哪天有那个机会，一定刷新你的认知。”
　　大可不必。
　　“不过，真是辛苦啊，像这种台词。”松冈祯丞有些扭捏的说，“……挺让人害羞的，前辈不会觉得别扭吗？”
　　“这个嘛，好歹咱们也是如花似玉的都市靓丽少女，说完全不在意，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可是专业人士，并以此讨生活的啊。”阳子前辈谆谆教诲，“在工作中，也不可能全都遇到自己所心仪的项目，可饶是再苦手再抗拒，我们也都要漂亮利落的完成，履行职业责任。也许未来某一天，你也要去配耽美作，届时就回想一下我刚才的话吧。”
　　“耽美片场都是男生吧？”松冈祯丞问。
　　“当然，毕竟是BL嘛。”阳子回答。
　　“那我没有问题。”松冈祯丞笃定。
　　“这就对了。”自以为成功教导的阳子前辈再度满意点头，想了想又压低声音悄悄问，“话说，你最近有没有接到比较好些的资源啊？”
　　“什么意思？”松冈祯丞疑惑。
　　“就是配角，主角之类的。”
　　“柏井桑有跟我说过在安排了，他目前正尝试先推泷泽。”松冈祯丞如实说。
　　“你时不时也要去争取下嘛。”阳子前辈凑近一点小声说，“那种规格高，投入大的好企划弄不到手，在每个季度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小本宅番还摸不到吗？就比如像这种的，看点都不在男主角，只要发挥稳定就行了。”
　　这种的……？
　　松冈祯丞望了一眼几乎全是女性，甚至不乏威严大前辈的片场，面色铁青。
　　“怎么，你难道是那种只想做有价值有内容的高尚艺术型工作者？觉得这个除了能挣饭钱外得不到精神上的满足？”阳子疑惑。
　　“唔，差，差不多一个意思吧。”松冈祯丞模棱两可的说。
　　“唉，真是个单纯的好孩子，仍旧心存美好梦想呢，希望今后的岁月里，在经历各种各样的人和糟心事后，也还能这样保留纯真。”阳子感慨，“那个与你形影不离的泷泽君看起来理性精明，莫非也是这么想的？”
　　“他知识量丰富，成绩斐然，在大学里接触的都是全国的人杰，虽然是文科，但没事还能报名旁听诺贝尔奖得主教授的讲座。这样一个沐浴在高等教育光芒下的人，应该是不会对这种俗气之作感兴趣吧？”松冈祯丞思考了会。
　　“这样也难怪柏井会想着先推他，大概是担心这种人要是整天都混迹于没意义的媚宅片场，会觉得没意思，然后退役吧？”阳子说完又朝身边的后辈投去鼓励的眼神，“当然了，你也不必去艳羡他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路。你的技术进步很快，只是缺个展露的机会，日后你未必比谁差！”
　　“阳子桑……”这番话令松冈祯丞不免有几分感动。
　　“所以接下来就多留意像这样子相对容易上手的番吧！”日笠阳子握拳。
　　呃。
　　本来热血沸腾的北海道男儿又回归了冷静。
　　同一时间，另一处的片场。
　　“你们觉得怎么样？”
　　“就这位吧，音色没得挑剔，情感处理的也比较细腻，柔弱到坚强的转变很到位。参演经历对新人而言也够了，不会犯什么小错误。”
　　“我也没什么意见。”
　　“行，定了。”
　　“女主角呢？”
　　“这一位吧，各方面来说，都很契合。”
　　“好，那就都敲定了，可以走流程了。”
　　一干主创人员纷纷离坐，快刀斩乱麻。
　　几天后。
　　「叮，您的特别关注发布了一条新的推文。」
　　「泷泽悟@9527yyds：席卷整个世界的汪洋之灾，改变了秩序。宿命在最开始就已经播下了种子。这仅仅是，少年少女所背负的命运物语的开幕。这个春天，点燃你的热血！最炫末世类硬核机甲战斗番震撼来袭！转发推文即可参与豪华周边抽奖活动！详情点击链接……」
　　柏井一平看着手机，在沉醉一会由梦想实现带来的感动后，特地发了消息过去质问斥责此人为什么把宣传语编写的这么浮夸和市侩。
　　岛崎信长看了眼，发现居然不是写真和二货笑话后，跟众多动机不纯才关注的游客们一样遗憾摇头，直呼其不务正业。同样一起哀声叹气的，还有多日不见新自拍的各地女粉丝。
　　在私塾补课的年下前辈看到了，出于事务所不同的关系，仅仅只是点了个赞，评论了个大拇指表情，尽些微绵薄之力。结果后面一堆扭曲的艾哥粉丝硬生生把她捧到了评论区前列供人欣赏。
　　知心大叔中岛先生，直系上辈日笠小姐自然是化身无情转发机器。
　　正在做饭的内田真礼把天然气一关，捧着手机就坐到沙发上开始跟着规则搞抽奖。
　　闲置在家做作业的佐仓绫音瞄了一眼，轻哼一声就关屏，不闻不问。
　　松冈祯丞戳进链接，阅览了详细的制作阵容和配音列表。在看到女主角一行的CV时，稍微有那么点吃惊，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笑了下。旋即就抓了抓头发，收好手机，继续朝今天的工作点出发。

第八十一章 今天是个美好的日子
　　“唉，家里为了供你当这个主役，已经濒临破产了，我这个大爹就不多提了，也就曾三次饮酒过量被送到医院洗胃，一次酒精中毒。松冈兄弟也为你消化了太多后宫番的路人龙套，经常暗示我，他很痛苦。”
　　“其实我可以帮他分担……”尹泽不依不饶。
　　“不用你勉强自己，他还扛得住。”柏井一平深沉的说，“这次是你第一次担任两季度长度的番剧主角，机会难得，多多学习和展现自己，反正我的肝脏短期内是雄起不能了。”
　　“真有那么惨？可您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啊。”尹泽打量了一下桌对面脸色红润，眼瞳明亮，近来似乎还胖了几斤的经纪人。
　　讲道理，他相信柏井哥有辛劳奔波，但有点不相信他连命都没要……毕竟如果真的是这种万中无一的绝世奋斗狂热份子，也不会从电通跑路了。
　　“您该不会夸张化了一些应酬代价，想令我产生负罪感，以此变相鞭策激励吧？”尹泽怀疑。
　　“我是那种不诚实的人？这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柏井一平擦擦留在嘴角的烤肉油水说，“好了，也别再耽搁了，你该去上班了，我来解决剩下的牛肉。”
　　好家伙，付款的时候是五五摊账，刚吃十分钟就赶人？其他人都是经纪人为声优排忧解难，嘘寒问暖，视作心头肉，到他这就各退一步，美其名曰携手进退了。
　　看样子必须得把更换经纪人这个方案提上日程了。
　　考虑到男性天生比较大大咧咧，精打细算，理性冷漠，所以新经纪人最好是一位女性，又考虑到年龄过大会产生沟通隔阂问题，所以最好是年轻活力的女经纪人。而且既然都换人了，那么一定要找个能力更优秀，人脉更广的，当然目前自己暂时没有这样的资本，或许只有以姿色做诱饵……
　　想到这里男人顿时一惊，后背冷汗直流。
　　天呐，我怎么能心生出这样走捷径，不劳而获的无耻想法？！阿泽啊阿泽，难道忘了男儿当自强这首歌是怎么唱的了吗！
　　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压制住了可怖的心魔。挥别面目憎恶的经纪人，他很快来到了此前试音时的那间录音室。
　　“又见面了呢，泷泽先生。”穿着朴素，妆容也偏淡薄的女孩子远远就瞧见了他，微笑着说。
　　委实说，自来到这里后，分别见识了佐仓母夜叉、日高小心机、柏井铁公鸡、松冈奋斗狂、岛崎信长二次元等形形色色，个性鲜明的人后，倒是头一次对传言中的正经樱花妹有心领神会到。
　　初逢之时并不惊艳，只是觉得可爱的气息无处不在。岁月会剔除姣好的容颜，但却会洗练气质。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鬓发霜白，牙齿都掉光，老的都快咬不动豆腐了，这个小女孩的眼神依旧不会变化，依旧能窥得到不曾失去的灵动。
　　“来得真早喔，小仓。”尹泽招手。
　　“其实我是第二晚到的。”女生说。
　　“那谁是最晚的？”
　　“您说呢？”小女生故意的说，忍不住莞尔。
　　尹泽看到录音室里那些个已经找好了座位，准备就绪的一群人后，先是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然后陷入微妙的沉默之中。
　　这不离正式开始还有二十分钟吗？
　　我刚刚入行就开始内卷了？这么狠？
　　拜托诶，你们这样会显得我很笨耶。
　　“来的时候，路上遇到一个小姑娘走丢了，站在大街上无助哭泣着，我心有不忍，于是带着她去找附近的巡警。”人类都是擅长找借口的面子型果实能力拥有者，于是尹泽把实际上是一个月前做的好事挪到了现在。
　　“真是善良啊。”小仓唯却并不怀疑，一如既往的睁大那对水润的大眼睛。
　　“举手之劳。”面对小姑娘这般纯洁的眼神，厚脸皮如他也难得的有几分羞愧。乖乖的在众人默认留给他的C位座位上坐好。
　　不好……刚坐下就习惯性的打开了影视区看包青天，关闭关闭。
　　由于大家也是初次见面，基本都是各看各的台本，而且相比起以往的片场，这次的同事们明显大都是年轻代的。
　　不多会，片场的掌管者，音响监督才进入玻璃墙后的调控室。那是一名削瘦的大叔，留着刺猬般的短发，身上那件花纹衬衫很是骚包，手里还百无禁忌，轻松非常的拿着一听啤酒。
　　“午安，我是一之濑雅文，虚头巴脑的开场白咱就不整了。请先走个流程，自我介绍一遍，然后我们就开始吧。”音监说完就坐在旋转椅上伸着懒腰打哈欠，像已经是个不会因作业没做完就紧张忐忑的老油子学生般随性从容。
　　男人看了看四周，感受到大家散发出的腼腆气息，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第一个说话。格外努力的回忆着在小学竞选班干部和在公司对主管表忠心的感情，略一措辞，就径直站起来，声情并茂的说。
　　“尊敬的导演，亲爱的同事们，大家好。我是来自I'm Enterprise的泷泽悟，在这里，首先要非常感谢制作组及各方人员的信任，有幸任我为本作的爱鹤一役。对我而言，这是一份荣誉，更是一种使命。使命意味着责任，责任意味着担当。我倍加珍惜此次机会，必会竭尽所能，务求切实做好各项工作、不添麻烦，也希望我的表演和诠释可以不负众望。我也坚信，在委员会、制作方的正确指导下，在同事们的支持帮助下，我们一定能为动漫事业的发展，贡献出一份不可或缺的璀璨力量！”
　　一番话抑扬顿挫，铿锵有力，逻辑明朗，众人纷纷鼓掌。
　　还挺有精神嘛，懒洋洋的音响监督眉毛一挑。
　　“我是为小鹤配音的Style Cube的小仓唯，请多多指教。”小女孩按照顺序接第二个，按理说身为女一号也该好生做个开场白，但奈何上一个人用力过猛，把能说的都说完了，在绞尽脑汁后，也只能像这样简单的说了一句。
　　“嘿，大家好。我是隶属Arts Vision的，给映尘配音的梶裕贵。”典型的日系温柔男开口。
　　“同样是I'm Enterprise的竹达彩奈，给小不点的苏巴。”留着双马尾的女生说。
　　什么，这里也有我所不知道的IM人？尹泽频频侧目。
　　“大家好呀，我是饰演秋筱宫的，大泽事务所的花泽香菜～”
　　毕竟都是年轻人，在场也没有气场逼人的老资格大前辈，很快就放的开了。除了一之濑雅文音响监督，看似不着边际，实际上要求严格，给反馈的态度也比较尖锐，让人梦回当年与苛刻甲方对接时的日子。
　　“收起你的质感，忘掉你是个现充，想想十几岁的，处在幸福边缘的少年的烦恼，要更柔弱和让人恨铁不成钢一些！”端着啤酒罐的音监半戴耳机说。
　　“我不是现充……”
　　“倒是很久没遇到直接把甩锅理由主动抛掉的耿直男了。既然都不是，你还无法第一时间代入到优柔寡断的角色，你这不是技术更不行了嘛！”音监呵斥。
　　原来如此。当了番剧的扛把子后，标准都提高了许多，会追求细腻的变化了，而不是当路人时的无伤大雅即可。
　　仔细一想，妖怪阿银也好，艾尔雷多也好，这俩目前的重要角色，也都是靠华美的音线硬生生顶上去的，前者人设就比较三无，后者就一烟花，旁人只管炸的好不好看。
　　“工期很紧，最多再给你两次试错的机会，不行就找人示范吧。”音响监督咄咄逼人的硬声说。
　　这样毫不迂回的硬朗工作作风在讲究繁文缛节的这个职场还是比较少见的，其他人顿时都有点如履薄冰。
　　但领教过各路甲方，和以领导四舅侄子身份而空降的睿智管理层折磨过的尹泽不至于战战兢兢无所适从。
　　有问题，就要解决问题，而不是装可怜博取同情逃避。
　　再说这是男监督……不吃魅惑。
　　天呐，心魔又出来捣乱了。
　　尹泽低头看台本，眼神微微眯起，一副自我检讨的模样。实际上人生回廊在超频运行，检索资料和筛选参考。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亿万富翁、穷人、英雄，甚至是神经病、罪犯，想要成为他们，都很简单，真正的当一回就懂了。’——摘自《废话》
　　大神们强调的，从自我出发，生活在角色的情景里，这种约等于体验派的路子很吃天赋。人类又是有极限的，起码不管怎么做，都找不到一张能把你变成究极生物的面具。
　　表演的本质，是“表”与“演”，只是技巧，“演”出来的“表”，传递到观众眼里，产生的结果才是重中之重。观众们也是通过“表”倒推“演”的。
　　而且成品如何，也不全是演绎者的功劳，著名的节省经费战士庵野桑就搞过PPT演出，而且不能算作纯摸鱼，结合神神道道的前后关系，愣是有点韵味。写出过《镜头与蒙太奇》的库里肖夫【注：指列夫·弗拉基米诺维奇·库里肖夫，苏联电影导演、电影理论家】更能让一张同样的脸表达出不同的感觉，这已经与演员无关，纯粹是拍的好。
　　“演”的技巧可以用无数种方法弥补，就像音效制作师用掰断大葱模拟骨折声音，“表”则是化妆来修饰，就像一个男低音技术再精湛，不靠伪音和变声软件，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完美配一个个妙龄美少女的。
　　绘画里最通用的理论便是，首先形状像，颜色像，材质像，那么这个东西，就绝对不会跑偏到哪里去。
　　而最后，真正让你觉得惊叹的，是情绪。
　　为了获得这样的灵魂所在般的情绪，许多演员还会写些小传，譬如某个讲“我话说完，谁赞成，谁反对”后，全场敬服的家辉哥【注：指香港演员梁家辉，原场面来自电影《黑金》】。
　　但这样很慢，对于连视频广告都巴不得能用绯红之王【注：指《JOJO的奇妙冒险：黄金之风》及其衍生作品中的替身，拥有能够删除时间和预知未来的能力，本体是迪亚波罗】跳过的某人来讲，有些太磨人了。
　　最快的方法还是只有一个，让角色成为自己。
　　即，我演我自己。
　　哈里森·福特【注：好莱坞最卖座男演员之一，主要作品有《夺宝奇兵》系列等】用拖把砸穿封闭车窗，将在里面快要窒息的孩子救出来。在别人感谢欢呼的时候，这种名为英雄的情绪就得到了，所以有了千年隼号上的汉索罗【注：出自《星球大战》系列】，夺宝奇兵的印第安纳·琼斯。
　　汤姆·汉克斯【注：美国著名演员，主要作品有《阿甘正传》、《拯救大兵瑞恩》等】喜欢跟路人谈笑，瞧见别人拍婚纱照还主动上去祝福留念，亲民好人的情绪经验催生了拯救瑞恩的队长，善良笨拙的阿甘。
　　本色出演，就是最好的表演。
　　体验派获得情绪，方法派使用情绪，表现派添加技巧。
　　郁郁寡欢，自我怀疑，觉得与世界割裂的低谷少年。
　　所需要的情绪是什么？
　　人生回廊浮光掠影，精准的跳到某一帧上。
　　读初中的尹某在数学课上打瞌睡，被老师叫起来抽问，睡眼惺忪的说了一堆答非所问的东西，又被赶上讲台，当着五十几人现场做题，好几分钟都动不了粉笔，急得面红耳赤，教室里充满着欢快的气氛。
　　哪怕是下了课，读初二的尹某还是觉得周围人在对自己指指点点，嘻嘻哈哈。非常的伤心，又悔恨自己没好好听讲，隔壁班的青梅竹马都有跳舞这一技之长，自己却一事无成，很是憋屈难受，只想赶紧溜回家期盼糗事的影响速速过去。
　　少不更事时，玩火星文，更在深夜的被窝里捧读郭导的疼痛文学，以为经典。
　　伤痕系少年的情绪着实再清楚不过了……甚至现在人生回廊精准翻出，他羞耻的有种立马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的冲动。
　　“朋友的相见恨晚，兄弟的赴汤蹈火，家人的血脉羁绊，长辈的溺人关怀，爱人的奋不顾身，它们都很伟大，但又有合理的理由。”
　　尹泽缓缓开口，调用情绪，并针对性的调整声线。
　　“即便是一见钟情，但那也是某个人，实现了你在心中塑造已久的一个念想，在某时某地某处，她恰好的出现，恰好的做了你尘封在心底的事，那可以是一个动作，也可以是一个笑容，甚至……只是一个即视感。”
　　双手抱在后脑勺的苛刻音响监督听着耳机里传来的试错，皱了皱眉，没有叫停，而是慢慢放下手，撑在下巴默默的听着后续。
　　很快，这一段结束了。
　　一之濑雅文望了眼玻璃墙对面的男孩好几秒。
　　这人之前做菜的吗？说盐放多了，马上就端出一盘不咸的？
　　强硬的音监没忍住，翘起了嘴角。
　　有意思。
　　“可以，这段过了。”

第八十二章 你看我根本没在生气啊
　　尹泽正在坐地铁，难得的，他没有用人生回廊看电视剧、听相声，而是重归俗气，亲近大众的刷着手机逛推号。
　　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条广告纯度为百分百的宣番推文阅读量很高，一堆网友还老是在日高前辈的表情评论里疯狂@他，说些诸如什么“真不熟，点赞之交而已”、“艾尔雷多狂喜”、“王室阶级警告”、“前方道路暂时明朗”之类的，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奇怪话语。
　　说实话自从上次的战棋游戏宣传event过后，N站就开始时不时冒出些关于他的迫害类鬼畜视频。
　　一旦沦为素材对象，就已经如同修得圣人果位般的，从此不再三界中，跳出五行六道外了。你会不再是你，你将被强迫的概念化，永生在这网络中，接受万人的揉捏羞辱，沉沦在无间炼狱中不得超生。
　　要是哪天打响了圣杯战争，说不定还能以无辜の怪物登场。
　　搞得现在除了例行公事的发宣传短文，和无言转发偶像写真跟憨憨笑话外，尹某已经不敢在推号说个人闲话了。
　　现在关注他账号的大概有以下三类人：扭曲的动画粉丝、只会看别人转发的美女泳装套图，自己却不动手的伸手党、垂涎推主美色的好色之徒。
　　……真是令人悲愤的现实。
　　唉，切换到私人小号喘息一会吧。
　　小号目前就发了不到十几条动态，一些厚涂插画和简单的角色设计稿，都是在没有大尺度综艺节目的寂寞夜晚里，断断续续摸出来的。
　　基本上每一条都被名为「苍蓝樱」的用户给点赞过了。
　　那人还会留几句“就这？”、“我觉得不行”、“说不出来，但看上去反正怪怪的”之类的杠精语录。
　　看样子佐仓同学的课业负担还是太轻了，什么时候抽空送她一套奥数习题吧。
　　不过……苍蓝樱这个ID，我是不是好像在哪听过的？
　　男人在电车上狐疑的挠着头发。
　　嗯？小号后台有私信？
　　多半是平台小助手又在发些毫无用处的消息提醒了。
　　尹泽身为伪强迫症患者最喜欢消除未读消息的红字提示了，但点进去后才发现，居然是某个陌生用户发来的私信，而且还特别官方正式。
　　「YoShi-P【注：吉田直树的绰号】：‘尹泽’先生您好，鄙人在搜索‘暗黑写实’、‘幻想’、‘原画’等标签时，偶然看见了您的作品。其人物设计颇为考究，插画的完成度与精细度也完全是商业级的优秀水准。在国内，像您这样主打写实风格，且功力这般深厚、成熟的画师相当少见，故此恕我冒昧打扰，请问您有空闲时间接长线外包吗？」
　　私人小号截止目前只有佐仓同学在关注。这位老哥能通过标签找上门，也算是缘分了。但是可惜呀，如今他正背负着主役的责任，同时还兼任其他片场的数个龙套，外包肯定没时间做了。
　　虽说如此，这样的留言，还是令他有几分梦回上辈子当搬砖哥的错觉。再说此人言辞诚恳，男人想了想，还是决定好好的给了回复。
　　「尹泽：很荣幸得到您的认可，但我实在是工作繁忙，抽不出足够的时间，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
　　恰好到站，随着纷纷人流，下车。
　　东京的樱花早在迅哥儿的文章里就已被人所熟知。每逢花季，花簇群放，清淡的粉色蔓延染遍冷硬的钢筋水泥的城市，凋零的花瓣游荡在街角间和河流上，衬以修长挺拔、唇红齿白的男人。
　　真是诠释何为花如樱美，人若武士威。
　　今天是铁三角的饭局。
　　食店的装潢风格走的是年轻摇滚风，主打叛逆和前卫，壁纸是各种设计感强烈的几何图形，公信榜前列的热曲环绕在宽敞的空间中，去去留留的客人都是时髦青年，店员制服都纹着机械骷髅。
　　东京繁华可从这里窥得一角。
　　三个业界新人在这又汇聚一堂。
　　“寂寞光年，漫长的寂寞淹没我的难过。燃尽年华，世事沧桑，又为谁化作了彼岸花？”
　　多日不见，岛崎信长眼神迷离，开始颂诗。
　　“天边的烟云抹去了淡淡的忧伤，或许我该学会等待与惆怅。”
　　“他又怎么了？”松冈祯丞叹了口气。
　　“不知道。”尹泽已经见怪不怪，招手呼唤，“服务员，麻烦拿下菜单来。”
　　“您好，请问需要点些什么？”系着围裙的兼职女大学生店员可爱的小跑过来，躬着腰，拿着小本本，眼波流转的凑近问。
　　“来三份招牌柠檬汁烧鸡翅，豪华加料巨无霸披萨，硬壳的，大锅烩饭，再来三个英雄杯原浆啤酒。”尹泽不经意间露出沁人心脾的明媚笑容。
　　“我宁愿一下把自己痛死，也不愿每天仅仅是轻痒。”某个声音幽幽的继续在回荡，“成长的日子里，撕了皮还连着肉。”
　　“烩饭的口味呢？”女店员的眼睛扑闪。
　　“偏辣一点吧。”尹泽想了想。
　　“好的，请稍等。”女店员小跑离开。
　　“透支了眼泪，我们便会没心没肺的笑。”
　　“噢！一样都是狗，犬夜叉身边却有桔梗和戈薇，我身边只有胖虎和小夫。”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哥你不会现在才开始进入伤痕阶段吧？有点晚熟啊。”尹泽伸手摸了摸病患的额头测温。
　　“涐的痛，珎們理檞不ぅ。”岛崎信长看破生死的冷漠说，“堂堂热门主役声优，怎么会跟我这种死跑龙套的有共同语言？”
　　“那我呢？”松冈祯丞插话，“我也是各种路人役啊，为什么也理解不了你说的话？”
　　“你也不看看，你那是什么龙套。”
　　“你也不看看，你那是什么龙套。”
　　尹泽和岛崎信长几乎异口同声，同步的拍打着桌面。
　　松冈祯丞对他们这种激烈反应表示无法理解。
　　“你们就好啦，人又靓，女人缘又好，不像我咯，混吃等死。”岛崎信长瘫在座椅上。
　　“我听他们说，一般来讲，只要新人时期发挥的好，多少都会匀些资源的。”尹泽说，“再者，哪怕番剧路线不合适，也可以走广播特化型，以你这山寨太宰治、丐版渡边淳一【注：都是日本有名的文学家】的忧郁气质，丰富的矫情语录储备，开一个系列广播，说不定可以成为中学生们的人生情感教父。”
　　“会有女粉丝吗？”岛崎信长迅速支棱起来，沉着的问。
　　“情感电台本来就是女性听得多吧？”松冈祯丞说。
　　“可我是志在开高达的男人，怎么能就此放弃一腔热血，转头成为校园少女心目中的情圣？”岛崎信长忧愁。
　　“哦哟，我就喜欢你这种，自我感觉良好到飞起的人类。你不会真以为当情感主播就是去网上抄几句牛头不对马嘴的情诗吧？”尹泽乐呵的说。
　　“骗骗小姑娘，能有多难？”岛崎信长不屑，“我有一计，网恋无敌手。”
　　“阁下有何高招？”
　　“我身为声优。连麦，王子音、贵族音、弱受音、强攻音、冰山音……一应俱全，不是乱杀？”
　　“我当是什么神谋鬼计。止增笑耳。”尹泽摇摇头。
　　“那先生又有什么奇招妙计？”
　　岛崎信长忽然抛掉了情感教父的气度，变得谦逊好学起来。
　　“连松冈都知道，您具备绝世渣……情圣的资质，可否露两手替我等解惑？绝对不是不相信你啊，只是大家都想开开眼界。”
　　“开什么玩笑，我连女朋友都没想要，还充当情圣露几手？”尹泽无语。
　　“瞧瞧，这第一句话就含金量十足。”岛崎信长叹服，“只是玩玩却不给名分，这般的厚脸皮，正是成为渣……情圣的必备条件啊。”
　　“打搅一下，这是你们点的餐。”
　　女店员柔声细语的介入，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烩饭、配料拉满的披萨、肥美的鸡翅，以及跟脑袋一样粗大的英雄杯啤酒。
　　“已经上齐了，这是小票，请收好。”
　　女店员把小票塞进男人的手里，俏皮的眨了眨眼，然后悄然离去。
　　尹泽自然的打开小票，发现里面夹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耸了耸肩，对折后就顺手揣进衣服兜里。
　　旁观这一幕的岛崎信长已经彻底傻了。
　　“……这，这特娘也行？！你做了什么啊，就拿到联系方式了？”
　　“我不知道。”尹泽高深莫测的摇头。
　　“大师，我错了，不该在您面前班门弄斧、悲伤春秋，请为苦主我指点迷津吧！”岛崎信长大声说。
　　“我真不知道啊。”尹泽仍旧说。
　　“开什么玩笑，就你刚才揣兜的熟练度，这绝对不是第一次！”岛崎信长愠怒。
　　“我是偶尔会收到，但我都不打过去的，选择放口袋而不是丢垃圾篓，是怕物主看到会伤心。”
　　“第一课是事无巨细，欲擒故纵么？我悟了。”
　　“咦，不对吧，你最开始的烦恼，不是拿不到主役吗？怎么就聊起这个了？”松冈祯丞咬着鸡翅喝着啤酒。
　　“是啊，我怎么就默认自己会成为情感主播了呢？我可是拥有钢之魂的男人啊。”岛崎信长摇摇头，努力把心中的杂念驱散。
　　“说起来，松冈，那个小仓同学有向我问起你。”尹泽也畅饮啤酒，打了个嗝。
　　“有这回事？”松冈祯丞一愣。
　　“嗯，怎么，你跟她关系很好吗？”尹泽颇有兴趣的追问。
　　“也没有吧，只是碰见会打招呼。而且她还是个学生，怎么说呢，看到那种小孩子，咬着牙努力在大人们的职场拼搏的样子，真的是惹人怜惜，有时候见她很不安时，会去找她说说话，请她喝饮料什么的。”松冈祯丞感慨。
　　“时代发展了，现在的父母都太急躁了，都巴不得自家小孩，五岁精通十国语言，八岁钢琴考到演奏级，十二岁开个人巡回展，十八岁在联合国发表讲话，二十二岁竞选合众国总统，三十岁前成功解放第三世界……”
　　尹泽为当代青少年的负重叹息。
　　“这么早就开始接触社会，正经工作，真不容易。我在她们这个年龄时，满脑子只想着回家打游戏呢。”
　　“谁说不是呢。”松冈祯丞认同的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了……像这种出道极早的年下前辈，你得多留一个心眼。”尹泽说到此处，顿时捶足顿胸不止，扼腕悔恨不休。
　　“呃，我会的。诶，刚才岛崎信长说到哪了？”松冈祯丞转头。
　　“说到我正孤独一人闯荡江湖。”岛崎信长冷眼相对，“你们继续聊，我吃柠檬鸡翅的柠檬。”
　　叮叮叮。
　　尹泽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立刻就露出了一副牙酸的表情，选择摆在桌上，不去管它。
　　叮叮叮，叮叮叮。
　　“你怎么不接电话？”岛崎信长疑惑。
　　“催债的，不用管她。”尹泽啃着披萨。
　　“你欠人家钱了？要不要先借你，应付过去？”岛崎信长挑眉。
　　“她何止想要我的钱，分明还想要我的命。”尹泽畏惧的说。
　　“这是雇了那种黑色性质的讨债公司？”岛崎信长皱眉，“这可马虎不得，得去警局备案啊，万一出了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松冈祯丞斜过身子，瞅了一眼，脸上写满了复杂的表情，“呃？这不是佐仓同学吗？”
　　“佐仓同学是谁？”
　　“一个女同事。”
　　岛崎信长先前用钢之意志压制住的杂念带着愤怒攻入心脏，面容逐渐扭曲失控了起来。

第八十三章 后方并不是很稳
　　尹泽手机的铃声是默认的、朴素单调的电子音效，来电人锲而不舍的连续拨打，黑色手机在桌面上不断颤抖，嗡嗡作响。
　　在座的三个人都停下了动作，围着手机沉默以待。
　　“接？”松冈祯丞犹豫出声。
　　“算了吧。”尹泽沉思。
　　“还是接吧……佐仓同学很小心眼的。”松冈祯丞劝说。
　　尹泽闻言，腰子和天灵盖出现了幻痛，那个狂气的母夜叉朝他发疯的景象不断回旋在眼前，一时间颇为动摇，手掌也因恐惧的驱使，摸向手机。
　　“慢着。”岛崎信长面无表情，骤然轻喝，打碎围绕在男人身边的阴影，“我们好不容易同一天休息，能凑齐一桌，自然是要好好嗨皮，享受单身男子的自由假日。你想中途因女人而离开，我决不答应！”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尹泽沉声问。
　　“你就简单回答我，是想跟兄弟们快乐，还是去找女孩子！”岛崎信长声音如生铁般的坚硬。
　　“那还用说，自然是与兄弟！”
　　“好！”岛崎信长眼中精光大冒，“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哪怕命犯桃花，注定一生胭脂缠身，你的灵魂依旧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区区拒绝约会，你这死现充或许寸口难开，但对我来说，又有何难，简直易如反掌，若信得过洒家，便把手机给俺，我来替你渡了此劫！”
　　“好！”尹泽激动的说，“取我酒来！为岛崎信长君壮胆！”
　　“还用得着壮胆？拆鸳鸯这种事岂不是手到擒来？吾三言两语便可斩姻缘，断红线。这酒稍后再饮，亦是不迟！”
　　“好！”
　　只见岛崎信长从容不迫的举起那不死不休响了半天的手机，轻巧的摁下接听键。
　　坐在正对面的尹泽迅速往后靠，捂住耳朵，松冈祯丞见状，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连忙照做。
　　“喂？”岛崎信长磁性低沉的说。
　　“要死啦你啊！！这么久都不接电话——！！！”
　　非免提被吼出免提的阵仗，突如其来的超震声波差点把人耳膜都给捅穿，然后钻进脑子将人类的智慧根源搅成一坨粘稠的浆糊。
　　岛崎信长但还没来得及出招，就已经被震的陷入眩晕的负面状态中。
　　提前做好了防护工作的尹泽和松冈祯丞则是相视一笑，放下了手。
　　“怎么不说话？装死吗——？！”电话那边，魔音依旧在贯脑。
　　“喂？你，你好，我不是本人。”岛崎信长半晌才恢复清明，英雄气概尽失，磕磕绊绊的回答。
　　“咦？”
　　电话那头有两到三秒的沉默，再度发言时，声线已经变得柔和如水，措辞礼貌得当，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形象，栩栩如生的跃入眼帘。
　　“啊呀，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真是抱歉。请问手机的主人在附近吗？”
　　侧耳倾听的尹泽顿时疯狂摇头暗示。
　　“在。”岛崎信长即答。
　　秒投降？！关信长竟被佐仓华雄瞬斩了？！
　　男人立刻脸黑如锅底。
　　“那能请你把电话交给他吗？我有事情找他。”电话那边彬彬有礼。
　　“咳咳，他现在不方便。”岛崎信长低声说。
　　“怎么了？”
　　“他在医院。”岛崎信长临时想了想。
　　“啊！怎么回事，难道受伤了吗？”
　　“肛肠科。”
　　两秒后。
　　“诶？”
　　“他痔疮犯了。”
　　两秒后。
　　“……诶？！”
　　“我知道一时间，这很难令人接受，包括我自己都很难相信。可这就是事实，他如今正躺在病床上接受检查。”岛崎信长语气稳定。
　　“不，不对吧，这个，痔、痔疮不是45岁以上的中年人群才容易患上的吗？”大家闺秀很混乱。
　　“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好比脱发，这个世界上总有几个天赋异禀的人类能提前享受中年危机。而且医生说他从业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大的，目前正在严谨的探讨手术方案。”
　　电话那头一时间无言，死一般的寂静。
　　松冈祯丞被口水呛住，脸色憋的涨红。
　　尹泽微张着嘴，下意识摸了摸屁股。
　　“你有什么事情？我或许可以帮你转告？”岛崎信长冷静的问。
　　“不，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电话那边顿了顿，“那他现在是不可以接电话吗？”
　　“不是不能，只是不方便，毕竟医生正在仔细研究他的病情。你实在是想说话，我也可以替你把手机拿过去。”
　　“好，好的。那拜托你了……”
　　岛崎信长于是把手机递给了桌对面的朋友。
　　尹泽面无表情的接过，稍微酝酿了下情绪，找了找演戏配音时的感觉，故作虚弱的出声。
　　“喂？”
　　“你，你怎么犯那个病了？”佐仓同学语气很是别扭。
　　“血肉之躯，在所难免。”男人气若游丝，“话说你打来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我……”佐仓同学正预开口。
　　“唉，现在我这状态，你说什么，我也配合不起来了，抱歉啊。”男人后发先至。
　　“算了，你好好休息，积极治疗吧。”佐仓同学说到此处，踌躇了片刻，半猎奇的询问，“得痔疮是什么感觉，痛不痛啊？检查难道是医生直接上手吗？”
　　“大部分老男人都会经历的东西罢了，不必觉得很神秘，甚至妖魔化，至于痛，因人而异，像我这样的猛男，当然是不在话……哟哟啊啊啊！”男人说着说着发出一声痛叫。
　　“怎么了？！”佐仓同学呆愣。
　　尹泽瞪着突然狠踩他脚趾头的岛崎信长，嘴唇微动，用口型质问。
　　‘你干嘛！皮痒了！’
　　岛崎信长严肃的摇摇头，同样回以唇语。
　　‘做戏做全套！’
　　松冈祯丞也用了唇语。
　　‘真够卑鄙！’
　　“喂，到底怎么了呀？”佐仓同学焦急追问。
　　“没，没什么，刚才医生动手检查，不小心触摸了我的伤口处。”男人龇牙咧嘴的说。
　　“噫——好恶心。”佐仓同学终于忍不住了，“你还是赶紧弄好吧！拜拜！”
　　嘟嘟嘟，电话只剩忙音。
　　桌上三人面面相觑。
　　“此酒，尚凉。”岛崎信长端起放了冰块的英雄杯啤酒，如同一言定江山的绝世神将般，风轻云淡的说。
　　“我原以为你身为单身老臣，有什么妙策……”尹泽无语。
　　“高端的谎言，往往只需要简单的主题。”岛崎信长笑说，“如此一来，危机解除，我们尽可继续嗨皮。”
　　“你们……”松冈祯丞望了眼手里的披萨，犹豫了几秒，“演完刚刚那出戏，还有胃口吗？”
　　桌上又陷入了一阵新的沉默。
　　同一时间，远方，旧楼房，门牌号为2-4的单身公寓前。
　　佐仓绫音嫌弃的挂断电话，还掏出湿纸巾擦了擦手跟手机，仿佛之前隔着通讯电波，粘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请问您是？”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佐仓绫音转头一看，是个留着麻花辫，穿着打扮稍显土气，可富有亲和力的同龄女孩子。
　　“干巴巴站在这，有什么事吗？”麻花辫女孩看向她的眼神有点警惕。
　　“我可不是可疑人员。”佐仓绫音连忙辩解，“我是这间房子主人的朋友，是来找他的。”
　　“朋友？”
　　“嗯！朋友！”佐仓绫音挺胸抬头。
　　“还是很奇怪。”麻花辫女孩依旧警觉，“你说说屋子主人的信息呢？”
　　“泷泽悟，20岁，离异家庭，东京大学一年级在读生，热爱游戏，擅长历史，为人风趣幽默，善良富有正义感，近来还不慎患上痔疮……”
　　佐仓同学那叫一个如数家珍。
　　“现役声优，生涯代表作必然是催人泪下的剧场版动画《萤焰之森》，饰演男主角，顺带一提我是女主角喔，不相信的话，可以随便在网上查，事务所官网就有我的信息。”
　　真的假的。
　　麻花辫女孩较真的当场拿起手机搜索，几分钟后才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失态，鞠躬道歉，“真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哎呀，没事的，没事的。”
　　“不过明明跟我岁数差不多，但已经跟泷泽哥共演动画电影了呢！姐姐真了不起！”
　　“嘻嘻，一般般吧。”佐仓绫音难得有些感到难为情，嘿嘿的笑。
　　“但是今天早上我就见到泷泽哥出门了，他也说了，估计要在外面吃过晚饭才会回来。”麻花辫女孩补充。
　　“嗯嗯，我已经知道了，是去医院了嘛。”
　　“啊？不是啊？他说是跟朋友一起去玩呀。”
　　“不会吧？”佐仓绫音皱眉，“应该是身体不舒服去看医生了啊，就，就是痔疮什么的。”
　　“泷泽哥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会得那种油腻大叔才有的病啦。而且前天还在我那里吃了饭，他的口味向来是偏重的，我也放了不少辣椒，吃的可开心了，今早遇见时，也是依旧魅力动人，神清气爽的，怎么会有痔疮，还严重到去看医生嘛。”麻花辫女孩打趣着说。
　　“噢。”
　　佐仓绫音眼睛微眯，表情变幻，漠然的说。
　　“原来是这样，真是谢谢你啊。”

第八十四章 莫做亏心事
　　下午3点10分，激战之夜电玩城。
　　“重手，重手，轻脚，下盘并不是很稳，屑风接葵花三式，黑虎掏心秒接大招八稚女！怎么说嘛？哟？爆气？想殊死一搏，背水一战？来嘛，立回嘛，来嘛！”
　　尹泽和岛崎信长并肩而坐，两人加起来一共四只手，神速操作甚至出现残影，摇杆和键盘被他们大力的摧残着，游戏机的机身都在激烈的晃动，彰显着二人战斗的残酷程度。周遭的被吸引来的围观群众也暗呼高手，连连叫好。
　　下午3点34分。
　　“松冈，掩护我！前面来个燃烧弹可以吗？求你了！”
　　“对面这AI真就敢冲啊都，排队送积分……我淦怎么有个变异体啊？！”
　　“行了行了，歇菜了赶紧换人，换我来了。好好看，好好学！”
　　岛崎信长迫不及待的从大意殒命的尹泽手里抢走了玩具冲锋枪，强制继承遗志，又一个战术弓步挤开他，持枪对准屏幕里的丧尸哒哒哒一顿喷，杀得血流成河。
　　下午4点12分。
　　“哈哈哈，秋名山我经常跑，你难道不知道这张地图的速度排行榜上第3位的‘一路向北’正是在下吗？让你先起步又如何呢？你输了，赶紧把赌的游戏币都交出来！”
　　“这不是车子性能碾压？我这白板车直道都加速不起来，给我GTR会这样？”
　　三个人坐在模拟驾驶座上，俨然一副F1世界总决赛的凝重，方向盘被转的就像是在修炼乾坤大挪移。而为了确保漂移的流畅度，尹泽还大声脑播了首头文字D主题曲为自己加油鼓气。
　　下午5点28分，鲜香十里烤肉店。
　　“棒棒棒棒……鸡！哎呀又赢一把，我其实渴的很，想喝酒，实在不行，漱漱口也将就，但就是实力不允许呀。”
　　“十五二十……二十！呃，松冈，你出了五，为什么还喊‘零’？有点晕了吧，要不先休息一下？至于另一个，赶紧把之前欠的四拳先喝了，堂堂第六天魔王同名的男人莫非如此懦弱吗！什么？喝完了剩这么多？你难道想用这杯子养金鱼吗？！”
　　“我知道你还没尽兴，没进入状态！没事，继续继续，乱劈柴呀，五魁首啊，六六顺啊【注：都是行酒令】……”
　　三个人各自为战，很快就恩断义绝，互相攻防点炮拆台，表演学、心理学、合纵连横，三十六计尽出。上演当代酒桌风云。
　　晚上7点45，紫色迷情KTV。
　　“銀の龍の背に乗って～届けに行こう命の砂漠へ～?【注：来自中岛美雪歌曲《銀の龍の背に乗って（骑在银龙的背上）》】”松冈祯丞唱着。
　　“残酷な天使のように～少年よ神话になれ～【注：出自高桥洋子歌曲《残酷な天使のテーゼ（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岛崎信长唱着。
　　“凭自我，硬汉子～拼出一生痴～流汗血，尽赤心，追寻大意义【注：出自电影《警察故事》主题曲《英雄故事》】～?”某人唱着。
　　“泷泽你怎么唱的歌跟我们不一样啊？”
　　“我对废萌不感兴趣。”
　　“这就说不过去了，你好歹也是声优，怎么也该来首动画主题曲吧？”
　　“不会。”
　　“国民级的你总会哼几句吧？我给你点首名侦探柯南？”
　　“那你还是找找有没有魔卡少女樱的片头曲吧。”
　　“？”
　　晚上8点27分。
　　“噢！这就是武道馆舞台上的风景吗？台下的朋友们！请站起来挥动双手！后面一排的观众麻烦不要把钢琴举起来好吗？”
　　“首先是我们的主唱，Mr.岛崎信长！再是我们的鼓手Mr.松……哦呀，Mr.松冈已经醉倒了？好的，那我宣布这次演唱会到此结束，请各位检查贵重物品，有序离开会场。”
　　岛崎信长站在桌子上，顶着头上的绚烂灯光跳起了恰恰，一手麦克风一手啤酒瓶，好不潇洒。
　　晚上9点48分。
　　“喔，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注：出自周华健歌曲《朋友》】～?”
　　三个光荣的单身男子不成体统的勾肩搭背，松冈祯丞和岛崎信长早已经酒精上头，迷迷糊糊的被迫跟着意识同样不算清醒的尹泽唱着种花家K歌房的保留曲目之一。
　　晚上10点20分，街头。
　　尹泽成功把两滩烂泥分别送回了家，其中松冈祯丞的租房他以前就去过，门清路熟，连钥匙的位置都没变，还是在门口盆栽的底下。
　　至于信长君，舌头都捋不直，搞了半天才送到家门口。岛崎信长家人丁兴旺，登时就出来一个妹妹一个弟弟，携手把自家醉醺醺的大哥抬进去，脱衣洗脸送上床。
　　剩下尹泽一个人孤独的行走在冷风中，望着繁忙的不夜之景，唏嘘不已。
　　热闹过后总是留下满地的狼藉。
　　别看先前男人成熟稳重，独立可靠，但繁华散尽后的孤寡当下，还是有些想被人照顾，也想感受一下所谓的温柔乡。也别看先前酒桌无敌手，实际上他也有点走路打飘，脑壳酸胀发晕，此时全赖薛定谔人生回廊在勤勤恳恳的运转保持意识不断开。
　　无视路上朝他抛媚眼的女性，冷静优雅的拒绝了奢靡无度的夜生活。
　　缓缓步行回那栋只有五层高的旧楼，借着路灯的光，忧郁的点燃一支香烟，阴暗的楼道里，炽红的烟头随着呼吸，有节奏的闪动着。
　　尹泽一步一个台阶，步伐声亦是氐惆。
　　不知是不是年久失修了，楼梯间的声控灯有些晦暗，更有些接触不良，忽闪忽灭，偶尔还擦出尖锐的电流声。
　　今夜没有月亮，灯红酒绿的霓虹也在远处，映射不到这里，遮光的死角视野阴暗模糊，加上醉意上头，连阶梯都有些看不明朗。
　　他轻喊了声，尝试把声控灯激活，但灯泡在一瞬间的燃亮后，就伴随着滋啦一声彻底短路歇火。
　　耳畔那道自己的呼声悠悠的传开回荡，显得空灵缥缈，久久不息，这让人有种置身于远离尘嚣的幽谷里的错觉。
　　兴许是酒后在路上吹了冷风，尹泽还感到有点体凉，于是裹了裹衣服，拉起了上衣的拉链保暖。
　　闷着脑袋，男人独自凭记忆缓缓的攀爬着，额发也被楼间里的微风吹拂撩动。
　　半晌后，男人有些困惑。
　　依稀记得，也就十多步的样子，怎么现在还没有上到二楼呢？
　　不科学啊。
　　尹泽呆呆的挠挠头，回头看了眼，只见身后也是黑漆漆的一片，瞅不到任何东西。他努力揉揉疲乏的双眼，还是觉得雾蒙蒙的。
　　看来真是喝高了，不仅胃部翻涌，还有些上头了。
　　无情的酒精容器唉声叹气的坐在阶梯上，手撑着头，稍作休息。打算把人生回廊的功率拉满，只要能支持到他进屋躺进地铺里，届时瞬间断片也不是事儿。
　　想到就做到，脑海里那些方便观察操作的UI界面悉数变成了象征过载的红色，嗡嗡轰行，像极了被努力榨干性能的DIY主机。
　　昏昏沉沉的意识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似得，一个哆嗦后恢复清明，听觉纤细，夜视能力增加，皮肤对午夜冷空气的反馈都更为细腻，五感较之平日变得更加敏锐起来。
　　超频倒计时开始，以目前的营养来看，续个五六分钟不成问题。
　　男人其实竭力避免使用这种运作方式，毕竟很不希望自己年纪轻轻就累到肾虚。
　　浑身酒气的尹泽轻轻松松的站起来，酒精的麻醉效果被人生回廊的强大能力覆盖，现在身体不绵软了，腿也有劲了。
　　一口气上三楼，不费力！
　　男人愉快的三阶并两阶的大跨步，噔噔的，矫健的窜了好一会。
　　……但还是没有看到二楼的转角。
　　明明体感上爬到楼顶都绰绰有余了。
　　绝对不科学。
　　尹泽联想到某些脏东西，动作不禁变得僵硬起来，他试探的重新扭头。然而哪怕是视力精彩增幅了2.0的现在，也依旧只能看到身后那一片雾气蒙蒙的阴暗。
　　男人隐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妙，小心翼翼的贴着墙壁缓缓往上继续爬楼。
　　约摸二十步后，终于站在了二楼的拐角。
　　没等擦掉冷汗，松一口气时，悠悠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一段歌谣。
　　铃铛伴响，未知的女人用着尖细的声音轻柔吟唱着不知名的古调，阴森非凡。
　　尹泽顿时头皮发麻，汗毛倒立。
　　冷静……在这种时候，我绝对不能产生任何好奇心，不偷看，不作死，就这样回到房子里。
　　租屋里有关二爷的手办，虽然是抽奖白蹭的水手服性转二次元版本，但那也是被赋以荡魔大帝关圣帝君之名号的神圣媒介。
　　书架上更有马列著作，赤红色的唯物主义光芒照耀着人间，任何牛鬼蛇神都要烟消云散。
　　男人目不斜视，心中默背《哲学的贫困》【注：伟大的德国思想家卡尔·马克思的一部政治著作】，强迫自己不往那诡异的歌谣发散处投以任何目光，蹑手蹑脚的面朝墙壁，像壁虎一样摸向2-4。
　　诡奇的曲调却越来越近。
　　尹泽面色发苦，颤颤巍巍的在兜里找钥匙。
　　可手忙脚乱之下，钥匙从手掌中滑落，在地板上砸出清脆的声音，传的极远，极远。
　　短暂的寂静。
　　一瞬间那曲子的声音骤然加大，如同捉迷藏游戏的‘鬼’找见了藏起来的‘孩子’一样，声源飞速的朝这里逼近，女人的唱声中，更夹杂起了欣喜若狂的扭曲的癫笑声。
　　额滴个三清老祖啊！！！
　　尹泽吓得连忙弯腰捡起钥匙，撒腿就跑向房门口，急忙往钥匙孔插怼。
　　“施主何故两股战战？”
　　如沐春风淡淡苍老声音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伴随着一声悲天悯人的佛号，那可怖的女声哀叫着逃离，逐渐平息。
　　尹泽哆嗦回头，只见有一个脑袋锃亮，身披绯色琉丝宝斓袈裟，手中持握渡命空轮禅杖的垂暮和尚，劲竹般站在那里。
　　我刚刚分明叫的是三清啊，这怎么会冒出一个佛门秃驴？
　　但此人天庭饱满，耳垂圆厚，眼神藏尽阅遍红尘的波澜，一看就知道至少是堪破白骨观的得道高僧。所以并不影响某人喊救命。
　　“大师救我！”尹泽悲情呼唤。
　　“我观施主，体缠黑气，该是有孽随身。”老僧淡淡的说。
　　“大师明辨啊，我降生以来，鸡都没宰过，顶多就杀了几只丑陋无比的蟑螂！”
　　“非是杀生罪，乃是戏言妄语啊。”
　　老僧轻叹。
　　“殊不知人类乃生灵之长，一言一行都伴诸多因果，此刻正是阴气凝聚，鬼差过境，喜提绩效的时间。如施主这般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者，当以打落拔舌地狱，被小鬼以钳扯舌，受尽苦楚。”
　　“不可能，我向来都谨言慎行，从不会在别人背后说闲话，说坏话，也更不会造谣啊！”尹泽大惊。
　　“施主切勿自欺欺人，只需回头再看，便知道了。”老僧轻闭双眼。
　　尹泽再一次回头，眼睛瞪大。
　　只瞧2-4的防盗门上，歪歪扭扭的用口红悲愤的写了几个大字——「痔疮犯，骗人精！」
　　一道凉意从头灌到脚底。
　　“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施主仗口舌之利和天魅之貌，以语成箭，中伤她人心灵，如今恶果再现，也是天理循环，大道恒常啊。”
　　尹泽再三扭头，还想说些什么，可老僧的身形已经渐渐淡薄，直至透明消失。
　　失去这位高僧大德的压制，那幽怨女声仿佛重获新生，狂笑怪叫着再度逼近。
　　男人还感觉到屁股有些火辣辣的疼痛，好像真的是那莫须有的痔疮已经报应在身上。
　　尹泽惊恐的看见那道白衣黑发，指甲涂得猩红的女人，张牙舞爪的扑上来。
　　他定睛一看，吓得亡魂大冒。
　　“啊！你是佐……！”
　　……
　　“不要，不要，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脸色苍白的男人紧闭着眼哀叫着，最后惊的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坐起来，条件反射，娇弱的抱着手连连后退。
　　“泷泽哥？”就蹲在旁边，梳着麻花辫发型的小女孩子担忧又焦急的看着他。
　　“香，香月酱？”男人惊疑不定的看着女孩。
　　“呃，好浓的酒味，昨夜究竟喝了多少啊，怎么连屋子都没进，在这躺了一夜啊？”麻花辫女孩又是心疼，又是责怪的怒视着他。
　　尹泽却还有些恍惚，他抬起头，呆愣的看着走廊外。
　　哪里有什么鬼怪，雾气，高僧。
　　只有湛蓝天空和明媚的太阳，和宜人的春风。
　　甚至还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彼此作伴，停在电线杆上，正歪头盯着他。
　　“我，我怎么在这？”男人麻木的问。
　　“还说呢，我都准备去上学了，下楼就看见你在门前的地上蜷缩成一团，还扭来扭去，挣扎不断的。”麻宫香月狠皱眉头，“身上湿漉漉的，一定是昨夜回来时淋了小雨，要感冒发高烧就麻烦了，哎呀真是，都多大的人了，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
　　“原，原来是梦啊。”尹泽感受着温暖阳光，半天才回神。讪笑着长舒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撒个谎哪能就招来黑白无常提业绩，太奇葩了。”
　　“还在这说些莫名其妙的，赶紧去换衣服！”麻宫香月像老妈子似得催促着。
　　“唉，我得请个假，好好补补。”尹泽因宿醉而头疼欲裂，艰难起身。
　　但当他回头，抬眼，看见防盗门时。
　　「痔疮犯，骗人精！」
　　心脏骤停。
　　“这难道是昨天那个姐姐画的？”麻宫香月气愤的说，“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啊！亏我还相信她说的话呢！”
　　“电话，电话，我得打个电话……”尹泽面色苍白的摸出手机。
　　……
　　佐仓绫音醒了。
　　她昨晚是气鼓鼓的入睡的，以至于都梦见了那个讨厌鬼，依稀记得有好好的修理了一顿，但终究只是梦而已，所以醒来后，还是气鼓鼓的。
　　好死不死，手机还一直响个不停，这令她的起床气噌噌往上涨。
　　在看清来电人信息后，更是气的直接挂断。
　　叮叮叮。
　　又打了过来。
　　“喂？干嘛啊！有病啊大早上的！”躺在被窝里的女孩恶狠狠的怼了过去。
　　“佐仓同学，我错了，我骗了你，我真的不是人，我悔过！”电话那头第一句就是下跪认输。
　　“呵，你哪里有错？是我无理取闹才对。”女孩皮笑肉不笑的说。
　　“呜呜，佐仓桑，对不起，我不该诓骗你，我不该嫌你麻烦……”
　　“哟，还真生份啊，敬语都来了，那正好，就此划清界限吧。”女孩冷冷一笑。
　　“佐仓酱！小佐仓！绫音——！！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吧！！”电话那头甚至传来了哭腔。
　　“……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被直呼其名的女孩有些始料未及，瞬间就松了口，但转头一想觉得太过软弱，正准备酝酿情绪继续翻脸。
　　“何等的胸襟！太好了！”电话那头感慨。
　　“喂，还没完呢……”女孩恶狠狠的说。
　　“我就知道您大人有大量，最喜欢您了！”电话那头简直是刑满释放般的喜极而泣。
　　啪嗒。
　　佐仓绫音红着脸直接挂了电话。
　　这家伙清早八晨的发神经病呀！

第八十五章 劳动最光荣
　　又是勤奋工作的一天。
　　正式录音前，中岛间司正坐在沙发上研究自己的台词，偶然抬眼，就恰好瞧见了某满嘴胡渣的俊后生神色潦倒的背着小挎包闷头而入。
　　“哟，这不是云渣男吗？怎么才几天不见，就这么拉了？”中岛间司讶异。
　　“有些轻微感冒。”男人眼眶微黑，语气低沉，“以及精神创伤。”
　　“做咱们这一行确实是最怕风邪了，影响发声就很麻烦，你平时多注意防护，可以常备些枇杷膏和润喉的。”久经沙场的前辈说，“嗓子这东西其实是消耗品，不好好保养，肯定会磨损的。”
　　“唉。”
　　“又咋了，一脸生无可恋的？”
　　“您说，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尹泽表情复杂，眼神略微空虚，瞳孔中泛着寂寞。
　　“喔？不再是色心贼胆的眼馋虚拟后宫，而是这种沉重感性的话题。”
　　中岛间司脸上的打趣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身为优秀老男人的睿智与宽容，知心大叔觅到上等猎物，即刻上线。
　　“离录音还有一阵子，你且坐下，我们来一场微型人生相谈吧。”
　　“您似乎很喜欢教导别人？”尹泽在知心大叔的左手边坐下。
　　“更准确的说，是喜欢拯救行差踏错的失足年轻人。”中岛间司颔首，用古井无波的视线盯着他，“所以你是在烦恼，在思索生灵的究极命题。你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你想真正的，活着吗？”
　　“No.”不愿意莫名再穿越一次的怕死怂货男人下意识选择了拒绝。
　　“？”
　　“呃，我是说，是的。”
　　“首先，不得不说，在这个喧嚣激荡的钢铁时代，很少有年轻人会仰望星空，静静思考时间与空间，万物的起源和终点。”中岛间司说，“这是个宏伟的课题，我本想引据经典、借古通今的为你好生来一堂高精尖的大课，比如从理性的角度，以《自私的基因》【注：英国演化理论学者理查德·道金斯创作的科普读物】、《自然的系统》【注：指《自然的体系》，法国哲学家保尔·昂利·霍尔巴赫创作的哲学著作】、《遗传的革命》【注：英国生物学家内莎.凯里创作的一本表观遗传学著作】等著作，深入剖析生命延续的关系跟构成，但迫于时间紧张，且你不一定能完整记下我的高论，也只好从通俗的方面入手，提点一二了。”
　　“没事，您说的东西我能理解，大可畅谈。”尹泽说。
　　“所以说，这年轻人，就是好大喜功，听不得别人说他不行。”中岛间司皱眉，“我知道你是名校学生，但你却是文科。而我虽纸面上的学历比不得你，可胜在求知欲浓厚，常去图书馆汲取智慧，阅历丰富，底蕴厚实，你不如我，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您提到的那几本书，我确实都有印象。”尹泽又说，“先前考学时，有所涉猎，翻了几下。”
　　“哟嗬？只是‘有印象’就敢叫板？你未免太自负了吧？”中岛间司冷厉的重重一哼，“看样子一帆风顺的现充人生已令你有些失去敬畏之心。也好，我就来简单考考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吃过的盐比饭还多！请听题，为什么科学克隆下来的生物，会很不健康？”
　　“这是因为表观遗传修饰在精卵结合中同步完成了，而克隆生物没有经过这一过程，他们的表观遗传修饰丢失了。”尹泽秒答，“因此他们的基因虽与健康生物一致，可基因不知道何时表达以及表达到什么程度。”
　　“不对吧，一些克隆生物活下来，它们生产下的后代又很健康啊。”中岛间司并没有轻易就此被唬到。
　　“因为在自然生育过程中，表观遗传修饰又被修复了。一些童年经历和环境事件也会影响DNA的甲基化，还有，这种影响如果是早期，还会很大概率的遗传给子代，例如精神疾病什么的，因为人类的大脑在早期可塑性极强。”尹泽侃侃而谈。
　　“表观遗传修饰？那是个什么东西？”中岛间司触及到知识盲区，不禁一愣。
　　“基因的甲基化和乙酰化。不参与蛋白编码的DNA通过这些在基因表达上做标记，让某些基因表达或者沉默，或是大量表达跟永久沉默。所以哪怕是同卵的双胞胎，特征也会有不一致的情况。”尹泽把这当成了第三个问题，并详细的照本宣科的解释。
　　“哦，是这样啊。”
　　“现在您相信我能理解了吧？”
　　“……这是你能理解与否的问题吗？是时间问题好吧？马上就开工了，不适合长篇大论。年轻人啊就是喜欢贪得无厌，不懂得取舍做选择。”中岛间司义正言辞的说，“让我们速速回到正题上来。活着的意义，最接地气的解释，是在于寻找快乐。”
　　“快乐？”尹泽重复。
　　“不错。至少会思考生活是什么的人，大部分都过得不快乐。假如你财务自由，上午在一百平米左右的总统套房中醒来，中午飞到凯旋门附近吃法餐，下午搂着白富美逛卢浮宫，看的是人类文明的瑰宝，聊的是上流阶级八卦，晚上又约着最新季度的头款嫩模在瑞士滑雪，在冷寂洁白的世界中无耻的卿卿我我，最后下榻五星级酒店过夜，在G弦上的咏叹调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过这种日子的你还会有闲情思考生活是什么吗？”
　　“当然会！”尹泽神色炽热，“区区物质上的资本享受也配腐化沐浴过赤红光辉的我么？”
　　“我就知道是不会，让我们继续。”中岛间司自说自话，“首先，显然大部分人是很难过上这种不切实际的日子的。可希望永存于心，对于完美人生的追逐，始终不肯舍弃。或是因承诺，或是因争口气，或是为家庭，或是为爱情。那些在电车上因压力而独自垂泪的上班族，那些呆呆凝望橱柜里精美婚纱的女孩，那些带着婴孩跑商的父母……都是抗争的缩影。”
　　“您的意思是，生活的意义，在于不快乐的人们通过血汗搏杀，最后收获快乐的过程？”尹泽沉思。
　　“当然，为此我们才努力工作，否则谁想天天研究这些不切实际的故事？”中岛间司晃了晃手中的台词本，“什么‘以我为中心的全员美少女的高中社团’，简直不可理喻！”
　　“可，万一有的人快乐源泉就是不工作呢？这岂不是悖论了吗？”尹泽又问。
　　“巧了，我在毕业前，面对苦口婆心的就业咨询老师时就是这么说的。”中岛间司叹息，“我一直都认为能过日子就行，不必强求大富大贵，可即便是这么卑微的愿望，也难以轻松实现。”
　　“想不到前辈的金钱观竟与我一样朴素，不过也是，当初您可是用过一堆代金券请我们畅玩游乐园。”尹泽谦逊好学的低头，“那敢问如今前辈可有解法？”
　　“世间安得两全法，但我天纵之才，另辟一蹊径，所以自然是有的。”
　　“什么？竟然达成了不工作就快乐的真实！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尹泽一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中岛间司又举起手中的台词本，“答案是，做声优。”
　　“？”
　　“选择一份社畜体感不强烈的工作，这就是我的解决方式。”
　　“我书读的多，您可别想蒙我。”尹泽皱眉，“动画看似光鲜亮丽，实则业界加班令人垂泪，好几次我在片场都听说有动画师过劳死。声优也一样，现在不仅要配音，还要长得好看，会唱跳，甚至是炒菜劈砖碎大石，待遇不比传统艺人，规格却年年往上提，这谁顶得住啊？”
　　“痴儿，你若真的是容易满足的佛系青年，何苦去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较真，做好本职就已经能吃饱穿暖了。”中岛间司说，“就用你的工作经验举例子，先前你是不是跟大泽的某女声优做了个几期广播？”
　　“是。”尹泽点头。
　　“反响如何？”
　　“据说数据还不错，在一众当季中可算是脱颖而出。”
　　“有收钱吗？”
　　“那当然，又不是去打白工。”
　　“那你又都做了什么？”
　　“回答读者来信，讨论剧情，小剧场整活。”
　　“你把以上行为都总结归纳一下，浓缩为一个简单的行为。”
　　“聊天？”
　　“对啊。”中岛间司语重心长，“你就只是陪一个漂亮女孩子聊了半小时的天而已，就赚了钱，还有比这更轻松的工作吗？这还不快乐？”
　　咦？好像有点道理。
　　男人深深陷入沉思。
　　“之前那个宣传活动也是，就是陪女孩子上台掰扯几句，当众打了打游戏，事后握握手，就又挣了钱，甚至还收获了粉丝，你自己想，是不是轻松加愉快？”中岛间司又说。
　　“呃，你非硬要这么说也可以……”尹泽挠头。
　　“那具体之后要怎么做，以你之聪慧，也不用我多说了吧？”中岛间司说。
　　“不停参加广播和活动？”尹泽问。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你需要完成什么前置任务？”
　　“来者不拒多演几部番？”
　　“非常好，你已经悟了。”知心大叔欣慰至极的点头，“所以成为劳模声优吧，一切的快乐都放在那了。”
　　“中岛前辈，后生受教了。”尹泽钦佩的向此道的高人低头致谢。
　　“小事，我搞人生相谈这种事，已经很久了。”
　　在这个片场正式开始前，男人特地向经纪人拨了一个电话。
　　“请给我更多的试音！我要工作！”男人激昂陈词。
　　“是我没睡醒，还是你没睡醒？”柏井一平怀疑是自己幻听了，这货居然主动要求试音？
　　“我更要参加各种广播和活动！请为我联系！”
　　“……你是不是被哪个邪恶科学家洗脑了，求求了，你正常点，我害怕。”经纪人擦汗，“隔几天就是公司内部酒会，你别在那犯病啊。”

第八十六章 快餐皇帝
　　“我说你呀，怎么老是找这种边边角角的地方坐啊？”日笠阳子像是在带自家胆小内向崽子般的苦口婆心，“离大家这么远也就罢了，除了自我介绍，也不去跟同事们多聊聊。你得支棱起来，阳光开朗才更容易被女孩子青睐，知道吗？”
　　“我一门心思钻研演技，心无旁鹫。”松冈祯丞从善如流。
　　“这你就犯了理想化的小病了，你瞧那些商业价值高，又受欢迎的声优，纯靠演技的有几个？”日笠阳子挽起了袖子，露出光洁的小臂。
　　“前辈，这里，细说。”在同一个片场的岛崎信长突然插话。
　　“好，我今天就来说道说道。”
　　阳子前辈端起了授课老师似的架子。
　　“全国上下的从业者加起来那么多，而且都接受过正规培训，根本不存在谁的声音不可取代的说法，预备役是源源不断的，事实上，在没有曝光量的过去，也没人在乎哪个角色是谁配音。大家都一样，两只小手两条腿，一个鼻子一张嘴，想要与众不同，就得有旁人所没有的特质。”
　　“意思是盲目修炼无用，想要成为起步是封印指定级别的高手，还是要掌握‘根源’刻在自己灵魂深处中独一无二的‘起源’之力吗？”岛崎信长若有所思。
　　“可以是本身便有的个性，可以是标签化，可以是做特型表演的权威，可以是编造的人设，总之要有这种东西，否则凭什么让别人会对你留有印象呢？你瞧现在的偶像行业，冷峻的、花美系的、假小子的、纯真弟弟型的……甭管好哪口，总能挑着你爱的那款。”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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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笠阳子顿了顿说。
　　“代表性的角色固然对声优本人的加成极大，但并非没有只演绎配角却同样闯出了名头的同行，‘金牌绿叶’就是他们的根基。说到底，一个单纯的、纤薄的声优，凭借不错的业务能力，可以很好的生存下去，但想攀上金字塔尖却少了一份点之即燃的话题度。举个例子，在搞笑艺人这个行当里，存在一批观众缘爆表的特殊群体，他们或许扔包袱和控场力不比大神，但只要在台上那么一站，观众就有精神，想看，会买账，你就是失误了，别人也会当是一个笑点，堪称无敌。”
　　“那么在哪里才能搞到这种光环呢？”岛崎信长叉腰追问。
　　“哎哟，这种玄之又玄化学反应的东西，我要是参悟透了，早自己开公司，批发明星了。”日笠阳子没好气的说，“你们这种小虾米就别妄想那种层次了，先扎稳脚步，找到合适的发展路线再说吧。”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声优一路的境界，乃是养成所境、签约现役境、片场游侠境、中流砥柱骨干境、无上光环境，其中到得游侠境，便要寻找自己的‘道’，否则只是修为增长，却不可破境。”岛崎信长醍醐灌顶，“毫无疑问，我的‘道’便是划过夜幕的璀璨流星、稚嫩少女们的心灵寄托，即，梦中情人！”
　　“就你？”日笠阳子投来看待问题儿童的关切眼神。
　　“吾难道不能胜任？”岛崎信长摊手反问。
　　实事求是的讲，岛兄弟身材匀称，肩宽腿长腰还细，典型的衣架子，笑容自带邻家亲切感，五官柔和可亲，称得上是一枚走盐系路线的阳光帅气大男孩，稍微打扮设计番，在舞台上说学逗唱、劲舞撩骚也没什么问题。
　　……但还是得看跟谁比。
　　“连咱们IM的新秀泷泽都没走大众情人的路线，你怕是撑不住啊。”日笠阳子实话说。
　　“他？空有皮囊，不知利用，只沉迷晚间综艺和转发傻人傻事新闻，冢中枯骨尔，我早晚必取而代之。”岛崎信长不屑的摇头。
　　“够悬，最近他发展的很不错，我听好几个音响监督都称赞他业务力过人。”日笠阳子摇头。
　　“泷泽演技向来可以的，基本功很扎实。”松冈祯丞乐呵呵的补充。
　　“不，不是演技，是业务能力。”日笠阳子强调。
　　“这有啥区别？”岛崎信长不解。
　　“这一行虽然很多人都喜欢看小说和动漫，但肯定各有各的喜好，有的喜欢悬疑，有的喜欢轻松日常，有的钟情史诗正剧。但接到手的活儿是什么类型，这是不可预测的，偶尔会参与到心仪已久的项目，那作为老粉丝了，肯定各种感同身受，发挥超人，但大部分情况，接的都是从来没听过，没看过的东西，你对角色的理解处于完全的空白，而在这个流水线式的生产过程中，你也没有再找来原著通读的空闲，纯靠自己拿捏，这种情况下，声优可以依赖的，所能找到的唯一参考，就是领头的音响监督给出的意见，某种方面来说，只要音监点头了，那基本就是过了，能拿钱了。”
　　日笠阳子侃侃而谈。
　　“可是音监也只是普通人，顶多经验丰富一些，也时常有顶级声优如有神助的贡献了精彩绝伦的发挥，超出了音监预想的这种事。所以为了避免过分压制声优的表演活性，他们给出的调整条件大多是模棱两可和暧昧的，能否阅读要求，精准的给出合格的反馈，这也是评定一名声优优秀与否的重要标准。”
　　“前辈是说，那种神来之笔般的献声，就是纯粹演技的体现，而可以不断据需求改变表演，快速的满足制作需求的，便是业务力吗？”对这种话题向来感兴趣和敏感的松冈祯丞立刻心领神会。
　　“对，就是这个道理。无论如何，这是个快节奏的时代，我们也不是舞台剧演员，可以有大把时间吃透剧本，且全国巡回表演几十次。往往一个快餐角色，几小时就要你给出声音素材，这种情况之下，一招庸手也许不惊艳，但至少能稳定的进行下去，而神之一手再神，要是半天憋不出来，那也是纯白搭。”日笠阳子一本正经的说，“就像监督画分镜，都逼近死线了，后面一堆制作组正干望着，你非得说没灵感，画不出来，那能成吗？资方不得把你大卸八块？”
　　“听您这话，所以泷泽是个快餐皇帝咯？”岛崎信长唏嘘，“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这世上岂有完人乎？终究只是商业的化身，难登大雅之堂！触及不了‘神之声’的境界！”
　　“……那我也没见过你有技惊四座的表演啊。”松冈祯丞吐槽嘀咕。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只是还没有遇见一个同步率200%的角色，所以封印难以解除罢了。”岛崎信长摆手。
　　“问题是，照这样下去，显然是业务娴熟，受各家青睐的泷泽更容易拿到角色啊，说不定你的命运主角就会让他抱走，到时候封印一辈子都解除不了。”日笠阳子也吐槽。
　　“可悲！可叹！业界腐朽至此！”岛崎信长悲戚的低呼，“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亲手制作出一个自身在二次元的投影吧！”
　　“啊？”
　　“松冈，我已经明白了，人类如果越是工于演技，就越是会因污浊的社会事而不可自拔，深陷其中。”岛崎信长幽幽的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为了声优事业，我要写轻小说！”岛崎信长握拳。
　　“啥？？？”
　　“真正的声优，是连不存在的，命中注定的角色都能凭空创造！”岛崎信长双眼燃动着火光，“只要我写出畅销作，再被改编成动画，那么身为原作者的我，多少拥有声优选择权，哼，男主角必然是我来演绎！又因为是根据我而写的角色，必然完美的同步，届时一鸣惊人，拿奖刷番，登上业界的顶点，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好家伙，年轻人就是有朝气。在我目前所遇到的人中，你这种奋斗方案是最曲折离谱的！”日笠阳子惊叹。
　　“大纲我已经想好了。”岛崎信长沉思。
　　“这么快？！”松冈祯丞惊愕。
　　“首先，男主角很帅，温柔富有魅力，周围汇聚了各种各样的美少女……”
　　“这种私人欲望聚集的扭曲产物真的会畅销到被改编动画吗？”松冈祯丞无语。
　　“怎么不会？市面上这种题材少了吗？”岛崎信长正义的说，“只要挑个画技爆表的画师，附上精美的插画，就具备争霸的潜力了！”
　　完了，他居然会冒出这样恐怖的念头。而更恐怖的是，这家伙好像是认真的！
　　“等会，你不是才说这种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吗？怎么自己就还是研究起捷径了？”松冈祯丞说，“虽然这职业规划非常不靠谱……”
　　“想要跟冰冷的世界战斗，首先自己也要学会冷漠无情。”岛崎信长感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龙套无主役！松冈，放心吧，咱俩好歹是哥们，我小说里，一定会留你一个角色的。至于泷泽，那就划到敌方阵营吧，成为主角崛起的垫脚石！”
　　“那谢谢了……”
　　“行了，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日笠阳子站起来，慵懒的伸懒腰。
　　“好。”松冈祯丞赶紧收拾东西。
　　“等会，你们干嘛去？”岛崎信长狐疑的看着这对前后辈。
　　“吃饭。”
　　“哦，那我也去。”
　　“你不能去。”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能去？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岛崎信长大惊失色，旋即又痛心疾首的说，“我原以为只有泷泽那种唇红齿白的混账可以叛变，没想到连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背叛了！”
　　“啥呀，泷泽也要去的。”
　　“什么？！”岛崎信长看着眼前二人，惊吓的后退一步。
　　“今天是事务所内部的春季酒会，只要有空的话，大家都要去的。”日笠阳子耐心解释，“你以为是什么？”
　　“噢，我以为你们要打麻将，这样加上我，就正好四人了嘛。”岛崎信长风度翩翩的说。

第八十七章 那也不需要装正人君子了
　　I'm Enterprise成立于1997年，因有直属的俗称日播研的养成所直接供血、输送人才，加上母公司也属翘楚，经多年发展，时至今日也称得上是业界内数得上号的声优事务所。
　　旗下签约的声优约莫有近百人，其中不乏声名显赫，在行业中也位于第一梯队的无上光环境的强者。
　　社风以淳朴、接地气而著称，“IM人”的整活力也向来为大伙们所津津乐道。
　　在涩谷代代木的一间大酒店门口前，竖起了块红色喜庆的欢迎牌，言简意赅的宣布大会厅已由某公司包场，热烈庆贺新年新气象，展望新季度新未来。
　　宽敞的会场中整整齐齐的排着盖着白布巾的大圆桌，诸如木鱼花冷豆腐、脆莴苣胡桃沙拉、酱醋萝卜皮、盐味菠菜虾等可口的凉菜冷盘早已经上桌摆成一道圆圈线。水晶吊灯的功率拉满，放射出绚丽的明亮光彩，盛满香槟的高脚杯被手巧心细的服务生构起了简易的金字塔，静止的酒液泛着精致的点光。
　　酒会偏团建性质，并不严肃，是以有很多同事穿的都相当休闲，并没有刻意打理。座位也没有严格排序，总之熟人们碰面，就自然而然的勾肩搭背的寻张空桌凑一块了。管理层扎一堆，经纪人扎一堆，声优又扎一堆。
　　开场的时候，社长简单的讲了几句，大意是我们要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美好的生活就在前方云云，旋即就很有仪式感的搞了搞现场抽奖，送了十几台新款手机、空气加湿器、微波炉什么的。
　　随着服务员开始上热菜后，亦有多才多艺的同事去唱了几首歌，玩了玩人格分裂一饰多角的落语节目，活跃抄热了气氛。
　　“柏井最近可是大忙人呀，手底下的两个新人都潜力非凡，依我看升职加薪，近在眼前啊。”一名经纪人连连竖起大拇指夸赞。
　　“就一点小成绩而已，哪里就敢想涨工资啊。”柏井一平推推金丝眼镜，谦虚的一笑，“而且前不久还遭遇了《偶像之王2》的失败，只能说前途仍然坎坷啊。”
　　“那是企划做的有问题，不干你们的事嘛，非战之罪。再说新人也很争气，入行没多久，就具备一定话题度，又开始了高效率的龙套刷番。柏井老哥近来拼了老命的拉资源，大家都有所耳闻，据传你先前更是三口饮光伏特加，六度蒸桑拿，差点煮成了肉包子。猛男无比，当属经纪人之鉴啊。”同事继续吹嘘。
　　“手中有好苗子，便有了奔头，也就有了冲劲，生活就是这样的。”柏井一片颔首。
　　“那是自然，上一期最优秀的都被你拿了，能不莽力全开吗？手里有好牌，陪酒都有底气，羡煞旁人啊。”同事们起哄。
　　“哪里哪里。”
　　“今天哥几个再相逢，怎么也得畅饮尽兴！柏井啊，我先敬你一杯！”同事举杯。
　　“事业大顺，扬帆起航，我也敬你！”第二个同事举杯。
　　“春意盎然，细苗怒放，我也敬！”第三个同事举杯。
　　“几位哥哥都接连祝福了，小弟我是辈分最低的，没道理不跟，柏井老哥，我也要敬你！”第四个同事举杯。
　　“诸位兄弟盛情，我心领了。”柏井一平看着桌上这群端着酒杯，正虎视眈眈想要效仿十八路诸侯伐董卓的焉儿坏同事们，眼神微动笑容不变，“实不相瞒，这几天劳累，胃不好，经常拉肚子，所以今日只能以茶代酒，还望谅解呀。”
　　“哪的话，在座谁没有看过柏井桑发在朋友圈里的精彩时刻？涩谷夜店陪玩之王的名号岂是浪得虚名？至于拉肚子，一定是吃了什么过期食物，这儿都是高度数的好酒，正好喝下肚，给肠胃杀杀毒嘛！保管明天就痊愈！”同事拍桌。
　　“不可不可，实在是有心无力呀。”柏井一平摆手。
　　“哼，柏井桑莫不是觉得，即将要成为金牌经纪人了，所以自持身份，不愿跟还在摸爬滚打的老伙计们碰杯了吧？”同事佯装生气。
　　“唉，怎么会。实际上，我是真的有被医生嘱咐过最近不要沾染酒精了，瞧，检查单都在包里存着呢。更别说偶感风寒，来之前还吃了头孢，绝非是想要躲酒【注：头孢配酒，直接送走】呀。”柏井一平义正言辞的从手提包里掏出体检单和一板药片，光明正大的放在桌上。
　　桌上几人互相看了看。
　　可恶，竟准备的如此充分，让此獠硬是避了一劫。
　　这家伙天天炫耀自己抽了UR卡【注：指非常稀有的卡牌】，整天晒手底下的新人接了什么番，推号又涨了多少粉，末了还非要提一嘴你们最近怎么样……真是忍无可忍！
　　但酒醉可免，涨肚难逃。哥几个便是头晕脑胀也要你今晚数次起夜呀！
　　一干人等重新编辑了脸上的笑容，推杯换盏互相吹捧的好不热闹。
　　……
　　尹泽盛了碗白米饭，自己添了几块肉肥汁多的猪大肉，又摆了两根脆爽可口的青菜。
　　“好一碗黯然销魂饭【注：指周星驰主演电影《食神》 里边的一碗普通叉烧饭加荷包蛋的叫法】。”男人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点头。
　　“不就是叉烧饭？加几个鹌鹑蛋，便利店里顶多卖500日元，你黯什么然销什么魂饭啊？”中岛间司嘴角咬着一根螃蟹腿吐槽。
　　“日式料理里，也就拉面和盖饭比较适合我的口味，份多量足味道重，诸如刺身之类的，真不习惯。”尹泽起筷刨饭。
　　“你更喜欢实惠的熟食？”内田真礼今天绑着单马尾，刘海后挽，露出了光洁的额头，非常的干练和青春活泼。
　　“对，几碗饭加碟调味的菜，就可以了。”
　　“那就是家庭料理嘛。话说调味的只有萝卜汤也可以吗？”
　　“我一天三顿茶泡饭都没问题。”
　　“要求这么低，你还真是容易被养活啊。”内田真礼半开玩笑。
　　“那是，我多勤俭节约啊。”尹泽嚯嚯一笑。
　　“吃虾吗？我给你剥？”内田真礼挽袖，伸手挑起几只煮熟的鲜虾，娴熟轻巧的去头卸壳，白白嫩嫩的虾肉蘸了酱油后就放到身边男人的小碗里。
　　“谢谢。”尹泽忙声说，“你自个儿也吃，别这么客气。”
　　“我最近减肥。”内田真礼只是看着他说。
　　“你身材都这么窈窕纤细了，还减啊？”尹泽随口说着，也抓了只虾，剥了起来，然后也递到了身边的女孩的干净小碗里，“大好年华，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摄取营养，健康最重要。”
　　“你这剥的，太野蛮了，肉都少了好多。”内田真礼嫌弃的说，伸筷子一口就咬掉了，眼睛却是笑的咪成一道缝，“手笨嘛，就别难为自己，怪浪费的，还是我来吧。”
　　“行。”尹泽欣然接受。
　　另一旁也在笨手笨脚剥虾的佐仓绫音闻言，手里的动作不经意间停下了，她看了眼手里那宛若被碎尸的凄惨虾肉，偷偷摸摸的瞅了眼某人，最后还是厚不起脸皮，不动声色，偷偷摸摸的自己把这只虾吃掉了。
　　“松冈没来吗？”佳村遥边给大家倒饮料边奇怪的问。
　　“来了，我之前还见到了，但好像在其他桌的，说起来咱们这桌空了好多位置啊。”中岛间司环顾说。
　　“他主动去结识别人吗？”佳村遥有些讶异。
　　“那真是成长了呢。”岩泽俊树感慨。
　　“……确定不是迷路，没瞧见我们吗？”尹泽回头张望，“不是说跟阳子前辈一块来的吗？”
　　“阳子肯定跟理惠她们那群女同事凑一起了，再说这哪能迷路嘛，肯定在会场里。唉，这次也没抽到奖啊，入社多年，就拿到过一回电饭煲，太霉了。”中岛间司撑着头语气寡淡的说，“接的活儿也没有什么意思，都没有帅哥和酷哥类型，要么是工具老好人，要么就是杀掉骑士的土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转运。”
　　“原来哪怕是经历丰富的前辈也是有这种困扰的啊。”岩泽俊树等新人纷纷点头。
　　……
　　“我当年进入这行的时候，可没那么多繁文缛节的，人也少，虽说现在普遍的工资高了，机会也多了，但是啊，一个个开始抛头露脸，整的跟艺人演员一样，都不像搞幕后了。凡事只要粉饰的光鲜漂亮，就总有大批的年轻人靠上来，依我看呐，业界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不过，松冈小兄弟，我觉着你还挺不错的！就是不会来事！”
　　“前辈，我姓松冈……”
　　“喔对，一时口误一时口误，我自罚半杯。”红脸的五十岁大前辈耿直的吞了半杯酒，继续他的恢宏发言，“我当年还参与了部叫《银河英雄传说》【注：日本作家田中芳树创作的系列长篇小说，2018年改编为电视动画】的大制作，你应该听过吧？那可是豪华阵容啊，现在外面什么打着明星团队制作噱头的流水线产品，根本比不了你知道吧！”
　　“是是。”松冈祯丞唯唯诺诺的附和。
　　“还有那什么《龙柱》【注：捏他自鸟山明创作的漫画《龙珠》】，当初我可是演贝极塔【注：捏他自《龙珠》人物贝吉塔】的候选人，最后是档期没能排的过来，才遗憾错过了，后来他们又叫我去演弗力萨【注：捏他自《龙珠》人物弗利萨】，又正好撞上声带做手术了。我入这行非常早，你别看有些耳熟能详的老资格，早年都是中途转进来的，他们都得在片场叫我声前辈呢！”老大叔用笑看风云变化，披靡天下的口气说，“往事如烟，大江东去啊，来，我们再走一个。”
　　松冈祯丞只好两手捧杯，弓腰，仰头倒灌。
　　“好酒量，深藏不露啊。”老大叔红光满面，又举起酒瓶子想倒酒。
　　“够了够了。”松冈祯丞连忙捂着杯口委婉的说，“我已经有点晕了。”
　　“唉，所以说你小子不来事，前辈主动给倒酒怎么能挡着呢？何况你也说了，只是小晕，远远没到极限嘛。”老大叔咂嘴，“今儿个遇见了，就是缘分，我这么对你倾囊相授，喝点酒还不情不愿，以后怎么能成事呀？”
　　实在是推脱不过去，松冈祯丞只能无奈的瞧着自己杯子又被填满。
　　“你又不是女声优，这想拉关系事业上升，当然只有在这方酒桌子上争个一二了。不能老是指望经纪人，或是别的什么贵人递来机会，还是得自己争取，要奋斗！不会喝也要敞亮一些，须知酒品看人品，而且这东西是可以练起来的，多喝就习惯了！”老大叔语重心长的碎碎念说，“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通篇乃是肺腑之言啊。碰杯碰杯。”
　　“歇会吧？”松冈祯丞摸了摸肚子。
　　“怎么还扭扭捏捏的，我又不占你便宜，这样吧，你喝半杯就是了。”老大叔说完就是半杯下了肚，来了个先斩后奏。
　　松冈祯丞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喝。
　　“对了嘛，吃菜吃菜。”老大叔满意的拍拍小伙的肩膀，说完又主动给倒满了。
　　十多分钟过去，松冈祯丞筷子没伸几次，连碗都几乎是干净的，酒却是喝的满满当当。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应酬，那哪行啊，关系是聊起来的，生意是喝过来的，有能力，你也得要有适合的机会和平台，否则一样是默默无名！我当年就是心高气傲，凭喜好工作，推了不少经典的角色，结果都留给别人演了。”
　　老大叔一直在砸吧着英勇光辉的过去，谈及当年，神情那是一个激昂不断。
　　“我觉得你跟我当年有些像，可得把我的话记住了，毕竟同社的前辈，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好的，好的。”松冈祯丞只是说，他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眼前老大叔都出现了重影。
　　“相逢恨晚啊。”老大叔唏嘘间又在倒酒。
　　“我得去下洗手间。”松冈祯丞此时的胃部有点翻涌，正预起身。
　　“照规矩，这杯喝了再走，喝了再走。”酒气四溢的老大叔一把拉住他，把酒杯硬塞过去。
　　“真，真不行了。”松冈祯丞疯狂摆手。
　　“咋还这么说？不给面子呢？是不是还把前辈当外人？”老大叔颇为不满的说。
　　松冈祯丞有苦难言，身体和心理上都在抗拒着逼近到嘴边的这杯酒。胃部越来越难受，他非常肯定，这喝不到两口，肯定会当场吐出来，到时候更难收场。
　　“别愣着呀，总不能我端着敬你吧？”老大叔皱眉。
　　松冈祯丞没办法，憋着难受，把杯子接了过去。
　　但没等他想好后续怎么办，手里的酒骤然被别人夺走了。
　　“哎哟，这不是那谁吗？我在片场见过您，当时承蒙照顾了，本想找个机会好好答谢，没想到在这遇见了，早知道我就在这坐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野蛮的抢过了松冈手里的酒，惊喜非常的逮住老大叔的手握个不停，如同遇见再造之恩的大恩人。
　　“你，你是？”老大叔一楞。
　　“前辈，我是泷泽呀，咱们之前在《面包超人》片场见过的呀。您还为我指点了呢。”男人流利的说。
　　“没印象啊，我好像没配过啊……？”
　　“肯定配过的，只是那种层次的作品在您漫长的职业生涯里不值一提，贵人多忘事嘛。那日多亏您的照拂，才没有出洋相。”
　　“喔，喔。”
　　“前辈别站着呀，坐坐，我敬你一杯！今天一定要好生感激你，要把情意送到啊！”
　　尹泽把老大叔摁回板凳上，同时疑惑回头，装不认识的问。
　　“这位兄弟是怎么了？”
　　“他想上厕所，我刚还说……”
　　“那就让他去吧，正好我也有个坐的。”尹泽抢先发话，推了迷迷糊糊的松冈一把让其离开，旋即就大马金刀的坐下，环视了一圈桌上的其他人，露出洁白的牙齿，人畜无害阳光开朗的一笑，主动拿过了酒瓶子。
　　酒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
　　鏖战了整整两个半小时后，尹泽才艰难的搞定了那群缠人的中老年队伍。
　　浑身酒味的走出大门，饶是他，脸色也已被染成了玫瑰花般的红色，出来就径直找了个花坛，吐了个畅快。
　　其实按理说，他也应该像那堆人一样路都不会走了，但人生回廊超个频，依旧还是场中最清醒的那个仔，留给他打车的余力还是有的。
　　“好喝吗？”一个声音带着责怪的口气说。
　　“你们还没走？”呕了几口的尹泽惊异的抬头，只见内田真礼，中岛间司都在外面。
　　“松冈醉的不轻，所以已经由岩泽和佳村送回家了，小佐仓倒也一直在等你，不过因为天色越来越晚了，他爸爸没过多久，主动开车过来，接她回家了。”
　　中岛间司难得有些生气说。
　　“你那桌子的人都是社内的老油条了，除了资历老，擅长摆谱外，基本没什么贡献，整天就会吹牛，跟脚皮藓一样又臭又硬。以后见着了，直接绕边就是，没必要毕恭毕敬的。我看你跟他们弄的热火朝天的，不方便直接来喊停，你没什么事吧？”
　　“没，倒是他们都趴桌了。”尹泽拿纸巾擦了擦嘴巴。
　　“我去收拾残局，你也就早点回去吧。”中岛间司点点头，重新进了酒店，准备挨个打电话叫那群酒鬼家里的婆娘来领人。
　　“好喝吗？”内田真礼盯着他，再声说。
　　“不好喝。”
　　“那你干嘛折磨自己？”
　　“酒桌文化就是服从文化，一群阶级和权势大于你的人可以借此彰显自己的地位，你难受，但你喝了，叫你喝的那个人，就会觉得自己很牛逼。”尹泽叹了口气，“我能跟一堆教科书式的爹味老员工同归于尽，已经是经验丰富，超神发挥了。”
　　“难受吗？”内田真礼过了半会又问。
　　“有点。”
　　“需要帮忙吗？”
　　“当然，实际上我本来都打算在两分钟内打出租车，再给香月酱打电话，让她下楼垫付车钱，再接一下烂醉如泥的我。”尹泽说，“不过既然有你在的话，我也能安心提前人事不省了。”
　　“什么意思？”
　　“大概还有三秒，我就倒了。”
　　“啊？”

3、2、1。
　　尹泽超频结束，两眼一翻，膝盖一弯，被始终压制的酒精欢快的重新占领智商高地。整个人就像被剪了线的米偶，奶油似得软软的要融化在地上。
　　内田真礼眼疾手快抱住了瞬间断片，失去意识的男人，还有些茫然。
　　哪有这么快的？
　　“不是，喂？醒醒啊，你，你还没说你住哪里呢？”
　　女孩吃力的抱着满身酒气的男人，呆愣在街头有些措手不及。

第八十八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尹泽醒了。
　　字面意义上的，他只是醒了，意识恢复，但还没有睁开眼睛。
　　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的自己返老还童，不知羞的坐在粉红婴儿摇摇车里徜徉在星汉宇宙，欣赏着错落过身边的亘古苍凉的庞大天体。星球们的地表赫然是金黄色与奶白色交织的，那是蜂蜜糖遍布的大地、是沙拉酱填充的海洋、是巧克力堆叠成的连绵山脉……零食星球群悬浮在无垠空旷的宇宙中，每一寸空间都飘扬着那糖果般甘甜的腻人气味。
　　他就瘫在柔软的摇篮车里，随手一抓就是烤肉味薯片跟阿尔卑斯奶糖，脸上一片安详，慢慢摇曳着小车远航，好生舒适。
　　但回归现实后，那些梦幻般的欢乐时光就结束了。
　　现在浑身都因宿醉而乏力瘫软，鼻口干燥，喉咙沙哑，多次呕吐后，肠胃早已空空如也，饥饿感蔓延到每一个细胞，残留的酒精仍旧在作妖，脑袋隐隐做疼，耳边嗡嗡作响。
　　总之就是像被抽空了所有营养，非常的虚弱。
　　男人死鱼般的在被窝里摆动了几下，最后习惯性的伸出手，抓过枕边的手机，睡眼惺忪的想看看是什么时间。
　　手机屏幕的强光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
　　早上7点14分，还挺早。
　　聊天工具和短信箱都显示有不少未读消息，点进去一看，大部分是昨晚酒会朋友们的汇报，比如岩泽俊树跟佳村遥在同期的聊天群里说已经送松冈到家，并顺便帮忙洗了个脸，装进了被窝里，还很调皮的照了一张松冈闷头大睡的照片。内田真礼也说了句“我这边也妥善安排好了”，并同样附了张某人侧身呼呼大睡的照片以做证明。
　　更多的未读消息则是来自佐仓同学，她问了不少像是“还好吗？”、“看你醉的很厉害”、“可别像我老爹那样傻喝了”之类的话，充分真切的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之情。
　　尹泽揉揉发涩的眼，打起了字。
　　「牛头人酋长：清醒了，区区小醉，不值一提。」
　　「成熟稳重的大人：那就行，记得多喝水，补充水分加快代谢，早饭可以吃点燕麦粥或者蛋白质奶昔。我老爹每次醉后都是这么恢复的。」
　　啊？回复的这么快吗？
　　「牛头人酋长：你起这么早？？？」
　　「牛头人酋长：你说的这些小布尔乔亚【注：指小资产阶级】的食物我没有啊，冰箱里都是袋装茶泡饭调料。再说虽然饿但现在基本吃不下东西。」
　　「成熟稳重的大人：吃点味重的东西可以唤醒肠胃。」
　　「牛头人酋长：放心吧，我有经验。」
　　「成熟稳重的大人：好吧……好好休息，记得下次别逞英雄了，多难受啊，你跟那群油条大叔争什么嘛。」
　　「牛头人酋长：哈哈。」
　　「成熟稳重的大人：还笑。」
　　「牛头人酋长：呜呜。」
　　稍微又逗了几句后，尹泽就关了手机，躺着伸了个大懒腰，身子骨咔咔作细响。
　　啊，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然而可以再窝一会，听着小雨从窗沿滴落的淅淅沥沥声，享受一下清晨特有的安定宁静。尹泽微笑着拉起被子，盖着半边脸，闭目养神。
　　悠闲，怡然。
　　真是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寂静之中，仿佛又继续了那个甜蜜之梦，身体深陷进柔软的棉花糖中，鼻间也重新充斥了那股少女似的，淡淡的馨香。
　　逐渐的，逐渐的，男人从微笑享受，到古井无波的平静，到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到惊疑不定的睁开眼睛。
　　等会。
　　我那廉价租屋里，没有舒适单人床的，只有垫了层褥子的硬地铺啊。
　　而且这铺盖，图案不对，还很干净，还有点莫名其妙的香？
　　宿醉的恍惚后遗症跟大梦初醒后残留的迷糊感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减轻，某人也终于察觉到了那份始终存在的，不同寻常的异变。
　　尹泽凝固了几秒，旋即如同起尸般的，静悄悄的缓缓坐起。
　　是不认识的天花板。
　　房间内贴着乙女桔梗花色的墙纸。
　　枕头旁边除了手机，还坐有一只布熊玩偶，正憨厚可掬的盯着他。
　　窄小的卧室被打理收拾的很敞亮，衣柜外面挂着几件女式的大衣，估计是常穿的款式。面朝窗户的书桌上有一台红色的笔记本电脑，也竖放了几本寓言绘本。座椅是套了层绒毛垫的，椅背顶端还有兔子头似的设计，平添几分可爱感。
　　尹泽探出头，特意瞅了瞅书桌上的相框。
　　照片中，是幸福的一家四口，背景是盛夏时分的田野，灼热的午风将稻穗吹出波浪般的轨迹，也撩动起了女孩的秀发，初中年纪的女孩子穿着短袖短裤，露出了健康白皙的手臂与大腿，脸上分明挂着细汗，笑容却如清水的沁人心脾。
　　男人认出了那是谁，顺带也知道了这是哪。
　　第一时间，掀开被子，看看裤子。
　　完了，不是自己那条洗的褪色的牛仔裤，而是陌生的棕色睡裤。
　　再扒拉开睡裤。
　　万幸，最里面这条红色平角裤还是自己的。
　　尹泽松了口气，抽身下了床，披上同一系列的棕色睡衣，蹑手蹑脚的摸向卧室门
　　……很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做贼的感觉。
　　房子是典型的城区公寓，三室一厅，但又带着东京独有的狭窄跟袖珍。他谨慎的把门开出一道缝隙，小心翼翼的窥视着客厅。
　　没有人，但室内却洋溢着让此时饥饿不已的男人为之倾倒的饭香。电视机也是打开的，早见新闻频道女主持人那悦耳的声音，成为了构成这平凡家庭温馨早晨的最后一块拼图。
　　尹泽像是决赛圈【注：指大逃杀游戏中毒圈最小的时候】的苟王【注：能沉得住气东躲西藏的大逃杀游戏玩家】一样，贴着门偷偷摸摸观察了半天，最后才确认，没有其他人。臆想中的系着围裙的母亲，听着新闻看报纸喝牛奶的严肃父亲都没有。
　　男人走到餐桌边，面包片和牛奶都是温热的，升着热气儿，厨房的菜板上放着鸡蛋、培根，跟切了一半的葱花，看着像是有什么事得离开，暂时搁置了早餐的制作。
　　饥肠辘辘的尹泽此时闻着味，着实有些受不了诱惑，最终没能坚守住礼仪，抓了一片面包狼吞虎咽了下去，而开动起来，想住嘴就难了。
　　面包片蘸着番茄酱，就着温牛奶，不消一会就吃了四五片。
　　经历了高度数烈酒摧残的胃部对进食起了排斥反应，呕吐感又冒了出来，人体代谢时间又恰巧到了。男人被迫小步跑向洗手间。
　　……
　　内田雄马终于顶着黑眼圈回家了。
　　自己还是太善良了，竟然会答应帮忙值夜班。
　　这不找店老板反应，讨个双倍工钱，自己和对方的良心都说不过去。
　　但话又说回来了。
　　这连锁便利店可真不是普通人能做的，亏盈自负姑且不说，加盟还得受无良总部的钳制，连店老板的老婆生娃，想关门去医院都得请假，还不一定得批，做什么都要看总部脸色，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唉，也算是又做了一个未来职业路线的排雷吧。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呀，连去拉面店打个工都要跟名牌大学生竞争，对方会说一口流利的外语，所以能当服务员，自己只会蹩脚的关西腔【注：指日本近畿地区当中京阪神（京都、大阪、神户）一带的方言】所以只配发传单。
　　在同龄人还大多都沉迷于社团活动，处于与家庭闹矛盾的叛逆期的时候，这里有一位男子高中生正在未雨绸缪的，踌躇的思考着将来。
　　毕竟生活的基础，就是金钱。
　　没有日元，连邀心仪的女孩子出来玩，想大方的请一杯咖啡，都是那么的底气不足。
　　17岁，正值青春年华的纯纯少年，在女朋友上个星期因不满他的小气，而提出分手的瞬间，初次领悟到了灼热恋情要屈服于现实的苦涩心境。
　　唉，又是一声浑浊的轻叹。
　　内田雄马拖着守夜的疲惫，回到家。由于没带钥匙，所以敲了敲门。
　　老姐一般醒的都很早，现在估计都做完早餐了吧。
　　耐心的等了半晌，终于门那边响起了脚步声。
　　防盗门半开，不是预想中亲切温柔的姐姐。
　　是一个头发散乱，遮住半边脸庞的，看上去就可疑至极的陌生男子。
　　那人警惕的探出头。
　　“你哪位？请问找谁？”
　　内田雄马沉默了几秒，搓了搓因熬夜有些酸胀的眼睛，又退了几步，看了看门牌号，似乎为了以防万一，在确认着什么。
　　“还鬼鬼祟祟的，请问你是谁？”陌生男子很警觉，大早上的就登门，NHK收费员【注：因为NHK的电视节目没有广告，因此也没有投资方，所以必须通过向观众收费来维持经营，通过收费员上门的形式，向一切拥有电视机的住户要求签订契约并收取费用。甚至对于一些家中没有电视的住户，收费员也可以用你通过网络观看NHK节目的借口而收取费用，态度十分强硬，会一直缠到你交钱为止，非常烦人，在日本属于过街老鼠类型】都不见得有这么敬业，该不会是踩点的吧？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是谁呢？！”内田雄马盯着那「内田家」三个字许久，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声一吼，说着就要闯门。
　　“干嘛干嘛！非法入侵他人宅邸！跟你说我要报警的！”男子严厉训斥，光速合上防盗门。
　　“还报警？贼喊捉贼是吧！你这混账究竟怎么翻进去的？！我姐呢！她要是有什么事，我把你皮给剥了信不信！”
　　内田雄马情绪非常激烈，甚至对着防盗门展开了一套青少年血气方刚之王八拳。
　　“你姐？”屋内正贴着猫眼的男子一愣，然后高呼，“误会了误会了！小兄弟有话好好说……哎！你别拿铁锹啊！整得要吃人一样！我这就开门，开门了！”

第八十九章 浪里小白龙
　　卫生间里响起了马桶那经典的抽水冲洗声音。
　　几秒后，脸色微白的男人一边擦着嘴角的吐泻污秽痕迹一边姿态柔弱开门而出，“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吐完了？”内田雄马叼着半截油条，横刀立马的坐在餐桌边，手里捏着一把蘸番茄酱如蘸血的面包刀。寒光闪闪，声势不凡。
　　“差不多了。”男人喝了口牛奶补充能量。
　　“那咱们开始吧。”
　　内田雄马说着就换了个更具压迫感的坐姿，声音冷硬如生铁。
　　“姓名？”
　　“泷泽悟。”
　　“年龄？”
　　“21。”
　　“籍贯？”
　　“本地。”
　　“家庭状况？”
　　“离异。”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内田雄马扔面包片如扔证据档案，宛若邪派警探般的咄咄逼人。
　　“我的呕吐物弄脏了下水管道，十分抱歉。”男人饱含歉意的低头。
　　“避轻就重，少打马虎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以为这是在哪里？！别整这些没用的，别想要糊弄过去。给我好好的，仔细交代这起事件的来龙去脉！”内田雄马轻喝拍桌，起身前倾，摆出威吓的势态，“要不是之前远远瞧过你一眼，有那么点印象，不然早就将你绳之以法，扭送警局，以肃社会风气了！”
　　“你在哪里见过我？”男人迷惑。
　　“某个游戏宣传会，我被硬拖去的。”内田雄马淡淡的说，“你那天的闪光爆炸决斗王同款发型和迷你粉色结饰双马尾造型很别致。”
　　“好吧。”男人点头。虽然怪了点，但只要不是N站上面那些自爆超人的标签就还能接受。
　　“现在可以讲案发过程了吧？”内田雄马的眼睛如雄狮猎食似得微微眯起。
　　“其实并不复杂，一句话就能概括，那就是内田小姐携着醉倒的我回家休息。”
　　“先等会，为什么不是送到你家，而是拉到我家？”内田家的未来顶梁柱打断。
　　“这是我的失误，我没来得及告知地址就失去意识了。加上内田小姐心地善良，也不忍随便找个网吧和招待所弃尸而归，所以略作思考后，便带回自己家照料。”
　　“再等会，带回家归带回家，睡到我姐的床上又是为什么？”
　　“内田小姐知书达理、温柔大方、总是为他人着想。这样难得的好女人，是断然做不出让饱受应酬交际残害之苦，痛苦昏迷的客人睡沙发乃至睡冰冷地板这种事的。”
　　尹泽逻辑清晰的缓缓解释。
　　“至于三间卧室，其中父母的房间肯定不能随便动，一是或许房间内收有类似于重要合同、大额借据、老爹私房钱这种贵重物品，需要避嫌，且占用长辈之房，有些僭越。而弟弟的房间未经允许就让陌生人进，也有些失礼，毕竟年轻人都很讨厌别人擅自使用自己的东西，有较强的领域意识。所以权衡之下，也就只剩下最有话语权的，自己的卧室了。”
　　“你这将心比心分析法倒是用的很熟练。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内田雄马摇头。
　　“阿Sir还有什么想了解的？”
　　“你把裤子给我脱了。”男子高中生语出惊人。
　　“啥？”尹泽汗毛倒立。
　　“脱裤子。”
　　“为什么？”
　　“我要证据。”
　　“啥玩意儿？！”
　　“不做什么奇怪的事，别紧张，取证。”内田雄马又说。
　　“小伙子你这种话骗骗涉世未深的人还行，想诓我可没门！”尹泽摆出防御姿态。
　　“反抗也行，我亲自来动手！”内田雄马一言不合便挽起了袖子。
　　可怜吐了好几次，饥肠辘辘，浑身乏力的虚弱美男子怎是年轻力壮，正值气血旺盛的高中生的对手。只消三个回合，某人就被用十字固降服在了地板上，象征喜庆和旺运的红裤衩骄傲的显露在清晨的美好光线之中。
　　“很好，你是清白的。”内田雄马轻舒一口气，“我不至于脑溢血了，顶多郁结胸闷。”
　　“兄啊，我这就把睡衣脱了还你，个人物品被擅用是该很生气，但也用不着现场MMA吧！”尹泽连拍地面表示投降。
　　咔嚓，锁芯转动。
　　先前被王八拳捶过的防盗门应声而开。
　　拎着购物布袋归来的女人呆愣的在玄关处看着前面地上互相用柔术动作在挣扎蠕动的两个雄性生物，其中一个脑袋被对手的小腿绞住，嘴巴紧紧贴着敌人的腿毛，某处艳红艳红的裤衩很是惹眼。
　　地上的两人此时齐齐回以视线。
　　“啊！你们俩在干嘛？！”内田真礼瞬间就丢了袋子捂住眼睛。
　　“此乃误会。”尹泽赶忙说。
　　“此乃审判！”男子高中生正义凛然的说。
　　“审你个大头鬼！松手啊哥！再掰要断了！”
　　短暂的整理后。
　　“综上所述，雄马君误以为我是心怀不轨的卑鄙之徒，而且心系你的安全，所以发生了一些小小的肢体冲突。”尹泽喘了口气，坐回椅子。
　　“不过初次见面，就直呼其名？我们恐怕还没那么熟吧？”对面的男高中生轻哼。
　　“你们都姓内田，我总得做个区分吧。那要不对调一下，我叫你内田君，叫你姐真礼酱？”尹泽有些犹豫。
　　“你继续称呼我雄马就行了，我这人其实不是很在意那些多余无用的社交敬称。”男高中生微笑回应。
　　“家里的酱油不够了，我就顺便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东西。就这么会功夫，你们也能弄得鸡飞狗跳的，门口的铁锹都动起来了？”内田真礼端来几份煎鸡蛋和培根卷，自己也解下围裙，没好气的坐在一旁加入早餐行列。
　　“唉，都怪我疏忽大意，让你受累了。”尹泽用叉子分割着火候恰到好处的煎蛋。
　　“你昨晚整个人都瘫了，很沉，出租车司机都不太愿意载你，怕吐在车上。回来好不容易让你躺下后，又不停在难受的翻身，还说了一段时间的梦话。”内田真礼抱怨说。
　　“姐，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呐，他昨晚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一些很不堪入耳的东西？”内田雄马幽幽的插话。
　　“没有，我偶尔搭理他，他还闭着眼睛凭潜意识在认真的说谢谢。”内田真礼莞尔，“至于其他的都是些我听不懂的东西，说的应该不是日语，听着倒像中文。”
　　“我说了些什么？”尹泽有些好奇。
　　“听不清，谐音的话，是‘汪咋’、‘蠢舔’、‘笋子’什么的。”内田真礼努力回忆。
　　“噢，王炸、春天、顺子【注：都是斗地主术语】啊，没事了。”尹泽用日语吐槽。
　　“顺子？哼，这很明显就是个女人的名字。你还一连说了不少，其他俩虽不像真名，却极有可能是代号或者花名。”内田雄马恶意揣测的说，“看你白白净净，俊美秀丽的，平日里估计没少在某些场所消费吧？”
　　“何出此言，我看着很像那种人吗？”尹泽略微有一丝被冒犯到。
　　此话一出，内田雄马倒是认认真真上下打量了这货几眼。
　　晨光从窗户射入，浇在他的身上，肌肤被微橘的日光晕染着，纤细而长的睫毛是早春的嫩苗，往下就是一对静水流深的清澈眼眸，万物的光彩化作游鱼荡漾在其中，一瞥便是一段婉转勾人，演词哀美的岛呗之歌。宿醉那致命的虚弱感没有带来颓丧和邋遢，娇柔反而成了英俊的点缀与繁复幻想的调剂。那可以是樱花雨下持剑染血的病弱武士，也可以是被王公贵族以战败为由，交给敌国的质子，渴望自由的笼中鸟少年……该死，自己那套趁打折买入的廉价棕色睡衣，愣是被此人穿出了绝代名伶的素袍的感觉。
　　“我更正一下，不是去消费，而是被消费。”内田雄马坦然承认错误并补正。
　　“我不能接受这种话，难道长得端正些就该被用有色眼镜看待吗？”尹泽指责，“雄马君的五官和脸型也不错，难道也是那般吗？”
　　诚然，内田真礼尚且有着初恋般清纯精致的脸蛋，作为亲弟弟的内田雄马，自然也是眉清目秀的很，起码在学校去竞选个班草、级草，还是没有压力的。
　　“单纯的帅，和妖颜惑众是两码事。”男子高中生摆手。
　　“说起来，你最近打工力度很大呀，还彻夜未归的，怎么？很缺零花钱吗？”内田真礼用一本正经的语气问。
　　内田雄马闻言，缓缓的停下了优雅进食的动作，血丝爬满的眼睛无神，用平淡却深藏悲伤的语气分明的说：“我失恋了。”
　　“那真是遗憾。”亲姐姐沉默了几秒，硬着头皮接了一句话，“所以你是因心中伤痕导致消费欲望增加，开销太大，才不得不努力兼职吗？”
　　“没有，我只是在烦恼。”
　　“烦恼什么？”
　　“礼物的价格。”内田雄马沉声说，“毕竟，分手这么有纪念价值的事，你说我送她什么礼物比较合适呢？”
　　“……你真是用情至深啊。”尹泽在一旁汗颜。
　　“对那些条件极好的女孩子，不以真金白银再辅以真情，你凭什么打动别人？”内田雄马质问。
　　“我也没想过，一定要找条件极好的对象啊。”尹泽摇头。
　　“那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简单。普普通通，能过日子，不吵架就行。”
　　“那你现在有处对象吗？”
　　“没有。”
　　“不就结了？越简单的标准，越代表你心中没底，自视甚高。我告诉你，追女孩子，得巧立名目，拉拢她的闺蜜，送礼献殷勤，她们肯做僚机，才能帮你约女孩子出来，制造机会。喜结良缘之后，再发红包，广办宴席，工资三七分成。”
　　“怎么才七成啊？”
　　“七成是你老婆的，能得三成还得看岳丈一家的脸色。”
　　“谁的脸色？”
　　“岳丈，岳母，你老婆要是再有个什么弟弟妹妹的，就还得加人。”
　　“我千辛万苦瞻前顾后成家立业就是为了看他们的脸色？”
　　“对。”
　　“我这不是自作自受自作自贱吗？！”
　　“那你要这么说，谈恋爱就是自找烦恼，尤其是钻心剜骨的初恋。就这，多少人想轰轰烈烈爱一场还没这门子呢！”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人的价值一定要包含进婚姻呢，假设一个人已经很难受，何苦还要找个人一起难受，添不自在呢？”
　　“传宗接代，重担在肩，孝义之所在。再说了，谈恋爱，爱情嘛！受点委屈，不寒碜。”
　　“我不能接受。”
　　“那你是想怎么的？”
　　“我就是想不要把一切都变得那么市侩，最好就遇到一个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人。不求车房不问富贵，两情相悦，柴米油盐，长长久久，不闹不吵，携手到老，不枉此生。”
　　“那不能，太理想化，这种感情莎士比亚都不写，硬要写，那后期男方女方，总得死一个。”
　　“你看我这形象条件，行不行？”
　　“行，被消费。”
　　“这个呢，一高的学生证，院长亲手签的字。”
　　“行，但还是少了点经济基础和本钱，有点随缘分。”
　　“那这形象，加上这内在，行不行？”
　　“敢问老哥何方神圣？”
　　“鄙人，浪里小白龙！”
　　“我觉得很好。”内田真礼全程专注倾听，“这种质朴的恋爱我很认可。”
　　“老是情情爱爱的没意思，这世上一定有那些震撼灵魂的东西。我们换一个话题。”内田雄马大手一挥。
　　“比如说？”
　　“什么比如？这桌子有点脏了，你去把洗碗台的抹布拿过来。”

第九十章 在阳光灿烂的早晨里
　　内田雄马还是倒下了。
　　在度过了熬夜后最初的那段精神亢奋期后，睡意就开始如同海啸般的拍打着神经。
　　算上昨晚，他已经22个小时没合眼。即便再不甘心，再心似灼铁，再狂喝提神饮料，再原地做腹肌撕裂者，最后也只能瘫在柔软的沙发上，双目逐渐虚无，失去焦距，最后宛若弥留的濒死者一样带着无尽懊悔与未完的执念深深沉眠。
　　“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跟小学生一样，刚刚吃完早餐就去睡不好吗？”
　　内田真礼看着靠躺在沙发一角上，睡的超香的自家老弟，无奈的弯腰，吃力的将其抱到卧室。也懒得给这家伙换衣服了，随手扔床上，被子扯开盖上就转身关门，顷刻间便将老弟的轻微鼾声锁死在了身后的房间中。
　　“你跟雄马君的关系不错啊。”尹泽笑着说，他正在洗碗槽处刷盘子，身为优秀的成年人，自然是不会吃白食的。“我以前可见过那种水火不容，几句话就要拌嘴的，但你们姐弟还挺和谐的。”
　　“哪有什么血浓于水，不过是有一方总是在谦让容忍。”
　　内田真礼少有的“噫”的露出嫌弃的表情，走到桌边坐下，看着男人刷碗的背影，手掌托着脑袋抱怨说。
　　“他比我晚出生五年左右，那时候我也才刚开始记事，对突然拥有一个弟弟的状况还不太能理解。那家伙又是个标准的乡野熊孩子，什么拿着炮仗追着肥料炸、拍了幼儿园女同学的屁股就嘻嘻哈哈的跑路、把乒乓球切开盖在眼眶上装光之巨人结果踩漏掉进水沟，糗事傻事一大堆……而且自有他以后，我的新年礼物跟零花钱都开始削半，美其名曰姐姐要让给弟弟，真是够够的了。”
　　“人类幼崽向来是集纯萌与麻烦于一身的。长大懂事就好了，能看得出雄马君很关心你。”尹泽一笑。
　　“他倒是想做些事，来证明自己现在的成熟可靠，可经常掉链子，结果总是事与愿违，哪回不是我陪着他挨批评。”
　　“那也是难得且重要的家人啊。”尹泽想到了什么，旋即又有些好笑的随口一提，“还有这描述怎么听上去跟佐仓同学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比你小5年左右，那雄马君跟佐仓同学是同年人啊。”
　　“……你记得我的生日吗？”内田真礼讶异。
　　“当然！”男人欣然回应。反正就是打开人生回廊翻一眼的事，不费劲。
　　“诶～～”内田真礼拖了个懒散的长音，意义不明。
　　“这是什么反应？你不相信？”足以胜任人理延续的传颂者沉声反问。
　　“信啊，当然信。”内田真礼想了想，“说起来你跟佐仓的关系很好？明明以前在养成所时，都没交际的。”
　　“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在没有建立起友谊之前，都是陌生的。”尹泽擦去厨台上的水渍，自然的说，“就像‘我’当时主动向受伤的你用最别扭的方式安慰一样，发出讯号，释放善意，慢慢的就会结伴同行。缘，妙不可言。”
　　“你跟佐仓，明明一个是大学生，一个是高中生，却能玩到一块呢，究竟是你童心未泯，还是她过于成熟呢？”
　　“自信点，必然是前者。”尹泽转过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都洗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实在是叨扰了，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这就走啦？不多坐会？10点都没有。”内田真礼连忙起身挽留。
　　“也该回去了。”尹泽微笑。
　　“你家里有人吗？”内田真礼问。
　　“没有。”
　　“你有着急的事情？”
　　“没有。”
　　“跟人有约要出去？”
　　“也没有。”
　　“那你急着走干什么？”女孩疑惑。
　　“我……”孤寡的男人一时间无话可说。
　　“昨天你的衣服也弄脏了，我洗后，到现在还没晾干，要不等会吧，你总不能穿着我弟的睡衣出门吧？”内田真礼笑的自然又轻松。
　　“也是，那就再打扰会。”尹泽摸摸头。
　　“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是看电视，还是打游戏？”内田真礼蹲着，扒拉着电视柜，“上次你站台宣传的那游戏想玩吗？当时我看你很用心的在通关。”
　　“我选择看……”尹泽不想伤口撒盐。
　　“正好我卡关了，你要不帮帮忙？”内田真礼捧着手柄期盼的回头。
　　“……行。”尹泽的舌头极限排水渠过弯调头，“包在我身上。”
　　“我其实平时这些玩的不多，基本都是老弟在打，他好像进度很快，马上都要通关了。”
　　内田真礼兴致勃勃的跟男人并排坐，生疏的摁着手柄，屏幕里史诗感的标题一闪而过，选择进入存档界面。
　　“你肯定打完了吧？”
　　“没有，我连游戏都没买。”尹泽冷漠的说。
　　“为什么？这不是你出道作的重磅前传吗？”内田真礼有些愕然的看向他，“你作为最新任的夜鸾剑王难道就不想知道这个称号的由来与深意吗？也不想知道爱华妮一脉相传的爱情诅咒吗？”
　　“有什么好了解的，咋的，难道历代的剑王都死于禁咒？”
　　“是啊。”
　　“……我们还是继续打游戏吧，你哪一关打不过去，进那个存档，我来操作。”尹泽催促。
　　“这一关吧，听老弟说，这是离最终BOSS还差半小时流程的重要节点，哪怕是选择普通模式，敌人依旧很强，老弟之前失败了好几次，好像还特意回头刷了稀有装备和提升技能等级，等着一雪前耻呢。”内田真礼按着手柄调出强迫症患者看到会很爽的存档一栏。
　　“行，放心交给我，雄马君垂涎已久的胜利果实，就由我来夺走！”尹泽阴险的说。
　　“哈哈哈，太坏了，他知道了怕不是得气死。准备了那么久，被你抢了。”
　　“没事，你载入后，再存一个档就是，留个备份的。”尹泽还是不想搞得太僵。
　　“喔，是这样吗？”内田真礼点来点去。
　　“你刚才把档案覆盖了……”男人表情渐渐凝固，又是伸手，又欲言又止。
　　“啊？那就不留备份了，你来直接打吧。”内田真礼愣了愣，歪歪头，把手柄递了过来。
　　尹泽拿着黑色手柄，沉默了片刻。
　　“我们还是看电视吧？”
　　“都可以。”内田真礼不会拒绝，拿过手柄随手一搁，就重新换上遥控器，娴熟的点进录播回放的页面，“正好昨天更新的还没看呢。”
　　“嚯嚯，正好，让我也来品鉴下你的审美。”尹泽感兴趣的说，“内田究竟是喜欢霸道总裁爱上我呢，还是贫穷男女共奋斗呢，亦或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群像剧呢？”
　　“什么呀，是动画啊。”内田真礼从茶几底下拿出一代瓜子花生。
　　“啊？你竟然就是无良经纪人口中的，那些逆后宫、耽美等番剧的受众，好骗的女粉丝？！”尹泽很吃惊。
　　再一次很难得的，内田真礼投来了“你有问题”的复杂眼神。
　　很快，屏幕里的酷炫影像和热血歌曲证明了一切。还有某个极其熟悉的，磁性有质感的声音在层层叠进的音效中缓缓的叙说着开幕。
　　‘海陆战争后迎来了新的时代，新的种族。人类与其又会发生什么样的邂逅？在这执念的漩涡中，在这终战的末尾前——烧烬一切，反抗，反抗吧，反抗命运吧。’
　　遮天蔽日的乌云中，暴风雨席卷一切，耀目的闪电交错，劈亮一瞬的迷雾。白银的类人形机动装甲在漆黑的波涛中与狂雷一同怒吼，巨剑挥出绝命的轨迹，一往无前的斩浪奔驰。
　　被狰狞武装缠绕的女性发出狂气十足的尖细叫声，被海水泡到泛白的手指寂静朝前，身后笼罩在阴影中的巨大舰炮震耳欲聋的炸开焰火，灼尽了周遭如针般的雨帘。
　　机动装甲周身都吐露着过热运转，浓烈沸腾的火热蒸汽，如同巨龙在喘息。名为海骑兵的机动装甲的头部热视电子眼狂闪，在身后的空气中拉出锋利的红线残痕，潜龙号掷出巨剑以作掩护，融融的火光在具备机械美感的体表烫出一层灼目的边光。他于死地中抽出藏在脊背处凹槽中的细长利刀，放弃了一切的生机，化作扑火的单薄飞蛾，披着暴雨惊雷刺入敌阵！
　　“这不是我配的那啥吗？一堆舰船拟人化，变成各种美少女的奇怪作品。听说之后还有游戏化的意向，真是太怪了，这真的会有人玩吗？”尹泽说着说着没忍住，也抓了一把瓜子在手掌心里，“不过你居然在追？”
　　“意外的还挺好看的。”内田真礼故作高深的说，“更何况前辈的演技又那么精彩，身为晚辈的我自然要好好钻研琢磨。”
　　“这番的主角略有些小惨，他之前的经历是……”尹泽开始回忆。
　　“禁止剧透！”内田真礼大声说。
　　“噢！嘿嘿！这里的细节很重要！因为我已录到了后面几集，所以发展是……”男人贼眉鼠眼的狡诈一笑，语速如同出膛的子弹迅捷。
　　“啊啊！闭嘴！”女孩想把剥好的瓜子都塞进无良观影者的嘴里。
　　两个人在沙发上友善的打闹了起来。
　　阴暗的卧室里，正发出细微鼾声的内田雄马皱了皱眉，眼皮微动，似乎觉得哪里不好。
　　很快，他就潜意识的翻了身，继续沉沦在美梦中。

第九十一章 好朋友
　　连锁超市中人来人往，身经百战的主妇们看着货架上的肉蛋奶、果蔬瓜，就像是在审阅可控核聚变开发方案一样的严肃凝重。妇人们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只为从一大堆同类品里挑出真正的，成色完美的天选之菜，实现日元最佳转换，最佳消费。
　　手推车里装满了东西，几岁大的孩子也不客气的跨坐在上面，享受与摇摇车同样的快乐。而稍大一些的孩子就更独立，凡事靠自己，只见他们助跑给购物车注入动力，然后就上半身匍匐在扶手上，瞬间人车合一，在货架与人流中潇洒的漂移。
　　紧跟在身后的则是准备逮屁股狂扇的脸黑亲妈。
　　心理年龄已经完全成熟的尹泽自然是不会如那些孩童般瞎玩的。
　　顶多用手指插一插米堆！
　　“拿一袋卷纸。”内田真礼环顾着琳琅满目的超市商品，推着小车说。
　　“哦。”由于佐仓上衣迟迟没晒干，所以男人仍是一身带着雄马君体味的睡衣。他在得到指令后，就近随便拿了一包大装的卷筒纸丢进小车。
　　“你拿错了，这原生木浆的，太贵了，不要这种。”内田真礼瞥了一眼就重新拿出来放回去。
　　“贵么？”男人歪头看价格标签，奇怪的问，“挺便宜啊。”
　　“别拿这种日常大量消耗品跟一般商品相比啊。你踮踮脚，拿下第三排上面的那个牌子，我太矮了够不到。”内田真礼指挥。
　　“哦。”
　　几分钟后。
　　“拿盒沐浴露。”内田真礼又发布指令。
　　“给。”男人递过来。
　　“你怎么拿这个啊？”
　　“挺好啊，便宜，瓶子还大，装的多，而且我都用过，挺香的。”
　　“香味是沐浴露里最不重要的一环。而且这款还加了甲基异噻唑啉酮【注：又称MIT，是一种防腐剂】，对我这种皮肤敏感的人群相性不是太好。”内田真礼摇头，“你要选天然成分的。”
　　“什么叫天然成分？？？”男人一头问号。
　　“成分表里的词条是正常人能理解的，而不是生僻字大挑战的，就是天然成分。”女孩耐心的谆谆教诲。
　　“行……”
　　几分钟后。
　　“拿点面粉吧，我想试做不久前才在美食频道上学的的小熊饼干。”内田真礼说。
　　“给。”男人还是就近抓了一袋。
　　“不要高筋面粉【注：指颜色较深，本身较有活性且光滑，手抓不易成团状的面粉】，我要低筋的。”
　　“别啊，明显高筋一听就比低筋厉害，既然是做给自己吃的，可不能吝啬！当然选高的！”
　　“高的做面条还行，劲道不软烂。”
　　“这不更好？又高又硬！”男人豪爽的竖起大拇指。
　　“你甭犯傻了，给我放回去。”女孩皱眉勒令。
　　“哦……”
　　几分钟后。
　　“拿袋米给我，这阵子比较忙，没空给老弟做便当了，我给他捏几个紫菜饭团应付应付算了。”内田真礼说。
　　“给。”男人这回精挑细选了一袋递出去。
　　“不对不对。”女孩扶额。
　　“米都能不对？！”男人震惊。
　　“肯定要拿寿司米啊，方便捏，你这个籼米【注：指长粒米】那么硬，这是炒饭的首选。”内田真礼终于有些忍受不了，绝望的说：“我的天呐，你不是东京大学的高材生吗？怎么还跟我弟一个德行，什么都不知道啊？”
　　“……”
　　“不过刚好也买的差不多了，我先看看这些大概多少钱。”女孩低头数货。
　　男人顿时心血澎湃，眼睛如同扫码机一样扫过满满当当的购物车，人生回廊在后台加速运行，各种折扣和会员卡的优惠等变量全部投进去，瞬间心算，誓要争一口气！一振雄风！
　　“答案是……！”尹泽挺起胸膛声音洪亮。
　　“差不多5400円，好，我们走吧。”
　　女孩用手机自带的计算器便得到了一个大概结果，欣然推着小车走向交易处，清丽的单马尾随着脚步一晃一晃。
　　走了几步还回了头催促。
　　“走呀，愣着干嘛？不会想买零食吧？先说好只能买奶糖。”
　　某人默默的咽下了刚才后台给出的结果，屈辱的顶着“没用”的头衔，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顺带拿了包小白兔奶糖。
　　待步行回家后，内田真礼就马不停蹄的系上围裙，先把采购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该进冰箱的进冰箱，该泡发的先泡发。旋即就开始对着菜板和灶台构思起菜谱。
　　“我可以切菜。”尹泽见状立即毛遂自荐，“鄙人不才，也懂得猫爪式。”
　　“东西都认不全，还想玩刀子呢，行啦，你去歇着吧，看会电视，我一人就行。”内田真礼挥挥手示意他别碍事。
　　“又看电视？”尹泽有些不满，“我好歹是拥有多年单身汉经验的，也具备家政能力，不让用刀，洗菜总行了吧。”
　　“那你去把猪肉解冻吧。”内田真礼勉强给了份差事。
　　尹泽满足的从冰箱下层里取出一坨梆硬的梅花肉，用盆子接好冷水后再把肉浸入其中。
　　“好了。”男人拍拍手说。
　　“嗯嗯，很棒。”女孩嘴角叼着皮筋，把单马尾解开，重新扎成更干练简洁的丸子头。
　　“接下来我做什么？”男人渴望着证明价值。
　　“去看电视吧。”女孩敷衍的微笑。
　　尹泽不吭声，沉默的离开了厨房重地，第一时间就到阳台，去摸了摸挂在衣架的佐仓上衣有没有晒好。
　　实话实说他有些想念佐仓同学了，至少在那家伙的衬托下，自己总是那么的优秀、睿智、全能全才、富有魅力，生活里都充满了尊严与荣耀。
　　而在这里，他俨然从当代青年楷模，贬成了游手好闲，饭来张嘴衣来伸手，游手好闲的大懒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自从进入这个家庭后，自己正被逐渐腐化。
　　阿泽，你要明白，安逸和懒惰会摧毁一个原本上进的热血青年，一定不能卸下心理防线！须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念及此处的尹泽便正襟危坐，特意切掉了综艺节目，转而选择了传播知识的科学教育频道。两手平放在膝盖上，瓜子花生也不去碰，进入虔诚苦行僧的状态。
　　不远的灶台，抽油烟机嗡嗡响，内田真礼一看就是老手，各种操作有条不紊，很快一股不同于清淡早餐的，更诱人的饭菜香味就如丝如缕的挑逗着男人的嗅觉神经。
　　可恶，真是无时无刻在坏我修行！
　　不用任何劳动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午饭，甚至之后连碗都不给洗。这自己回去了，还怎么能咽下冰箱里的寒酸茶泡饭？
　　绝不能就这样屈服！
　　约莫半小时后。
　　“吃饭了。”女大厨招呼了一声。
　　“来了！”懒人应声而起。
　　餐桌上摆着两人份的量。除却盐烤秋刀鱼和米饭以及味增汤这种经典套餐外，还有牛肉馅炸土豆饼、照烧小鸡，小菜若干。就家常料理而言，已经称得上是丰盛。
　　“来吧，正正经经的尝尝我的手艺。”内田真礼底气十足的说，“之前你就说要来，结果还是这回顺带来了。”
　　“一般谁没事去别人家蹭饭啊。”尹泽举起筷子说。
　　顶多就去楼上蹭下，说起来，她与香月酱都是乡下出身，果然这份勤劳还是环境所致。
　　他用筷子尖戳破鱼身，翻出内里的白嫩鲜肉，夹了一块，蘸了蘸酱油，放入口中。
　　虽然是家庭微型的烤架，但依旧有着不俗的风味，火候恰好，鱼皮焦脆，肉也入味，很下饭，仅仅几口就勾起了馋虫，宿醉后的身体也比往常更加渴望有营养的美食。白米饭上浇上一些味增汤，呼哧呼哧地吃起来。
　　“怎么样？”内田真礼明明已经看出了对方很有胃口，但还是迫不及待的追问评价。
　　“真香！”男人简单有力。
　　“嘿，符合你口味就行。”内田真礼这才动起筷子，细嚼慢咽起来，“以后没事你可以常来啊，反正这么近，虽然不知道你具体住哪，但上回我们不是在同一个站下车的吗？”
　　“频繁的打扰你家，不太好吧。”尹泽嘴巴包的鼓鼓囊囊的说。
　　“我弟弟要上学，平日家里也没什么人，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内田真礼把自己的秋刀鱼美味的部分夹到对方的盘里。
　　“伯父伯母呢？”尹泽奇怪。
　　“我父母在外工作，一个月左右才回家一趟。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关于我爸爸的事情。”内田真礼低头把黏成小块的饭块戳散，“东京的生活标准还是蛮高的，闲不下来，这房子也是租的。”
　　“说起来日本有很多家庭都是租房啊。”尹泽感慨，“大家好像对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都不是特别上心。”
　　“为什么一定要购房呢？”内田真礼随口问。
　　“归属感吧，或者说安心感。”尹泽想了想，“自己的付出转换成实际的钢筋水泥，比银行卡里一个数字更加真切。而且在这样一个多变的社会里，能完全确定属于自己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不想是飘摇不定的落叶，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是很多人的目标，为此，即便劳累半生也愿意。”
　　“但房子很贵的吧？比如东京这种地方，加上土地和税收的话，那是很大的一笔钱，用来租也够租很多年了。”内田真礼说，“而且构成‘家庭’的，应该是家人，而不是冷冰冰的水泥。对我来说，有老弟和父母的这里也好，有爷爷奶奶的乡下也好，都是家呀。”
　　“其实除却这些感性的想法，生活方面也是一大利处。比方说离条件好的学校近，孩子上学也会方便，离城中心近，工作或办事也轻松许多。”尹泽摊手，“再者，连雄鸟都懂得筑漂亮巢穴彰显自己的能力来吸引雌鸟，又何况是咱们呢？同样是两个成年人，一个坐拥港区海景房，一个租简装修的蜗居，肯定是前者更成功，更受欢迎。”
　　“说是这样说，不过我在这方面不挑剔。我在连咖啡馆都没有的乡下偏僻小镇长大，刚来这里直面繁华时，的确有一种‘在这生活才算是生活’的感想。但日子久了，也渐渐觉得，城市也有属于城市的臃肿和病症。”内田真礼慢慢的说，“大家都在挤地铁的路上，连流浪猫在垃圾桶里翻找剩饭时也动作飞快，好似落后一秒，就会被淘汰掉。”
　　“年纪轻轻就透露出想养老的气息了，你爸爸可是憋着鼓劲想博出一番事业，你怎么就没继承父亲的野心呢？”尹泽打趣。
　　“那你呢？你又怎么想？”内田真礼翻了个好看的白眼。
　　“还是那个回答，开心就好。存些钱，在这世界的各处走一走，想静下来了，就找个宜居的地方留着。”尹泽很专一的说。
　　“哪怕可以更加体面，受人艳羡，但遇到天气正好，心情正松，说走也就走了？”
　　“嗯。”
　　“哪怕成家了也是？”
　　“那就走不掉了……”尹泽叹气，“这人啊，最怕的就是摊上责任。”
　　“所以为了‘家人’，你可以放弃钟意的，自由的生活方式？”
　　“那不然怎么能叫‘责任’呢？”
　　“哈哈。”内田真礼忽然笑了笑。
　　“干嘛？这三分嘲弄，三分淡然，四分耐人寻味的笑声是什么意思？”尹泽疑惑。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大城市固然一切都是那么快的，邂逅也好，分别也好，都是一个擦肩的事情，但也是得于这种高效，才能跟更多的的人产生联系。就像我和你一样，假若我不在这座城市，也就不会遇见你了。”
　　内田真礼语气飘忽。
　　“但是啊，这里的时间是很快就过去的，没有悠闲。大家随时随地都在遇到，见到。各种各样的事物充满了生活，不自觉的，联系变少，没有交汇点，也说不上话，渐渐就跟从前的人制造了更远的距离。”
　　“真的是听过了许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内田真礼语气轻柔，顿了顿。
　　“你说我们的友谊，也会不会像这样呢？”
　　尹泽感受到了女孩这番话里的认真。
　　他暂时停下了真香的狼吞虎咽。
　　窗外阳光正好。
　　思绪忽的也发散了出去。
　　不经意间想起了很多事，有另一个世界的，也有这一个世界的。
　　“确实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像荷包蛋那样，拌着拌着又聚到了一起。人生中总有那么一些人，从熟悉走向陌生。说好了相濡以沫，到最后，还是把你归还到茫茫人海。”
　　男人侧过头去，遥遥的看向铺着阳光，熠熠生辉的街景，有些感伤。
　　半晌后他又好笑的挠了挠头发。
　　“不过咱俩的友情才开始，你就担心绝交和老死不相往来……这个是不是太超前了？”
　　“女性都是多愁善感的嘛。”内田真礼盯了他几秒，才挪开视线。
　　“你这么讲道理，我又这么的成熟稳重。咱俩之间肯定不会闹奇怪的别扭，钻什么牛角尖，更别提绝交和老死不相往来了。”尹泽哼哼的说。
　　“嗯。”内田真礼笑了起来，漂漂亮亮，眉眼如画。
　　……
　　内田雄马终于醒了。
　　一看时间，下午4点。
　　得，生物钟彻底乱了。
　　他伸了个大懒腰，起床开门。
　　客厅空空如也，一觉睡醒的当下，寂寞和孤独便涌上心头。桌上有纸条，大意是老姐给老妈送收据出门了，冰箱里有剩饭，自己看着办。
　　至于某个不速之客，肯定也走了，沙发上的自己那套睡衣就可以证明这一切。
　　行吧。
　　打会游戏活跃活跃脑细胞。
　　今天就正式宣布通关了。
　　内田雄马吹着小曲儿，拿起手柄准备战斗，然而很快，他就懵了，表情扭曲狰狞了起来，悲愤的声音响彻整个小家。
　　“哎我存档呢——？？！！”

第九十二章 滴啦啦嘟嘟
　　松冈祯丞在看台本。
　　尹泽看似闭眼打盹，实际上是开着影院模式在脑播《寻秦记》【注：指2001年古天乐主演的电视剧】。极致无损蓝光高清，支持中粤双语切换，360°环绕声。高音甜中音准低音劲，总之一句话，就是通透。
　　业界底层的新人生活，从回顾童年开始，就是这样的朴实无华且枯燥。
　　而铁三角中稳坐第三角的岛崎信长……正拿着签字笔对着百元店买的假牛皮包壳的便携日记本奋笔疾书。只见他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嘴角上扬，时而沉吟静思，时而双眼放光眯起，各种以为绝妙。
　　偶尔还诶嘿嘿的轻笑出声，像极了在筹谋黑暗计划按捺不住愉悦之心的俗套反派。
　　尹泽退出了至尊级影院模式，看着身旁那保持着邪魅笑容，不停在高速书写的怪人，忽的有点感到害怕。
　　想当年夜神月在捡到并详细了解黑色小本子的妙用后，在进行新世界计划，记录清扫妨碍他的敌人名字时，就是这样没有良心般癫笑的。
　　“你在干嘛？”尹泽终于忍不住出声，“中彩票还是被降头了？”
　　“我在构思大纲。”岛崎信长瞥了他一眼，言语中透着文人墨客才有的的高雅。
　　“什么大纲？”尹泽一愣。
　　“小说大纲。”岛崎信长缓缓的说。
　　“……我本以为你每天把Line【注：日本即时通讯APP，用法类似微信】签名改成各种酸掉牙的文青句子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更加的想不开。”尹泽顿时肃然起敬，战术后仰。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我听说，二十几岁没有工作的年轻人，大多都会幻想自己是一名作家。”
　　“你的话里充满了对轻小说作者这一高尚群体的轻蔑，我是无法接受的。”岛崎信长停笔不满。
　　“噢？你打算写轻小说？那插画师找到了吗？记得要找那种经验丰富，画风时尚干净的高手，插图这块可千万马虎不得。”尹泽好心建议。
　　“那是自然，我近来一直在各大平台物色各方画师，还停止了游戏氪金，攒约稿费。”岛崎信长说。
　　“你要是找到了钟意的画手，可以先把他的作品发我瞧瞧。说来惭愧，鄙人也涉猎绘画一道，多多少少也能替兄弟把把关不是？”尹泽推心置腹，“另外也不用只拘泥于此处啊，可以把眼界放到国际上，像什么ArtStation啊，艺国论坛啊，都可以逛逛嘛。”
　　“我倒是有找着几个甚得我意的画师。”岛崎信长摸着下巴。
　　“是吗？我瞅瞅？”尹泽来了几分兴趣，一本正经的说，“这种直接关系到作品质量好坏的重要环节，一定要慎之又慎呐。”
　　“……你等会，我这是轻小说，不是轻画集，关系到作品好坏的不应该是我写的文章本身吗？”岛崎信长打断他。
　　“什么？！轻小说的价值竟是由行文质量决定的吗！”尹泽震惊。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岛崎信长无语。
　　“可我看书店里卖的那些，都是在比谁的女主角更诱人，谁的反派更妖媚，没谁在乎写了什么东西，蕴含了什么文学价值，反正能代入温柔男主角就够了。”尹泽回想着。
　　“这是何等的井底之蛙的偏见发言，哼，你说的那些，都是些不出4卷就会被出版社腰斩放弃的炮灰，是构成业界必要却无意义的沙石、是无能庸人们的一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幻想而已。论轻小说，还得看那些被积极改编为动画漫画，全方位商业开发的，被市场肯定的神作！”岛崎信长低哼。
　　“比如现在我们在配的这部《带着太阳能充电功能的智能手机降临偏差值平均20的农耕异世界并率领兽耳族征服天下的那些事》？”尹泽举起手里的台本，一口气念完冗长的书名后，朝兄弟投去奇怪的眼神，“这就是轻小说神作的标准？”
　　“这是例外。”饶是岛崎信长也有些尴尬，“我意思是那些销量千万，连载数十卷，又有口碑又卖座的大作。”
　　“比如？”
　　“比如，比如……噢！《漆黑转生幻想》！”
　　尹泽闻言整个人打了一个哆嗦。
　　“你怎么了？”岛崎信长疑惑。
　　“有点应激反应，没事。”尹泽搓了搓手臂叹了口气，半会后发出了直指灵魂的询问，“说到底究竟什么是轻小说呢？”
　　“不知道，但能肯定，要有插图、讨好男性读者的剧情、以及大量的美少女。”岛崎信长语气十分坚定。
　　“那老曹的《红楼梦》岂不是也算轻小说？”尹泽愣住。
　　“？”
　　“话说你连自己要写的东西，都不明白它的定义和概念？”尹泽又问。
　　岛崎信长沉默了一会，然后多半是回答不出，开始摇晃着脑袋装深沉，“一旦你犹豫要不要做的时候，就失去了成为英雄的资格。与其感慨路难行，不如马上出发。”
　　“晴备雨伞，饱备干粮，一点市场调研都不做就火力全开，这不是指着扑街路往上撞？”尹泽啧啧出声。
　　“足下有何高见？”岛崎信长挑眉。
　　“依我个人之愚见，轻小说，这是一种强调娱乐性的高效传递意图的通俗文学、大众文学、流行文学，面向的受众则是初中生到大学生，区间偶尔浮动，但必然还是针对年轻人。”
　　男人熟稔的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展开分析。
　　“有趣的是，作为文字，它的竞争对象却似乎并非是传统小说，而是类型完全不同的，其他精神消费品——动画、动漫跟游戏。私以为，轻小说并不是什么流派，也不是某个崭新的体裁，它的本质是商品分类，是一种出版社运作出来的营销层面上的概念。”
　　“……可这跟我的创作有什么关系呢？”岛崎信长慢了几秒才问。
　　“当然有，在明白受众是爱做白日梦的内心敏感的学生群体后，你就知道该写什么了。例如同样是职场，同样可以发生加班和老板开除和欺凌，但坐在隔壁工位的同事，组里的主管，甚至同样应聘进来的同期，都必须是各具特色的漂亮美人，这样才够二次元。”尹泽侃侃而谈指点江山，“鲜血和黑暗是可以有的，但唯独不能缺少美好的幻想，一定要营造且秉持‘你看似泯然众人，但实际上身怀重大使命，与众不同，是天选之子’的爽快代入感，要让众多不曾被工资条折磨到翻来覆去的纯纯学生们高呼经典与浪漫。”
　　“亏你也是纯度浓度皆与我不分伯仲的高等月球人，还以为有何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荒谬之言，二次元就只有妹子吗？二次元岂是如此单薄之物！”岛崎信长厉声反驳，“友情，努力，胜利，羁绊……这些曾充斥童年。让我们激动脸红，感动泪目的要素，才是我们难以割舍它的重要原因！而这些都被你舍弃了！”
　　“这是我疏忽了，不过也是考虑到以你的阅历和知识底蕴和词汇量，想完成靠剧本的精彩去感动俘虏读者的壮举，不太现实，所以倒不如寄托可爱少女。”尹泽选择实话实说。
　　“一定有别的路。”
　　“耽美？”
　　“……想我堂堂第六天的魔王【注：捏他自“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竟为了出道作不暴死这种事，甘愿舍弃坚持，把纯洁的纸片人当做谋利的工具，这就是‘大人’吗？我好卑鄙。”岛崎信长喃喃自语。
　　“那么关于书名，想必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尹泽问。
　　“越长越好？”岛崎信长皱眉，“这跟我的极简美学相违背，我不做。”
　　“别急着拒绝，书名长，在很久以前，本就是西方出版界的一种时尚，那时广告宣传不发达，出版家便拿各种剧情信息堆标题，达到第一眼即简介的效果。”
　　尹泽挑眉细细说来。
　　“举一个例子，在文艺复兴时期，法国拉伯雷所著的《巨人传》的全名是《伟大巨人高康大之子，狄波索德王，大名鼎鼎的庞大固埃的惊人的英勇事迹》，不输当下的轻小说吧？顺便一提它第一卷副标题是《专供酒鬼和痔疮病人消遣的，由医学博士弗朗索瓦·拉伯雷大师所写的有趣小说》。还比如更加耳熟能详的，经常算在暑假作业中，品读后还要写读后感的《鲁宾逊漂流记》【注：英国作家丹尼尔·笛福的一部长篇小说】，全名就叫《约克水手鲁滨逊的离奇惊人冒险：二十八年来以海难唯一幸存者的身份独居临近奥鲁诺克河口的美洲海岸荒岛，最后不可思议地被海盗所救。全书以第一人称叙述》。”
　　“这根本就是剧透了吧？！”平日只逛文青区的见识浅薄的岛崎信长瞠目结舌。
　　“毕竟是出版书嘛，又不能拆开分页卖，一买就是整本，读者肯定要观望几秒。老在书店白嫖又很没面子，买了回去不喜欢又浪费。这就好比什么年度精品高清合集，下载一看结果是葫芦娃全集，还有什么员工偷跑GTA5【注：指侠盗猎车手5，发售于2013年，书里时间线还没到】试玩版，下载点开结果是个小白脸大叔音的老外在扭腰唱歌【注：指Ricky Astley的著名诈骗神曲《Never Gonna Give You Up》的MV】，循环几百遍硬生生堆到80GB容量的那种。所以这种封面就全把元素和诱人卖点都告诉你的书非常人性化，作者本人更是堪称良心到底，利人利己，何错之有？”尹泽摊手说。
　　“有几分道理。”岛崎信长思索，“不得不说你的这番话对我略有帮助，我的大纲也许需要改改。”
　　“写到什么程度了？”
　　“雏形。”
　　“我瞧瞧？”
　　“可以。”岛崎信长欣然答应。
　　“咦？你居然不害羞？这种东西拿给别人一般不是要扭扭捏捏一阵子的吗？”尹泽惊奇。
　　“可笑，我岂是俗人。”岛崎信长大大方方的把本子递过来。
　　尹泽接过，仔细的端详，渐渐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怎么样？被我天才般的思路迷住了？”岛崎信长得意的追问。
　　“不是，我是在努力的看清字体，你写的有够潦草。”尹泽龇牙咧嘴的吐槽。
　　“……”
　　“你这个主角因穿越，获得了神明大人的补偿奖励，这个能力得改。”尹泽指着某处说。
　　“是太过了吗？我也觉得开局就被动精通各种武器有些过分。”岛崎信长点头。
　　“恰恰相反，太朴素了，身为异世界的王者怎么能只会武技呢？”尹泽唉声叹气的说，“魔法方面哪怕不给个无限魔力，也要给个无咏唱吧？制作技能也得满上，好歹给个鉴识眼吧。你要是实在觉得突兀，给主角开局安排个奇遇也好啊，譬如掉下山崖误入某个强者的圆寂洞府，然后练了老爷爷留下的神功，顺便以后还能开条老爷爷支线，伏笔会不会忘是一回事，该埋还是得埋。”
　　“？”
　　“好不容易解封的剑灵为什么会是威武古朴的壮汉形象？必须改！”
　　“拍卖会居然规规矩矩的竞价付款？事后也没坏蛋找茬劫杀抢宝？这怎么能行！”
　　“都是些性格柔和的角色啊，路上遇到的人都很有礼貌，懂得审时度势，这样下去不行的，冲突太少了。一定要经常安排那种拽拽的贵族子弟带着下人来找麻烦，这样才能体现主角的霸气。”
　　“学院的考试就这么结束了？擂台赛呢？团队赛呢？跟别校的大会战呢？这里完全可以插入外出踏青，探索遗迹和巧入秘境的副本剧情嘛，而且校园生活怎么都没有他国的恐怖份子来捣蛋？像武力占领校园，抢公主，主角忍无可忍，一人力挽狂澜这种史诗事件都不加？”
　　男人指着本子一顿恨铁不成钢的数落，唾沫飞溅，还抢过签字笔删删改改。
　　“……”
　　“不行不行，除了对方有个代号为‘泷’的反派外毫无任何闪光点，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喔，回炉重造吧。”
　　“……”
　　岛崎信长有种论文被打回来的无力和悲愤。
　　但回想此货所说的一些剧情，细想又觉得大有可为，好生发挥，以自己为模板创造的男主角必然耍帅如风，装酷于无形之间。
　　不愧是东大的文科生，是有几把刷子。
　　“不得不承认，现在是你比较强。我会采纳你的意见。”
　　岛崎信长说，并暗暗下定决心，要给以此人为模板，量身打造的反派，一个壮丽如烟花般的死亡谢幕。

第九十三章 不能
　　佐仓绫音在等候室的小沙发上刷着手机。
　　她属于那种不发东西，也不发表长篇大论，只是默默接受各种资讯的网络隐形人。
　　按理说在成为在籍声优后，应该受事务所的号召，建立一个实名的，面向公众的推号的。倒并不一定要经常更新经营，主要是方便配合各种宣传工作，但她依旧委婉的拒绝了。
　　一半原因是抗拒站在台面上，一半原因是在养成所遇见的老师们，都是很传统的上世代的，秉承能力为主的老派前辈。
　　所以即便是业界正高速行驶在名为偶像化的轨道的这个节点上，少女依旧有些固执的认为，幕后就是幕后。一旦演绎者本人的印象和存在感过于强烈，多多少少会压制影响作为正主的“角色”。
　　也不知道这种纯粹的职业观念，现如今还有几人大力支持。
　　也许那位冷不丁对16岁高中女生悍然发出“人生是什么”这种灵魂询问的松冈同期肯定会吧？
　　……毕竟那可是一个连察言观色级别为稚嫩的自己，都能一眼瞧出的，表里如一的厚道老好人啊。
　　那么某个同属老好人和高中少女的朋友的家伙呢？
　　说来，那人的形象条件是满分，亦是高学历。若走偶像化一途，是大有文章可做。作为研究和采访对象绝对是高品质的。
　　嗯。
　　得找个时间跟他深入探讨探讨行业未来潮流和趋势。
　　人类就是一种喜欢思考的生物，无时无地，哪怕是在蹲坑，思维也会发散到宇宙中去。饭后摇着蒲扇在楼下乘凉的退休大爷们，也能从最开始正常的闲聊，跳跃到世界经济，爬着滕蔓的小区凉亭变成世贸议事厅，大爷大妈们也成为了大国代表，讨论几千上万亿的项目该如何运作。
　　大伙都有一颗吃瓜，且心系天下的心和性子。
　　佐仓绫音也不例外，别看是刚进业界，唯唯诺诺的新人。跟朋友的聊天记录里可都是“最佳赏的获奖感言说什么”、“成为超人气声优的下一步发展规划”、“爆红了怎么坚守本心”、“挣了一个亿要怎么消费”这种高级别的东西。
　　生活嘛，总得侃一侃，吹吹牛。
　　当然了，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在等候室联想到这些。
　　主因有二。
　　第一是她正好刷到朋友推号，刷完公众大号上日常转发搜集的憨人憨事笑话后，又刷一堆涂鸦的私人小号。
　　刷小号就来劲多了，不光看，还要褪去网络隐形人的习惯，要评论，要指指点点。
　　通常对方只会简单直白的回个“？”，但始终不妨碍她乐此不疲的鸡蛋挑骨头。
　　有种逗猫的既视感。
　　她拿着逗猫棒。
　　对面那只趴在地上，睁着死鱼眼的大猫则以看二货的眼神无奈的盯着她，偶尔还嫌弃的挥挥猫爪拨开她作怪的小手。
　　这种交流有别于正常聊天，比起时不时在line上被对方用交流的艺术呛死，推号交流这种各披虚拟外衣的切磋更有意思。
　　大概就是“一对一说话”和“在公众场合一对一说话”的区别吧，后者更显关系好。
　　第二个原因是，她在等试音结果。
　　因柏井一平工作愈来愈繁忙，她便被安排更换了新的经纪人——是一名27岁的成熟可靠大姐姐。
　　新经纪人也是刚转事务所，手底下暂时别无他人，带领她这位主业依旧是学业的边缘新人可谓刚刚好。
　　终究是年岁尚小，课业繁重，后面还要筹备升学大事，不可能像快餐皇帝和打工战士【注：指松冈祯丞】那样高频度刷番。
　　事实上，她目前也就参演了《萤焰之森》和几个小角色，履历寥寥。
　　受老前辈们的熏陶教育，佐仓绫音深知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道理。倘若继续这种慢节奏，自己跟别人的技术差距肯定会越拉越大。
　　哪怕自己从养成所结业时的成绩还不错……但实话实说，能顺利选拔入所的在籍声优，每个人水平都是绝对过关的。饶是如此，淘汰率也惊人。
　　昔日的假小子对只有自己滞后这种事，还是有些小不甘心的。
　　于是就雄心壮志的朝经纪人发去了工作申请。
　　新的大姐姐也是手腕过人，没多久直接豪气的扔了个主役的试音过来。
　　原本干劲满满跃跃欲试的佐仓同学顿时像撞见主人回家的哈士奇般的埋头怂了。最后硬着头皮去试了音，因为紧张，导致都不确定发挥究竟是好是坏，只能缩在这里等结果。
　　不安持续了一小会，很快，束着马尾，穿着小西服和OL裙的英气经纪人推门而入。
　　“剑琦姐。”佐仓绫音规矩的收好手机，挥挥小手打了个招呼。
　　“结果出来了。”身材修长，个头不逊色一般男性的职场丽人微笑着说。
　　“啊哈，这么快啊。”佐仓绫音叹息，“好在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拿到手了。”
　　“失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我确实还需要一些时间打磨，没关系的，我没灰心……”少女在喃喃自语。
　　“不是，你拿到手了。”职场丽人重复。
　　“目前真的经验还不足，又缺乏实战，演绎很生疏，可我会再接再厉，努力……啊？您刚刚说什么？”少女说着说着就一愣。
　　“你通过了，拿到女主角了。”职场丽人加重语气。
　　“啊？！”佐仓绫音有点傻眼，“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身为专业经纪人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来糊弄你嘛。”剑琦京香得意的叉起腰。
　　“完蛋了。”
　　未曾想少女在短暂吃惊后却没有欣喜，而是露出万事皆休的表情，欲哭无泪的说。
　　“我刚刚一定是在紧张感和重压之下被逼出了所有的潜能，奉献出了至今的技术巅峰……但常态下的我，可没那么强啊。”
　　不比《萤焰之森》那种从头到尾几乎就是男女主对手戏的作品，手头这部可是实打实的，日本动画领域下的高效工业化产物。首先参演人数就很多，片场每天保底也有七八个陌生人，身为女主角自然戏份重，要担的责任也更大，但凡自己有点脱节失误，其他人也要跟着陪跑配合调整。
　　一想到会当着一堆前辈被音响监督冷着脸拍着桌子，通过播口大声的多次要求重录，有些轻中度社恐的孤独向少女就嘴巴发苦。
　　本来只打算要个小角色打打酱油，跟着团队混混经验先。哪想到被安排成了开荒队的主T，开怪拉仇恨处理机制全让她包圆了
　　……然而自己目前只会切个盾姿站桩挨打啊。
　　已经想象得到届时多次团灭后，来自队友们的复杂而质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了。
　　“你还挺有意思的，别人拿了主角都是先大叫一声‘好耶！’，你是先叫‘不好’。”剑琦京香有些哭笑不得，“但你这种担忧也不无道理，事实上，制作组也坦言，你试音的表现是有些青涩。”
　　“那怎么还过了啊？”佐仓绫音说着抬起了低垂的眼睛。
　　“小傻瓜，当然是事务所出力了啊。”女经纪人摇摇头。
　　“……什么？”少女一怔。
　　“09期里面，你的年龄最小，各方面素质也很优秀，潜力相当大。又是同一系日播研出身，能算是嫡系的新生血液，事务所当然会愿意会投入资源帮你起步啊。”剑琦京香扳着手指头细数，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
　　佐仓绫音看着面前的丽人，停顿了半晌，逐渐的收敛了表情，最后低低的出声。
　　“……这是，我是被偷偷塞上去的意思吗？”
　　“不至于啦，你的表现虽说稚嫩，但该有的东西都有了，事务所也是顺水推舟，推了你一把而已。”剑琦京香摆手。
　　“换而言之，是也存在着，不像我这样稚嫩的试音者吧？”佐仓绫音平静的追问。
　　“毕竟，来试音的人很多嘛，也不乏经验丰富一些的老手。”女经纪人想了想，还是如实说。
　　“那我不能要。”佐仓绫音脸色严肃，坐姿也不经意间正式起来，“这个角色不该属于我。”
　　“你先别急着……”剑琦京香说。
　　“我不能要。”素来对人礼貌的少女却径直打断了对方的话，“这对那些人很不公平。”
　　剑琦京香对女孩的固执略有些愕然，默然了几秒，静静地一笑，然后再次轻声重复了一句。
　　“小傻瓜。”
　　女经纪人上前几步，蹲了下来，想去捏一捏少女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滑嫩脸颊，但瞧着那张绷紧的小脸与泛着执着的眼睛，又不得不打消了想亲近的念头。叹了口气解释。
　　“事务所为旗下声优争取机会是很正常的，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何况你又不是没实力，不过是还没彻底习惯商业级别的标准。这次的作品，说实话也并不算太好的资源，一部普通公司的司空见惯的原创番，对其它资历老的前辈们而言，可有可无，但于你，却是一个很适合的平台。根本不用觉得是抢了谁的，甚至怀抱负罪感，因为它就是件很小的事情。就像坐车排队，你更赶时间，所以先挤上了这一班车，而且这班车也绝非末班车。”
　　少女听着这番话，只是轻轻摇头。
　　“这可并不是那些不赶时间，却也依旧必须抵达终点的人，应该不停让位的理由。”
　　“这是我举的例子有问题。”剑琦京香扶额，显得有些纠结，“我的意思是，你并没有伤害到谁。”
　　一大一小的两人，一上一下的对视。
　　短暂的缄默后。
　　“……我不能要，对不起。”
　　佐仓绫音攥着手里那份写满了笔记和备注的台本资料，饱含歉意的低下了头。
　　“之后请给我一些配角、路人的试音吧，麻烦您了。”

第九十四章 交织的序幕
　　“对不起。”
　　上了年岁的老人低声说，并重复着。
　　“真的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到。没能保护好家人，身边的朋友也一个二个相继离开，就连你……我什么都无能为力。”
　　老兵那向来如钢刀般笔直的背影，这一刻终于佝偻了下去，他真的老了。
　　“这里面的，就是我和曾经的那些朋友，仅能给你的了。”
　　老人一把敲下钢架的按钮，闭合的，生锈的双开钢门缓缓破开，露出里面冰冷的装甲。
　　“「白龙」，不属于任何世代的海骑兵。”
　　随着他苦涩的声音落下，那极尽霜白涂装的钢之武士也完全展现出来，如金刚怒相狰狞。齐高的两把巨大太刀分别搁置两侧，刀身上满是密密麻麻，粗犷的纹路和电焊痕迹。
　　霜色的海武士就那么沉默的半跪着，无言凝视前方的两人。
　　头颅电子眼处闪过一瞬的极昼之光，宛若它睁开眼了一刹那，近乎透明的材质倒映着男孩那丑陋至极的模样，但恰恰只有在它面前的，这个悲哀，这个不美的苦难灵魂，才能驾驭它，才能赐予它——无上的暴力！
　　“怀斯曼见证到这里也足够了，我会在外面帮他走完最后一程，剩下的……”
　　好似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老人身上再无一丁点士兵的感觉，他吃力的抱着怀中老友那冷却的尸体，从那圣洁的海骑兵下走过，与低垂着头一语不发的男孩擦身而过。
　　火焰落下，怀斯曼的身体逐渐没入焰色，老人静默的看着老友的身体回归尘土，在熊熊火焰里，炸开的木屑声中，他隐约听见身后那暴怒的转动，引擎发动的轰鸣。
　　“不为了你们任何人，也不为我。”
　　深入骨髓，从灵魂里掏出的话语。
　　“我是去报因为你们，而无辜失去了一切的人们的……血仇！”
　　工厂轰然崩塌！
　　撕裂之风！
　　振翅之龙！
　　绝望所生的冰封之武士，破冰而出！
　　「白龙」像是挣断深渊下的枷锁，对着这个世界咆哮怒吼。
　　修罗开眼，罗刹嘶笑，苍白之影跨过老兵，如怒涛狂风的冲断阻挡的一切，直指彼方！
　　……
　　“啊！这光！这水！”柏井一平爱不释手的抱着手机，指着屏幕里的画面，与有荣焉的激动说，“看看这演出，这作画，这沉重宿命感的剧情，太棒了。当然了，最精彩的还是你的表演。泷泽君，非常好！就这样继续奋斗吧，美好的日子在向咱们招手了！”
　　“知道了知道了。”某人却对这份热情极尽敷衍。
　　昨晚是《云烟府的提督》的收官之夜，最后一集时长和内容超级加倍，不仅人物路线全收缩，原画师们也鸡血打满，打斗戏质量爆棚。硝烟、机甲、焰火，把男人的浪漫表现的完美，称得上是近年来萝卜爱好者们的一次意外之喜。
　　经纪人并不是萝卜人，但作品好，主役就好，他的工资卡也会好。所以明明都没看过几集，都不知道讲的啥，柏井一平依旧会因主角凄厉的吼叫而被感染，而泪目。
　　“看来，首次担任连载番剧的主役，确实让你进步颇多啊，也不枉我先前的肝肾过劳了。”柏井一平微笑，“此前，我在接触这个企划时，就听过那边的人，最初便有开发后续内容的打算，像什么游戏啊，是早就写好了方案的。如今动画的成绩喜人，更是对制作方的一针强心剂，应该不久就会有动作了，你会继续攀升！所以什么叫金牌经纪人呐，环环相扣，你柏井哥什么都算好了。”
　　“是是是。”干坐在维修好后的粉红俏佳人坐垫上的尹泽连连点头，“所以能不能松手了，你已经硬拉着我在这公司门口看了30分钟的番了！我还赶着去超市跟那群血腥彪悍的家庭主妇们抢限时限量的折扣货呢！”
　　“格局小了，格局小了啊。都已经是平成最强新人候选，是初生的太阳，是起飞的雏鹰，竟还吃打折的食物？”柏井一平不满的说。
　　“那难不成天天下馆子？”
　　“你平时不做饭的吗？”
　　“学校、片场、电玩城已经占满了我的全部人生，哪有功夫钻研做饭？”
　　“既然做不来，那干嘛还去跟主妇们抢货？”柏井一平疑惑。
　　“自个儿操作，哪怕难吃是难吃了点，但省钱啊。再说了，还可以提着食材去找楼上的邻居要求她代打嘛。”尹泽不耐烦的说，“哥，没什么大事，我真的要走了，再晚就只剩菜叶子了。”
　　“不必这般慌张，今日我请你搓顿好的。”正值春风得意状态的柏井一平潇洒的打了个响指，“权当是我个人对你努力的褒奖，来吧，说出你的伙食标准，我报销！”
　　“160000円。”尹泽即答。
　　“你一顿饭是要吃下一整头澳洲和牛还是怎么的？”经纪人吹胡子瞪眼，“给你1300就行了。”
　　“只管一顿啊，我还以为多少呢。这年头连三线公司都提倡13薪了，那好说歹说也有一个月，您这奖金也太抠门了。”尹泽嫌弃。
　　“爱要不要。这不少了，去吃碗加肉的拉面，完事还能买2瓶冰红茶呢。”柏井一平捏着几张钞票示意，“反正至少比你血拼半天，还回家鼓捣半天强吧。”
　　“好吧，毕竟铁公鸡拔毛了，1300我就当13000的看。”尹泽说着说着右手一闪，经纪人只觉眼前一花，钞票就已经对半折好的易了主，入了别人的口袋。
　　“那你这都拿了13000了，不急着走了吧？”柏井一平虚空升值货币，紧跟着咳了两声，“再唠嗑会？”
　　“行啊，你先起个头。”
　　“不用这么戒备，就是聊聊。”
　　“我知道，你说吧。”
　　“你知道个屁，你这右脚悬于油门上，两手死握车把，怎么看都是一副随时准备弹射起步溜之大吉的姿势，分明就是膈应我。刚刚才从我这拿了130000，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何等的可悲可泣可叹也。”柏井一平心痛的说。
　　最终这对最佳拍档还是手牵着手又走进了公司，在前台附近寻了个待客用的桌椅，半推半就的促膝而谈。
　　“……你说吧。”尹泽看着死死攥着俏佳人车钥匙不松手的经纪人，最终还是像父亲般的释怀。
　　“你入行不到一年，已有了2个主角，大大小小的线上线下活动也走过了，偶像之王2虽然是拉胯了些，可毕竟有大厂兜底，依我看日后是救得回来的，所以总的来看，你的开局相当好。君不见在诸多同期还寂寂无名时，你在N站都有相关鬼畜了，这是何等的眷爱以及羡煞旁人的观众缘呀。”柏井一平乐呵呵的，“既然已经是抗住了业界的淘汰试炼，站住了脚跟，那么就可以着手制定今后的职业规划了，总得有个发展侧重不是？”
　　“的确无论哪个行业，职业规划都是很重要的。”尹泽并不反驳，点点头。
　　“先来讨论人设吧。”柏井一平推推金丝眼镜，“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声优今后不会是纯幕后，而是将多方位发展的一个职业，大抵该是朝传统艺人的方向在靠拢。而抛头露面的情况多了，人设就很重要，这决定你会以何种模样和状态暴露在公众眼中，营业嘛，剧本嘛，总得有个书写的参考呀。我姑且事先写了几个方案，你可以看看。”
　　尹泽接过经纪人从公文包里递来的A4复印纸。只见上面很清晰的列了几个路线。
　　1.总是在眺望远方，眼神中包藏冰雪似的哀伤，亲近又遥远の孤傲少年。包装路线：文艺、忧伤、温柔、渴望关爱，妆容偏苍白系。
　　2.对人际关系不上心，好坏参半，视觉的艳红玫瑰，欲望强烈の侵略公子。包装路线：轻佻、强势又不失风度，时常主动出击，眉毛要修的锐利些。
　　3.爱穿浅色衣服，擅长倾听他人言语の知心哥哥or弟弟。包装路线：蓬松的刘海造型，清爽的帆布鞋，恰到好处的纯净笑容。
　　4.热爱生活，拥抱阳光の善良淳朴男。包装路线：喜欢小动物和摆弄盆栽，喜欢村上春树的作品，不浮夸的横框眼镜。
　　5.精力旺盛，运动万能，品学兼优の学长。包装路线：露出洁白牙齿的活力大笑，力量感美感兼具的语气，强劲有力的臂弯。
　　6.不善言辞，躲在窗帘后读书の娴静腼腆男子。包装路线：历史迷，博物馆常客，羞涩的表情，躲闪惹人的眼神，穿着松垮大一号的衣服。
　　7.离经叛道の人间风流客。包装路线：独特的性取向，荤素不忌，来者不拒的宽阔胸怀，男性友人群体中的骄阳。
　　以此类推，后面还有林林总总的几十条……
　　“怎么样？”柏井一平神采飞扬的昂首询问感想。
　　“令人印象深刻。”尹泽钦佩的说，“没想到你对同性研究如此之深刻，真是一本《百态男性图鉴》，而且离谱的程度循环渐进，很好的考虑到了读者的接受能力。蒙着眼睛，从这里面随便抽几个出来，都能原地组个翻版F4【注：指言承旭、朱孝天、周渝民、吴建豪四名成员组成的台湾男子偶像组合】。建议立刻打印成书，以充实女性向漫画作者们的参考库。”
　　“哈哈，谬赞了。”柏井一平谦虚的说，“我也不过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新宿红灯区那边的店给了我很多灵感。那么这其中可否有你钟意的呢？”
　　“我选择23号，愤世嫉俗の摇曳罂粟花，包装路线是深沉的黑暗，偏执，和难以抑制的攻击性。身为一个抑郁症患者，我在生放送中，暴起手撕经纪人也是完全合理的吧？”男人邪魅一笑。
　　“此事不急，不急，你大可回去再琢磨。”柏井一平不动声色的略过这个话题，跳到下一个环节，“关于事业路线，我要提前问的是，你没有涉足演艺圈的打算吧？”
　　“当然没有，我觉着做个纯声优就挺好的。”男人淡泊名利的说。
　　“擦边的也没兴趣？”
　　“我想你对我有所误解，鄙人不是那种表现欲望强烈的类型，对身披万丈霞光，收获他人的嫉妒、狂爱等注视没有丝毫兴趣。”
　　“也就是说，不仅是传统的影视剧，连与业界藕断丝连的漫改等关联作品也不想扯上关系？”
　　“自然也没有。”
　　“舞台剧呢？”
　　“不知道，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对光之巨人，假面骑士，战队连者等特摄也没有兴趣？”柏井一平咄咄逼人，眼神锐利如刀剑。
　　“呃……”秉持无所谓信条，自诩如风般自由浪漫的男人忽的迟疑了。
　　“可以，不用解释了，我明白了。”柏井一平两手交叠，浑身散发着谋士运筹帷幄的睿智，“接着，再讨论下戏路。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能在某一个领域中做到权威，已是难得，所以你也该有个具体的钻研路线。例如我们事务所的理惠桑【注：指钉宫理惠】便以教科书式的傲娇演绎闻名海内外，其他的还有变态专业户、绿叶专业户等等，更有只针对某种角色的特型声优，可谓是各有各的神通倚仗。”
　　“值此之际，经纪人又有何独特见解？”男人适时的问。
　　“谈不上见解，不过是做了些微小的总结。我稍微回顾了下你至今有头有脸，市场反响好评的角色，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哦？是什么？”
　　“死的壮烈，死的唯美！”经纪人铿锵有力。
　　“……”
　　“妖怪阿银出场就是灵体，结局直接灰飞烟灭，魂飞魄散；艾尔雷多开场就吟唱燃爆全场；新番主角亦如樱花般绝美凋零。”柏井一平深沉的说，“也许是缘分，不知不觉，你饰演的重要角色都完美契合了日本人的美学——短暂辉煌的生命。这种刹那绝美的角色搭上你质感通透的华美声线，更是产生了绝妙的化学反应。与此同时，剧中的悲剧与剧外的现充更形成鲜明的强烈对比，将你自己的个人形象衬托出彩，观众们也会深深记住你这个中之人。可惜的是这种角色可遇不可求，但放宽心，我今后会多多替你留意的。”
　　“那我真是谢谢了啊。”男人一头黑线。
　　“见外了不是，咱俩谁跟谁？”柏井一平醇和的笑了。
　　“既然都说到这了，我也问问你一些事情。”尹泽的手指敲着桌面。
　　“尽可畅所欲言。”
　　“松冈跟我是同年同月出的道，但到目前为止，除了那拉胯之王2外，还没有其他有名有姓的角色，所以你啥时候给他也整几个？”尹泽问。
　　“唔，关于他的话，我也有过很多的考虑。”柏井一平抱起双手，慢慢的说，“松冈务实而沉得住性子，我有询问过他片场的工作人员了，包括阳子前辈等人在内，评价都很好，论技巧和勤奋而言，不说碾压你，但让你倍感羞愧还是有的……尽管你也并不羞愧。说实话，他很适合干这种幕后的行当，但又实事求是的说，这个年头，只是埋头苦干的话，今后最多也就是一枚中坚力量，做养成所的演技老师什么的，难有太大的突破。唉，纯粹只会鼓捣技术的，总是难出头啊。”
　　“我就是想你多给他点好些的资源，要不把我的匀给他也成，多大点事，你还搁这一顿分析加人生感慨，配个音还让你整出花了？”尹泽无奈。
　　“你们打打杀杀，我打理人情世故，各有各的考量。”柏井一平说，“知道你们关系好，但关于不起眼松冈的培育方法，我有另外的思路，你不必担心。实在是想做些什么，下回你跟监督们喝酒说骚话的时候，拉上他一块呗。”
　　“行吧，我这阵子看有无拍须溜马的机会。”尹泽沉思。
　　“当然有！都说了，我及时雨柏井什么都算好了！”经纪人哈哈大笑，从公文包里又掏出一沓文档，睥睨天下，豪迈的往桌子上一拍，“这是一份崭新的原创企划，你俩都有份，从主役到配角都可以试。为了友谊，为了我们的未来，趁火打热的上吧！”
　　好家伙，原来一切的铺垫都是为了这。

第九十五章 交织的开端
　　项目叫《梦貘少女》【注：捏他自牛木义隆创作的漫画《食梦者玛莉》】。
　　现代都市奇幻类，大意是世界上有群女孩子自小骨骼惊奇，能察觉他人所察觉不到之妙，能通过吸食别人的梦境，来使用各种“奇迹力量”的故事。其中整天祸害社会，搞噩梦饲养的是反派，而维护梦跟现实平衡的自然就是女主角一行人。
　　由于看点是超能力少女们的战斗，所以毫无力量的男角色们在作品里只起个象征两性平等，点缀角色表的作用。男一号是流水线级别标准的日系温柔男，放学回家的路上捡到受伤的女一号，第一时间没有送医院而是选择带回家悉心照料，随着剧集推进，他还会捡更多的人回家。
　　乍看之下，有后宫番的风格，但细读后，会发现少女们彼此都有一股超越友谊的感情存在，后面的发展还带点黑深残。
　　竟是披着轻小说外皮的轻百合悬疑之作。
　　至于男主角，不过推动剧情，提供住宿和煮饭的工具人罢了。
　　洞悉了项目本质后的尹泽立刻有些兴致缺缺，连带着坐姿都在朝葛老哥【注：指葛优】那不恋人间的瘫坐靠拢。
　　同休息室的松冈祯丞却是斗志昂扬，捧着资料的身影如山岳稳重，嘴里亦是念念有词。
　　他们这趟是同一天，同一个分组，试同一个主角。尽管有不少各路豪强前来争夺，但北海道热血小伙仍旧战意充盈。
　　话说泷泽君真是放松啊，看来是已然吃透了角色，才如此这般胸有成竹。他在此道上已经远超我许多，我也不能太落后了。松冈祯丞看了眼身边那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沙发的男人暗暗想到。
　　“我去买点水喝，你要不要？”男人慵懒的站起来，挠了挠坐麻的屁股。
　　“那就给我带瓶碳酸水吧。”松冈祯丞颔首。
　　“行。”
　　晃晃悠悠的逛到自动售货机处，低头在旧钱包里翻找硬币时，肩膀忽的被轻轻的拍了拍。
　　男人下意识回头，一张让人联想到弥勒佛的肉肉的脸顷刻映入眼帘。
　　“哟，这不是长崎老哥吗？”尹泽惊喜的说。
　　“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呢。”长崎幸楠今天穿着白色格子衬衫，外面套一件灰绿色的V领毛衣，乃是比尔盖茨同款装束。脸上则挂着一如既往的，年长者的慈祥浅笑。
　　“这回的音监是您吗？我都没注意看Staff表。”尹泽主动伸手求握手。
　　“是啊。”小老头回握。
　　“哈哈，那我怎么说也得混个路人了。”
　　“都是小有名气的人了，应该更具野心一点嘛。”
　　尹泽顺手额外买了瓶咖啡，递给小老头，两人就在原地聊了起来。
　　“怎么样，来试的哪个角色？”长崎幸楠慢条斯理的问。
　　“经纪人都给我报了。”
　　“倒是挺符合柏井那家伙全都想要的性格。”长崎幸楠先是吐槽了一句，然后凑近了悄悄的说，“你也看过剧本了吧？这回这个梦貘少女嘛，输出主力都是女声优，男主角的挑选标准并不苛刻，毕竟通篇下来都没有什么技术难点，制作方给我的意思是，使着顺手，不拖后腿就行，价格若是能便宜点更好。”
　　“……这要求也太现实了。”尹泽听着音监的暗示，略有些无语。
　　“经费有限呀，你不会以为什么动画，都像漆黑和你不久前配的云烟府提督那样不差钱吧？普普通通一季度的番，每集20分钟的内容，光是作画就得动员起上百名原画师。投入大，回收成本又不算快，没财主撑场子，小公司当然是要精打细算了。”长崎幸楠摇摇头。
　　“听您这意思，女角色那边的试音都结束了？”尹泽又问。
　　“嗯，前几天的事吧。”
　　“有我熟人吗？方便透露吗？”尹泽有点好奇的问。
　　“有啊。”长崎幸楠说，“譬如你们IM社的钉宫理惠有个配角。”
　　“我司的台柱子怎么才配角呀，那边的高手这么多？竞争这么激烈的吗？”尹泽奇怪的问。钉宫理惠，那可是无上光环境的强者，化腐朽为神奇的大前辈，变辱骂为褒奖的思维操控大师，这都能输？
　　“你还是见得少了，瞧这话说的，奥斯卡影帝也不是非主角就不出演电影了啊，别说配角了，一堆老资格组团打酱油的事儿都有。”长崎幸楠说，“再说了，说的台词少，给的钱也能少，但宣传的时候，照样可以借名气，这样性价比才高嘛。”
　　“那么女主角究竟花落谁家呢？”尹泽求知欲旺盛。
　　“这个嘛……我建议你到时在片场一览究竟，事先说就没意思了。”素来大方仁厚的小老头忽的变得老狐狸了起来，只见他负手而立，笑眯眯的说了几个没意义的字词，等了半天也始终不答正题。
　　“？”男人对于音监那老神在在，诡异莫测的态度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嘿，那我们稍后在录音室碰面吧。”长崎幸楠拎着咖啡，挥了挥手，优哉游哉的先走一步。
　　好奇心都给吊起来了，结果话只说一半，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尹泽愤愤的揭开自己手里咖啡的拉环，喝了口，又买了瓶碳酸水，原路返回休息室。
　　2个小时后。
　　好兄弟组合像考试结束一样，肩并肩的走出录音棚，对着世界伸了个懒腰。
　　东京的春天不像冬天那样银装素裹，覆盖城市，填满视线的使人印象鲜明，而是无形间的悄然擦肩而过，只留下一堆的刚刚好。
　　刚刚好的温度，刚刚好的天气，刚刚好的鸟语与花香，连女生的过膝袜上的大腿肉，都是刚刚好。
　　“我们终于能共事了。”松冈祯丞先是回头望了眼工作的小楼，再是深吸了一口傍午时分的烟火气，感慨着。
　　“之前就一起工作很多次了吧？”尹泽微楞，“咱们俩再加上岛崎信长，一块跑的场子只多不少吧？”
　　“像这样不是无名无姓的路人，属于主要团队的，是头一次吧？”松冈祯丞侧过头看向朋友。他的笑容里带着城市里稀罕的纯真，让人联想到微风拂过的麦田，雪下被松鼠细心藏好的松果。
　　“唉，一个男二号看把你美的，你应该更具野心一点嘛。”男人活学活用。
　　“够了够了，已经够了。”松冈祯丞风轻云淡的摆手，“心怀感谢，并做好自己的就行了。”
　　这种主打女角色的作品，片场也必定云集了众多的各方女声优，从先前的情报来看，更有他们IM事务所的门面之一的理惠桑到场，届时的工作环境，想想都觉得严酷。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身为男配，不会在女生环节参演，但却跟男主有丰富的交流。
　　一方面能心安理得的坐在角落岁月静好，一方面又可以跟好朋友正式的来对手戏。
　　——真是理想的结果！
　　不急不躁，逆来顺受，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松冈为人处世，竟有暗含一丝超脱世俗的佛性。
　　——我真是远不如也！尹泽自惭形秽的想。
　　“说来这份工作也算是你职业生涯的一次突破了。好！今日便奢侈一些，我们去吃顿好的，再喝点小酒，庆祝庆祝！”男人豪气干云的提议。
　　不比跟经纪人那暗藏祸心，虚假的手牵手。
　　尹泽跟松冈的勾肩搭背，才是发自真心，饱含浓情的。
　　两个人哼着很有年代感的昭和小曲走远，愈来愈深色的日落，在他们身后拉出一条细长的两道影子。
　　……
　　发布于10秒前。
　　「SakuretsuArmor@Animation：游离于虚幻，编织在现实，少女们的梦之物语就在这个春夏开始。崭新企划就在今天公布！我们将全心全意为您呈现上最感动的冒险！先行PV已经重磅上线，点击官方网站获取第一手资讯，加入梦之盛宴！」
　　「声优表一览」
　　「秋月铭梦：日高里菜」
　　「藤源海：泷泽悟」
　　「御堂千代：钉宫理惠」
　　「贝尼纳修：松冈祯丞」
　　「如月美鹤：植田佳奈」
　　「光风由衣：五十铃裕美」
　　「堀江三叶：矢作友里」
　　「市松：佐仓绫音」

第九十六章 交织的变化
　　松冈祯丞起了个大早，他打开窗户，摘掉了脑袋上的煤球睡帽，拥抱太阳。
　　晨浴的水温偏凉，搭配西柚味沐浴露，整个人神清气爽。早餐是小甜橙、一小碗无菌蛋拌饭、一片薄薄的芝士面包、袋装鲜奶。八分饱的量，控制的刚刚好，蒸煮少油，营养丰富，活力满满。着装方面，棉麻内衬质感柔软舒适透气，深色外套宽松时尚，不易擦出沙沙噪音影响工作，且长袖子还完美满足自己紧张时高频度挽袖口的需求，很顶。
　　斜挎包里依次放入湿纸巾、干纸巾、润喉糖、充电线、备用硬币、台本。
　　细心检查煤气，自来水。
　　锁门，开门，再锁门，拧了拧把手。
　　“小松，又去打工呀？”楼脚戴老花眼镜捧着报纸看新闻的白发老爷爷和蔼的打招呼。
　　“不是，是去工作。”松冈祯丞微笑回应。
　　“上次搬空调的事儿，谢谢你了呀。”
　　“嘿，小事一桩，您这都谢几次了。”
　　松冈祯丞熟练的蹬起自行车，灵动的穿行在楼间街缝中，就像只在丛林中跳跃的飞鼠。微弯的脊骨，蹬腿发力绷紧的小裤管，飞散的短发和衣尾，无不洋溢着年轻独有的蓬勃朝气。
　　时候尚早，但这是一座举世皆知的不夜城。装满生鲜的冷冻车稳健的驶过，轿车们一辆接一辆的超越，路上随处可见早班人和彻夜放纵后依旧精力过剩的青年，也有玩了通宵的柏青哥，叼着皱巴巴香烟，表情愁苦的大叔。
　　他的速度不曾因思考方向而减缓，每次转弯都带着股熟能生巧的笃定。
　　老道的出租车司机们心里总有张交通地图，无论是错综复杂的小道，各个时段的路况，甚至还是某个路口红绿灯的时间，一切都了如指掌。
　　松冈祯丞也一样，只不过他不开车，而是老道的报纸投递工。
　　在熟悉的街区里，他总是能一改素来的谨慎稳重，脚踏车飘滑如光，风驰电掣的精准投报。因为越早完成，总是能睡的久一会。
　　现在骑过这些路的时候，还都会习惯性的想刹个车，下意识在前车兜里抓不存在的报纸。
　　大风吹过，气喘吁吁。
　　可松冈祯丞嘴角噙满了笑容，动力十足，蹬的很畅快。
　　重走这一条路，不是凌晨2点，也不再像是做新闻奖学生时的麻木跟空虚。恰恰相反，明媚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身心都轻快愉悦。
　　仿佛又回到了，初到东京的那天。
　　4到5个小时的晃动和等候，头发乱糟糟的他随着众多的人下车，这是趟不被看好，一意孤行的远门。他孤零零在站台上默默地看了许久的站牌，身后的新干线列车轰隆轰隆的呼啸而过，带来带走一批又一批的人。最后他迈脚向前，就这样宛若跌进急流似得，跌落进了这个国家的心脏，世上最繁华城市之一。
　　逐梦总是只有最开始的时候，不眠不休，激昂热血。其后都是刀子磨铁，文火烧金。
　　恩爱夫妻尚有七年之痒的倦怠，他当年对东京纸醉金迷人山人海的感慨，也都逐渐变成了“总是排不完的队”的抱怨。
　　抵达目的地后，松冈祯丞额头因骑行而浮起些许细汗，他转过头，见到行道边的花树随风摇曳。
　　骑得急了点，时间还很充裕。
　　难得心生出了“要不趁开工前的闲暇去散散步的”的想法。
　　他将自行车靠楼墙锁好，背着包哒哒的攀上楼梯。
　　录音室是开启的，自动贩卖机闪着灯，负责开门的老人正拿着拖把清理本来就已经称得上干净的地板，二人都互相友好的点了点头。
　　空气里更飘着新鲜烘焙的面包香，但走廊中很冷清，没什么人。
　　松冈祯丞其实蛮喜欢这种安静和孤独感，没有累赘的社交，光线下颗粒状的灰尘缓缓漂浮，有种置身于深海的空旷和解放感，思绪就像通了电一样能放射到很远很远。
　　但哪怕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是很别扭的。
　　跟喜欢闻油漆味一样，别扭的人会觉得满足，但更知道，这种行为带着淡淡的毒性。
　　脱离群体越久，感知越是迟钝，沉默寡言的外壳会越扣越紧，一点小小的困扰也会无穷的放大成深坑，一直钻，一直钻，倔强的甚至不愿意与自己妥协。
　　缄默的人往往内心世界都很复杂。
　　松冈祯丞叹了叹气，没有去休息室，而是径直去了录音棚。
　　门被他轻而易举的推开。
　　这儿只打开了小灯，酒红色的连位长椅和棉毯在黯淡的光影下显得有种别样的高级质感，几根麦克风正对着漆黑光滑的液晶屏显眼的伫立在中央。
　　心仪的角落上已有了个娇小的身影，埋头苦读的样子何其熟悉。
　　总觉得有着自己的影子，那份勤勉也好，那份独处的气息也好。
　　有人比他更早的抵达片场。
　　松冈祯丞没来由的静止了几秒，有种打破了某个领域的失礼感，莫名的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
　　蜷缩在房角的人已经抬起头，投来了普通自然的视线。来自天花板的顶光令她的表情有些难以看清，唯一不会看漏的是那双清澈灵动的，莹莹闪闪的眼眸。
　　“早。”少女说。
　　“早……”松冈祯丞被动回答。
　　“愣着干嘛？坐呀？”
　　“喔……”
　　松冈祯丞慢吞吞的踱步进来，第一时间就像在靠门的地方坐下，但那样一来，隔着他们两人的那段宽敞的距离就会强烈的释放出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他思索再三，最后谨慎的拉进距离，坐在了少女的两个身位外。
　　被施加了各种降噪隔音效果的录音室出奇的寂静无声，静的隐约能听到别人轻微的呼吸声。
　　松冈祯丞默默翻出台本。
　　持续了一小段时间的无言，期间只有纸页在哗哗的翻动。
　　“松冈桑，您是男二号吧？”少女冷不丁的出声问，声音细而柔，轻轻戳破了沉默的气泡。
　　“啊，是的。”松冈祯丞答话。
　　“你一开始便试的男二号吗？”少女缓慢的询问。
　　“没有，基本都试过了，不过话是这么说，但这部作品男角色本来就少。”松冈祯丞挠挠头。
　　“男主角也试过了？”
　　“有试音的，可最后不太合适。”松冈祯丞不好意思的说。
　　“你想做主役么？”少女隔了几秒又问。
　　“呃，那当然是想的。”松冈祯丞老实的点头。
　　“……那，究竟差在哪里呢？”少女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松冈祯丞却是认真的回复说：“契合度，还有演绎能力，之类的吧？”
　　少女闻言侧了侧头，低声零碎的嘟囔，“我们以前在养成所的时候，明明成绩都挺好的啊。”
　　“实战和训练的区别，所以要求标准不一样了吧？”松冈祯丞想了想，翻动着手里的台本，“以前我在饭店打工时，像新式菜品，餐饮风格这样的大事，都是主厨们在商讨议论，新手则是不停的在切那堆永远都切不完的白萝卜。有的人已经切的很漂亮了，但还是只能继续切萝卜，没法加入探讨，因为新手跟主厨间差的可不仅仅是一堆厚薄如纸的萝卜片，其中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路。”
　　“所以我们以前只是萝卜切的好么？”少女径直的问。
　　“是的吧？”
　　“……可泷泽已经当主厨了？”
　　“他的话更优秀些，因为不仅会切片，还会切丝了。”谈及某人的松冈祯丞不自觉的笑了笑，“区区简单的凉菜，当然难不倒他。”
　　“你怎么知道，你吃过吗？”
　　“因为始终在一起嘛。”松冈祯丞笑着说，“之前你们也合作过不是吗？”
　　“只合作过一次而已，时间有些久了。”
　　“是嘛？那可以更新下同期的实力认识了，他很聪明，进步很快的。”松冈祯丞嘿嘿的一笑。
　　“你们经常聊这些吗？”
　　“当然。”
　　“开心吗？”
　　“挺愉快的。”
　　“……他跟我基本都不说这些的。”
　　“不会吧？”
　　松冈祯丞犹豫了下，在他印象之中，这两人尽管年龄和身份都有挺大的差异，可关系一直都很好很融洽的样子，至少某人的朋友圈动态底下，隔三差五都能见到这俩在开开心心的拌嘴，有时能刷上好多层。
　　“那你们都交流些什么呢？”
　　“我也说不清，仔细一想，平日里似乎都是些没意义的事情。”少女一愣。
　　“明明做的是同样的职业？”松冈祯丞下意识追问。
　　“……是啊，明明是同样的事情。”少女稍稍一怔，有点后知后觉的说。
　　明明配声的片场，自己喜爱的幕后工作。
　　是他们产生交际和友谊的原点。
　　佐仓绫音看向手里的台本，自己的角色戏份并不多，稀少的台词边却有着大量记号笔添加的笔记跟思考的备注。
　　她有点泄气的耷拉下了单薄纤细的肩膀。只是很快又聚起了注意力，一股想要把字词吞进肚子般的狠劲游遍周身。
　　没头没尾的结束了对话。
　　松冈祯丞略感疑惑，悄悄地看了眼少女。
　　虽然交流不多，称不上了解。
　　但总觉得她与往日里有所不同。
　　似乎今天心情所在变化的，不止他一人。

第九十七章 北海道跟夏威夷
　　尹泽是掐着点到场的，没迟到，也没早到。手里还提着装了便利店肉包子的塑料袋，台本则卷成棍状塞在身后的屁股兜里，像是提酒壶、身后负剑的沧桑浪客。
　　他在推开门的一刹那，迎面就跟几道视线撞上。火花交错。
　　只见并不算宽敞的录音室里，已经有了女主角、男二号、女二号和若干路人役。
　　被同期和同社大前辈夹在中间许久的松冈祯丞终于面露喜色，但还不等他稍有动作寻求风险转移。就见站在门口的男人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开，五六秒后，才再度以嘴巴鼓鼓囊囊的姿态返回。
　　“各位好各位好，我是藤源海的声优，隶属IM的泷泽悟。今天很高兴能和诸位一起合作。”男人捋不直舌头，咕噜咕噜的寒暄。
　　“竟然嘴里包着肉包子跟前辈说话，现在的后辈还真是有够随便呢。”今天是学生感十足的丸子头发型的女主役见状，抬眉挑刺。
　　“我是觉得不吃掉的话，放在片场里或许会有味。”男人对这人的以势压人已经习以为常，正在大力咀嚼着，“但要晾着各位，在外面吃个几分钟，也不太好。”
　　“真要那么想的话，你应该来之前就吃掉嘛。该不会是打算借着这种方式，想变相令前辈们对你增强印象吧？诶～现在的后辈还真是喜欢用小聪明呢。”女主役的语气很独特，黏黏糊糊的同时还轻飘跳跃。
　　“呵，论小心机，我又怎敢班门弄斧？”男人快速的咽下了包子，嘀嘀咕咕。
　　“嗯？”
　　“这位就是钉宫桑吧？真是敬仰已久了！受您影响，我也曾幻想过成为生活在人类社会影子下的火雾战士，想被当成使魔召唤到异世界……此前在春季酒会远远就见过您了，中岛桑也常跟我提起你，夸您演技高超，为人和善，特意叮嘱我要好好跟您学习。”尹泽及时调转方向，对另一位女子尊敬有加的说，言语中饱含了感情。
　　钉宫理惠是位三十岁出头的娴静女性，虽然戏路是为人津津乐道的傲娇系，但本人是第一眼看上去会觉得很安静的类型，也不知是不是因钻研少女角色的关系，她成熟稳重的气质下仍有着少女感。此刻坐在沙发上，见到有同社的后辈表达仰慕，便很自然的露出了亲近的笑容，甚至还站起来微微鞠躬，一举一动都很好的诠释了“前辈”这个重份量的词汇。是包容，是鼓励，是引领，而不是像某个其他公司的高中女声优，只会拱火，只会迫害。
　　“主役来啦，快坐快坐。”松冈祯丞迫不及待的想要让位，跟好朋友来个两级反转，王车易位。
　　“很遗憾，这不是我该坐的位置。”尹泽却端起了架子，小人得志的哼哼一笑，笔直的朝对准正中央麦克风的位置走去……最后坐到了靠右边。因为正中央被某年下前辈占据着，谁叫这作品是轻百合呢。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日高里菜继续笑眯眯的明知故问。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句话是不解释不讲道理的连招起手式，而对付战斗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接受挑战，提前投降。
　　所以男人又调转了方向。
　　“哎呀，佐仓同学，你也在呀？之前怎么也不跟我通通气？”尹泽战术性无视女主役，阳光灿烂的隔空向左边的角落挥手，轻声打招呼。
　　“……嗯。”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象征性的吱了个声，旋即又埋头了。
　　声微，很没有精神。
　　那个用鞋头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不少印迹的活力仔到哪里去了？
　　此情此景，显得很像是他在搭讪，结果被别人抵触抗拒的敷衍过去，很瓜又很呆。矛盾转移失败的尹泽悻悻的收回手。
　　这一重新落座，日高里菜便看着他笑，分明的说道，“你在想撩女孩子了。”
　　尹泽也并不回答，抽出屁股后的台本。见离正式录音开始还有会，又拿出手机打开俄罗斯方块，很快便打出了九行大消除。
　　日高里菜又故意在说：“你昨晚一定又在恶趣味的看大尺度综艺了，以欣赏偶像被捉弄整蛊为乐，难怪会被知道品性的人嫌弃。”
　　尹泽睁大了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亲眼见你的推号又转发了一套泳装写真，说什么‘也该考虑下是不是应当实际支持，入手几本实体册’。”
　　尹泽便涨红了脸，额头上的黑线道道浮现，争辩道，“馋写真艺人的肉体不能算恶趣味……写真……摄影师、艺术家的事，能算恶趣味吗？”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图形构成”，什么“野性的健康美”之类，引得高中生少女阵阵发笑，座位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我也要打俄罗斯方块。”日高里菜又想到一茬，“我手机里也有。”
　　“请便。”尹泽随口回句。
　　“我们来对决吧，同样难度，看谁的积分多。”日高里菜跃跃欲试。
　　“好麻烦，没兴趣。”尹泽干脆拒绝。
　　“诶，你明明都在打了。”
　　“哪有，我玩的分明是连连看。”尹泽睁着眼说瞎话，直接退了俄罗斯方块，玩起了别的项目。
　　日高里菜旁观了大半天，此人自持水平高超，是以一上来就选了最高难度，只见几百个水果彩色块组成的方阵气势汹汹的摆在屏幕里，闪的人直晃眼，起初男人还富有余裕的快乐消除，后面就开始皱眉，被迫放缓了速度，她见状于是就幸灾乐祸的说：“时间要结束了，你要输了。”
　　“开玩笑，我会输？”尹泽冷厉的一笑，“人类之所以能在众多生物中脱颖而出，就是因为有智慧，会使用工具。我就是聪明人，好好看着，日高，科技之力，是这样使用的。”
　　本以为是要开启什么大招，没想到男人先是一个暂停游戏，紧接着截屏保存战况，然后退到桌面，点开相册，细细的观察截取的图片。愣是磨了几分钟，找好了各种选择，才又回到游戏，手指狂舞，跟泼墨一样，唰唰的一顿消除，完美获得胜利。
　　“哎哟，输不起啊。”全程旁观的日高里菜吐槽。
　　“为了纯粹的胜利，我愿意放弃所谓的廉耻。”尹泽表情如石膏般漠然。
　　松冈祯丞有点局促不安。
　　此时他的右边是传闻中的大人物，钉宫理惠。正时不时的如小学教师般对同社新人的他投来照顾的眼光。他是个内敛的小伙子，对这类事业强，但又温柔善良的姐姐型很是缺乏抵抗力，说白了就是脸皮薄，容易害羞脸红。
　　此时他的右边是同期的女孩，佐仓绫音，是个有几分男子气概的可爱少女。以往的交流中都能感受她飒爽利落的一面。现在正时不时的散发出具备压迫感的气息。偶尔抬起头来朝他这个方向看来时，那眼中的怨念令他有些回忆起故乡的大雪，不寒而栗。
　　松冈祯丞再次向好朋友看过去，只觉那边的处境俨然和自己是两个极端，有说有笑，气氛融洽，犹如三月的初春万紫嫣红。
　　人与人之间原来是不能相概而论的。
　　还好这样的空气并没有持续多久。
　　播口里终于传来了音响监督礼貌性质的，咳嗽的声音。
　　“呃，咳咳，各位，马上就开始正式录制了，请关掉手机之类的电子产品，避免干扰收录哈。”
　　被暗影点名的尹泽听从指令，直接将手机给关机。
　　“那我们久违的，一起加油好好干吧。”日高里菜适时的切换到工作模式，对尹泽说着。
　　两人于是理了理衣服，捧着台本站在了麦克面前就位。

第九十八章 多大点儿事
　　被雨水淋湿的头发，紧贴着苍白的脸颊。依偎在幽深小巷角落中的少女从昏迷中慢慢转醒。
　　头顶上是蛛网般交错纵横的灰色电线，更远更高是一片阴云阴雨覆盖的昏暗天空，除了冷寂和疼痛外别无其他，虚弱感没有因为短暂的昏睡得到缓解。
　　身体的温度早已被冰冷的雨水所夺走，透体的冷意仿佛漫入了骨髓中，她倒在浅浅的水泊中，像是坠入没有光明的深海之下。
　　连附近在翻找垃圾桶中剩饭剩菜的流浪猫都不愿朝这个衰弱的生命靠拢，警惕的避开了。
　　少女的意识浑浑噩噩。
　　真寒冷啊。
　　她就像童话故事中那渴望火柴的微弱光热的悲剧女孩，瘦弱的身子忍不住蜷缩起来，往没有血色的掌心颤抖的哈着热气取暖。残留着血沫的干涩喉咙难受的低吟出声，回荡在无人的阴暗小巷里。
　　少女吃力的爬起来，本能的往更深的，干燥些的墙角挤去。漂亮的长发拖起并粘上了泥水，她闭上睁开不久的眼睛，让浅红色的瞳孔重新没入黑暗。
　　雨声淅淅沥沥，绵绵不绝。
　　她的耳边好像又回荡起杂乱无章、重若钢铁的暴雨洪流声、熟悉友人的那双癫狂的红色眸子和欲望横流的宣言都令她倍感陌生，都如同尖刀贯穿她的心脏。
　　溢出的感情让她攥紧了手。
　　这样，真的就是孤身一人了啊。
　　她轻轻的呼吸着，下意识的舔动干裂的嘴唇。每时每刻都能清晰感觉到力量在流逝，奇迹在离她远去。
　　饶是如此，她作为生物的五感始终要比普通人更敏锐一些，比如现在，专心一点，就能在那密麻的雨声中听到渐近的脚步声。
　　安静。
　　黑暗。
　　细微的悲伤。
　　少女收束着脚踝，抗拒性的等待。
　　哒。
　　哒。
　　一把雨伞替她隔绝了雨幕。
　　“……你，你没事吧？”
　　一个撑着伞，穿着制服，路过的学生男孩，有些惊诧的，愣愣的看着她，手中塑料袋里的便当刚刚从微波炉里取出，还带着温热。
　　少女费劲的抬起头。
　　两个人隔着清冷的空气，在这场连续下了几天几夜的细雨之中对视。
　　……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放晴啊。给，用毛巾把头发擦一擦吧，发烧就不好了，衣服如果不介意，能暂时先穿我的吗？热水的话还要再等会。”
　　尹泽看着分镜画面里倒热水的火柴人，他对如何塑造这种暖男人士简直轻车熟路，很入戏的用人畜无害的模板化草食系温柔声线说着。
　　“对了，怎么称呼？我可以知道你名字吗？”
　　“……秋月。”年下前辈在旁边接话，声音感情又淡薄，“秋月铭梦。你，为什么帮我？”
　　“你也没拒绝不是吗？”尹泽疑惑。
　　“我问的是你的理由。”日高里菜声音清冷。
　　“见到有女孩子浑身泥泞的倒下，我总不能无动于衷吧？我是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什么啦，不过就像再如何拒绝，明天始终都会到来一样，这世上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生活总会踢你屁股一脚，踹着你前进的。肚子饿了吗？我这儿只有一些速食，噢，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藤源海。”男人温润如水的说。
　　“不问原由，就无条件对别人释放善意吗？”日高里菜摇头，“周围的人没有说过你这种思维方式有问题么？”
　　“我的朋友很少嘛。”
　　“……总之谢谢你，我喝些水休息下，很快就走。”日高里菜适时的配合屏幕里角色起身踉跄的动作发出一声恰到好处，惹人怜惜的痛哼。
　　“可我看你身上还有些伤口，至少去附近的诊所消毒包扎下吧？”尹泽连忙说。
　　“不必。”日高里菜冷漠的回答。
　　“那需要给家人或者朋友打电话吗？”
　　“不用。”
　　“我觉着还是通个信吧，他们会担心的。”尹泽絮絮叨叨。
　　“藤源君。”
　　“什么？”
　　“你最好不要跟我扯上关系。”日高里菜表情如屏幕中火柴人一样的严肃，她一字一顿的说，“因为会发生不得了的事情的。”
　　“是是是。神秘的小姐，茶泡饭要加点小菜吗？我这儿有从国外进口的豆腐乳，营养丰富味道好。”尹泽呵呵一笑。
　　“什么是豆腐乳？”日高里菜本人没怎么听过这种食物，所以实话实说，确实有点疑惑。
　　“中国黄油。”尹泽身为专业声优，说出这句台词时，却有点没绷住，句末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微妙的笑意。
　　“……那我加一点。”
　　“好，给你夹三大块。”
　　“好咸！”
　　“是吧？超级下饭。哎，别嫌弃啊，不吃也别戳散了呀，我平时一天都才吃一块的，今天为了你都特别奢侈一回了。”尹泽看着液晶屏里那完整的红块被筷子戳乱，着实有些心疼。
　　屏幕里是熟悉画风的两个火柴人一顿争斗打闹。随着男主角在洗碗，女主角看着电视机里的事故新闻，凝重的若有所思等一小段过渡镜头后，简陋潦草的画面中很快出现了“夜晚”的提示，表示进入到下一个情景。
　　“那么你睡床上吧，我在地板上铺层被褥应付就行。”尹泽理所当然的说。
　　“没关系，你照旧就好。我不用睡。”日高里菜保持着淡冷的声线。
　　“不睡觉，那晚上你要干什么？总不会看一晚上的月亮吧？”
　　“……不是月亮，而是梦。很多人都以为那些夜晚中的虚幻只是单纯的臆想，但并不是的，那就是现实的延续。”女主角倚靠在窗边，凝视着外面的月光，窗帘随着夜风轻轻的摇摆，“而有的人不会也不能做梦，相反，‘她们’以其为食粮，将别人意识深处的秘密转化成自己的现实，化作玄之又玄的奇迹。”
　　“转化成自己的现实，那是什么意思？”尹泽愣愣的说。
　　“是梦的结束。”日高里菜叹息着说。
　　屏幕中女主角完美衔接的回过身，发丝飘扬，双眼被额外用硬边圆笔刷平涂了点红色上去，还用小字注明“这里发光”，看上去颇有些不明觉厉。女火柴人随手那么一挥，正忙着打地铺的男火柴人就身子晃了晃，像是对着催眠瓦斯豪吸了几口似的，两眼一翻，软绵绵的倒下了。
　　女主角将其抱回床榻上，盖好了被子，默默的坐在旁边，轻轻打着拍子，哼着歌谣，如同哄着婴孩入睡的耐心母亲一样。
　　“睡吧，睡吧……”
　　实际上日高里菜也确实在嘀嘀咕咕的小声唱着一段模模糊糊的摇篮曲，至于这是即兴发挥还是有台本辅助，那就不清楚了。
　　月光悄然躲藏在了云雾的背后，房间里光线晦暗无明，守着熟睡过去男学生的女孩，手指间忽然连起了细如发丝的微光之线，线的另一头则是男生的额头。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线诞生和消亡，男生的睡容也渐渐平和，甚至带上了浅浅的笑容，似乎在梦乡中遇见了难以言喻的美好。
　　“都是些噩梦啊。”日高里菜又叹息，“谢谢你。好好睡吧。”
　　画面又一转，已是第二天的早晨，睡到自然醒的男主角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抓着头发，一小会的迷糊后，才发现房间里除了他已是没有别人，只有桌上那张致谢的纸条还证明了昨晚的奇特相遇是真实存在的。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尹泽紧跟着时间轴，复杂疑惑的说。
　　跟暂时离场的女主角一起的，还有日高里菜，这一集里年下前辈的戏份只在末尾还剩了一些，所以提前抽身回座位，让出麦克风了。
　　男主角的青梅竹马役默默取代了那个位置。
　　佐仓绫音面无表情的站在了男主役的左边。
　　隔着半米的距离都能察觉到她的紧张情绪，捧在半空的台本都在微微颤抖。
　　尹泽因此不免多向她看了几眼，余光瞥见少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要去输入核密码，打开启示录时代似的决绝慎重。
　　“世界这么大，只知道名字的话，似乎也没意义啊。”尹泽压下心里的小小担心，念着正走在上学路中的，主角的心中独白，“放学后，要不要再去那条路看看呢？”
　　前方画面下一秒切换成了一双脚跑动的动作，旋即便是背着书包的女生追上来，干净利落的拍了一下前面男主角的肩膀。
　　“今天这么早啊？还以为你又要迟到了呢！”佐仓绫音跟着草稿画面酝酿了许久，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有点仓促急切了，一些细节上的地方处理的不够圆润，显得有些突兀，也就是俗话说的棒读。
　　才跟年下前辈结束对线的尹泽更是明显察觉的到二者的差距。其实印象中在《萤焰之森》时，佐仓同学的表现比这应该还要好点。
　　今天不知咋的，跟往常不太一样。
　　“因为睡得早。”尹泽心思转念闪过，流畅的接着话，“我昨晚的睡眠质量很高，甚至应该是人生中最好的一次困觉了。”
　　“你做什么了吗？”佐仓绫音反问。
　　“也没别的，带了一个朋友回来，聊了会天，半夜她还帮我盖被子。”
　　“她？”
　　“是喔，她。”
　　“你不会在说梦话吧？”
　　“不，我发誓，是实话。她很可爱，很聪明，长发飘飘的很梦幻，一点都不像某个田径女粗鲁和冒失。”尹泽很好演绎出了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什？！你这家伙又皮痒了是吧！”佐仓绫音在此处拔高音量。
　　火柴人扭打纠缠在一起，两人也配合的发出一些类似于横版格斗游戏里的嘿嘿哈哈声。其实对于常组队去电玩城会各路豪强的他们而言，这块倒是拿捏的很到位，有种在干老本行的错觉。
　　就这三言两语间，在男人缓和的语气引领下，佐仓同学逐渐也没那么紧绷绷的了，慢慢自然了许多，
　　只是在下一个阶段开始前，音响监督却很突然的出手打断了配声工作。
　　小老头的话像是一把冰刀斩下，惹人寒意四溅。
　　“很抱歉停一会，呃，佐仓小姐，你的运动衣摩擦的声音有些大，我耳机里可以听得到，这多多少少会影响些收音，能处理一下么？”
　　被点名的少女整个人先是僵了一下，难以置信的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衣服，然后因这种低级错误，脸颊迅速涨红。
　　“对，对不起，很对不起。”佐仓绫音连连鞠躬，忙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她慌乱的把台词本夹在腋下，想也不想的就脱掉了那件平日很喜欢，但现在非常碍事的外套，胡乱揉成一堆便搁置在脚边的地毯上。
　　收录片场如无必要，是非常之安静的，加上完备的隔音和吸音装修，一丁点声音都非常的显耳。
　　又何况是苛责。
　　长崎幸楠的提示，语气和用词已经很是委婉，但依然没法掩盖它批评指责的本质，在其他人保持缄默，并不可避免齐齐投来视线的情况下，少女的耳尖都红到仿佛滴血，原本平静下来的心情宛若撞上了一场风暴与海啸，握着台本的手无论怎么遏制，都在止不住的抖动。
　　运动衣下只是一件薄薄的短T恤，少女摸着泛凉的小臂。低垂着头，失意消沉的眼神藏在额发后面，低声的说：“因为我的失误，很对不起，现在请继续吧。”
　　“那么请再从第13页开始吧。”音响监督顿了顿。
　　佐仓绫音闷着头，默默的往前翻。
　　“麻烦再等一会。”男主役这时忽然说了句。
　　“你这边也要做些什么调整吗？”音响监督疑惑。
　　“没什么，很快好。”
　　尹泽说完，轻快的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大大方方的朝左侧那纤细肩头都在瑟瑟发抖的女孩走了两步，然后把他那件纯棉，很难因摩擦而制造任何杂音的衣服给女孩披上。
　　少女整个人第二次僵硬。
　　尹泽又捡起地上的衣服，回去放在沙发上，再回来。
　　“大码款号的黄绿色运动衫啊，真是怀念。我当时在西餐厅做服务生，咱们第二次见面，不小心把你牙给崩了的那天，你穿的就是这件吧。”尹泽低声笑着说，“噪音嘛，多大点事儿，我们一起慢慢来。”
　　少女缓缓抬起头，发帘后的眼神仿佛重新被注入了光芒，灿灿生辉。
　　她伸手触摸着那还残留着那人体温的外套，感受着这不知几番几度的温暖。没来由的也跟着笑了声。
　　“嗯。”
　　熟悉的佐仓同学好像又回来了。

"2第九十九章 成功吸引注意力
　　工作是很难带入感情的。
　　两百斤巍峨如山横眉竖眼的主管无论怎么看，都没法顺眼，三百斤肥头大耳金刚怒相的经理无论怎么和蔼可亲，字里行间都是血淋淋的四个字，绩效人天。
　　社畜尽头谁为峰？一遇反馈道成空。
　　与其百般杂念，忧心假期跟福利，倒不如自斩三尸，只留基本的逻辑行动能力，就此在菩提树下坐化为无情无心的工作机器。早上八点准时开机，左手机油右手鸡汤，正手是Office复仇者联盟，反手是Adobe全家桶，跟甲方斗他个昏天黑地，永无宁日。
　　只是，文艺工作，这种不可避免的要掺杂个人主观印象和色彩的行业，就很难不去带入感情，残留人性了，作为基准的审美品位，每个人都各有不同。想要激活作品，荡起涟漪，就得先把激情包成块丢下去，砸出个响亮的水花。
　　音响监督握着配声工作的生杀大权，上承监督，下启声优，起着很重要的衔接作用。
　　长崎幸楠必须真切的看待每个人的演绎，并依托多年的经验做出指示。
　　这一套思考和评断当然是有一系列客观标准的，而这个客观标准——由他主观感受得出。
　　现在是休息时间。
　　小老头很是投入的戴着耳机，对着设备抱手而坐，时不时无意识的揉着肉嘟嘟的下巴揣摩上半部分的素材。他旁边也有个上了年纪的瘦大叔戴着耳机，一同参与讨论。
　　“男主角还可以，很典型的那种教室座位是倒数第二排并靠窗，享受平静生活，安于现状的传统温柔男，没出格也没差。看来是因为我之前的提示，他就打定主意演的中规中矩了，这种自我控制力挺强的。”长崎幸楠评价。
　　“你就没考虑过是他水平不够，想出彩也爆发不到哪里去吗？”瘦大叔添了一嘴。
　　“不会的，以他的清亮质感，简单提个嗓子，想挣个脸还不简单？他现在声线压的比本音还要浑浊，说话也刻意懒散，含糊吞字，强化了中庸性，很贴近日常生活中人们的说话方式。”长崎幸楠说，“而且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特点，逐句听倒没什么，整体流畅的感受下来，男主角有些背离社会的疏远色彩。首先是台词本身很柔和，角色很少拒绝他人的请求，总是无所谓的性格，我估摸本意是想立一个正常意义上的，无功无过的万金油老好人形象。不过他把这种‘来者不拒的热心’塑造成了‘一视同仁的伪善’。说实话给这个原本干巴巴的形象增色了不少。”
　　“这也算是给自己加戏吧？”瘦大叔问。
　　“一种有意思的个人解读嘛，需求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是创作，就必须要带入自己的东西，否则太死板，也没灵魂。他这妙就妙在，自己的私货不仅是正向的，且量少味轻，完全不影响大局。一杯咖啡只加入微量的牛奶与糖粉，依旧无法动摇那份苦涩，可唇齿间，依旧有淡淡的香甜。很多人倾诉欲望太强了，包括一些业界里已成名的人，都做不到这种挠痒痒似的点到即止。”
　　长崎幸楠微笑。
　　“这样的天赋，真期待今后，他遇到那种要求极高，难度极高的角色，会相应的释放出怎样的光彩啊。”
　　“嗯嗯，其他人呢？”瘦大叔又问。
　　“日高小小姐的演技一直都在线，特别是之前担任过漆黑系列的主役后，能力更是大大的洗礼磨砺过了。老辈里也不乏三十多岁才转行进来的，她还很年轻，将来一定有很好的发展。”
　　“嗯嗯，其他人呢？”瘦大叔继续问。
　　“你说钉宫理惠？这样已功成名就的超人气选手就不必再赘述了吧？”
　　“嗯嗯，其他人呢？”
　　“松冈小兄弟么？基本功挺扎实的，表演很有力度。”
　　“其他人呢？”
　　“还有？没有了吧？”
　　“怎么没有，不是还有青梅竹马役吗！”瘦大叔稍微有些激动的说。
　　“呃，到目前为止台词数量不多，我也没法评价啊。硬要说，还是挺有灵气的，不过今天好像状态不在线。”长崎幸楠挠了挠稀疏的头发。
　　“确实，似乎是身体不舒服，发挥有所受影响。”瘦大叔点头赞同。
　　“你这么肯定？”长崎幸楠疑惑。
　　“那是当然，他们的主役首演是我管的。”小森圭弘轻哼，“我还能不清楚么？”
　　“原作是绿川老师的那部么？那个我有所耳闻，但没看过。”
　　“这怎能不去看？阅片量就是你立身的根本，要是审美落后了时代，嗅觉迟钝，你只会被那些更加勤勉的音监给淘汰掉。”小森圭弘沉重的劝诫着。
　　“所以你分镜画完了吗？”音响监督以看待生产队母驴的眼光，看向瘦大叔。
　　“我不是正在做吗？”小森圭弘说着，右手小动作不断，握着铅笔在一沓纸上龙飞凤舞，不消多时，火柴人们就携手在纸上拉起了手手，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这纸上内容的画风，跟录音室荧屏里的草稿简直如出一辙。
　　“这才只画到第六集吧，制作组估计都开始准备笼子了。”长崎幸楠事不关己的呵呵一笑，“百忙之中，动画监督还特地专程过来关注配音环节，为我出谋划策分担压力，真是令人感动啊。”
　　“区区这点工作量，还难不倒我。”小森圭弘摆手，“何况我以前也有过干过音响方面的工作。”
　　“您是一把手，您来定夺。”长崎幸楠大方的说，“有什么意见就提吧，或者我直接把位置让出来，您亲自发号施令。”
　　“这哪能干涉呀，你之前都说了，只要是创作，就必须带入自己的感情，我用自己的喜好一搅合，不就乱了吗？使不得使不得。”小森圭弘随和的说，“照你的来就是，我最多谈谈个人想法罢了。”
　　下半部分马不停蹄的开始了。
　　现在是IM人的时间。
　　“你就负责带她回来吧，即便是对我们来说，她也是难得的个体。”一个消瘦，戴着面具的男人隐藏在阴影之中，松冈祯丞阴恻恻的说，“失败的话，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你心知肚明吧？”
　　“是，一定会做到的。”远处，一个双马尾发型的火柴人，半跪在地上，颤动的简陋五官很好的表现了她畏惧的情绪。
　　……
　　“那家伙在哪里？”钉宫理惠居高临下的说，声音虽然娇柔，但气势带着一股子的不可质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尹泽莫名其妙。
　　“你身上有着她的气味，撒谎是没有用的。”
　　“小妹妹你是走失了吗？我可以带你去警所求助。”尹泽温柔的说。
　　“不要戏弄我！”钉宫理惠发出了能称之为经典的美妙低吼。
　　“哈哈，真可爱啊，别这么暴躁嘛。有话好好说。”尹泽一笑。
　　……
　　“我，要死了吗？难得的和平人生，结束了么？”男主角腹部流血，怔怔的躺在地上，双眼望着天。
　　“不，你不会的。”女主角千钧一发之际赶到现场，黑长直火柴人的潦草眼眶里平涂着猩红的闪烁瞳色，“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我的‘契约者’。”
　　“没想到你为了存活下去，竟然跟这种一无是处的普通人结了链接。”钉宫理惠复杂的叹息，“秋月，跟我回去吧，只要态度好些，认个错，‘主人’未必会责罚你。”
　　“在那个下雨的夜晚，我就已经做出选择了，而且今后也不会再改变。”日高里菜坚定的说。
　　“那就抱歉了，哪怕把你的四肢折断，我都要将你带回去。”双马尾火柴人眼睛在这里被涂成了青色。
　　时间轴到尾，显示屏也停止，第一集录音就到这里了。
　　“收录结束了，辛苦各位了。”音响监督通过播口说。
　　大家纷纷起身可喜可贺的鼓掌，照例用一大串的敬语表示感谢和照顾。
　　“实际上今天动画监督也专门到场，来看第一集的录制情况。应他的要求，录音有些地方要做些后续调整、再收录。那么能麻烦泷泽先生和佐仓小姐暂时留一会吗？”音响监督等了几秒又补充。
　　“我都可以。”男主役比了个OK的手势。
　　佐仓绫音约莫是想着发挥不到位才需要再录，弱弱的点点头。
　　“有劳了。其他声优可以先离开了。”长崎幸楠说。
　　“那我就走咯。”松冈祯丞开开心心的下班了，今天虽然没有与好友的对手戏，但根据剧情发展，在后面他们会有一长段的对峙戏份，然后又向大前辈鞠躬，“麻宫桑，今日很谢谢你的指导。”
　　“没关系，对了？你打算怎么回去？”钉宫理惠微笑说。
　　“坐电车。”
　　“喔，那我们一块走到站口那边吧？”
　　“呃……”
　　尹泽默默的看着不会拒绝的松冈先生唯唯诺诺的与大前辈结伴离开录音室。
　　“后辈君，我也走啦。”日高里菜特地来告别。
　　“哦。”男人惜字如金。
　　“嗯。”前辈酱争锋相对。
　　日高里菜在收拾小书包出门前，没忍住的回头看了眼。
　　男主役离开了原本的位置，表情自然的挪到了角落，跟少女排排坐，只见两个人熟稔的聊了几句，兴许是讲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之类，男人咧着嘴哈哈的笑，少女虽然有些放不开的矜持，但嘴角翘起的弧度和眯起的眼睛也代表了她的好心情。
　　起初还以为是陌生人呢，原来认识啊。
　　“嚯~”
　　日高里菜没有耽搁，很快就回头，正常的出了门。
　　只是嘴角不受控制的在上扬。
　　毕竟刚刚知道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第一百章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小森圭弘闪亮登场，对着沙发上正凑堆看手机的两人神秘一笑。
　　尹泽本来想说还好还好，毕竟制作人员名单第一个就是您的大名。但他很好的克制住了吐槽之心。并适时的将脸上笑容调高了几个弧度，把惊喜度和尊崇度各＋5，整个人就洋溢起了欢乐。
　　“啊呀，小森监督怎会是您？原来这部是你亲自操刀的吗？难怪我说有种熟悉的感觉！”男人搓着手说。
　　“哈哈，难得再碰面，你们配合的也比之前好多了。”被精准投其所好，如愿以偿收获想象中欢迎的瘦大叔如沐春风的说，“我都看到了，同事遇到困难，不是作壁上观，而是伸出援手，宽慰共进退，非常好，很有片场一番位的担当嘛！”
　　“都是您之前教导有方。”男人一如既往的谦虚。
　　“小佐仓的声音依旧灵气十足，虽然是有小失误，可调整的很快。”小森圭弘语气放缓。
　　“连养成所学生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正式录制出这种纰漏，真的很抱歉。”佐仓绫音对此始终心有戚戚，声音低落。
　　“年轻人行差踏错一定会的，不用耿耿于怀。”小森圭弘安慰。
　　“日高前辈年纪就与我差不多吧？但她却很稳重，演技、待人处事各方面都很成熟，令人赞不绝口。”佐仓绫音嘟囔。
　　“那家伙小学一年级就演员出道参演电视剧了，上综艺节目，拍写真，十几岁就客串过奥特曼，完成了众多孩子们的毕生梦想。哪怕单以声优的身份来论，也都比你多几年资历。你跟这种天生的社会战士比什么老道？”尹泽摇摇头。
　　“你对她的职业生涯挺熟悉啊？”佐仓绫音抬眼。
　　“偶然得知罢了。”男人实话实说。
　　他是某天心血来潮，去逛了逛自己的百科页面，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相关人士里竟明晃晃的有个「日高里菜」，鼠标又那么轻颤一点，就立即跳转到年下前辈的页面了。那来都来了，自然是完整浏览了一遍。
　　时刻谨记老祖宗的教导——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最骚的是，他回到自己的百科不是通过正常的网页返回，而是点击年下前辈相关人士中的「泷泽悟」再跳回去的。
　　太迷惑了，他俩就共演一部作品，自己还是一集杀青的龙套，顶多在广播剧又打了几回酱油。
　　声优圈竟如此的小，竟如此的人情冷漠！以至于就这点工作层面的联系，就能被定义为“相关人士”！
　　尹泽深深的感到了文化差异带来的隔阂。
　　那我与佐仓同学皆作为主役，且出演的还是经费与格调都更高的剧场版，动画电影。想必也属于“相关人士”吧？
　　等男人回头细细一瞧，却惊愕的查无此人。正当他感慨资料编辑者们的孤陋寡闻之际，才发现，这不怪谁……因为佐仓同学似乎都还没有创建个人百科。
　　“她还有写真？”佐仓绫音问。
　　“有。”
　　“你看了？”
　　“瞟了几眼。”
　　“怎么不见你转发？”
　　“拜托喔，阿Sir，照片里的她才初中，我要是在推上转发，会被当成犯罪预备役的。”尹泽无语，“再说那也不好看，与我追崇的‘黄金人体健康美’有犹如天堑海涯般的距离。而且在本人看来，那估计都是黑历史吧。我干嘛要去做翻垃圾惹人嫌的事？”
　　“怎么初中就拍杂志和时装啊？”佐仓绫音很是讶异。
　　“童星嘛。”
　　尹泽顿了顿，又轻叹了口气。
　　“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是孩子本身想实现当‘小公主’、‘小王子’的梦想，而是家长的欲望在作祟。在经济公司看来，小孩子好管理，不受绯闻约束，更容易标榜努力正能量，在商人看来，这是无门槛的蓝海……在强欲父母的控制下，孩子们假笑做戏、用稚嫩的手挣来许多他们自己都还并不能理解其意义的皱褶钞票。”
　　鲜美花苞在最后支离破碎黯然收场的例子数不胜数。
　　价值被严酷的压榨，最终九成九的小孩会沦为人们永远看不厌的“伤仲永”，最后一次贡献茶饭后的笑料。
　　日高里菜选择转成声优这种幕后职业，一定也有她自己的意志在里面。
　　他在这方面，是有些同情和钦佩这位小女孩子的。
　　成为父亲，成为母亲，这样严肃的事情，不需要经过谁的批准，也不需要考核，也算是这个世界奇异的一个小小体现吧。
　　“别跟人家比了，指不定她都还羡慕你的自由散漫呢。”尹泽瞥眼。
　　“我才没有散漫。”佐仓绫音嘀咕。
　　“社会变得急躁了，搞得大家恨不得什么事情都超速。”小森圭弘嗯嗯的点头，“巴不得午饭三口吃完，巴不得喜欢的漫画一月更十回，巴不得今天举铁，明天就拥有健硕的肱二头肌，巴不得立项的晚上，我就能掏出一季度的所有分镜……对年纪也是越来越苛刻了，取得成绩的年龄总是越小越好，否则就算落后于人。唉，其实谁又规定了，什么样的岁数就必须该取得什么样的功绩呢？所以小佐仓，你不必感到浮躁。”
　　“所以你分镜画完了吗？”尹泽一针见血的问。
　　“没有！”监督自豪的挺起胸膛。
　　“非常好！”尹泽唯恐天下不乱的振声说，他期待在今后的录制中，听到面前之人被副监督等人关进笼子的新闻。
　　“……我们留下来，主要是重录我失误的那些地方吗？”佐仓绫音举手。
　　“是的。”监督颔首，“你的那段还有些不够完美，需要再找找感觉。”
　　“那我呢？”尹泽指着自己。
　　“你的部分没问题。”监督耸肩。
　　“那我为什么要留下来？”按时下班人发出了抗议。
　　“当然是配合她，你总不会想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听着你的录音来补吧？”小森圭弘略有不满，“你怎么能有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呢？表演是感性的，缺少对演者的共鸣就会孤掌难鸣。为了贡献出精良的作品，你不过只是要牺牲些许的个人时间，竟然就这样不情不愿，真是让人降低对你的评价。”
　　“她不是龙套么？”尹泽不解的反问。
　　“龙套怎么了？你之前不是从龙套做起来的？未红先骄要不得！”小森圭弘言辞辛辣。
　　“我意思是……如果只是路人的话，没必要事无巨细吧？您也是懂作画的，黑白灰和冷暖关系那都是对比出来的，没有她的平凡，怎么衬托出女主角呢？你瞧我都因为音响监督提示这是轻百合番，刻意降低自己存在感了。”尹泽开始讲道理。
　　“你这只是一己之见罢了，你难道忘了当初，在漆黑系列的骑士角色了吗？当时不是当成主角来配的？”监督开始引据经典。
　　“原来如此，我懂了。”尹泽自觉悟到了，幸灾乐祸的开心笑出声，迫不及待的追问，“您意思是佐仓同学在后面的剧情要死翘翘了？”
　　“那倒没有，她只是在后面有段剧情比较重要而已。”
　　“啧……”
　　“好了，事不宜迟，这就开始吧。我们先来讲讲戏。”
　　监督拿起他们的台本，推了推朴素的平框眼镜，拿出了专业的态度。
　　“市松按照设定来讲，是藤源海的青梅竹马，从小就一起长大，非常的熟悉。在学校田径部练短跑，说明她很活泼，所以语调要带点儿男孩子的爽快跟利落，加上跟主角有多年深厚的感情，这两人相处时，必然是很和谐的，即便是吵架也要有种日常感，自己做留白的补充，把自己定义到介于女朋友和好兄弟之间的位置，这种细微的地方正是饰演这个角色的关键所在……”
　　佐仓绫音似懂非懂的听着监督的讲解，偶尔点头。
　　尹泽在旁边默默看着动画监督在录音片场教导路人女主，这画面直接令他梦回《萤焰之森》时段。
　　一时间有些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几分钟后。
　　“怎么样，情绪上来了没？”小森圭弘关切的问。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佐仓绫音说。
　　“行，那就趁热打铁，那个谁，快过来就位。”小森圭弘向身后招手。
　　工具人无语的照做，走了过去。
　　长崎幸楠在玻璃墙后面的音效工作室里静静看着那三个人。
　　他倒没有什么被干涉的冒犯感，小森圭弘虽然是动画监督，但他是个多面手，也曾担任过录音演出，事实上能干导演的人，必然是懂得很多东西的老油条，观众们最终看到的成品，其实就是他们事先在脑海里编排好的虚构画面。
　　梦貘少女的女主役人选，是有过小小的波折的，这一点身为音响监督的长崎幸楠很清楚。
　　尽管在他看来，不过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但对于做出选择的少女而言，这应该是一次恪守自己信条的勇气释放吧？
　　看着瘦大叔守着那两人重录，男孩与女孩逐渐从青涩到熟练，声音效果也是水涨船高，越来越好。
　　小老头悠悠的喝了口水。
　　这样慢慢成长的样子。
　　年轻真好啊。

第一百零一章 可他看上去平平无奇
　　院长室的窗外攀附着春藤，每逢春夏，正好阳光就会静谧的穿过绿叶枝丫，射入古色古香的办公室，在列列凝聚人类智慧的文学藏书架上点染起道道金色的光斑，宛若是那些已逝世的伟人们的灵魂在闪耀。
　　不怕生的鹦鹉总是在屋内和室外徘徊，偶尔也落在桌上，淘气的啄着运动的笔尖，但自由的它最爱的还是停留在主人的肩膀上。
　　老学者戴着眼镜，正在伏案工作。
　　伴随着时代进步，愈来愈多的人都选择了更方便的电脑输入，修改和传输都更为的方便，可大西川介本人仍旧钟情于手写的那种独有的质感跟韵味。
　　几位模样或年轻或成熟的学生都坐在年代感厚重的纯木书桌的对面，每个人都是那么的肃穆。
　　院长室是如此的典雅安静，除了钢笔的沙沙声外别无其他。
　　埋头书写的白发老者，耷在他肩膀处歪头小憩的鹦鹉。光在游荡，春风轻拂。这一幕电影镜头感爆棚，禅味十足。
　　“日本文学有纯文学和大众文学之分，但在选赏时，那是依杂志刊物归类，我个人认为并没有明确的标准。”
　　大西川介忽的开口，语调温和，静候的学生们便提神倾听。
　　“对于文学奖，各界时有批评，岛田野彦指责过芥川赏评选委员的保守性，筒井康隆亦用文章大加揶揄，安冈章太郎也认为当下相比较曾经，涨了五倍的百万将金，使得文学奖成了买卖而辞去评委。”
　　老院长慢慢的说。
　　“其实抛开这些事，就我自己而言，还是很感激的。虽然多年前我拿到手的奖金，远不比现在，只有区区的五百円，但在以前，已经可以保证半年温饱无忧，使得我总归不至于一边挨饿受冻一边写东西。文人如何清高，总是要吃东西的，所以在追逐字里行间‘神性’的同时，也切勿忘了，自己原本是生长于苍茫大地上的凡人。马厩旁的水桶自是没有大理石砌出的澡池安逸。泥水浑浊，藏的却是尘埃万千，一如这没有谁都是干干净净的浮华人世。”
　　老院长搁笔，慢慢的抬头，岁月使他皮肤衰老，两鬓霜白。但老者的眼眸如苍国天空般的剔透无垠，饱含智慧的光芒。
　　“我以前也做过评委，大家总会说什么获得者能否为纯文学领域带来下一个四季般的新气息，是未来纯文学的指标云云。有想法是好的，但过于执着伟大，会忘了脚下。获奖作也未必销行，读者们自有取舍。直视太阳，眼睛会刺疼灼目的睁不开眼，背离太阳，却能把后方的万物一清二楚的都烙入眼帘。”
　　老院长看向学生中的一位。
　　“呵呵，说的有些多，还都是警言。也就当是身为老师的我，最后再唠叨一次吧，毕竟你已经功绩在身了……所以在此恭喜你，藤野真弥君，凭借《冥庭院之蝶》获得了146回的芥川赏。不过这只是开始，我庭小草复萌发，无限天地行将绿，今后也请努力吧，以不负黑白笔墨。”
　　“老师的指导，我终生都会谨记在心，今后必以更高的成就，回报您的指点传业之恩！”书桌对面，一位较为年轻的男人没忍住波澜的情绪，眼眶通红的大声说。
　　“这支笔是我声名鹊起时入手的，我也是用它写出那本《文久元年的焰火人》。今天就赠送给你了。”大西川介说着把手中的钢笔合上笔帽，缓缓的递了过去。
　　藤野真弥首先是难以置信，旋即慎之又慎的接过。
　　1993年款，万宝龙，文豪系列之阿加莎·克里斯蒂。
　　他缓缓抚摸纯银制的笔身，笔夹是一枚绕帽而行的蛇头，蛇眼处是微小的暗红色宝石，正如它主人写过的那些文字段落般，真实压抑、阴暗灰冷、用心良苦的教人直视灵魂深处的丑陋。
　　藤野君最后默默的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然后抹着泪水，像是赶赴风暴雷电汇聚的战场，昂首阔步，壮志在胸的出门了。
　　待门重新关上后。
　　“看到那光芒万丈的样子，就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啊。”
　　一位面相沧桑的中年男人唏嘘出声，旋即复杂的冷笑了。
　　“老师现在的教导也与时俱进了啊，以前还会面提耳命的说什么文学家不是不知稻粮之谋，而是即便知道也要维持文学的尊严，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如今却自己掐掉了后面那重要的一句，转而跟稚嫩的新苗强调温饱了，变通了许多。”
　　“你到现在还没放弃吗？”大西川介没在意这个人的讽刺，皱眉说，“一场觉睡了十多年，也该醒了吧？”
　　“这是什么话？川端康成笔下那极度梦幻又纯净如雪的世界，您能血淋淋的撕开，我就不行了？”潦倒的中年男人紧紧拧着眉毛。
　　“你也是时候跟家里和解，向前辈们道歉，回归生活了。”大西川介沉声说。
　　“不可能的。”中年人脸颊一扯，“我不会认输。‘文学也不应沦为糊口之物。思之所驰，心之所想才应是落笔之处。’”。
　　“樋口一叶在明治26年7月份写下这段日记的两年后，因贫病交加而死，时年二十四岁。”大西川介摇头，“那是时代的悲哀，可如今不用再重复那种痛了。”
　　“你老了，老的獠牙和利爪都剥落了，所以选择了妥协。但我永远不会，我没变，是你们变了。现在任何一人都能创作，都能将心血通过网络发到世界的每一角，但任何一人轻轻动动手指头，也能随心所欲的摧毁一部作品。”中年人如受伤的野兽，恶狠狠的看着他们说，“出版社们利益至上，刊物媒体把控着呼吸和脉络，这是个被圣洁羽毛掩埋的鲜血之地，我要用自己的文字去唤醒它，正如多年前的那群人一样。”
　　“健三，再病态也该有个限度了！”素来涵养好的老院长难得的动怒。
　　“呵，生气吧，以笔为刀剑，去批判一切的人，是该有如火山般的怒意。”中年人反笑，又对着众人说，“你们也一样，也该生气。”
　　谈话最终是不了了之。小小的争吵没有给出任何结果，大西川介默视着这个胡子拉碴的学生甩手离开，无言的叹着气。
　　老人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微笑着转向一个面容清丽的年轻女子。
　　“绫子，我要恭喜你，获得了乱步赏。”
　　学生中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轻点头回应。
　　“刊物与编辑扮演重要角色，映画化的成熟体系，良好的出版机制，才能让作者有动力持续不断的产出。老人可以继续坚持，提携后生，新人也能被不断的挖掘，这样才能保证文坛的多元和活力。而只有在拥有足够数量的中坚作家的环境基础上，才能更容易碰撞诞生出惊艳的天才，来创造令人瞩目的新高度。”大西川介勉励，“以后你也要回报，要反哺他们。”
　　“知道了。”时下最热门，最具人气的年轻女性推理小说家轻点头回应。
　　老院长又往后面赞赏了几个人。
　　十多分钟后。
　　“前几天提交的报告我看过了，因为有些文献资料要查阅，下个星期等修改完后再发给你，记得好好对比看一下。对了，去年的成绩还不错。不过你怎么突然想申请去东京都写真美术馆实习呢？”大西川介轻叩桌面，不解询问。
　　“本身就很感兴趣，我实际上将来是打算去做策展人的。但想从事策展，没有学艺员资格肯定没戏，我打算先从打杂开始做。”一名即将毕业的学生挠头，他留着颇为时髦的潮流小尾辫。。
　　“想跨去做写真？”老学者对此着实有些无话可说，犹豫了半晌，虽然没说出口，但脸上的表情很真切的在说“你在搞毛？”。
　　“我对摄影情有独钟，每个深夜，我都在想，要不是自家古板爷爷的固执，我一定早就成为了知名青年摄影师。现在临近毕业，开始要决定今后的人生路线，我辗转反侧，反正是无论如何都沉不下心搞拉丁文研究了。我想带着相机，走遍天南海北，记录这绚烂的世界。”时髦学生幽幽的说，眼神中有着渴望，“老师，这绝非一时的心血来潮。我自问在摄影上也有些天赋，前些日，我就参与过了第二十期的《夏日迷情》拍摄工作，组里的人都盛赞我的美学品位呢！”
　　“……听都没听过。”老院长吹胡子瞪眼。
　　“什么？被称为开辟偶像写真新时代的第二十期《夏日迷情》，竟有学长你的一份功劳在内？！”倒是一个老神在在的男同学闻言激动了起来。
　　“这位学弟知道？”时髦学长微楞。
　　“当然，我还转发宣传了。每一张图都是精品，图形构成和镜头语言绝对称得上是一流水准！”男同学盛赞。
　　“唉，不敢当不敢当，离我心目中的目标还很远呢。”时髦学长谦虚的说。
　　眼看着最不靠谱的两人吹嘘起来了，大西川介顿时有些脑壳痛，他捂着脑门，“唉，算了，随你去吧。写美是公立美术馆，好像隶属东京都历史文化财团，财团上头是东京都政府。我有学生在文化厅工作。你也别去打杂了，直接去做个常勤吧。”
　　“老师，我就知道，您一定会理解我的！”时髦学长握拳。
　　“别急着谢，事先要说好，你去那，是正儿八经在追梦，开启第二人生的。如果是自甘堕落，我将亲手把你逮回来，把你丢到你爷爷的古文字研究所去。”大西川介厉声说。
　　“我本笼中之鸟网中之鱼，此一去，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再也不受羁绊了！头悬梁锥刺股都来不及，怎敢懈怠？”时髦学长泪花闪烁。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大西川介嫌弃的挥手。
　　“学长，学长，加个联系方式呗，某不才，也爱好且涉猎摄影，有什么第一手的资料，都给小弟分享下呗？”却见男同学抢先拉住学长，举着手机，殷勤的笑着。
　　“不就是先行素材透露吗？好说好说。都是大西老师的门生，一家人嘛。”学长大大方方的给了电话，然后不忘向老院长鞠躬，“那我就先走了？”
　　“快滚快滚。”老院长一想到这种年纪轻轻的古语言人才即将要背叛师门，跑去拍劳什子的女人泳装就脸黑如锅底，大坏心情。
　　时髦学长心知老头儿的不快，于是手脚麻利的跑路了，就是临前还有些好奇的看了眼办公室。
　　院长室里只剩下老院长和那位男同学了。
　　联想到之前才华横溢的师兄师姐们的丰功伟绩，再看此人如此平平无奇，不知是有什么究极大成就，能让院长留到最后一个来畅谈？
　　门很快被关上了。
　　大西川介正视着眼前，这一届里他最满意的学生，慢慢的心情又好起来了，喜笑颜开的连连点头，连皱纹都散发快乐。
　　“恭喜你啊，泷泽君！”
　　老院长哈哈大笑，比之前恭喜任何人都要高兴。
　　“成功夺得东京大学平成世代最美面孔选拔赛第18期的王者之位，成为我校的颜值皇帝，万众所归的东大校草！”
　　“……”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你已经直通全日本大学男生组最美脸孔Top10的绝杀赛！这种成绩，也就当年东京艺术大学的某祸国妖孽才能比拟了！”
　　大西川介快慰平生的说。
　　“隔壁早稻田连你的腿毛都没摸到！哈哈哈哈！真是令我好生出了口恶气啊！”
　　“呃，那真是太好了。”男人憋了半天才回答。
　　“过阵子，就是我校的公开日了，你也得支棱起来。教外人们知道我们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彻底的站起来了！”老院长拍着桌子，热血激昂的说。
　　“某必全力以赴，不负重望。”男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第一百零二章 扭曲之门
　　土屋宏亮，一名忠实的ACG研究学者、实践家，为爱发电系高级工程师。开有个人博客，专栏达人。志在科普圈内充满魅力的名作，基本上国内的相关活动都不会落下。坚定的传教士。
　　他也是此前《偶像之王2》炎上风波的参与者之一，攻坚手之一。
　　财团B罪大滔天，搞得玩家们怨声载道，正是揭竿而起，燃起狼烟之时。
　　在大范围的抗议下，《偶像之王2》发售量持续低迷，制作方迫不得已回炉重做，游戏被打上崭新的小红花补丁，新增数名可培育的妙龄女偶像，某火星组合则因不可抗力暂时无法使用，新版本在完成一定前置任务后，也可以进一步解锁前作的人气角色，甚至连对战功能都加班加点，现炒了一盘出来。
　　认错速度如此迅速，赔罪也比较到位，渐渐也没人再天天缠着官推和官网不放了。
　　土屋宏亮身为有不少粉丝的二次元领域鉴赏家，出于职责，更出于兴趣，也是摒弃成见，入手了高贵的白金版，开始全天候攻略。
　　东京的单人小屋中，身宽体胖，憨厚可亲的熊系男赤膊坐在电脑前，桌上是开封的烤肉味薯片与升腾气泡的快乐水。他的表情严肃，态度端正，宛若传说级码农承载着众人期盼，在为公司解决致命恶性BUG似的认真，一丝不苟。
　　啪啦啪啦啪啦，机械键盘一顿狂敲。四十多分钟后，土屋宏亮才长舒了一口气，双手离开键盘，端起快乐水畅饮。
　　只见大寸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关于《偶像之王2.1》的数据和评测。
　　他在短暂的休息后，重新对比参考和手头的素材做了一次检查整理，又重新润色了下字词和语序后，才搬到自己的博客和推号上。
　　点击发布后，土屋宏亮才感觉身上一轻，彻底放松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
　　偶像之王是如此的热门，同好们遍布五湖四海，也因此，正统续作竟闹出这样的事情才更让人生气。在官方与玩家握手言和的今天，距离发售日都已过去半年之久，换成以往这点时间，早都有人全搜集了，但现在大家才开始抛下杂念，正式体验。
　　也因此，他的攻略也是熬更守夜肝出来的。
　　虽姗姗来迟，但索性是赶上了。
　　坐拥数十万粉丝的土屋宏亮算得上是这圈里的权威人士，半步一品境的动漫高手。如此硬核的文章刚发出没多久，就开始有人纷纷留言点赞。
　　他粗略的看了几眼。
　　「老亮中肯！」
　　「这么慢，最近很怠惰啊。」
　　「对我很有帮助，特别是对战功能里居然还有BUG，我学会了，那么博主现在能删了吗？」
　　「游戏质量还是可以的，补偿也到位，白金用户免费抽10次时装，香还是香的。」
　　「《末拳4》【注：末拳指卡普空的《街头霸王》系列】也发售了，博主有做的想法吗？」
　　「老番新推和新番推理栏目很久没更新了啊，老亮该动作动作了。」
　　唉，七成竟都是催更，都无一人赞美已有的成果，网友们是如此的冷漠无情。
　　悲哀。
　　才做完一个大专题的土屋宏亮决定不去搭理。而是先犒劳自己，放松心情看看番，逛逛站。
　　体态浑圆的熊系男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抱起薯片，有节奏的抖着腿毛丛生的大肉腿刷起了N站。
　　在首页推荐随便点了个颇为热门的鬼畜视频，咔嚓咔嚓的欣赏了起来。
　　……
　　标题叫《危险の艾尔雷多》。
　　开头还挺正常，一段出自《漆黑转生幻想》首集的战斗片段剪辑，酷炫的转场和后期特效，看得出来制作者是个技术宅。
　　‘桀桀桀，严酷试炼层层选拔上来的王侍骑士的力量果然非同一般，但这点程度能够守护你的誓言对象吗？’
　　骑士拿剑的手臂被斩断，高高的飞了起来，公主见状瞳孔收缩。
　　‘艾尔多雷！’
　　‘殿下不要过来！’
　　‘这样就结束了，弱小的骑士啊，睁大眼睛看清你的末路吧！’
　　‘……抱歉，看来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鲜血覆盖了那张俊朗的面孔，骑士匆匆回头，深深凝视了一眼公主，神情中充满了遗憾和歉意，但那只是转瞬一逝，下一秒，钢铁般的坚毅取代了不舍。
　　‘——芒星沉坠！！’
　　跟原作不同，制作者在这里插入了另一段BGM，更为的凄美和悲楚。本来整体的效果是很好的，加上声优的倾情演出，很有种无力对抗的悲壮史诗感。
　　然而飞速滑动的弹幕大军的风格却截然不同。
　　「不吟唱完整咒文，直接开爆的艾哥是屑」
　　「久等了（烦躁）」
　　「要来了（狂喜）」
　　「开始圣经咏……诶？咏唱呢？」
　　「战术无吟唱」
　　「直入正题」
　　「简单粗暴」
　　视频中火光灼亮，热风滚滚，一声惊天动地的炸裂把BGM都给炸中止了。
　　从这一秒开始视频彻底变味，BGM生硬的切成了嘟嘟啦啦的印度摇滚洗脑风，硝烟散去，画面定格在浑身焦黑死相凄惨的骑士哥倒在大坑里冒着烟。
　　弹幕一下子狂欢起来了，各种颜色的文字跟打靶似的唰唰飞来飞去。
　　「全场起立」
　　「我们未能击破敌人的风衣（悲）」
　　「等到了」
　　「心满意足」
　　「世界名画」
　　「必要の牺牲罢了」
　　「泪目w泪目w泪目w」
　　紧接着时间轴倒放，骑士哥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衣服也穿好了，又重新爆了一次，随着爆的速度越来越快，画面还逐渐被分割成了两份，四份，六份，声优的声音被多次重叠在一起，左右声道反复横跳，还被调了音，自爆技能的尾音被拖得极长极尖锐，噢噢的飚起了高音，画面开始染色，一下骚紫色，一下纯绿色，仿佛开启了蹦迪灯光。
　　弹幕更加的欢快。
　　「禁忌·多重次元存在」
　　「在敌人面前嗨唱高音的艾哥是鉴」
　　「最强の剑王」
　　「泷泽别看了」
　　「草草草wwwwww——」
　　「历代最强·未来永劫·芒星沉坠」
　　「公主欣慰落泪」
　　土屋宏亮也被逗乐了，哈哈大笑，甚至开心的拍起了肚皮。
　　小小的开胃菜过后。
　　熊系男开始正式欣赏番剧。
　　这部广受好评，表面媚宅舰船萌娘化，实则看点是猛男吐血开机甲硬核拼刀的《云烟府的提督》他还没来得及看大结局。
　　……
　　黑棋的腹处，却没有众多的士兵，没有御前的象，也没有最近的士，更没有伺机而动的车，仅有那黑色的将军。
　　呼啸蒸腾的白影了摧毁一切拦路之事物，直扑黑将之所在。
　　日光已经被厚云给遮挡，取而代之的是从那层层阴云里洒落的冰雨，一点一滴，都寒的足以渗透皮肤，直达心底。
　　双方流淌在机身上的水滴都猛地一震。
　　刀毁能废除进攻。
　　头颅毁掉能废除信息。
　　舱门如同心脏则一击必杀。
　　废除脚踝也如同封锁行动。
　　融融红光巨刃交锋没有清脆响耳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烧化铁块般的沉闷交响，炸开的火花如同雷电般的骤亮。
　　在这逐渐薄暮的，阴云黯淡，细雨帷幕中，持握红骤闪烁的，黑与白色的武士步步为营，阴狠毒辣，冷绝如冰。
　　火红的巨刃蒸干细雨，携带缭绕的白气，释放着必杀之心意。
　　战斗直到钢铁武士的崩坏，命不久矣的年轻人和独目的垂垂老人纷纷破仓，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血肉之躯，在风雪中继续厮杀，像是抛弃人性的野兽，只剩下撕咬的本能。
　　男孩趴倒在地上，疯狂的想要挣扎起来。手指甲深深的刺入泥土地面支撑着自己。
　　冰雨渐渐大了起来，已经混杂着雪渣。
　　“挣扎吧，挣扎吧，但你又能挣扎到什么？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黑将军垂视着他，高高在上的审判大喝。
　　“你现在的心情，就如同我曾经失去一切时的一样！这样痛苦到无法自己的滋味如何啊？！既然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就在这，体面一点的死掉吧！”
　　“啊啊——！！”
　　男孩在吼，在低吼，对着敌人，对着缠绕于身的宿命。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
　　男孩的声带已经彻底毁了，不是嘶哑，也不是干涩，而是彻底的毁掉了，他开始呕血，大片的黑色红血吐在已经有淡淡薄雪的土地上。
　　要杀了他！
　　杀了他。
　　什么都好。
　　我要……
　　拉人。
　　陪我。
　　——下地狱！！
　　……
　　土屋宏亮看到这里一阵龇牙，忍不住摸了摸小臂上的鸡皮疙瘩。
　　男主角的声优在这里的声音就像真的损毁了一样，让听的人都感觉到嗓子不适。后面那段癫狂的内心重吼，更是很好的诠释出了绝望感和角色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不愧是被称为今年最令人意外的原创动画，制作和演出都是高水准的，整体的观感令人回味无穷，这种王道的复仇剧情和以血肉反抗命运的主旨，真是放在任何时候也都不过时啊。
　　……不过说回来，主角声音有点熟悉。、
　　土屋宏亮看着大结局过后，渐渐变黑的画面上滚动的人员名单，特别是声优列表首行的为主角献声的CV“泷泽悟”一名，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熊系男打开网页稍加搜索。
　　哦，是新人，难怪没甚印象，艾尔雷多也是他配的，是说有点像。
　　但是奇怪的感觉不止于此。
　　这犹如巴洛克艺术风格雕琢而成，黄金般华丽、磁性、通透的嗓音，自己似乎还在哪里有过领略。
　　小心思像跟刺似的卡在心里，令他又是一阵敲键盘，滚动鼠标滑轮。
　　参演游戏：「偶像之王2，天上院春马」
　　一刹那，土屋宏亮的记忆复苏了，那个被背叛的日子的光景，又生动的浮现在眼前。
　　本以为反派是暗黑系傲娇美少女组合，但在那好似天籁般的王子音划破寂静后，伴随着在场粉丝们心灵破碎的崩坏声中，一切就都改变了。
　　熊系男盯着那行信息，如今心情略有些复杂。
　　没曾想到，一个声优，能先后出没于鬼畜，王道燃番和低评分游戏中，让他在短短不到1小时内分别体会快乐，热血激动和忧郁的过山车心情变化。
　　不说委实说，游戏如何如何，也怪不到配音人员头上。
　　但当时这个人还是有受到不理智粉丝的波及了吧？
　　鬼使神差，头脑一热，他又动了动手，在网上搜到了此人的推号。
　　要知道在这之前，他是从来不搜什么男声优的。
　　推号的最新动态竟就在十几分钟前，是一张自拍照。
　　一个仿佛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人歪头抱着手，静静倚靠在朱红色的鸟居【注：指日本神社的大门】旁，阳光洒在身上，衬的莹莹生辉，身后就是古深幽静的林间小道。被快门静止在半空的落叶很好的起到分割画面、引导视线的功用。如此可作为时装杂志封面的图片，配文却是稀松平常的“跟好兄弟玩，走累了，歇会”。
　　评论出奇的多。
　　「哥哥帅帅帅，妹妹爱爱爱」
　　「嘤嘤，哥哥终于发新照片了」
　　「有考虑过浴室照吗？」
　　「@日高里菜」
　　「呜呜呜，拍的真好，好帅好会喔」
　　什么？不是扒的网上精修图？
　　这个只稍看三眼就能绝对断定是一名令寻常男性火冒三丈的，该以第三宇宙速度【注指16.7km/s，从地球起飞的航天器飞行速度达到16.7千米/秒时，无需后续加速就可以摆脱太阳引力的束缚，脱离太阳系进入更广袤的宇宙空间】原地爆炸的现充就是声优本人？！
　　土屋宏亮瞬间整个人就有点不好了，他从生理上和心理上对这种身处帅产阶级的男人产生了极大的抗拒情绪，甚至想立马关闭网页，并且清理浏览痕迹，一切当无事发生过。
　　跟他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很多。
　　「爷吐了？我是来看这个的？」
　　「装起来了？今日份的写真呢？」
　　「推主不是自诩为健康人体美的探路者吗？搁这不务正业？」
　　「请勿哗众取宠，速来套图与傻人傻事」
　　什么？
　　有写真？
　　土屋宏亮的鼠标已移到右上角的关闭，终究是不可避免的停顿了。
　　他思索良久，决定挤出一些宽容给此人。开始默默的往前翻动态。
　　果不其然，没翻半页，青春靓丽的大白腿就映入了眼帘，正值人生中最美好年纪的女孩们穿着泳装，奔跑在伊豆的海滩上，浪花打湿她们的头发，鲜亮的阳光下，少女们最宝贵的年华就这样被相机记录。
　　土屋宏亮默不作声，撑着下巴，又翻了几页，如同审阅世界经济大战略的慎重冷酷。
　　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往前翻了十几页，而且不知不觉间，还已经关注了推主。
　　……此人虽唇红齿白，三庭五眼如建模标准，实属道貌岸然之辈，但业务能力强大，且又有一颗兼济天下的宽厚无私之心，成为我人生中首位关注的男声优，倒也并无不可。
　　熊系男喝了口快乐水，继续翻。
　　泷泽悟@9527yyds于四天前：「《末拳4》有点令人失望，这回尝试3D画面，有些步子迈的太大了，毕竟技术积累还不够，但是一些机制很具有创新精神，我很喜欢，总的来说尚可吧。部分玩家过于苛刻了，至少像我这种十年格斗老粉，还是很钦佩它的。」
　　下面评论有人很不客气。
　　「虚空十年老粉？膨胀了啊，本质搞笑推主，现在又是帅哥又是高材生的，甚至还要立游戏高手的人设？你会搓摇杆吗？」
　　土屋宏亮对此颇有些同仇敌忾。
　　唉，现在的人啊，就是野心大，胃口大，什么领域都要去蹭一下，也不管是不是真懂，反正就硬蹭，沾边就算大神。
　　他摇着头继续往下拉，结果没想到这事还有后续。
　　推主真的回复这条评论了，直接挂了个短视频。清晰度不算很高，估摸手机随随便便拍的，噪音很大，看得出来是在某个电玩城。
　　只见一个人坐在游戏机前，右手端着橙汁，左手单独搁在遥杆上，小拇指勾杆，食指和拇指敲键，很是风骚。
　　居然是高手炫技必备的单手打法？
　　土屋宏亮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单纯。
　　拍摄视频的人先是好好的给了主人公一个特写，大概是想证明不是代打，然后就站到了侧位，把游戏画面和人物一并摄入。
　　让人悲愤的是，如此的低分率下，那张脸的帅气依旧不减。
　　土屋宏亮眯眼，发现他玩的正是《末拳4》，只见推主的人物正如同疯狗般的追着对面暴锤，一个回合就将敌方压制到墙角，来了波教科书式的关厕所。精妙的连招，巧妙的伤害计算和对眩晕值的理解，令对手只剩下血皮的站在原地，脑袋上转着代表陷入眩晕状态的圈圈。
　　敌人晃脑袋速度非常快，能体会到对手疯狂在乱拍键甩杆试图挣脱的焦急心情。然而他显然来不及了，推主的左手闪电般勾出各种弧度，超级必杀指令在秒间输入，高额的伤害直接湮灭了那最后一丝血皮。
　　土屋宏亮看完后啧啧称奇，他虽对格斗游戏理解并不深刻，但哪怕是个只打过人机的外行，也能感受到视频中推主的深厚实力，以及那只属于竞技类游戏强者的傲慢。
　　没想到是真有几刷子，有点意思。
　　“打完了？还录不录？”视频结束前几秒，握着手机的人问了句，竟然是个声音极好听的女生。

收回前言，很没意思。
　　熊系男脸色又阴暗了下去，他继续闷着头开始刷。
　　这一专心下去，就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肚子都饿的咕咕叫，埋头刷动态的熊系男才惊觉窗外天色已暗。
　　已经是晚上了，晚饭时间都错过了。
　　什么？我竟然刷一个男人的推号，刷了2个小时又40分钟，甚至还觉得不够过瘾？！土屋宏亮震惊。
　　实话实说……很有意思。
　　唯一就很奇怪的是，明明是冲着声优这个身份来的，但最后令他无法自拔的却是推主与网友们你来我往的整活力。
　　当然，声优方面的话题也不是没有。
　　在每个推文下，偶尔总会见到某某人@了一位叫日高里菜的声优，这些人往往言辞暧昧，喜欢发阴险滑稽向的表情，令人不可避免的联想到他们在输入评论时，脸上的那种嘿嘿搞事笑容。
　　日高里菜没记错她是漆黑幻想中潘妮斯的声优吧？最近的梦貘少女也是她，但加起来这两人也就两部合作，这点可怜的合作次数，为何要这样乐此不疲的@她呢？
　　带着好奇心的土屋宏亮，继续刷起了动态。
　　而远方似乎有一扇别致的大门，在朝他缓缓打开。

第一百零三章 茶余饭后
　　《梦貘少女》第五集录音片场。
　　这一次来的人较少，甚至连男主角都没戏份。是的，这才第五集就已经变成男一号都不用说话，剧情也能顺利进行的程度了，无愧是超能力少女们争奇斗艳的百合之作。
　　区区只会说废话的温柔男性，可有可无的花瓶罢了。
　　由于唯一对她有威胁的，某北海道热血小伙儿也不在，所以这内向家必争之地的沙发角落，自然顺利的被佐仓绫音占为了己有。
　　少女安分的依偎在墙角，反复在内心折腾着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几句台词。
　　女主役就站在不远的前方，重任在肩的她自然不似龙套清闲，一集中大部分时间都要出声，基本上少有坐下休息喝水的间隙。
　　佐仓绫音偶尔会抬头，看向那比自己还要稍矮的前辈。娇小可爱的背影却能给人以稳重可靠的气息，那个人的发挥相当稳定，时而平和，时而愤懑，时而俏皮，对声音技术的运用和角色的拿捏相当成熟，别说是吃螺丝卡壳、衣服擦出声这种小失误了，哪怕跟真正的业界大手子对戏，也不见多少紧张逊色。
　　人的身边呐，总有那么一些同龄人。明明年纪相差无几，吃过的饭，走过的路也一样差不多，但就好像是偷偷暗地里用修改器锁了年月日，背着人疯狂学习进步一样，拿到手的成绩与掌握的本事可以甩你几条街道，令旁人只能撅起嘴巴无言以对自我怀疑。
　　佐仓绫音如今就有些小小的感慨，其中混杂了嫉妒、羡慕、惭愧……
　　回想起来。
　　读幼儿园的时候，佐仓氏以雷厉风行，性格冒失而闻名，一手血腥冷酷猫猫爪令众多调皮捣蛋的熊孩子们闻风丧胆，被推选为向日葵1班的话事人。日后升到小学，在玩疯到昏厥，离心离德声望丧尽前，她更是凭着一腔热血和吃之不尽的零食奶糖，当上了东港小3年级的双花红棍。初高中虽成为边缘人，唯唯诺诺，但在剧团也得到了不少锻炼，修成了很多得意技。
　　至少学校操场上不是随便拉个人过来，都能如她无压力的灵活侧翻吧？
　　后来从剧团转养成所，主攻声优课程，那也是优秀到接受过杂志采访的。
　　换而言之，佐仓氏是一个从小，就多多少少优于同龄人，且心存些微骄傲的存在。
　　但这些在遇见真正的“别人家的孩子”，或者说“别社的同事”，就有点不怎么够看了。
　　佐仓氏已经私底下查阅过了。
　　在她小学一年级跟隔壁班上演《幼惑仔2之篮球场花落谁家》【注：捏他自《古惑仔》系列电影】时，此人就已经凭天真烂漫的笑容出道，出演影视剧了。在她中学归隐，不问江湖世事后，此人已经跟奥特曼有过几面之缘。在她感伤不喜欢舞台聚光灯跟老师进行烦恼人生相谈时，此人14岁便见过听过许多，毅然坚定转行。在她磕磕绊绊进入业界时，此人早已做了大热门番剧主役，广播宣传活动更是一个不漏。在她正提前因升学而忧心忡忡时，已从某处打听到可靠消息，此人学力不弱，怎么也是个中上流，英语更是不错。她们同一年出生，此人却还小她接近半岁。
　　很遗憾……被全面碾压了。
　　这年17，录音片场，缩在角落如喽啰。
　　佐仓绫音悄悄叹了口气。
　　这个作品的主役，是深觉自己配不上，主动说服经纪人放弃的。原本以为会被像是同社的阳子前辈那种声优接过，但没曾想，是比自己还小半岁左右的少女靠实力接棒。
　　对比之下，自己显得实在太弱，以至于到现在还有些在意。
　　时间过得很快，上半部分收录结束了，正巧也到了午间饭点，佐仓绫音揣好台本，寻思着上哪解决午饭。
　　吉野牛肉饭？连锁拉面店？单人超值自助烤肉？
　　……不管是哪一个，都是一般日本女孩不可能独自去吃东西的场所。
　　如果这是游戏，那么去一次，人物属性就会显示「女子力-50」。换做以前，她肯定不会烦恼，早就甩着头发去吃味足汁浓的豚骨面了。
　　做人嘛，开心最重要。
　　然而如今，却有点纠结了起来，尤其是察觉到自己那几乎要负增长的女子力。
　　不能再随心所欲了，要成长，要优雅，要成为可以察言观色、熟稳重的大人！
　　于是佐仓绫音很是认真的想了几秒，如果是自己老妈，现在会如何做？
　　但怎奈本人知识量实在匮乏，照猫都只能画出仓鼠，左右想不通。最后还是决定干脆去便利店买菠萝面包和香蕉牛奶就得了。
　　就把这份烦恼暂且押后，交给今后的自己吧。
　　背着棕麻小书包，少女独自一人走出录音室，穿过走廊。
　　“佐仓同学。”
　　忽的有人出声叫住了她，少女讶异的回头。只见扎着丸子头的同龄人瞧她看过来，挥挥手打招呼，脸上是亲近友善的笑容。
　　“有什么事吗？”佐仓绫音有些惊讶。
　　“你要去吃饭吗？”日高里菜问。
　　“嗯。”佐仓绫音轻轻点头。
　　“请问我能跟你一起吗？这附近我不常来，也不知道有哪些好店。”日高里菜双手合十的请求，“所以可以组个队带带我吗？”
　　“……我也路生，所以同样不太清楚。”佐仓绫音有些尴尬的抓抓头发，“我是打算去便利店随便买些什么的。”
　　“这样啊，那我也简单些好了，咱们一块去买吧。”日高里菜微笑提议。
　　“好啊。”佐仓绫音点点头。小事而已。
　　得到应允，同龄的同事便三步并两步的小跑过来，离她不远不近的，保持着适中的社交距离。两个人在下楼的过程中顺便聊了些常见的话题，例如天气、衣服搭配、星座血型什么的。
　　来到就近的便利店，佐仓绫音目标性非常强的，直接照原计划拿了菠萝面包和香蕉牛奶，整个购物过程不超过10秒。
　　“你这就挑完了吗？”日高里菜还在看，就见她已经打算去结账，愣了下。
　　“是啊。”
　　“这里有新鲜便当，不看看吗？这个咖喱鸡块卖相很不错啊。”日高里菜逛了两步。
　　“菠萝包挺好吃的，又快又省。便当有点麻烦，还要收拾。”佐仓绫音摇摇头。
　　“可是那边还有加了哈密瓜的特别限量款，每天售额有限，现在还剩呢，你不尝试下吗？”
　　“面包嘛，反正都一个样吧，味道也不会突然好到哪里去。”佐仓绫音老实的说。
　　“也不一定。你瞧，这里居然还有LeSucreCoeur店的特供啊。”日高里菜似乎发现了意外之喜，撑着玻璃柜惊呼，“关西的面包发展非常蓬勃，甚至可说是宛若战国时代般的竞争激烈，这家店的更是其中翘楚，号称关西最美味呢。这个像树枝似的棒条包是有着介于饼干和面包之间的奇妙口感，里面是坚果跟蜂蜜，味道很绝。”
　　佐仓绫音走过去看了一眼，挠头，“颜色好深啊，还没我的菠萝包好看，有股烤焦的感觉。”
　　“YakultmirumiruS的酸奶诶，富含维生素E、B6、B12，叶酸等营养，我经常喝，也很推荐的。”日高里菜又逛了几步说，“而且包装还这么好看。”
　　佐仓绫音走过去又看了一眼，挠头，“有点低龄化呀，而且比起各种新兴口味，我还是喜欢经典原生的。”
　　“那多少来点调味的吧？这沙拉酱很不错，你想要什么口味的？我给你拿吧？”日高里菜没有放弃。
　　“你简单挑就是，我都可以的。”佐仓绫音佛系的嗯嗯点着头，无情的认同机器。
　　年轻的同事此时不免心生淡淡的古怪之感。
　　虽然交流还少，但她隐隐觉得自己不是跟一位少女，而是仿佛在跟某个体育社团的核心，不擅长应付的钢铁运动男一起买东西。
　　付款的时候，佐仓绫音则是大度的一并付了。父亲常说与人相处，不能太过小气，什么事都斤斤计较，某人也说，钱财不过身外物，藏着掖着又不会生崽，赚到就要用到。
　　日高里菜本来想礼貌的说不必不必，但见对方态度热情，也没有再坚持，而是感谢着接受了这份友好之情。
　　两个人又结伴回去，在录音室外面的休息区找了位置，开始坐下吃东西。
　　期间日高里菜一定要分享买的关西最美味面包，撕下一块，要让佐仓氏吃第一口。穿着运动牛仔裤的佐仓氏只好乖乖就范。吃到一半习惯性想翘起腿，但迎上餐友那亮晶晶的眸光，刚有动作，立即就克制住了，再一瞧对方小口吞咽的萌萌姿态。又觉得场面有些冷清，于是想了半天，最后说：“日高前辈，仔细一看……还真是很可爱呢。”
　　噗。
　　何等直男风格粗劣的搭讪起手式。
　　“谢谢。”日高里菜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这一点的话，我觉得你也是啊……说起来，佐仓同学今年几岁了呀？”
　　“也就比你大几个月吧。”佐仓绫音轻甩额发，不假思索。
　　“咦？你知道我的生日吗？”日高里菜一怔。
　　“不，呃，我估摸着，应该是的吧？”佐仓绫音咳了两下。
　　“真让人意外啊，我原本觉得你或许是有些羞涩文静类型的，还担心找你搭话，会被委婉的拒绝，没想到很活泼的嘛。”日高里菜笑了笑。
　　“唔，为什么会那样觉得啊？”佐仓绫音看上去似乎有些苦恼。
　　“之前大家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你看上去不是很害羞嘛。”
　　“那是当时对这种正式的现场，还有些不太习惯。我这个人可好说话了。”
　　“佐仓同学，应该不是第一次收录了吧？”日高里菜又问。
　　“我去年就出道啦，但现场都是人比较少的那种，也没有很多大前辈什么的。”佐仓绫音说。
　　“是指《萤焰之森》吧？”日高里菜精准给出答案。
　　“对对！你知道吗？”佐仓氏没想到对方知道的很清楚，也有些小激动。
　　“我有幸被人推荐，补习过了。”日高里菜笑着点头，“真是部很有意义的作品，看完后的几个小时内，我都还沉浸在悲伤的余韵之中呢。佐仓同学你的表演明明很棒啊，根本不用紧张。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以前我也跟你一样，很紧张，就担心犯什么错。”
　　“……我也的确犯错了，还是很低级的那种。”佐仓绫音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现在的日高前辈很优秀，感觉作为我的学习对象都有些超纲了。”
　　“哎呀，私底下就不要尊称了，我们明明一样大嘛。日高里菜鼓励，“没有谁是一蹴而就的，只要付出时间，都能有所收获。还有一点就是，在工作中，多少得厚脸皮些，才能不容易掉进牛角尖里。”
　　双方说着说着，又愉快的进行了一波交换食物。
　　时候尚早，还能聊很久。
　　佐仓氏少有的觉得，跟这样还不太熟识的人相处谈话，竟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第一百零四章 女子话
　　空气里飘荡着烘焙的清香，吃货研究所称其为美拉德反应。
　　该说真不愧是日高里菜口口声称的关西最美味，隔着一人的距离，佐仓绫音都能闻到对面手里面包的香味。她甚至仿佛能看到白色厨服的厨师制作时的美好景象——黄油融化，面粉开花，奶油铺满，蛋清蓬松，粘稠的蛋黄配合着糖粉翻滚。
　　公共休息座位弥漫着食物的温热和香醇，加上在缓慢进食的同事也颇为可爱养眼。旁的不说，反正自己手里的批发菠萝包是越来越不香了。
　　地板是才拖洗过的干净，褐木色的地板反着柔和的灯光。
　　佐仓绫音细心的把洒落在椅子上的面包屑拣干净。她重新抬起头，看向宛若仓鼠般微微鼓起嘴巴小口咀嚼的同年前辈。
　　“可能有些冒昧，不过日高前……日高同学，我能问问你得到这部作品主役的经历吗？”两手捧着已吃了一半的菠萝包，佐仓绫音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询问出声。
　　“经历？”日高里菜咬着酸奶吸管，有些小疑惑，“你指的是试音过程吗？”
　　“嗯，还有包括最后被采纳的一些情况。”佐仓绫音生硬的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因为我也试音过女主角嘛，但是如你所见失败了，所以想向你求取一些成功的经验。”
　　“求取太客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嗯，最开始的时候，是很正常的从经纪人那里得到了通知。”
　　日高里菜略一停顿，便语气轻快的说。
　　“其实通常我都会提前速读下原作，看看粉丝们的讨论，在心底对角色建立起一个大概的底子，但因为这是原创企划，没有那些参考，加上时间紧迫，只能从以前的工作经历里找一个尽可能贴合的成功例，修修改改的立个方向。这之后就去指定地点报道了。前前后后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吧，期间也临时做了调整。其实也都是根据指示，摸索制作组需要的风格啦，没什么特别的。”
　　“……哦。”佐仓绫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是不是觉得很平淡，波澜无惊的，没什么意思？”日高里菜见状笑着反问。
　　“不是，不是。”佐仓绫音连忙摆手。
　　“工作嘛，除了旅游节目主持人和美食记录片里的调查人那种类型以外，大多数都是乏善可陈枯燥机械的。声优也一样，表演这东西也不一定就像小时候玩家家酒那样始终有趣，有的时候就是像上课时朗诵似得念念稿、搬搬砖而已。还有呀，试音这个环节，失败才是常态，很多大前辈也会被刷掉的，你可千万不要觉得泄气。”
　　日高里菜宽和的说。
　　“我尽管比你早几年在业界正式工作，但要说拿到主役，也就是在前阵子凭运气接到第一个，相比之下，出道就是剧场版主角的佐仓同学，才是羡煞旁人呀。”
　　“你别自谦了，我那个才是真的凭运气啦。”被反过来一顿夸奖的佐仓绫音有些小小的害羞和窘迫，“当时都觉得自己铁定过不了的，还自我怀疑了几十分钟呢。”
　　“但你当时一定很努力吧？”日高里菜又问。
　　“当然，上学读书都没那么用功，哪怕现在我都还记得重要的台词呢。”佐仓绫音深深的说。
　　“果然比起不做而遗憾，还是打起精神，全力以赴的去战斗更好，起码最后能给自己一个无憾的交代。”日高里菜老气横秋的感慨，“虽然努力却付诸流水也很打击人就是了。”
　　“我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成绩啊。”佐仓绫音不免低声说，“甚至偶尔还会感到迷茫……不像你，不怕你笑话，我总觉得日高同学的背影好坚定啊，有那种很清楚知道自己的人生要如何进行下去的坚毅和果断。”
　　“什么嘛，我也失败过很多次啊，也闹了很多的笑话。”
　　日高里菜几口吞掉嘴里的面包，挺了挺细腰，换上了几分认真的口吻说。
　　“比如对戏的时候，导演刚开机，全组人转动起来，面对其他演员的互动，自己大脑却骤然一片空白，剧情台词霎时忘得干干净净。比如在电视节目中途，闹了小情绪，差点出了播送事故，在后台被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比如起初从小演员转幕后声优，天真以为纯声表演很简单，肯定比不得正统表演有难度，结果光是连不棒读、消除违和感都难以做到，被别人数落到哭鼻子，片场的纸巾都被我用光了……”
　　“可是你还那么年轻。”佐仓绫音小声说，“我们同龄诶，大学都没上。可你都已经提前把那些困难一一经历过了。”
　　“佐仓同学很渴望成绩吗？”日高里菜闻言，顿了顿问。
　　“那是当然啊，大家都想有拿得出手的成就吧？”
　　“理所应当的事。但是你明显进入了一个怪圈啊。”日高里菜煞有介事的伸出一根手指，活像睿智亲和班导那样，“没有谁规定，什么样的年纪，就该获得什么样的成功，甚至是超额的成功。”
　　“属于你前进的动力，有多少是自发的，又有多少是环境和别人强加给你的呢？”
　　同年前辈坐姿很规矩，她似乎一直都很规规矩矩，举止都是有度的。只是现在言辞间有些莫名的感伤。她无声的吐出一口气。
　　“很早以前啊，就是我被妈妈带着，穿梭在各个剧组和出入电视台的时候。总是能遇到许许多多优秀的人，他们有的是歌喉好，有的是才情高，有的是面貌俊丽，也有的是交际力强，总之能在社会里，又是在追名逐利的艺人圈里混得开的，基本上都有各自的过人之处。但即便是这些人，也会前进的难如陷进泥泞，每一步踏下，都会甩开一圈脏脏的泥水。”
　　“每一个人都在努力，每一个人又具备才能，每一个人都仿佛是我今后的缩影。”
　　日高里菜语气放缓。
　　“有时我在深夜里会因为恐惧而睡不着。我很害怕，像自己这样的人比比皆是，能替代我的也数不胜数。像我这样的人，真的能争的过他们，也真的能对得起妈妈的期待吗？别人对我的夸奖，不过也仅仅是觉得‘这小家伙真伶俐’罢了，一旦失去了年龄的掩护，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工作任务也越来越抵触，没有能倾诉的朋友，我身边的‘同龄人’几乎都是‘竞争者’，谈不上伙伴。回想起来，我当初只是厚脸皮了些，表现欲强了点，却被别人以为是有天赋，就被‘因材施教’了，但等名为早慧的福利消失，新鲜感消失，立刻失败重重寸步难行。不断的被质疑，被替换。夜晚里想的久了，就会在被窝里失意落魄。自己这辈子或许真的会一事无成吧，往后的日子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后来呢？”佐仓绫音小心翼翼的问。
　　“后来我逃避了啊。”
　　日高里菜首次露出有些傻里傻气的笑容。
　　“因为做不到，因为厌烦，所以干脆逃掉了，做了声优……最初我是真的觉得这行当应该很简单，不就是配音吗？不就是念台词？甚至都不用像在剧组时脱稿背稿，完全可以手里拿着本子照念，这能有什么难度呀？像我这样的三流小艺人，从更复杂的领域退下来，到这行说不定能成一流，做不了凤尾，来这争个鸡头肯定没问题吧？”
　　“但果然啊，没有什么事是简单的。在我还沾沾自喜，展望未来时，音响监督的批评犹如滔滔江水，瞬间把那份扭曲的自信火焰给浇熄了。但已经逃了一次，着实也不太好再逃一次了，所以我便用功专注雕琢声音演技。”
　　日高里菜说着又拿起了酸奶，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诚恳的说。
　　“佐仓同学，你现阶段或许是有些许的迷茫吧？但是以‘前辈’的角度上来看，我认为你很有才能，假以时日，一定能变得很优秀的。”
　　“你还真像是个大人了啊。”佐仓绫音感慨。
　　“本来也是嘛，我俩既然年龄相当，那么再过不久，就是法定的成年人了。”日高里菜轻哼。
　　“那，那个，能这样正经的回答我问题，甚至还分享了心事，真的是很感谢你。”佐仓绫音低头致谢。
　　“别这么客气，我平时能跟同龄人交谈的机会也不多。”
　　“平日里也不跟朋友们聊吗？”佐仓绫音疑惑。
　　“我之前光是要平衡学业和工作，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加上在学校里的时间不多，也没参加过什么社团，身边岁数相仿的朋友意外的少。”日高里菜惋惜的说。
　　“这样啊。”佐仓绫音却忽然双眼一亮，仿佛抓到了什么似的。
　　“你语气听上去怎么有点开心？”日高里菜狐疑。
　　“其实我也是的，小学受过伤，跟伙伴玩的少，中学时去了剧团学习，所以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佐仓绫音不由得凑近了些，带点小雀跃的说。
　　“那岂不是跟我差不多吗？”日高里菜一愣。
　　“对啊，就是差不多。”佐仓绫音连连点头。
　　“很有缘分呐。”日高里菜自顾自的喃喃说，旋即就跃跃欲试，“那要不，咱俩交换下邮箱？”
　　“好啊！”佐仓绫音大力点头。
　　……
　　身为主役的尹泽时隔一个星期，再次来到了梦貘少女的片场。
　　果不其然，掐点到场的他，又是最后一个抵达的。
　　卷吧，卷吧，卷到最后一无所有。
　　男人唉声叹气。
　　座位顺序基本在第一次收录时就固定下来了，当然，主役基本上都是离麦克风近的飒爽C位。
　　男人望了眼稍显空荡荡的黄金位置，面露疑惑之色。
　　仔细定睛一看，女主役不知为何跑到角落去了，长沙发的尽头，好几个女声优扎着堆，时不时发出有趣的低笑。
　　而原本属于那儿的松冈祯丞，已被挤了出去，有些生无可恋的样子。
　　尹泽踮了踮脚，在那几个女声优之中，隐约看到了某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少女。
　　咦？
　　疑惑更加的沉重。
　　今儿唱的是哪一出？

第一百零五章 一往无前虎山行
　　后厨新切的牛肉在吊灯下显得剔透鲜嫩，肉质紧实，正好是一口的大小，可以说是很人性化的体贴刀法了。木炭烧的火红，散发着灼热却显得内敛的温度，烤网上的肉食在逐渐变色，辅之青椒洋葱等素菜，橘色光线下的缭缭白烟夹带着香味。薄鸡皮被烤的出油而蜷缩起来，一阵的滋滋作响，各种香料纷纷洒下，引人食指大动。
　　烟熏美食固然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健康，但着实令人欲罢不能。相比胜在清洁健康，但风味只在于事前的腌制和香料的电烤肉，祖上老猿人从闪电劈香猪这一道人类文明最初之料理而联想到的炙烤则能更快锁住肉汁。木炭能引出食材原本的风味，加上焦香，便是一场让老饕也点头的享受。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忙碌了一天的尹师傅举起筷子下牛肉，目光柔和动作轻缓。
　　经典的肋脊部肉，算是牛老哥的身体中较为上等的部分了，肉地细嫩，肥瘦交错，比例均匀，弹性有嚼头，重点是相当物美价廉，很适合像尹师傅这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猛男。
　　起温刷油，放入香料，烤至转色，捞出。
　　酱料则是尹师傅的个人喜好，首先是整黄豆酿的酱油和芝麻酱，半勺糖半勺蜂蜜，凭手感抖动洒出的孜然，盐巴，香菜和辣酱。一口下去，魂飞天外，耳边似有钟声鼓乐，眼前恍若浮现万里长城。对面的经纪人都馋哭了。
　　此店的名字乃是“牛魔王”，一听就知道有点顶，毕竟没几把刷子，可不敢取这名。
　　因性价比高，味道好，已然成了尹师傅和他的小伙伴们的心头好，下班之余，休息闲暇都常来。
　　“我虽不才，至今未能实现个人财富自由，仍是这不夜城中寂寂无名之小辈，可也时常阅读成功人士们的传记，大佬们的演讲更是一个不漏。”柏井一平很是体面的用高脚杯喝着啤酒，爽快的舒了口气说，“一位成功的电商就说过，要跟员工当兄弟。我是谨记在心呐，你瞧，全公司上下，就属你我的工作关系打得最好，似是商业伙伴，却胜似同窗好友。”
　　“想必这其中的精髓，就在于吃饭是AA制度吧？”尹泽呵呵一笑。
　　不错，摊账。
　　以往若有松冈祯丞这等老实人在，那基本都是他小亏，但此时只有两位铁公鸡在，故此桌上是一顿筷光叉影，谁都想在短短的时间里把最肥美的好肉塞进自己肚子里。
　　“你请监督和音监吃饭，不仅豪情冲云霄的自掏腰包，更是投其所好拍须溜马样样不落，跟我吃，却十分嫌弃，不搭不理，只是为了保证生命顺利运转而默默进食。这差别对待真是让人寒心啊。”柏井一平痛心疾首的说。
　　“那你想怎么样？”
　　“叛逆，太叛逆了，听听这言语中的隔阂感。”柏井一平拍桌。
　　“人类通常只会对亲近之人表露出原型，我看似对你冷漠无情，实则是信任你，这才不会恪守礼仪故作姿态啊。别看我跟长崎桑等人言笑晏晏，那有三成热情都是出于社交的客套。”尹泽耐心解释。
　　“喔？剩下七成呢？”经纪人开心的追问。
　　“剩下七成，那都是心甘情愿。”尹泽失去耐心。
　　“哦。”
　　两个人吃得满嘴是油，搁下筷子，端起啤酒杯碰了个脆响，默契的进入中场休息阶段。
　　尹泽今天有空，本来想约岛崎信长兄出来，去电玩城参加组队战，但后者却不感兴趣，声称他正在文学的荒野上奋力前行，忙着开拓属于自己的幻想，甚至还故作高深的劝诫他这么大个人了，正是人生中的黄金阶段，可不能老赖在游戏上面，今后一事无成，等老了再后悔也晚了。
　　淦，这歪货还端起来了。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随叫随到的工具人一号机佐仓同学，截至目前为止，凡是他喊话的，对方就没退拒失约过。只是这样一来，组队战是肯定不行了，不过凭他这身准二线实力，拖个挂件进第二轮拿低保奖励还是妥妥的。
　　可是奇迹发生了。
　　佐仓同学竟然说“不行”、“没有空”、“在陪新朋友”！

OhMyGod.
　　他俩自加了好友开始算，聊天记录洋洋洒洒七八十页，这种词汇还是第一次见到。问她跟谁在玩，男的女的，搞不搞联谊，不吭声，在线状态切换成忙碌装现充。
　　讲道理，这么久了，他一直都怀疑佐仓同学口中的“其他朋友”究竟存不存在，是不是有实体，今天虽然破案，水落石出，可有些突兀。
　　怪起来了。
　　好吧，连续两次约人失败。
　　不用泄气，他还有好兄弟一号松冈祯丞。
　　但今天他有试音。
　　……
　　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不停的大换气。明明这种精神状态已经经历很多次了，松冈祯丞却还是做不到习以为常。
　　试音前他很紧张，但专注和倾尽力气把所学所得所准备的一股脑抛出去时，他忘掉了紧张，等鞠完躬走出门后，他又接着紧张了。
　　喝了几大口矿泉水，松冈祯丞抱着挎包，坐到椅子上静静等消息。
　　近来他的事业似乎加速了。
　　在一年内到处跑龙套，见识了许多精彩的临场发挥，也愈加的认识到，自己的技术还远远不够这个事实，若是想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可靠从业者，凭自己的努力，或许还要个三五年吧？
　　最近，配角的活儿多了起来，台词多了，一个片场也能待一天了。
　　至于主役，暂时还没有去想过。但是经纪人给他的通知里，开始夹带主役的试音了。
　　阳子前辈得知后很是为他感到开心，他尽管没抱什么期待，但还是尽力了。至于前辈就见不得他这种未战先败的悲观心态，好几次跟他说万一呐，万一呐。
　　松冈祯丞觉得，不该以侥幸的心态去对待。在乡下，收成是跟汗水挂钩的，浇水施肥打理，日复一日，才有结果。
　　想获得，必须要付出。
　　心态放的很端和……不过还是会紧张，这大抵跟是不是主役已经没关系了。
　　“没关系吧，松冈先生？”穿着制服的女生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你出了好多汗啊。”
　　“我没事的，小仓君。”
　　“不必用敬语啊。”
　　“好的，小仓君。”
　　女生似乎是有些忍俊不禁，但很快又说：“我这里有糖果，你要吗？”
　　“啊，谢谢。”松冈祯丞双手伸出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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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诩省港澳第一交际过江龙的尹师傅何时受过这种挫折，连找个人压马路都要吃灰三回？
　　反正心气儿是上来了，今天非得拉个人出门不可，于是头一次不是以蹭饭为目的敲响了楼上3-4的门。
　　香月酱独自一人进城念书，想必身上压力很重，都没什么空暇好好游一趟东京，欣赏美景，今天就让他来请客做东，做趟好事吧！
　　好妹子从不令他失望，门迅速被打开了，尹泽对着半开的门飒爽发言：“今日，钱多，人傻，速来踏青！”
　　然而开门的却是一位陌生少女，穿着附近高中的黑色水手校服。戴着发圈，容姿端正秀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让人联想起带刺的冷玫瑰，由她开门，有种打开冰箱的错觉。反正跟爱绑麻花辫的香月酱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你是谁？”冷气环绕的女学生朝他投射出警惕的眼神。
　　“我，我找麻宫同学。”男人一怔。
　　“我问的是，你是谁。”女学生冷淡重复。
　　“草民泷泽悟。”
　　“不认识。”
　　“……那你问什么？”
　　“你来做什么？”女学生看着他又问。
　　“我来找麻宫同学玩。”男人说，“她在家吗？”
　　“玩什么？”女学生不答反问，言辞锐利，盘问性很强。
　　“……也就逛逛街和书店，喝喝咖啡，划划船，走走水族馆，看看电影呗，星斗小民还能玩什么？”男人寻思着。
　　“不行，我拒绝，你回去吧。”女学生不假思索。
　　“咋？你是香月酱？”男人眉头一皱，细细打量过去，脑子里迅速调出香月的照片开始进行对比，喃喃自语，“我听闻东洋化妆术堪比月读幻术，从美术学上讲，通过调整阴影能欺骗视觉，瘦脸改形，可总不至于连五官的都能换了吧？”
　　女学生皱眉，正预跟这个自来熟理论理论，身后就出现了个熟悉的，穿便服踢着拖鞋的麻花辫妹子。
　　正主出现了，虽然感到奇怪，但稍加解释几句，事情就明朗了。
　　今天她们在开学习会，香月学校班上的好几个同学都来了，给尹泽开门的正是其中之一，也是学习会的灵魂中心人物，即成绩最好的学习委员。
　　男人知道详情后，心道不能影响社会花骨朵的茁壮成长，长叹一声挥手招呼就打算离开。香月酱倒是兴致高昂的想让他干脆也加入学习会，挽留了几句。
　　前者果断拒绝，学习是不可能的，他今天必须要出去！
　　“像那种看面相就很危险的人，接触的时候，要多留心眼。”学习委员拽住了麻宫香月，盯着某人的背影摇着头说。
　　“啊，哪里危险了啊？”麻宫香月迷惑。
　　“池面，不自知的大哥哥温和态度，已经足够危险了。”学习委员别有深意。
　　“嗯？什么池面？”学习会的其他成员纷纷探头。
　　“刚刚门口是谁呀？声音好好听噢。”
　　“我拿水的时候瞥到一眼，好帅的人，香月你说实话，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学习委员见状，无奈的摇头。皮肉相罢了，论美感，知识和科学才是最美的。
　　挥别淳朴温柔的乡下妹子后，尹泽最终还是迫不得已，只能给利益相关一号机的柏井一平打了电话。
　　才有了《烤肉之各凭本事》
　　“话说，梦貘少女你看过了吗？”经纪人摇晃着高脚杯闲聊着。
　　“没有，不是我钟爱的类型，没看。”尹泽即答。
　　“失格呀，失格！连我都为了品鉴你的演技，特地去看了。”柏井一平轻哼。
　　“你看出什么了？”
　　“日高小姐的演技真是不错。”
　　“等会，你看的不是我吗？？？”尹泽分外迷惑。
　　“没办法呀，你身为主角，戏份却那么少。”柏井一平顿了顿，“说来，你跟大泽的那位日高小前辈，还是挺有缘分的，你因为艾尔雷多一角增添许多热度，她也因潘妮斯令事业充满活力。”
　　“嗯，在工作上，她确实不含糊，是个共事的好伙伴。”尹泽点头。
　　“听上去，你跟她相处颇为愉快？”
　　“还好，聪明人跟聪明人之间，总是无需废话的，高效率的。”尹泽感慨。年下前辈那可是连自己这种第四境社畜的人都能轻松应付的，两人迄今明里暗里交锋多次，胜负各占一半，甚是激烈。
　　“那就好。”柏井一平熟悉的微微一笑，熟悉的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熟悉的打印纸，“恰巧梦貘少女的广播剧开始准备了。实话说，在我心里，你本人比饰演的角色有趣多了，尤其是你的那几回漆黑系列的广播，明明是新手之战，但如今都有观众特地去反复回放品尝，其广播才能可见一斑。上头已经决定了，这回由你当主持人，日高小姐固定嘉宾帮你打副手，都算是老搭档了，想必没有什么问题和纰漏吧？”
　　终于来了。
　　中岛前辈所说的，陪女人聊天就能赚钱的差事！
　　可惜了，对手是年下前辈，如果能换成其他人，那将绝杀，可惜换不得。
　　男人唏嘘着接过打印纸一目十行。
　　电话铃声大作。
　　‘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注：出自林子祥歌曲《男儿当自强》】
　　男人接过。
　　“哈喽？”
　　“泷泽！泷泽！我拿到主角了！”
　　电话的那一头情绪激烈。

第一百零六章 好起来了
　　回到家的松冈祯丞还有些没能回过神来。他脱下外套搭在沙发上，对着没开机的电视发起了呆。岛国土地面积小，东京城更是寸土寸金，每天都有怀揣大志之人赶来，也有热血熄灭的颓气离开，熙熙攘攘，已是数不清。
　　他这间蜗居是走街串巷，自个儿扒到的，实在是因为中介费用也并不便宜。
　　历久弥新的向来都是精神，从不是物质。
　　每逢雨天，屋子里就会散发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泛黄墙壁上有许多墙粉脱落的痕迹，电力供应偶尔会脱线，像有淘气孩子在掰扯总闸开关一样。深夜能听见老鼠偷食的吱吱声，也不知它们是怎么混进来的，灯一开，老鼠便惊慌失措的撒腿狂奔，能瞧见那饿到细瘦的身子和长长的尾巴，真不愧是竞争激烈的大城市，看起来汤满肉多，实际上争到嘴里的没有几口，老鼠亦如是。
　　租屋对他来讲，只是个落脚的地方，在忙碌一天，与霓虹擦肩过后的深夜，有个能去的地方。下雨天，躺在被窝里，听着窗外的斜风细雨，纵使有厚厚的水泥与门窗遮蔽，依然没有安心感，感觉自己还是暴露在雨幕中，晦暗不定的前路和寂寥化成丝带，缠绕着心脏。
　　这一秒似乎有些不同了。
　　风裹带着森木与海的气息，双人打个地铺就没路走的狭窄客厅顺眼起来，变得宽敞了，厕所没拧紧水龙头的滴滴答答声，都有了鹿威敲打青石的空灵。
　　松冈祯丞不擅交流，但他此时拿出了手机。
　　很想跟什么人倾诉一下。
　　最开始翻到的联系人是父母，但最终没能鼓起勇气打过去。往下滑，就见到了那个令人信赖的名字。这次没有迟疑了，他摁下了键。
　　“哈喽？”好友的声音传来。
　　“我拿到主角了！”松冈祯丞不再忍耐，把所有的喜悦都抛了出去。
　　“……咦？好！不愧是你！”好友也喜笑颜开，“另外柏井哥看来也做了件人事！”
　　“晚上有空吗？出来吃夜宵吧？”松冈祯丞罕有的主动，“就选那间我们以前当服务生时，下班去的店吧。”
　　“行啊，没问题。”
　　男人跟男人打电话，向来都不会把谈话拖的很长。松冈祯丞挂了电话，看着别无他人的蜗居，站起来好好的伸了个懒腰。
　　“不声不响，你给了松冈一份好差事啊。”尹泽此时再看经纪人，只觉得这位金丝眼镜男凭空眉清目秀了几分。
　　“不过是做了些微小的工作，让肝硬化的几率上涨了几个百分点而已。”柏井一平谦虚的说，“而且谋事在我，成事在你们，还上升不到‘做人事’的伟大级别。”
　　“激动之言，激动之言，柏井哥莫如此心胸狭隘，往心里去，来，我敬你一杯。”尹泽两手端起酒杯。
　　“看起来你们的友谊比我想的要深厚啊。”柏井一平感慨，“不久前，你成功拿到人生中首个心仪角色，都不比得知松冈成为主役要高兴。”
　　“那件事我也还没有向你道谢呢，辛苦柏井哥东奔西跑，为我寻来了那个角色，坦白说，接到这份活儿，我顿生‘当声优真是太好了’的想法。”尹泽真心实意的说，“像我这种十年老粉，能亲自加入系列作，可谓是填补了人生的一个空缺跟遗憾。”
　　“诶，我们之间，用词不必这么功利市侩，你要是实在想道谢，这顿饭……”
　　“区区一桌子的果腹之物怎能表达谢意？”尹泽战术打断，“我当然是要以无比崇高的工作热情来回报你的肝肾呀！”
　　“呵呵，还是俗话说得好啊，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你现在手握钟情系列作资源，斗志空前炽热，也不枉我一番苦心了。”经纪人面不改色，“还有老话，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那我就期待之后的收听率了。”
　　两个人各怀鬼胎的碰杯，略一修整后，进入了第二阶段的抢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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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泽在晚上10点的时候，成功抵达约定的场所，将俏佳人停在店旁，摸了摸尚未消化的肚皮走了进去。
　　松冈祯丞提早就到了，见他来，便在座位上挥着手。北海道小伙应该是个很怀旧的人，他占的桌子，正好是当初俩人坐的那一张。同样是夜啤酒，但不知不觉间发生的变化已经很多了。
　　尹泽微笑着走过去，跟松冈祯丞碰了碰拳。
　　“恭喜恭喜，所以是哪部番的主角？”男人先开口。
　　“叫作《神的备忘录》。刚得到结果时，我都没反应过来，惊的还差点被糖果给噎住了。”松冈祯丞开心的搓着手说，但又患得患失了起来，“不过真的能担此重任吗？有些没底呀……”
　　“这我就不得不提起同期的佐仓同学了。”尹泽颔首。
　　“啊？这有什么关联吗？”松冈祯丞疑惑。
　　“她一上来就挑的是剧场版动画的大梁，虽然波折重重，可不还是熬过来了吗？”
　　“那一定是佐仓君天赋异禀，聪慧伶俐吧？”松冈祯丞感慨。
　　“不，是监督温柔可亲，男主役大气不计小人人过。”尹泽严肃的说，“我们不计时间成本的陪她试错。”
　　“……那我岂不是完蛋了？”松冈祯丞立刻汗如雨下，“我不像佐仓君那样天生自带保护色彩，惹人怜爱啊，倒不如说是完全相反的。”
　　“凡事都有第一次的啦，再说依我看，你的技术完全过关嘛。”尹泽用力的拍着朋友的肩膀，“男人的一生，总会有不得不迎难而上的时刻。”
　　有过一面之缘，头上绑着白布的店长道了一声打搅，端着食物过来了。尹泽发现居然是三个杯子。
　　“我把岛崎信长也喊上了。”松冈祯丞解释说。
　　“他不是沉迷在文学的荒原中不可自拔吗？你怎么喊动的？”尹泽皱眉。
　　“不知道，我跟他说我拿到主角了，他也开心的说，拿到一个喜爱的角色，而且还要专程过来，跟你炫耀。”松冈祯丞说。
　　“跟我炫耀？”尹泽眉头皱的更深了，心想莫不是此人实现弯道超车，提前接触了劲爆肉..番，成了那坐享齐人之福，被纸片人环绕的无能男主角，“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作品和角色？”
　　“没说，但特地讲了句‘我心里明白，在月球人的道路上，我已经赢了那个男人太多太多了’。”松冈祯丞回忆。
　　尹泽心中恍有闪电划过，嘴角不自觉露出轻蔑、冷酷、狡诈、漫不经心的弧度。
　　他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两个人不动熟食，只是喝起了啤酒，聊着有的没的，等着三角关系中，那个第三角之人的到来。
　　很快，与第六天魔王同名的男人，龙行虎步的朝他们走来。有几日不见，岛崎信长好像变了许多，眼神锐利，笑容自信，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神清气爽，英姿勃发的活像刚刚泡了个桑拿，推了个油一样。他走近，先是瞥了眼某小有名气的快餐皇帝，眼中闪过丝丝的桀骜，不吭声的坐下了。
　　“岛崎信长哥，您不是在忙着做村上春树的代笔，冲击诺贝尔文学奖吗？怎么出门了？您这样的巨星，抛头露面的不好吧？”尹泽开口打趣。
　　“文学创作需要灵感，要动静结合，我闭关许久，也该出来采风了。另外，还有个消息，不得不知会于你呀。”岛崎信长想要矜持，但最终还是险恶的一笑。
　　“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尹泽问。
　　“我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岛崎信长慢慢的说。
　　“我是专业声优，我不会怕，你就直说吧。”
　　“前几天我参加了一个试音会，下午的时候，有消息了。”岛崎信长保持微笑，可以放缓语速，一字一顿，“我将参演《Fate/Zero》。”
　　尹泽下意识撅起嘴巴，调整坐姿，半晌后才肃然起敬的问：“出演哪个路人？”
　　“不是路人，是英灵，很帅，会投远程武器的那种。”岛崎信长说。
　　“莫非是金闪闪【注：指Fate角色吉尔伽美什】？”尹泽试探。
　　“不是这个，他甩的不是宝具，没那么高级。”
　　“贞德狂热粉【注：指fate角色吉尔·德·雷】？”
　　“没那么丑，我好歹也是个帅哥声线。”岛崎信长不满，“人设有点阴险，剧情有点悲哀，你懂吗？”
　　“帅气的来自伦敦时钟塔的高级知识份子。”
　　“哎呀，英灵啊！游戏有没有通关？小说有没有读完？是七大职介里神秘感爆棚，身材很好，身手矫健的那个英灵啊，明白吗？”岛崎信长拍桌。
　　“明白了，我好歹也是能上论坛跟战力党撕扯的月球人，你继续说。”尹泽抱起手。
　　“音响监督说要对系列很了解，我乃月球婆罗门，经典台词倒背如流，试问谁不知道啊？然后就让我开始自由发挥，就是三王会谈那一段，全部都是像从科南里跑出来的小黑似的暗杀者，涂黑了都不算，还要戴面具。音监要我笑，所有群演都开始嘿嘿哈哈，我就想人……”
　　“噗——！”松冈祯丞捂嘴。
　　“你在笑什么？”岛崎信长面无表情。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我当主役了。”松冈祯丞如实回答。
　　“噗——！”
　　“你又笑什么？”岛崎信长冷眼相对。
　　“我接到新活了。”尹泽如实回答。
　　“什么新活？”
　　“《Fate/Zero》。”尹泽冷笑反杀，这一刻图穷匕见，鲜血四溅，“是速度A+的双枪帅哥【注：指Fate/Zero角色迪卢木多】。”
　　此言一出，第六天魔王恍若被狂雷劈中，陷入僵直之中。岛崎信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人，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以他Ex级别的保有技能「月球の睿智」的力量，几乎在听到男人的描述，就瞬间想到了那个英灵在某爱之战士笔下的设定、剧情。
　　“双枪帅哥？噗——！”岛崎信长没绷住。
　　“你怎么也笑起来了？”尹泽歪头问。
　　“那当然是，我在为你开心啊。”岛崎信长咧嘴，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

第一百零七章 已忘得干干净净
　　一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温度适宜。老旧的帆布鞋合脚又舒适，步伐一翘又一翘，将他的好心情释放的一览无余。尹泽左手拎着快乐水，走姿有些嚣张，路过商业街，还转了个圈，借着明亮反光的橱柜玻璃欣赏自己的身影、飘逸的甩动刘海，附近电线杆上的乌鸦都看的一个失足摔进垃圾桶。其骚包程度，活像被外星寄生体住宿后的暗黑舞王彼得·帕克【注：指蜘蛛侠扮演者】，走路都要浮夸的扭腰甩臂。
　　艳阳天那么风光好，红的花儿是绿的草，我乐乐呵呵向前跑，踏遍青山人未老~
　　紧接着又脑播了一首极致无损的探戈舞曲，跳脚的更有韵律了。
　　血色绽放的庆典，荒诞燃烧的舞会，灯光忽然熄灭，在众人的惊呼中，怪诞的猎人露出了獠牙，好戏才刚刚开场~
　　呜呼，起飞。
　　今天是《梦貘少女》广播剧开工的日子，自己多日以来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工作，终于再次赚得了这种陪女人聊天就能拿钱的差事，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录音公司的门口站定，男人整理了下衣领，旋即清爽的迈步而进。俗话说兴趣就是最好的马鞭子，配音他都是无功无过的掐点到，但广播工作他是不自觉的就提前半小时到场。
　　跟一干工作人员打招呼，期间遇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同样的金丝眼镜和分不清到底是地摊货还是高级仿品的机械手表，堪称翻版柏井哥的家伙——睿智的制作人森木宏。
　　“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啊。”男人伸手寒暄。
　　“哈哈，你以后就习惯了，业界其实很小，转来转去都是这么些个人。”制作人也颇为的热情给面子，握住手上下挥动，“就像这回，还是你跟日高酱做搭档，希望你们能像之前那般合作无间，配合默契呀。”
　　“阵容依旧，但是地位已经不一样了。”尹泽淡淡的一笑，“如果没记错，这回当主持人的是我吧。她不过是个副手，是骗人的打印挂画，是纸巾已被抽空的无用纸盒，是毫无生气虚假的塑料盆栽罢了。”
　　“啊，你怎么能这样说前辈，她好歹是个女孩子呀。”森木宏闻言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张大嘴巴。
　　“工作就是工作，我既然做了这控场的位置，就得对整个节目负责。身为资深相声爱好者和脱口秀高级白嫖家，我自有一套成熟的运营理念。”尹泽鼻子昂的老高，“平时还能把她当成小妹妹让着点，一旦到正经录制，炮仗一点，Rolling一喊，Action一吼，嘉宾组都得听我这个主持人的！”
　　“这不好吧？未免有些太过强势了？”森木宏沉默片刻，委婉的说。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开辟时代的伟大强者，总是要被他人误解和诋毁。”尹泽唏嘘摇头。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提倡男女平等，是和谐社会，妇女也顶半边天，怎么还能认为女性柔弱，当不得大任呢？”森木宏情真意切，语气焦急，试图跟此人讲理，“之前日高酱做主持时，不也干的蛮好的吗？那些美好时光，你都忘了吗？”
　　好，好的很，近乎滴水不漏，以至于自己想钻空子反杀迫害几波，都无从下手。
　　男人暗暗冷笑。
　　但今次不同了。主持人的身份光环，已足以抵消年下前辈的职场威风，剩下的，就是纯拼心机的公平之战。
　　“森木先生不用多言，速速把流程台本交来吧，我这就要开始思索战术了。”尹泽迫不及待的说。
　　“已经交给一人，她拿去复印了，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啊。”森木宏一边说，一边不停的转眼球。
　　“那就再等等吧……”尹泽点头，又有些疑惑，“制作人何故眼神涣散，四处瞟来瞟去，附近有蚊子吗？”
　　“唉，我已仁至义尽，但看起来天降权力已彻底蒙蔽了你的心神，连生物本能都变得迟钝了。”森木宏最终是轻轻叹息。
　　尹泽轻嗅，空气中不自觉多出一股隐隐的烘焙香味，以他的记忆技能，自然是秒间就识别出来了，毫无疑问，是燕麦葡萄干曲奇。制作者还曾兴致盎然的跟他讲解，配方是来自某米其森三星大厨的无私分享，用料精确，试错成本少，简单易上手，制作者是如获至宝，还把那人生第一炉都带到片场，他之前自然也品尝过，还贪嘴的吃了好多块。
　　在森木宏那由哀伤变期待看戏的眼神中，男人缄默了半秒，就轻描淡写的转过身，看着悄无声息接近自己背后的，背书包的高中女生。
　　日高里菜今天是学生制服，不似便装却更胜便装。
　　多日的上街打望，尹泽也有所经验。日本初中部大多是以水手服为主，版型方正，青春活力，顺便一提，新手们只会看百褶裙，但像他这种高手，关注点则是那不经意间露出的洁白小肚子。高中部是西式为主，成熟稳重又不缺灵动。
　　年下前辈今天没穿洋式外衣，而是内里那身。青色衬衫，外套深色无袖羊毛开衫，长格裙，白色及踝袜。永不过时，俏皮与认真并存的短单马尾。只做遮瑕效果，薄薄近乎素颜的淡妆。标准乖乖女清楚系学生风格。配合那历经影视剧锻炼的镜头感和微笑管理，直接原地拉个反光板拍杂志封面，把这大好年华暂停在这一刻，也并无不可。
　　“刚才你们在讨论什么呢？”日高里菜眨动着眼睛，出手就是一招明知故问，不打自招。
　　“前辈什么时候来的？”尹泽轻哼，镇定自如的问。
　　“你跟森木先生握手的时候，我就过来了。”
　　“原来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是的，我也得此提前了解你的运营理念。请放心吧，小女子并不是那种只想出风头而不识大局的家伙，在工作中务必会以后辈，哦不，是以主持人马首是瞻，百分百做到一个副手应尽的职责，从各个方面来衬托主持人的神威。”日高里菜弯腰行礼。
　　“哎，就咱们这关系，还什么正的副的，商量着来呗。”尹泽停顿，紧接着哈哈一笑，也忙着弯腰回礼。
　　“不不不，一开播，连资方都得听你的。”日高里菜又弯腰。
　　“生分了不是，生分了不是。”尹泽再弯腰。
　　“哪里哪里，强者都是注定被误解和诋毁的。”
　　“大泽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我的心依然像玉壶里的冰一样纯洁，未受功名利禄等世情的玷污。”
　　“真是信手拈来啊，后辈君。”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不过是为了求得又美又好的前辈的友谊而已。”
　　“你对森木先生可不是这样说的。”
　　“声优与声优以同道为朋，经纪人与制作人以同利为朋。岂可一言而论？”
　　“真是鬼话连篇啊，后辈君。”
　　广播二人组搁那拜来拜去的拌嘴，俨然已经彻底进入工作状态。
　　森木宏见到了预想中的化学反应，满意的点点头，趁着大家不注意，掏出相机拍了一张。众所周知，抓拍比摆拍更容易出传世之作，虽手头只有一张素材，但这张《风起梦貘起复广播剧，泷泽纳头便拜大泽日高公》，已经很有作为封图的潜力了！
　　“先别争吵了，留点底牌吧，不然待会开工了得没词了。”森木宏出于对节目的责任感，以及对观众的照拂之心，上前调解，“保持住这份情绪，快些进收音室吧。”
　　制作人跟赶鸭子似的，把两人推进那熟悉的一方桌，两椅子，耳机加话筒的审讯室。
　　工作人员们隔着玻璃走来走去，调试设备。
　　日高里菜和尹泽规规矩矩的坐着，相视无言。
　　“今天没有饼干。”少女漠然开口。
　　“我都闻到味了。”男人忍不住说。
　　“喔，准确的是，没有你的饼干。”少女补充。
　　“呵呵，没关系，我自备了零嘴。”男人从容不迫的从怀里取出阿尔卑斯菠萝味软糖，慢悠悠的开始剥包装纸，“你要吃糖果吗？”
　　“不用了，最近在防止蛀牙。”少女婉拒。
　　“那岂不是连饼干也吃不得？”男人稍楞，“可惜啊，自己做的，自己却吃不了。”
　　“本来就不是给自己吃的。”少女淡定的说。
　　“那是给谁吃的？”
　　“反正不是给你的。”
　　“我懂了，自己无法试吃，但还大费周章的带来，是想要别人给意见吧。”男人微微一笑，“我目前为止已吃了出自你手的三个版本，想来是这里最有发言权的一位，要实在没办法，品鉴一下也无妨……”
　　“都说了，没有你的份。”。
　　“这是什么话？明明就有很多嘛。”
　　“给别人的。”
　　“哪个别人？”
　　“新朋友。”
　　“前辈有了新人忘旧人？当初是谁顶着拉肚子的风险帮你试吃新作品的？”尹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已经没有那种别出心裁的新潮点心了，也不会再闹肚子了，只想平平静静研究美味的配方，所以也不用忽悠和记住老实人了。”日高里菜轻轻的说。
　　“什么？！老实人就该被抛弃？！这是哪门子的鬼道理！”
　　“不对，后辈君并非是老实人，而是油嘴滑舌的奸诈之人。那我的所作所为，也算是为社会清除危害了。”
　　“我不管，赶紧把饼干拿过来，我现在就要吃！”
　　“不行，已经没有你的……啊啊啊！快来看啊！这里有个人不骗改明抢了！”
　　“火候到位，味道醇香，后韵无穷，堪称迄今为止集大成作。可悲可叹，身为最初的小白鼠，我的一切牺牲竟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这份屈辱，我一定要偿还！就先从把这盒饼干吃光，让那家伙吃无可吃开始吧！”尹泽风卷残云的狼吞虎咽。
　　“别只顾着吃啊，具体还有没有改良的地方，你倒是说说啊。”日高里菜看着池面男那粗狂的吃相，嫌弃又忍不住搬着椅子凑近。
　　“味道？”尹泽一愣，“好吃，但详细参数，我已经忘记一小半。”
　　日高里菜扶额，看着对方努力回忆的样子，耐心等了十多秒，“现在呢？”
　　“我已忘记一大半。”尹泽皱眉。
　　日高里菜强压心口的不顺，又等了十多秒，“现在呢？”
　　“我已忘得干干净净！”尹泽睁大眼睛，恍若神功大成的兴奋。
　　“哎呀你是猪还是鱼呀！这一盒费了好大劲才做的！结果一点详细反馈都没有！”
　　“没事，下回再来就行。”
　　“没下回了！”
　　“可悲可叹，身为最初的小白鼠，我的一切牺牲竟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这份屈辱我一定要偿还，就再次从抢夺下回的饼干开……哎哟！”复读机说到一半就被迫采取抱头趴桌防御模式。
　　噼啪，噼啪，噼啪。
　　这是少女怒扇某霸王餐客人的肩头的声音。
　　都说了要留一点，留一点啊，等正式开始，再一轮把牌打完嘛。
　　森木宏捶胸顿足，扼腕叹息，只觉得血亏到了刘姥姥家。

第一百零八章 云理论大师
　　“Test，喂喂？一，二，三，四？喂？一，二……”一个磁性的声音说。
　　“你在干什么啊泷泽君！已经正式开始了啊！”一个悦耳的声音说。
　　“这就开了啊？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耳机都不放OP的吗？我还在试麦呢。算了，没关系，待会让森木哥把这段剪掉。”
　　一阵手忙脚乱的声响后。
　　“说那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石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播种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诶！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们，早上中午晚上好。终于，在万众期待百家兴奋之中，「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今日堂堂开启了！”
　　男人摇头晃脑的来了段开场。
　　“本家原创动画《梦貘少女》也在绝赞热播中，每周四可不要错过哦，睡前看一集有助于睡眠，说不定也能跟我一样与神秘超能力少女邂逅呢。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主持人泷泽悟。”
　　“我是助手日高里菜。”少女适时接话，说完就盯着他。
　　一阵迷之沉默。
　　“——也是秋月铭梦的声优。”少女忍不住咳嗽补充。
　　“啊对，同时我也是藤源海的声优。”男人如梦初醒。
　　“……没关系吧，主持人先生，你有点紧张啊？感觉很兴奋的样子？”少女揶揄说。
　　“我欢喜是因为有一档崭新而充实的节目诞生了，我紧张是因为要背负起这艘大船的舵手的重任。”男人一哼，露出轻佻的笑容，“助手，你能跟上我的速度吗？”
　　“小女子会竭尽全力的，希望不会因为过于累赘，而被塞到后备箱冷藏。”少女郑重承诺。
　　“好，那就一起将这20分钟打造成佳肴，奉献给各位吧！”男人振声。
　　两秒钟长度的欢乐串场小调子精准响起。
　　“欢迎收听「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趁热打铁事不宜迟，让我们先来听听观众们的心声。”男人扒拉了一下桌上如雪花堆叠的信封群，忍不住感慨，“虽然是初回，可事前就开始征集来信了，没想到能收获这么多的投稿，真是受宠若惊啊。那么先来读第一封吧。”
　　“广播名‘百特曼劲敌’来信，泷泽先生，日高小姐你们好。早在官方公布企划时我就格外关注这部番剧了。男主角的虚无感非常的酷，能随随便便就认识各具特色的美丽女孩也很令人羡慕，最关键的是总能被卷入奇异事件。实不相瞒，我为了成为‘主角’这种特殊存在，每日都拼命锻炼着。体魄方面不用多说，俯卧撑20个/5组，仰卧起坐20个/5组，下蹲20个/5组，然后跑步10公里，每天坚持！学识方面，目前偏差值68。按理说个体素质已经达到标准了，但迟迟没能迎来化蝶进阶超凡的那天，我想一定是缺少了某种契机吧？比如回家路上捡到迷之女子。请问同样在年轻人群体中出类拔萃的泷泽先生，我要怎么样才能遇到机会，怎么样才能成为‘主角’呢？——嚯，竟是人生相谈话题，哪怕只是单纯的文字，也能感受到他炽烈的斗志啊。”
　　想不到第一封就这般严谨高深。
　　男人念完搁下信件，有些感到压力的皱起眉毛。
　　“偏差值68啊，好羡慕。”日高里菜在一旁深以为然，“但仍旧会额外思考这些事情，唉，果然男生成长真是一件复杂的事。如何呢？泷泽君？人家可是在认真询问你呢。怎么样才能遇到机会？怎么样才能成为主角？”
　　“什么机会？”
　　“回家的路上捡到迷之女子一样的邂逅啊。”
　　“现在是法治社会，要是街上发现有人昏倒，肯定是打电话报警啊。”男人笃定。
　　“太残酷了，这样子是没有办法将故事展开，坐稳主角位置的。”日高里菜失望摇头。
　　“比起坐稳主角交椅，我更不想坐牢，至于主角……”尹泽沉吟，脑海中有无穷的奥妙在绽放和消亡，最终他抬起坚定的眼神，声音充满了正能量，“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这回答也太万金油了吧！”日高里菜表示不认可。
　　“助手还是太年轻了，真以为这封信的内容只是简单的诞生于中学二年级时期的执念吗，不，恰恰相反，这位‘百特曼劲敌’同学向我提出的，乃是人类文明的终极命题之一，哼，金钱与荣耀？诞生与陨落？理性与感性？创造与毁灭？在这‘人活着是为什么’的问题面前都变的黯然失色。”
　　尹泽缓慢而悠长的说着，恍若念诵久远的诗歌。
　　“婚姻？家庭？事业？这些何尝不是一种借口，去诠释活着的另外一种理由，让它可以听起来更加堂皇富丽。依我愚见，人究其一生追逐的，不过是本我，是鲜活的自我，是要做自己。而这，正是如信中所提的‘如何成为主角’。难得啊，想不到才读高中，就已经有此番见识和胸怀，绝对未来可期。给了答案，却要我再给出得到答案的过程，其投稿心思也略有些险恶呀。但没关系，聪明人，都是狡诈的。”
　　“是，是这个意思吗？”日高里菜一愣，将信将疑。
　　“这位‘百特曼劲敌’同学，相信你也知道，通往罗马的道路不止一条，所以我的解释不一定合适你，但不失为参考之用。”尹泽十指交叉，“试着成为一名斜杠少年吧，即表面上是现役男子高中生，实际上是个伤痛文学作家，或者花卉艺术人，或者未成年棒球届的影之挥棒人……多重多层次的身份，能让你从不同的角度欣赏剖析世界，用仅有一次的人生，活出多重的路线，假以时日，你定将有所领悟。”
　　“同时鼓捣那么多东西，不会样样稀松吗？”日高里菜插嘴。
　　“普通人自然不行，可精英便不同了。”尹泽耐心说，“‘百特曼劲敌’同学既然都有68偏差值的知识水平和健康体魄，基本满足了这一体化万千的前置修行条件。你可别只顾着笑，这种行为是有说法的。简单举个例子，轻小说中，有多少高中生主角，他真的只是个高中生的？私底下谁还不是侦探怪盗了？起步也是个都市传说级别的黑客。从创作的角度来说，多重身份能延伸更多曲折离奇的故事，方便与日常生活制造冲突，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多重身份也极大的拓展了交际面。试想助手你若不是声优，那现在该是在开学习会，怎能有幸在头排位置听得我这番从平凡进化不凡的高论呢？”
　　“呵，整的跟真的一样，那你自己有没有付诸于行动呢？”日高里菜质问。
　　“当然了，做声优只是我的兴趣，更新推号动态才是主业。”尹泽抱手，“我这个人呢，向来是淡泊名利的。我跟前不久才夺得芥川赏的藤野真弥根本就是同门师兄弟，还跟推理名家胜隆绫子吃过饭喝过茶，这些我都不跟外人讲的。”
　　“没事，现在大家都听到你的鬼话了。”日高里菜继续欣赏他的单人落语，想看他还能咋吹。
　　“这是鄙人的经验总结，明白人一点就通。希望‘百特曼劲敌’听懂了在远方给个掌声……”男人喝了口水。
　　此时制作人举起了牌子，上有几个龙飞凤舞的扭曲黑色字。
　　「下一封」
　　“有道理有道理，那么我们来倾听下一位观众的心声吧。”日高里菜太敬业了，一得到指示就迅速沉默了主持人，不可阻挡的拿起了第二封信。
　　“广播名‘偷走光秀的火柴’来信。泷泽先生，日高小姐你们好，之前在看完梦貘少女第一集时，就有种熟悉的感觉，等CV表出来后，才发现果然是二位。不得不说技术真的好呀，声线和语气的变化，让人都不敢确定了，可惜二位明明是男女主角，但在动画里的对戏却不多，真想继续看二位互动啊。就在遗憾的时候，广播企划出现了，我立即关注官方推号并且投稿。在这里想问下，两位的友谊是否有所增进呢？”
　　“啊？”
　　主持人和助手的表情都有些茫然。
　　奇了个怪了，这不是动画延生广播吗，为什么不讨论剧情，要关心声优的友谊？
　　男人呜呜嗯嗯的苦思了一秒，旋即懂了。
　　“哦，这位观众，想必是对动画制作感兴趣，所以爱屋及乌，也对身为幕后人员的声优感兴趣吧？至于我跟助手的友谊，应该是想问，在这个行业中，与异性职场同事间的交流跟大众行业是否有所不同吧？”
　　男人提起自信的笑容。
　　“很特别的切入点。不过也许要让你失望了，因为其实并没有特殊的地方。实际上因为不像是在固定的办公楼中上班打卡，各个事务所的同行们要赶的片场总是随机的，所以声优们反倒很难跟一伙人长时间聚在一起，哦，年度番剧例外。反正新人要四处跑，加上工作间隙的休息时间也要琢磨台词，录音室又安静，也不会大聊特聊，所以比起普通职场，在这想日久变熟的交朋友反倒难一些。”
　　“至于我跟助手的情况较为特殊，首先是工作上的原因，连续撞到一块了，其中不乏现场活动和广播这种能更有空间交流的活儿，所以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目前是从较为面熟的程度，上升到在片场见面能随意掰扯的关系，换句话说，就是很常见的，职场友人关系。”
　　男人觉得已经说的面面俱到了，于是就要拿起第三封信。
　　唉，明明先前的尹氏成功学更有价值，可惜被打断了。
　　制作人见他妄图跳过，赶忙又拿起笔虎虎生风的写了几个大字高高举起。
　　「继续，加大力度」
　　但森木宏格局小了，因为在他场外干涉之前，一直本本分分的助手已经出招了。
　　“诶~原来在泷泽君看来，我们的关系这么一般啊？”日高里菜棒读口气说话。
　　“助手有什么其他看法？”男人拿信的动作一滞，只好继续聊。
　　“从开始到现在，提起我都是助手呢，后辈君为什么要一直刻意忽视我是前辈这个事实啊？是想借机打压吗？还是另有阴谋呢？”日高里菜虽然在笑，但那份微笑中并没有什么善意。
　　“助手认为这不合适吗？”男人缓缓的反问。
　　“当然了，年资排辈这可是多少年定下的规矩，后辈君今天连敬语都没用，是不是太过分了啊？是不是觉得当了主役，推号粉丝比较多，开始轻飘飘了呀？”
　　呵。
　　来了。
　　男人眼中精光闪过，嘴角不受控制的翘起，那是见到猎物入圈套的喜悦之情。
　　“唉，是我的失误。”男人光速使用情绪替换法，将当年被女人甩掉的心情挪来，换上一副受伤惶恐的嘴脸，失意的说，“我本来是以为，凭着多日的接触，我们已经到了不用讲那些冰冷生硬的条框和规矩，但原来这都是我的自以为是，是一厢情愿。我懂了，我不会再这样不守礼节，以后也请时时督促我吧，前辈桑。”
　　“诶？”少女一怔。
　　哼。
　　终于踏入我从开局就布置下的陷阱了，以前辈桑的小气程度，能隐至这时才发难，已是不错了，可惜啊，我在你的第二层！
　　“泷泽君。”少女发话。
　　“哎哟当不得，还是叫后辈君吧，不，君都不要了，就叫后辈吧。”男人佯装失落的说。
　　“亏你还年长于我几岁，连公事私交都分不清。我身为艺龄大于你的声优，当然是要作为你的前辈，为你指点，警醒你啊。”少女说。
　　哈，多么无力的反击，逞强之词罢了。
　　“我都明白了，今后也让我们，好好做同事吧。”尹泽摆手。
　　“都是大人了，怎么还这样蛮不讲理？小气钻牛角尖？”日高里菜物理性凑近。
　　“什么？难道不是你先质问我的吗？”尹泽歪头。
　　“我是因为你形容的‘职场友人’呀？”少女叹气，“原来，能分享零食，帮忙听写英语，一起打游戏，笑脸盈盈的招呼和再见，都只是‘职场’作态而已。而当我真的拿出职场前辈的样子，对你工作方面表示关心，又像孩子般的逃避了，自以为被中伤了，现在解释还在狡辩，真是让人没办法，都成年了还稚气未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
　　这也能翻？
　　就打，就硬反打。
　　“关于这方面，我觉得……”尹泽心道可笑，正预在这决出胜负。
　　“行了，让我们来读第三封信吧？”日高里菜伸手拿信。
　　“等会，这是身为主持人我的……”尹泽悍然表露主权。
　　“果然还是紧抓着正副不放啊，说好的不想再拘束于身份，想愉快共事呢？”日高里菜悲伤的出牌。
　　“……”

第一百零九章 身负罗网
　　“广播名‘喝牛奶的奶牛’的来信。泷泽兄，日高同学两位好。我是一名普通的高三学生，即将准备升学考试，在这里想向学力高超的泷泽哥求教下考学的经验。另，没记错的话日高同学也是高校生，两位一个是大学生，一个是高校生，平时能聊得来吗？会交流做题技巧吗？”
　　男人无奈扶额。
　　你们好机车喔，这是动画广播啊，怎么都是些这种问题啊，工作人员都不审核内容的吗？这也摸鱼太不负责任了吧？
　　“这封信很有代表性啊。”日高里菜却煞有其事的评价。
　　“嗯？”男人正襟危坐，“请细说。”
　　“我们的观众大部分都是学生吧？像这样的问题能满足很多人的需求呢。”日高里菜给出解释。
　　不愧是久经职场的艺人，这么偏题的事儿都能给你圆回来。
　　“先回答第二个问题吧。刚才也说了，在工作上，我是艺龄大些的前辈，会对后辈君各种指点，反过来，在休息时间时，主持人就成了高级生和大哥哥，对我很照顾。”日高里菜很是自然的阐述着实情，“之前就提过了，我俩初次见面时，他就很大方的帮我听写英语了，历史作业也会帮忙看，经他辅导科普后，答案正确率很高。啊，在工作以外的场合中，意外真的是个可靠的人啊。”
　　“原来我有这么优秀。”对此，男人只是平淡的哦了一声。这套连招，唱完黑脸接唱白脸而已，给一拐杖赏颗糖的把戏罢了。
　　“那赶紧来回答第一个问题吧，发光发热的机会来了。”少女把话题抛过来。
　　“考学啊，我也是赶鸭子上架，没有什么珍贵的心得。”男人困惑的挠头，声音逐渐减弱，“……而且怎么说呢，凭我昔日刷题养出的直觉，这封信的题干似乎并不在于我的经验分享啊。”
　　无愧是高材生，森木宏对这份直觉很是欣赏的点头，信手一挥，又是大书特书，像私塾高薪请来的特约讲师般，划出了重点，专业又负责。
　　——「平时能聊得来吗」
　　带头大哥如此明确的给出项目发展方向，主持人再怎么摸不着头脑，心生离奇古怪之感，也只好听从指示操作。
　　“呃，比起个人的空口白谈，前辈桑近来如何？”尹泽硬着头皮问，“之前不就是在为考试成绩退步感到烦恼吗？”
　　“是啊，理科好难啊。”日高里菜一脸苦色说。
　　“确实是，我正是因为对数学无计可施，才毅然决然走上了文字与艺术的道路。现在想来大家都一样吧，都是在逃避的过程中，偶然找到了合适的人生轨道。”尹泽唏嘘。
　　“你不要把别人也想的像你一样那么没志气啊。”日高里菜吐槽。
　　“这什么话？世上有几个靓仔能不走几趟弯路，朝目标和理想笔直加速奔跑的？”
　　“确实，毕竟我也换过路，那么后辈君呢？有考虑过今后的人生吗？”
　　“年轻人就是喜欢伤春悲秋，思量未来，真正的成年人都不会思考这些，比起宏远的未来，最爱的餐馆没打烊、期待已久的电影上映、入手崭新游戏机……这些小小的幸福才是支持我们每天从床上爬起来的动力。”尹泽轻哼，暗示前辈的稚嫩。
　　“怎么老是这样暮气沉沉的啊，明明可以更阳光一些嘛。”日高里菜不满。
　　“总之，尚处十几岁的青葱少年少女们啊，你们还不用那么早就焦虑的树立起崇高的成功预想，不妨先试着把普通的生活经营的丰富些，多参加社团，多向远方眺望，制造美好的回忆。”尹泽说，“不要把失败当成洪水猛兽，更不要被打击而一蹶不振，扬长避短并不是丢脸的事。”
　　“这老爷爷似的语气太刻意了，主持人是不是有偶像包袱啊，明明私底下说话都不是这样的。”
　　“怎么能诬陷我呢，鄙人向来光明坦荡，绝不做那种镜头里一套，镜头外一套。”
　　“呵呵，开播前是哪个卑鄙小人，抢吃了明明是给别人的礼物的？”
　　“呵呵，又是哪个无情之人，有了新伙伴，就把以前的好伙伴降级为了小白鼠？”
　　中岛间司前辈说，这种陪女人聊天的差事最是轻松愉悦，更能在快乐中收获钱财，可谓人间好生计。
　　但好像不是这样的。
　　知心大叔极有可能是诓骗了他。
　　助手犹如藏叶的毒蛇，不知何时会发起攻击，掀起迫害的浪潮。一干工作人员也对着他们几乎寸步不离，虎视眈眈，制作人还总是场外瞎指挥，扰乱节奏。
　　男人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应付各种因素的干扰，将谈话推进下去。
　　这种身缠蛛网的束缚感，离自己事前幻想的轻松简直背道而驰，可恶！
　　而且这些人怎么就不谈正事呢？？？
　　尹泽擦擦额头，拿起了第四封，也是最后一封信。
　　“广播名‘想将头发染成黄色’的来信。主持人和助手好，首先恭喜动画的顺利制作，近几年真的是很少看到这种不俗套，有那么些电波系、别样风格的作品了。设定很有趣，剧情也是有仔细打磨的，真让人期待结局啊，不知作为主角的声优，两位是如何看待的呢？”
　　哦哦哦，终于有个正经人了。
　　“远离世俗理解的超能力少女间的斗争，明明角色都设计的那么有魅力，但却着墨于理念的冲突，其中不乏些许残酷的情节，确实很少见。”日高里菜想了想说。
　　“说的对，我也相当喜欢。”尹泽一本正经的说。
　　“真的吗？不会感到无聊吗？比起其他轻松的恋爱喜剧什么的？”
　　“有深度并不代表无聊，至少我是很荣幸参演本作的。”尹泽挺胸抬头正义凛然，“当然了，身为声优，偶尔也想尝试新的方向嘛，如果有类似恋爱喜剧的工作的话，我也是很高兴的。”
　　“最新一集看了吗？”日高里菜兴致勃勃的问。
　　“当然了，我每集都不漏的。”尹泽认真的说。
　　“有什么感想吗？”
　　“叙事节奏很舒服，伏笔埋的很巧妙，细节也很棒，演出、配音都很精彩。”尹泽不假思索的夸赞着，言语间洋溢着诚恳。
　　“嗯，每个角色都顾及到了呢，说起这个，男主角的青梅竹马的身上竟然装了那样的大秘密，让人大吃一惊，这种反转着实令人眼前一亮。佐仓同学的表演也很感人，可惜那天你不在片场，只在电视上看，总是缺了些冲击感。”日高里菜回忆。
　　“说，说的对，真是遗憾啊。”尹泽沉重的点头。
　　啊啊啊啊！
　　其实根本就没看，自己对剧情的认知全靠配音的台词联想，青梅竹马大秘密什么的根本不知道啊，佐仓同学的表演也压根没品鉴，那一集收录时根本没他的戏份，男主役就没到场！
　　悲哀，难得的本番话题，却发现根本谈不起来啊！
　　“那么来信环节到这里暂告一段落啦，以后也请踊跃投稿哦。那么，接下来是‘噩梦美梦轮轮响’的游戏环节！”日高里菜看着台本，用可爱的声线介绍。
　　一边聆听的主持人开始有些感到不妙，表情愈加的凝重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卡吧老哥
　　“在动画中，梦貘少女们依靠吸食他人的梦境来增长力量，但她们本身又是不会做梦的，所以想要体验梦境，只能挪用汲取的别人的梦。哎呀，真有一种悲伤的气息啊。”日高里菜感慨。
　　“不做梦一觉睡到天亮，睡眠质量那么好，这哪里悲伤了？”尹泽不解。
　　“那可是光怪陆离，离奇美奂的梦境啊，能带来与现实中截然不同的童话般感受，这种与生俱来的福利被剥夺，一次也无法体验，不是很可怜吗？”日高里菜认真说。
　　“不过是脑细胞活跃的结果，一种生理现象而已。”尹泽钢铁般的铿锵发言。
　　“你这个人好烦啊，之前说自己投奔文学与艺术，现在到了该浪漫的时候又开始自我标榜理性求真了。”日高里菜很不满，“就这还自觉懂得谈话的艺术呢。”
　　“男人是一种言不由衷的生物，记好了。”尹泽哼哼。
　　“啧。”日高里菜嘴唇微动。
　　“才说过要监督我职场礼仪的前辈刚刚是不是发出了什么很失礼的声音？”在先输一步的如今，尹泽绝不放过任何可以拱火进攻的机会。
　　“是你耳机的电流声。”少女暴力化解，上一秒冷漠如冰，下一秒就捏着稿子柔情似水的说，“接下来的环节，同样要借助各位听众的力量。梦这种东西，是脆弱虚幻，且容易快速遗忘的谎言，而正因为不真实，才可以千变万化。在这里，主持人和我将对诸位的投稿进行评价，判定美梦/噩梦。”
　　“原来是说梦解梦，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更何况是这种唯心的东西，哪来的标准可言？”尹泽听清环节介绍后，霎时松了口气，语调都飘起来。
　　“不仅仅是这样，在判断后，主持人还要进行一次翻转，例如是美梦，要靠一到两句话把它变成噩梦，反之亦然。”日高里菜补充。
　　“……为什么是主持人来做？”尹泽一头黑线。
　　“难道这种重要的工作要丢给助手吗？”日高里菜讶异，“你不是很荣幸成为这艘大船的舵手吗？”
　　“助手莫非就作壁上观？只是看着？”男人争辩。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好吧，我也加入就是了。”日高里菜如姐姐般的选择体谅此人的小别扭。
　　精明能干的助手很快盲选了两张记载了幸运观众的梦的信封。
　　“说回来，后辈君有做过什么记忆尤深的梦吗？”少女随口问。
　　“噩梦算吗？”男人反问。
　　“算啊，不过方便讲吗？”少女说。
　　“不是什么大事。”男人摇头，“我梦见去上厕所。”
　　“啊？这也能算噩梦吗？”少女狐疑。
　　“当然。”男人面露悲色，“因为我真的以为在上厕所。”
　　“……好的，让我们来看观众的第一个梦。”日高里菜掩饰性的揉了揉脸，“由于是初回，先来试试手，找找感觉吧，失败也没关系。”
　　“来吧。”尹泽略有些紧张的搓搓手，他希望能来点简单的，要是一上来就难度飙的飞起，根本应付不了，这会显得他很呆。
　　“「我是一个高中男生，在梦里，与暗恋的同班女生走在上学的路上，她忽然向我问起‘女孩子用什么洗面奶比较好？’，我对显卡很了解，但完全不懂女性美容，在梦里她一直在温柔等我的回应，我却怎么也答不出，越想越急，最后气醒了，一个人抱着枕头恍恍惚惚到天明」”日高里菜用营业声线抑扬顿挫的朗读，“——这个依主持人来看，是噩梦还是美梦呢？”
　　“噩，噩梦吧？”跟预想中那碟中谍式的梦境不同，居然是这种亲民样式，预判落空的尹泽默默的说，“呃，毕竟此情此景换到现实，也颇为的尴尬。”
　　“那么破梦人先生有何良策，可以逆天改命吗？”日高里菜问。
　　“什么意思？”
　　“这个梦要怎么变噩为好呢？”
　　“心有魔障，那就消除魔障，好好回答就是了。”
　　“行。”少女得到答复后，稍微酝酿了会儿情绪，旋即笑颜如花，一个教科书式的治愈系女同学登场了，她手指紧张的交缠，“那个，最近我换了打扮风格呢，这样子适合吗？这种色系的口红，会不会太成熟了？会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你忽然间在做什么呢？”男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一秒入戏的年下前辈。
　　“是在模拟梦境啊！主持人不是要助手也加入吗？！”少女被打断，气哄哄的说。
　　“哦哦，是这种玩法啊，我明白了，抱歉打扰了，你请继续吧。”男人低头，示意再起个头。
　　“泷泽君，那个，你发现了吗？最近我换打扮风格了，头发也烫卷了，会不会有些违和啊？”业务娴熟的少女再次进入状态，貌似自然的言语中夹杂恰到好处的娇羞，一听就知其配声功力深厚，“果然还是直发适合些吗？”
　　“还好，都可以，我无所谓。”男人不再出戏，而是配合的接话。
　　“这种色系的口红呢？”少女又问。
　　“好，色泽跟新鲜的鸭血旺一样诱人。”男人语气醇和。
　　“听，听起来你对化妆品很了解呀？”少女保持笑容，眼角抽搐。
　　“一般般吧，我平时偶尔也看化妆、卸妆视频的。”男人颔首。
　　“真的吗？想不到泷泽君也会对这些感兴趣呢？具体是什么样的美妆视频呢？素颜系？欧美系？韩系？”少女追问。
　　“都不是。是《化妆师教你三步变成哥布林》、《荷里活资深服化道手把手带你变成章鱼哥》、《看年薪百万的美妆哥如何在漫展收割膝盖》、《丑八怪美学：浅谈兽头人的彩妆设定》。”男人详细的报出视频名字，热情的说，“你想看吗？回去我可以直接发你链接。”
　　“啊啊啊啊！你能不能认真些啊！”少女气的不行，有失礼态的用力捶桌面，“不要这么敷衍的对话行不行？！要思考啊！”
　　“我在思考啊，绝对是打起一万分精神的出演。”男人委屈。
　　“什么出演？”
　　“本色出演。”
　　“谁要你演自己啊，这是以观众的梦为蓝本的即兴短剧！”少女像导演一样的卷起稿纸的激烈说戏，就差拿着纸筒敲人脑壳了，“你没看我都设身处地的去往同班女生的身份靠拢了吗？你也要跟上节奏，要带着情绪，情绪啊！”
　　“好吧好吧，我来演男主角就是了。”男人连连点头。
　　“时间有限，可不能再捣乱了，全国的粉丝们都看着呢！”少女严肃的说，“你好歹也是职业声优，角色特征和要点应该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不就是硬件爱好者加上暗恋你吗？”男人想了两秒，从那短短的情景描述里提炼出两个标签。
　　“不是我！是角色！”少女拿着纸筒像拿着菜刀似的，舞的虎虎生风，满满的威胁之意。
　　“是是是，开始吧。”男人卑微抬手，示意再再起个头。
　　日高里菜清了清嗓，重新找了找那几度被某人的烂话给扰乱的情绪。
　　很快，摒弃了杂念，入戏。
　　“真巧啊，在这里碰见了，今天很早嘛。”少女开口，声音柔和。
　　“唔——”
　　某人并未第一时间接话，而是先发出了惊讶的语气声。
　　由重到轻，由无措到压抑，由不明不白的睡意惺忪到后知后觉的慌乱羞涩。
　　几秒过去，依旧寂静无声，此处是空白，却又令人浮想联翩。
　　昨夜下过一场细细绵绵的春雨，浅浅的水洼倒映着晨间安静的街道，瓢虫趴伏在道旁湿润的丛叶上，风有些微冷，带着散落的花瓣游行穿梭。
　　更遥远的，是碧蓝如洗的晴空素云。
　　近在咫尺的，是拐角处偶然相遇的，同班的男孩与女孩。
　　“……嗯，早上好，日高同学。今天的你，也好精神。”男人的声音很轻，纯净的像是林间遇见生人的幼鹿，怯生生的，但饱含了天真善意。
　　眨眼间，那个让人生气的存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削瘦，胸中怀揣着稚如嫩芽恋情的白衬衫少年。
　　光就洒在他的脸颊上，白里透红。
　　少女经验的确丰富，但烂话王骤变美少年实在是太过突兀，她压根适应不了，只能停在那儿，一时半刻台词都有些忘了。
　　“抱，抱歉，我头发乱糟糟的，今天闹钟设置错了，出门很急，连脸都没怎么好好洗过，应该有些邋遢吧？”美少年见对方迟迟不回应，迅速低头，有些尴尬的说。自嘲的语气下是内向群体那如影随形的，薄薄的哀伤，那份不自信，那份失落，宛若是冰湖畔冬雪下掩埋的花，惹人心疼和怜惜。
　　“不，完全没有，很精神的呀。”同班的女生回过神来，顺利对上戏。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白衬衫的男孩抿嘴一笑，“我们边走边聊吧，要不就赶不上了，今天负责记录迟到学生的，可是那个肌肉脑的体育老师啊。”
　　“嗯。”同班的女生连忙点头，哒哒两步跟上。
　　一阵小小的缄默。
　　无言是独属于年轻人的纠葛。
　　“舞蹈社团的活动还顺利吗？”男生犹豫着问。
　　“每天都很充实。”女生简洁回答。
　　“演出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吧？”
　　“是啊。”
　　“排练辛苦吗？”
　　“还是老样子啦。”
　　“我记得你们编舞很辛苦，换了好几个版本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我偶尔路过时，会驻足看一下。”男生巧妙的略过，他悄悄侧头，看向身边的同龄异性，长久的练舞令她习惯了挺腰直背，裙下的小腿线条煞是好看，被白色长袜衬托的青春动人。
　　“怎么了，泷泽君？”女生疑惑的问。
　　“没什么。”男生如触电般的收回视线，犹豫片刻后，“……日高同学，那个，你换发型了吗？”
　　“咦，被你发现了呀？”女生笑了笑，眼睛眯的很可爱。
　　“你一直都是直发，忽然变成卷发，当然会发现了。”男生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下去，“今天好像还涂了口红吗？”
　　“嗯，是在国外的姐姐寄回来的。”女生将垂下的发丝拨到耳廓后，担心的说，“毕竟她年长于我，依她的审美来挑的，所以对我会不会有些太成熟了啊？”
　　“不不，完全没有，你多虑了。”男生连忙说，“那就像是把玫瑰碾碎似的色彩，如同宝石，很是漂亮！”
　　“谢谢。”女生矜持的说。
　　“……嗯。”男生挠着乱发，又陷入了青春期的纠结中。
　　“话说回来啊，泷泽君，在你们男孩子看来，女孩子用什么样的洗面奶好呢？”女生忽然抬头看向他，好看的眼瞳扑闪着。
　　“怎，怎么忽然问我这个问题啊，我不太懂的。”男生支支吾吾的说。
　　“做参考嘛。”
　　“一定要说吗？”男生犹豫。
　　“说呀。”
　　“呃，女孩子用的洗面奶？”
　　“对。”
　　是啊。
　　用什么好呢？
　　白衬衫黑西裤的少年轻轻抬头，望着无垠的天空，风撩动着他的额发，眼中是这波澜多彩的世界。
　　“那当然是‘女士洗面奶’了。”
　　“诶？”同班的女生一滞。
　　“没听清吗？”男生顿了顿，一字一顿的重声说，“女士洗面奶！！”
　　悠然安静的上学路破碎掉了，连带着那个好似泛着光的梦幻美少年也跟着破碎了，偶像剧滤镜崩的一地都是，独留沉重感远超前几次的，漫长的沉默。
　　“好不容易把气氛都营造到位了，为什么最重要的答案会是这种低级冷笑话啊啊——！”年下前辈瞬间破功了，直接掀开了身上那层治愈系可爱同班的外衣，激动的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你要动动脑筋啊！”
　　“我已经很用心了啊！每句话我都是仔细斟酌过情绪的，绝对是奔着人生百年挚爱初恋去的！甚至都给你编了个‘舞蹈部成员’的设定！”
　　“这根本没有用啊！关键在于最后的答案啊！”
　　“可问题是我跟那位爱好显卡的老弟一样，也不懂你们女人的化妆品啊！”男人悲愤的说，“要我化未知为已知，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伤大雅出剪刀
　　“「休息时间我会帮家里的忙，因为是做饮食行业，所以也会负责采购食材，有一天便梦到去市场买猪头肉，坐摊的老爷爷说一斤3000円，我就说怎么可能会这么贵，别想坑我。老爷爷顿时变得凶恶起来，拿起还滴着血的屠刀，张牙舞爪的冲过来，我吓得拔腿就跑，但老爷爷提刀不停追，说‘必须买！’。可是3000円实在是太贵了！紧张之中我忘掉了所有砍价的套路，就这样被追上，被强买强卖，醒来后还是觉得很憋屈。」”
　　助手念完后，安静了两秒，然后试图变得愤怒狰狞起来，粗着嗓子沉声说。
　　“小伙子，一斤3000円，童叟无欺，今儿个必须买，不然就让你缺胳膊少腿的出菜市场！你看到旁边那卖灵长类的摊了吧？都是我这进的新鲜货！”
　　“甭给我扯那些虚头巴脑的。啥品质的猪肉啊，敢这么不要脸的喊价，咋？你这摊卖的是天蓬元帅？”男人不屑的说。
　　“？”
　　……
　　“「做梦到深山古宅探险，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的惨叫死去，我拼命逃跑，最后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但是鬼怪还是找着了，直接把柜子给掀了。我就见到一个没有脑袋的僵尸站在外面，浑身带着污血，叫嚣着要把我给吃掉，骨髓都给吮了。我当场惊醒。」”
　　助手琢磨了一小会儿，然后又阴笑起来，捏着嗓子说。
　　“哇嘎嘎，小帅哥真是细皮嫩肉，让本鬼口馋的很，放松放松，我保证不浪费你身上的每一个部位，绝对会好好享用的！”
　　“大哥你是无头鬼，都没脑袋，哪来的嘴巴啃我？都残疾成这样就别硬撑着出来祸害人了，麻烦让让。”男人不屑的说。
　　“？”
　　……
　　“「梦见我在一个无人的学校中，走廊边的教室窗户都透着不详的血红的光，耳边隐隐约约有背书的声音。我害怕极了，捂着耳朵小步的跑，想赶紧离开这里，但学校仿佛活过来了，结构在缓缓变化，我跌跌撞撞进入了一间教室，讲台上赫然是我的国文老师，他的身形膨胀了几倍，头上生着恶魔般的羊角，吐息都是炙热带硫磺味的，手中的戒尺寒光凛凛。他问我‘是不是又没好好学习？’，我当然说‘学了’，他又说‘那好，抽背一段古文吧’，最后我没能答出来，被一堆名著给压死了。」”
　　助手这次准备的时间有些久，甚至还当场拿出手机快速搜起了什么东西，只见她准备妥当后，就化身了严厉的主讲。
　　“今天你的作业又是一堆错字，真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不想留校，就在这里，给我背出《古事记》卷上·迩迩艺命·天降！”
　　“那就太长了，我随便说一段吧。”男人无感情照读，“在天上的岔路,光照上至高天原，下至苇原的中国的一位神道站着。于是天照大御神和高木神命令天宇受卖神道：‘你虽然是荏弱的女人，可是你是对着众神不会退缩的神。所以专遣你去查问，现今我的御子正要下降，是谁在那路上这样站着的？’这样问了，回答说道：‘我乃本地神猿田毗古神是也。所以出来的缘故，因为听说天神的御子从天下降,故前来引导,在此迎接的。”
　　“？”
　　……
　　“毕竟是游戏环节，所以会有输赢，胜负由身为参与者的我们来决定有些不好，所以让场外的Staff们来评定吧。”日高里菜心累到失去表情，淡淡的说，“顺便一提，输的人当然会受到惩罚，那么现在就请Staff们开始吧。”
　　“觉得是主持人胜利的请举手。”
　　无人回应。
　　“觉得是助手胜利的请举手。”
　　所有人都像在招出租车一样挥手。
　　“谢谢，那么败者是主持人，他将接受惩罚……”日高里菜继续念着流程。
　　“我有异议！”尹泽觉得有失偏颇，对这场罪恶的审议发出了华丽的反叛，“这不是对抗项目，是合作项目啊，怎么还要分谁输谁赢的？”
　　“这是全场都认同的结果，你还想挣扎吗？”日高里菜显得欠缺精神。
　　“我们干的活儿不都一样吗？评定标准是什么？”尹泽严肃质问。
　　森木宏认为需要自己出手，拿起板子唰唰的写过。
　　「助手更敬业」
　　“天呐，敬业难道不是她的本分吗？什么时候认真工作也是加分项了？”尹泽悲痛万分，“明明我也很用心，相比起只需要照本宣科，跟着剧本当配角的助手酱，我还要在饰演的同时苦苦思索破局之法，也许结果并不喜人，但努力程度何止是她的两倍？而且你们刚刚不也笑的很开心吗？在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要被这般卸磨杀驴，太冷血了！”
　　“你的努力方向完全错了，每当我竭尽全力营造出气氛后，总会被你以各种角度给摧毁，对戏也是，完全都接受不到一点反馈，好像自己是在跟木偶搭戏一样。”日高里菜哀伤的说，“明明是重中之重的初回，被你捣鼓成这样，太可惜了。”
　　“不是，跟这个没关系，助手明明能跟我分担，能来替我圆场，但什么也不说，就在那热场。把把都是噩梦开局，又古堡迷踪又天价宰客的，来信一直在整活，助手一直叫我高雅大气上档次，我怎么跟呀，没有发挥环境啊。”尹泽辩解。
　　“还怪起观众了？后辈君，你最近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年下前辈皱眉，“男子汉大丈夫，要勇于承担，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只会推卸责任，不思进取。”
　　“……”
　　“现在开始进行惩罚吧，Staff们事前准备好了诸多玩法，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所以就由你本人来抽取，决定受什么样的惩罚吧。”日高里菜拿过一个大大的纸箱，左右晃动会发出纸团碰撞的声音，弄的跟超商里抽奖一样。
　　工作人员怎么老是在这种没用的东西上花尽心思？
　　“真的要抽吗？”尹泽犹豫，他也摸不准这群看戏人的底线是什么，这里面若是有些像深夜综艺里那些个丧尽天良的整蛊事情，那岂不是英明毁于一旦，彻底坐实了业界食物链底端之名？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扭扭捏捏的？”日高里菜冷眼旁观，“该不会在害怕吧？”
　　“不，我只是突然想到……与其这样做，不如让助手现场说惩罚更有节目效果，而且有广播录音为证，我也更难糊弄敷衍，岂不美哉？”尹泽说。
　　“哦？要把处置你的权利交给我吗？”日高里菜顿时来了几分兴趣。
　　“是的，请提要求吧。”比起外面那群看客，还是知根知底的少女安全些，而且无论怎么讲，在这种公众场合，有职业操守的年下前辈大概率不会说些很难很痛苦的事，甚至说不定会以前辈自居，心生仁爱，来照顾后辈，可谓天然上了一道保险。
　　“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吗？”日高里菜在“什么”二字上加重语气，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当然也不能完全没有尺度的。”尹泽看到那张熟悉的小恶魔笑脸，心生警惕，赶紧施加条件，“——只要是不违侠义之道，而我又做得到，我依你也无妨！”
　　“嚯嚯，谁知道你那中二的‘侠义之道’是什么，万一到时候叫你跳个舞唱首歌，都自称违背‘侠义之道’，强行赖账怎么办？”日高里菜质疑。
　　“我岂是那种没有契约精神的无赖？在说此言此语全国观众都听得见，这么多人当你的证人，我又怎么赖的掉，跑得了？”尹泽安慰说。
　　“不行不行，还是觉得好亏。”日高里菜想了想，“我短短时间随口说的，怎么能比得上Staff们绞尽脑汁想的？我听制作人说了，他们可是查阅了好多资料，看了不少的综艺参考，才把惩罚池扩充到了132个。何况你还在这加条件，算了，你还是抽奖吧。”
　　淦！
　　这群人正事不做，一天到晚就想这些害人的事情，还好我留了心眼，没有贸然下手！
　　果然这种抽卡的事，都不是好东西。
　　“别呀，这样吧，我们来个买一赠一，你可以在我的条件基础上，提两个要求。”尹泽循循善诱。
　　“六个。”对面即答，都不带思考的。
　　“不行，两个。”尹泽无语，五子棋要能悔六次棋，小学生都能赢他，何况是这种大事，指不定六次过后，他都不属于自己了，被论斤卖光了。
　　“五个。”少女不松口。
　　“两个。”男人坚持。
　　“好，我退一步，只翻你的一倍，四个吧。”少女示弱一分。
　　“两个。”男人依旧坚持。
　　“那我不做这买卖了，你还是抽奖吧。”少女挥手就走。
　　“得，三个吧，不能再多了，我已经很亏了，现在行情很不景气的。”男人哎呀呀的拉住客人。
　　“好！一言为定！”少女眼瞳骤亮，一口咬定，语气欢快，快声说，“现在是下午3点24分43秒，「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第一回，所有人都听到了，是你说的，答应我三个要求！”
　　“……是有条件的。”男人见她那么高兴，反复提醒。
　　“嗯，我知道。”少女大力点头，表示不会违反规则。
　　“那剩余的时长也不够多了，就快点履行交给你的权利吧。”男人冷静的双手合十撑着下巴催促。
　　“第一个要求，我要你以后猜拳只能出剪刀。”少女缓缓的说，接着挑眉询问，“这你做得到吗？”
　　“行，我接受。”男人并未拒绝。
　　看似这个要求能让他从此成为猜拳界的不胜传说，但是……呵呵，搞笑，现在还有哪个二十多岁的稳重成熟人会玩这个，决斗者都是猜硬币正反面的。猜拳？那是小学时抢乒乓台才兴的旧把戏了。
　　退一百步讲，我大可不陪你玩这个，退一万步讲，不过是广播的惩罚游戏，效力也仅仅持续在广播时期内而已。比起盲抽出“生劈榴莲”、“一口解决鲱鱼罐头”、“倒拔垂杨柳”什么的，区区这个……
　　无伤大雅！
　　“继续说剩下两个要求吧。”男人大度的说。
　　“我还没想好，我选择延后。”少女沉思后说。
　　“行，反正记得在这档广播做完前说，否则过期不候。”男人说完看了看时间，寻思也该收个尾了。
　　但少女早就做好了准备，已经开始念起了广告，不得不说专业声优念稿的速度是真的快，她眨眼间就把制作方和赞助方都谢了一遍，主持人都来不及插嘴，最后只能干点结语的工作。
　　“官方网站将公布崭新情报，诸位一定不要错过。本档节目也会在银泉更新，希望这二十分钟大家度过的愉快……”
　　“陪伴你的是主持人，泷泽悟。”
　　“助手，日高里菜。”
　　两个人对视，旋即异口同声的说。
　　“第二回再见吧。”
　　“第二回再见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诚信收一盘BD
　　土屋宏亮，一名忠实的ACG研究学者、实践家，为爱发电系高级工程师。开有个人博客，专栏达人。志在科普圈内充满魅力的名作，基本上国内的相关活动都不会落下。坚定的传教士。
　　最近他断更了。
　　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
　　身为高质量评测文章撰写人，土屋宏亮要做很多准备、查阅。产出速度相比起闲谈和主观吐槽，自然是要缓慢上许多的。而且现在离他之前上传的《偶像之王2全面分析：从制作到玩法》本:书;起宣?传作用!
才过去一个星期而已，属于正常的筹备时长。
　　但是只有亮哥自己知道，接下来他必将拖更，甚至装病打假条。
　　因为这一个星期，他完全没做过任何工作。游戏没打，数据没测，资料没查，题材没想过，稿子没想法，说白了，是究极的零进度，甚至连空白的Word文档都没创建。
　　然而让熊系男自己回想，这一个星期是怎么虚无度过的，他也没有任何实感。每天从床上醒来，习惯性拿过枕边的手机，登上推号刷刷。洗脸漱口后，边蹲厕所边刷刷。饭后看会儿新闻，再刷刷。下午出去跟朋友玩，兼职打个工，顺便在做工的餐馆蹭饭，回家休息时刷刷。洗澡，上床，睡前刷刷。
　　等亮哥灵光一闪，久违的登上博客，看到评论区读者的鼓励和对于下一个系列的热心建议时，才惊恐的发现他的人生在无意识间被偷走了七天。这七天里他全然没有想过身为全职撰稿人的工作，没有对新游戏发售感兴趣，没有对邮箱里的商业合作信件上心。
　　土屋宏亮惊惧的丢掉掌中的手机，好像那是块才出窑的热砖般灼人烫手，更像是封禁了绝世魔物的钥匙。
　　自由职业是一个听上去极为美妙舒适，但实际上需要莫大自律能力和勤奋才能支持的生活方式。由于没有主管监工，经理督战，同事的勾心斗角拉帮结派，你大可以24小时的嚣张摸鱼，直到躺在床上开始生根发芽，蛛网遍布，成为下个文明的化石奇观——《沉睡者》【注：法国雕塑家罗丹的雕塑】。
　　土屋宏亮亦如是，他看起来光鲜亮丽，每天都在为热爱之物奔走，整日就是打游戏看番剧逛漫展去女仆咖啡厅，生活充实无比。但正所谓物极必反，吃多要撑死。成为全职撰稿人，他必须客观，必须有说服力，必须博览二次元，不可以有盲点。
　　成就ACG高手的道路是何等的艰难，他曾强忍不适，打通十二神器魔器，睡觉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都是穿着暴露水手服的娇柔母螳螂。他曾通宵达旦的攻克高难游戏，被炼狱级难度折磨得不成人样，暴瘦十斤。他曾单枪匹马对抗锁子哥，被飓风枪法杀爆后，一反平日里的内敛温和谦逊，重度黑化，面红耳赤的怒敲键盘问候其亲属。
　　一路走来，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
　　可是那意味着认输，意味着至今的努力全部白费。他对跟母螳螂交往感到抗拒，但那个画立绘和CG的画师，又该是承受了何等的生命不受之重？
　　每每念及此处，土屋宏亮就觉得有了莫大的勇气。
　　因为这片旷野上，他并非独自一人，也并非最劳苦。
　　坚定的意志。
　　不尽的汗水。
　　强大的内心。
　　这些铸就了他在圈内的地位和影响力，拥有数十万的活跃粉丝支持，这可不简单。想当年决定这个国家历史走向的关原合战也就二十万人出头。
　　真是令人感慨万分啊。
　　土屋宏亮呆呆的看着镜子，镜中的那个倒影竟令自己觉得陌生。
　　看看，那个激扬文字的亮哥现在成了什么样？
　　手机屏幕闪亮了一下，显示特别关注者又发了新动态。
　　草了，那家伙都不工作学习的吗，整天带薪上网冲浪，没个人管管？
　　熊系男下意识想去点开，但立刻惊疑不定的缩回了手。
　　发生什么事了？他望着自己宽厚的手掌，陷入了道不清说不明的状态。
　　我竟然会对一个男声优的推号流连忘返？！
　　虽然很不情愿，可他承认那货非常有趣，写真套图和傻人傻事自不用多说，跟网友们的互动也是别开生面，多姿多彩，上至讨论未来两百年人类进军星海，地球格局何去何从，中到复盘复刻梅园大哥的对凤翼扇不动如山，下到深夜晒油汁横流的烤牛肉。
　　人干的，人不能干的，他都在干。
　　但你讲他学识过人吧，他硬说蓝鲸那么大，牙口肯定好，一口吞掉大牛不是问题。你讲他努力认真吧，除了工作需要，推文全是女人泳装图。你讲他好女色吧，每天都只跟男网友互动。
　　起初土屋宏亮一直在想，这莫非是崭新的一种营销招数？是事务所在人为制造出一名不走常态的接地气网红路线声优，目的是在这激烈动荡的业界里另辟蹊径？
　　可连续光顾主页这么多天，越发觉得不像是为牟利而诞生的商业产物。
　　这个人好像真的只是单纯的在上网而已……
　　但这货怎么样都无所谓。
　　阿亮啊阿亮，你是不能再拖了，该工作了！
　　土屋宏亮心情沉重的坐在电脑前，对着空白一片的文档发呆已有半小时，实在是没有灵感，不知道做什么内容为好，以往他都会放松放空，首先凭记忆和直觉找方向，在信息爆炸的当下，人们每天都接受无数情报，但能留下强烈印象的却并不多，他要做的就是遵循本心，找到那惊鸿的灵感！
　　熊系男老僧入定，恍若正在勘破天人之境的深思熟虑。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文档依旧洁净如新，黑色光标有些嘲讽意味的，耐心在起始之地一闪一闪。
　　土屋宏亮有好几次感觉要抓到了，要思路如泉涌了，可每逢这时，就有穿比基尼的写真少女出来调皮捣蛋，带着美丽的笑容，大腿是比空白文档还光滑的雪嫩白皙，她们把自己的灵感当成排球，在沙滩上随意的拍来拍去，偶尔还要杀球，卑微的灵感就这样被贯进厚厚的沙子里。
　　这还没算完，远处坐着一个穿成夏威夷风格，花衬衫配大裤衩，戴粉色海星墨镜的池面男，他面前摆着一个厚重的投币机，只见他耍的虎虎生风，兴头上来了还不停的在自言自语，键盘敲的啪啪响，配上激烈的言辞，当真是一串贯耳魔音，整个世界都回荡着某人聊天流战术得逞的卑劣之大笑。
　　不——！！！
　　土屋宏亮被迫从禅定中退出，绝望的捂着脑袋。他杂念丛生，六根纷乱，根本静不下心修行。
　　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冰镇快乐水，大口饮下，冷意穿肠过，气泡往上冲。熊系男喘息之余打了一个嗝，眼中露出割肉饲鹰般坚定睿智的神色。
　　世间充满了各种欲望。
　　利益，诱惑，修行者都要一一克服。
　　如果想要了解一个人的痛苦快乐，那必须走到他的身边，倾听他的想法。如果要去开度众生，自然要到众生的身边去。佛法随类而化，随缘而度。
　　佛法是不离世间法，而世间法就是佛法。
　　身为男子汉，我要堂堂正正直面这名为怠惰的邪念！
　　土屋宏亮打开音乐软件，切出一首《英雄》，外置高配音响震动，歌词大作，热血之情溢满房间。熊系男也仿佛受到了羁绊之光的召唤，胸膛都挺起了几分。他满脸坚毅的伸手抓过手机，不犹豫，也不畏惧的点开消息提醒。
　　此前就是太在意这个了，如果只是单纯的流水动态，那么一切心之锁链都将如雪消融！
　　来吧，让我看看又整的什么玩意儿。
　　泷泽悟@9527yyds于2小时前：「‘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第一回已经发布，录制过程很轻松，希望大家喜欢，感谢制作组，今后也请一起努力。」
　　在他天人交战间，2小时已经累计了不少评论了。
　　「又短又冷宣传话，言不由衷泷泽悟」
　　「助手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都不肯叫她一声前辈，连提都不提？」
　　「我来了！@日高里菜」
　　「迫真一起努力（确信）」
　　「又学会了新的对线技巧，谢谢主持人。」
　　「大家都是交易担保人，说话都嚣张点」
　　「就一段字？照片呢？链接呢？你信不信我举报你消极怠工？」
　　「来了来了，官方宣传在这，想要的这里都有，——点击跳转」
　　“？”
　　土屋宏亮鬼使神差的点进那个评论分享的链接，径直来到了另一条推文。
　　首先宣传的字数就比某人写的多，而且诚恳了不少，语气柔和且能拉进距离，当然重中之重的还是那张占据大部分视野的宣传图。
　　第一张是动画制作方特地为广播开始所绘的特别祝贺图，电波系男主角和神秘梦少女背靠背，侧着身子微笑打招呼，构图对称，气氛温馨。
　　第二张是收录现场所拍摄的真人照片，学生装束的少女和打扮整洁的男生对拜，从两人有说有笑的表情来看，应该是进行了一场愉快的谈话，这种摆拍姿势，也很好的表露了良好的同事友谊。
　　这就是时不时出没在推文评论区的那位年下前辈吗？
　　土屋宏亮皱眉，陷入沉思。
　　也罢，就20分钟而已，比起一直好奇，不如索性听了，了却残念。
　　广播嘛，翻来覆去就是那样，还能怎么地？
　　熊系男取过耳机，在银泉网页找到节目，心安理得的听了起来。
　　……
　　傍晚，六点。
　　吃着外卖的土屋宏亮此刻文思如泉涌。
　　果然，入世修行是有作用的，红尘历练也并不是假的。
　　他动力空前，甚至特地开了个新攻略通告。
　　“之前做《偶像之王2》的攻略，让我用尽了气力，这几天休息了下，充了充电，觉得有所恢复，下次我打算做著名轻小说漆黑系列的衍生战棋游戏《白银降世空想》，趁着准备之际，各位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说。我知道这游戏出来有一阵子了，但好东西永远不晚。另外为了搜集参考，我收一盘漆黑幻想＆白银之始联动线下宣传会的BD，有出的兄弟私信。”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被吓到了
　　激战之夜电玩城，横版格斗区。
　　FTG（格斗游戏）称得上是最公平的电子竞技了，战斗地图几乎不对胜负产生影响，没有额外增减数值的装备及系统，角色性能之间相差微弱，攻防判定精确。狭路相逢般的真男人1v1，即便只剩下一丝血量，也拥有着瞬间反败为胜的可能性，输了也没有队友能甩锅，非常的硬核。
　　想要在这个领域成为高手，必须拥有一颗不服输的坚韧之心，以及大量刻苦练习，非那些抓娃娃机的休闲人士可比。
　　故此，横版格斗区向来是此地杀伐之气最为浓郁的地段，不比打地鼠选手的纯真，和打鼓选手的挑战自我。这里来来往往的玩家或腼腆或热情，请喝饮料，寒暄交流，互相吹捧，很是有文人骚客办诗会的和睦愉快。
　　但每每等他们真正坐下切磋一盘时，微笑的面孔上，那双微眯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想把对手十割爆杀的可怕欲望，杀意化作蛮力，摧残着耐用的键位。若是遗憾告负，那必是又要多打几盘，直到雪耻为止，十分的别扭难缠。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这里就像滚滚西域沙尘中的驿站，有初出茅庐的新丁，有歇息的浪客，也有思索情仇的出世高手。
　　男人已经坐了有一个多小时了，玩的是最新出的《末拳4》，面前有一杯水，已喝去大半。他沉默的单机着，最高难度的AI在他面前犹如纸糊，一戳就烂，很快就打通爆机，他重复投币，继续单机。
　　少有人会主动找他申请对战，有也是抱着打教学局的心态。因为这家伙是这儿的老面孔之一，实力之强，足以让地区级冠军也陷入苦战。
　　但过江龙总会有的。
　　“在下金山道，听闻那位斗剧八强之一的川生春和前年的EVO【注：指格斗游戏大赛之一的Evolution大赛】季军板桥元经常在这里练习，特地过来想向两位大神请教。”一个穿着骑手服的挑染青年风尘仆仆的走来，拉住了一个正准备回家收衣服的玩家。
　　“你来的不巧，川生找着女朋友了，已经半个月没来了。”小伙瞄了他一眼。
　　“去年他就因轻敌大意而止步八强，今年不勤加练习就算了，反而沉迷风月？这样还怎么精进实力？”挑染青年皱眉，冷哼一声，“也罢，板桥元呢？”
　　“俩小时前才走，买车票去了，现在估计都在车上打盹了，说是爹妈非要他回去相亲什么的。”小伙又答。
　　“来迟一步吗。”挑染青年叹息，“我一路从大阪打到这里，想着东京是经济命脉之地，应该卧虎藏龙，没想到连着好几个场馆都只是徒有虚表，唉。”
　　“你这个关西佬，干掉几个摆设就自信爆棚了，敢直接挑战世界级强者？”小伙对此人的观感很不好，“等你赢了现在场子里最厉害的那个再说吧。”
　　“那你们这里，坐着的这些人当中，谁最能打？”挑染青年环视一圈，附近众人也投来稍有敌意的眼神。
　　“当然绝世高手，难道我啊？”小伙啧了一声。
　　“喔？除了川生春和板桥元，你们这儿竟然还有其他绝世高手？”挑染青年一愣，不惧反喜，战意涌动。
　　“不是，他的对战昵称就叫「绝世高手」。”小伙解释。
　　挑染青年笑容微僵，略感无语，还是追问：“那么到底是哪一位呢？”
　　“三点钟方向，一直在打人机的那个就是。哟，今天又是独自一人，嘿嘿，好。”小伙随便一指，话里似乎还带话，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笑了两声，就走了。
　　获得新情报的挑染青年大步迈去，先是站在稍远处，看了会那人的操作，然后便走近，微微撇头甩动了下那骚粉的挑染刘海，不冷不热的开口：“你就是「绝世高手」？他们说你是这些人里面最能打的，是不是真的？”
　　男人稍稍抬眼，手里的动作未停，用淡泊名利的口气说：“我不过只是位一线守门员，大家谦虚而已。”
　　“怎么样都好。”挑染青年把手中的摩托车头盔往旁边一搁，“来一盘？”
　　“不好意思，我在等人。”男人伸手拿水，切换成单手操作。
　　“没关系，我想，应该要不了多少时间。”挑染青年理所当然的说。
　　男人喝水的动作一停，顿了几秒，问：“玩什么？”
　　“就你这台《末拳4》吧。”挑染青年大咧咧的就近坐下。
　　“规则。”
　　“没有。”
　　“彩头。”
　　“赢的人品尝胜利的滋味。”
　　“呵，选人吧。”男人从自己桌面上拿了一枚游戏币，帮对手投入。
　　1P、2P的光标在众多角色的微型头像上疾走，两个人都是在短短几秒内就锁定好了要使用的角色。进入对战界面，身着长衫的老者与赤裸上身的壮汉遥遥相望，彼此做出请赐教的手势。
　　附近的玩家见状，有几个还走过来看热闹。
　　在倒计时结束的瞬间，清脆悦耳的噼啪键位声骤然响彻，只瞧壮汉一个垫步前拉，刺拳接肘击，招式极为狠辣，强大的肌肉力量将削瘦的老者逼退。挑染青年在开局便强攻占取优势，他的手指狂点，一道又一道的输入指令，壮汉在他的操控下像是发疯的公牛般横冲直撞，压制力十足。相比之下，长衫老者只是被动防御，最大的减少损耗。
　　两人风格一览无余，挑染青年玩的“莽”，男人玩的“龟”。
　　地图背景是红灯绿彩的庙会街，小胖墩缠着父母要买糖葫芦，古色古香的高楼上站着唐装的妙龄女子，舞龙者们在龙珠的引导下，手持龙具，随鼓乐伴奏，祥龙仿佛被注入生命般的穿腾跃翻，清丽的暮空上炸开耀目的烟花，将闹会染得愈加多彩。
　　老者和壮汉脱离在这份喜庆与欢愉之外，进行着生与死的交锋。
　　“一味防守可是赢不了的。”挑染青年说。
　　时间过去三分之一，长衫老人已被他磨去过半血量，而他状态健康，气槽也远远领先。能不停化解他攻势，确实比之前遇到的对手要强，但若仅仅只是如此，也免不了被一穿三惨败的结局。
　　“那你就用大招啊，快速结果了我。”男人不紧不慢的说，话语有些挑衅的意思。
　　激将法？
　　连招中穿插必杀，如果不中，会有很致命的后摇，但这对于将连段熟练到堪称一键脚本级的挑染青年而言，根本不用考虑失败的可能性。唯一要做的，是进入斩杀线，并打开对方防御的缺口。
　　老人身手矫健，壮汉穷追猛打，天上不停绽放的烟花，给他们铺上一层又一层的斑斓光边。壮汉连续的使用拳脚和小技能，终于，在一记上勾拳后，挑染青年眼中精光一闪。
　　时机来了。
　　凭他的游戏理解和心算能力，高速的连击已经将对方的隐性防御槽打满，下一招，必定会破碎防御姿态。
　　壮汉正中直拳，只听一声玻璃破碎般的声音，长衫老人那劲竹般的身体终于一颤，身上炸开斗气的流光，他的防御态势轰然崩塌，不可避免的向后仰去。
　　这是绝妙的机会，挑染青年的超必杀指令甚至已经在提前输入。但是在这瞬间，手速狂飙起来的不止是他，男人一反之前的淡然，双手指尖飞舞。
　　角色不可控制的情况下，这样做又能有什么用？只是徒劳的挣扎。挑染青年暗自摇头。
　　伴随着那熟悉到骨子里的超必杀指令输入完成，壮汉将一秒爆发出至今积蓄的所有力量，把长衫老者那残存的血量瞬间清空。
　　可血量在飞速下滑的不是对手，竟是壮汉自身！
　　长衫老人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双手如蛇如刺刀的接连出招，每一次挥手都能溅起血珠。挑染青年睁大眼睛，一时间没有能弄明白情况，敌人应该处于被碎裂防御的不可控状态，自己的超必杀将完美打出，他根本不可能被打断。
　　“Blocking，不过是阉割版。”男人似是知道别人的疑惑，亲切的解释，“耗费一格气，在对手攻击的瞬间进行无伤格挡。”
　　“但那应该会将敌人弹开倒地，不可能接连段。”挑染青年沉声说。
　　“防御碎裂的同时使用这一招，便不会弹开对手。”男人轻笑。
　　“这是BUG。”挑染青年反应过来。
　　“你说好的，无规则。”男人笑呵呵的说，说话的同时他也没有减缓操作，长衫老人仿佛是要把一整局受的压迫全部报复回来，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被他发挥利用到了极致，血花四射。
　　没关系，他的气是不够的，没办法带走我。挑染青年暗自想。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目不暇接的连招终于要见底，画面中长衫老人踏步前行，手中亮起黑白光狂闪的必杀光辉，在极尽的距离下以指为剑戳中壮汉的心脏部位，锋利的气意如刀剑般的贯穿胸膛，在身后的空气中都留下锋锐的残痕。在两段伤害计算结束后，壮汉被远远的击飞，血量已经下降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步。
　　但是没有死。
　　格斗游戏，只有还能行动，就有无限可能。
　　挑染青年镇定的指挥壮汉爬起来，然而在这紧要关头，男人居然双手都离开了摇杆和键位，伸手去拿水杯和看手机消息。
　　这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挑染青年心中怒火燃烧，壮汉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朝一动不动的长衫老人扑去，但在半路，他像是绊了脚，踢到了石子，总之膝盖一弯，直挺挺的一倒。
　　嗝屁了。
　　壮汉那犹如风中残烛的血量，真的被不知哪来的风吹灭了，他输了。
　　“死点穴，被这招命中后的四秒内，除了防御外，只要行动就会随着移动距离扣血。”男人见他有些迷糊，又温和的解释着，“看来你对《末拳4》了解的不够深刻呀。”
　　“你是在引我上钩？”挑染青年低声问。
　　“用不着，你即便不行动，我可以远程放个波，你还是死。”男人拨弄着手机，自然而然的说，“我确实有消息要看，真不是想嘲弄你哈。”
　　“——！”
　　挑染青年捏紧了拳头，心中战火狂烧。
　　“喂？你到哪了？我这坐了快俩小时了。”男人伸手示意暂停，头歪过去打着电话，“哦，到了啊，在滑滑梯那？行我过来吧。”
　　“不好意思哈，我等的人来了，有缘再见。”男人转身告歉，拿水准备起身离开。
　　“战斗还没结束，你竟想临阵脱逃？！”挑染青年攥住那人的衣袖，“打完再走！”
　　“就是！打完再走！”身后一干看热闹的玩家也纷纷瞪起眼睛，如同怒相金刚似的起哄。
　　这倒是让挑染青年觉得有些奇怪，他自己是来踢馆的，这群本地人怎么还跟他这外地人站在同一阵线了？难道他们不该是同盟吗？
　　“真不打了，要去找人了。”男人多番推辞。
　　“几分钟，不耽误事！”挑染青年铿锵有力，“坐下！”
　　男人颇为无奈的坐了回去，然后继续摸上摇杆。
　　两分钟后。
　　男人颇为顺利的离开了座位，步伐匆匆的走了。
　　挑染青年，金山道看着画面上的一穿三，陷入沉默。
　　身后的一群看戏的也开始了评头论足，指点江山。
　　“唉，真没用，别说二换一了，三换一都没做到，就这还江湖历练呢。”
　　“连拖住他的步伐，浪费他的时间，令他迟到都做不到，白看了。”
　　“还想等着他那个小女朋友过来看他输成狗，出糗的样子呢，没劲，走了走了。”
　　看戏玩家说着说着撤了，留下大阪男儿原地思考人生。
　　……
　　尹泽时隔快一个多月，终于再次在这电玩城见到佐仓同学了。
　　岛崎信长写文已经写的走火入魔了，加上之前积攒了那么多双人活动没做，所以这回必须要榨干同样拥有白金会员卡的佐仓同学的福利价值。
　　“《生化杀手3》的线下组队奖励，必须要拿到手，你到时候认不认真打无所谓，但必须要跟我一块去报名，否则不算数。”男人快步走向一身时髦运动服，手持冰淇淋的少女，“之后还有《魔界城堡2》和《跳跃大乱斗》，今天行程很赶。”
　　“抱歉，今天我估计不能和你组队了。”佐仓绫音少有的，对他露出了心不在焉的笑容。
　　“这什么意思？不跟我组队，那你陪谁？专门跑来晒太阳的？”男人不满。
　　“是陪我。”
　　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甚至因为常年的对线处于下风，都有些畏惧的可爱声音突兀的出现。
　　佐仓同学的背后，探出一个人影。
　　“WoKao！”男人甚至下意识的说出了家乡话。
　　“嘿嘿，像这样工作以外的场合见面，还是第一次呢，后辈君。”
　　日高里菜挥着手里那与佐仓同学同款的白色冰淇淋，微笑的打着招呼。

第一百一十四章 要知耻啊
　　今天刷满双人组队奖励的美梦还是落空了。
　　尹泽咬着吸管，抱着那半杯水，累觉不爱的依靠在墙壁边，默默无言望着前面并肩作战的两人。她们在玩合作模式，地鼠消灭大作战。一人管左边，一人管右边，橡皮锤挥的虎虎生风，每敲到只地鼠，都要伴随几声欢笑，就像维京人砍掉敌人脑袋，开始激情战吼一样。
　　尽管是最高难度，地鼠探头缩头的速度都很出人意料，但毕竟是两人协作，分数这块结算出来后还是相当好看的，甚至进了这个月的排行榜。
　　佐仓绫音和日高里菜丢掉皮锤开心的击掌庆祝。
　　“好强啊。”男人在一旁非常公式化的鼓掌称赞。
　　“那是，团结就是力量。”年下前辈骄傲的抬起头。
　　“接下来想玩什么？”佐仓绫音脸上挂着笑意，眼睛中满满当当的认真。
　　“这个就挺好的呀，要不再玩几盘？”年下前辈不思进取，只想复制成功。
　　“还有很多有趣的呢，去玩摩托车吧。”佐仓绫音提议。
　　“我不会骑啊。”
　　“就是没骑过才好玩嘛，蛮简单的，也很好玩，来，我告诉你一些技巧！”佐仓绫音轻车熟路的领着人去了虚拟飙车区。
　　兴许是为了直接让初次接触这个的前辈领略到趣味所在，他们一上来选的就是为了胜利而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的个人道具赛。佐仓同学明明能氮气起步，一骑绝尘，却始终死死的陪着同龄女孩熟悉游戏和赛道，期间自然是要被超了她们几圈的其他敌人攻击干扰，但都被佐仓同学悉数用火箭弹、轮胎钉、烟雾雷、混乱球回敬。
　　有一次日高里菜差点被人用地雷炸出赛道跌入深渊，被身处后方的佐仓同学一记精准制导给在半空重新炸回来了，人为修正轨道。
　　这波操作简直太离谱了，让处在侧翼替她们挡伤害，跟车身一起抖成帕金森的尹泽看的目瞪口呆，直呼Unbelievable！Amazing！
　　最后三人当然霸气的包揽了倒数一二三名，但始终被保驾护航的前辈游戏体验可谓极佳，完全没有任何输掉的挫败感，接连又跑了好几趟后才恋恋不舍的去往下一个项目，音游。
　　这种拼个人反应的东西不太好教了，但这游戏的优秀之处就在于，即便是低难度也能让新手享受到核心快乐。显然这种边听歌边聊天，又跟俄罗斯方块一样有消除的元素，很对前辈的口味，她伸着一根食指对着屏幕上飘过的各色光点拨来拨去，不亦乐乎。
　　不过当日高里菜见到隔壁的一般路过音游玩家，看到那人十根手指用出二十根的克苏鲁幻影姿态，双手像剑客名家一样，疾风闪光的挥来斩去，切碎铺满屏幕，密密麻麻光点的潇洒样子，顿时大受震撼。
　　“你们也能做到那样吗？”年下前辈朝那边指着，对他们灵魂发问。
　　脑袋里加装了虚空计算机的尹师傅姑且不论，佐师傅肯定是够呛。
　　“那，那样啊？嘛，硬要说的话，我也是做得到的。”果不其然，佐仓同学支支吾吾的说，缺乏底气。
　　“真的吗，那我把位置让出来吧。”日高里菜信以为真，给大佬腾空间。
　　“别嘴硬了，那人玩的可是铺面魔改版，音符数量倍增，还带随机性，速度又跟个鬼一样，很有挑战性，不，应该说很危险的……”尹泽好言相劝。
　　佐仓同学的表情变了又变，但迎着同龄女生期待的眸光，最后停留在了决然之中。
　　“——可我向来是享受危险的。”
　　“？”
　　少女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抿着嘴唇，面色青白的站在了一人高的宽屏游戏机前，她缓缓的选择了那个一瞅就很不好惹的黑红相间的模式难度，一瞬间整个机子外表的LED灯都在闪烁刺激紧张的红蓝光，佐仓同学就像处身即将失去理智的巨大人型最终决战兵器的驾驶舱里一样，瘦小的身影显得那么单薄无助。
　　伴随着暴走，海量的音符如蝗虫组成的灭世风暴般席卷涌来，轻而易举的就将佐师傅给淹没了。
　　漏符，漏，再漏，又漏，疯狂漏，评价直接一秒变成E。
　　尹泽眼见那副惨状，深叹一口气。
　　人难能自知啊。
　　可有一瞬间，那个E，忽然升级跳成了D，哪怕只是坚持了一个眨眼的功夫，但这也足以令场外全神围观的尹师傅心子颤动，倒吸一口凉气。
　　甚至那个奇迹只是个开始，评价在缓慢的攀升，佐仓绫音竟然没有溃败，而是艰难的从虫群里杀出来了！她也进入了额外多出一只手的克苏鲁状态。
　　万万没有想到，评分最终抵达了还能看的B，纵使渺小，但顽强的如同风中劲草，始终没有弯折。
　　一首歌的时间过去，仿佛燃烧殆尽的佐师傅摇摇欲坠的退了下来。
　　“好强啊。”男人表情严肃，这回是用上了一丝真情实感的说。
　　“太厉害了！超帅气的呀！”日高里菜凑上去递水。
　　“接，接下来去下一个吧。”佐仓绫音勉强的撑起笑容说。
　　三人在激战之夜电玩城中爬上爬下。篮球机、跳舞机、爵士鼓、抓娃娃、敲太鼓等项目玩了个遍，佐仓同学真的是各种超级发挥，一股势要把日高里菜陪开心的决意由里到外的燃烧着。其中抓布偶环节最是费币，白金会员享受的200枚免费币在佐仓同学粗鲁的手法下全部石沉大海，最后还是某人看不过去，冷哼中掏出自己的白金会员卡，将剩下的免费币全部兑换，亲自上阵……然后在别人虚心求教的注视中也血本无归了。
　　休息区。
　　“喏，你的柠檬红茶。”
　　“多谢。”
　　尹泽客气的接过，此乃佐仓同学的主动请客，意义非凡，看来她终于领会了做人要大气的道理，也不枉他多日来的言传身教。
　　“日高酱，这是你的香蕉奶昔，我特意让多放了些砂糖。”
　　“谢谢，我这也有新鲜出炉的饼干，经过反复的试错和改进，终于进入完成品的阶段了。”
　　看着熟悉的两人分别交换着付诸了特别心意的冷饮和手工饼干，尹泽不做声的用吸管戳破手里那杯简单制式饮品的封膜，无声的汲取着水分。
　　柠檬茶，酸酸的。
　　以他的聪明才智，从这两人的互动，再联想起这阵子的遭遇，不难猜出她们之前各自口中的“那个朋友”的身份。
　　唯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将她们联系起来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怎么样，都玩了一遍后，有什么感想？”佐仓绫音用手肘戳了戳日高里菜，迫不及待的问。
　　“之前你说要请我到自己最常去的场所游玩，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公园书店，没想到是电玩城。我平时很少来这种地方的，出人意料的有意思呢。”日高里菜兴致的颇为高昂，歪头笑问，“倒是后辈君没想到我会出现吧？”
　　“没有。”尹泽诚实点头。
　　“那现在意外的心情平复了吗？”
　　“平复了。另外我现在的想法只有一个。”
　　“啊？”
　　“那就是原来佐仓同学之前一直在演我。”尹泽面无表情。
　　“明明之前也都尽力了。”佐仓同学小声嘟囔。
　　“你认为正义睿智的我会相信吗？”尹泽呵呵一笑。
　　“所以你们经常来玩吗？”日高里菜好奇。
　　“一星期有那么几趟吧。”尹泽边喝水边说，“但近来两个星期她琐事缠身，我已独行独往许久了。”
　　“哦。”日高里菜想了想，“那你们关系还真好啊，能互相都抽那么多的时间组队共处。”
　　“没什么，反正已经不好了。”尹泽淡淡的说。
　　“为什么？”享用美味手工饼干的佐仓同学愕然回头，停下了动作，睁的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异和不解，甚至一丝丝的委屈。
　　“跟同性的同龄朋友交流接触，比跟年长有隔阂代沟的大学生更轻松吧？在被某个黑心厨师当成小白鼠利用完后，我也将再面临被淘汰的结局，终究是退环境，成为版本弃子了。”尹泽平静的摇头叙说。
　　“哎哟，可酸死我了。”日高里菜摸着小臂，夸张的龇牙，“这气量可真是小。”
　　“崭新登场的幻神在嘲讽我这下水道了，罢了，言多无用，我还是去打街机吧。”男人拍拍屁股起身。
　　“什么街机？”
　　“横版格斗，《末拳4》。”
　　“没试过，我可以玩吗？”
　　“我不想说的太失礼……”尹泽颔首。
　　始终被佐仓同学手把手教导的年下前辈于电玩城游戏一道简直就是在温室中沐浴人造光照和针对性施肥的，不知暴雨狂雷为何物的娇嫩花朵。
　　想上手这份硬核，有些过于天真浪漫了。
　　“什么嘛，这种嫌弃的表情，我也很有天赋的，之前玩的不是挺好吗？再说有佐仓酱帮我，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日高里菜嘀咕。
　　“哈，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带上你的老师跟过来吧。”尹泽傲然负手而立，脚踏清风离开，气质甚是张狂。
　　“这人怎么敢这样神气的呀？走，一起去修理他！”日高里菜愤愤不平的拉起还有些懵懵的佐仓绫音跟去。
　　……
　　“那家伙怎么还对着机子发呆？”
　　“一时间接受不了呗，本来心高气傲想挑世界季军打，奈何被守门员一穿三，还是十割。”
　　挑染青年一头的黑线，这群家伙议论人的时候可不可以走点心，这哪是窃窃私语，分明是公开课演讲。他最后瞄了眼战斗画面，骤然起身，抱着头盔就要往前台去。
　　他金山道在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想成为最强的玩家，就必须跨越一切横出的拦路虎，这里存在能迅速击垮他的人存在，反倒是好事，毕竟只有跟高手切磋，才能不断精进实力，更何况川生春和板桥元也都受困于恋爱和婚姻，斗之心想必有所受染，不复巅峰时期的纯粹，技术也一定被影响下滑。
　　这种时候，那个家伙便成了自己唯一的对手！
　　这就去办理会员卡，开始刻苦的实战修行吧。
　　挑染青年没走几步，就见到赐自己东京都首败的男人回来了，他神色大振，中气十足的说：“回来的好，让我们再战……”
　　金山道话没说完，就生生把后面的字词憋了回去，因为他清晰的见到在那个强者的背后，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孩子。
　　一种不详的预感开始浮现。
　　“就这吧，你俩谁来？”尹泽随便挑了台无人的机子坐下，施施然的问。
　　“我。”日高里菜顽强的接战，“我小时候也是打过街机的。”
　　失去了「工作片场」环境的加持后，年下前辈的强硬是那么的柔软，简直孱弱到不攻自破。
　　迅速的进入处刑……战斗界面后，两个角色开始你来我往的试探和交招。
　　令人惊讶的是，前辈看来不是逞强，确实像玩过，至少基本的东西都会。
　　可惜啊，这样的新手，怎会是他的一合之敌？悄然站在后方观战的挑染青年暗想。
　　果不其然，短短不到两分钟，尹泽就满血完美击败了对面的三个角色，过程枯燥无味，属于压倒性的胜利。
　　看着男人那完胜可爱少女后古井无波的样子，挑染青年顿时心生几分欣赏。
　　“明明差一点就能摸到了。”日高里菜遗憾的看着对方的血条。
　　“咫尺之间，便是天涯。”尹泽孤高的喃喃自语，很好的诠释了帅与酷。
　　“可恶，佐仓酱，教训他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日高里菜不情愿的让出位置。
　　“嗯嗯，放心交给我，他从来没赢过我的。”佐仓绫音把话说的很死。
　　什么？挑染青年闻言忍不住为之一惊，投去审视的眼光。
　　真正的绝世高手，竟另有他人？
　　“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吧。”尹泽低喝催促。
　　佐仓同学也不迟疑，挽起袖口，露出光洁的小臂，飒爽迎战。只见她干净利落的选人，敲键热手的样子颇为老练，想必并不缺少练习。
　　战斗马上开始，对局的角色赫然是长衫老人和肌肉壮汉！
　　挑染青年忍不住走近几步，屏住呼吸。只见双方打得是难解难分，很是焦灼，关键时刻壮汉贸然提了一个对空防御的升龙，攻击落空，留给敌人一个致命的空档。
　　明显那是他虚晃，骗你防反的呀，唉，不是这样打的。
　　挑染青年摇头，笃定这一把无了，就看后面两个角色怎么发挥。
　　长衫老人果然抓住这个机会，趁壮汉落地的时候打了套连击，那毒辣阴狠的连段简直就是之前的复刻版。这起手，满气槽，正是那个爆杀他的十割。身为新鲜受害者的挑染青年不住的撇嘴。
　　可下一秒，令他惊掉眼球的事情发生了。
　　长衫老人，断连了！
　　以指为剑的超必杀死点穴居然因为距离没把握好放空了！老人汇聚杀意的指尖离壮汉有微弱的距离，只戳中了空气！
　　咫尺之间，便是天涯。
　　长衫老人不可避免的陷入大招失准后的僵直，壮汉顷刻间反击了，一套稳重又朴实无华的小连击消去敌人小半截血量，可以说是谨慎，可以说是求稳，总之，双方一波攻防结束，后拉，重新对峙。
　　啊这？
　　挑染青年挠了挠头发。
　　还能这样的？那种熟练度居然也能空大？
　　不过失误嘛，都有过，也还好，反正胜败是不会改变的。
　　此时男人通过精湛的手法诱骗到第二个机会，长衫老人展开猛攻，起手是不同于第一次的崭新连段，一样的高伤高效率，可惜就是气槽不够，否则就能终结壮汉了，在耗血结束就后撤。
　　第三波，两人在拉扯中，互相都到了谁被蹭到几拳就输的危险地步。女孩看上去对这种残局很紧张，有些畏首畏尾，至于男人则是经验丰富，气定神闲的很，手都不带抖的。
　　壮汉是不能发飞行道具的，老人原地放几个气剑就赢了，这回总该结束了吧？挑染青年想。
　　然后就见到长衫老人一个标准的田径短跑，笔直的冲过去，被壮汉条件反射一个踢脚踹中脸，飞出去死了。
　　“？”
　　“好耶！”日高里菜顿时摇旗呐喊。
　　“得意什么，还有两个角色呢。”尹泽淡定的说。
　　接下来的战况相当激烈，每把基本都耗尽了对局时间。
　　挑染青年的脸色也是越发的不对劲，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
　　结果是男人被女孩一穿三，几乎都是残局，几乎都是最后女孩险胜。
　　“这下子没话说了吧？”日高里菜得意的说。
　　“我也是运气好……”佐仓绫音忙说，偷偷摸摸的看了眼旁边的人。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尹泽伸手拿水。
　　“哼哼，终于挫了他的锐气，我们再去玩其他的吧。”日高里菜满意的说。
　　三个人很快就走了。
　　至于观看完整场比赛的挑染青年在原地已经气的浑身发抖。
　　“那家伙又怎么了？”
　　“看了假赛，一时间接受不了呗，唉，年纪轻轻的，看什么情侣Solo啊。”
　　远处，那群人又在光明正大的偷偷议论。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主役吃的饭
　　夕阳正斜落下，照映出重重的楼影，昏黄暮光洒落在沥青马路和人行道纹路分明的地砖上，城市被染成疲惫的褐黄，流浪猫伏在花坛上打着哈欠，翠绿的猫眼隔着一道护栏默默注视川流不息的车群，载满下班职员的大巴发出笨重的嗡嗡声。
　　“那我就先走了，今天玩的很开心。”日高里菜向他们挥着小手道别。
　　“不一起去吃晚饭吗？”佐仓绫音微楞，“现在正好是饭点呀？”
　　“我晚上8点钟要去私塾补习两节课，现在赶过去的话刚刚好，还能在学习前热一份便利店的鸡块呢。”日高里菜解释。
　　“……这样啊，还真是辛苦。”佐仓绫音觉得有些小可惜的说。
　　“嗯嗯，那以后有空再玩吧。”日高里菜笑着说完，就转身离开，朝地铁站口快步走去了。
　　“明明都是一样的年纪和身份，却总觉得她好不容易啊。”佐仓绫音对着逐渐消失的背影低声感慨。
　　“在最该随心所欲的年龄，却能收能放，每天都把宝贵的青春时间分配的如此合理且不浪费，确实不简单。”尹泽赞同，“自律的人最可怕了，就跟我一样。”
　　“你很自律吗？是每天有跑步还是控制了饮食？”佐仓绫音疑惑。
　　“我坚持每周都收看《25点の夜世界》，期期不落。”尹泽谦虚的说。
　　“哦。”佐仓绫音现在已经不会像当初那样累赘吐槽了。
　　鸣笛声不断。
　　主妇们提着菜篮子，着急回家做晚饭。公司社员们解开领带让呼吸变得更顺畅，纷纷搭着伙，从清醒的职场转战酒肉的社交场。结束了友谊比赛的足球部男孩们前去聚餐以庆贺胜利，不曾想有人软磨硬泡立了大功，把经理也拉了过来，少年们顿时欢呼雀跃。
　　两人也融入这晚间的纷潮人流，被迫靠的很近。
　　红灯。
　　汽车们耐心的等候，他们随着人群走过斑马线，跟街对面的人们相遇，擦肩穿行。
　　绿灯。
　　摩托潮男永不缺席，轮胎挠地的声音略显刺耳，机车引擎轰轰隆隆，八十迈代言人风驰电掣，唰唰的飙过街头巷尾，这几秒中他就是最受瞩目的崽，完美收获了一众嫌弃鄙夷的目光。
　　男人不说话的轻轻拉了下少女的衣袖，努努嘴示意让她走内侧，他自己则转了几步走到接近马路的街外侧。
　　印象中那位银行卡先生，家之顶梁柱，老父亲也有过这种举动，少女默想。
　　男人随手掏出手机看会消息，始终保持着比起成年男性来说要更窄一些的步子慢悠悠的散着步。
　　车水马龙，黄昏的橘光在金属车身和楼群璃窗上流转，一片夕景，一闪一闪，一晃一晃。没有了早曦被晨雾静吻的迷离，冷却了晌午高日迸发的躁动，晚暮中的影子真切而清晰，交错间透出夜幕降临前的安宁、热闹生气，现代都市哪会因为傍晚来临就让人们停下对生活的热情，自由的霓虹街灯无声燃烧，缓缓汇成失焦的光洋。
　　“待会想吃什么啊？”佐仓绫音主动问。
　　“随便，我都可以。”尹泽闷头转发某组摄影作品，完成日常。
　　“吃咖喱吧？”少女提议。
　　“我不是很喜欢咖喱。”男人摇头。
　　“那你想吃什么？”少女重新征求。
　　“随便，我都可以。”
　　佐仓绫音幽幽的盯了此人几秒，然后用不可否定的语气开口，“——跟我过来。”
　　两人都不是在意餐式的潇洒人士，往常在走出激战之夜电玩城后，都会心照不宣的去就近的拉面店解决问题，量大味足，加第二块叉烧还是半价，根本没理由多费事。当然起初尹泽还是有觉得，每回都带女生吃拉面会不会显得小气，可长久下来，他们出电玩城的氛围越来越朝通宵开黑出网吧的室友兄弟靠拢，每次去面馆，屁股还没坐稳，佐仓同学就一拍大腿，迫不及待的复盘游戏，或得意邀功或怨气甩锅。
　　于是渐渐的，尹泽便不再思考那些没营养价值的场面东西了。
　　不过今天少女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早有计划，总之他们已经路过了诸多拉面馆和平民食屋，就是没进去。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才驻足在一家餐厅面前。装潢干净，门面宽敞，客流量喜人，忙前忙后的服务员们衣衫整洁，由里到外透露出一股小资气息，情调之优雅，非灶火味能从厨房飘到前堂的巷子面馆可比。
　　尹师傅是见过世面的，再贵的酒楼都云视频游览过，不会有丝毫讶异之情，真正让他噢哟出声的，是餐厅大门口立的展牌。轻度三无的男子高中生和都市传说的神秘少女背靠背，朝行人们摆出V手势，保持着永恒的微笑在揽客，偶尔还会有人上去跟等身高的纸片人合影拍照，把朋友圈的萌豚味再提纯几个度。
　　“这番还能出联动呢，有意思哈。”尹泽评价。
　　“我本来想带日高酱来这的。”佐仓绫音说。
　　“挺有心的，我身为主役都不知道有这活动，今天你是有备而来啊。”尹泽揶揄。
　　“跟她第一次出来玩，当然要好好想了。”佐仓绫音理所应当的说。
　　不错。
　　非常不错。
　　尹泽不由得开始回忆他俩第一次出来玩的过程、开始与结束，最后悲哀的发现，他们哪怕合作许久，但有印象的只剩像素风格的横版格斗角色互殴的嘿哈声，更详细的事情还得通过人生回廊查阅。
　　两人进店，由于生意火热，只得寻了张偏僻的位置。至于点单，来都来了，那自然是尝尝联动大餐，一份「只想过平凡生活的电波饭」和一份「美梦加量不加价の食梦人珍藏储粮」。
　　甭管菜名取得多长多妖艳，等一上桌，定睛一看。不就是印度马萨拉咖喱鸡米饭和泰式酸辣虾米饭？顶多餐具盘子和桌布印了动画小人，再送两杯美其名曰与角色同元素颜色的鲜榨果汁，就敢卖1400円/份。
　　好家伙，不会真有很多人买单吧？
　　尹泽看了看近乎座无虚席的店，默默的低头扒饭。勺子的尾端还设计有藤源海，也就是他配音角色的Q版头像装饰。根据联动的设定来讲，这些食物都是角色们的心头好。然而声优跟角色并不能一概而论，譬如他本人就不是咖喱粉丝。
　　不过刨除这些因素，桌上的这两份确实是地道的印度跟泰式风味，在一般的店里还不容易吃到。众所周知日本人有独特的饮食爱好，而且创造理念超前，比起美利坚的左宗棠鸡、李宗堂杂烩之流更尖端更有想象力，诸如草莓火锅、果汁麻婆豆腐只是日料的冰山一角罢了。其中奶感十足的日式咖喱更是为人称赞，多年来已成为每家每户桌上绕不过去的一道经典。
　　尹泽用勺子切开虾肉，把米饭和红咖汁略加搅拌，抬勺送入嘴里。泰式咖喱走的是酸辣路子，加入了椰浆、鱼露，与海鲜的绝妙搭配，刺动着味蕾，嘴唇也顿时变得鲜红，被辣出微疼感。
　　好劲的非本土风，男人内里的川渝之魂在连声称快。
　　“味道还可以喔。”尹泽边吃边说。
　　“……唔，是，是啊。”佐仓绫音嘴巴抱着饭，含糊不清的回答。
　　“你那盘还挺香的。”尹泽说。
　　与自己这盘不同，印式咖喱强烈而辛辣，各种香辛料互相碰撞炸裂，配合出来的风味非常浓郁，绝对不负咖喱发源地的盛名，其热烈程度，能让人遗忘掉格鲁吉亚的冬天。
　　佐仓同学斯文的进食着，每口都是一小勺一小勺，即便如此也脸红，连续吐舌嘶着热气儿。
　　想必是被这不同于日本的，正宗的咖喱味所折服了吧？
　　……
　　“你好，我要两份联动套餐。”身形厚重者站在前台点餐。
　　“请问几位？现在的话，空位可能有些不够。”服务生说。
　　“没事，我只有一位。”熊系男又问，“对了，麻烦你把餐食特典一并给我吧。”
　　“呃，根据规定，您需要说出口号才……”服务生解释。
　　“梦是我的延续，你是梦的终结！！”好男儿毫无犹豫，脱稿而出，口齿清晰，抑扬顿挫，附近的人纷纷看来。
　　“正，完全正确，这是您的特典和号牌，请收好，餐品稍后为您送来。”服务生钦佩不已，递出两份包装精致，装的满满当当的手袋。
　　“多谢。”熊系男伸手接过，器宇轩昂的离开了。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没想到，这个活动还蛮受欢迎的嘛。
　　先把特典妥善的放入背包，他才开始四下找座位。
　　墩厚的身子灵巧的在座椅间穿过。
　　忽然。
　　土屋宏亮脚步一滞，他停下了，在几秒的天人交战后，缓缓的回过脸，视线越过许多人，最终锁在了某处的靠窗角落。
　　呼吸急促起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长大好还是不好
　　“中餐讲究色香味俱全，咖喱在某些时候卖相并不佳，尤其是三哥徒手搅的黏黏糊糊再抓取时，它不虚张声势、不欢迎任何外貌协会成员，但却是味觉至上主义者的莫大之享受。你知道吗，英国兄弟们的料理技术虽然一直被人所吐槽，烧饭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与生俱来的黑暗特质，然而就是这个国家，却被称为‘咖喱’的第二故乡。”
　　“你不是说，不喜欢咖喱吗？”
　　“相比起青椒肉丝盖饭，确实如此。”
　　“英国兄弟们？你还有英国朋友？”
　　“没有，这只是我站在人类命运共同体大局上的称呼。老婆倒是有一个，叫阿尔托莉雅。”
　　吃饭嘛，光吃怎么能行，总得摆摆龙门阵、侃大山，对当今世界格局进行多番分析。
　　“在结束殖民统治撤退之后，他们也把印度的料理烹调习惯一并带回了大不列颠。20世纪由于两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遭到长期封锁的关系，当地提倡节俭，于是持家的主妇们便将吃剩的印度烤鸡做成美味的咖喱，这道菜很受国民喜爱，以前英外交部长还说过咖喱鸡就是他们的国菜呢。”
　　尹泽边吃边说这些没什么用的趣事见闻。
　　“这卷心菜丝切的不错。传统日式料理厨师的刀工学习就是从切卷心菜丝开始的，当菜丝达到了一定的细度时，即使不加任何配料，也能吃出咔哧干脆的口感和微甜清爽的味道，这该是素食爱好者和减肥人群们心仪的配菜之一。我观你近来似乎又有长肉发胖的趋势，不妨可以记下这点。”
　　“哦，谢谢。”佐仓绫音冷淡的回应，然后再次搁下勺子，端起杯子喝水，开吃还没多久，她的水几乎要见底了。
　　“你这么口渴么？”尹泽见状干脆把自己那杯纹丝未动过的果汁赠给了对面。
　　“……还好。”佐仓绫音重新举起勺子，但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表情也颇为的苦涩，仿佛正在经受莫大的苦难与折磨。
　　“君之嘴唇与口轮匝肌为何通红如斯？”男人凝目，仔细看去，旋即愣住。
　　可不是么，就好像用纪梵希的叛逆红口红在嘴巴周围狠狠的涂了一圈，跟美式动画里那些吃了魔鬼椒的倒霉小人儿一样，在吊灯的辉映下，红肿的仿佛还在闪光。
　　“没有，你看错了。”少女耷着脸，仍在强颜欢笑。
　　“……我不瞎，你唇瓣都肿起来了。”尹泽一时失语，“我的大小姐，你都被辣成这样了，怎么还吃啊？第一口发现不对劲就说呀，来，换份其他的吧。”
　　“还说我，你也不一样？”佐仓绫音反说。
　　“什么跟你一样？”尹泽不解。
　　“你自己看看。”佐仓绫音并不是普通的女生，自然是不会随身携带小镜子这种意义不明的道具，她拿出手机，用光滑的高档机屏幕当镜子，对起平举着。
　　男人理所当然的看见了一张刀削斧凿的俊朗帅气脸庞，五官依旧那么精致动人，然而此时此刻，那宛若大师之手雕刻出来完美唇形已经有所变化——肿了。
　　两人相视无言，然后默契的转头看向侧边的玻璃，在灯火阑珊的点缀下，他们在倒映了车灯、美食、绰绰人影百态的玻璃面上清晰的看到了两副香肠嘴，眼睛都瞪得溜圆，眨也不眨。
　　佐仓绫音一时未能绷住，噗嗤笑出声，然后又因为嘴角火辣辣的，忙端起冰凉的水杯冷敷。
　　男人并不觉得幽默，只是淡淡的悲伤。这点辣度对于曾划拳喝火锅汤油的他而言，不过是蚊虫叮咬般的冲击而已，甚至源自蜀地的孤高灵魂深处还觉得远远不够，就这，根本无法得到百分的满足。
　　可是这具肉体终究常年被清淡的饮食所腐化，以至于如此羸弱不堪，如今被少女一招点醒，网速重新链接，延迟许久的痛觉开始清晰浮现。
　　一饭之威，乃至于此啊。
　　原来如此，这就是辣椒的疼痛吗，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男人轻哼一声，并不在意，而是继续搅动，让热气腾腾的饭粒裹上更多的咖喱液，满满当当一勺，畅快吃下。
　　少女见他这么生猛，像是不肯认输似的，颤颤巍巍的举起半勺送进嘴里，旋即整张小脸就拧在了一起，以放缓十倍的速度咀嚼，艰难的吞咽，然后就缩在那里不动弹了。
　　“顶不住就别硬撑了，冷水也别喝了，我给你叫杯温水吧。”尹泽劝说。
　　“顶得住，还剩这么多，太浪费了。”佐仓绫音小声说，“父母跟我讲，不能浪费食物。”
　　“……我觉着，对你来说，这或许已经称不上是‘食物’，而是有害物质了。”尹泽汗颜。
　　少女的脸上写满了纠结，约莫是她也想举白旗投降，可又绕不过好心，做不出只吃几口便把高价的食物倒掉的无良举动。
　　“行了，你歇着吧，我来处理。”尹泽看到她那副样子，笑了笑，富有余裕的伸手把对面那盘还剩了大半的马萨拉咖喱鸡拖了过来，直接开始印式泰式双制霸。
　　佐仓绫音看了眼那整的大汗淋漓，腥风血雨，还附带迷之愉悦微笑的家伙，不作声的靠着桌面休息，半晌后蚊子哼哼似的说：“我是不是很幼稚啊？”
　　“严格意义上讲，你还是比幼儿园和小学生成熟的。”尹泽皱眉思索，回答的很严谨。
　　少女气呼呼的想要争论几句，但抬眼就是某人在双线苦战的热血姿态，于是话都迸到嘴边了，却霎时软了下去，“……实际上，实在吃不下，倒掉也可以吧？”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你父母说的很对，浪费粮食确实是不好的行为。”男人从容的说。应对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味辣度，欲求不满的灵魂终于开始觉得对劲了。
　　“但一些正确的道理，实际上根本不用去遵守吧？而且也不会有任何人闲来无事的质疑苛责。”少女默默的说，她双手交叠枕着下巴，就像在学校课间时，趴在课桌上一样的安静乖巧。
　　“什么意思？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尹泽奇怪。
　　“小时候都说，不能光脚丫，不能闯红灯，不能插队，饭前要洗手……可是等长大后，这些忽然都变得无所谓了。是不是一些教导，哪怕是对的，但放在大人的世界里，就会失去了效力？就像诚信、就像公平、就像善良？”佐仓绫音轻声说，“就像现在，吃不了，丢掉就好了，硬着头皮吃，最后拉肚子，别人还会说你傻。”
　　“这例子举的勉强了呀，第一，明知道拉肚子还吃，确实傻，第二，我会处理的干干净净，事件直接不成立。”尹泽耸肩。
　　“那我换一个恰当的。”少女顿了顿。
　　“但说无妨。”
　　“我是《梦貘少女》的内定女主役，只是我主动推掉了，因为想自己争取。”少女慢慢的说，“结果最后只拿到一个跟实力相配的路人。”
　　男人闻言稍稍放缓了动作，有些讶异，“……还有这回事啊？”
　　“你觉得我的做法正确吗？”佐仓绫音问。
　　“拒绝内幕，追求公正，无贪念而清直，当然正确。”尹泽点头。
　　“那你觉得我笨吗？”佐仓绫音又问。
　　“到嘴的鸭子肉能让它飞了，确实笨。”尹泽深深点头。
　　“经纪人也是这么想的。”少女小声说，“从你们的反应来看，我好像才是不通道理的，一根筋的幼稚小鬼。”
　　“那你自己后不后悔呢？”男人问。
　　“……这样说有些显得马后炮，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如果不推掉，日高也不会参加进来，我和她就没有接触，也不能成为朋友了。”少女想了想，然后诉说，“今天我好努力的，就想让她觉得来一趟并不是在浪费时间。”
　　“怪诶，你约她出来玩，怎么会选电玩城这种场所啊？”尹泽不解。
　　“这是我最了解，也是最觉得好玩的地方啊。”佐仓绫音睁大眼睛。
　　“那我呢？我是‘今日赠品’？”尹泽指着自己。
　　“你跟我联络时，我提前已经跟她说好了。”少女烦恼的抓着头发，偷偷摸摸的在偷看他，似乎在揣摩他人的心理状况，“……你今天有些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是因为我只顾着日高啊？”
　　“呵呵，当然不是，我岂有那么的小气？”男人直言。
　　“真的是因为她第一回出来玩，所以满脑子只想把自己觉得开心的都推荐给她，今天真的是我在电玩城度过的最劳累的一天了，好多游戏，我从来都没玩的那么好。”少女犹豫，“你是不是还有些怄气啊？”
　　“我能怄什么气？”男人不懂。
　　“你《末拳4》不是输给我了吗？一脸的不开心，你平时明明都被我轻松击败的，结果今天发挥出奇的好，肯定是憋着鼓劲在打，搞得我也被迫全程注意力在线，苦战了那么久，最后都忘了放水这回事了。”少女顿了顿，特地安慰说，“别往心里去，下次我让你赢就是了。”
　　“呵，倒也不必，我还是想凭自己的本事获得胜利。”尹泽忍俊不禁，追问，“你一个人在这孤独奋斗。可你怎么就认定，前辈桑很开心呢？有没有想过只是在感动自己？”
　　“不会的，你没看她今天一直都笑的很开心吗？”佐仓绫音笃定。
　　“好吧，这样看来，你因推掉内定，而收获新友情，是一个好人有好报的实例。”尹泽往嘴里送咖喱鸡，“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纠结呢？”
　　“我只是有些弄不明白了，加上感觉周围的人都好厉害，你也好，日高也好，松冈也好，认识的人都在有条不紊，甚至飞速前进着，只有我还在打转。考核的成绩也不差，但每次试音都不安定，《萤火之森》也是机缘巧合，受监督青睐参加的，就像这回的《梦貘少女》一样，区别只是我没有跟这次一样拒绝。”佐仓绫音有些低沉，“不瞒你说吧，我在养成所的成绩很好，可现在都觉得当初老师的评价只是在安慰我，我的能力其实根本就不够，只是自以为的很有水准，最开始正式工作时，很受打击。”
　　“这种事都会经历，世上能有几个天才嘛。”尹泽唏嘘。
　　“你就是啊。”少女半是怨念半是夸赞的投来视线，“大家都在夸你厉害呢。”
　　“很多的荣光不过草船借箭，众人将你不应有的荣誉投射于你。”男人叹息，“我遇到过那种巨大的挫折，狠厉到觉得之前的所有苦功都是垃圾，都是白费。之前去看展览时我听你说过，放弃绘画的原因是察觉到有无数才能惊艳的人在那个领域里斗个头破血流所以灰溜溜跑掉了吧？”
　　“喂，我的原话可没有这样懦弱卑微啊！”少女抗议。
　　“差不多一个意思。”
　　男人摆手，然后神色逐渐平静下来，轻轻的说。
　　“如果对手只是‘人类’的话，再不甘心，至少也能说服自己睡着，第二天醒来继续战斗。但如果对方甚至连生物都不是的话，又该怎么办？”
　　兴许是察觉到了那话里的无力，少女保持了安静，继续聆听。
　　“从照相机发明的那一天开始，就有无数人在说传统已死、古典已死，只是仍有人相信，以汗水积蓄起来的技术，绝非一文不值，日复一日的磨砺。我以前也是那么想的，直到在网上看到一个图片软件插件的演示视频——只需要点点鼠标，便能自动将照片转换为油画。其实这种道具早就有了，我也没太在意，还起了兴趣下载，试着玩。”
　　男人说着摇头。
　　“但是它比我想的更恐怖，我以为它跟‘滤镜’那种死板功能是一类的。但万万没想到，在点击开始后，电脑顷刻间开始运算，窗口中那张图片被一片白色填充，然后在这崭新的纸张上，它有条不紊的过滤黑白，取中性色，铺大调子，到小调子，然后着重挑出关键的阴影，色块的绘制也都由插件自带的效果笔刷产生出纹理……我看着软件一步步的生成出步骤图层并自动命名‘草稿’‘层次’‘刻画塑造’，我看着调色，看着它自动加载四五种不同的风格，笔触细腻、形体标准、质感虚实结合，就像没有思想的机器获得了生命，做着画师一样的工作，但其速度，却是人的成千上万倍。我心里从最开始的觉得好笑，变得异常的沉重，最后如坠冰窟。”
　　男人长出一口气。
　　“这款插件是网上的，是随便发布，点击量稀少，甚至没有任何收费，但就是这种廉价，几百兆容量都没有的东西，能让任何人，甚至宠物——只要会点鼠标，都可以摇身一变，成为中世纪那些功力深厚的宫廷画师、写生大师。我对着屏幕，沉默了许久，不敢动作，彻夜难眠。”
　　“所以你是因为这样才放弃的？”少女忍不住问。
　　“……只要了解美术史，都知道科学对于传统的莫大冲击，我也知道，也明白人类最大的倚仗是设计能力和审美这种主观上的东西。可哪怕知道，真的直面这种宰割，根本没料到会是这般鲜血淋漓的残酷，矿机还需要三十秒，换成主流的电脑，三秒就可以让数年甚至十数年的苦练变成笑话。”尹泽苦笑。
　　“那我好像要幸运一些，及时止损了。”佐仓绫音嘀咕。
　　“少来。”尹泽没好气的说，“你做声优应该还没遇到过这么惨的事吧？”
　　“当然没有，电脑自己合成声线，自动渲染情绪，自动配音这种事，未免也太前卫科幻了吧？”佐仓绫音轻哼，“再说了，也许现在我是很差劲，可我会努力追上来的。”
　　“哦？这从何说起？”男人问。
　　“你不觉得做了这行后的我，幸运值很高吗？正因为是这份工作，我们才能碰面，正因为是这份工作，我才能结识新的朋友。”少女挑起好看的眉毛。
　　“你去做其他的，我觉得也应该可以吧。”男人想。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少女认真的说，“至少不会遇见你。”
　　“就这么肯定？”男人追问。
　　“就这么肯定。”少女重复，“当然了，不仅是工作，在生活中，我也要变得更成熟和稳重才行！”
　　“你果然是个笨蛋，竟然在想快些长大。”尹泽复杂难明的微笑。
　　“什么嘛，又是这种嫌弃的口吻，你果然还是在打趣我！”
　　“没有，此笨蛋非彼笨蛋。恰恰相反，我对你有相当期待的。”
　　男人连忙摇头，保持笑容，深深的说。
　　“就像这样慢慢的度过每一天，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很优秀的大人。”
　　少女看着那两盘已经吃完的咖喱料理，再看了看对方满头大汗的认真表情，小声的说：“谢谢。”
　　……
　　城市已经沉浸在浓重的夜色中，艳丽色彩的灯光正在均匀地呼吸着，好象在消除白昼的疲劳。在暗蓝色天空中，皎洁的月升起，冉冉升到了中天，繁星在静静地闪烁。
　　晚间的汽笛悠然传来，朦胧的夜色，清凉的夜风，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置之度外，少女轻轻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身心惬意。
　　在夜晚，在夜色阑珊的时候。
　　佐仓绫音跟他道别后，向人群的一侧走去。
　　走了大概有十几步后，她没来由的停下，往后面看了一眼。
　　人潮人海，男生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还站在分别的地方，像是要目视她的彻底远去。见她忽然回过头来，他稍微一愣，然后自然的点头、挥手。
　　少女心里充斥了不知从何处来的喜悦，也点着头，重新转身，轻巧的消失在了霓虹中。
　　在东京铁塔，第一次眺望。看灯火模仿，坠落的星光。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弟中弟的青春回来了
　　不知道诸位是否有过类似的体验。
　　在休息日上网刷视频，看完后点击相关内容，相关内容看完后继续点击相关内容，等到回过神来时，宝贵的假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等到吃完饭洗脚后，噩梦的星期一已经在狞笑招手了，这时你才因浪费了光阴而痛哭流涕、悔恨不已。
　　时间不在于你拥有多少，而在于你怎样使用。
　　尹师傅浪费人生吃亏上当多年后，变得经验丰富，知道如何运作，最大效率玩乐，尤其是如今身负异能，更是如虎添翼。
　　譬如现在，单身蜗居之内。
　　人生回廊兢兢业业的运转，回顾谦哥的精彩人生。
　　‘他们家跟皇上是本家，八旗贵胄，满洲正黑旗的。’
　　‘正黑旗呀？哪有这色啊？那是正黄旗！’
　　‘是是，你曾祖还有个名字嘛，爱新觉罗·筐！京城更有八大铁帽子王，一辈传一辈，就有你们家的。’
　　‘嗯，其中之一。’
　　‘八大铁帽子王，绿帽子王！’
　　网页付费点播，重温香港武侠经典。
　　‘令狐冲，我对你一番情意，处处手下留情，你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不管你是谁，我们之间不说情意，只有仇恨。’
　　‘哈哈哈，你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这两个女人？好，你这么负心，我要你亲眼看到这两个女人死在你面前！’
　　‘你们这些天下的负心人，何必救我？’
　　‘我只是要问你，那天晚上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你？告诉我，你是诗诗，说啊！’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要你记得我，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手机横放，省港澳赌怪纵横。
　　‘抢地主。’
　　‘不叫。’
　　‘我抢！’
　　‘明牌！’
　　‘一对三。’
　　‘要不起。’
　　胯下是超市抽中代金券，折扣入手的小型室内单车机，正被男人一阵狂蹬。给予肌肉适当的刺激，在这不出门的咸鱼日子里也能畅快运动流汗，保证活动，享受健康日子。
　　最后空出的那只手，负责后勤，拿汽水跟吃垃圾食品。
　　人体逐渐被开发到极致.Jpg
　　如此一来，一秒所产生的幸福指数，能有常态的十倍！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保持这种强度的快乐行为，至多一个小时就得歇息，人生回廊啥都好，耗能太严重，要挂机充充电。连带着他的饭量也在涨，若是供不应需，那就会身型日渐消瘦，易出汗易腰疼，频繁起夜，尿频尿不尽。从行男，变为不行男。
　　太恐怖了，所以他的冰箱里常备各种粮食。
　　时间到了，尹泽气喘吁吁的离开单车机，瘫在沙发上享用起烘焙零食，除了牌局没停外，电影和相声都暂停，两腿一抬，翘在茶几上，好不潇洒自在。
　　又是一把天胡，顺子飞机，春天加王炸。充钱买积分是不可能的，只有这样用内置计算机琢磨牌势，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吃别人的分，才能维持得了斗地主生涯这样子，说起来唐人街那边怎么还不搞斗地主大赛？翻来覆去都只是麻将，纸牌的未来何在？悲哀！
　　推号是日常要刷的，不过近来他的转发略显颓势，主要是资源匮乏，任凭本人如何搜索，不怀好意而关注的粉丝如何催促，也只能含泪一声声无力回应“矿物储量不足”“需要更多的高能瓦斯”。
　　干脆像鸵鸟一样遇见危险就把头埋地。
　　男人切换到了使用灵魂本名的小号。
　　没有傻人傻事和雪白滑嫩的美少女大白腿，只有一堆立意不明，在日系大行其道的环境中格格不入的欧式写实插画涂鸦，自然是无法在这焦躁忙碌的时代里吸引视线的，粉丝数量寥寥无几，委实说除了苍蓝樱外，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几个纯字符ID，头像也空空如也的幽灵用户是不是活人。
　　私信也攒了七八条了，硬件与文件数据洁癖患者立即开始清扫。
　　其中除了平台的广告外，还有一条似曾相识的。
　　「YoShi-P：‘尹泽’先生您好，距离上一次交流已过去几月，不知现在是否忙碌依旧呢，若是得空，心生接外包的想法，务必请考虑我这边。多有叨扰，感谢！」
　　男人有些惊讶。
　　在婉拒后隔了那么久，还会转过头来再约，这挺有诚意啊，而且这个账号的资料基本都是空白，除了涂鸦动态也没有额外作品了，渴求如斯，怕不是项目工作量已积攒的如山之大，被死线逼得焦头烂额了吧。
　　男人吃了几口象征童年的山楂片，手指飞速动弹起来。
　　「尹泽：细说。」
　　退出后台，先偷偷摸摸的关注大号，然后开始对苍蓝樱那些哗众取宠之言论，挨个挨个回复问号。对方身为学生，似乎永远都不在学习状态中，登时就开始反抗。
　　叮，您有一条新的私信。
　　哟，咋的，气急败坏，开始从评论区转私信对线了？
　　男人一秒点入。
　　然而并不是。
　　「YoShi-P：谢谢回复！我这边有大量的装备设计、角色设计、怪物设计工作。如果可以的话，能拜托你进行几个角色的设计，以及一批职业套装的设计吗？时间方面一个月左右，薪酬的话四十万円左右。」
　　「尹泽：需求和参考打包先发过来看看吧，这是我的邮箱。」
　　「YoShi-P：好，请注意查收。」
　　男人中止了欢乐时光，切换到一般标准用社畜模式，回到笔记本电脑前，把电影网页关掉，登陆邮箱开始下载文件包。
　　日本的网速尚可，总之几段相声的功夫过后，他解压并开始查看。
　　文档条例清晰，要求明朗，并备有数量可观、风格明确的参考图，作为发包方来讲很详细了。
　　这个人不是纯商务，应该是懂技术的。
　　尹师傅有种身为美术工人的青春回来了。他撑着下巴，皱眉仔细阅览。
　　既然明确是设计而非立绘与美宣，那侧重点自然不是塑造技法了。嗯，偏写实，幻想基调，但强调真实和厚重感，譬如奇幻元素结合蒸汽感的设计。
　　两个人物、三套50级职业装备，从质量来看，这个项目的体量恐怕不小，该是大型在线网络游戏吧？
　　「YoShi-P：老师，可以做吗？」
　　男人摸了摸头发。有人生回廊傍身，如今干活的效率又岂是从前可比？这30人日的报价，14天应该就能搞定……只要不摸鱼的话。
　　「尹泽：OK，我接了，稍后加个联系方式吧。」
　　「YoShi-P：很感谢您的帮忙！」
　　「尹泽：方便的话，麻烦把电话和公司名都报一下，签一份基本的资源外包协议。这东西相信你也知道，容易扯皮，提前搞定比较好。」
　　「YoShi-P（吉田直树的绰号）：应该的，那我们电话沟通吧。」
　　隔了几分钟，对方主动拨了过来。
　　“喂？”尹泽接听。
　　“老师您好，我是吉田智树【注：即吉田直树，现在的SE执行董事兼任第三开发事业部本部长，最终幻想14和16的制作人】，也是方才在推上与您沟通的人。”一个干练的声音颇为礼貌的说，“目前就职于AQUARE ENIX【注：neta自现在的SQUARE ENIX】，担任游戏制作人。”
　　“我路过秋叶原经常看见贵司的广告。”尹泽一愣，没想到竟是这种大级别的公司。
　　“哈哈，虽然是这样，但我本人还没怎么管理过知名的游戏。”吉田谦逊的说，“我在不久前正式开始接受一个内部项目，要整合修改的东西实在是太多，组内的产能几乎殆尽，所以急需行业中坚的援助，这次就拜托老师多加费心了。”
　　“……你这么信任我？”尹泽莞尔，“万一我动态上的图都是扒别人的呢？”
　　“那些显然都出自一人之手，真是欺世盗名之辈，总不会傻到只会盗同一人的同一个系列吧？”吉田也笑了。
　　“真有这么傻的人怎么办？就算不是盗的，实际上的水平并不好呢？”
　　“没事，要签协议的，一切都好说。”吉田富有余裕，从容的说。
　　“行，需求都看过了，放心交给我，提前就给你办妥。”尹泽也不开玩笑了。
　　“那就交给您了。”吉田认真说。
　　“接下来的问题纯属个人好奇，这款项目叫什么？”尹泽好奇问，“当然，若是在研发阶段不方便透露的话，你们内部的代号也成。”
　　电话那边停顿了几秒。
　　旋即吉田先生用不容失败的，坚决的口气说道。
　　“「重生」【注：指最终幻想14的2.0资料片重生之境】。”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对工作很有感情
　　松冈祯丞正在冥思苦想，一股生人勿进的严肃气息向外四溢。诚然他进入如此圣贤状态在旁人看来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这回还是有决定性不同的。
　　只见他占据风水极好的角落沙发处，表情凝重，眉头深皱，如临大敌的捧着手里的参考书和《一课一练》。书册上面各种公式在排列组合，英文字母和数字互相搭伙，高深莫测的拼出一行又一行，每个符号都暗藏智慧之光的玄妙，晦涩难懂。
　　长时间注视这些脱离世俗范畴的至理边角，很快精神就开始恍惚，视野模糊，耳畔似乎有着不可言说的伟大存在窃窃私语，引领他前往通天的圣路。
　　松冈祯丞正以一介凡人的认知在接受这些超常的资讯，在妄图去分析真相和答案。
　　他理所当然的失败了，满头的细汗，拿着习题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题好难！
　　不过没关系，班主任曾说过，遇到棘手的试题，千万不要死磕，先战术撤退，直接跳到下一题，等把小虾米都搞定完，最后再积蓄火力来处理那些难啃的硬骨头。
　　于是他干脆的翻页，审视了几秒后，又翻了一页，紧接着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那个，松冈桑？”一旁稚气未脱的少女忍不住轻轻出声。
　　“怎么了？”松冈祯丞头也不抬。
　　“……有麻烦你吗？我看你好像很困扰的样子？”少女说。
　　“放心吧，一切都在掌握中，虽然我学力一般，可也是正儿八经从高中毕业的，高三末期的时候，我实力在年级里也属于中上，帮忙看几道数学题，还是绰绰有余的。”松冈祯丞用令人安心的稳重声音说，同时神情再度凝固，不由自主的又翻了一页。
　　“松冈桑，后面不是了呀，这次的作业只有P13到P16。”少女提醒。
　　“噢噢。”被迫折返回出发点，发现习册中几乎没有软骨头，全是硬骨头的松冈祯丞不禁陷入沉思，手里的笔重复着合盖、拆盖。
　　北海道小伙的家庭成员数量不少，作为长子，他自小就替父母分担了一部分照顾弟弟妹妹的工作，换洗尿布、喂饭搓澡、哄睡陪聊的经验可说是丰富，其中自然也包含了辅导功课。
　　啊，真是怀念。
　　回顾着那些被需要，被依赖的岁月，松冈祯丞被生活与工作所尘封的文化知识在渐渐复苏，他脑海中恍有灵光闪电般劈过，略一停顿，开始磕磕绊绊的解题，等自己推的差不多后，才轻声跟少女生涩的讲解。
　　小仓唯灵润的眼睛扑闪，意外非常，“啊，原来是这样啊，真的解出来了诶！”
　　“能帮到你就好。”松冈祯丞初战告捷，暗自舒了一口气。
　　“那这一题呢？怎么做比较好？”小仓唯惊奇的反复看了几遍证明过程，兴致勃勃的指着另外一道追问。
　　松冈祯丞只是顺着所指方向稍稍窥探一眼，立即感到一股如山崩海啸般的莫大可怕压力，那是来自更高智慧次元的冰冷打击，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个嘛，我还是问问朋友吧……”无计可施的北海道小伙并非好面子之人，打算寻求场外援助，先是拿出手机对着题目照了一张，把至理封印其中，再发送出去。
　　「汽车检修员：未命名1.Jpg」
　　「牛头人酋长：？」
　　「牛头人酋长：这什么？」
　　「汽车检修员：同事的作业，你帮忙看看呗。」
　　「牛头人酋长：数学题？？」
　　「汽车检修员：嗯。」
　　「牛头人酋长：小菜一碟，等会，我马上就从厕所里出来，腿麻了。」
　　几分钟后。
　　「牛头人酋长：未命名2.Jpg」
　　「汽车检修员：收到。」
　　松冈祯丞如获标准答案，立刻把好友返回来的那张字迹潦草的答案分享给少女，自信满满。
　　“哦，是这样啊，嗯？还能这样解的吗？老师没教过呀？”小仓唯若有所思。
　　“兴许这里是他使用了对高一学生来讲，超纲的公式和证明手法吧？”松冈祯丞从容的说，“但是准确性断然是不容置疑的。”
　　“这可不行呀，过程很重要。”小仓唯有些苦恼的说，“没办法，看看参考书上怎么解释的吧。”
　　“啊，原来这附带了答案？”松冈祯丞挠头，“那你怎么还问我？”
　　“如果稍微不会，就像鸵鸟遇见危险把头埋进土里，视而不见的跳过逃避，甚至直接去寻找现成的答案，自己却不肯动脑筋，这样还怎么进步和突破啊。”小仓唯坚定的说。
　　“……嗯，有道理。”松冈祯丞默默点头。
　　少女拿过参考书，翻到最后几页，开始对着题号找标准答案，半晌后，迷惑重重的自言自语“咦？答案怎么根本对不上呀？”，旋即抬起头，用天真无邪且询问的眼神盯着身侧的成年人。
　　少有的，松冈祯丞在那视线前，有种颜面尽失的感觉。
　　……
　　「汽车检修员：你在干什么啊！答案是错的！」
　　「牛头人酋长：啊？什么？不会吧？再说你怎么知道做错的？」
　　「汽车检修员：参考书有正确答案啊！」
　　「牛头人酋长：你那都有正确答案了，还找我干嘛？！」
　　「汽车检修员：如果稍微不会，就直接翻答案，这样还怎么进步？」
　　横躺在沙发上等待大腿的麻痹感消去的男人正对着手机屏幕摸不着头脑。
　　「汽车检修员：我还有个事问你。」
　　「牛头人酋长：翻参考书。」
　　「汽车检修员：……不是习题。我听说我在的这部番要做广播剧了，我是主役，肯定要常驻。」
　　「牛头人酋长：嗯，也该轮到你享受喝茶聊天就能拿钱的轻松活了，挺好。」
　　「汽车检修员：主持人姑且是我，搭档是你也有几面之缘的小仓桑。呃，听说你的广播做的风生水起，制作人大加赞赏，银泉上的播放量也很高，照你的成功经验来看，我应该做些什么准备好？」
　　「牛头人酋长：我的路数杀气太重，是凶猛霸道的屠龙之技，你拿来对小仓那样的纯真孩子使，太过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提议做好自己的就行，当是茶会吧，轻松点莫紧张。」
　　「汽车检修员：我没有跟女孩子搞茶会的经历啊？」
　　「牛头人酋长：你不是有妹妹吗？跟自家亲妹妹总说过话吧？她烦恼时没有进行过人生相谈么？就照着那样子来。」
　　「汽车检修员：她上初中过后，就开始嫌弃我，并保持距离了。」
　　「牛头人酋长：……没关系，情绪到位就行，平时工作或者生活里有什么趣事，只要不涉及隐私，都是可以说说讨论的。母猪排队掉进水沟这种奇观十年难逢，可只要思维会延伸，猫趴在围墙上睡觉，也能跟夏目漱石扯上关系，全看你的灵性了。」
　　「汽车检修员：她刚刚在向我因课业求助。」
　　「牛头人酋长：喔，这就很不错，搭档间最忌讳各自心怀鬼胎，这件事虽然渺小不起眼，但却胜在亲近友善，观众们也喜欢这类幕后花絮，广播闲聊中不妨使用。然后呢？」
　　「汽车检修员：然后你解错了，她现在没有跟我继续讨论了。」
　　「汽车检修员：我做些什么准备好？」
　　「汽车检修员：喂？网络卡顿？」
　　「汽车检修员：在吗？」
　　「您的好友牛头人酋长正处于离线状态。」
　　尹泽捂着脸，痛心下线。
　　在聊天软件上，三言两语解释不清，还是之后有时间面对面交流吧。
　　趁现在有空，把吉田先生发的包搞一下吧。
　　男人翻出那块磨损度为久经沙场的数位板，插上数据线，点开著名的，美工人士每天都要见面，如糟糠妻般令人难又爱又恨的PhotoShop。笔记本电脑的配置有点低，打开软件都要运转一小会。
　　趁加载的时候，人生回廊把文档里的需求调出来，再哼哧哼哧的回溯毕生阅片量，以“幻想”“半写实”“奇幻”“蒸汽”为标签，耗时半分钟，从记忆力检索出1824张符合要求的参考，剔除掉主观不喜欢的，都丢到新建文件夹里，最后优化下排序和清晰度，再回溯起来，就很干净舒心了。
　　PS打开，空白画布创建，背景色填充一个护眼的灰色。双眼一瞪，选好的参考图顿时浮现在视野的上下左右侧。
　　好！我要开始努力工作了！我对工作很有感情！也永远做不完！
　　……
　　手机叮叮的响动起来
　　‘越动荡~越勇敢~世界变更要让我闯~?’
　　男人一顿，接起电话。
　　“喂？”
　　“泷泽哥我东西忘带了，你能帮忙拿到学校来吗？”
　　“今儿不是休息吗，怎么还去学校了？”
　　“学校公开日呀。”麻宫香月不好意思的说，“如果你有事的话，我还是自己跑回去吧。”
　　“没事，我没事。先别挂电话，我去楼下找房东，你通个声，我找他拿钥匙。”男人瞬间搁笔。
　　“太好了，谢谢你，泷泽哥！”麻宫香月开心的说。
　　“对了，学校是哪所？”男人问。
　　“都立竹泉。”
　　“哦，我之前从朋友家回来时还路过了那，行，交给我吧。”男人披上衣服出门，只剩空白画布孤独的留在屋子里。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重披战袍
　　“故事”的起源已难以确定，但不可否认其对于人类文明精神性建设的重要性。
　　代代的稚童们被寓言启蒙、在睡前聆听童话沉入梦乡，故事的真善美开启他们灵魂的可能性。等到年岁渐长，步入天不怕地不怕的叛逆期，故事的正义与开拓修正他们灵魂的轨道。等到杂事缠身，每天都掉头发的危机期，故事的离奇和美幻开始麻痹他们灵魂的痛楚，抵消疲倦。
　　某年某月某日，白鹤生产队迎来了一个新娃子，此人不似大雄幸运老实，不似邋遢大王爱滚泥巴，不似胖虎有孩子王之姿，更不似贾府宝玉众美环绕，实乃平平无奇矣。然某个下午，偶得报刊亭中售价5元的《故事会》【注：著名故事杂志】一本，顿时惊为天人，文气灌顶，胸中有群山百川，所思所想皆是量金字塔之欧几里得、让徒弟摘麦穗之苏格拉底、勤奋作诗万首之十全老人（自封）【注：指乾隆皇帝】……受此影响，小娃子得以坚持写日记，延续半月才终。
　　后来，巧遇郭先生【注：指郭敬明】的青春疤痕伤痛流，深以为然，并进入火星文字系深造，一直到在新华书屋读到真正的世界名著，才知这天地之广，旋即转身删掉配有刘海遮含泪红眼的图片的非主流说说。再后来，误打误撞，在网络世界中跌入黑境，得窥雨夜带刀不带伞、小强等神秘人的文字，身心大受震撼，叫好不断。
　　至此，尹师傅已领略各路高人的玄妙，如今朝九晚九，能让他在地铁上捧着手机，忙里偷闲也要阅览的，必然是真正华美璀璨，雅俗共赏之物。
　　不错，那些便是……
　　《都市之龙王再临》、《透视大神在人间》、《神医纵横重症监护室》、《兽医降临兽耳娘世界》、《女总裁背后的男人》、《我前世砍柴顺手救了一百只母狐狸如今都来报恩》、《关于我的胃袋链接下水道而能无忧畅饮剑南春成为科室最能喝男人到走向巅峰的那些事》……！
　　唉，思维僵化，总在加班之后。
　　清血化痰、止咳润嗓、舒心活肺，爽文，我的人间曙光！
　　尹师傅也曾幻想过重生与穿越，为此牢记玻璃和肥皂的制作法、火药的配方、复盘海内外各朝代的经典战役，就怕哪天去做了大领主，作不时之需。
　　可惜，可惜啊，如今，一切都打了水漂。
　　连世界杯菠菜都没得博。
　　当然，重做一回校园学生，也是幸事，毕竟日本高中生这身份在诸天万界之中的特殊性众所周知。但还不等他除暴安良、奥赛夺冠、操场后小树林与倩影相拥体验青春，便直接去高考，简直太遗憾了。
　　男人拎着包裹，步向远处的学校大门，还未到，青春洋溢的欢笑声就已扑面。
　　当时光的列车缓缓驶过校门口，几十岁的尹泽就站在那里，深情的目光望过去，都是自己十八岁的影子。
　　岁月你别催，该来的我不推，岁月你别催，走远的仍要追。
　　校外的男人，凝望着人潮，如同置身于一场盛大而华丽的梦幻剧中。一幕幕闪过，每一幕的主角都是自己。初中初来乍到的青涩，高中时食堂抢饭的激情，毕业时泪流满面的无奈，多年后返校，给德育处主任发烟共忆往事的豪迈。
　　回顾自己的学校生涯，尹师傅说：还是高中女生好看。
　　“喂，你一个大男人，红着眼眶站在这，动也不动，是什么意思？”腰间别着一把防暴棍，孔武有力的保安走过来，用审视的眼光打量，“该不会是什么可疑人士吧？”
　　“哦，我是来给妹妹送东西的，她搞活动，把道具忘家里了。”某人晃了晃手里的包裹。
　　“报一下你妹的班级姓名。”保安说。
　　“2年6班，麻宫香月。”男人颔首。
　　“哼，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毕竟我这也没有学生册。”保安沉声说。
　　“那你问什么……”男人无语。
　　两人相视无言之际，一个喜悦并活力十足的声音打破对峙。
　　“泷泽哥！”
　　老气土味的麻花辫被解开，光洁额前是青春和时尚兼顾的空气刘海，柔顺黑亮的秀发被扎成高马尾。着装则是像啦啦队服。在水手服版型上做了改造，橙白相间很是热情，长袜和白帆鞋的传统搭配永不过时。今日的香月酱要比往日炫目不少，少女似乎刚刚结束一场排练，脸蛋上有细汗，还有健康的红润。
　　“辛苦你跑一趟了。”少女小半快跑，微微喘息的说。
　　“举手之劳。”男人端详几眼，“你这是？”
　　“公开日的开幕，我们要表演节目，其实本来跟我没关系的，但有一名成员临时有事来不了，她正好是我朋友，就推荐我来。”麻宫香月有些害羞的说，“我以前只在老家的镇上办活动时跳过土风舞，像这样穿上制服，像偶像组合一样在人们面前活跃，还是头一次，会不会显得很奇怪啊？”
　　“当然不会，人总要有几次鼓起勇气的尝试。何况你并非孤身一人，你们是一个团队，有什么困难，也能合力迎刃而解的。”男人温和勉励。
　　“嘻，谢谢哥。”
　　“那你多多加油，我这就走了。”男人转交包裹后，就挥挥手，不再留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今自己，不能再像孩子般肆意而为，有工作在家里等着自己，空白的画布就像望夫石，哀伤而婉转。
　　“别呀，来都来了，进去逛逛嘛，今天学校里布置的很热闹喔！也有很多家长、外来人士参观的。”少女劝说。
　　“不好吧。”男人脚步一顿。
　　少女逮住男人，半拖半邀的硬拉着进了校门。保安见二人相处和谐，倒也没有再多加过问，只是感叹一句兄妹情深。
　　老实说，尹师傅本人对此还是有些感兴趣的。
　　在众多以校园为舞台的GalGame和故事里，学园祭向来是某段剧情的爆点所在。三人行的纠葛恋爱将在这里厮杀、社团彼此也会热血的整个头破血流、外校的青梅竹马在这里狠心天降……可谓激烈非常。
　　正门便是服务台、问事处，这里可以买由学生自己所设计的校祭纪念制服衬衫，收入将全部捐给儿童慈善机构，神往东瀛高中生这传奇职业已久的尹泽欣然入手一款。
　　既能混入其中，又能做好事，何乐而不为？
　　拿到手后，迫不及待的原地更换，只稍几秒，一位闪光靓丽的现役男学生辉煌登场。
　　必须要讲一句，制服只是锦上添花，大叔穿上同款，也只是狐披虎皮不伦不类，反而让人联想到某情景剧。真正让男人没有违和感成为莘莘学子的，还是那如雪晶剔透纯真的少年质感。
　　他骚包的对着手机屏幕，把头发往后抹去，颇有要登上铃兰顶点的帅气，往下梳出刘海，少女漫画温柔系男子走进现实，神情往冷淡系走，活脱脱恋爱狗血剧里，存在感、人气爆棚，学习运动家世样样都完爆男主，但就是苦恋女主始终不得垂青的冰山男二号。
　　好，很好，美得很。
　　中国穿越者已经是了，今天便做一回东瀛高中生，传奇职业，已得其二，何愁不成大业？！
　　男人满意而笑。
　　“这样一来突然好显年轻啊。”麻宫香月惊奇的说，“说你真的是学生，我也不会怀疑的。”
　　“是吗，有那么纯，那么正吗？”男人，不，男孩一甩头发，略微自得的说。
　　“当然了，新宿那边，总有好多成年男人，头发都染的花枝招展的，却不自知的穿着高校服装扮学生，站在很奇怪的店门前在吆喝。但你跟他们完全不一样！”麻宫香月点点头说。
　　“哈哈，那是自然，我跟那些穿着四流批发制服的三流牛……”男孩笑了几声觉得不对劲，就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和蔼的提醒，“咳，你以后看到那种人，记得离远点。”
　　“那我带你逛一逛学校吧？”少女主动说。
　　“好！那就麻烦你了！”男孩振声。

第一百二十章 真巧你也在啊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冷风，撩动女孩的发丝。
　　平日里充斥朗朗读书声、温馨的教室此刻一片漆黑，窗户被胶布封死，脏污的窗帘铁荆棘一样垂竖，模糊的像是吊死的人影。本该排列整齐的桌椅狼藉一片，地上残留着凝固后的血迹，染血的石膏头像毫无生机的立在地，虚无的瞪着门口，它的头上还披着女式的黑色假发，在手电筒的微光下，显得可笑又渗人。
　　跟伙伴走失的女孩强忍内心的恐惧，拿着亮度堪忧，仿佛能被风吹熄灭的电筒，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蹒跚的前进。
　　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的尸体。那是个倒在血泊中的男孩，面容朝下，看不清模样，背脊被折断后锋利的椅子腿洞穿，露在阴冷空气中的皮肤是失血过多的病态苍白。
　　女孩轻缓的迈步，旋即整个人僵住了。
　　她发现挪动不了脚。
　　脚踝处传来一股力，干瘦的手指如同秃鹫的利爪般，钳住了踝部。女孩下意识低头，看见一只纤瘦、皮肉外翻的小臂，以及一双滴血的空洞眼睛。
　　恐惧一瞬间淹没心脏，女孩无法抑制的发出锐利的尖叫，电筒都差点抛掉，她拼命的挣脱那只血手，顾不及低调，咚咚咚的向前跑动起来，从墙壁的空洞处弯腰穿过，来到隔壁的教室。
　　女孩慌忙的声音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远方立刻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还有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嚎笑，笑声中带着发现猎物的欣喜。
　　娇弱的女孩吓得眼眶微红，逃命的速度不减反增，转眼间已经穿过了三个教室。
　　但她一头扎入第四个教室时，浑身冰凉，赫然发现这是条死路。
　　这是这层的终点，想继续跑只有从五楼跳出去，可门窗都早已被封死。
　　一间化学实验室，可内里的布置却极为让人心悸。布满灰尘的柜子里陈列着装满福尔马林的罐子，动物标本和诡异的器官静静的漂浮，黑板上不是蕴含知识的公式，而是一幅版画。鼻子细长，生有羊角的女巫在熬汤，锅中是断肢残骸，周围则是高举双手，在等待神眷的狂信徒，这是一场黑暗血腥的祭祀。
　　女孩想起了那个传闻。
　　这栋大楼原本是尖子生专属的，使用的器材也是最好的，特别是实践课的教室，所有的设备都能真的用以研究。据说有位学长经常在课外申请使用权，用以他的个人课题，经常做些耳熟能详的反应实验，偶尔还会用上小白鼠。老师起初并不在意，直到有一天，见到学长切掉了自己的手指，丢到强酸里，学长脸上毫无痛楚，反而是一脸的陶醉，欣赏自己的指头在强酸里冒泡腐蚀的过程。老师大骇，立马进去阻止，最后闹的全校皆知，被强行退学。
　　但这并不是结束。那名学长仍会偷偷的翻进校园，某次，在被抓到时的争闹中，学长泼翻硫酸，被烫伤住院。时光流转，多年后，校区被划入新建设，将进行拆搬，大楼也被封锁。
　　可正是这段时间，小镇上开始连续出现孩子失踪的事件，与此同时，有居民称，他在晚上路过被封锁的校区时，远远的，看到大楼中有一间教室亮着灯。但等人们去查看，发现早已断电断水，地上连脚印都没有，只有厚厚的灰尘，除了墙壁，那里像是被用火烧燎过，残留下了一个诡怪的黑印，看上去像是佝偻的人影……
　　锯子切割的声音忽然响起。
　　女孩僵硬的抬起头，借着阴暗的光线，她看见一个披着白大衣，勾着腰的人，正像木工一样锯东西，桌上的也并不是木料，而是胸膛被刨开的人体。那人井然有序的摘出心肺肾脏，像过年包饺子似的，整整齐齐列在手边。
　　女孩捂住嘴，不敢发声，但那人依旧还是回了头。一半的脸是好的，一半的脸则是像骷髅一样，皮肉都被削去，湿湿黏黏，还垂着如藕丝般的脂肪物。那张可怖的半脸上，浑圆的眼球发出摄人的视线。
　　“又来一个。”手持滴血链锯的医生沙哑出声，“暂时还没到你，先喝杯茶，坐一会。”
　　于是真的倒了一杯茶，还很友善的把桌上尸体的手指头丢进去，如同加入几块方糖般的优雅。
　　女孩再也扛不住了，呜呜的抱头蹲防，同时责怪那个跟她走散的朋友。
　　半脸医生也不拖沓，几秒后提着刀就朝她过来。
　　“你不要过来啊——！！”女孩惊叫。
　　“呵呵，由不得你，放心吧，不会痛的。”半脸医生邪笑，浸泡过血的手，抓向无助的女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墙壁的空洞处，又钻来一个人。那家伙猝然见到眼前这邪恶的一幕愣了下，但并不害怕，甚至正义凛然到仿佛浑身释放着光和热。
　　“放开那个女孩！”男孩大喝。
　　“哟，好事成双啊，你也喝杯茶吧。”半脸医生狞笑。
　　“小小妖魔，竟敢放肆。”男孩冷笑，顿时闪电般捏了几个手诀，嘴中亦是念念有词，“玄光指引，不分远近，开我法眼，见个分真！”
　　男孩说完举起手里的电筒，猛然按下，一道璀璨的白光轰然射出。进口强光手电筒。
　　“啊？！你手里竟然有月净筒！”半脸医生仿佛受到了大量的伤害，捂着脸连连后退，旋即又愤怒狰狞的举起手里的武器，“但这点威力也想拔除我？痴人说梦！我定要把你大卸八块呀！”
　　“哼，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上领三清，下应心灵，天清地灵！二笔祖师剑，请动天神，调动天兵！”男孩从背后又掏出一个RX-0全装甲天马兽高达玩具，轻轻一按，立刻亮起了LED灯，还伴有刺激热血的BGM回档。
　　“啊啊！”半脸医生又遭到没有实体的攻击，血量已经下滑了一大半，但还是坚持叫嚣着胡乱挥舞锯子，“没用的，远远不够！”
　　“不知天高地厚，我装备齐全，道法高深，还不悔改！”男孩冷哼，嘴中又是抑扬顿挫，真言脱口而出，“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
　　这回掏出的不再是电筒和塑料玩具那种级别的东西了。
　　而是一个变身腰带。
　　只见他潇洒一甩，便立刻穿在腰上，然后摆出炫酷又标准的姿势，插入变身器。
　　“Henshin！”
　　‘「CastOff！ChangeBeetle！」’
　　‘「OneTwoThree」’
　　腰带发出机械质感的声音。
　　“RiderKick！”
　　男孩收了神通，把高达玩具和手电筒都别在背后，三步并两步，冲着罪恶累累的半脸医生而去，抬起脚的时候还有些失去平衡的晃了晃身子，但这些都无关大雅，半脸医生在挨到他脚尖的一瞬间就如受重击的倒下了，手里的家伙也扔的远远的，一派彻底被打败消灭的样子。
　　战斗结束，男孩朝还在抱头蹲防，但已经看这场斗法看的发楞的女孩走去。
　　“这位同学，你没事吧？”男孩温柔询问。
　　“没，没事。”女孩摇头。
　　“能走动吗？”
　　“还，还行。”
　　“来，手给我，我带你出去。”
　　“你，你不会也是‘鬼’吧？”女孩心有余悸。
　　“无量天尊，我一身正气耀人间，怎会是那魑魅魍魉之辈？”
　　“那你，你是谁？”
　　“就叫我，红领巾吧。”男孩咧嘴一笑。
　　即便是在如此晦暗的环境里，那笑容也带着无法被掩盖的帅气和从容，女孩终于忍不住，泪眼婆娑的抱紧眼前这位驾驭高达的盖世假面骑士。
　　男孩一边安慰她，一边带着她左拐右拐的走，最后，在推开一扇门的瞬间，曙光忽然降临了，鲜艳的阳光浇灌在女孩的身上，这场恐怖片终于走到了结尾，柔情的片尾曲开始响彻，天籁女声缓缓吟唱，男女主携手活到最后迎向光明的未来。
　　女孩不禁转头，看向英雄，他穿着学生制服，要系着腰带，脸上挂着醇和的微笑，与明亮的光融在了一起，闪闪发亮，美好的让人想就此沉醉在他微陷的嘴角之中。
　　四面八方涌现潮水般的鼓掌声，一群打扮成万圣节专业讨糖的人士纷纷献上夸耀和祝贺。在女孩的眼里，这些人就像是婚礼现场，前来送花吆喝的亲友团，实际上她真的看见了亲友。
　　那个与她一起进来，却半途走丢的朋友，两人劫后重生的相逢，激动的相拥。
　　“你怎么跑了啊。”女孩边哭边说。
　　“你倒是用脱出口号啊。”朋友也边哭边说。
　　男孩见到这美好的友情，欣慰的点着头。
　　“恭喜！你是本日第一个突破所有关卡的人！”一个脑袋上插着手工刀的人说。
　　“在中途通过电话和报纸新闻，察觉到这个游戏的隐藏主线后，立即回头重新搜集情报，真是果断！”肚子拖着猪大肠道具的人说。
　　“一周目便解锁了三件传说道具，最后轻松击败幕后的医生BOSS，真是让人大开眼界！”顶两个脑袋的化妆高手说。
　　“你已经解锁‘击碎暗影之人’的成就，按照规定，你可以从三件秘宝里，选择其中一件带回家，这是你的奖励！”戴着眼镜的总策划人热情的说。
　　“好说，好说。”男孩依次与这些人握手，也颇为认真的称赞，“你们这鬼屋做的好啊！整个层都利用起来了，中途还有诸如神秘来电的突发事件，杂志报纸也做的非常有代入感，东大的鬼屋都没这么能整活，相当的精彩！”
　　“也是校方支持，愿意把这栋老校舍借我们一用，而且作为游戏的制作者，能遇到你这样的高级玩家，以这种华丽的方式通关，也是非常的高兴。”总策划人说。
　　“本还想再探索一次，但时间宝贵，我也该去体验其他项目了。”男孩遗憾说。
　　“随时欢迎！那么奖励你选择？”
　　“就我身上穿的这条吧！”
　　几分钟后，女孩才跟朋友拉扯结束，等回头想找男主角时，却发现茫茫人海，无处所寻，顿时胸口一阵酸涩虚无。
　　……
　　“麻烦来一杯倾城绝世雪花漫舞好喝到爆赤红寒。”
　　“太一，给他调一杯柠檬红茶，记得加冰。”
　　尹泽手捧饮料，行走在乱世中。
　　香月酱还未来得及带他逛到食堂，就被队伍风风火火的拉走了，看起来她们整个小团队都还相当紧张，为此，打算在正式演出前，都继续排练保持状态。
　　尹泽也就独自融入高中生群体，四处走走。先前玩的鬼屋项目真是别出心裁，构想有趣，实施精妙，连他这种向来在游乐园玩都从不去鬼屋的人，在体验到独特的游戏元素后，都忍不住全身心投入。
　　高手在人间啊。
　　走入新教学楼，满目都是活泼可爱，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特别是某间教室，客流量特别大，仔细一瞧，来去穿梭的，都是头戴兽耳，身穿长裙的女仆。
　　哦？终于见到了，校园祭里不可或缺的主题咖啡厅！
　　真是不得不品鉴一二。
　　尹泽面带笑容，相比起其他畏畏缩缩的同学，他走进去的姿态自然至极。一手插兜，一手拿水，目不低垂，缓缓环视每一名女仆，颇有高先生进赌场的气质和自信。
　　“你好，因为客人很多的原因，暂时没有独桌了，如果要用餐的话，拼桌可以吗？”一名忙碌的，地道的JK女仆小跑不好意思的说。
　　“可。”男孩有点高冷，实在是柠檬茶酸到牙了。
　　“谢谢你的谅解，请跟我来。”
　　尹泽跟门面担当的可爱女仆走，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座位上只有一个外人。
　　灰白的头发略显稀疏，发福的身体逐渐要见不到脖子，一身西装和厚框眼镜竟若有若无的透露出学者的睿智气息。
　　所以说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在都是年轻人的女仆咖啡厅中，这位中老年胖大叔稳坐如泰山，面庞上没有一丁点波澜，相反，那手捧莎士比亚选集，轻品慢饮猫猫咖啡茶，跟女仆们欢谈的姿态就像是高雅贵族在庄园里享受下午茶时光。
　　真是一派不甘，敢与岁月争雄的好风采。
　　“打扰一下，能跟这位客人拼桌吗？”门面担当女仆轻声询问。
　　拿着草莓色茶杯的地中海闻言，缓缓回头。
　　两人笔直对视。
　　尹泽差点被口水呛住。
　　“教导主任——？！”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神圣的仪式
　　虽然连跟亲朋好友道别都来不及，就被迫塞到平行世界这种事令人烦闷悲愁，可男人还是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至少降在了法治社会，也不曾在天桥底下烤火，伙食再差也能见荤腥，遇到的也都是善良的好人。
　　其中一掌劈震茶几的班主任、冷酷铁血壮志未酬的校长、脑门铮亮教导主任，乃至卡牌大师保健室医生都令他印象深刻，感谢良多。不管他们行事如何，起码真的以教育者的身份，为自己担忧和考虑，也是他们的鼓励和帮衬，才得以让大专人也能挤进赤门，结识文坛大家，闲暇还能听诺奖得主的脱口秀。
　　高中毕业后，与师长的联系变少，虽然古泉校长认为君子之交淡如水，但他也心心念念，如今生活稳定，也是什么时候回去一趟，请客搓顿饭，把酒言欢。
　　要知道，多少真挚的人儿，是被时光所疏远分离，曾一起逃课的死党，在各奔前程后，环境与身份的变化，会让彼此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难贸然开口说句简简单单的“你还好吗？”
　　其实感情，也是需要灌溉的。
　　尹泽短暂的幻想过，当大家聚在一起时，会是什么光景，会谈论些什么。也许班主任当年级主任了，也许隐瞒狐臭的校长已结婚，也许教导主任的头发终于全掉光了。他们这样有高尚情操的人接头在饭桌前，一定会聊许多，会有诗歌，有远方，有不惑之年的热血重启，也有崭新朝阳的激昂。
　　起码在这一秒前，他都是如此相信着的。
　　“主任，好久不见……”尹泽迟疑的开口，“你还好吗？”
　　其实用不着这样问，光是看上去，就知道他心情一定很舒适。
　　小老头正翘着腿，指尖摩挲着莎翁著作，窗外吹拂进的风摇晃寥寥的发束，他低头徜徉在世纪文豪的精神海洋里，抬头就能直视这俗世尘尘的红粉，真正达到了雅俗都要的大成境界。
　　“好，都好。”教导主任果然和煦的回答，在见着他后，惊讶完便是收不住嘴的乐呵呵笑，“这种互相都未声张，被命运巧合促成的相遇，正是最纯的缘分。来，快坐。”
　　尹泽稍有犹豫，还是抽凳坐下。
　　“哟，你怎么穿这所学校学生的衣服啊？”教导主任略一打量，打趣说，“难不成还想混入其中？结识学妹？”
　　“我俩半斤八两吧……话说主任这番年龄，还来这种地方，不会觉得不自在吗？”尹泽眼尖，发现了小老头西装外套下的那身纪念衬衣。
　　“你别误会，我只是有认识的人在这，所以稍微来瞧瞧她们办得怎么样。”教导主任不急不缓的解释。
　　“咋还藏着掖着呢，这又不是丢脸的事，逛女仆咖啡厅怎么了？有谁能指责你？咱们是客人，又不是搞间谍的，光明正大。”尹泽自然的举起手机，切出相机，“笑一个，难得偶遇，我拍张照片纪念下，顺便发给校长，让他也乐乐。”
　　“……我真是来捧场的。”教导主任无语。
　　“没有不相信你，只是想校领导们都开开眼界。”尹泽咔嚓拍完两张，开始低头点单，把想要的东西写在便签上，招呼了下女仆，再把点单条递出去。
　　不多时，招牌经典主题蛋包饭就端上来了。蛋皮色泽亮丽，份量足够，满满都是在正常食屋里买不到的实惠厚道。番茄酱在柔嫩蛋皮上画出了一张简笔笑脸。
　　“这么快？”尹泽惊讶于这份效率，忙伸手接过。
　　“这是我的。”教导主任幽幽的说。
　　“哦，那是学生我僭越了。”尹泽把饭碗推了过去。
　　教导主任合上莎翁读本。看封面好像还是全英文。
　　小老头理了理衣襟，变魔术似的从胸前甩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很有仪式感的系在胸前，先是轻抿奶茶，再一手持刀一手拿叉，餐桌礼仪极为周正，颇有英伦老绅士风范，非常的上流。
　　“现在还不可以吃哟~”等候在一旁，双手交叠在前的女仆适时出声。
　　“为什么？”教导主任疑惑。
　　“因为还没有施加魔法~”女仆双拳紧握，可爱的小幅度挥动。
　　熟练的教育者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某旁观的大学生笑容逐渐扩大。
　　“不用也可以吧？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几句台词而已，根本不可能会发生奇迹，更不能让这蛋包饭散发出耀眼的白光。”教导主任轻咳。
　　“此言差矣，蛋包饭之所以在女仆咖啡厅能经久不衰，靠的并不是本身的味道，而是沉淀在餐盘上的人文精神和厚重的历史。这是一场梦幻的魔术，需要女仆和客人一起努力才能实现，激活它的价值。”尹泽双手枕在下巴处，语气深沉，“蛋包饭现在还是未完成体，只有得到你的真心，才能真正的降生，主任难道听不到它想要来到这世界的稚嫩期盼的呼声吗？”
　　“少来，我山柳生信怎么也是一校之中坚，上督校长，下御群生，掌招生、纪律之职责，三十年来兢兢业业，桃李满东京，年轻时还因苛刻严谨的教学作风，被敬称为‘恶鬼之柳’。”教导主任冷笑，“如今虽修身养性，变得和蔼慈祥，但不代表我会作谄笑媚态，何况还是在这神圣的教室内，我劝你谨言慎行！”
　　“校园祭之所以让人觉得青春洋溢，是因为以学生为主体的。全因教师群体的信赖和放手，才能让每位学生的青春不留遗憾，铭记终生。枉主任当社会园丁这么多年，却还这般官腔作势，全然没有卸下架子，根本不想与学生打成一片。你知道这个班的学生为了今天筹备了多少吗？花了多少时间吗？特地在正规秋叶原女仆店学习了多长吗？”尹泽痛心的说。
　　“莫非你知道？”教导主任疑惑。
　　“不知道！”男人坚定的说。
　　“？”
　　“也不需要知道。”尹泽深情的说，“光是她们这周到的服务、恰到好处的笑容、时刻不懈怠的精神，就已能领略汗水的重量。作为师长，作为客人，你都该配合，协助她们完美的盛上一份蛋包饭，毕竟，今后她们也许不做女仆了，这或许就是一生之中仅有的机会，正所谓一生悬命！”
　　“……”
　　小老头试探性的抬头，然后就看见女仆正以绝对标准的营业式甜美微笑等着自己。教导主任脸色立即青红交接，心中天人交战，额头布满密汗。
　　最终，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扯掉了衣襟前的手帕，认命般的低垂着头，“既然是为了学生的青春，那也容不得退缩了。”
　　“好，不愧是教师中的楷模。”尹泽轻轻鼓掌。
　　“那么客人请跟我一起来~”
　　梳着双马尾的女仆久候多时，原地开始小幅度的蹦跳，笨笨的转了一个圈，旋即白皙的秀手在胸前比出爱心的手势，同时歪头wink，空气中的可爱浓度直线上升。
　　“变得美味吧·变得美味吧·萌诶萌诶Q！诶嘿！(<ゝω·)☆~!
　　教导主任在完整的欣赏完后，顿时就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其难度，萌生出退意。
　　“主任，加油啊。”尹泽握拳。
　　“主人，加油啊！”女仆保持姿势。
　　教导主任沉默了几秒，不情不愿的，颤抖的举起两只手。
　　“变得美味……”
　　“情绪再高涨点，声线尽量年轻态，回想下你风华正茂的当年。”尹泽盛情扮演音响监督指导演技。
　　“变得美味，吧，莫挨，莫挨……”教导主任没有感情，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
　　“萌诶萌诶。”女仆眨动着眼睛，善意的矫正。
　　“萌诶，萌诶，抠，诶，诶……”教导主任卡壳在这一步。
　　“加油，马上就成功了！”
　　长久的静止。
　　小老头咬了咬牙。
　　“——诶嘿。”
　　人类文明了解程度仅在人生回廊拥有者之下的，前一代东京人理传颂使者，被无数学生敬仰的原历史老师，还是在胸前比出了一个扭曲的爱心手势，同时傀儡般的歪头，右眼如同抽搐般的眨了两下，献祭了灵魂与尊严，完成了这粉色的神圣仪式。
　　“谢谢您的配合！”女仆的敬业程度远在男人设想之上，即便是这等场面，她也依旧没有垮掉，只是憋笑的痕迹逐渐明显，在离开后，远处更是直接传来了阵阵不加掩饰的美好笑声。
　　“一遍就过，不愧是你。”尹泽钦佩抱拳。
　　教导主任暂时没有回应，他只是保持了几秒那个诡异的姿势，然后才缓缓复位。只是睿智的眼中多多少少没有了一点光彩。
　　“主任，蛋包饭已经完成了，快趁热享用吧。”尹泽提醒。
　　刚说完，男人马上就感受到了来自西伯利亚寒风般的冻气，值得一提的是，这股彻骨的刺冷不是来自于刚刚迫害成功的主任。
　　而是毫无防备，漏洞满满的背后。
　　有杀气？！而且这么近！究竟是什么时候？尹泽暗惊。
　　教导主任刚死寂了几秒，立马就鲜活了，不过并不是报复，而是直面灾难，万事皆休的惊恐。
　　“祖父，你刚刚在做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尹泽登时回头，然后因强大的气场被迫后仰。
　　一位有着漂亮黑色秀发的女仆，亭亭站在那里。
　　衣着相当考究，纯正的维多利亚风格，黑裙盖住小腿几乎拖地，如同静静屹立的黑冷玫瑰。
　　她的仪态也全然没有甜美可言，而是相反的冷漠严肃，就好像真的是贵族宅邸中，服侍贵族亲王的，对待新人非常严格，不苟言笑的认真女仆长。
　　这，这不是去香月酱家里开学习会的学习委员吗？
　　男人的记忆秒间给出身份答案。
　　“祖父，你刚刚在做什么？”黑色女仆只是冷漠的重复。
　　“不，呃，这个，只是在帮孩子们完成校祭的工作。”教导主任磕磕绊绊的起身，用纸巾擦嘴，赶忙收拾书籍，“对了，我忽然想起来家里电视没关，再这样下去，该被NHK破门而入收费了，泷泽呀，下次有空再聊哈，今天先走了。”
　　“点的餐还没吃完吧？你是想浪费粮食吗？”黑色女仆淡淡的说。
　　教导主任如同被言灵赦住，默默坐回去，举起刀叉，优雅的进食。
　　黑色女仆转移视线。
　　“主任，我想起来家里的衣服还没收，看这天气估摸要下暴雨，有空再聊哈。”尹泽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想要光速告辞。
　　“香月的‘哥哥’，你的餐也做好了，正在送来。”黑色女仆淡淡的说。
　　“我可以退单吗？”尹泽仍旧捂住脸问。
　　“枉你身为人理承载者，还穿着这身纪念制服，竟然原地反悔，全然没有懂得言出必行，根本不想与学生打成一片。你知道家政教室的厨师为了你的饭炒了多少锅吗？”教导主任悍然抬头追击，在感受到女孩视线后，立马又低头吃饭。
　　“好久没跟主任见面，坐会，再坐会。”尹泽的屁股也回到原位。
　　不多时，第二份蛋包饭被送来了。
　　尹泽抬头，看向送餐的女仆，差点又被口水呛住。
　　“内田？！”
　　端着盘子的女仆也霎时愣住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装扮，脸颊顿时一阵发热，她别扭的走近，“客人，你，你的餐到了。”
　　“……谢谢。”尹泽震惊之余还是保持了镇定，他接过盘子就要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教导主任问。
　　“这里风水不好，我去门口蹲着吃。”男人颔首。
　　“这都无所谓，不过，蛋包饭还未完成呢。”教导主任阴测测的说，“你莫非不想进行那神圣的仪式吗？要忽视掉他人的一生悬命吗？”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万波博弈
　　女仆装来源于19世纪欧洲贵族的家佣服饰，特别是在出席某些活动、聚会时，为了彰显贵族之气，佣人们都要穿上带有家族标志的制服，这样显得主家更有牌面。
　　近年来此服装得益于日系游戏动漫作品的盛行而为人所熟知，从这个意义上说，女仆装已不应该归类为服装，而应当划为动漫周边才较为合理……
　　学习委员穿的是传统型，明明是中古欧洲正统，但却又是主题咖啡厅的邪道。白领黑色连身长裙外套荷叶边围裙，唯二的装饰是头巾和胸前的缎带蝴蝶结。样式极为简单朴素不起眼，裸露在外的只有两只手掌。让人不得不感慨当年的贵族真是不懂情调。
　　站在她旁边的女仆则是经典的秋叶原流派，颜色橙红相间、加少量的蓝紫点缀色，视觉吸引力首先就拔高无数个指数，裙摆长度减短，显露出来的腿部套着60D白色精梳棉长袜，踏着圆头皮鞋，头饰是一对猫耳朵，出于人设和属性的补足考虑，还戴上了无度数的平光眼镜，给店铺增添了大剂量的天然和单纯。
　　非常精彩，可惜对象是熟人，所以直视起来难免有点怪怪的……
　　“那么请跟我一起来~”
　　内田真礼显然也有同样的感受，所以营业笑容有点儿失衡。她的装备要齐全些，还有天使翅膀魔法棒，正在空气中滑动着轨迹。
　　“比奶油更加香甜，比蜜糖更加甜美，让希望的种子在应许之地扎根吧！结出鹅黄的果实，散落洁白的羽翼，翱翔残破的大地！呼吸拉吧~狐狸狐狸~强大无敌超级美味！轰隆轰隆变(<ゝω·)☆~!
　　内田真礼保持着剪刀手横在眼睛前的姿势，等待着某人的后续。
　　“等会，为什么这段咒文比教导主任要长啊？”尹泽抗议。
　　“就是，凭什么他的待遇比我要更萌？！”原本安静吃饭的小老头也在抗议。
　　“？”
　　“祖父如果对服务有质疑的话，您可以与我在这里立即重新进行一次互动。”黑色女仆长淡淡的说。
　　“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女仆小姐都拿出胜过一般同事的努力成果了，这位客人也该十二万分热情回应，而不是挑三拣四，磨磨蹭蹭。”山柳生信慢慢阐述，“君不见别人还在等着你。”
　　“鄙人并无他意，只是觉得此咒文流于表面，工业性过强，只着眼于堆砌辞藻，疏于激情，配不上女仆的素质。”尹泽摇头。
　　“顾左右而言其他，分明是鼠胆外露。”山柳生信轻哼，“不过我也认为纵然比之经典要长要萌，但难免商业气息浓郁，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不知是哪位负责的文案？”尹泽问。
　　“是我。”黑色女仆长面无表情。
　　“无礼之徒，不积极配合就罢了，还在这鸡蛋里挑骨头！为人之根本，乃是要尊敬天地君亲师，你居然如此忽视别人的劳动成果，还不知趣的大加抨击，我怎会有你这样不成器的学生？！”教导主任声音冷如生铁，“既然你自视甚高，那你现场自创咒文吧，先说好，如果不得劲，可不要怪我发飙喔。”
　　“……好吧，借法杖一用。”尹泽自知难逃，不如全力以赴，他接过内田手里的天使之翼粉色魔法棒，从位置上站起来。
　　只见男人略一思索，便踏罡步斗，走的是北斗七星路数，天使棒被他舞来舞去，两步之内必有一真言，节奏明快，断句如断案。
　　“嘿！斗道妙兮十二辰，灵光明兮威武陈，七变动兮上应天，知变化兮有吉凶！英灵座开，圣佛仙真，本命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座前，俯叩凡情！上下神祇，如愿所现，供此十二生肖第十位之鸡蛋包大饭，为吾民消灾改厄退凶星，杂煞邪阴退归位，非业全消欧气復顯，美人乍现財利兴旺，朝九晚五福壽綿長！”
　　偶像剧男主模样的家伙一口气念完，再如旦角似的走了几步，法棒一甩，指向热气腾腾的蛋包饭，恍若有道瞧不见的圣光扑出。
　　“呔！变得美味吧！”
　　当然了，也没有忘记标准结局，(<ゝω·)☆~!
　　至此，礼成。
　　饭桌附近的空气都凝固了，整个店也不知不觉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着那个比着剪刀手的靓仔，无声无息间，藏着万千感言。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是，待会掌声会淹没我。”尹泽风轻云淡的说。
　　“好，好棒，感情已经传递到了呢。”内田真礼回过神来，进行收尾，努力拍手，但孤零零的掌声显得场面更加的尴尬。
　　噗嗤，教导主任捂着嘴偷笑，心中快乐的仿佛坐过山车飞到了光之国。
　　“还有三秒，如万雷般的喝彩会滚滚来。”尹泽仍是说，“两秒……”
　　“行了，先坐下吧，别丢人现眼了。当然，这番咒文还是很有文化的，只是这群俗人不懂得欣赏。”教导主任佯装和蔼的安慰。
　　“一秒。”尹泽忽然回头，对着所有人张开怀抱，高声的说，“今天中午全场的消费都由都立三高的山柳生先生买单——！大家嗨起来！！”
　　所有人一愣，旋即呜呼的飞起，庆祝的礼花炸响，丝带花瓣飞舞，噼里啪啦的鼓掌声如同万马奔腾，铁蹄踏山河的席卷向角落饭桌处，店铺的音乐都切成了激昂慷慨的风格。
　　人们纷纷献上赞叹。
　　“老板大气！”
　　“老板身体健康！”
　　教导主任的表情从复仇的快乐骤然变成了懵逼，他怒拍桌子，“小儿好胆，尔敢欺师灭祖——！”
　　“校祭的收入都将捐献给世界儿童慈善基金会，祖父，你不仅支持了我们的工作，更是做了件大好事。”黑色女仆长笑呵呵的说。
　　山柳生信端坐在椅子上，胸怀鬼神之谋，他眼中精光大盛，仿佛发现了黑白棋盘上的必杀之点，屠龙之处。他也径直站起，用起多年在操场演讲的功力，声情并茂。
　　“同学们上午好。我是三中的教导主任，当年临危受命，担任大将。如何使学校尽快发展起来，如何使孩子们多面成长，成了摆在我面前刻不容缓的大事。”
　　小老头轻车熟路的说。
　　“经过调查、了解和慎重思考，我确立了工作思路。不标新立异，不哗众取宠，稳扎稳打，稳步前进。学校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因此教育培养学生就必然是学校工作的重中之重。”
　　“中学教育要培养什么样的人？怎样为学生今后的发展助力？我认为，考量一个学校办学质量的标准不应该仅仅是学生的一纸分数！”
　　教导主任大手一挥。
　　“分数至上，严重违背了学生身心成长的规律，鉴于此，我把三中的学生培养目标定为：身心健康，基础扎实，全面发展，自我完善。”
　　“都立竹泉的文化精神建设向来是令人称道的，今天是个好日子，我特地来学习贵校举办活动的先进经验！当然，同行的还有我引以为傲的优秀学生，我们都虚心求学。正如前言所说，所有的蛋包饭，由我请客，不过，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互动环节请让我的学生参加，请让我们更深入的体会，完成这项课题！请助我们一臂之力！谢谢大家！”
　　某人闻言大惊，怒拍桌子，“地中海老儿，你敢——！”
　　“小哥哥好帅呀，我虽然不饿，但是也来份蛋包饭吧。”店里也不仅仅是男客人，更有来串场的闺蜜、同学、朋友，她们在仔细打量男孩的模样后，立即热情伸出援手。
　　“我也要一份！”
　　“小哥哥，咒语可不可以私人订制呀？”
　　“真是一出好戏啊。”黑色女仆长始终旁观，微微鞠躬，“重情难却，香月的‘哥哥’，有劳你了，请吧。”
　　“好徒儿，我今日慷慨解囊，还不快快动身。”山柳生信笑抚胡须。
　　“呵呵，此番争锋，主任功力不减啊。”尹泽平静的说。
　　“险胜，险胜。”
　　“不知近期可有消费计划？”
　　“一般吧，打算入手几款新出的3A大作。”
　　“那估计得延后了。”
　　“何出此言？”
　　“若无意外，午饭时间结束，主任的钱包应当是开花生草了。”
　　在教导主任惊疑不定的视线下，男人脱下外套，挽起了衬衣的袖口，露出光滑如镜的雪白手臂，再将头发往后梳起，彻底把那副惊鸿容颜展现出。他毅然的走向热闹非凡的其他饭桌，背影突然变得伟大起来，有无尽的光辉在释放，灯红酒绿的杂音纷飞，身后仿佛还跌落着细碎的樱花瓣。
　　行走花丛间，片叶不沾身。
　　……
　　“六班的蛋包饭再追加十二份！”
　　“还有？别说鸡蛋了，米饭都快蒸不过来了！”
　　家政教室，一群人忙得热火朝天，炉火就没歇过。
　　其他班的厨师们则是闲成狗，羡慕的望着这边。
　　“都是主题咖啡厅，怎么六班的生意这么火爆？明明我们班的女生颜值水平更高吧？”
　　“不知道。”
　　“哇，我刚从外面回来，那边走廊水泄不通，而且围在咖啡厅附近的人都是女生，太怪了。还有人搬着凳子坐等排队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过是星斗小民的一厢情愿
　　下午两点。
　　在热闹激情的校祭日里，在各大社团还在燃烧青春时，2年6班却早早的关门收工打烊了。女仆们纷纷拿起扫帚和拖把打扫教室，喜庆的花结和彩带也被摘下。家政室充当厨师们的老哥也开始刷碗洗筷，负责炒蛋皮的年轻主厨更是扶着老腰，悲伤的蹲坐在小凳上休息回气。
　　教室很快变得光洁一新，桌椅被摆放回原来的位置，女仆们有说有笑的去更衣间穿回校服，没过多久，这里便重新成为了教书育人的神圣场所。
　　山柳生信、学习委员、内田真礼和某人，四人坐在窗户边，活像一个高中学习小组正在接受指导老师的课业抽查。
　　学习委员和内田真礼正襟危坐，很有好学生的气质。但小老头和某人则不然，两人针锋相对，一个捂着钱包作悼念状，一个叉着腰作喘息状，彼此大眼瞪小眼。
　　“好一招武当殷六侠的天地同寿。”阅读量庞大，涉猎知识面丰富的教导主任摸着干瘪的钱包，好半天才缓过来，深深的说，“看来你已被这肮脏腐烂的社会所同化。当年你若有今天的气度和狠辣，何至于旷学自闭呀。”
　　“今天大家都重伤成这副模样，不如休战，择日再决个高下？”尹泽跟客人互动，说到嗓子都冒烟了，正拿着矿泉水疯狂补充水分。
　　“哼，姑且放你一马罢。”好强的教导主任甩下一句场面话。
　　师慈徒孝，告一段落。
　　“这就结束了吗？”学习委员在一旁等待了几秒后说话，“我明明还很期待接下来你们又会做什么。”
　　“这位可爱的同学是？”尹泽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说起来还未正式自我介绍过。我叫山柳生清花，是这位老来俏、不正经、但还算是个好人的主任的孙女。”学习委员微微躬身。
　　“清花，你怎能这样形容我？”山柳生信别扭的玩着手指头，他认为可以说的再有风度些。
　　“那怎么说？宝刀未老？老而弥坚？”山柳生清花疑惑。
　　“怎么个坚法？还请一一道来。”尹泽虚心求教。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偶尔会去参加地下偶像组合的应援会，一把年纪还写疼痛诗歌朝青春杂志投稿而已。”山柳生清花解释。
　　“……孩子们处于追梦的起步阶段，是需要些实际支持。”山柳生信也解释，“看到她们活跃的模样，我也有动力继续忍受校长的发展方针和教学计划了。”
　　“是这样啊，这种助人为乐的事情，主任你居然迄今都只是一个人在默默的做。”尹泽有些感慨，“这种饰演阴影中英雄的好事，下回记得叫上我。”
　　“你竟然不揪住此处煽风点火，大做文章？”山柳生信诧异皱眉。
　　“不是休战了吗？”尹泽歪头。
　　“说一不二，爱恨分明。好，惭愧我还留了反制的后手，是我小人之心了。”教导主任释然一笑。
　　“？”
　　“说来这位可爱的同学是？”教导主任看向那个跟孙女同样文静，但明显要成熟些的女孩。
　　“这位是内田真礼，我的朋友兼同事。”尹泽介绍。
　　“老师您好。”内田真礼笑着点头。
　　“嚯，跟你一样是同事务所的声优嘛？”山柳生信追问。
　　“是的，不过我比他晚进所，是后辈，而且还没有出演什么作品，各个方面都仍要向他学习、进步。”内田真礼礼貌的说。
　　“嗯嗯，不错。虽然你的高中生涯不堪回首，可现在也算是天高海阔任鸟飞了，不仅生活作风大变特变，还能结识这样好的朋友，蹉跎多年，人生终于开始了。务必要打起精神，享受这没有二回的年轻啊。”山柳生信不禁想起当初以此人为核心，三方会谈时的光景，唏嘘不已。
　　“说来……你怎么会在这？”尹泽看向隔壁，犹豫着问，“还，还打扮成店员的模样。”
　　“这个是有原由的。”内田真礼干咳一声。
　　“我来说明吧。”山柳生清花说，“班级里在确定做主题咖啡厅后，开始做各种准备，其中包括必不可少的服装、道具，甚至餐具，食材的采购等。内田君的姐姐曾经在秋叶原的一流店铺打过工，有专业人士的联络方式和渠道。我们委托她购置各种物资，顺便请求做简单的职业培训。”
　　“这可是未曾设想的展开。照这么说，原来你弟弟是在这读书？”尹泽恍然。
　　“内田雄马君么？”学习委员点头，“学力中等，英文苦手，得意技是魔性笑声传染，个性鲜明，偶尔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相貌可说一二，然而前段时间被女友甩掉【注：日高里菜：“？”】的事情年级皆知，如今为了变成‘有趣的人’，近来经常在班中表演段子，拿手项目是模仿搞笑艺人们模仿的北野武【注：日本演员、导演，擅长演黑道大哥】。”
　　“……你还真了解啊。”尹泽和内田真礼同步的扶额。
　　“这回真是非常感谢内田桑的热情帮助，此次活动能圆满结束，全靠您的援助。”学习委员诚恳的说，“虽然称不上回报，不过我今后会关注内田君的学习情况的。比如上星期他漏交的化学作业，我会协助他写完，不至于等校祭结束，被秋后问……算账。”
　　“呃，虽然是突发事件。”教导主任卑微的举手，“不过我跟那边的愚蠢学生也算是为主题咖啡厅做了贡献吧？我出钱，他出力。是不是也能收获几句感谢呢？”
　　只是梦想听到几句好话吗？
　　看样子主任在家庭中的地位颇为弱势啊，也不被孙女所依赖敬仰。
　　我高贵的前代人理传颂者，在家务事前也只是唯唯诺诺。
　　“我倒是看二位都挺乐在其中的样子。”山柳生清花的视线在一老一年轻之间扫来扫去，最后无视祖父，定格在男孩身上，“说回来，我一直有所疑惑，你真的是香月的‘哥哥’吗？”
　　“并没有亲属关系，一种信赖和尊敬的称呼罢了。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叫我哥。”尹泽自然的说。
　　“那我岂不是也该叫你孙子了？”教导主任冷笑。
　　“她管我叫哥，你管我叫学生，咱们各论各的，不麻烦。”尹泽从容的说。
　　“如此自来熟的性格，以及不经意间就拉进陌生人心之距离的能力，看来的确是个麻烦的人物。”山柳生清花略一思索，“但毕竟香月为人善良纯真，不擅心计，又独自一人住在这，希望你能自知，不要过多介入她的生活。”
　　“对对，听见了没，别以为长得俊俏，就想学佛陀走普度众生的路。”山柳生信帮腔说。
　　“什么意思？”尹泽不解。
　　“就是别做渣男。”山柳生信义正言辞。
　　“……你什么时候转心理学专业了？”尹泽无奈。
　　“香月是谁？”内田真礼发问。
　　“住在我楼上的邻居，邻里之间，互帮互助，偶尔会去蹭饭。”尹泽如实说。
　　“味道如何？”内田真礼又问。
　　“家常风味。”
　　“你真的是一点料理都不会做吗？”
　　“能蹭我为什么要煮茶泡饭和方便面呢？”尹泽诚实的说，“而且做饭，最麻烦的其实是整理食材和收拾环节，炒制的过程其实对于熟手来讲反而是最省心的。我来提供材料和码切，洗锅擦桌子，别人只需要开大火上宽油即可，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还没请教，这位……学长的姓名？”山柳生清花看向正掰扯的某人。
　　“之前你们开学习会时，我不是有过见面，报过家门吗？”男人一愣。
　　“忘了。”
　　无懈可击的回答。
　　唉，存在感竟如此之低，这份体验还是第一次！
　　“鄙人泷泽悟。”
　　“似乎略有印象。”学习委员沉思。
　　“你这名儿我都要起应激反应了。”教导主任叹息。
　　“原来主任已经厌恶我到如此地步？”男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倒不是，主要是校长整天逮人谈起你‘备考三月进东大’的逸事。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这人呐，夙愿了结，不发泄个一年半载估摸是消停不了。”教导主任摇头。
　　“我倒是第一次听，老师，您可以给我讲讲吗？”内田真礼闻言眼睛一亮。
　　“可以，我都倒背如流了。”教导主任欣然说。
　　“——难怪有印象，我每年都会留意一高的录取榜单。”山柳生清花终于回想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里饱含了惊异，“上一届文三录取生中，总分排名第七的人，就叫泷泽悟。竟然就是你？”
　　“正是。”
　　“抱歉，我没想到你原来生的……如此，呃，孟浪，所以没有联系起来。”山柳生清花上下打量这人。
　　“成绩好，外语说溜的飞起的高材生，也不一定都是戴眼镜的内向老实人，这不过是你们星斗小民的一厢情愿。”男人优雅的抱手。
　　课桌上弥漫着沉默。
　　“我不能相信。”散溢冷气的少女说。
　　“可这是事实啊……”男人委屈的说。
　　“用实力说话吧。”学习委员不知从哪掏出一本厚厚的书籍，表情第一次有了明显变化，那是浓烈的战斗意志，“如果嫌单调，可以有赌注，如果我输……”
　　“彩头就不必了，这种良性竞争的事情何必那么俗气呢？”教导主任蛮横的介入，打断孙女的话。

第一百二十四章 输得彻底
　　“数字计算、空间想象、逻辑推理能力、认知能力、思维能力、语言能力、观察能力、计算能力、律动能力……你随意选择一项，作为比拼的主题吧。或者就固定的命题展开探讨，时间的概念与本质、夸克之门下的奥秘、宇宙能量的源头、光速能否突破、精神科技是否能赶超物质科技……”
　　山柳生清花看上去似乎底气十足，那本厚的能砸死人的书被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封面的标题是《上帝领域：智慧三万解》。学习委员散发着极为强大的自信气场和压迫力，那是长久的胜利养成的气度，她背后甚至隐约浮现出了三头六臂的法相，面容栩栩如生，分别是吐舌头的老爱、卷发的老牛、戴眼镜的老普。
　　不明觉厉！
　　俗话说输人先输阵，本质大专生的男人见状难免心虚，有些吃不准。
　　“您这孙女究竟是何方神圣？”尹泽压低着声音偷偷询问。
　　“每常自比紫式部【注：日本平安时代女作家，中古三十六歌仙之一，主要作品为《源氏物语》】，清少纳言【注：日本平安时期著名的女作家，中古三十六歌仙之一，与紫式部、和泉式部并称平安时期三大才女，曾任一条天皇皇后藤原定子的女官，主要作品为《枕草子》】，其才不可量也。”山柳生信谈及自家孙女，骄傲摇首说。
　　“某不才，也曾读过历史，此二女皆女流歌人典范，功在日本文坛，您孙女竟自比此二人？”尹泽心惊皱眉。
　　“别听祖父乱开火车、胡说八道，我可没有这样自大。”山柳生清花淡淡的说。
　　“其实以吾观之，不当比此二人，我欲另以二人出之。”教导主任喃喃自语。
　　“哪二人？”尹泽赶紧追问。
　　“末次冰期创岛七万年之伊邪那岐，终结战国迄今之天下人丰臣秀吉！”教导主任言辞激烈，内容夸张。
　　“天呐！”尹泽脸色发白的惊呼。
　　“可惜现实生活没有屏蔽功能，姑且又是祖父，也不好物理拉黑。”学习委员竭力忍耐着他们的脱线，雪花般的气质都摇摇欲坠，她深吸了几口气，继续说，“我只是一介普通女生，兴趣广泛，爱好读书。考上东大是我小学起，就确定好的人生第一阶段目标，毕生追求则是为人类走出银河系贡献一份力量。受限于年纪，目前成就寥寥。例如创办校园英语角，长期在广播站任职朗读名著古文，曾荣获全国作文赛一等奖、第27届‘天星杯’奥数赛金奖……”
　　“何等的勤勉，旁边的这位脱发亲祖父与你相比，简直就是寒鸦比鸾凤，腐草之荧光比天空之皓月。”尹泽感动，“我亦是一介布衣，宅于蜗居，苟全工资条于社会，不求闻达于上流。成绩也是屈指可数，曾勇夺唐人街线上麻将赛八强、东京二十三区悠悠球1A组季军、星海社区‘铁窗杯’双打鼓励奖……【注：这段捏他自诸葛亮《出师表》】”
　　“你们好厉害啊，我也就在社区做义工获得过街道优秀邻居表彰、网络自创美食活动在海选阶段拿过300个点赞。”内田真礼自愧不如。
　　“啊，我是听出来了，你们是个个都身怀绝技。”教导主任深以为然。
　　“行了，说这么多，究竟是比还是不比。”山柳生清花又问。
　　“我无所谓，都行，你开心就好。”尹泽叹气。
　　“那老三样，语数外。”山柳生清花思索几秒，“我们便先来考国文，现场做文章太耗时间，这样吧，比谁的知识底蕴丰富，以高中课本为范围，抽取一篇古文背诵，熟练者胜出。谁赞成，谁反对？”
　　“我无所谓，都行，你开心就好。”尹泽闻言喜上眉梢。
　　“我反对！”教导主任心道这还比个啥，登时伸手劝阻，高声说，“死记硬背算什么英雄好汉！”
　　“亏祖父还是历史教师出身，这样的话也说出来。”山柳生清花不满，“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那些流芳百世的经典，看多少遍，背多少次都不为过！定了，就比这个。”
　　“好说好说，那么彩头的事情……”尹泽喜滋滋的想要挣点游戏币钱，却感受到某地中海老人的警惕和阴狠视线，不得不强行闭嘴。
　　“夏目老师的《我是猫》，如何？”山柳生清花提议。
　　“可。”男人矜持的说。
　　“你们互为选手，不方便。这样，我来划出背诵区域吧。”山柳生信突然说。
　　“也好。”山柳生清花点头，“那我先来吧。”
　　教导主任便翻出手机，他这样的知识份子，肯定是储存了夏目漱石的作品，很快的调出搜书吧，对着原文沉吟了一会儿，“那么孙女，背下第一节的第一段吧。”
　　“起手这么简单？”尹泽疑惑。
　　“你懂什么，对抗是要由易到难，方才有刺激感和节奏性。”小老头轻哼。
　　“原来如此，不愧是主任，连节目效果都想到了。”尹泽敬服。
　　“咱家是猫。名字嘛，还没有。”山柳生清花顺利念完这短短的一句。
　　“好，到你了。”教导主任严肃的看向某人。
　　“来吧。”尹泽颇为自信。
　　教导主任瞅了他几眼，故作纠结的嗯嗯了几秒，旋即语出惊人，“麻烦你告诉我，第三节第五段开始的第二个标点符号是什么？”
　　男人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震惊非常，“不是，还能这样抽的吗？！”
　　“跟你解释过了呀，由难入易嘛。”教导主任佯装惊讶的咦了一声。
　　“可这也跳跃的太大了吧？！”
　　“与其质疑裁判的公正性，不如立即回答问题，少支支吾吾的，干扰大家的注意力。我给你三秒时间，看在熟人的份上多加两秒，另外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附赠的两秒已经过去了，所以3、2……”教导主任的语速如同出膛的子弹。
　　“句号！是句号！”尹泽大声说。
　　“嗯，哪怕是蒙的，但是态度还是很端正的，竞技精神值得赞扬。”教导主任微笑的串场，低头看手机，然后笑容逐渐消失。
　　几秒后，地中海老头抬起头，用一切无事发生过的口吻继续说，“孙女，你来背下第一节第二段的第一句话。”
　　“唉，等会，怎么难度又降回去了？”尹泽不解。
　　“你去游乐园的过山车玩过吗？”山柳生信深深的问。
　　“跟朋友坐过。”
　　“你玩游戏有遇到过数值膨胀导致的BUG吗？”山柳生信又问。
　　“自然是有的。”
　　“那就对了，你见过哪家的过山车是一直朝上不跌的？那不得通往月球？游戏也是这样，不断拔高难度，最后只会崩掉，所以我们也得遵循起起落落的原则。相信以你的智商是能够理解我的苦心的。”山柳生信温和的说。
　　苦心不好说，我只瞧见了彻头彻尾的偏心。
　　“哪里出生？压根儿就搞不清！只恍惚记得好像在一个阴湿的地方叫。”山柳生清花看着裁判直皱眉，但还是说着。
　　“行，又到你了。放心吧，这回绝对不是问标点符号那种玩笑话啦，毕竟终归师徒一场，情深入骨啊。”教导主任和煦至极，“来把，劳烦你告诉我第九节的前五段里一共出现了几个‘咱’？不用急，可以慢慢想，3、2……”
　　“一个。”尹泽沉声说。
　　“那么多段，就一个？想想也不可能。唉，我容许你有一次更改回答的机会。”
　　“一个，只有一个。”尹泽却根本不受蛊惑，笃定的说。
　　教导主任顿时川剧变脸，和煦消失，变成了没有坑骗成功的遗憾，沉默几秒后，转头朝孙女准备问第三个题。
　　“不用了，我输了。”山柳生清花却直截了当的承认失败，她无视掉正使眼色的卑鄙祖父，轻声说，“没想到竟能有人将夏目老师的文章钻研到如此地步，其中要付出的心血和汗水难以想象，至少我绝对不行，所以是我输了。”
　　“险胜，险胜。”尹泽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这说的是老实话，毕竟按照这险峻的形势来看……大公无私的导师第三问该是某句话里有多少笔画了。
　　“不过还有两科，最终胜负还不可知，来吧。”山柳生清花坚定的说，斗志燃烧。
　　半个小时过去。
　　所有的女仆都收拾完毕，放下担子去享受校祭的欢乐了。
　　教室里，四人学习小组只剩下学习委员和某绝对公平的裁判兼正义出题人。
　　少女盯着空无一人的对面在发神。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用太往心里去。”山柳生信安慰说，“那家伙脑子一直都有问题，不正常你知道吧？别钻牛角尖了，今天的活动圆满结束了，你做得很好，今天想吃什么？爷爷请客。”
　　少女保持沉默，没回应。
　　三场比试。
　　首轮国文被碾压。
　　少女只赢了数学，但却是对方主动投降的。那个人连题都没看就认输，似乎是想还自己上一场的人情。
　　最后是外语，双方各自选用最擅长的语种。
　　对手的中文水平竟已经到了能无需任何参考资料，翻译艰涩无比的文言文的极高水准，甚至秀了一把西南地区的熟练方言，听说读写样样精通。
　　不下十多年苦功，是断没有这种大成境界的。
　　相比之下，自己最好的法语，就像是牙牙学语的粗劣。
　　三场，智商情商都不及。
　　彻彻底底的输了。
　　很少这样被完败的少女难免有些消沉。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兀那狗贼
　　帮助女仆咖啡厅光速毕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插曲，热闹的校祭还没有逛完。就像在午夜十二点前，妖精给灰姑娘施加的魔法不会失效一样，只要这梦幻的祭典没结束，男人变男孩的青春心理医学奇迹也就没有消失。
　　谈笑有八卦杂事，往来无经纪人大叔，阳光再次浇灌枯竭的心灵。
　　有道是春困秋乏夏打盹，行走在青葱校园间。鲜亮橙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点点光斑，男人不禁被这份朴素的平凡感染，如饮过红酒般的心思微醺。想了起来，这辈子所有睡的最香的觉，都交付在了此处。
　　毕竟教室的课桌，就是我梦开始的地方。
　　“你吃章鱼丸子么？”同行的女生在背后扯着他衣袖问。
　　“一般想。”男孩谨慎的回答。
　　“什么叫一般想？”女生不满此人的敷衍。
　　“就是看见了，闻着味了，有那么一点想尝尝，但又并不是很需要，不吃也没有任何关系。同理，有时候我会突然很想畅饮冰可乐，但真的买到手，在急切的尝完最初的三口后，把它喝光的欲望却如同雪融的逐渐消失了。”男孩解释。
　　“你好矫情啊。”同行的女生无语。
　　“一般矫情。”男孩谨慎的回答。
　　最后女孩还是硬拉着他去买了，两份。
　　开店营业的高中生厨师精通营销之道，在做丸子过程中，加酱料的时候每每要像新时代的假面骑士变身、转换形态一样浮夸的摆出各种姿势外加大喊，诸如一些“无限辣椒酱！”“三位一体沙拉酱！”“终结时刻胡椒粉！”“SuperStar奶酪！”什么的，让客人在等菜的同时也能解闷。
　　内田真礼优先吃了一个，但刚制成的章鱼丸子十分烫嘴，令她不断嘶气，两只脚都在跳来跺去的，可惜好看的人连狼狈的样子都是可爱的，这一幕更像是被恶作剧了在发小脾气，换成普通人，那就得是鼓嘴甩腮，面目狰狞了。
　　“你要吗？”女孩遭罪后快速回头，用牙签戳起一个悬在空气中，朝某人示意。
　　“不想！”男孩看到她咂舌的样子，不假思索的说道，理由也非常合理，“烫！”
　　可谁知女孩不依不饶，愣是轻微的一哼，把丸子举到嘴巴前。
　　尹泽一顿灵活走位，左闪右躲也避不过去，非常的无奈，只好解除防御，张开大嘴，趁着章鱼丸子入侵前，连忙吹了几口消热。
　　所以说人呐，就是这样，在自己受到伤害后，也不断想把别人拉下坑，这样才能顺心意，真是太恶劣了。
　　“味道怎么样？”内田真礼笑的欢乐。
　　“一般水准。”尹泽接受着味蕾的反馈回答。毕竟是学生制作的，当然比不过商店的正经货，但用料实在，也不算太差。
　　“你这人真是……”内田真礼顿时没好气的径直把那盒章鱼丸子塞了过来，她总觉得这家伙心不在焉的。
　　主题咖啡厅打烊，女仆自然也换回了便装，或许是跟某人起了同样的心思，内田真礼现在穿的也是那套纪念校服，西式外套加格子裙，经典搭配了，看上去也毫无违和感，知书达理的高三学姐范。
　　两个毕业生不知羞，竟默契的组队自欺欺人。
　　一路上也是走走停停，见着贩卖有趣物件的小店会驻足只看不买，路过现制棉花糖之类的摊位则会忍不住花些小钱，逛祭嘛，手上总得拿点东西，嘴里也得叼点什么，才有氛围和参与感。
　　买的多了，基本都是某人腾手拿着。等到尹泽两手负重，失去主见和灵魂，亦步亦趋的跟着女孩走了二十多分钟后才反应过来，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怎么成购物车了！
　　“你读书的时候参加过这种活动吗？”内田真礼的头发扎成学生气息浓郁的马尾，随着脚步在轻微的晃悠。
　　“没有，运动会倒是有过。”尹泽想了想。
　　“嗯？那参加过什么项目吗？”内田真礼好奇。
　　“……我中了阴谋诡计，得以被报名五千米长跑。”尹泽表情悲伤，“体育生们都跑完了，剩下我和几个同病相怜的选手，裁判一看好家伙离结束还差三四圈，大手一挥特赦天下，说要不结束吧，开搞下一场。”
　　“你怎么选的？第几名？是不是即便身体难以负荷，但最终还是靠顽强的意志跑到了终点，圆满的完成了比赛？收获了众人的掌声？”内田真礼期待。
　　“没有啊，裁判说完，我们哥几个就走人，歇凉喝水去了。”尹泽挠头。
　　“太没志气了吧！”内田真礼失望。
　　“不，这是止损。”尹泽深沉的说。
　　“就没有获得过名次的经历吗？”内田真礼又问。
　　“年级足球第三名算不算？”尹泽又想了一阵。
　　“这个可以呀，没想到你以前还踢过足球。”内田真礼讶异，“以前莫非走的是运动阳光的类型，打的什么位置？”
　　“边后卫。当时我们拟
2定的战术是防守反击。”尹泽颔首。
　　“那你不就是核心嘛？”内田真礼对足球一知半解，只是听到这样说，脑海里便浮现出某人身披红色短衣，穿护腿长袜，脚踏霸气钉鞋，插手站在禁区附近威风凛凛的模样。
　　“可惜战术只成功执行了一半，我们只做到了防守，没有反击，僵持了四十多分钟后，还是以一比零的结果告负。”尹泽唏嘘。
　　“那也不错了，你作为防守战术里的重要角色，已经发挥很好了嘛，而且平日里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训练和努力吧？”内田真礼安慰。
　　“都没有，我其实只是被同桌拉来凑人数的，搁门框附近陪守门员站完了全场。”尹泽诚实的说。
　　“你们不是在全场防守吗？”内田真礼一愣。
　　“是啊，前锋一直在防守，好不容易突破过去又被压了回来，然后又突破过去，拉锯的很是激烈，可惜那天光线太刺眼，又隔得太远，没能看清楚细节。”尹泽摇头。
　　“那，那也不错，你们最后拿了年级第三嘛，还是血战了几轮的。”内田真礼点头。
　　“没，其实一共就三支队，其他班的同学实在都兴致缺缺，凑人数就不说了，还要去批发市场买队服，所以都干脆弃权了。”尹泽解释。
　　内田真礼头痛的伸手扶额，“所以你几年的学生生涯都是漫才的段子素材吗……？”
　　“只是普罗大众对青春太怀揣美好期待罢了。”尹泽义正言辞，“世上哪有那么多热血逆袭、青涩酸甜的校园故事啊，更没有那么多长得好看，感情多舛的主角。学生阶段的大家都还处于懵懂少知的状态，只想着今天食堂不要太挤、下节是微机课，真好、又被留校背书了，班主任老公啥时候打电话催她回去吃饭……那时候我们不聪明，所以各不圆满，各是遗憾。”
　　“也不尽是吧，你故事的结尾就很好啊，我听那位老师说了，你可是在末期，迎难而上，三个月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内田真礼瞥了他一眼说，“什么时候你能跟我详细说说过程吗？”
　　“你怎么对我的事那么感兴趣啊？”尹泽疑惑，“而且老是说我，你读书的时候有没有能回味一生的事件？”
　　“硬要说的话，我以前是演剧部的，出过《罗密欧与朱丽叶》。”内田真礼说。
　　“噢噢，看不出来嘛，有很光辉的过去啊，饰演罗密欧的是社团内的人气之王吗？”尹泽喔哟了一声。
　　“没有，我饰演的是阻止这场旷世爱恋中的恶人之一。”内田真礼吐舌。
　　“也还行了，好歹有活跃的经历。”尹泽顿了顿，突然变得扭捏了起来，不好意思的问，“那个，咳，说来有些失礼，就是你们正式出演，包括排练的时候，男女主角的那个，就是吻戏，是真的亲嘴儿吗？”
　　“当然了！”内田真礼认真的说。
　　多么伟大的艺术情操。
　　我恨，为什么会来做声优，而不是去剧团！男人握拳。
　　“不过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演员都是女性，让你失望了。”内田真礼停了好一会才笑着补充，“再怎么说也是学生，哪敢真那样做啊，第二天全校都得议论上。”
　　“那岂不是更好？”
　　“？”
　　“话说待会是不是有演出啊？”尹泽看向热闹的人群。除了香月酱，似乎还有其他的舞台节目。譬如现在他都能看见那些个打扮成游乐园玩偶的皮套学生，这些家伙有的穿成青眼白龙，有的穿成哥斯拉，起个吉祥物的身份，稍后说不定还得直接上台。
　　正说着，一条顶着半眼笑表情的拉菲猫憨态可掬的跑了过来，围着两人转来转去。内田真礼身为女孩子，理所当然的喜欢这种萌萌的东西，没多久，两个家伙还在某人面前开始搭手互动上了。
　　“唉，等会等会。”尹泽见状，走上去分开玩偶人和女孩，警惕的说，“麻烦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
　　“你干嘛呀，怎么把别人推开了？”内田真礼从身后探出头来，眼神别有他意，口气也很是揶揄。
　　“你涉世未深，没遇到过这些套路。”尹泽严肃的说。
　　“哦？什么套路？撩女孩子的套路？”内田真礼有些好笑的挑眉。
　　“才不是那种庸俗的东西，而是强买强卖！”尹泽沉声，饱含被坑骗过的后悔，“这种玩偶人扑上来跟你打闹，想引诱你跟他合影，但是拍完就漫天要价，不给就撒泼，跟卖切糕【注：指强买强卖】的一样。”
　　想当年他少不更事，就在古街撞见过扮成孙悟空的街头人，一路上大圣爷开开心心的想逗路人笑，但每个人都对他冷漠，一句话都不说。本着要消除人与人之间心之壁障这伟大梦想，男人主动过去攀谈，大圣爷也很感动，就拉着他，没多久，就彼此柔情脉脉的靠在肩头上拍照留念了。
　　没成想这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完事就翻脸不认人，伸出四根手指头，一张要价40块钱。
　　内田真礼一时失语。
　　拉菲猫突然抱紧了男人，两只手像钳子似的扣住对方的腰，死不松手。
　　“咋的，被我揭露，恼羞成怒，诓骗不成，改明抢了是吧？！”尹泽大惊，“快叫风纪主任过来，给他一个开除学籍留校察看的经典套餐！”
　　拉菲猫一把将玩偶头给摘下，露出一张在男人面前，勉强称得上还不错评价的脸庞。
　　“兀那狗贼！你把我游戏存档还来啊——！！内田雄马凶神恶煞的咆哮。”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是技术的胜利
　　拉菲猫的脑袋被搁在台阶上，表情还是笑的那么蠢贱蠢贱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也是六班的一份子吧？不去当厨师和侍者，默默无闻地帮同学们和姐姐分担咖啡厅的重任，跑这靠坑蒙拐骗想扬名立万？”尹泽动之以情。
　　“我被抽中成为年级唯三的形象大使，负责用身体为校祭添火加柴，你对此有什么疑问吗？”内田雄马整个人被玩偶服包裹，满头是汗，脸色阴鹫，“你为什么在这里，还缠在我老姐左右？”
　　“弟弟你有所不知。”尹泽准备好好道来。
　　“说话注意点，谁是你弟弟？”内田雄马摆手。
　　“我的意思是学弟。”尹泽顿了顿，“你们班的店因为客流量太大，食材耗尽，反向破产关门了。内田也是功成身退，在跟我一起组队享受这次活动。”
　　“还有这种事，怎么这样啊。”内田雄马似乎有些失望，“我还想回班里被女仆装的同学款待，蹭顿工作餐的。”
　　“这有何难，校祭别的不多，女仆咖啡厅特别多，去哪家不是去？你们班那条走廊就有三间呢。”尹泽说。
　　“那是我前女友读的班，去了尴尬。”内田雄马摇头说。
　　“还有两间呢？”
　　“分别是前前女友和追我未果者的班级。”
　　“？”
　　“？”
　　尹泽和内田真礼对视一眼，发现这位亲姐也一副惊奇的模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你才被甩掉吧？”男人问。
　　“是有这事。”内田雄马承认。
　　“我还记得，你一往情深，甚至还想送她分手纪念品。”男人追忆。
　　“不错。”
　　“你更跟我大谈婚姻观，言语中无不透露着务实和接地气，还劝诫我不要被虚假的浪漫迷住眼睛。”
　　“所以呢？”
　　“可这样的你却有两任前女友，一个苦苦的追求者？”
　　“为什么要感到奇怪？这很令人费解吗？”内田雄马迷惑，“我们在遇到一个问题的时候，肯定是要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它。人生伴侣这种大事，更是避不开的，偏偏爱情这种难题是不具备参考性的，更有外貌、家庭背景、个人能力等变量影响结果，所以只能用最笨的穷举法，不断试错。”
　　“于是你是积极的谈恋爱，力图在茫茫人海里找到那个对的她？”尹泽恍然。
　　“不去寻找，怎会有结果，人生是由种种试炼叠合而成的，我就走在爱情的试炼一道上。”内田雄马慢慢的说。
　　“这不就是渣男吗？”尹泽一拍大腿，声音拔高，恨不得拿个喇叭到处宣传。
　　“这个词语通常指男性中一类对待异性之间感情不认真、玩弄对方感情的男人。我每段感情都投入真心，从不做那脚踏两只船的无耻行径，面对暧昧关系干净的一刀两断，绝不拖沓、钓鱼，对不喜欢女生的告白，也是严词拒绝。根本不符合渣男的定义。”内田雄马仔细的说，“我甚至还很优秀！”
　　“每段感情都投入真心这种话一听就不靠谱，已经渣度浓郁了，年轻人还是要学会自爱，不要做多错事。”尹泽像过年来串门的三姑七舅亲戚似的说。
　　“你谈过恋爱吗？”内田雄马反手一问。
　　“小伙子搁这瞧不起谁呢？”尹泽昂起头，“我拥有丰富的暗恋经验，各种温暖安慰语录也是信手拈来，清理购物车的速度冠绝朋友圈，AA制度的背叛者，付款皇帝，每次朋友为情所困，都会来找我倾诉，我总是替他们出谋划策，被尊为月老人间体，丘比特【注：希腊神话中的爱神】东方中年形态。”
　　“不是问你的头衔和履历，有没有实战经验？”内田雄马坚持问。
　　“有……当然有。”男人皱眉。
　　“体验如何？”
　　“一般吧。”
　　“此乃谎言。”内田雄马断言，睁的是火眼金睛，竖起的是天耳通，“就像爹妈问我学习成绩怎么样，如果分数真的够高，我会说很好，但如果不及格乃至羞于出口，我就会回答一般，来敷衍搪塞。”
　　“嘿，你这小子。”尹泽没好气的转头，用出班主任的必杀，朝家里人告状，“这种弟弟？你也不管管？”
　　“我也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发言权。”内田真礼抱着零食，边旁观边说。
　　“你为什么要说‘也’？你不相信我？”尹泽一愣。
　　“相信，你说的我都信。”内田真礼忙着低头撕包装袋。
　　“有些人啊，也就是年纪比我大，吃的饭多了几桶，就想倚老卖老，在真正优秀有自主力的年轻人面前显摆，殊不知这是一种愚蠢。”内田雄马摇头叹息，“真才实学没多少，纸上谈兵倒是熟练得很，社会和时代目前由你们来执掌，真令人担忧。”
　　“忠言逆耳利于行，小伙子莫要不识好歹。”男人沉声。
　　“听你的才遭罪了好吧？”内田雄马十分嫌弃的说，“大好的青春年华，不鼓起勇气向喜欢的人大声告白，不在烟花大会下相拥亲吻，不在课堂上串小纸条，不在林荫下牵手。反而学你二十七八了，事业混的不上不下，每个月入不敷出，应酬陪酒陪的肝肾一堆潜在病，休息全靠游戏氪金，还得看策划脸色，最后只能在同学会上遗憾怀念过去，在父辈安排的相亲中找个人凑合？”
　　“啊啊啊！真是气煞我也！！”男人激动的浑身颤抖，久违的想要挽袖子来场真英雄擂台大赛，教这愣头青知道知道磁场转动一百万匹的威力和滋味。
　　“算了，不谈这个了，你准备怎么赔我游戏存档？”内田雄马厉声喝问，“枉我对你留有几分信任，没想到竟然做出用新档覆盖99%进度的老档这种为人不齿的事情！”
　　“你待如何？”尹泽脸色突变，嘲讽的呵呵一笑。
　　“看在你跟我姐姐是同事的份上，请吃一顿午饭，这事就翻篇了。”内田雄马摸了摸饥饿的肚子，他穿着这么重的玩偶服从正门逛到后门，期间滴水不沾，米粮不进，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我，就，不。”男人挑衅的甩动头发。
　　“你做人咋这样呢？做错事有理了还？”内田雄马不满。
　　“哟，急了急了？有本事来抢钱包啊。”男人哈哈大笑，拍了拍裤包，模样非常的讨打。
　　下一刻，某种饿狼的气势笼罩住某人，对，就是饿狼的气势，关键是饿。内田雄马是典型的行动派，顶着几斤重的玩偶服就冲上来，把男人扑倒在地，骑脸输出。
　　“上回是我宿醉，状态不好，这次还想逞威风？你以为我那么多八九十年代的武侠影视剧白看的呀？定要你经脉尽碎，有来无回啊！”尹泽举手防御狞笑说，他说到做到，登时一个翻身，就把加菲猫摁在了地上，抬手就是朝毛茸茸的屁股来了顿连击。
　　两个都正处于肉体机能巅峰时期的大男人抱成一团，在台阶上互相撕扯，尹师傅在这场剩余正名之战中可谓全力以赴，还调出了UFC的比赛录像放在视野旁边，照虎画猫。尹泽锁住了内田雄马！
　　金蛇缠沾手！
　　纳尔逊式锁！
　　霹雳追魂锁！
　　鸳鸯乾坤麻花锁！
　　内田师傅什么时候见识过这么强大，这么富有想象力，这么高级无敌的地面技术，顿时落入下风，他竭力想要挣脱，但尹师傅死死抱着不肯松手，还得意的不时发出反派般桀桀的嚣张大笑，引来路人们奇怪的视线。
　　“就是这个，内田雄马，我就想看到你这种表情，你脸上那败北屈辱的表情！”尹师傅脸上充斥着狂妄。
　　内田师傅至此绝境之际，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胜负的关键点，另在他处。
　　于是男子高中生艰难的伸手。
　　“哼，挠痒痒，小孩子打架才用这一招，这不轻不重的攻击，你是在跟我按摩吗……诶等会，别乱摸啊！别摸！那不是裤包那是胯！”
　　战局瞬间逆转。
　　五分钟后，三个人沉默着坐在台阶上。
　　“其实，你知道的，我并不是那种人，当然，听到你详细说了自己的情况后，我肯定愿意帮你的，我泷泽悟有一口，就会有我兄弟的一口。”男人温暖的一笑，就像融化冬雪的春日那样，和善的拍着内田雄马的肩膀。
　　“你终于想通了。”
　　“当然了，我们也算是并肩战斗过了，我宿醉被照顾的事情，勉强也有你的功劳，而且关于你的存档，我也一直过意不去，这样吧，我们就去吃蛋炒饭吧？”
　　“不。”
　　“好吧，我们奢侈点，蛋炒饭多炒一个蛋。”
　　“不。”
　　“双蛋炒饭加上葱花，配合肉酱料？这总行了吧？”
　　“不。”
　　“那叉烧饭怎么样？味道很好的。”
　　“你真是好朋友。”
　　“看你这话说的，多么的见外。”男人爽朗一笑，此时，有风拂过他的头发，“我不是说了吗，大家不要分得这么清楚，我们什么交情了嘛，一起干过架的。”
　　“当然，我的票……不，我的朋友。你怎么哭了？”
　　“没有，只是有些……情不自禁。”男人梗咽。
　　……
　　“盛惠！你们是第一位点这份超大份叉烧肉豪华盖饭的客人，原本以为没有笨……识货的人呢。”年轻的店长伸出两只手，一只手端着香喷喷的大碗盖饭，一只手摊开，男人绝望的打开钱包，颤抖的递了纸币上去，店长直接神速抢过钱，然后把滚烫的碗放在小桌上走开了。
　　“我开动了。”内田雄马双手合十，然后开始扒拉，抬头一看，“你怎么了，似乎闷闷不乐啊。”
　　“没有，看着学弟这么愉快的吃饭，我很高兴呢。”男人爽快的一笑。
　　“是嘛，太好了，老板，再来一碗。”内田雄马吃得飞快。
　　“盛惠！”老板喜滋滋的伸出两只手，男人保持僵硬微笑，递出皱巴巴的纸币，老板再次一把手抢过，把饭放在桌子上走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没有MC的世界
　　钢铁炼成的战士终究是倒下了。
　　尹泽看了眼体温计，38.4°，视野里人生回廊也通过悬浮球给出了机体实时温度报告，38.351，两者相差无几，确定是中度发烧。
　　成年人受凉感冒遇得多，但发烧比较少，中招的后果也比较严重。面色潮红，体弱无力，食欲不振，精神萎靡，如同中了全损Debuff，只能任人宰割，无能的感受着宝贵的时间缓缓流逝。
　　昨晚洗澡后，不应该迎着窗户吹冷风，还畅吃啤酒圣代的，导致玄冥寒气入体，起床后魂肉分离，精神恍惚。
　　男人悔痛不已，尝试起床活动无果后，只好含泪微笑向经纪人请求批假。
　　「努力·奋斗：你不会是装病吧？怀疑.Jpg」
　　「牛头人酋长：？」
　　邪魔行一善，便是回头是岸，圣佛行一恶，便是堕入深渊。果然坚强的人也永远不配得到温柔关爱，只因周围的人已习惯了他的强大，全然没有想过，再强的人也会受伤，也想在独自垂泪舔舐伤口时，能有人来关切一二。
　　「努力·奋斗：行吧，早点恢复，我去跟他们打声招呼。拇指.Jpg」
　　「牛头人酋长：平，你真好?~」
　　「努力·奋斗：小事。另外麻烦同意一下视频对话，我看看发烧的证据。」
　　愈发达的社会，就愈是充斥着信任危机。
　　不过总算是顺利请完假了。
　　但是说来也怪，请假前浑身不得劲，请假后精神振奋。如同清早起不来床，懒惰的原罪驱使着自己睡眼惺忪跟主管打假条，想睡个舒爽的回笼懒觉，但在被窝中辗转来去，却发现再也入不了梦乡了，只好兴致盎然的爬起来，摁下主机的电源键。
　　怪喔。
　　尹泽哈哈一笑，掀开被子，准备挑战在指挥官被掺入发烧突变因子后的高难度线上对枪大战，结果凉风灌体，还没走几步就腿软缺力，对贴着美少女偶像海报的脱皮墙壁当场就是一个跪地磕头谢主隆恩。
　　看起来是高估自己了。
　　尹泽强撑着起身，去柜子里拿出一瓶散装老白干，这是唐人街桥牌大赛的参与奖，来者就有份。他把少许酒液倒在掌心里，再往身上抹，跟过年给盆子里宰成肉块的鸡鸭肉码料入味一样，最后喝了几杯开水，又钻回地铺里，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抹了白酒后，发热快，等到热汗出完，自然退烧，这可是祖传的老对策了。
　　男孩子一个人穿越世界，还是要学会照顾自己啊。
　　当然了，毕竟不是蒸桑拿，说实话也挺不适，挺无聊的。推号也不方便刷，看来只能听听东西了。
　　也罢，找找广播剧吧，自己好歹正在当一档节目的主持人，闭门造车不可取，来学习下其他人是怎么搭配整活的。
　　登陆银泉，首页是林林总总风格不一的广播，封面有简笔画类型，也有组合的大头照片类型，每档的名字都取的极有噱头，一看就是旨在为大家带来笑容。男人眼尖，一眼就扫到了「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
　　再看榜单和收听率，本月热度Top3，周热度Top1？他盯着封面上自己和年下前辈的和谐友情合照，陷入短暂的沉思之中。
　　出于某种猎奇心理，他鬼使神差的点了进去，有线耳机里很快传来某个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和悦耳的女性声音，两人全程尔虞我诈的嘻嘻哈哈。
　　起初还觉得挺新鲜，但没过多久，男人就叹着气终止了播放。
　　无他，画面感太强了，让人想起自己计谋未成的遗憾跟处于下风的狼狈，这复盘，根本就是二番羞辱，太悲伤了，还是找找其他的吧。
　　进入「新鲜推送」板块。
　　嗯？
　　「爱菲斯尼特侦探事务所」？主持人：小仓唯。嘉宾：松冈祯丞。
　　噢唷？还真录制了，尹师傅心生好奇之余也有些愤懑，也不见那货在朋友圈发个宣传什么的，还好我有手有脚，万事靠自己，今天在这遇上了。
　　点击，音量拉高，播放。
　　……
　　“大家好，欢迎收听爱菲斯尼特侦探事务所，这档节目是正在播放的动画，《神的备忘录》的延生栏目，不管是哪边，都请多多关照和指教哦。我是主持人，小仓唯。这期已经是第三回了呢，来了位新嘉宾，那么就让他打声招呼吧。”软糯的女生声音说。
　　“是！诶，那个，全国各地的朋友们好！我是为松冈祯丞配音的山岛洺海！请多多指教！”男生极有气势的开口，像一个冲阵的敢死队将军。
　　“……松冈桑，你是不是说反了？”小仓唯被浑厚的大音量给小小的惊了一下，犹豫说。
　　“抱歉抱歉，嘴巴不利索，一下子没绕过来。我是山岛洺海役的松冈祯丞，请多多指教。”松冈祯丞的气势顿时像被针戳破的气球，泄了个干干净净，立刻大力搓脸，连声道歉。
　　“松冈桑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局促啊，是第一次做广播工作吗？”小仓唯主动问。
　　“是的。”
　　“喔，怎么样，这种初次上手的感觉，有什么感想吗？”
　　“说的是呢，首先房间空间比动画的收录室要小，而且没有显示屏，只有麦克和只写了基本情报的台本，跟我以前想象的电台主播工作室有些像，怎么说好呢，略微有点不安感。”松冈祯丞环视周遭，一堆制作人员就围在附近，虎视眈眈。
　　“是觉得太简陋了吗？”小仓唯歪头。
　　“不不不，没那回事，收拾的很干净，制作人员也很亲和。纯粹是因为广播在临场发挥这块比较多，我不是很应付的来，而且何况很考验主持人和嘉宾的默契度，如果两者相性不好，或是有矛盾，就会发生事故了吧？”松冈祯丞说。
　　“我觉得自己跟松冈桑的关系还可以呀。”小仓唯轻柔的说。
　　“啊，谢谢，能被这样评价，我很开心。”松冈祯丞害羞的挠头。
　　“这点小事就感激吗？制作人让你靠近些，离麦克太远，收音不好。”小仓唯提醒。
　　“真的是非常抱歉。”松冈祯丞只好挪动椅子。
　　“你完全可以再轻松一点呀，不要把它当做负担和工作，心情愉快些，反而能做的更好。”
　　“小仓桑真是优秀啊，完全不像还在念中学的孩子。”松冈祯丞感慨。
　　“尊称就不用啦，观众们听了肯定觉得很奇怪的。”小仓唯语气带笑。
　　“终究是前辈呀，而且我的确也是打心底尊敬你的。”
　　“啊？为什么呀？”
　　“这样的年纪就出没于职场，游刃有余的胜任动画主役和广播主持人。我身边其实也有非常优秀的朋友，不过像你这样岁数的还没有。”松冈祯丞抱起手，认真的说，“而且不论何时，跟前辈们说话也好，还是听音响监督的反馈也好，明明比我小那么多，却总是给人很冷静的印象。我也好想拥有你的这份冷静啊。”
　　“这，这样啊。”小仓唯又被逗笑了，“松冈桑，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其实之前我有问过一些同事，大家都说广播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刚刚是做足了气势来开场的，但没想到吃了个大螺丝，真的是非常抱歉……之后或许也要拜托小仓桑帮我圆场了。”
　　“我虽然还没出岔子，但也是很紧张的。所以应该是一起加油才对。说起来，我跟松冈桑虽然私下交流比较少，可总是可以相处的很顺利，甚至不嫌麻烦的帮我补习功。”小仓唯整理心情。
　　“……虽然给出的答案是错的。”松冈祯丞有点尴尬。
　　“但你已经竭尽全力了吧？是你咨询的朋友解错了，之前的一道题，你的解法是很工整的！”年下的主持人握拳鼓励。
　　“嗯，有帮上忙就好。”
　　“松冈桑有读过原作小说吗？”主持人开始进入正题。
　　“当然当然。”嘉宾正襟危坐。
　　“那请务必分享下感想。”
　　“呃，最开始接到试音通知，在做准备时觉得现有的资料还不够，果然还是得观赏下原作，在书店买了之后发现内容量比预想的多，时间可能不够，所以强制自己速读了，最后也只搞定第一卷而已，所以在去试音的路上很忐忑，觉得准备的不充分，心里没底。回来后还是完完整整的读完了，真的是部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啊，登场的人物都有独特的魅力，很幸运能有这个机会接触到它。”
　　“是第一次主役吧？试音的情况还记得吗？”
　　“应该这辈子都忘不掉了。说实话在得到准确回复前，心情一直都很纠结，一半在希望通过，一半已经在提前安慰自己失败也正常。说真的，这个角色跟我本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很自然的就能饰演了。”松冈祯丞慢慢的说，“相反的是，之后被要求试音的另一个角色，是属于轻浮伶俐类型的，我就非常放不开了，这倒是挺令人沮丧的，因为我的同期里面，就有能完美演绎的存在，也就无法用经验和练习时长不够来做借口了。”
　　“松冈桑会跟轻浮的人走得很近吗？真是让人意外呀？”小仓唯惊讶。
　　“没有没有，那家伙只是擅长应付异性，并不是奇怪的坏人，业务能力很强的，甚至强迫自己背台词，经常睡眠不足，在片场的休息时间补瞌睡。”松冈祯丞解释。
　　“果然厉害的人总是很刻苦啊。”
　　“是啊，所以我根本都不敢懈怠。”
　　“演员和角色也有契合度的说法，也不用沮丧。”
　　“嗯，不过，能轻松驾驭不同风格的角色，正是演技的体现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真正的声优呀。”
　　“身为共演者，我认为松冈桑跟第一话比起来，变化很大，进步很明显啊。”小仓唯肯定的说。
　　“谢谢，很开心。”松冈祯丞面对直接了当的夸赞还有些不适应，挽挽袖子，又把挽好的袖口扯回原位。
　　“不过在演技外的地方还是一如既往，总是处于被友善欺负的一方，让我每次都看的很开心。”小仓唯又捂嘴笑了起来。
　　“您就只是在一旁看着嘛……呃，不知道为什么，前辈们闲下来了总喜欢对我打趣和开玩笑，事务所的前辈更是如此，我的回应也总是很笨拙，在这方面的修行果然还是不够啊。”松冈祯丞有些烦恼，“又回到之前所说的，想要像小仓桑一样的冷静，跟各位好好聊天。”
　　“我觉得松冈桑保持现状也很好，不用强迫自己朝不适的方向改变的。”小仓唯回答。
　　“是这样啊？嗯，不改变，停留在舒适区也可以——我该怎么办好？现在每天都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属于年轻人的部分在飞速老去，再这样下去，一眨眼就步入三十岁了，今后该怎样走下去呢？”
　　“最初在片场的时候，松冈桑相当无措吧？”
　　“嗯，因为第一次做主役，感觉到全场都在等待自己，所以有点……”
　　“那时候虽然我就坐你旁边，但向你搭话，完全没反应，一定是太专注了，现在已经好许多了，休息时间可以聊很多，甚至听到再开工的口号，还有些意犹未尽。”
　　“小仓桑主动找我说话，应该也是想帮我缓解情绪吧，总之，那个，真的是很温柔的孩子。”
　　“其实也是有好奇心驱使的，在我心里松冈桑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至今为止从未见过这样的。”小仓唯开着玩笑。
　　“呃，具体是哪部分比较奇怪呢？”松冈祯丞煞有其事的追问。
　　“全部。”
　　“啊？”
　　背景里传来Staff们克制的笑声。
　　“话说回来，松冈桑有什么擅长东西吗？”小仓唯又问。
　　“一定要说的话，料理创造吧？我平日是自己做饭的，但又不想完全照着食谱做，所以经常会在知道大概流程后，实际操作中，完全照自己的方式去做。”松冈祯丞思考。
　　“高，高手的作风呢，味道一定不错吧？”小仓唯一愣。
　　“不，很难吃。”嘉宾即答。
　　背景里传来Staff掩饰不住的笑声。
　　“……不过料理就是这样吧，在不断的失败中，最后找到绝妙的平衡跟搭配，从败北走向成功。”小仓唯努力修饰。
　　“嗯嗯，就是这样！”松冈祯丞也颇为认可这种说法。
　　“那个，还想问一句，即便是非常优秀的菜谱，做出来一定美味的那种，松冈桑也会想改造吗？”
　　“当然。”
　　“……让，让我们进入广播的下个环节吧，既然是侦探所，就会有接受委托的功能，所以后续是有烦恼咨询小栏目的。”主持人看了看台本。
　　“这个的话，嘉宾也可以参加吗？”松冈祯丞好奇。
　　“松冈桑有烦恼想要商谈吗？我，我会尽力的。”
　　背景里出来Staff豪迈的大笑声。
　　时空的另一头。
　　戴着耳机的尹师傅躺在被子里，听的整张脸的五官都拧巴在了一起。
　　……
　　“由于主持人生病了，下一期的广播会缺席，不管怎么说得找个人代打，但偏偏其他声优也没有空档，所以这件事能拜托你们吗？”柏井一平举着手机说。
　　“行，交给我们，小事一桩。”剑琦京香轻松答案，“你职业生涯十年不遇的天命星累倒了？不是我说呀，你作为经纪人，派活是理所应当的，但别过分压榨劳动力啊。”
　　“可别，准是他自己洗澡不穿衣服，妨害社会公寓风纪造成的。”柏井一平说，“还有别只有你答应啊，当事人的意向呢？”
　　“安心啦，区区一回代打。”
　　“那就麻烦你们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安理得便是
　　终于。
　　在剧场版动画电影和连载番剧过后，又接到了重中之重的广播类工作，虽然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代班，但也是值得纪念的首回。
　　相比起披了一层角色外衣的本职配音，广播基本是声优本人的本色出演。
　　幕后工作人员们维持着基本的距离，像儿时自己看的那些伟大电影关于幕后的故事纪录片一样，笑谈画面外的制作趣事，导演阐述主题内核，制作人倒苦水，演员分享笑场和不易……深刻的为观众剖析从零到有的创造过程，这本身亦是另一段藏在影子中的故事。
　　真是太高兴了，有种憧憬化为现实，触手可及的圆梦美好，宛若户外爱好者得到了可以跟贝先生【注：指贝尔·格里尔斯，《荒野求生真人秀节目主持人》】一起在哥斯达黎加雨林共享纯天然爆浆蛋白质套餐的邀请函一样的美妙。
　　佐仓绫音是专业声优，职业态度向来端正不移，又刚在朋友的鼓励下从瓶颈迷茫中走出来，正是干劲满满，动力十足的时刻。在经纪人那收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的去听往期广播做准备了。
　　严格说来，这应算是温故而知新，因为她每期都有听过，但这回不是以听众的角度而是以代练的角度，身份不同，理解也不一样了。
　　譬如之前就只是听个乐，看两位亲友的漫才表演消暑解压。现在略微琢磨，便能感受到主持人和助手高速流畅对话中其实藏满了铺垫和转折，像美式摔跤一样，貌似激烈的碰撞下全是到位的配合，而且两人的羁绊明显很好，粗听之下，大多会认成只是简单的拌嘴而已，可事后回顾，会发现他们互相揪对面言语中小辫子的能力十分之高超，每句话都布置有相应的后手，所以交流层次可以这么丰富。
　　都是细节啊。
　　这对搭档做过两个广播，成绩都不错，绝非偶然。
　　如果是陌生人，佐仓绫音可能会因段位不足，却强行补位主持人有点心慌，饶是目前有火热进取心的Buff存在，心态估计也是委婉、有余地的。大抵是苍蓝樱常潜于银泉，纵观，观满级牛头人酋长，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可现在是接替亲友，跟另一个亲友合作，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心态也是积极，乃至有野心的。大抵是酋长病起萧萧两鬓华，卧床榻，樱与菜俱观。樱曰：彼可取而代也！
　　生活好事连连，有了盼头，整个人都会变得极有生气，洋溢着幸福感。家中老父亲见到女儿活泼的笑颜，也觉得相当开心。
　　她终于从内向中走出来了，看来自己的精心呵护、努力并没有白费。
　　“是要跟朋友做广播电台吗？”佐仓瑛士坐在沙发上微笑，翘腿看报纸的姿态很优雅帅气，自觉满足了大众妇女对优秀中年男人的一切幻想，“不要太紧张，爸爸我也会为你应援的。”
　　在名片上，自己的资料好歹也是一社之长，公司里实在不方便在办公室看女儿出演的动画，可广播节目，插个耳机就行了，全然不用担心露出马脚。而且是跟朋友聊天，想必会说些不好意思在家长面前说的，同龄人间的事情，呜呼！
　　佐仓绫音收拾一下就出门了，怀揣着好心情，乘着电车再徒步一段距离，来到了录制场所。
　　跟只懂带朋友去电玩城开黑，还摇头感慨操作怎么就跟不上自己的某人不一样，年龄相仿的两位女孩能聊的话题更多，从工作到八卦杂谈到美妆时尚到升学筹备到被窝里的秘密，近乎无话不谈，感情升温的速度如同坐火箭，甚至已经直呼其名。
　　“里菜！”佐仓氏瞧见亲友，顿时眼前一亮，小跑着靠过去。
　　“你真的来了啊。”早到十多分钟的日高氏也拉住对方的小手，不停摇晃，“昨天听到主持人请假，还以为这次要一个人孤独广播了呢。”
　　“那家伙怎么了？”佐仓绫音问。
　　“好像是感冒发烧了。”日高里菜想了想。
　　“不会是装病吧？”佐仓绫音狐疑。
　　“虽然听上去像是他会做的事，但肯定不至于。”日高里菜一笑，“要吃饼干吗？经过多次的改进，这一款已经抵达最终形态了！”
　　“你能不能教教我啊？我也想试试做手工饼干。”只会煮速冻饺子的佐仓绫音虚心求教，有家政能力顶尖的妈妈在侧，她觉得不说是奋力追赶，但起码该给自己的料理水平打个小补丁。
　　“好啊，待会广播的时候就可以跟你说流程。”日高里菜欣然答应。
　　“这种琐事可以吗？不算凑时长吗？”佐仓绫音一愣。
　　“当然可以，本来就是贴近生活的类型嘛，这还算有干货了，你听前几期，主持人从头到尾都在引导我说些意义不明的东西，不也一样心安理得的拿酬劳嘛。”日高里菜从容的说，“不用抱有一定要做出‘名场面’‘神之回’这样的莫大决心，你只是来替失格主持擦屁股的，失误也没关系，大家不会指责你的。”
　　“我会紧跟里菜节奏的。”佐仓绫音用力的点头。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是特别关注对象发来的聊天消息。
　　「牛头人酋长：今儿是你替我的班吧？」
　　「牛头人酋长：是不是心里没底，慌得很？没事，看在咱俩关系的份上，你说些好听的，兄弟我就教你几招压箱底的绝活儿。」
　　尹泽在室外温度飙升的如今，为了出汗，还披着棉被。手里捏着数位笔，对着笔记本屏幕奋笔狂书，鼻孔塞着两团纸巾阻绝鼻涕，他在赶吉田桑的稿，左手拇指二线操作，负责在手机上打字。
　　「成熟稳重的大人：不用了，我身边自有一员大将。」
　　「牛头人酋长：年下前辈？就她？」
　　「成熟稳重的大人：这位主持人可比你敬业多了。」
　　「牛头人酋长：——我成替身了？！」
　　「牛头人酋长：莫要被那人的纯洁率真给蒙骗了，你听前几期，她从头到尾都在陪我说些意义不明的东西，却还心安理得的拿酬劳，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一看就知道，是老职场人，老有心计了。」
　　对面显示起正在输入，迟了不少秒才发送过来。
　　「成熟稳重的大人：那这么说，后辈君你很懂喔？」
　　「牛头人酋长：玩牌碰到过老千【注：指牌桌作弊】吗？那种人哪怕互不相识，但只要在桌上对上了眼神，就彼此心知肚明，联手玩个二鬼抬轿【注：一种典型的配合出千的方法，主要是通过微小的手势向同伴发出信息，从而得到协助、顺利胡牌，具体的手势和两个人的约定相关】，净骗你这样初入社会的老好人。唉，说到底运气还是差了点，跟她连做两档广播了，下回一定要找个防守能力薄弱的搭档，要那种稍微展露攻势，就脸红拍桌的。」
　　「成熟稳重的大人：原来后辈君喜欢欺凌弱势群体啊，真是有够霸道呢，那下次我只负责挨打吧。」
　　「牛头人酋长：你说话怎么怪怪的，跟年下前辈一个样子？」
　　「成熟稳重的大人：因为我就是前辈本人。」
　　「牛头人酋长：哈哈，这位小同志，你不乖喔，怎么能说谎呢？还装的这么勉强？」
　　「成熟稳重的大人向你发送了一张照片」
　　尹泽点开，视线偏移，瞥了一眼，顿时心肺停止。
　　由前置摄像头拍摄，年下前辈正跟佐仓氏凑在一起，来了张大头合照。
　　尹泽把笔丢开，双手捧着手机。
　　「牛头人酋长：……这位同志行为很不好啊，怎么能随便玩别人的手机，窥觑他人的聊天隐私，甚至横插一脚？」
　　「成熟稳重的大人：这位先生的行为也很不好啊，怎么能背着别人，跟别人的朋友说别人的坏话呢？」
　　「牛头人酋长：……烧香忌讳两短一长，做人最担心三长两短。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身后又无人说。在失败中检讨，在灰烬中重生，我们每个人都这样，趔趄的从残缺走向圆满，为了这样，我需要你。」
　　「牛头人酋长向你发送了一段音频」
　　「牛头人酋长：我需要你给我方向~哪怕要我独自穿过人海茫茫~?为了你尝风霜~我流浪远方~?需要你给我力量~无论如何我会坚强~只要你给我力量~?」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他唱歌，还不错，就是有点老派，透着上世纪流行的浓眉大眼的老成。”佐仓绫音贴着日高里菜，倍感兴趣。
　　日高里菜嘴巴一翘，象征性又高高在上的回复了一个字。
　　「成熟稳重的大人：呵。」
　　制作人此时路过，向两人招手。
　　“录制要开始咯。”
　　“好的，这就来。”
　　两个人不再搭理在网络后求生的某人，朝录音室走去。
　　走在前方的森木宏则有些唏嘘，这档广播自展开以来，回回成绩都称得上优秀，显然已经收获了一批数量不少，黏性高、忠实的追听粉丝。然而这次主持人拉胯没能上场，可能收听率要下降一点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空气嘉宾之初
　　录音室内外一切准备就绪。
　　日高里菜戴着对她来说稍微显大的耳机，坐在主持人的位置上，旁边就是初上手，正襟危坐的代练。外面的工作人员用手势做倒计时，在数到零的时候，耳机里立刻传来一阵热闹的开场音乐。
　　‘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锵锵一起上吧！’——这是某人跟助手在久远以前就录好的合声。
　　日高里菜细微的清嗓，旋即清脆开口。
　　“说那天地玄黄宇宙浑，有一年八月十五打了春。金山逐影几千秋，云索高飞水自流。美景一时观不透，天缘有份话衷由。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移越少年！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注：出自郭德纲的相声开场白】，唉呀，时间过得真是快啊，转眼间，「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已经是第六期了呢，动画那边也到了收官阶段，我们也得努力才行……”
　　“这个开场原来不是个人特色，而是固定环节的吗？”佐仓绫音惊奇的低声喃喃，但怎奈麦克质量太好，给收音了。然而根据台本，她应该在精彩介绍后才登场，这提前就漏了底，连忙捂嘴装透明人。
　　“我也不想的，只是剧本作家喜欢，坚称这是独特标签，一定不能断。”
　　日高里菜因为那有些可爱的微末事故而失笑，顺口接话。
　　“所以为什么不是那个油腔滑调的正牌来念，而是他通过聊天软件把台词发给我代劳呢？那是因为他一把年纪，都是独立的大人了，却还因疏于照顾自己，惹上感冒，卧病在榻。明明作为声优，最该预防的就是风寒喉疼，真是大失格！”
　　“于是这次我临时从助手晋级主持人，当然啦，才不会因为原主持懈怠就会缩减阵容停下脚步，新助手也另有他人……”日高里菜照着台本，开始放缓语速。
　　“‘果然我做不到你最喜欢的温柔，这次就让我再任性一回吧’！”新助手蓄势已久了，掐准了时点，念着角色台词，飒爽的登场，“大家好，我是代打人，市松役的佐仓绫音。”
　　“呃，我还有两句话没念完呢。”日高里菜微愣，旋即哭笑不得。
　　“啊啊啊抱歉。”新助手紧张的狼狈退场，拨弄手指头，咬着嘴心虚的看向工作人员，“对不起，这段麻烦剪掉吧。”
　　“小事！放心交给我！”制作人举起大拇指，一如既往的爽朗、好说话。
　　然而不等新助手放松舒气。
　　“不要抱有太多幻想啊，这个人不管是什么事故，从来都没剪过。”日高里菜在旁嘀咕。
　　“为什么？那岂不是地狱难度，没有补救的机会……啊抱歉，我又提前发言了。”佐仓绫音双手捂嘴，腿一蹬，坐着的滑轮椅子被动力驱使，离桌子和麦克远远的。
　　“哼！被揭发了吗？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人生可是没有重来的！”森木宏振声，背景音里都是Staff们的嚯嚯大笑。
　　“一言一行都要被解读，很残酷吧？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场合中艰难前行的！然后也绝不会因为原主持懈怠就缩减阵容停下脚步，新助手也另有他人。”日高里菜强则强矣，几句话就又将话头扯回台本上，“她就是在动画里拥有神秘来历，始终陪伴在主角身边，却终将如候鸟般飞向彼方的青梅竹马，在结尾才显露真面目的——”
　　万众瞩目。
　　一阵安详的沉默。
　　日高里菜悄悄看向旁边，忍不住打了个快来的手势。
　　“能，能说了吗？大家好，我是代打，市松役的佐仓绫音。”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新助手锐气已钝，停顿一秒，打量着各位的态度，“‘果然我做不到你最喜欢的温柔，这次就让我再任性一回吧’？”
　　“这回广播看来会有些不妙啊，各种意义上。”新主持人忍不住向前任学习，一样的挠着头。
　　Staff们在这种时候永不缺席，再次传来阵阵笑声。
　　“很对不起，之后的时间里我一定会倍加努力，弥补过错的！”佐仓绫音大力认错。
　　“其实也没什么啦，毕竟绫音酱是第一次做广播，还是临时救火，有失误也是很正常的，不用放在心上。”日高里菜缓解搭档的情绪。
　　“可是这档节目成绩很不错吧？里菜和泷泽桑一定付出了很大的心力，我实在不想玷污你们的努力。”佐仓绫音脸色十分认真。
　　“没关系啦，反正不管成绩好坏，节目组该给的薪水还是得给。哦，这是前主持人的原话，我只是转述，望周知。”日高里菜自然而然的说。
　　“这，这样的话真的没问题吗？不是说不能后期剪辑吗？”佐仓绫音表情凝重。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身后又无人说。”日高里菜正义凛然。
　　“你是不是把小情绪带入了工作中……？”佐仓绫音眼神变得奇怪起来。
　　“没有没有，而且制作人也知道的。”日高里菜摊手。
　　“啊？真的吗？”佐仓绫音下意识望向外边。
　　“太嚣张了，这就找理由扣下他的薪水，发给哥几个去潇洒喝酒！”森木宏颔首，倾情参与互动之中。
　　“好耶。”Staff们响应。
　　“还要撤掉他的位置，干脆以后的固定阵容便替换成你们吧！”森木宏补充。
　　“好耶！”日高里菜举手赞成。
　　“……”佐仓绫音忽然觉得这个节目或许比她想的还要自由的多。
　　“让我们回到作品上来吧，动画目前已经进入尾声，马上就将完结了，绫音你有每周观看吗？”日高里菜问。
　　“每周都没落下，哪怕偶尔没看到，爸爸也会帮我录下来的。”佐仓绫音点头说。
　　“家里人也会一起看嘛？”日高里菜讶异，“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我倒还好，反倒是老爸挺不好意思的。”佐仓绫音犹豫。老爹说这是他从没听过的声线，从没见过的姿态，然后在沙发上各种扭捏，引来老妈的嫌弃。
　　“听上去绫音跟父亲关系很好啊。”日高里菜一笑，“那么参与作品到现在，有什么感想吗？”
　　“最大的感受是自己进步了。”佐仓绫音正经的回答，“真正进入业界后，才发现自己在养成所学到的，只是入门，不管是效率和表现力都还很稚嫩，连载番剧的片场可以跟各个前辈合作，强度和要求也是职业级的，很磨砺技能，这段时间的进步，是最大的。我今后绝不会忘记这个角色的。”
　　“之前还参与过动画电影吧？似乎那部作品还拿了奖呢。”日高里菜又问。
　　“嗯嗯，那也是部很美好的作品，而且也是我作为声优的出发点，当时比现在还差劲呢，纯粹是拖大家的福啦，我只是作为成员之一，沾了优秀团队的光。”佐仓绫音回想起那段难忘的美好经历，笑了笑。
　　“太谦虚了，我也是看过的，从头到尾都是绫音你在发挥，相反，男主角一共就没说过几句话。最后也能享受同样的成就，他才该惭愧呢。”日高里菜轻哼。
　　“喔，说来那个男主角的声优是谁来着？”佐仓绫音皱眉，假装忘记了，绞尽脑汁在回忆自己出道作的队友。
　　“我也没印象了，等会，好像是原主持人？也是梦貘少女的男主角声优！”日高里菜后知后觉，然后非常嫌弃的说，“真好运呀，一直这么差劲，一直这么运气好，一直能遇到有你有我的高级团队。”
　　“是啊是啊。”佐仓绫音也煞有其事的认同。
　　两人对视，旋即一同发出笑声，录音室因连续迫害某个空气嘉宾而洋溢起了欢乐的气氛。

第一百三十章 我们是同期,关系非常好
　　欢乐时光还在继续。
　　“那么事不宜迟，先让我们来看看听众朋友们的活跃来信吧。”日高里菜从桌上抽取一封，打开朗读，“广播名‘泷泽在奥地利的前任男友’的来信。主持人泷泽先生好，助手日高小姐好。我追听多期，是二位的十年老粉，对泷泽桑的为人处世之道颇为认同，不知道您这样的高人，今后有怎样的人生规划呢？我想参考一下，请让我们一起成为高情商的代表人物吧！”
　　“为什么是前任男友？”佐仓绫音不解。
　　“因为是男粉丝呀。”日高里菜遗憾的摇头，“虽然事前在网站上发了消息，但他应该还不知道原主持人已经走了的悲伤事实。这封信只好暂时寄存在这，等待下次泷泽君漆黑转生回来解答了。”
　　“第二封信，广播名‘黄金皮卡的F1ve’来信。新主持人和助手好！日高小姐时隔多日重新执掌强欲的权柄，可喜可贺，就是没有能驭使的眷属了，正副战争的最后只剩下空虚，大残念。新助手在动画中的演绎很到位，声音真的是很可爱，从新公告的消息看，二位也是朋友，而能接替泷泽先生的，想必关系也不错，请问声优间的关系都如同你们一样和谐吗？”
　　日高里菜念完，开始解答：“其实声优之间的圈子还蛮小的，因为都内的录制地点就那么几个嘛，在来回的路上，都经常能遇见同事。”
　　“我好像还没有遇见过。”佐仓绫音琢磨。
　　“或许是碰见了，但你不太认得出来，毕竟我们怎么也是幕后人员，也不经常抛头露脸的。”日高里菜说。
　　“不过我觉得大部分人都挺好的，不难接触。以前在养成所遇见的演技老师就非常和蔼、关照人，业界的，像你和其他家伙，也都是很好的人。”佐仓绫音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
　　“其实也有对付不来的类型，毕竟我们也只是普通人啊，当然有喜怒哀乐，有那种由始至终都相处不来的，也有最开始就相性极佳的。嗯，举个例子吧，最开始我和原主持人相遇的时候，就觉得这真是个怪家伙。”日高里菜说着就自顾自的笑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佐仓绫音下意识的问。
　　“他想提前到，结果起了个大早，半梦半醒的赶路，最后发现我竟然比他还早到，就认定我应该很紧张，又以为是同样的新人，就笑若清风的主动凑过来搭话，完全不带生疏跟女生交流，说的有声有色的，还特地送热咖啡驱寒，当时他还留有很文艺气息的小发辫子，我第一印象是觉得，这人有点轻浮啊。”
　　“热咖啡？”
　　“嗯，是的，怎么了？”
　　“我跟他第一次在片场碰面，他也是送的热咖啡。”佐仓绫音回答。
　　“啊？这家伙难不成关切别人都是自有一套标准熟悉流程的吗？”日高里菜闻言，有点震惊，“那看来我当初的直觉是完全正确的！”
　　“他确实有点自来熟，有时候甚至太过热情，指不定甚至会让人觉得困扰，不过终归是个善良的人呐。”佐仓绫音不由得想起以前的牛排事件。那人穿着合身的侍者服，主动安慰被集体遗忘抛弃的自己。
　　“的确有可取之处，当时第一印象有点差，不过在收录的时候，我又被他正向惊讶了，这人确实很特别。”日高里菜重声说，“他背台词的，连其他人的台词都背的那种。当时真的吓到了，头一次见到这么勤奋的人，要知道他在那部剧里只是个龙套啊。”
　　“对，最开始我也被吓到了。”佐仓绫音感同身受，“但到现在就习以为常了。”
　　“本以为之前是因为生涯第一战，所以那么用功，结果一直都这么拼，现在也是全部背诵，我也问过他干嘛老是要彻底背下来呀，他竟然用很奇怪的口气说‘看了几遍就记住了’，好气人啊！”日高里菜愤愤不平。
　　“毕竟是那所东京大学的学生呀，记忆力好，倒也不奇怪。”
　　“可是他数学真的好差劲啊。”
　　“你怎么知道？”
　　“他帮我解题时，一共五道，解错了四道！亏我当时就信了，结果被老师请去办公室了。”
　　佐仓绫音这时突然想起一桩趣事，迫切的想要分享，语速变快：“说起来我之前还在电视上的东大入学式采访节目里看到他了，别的被采访者都在直抒胸臆，大谈未来，只有他在回答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说想吃牛肉盖饭。”
　　“哈哈哈哈，真的吗，那家伙是笨蛋吗？”
　　日高里菜大概想象了一下某人严肃回答的无厘头模样，拍起手也跟着笑起来，但她很快就凭借优秀的表情管理经验板起了脸。
　　“不好，怎么就夸起失格的原主持人了，明明因为他的关系，让有位来信观众期待落空了呢。”
　　“就是。”佐仓绫音也收敛起笑容，深以为然。
　　森木宏望着两个人，忍不住古怪的歪歪头。
　　总觉得这个流向变得好混乱啊。
　　“我们立即来看看第三封信吧，广播名‘平成的孔明’的来信。日高小姐，佐仓小姐，以及现在不存在那片空间的泷泽先生，你们好。虽然是系列忠实观众，但这还是我第一次投稿。从初回开始，一直以来就享受着梦貘广播所带来的快乐，很感谢制作人员们的用心。恕我唐突，这里有个问题想要问一下佐仓桑。”
　　“嗯？是问我吗？”佐仓绫音惊讶的指了指自己。
　　“上个月在新宿的CrimsonRoses店，有跟《梦貘少女》动画联动，推出了主题套餐和限量周边，所以我就去吃了。”日高里菜继续朗读，“当时几乎满座，所以我在点完餐后，积极的寻找位置，不久后，就瞥见一位熟悉的脸孔。”
　　日高里菜习惯性提前扫了眼后面的内容，不由的顿了一下。
　　“……由于之前经常逛某位先生的维基个人百科，帅气的公式照看了太多次，所以几乎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好像是泷泽悟先生！而且不是独自来吃的，他有同伴。由于我看过《萤焰之森》的宣传活动的BD，所以那位同伴也有些面熟，应该正是今天做客广播的佐仓桑。那天的惊鸿一瞥让我在意到睡不着，接下来几天都纠结不已。借这次机会，可以的话能说说详情就好了！”日高里菜一口气读完。
　　佐仓绫音也没想到会被人在这里提出来，一时间还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傻乎乎的模仿着大叔的怪异口气说话：“被发现了啊~喔嘿嘿。”
　　“还有这件事啊？”日高里菜睁大眼睛，非常好奇。
　　“你也在的呀，就是我们去电玩城的那天。”佐仓绫音解释，“当天我就注意到附近餐厅有搞联动活动了，本来是想请你去的，只是你有课程，所以最后是我跟他去了。”
　　“啊，是那天啊。”日高里菜顿时想起来了，可惜的说，“原来有活动啊，早知道就请假了。怎么样，最后是谁付的钱？”
　　“是我。”
　　“太不绅士了吧！那家伙！”
　　“不不不，是我坚持要请客的，因为之前大部分是他请我，拉面呀、烤肉啊，还有牛肉饭什么的。”佐仓绫音不好意思的说。
　　“说起来你们关系确实很好，而且认识的也比较早。”日高里菜恍然点头。
　　“嗯嗯，泷泽桑跟我是同期，我们关系非常要好，所以这位孔明先生并没有看错，确实是我们俩。当时各自点的角色套餐，美中不足的是，为什么会没有市松角色的餐品啊？只有男主角和女主角的，明明登场的角色那么多。”
　　佐仓绫音抱怨后精神一振。
　　“还有一件事必须说，泷泽桑，泷泽君他……因为角色套餐都是咖喱，而且不是日本口味的，是挺纯正的泰式和印度风味。那个咖喱我在吃第一口的时候就觉得不妙，如果辣度轻些的话还能忍受，比如泡菜和芥末，但那种程度的攻击力，我完全承受不了。不过又不能浪费食物，只好强撑着。”
　　佐仓绫音郑重的说。
　　“最后是泷泽桑帮我干掉了那个棘手的敌人，厉害极了，原本他就在对付同样级别的对手，但见我不行后，直接伸出援手，把我那份也拖过去解决了。真的很感激他，那一刻的身影太帅气了，胃也好强大。”
　　“怎么说好呢，感觉，像是他的行事作风。”日高里菜想了想，苦笑说。
　　Staff们听到了这样有趣的日常事件，又和善的笑了起来。
　　但是制作人没有了。
　　森木宏抱着手站在那里，他出人意料的冷静，气质极为锋利，眼神中也连连闪过不可名状的光芒。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双面人
　　土屋宏亮知道自己该更新了。
　　空无旁人的房间里填满了窗外黄昏的倦怠红光，椅子上宽厚的身形在独身卧室的斜后方拖出长长扭曲变形的影子，深深的印在贴有应援海报的墙壁与床铺上。空气中缠绕着孤寂和静止，沉默掩盖了热忱火烈的心，这里仿佛下过一场没有温度的心中雪。
　　自从他在博客发出要做《白银降世空想》百分百超究极完美传奇攻略大专题的高调预告后，已经过去快一个半月了。
　　在这期间他彻底打通了游戏，在噩梦难度下顶着压力，解锁了全部流程、内容、成就和彩蛋，素材分门别类准备妥当，主创团队的感想也搜集好，连某男嘉宾在线下宣传活动中首次公开畅玩都做了解析，如今就差编写成完整文章。
　　土屋宏亮的本意是做完这些恼火的筹备阶段后，先休息几天，给自己放松充电，看看番，逛逛展，再回来功能饮料灌饱，鸡血打到冒血，最后写出国内质量第一的游戏攻略。
　　按照事前的推算，现在整个专题应该进入收尾了。本该如此的……如果自己没有心血来潮去新宿的Crimson Roses吃联动咖喱的话。
　　土屋宏亮把所有体重交付给屁股下的人体工程学椅子，像一具被抽取了灵魂的傀儡般毫无生气的凝望着毫无进度的空白文档。黑眼圈浓郁，整个人显得很憔悴，他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根巧克力棒，时而叼进嘴里小口轻咬，惆怅的吐吸叹气。
　　熊系男其实是个很在意仪容仪表的人，御宅族这个词汇在当今社会评价中，含有一定的负面意义，且比重占的比较多。作为坐拥几十万粉丝，横跨品鉴、杂谈、分析、科普等多个领域的大手子，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代表兄弟们展现御宅族的过人素质和俊朗风采，是以很重视仪容仪表。勤剪头发、修眉剃须，衣装大部分是不染污垢的爽朗无暇白，行站坐卧处处都显利落，展会拍摄也绝对态度端正，不心怀任何阴暗龌龊去跟谁谁搞暧昧，产出的文章从不拉踩，不煽风点火，不无中生有，评测也一切以数据为准，职业精神至上。
　　正因为这般有行动力、情操高尚、不胡搞营销、专注作品，才能被圈内同胞认可，被尊称一声“二次元免许皆传”、“动漫宗师”、“纸片人知心哥”、“异界勇者适格者”……
　　但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享有小阿部宽【注：日本男演员、模特，主要作品有《龙樱》等】之名的土屋宏亮停止了燃烧，职业精神消散，连引以为傲的外形管理也出了纰漏，头发因多日没洗而变得十分油腻，洁白袖衣的胸口处染满了饮料和食物的油水污渍，胡须也像杂草似的贴在下颚。
　　电脑屏幕在长久静止后进入了待机界面，他默然的晃动鼠标解除待机，然后又长久的静止再进入待机界面，往复循环。
　　他知道自己该写东西了。资料也在旁边摆着，万事俱备，只欠动手。但总是写写又删删，最后终是什么也没有。
　　阿亮听人讲过，任何创作者都会脑壳空旷虚无，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乐观，他一直以为义博和健太郎会很快取材拖更，可是谁知道，最快延期的，竟然是自己。
　　阿亮从凌晨等到日落，9点29分之前的1分钟，在这1分钟里写出了烂到扑街的烂爆序言，难看到刺眼，像是一坨庄稼最爱的上等肥料，这是一个事实，他改变不了，他会记得这一分钟，但没有当真。
　　当黄昏结束的时候，阿亮知道灵感不会来了。
　　我开始拖更了，不会吧？
　　熊系男每每一闭上眼构思，装满嘈杂人声的拥挤餐厅的回忆画面就会自己跳出来，绰绰角落里坐着一个令他魂牵梦绕的男人，他在陪一个少女说说笑笑。
　　东京的夏天，为什么时间过的这么快，他身边的人变了，又没了谁？
　　土屋宏亮把巧克力棒碾碎在烟灰缸里。
　　其实他根本不会抽烟，买烟灰缸摆在桌上，也只是觉得这样会很像诗人。
　　亮子习惯性的打开网页，登陆了银泉的网站，看到了推送，公布于1分24秒前。
　　他的眼睛活了过来，有星星在冉冉升起。
　　土屋宏亮戴上了耳机，整个人靠在椅背，脸上不自觉浮现起微笑，颓气扫荡的一干二净，春回大地，鲜嫩的树芽在破土而出，百花的根茎攀上身体，如同沐浴在苍老的绿色林影中，娇小的精灵在四周飞舞，弹奏着清脆如泉的竖琴。
　　他已经很久没有投递信件了，也很久未试过这么茶不思饭不想了，虽然知道这条路不是很远，也知道不久就会下车，可是，广播的二十分钟，让人觉得好暖。
　　再度睁开眼时，熊系男起身，负手站在窗前，看着霓虹灿烂，他沐浴着夜火，整个人的气质已经不同了，宛若推开了第二扇门，真理替它解惑，又宛若熬过了一个寒冷荒芜的冬天，迎接他的是活力四射，万物复苏的世界。
　　“我明白了。”
　　土屋宏亮喃喃自语，重新坐了回去。现在只觉得念头通达，顺了心意，思如泉涌，这大型专题的开头，不妨便以艾华妮和初代夜鸾剑王的故事开始说起。
　　……不过在正式开工之前，还有件微小的事要做。
　　熊系男点击收藏夹里的网址，自动转到某推号页面，细细浏览，然后他点开了聊天软件，沉思几秒后输入关键词汇，很快，一堆群聊就被搜索出来。
　　「泷泽悟粉丝群（和谐交流）」
　　「艾尔雷多爆破会社·线上跑团群1号」
　　「潘妮斯工具人训练靶场·线上跑团群2号」
　　「提前预备泷泽悟下海配BL同好群（男粉勿入）」
　　「9527傻人傻事写真资源汇总群（好人一生平安）」
　　……
　　能感受得到，网友们沉甸甸的爱。
　　不过这些都不是平成的孔明想要的。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土屋宏亮颔首，点击创建群聊，在名称这一行，思索良久，最终输入了「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在简介这一行时，指头又在键盘上停顿了许久，最后半开玩笑的，像间谍对口号似的，输入了「@日高里菜」这样没头没尾的字符。
　　点击鼠标，确定，创建成功。
　　做完这些，如同卸下重担似的，熊系男长舒一口气，正打算暂时把这搁置一旁，做正经活儿的时候，点醒自己的那句话又浮现，萦绕在耳畔。
　　——‘泷泽桑跟我是同期，我们关系非常要好，所以这位孔明先生并没有看错，确实是我们俩。’
　　土屋宏亮迟疑的望向装满收藏品的书架，那里有一盒《萤焰之森》迄今为止唯一公开活动的BD，也是某人初次登场Event的珍贵录像，是自己溯流追源中发现，连同《白银降世空想》宣传BD一并收购入手的。
　　看过那么几遍，一些重要的互动，自然是忘却不了。
　　‘这次采用的是先期录音的方式。毕竟工期不紧张嘛。别看现在他们好像很要好。虽然的确很要好，但最初两人都没有交流。座位都隔得很远，明明中间都没人。我认为这挺好的，本身作品讲的就是两人只在一片小小的舞台上，培育珍贵宝物般回忆的故事。后来两人距离慢慢缩短的样子，真的很契合这些，身为统筹人，我十二分的开心快乐。而且值得一提的是，戏里戏外，萤都是主动的那一方。’
　　‘还不是因为这家伙太失礼了，完全没把别人放在眼里，一点都不尊重人，我是去提醒他要注意礼貌的！’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现在我们关系已经很好了，她现在经常监督我坐车给老人让座、拾金不昧、保护环境、尊师重道……呃，这个活动应该要录下来做后面卖盘的特典奖品，要矜持呀。’
　　‘啪！’这是羞恼的拍臂攻击，土屋宏亮记得很清楚。
　　熊系男犹豫了，脸上露出了纠结挣扎的表情，他无声的抓挠油腻的头发，眼里是晦暗莫测的思考，房间里的气氛又冰晶冻结了起来，春日被阴云掩盖。
　　阿亮忽然想起了一部电影，行走在光明下的地方检察官被火烧掉了左半张脸，一半完好一半骨肉狰狞，饱受肉体和精神疼痛折磨的他在医院里终于明白了如何在善恶中做出选择，那就是投掷硬币。
　　土屋宏亮从抽屉里取出一枚游戏币，用了少许的时间在心里做好了分配：正面是维持初衷，背面是投奔另一条道路。
　　他犹豫片刻，轻轻向上一抛，硬币在半空打着旋，落到桌面上，在弹跳中落到了键盘上。
　　熊系男整个人凝固住了。
　　硬币被嵌进了键帽。
　　不是正面，不是反面。
　　是中间。
　　土屋宏亮暂时的忘掉了许多，窗外夜城的嘈杂也忽的远去，在脂肪层下的心灵似乎裂开成了两半，天使在用心抚慰，哭诉着坚持，恶魔在嬉笑，用燃烧火焰的叉子挑动着脆弱的神经。
　　一个可怕，而又大胆，背离自己忠诚原则底线的荒谬想法，像病毒在蔓延，像寄生虫钻进心脏和大脑。
　　熊系男颤抖着伸出手，又收回，又伸出，重新做了一次之前的流程。
　　创建群聊，输入名称，考虑简介，确定。
　　每个步骤的速度愈来愈快，正如他的心理，从抗拒惊慌到颤抖平息。这究竟是从云端的堕落，还是沾满泥泞，寻向真路的回头？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窗口了。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泷泽佐仓友好同期见证组」
　　日光消散，灯火阑珊，房间里没有开灯，土屋宏亮侧身拿水，一半的脸被电脑屏幕照亮，一半藏在深深的阴影中。
　　有消息声响了，接连不断的响了。那是入群申请。
　　阿亮缓缓的一笑，一半在光下，一半在黑影中，笑容显得温暖又诡异。
　　……
　　佐仓瑛士戴上了耳机，整个人靠在椅背，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轻松了然被扫荡的一干二净，凛冬将至，地狱的恶鬼在破土而出，炽热的牢链攀上身体，如同沐浴在深红的可怖地狱中，血腥的蝙蝠在四周飞舞，风中是魔鬼在做作的吟唱圣经。
　　再度睁开眼，中年男人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脸色阴晴不定，时而看手机，时而面对PPT想用工作逃避，心情忧郁烦躁。
　　早就跳槽跟随而来的长景君还在加班，看到了那位志在千里的社长正在办公室里捂着头沉思。
　　这太少见了。
　　那是个决心星星之火要燎原的男人，公司创立到现在，从未露出过怯懦的姿态，但在这加班的夜晚里，他竟然在无人的环境里斥责自己。
　　难道，终于要向业界顶尖的军团发起猛攻了？而这将引起庞大的动荡？还是说，有件主宰全体人员的方案不够完美？关系他们梦想的未来？
　　长景君不敢打扰，收回了敲门的手，悄悄返回，继续加班。
　　……
　　尹泽的面前是一碗杯面，加量不加价的限量多肉版，除了这主食外，还有没吃完的咸鱼跟唐人街红门卤菜。
　　放在平常里，区区晚饭，他是不会如此奢侈的，但今天是吉田桑外包完工的日子，男人觉得有资格放纵一把，毕竟这个单子的报酬不菲。
　　当然了，作为一位会负责任的人，在发送前，要重新检查遍，看看有无疏漏。
　　软件又读取了半天才打开，尹师傅详细的开关图层查看设计，最后不要脸的感慨一句，这元素，这结合，这构想，这审美，真是物美价廉，吉田桑真是撞大运，遇见自己这等高手，为他项目添砖加瓦。
　　哦？有些瑕疵？怎么之前没注意到？
　　唉，一张图不能沉浸太久，会陷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状态，大师也未能免俗。
　　敬业，不容置疑。男人迅速插上数位板，开始修改。
　　然而没过多久。
　　软件失去了反应。
　　尹师傅耐心的等待，这台低配置的笔记本，跟不上他神速非凡的画技，是可以理解的。
　　不久后，很干脆的弹出了一个报错提示。
　　尹师傅脸色苍白。
　　点击源文件，读取失败。
　　是夜，无云的夜。
　　矮小的便宜公寓里，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哀叫，惊走了休憩的乌鸦。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定要努力吗
　　「努力·奋斗：这是新试音，虽然水很深，但我相信你把握得住！」
　　「纯贞月球人：我的小说已经在web上连载了，假以时日必出版改编，名利双收不在话下！星海征途始于此！我知道你此时已激动的不得了，超想立马看，所以链接就放在这了——」
　　「汽车检修员：这家新开的烤肉店在搞折扣活动，下个星期蔬菜好像要涨价了。」
　　「成熟稳重的大人：这一期广播看了没？成绩怎么样？没给你们拖后腿吧？还有，发烧好些了吗？」
　　……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笔记本电脑无声的立在那里，屏幕里是又一次的错误弹窗，它不哭不笑，只是沉默的在嘲讽。
　　尹泽嘴里咬着根没有点燃的和平香烟，手里捏着一根数据线，老僧入定的盘坐在地板上，这是菩提树下的顿悟，因为他在这般巨大绝境中，横生出一个大胆惊人的想法。
　　薛定谔の人生回廊已经运行很久了，从最初的概念版V1.0，到现在的企业旗舰破解版V3.9D，兼容更广，耗能降低，UI彻底重做，操作更加人性化，甚至开发出了超频的黑科技，凝神解酒，思维变速，真正意义史上第一款软件修硬件的跨时代产品。
　　凭感觉而言，这套虚空设备应该还能继续更新迭代，现在事态紧急，正是主动挖掘它潜力的时刻了！
　　虽然源文件损坏了，可是设计稿在人生回廊里还保存的很好。
　　问题来了，怎么拷贝输出呢？
　　无线传输肯定还不行，这根数据线或许能给予人灵感。
　　像这样，只要把一端插在笔记本的接口上，另一端插在……
　　尹泽摸了摸离大脑最近的耳朵，然后是鼻孔、嘴巴，视线越来越低。最后男人惊醒回神，大喘息着摇摇头。他终是在触及非人领域前，把数据线丢掉，放弃了。
　　血肉之躯做不到，至少不应该。
　　手机弹出消息提示。
　　「YoShi-P：老师，进度如何？」
　　「尹泽：已经画完了，但是需要一些小小的修改。」
　　「YoShi-P：十分感谢您的认真精神，那么明天可以提交吗？」
　　「尹泽：恐怕不行，我这个人，对质量要求很高的。」
　　「YoShi-P：严重吗？不会要大范围的重制吧？这样我们实装会跟不上的。」
　　「尹泽：不要怕，只是技术性调整。」
　　「YoShi-P：后天可以吗？」
　　「尹泽：哈哈，放心交给我！」
　　「YoShi-P：真是可靠啊。」
　　网络中的男人，热情奔放，劲头正足，标点符号间都是业界大牛的专业和轻松。现实中的男人，打字的指头轻颤，汗水直冒，面庞无色，眼眶通红。
　　尹师傅看了眼时间，把笔记本电脑装进从来没用过的学生书包里，匆匆出门，直奔秋叶原电器街的维修商铺。
　　“你这个文件，不好弄啊，正好店长今儿不在，上门维修了，试试别家吧。”年轻的店员看了直摇头。
　　“没有备份的话，恢复得纯看运气了。”正在帮别人DIY主机，戴着棒球帽的干练女师傅抽空过来瞅了几眼，像面对绝症病人的医生般悲天悯人的说。
　　“这个不行了呀，话说这个机型是四五年前的了吧？小兄弟有没有考虑卖？主要是还挺经典的，而且都不生产了，有些稀奇，放我这能起个收藏用。”戴着眼镜，有一定年纪的老大叔捧着笔电仔细端详，啧啧出声。
　　男人失意的走出店门，望着人潮人海，心情难以平复。整个人都升华了，不知从哪来，也不知到哪去。
　　万策尽。
　　已经完蛋了！！！
　　他蹲坐在街头，唉声叹气。
　　假设吉田桑的上班时间是早上9点，那距离后天提交还有32个小时。现在的情况是脑子里已经记住了成品图，但手头没有货。当成临摹的话，也不知能否赶上……主要全是设计稿，都要精准三视图，尤其是那堆装备，每款要附正反侧，若是不清不楚，建模师会提刀来砍人。
　　4个完整角色，一整套包含头盔到靴子的装备。
　　娘咧，一想到还要Ctrl+R拉标尺对位画视图，眼睛就已经开始酸了。
　　人生回廊正在高速运算，预计可行性，最后显示在争分夺秒的状态下，得出救火成功率是88.584%。
　　呜呜呜太过分了，为什么会是这种拼命努力就有机会的结果啊……如果是再拼命都挽回不了的必杀局，那尹师傅就可以当场舍弃幻想，含泪向吉田桑道歉，承认自己玩心跳魔术真的把心子摘掉，还原不回去了。
　　我本可以忍受无边黑暗，如果没有见到一丝曙光的话。
　　尹泽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返身，找店老板淘二手机子。这是必要的支出，否则再来趟死机谁遭得住。至于这台旧笔记本，卖就不卖了，怎么说也陪伴了这么久，有了感情，记得刚来这儿那阵，都在靠这家伙度日，做个纪念挺好的。
　　最重要的是搜刮的写真资源都在里面。
　　老大叔似乎对入手不了古董机有些遗憾，不过做生意还是很热情的，非常用心的在帮他搞搭配。
　　“你这预算少了呀，有点尴尬，上SSD都费劲。反正都直接换主机了，不如咬咬牙多凑些，一步到位。半年前刚出的5系Odin＋Cloudshield，包你玩的爽。现在配高U绝对不会错，你看那张北欧2600K多保值啊。干脆上Leviathan，不过Cloudshield就显的有点低级了，直接光虹吧，这样的话电源和散热都得换，但大钱都花了，小钱就别抠了，哦对了，你画图的，内存绝对不能低，先整个48G试试够不够用……”
　　眼瞅着就奔着搭建服务器去。尹泽十分动心，然后委婉的拒绝了，在店里像在菜市场似的逛了半圈，这摸摸，那看看，吹吹灰自顾自的淘东西。
　　老大叔皱着眉见连他鼠标键盘都是从堆里扒拉出来的时候，顿时就叹了口气，看来这回只能赚点本钱了……机箱是就地剥的掉漆旧成色，某人还很厚脸皮的缠着老板赠了块鼠标垫、要了几根数据线。显示器倒是狠心入了新款。
　　尹泽提着大包小包顺利返回，抄起工具就噼里啪啦的把这些原先散落在五湖四海，跟随不同主人被抛弃的伙伴们组装起来，收尾是一记标准的修老电视机的拍箱掌法，攒出来的机箱嗡嗡响彻，屏幕亮起。
　　男人像特种作战的士兵一样对表查看时间，旋即拖过椅子坐下，深深呼吸，脑海把成品图调到视野边，双眼放射出过劳战士的璀璨光芒。
　　‘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曾经在满天的星光~下做梦的少年~?’
　　电话铃声掐着点响起。
　　为什么总在我想要搏命的时候来打扰我？！
　　男人面无表情的接听。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什么人，不管什么事，他都要强硬且冷酷的说出“不”！
　　都走开，你们这些该死的温柔。
　　“泷泽君吗？你感冒怎么样了？”传来的是内田真礼的声音。
　　“烧退了，还有些流鼻涕，没事的。”男人坚持着强硬，语气透露着钢铁质感。
　　“要注意休息啊。”
　　“嗯，谢谢你的关心，今天我还有……”
　　“我炖了鸡汤，太多了，弟弟都喝不完。我想咱们反正住挺近的，不如给你送来，而且也补充营养了，方便的话，我这就过来？”内田真礼询问。
　　“很方便。”
　　“行，地址发来吧。”
　　电话挂断。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脑力劳动也是劳动，特别消耗体能。内田真礼总是能在适当的时候展露温柔的一面，还没吃饭的自己，没有理由拒绝她的善良。交到这样的朋友，真是赚了。
　　尹师傅摸了摸有些饥饿的肚子想道。
　　不多时，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男人被七宗罪之暴食和贪婪所驱使着，脚步轻快的跑去开门。
　　“啊呀，快请进，路上辛苦了，还麻烦你专程跑……”男人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你突然变得这么热情，我还有些不太习惯。”门外的佐仓绫音颇为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但紧接着就笑了起来，举起手里包装精美的外卖，微微仰起头，“今天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我，怎么样，病好些了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公平交易
　　“你怎么过来都不提前说一声？”尹泽的手撑着门框。
　　“说了啊，你自个儿没回消息。”佐仓绫音解释。
　　“那我要是不在家，你岂不是白跑一路？”尹泽感慨小年轻办事只凭心血来潮，就是不会提前预估风险。
　　“没事啊，再打车回去嘛。”佐仓绫音并不在意。
　　“……唉，这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东西，见外了不是。”尹泽视线下移，聚焦在礼物之上。
　　“我爸爸说了，登门访友，可不能空手去。”佐仓绫音轻哼，“干嘛杵在门口啊，还不快请我进去坐坐？”
　　“噢，请便。”尹泽赶紧让开身子，像迎接主人归来的管家般弓腰伸手。
　　少女如愿以偿的迈步而进，十分好奇的打量这间厨房、客厅、卧室三位一体化的窄小单身天地。由于没有堆积杂物和垃圾，整体而言还算干净清爽，墙皮剥落不少，掉粉的墙壁上贴着过气偶像的泛黄海报，估摸是前任房客的布置，这种“创口贴”功能的装潢有好五六张。一台风尘仆仆，线头还没分类整理的电脑正轰轰的播放着一首歌，山寨音响最大的优势便是够劲够震，空气里回荡着饱含年代感的中文老歌。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也就是桌椅箱柜的家具，再没有什么新奇的物件。非常普通的旧房，完美的诠释了“朴素”一词。如果说居住的环境能看出一个人的素质，那男人毫无疑问卡在了平均线里，不上又不下。
　　既不快乐，也不有趣，原本怀揣发现奇特小秘密而前来的佐仓绫音略有些失望。
　　“随意点，当成自己家就行。”尹泽还是很有礼貌的，主动拿出干净的玻璃杯子像酒保一样的询问，“客人，请问热水还是自来水？”
　　“格兰菲迪【注：一种苏格兰威士忌】加冰，谢谢。”少女随口说了句不知从哪听来的酒名。
　　“Glen代表山谷的豪迈，Fiddich代表麋鹿及其奔放的激情，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不出来，你还挺识货。”男人深沉的说，“来吧，辅酒是上好的三十年蛇头酿【注：一种用蛇泡制的药酒】，保管醉生梦死，忘却俗世，让你流连忘返，贪求无度。”
　　尹泽于是乎从小冰箱里取出康老师冰红茶倒满，而所谓的蛇头下酒菜则是真空袋装的卤鸡翅。他回头，看着进门后就没挪步过的家伙，奇怪的说：“你怎么还站在那不动，进来啊。”
　　“我没找着拖鞋呀？”佐仓绫音探头探脑。
　　“因为平时都没什么人会来，所以没准备，直接进吧，没什么的。”尹泽摇头。
　　“哦。”少女闻言照做，不过似乎是照顾主家的清洁，行动起来蹑手蹑脚的，踮着脚尖的样子介于刚出道的新手小偷和刚练习的稚嫩芭蕾舞者之间，加上拎着外卖，一个踩高跷的杂耍艺人形象十分鲜明，令人难忘。
　　“……那么在意，要不穿我的吧。”男人见状，大方的把自己的脚部装备，红粉兔头拖鞋转让了出去。
　　“都被你那双大脚掌给焐热了，才不要。”少女嫌弃。
　　嘿，还挺讲究。
　　“居家棉毛款的不要，洗澡特化型的塑料人字拖你要不要？”男人又问。
　　“我不习惯夹趾拖鞋，脚趾勒的难受。”少女反对。
　　“怎么？之前没穿过木屐的吗？”男人疑惑。
　　“……朋友们都很忙，还没去过祭典和烟花大会，没穿过。”少女强硬的回答。
　　“这样啊，那就只有最后一个解决方案了，我这里还有双做打扫用的粗布手套，你戴上它，然后进入乾坤逆转，也就是倒立形态活动吧。”诚恳的男人刚说完，就迅速灵活的躲过对方愤怒、实际却不轻不重的扔沙发枕头攻击。
　　看来伴随着交流，佐仓同学对自己的忍耐指数已经上升了许多，换做当年，必是一掌亢龙有悔，而现在，只是拉不下面子的象征性反击。似乎并非口头说说，而是的确在朝成熟稳重大人的方向进步。
　　这非常不好，一旦进化到完全免疫捉弄，那未来的自己，将失去一大生活乐趣。
　　最终少女还是穿上了红粉兔头拖鞋。
　　“你这买的都是些什么，看着价格不菲呀。”尹泽端详那完全不像是一次性用品的精美食盒。设计感充足，镂空锦簇花纹，亮金包边，十分吸睛。这包装，光是打包费就够够了吧？
　　“哼，有眼光。这可是龍眠亭的料理，米其森两星级的好店，在整个东京都内也排得上号，食材和手艺都是一等一的。”
　　少女像俄罗斯套娃一样的依次开盒，储热的大盒里则是袖珍的小盒，再揭开，琳琅满目的佳肴尽现于眼前。现开黄金活紫海胆、皮焦肉嫩鳕鱼西京烧、琉球鹅肝、焰烧霜降和牛、新派三文鱼刺身、南鳍金枪鱼交响乐。隐约间眼前有朵朵无垢的白芒莲花般的在接连绽放，不知从何来的琴筝和鸣的古雅民乐声盖过了劣质音响循环播放的中文老歌，恍惚间见到了巍峨雄浑的长城、斑驳的朱红宫墙、水仙散花绿叶裙的宫女们成排的捧着琼浆玉酿走过大堂。异域舞女身姿婀娜，一条集萃山淡粉软纱勾勒细腰，乌黑秀发化瀑飞扬。他人就站在至高所，眼光所触及处，一片皇朝盛世。
　　天可怜见，自他入住以来，茶几上摆过的外卖就只有牛肉盖浇饭，茶几君何曾有过今日这种辉煌待遇？廉价蜗居的身价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暴涨！
　　男人都有些眼眶泛泪……败家啊，这几碗能续多少个月的白金会员，能换多少游戏币啊。
　　幸福是虚无的。当人们都饥饿时，有人找到一块面包，他是幸福的。当人们都有面包，有人找到吃上熟肉，那他是幸福的。当人们都吃饱，有人听到了音乐，那他又是幸福的。幸福就是这种粗浅的，对比的产物。
　　这一刻，午饭是素面的男人觉得自己就很幸福。
　　“有无店家配送的餐具？”尹泽肃穆的问。
　　“那种生活必需品，你家里没有吗？”佐仓绫音一愣。
　　“怎么能用那种粗糙的竹筷对这种食物出手呢？”尹泽感慨，紧接着在大盒子里找到附赠的带有商标的一次性餐具，虔诚的享用了一口晶莹发光的鱼子酱。
　　“味道怎么样？”佐仓绫音邀功似的追问。
　　“入口即化，总之一个字。”尹泽慢慢回味，最后睁开眼睛，如同武侠主角突破任督二脉般的轻吐一口气。
　　“正？”
　　“贵！”
　　“……”
　　结果到头来，兼任黄袍骑手的佐仓同学也没来得及吃饭。干脆搬来小板凳，两人围着茶几开始进食。其实这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区别只是从吃亲民食物，变成了在亲民租屋里吃高档料理。
　　“我做嘉宾的那期广播，你听了吗？”佐仓绫音很快就不满足于单调的吃饭，扯起一个话头。
　　“听了。”尹泽爽朗而笑，长辈似的和蔼认可点头，“谈话流畅，内容有趣，交流幽默，胜我十倍不止，后生可畏啊。”
　　“嘿嘿，那是。我刚又看了下网页，成绩在历期之中也属于前列。”出道即巅峰，少女轻咬着筷子头，看向他的视线里难免夹杂着骄傲。
　　“竟有此事……？”完全不了解详情的男人微微惊奇。
　　“怎么样，没让你们失望吧？”少女又紧巴巴的问。
　　“嗯，做得好。”
　　“有什么奖励吗？”
　　“咋的？工资还没到账吗？”尹泽皱眉，“你别担心，我亲自去催账，管教那制作人分毫不差的给到位！”
　　“谁说那个了。”佐仓绫音撇嘴，“我怎么说也是临时换了行程去代你的班，你欠了我一个人情不是？何况这把发挥这么精彩，直指往期收听率的前三，说吧，你打算怎么报答我的拳拳相助之心？”
　　“这个嘛。”尹泽立刻面露难色，“要不然我将下一期广播，属于自己的工资也给你？”
　　“你好庸俗啊，人情往来怎么可以用金钱衡量。”佐仓绫音顿时不满。
　　“货币作为全世界的经济基础，为地球人类的交流和历史发展都做出了莫大贡献，是最稳定常见的价值尺度、流通手段和一般等价物，没有比它更理性化的报酬了。”尹泽正色阐述，“你年纪尚轻，视金钱为粪土，不认它，也是情有可原。这样吧，屋子里有什么看得过眼的，都可挑走带回家。”
　　反正都没什么贵的东西。
　　“怎么全是冷冰冰的物质啊，人情既然是精神财产，也该用精神报酬才对。”佐仓绫音用教育家的口吻说。
　　“可是精神不好公平的衡量呀。”尹泽摸摸下巴，“或者说你哪天也有广播工作，让我去代班，这样如何？”
　　“那太麻烦了，再说了，既然都转到精神契约了，再用物质等量交换那老一套并不可取。”佐仓绫音摆手。
　　“也就是说，可以用完全不对等的情谊支付吗？”尹泽逐渐理解这一切，在完全不对等这一词汇上加重语气。
　　“不错！”佐仓绫音见他终于明悟，大力点头。
　　“大善！不愧是好朋友。那这样吧，实际的薪酬就姑且算了，我明天去定制一幅锦旗赠予君，上书‘友请崇高，同期合心，代打救火，恩重如山’的话语，如何？”尹泽满怀期待的望过去。
　　“不如何。”佐仓绫音无情凝视。
　　“嫌字少？小事，我把《我的好兄弟》【注：小沈阳演唱歌曲】的歌词给印上去，管够又申请，只要你能开心。”尹泽喜滋滋的出谋划策。
　　“你想得倒美，这就打发了？”佐仓绫音大声质问。
　　“何来打发这种话？不是你说的，可以用完全不对等的情谊支……”男人说到一半忽然恍然回神，然后瞪大眼睛，“难道你的‘不对等’，只指‘对方给的非常多’，而不在‘对方给的少’？！”
　　少女默不作声，沉默中代表了她的贪婪。
　　就知道，我就知道，是那资本家的女儿，断然不会那么容易打发，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尹泽痛心疾首。
　　“我听说，你跟里菜在广播里做了所谓的三个约定？”佐仓绫音好奇的确认。
　　“你不提这茬，我都快忘了。”尹泽挠头。
　　“我也想要一个约定。”佐仓绫音低声嘀咕。
　　“干嘛跟她学啊？”
　　“你做一回广播，能答应别人三个呢，我帮你代打了一整期，要一个怎么了？”少女横视。
　　“嗨，节目效果罢了，可不能够当真的。”尹泽摇头。
　　“你难道想反悔？”少女难以置信。
　　“不啊，如果是活动、广播，人多势众，那我划拳还是得只出剪刀的……”
　　“唔，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还有这种钻空子。那我得重新修订一下诉求，我要一个约定，生活中也要遵守的那种。”少女迅速重整旗鼓。
　　“我参演了一部大制作番剧，叫做《Fate/Zero》，你知道吗？”尹泽忽然说。
　　“啊？”少女有些懵懂。
　　“里面的御主可以御使名为英灵的顶级使魔，他们有着名为‘令咒’的东西，能强制英灵行动。”尹泽继续说。
　　“这跟我们商量的内容有什么关系？”少女问。
　　“因为命令必须是具体的，像什么‘对于指示绝对无法拒绝’这种没有时间限制又空泛的要求，是不能通过的，顶多有些约束作用。”尹泽谆谆教诲，“人其实也一样，大家都是有惰性的，所以我劝你谨言慎行，不要太过妄想……”
　　“顶多还是有些约束性的？这么好？”佐仓绫音听了却是很感兴趣，“那我也来，要求就是‘绝对无法拒绝’！”
　　“？”
　　总之，到把龍眠亭的外卖吃得干干净净，也没讨论出个结果。但很显然，佐仓同学对于帮忙后的人情偿还，非常之在意。对方迫切的想要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局势不容乐观啊。
　　“你吃饱了吗？”尹泽亲切的问。
　　“差不多了。”少女收拾了下桌子，摸了摸实际上还有些饿的肚子，故作饱腹说。她近来的体重在缓慢攀升，老爹也经常贱兮兮的打趣，令原本不在意的她，也在意了起来。
　　“唉，真好。我还是饿的。”尹泽有些悲伤。
　　男人对高级料理的理解有限，但也总结了一个特点，那就是它们，又少又贵！
　　“啊，那要不去楼下再吃点？我也再勉强一下好了，就当是陪你了，毕竟一个人吃饭多孤单啊。”少女觉得自己还能吃两碗，不禁有些意动。
　　“不用了，有一位天使正拎着鸡汤在路上。”尹泽醇和一笑。
　　所谓神迹，就是超出凡人的能力范围的，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的事情。
　　比如这时候。
　　在他刚刚说完话。
　　门就被敲响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刚刚好
　　尹泽再一次的开门。
　　东京已经真正的退春入夏，饶是微风习习的傍晚，错落交连的街道还残留着白日的热量，有些闷热。攀附在树身上的知了正不知疲倦的叫着，树叶被晚风搅的哗啦出声，麻雀立在电线杆上休憩。
　　徒步走过来的内田真礼脸蛋微红，出了很多细汗，好些发丝都黏在额头上，她把垂下的头发都拨到耳后，正呼着气扯动连身裙的衣领扇风。
　　“叨扰了。”女孩见到某人展颜一笑。
　　“你不会是跑过来的吧？”男人的手又习惯性的撑着门框。
　　“是我太笨了，在那边的十字路口走错了街，还奇怪跟地址对不上呢，问了路才转回来的。”内田真礼举起手里的不锈钢保温饭盒，微微仰起头，“听说发烧发的连工作都让人代班了，怎么样，身体是否有所好转？”
　　“差不多了，之前就捂过汗，加上最近天气转酷暑，想不痊愈都难。多谢挂念。”尹泽表示感谢。
　　“跟我弟弟一个样啊，他感冒了，也不肯吃药，就是做运动，想自己恢复。”
　　“难怪令弟的胸大肌如此之发达，两番会战使得我皆败于他手。”
　　“干嘛杵在门口啊，还不请我进去坐坐？”
　　“快请进。”尹泽又像管家般弓腰伸手。咦？为什么是又？
　　内田真礼轻巧的进门，饶有兴趣的打量扫视过这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屋子，啧啧赞叹说：“哎呀，旧是旧了点，但比我想的要干净有序啊。我还以为衣服会乱扔，角落里堆满了垃圾袋，地上也有顽固老污渍呢。”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衣服，然后这是2楼，我走几步就能到下面扔垃圾。至于屋子的整洁，那是因为会坚持收拾，绝不把脏乱差留到第二天。”尹泽颔首，“譬如刚刚我就吃了些东西，哪怕马上会再吃第二餐，也依旧收碗擦桌，不拖沓不拖延。”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优点……我弟如果能向你学习就好了，他的卧室乱糟糟的，东西到处放，衣服裤子也不好好收进衣柜。”内田真礼叹气。
　　“这太简单了，你哪天把他衣柜里和床底下的收藏都送给我，那就没有以上的困扰了。”尹泽提议。
　　“你俩身材都差不多，估计还真行。”内田真礼微笑目测，然后把保温桶放在茶几君上，揭开，顿时热气腾腾，鲜香四溢，“好了，别耽搁了，来喝鸡汤吧，煲了好几个小时呢，特意给你挑了腿部和翅膀这种好肉。话说我都出门了，你怎么还提前吃上了，这下得收拾两回了。”
　　“年轻人，应该多锻炼。”尹泽自然的回答。
　　这个时候，某人正好从洗手间里拿出未开封的新垃圾袋。
　　“内田桑？”
　　“佐仓同学？”
　　两个人隔着空气面面相觑。
　　内田真礼看到此时的佐仓氏挽着袖子，双手占满自来水，提着垃圾袋，还握着抹布的一副劳动者模样，再想到之前的打扫言论，顿时有些震惊的看向男人：“难怪自言不拖沓不拖延的轻松万分……原来你每次的清洁都是找别人上门做的？找这样的学生孩子？”
　　“哪有，冤枉啊。这就像小孩学习一整天，刚打游戏放松几分钟，就被下班回家的老爹见着了，批评又在浪费生命，不好好学习。”尹泽一头黑线，“也就这一回是。”
　　“这样的孩子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到你家？”内田真礼的眼神像月光般皎洁正义的警察一样充满了探究和道德意义上的提防。
　　“莫误会。”尹泽赶紧解释，“她也是来探望我的，还带了礼物，之前就是跟她在吃东西。”
　　“结果吃干抹净后，让善良拜访的客人代你做清洁？”
　　“……”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不知道为何，佐仓同学抢着要做饭后扫除，明明连拧帕的动作都不熟练。
　　“内田桑也专程过来的吗？那个保温盒是？”佐仓绫音展开垃圾袋。
　　“自己动手做的，你也来尝尝吧，早知道你也在的话，我就再多盛些过来了，这点恐怕不够了。”内田真礼有些困扰。
　　“没事，她吃饱了的。”尹泽很贴心的说，“小孩子胃口小一些，之前吃了龍眠亭的豪华拼盘，全是硬菜，现在怕是还撑得很。”
　　“那家店我隐约记得是米其森【注：捏他自米其林】认定过的一流餐厅吧？”内田真礼顿时残念，“啊我要是没迷路，早些过来，说不准还能尝尝手艺，体会我和星级大厨之间莫大的差距了。”
　　“这有何难，下次找个时间，一起组队去店里坐着吃就是。”尹泽大手一挥。
　　“你请客吗？”内田真礼反问。
　　“咳。”男人视线飘忽，“……如果只是尝尝鲜的话，我还应付得了。”
　　“哎呀开玩笑的啦，当然摊账了，瞧你紧张的，这种便宜我可不占。”内田真礼轻轻翻了个白眼，低头盛汤。
　　“啊对了，拖鞋，内田桑还没拖鞋吧？”佐仓绫音忽然反应过来，这屋子里一共就两双，洗澡用的人字拖和常用型棉鞋，“你要不穿我这双吧，我穿他那双。”
　　“那我呢？”尹泽淡定的问。
　　“你不是还有双干活儿用的糙布手套吗？”佐仓绫音也淡定的回复。
　　扔出去回旋镖，最后还是精准的返回了。
　　“没关系，我不用。”内田真礼却是对这种小事不甚在意，她实际上进门后，一直就只穿着袜子，莞尔一笑，“反正屋主人也说了请便吧？”
　　“这样啊。”佐仓绫音说着埋头笨拙的给垃圾袋打结。
　　“来吧，尝尝看。”内田真礼还是在碗槽取了只干净的瓷碗，倒了三分之二，跟竹筷一并递过来，“小心烫啊。”
　　尹泽接过，有阵阵的感慨。像这种很耗时的东西，他向来是不做的，一来懒散，二来也着实没有经验，初上手，说不得要煮好几只鸡才有所得，太浪费。
　　丝丝热气儿顺着往上在飘，黄金般色泽的鸡汤在吊灯下熠熠生辉，汤面上漂浮着许多油珠，随着轻微的晃动在左飘右荡，丝滑的紧。闻着还有股党参黄芪的药香。
　　“真香啊，这是拿的老母鸡炖的吧？”尹泽没急着喝，在吹气。
　　“对。”内田真礼又给佐仓同学舀了碗，还特意挑拣了鸡翅鸡爪。
　　“母鸡公鸡炖有什么区别吗？”很少进入厨房重地的佐仓绫音不得其解。
　　“公鸡没啥油水，没那么纯，反正就是不得劲。科学上的道理我也不知道，但老辈人是这么说的。”尹泽说。
　　“其实都可以的，只是公鸡肉要细腻些，炖出来的汤相比母鸡会显得寡淡，没有那么鲜美。母鸡的脂肪熔点比较低，炖的时候很容易将油脂给炖出来，这样锻出来的鸡汤自然口感更好。”内田真礼讲的比较全面。
　　“……这样啊。”佐仓绫音点头。
　　“哼哼，是不是触及到你的知识盲区了。”某人眯眼打趣的样子像极了家里某银行卡先生聊体重的样子。
　　“我现在知道了，所以不是盲区了。”佐仓绫音没好气的反驳，“所谓成长，就是从稚嫩到成熟！”
　　尹泽再吹了一口，清退油花，雪白的汤顿时浮现在眼前，浅尝一口，唇齿间顿时荡漾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香味，久久不能散去。
　　感觉很奇异。
　　有种莫名的东西行遍了四肢百骸。
　　不是什么调料，也不是不合胃口。是更难以言喻的东西。
　　落在高山上的柴板房，俯在门前空地吐舌头的大黄狗，早晨弥漫薄雾的遥遥石路，还有在穿着大裤衩的儿时，夏季清澈夜空上，那些并不遥远的，闪烁的星辰。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有很久没喝过这种汤了。
　　本来也是，像这种要守着火候几小时的麻烦菜，在快节奏年轻人的生活中出现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参加工作，一个人在外居住后，会发现盖饭和小面才是单身汉终极版本答案，哪怕休息日想犒劳，跟同事朋友出去聚会，也会选烧烤、牛排、大饼披萨这种能给味蕾强烈刺激的美食，饮品那自然是冰镇啤酒和辛辣白酒，休闲的话，则是淡淡清香的果酒。
　　反正多半不会是泡着枸杞红枣姜片的老汤。
　　煲一份好汤，最好是准备只2年份以上的老鸡，放血去毛泡水几小时，刚开火炖的时候，要仔细撇去白沫，接下来便要很耐心的守着锅。
　　上班只为下班的老哥们，谁会有这功夫。
　　印象里，喝汤最多的场所，也就只有家里了。也就只有老妈、奶奶那样的家人，才会花大半天的心思鼓捣这些，在风都疲惫了的傍晚端上饭桌。
　　饭点的时候，电视机里的地方台频道在播《你我六点半》，讲街坊邻里的那些事，大概是哪层漏水，楼下在抗议、有无良人士高空扔宠物排泄物，引起公愤、居民家中出现巨大马蜂窝，消防战士奋力去除……都是些民生小事，但一家人看的却是津津有味，一把年纪的婆婆偶尔还会对屏幕里那些蛮不讲理，撒泼打诨的同龄老人苛责。
　　晚饭在谈笑中结束，如果桌上有的话，结尾往往都是一碗热腾腾的鸡汤。
　　慈祥的老人还会对自己说，这个好，有营养，你再喝一碗吧。
　　尹泽看着空荡荡的瓷碗，默不作声的轻轻叹息。
　　“怎么不说话啊？”内田真礼有些没底，“是不是太咸了？”
　　“没，味道刚刚好，一切都刚刚好。”尹泽轻声说，“能在家里喝到这个，我很开心。谢谢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跃跃欲试
　　保温桶容量有限。
　　在场三人分食，尹师傅到头来只喝了两碗汤，吃了一个鸡腿，更多的好肉好菜都被在场的两位立派成年人主动让给了茶几君边年龄最小的伙伴，讲的就是一个传统文化尊老爱幼。
　　“你吃饱了吗？”尹泽再次亲切的问。
　　“饱了。”佐仓主动避开对视，默默用纸巾擦去嘴上的油。
　　“真的吗？我不信。”尹泽眼神深邃，考究的质疑。他看着少女那张有婴儿肥而圆润的可爱粉嫩脸蛋，一边按捺住成熟期灵长类想逗弄同类幼崽的溺爱天性，一边合理的怀疑她的真实饭量，温和的说，“没饱就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真饱了。”
　　“那就好。”
　　以前吃饭怎么没发现战斗力这么强，唉，果然正成长中的年轻人胃口就是好。
　　“你还饿吗？”内田真礼问。
　　“七分左右，差不多了，晚饭不宜太胀肚子。”尹泽伸了个懒腰。
　　“那就早些睡吧，争取彻底把身子调养回来，我们做配音的，就怕嗓子有毛病。”内田真礼提醒。
　　“那不行，我还有点事儿没做，估摸要熬一会了。”尹泽缓缓摇头。被高级料理和营养浓汤滋润过后，精气神已达巅峰，今晚在电脑前战到第二天的正午，不是问题。
　　“不会是深夜综艺吧？”内田真礼投来怀疑的目光。
　　“真要是那个，我何必如此伤神忧虑。实际上，是男人的约定啊。”尹泽叹息。他看了眼时间，发现不知不觉间，又浪费几个小时，人生回廊给出的成功率已然下降了几个百分点。不能再拖了。
　　“神神鬼鬼的。”佐仓同学说着想收碗，但发现内田真礼更快一步，而且熟练度相当的高，这么会功夫已经在擦桌了。她最后看向屋主人，有些因谎报饭量而羞愧，“看你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我再给你备点夜宵吧。”
　　“你太不了解独身男性了。牛羊猪鸡鸭鹅，这些做菜的没有，但即食和饮料啤酒那可是每星期稳定补给。”尹泽侃侃而谈，“冰箱里的全麦面包片和饼干姑且不提，柜子里还有压缩饼干、批发巧克力、长保质期的罐头若干，甚至在发烧过后，未雨绸缪买了家用急救包，加上我随身都会携带生火工具，钥匙扣上还有削果皮轻而易举的小刀。即便是面临丧尸爆发、末世来临的危机，我也有信心……”
　　“存活下去？”少女有些不相信的皱眉。
　　“是做个饱死鬼。”男人傲然。
　　“终归都是些冷冰冰的东西，我还是再去买些熟食吧。”佐仓绫音想了想。
　　“这个时间了，还能上哪儿买？”尹泽歪头。
　　“深夜食堂到处都是嘛，你看来还完全不了解这座城市夜晚下的一面，完全不明白影子中的奢靡繁华呢。”佐仓绫音轻哼，老气横秋的指点。
　　“连通宵都没熬过的炼气小辈也敢在已臻化神的本座当前大谈修仙道？”尹泽相当的嫌弃，“人生阅历一张纸都写不满的你连凌晨四点的马路都还没压过吧？”
　　“谁说的！我也是有过凌晨五点才睡的战绩的！”少女昂首。
　　“就这，我七点。”男人加注。
　　“我十点。”少女跟注。
　　“我下午。”男人加倍。
　　“我不睡！”少女梭哈。
　　“我直接轮回！”男人掀盘。
　　“你们俩是小孩子吗……？”取过基本没有使用痕迹的围裙，内田真礼略有些无语。明明某人也都到了要日日勤加刮胡子的年纪，但始终能完美自斩岁数，和中学生顺利打成一片。
　　“还能这么折腾，看来你是真的没吃够，但是大晚上的还是避免重油重盐的，而且出还出去挺麻烦，你这有面条吗？干脆我来煮点吧。”内田真礼问。
　　“那倒是有，偶尔我也会下一点。”尹泽说。
　　“哎哟？我以为你根本不开灶火的呢。”内田真礼讶异。
　　“煮面除外，工序简单，不用刷锅，快捷方便，味道只取决于碗中的调料，实乃懒惰单身汉也无法拒绝。”
　　“这么说，你打作料很有一手咯？”
　　“一把细面，半碗高汤，一杯清水，五钱猪油，一勺唐人街老陈家的酱油，再烫上两根挺括脆爽的王中王火腿肠……”尹师傅如诗般的吟诵独家秘诀，“当然，还是要看缘分的，我做饭很吃竞技状态，有时候巨好吃，有时候就当苦难修行。”
　　“不就是配比凭心情，全靠蒙吗？”佐仓同学再次发出互动申请。
　　“有辅料吗？总不能只有一捆面吧？”内田真礼说着就打开冰箱。抢先入眼的就是一大箱快乐水、连装的柠檬茶和落单的咖啡跟长罐啤酒。然后才是正常家庭冰箱里该有的储备物，诸如鸡蛋、大葱、番茄这种万用食材。
　　因双亲忙碌，弟弟是个纯种方便面战士，所以内田家的家政这块基本都由姐姐管理的井井有条，女孩何曾见过这种跟便利店饮品柜一样的家庭冰箱？顿时便对这种丝毫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感到生气，但偏偏这些东西摆放的都极有规律，甚至是按照价格陈列的，一时间都不好说屋主人是没心没肺还是有独特的过日子追求……
　　“你平时都怎么解决一日三餐的？不会总是在外面吃吧？”内田真礼唉声叹气的转身问。
　　“也不总是。”尹泽顿了顿，迎着审视的目光尴尬一笑，“我偶尔是一日两餐。”
　　原来如此，女孩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她大概明白了，这俨然就是位离家出走独自求生版本的内田雄马。
　　“有空的话还是学些简单的食谱吧。”内田真礼柔声说，“有很多不费事，但营业均衡的料理，我改天教你。”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尹泽不好推辞，选择接受这份善意。
　　“材料好少，能派上用场的……就番茄鸡蛋面吧？”内田真礼觉得手头拥有的素材也不能给多少选择。
　　“行，都行，我无所谓。”尹泽向来是不计较的。
　　“你看起来对面条类食物挺有一番心得的？”内田真礼不知从哪取出橡皮圈，把自然披落的秀发高高束起，露出白皙的脖颈，扎了个利落马尾，开始娴熟的打鸡蛋切番茄，闲聊着。
　　“吃得多，有点评判经验了而已。”尹泽感慨，“姑且不提这里遍布街头巷尾的拉面店。我最爱的一款当属酸菜肉丝面。自家正宗的老坛酸菜用自熬的猪油炸出香味再加水煮沸，肉都切成大块，裹上满满的红苕粉，胡椒粉是点睛之笔。咸辣鲜俱全，满满一碗，酣畅淋漓，再怎么没胃口，也都会被勾起馋虫，吃得干干净净。”
　　“酸菜？是说渍菜吗？”内田总厨听得一知半解。
　　“也可以算吧，唉，哪天有机会抱个坛回来，让你也品品。”尹师傅再次不打草稿就放狠话。
　　“好，我记住这句话了，就等以后兑现。”内田真礼轻笑，手里头的动作速度并不减慢，“去歇会吧，我这很快就好。”
　　停止劳动，坐等成果这种事，红旗下成长的男人是做不来的。他于是来到攒出来的电脑前摸过板子，打算争分夺秒，再次完成「孤笔单人一夜奇迹」的成就。
　　佐仓绫音看看忙着煮面的内田桑，又看看这边不言不语写写画画的家伙。
　　一时间屋子就这样进入了诡异的安静。
　　佐仓同学还是拖着凳子凑到了屏幕前。
　　“你在干什么？”
　　“画设计稿。”
　　“这又是准备上传到小号上的涂鸦？”说到小号这个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少女就不禁像间谍接头议事般的放低声音。
　　“不是，商用的。”男人解释。
　　“哦，外包。”
　　“对。”
　　“还挺强，能接商业级别的单。”
　　“对。”
　　“你下笔好快啊。”
　　“对。”
　　“怎么还贴实物照片啊。”少女看到一番剪贴操作，忧虑的说。
　　“增加效率，而且我选的都是公共素材。”男人又解释。
　　“这个减去细节怎么做的？”
　　“色阶数值调小，减去多余层次。”
　　“哎呀，这个涂抹好用啊，笔刷的参数是什么？”
　　“选基础柔边笔，散布开25-30%，传递打开，强度23-30%，嫌麻烦在基本画笔里找个59号的，直接上，也能用。”
　　“你图层开关怎么有颜色啊？”
　　“自己设置的。”
　　“红红绿绿的好高级，有什么用？”
　　“没用，单纯显得不一般。”
　　“为什么用图层属性上完色后还要用蒙版擦掉一些啊？”
　　“因为灰度很重要，画面冷暖是对比出来的……”
　　“才发现怎么是纯中文界面的？我那有日语正版的，想要的话可以给你。”少女又发现了新大陆。
　　“……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家了吧？我记得你家不挺远的吗？再耽搁地铁就收班了。”男人终于转过头。
　　“再玩会呗，打出租也一样。”少女摇头。
　　“但我现在需要集中精力，乖，去看会电视吧。”这句话在某银行卡先生那偶尔也听得到。
　　佐仓同学闷闷不乐的离开工作区域，朝料理区域走去。
　　“怎么啦……难道还有些饿？我多下一些面？”内田真礼小心翼翼的询问。
　　“这回是真的吃饱了。”少女脸色微红。
　　“那是想学下我的流派吗？”内田真礼见少女像大堂经理进入后厨观察似的谨慎感兴趣，微笑招呼一声。
　　“只是观看下你的处理方式和习惯，其，其实我也会一点的。”少女支支吾吾的说。
　　内田真礼心思比较活络，现在没听见他俩拌嘴，某人对着屏幕专心致志，那少女估计是有点无事可做了，想通这些，她干脆邀请：“那你来接手试试？”
　　“可以临时换人吗？”少女显得十分犹豫。
　　“煮面条能有什么，没事，我也在旁边看着呢。”内田真礼安慰。
　　佐仓同学对双人合力做饭这种事，很感兴趣，最重要的是，平时根本不做，所以这是难得的体验和经验，顿时有些跃跃欲试。
　　“好的，那就交换吧！”少女干劲十足，开心的挽起袖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特级拉力厨师
　　胸有成稿，现在重新赶图纯属无脑搬砖行为，跟开动作脚本一样，又如同大能转世重修再走一遍修行路，破境速度如便秘患者吃了三斤巴豆【注：泻药】，不受控制般的洪水泄闸，其输出的力度和狠度只能用可以带厕所起飞来形容，寻常美工见了这番不可名状的大恐怖、大异象，精神必将受到强烈的冲击，惊骇的魂飞天外，失去意识，沦为星辰的傀儡，再也听不到甲方的反馈，感受不到主管的凝视。
　　你们肯定不知道，当一个死线战士，跟一个备注是未命名1的空白文件合二为一的时候有多么的可怕！
　　直到平平无奇的番茄鸡蛋面出现在眼前。
　　材料稀缺，以至于连葱花都莫得，但并不影响亲民夜宵该有的香气儿和完成度。像这类深入到每个家庭，久经考验的传统面食，已然升华为了某种符号，一种概念，一种跟回忆紧紧相连的文化。
　　尹师傅并不多言，端起碗普通的嘬了几口。
　　“怎么样？”佐仓绫音不禁睁大水润的眼睛，期待的问。
　　“什么怎么样？”尹泽不解。
　　“面的味道啊。”
　　“喔，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啊，不许这么敷衍。”少女嘟囔。
　　“……一碗面而已，确实只能这么评价啊。非要说的详细些，大概是番茄切的厚薄正好，蛋也煎的不错，美中不足的就是面条煮过头，现在又黏又软，口感并不是很好。”男人努力把一个简单问题往复杂的说。
　　“弄的软乎乎一些不是也挺好吗？吃起来多轻松。”只负责烹饪环节，也就是煮面过程的少女缺乏底气的补充。
　　“你们呀，就是太喜欢省劲了，都不愿多吃有嚼劲的食物。多吃点硬食，给予良性刺激，有助于牙齿生长，这儿的牙齿矫正手术老贵了，尽量别花那冤枉钱。”男人化身懂哥说。
　　“硬食？”少女瞥了一眼，淡淡的说，“比如某款钻石牛排？”
　　“都是翻篇的老黄历了，你提那茬干什么？”尹泽有点不自在，不愿在这件事上有过多讨论。仔细回想起来，那份员工餐可谓是一切罪恶的开端，谁能想到一块牛肉会引入佐仓氏突变因子到平凡生活中？
　　“话说你也该换牙了吧？平时刷牙什么的不要随便应付了事，免得以后戴矫正器，麻烦又难受。”尹泽言语里充满兄长般的关怀。
　　“哪有17岁还没脱落完乳牙的人啊？你当我还是小学生吗？”佐仓绫音有些无语，旋即又说，“另外我可是天天早晚都刷牙的，护理的相当到位。哼，长这么大，骨折都经历过了，但牙疼却是一次都没有。”
　　说完，少女还微微昂头，张嘴露出雪白整洁的牙口，炫耀似的朝某人一阵龇牙。
　　瞧这神态，还挺牛气。
　　尹师傅不想耽搁到面都坨了，所以吃的很快，三两下的功夫就吃完舔嘴把碗筷放旁边了。
　　“吃的这么香啊，有那么美味吗？”佐仓绫音若有所思。
　　尹师傅定定的看了她几秒，旋即作抚须欣慰状说：“料理固然只是食材理性加工后的必然结果，但玄之又玄的心意也是能体现其中的，每一秒注视，每一分奉献，都会毫无保留的呈现其上。这碗成本150日元的国士无双面便是标准之作，虽然材料都是折扣鸡蛋和批发番茄这种大路货色，连菜叶子都没有，但依旧凭借下面之人强大的专注力拥有了非凡品质。化腐朽为神奇，苍蝇变凤凰。此番能耐，就是菊下楼的小刘也要自愧不如，你才该是史上最年轻的特级厨师！”
　　“妈妈总说我在厨房就会变得笨手笨脚，一旦接手炒勺就会制造灾难，看来是她的眼光太挑剔了。”获得莫大肯定的少女长舒一口气，“这还是我第一次煮面，没想到成品不赖，原来我还是有些天赋的嘛！”
　　东西都备好了，就下锅煮而已，就这还能制造噩梦，那恐怕已经是超脱科学范畴的力量了。
　　“你应该对自己有自信。”男人嗯嗯的勉励，然后说，“时间也不早了，学生孩子回家不宜太晚，路上还有段功夫呢，你现在出门应该刚……”
　　“我觉得今天状态非常好，手热得发烫，动手的欲望较之以往也更强烈，很有信心完成妈妈留给我的那道课题。”人生第一次，在料理领域中获得了这般高洁的正反馈，不是母亲的指正叮嘱，也不是父亲的刻意挑错和奚笑，佐仓绫音此刻眼神正泛动着光芒。
　　“什么课题？”尹泽一愣。
　　“之前妈妈对我进行了厨房新手培训，然后布置了作业，内容是要做出味道合格的十道家常料理。”佐仓绫音详细道来。
　　“有这事，那你完成几道了？”男人顺口问。
　　少女竖起一个食指。
　　“一道啊，那看来离毕业还遥遥无期。”尹泽摇头。
　　“是一道都没完成。”佐仓绫音解释。
　　“……”
　　“十道料理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较为简单，第二阶段需要积累经验。”佐仓绫音接着说。
　　“都是些什么菜？”内田真礼听着也倍感兴趣。
　　佐仓绫音压低嗓音，像介绍黑暗世界排行榜前五的顶级杀手们般的幽缓凝重，仿佛它们个个都杀人不见血，啃骨吸髓的凶狠暴戾：“它们分别是紫菜饭团、煎蛋卷、煎饺、猪肉汤、炸肉饼——”
　　“就这？一阶段未免也太简单了吧？”尹泽还以为是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他若有心，五天包拿下，何至于像这家伙，这么久了连一道都没搞定？一想到此，难免有些轻视起来，“复杂的二阶段呢？说来我听听？”
　　“七彩鳟鱼芥末炖、北海道海鲜十胜锅、三汤十五菜五の膳、福寿团圆佛跳墙、阿拉伯风味炙烤成年骆驼。”佐仓绫音的语气像介绍村口老王家五兄弟一样的朴素自然。
　　“……一阶段和二阶段之间你确定没有少了些什么？比如《迅速教你成为迪拜富豪》和《铁齿铜牙次元胃袋修炼纲要》？”尹泽大力吐槽。这跨度也太大了吧，再前进怕是就得烤全鲸了。
　　“大概妈妈根本就没想过我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第一阶段吧，所以借此来讽刺我。”佐仓绫音眼神有些虚无，不过很快便振作起来，信心十足的说，“不过今天我如有神助，区区一阶段，全部秒杀也有可能！”
　　确实，毕竟这里神没有，倒是有羽来佛祖为你掠阵。
　　“那就先从煎蛋卷开始吧。”佐仓绫音把目光投向冰箱，又转过头来，期待的望向屋主人。
　　“冰箱里的鸡蛋储的有阵子了，我肯定是吃不完，你拿去用吧。”尹泽想了想，“就是别折腾太久，你家离这里还蛮远的。”
　　“你怎么知道？”内田真礼忽的问。
　　“她回家都得叫出租车，能不远吗？”尹泽摇头感慨车费。
　　“也是哈。”内田真礼点头。
　　手机铃声叮叮作响，不是中文老歌，是节奏感强烈的时尚劲曲，音质也不似山寨机般的敲破锣嗨嗓，而是毫无噪音娓娓道来的精细巧妙。
　　佐仓绫音低头摸出了手机，放在耳边：“喂？呃，嗯，快了，快回来了……”
　　尹泽听见这对话，竟不由心生淡淡的欣喜之情。
　　是了，这都九点多了，她只是出个门探病而已，拖延到这个时分，家里人也该催促了。
　　今夜，这个屋子只属于死线战士。厨房看来只有下次再借给这位未来可期的年轻特厨了。
　　“在朋友家呢。还，还能是哪个朋友，泷泽呗。”少女继续通话，“我们在做什么啊？那个，聊天、吃饭、研究料理……是，是的，当然是我做咯，我煮了碗面，他吃得直比大拇指呢，哎你怎么还不相信呀？”
　　又过了一小会，佐仓绫音径直把手机递到男人面前，“呃，妈妈一听我煮的面被夸好吃，结果对我的所有话都表示质疑，还问我究竟是不是在你家，你现身说法解释下吧。”
　　所以你究竟在厨房都做了些什么，让亲人都警惕提防到了这个地步。
　　男人默默的接过手机，语气轻快爽朗：“喂？您好？请问是枝森小姐吗？”
　　“真的是泷泽君呀？”对面的清丽声音有些惊讶，“绫音是在你家吗？”
　　“是的，我们都吃过晚饭了。”
　　“她做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确实在晚上做了一碗面，并填满了我的肚子。”
　　“没发生什么意外吧？”
　　“没有……”
　　“那可是稀奇了，她在家里总是能掉链子，有时候是火候过了，有时候是作料放失衡了，有时候是工序弄反了。”佐仓枝森笑了笑，“结果是能完整做出一份普通正常的食物的啊，那看来，这该是食客的问题了。”
　　“食客？”
　　“家里都是我丈夫担任试吃人员的。”
　　“瑛士先生不仅事业有成，风度翩翩，在教育子女这方面真是无可挑剔，完美的履行了父亲的责任。真的是我辈之楷模。”男人称赞，“数月前见过面，至今神往，还劳烦您替我问好了。”
　　“他在院子里逗鹦鹉玩呢，我把手机拿给他吧，你亲自说吧？”佐仓枝森说着就准备从沙发上起身。
　　“不必了不必了不必了。”尹泽连声说，“下次我直接登门拜访，更正式一些。”
　　“行啊，要来的话提前说，阿姨给你整一桌好吃的。”
　　“好的，先在这里谢过了。”
　　“那我也不再唠叨了。绫音既然在你那，那就让她多玩会儿吧。”佐仓枝森慢慢的说，“她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出的，有时是有些任性。”
　　“佐仓同学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也是对我亲近、信任，才会偶尔提些要求，对陌生人连话都很少说。”尹泽接话。
　　“是啊。”佐仓枝森忽然问，“诶，她平时都要求你什么啊？”
　　“比如说，呃，借用我的厨房？”尹泽挠头。
　　“主动想做菜吗？那看来真的是食客的问题了。”佐仓枝森笑了起来，“记得叮嘱她不能太过分，行啦，就这样吧，我也不啰嗦了。”
　　通话结束后，尹泽把手机归还过去。
　　“你还认识她家里人啊？”内田真礼分外好奇。
　　“喔，以前借工作活动时遇见过。”尹泽说，“不算什么吧？我不也认识有个叫雄马的弟弟吗？”
　　“话虽如此……”
　　“时间不多了，开始攻克课题吧。”佐仓绫音收好手机，像沙场豪将点兵似的大手一挥，从冰箱里取出了新鸡蛋，排兵布阵一样的把要用到的工具都摆出来。
　　万事俱备。
　　“怎么了，继续啊。”尹泽示意少女可以操作了，不必再朝自己询问水电燃气费这些事宜。
　　佐仓绫音左顾右顾，有些犹豫不决的指了指身边的督战位，最后还是小声说：“内田桑，请问你可以站在这里吗？”
　　场面忽然冷了下来。
　　“拉力车驾驶员，是一般车手加上勇气、智慧、谋略以及忍耐力才能成为的进阶职业，它们也并不是单打独斗，而是有领航员在侧，保驾护航。”尹泽缓缓的打破宁静，“这样看来，你走的并不是什么光明界和黑暗界那种寻常路数。你走的分明是一条前无古人的拉力厨师之道！也为此，才同样需要一名领航师！”
　　佐仓绫音视线飘忽，假装听不到这番丐版的等量代换理论。
　　“噗，好，我帮你看着。”内田真礼实在是被这俩人给逗笑了，欣然答应邀请，快步跑到副厨师位上。
　　料理区域重新启动。
　　尹泽旁观了一小会儿，就回去加班了。
　　这个时候，某个拿着数位笔纵横画布的人，还远远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第一百三十七章 深夜时分
　　严重。
　　太严重了。
　　原来史上第一款软件修硬件的名头不只是营销术语、说说而已。
　　虔心钻研技艺者，会在时间流逝中进入名为心流的明镜止水状态，身心都沉浸于创作研究无法自拔，精进效率不可言喻。尚武者踢打沙袋香蕉树、满身大汗感悟磁场匹数锤炼肉体，在疼痛和压力下变得更强。
　　危险和刺激，向来是通往强大的一条朴素大道。
　　小时候，总是不理解，人为什么要睡觉，明明不睡，就等于拥有了两倍的快乐人生时光……后来才知道，不睡，就会连本该有的一倍快乐人生时光都要光速归于零，直接提前进入无尽长眠模式。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万能者渴求着力量，他能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能追赶迟到的公交车，能在电梯无法使用的情况下借安全楼梯在缺勤前上楼打卡。但是，他无法在黑夜下连续战斗。如果有一日，能够与月亮为友，那么所有加班费将为他所有。
　　休息日孕育了生命，神奇的是，尹师傅，连休息都征服了！
　　现代生活，在物质方面是丰富的，但在精神方面是焦躁不安的，压力和烦恼是临睡前的头号大敌，不知有多少兄弟明明迫切的想要健康作息早睡休息，却始终因公事私事难以入睡，辗转反侧失眠几个小时，即便靠褪黑素等药物，但睡眠质量依旧不好，休息还是无法得到保证。
　　野比睡梦罗汉【注：哆啦A梦的道具之一】那套瞬间进入梦乡的功法，令中年人畏惧，更令上班族垂涎三尺。但终究只是漫画中的产物，只能望而兴叹。
　　可如今，天数有变，神器更易。
　　异象首先发生在凌晨3点，高速复制中的男人比起眼皮子打架，首先是感到一阵阵饥饿。按理来说，吃了一顿高级料理＋营养浓汤＋番茄鸡蛋面的自己，不该饿的这么快。可愣是饿的肚子咕咕叫，没辙，只好起身觅食。
　　正巧佐仓特厨在内田领航师的帮助下，成功在短短一小时内就完成了一阶段课题……这究竟是作业太简单，还是佐仓同学天赋异禀，或是内田老师功力深厚，当真是不太好说。
　　因为吃不完，所以在尝尝味后，就被很好的用保鲜膜封住放到冰箱里，打算做第二天的口粮。这有主食有汤的，还挺丰盛。
　　但还没等到太阳出来，就被男人在半夜三更狼吞虎咽的干掉了，填好肚皮满足的回到工位上。
　　说来也巧，吃饱喝足便开始犯困，拥有多年修仙经验的尹天帝当然早有准备，信心十足的取出咖啡和功能饮料若干罐，对影成三人，举杯大口畅饮……然后就脑袋一歪，在椅子上面带笑容的做了个香甜非常的美梦。
　　待到再度睁眼时，男人感受到浑身上下那股豪睡九小时般充沛的精力，心里就猛地咯噔一下。心惊胆战而悲伤的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再看看时间，凌晨4点。顿时心里就咯噔成打鼓。
　　感情这还是发动了一张速攻魔法，时间女神的恶作剧，睡了个超级大轮回？！
　　完了，一梦千秋，男人的承诺终究没敌过生理的欲望！
　　人生回廊计算出的成功概率直接变成了个美味的鸭蛋。
　　尹泽生无可恋的看向日期，然后就沉默了。
　　——还是当天，距离他败给欲望，只是过去了一个小时而已。
　　成功概率霎时变了，鸭蛋后面加了新鸭蛋，前面加了根法式面包棍，100%。
　　神功大成。
　　用通俗易懂的解释大概是：
　　*更快的反应速度，摸鱼时间稍纵即逝，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问题修复及性能优化，改进使用体验
　　*新增独立于时间轴外的储存方式，可以给钟意的记忆建立特别收藏夹
　　*新增更好的挂机服务，避免尴尬
　　*新增节能模式
　　*高级超频：现在可以更进一步主观控制感官
　　薛定谔の人生回廊成功在今夜从V3.9D升级到6.72F，这是一场跨时代的进步。此前还只能加强感官、阻断酒醉头晕，做酒桌的不倒传说，现在更是直奔东北半球夜猫子王，简称夜王的称号去了……只要营养能跟得上的话。
　　从绿色节能模式进入红色超频模式，将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高效的休息与学习工作能力，从此不惧KPI考核，时刻都有战斗的激情，某种意义上，这正是社畜的究极——
　　男人眼中异彩连连，旋即就痛心扶额。
　　淦，阿泽，你的感想竟然是这个吗，到底是什么扼杀了你的想象力与浪漫？！
　　男人在深夜中神采飞扬，眼眸清明，动手输出的速度像开了倍速，没有一笔是错的，没有一个操作是废的，撤回键这位登场率明明是T0级别的巨星选手，直接当场跌进下水道，几百笔也不一定派上场。
　　男人间的约定，稳了。
　　……
　　吉田智树忽然身子抽了抽，立即醒了。
　　说来也怪，梦里的自己还在做计划表，忽然睁眼返回现实，有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毕竟明明都要做完了，却发现是场梦，情节性质跟文档还没保存就断电暴毙一样恶劣。
　　他花了好几秒才理清思绪，从失意的情绪里走出来。
　　公司的电灯悉数关掉，只有安全灯还在闪烁、在放射出点点微光，微亮微伏，如同虚弱呼吸的星点。
　　吉田智树翻了个身，脑袋有些涨疼。还有些困，却无论如何再也睡不过去。
　　自从他接受这个与赌博梭哈没有区别的项目后，就像自愿戴上了一圈绞绳，随着时间流逝，就越是觉得难以喘息。
　　不太敢想象失败后的未来。
　　于他个人而言，老牌公司遭受重创，自己职业生涯添上一道显眼的丑疤，业界增添一件教科书式失败事件和趣闻尚是其次——彻底断送了优秀前人们代代相传的那段“幻想”才是最难接受的。
　　吉田智树想尽快休息，但始终摒弃不了脑海中盘旋的杂念。他最后只得从办公桌底下爬了起来，坐到椅子上。默默唤醒休眠状态下的电脑，显示屏亮起，惨白的光照着那张愁容疲倦的脸上。
　　首先看了眼时间，凌晨5点。窗外天空是浓郁的，破晓前的黑暗。
　　离上班也没多久，干脆，就不睡了吧。
　　吉田智树把铺在地上的被褥毯子折起来，去洗手间简单的收拾了下仪容，冰冷的自来水驱散了最后一丝丝对梦乡的眷恋。
　　当来到这个项目组后，他基本就失去了个人生活，每天只睡四小时不到，闭上眼都是尚未完成的任务和每个成员目前的进度，以及许下的诺言。
　　距离上一次回家还是两月前了，说是休息，也就是洗了个澡，对着电视机发了很久的呆。
　　回到工位附近，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了远处的，同样选择在公司过夜的同事。有的把椅背后仰，有的缩桌底下，有的趴在桌上。
　　吉田智树走近，小心翼翼的给一位同事披上滑落的空调被，看了眼摆在桌上，足以组个篮球队数量的提神饮料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向来是不愿在组员们面前摆出愁苦、束手无策的样子的，毕竟连为首将领都半举白旗，还有什么好继续的？
　　这里的空气里都弥漫着哀伤。
　　这些都曾是最厉害的人，曾做出过最顶级的奇幻故事和冒险征途。然而现在全都在失败的深渊里挣扎，所有人都在对他们训斥和责骂，媒体在嘲笑他们弄出的滑稽闹剧，玩家们在失望中冰冷离去，同行们纷纷重视、各种引以为戒。
　　吉田智树慢慢的回到工位，没什么意义的拿着勺子拨弄杯子里冷却的咖啡。
　　已经到了悬崖边上了。
　　运营每天只想着换着花样道歉，想着怎样鞠躬可以更显知错的真诚。
　　连所有组员都毫无信心，甚至盼着早些宣告关闭服务器，或是辞职，或是去更有生机的项目，只求结束这段已持续两年的折磨。
　　在这样的环境里，连他自己也开始有些动摇，勇气在减少，热情在消退。
　　所以我为什么会接受下这份不可能呢？
　　吉田智树静默的靠在椅背上，轻轻侧头。夜已深了，外面也是一片漆黑。但在他眼里，那外面的漆黑，并不是真正的黑暗。
　　每个男孩的心里，都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或许幼稚到在成年后都难以启齿，或许异想天开到自己都会摇头嗤笑。
　　但是，都曾拼命的奢求过啊。
　　吉田的心里，始终存在着那样一个世界。
　　有无垠无际的辽阔草原，有温暖和煦的晴空与轻风，有低头进食的白鹿，有承载岁月而斑驳萧瑟的巨大遗迹。拂撩草尖树叶的风中有沉重的史诗，布满藤蔓的教堂有回荡的诗歌，有巨龙和公主和骑士，有旅人与命运，有剑与魔法。
　　有一个少年，永远微笑的驻剑，凝望远方的地平线。
　　其实还该有许多的，但都在成长中被时间抽取掉了。唯有这幕，那份最初的幻想，久久的刻在心底。
　　有机会的话，想做出来。
　　有可能的话，不想辜负
　　有可能的话，想触碰到那一条线。
　　勺子跟杯壁碰出小小的，清脆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光之战士
　　工作的日子，鲜有充实和快乐，大部分都是乏善可陈的。
　　吉田智树像黏在椅子上一样，对着屏幕时而思索，时而埋头输入，时而又皱眉删去刚刚写下的计划。
　　往往这样一坐就是整天。
　　倒上一杯温热的咖啡，忙碌到想起再喝时已冷却。在公司废寝忘食到他瞧见有同事穿着短袖，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入夏，而他自己还穿着起味的保暖内衣。
　　在这片空间里，时间的河流仿佛是被浇入了凝胶，变得笨滞沉闷，只有空调机和键鼠声，以及少量低微的交流声存在。
　　手机嗡嗡响动。
　　吉田智树伸头稍微看了眼，然后打起几分精神接听。
　　“尹老师？”
　　“吉田兄，工作时间拨话，没打扰到吧？”电话那头传来清爽好听的声音。
　　“一般我如果在开会的话，手机是直接关机的，能打通就说明没有要紧事。”吉田智树笑了笑，然后想起正事，轻咳几下，“说起来，老师今天是不是该交图了？”
　　“按理说早上就该发到你邮箱里的，只是今天网络不好，加上容量又大，传输起来太吃力。我寻思这可能还没物理运送快，干脆就坐电车了，我现在已经到AQUARE ENIX的大楼附近了，因为没身份卡，进不了楼，您看要是方便的话，下来拿U盘？”尹泽不好意思的说。
　　“哎呀，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呢。”吉田智树一怔。
　　“没事，反正我家离这也没多远。”尹泽笑呵呵的。
　　“老师稍等哈，我这就下来。”吉田智树离开工位前，习惯性的保存了一下进度，才快步走掉。
　　……
　　姑且提一句，尹师傅的快乐小天地位于新宿神乐坂，这儿曾居住过非常多的文豪，人见人爱的漱石【注：指夏目漱石】便是其中之一，他小时候买稿纸的文具店都还开着。另不知为何，又浪又慢的法国人相当多，此地餐饮发达，他也常常在面包店买又长又硬的法棍。
　　不同于乱哄哄且持续嗨皮的新宿站和大久保，神乐坂安静又宜居，能在这里找着物廉价美的租屋，他是相当感谢房屋中介所的那位热情又温柔的女士。
　　作为标准的现代云户外爱好者，除了跑片场和特别外出，男人的日常生活范围基本都是这一带了。这也是为什么烤肉会在这吃，电玩会在这打，咖喱会在这吃还能被目击的主因。
　　顺便再提一句……新一期梦貘少女广播的成绩就离谱，经过这几天的发酵，已经是往期最佳了，N站还有听众特别挑选精心剪辑了“自认为有意思”的对话，播放量在广播这类里也称得上热门。
　　这什么情况？我只是想找个工具人代打规避退出游戏的惩罚而已，结果回来一看，替补和辅助在乱杀，直接排位冲顶了？
　　那我这个钦定的1号位现在岂不是相当尴尬？主持人的面子还要不要？
　　尹泽就此在阴暗胜负心的驱使下非常严谨的进行了多次复盘，翻来覆去的把第六期听了好几遍，满脑子都是同期和年下前辈的欢声笑语，但愣是没找着关键所在。
　　明明就是一场很中规中矩的发挥和配合嘛，而且开局佐仓同学还闹了事故，断了日高前辈念他在前一夜诚心编出的崭新开场诗的节奏。在对于来信的回复，也不像他那样从人文、哲学、心理、社会现象等多个角度的剖析和解答。
　　太难理解了。男人向来不惮以最庸俗的心思来揣测听众的——难道她们胜就胜在只是可爱女孩子组合这点上吗？！
　　悲哀！
　　声优在私底下摘去营业面具后的面目是如何，你们根本不会懂！
　　坐在花坛边的男人唏嘘的摘下耳机。
　　这时尹泽一直关注的办公楼正门里出来一位步履匆匆，满脸寻人表情的年轻大叔。对方有着被染成淡橘黄色的头发，穿着不合季节的厚毛衫，身上亦佩戴了挂坠和戒指等诸多装饰品。
　　这位审美不太高级，面容酷似讲三国的易老爷子的大叔，八成就是那位甲方先生了吧？
　　尹泽理理衣服，脸上调整出了如沐春风的笑容，走上前去。
　　甲方先生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稍作停顿后也朝自己而来。
　　伴随着距离的逐渐贴近，尹泽亲切的伸出右手，想要寒暄一二——怎料甲方先生直接跟他擦肩而过，走到大楼前的附近，叉腰茫然的张望着四面八方。
　　“……”
　　尹泽干脆主动回身拍拍对方的肩头，待别人迷惑回头后，才微笑说：“这位应该就是发包给鄙人的吉田智树先生吧？”
　　“……你是尹老师？！”甲方先生似乎有些惊奇。
　　“是的，何故这样震惊？”尹泽不解对方的诧异。
　　“呃，我没想到你这样年轻，而且……而且如此的俊俏。”吉田智树犹豫着说。委实讲，饶是声音动听，可尹老师的谈吐跟技术，在他心里应该是三十多岁，留有浅胡须，保温杯随身携带，穿上班族标准西装外套的行业中坚形象。
　　这个活力大学生模样的家伙刚才在楼下站着，脸上贴着公式化的营业微笑，还以为又是网红模特在找高楼大厦玩街拍，反正完全没跟老成的实力派原画师联系到一块去。
　　“喔我明白了，您一定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上帝出于公平起见，肯定是狠心没收了所有才华和有趣灵魂以示世间公平。”尹泽摆手表示理解，“但请相信我不是那种徒有虚表的人。此次外包的内容都在U盘里，在这就交给您了。”
　　事情终于搞定，就等着收尾款。
　　男人交完货后，准备拍拍屁股走人，吉田智树却叫住了他：“既然都来了，老师不妨跟我一块上去吧。我打算把图给组里的主美审核，如果有什么要修改的，当面就能说清楚，也节省沟通成本了。”
　　“我倒是都可以，只是你们项目组方便吗？”尹泽愣了下问，“处于研发状态中的公司不太好随便让外人进吧？”
　　“不拍照摄影就没关系。”吉田智树莞尔，“再说连参观都算不上，只是聊几句。”
　　“那就打扰了。”尹泽欣然答应。这位制作人好像完全没有传统日厂员工的古板。
　　两个人于是结伴进了电梯，很快便抵达办公楼的中层。再跟着吉田穿过走廊，就来到了排满工位的大平层。
　　进来的瞬间，有股一下子从车水马龙的喧嚣都市进入到深山老林中静谧禅寺的不适应感。数量众多的员工们除了必要的交流外基本都戴着耳机隔绝杂念保持着缄默在工作，每人都如同僧人般入定在电脑前，不绝于耳的键盘声就是他们苦修时敲击的木鱼。
　　不知为何，此地负能量有点重，气氛很压抑。明明做的是“有趣的研发”，但大家都跟被外行甲方百般刁难，导致人日拉胯的只有三天，以至被经理严肃谈话降薪的沮丧和生无可恋。
　　尹泽也不禁随波逐流的放缓动作、降低声响。
　　工位、片场都是较为自由的声优倒是少见这样的环境。
　　在切实领略一番真正的东瀛职场生态环境后。两人径直来到某靠窗的独立座位旁，藏在高价加宽显示器后面的人是位戴眼镜，穿格子衫，留有小肚腩，完美满足码农固有形象的中年胖大叔。
　　当然实际上并不是码农，桌上的绘本和屏幕里的人设资料证明这其实是位美术人员。
　　“这是之前外包出去的，你审一下。”吉田智树开门见山，把梦貘少女联动套餐赠送的特典之一，二次元风格的U盘递过去。
　　发福的主美推推眼镜，也不多说，插好就看。
　　两个人物，三套装备。
　　其中两个角色其实是同一个角色的不同变种。名为麦迪逊船长，一个新手期副本【注：FF14 15级沙斯塔夏溶洞副本】中的BOSS。设定上是海盗头子，勾结蛮族占领了溶洞，所以被正义的玩家消灭云云。船长还会在后续副本【注：指FF14的死者宫殿】出现，但形象却是恶魔化后的章鱼脸非人姿态，姑且就叫它章鱼哥吧。
　　设计稿的排版相当清爽，展示的概念立绘是半写实风格，块状的笔画数量稀少但完成度已经很高，实物素材的拼贴毫无违和感，刻画逼真。三视图线稿精准清晰，遮盖层叠的部分也特别单独拆出来解释，考虑到建模师的需求，更是对衣装的各种材质进行了详细备注。
　　三套装备也承接了上述的完成度和品质，从物理系到法系，在规定的美术风格内，做到各有特色且十分清楚，设计没有一点含糊的地方。
　　没有短板，标准的可以给行业新人做教科书。
　　“怎么样？”吉田智树身为制作人自然也有相应的眼光和素养，但还是要考虑专业人士的评价。
　　“我没有任何意见，可以直接交给3D【注：指3D美术部门】那边。”主美顿了顿，“这花了多少钱？”
　　“市场均价。”吉田智树实话说。
　　“那我们有赚到。”主美呵呵一笑，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唉，可惜了。”
　　“可惜什么？”吉田智树疑惑。
　　“毕竟是个小角色，这水平完全能胜任更重要的角色，要是也能照那价格包出去，那就是大赚了，这边也能省很多功夫，解放人手。”主美深沉的询问，“你那边还能跟他约吗？干脆把最费时费力的那几个都丢给他吧？”
　　“这恐怕得问当事人的意见……”吉田智树沉吟。
　　“试试吧，万一呢？你要是忽悠成功了，这边进度至少提高2个月。”胖胖的主美期待的转头，然后就看见制作人在假装望风景，旁边还站着一个陌生小年轻，顿时有些迷惑，“这位小兄弟挺面生呀，好像没见过你啊？你是？”
　　“我刚刚才来。”尹泽诚实回答。
　　“新招的员工？”主美看向制作人的眼神顿时惊为天人的震撼，“就我们这前途一片黑暗，深陷沼泽的项目，你竟然还能拉到新人入伙？！”
　　善良的主美欲言又止，显得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心中那份光明，“我这也不是在拆吉田你的台哈，其实我还是挺相信你的。但是吧，我们这状况，你得一五一十的跟人解释啊，我们这确实不太合适再拉人了。别人年纪轻轻的，履历上就增个污点，对今后的职业发展多不好啊……”
　　“我没有忽悠，也不会忽悠。”吉田智树略有些无语，“这也不是新同事，他就是你刚审的外包的原画师。别人网络不好，所以本人专程亲自送文件过来，我就想让你们直接沟通，要是有更改，可以当场聊。”
　　尴尬成功的从制作人转移到了主美身上，胖胖的中年人陷入了沉默良久，最终感慨出一句：“——哎呀，瞧瞧，这小伙儿真是物美价廉啊。”
　　波澜不惊，场面依然没有得到缓解。
　　一阵漫长又短暂的空窗期。
　　“这位老师的笔名是‘尹泽’。”吉田智树伸手介绍，重开一局。
　　“您好，我叫吉本美彦【注：即吉田明彦，知名游戏插画师，作品有尼尔系列、最终幻想12代和14代2.0资料片、皇家骑士团、碧蓝幻想等游戏作品插画】，是2D组的负责人。”福态的中年人起身，和善的说。
　　“我年纪尚轻，当不得两位前辈的敬语。”尹泽握手，非常谦虚。
　　“刚才的话，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中年人说。
　　“哪里哪里，也多亏前辈的指点，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远超市场均价的存在。能被您这样的大厂技术管理人所认可，非常高兴。”尹泽感谢。
　　中年人一边附和一边向不早点开口解释的制作人投去怨念的眼神。唉，多好的一双手啊，现在忽悠成本直线上升了。
　　“你们这进度怎么样了？”吉田智树换上认真的口气问。
　　“时间抠的很紧。”中年人也立刻转换了心态，严谨而担忧的说，“特别是你想要的，把系列优秀结晶都转移到这代游戏里的想法，不太简单。”
　　“怎么会？如果是无法在游戏内实现的话，那么多的前作又是怎么做出来的？”吉田智树有些不解。
　　“因为环境不一样了。”吉本美彦摇头解释，“在最终幻想和勇者斗邪龙【注：指勇者斗恶龙】崛起的过去年代，游戏人设其实与实际画面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哪怕角色设计师和制作者是同一人也一样。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大家默认都不会遵守原设。在以前，游戏人设最大的用途是作用于封面、海报、游戏手册和宣传用途。当然也有公司会利用这点，专门找一些作品风格根本不可能做成实际游戏画面的画家。天野先生【注：指天野喜孝，日本著名画师，最终幻想系列的主人设画师之一】当属其中最极端的，他的画风识别度极高，极难做为成品。我无意冒犯，但站在游戏人和原画师的角度来讲，他的稿子是‘货不对版’的。别说3D化，动画化都够呛。”
　　“可画的那么好，是1-6代的灵魂之一呀。”吉田智树欲言又止。
　　“好看又怎么样，没用啊，真敢拿那种堪称人设界泥石流的原图做，3D那边真会打死你的。”吉本美彦也很无奈，“三根线勾勒出的一张平脸，这图，谁能建得动模型？动画化也就罢了，川尻善昭导演的吸血鬼猎人D倒是货对版了一回，但游戏人物，要计算渲染的3D怎么办？许多前作也因为这个原因，都是没有采纳原稿的。”
　　吉本美彦说着打开电脑内的资料，把以往天野先生的稿子展示出来。瑰丽迷幻的画面充斥着意识流，那该是单纯的装饰画，难以与设计图纸产生联系。
　　“在商业市场里，人们欣赏不来大雅，只会雅俗共赏。一定要做，也只能把原稿作基底，重绘正常的设计。”吉本美彦耸耸肩，“然而问题又来了，想保留这种风味，又是合格的设计，很麻烦和耗费时间。我们现在最缺的正是时间。”
　　吉田智树单手捂着下巴，沉吟许久，“……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能做是能做，但收益不高，而且严重拖慢进度。”
　　“时间也不是唯一的难题，既要保留天野先生的神韵，又要雅转俗，这本身是门技术活，这玩意儿很难量产。”吉本美彦补充，“2D【指2D美术】组好几十人，也不见得每人都能胜任，临时派这个任务过去，指不定研究都得好几天。”
　　“外包出去？”吉田智树拿出了应对产能不足时的杀手锏。
　　“讲道理包哪个都不太好。天野稿重绘这个肯定很难有人可以接，组内既定的任务包出去来解放人手专攻这块可行是可行，但这个节骨眼，会打乱订好的计划。而且别人不熟悉项目，风格偏离、沟通问题……杂七杂八的也闹心。”吉本美彦说。
　　“零错误、技术强的高手都在各个大厂里，飘落在外的，少之又少啊。”吉田智树感慨。
　　“是啊，不好办呀。”吉本美彦也点头。
　　“难道要在海外寻求强援？”
　　“但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其实我之前就在网上留心了，最终也只找到寥寥数人而已。”
　　“喔？比如呢？”
　　“这位尹老师正是其中之一。”
　　“确实，能看出来功力深厚。”
　　制作人和主美彼此唏嘘叹息，然后同步的转过视线，看着沉默寡言的年轻人。
　　“二位不必暗示，有话直说罢。”尹泽眉头微微抽搐。
　　“老师还记得之前我在后台私信，求约稿的时光吗？”
　　“当然，怎么了？”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吉田智树神秘一笑。
　　“不懂，不懂。”尹泽大力摇头。
　　“你给翻译翻译。”无情制作人向无辜主美努嘴示意。
　　“180万円约8张天野重绘设计稿。”吉本美彦言简意赅，“越快越好，最慢2个月吧。”
　　尹泽的眼神在这俩坏家伙身上不断跳跃，最后忍不住还是想发表下个人看法。
　　“其实之前在接吉田兄的包后，我也做过研究。最终幻想系列的美术风格出现重大变化应该是在第七代。从原先的奇幻和蒸汽机械变化到科幻与超能力，题材也从优美幻想性转移到酷潮的现代，从骑陆行鸟到开摩的。”
　　“因为七代正好半导体性能得到了重大提升，游戏发展史亦是一部计算机的性能决定史。90年代中期，由于计算机的性能限制，即使是CG电影也尽量避免使用复杂的材质，至于法线贴图【注：计算机图形学术语，指一种特殊类型的纹理贴图，用来增加三维模型的真实感和细节】类技术当时更是实验阶段。这就决定了无论是游戏画面还是过场动画，大部分角色和场景的建模都不能太复杂，而且材质也要尽量简单重复，只有光源处理利用描影法【注：油画术语，指利用小孔成像的原理，把模型的形象倒影在画布上】可以强化，再加上比较简单的影子，整个画面都是无机感强烈【注：就是光秃秃的没变化的3D画面】的。”
　　“天野老师的画风在当时极大超出了主流计算机性能的限制，根本做不成。但凭现在的技术，还是有操作余地的。”尹泽问，“能借用下数位板和电脑吗？”
　　吉本美彦欣然大方的让过位置。
　　尹泽娴熟的打开软件，用快捷指令新建画布和图层，取一支圆头笔，以很小的笔开始勾线。
　　“天野老师所学较杂，有东方古典式的韵美与欧洲幻想的情结内涵，人物形体描绘抽象，面部特征是不规则的纤细眼睛棱角，令人想起唐朝的仕女图和日本浮世绘，有时候的处理也让人联想到穆夏。此外还有各种精致细腻的装饰小道具。镶嵌画和洛可可元素、几何平面和装饰强烈协调对比……”
　　看一眼就挪开眼睛，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要着重保留的重点。
　　剩下的，就用商业流派取而代之。
　　实话实说，换皮换壳这一套流程，久经沙场的某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国内的原画师某种程度上，是有受到束缚的。譬如在留不留笔触这一点上，圈内普遍是零笔触，不然有些甲方会觉得你这还是草稿，都没抹匀，根本没细化，就是不上心，但在外国的商业稿上，是允许，甚至强调留笔触的，这样绘画感更加强烈。
　　最终幻想14项目组的美术人员都是行业翘楚，担任主美职位的吉本美彦更是无可置疑的日本第一梯队的原画师。但胖胖中年人此时有些心惊。
　　这个年轻人的笔速实在太快了，稳的可怕。就好像空白画布上就已经有了一幅完成品，他仿佛稳到只是在按部就班的描图。像流星一样灿烂飞逝，留下的道道痕迹，令人无法忽视。
　　任何画师在创作中都需要一定量的参考，大神们可以信手拈来，一笔就成，是因为他们对这个题材已经有海量的锻炼与经验，已经融为了本能和日常。在速写这个领域，金政基【注：韩国国际多维空间创作艺术家，于2022年去世】是永远都会提起的一位大师，这个拥有强者发型【注：强者，是不需要头发的】，吃饭都要在餐巾纸画画的可爱大叔尤擅多维空间立体视觉展现画面布局，堪称人形的自走素材库。
　　题目是“女法师”，但动起手来就远不止这三个字。
　　她用什么武器？法杖还是魔剑？什么样的杖和剑？护具是布料还是皮甲？衣服如何搭配？少许的甲片怎么连接编排？什么材质什么颜色？背景设定如何？东方巫女还是西方教廷？花纹是平衡还是不对称？禁欲系还是傲娇可爱？裙甲结构的飘布怎么甩有灵气？
　　动笔的同时，兼顾基本功的时候，再想出所有的设计最优解，脑袋是得有几个核？
　　尹泽现在做的就是这些，线条飘的犹如天马行空，在几分钟内便构建出失衡却不失美感的人物素体。然后也没有任何的停顿，自然而然的开始堆料。
　　天才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吉本美彦在感慨之余，却又有点莫名的奇怪。
　　从之前的外包稿和现在的处理手法，他的技巧全是精简过后的实战流，是长时间在一线奋斗加班的结晶，透露着与时间赛跑的浓浓高效风。原有风格也是偏大众化的商业风，俨然一副被各种甲方折磨，在各种题材都当过搬砖工的老练。
　　就好像。
　　吉本美彦看着那人的背影。
　　就好像这个风华正茂，看年岁还该在大学享受美妙青春的年轻人身体里面，寄宿着一个老油条社畜灵魂……看到二缺反馈都不会飙血压，而是兀自冷笑认命的那种。
　　十几分钟后，主美和制作人看着画布上成型的，拥有“天野风格的俗气立绘”，沉默几秒后，忍不住为之叫好鼓掌。
　　“在这的画师都是顶尖的了，我也只是说下个人的思路和理解。”尹泽关掉人生回廊的辅助，谦虚的离开座位。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曾因傲慢而犯了大错，但也变得更会接受意见了。”吉本美彦慢慢的看着他，似乎想记下这张面孔，“是你更好。”
　　在这个行业，慢而持久会被鄙夷，能迅速交货的快男才是同事欣赏称赞的强者。
　　“尹老师，请考虑下与我们签订长期外包合作吧。”吉田智树诚挚发出邀请。
　　男人思索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话说厕所在哪里？”尹泽挠挠头问。
　　“我带你去。”吉田智树开心领路。
　　一起上厕所，也是男人们在读书时的浪漫之一。
　　……
　　在走廊边的休息处，制作人热情的邀请喝内供的咖啡。
　　“我走了一圈，发现你们除了忙碌外，很焦躁，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尹泽好奇的询问。
　　“我们犯了错。因为盲目和自大，做出了一款灾难级的游戏，至今都在为挽救而竭尽全力【注：最终幻想14 1.0版本时期可以说是网游历史上极其少有的重大事故，具体可以去看B站的纪录片《最终幻想14的衰落与重生》，全系列都有熟肉】。”吉田智树谈到这个话题时，向来保持微笑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一丝疲倦，“最终幻想系列在全世界都拥有忠实的粉丝，那是一个由无比浪漫的人，在结尾时分，开启的，漫长的美好故事，是许多人的童年和回忆。但FF14作为网游却毁了一切。每天都接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差评。我们是‘史上最垃圾的MMORPG’。”
　　“也不必这样悲观，其实真想做到最烂也是一门学问。”尹泽安慰，“03的《房间》【注：由托米·韦素执导的电影，是著名烂片】一片享有烂片界《公民凯恩》【注：美国1940年奥森·威尔斯执导电影，曾获得第十四届奥斯卡金像奖七项提名，并最终获得最佳原创剧本奖，是好莱坞历史上的经典之作】之称，因为实在太烂被奉为了神作，甚至有观众为了一睹其烂写信给导演要求加映。”
　　“你意思是我们可以反向登神？”吉田智树眼神古怪。
　　“我是觉得，这里聚集了一大群有能力的人，体量和下限摆在这，不可能太离谱，有时候我们无法满足每个玩家，所以受到一些批评很正常。”尹泽说。
　　“但是真的很烂。”吉田智树的语气不容置疑。
　　“有多烂？”尹泽忍不住。
　　“没有自动攻击，也不能跳跃。”
　　“还好吧，后期等级上来了，大家都顾着放华丽技能，不影响，至于跳跃，也不是谁都是暴雪玩家，没事走路都要跳【注：指的是魔兽世界跳跃部分做的很真实，玩家很喜欢】。”
　　“UI设计很反人类，甚至都找不到退出游戏功能。”
　　“现在没有谁会规规矩矩点退出登陆，都是后台关闭……”
　　“没有坐骑，大地图全是复制粘贴。”
　　“体量大，人手不够的妥协之策，可以理解……”
　　“升级有疲劳系统。”
　　“哈哈哈，说这个咱就不困了，太亲切了，非常好！刷图就该有防沉迷系统，否则孩子家长要投诉的！顺手还能卖疲劳药，增加营收点，何乐而不为？”尹泽一拍大腿。
　　“不，设置疲劳系统的主要原因是根本就没有满级后的游戏内容。”吉田智树愁容满面。
　　“至少，至少美术非常优秀……”尹泽憋出一句话。
　　“当然，一个木桶就饱含了上千个横截面和150行材质编码，相当精致。”吉田智树点头。
　　“这正是匠心呀。”尹泽欢喜。
　　“然后城市里有几百个这样的木桶，游戏服务器负载不动，炸了。”吉田智树面无表情。
　　“……”
　　双方大眼瞪小眼。
　　“吉田兄，能，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出来这种旷世之作的？”尹泽震惊的问。
　　“不知道，研发人不是我【注：FF14 1.0版本的制作人是FF11的制作人田中弘道，当时已经从SE离职】，我是后来调进来负责修改更新的。”吉田智树摇头。
　　“这是领导经典套路，典型的在抓人背锅啊！吉田兄，听兄弟一句劝，赶紧提桶跑路吧！”尹泽急切不已。
　　“是我自己接受调动申请的。”吉田智树解释。
　　“不是，你图啥啊。行业里每天都有多少项目流产，尤其是这种大型MMO，一旦犯病就拉不回来了。”尹泽是真的搞不懂了。
　　“是啊，病入膏肓了，哪怕我不停的打补丁，也无济于事，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这款网游所选择的是单机游戏的运算系统，从根上就是腐坏的，无论如何修正，到头来还是会死掉。”吉田智树缓缓的说，眼睛里闪着别样的神采，“为此，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延续这款游戏生命的同时，开发一款新游戏，直接替换掉这个旧版。”
　　“你们有多少时间？”
　　“两年半，推倒一切，重铸一切。”
　　“这只是正常大8?
2型MMORPG研发时间的一半，根本不可能。”尹泽这样的外包工人没有参与过这种相当于一个完整单机游戏体量的网游研发，但他多少了解其难度。
　　“是的，为了达到这个不可能，我疯狂的压缩时间，连每个人上厕所的时间都纳入Excel的表格里。我像一个魔王和奴隶主，冷酷到极点，压榨自己和每个人的潜能。”吉田智树默默的说。
　　尹泽看了他好一会，“我不懂，你为什么要主动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是啊，为什么呢？”
　　吉田智树先是低头看着摇曳着咖啡的杯子，然后抬起来，看向烈阳刺眼的窗外夏天景色。钢筋水泥的都市盖住了远方的小山峦，在都市也闻不到草木的气息。
　　“我是在很小的时候，接触到游戏的。那时候游戏机是稀罕货，只有做大生意的人家才会买。镇上有钱家的孩子，家里有一套红白机【注：指任天堂FC】，可以玩到彩色画面的游戏，我现在还记得那几款的名字。”制作人轻声说，“……《大金刚》、《敲冰块》、《坦克大战》、以及传世名作《超级马里奥》【注：都是任天堂FC上的游戏作品】什么的。为了能经常去同学家蹭玩，我天天帮他做作业，打扫卫生。”
　　“老家的夏天其实有很多有趣的东西，碧蓝无垠的天空、青翠如洗的田野、晒得反光耀眼的溪流、笑的没心没肺去结伴捕蝉……但我忘了所有，整个灵魂都被窄而小的屏幕俘虏了。”
　　“老爹见我魔怔了，就棍棒教育。我也被打醒，觉得做人还是得务实，不能老沉迷玩乐里。毕竟游戏嘛，归根结底只是精神的调剂品，我们所产出的，不是粮食，也不是衣物工具，不是人类的必需品。是可有可无，还会被人诟病为耽误孩子们前程的娱乐品啊。”
　　“然而14岁那年，我玩到最终幻想1，扮演着剑士，踏上拯救世界的2000年巨大时间环，我彻底被点燃了，心底那缥缈的世界突然活了，我就知道，今后的人生里，我将对这份艺术，奉献所有。”
　　吉田智树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人。
　　尹泽有些不敢直视那灼热的眼神。
　　那眼眸里倒映着一个小孩子。一个在微机课上对着金山打字游戏都能露出无邪笑容的小孩子。一个看着锁妖塔崩塌，满脸茫然和悲戚的小孩子。一个在街机厅被爹逮到打哭到稀里哗啦的小孩子。
　　那是他自己。
　　“任何技术，只要持之以恒磨砺十年，谁都可以掌握。而想要更加成功，剩下的，就是其他无关技术的素质。你认为是什么？”吉田智树问。
　　“敏锐的商业头脑，经得起挫折的厚脸皮，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生涯的贵人？”尹泽想了想。
　　“或许吧，但我觉得这一切都可有可无，毕竟所有的前提，是最初那个‘持之以恒’啊。尹老师，你虽然很年轻，但是你的技术很优秀，我想知道，你为了这份技术，花费了多少岁月？”
　　“……也快十年咯。”尹泽整个身子靠在软沙发上，抬头看着陌生的天花板。
　　“真是早熟啊，至少我是在大学时期才自学程序和制作的。”吉田智树一笑，旋即感慨，仔细品味那个时间单位的重量，“是啊，十年，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在这段路里，有多少次想要放弃，或因家庭，或因贫富，或因病痛和自卑。但最后还是熬了过来。克服了那些黑夜，我们究竟是为什么抵达这里的？”
　　“一定要有人做这件事，延续这个幻想的梦。我对那个天上翱翔着龙的自由世界充满了爱意，不想背叛它，更不想逃走。”
　　吉田智树继续说。
　　“我知道世界上不止我一人这么想，迄今为止还在登陆游戏的玩家始终在等待希望。当我第一次来到项目组宣布要重启时，全场鸦雀无声，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冲过来，举起我的手，高喊着‘那我们就跟着冲吧！’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一切并非不可能，既然并不是没有明天的黑暗，就有迎来拂晓的一刻。”
　　“你真厉害啊。”尹泽轻声说。
　　“尹老师是在念大学吗？”
　　“是。”
　　“因为FF14的彻底失败，项目已经在业界臭名远扬，团队内的开发人员连跳槽的勇气都没有，履历都没法写。未来如何还不知晓，但现在就是这样的晦暗绝境，我深知这是为难人，但我个人有一个不情之请。”吉田智树双手撑在膝盖上，在沙发上作出了鞠躬的动作，“——等毕业后，能否请你，加入我们？”
　　“非常感谢你的邀请，可我已经入职公司了。”尹泽愣了一下。
　　“呃，不，不是大学生吗？请问是哪家公司？科乐美、卡普空、SEGA、万代南梦宫、任空堂？”吉田智树追问。
　　“I'm Enterprise声优事务所，我是一名现役声优。”
　　无人回应。
　　制作人的动作似乎被凝固住了。
　　“吉田兄？”
　　“没什么，只是突然领域跳跃的有些大，所以一时间无法接受……不过，声优啊。正好，现在游戏也是需要声优的【注：说起来，第一个加入角色语音的日式游戏是《最终幻想7》国际版】，一样能继续合作。”吉田智树说。
　　“我只是出道还未两年的新人而已，这种世界级IP的续作，交给我可能不妥。”尹泽补充。
　　“就像之前说的，FF14已经是雷区了，很少会有人主动想跟它扯上关系。配音想必也是一样的。”吉田智树苦笑。
　　“这样啊，那我能给谁献声呢？”
　　“虽然是心血来潮，但我却觉得很合适。”
　　心里的大地上，永远有着驻剑远眺的少年，他背对着自己，沐浴着光芒。每当真正的去设想忆其面容时，却永远是模糊的，就好像在看强光包围中的身影一样，无法看清。
　　吉田智树摩擦着手掌，言语里带着稚童般的美好。
　　“那位伫立在少年记忆光芒中的英雄——光之战士【注：现实中光之战士的CV是关俊彦】。”

第一百三十九章 岛崎信长哥的野望
　　具备港湾设施的仓库街将新都与东部工业区隔开。夜晚时分这里便毫无人气。昏暗路灯照射着街道，显出一片清冷空虚的场景。无人驾驶的起重机整齐的排列在海边，看上去像是没有生命的巨大雕塑，也像环绕在古代剑斗场的仪式像。
　　金发碧曈的骑士王【注：指阿尔托莉雅】堂堂正正地走在宽阔的大道上。而敌人也大胆地站在了道路的正中间。那是个将长发拢到脑后，手提双枪，五官极为端正的男人。
　　那是两把长短不一的双枪，从柄到刃，都被一种类似咒符的布所缠绕，想必是为了隐藏宝具的真名而想出的对策。
　　“终于来了。我今天一整天都大摇大摆地走在这个城市中，可就是没人敢来。接受我邀请的强者只有你。嚯，这份清澈的斗气，看来你是Saber。没错吧？”显示屏里的分镜依然是草稿，尹泽已经看习惯了。他熟练的对准时间轴，象征性的拿着台本，用低沉但明朗的声音念诵。
　　“正是，而你便是Lancer了吧。”站在旁边麦克位置的前辈声优接话。
　　“连和即将决一死战的对手互报姓名都不能如愿，真是令人扫兴的束缚呢。”尹泽轻哼。
　　“魅惑的魔术？”前辈发出质疑苛责的声音，“这样小道的伎俩就是你的倚仗吗？”
　　“抱歉，这就像是我与生俱来的诅咒一样。对它我实在无能为力，你要怪的话，就只能怪我的出生，或是身为女性的自己了。”尹泽轻笑。
　　为了能让声优加深这段剧情的体会，台本上甚至附贴了小说作者的描述。
　　「高挺的鼻梁、凛然的眉宇以及刀削斧刻的面部轮廓。精致的微笑唇让人感觉性感又禁欲。藏着温和忧郁的眼神又使人强烈体会到他作为男性的魅力。而左眼下方的泪痣，更是令他的眼神显得无比魅惑。这应该是魔貌。」
　　在片场座位上围观主役们演戏的龙套1号岛崎信长此时看了眼那位“光辉之貌”的役者，忍不住怨念的撇了撇嘴。
　　《Fate/Zero》这种级别的作品，竞争激烈程度可想而知。总之一个萝卜一个坑。
　　在残酷的试音中，岛崎信长哥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了英灵，虽然戏份只有语气词，但这也足傲然于八十万月球人之上了。
　　然而！然而！
　　某个资历跟他一模一样的家伙，竟然成为了上三骑之一的Lancer！是作品重要组成部分！可以怒喊宝具真名！甚至能跟骑士王直接对戏！
　　可恶！可恶！
　　……想开些，这绝对不是演技上有差距，纯粹是某人的长相跟角色更契合一丢丢。基本像这种只能靠鲜美肉体的无能家伙，其职业上限一眼就望到头了，完全没有必要耿耿于怀。
　　演绎还在继续。
　　“这个男人，有两把刷子。”骑士王凝重低语。
　　“你的盔甲是由魔力生成的，而在我的枪面前，你就犹如赤身裸体一般。”男人入戏的甩甩头发，磁性的叙述，“你失策了，如果不褪去铠甲，你反而能防住我这Gae·Buidhe（必灭的黄蔷薇），下一次，必将取下你的首级！”
　　……
　　整整一集都是骑士王跟泪痣帅哥在打架。算上调整、重复收录的时间，两位主要声优都持续工作了约五十多分钟，虽然倾力发挥的心情很畅快，但体感上还是有些劳累的。
　　“辛苦咯，效果很好，这一集搞定了，下回也要拜托各位了。”担任音响监督的岩郎美和是个平易近人，很好接触的和气大叔，他再三确认声音素材后，宣布下班。
　　尹泽合上装饰用途的台本，在几度犹豫后，还是害羞的向这次对手戏的大前辈主动打起了招呼，“川澄桑，感谢你的配合，小子我经验浅薄，给您添麻烦了。”
　　“哎呀，完全没有喔。”川澄绫子为人非常的娴静，相比起同社的，只在特定场合才靠谱店的阳子桑，眼前这位温柔大方的女士才当得起“理想の职场前辈”这一赞誉。
　　“真的吗？如果我有犯了什么错，请务必严厉的指出来。”尹泽扭捏的小声说。
　　“不，我真的觉得你的资质很好。声音条件就不说了，作为出道未满两年的新人，在片场的心态却很平和，能很好的应对监督的指令，对剧本的琢磨也很深，肯定是下了番苦功夫的。”川澄绫子微笑勉励，“保持这样的势头，你今后一定会大放异彩的，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哪里哪里，想要成为川澄桑这样的优秀声优，小子还有很漫长的道路要走。”尹泽按捺住心中的紧张，宛若怀春少女般的娇羞，“事实上能和前辈在Fate系列里合作，一直以来真的非常惶恐……尽管有些难为情，但我是阿尔托莉雅的二十年单推粉丝，不管是游戏原作或是延生动画跟游戏，都好好的游玩欣赏过。这次竟亲自参与憧憬的作品，我真是倍感荣幸！”
　　“原来对我的尊敬只是爱屋及乌啊？”川澄绫子板起脸来，故作刁难。
　　“当然不是！”尹泽挺直胸膛，“前辈还有许多角色我都喜欢。譬如《灼眼的夏娜》中的吉田一美，《零之使徒》中的安丽公主，《旋风管家》中的天州雅典娜……都是美丽的记忆！”
　　“真是难为你了，都是最后被你们事务所的理惠酱所打败的败犬角色。”川澄绫子煞有其事的点头。
　　“……角色和声优不可混为一谈。”尹泽尴尬摆手，“而且大家都是为动画事业添砖加瓦的同志，都是伙伴！”
　　“话说回来，你跟我们大泽的后辈日高里菜酱关系很好吧？”川澄绫子忽然问。
　　“点头之交不值一提。比起这个……不知我可否向前辈要张签名呢？”尹泽不好意思的取出早早准备好的马克笔和一张在网上高价购入的经典骑士王色纸。
　　“当然，能被后辈这样喜爱，我也替她开心呢。”川澄绫子莞尔，接过色纸，唰唰的签上名字。
　　“饶是如今整日为黄白之物辛劳奔波，但闲下来时，总会想起那个在树下睡去的美丽的少女。今后我也会一如既往，全力支持的！”尹泽开心的像是个抢到偶像演唱会头排限量门票的狂热粉丝般神情激动。
　　一时间前辈和后辈相谈甚欢。
　　“川澄桑切莫被这表里不一的小人所诓骗了。”岛崎信长仿佛鬼魂似的，不声不响地冒出来，幽幽的说，“第一集和第二集的片场，他也是这样对植田佳奈前辈和下屋则子前辈说‘最喜欢性格独立傲娇可爱/坚强惹人怜爱的凛/樱【注：指远坂凛和间桐樱】了’，紧接着同样索要了签名。这家伙满口卫宫君【注：指卫宫士郎】的正义与奉献，实际上却跟险恶的慎二【注：指间桐慎二】君并无不同，还望前辈明鉴。”
　　“哼，这是上三骑之间的交流。尔这种只会气息遮蔽，然后掐准时点偷袭说人坏话的炮灰英灵，还是速速退去，别惹人耻笑了。”尹泽不屑拂袖。
　　“呵，你唯一的高光在今天就已经过去了，真是期待今后你双手自捅，颜值崩塌的瞬间。”岛崎信长没有感情的冷笑。
　　“也就这志气了。战士死的时候，苍蝇们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着，嘤嘤地叫着，以为得意。”尹泽引据经典。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龙套无主役。且不跟汝一般计较……”岛崎信长转过头，冷厉的脸色骤然变得春风和煦，“川澄桑，其实我是小雅的三十年单推粉丝，原作游戏通关三十遍，我也想要一张签名。”
　　川澄绫子被两位高纯度月球人引的直捂嘴发笑，最后又是签名又是合影的，才总算告一段落。
　　彼此都收获满满的尹泽和岛崎信长恢复了哥俩好的状态，言笑晏晏勾肩搭背的走向附近的拉面店解决五脏庙问题。
　　“经典酱油拉面一份。”
　　“我要大酱拉面，谢谢。”
　　两人寻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明明是合伙来吃饭，能畅聊人生的贴心朋友近在咫尺，却不约而同都掏出手机，低头网上冲浪了起来。
　　“话说前辈们人都挺好啊。”岛崎信长又拿出签名，像对待珍宝似的感慨。
　　“大部分确实都很温柔有耐心。”尹泽点头，“不过毕竟也会有性格不同的，毕竟都还是普通人，偶尔碰到心情不好，被指着骂个狗血淋头也不奇怪。”
　　Fate/Zero的片场，有许多成名已久的声优，老资历的人相当多。譬如枪哥的御主的役者，山崎巧先生，虽然名声不显，但从业经历丰富，甚至还担任过音响监督，这样的声优才是构成业界的重要基石之一。其他还聊得来的还有鹤冈聪老哥，业务范围广泛，除了配音外，还是舞台剧演员，拍过特摄，表面上是个普通人，背离却是个战队连者。自从配了某圣女扭曲厨后，也开始对法国历史，特别是贞德感兴趣，在知道自己是东大文科生，尤擅历史后更是经常咨询扭曲厨的背景知识。
　　大体来讲都是很好相与的，不过也有很特立独行的。比如某最古计安的声优前辈【注：指Fate/ Zero吉尔伽美什的CV关智一】，消除女性新人后辈的方法竟然是说黄段子……至于效果如何，仁者见仁了。
　　“唉，我的推号还是几百个关注，你那边呢？”岛崎信长皱眉。
　　“不知道，好像有11万了。”尹泽随口说。
　　“凭什么？！”岛崎信长瞪大眼睛，不甘心的说，“不都是随便发博文和转载图片吗？我也时时分享自己闲暇时写的散文和短诗啊！怎么连破个千都不行？”
　　“你的层次太高了，低俗的人儿体会不了那份雪莲般的美好文字。”尹泽安慰。
　　“不啊，是雅俗皆有的，我也有转发美少女写真啊。”岛崎信长委屈。
　　“你一般都从哪里搜集素材？”尹泽好奇。
　　“我一般都只转发你的图。因为省事。”岛崎信长直言。
　　“……那别人会关注你才有鬼了，他们当然选择关注第一手资料的我。”尹泽无语。
　　“原来我至今为止的努力，都是在帮你引流。”岛崎信长叹息，“只是大家兄弟一场，也不求别的。那么能不能搞几千日元让我晚上吃个鸭腿饭？没别的意思，只是看你推号粉丝多，事业发展好，朋友圈经常还跟女同事打闹，所以才这么说，希望没搞坏你心情兄弟。”
　　“先生不是正在创作文学吗？要是沾染了这太多的俗世烟火气，可能就写不出天上人间事了，那我可是大罪过，所以恕不能请客。”尹泽面不改色，三言两语推掉借钱要求。
　　“说到这个，我的序章已经上传到网站了，虽然还不温不火，不过等剧情进入到跌宕起伏的中期，一定就会爆火。”岛崎信长语气自得，“想必你也看过了吧？”
　　“没有！”尹泽即答。同时脸上浮现出满足的愉悦笑容。
　　多少次了，多少次有人问自己有没有看过什么，从来都是违背原则和道德去说谎，甚至这还不够，还要粉饰谎言。
　　但今天，终于能大声说出没有了！
　　“没看也没关系，现在看一样的。”岛崎信长并不生气。
　　“这店里网络不是很好。”尹泽找借口。
　　“用我的手机。”
　　“大家物理距离差的不多，估计网络受到的影响也差不多。就算可以看，断断续续的刷新，阅读体验也不好。”
　　“没事，我手机里有本地文件，电量也充足，屏幕更是没有磨损，或许你还需要一些音乐辅助？我这里有五位数质量的耳机。”岛崎信长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其实我也很期待公之大作呢。”尹泽捏着鼻子认命，接过手机，阅读了起来。
　　书名：《魔法异界之冥王传说》
　　简介：十万年前，众神崩塌，世界被无穷无尽的终末之光淹没，危难之际，贤者发动了神级召唤魔法，从其他世界呼唤来了可以拯救世界的勇者……
　　关键词：史诗、奇幻、后宫、穿越、科幻、异能、星海。
　　“怎么还有科幻成分？这不是高魔设定吗？”尹泽不解。
　　“那样太单调了，实际上反派的来历正是宇宙间的邪恶侵略军团，它们由一个没有感情的圣神驱使，目的是白纸化一切星球。”岛崎信长轻笑，“理所当然，后期就会跳出单个世界，进入到波澜壮阔的星际舞台，灭世禁咒和爆星舰炮对轰，想想都刺激，是不是十分的别出心裁？”
　　尹泽暂时没有发表评论，而是认真读起了正文，很快就被彻底的吸引进去。
　　「姿态万千、嶙峋起伏的叶仓圣龙宛如一个威武的天神。鸟瞰全景，东南方向，凹显着影绰的非常像油饼模样的银橙色的剔透的仙境。举目观瞧，那里的风光活似曼舞的钢铁水管。在后方，飘忽着亮亮的非常像一片冰块模样的灰蓝色椰树林，眺望远方，那里的景致活似缥缈的松鼠。」
　　「他有着粗犷的身材和时尚亮紫色的皮肤，头上是古怪的墨灰色邮筒般的飘发，戴着一顶扁扁的淡青色帽子，上穿有根羽毛的深白色熏鹅一样的金鳞甲，下穿水蓝色面包一样的塑料管雾迷短裤，脚穿漂亮的亮灰色竹篮流光靴。整个形象显得极为稀有。」
　　「这时光之使徒发出最后的的狂吼，使出了独门绝技『圣光爆散』。只见一阵蓝色发光的疾风突然从他的腿中窜出，直扑叶仓圣龙而去……」
　　「这魔兽橘子般的胸脯闪着冷光，屁股像红薯。有着活像狮子似的强健大腿和球拍模样的爪子。威猛如孔雀开屏的五条尾巴极为怪异，有种野蛮的霸气。它喘息时有种硫磺的气味。头上的犄角十分罕见。」
　　“怎么样？辞藻之华丽，不逊色川端康成吧？”岛崎信长吹了吹热腾腾的拉面，悠然的问。
　　“这份美学，是超越生命层次的，至少碳基生物基本就不指望能理解了。”尹泽揉揉眼睛，深深的说。
　　“这不过是我掀起反叛的序章。写小说不过是个人兴趣，声优才是主业，等着吧，我会在下一个舞台取得成功，我不会落后你跟松冈的，我也将成为主役。”岛崎信长斗志如烈火。
　　“喔？哪部作品又在招人了？说来听听？”尹泽往嘴里扔了颗花生。
　　“你不知道吗？风闻甚至是超过你《漆黑转生幻想》的大制作。”
　　“抱歉，我一集杀青，感受不到更多。”
　　“我知道，所以我才这么提一句。”
　　“？”
　　“不知道正式播出的时候会不会改呀，但名字，好像是《刀剑圣域》【注：指《刀剑神域》系列知名动画】。”岛崎信长大口吃面。

第一百四十章 此乃吾囊中物
　　今天柏井一平照例来到了事务所处理一些杂事。一如既往的能看到好些神采飞扬斗志十足的新人声优在转悠，见到前辈们会热情洋溢的打招呼，若有什么跑腿的差事，更是义不容辞，全力以赴。
　　虽说社会整体已经迈入老龄化，但并不代表青年们在怠惰，反而，奋斗的烈焰正在席卷整个时代。
　　说到底，除了少数的懒汉，大部分人的内心，还是渴望成功的，谁又没有做过那种光芒万丈的辉煌之梦呢？
　　柏井一平再过几年也都步入三十岁了。上了岁数，就喜欢自问自答。自己有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吗？自己能让父母感到骄傲吗？自己能让前女友悔恨不已吗？
　　唉，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享受，就脱发患有三高了。
　　经纪人深深的看着那些新人，看着他们，满怀羡慕。啊，风暴黑海中不止自己这一艘船在与天地伟力搏斗，从他们不屈的身影中，自己也被鼓舞感染，获取了再前进的动力。
　　柏井一平环视的视线突然停滞，只因在远处，他瞥视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懒汉的身影。
　　天呐，自己竟然在事务所瞧见了这位肥驴，莫非是苍天有眼，在深夜劈下一道闪电开了他的灵智？点亮了劳动灵根？所以才有这奇迹景象？
　　经纪人激动的在心中对耶稣佛祖表达敬意。
　　远处的电梯到位，寥寥的同事走了进去，肥驴也在其中。
　　“诶！等等我！”柏井一平伸手，大声招呼。
　　电梯里的肥驴抬起头，露出那张希腊石雕般的俊逸面容。只见他在短暂的惊诧后微微一笑。旋即右手就像在玩街机《三国战纪》放道具‘张陵剑’和玩《三国志》抢吃包子关卡般，疯狂的按电梯键，速度快到出现一片残影。
　　竟急成这样？嘿，面冷心热的家伙，倒还真是在意我呢。
　　柏井一平见状也欣慰而笑，然后他就看见电梯门顺应着人类的欲望，缓缓的在开始闭合……
　　草，这个家伙狂按的是关门而不是保持开门！！！
　　“鼠辈岂敢——！”经纪人波动爆发，直接原地弹射起步，狂奔向电梯，恨不得一个死亡之握把里面的人给逮出来。但他终是没有赶上，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轻砰一声完美闭合。
　　……
　　叮咚。
　　电梯打开，男人神清气爽的迈步而出，然后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金丝眼镜男正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在门口等待，他衣衫凌乱，手里还捏着拆下来的领带。瞳孔更是如同绝世毒蛇般血红锐利。
　　尹泽停顿了几秒，然后露出一副哎呀上错楼层的恍然脸，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想要折返回电梯。
　　上班族此时投掷出领带，从肥驴的背后发起了锁颈术。
　　“柏井哥何故出手如此之重？！”尹泽仿佛才认出来似的，惊诧莫名。
　　“你以为我真的近视吗？佩戴眼镜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增添知性和格调！”柏井一平狞笑着制服了肥驴，并纠缠着往走廊深处移动，“你接下来的话是，‘你怎么瞬移到这层的’！”
　　“你怎么瞬移到这层的！”尹泽不甘心的高声问。
　　“这是秘闻，我中学时可是田径部的，本该披上国旗，跟世界高手们决胜地上最速传说，但我始终淡泊名利，没有走上风神之路。”
　　“不去奥运会扬名立万，在这当个小经纪人以压榨手下度日？！”
　　“这就是《层次》。”
　　“吹，接着吹。给两口食用油，你还真去突破第一宇宙速度了。爬个二楼有什么好拽的？”尹泽挣扎着指着墙壁上的楼层数说。
　　“所以你小子贪到二楼也想谋害我？”柏井一平加大力气，抱紧对方。
　　两个人像柔术选手，在人事小姐五分惊疑五分欣赏的目光下贴身扭打着进了公司。
　　几分钟后。
　　“话说今儿怎么跑事务所来了？明明平时万年不露面的。”重视仪表的柏井一平重新系好领带，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查看了下邮件和日程表，这时他发现某人的眼神很微妙，疑惑问，“你眼神干嘛到处瞟来瞟去的？”
　　“你还有自己的工位啊？”尹泽惊奇的说。
　　“……废话，我是这里的员工啊。”柏井一平无语。
　　“我也是啊，我怎么没有？”
　　“这叫灵活化经营。声优天天跑不同片场，站不同台子，没活也都自己去打工，完美诠释了弹性工作制，谁会坐公司呀？”
　　“说起来，你当这经纪人，待遇到底怎么样？”尹泽有些好奇。
　　“声音小点，公司内不准互相讨论薪资。”柏井一平探头看看四周的情况，然后低声说，“还行吧，上升空间蛮大的，正所谓猛将必起于卒伍，宰相必发于州郡。”
　　“意思是初始工资比较低？”尹泽点头。
　　“说啥呢，这叫做有竞争力的薪资水平。”柏井一平念念有词。
　　“懂了，大概是同行的平均水平。”
　　“还有期权奖励，你羡慕不来的。”
　　“这不就是上升空间大的强化版本？画饼的同时还能把工资压得更低一些。再说这也没上市啊。”
　　“别这么死脑筋，我们已经在‘计划’实现融资了。”柏井一平摇头，语气有些不屑鄙夷，“甭提这些有的没的，你难道眼里就只有钱？”
　　“当然不是，我这个人其实很有哲学思维和情怀。在我看来，房屋、车子、婚姻都不是必要的，这些都只是暂时拥有，连同我这具肉体，也只是暂时拥有。一旦死亡，一切都将化为飞灰。”尹泽缓缓的说。
　　“说得真好，银行卡密码可否告知一二？”
　　“你不是淡泊名利吗？”
　　“是的啊，但这不影响我为五斗米折腰啊。”
　　“没事我先走了。”
　　“等会，你今天到底干嘛来了？”柏井一平追问。
　　“中岛老哥被我感染，也很想领略一番地道的中华豆腐乳配稀饭的滋味，我特地从海外购了一箱纯货，是专门过来给他几罐的。”尹泽坦然。
　　“唉，之前就说过了，我们IM和母公司Arts Vision一直是以培养俗称的，所谓的‘偶像派声优’闻名的，你竟然在社内推销臭豆腐这不偶像的食物，真是有伤社风。”柏井一平斥责。
　　“是豆腐乳。”尹泽纠正，然后说，“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觉得，我们事务所的作风难道不是走欢乐喜剧人路线吗？”
　　“怎样都好，货呢？先缴在我这，等你长大了再还给你。”柏井一平站起来想看豆腐乳藏在哪了，一边搜一边问，“你怎么会有如此偏见？”
　　“好好好，匀你一瓶尝尝味。”尹泽忍痛割爱，继续说，“阳子前辈在搞笑一途上大发光热，她自创的搞笑用语甚至获得去年JK手机流行语大赏的银赏。身为幽默美人，亦是被高中生所亲近的声优，还被NHK邀请主持耍宝书道。哪里不行了？”
　　“哦，那个伸剪刀手吐舌头扮可爱道歉用的招数啊，我见识过，犹记得当初她进事务所，初次使用时，因觉得有些恶心还被人嫌弃了……你千万别把她当成榜样，一旦彻底沦为搞笑角色就再难回头了。”柏井一平长叹，“届时你再怎么哭泣，都不会有人同情，因为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小丑的面具。而人类，是不会同情小丑的。”
　　“呵呵，事到如今还装什么好人，这不都你起的头嘛，阿Sir。”尹泽谈到这个便想起至今都挥之不去的某白银骑士和N站上愈发不可收拾的鬼畜视频，冷冷一笑，“我不过是沿着你布置的开头，在这条道路上无悔的疾驰罢了。”
　　“？”
　　这犹如叛逆期孩子般的发言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尹泽挥手告别。
　　“来都来了，拿了这文件再溜。”柏井一平发动了不灭之握，摁住年轻人的肩膀，紧接着把一沓复印纸资料塞到对方怀里。
　　“《刀剑圣域》？”尹泽低头翻了翻，嘀咕了一声。
　　“梦貘少女快完结了吧？所以我给你整来了新活，我看了眼制作阵容和后续计划的，相当不凡呐。上点心，争取把男主角搞来，实在不行，你如果伪音实力爆表，当了女主角也不是不可以……”柏井一平势利的搓着手。
　　“什么题材？”尹泽问。
　　“都市、游戏、科幻？反正小说卖的也不错，销量表明一切，这肯定是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柏井一平简单的说。
　　“只试音男主角？”
　　“也不是，试音会还是蛮灵活的，看音响监督那边的态度吧。不过主要的男角色就这么寥寥几个，也没什么好挑的。”
　　“这么大部作品，男性角色为何只有这么些？角色不足，如何推进的了剧情？”尹泽质问。
　　“那我怎么知道，男角色不够，那当然是由女角色补足啊，难道靠怪兽吗？”柏井一平没好气的回答。
　　“所以说，这是部女角色数量多于男角色的作品。”男人眼中精光一闪，整个人气势都在逐渐变化。
　　“不错。”经纪人点头。
　　“——换而言之，这是，后宫！”男人酝酿许久，最后激动颤抖的吐出真相。
　　柏井一平定定的看了这家伙几眼，然后也加大语气，“不错！正是如此！虽然我不愿意将你推入此道，但当真是命运无常。这就当做是一回试炼吧！你如果能抓住，那便是你的造化，但若是失败，说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只能另辟他境！没有怨言吧？！”
　　“说什么呢，我可是职业声优，根本没有什么阴暗的想法。我对待每份试音都用尽全力，这回也一样。”尹泽凛然的说，“在我看来，根本没什么特殊的，主角和龙套，本质都是角色。我所做的从来只是追求与二次元的同步，去饰演罢了。”
　　“这份试音不简单，竞争很激烈的。”柏井一平叹息。
　　“温柔乡是英雄冢，我向来是不把自己置于安逸环境的。就喜欢挑战。”尹泽昂首。
　　“好！”
　　“行了，我要回去好生参详琢磨剧本，没什么事，莫要打扰我！”
　　“好！”
　　柏井一平默默地看着那个燃烧着雄浑斗气，不胜利毋宁死的决然背影走远。倒了杯热茶慢饮。
　　……
　　松冈祯丞一字不落的阅读完经纪人发来的手机短信，沉思良久，然后披上外衣匆匆出门，找到就近的书屋，进门便向店员询问，“不好意思，这里还有卖《刀剑圣域》的小说吗？”
　　“还有，客人要哪些？”
　　“全套。”

第一百四十一章 胜利与野心
　　百元店淘来的塑料闹钟品相并不好看，但那犹如泼妇指甲怒刮玻璃般刺耳的铃声却威武无匹的紧，哪怕主人睡的再死也会被吵醒，所以总的来说，还是物超所值。
　　闹铃声叮叮咚咚，打锤狂敲，一阵敲锣打盆哐当响，魔音贯空，这令人心惊胆颤又恨得牙痒痒的噪音绝对是美梦的究极敌手。
　　松冈祯丞乱糟糟的脑袋晃晃悠悠的抬起来，伸手按停旧钟，这玩意儿天天这么敬职敬业的，也不知哪天会被震散架。
　　手臂自然垂落，地铺上的短袖裤衩男随着侧躺，又没有了声响。
　　仿佛是洞悉了人性的懒惰，几秒的寂静后，停止了的老旧闹钟兽性重发，再度叮叮的狂敲不停。
　　松冈祯丞像受到了召唤，径直挺尸而起，一脚踹开薄毯，因睡眠不足而哀伤地捂着额头。地板上散落一地封面各异的系列轻小说读本。他近乎读了个通宵，在半途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幸好未雨绸缪设置了两次闹钟，否则就不妙了。
　　松冈祯丞摇摇头，起身走进卫生间，快速的清洗整理了一番。几口吸干早餐奶，检查了下门窗，就抓着装好资料的小背包赶赴试音会。
　　这几天他一直在筹备角色，市面上已发售的原作小说都买回家彻夜通读。起初是为了补全印象，但渐渐就真的被故事所吸引，不知不觉已经看完了两个大篇章。做梦都是钢铁的浮空城——自己拿着剑，正削着跟果冻一样的史莱姆，远处的挚友穿现代化野战服，丢医疗包抬血，信长君则阴险的站在安全区域扛着引线步枪点射。最后野区下起了雨，小队全员都被雷劈死了。
　　是个杂糅了各种元素的副本梦……正传当然是没有雷雨天机制的，先进火器和魔法都没有。
　　在人群拥挤的车厢里，松冈祯丞紧闭双眼，默默做着角色画像，嘴里轻微呢喃，调试声线和语气。
　　……真困扰啊，突然感觉紧张起来了。就像学生时代去参加期末考试一样的心跳加速，又跟中学时代所暗恋的女孩，一同走在放学路上的忐忑不安。
　　看来只喝一盒牛奶，没有吃其他东西是正确的选择。空腹不会过分的呕吐。
　　几十分钟后，他看着录音室所在的小楼，深深吸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较之往常参加过的，这次前来试音的人数相当多。气氛稍稍有些嘈杂，但这反倒多了几分使人安心的味道，有交流，总好过压力十足的沉闷。
　　松冈祯丞左顾右盼，有种在火车站接老乡的既视感。最终瞅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你们在呀，什么时候到的？”他上前打招呼。
　　“八点。”端坐在沙发上的岛崎信长说。
　　“我七点半。”尹泽嘴唇微翘，淡淡的宣扬胜利。
　　“这么早？都没开门吧？这么勤勉的吗？”松冈祯丞惊了。
　　“这不过只是最基本的守时早到而已，远远扯不上敬业。”岛崎信长端着台本，用中指推推鼻梁上无度数的眼镜，声音带有股学术者的考究严谨。
　　“不错，不过是少睡几个钟头的觉，克服了困意，还上升不到毅力与勤奋的层次，用不着大惊小怪。”尹泽也抓着台本，满脸写着奋斗与征服。
　　松冈祯丞觉得这两人跟平常很不同。
　　“快餐皇帝今日似乎不在状态？以往这时候不是在补觉吗？怎地还在看资料？难道终于是用脑过度，不堪重负，做不到背诵台词了？所以在拼命抱佛脚？”岛崎信长揶揄。
　　“可笑，我有走马观碑之能，斗地主打麻将至今没有漏算过一张牌，唐人街有哪个大爷大妈闻我名不丧胆？之所以还在温书，当然是在抓紧一切时间揣摩剧本。倒是尾张大笨蛋，今天装模作样，打扮成这副斯文败类的样子，究竟意欲何为啊？”尹泽轻描淡写的反问。
　　“哈哈，明知故问，当然是全力对待工作了。须知良好的外貌形象也能反馈于精神状态，在下来之前沐浴更衣，现在由里到外都无比清爽，状态奇佳，接下来的战斗定能完全发挥实力。”岛崎信长微笑。
　　“哦？本能寺消防代言人【注：这里捏他的是织田信长著名的“本能寺之变”，主角在这里调侃岛崎信长】今儿看样子斗志昂扬嘛，不知是想角逐哪个角色啊？”尹泽翻过一页。
　　“自然是男主角桐古树人【注：指《刀剑神域》男主角桐谷和人】。”岛崎信长竖掌吟诵一声，呵呵笑道，“牛头人施主，实不相瞒，此役与我有缘。”
　　“道友魔障了，此作品我已洞悉，不过是双剑少年仗着本地网速快，做孤狼抢经验走天涯的故事罢了。既没有传统文学对封建迷信的批判，也没有科幻文学在星空下的人文思考。”尹泽摇头，“岛崎信长君这样迟早屹立于地球，不，是银河系文学之巅的大才，所献声的该是各种名著改编动画，可不要图一时快乐，丢了成神的仙气儿，那就不美了，还是快快弃权为好呀。”
　　“阁下这番理解，真是贻笑大方，枉为东大文学生。”岛崎信长不屑，“通俗文学虽是按照市场机制运作，旨在满足读者愉悦性消费的商品文学，但并不代表低一等。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乃个中翘楚，上至路易十八宫廷，下至阴森可怕的监狱，有纸醉金迷的豪华舞会，也有清贫的市民生活，光怪陆离，熔于一炉。兼具剧情和架构的同时，更加暗讽了七月王朝的黑暗，才叫好又叫座。《刀剑圣域》于10年前开始撰写，在那时就使用了沉浸式网游的设定，前期讲述少年人的敏感心思，中期一转探案式解密，后期开始探讨人工智能这一下世代的技术革命，行文充满了作者本人的朴实感，又有不懈的思考，角色塑造也有出彩点，实属轻小说中难得的精品，能成为这一阶段动漫产业的代表符号。我既然注定成为未来轻小说界的新星王者，自然也当肩负起业界承前启后的重任。试问，主角的声优，舍我其谁啊？”
　　“岛崎信长兄所言皆是强词夺理，不是正论。悉心所著的《魔法异界之冥王传说》更是无人问津，可知全是纸上谈兵，不足与高士论语。”尹泽轻哼。
　　“可叹如今文科生，张口经典闭口古训，整日忙碌于笔砚之间，我看这些人恐怕只会数黑论黄，舞文弄墨而已。”岛崎信长嗤笑。
　　“这么一说，你是打定主意要做讨人厌的拦路虎了？”尹泽眯眼。
　　“这种大作，当然不能交给只会雕虫小技，笔下虽有千言而胸中实无一策者。否则拖了后腿，留下千秋万代之骂名，悔时也晚了！”岛崎信长重哼。
　　“狂徒，尔要试试我剑可否锋利吗？”尹泽眯眼。
　　“我剑也未尝不利！”岛崎信长也目露凶光。
　　两人分在两侧，风云并起，各自身后皆显现出风涌吊睛白额猛虎和入云波涛孟章神君。
　　“我可从未见过这样子的你们啊……你们，你们都这么渴望这部作品的主役吗？”夹在中间的松冈祯丞看着左青龙右白虎，有些承受不了他们的火热战意，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问。
　　“我已经赌上人生，没有退路可言。”岛崎信长振声。
　　“你是要做一辈子扔彩球的小丑，还是做两个季度的温柔男？”尹泽长叹。
　　“虽然没有打击的意思，但我看到了好多有名的前辈。”松冈祯丞感慨，“各路豪强都到了。”
　　“任他是十八路诸侯齐聚，刘关张做先锋，我也无所畏惧。”尹泽捏着书页的手指都因为激动而用力到泛白，“我今日之勇，不下当年虎牢关吕布！”
　　“任他是今川义元大军来袭，四万人压城，我也无所畏惧。”岛崎信长手指捏的咔咔响，“我今日之勇，不下当年桶狭间第六天魔王【注：“桶狭间”指织田信长奇袭今川义元并最终杀死之的桶狭间之变】！”
　　“这是虎牢关！”尹泽不满纠正。
　　“桶狭间！”岛崎信长强调。
　　两人又争论了起来。
　　“来的时候，我挺紧张的，但现在反倒轻松了。”松冈祯丞叹气。
　　“心知竞选无望了吗？”岛崎信长深深皱眉，旋即轻吐一口气，“也是，连我这样自信的人，若是不保持自我暗示，也会心虚没底。”
　　“不是那意思。我是觉得，这里强者众多，即便输了也没什么遗憾的。”松冈祯丞挠头，“但要是赢了，那起码高兴半个月——说真的，真想赢过这群人啊。”
　　虎牢关守将和桶狭间敢死队长起初没有异样，但几秒后，齐齐转头，朝中间的老实人投去诧异无比的眼神。
　　“……你刚刚说什么？”岛崎信长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赢过这些人。”松冈祯丞又重复了一遍。
　　三人组沉默了片刻。
　　化身吕布和第六天魔王的两人正准备说些什么。
　　“我也想赢过你们。”松冈祯丞又静静的补充了一句。
　　铁三角互相对视。
　　最后不知是谁先没憋住，总之一块笑了起来。
　　“好，那就让我先去领教领教这些前辈和音监的高招！”顺序最优先的岛崎信长一拍大腿噌的站起来，把台本卷起来，像提着剑一样朝录音室方向走去。
　　尹泽难得放下了芥蒂，朝他竖起大拇指。
　　岛崎信长莞尔，回了个大拇指，头也不回的身影，很是潇洒，有电影海报的质感。
　　所以他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男人，已经不动声色的，卑鄙的把大拇指朝下了。
　　信长远去。
　　“小伙子终于露出野心和獠牙了，不错，不错。”尹泽笑的欣慰而耐人寻味，“但是后……后现代演绎人的位置，我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全力全开？”
　　“全力全开。”
　　两个人啪的一声，隔空击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少年咆哮
　　录音室分两个区域，一个是声优收录的地方，另一个就是音响监督等人进行观听调整的后台。一般而言，正常工作时，只有音监会在岗位上。诸如副监督、动画监督等大忙人，偶尔才会或逃狱或允许的从黑笼子里出来，跑到声音片场打秋风。
　　各个作业部分的负责人一起聚在音效工作室频率最高的往往还是事前准备阶段的试音会。
　　《刀剑圣域》从2009年正式成书出版，截止今日，销量和口碑都颇为不俗，有大帝降临、王者登顶之姿。闪电文库【注：捏他自电击文库】便趁热打铁，直接将动画化拉上了日程，希望能扩大宣传和粉丝群体，再提一把销量。如果能直追《漆黑转生幻想》、《魔法禁书词条【注：捏他自轻小说《魔法禁书目录》】》的话，台柱喜添一，要是还能再现当年凉宫夏日【注：指轻小说【凉宫春日的忧郁】】的热潮和场面，那就嘻嘻哈哈，买别墅开跑车，各自欢喜。
　　配音环节对动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倘若是非原创的改编向，那么作品的原作者也是能给一些建议的。更何况这回闪电文库投了钱，进了制作委员会，是高贵的甲方，尊贵的金主之一。投资方自然对质量内容很上心，这也使得同时代表着文库阵营，且作为最了解作品的《刀剑圣域》的原作者川田烁【注：捏他自《刀剑神域》轻小说作者川原砾】拥有了更多的话语权。
　　所以此次试音会，基本上是音响监督、动画监督、原作者在互相商量讨论。前者管技术和性价比，后者着重塑造方向和还原度。当然，大部分情况下，这两者是冲突的，因而选角工作并不太顺利。
　　一堵玻璃墙，这头是不断念词，倾力发挥的声优，那头是表情严肃凝重，戴眼镜的大叔审核团队。场面颇有警署大佬站在单面玻璃外，旁观嫌疑人吃着猪扒饭在动情认罪的感觉……
　　大半个上午过去，已经听了几十名男性声优的表演。初临片场的川田烁原本还有些觉得新鲜有趣，但同样的台词听五六十遍，连续几小时，着实枯燥，临近午饭时间，肚子都有点饿了。
　　饰演女主角的声优暂时是敲定了，但男主角还迟迟无法统一意见。
　　“总的来说，候选就是这些人了，其他声优都不太合适，要选的话，也只能从这里面挑了。”音响监督岩郎美和拿出名单，上面没被划横线的就是候选者，数量大概有七八位的样子。
　　“这位向井志的条件其实还行，不过总觉得欠缺火候，而且有些模板化，一两集还能出彩，再往后如果不进步，只能是重复自己，工期那么赶，可能没有给他额外努力的空闲啊。”动画监督伊藤明彦考虑说。
　　“日野聪先生如何？轻改的常客了，技术没得挑，和钉宫理惠一样，都是市场大众所认可的，而且跟主角的相性也好。”岩郎美和说，“同样的还有中野宏和福山润，契合度也都不错的。”
　　“但薪酬有些高呀。”伊藤明彦挠挠头。
　　“最先上阵的岛崎信长呢？是个新人，给我的印象还蛮深的，有股子冲劲。”岩郎美和又说。
　　“我觉得他对桐人的塑造偏‘柔’了，内里的刚强不够。如果是人畜无害，毫无坏心眼的邻家哥哥类型，想必很合适。”川田烁想了想。
　　“IM的泷泽悟呢？”伊藤明彦思考几秒，“我觉着他把受困于死亡游戏中必要的‘韧性’给表现出来了，嗓子也很清丽。”
　　“他的话，性价比确实很高，技术上，在新人中是出类拔萃的。我目前就正在和他合作Fate/Zero，对反馈的处理迅速又到位，在工作中很让人顺心。”岩郎美和补充。
　　“少年气会不会少了些？”川田烁看上去始终有些纠结。
　　“有么？他才21岁，不老吧？”伊藤明彦奇怪。
　　“从试音素材上来听，确实不像是中学生的样子，反倒是大学生、初入职场的实习生。不过这不是问题，把声线减龄的控制并不难，他是做得到的。”岩郎美和试着打消他们的顾虑。
　　“……倒不是具体的音色问题。唔，怎么描述好呢，像伊藤监督所说的，他有一股很好的‘韧性’，但我认为过于厚重了，并不是16岁少年迎接到致命恶意产生出的那种天然畏惧，再到后来不服输，滋生出的清澈勇气。他更像是饱经风霜，变得逆来顺受。”川田烁慢慢的说，“如果桐人是30岁的话，他想必能完美诠释出来吧，但16岁，处在故事的原点，尚不老练，还不习惯离别，纤细敏感的桐人，他做不到同步。”
　　“意思是有缺点会更好吗？成熟反而是杂质？”伊藤明彦询问。
　　“可能是文学工作者的一己之见吧，但成熟究竟是什么呢？”川田烁苦笑，“成熟就像一颗鹅卵石。经历了千万年前的地壳运动后，在古老河床隆起产生的砂石山中，重复着山洪冲击、流水搬运，不断的挤压摩擦。沧桑中，它被砾石碰撞削去了所有的不规则棱角，变得光滑，变成符合人们审美的剔透美佳……谁还记得石头，原本不是这样的。”
　　“面对接下来的艰险挑战，像石头的少年人会磕磕绊绊，会损伤，但也会在故事书页中割出伤口。成熟者却不会，因为痛过，所以懂得自善和保全，连抗争也是带有悲戚的气息。”川田烁顿了顿，“虽然这样说有些奇怪和失礼。但这位泷泽君素材中所表露的情感，我有些熟悉。那份‘坚韧’的本质，更偏向多次挫折和碰壁后的释然。”
　　“我的创作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也跌入过低谷。现在这把岁数，也知命了，对一些事也已认命——桐人是我年轻的幻想的载体，作为角色而言，当然有各种不足，但却是现在胡子拉碴的我再也写不出来的角色。”川田烁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所以那份通过文字封存下来的纯真和无畏，我希望同样由还怀揣那些激情的人来叙述，来吼叫出来。”
　　“川田老师真是一名实实在在的创作者啊。”伊藤明彦仔细的听完想法后感慨，“同为生产故事和作品的同道，我理解那份喜爱和负责，想看到文字苏醒燃烧的那刻。然而我们却不能任性而为，总是要做出让步的，从实际的角度出发，想找到一个完美符合角色的役者，是很困难的。”
　　“谁叫咱们都是鹅卵石了呢。”岩郎美和半开玩笑，“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嘛，沙滩上都是没刺没角的圆石头，即便撞在一起也不会有伤流血。和平就是最好的。”
　　“我其实也是忍不住想那么一说。”川田烁抬头笑笑，“毕竟是人生第一次，有幸作品动画化，难免有些……我也知道制作组的困难。如果到最后没有合适的，那就选这位泷泽悟君吧。说实话，他的声音确实很好听。”
　　“那我们下面还有几位声优要试音？”伊藤明彦问。
　　“六位。”岩郎美和回答，接着又说，“1点前应该能吃午饭吧，川田老师跟我们一起不？这附近有家馆子味道挺好的。”
　　“好的，务必。”
　　常年跟电脑和椅子打交道，腰部也积累了不少压力，今天又坐了这么久，难免更有些僵硬酸胀。
　　川田烁略微伸展了下，揉了揉腰。
　　他低头看着声优名单，再看着电脑里存放的声音素材。台词都是自己亲手撰写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但由不同的声优叙述，竟会产生这么多不同的感情和画面。
　　自己笔下，那个少年的声音，就要从这里面诞生了吗？
　　川田烁心情复杂，不禁轻出一口气。
　　……
　　松冈祯丞轻轻推开门，走进光线偏暗一些的录音室，他第一眼所看到的，就是不远处立在光束下的，无人的麦克风。
　　这沉默的景色竟有着淡淡的圣洁感。
　　电容麦克风的灵敏度很高，能拾取人声中微妙的细节，但缺点是所处的环境要无杂音噪音，加之录音室在装修时都选取的吸音材料。所以这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比别的地方寂静。
　　在成为声优前，松冈祯丞觉得最安静的场所，是雨夜的被窝里。倒也不是彻底的万籁俱寂，风雨吹打树叶，水珠滴落在窗沿的声音也是有的，偶尔遇上坏天气，还伴随着轰隆沉闷的雷声，浅睡眠状态下，还会被震醒。
　　但就是很宁静。
　　没有焦躁不安的鸣笛和车声，没有人来人往的咳嗽，没有韵律丰富节奏十足的歌曲，有的只是自然的轻语跟天地的喘息。
　　老话说偷得浮生半日闲，生活之中，安宁更是宝贵之物。
　　松冈祯丞原本觉得，在这个一切都在踩油门加速的时代，在这个不断上演命运交错的忙碌东京，是不存在真正安宁之地的。饶是雨夜，窗外一样有轿车的灯光，像利剑般的在街道中横扫切割，房东也在不客气地敲打欠租客户的大门，住在楼上的大学生还会开小派对……生活，原本就是前进，是跟停滞一词完全相反的。
　　直到他初次走入录音室。
　　那是在养成所的最后一年，升到研修科，在冗长枯燥的基本训练后，终于得以开始实际操作，也就是手持台本，站在麦克之前，对无声的画面进行配音。
　　好安静。
　　哪怕包括老师、同班，十几人在一起，也是如此的安静。
　　哪怕那是一段激烈的战斗剧情，人们在咆哮和呼喊，也好安静。
　　就像在这个世界里开了一个通往其他次元的门扉。这里面会有各种斑驳陆离的对话和故事，有的是只言片语，有的是漫长的自叙，有的是对瑰丽史诗的解读，有的是对抗风暴的不屈豪迈狂笑。
　　但再怎么碰撞，本质上，却是个能让人收敛起气息，甘心沐浴在黑暗幕后的，神奇的安宁之场所。
　　松冈祯丞经历过那种奇妙的感动后，之后每每抵达片场，都会下意识的约束自己。
　　“打扰了。”他朝工作台的方向轻轻鞠躬，按捺在缓缓激荡的心情，低声说，“我是I'm Enterprise的声优松冈祯丞，试音的角色是桐古树人。”
　　……
　　“这就是最后一个了。”岩郎美和低头瞄了眼名单表。
　　“终于要结束了吗？真的有些饿了。”伊藤明彦摸了摸肚子，“那么快些进行吧。”
　　川田烁窝在舒适的昂贵椅子里，抱着手半闭眼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他现在的心情如何。之前在阐述一番看法后，他就保持了缄默。外行人不指点内行人是一方面，其次是现在已跟二位监督默认好了人选。
　　泷泽悟在音监的描述中，是个拥有强大天赋和共情能力的业界新秀。之前试音时也打过照面。由这样彬彬有礼，聪明的俊才出演，似乎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你好，那么请先依次诵读A到F句。”岩郎美和戴上耳麦，示意开始。
　　“好的。”
　　松冈祯丞点头，无声的翻动台本，然后凑近麦克风。
　　在一阵只有数秒的短暂酝酿准备后，他轻轻开口。声音清澈而干净，有种孩子第一次走到人生十字路口的优柔寡断。但微风拂过，驻足的少年已经抬起了脚，心事重重，却迈出了轻巧的步伐。
　　有云，有钢铁的浮游城，有阳光下自信握拳的稚嫩剑士。
　　“这个世界，只需要一把剑就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缩在椅子里等待开饭的川田烁忽然整个人一顿，他睁大眼睛，轻轻扶正耳机。
　　“让我们来决斗吧，渡金的勇者和小偷之王的决斗。”
　　“没完，还没完……快，更快，我还可以更快！”
　　黑青色的双剑震鸣出鞘，斩出炫目的轨迹，撕破了空气，爆裂开来的火花都化成鲜白色的焰影，黑色的剑士在身前谱写编织出一副星火灿烂的缭目纷乱的剑影。
　　兽在咆哮，剑在高歌！
　　“与其因为不信任而后悔，不如因为相信而后悔。”
　　“既然结婚了，那就代表已经喜欢上对方已知的一面，所以结婚后再发现新的一面，如果也能喜欢上的话，那不就是双倍喜欢吗？”
　　黄昏的日光下，少年对少女展颜一笑。
　　“不好意思，我能对他说几句吗？”川田烁轻轻举手，手掌还在微微颤抖，他朝音响监督说。
　　“可以。”岩郎美和微微一怔，尊重了他的意愿，让开座位。
　　川田烁迫不及待的扑到音监岗位上，把播口的麦克拉到嘴边，他透过玻璃，看到了那个站在麦克前，显得平凡又朴素的小伙子。
　　“你好，我是《刀剑圣域》原作者。”川田烁出声。
　　“呃，老师您好？”松冈祯丞正等待下一步指示，突然听到另一位大叔说话，愣了一下，旋即连忙又鞠了一躬。
　　“请问你有读过原作吗？”川田烁语气匆匆。
　　“是，是的，在前几天拜读了，前两个大篇章已经看过了。”松冈祯丞如实说。
　　“请问感想如何呢？！”
　　“我认为是一部很好的故事。”松冈祯丞停顿了下，旋即露出诚挚富有感染力的笑容。
　　“这样啊，真是谢谢你了。”川田烁说着回头看了眼监督两人，犹豫了半晌，揉了揉脸，最后说，“虽然由我这个配音的外行人来提有些显得高傲自大……但是，我能否请你饰演一个场景？”
　　“可以的，本来就是试音不是吗？”松冈祯丞虽然疑惑，但对于展露演技他向来是大度的。
　　“好，好，好！谢谢你！”川田烁连声道谢，明明自己又不是竞选者，但此时却浑身颤抖，心跳加速。他不自觉舔舔干燥的嘴唇，缓而慎重的说，“最开始那段，在揭露死亡游戏真相后，桐人与克莱因分别，一个人走向，不，是跑出起始之城镇，朝广大的森林与草原，以及越过这些地方之后的小村庄——全力朝着今后不断持续下去，永无止境孤独的求生战场跑去的那段。能拜托你表演吗？！”
　　松冈祯丞有些愕然，他预想过很多原作中的关键桥段，很多振奋人心的台词，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一段，一时间大脑有些空白。
　　说白了，不知怎样去表演。
　　因为这一段，根本就没有声音。
　　只有一行短短的描写。那是惨烈如血的夕阳，以及在大地上疾驰的削瘦背影。少年背对着在虚拟世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将胸口中的感情压抑到最底部，咬紧了牙关，拼命的跑了起来。
　　仅此而已。
　　松冈祯丞不禁看向对面，发现川田烁也在绷着脸，紧紧的盯着自己。他才发现这个因熬夜敲字，而显露疲惫之色的邋遢大叔，似乎此刻比自己还要紧张的多。
　　“请问之前的试音，也有这个题目吗？”松冈祯丞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你是第一个。”川田烁说的斩钉截铁。
　　这样啊。
　　松冈祯丞陷入了沉默。
　　从广阔寒冷的北海道挥别了父母，揣着自小存到大的零花钱和几件衣服，他就那样轻装出发了。在走到车站的时候，他记得自己忽然回头看了眼，由于太遥远，根本看不到家的方向。
　　进入动画学院，做新闻奖学生，在餐厅后厨把盘子擦得发光发亮，在超市挑快过期的便宜面包……在偌大又窒息的城市里，看着手机通讯簿里的名字，不止一次想要打电话过去，开口想要一些帮助，但每次都硬生生憋住了。
　　他有预感。这人生第一次全力付出的战斗，如果选择了怯懦，那今后或许会一直逃避下去，直到垂暮之年，也会后悔唏嘘。
　　松冈祯丞向左看，那里似乎站着一个面相稚嫩的少年。中长的头发，披着和气质不太符合的午夜般的黑色长衣。再向右看，似乎有一个拿着台本，内外都优秀到熠熠生辉的同龄人。
　　……连泷泽君都没有接到这一题吗？
　　松冈祯丞咬咬嘴唇。
　　他不知道此时在胸口处回荡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说实话，他并没有想到，像自己这样平凡的人，能跟那样一个闪闪发光的人结交，成为无话不谈的好伙伴。一起对决绕口令，看他彻夜做习题，送他赶赴国内最强最顶级的考场，一起忐忑的拆开东大的录取通知书、欢呼庆祝，一起在断电的寒冷夜晚裹着被子，听收音机度过新年……对此他都引以为豪。
　　有时候，有时候。看到他领先自己那么多，明明是同期出道，但已经独当一面，在祝福钦佩的同时也会嫉妒也会自卑。
　　然而更多更多的是——想要追上去，甚至超过。
　　北海道很寒冷，但并不代表那里没有火。
　　几年前，那里就诞生过一个胜负心强烈的赌徒。那人不擅言辞，但心里始终燃烧着一簇火焰，正是这团灼热，令他与家人对赌，坐上了在风雪中嗡鸣的列车。
　　手心处还残留着跟对手击掌的力量。
　　松冈祯丞不自觉向前走了一步，他把手中的台本放下了。
　　闭上眼，仿佛又回到那天，从带广市离开的日子，还是那么的冷，全副武装的铁道员披着防寒棉衣，绒毛帽檐和双肩都落满了寂寞的白雪。
　　这时他抬起了头，布满厚厚云雾的天空被剥开了，漂浮在无限苍穹当中的，是巨大岩石簇拥的广铁城堡。
　　向来社交苦手的他，又是在东京谋生，从来都只是克制和压抑，从没有大声嚷嚷，从没有面红耳赤的与人争吵。
　　但松冈祯丞在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了咆哮。
　　将这几年，所有的阴霾、不甘、寂寞、回忆，以及风雪都没吹凉的热血，全部都灌入到这声吼声之中。
　　录音室回荡着这一声力量感十足的怒吼。
　　松冈祯丞大汗淋漓，面色涨红。
　　川田烁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笑的整张脸的五官都挤在一起。
　　伊藤明彦和岩郎美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伸手抚摸小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看来，终于找到了。”伊藤明彦咧着嘴感慨。
　　“是啊。”
　　音响监督举起名单，拿起笔，挨个挨个的划着横线，包括事前很看好的泷泽悟，最终只留下一个名字：松冈祯丞。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打开的扭曲之门
　　连续不断的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土屋宏亮如释重负的伸了个大懒腰，最终在文档的末尾打下一个句号，结束了这段旅程。
　　《白银降世空想超究极完美攻略》终于是搞定了，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遇到过困难和低谷，也经历过苦闷和纠结，更有心魔丛生，后在菩提树下顿悟。可以说是好事多磨几经波折。
　　阅览无误后，熊系男才上传到博客。
　　解放了，接下来的几周都是休养生息，得好好补补损失掉的元气和营养！
　　阿亮起身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镇快乐水【注：指冰镇可乐】，回来后打开聊天软件。之前为了确保工作效率，都是保持零干扰的自闭状态，时间过去这么久了，群里的同志们想必又发表不少真知灼见吧？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未读消息99+。
　　如我所料。
　　土屋宏亮微微一笑，摇晃着快乐水，毫不迟疑又不失优雅的点开群聊。
　　「疾风·DD·亚历山大：梦貘少女完结了。起初我以为这是传统邂逅异能美少女，结果是轻百合，当我认为是轻百合时，原来是微猎奇战斗剧，当我笃定是小众向后，到头来实际上是部心痛虐妹短剧。」
　　「都市怪痰：所以结局是消灭了所有的梦貘女孩？我看到ED后面，有男主回到那个巷子的画面，然后仿佛看到什么般的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有无懂哥来分析下这里的深层次含义？」
　　「懂哥：他看见了一个崭新的妹子，这次是机娘风格。朋克少女火热上映！」
　　「黄金皮卡的F1ve：动画结束，广播也没剩几期了吧？新番消息出了没？卑微后辈和强势前辈会有新的合作吗？」
　　「懂哥：圈子算不上太大，肯定会有的。」
　　「甘薯爆炒马铃薯：去搜了一圈，泷泽兄好像在配游戏和吹替，动画工作稍微少了一点，只有几个配角，前辈倒是有一个主役和一个重要配角。」
　　「黄金皮卡的F1ve：游戏和吹替？说说？」
　　「甘薯爆炒马铃薯：似乎是一部求生纪录片，还有云烟府提督的衍生游戏【注：指舰队Collection】，官网有预告了，培养舰船的。」
　　「都市怪痰：应该是像动画里，培养拟人化的船吧？恕我直言，感觉不太有意思，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
　　「疾风·DD·亚历山大：我还以为是末拳4的DLC找上门了呢。讲真泷泽兄的格斗游戏水平真没吹牛，上回我跟他在天梯里碰到了，好家伙，他居然在国内排52，转行打职业都没问题。」
　　「懂哥：我现在怀疑是你在吹牛，你怎么肯定对手是本人？」
　　「疾风·DD·亚历山大：昵称一样啊，而且他晒的战绩图里就有我。再说了，现在东京格斗游戏圈里，‘绝世高手’也算个梗了。」
　　「都市怪痰：那是什么？」
　　「疾风·DD·亚历山大：泷泽兄常去的电玩城是新宿区的激战之夜，他会员卡用户名填的是‘绝世高手’。又被戏称是金牌守门员，别号菜鸟粉碎机，带妹爵士，逃课高中生的血腥狩猎者，手段极其残忍……」
　　「夜夜夜神：等会，意思是，我去新宿区，有可能会偶遇到他？」
　　「甘薯爆炒马铃薯：我出门了！」
　　土屋宏亮看到这里也浑身一震，心生破门而出的豪迈。
　　「疾风·DD·亚历山大：现在不行了，似乎现在去的没以前那么频繁，可能工作繁忙，或者单纯不想被陌生人过多打扰吧。」
　　「黄金皮卡的F1ve：是这个道理，我们不能凭一己私欲就贸然闯入别人的生活，大家都是有主见的理性男人，绝不能变得跟推号评论区里那群偏执的路人女颜粉一样。我们聚集在这里，绝不是因为庸俗的外貌，而是有趣的灵魂。」
　　「奥地利男友：可是确实帅，我已经把官方公式照设置为屏保了，嘿嘿~」
　　「夜夜夜神：？」
　　「都市怪痰：管理员呢？管理员在哪里！」
　　「飞机头的日井君：不好意思，其他的我都懂。可这‘带妹爵士’又是什么？？」
　　「疾风·DD·亚历山大：听说他经常跟朋友一起去，朋友是个中短发女生，似乎还挺可爱的样子，而且俩人对战，泷泽兄输多胜少。」
　　「奥地利男友：天呐！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不能接受！」
　　「懂哥：我懂了。朋友是中短发，前辈也是中短发，朋友是很可爱的女生，前辈也是很可爱的女生，打电玩输多胜少，做广播也是输多胜少，所以朋友就是日高里菜！」
　　「甘薯爆炒马铃薯：想啥呢，漆黑和梦貘广播都说了，俩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漆黑的第一话片场，明显认识不久啊。」
　　「懂哥：非也非也，俗话说老朋友不知新脾气，新朋友不知旧习惯，接触时间长短和情谊深厚与否，没有绝对关系。我小时候也跟住在隔壁的青梅竹马玩的很要好，结果现在不也是说不上几句话？你看这二位在广播中的谈话节奏，像是认识不久的同事吗？他们间都没有阶级辈分隔阂，漆黑广播有期都在直呼名字了，放出来的对话尚且如此，私底下岂不是更加放肆欢乐？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相识恨晚相见如故，感情进步飞速，照这个发展，等前辈上了大学，恐怕就水到渠成了！」
　　「都市怪痰：好！不愧是懂哥！说得有理有据呀！」
　　「飞机头的日井君：这样一来，不仅是工作上对助手忍辱负重，连私人娱乐时间，也是忍辱负重，泷泽兄真是被吃得死死的，真是我辈之屑。我从来不会因为心仪女生的招呼就手足无措，泷泽兄还是要多多学习啊。」
　　「懂哥：其实在他们探讨青春恋爱话题时，我已经有预感了。实在是因为两人的气氛太过微妙。」
　　「甘薯爆炒马铃薯：这就牵强了吧？我听了好几遍，个人觉得那就是正常的一问一答啊，泷泽兄个性诚实坦荡，所以说的才都是肺腑之言，没毛病吧。」
　　「懂哥：不管怎么说，经历过邂逅、结识、共事、分享人生感悟、彼此打闹后，两人的关系已经很好了，所以私底下一起出去玩，也并非不可能。显然，我们的守望，已经来到了下一个阶段。」
　　「夜夜夜神：妙啊，妙啊。」
　　「黄金皮卡F1ve：最新广播怎么还不出，没有对线看，我要死了。」
　　土屋宏亮滚动滑轮，一边潜水旁观一边内心各种头脑风暴。
　　几个关键词在脑海中飞旋。
　　激战之夜电玩城？街机游戏伙伴？新宿区？中短发可爱女生？
　　熊系男调动着那庞大的知识储量，伴随着一道思维的闪电划过，天地骤然明亮，阴霾退散。他猛地抬起头，想起来一桩数月前的见闻。
　　心动不如行动，土屋宏亮即刻点进网页收藏夹，迅速跳转到某人的推号页面，开始往前翻此人的动态。
　　……由于推主无时无刻都在带薪上网，所以足足翻了好几十页，才重新找到那条动态。犹记得这是当初推主吐槽末拳4的不足之处，被网友所质疑后给出的证据短视频。内容相当简单粗暴，就是游玩的实况，为了体现技术，特地使用单手操作。
　　低分辨率下帅气不减的脸庞，目不暇接犹如艺术的连段，这些都并不是现在的重点。
　　关键是，拍摄视频者。
　　土屋宏亮特意戴上耳机，屏息凝神。
　　在视频结束的前一秒，有一个好听的女孩声音说着，“打完了？还录不录？”
　　换做数月前，他自是除了悲愤和鄙夷外，没有丝毫感情，但现在，却是如被重击般的浑身颤抖，呼吸急促。
　　他感觉自己就像受困于迷宫中的旅人，在今天终于驱散了妖风迷雾，看清了前路，成功踏出旋涡，那些断线风筝一样的线索和见闻都无缝的环环相扣。
　　连起来了。
　　一切都连起来了。
　　他们早早的认识，早早的在结伴玩耍，自己所偶遇的那一幕，想来不过是二人日常中的一段平凡无奇的插曲吧？
　　土屋宏亮摘下耳机，长叹一声，靠在椅子上，陷入短暂的祥和，如同被高僧度化沐浴着佛光，散发着与世无争的大道。
　　不对。
　　阿亮又皱起眉头，睁开了眼睛，凝视着天花板。思绪再次延伸。
　　根据梦貘少女代打回的内容，年下前辈本该也去吃晚饭的，只是有事不得不离开。
　　这，这样一来，难道他们三人之前就已经组队玩耍过了，只是饭点分开了吗？
　　……局势，似乎非常的复杂啊。
　　土屋宏亮摸摸下巴，看了眼仍在不断刷新的聊天群，最终还是选择了不说出自己的研究成果。
　　相反，他还以群主的身份，出来约束了下诸位同好。
　　「平成的孔明：我们都因欣赏泷泽先生和日高小姐的美好友谊而聚到一起，所以核心应当是为两人的职业道路献上祝福，并不断应援。所以幻想是可以有的，但一定要恪守礼仪，不能打扰到他们本来的生活。」
　　「夜夜夜神：老亮中肯。」
　　「懂哥：受教了。」
　　「甘薯爆炒马铃薯：所以那个传说中的，泷泽兄被蜥蜴人暴打，最终摒弃人性使用禁咒过关，日高小姐在旁笑的灿烂如花的游戏宣传活动光碟，哪位哥哥手里有货？我十分想收购。」
　　「平成的孔明：都是朋友，用不着花钱，我寄给你，你看完再还回来便是。」
　　「甘薯爆炒马铃薯：群主好人呐。」
　　土屋宏亮欣慰的点点头，又点开另一个群。
　　『泷泽佐仓友好同期见证组』，未读消息99+。
　　「艾尔爆炸多：我承认泷泽兄的出道是跟日高小姐一起的，艾哥的塑造也很到位，但显然，相比起萤焰之森这样的动画电影，还是不能相提并论。泷泽兄的第一个主役是跟佐仓小姐的，恰好，佐仓小姐的第一个主役是跟泷泽兄。」
　　「葱花炒饭不加饭：是的，第一个线下宣传活动，也是跟佐仓小姐。」
　　「嚼不断的浓痰：虽然都是死于非命，但相比起抱着敌人炸成飞灰，阿银是在女主的拥抱下欣然逝去的，比起艾哥跟潘妮斯混杂着权力政治的不纯无终之恋，还是萤焰之森的恋情更加率真动人。」
　　「雪黑：同养成所，同事务所，同期，多的就不用说了吧？」
　　土屋宏亮点点头，打出一席话语。
　　「修文的仲达：我们都因感慨泷泽先生和佐仓小姐的美好友谊而聚到一起，所以核心应当是为两人的职业道路献上祝福，并不断应援。所以幻想是可以有的，但一定要恪守礼仪，不能打扰到他们本来的生活。」
　　「葱花炒饭不加蛋：群主说的不错。」
　　「艾尔爆炸多：希望两人能多多同框。」
　　「懂哥：受教了。」
　　「懂哥：嗯？」
　　「懂哥：——你？啊这？！」
　　「修文的仲达：？？？」
　　……
　　疾风·DD·亚历山大保持笑容，时不时跟群友交流，又一边看着动画，一边吃着饭。
　　他正在观看的是当下非常热门的《Fate/Zero》，作为同人奇迹的前传，加上不俗的制作，压根就是这季度，不，应该是今年都最能打的神番。
　　不得不说，迪卢木多的声音真是太好听了，磁性之余更有几分恰到好处的性感。可惜的是战斗场面比较少，除了刚开始跟骑士王交锋后，就有点在划水。但没有关系，听温柔善良的群友说，帅气枪兵在后半段剧情，有一回神展开演出。
　　届时会怎样表现，又有怎样强大的演技呢？
　　真是期待啊。
　　作为一名留学生，疾风DD处理完学业事务后，会跟国内的朋友聊天。他发现托他买周边的特别多，毕竟Fate/Zero有优秀的本传加持，还是蛮火的。
　　于是心生出一个想法。
　　既然感兴趣的同道爱好者那么多，何不借现在的便利，为大家分享包括幕后的第一手情报呢？动画本篇尚且不说，但类似广播之类的，若是语言不通，就很难理解。
　　抱着试试的态度，疾风DD翻译了几段他觉得很有意思的广播——漆黑幻梦谈。毕竟《漆黑转生幻想》是货真价实的超大作，受众很多。
　　结果反响竟意外的强烈。
　　「原来在悲伤的正传外，艾尔雷多和潘妮斯正一起享受美好的日子，求求多来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笑，手机屏幕黑了，倒映着我那张扭曲的脸。」
　　「UP的语言水平真高啊，加油！」
　　「都一起做过活动了？能拜托UP帮忙买一份吗？」
　　「……听说早就卖完了，市面上的都是买主在互相出。」
　　「梦貘广播也是两位在做吧，感情很好的样子，新生代最佳搭档没跑了。」
　　「视我同期如无物？年下前辈好大的官威啊。」
　　「一饭之威，鹦鹉（樱悟）人竟嚣张至此。」
　　疾风DD看到这些颇为高兴，做起事来也更有动力了。
　　接下来就肝一肝梦貘少女的片段好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风起兮
　　随着《梦貘少女》告一段落，目前没有主役傍身的尹师傅便又重新化身为了快餐皇帝，游走于各大番剧片场，做成功男女人背后的无言伟大龙套。
　　说实话，每个季度就那么十几部作品，而现役男声优数量却如过江之鲤鱼，夏天之蚊子。僧多粥少，一个萝卜一个坑，因此便当哥也不是天天都能领便当的……话又说回来了，就薪酬发钱这块，吃烤肉都要摊账的柏井哥哥还是远不如新认识的吉田哥哥。
　　《刀剑圣域》的主役已然敲定，松冈祯丞的名字已经出现在预热PV里。柏井哥哥在庆祝小酒会上面对松冈是各种欣慰各种擦泪，大有慈母缩衣节食含辛茹苦勤俭持家，踏实勤劳小儿子也不负重望厚积薄发，终于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光宗耀祖。但等慈母再转过头看向不学无术只会捅蚂蚁窝的大儿子时，立刻换成恨铁不成钢的严父冷漠无情脸。
　　“如果我记忆没出问题，你先前可是有立下过军令状吧？承认假若此战不成，就断了念想，今后接本，也都听我行事。”经纪人冷酷的说，言语里隐约还有种欲望得逞的激动，“呵，对赌协议即刻生效，所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男子汉大丈夫……”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某人豪气干云的飒爽接话，咚咚的拍着胸口，“我懂您的意思，安慰之言就不必再说了。挫折就是最好的磨刀石，打不倒我的，只会令我更强大。下次我是绝对不会辜负您的！下次一定！”
　　“……”
　　在不使用非人道措施的情况下，你确实对这种打定主意要不认账的家伙没有办法。
　　伴随着各个企划的整备结束，尹泽暂时进入了休闲咸鱼期。白天抽空去学校买烧鸡孝敬院长然后补考，晚上开启辅助边听相声边画外包图。
　　跑完手头的动画业务，就去隔壁录纪录片。
　　译制片工作虽然和动画配音的内容差不多，但显然在细节上还是不同的，譬如语气感情会更加生活化，而且真人镜头已经很完善了，说是配音但首先保证的还是翻译质量和还原匹配度……除非此演员的演技着实不妙，还需要声音工作者在后期环节额外给他加点滤镜和润色。
　　这几天录了部《徒步亚马逊》【注：指英国旅行家“德爷”埃德·斯塔福德在2008年开始拍摄的徒步穿越亚马逊河的纪录片】，从秘鲁沿着亚马逊河走到巴西，期间跨越雪山、戈壁、丛林。遭遇过粮食危机、肌腱损伤、关节积液、苍蝇幼虫在脑袋上产卵等各种艰难险阻。
　　但主角终会乐呵呵一笑，积极面对。尹泽也会配合的发出阳光一笑。
　　两小时内他在录音室内化身超级探险家体验了两年半的长途。
　　这才是究极的云户外爱好者。
　　总觉得吹替的活还挺好的，现场氛围不错，荧幕里放的还是成片，尽管听现场前辈说，一些新作为了顾及版权，影像会特意打糊，但他这资历还拿不到那种大热门的。基本上会引进翻译的，都是质量还不错的作品，相当于边看电影边做事了。
　　缺点也是有的，对于声优本人的名气加成约等于没有。
　　但像尹师傅这样不想抛头露面，不想个人标签过重以至于严重影响演绎本质的传统正经人士，是很乐于多多参加这种地道幕后的。
　　另外在今天，还有件比较重大的事。
　　尹泽从衣柜里选了件最好看的夏装，一件热辣与年代感并存的夏威夷迷情风格的花衬衫。讲道理这与他的高级灰极简偏好相悖，但怎奈柜子只有这些存货。
　　可惜不是冬天，不然就穿佐仓上衣了，作为迄今为止最贵的装备，牌面还是摆在那里的，倒很适合出席像接下来的场合。
　　不错。
　　在《梦貘少女》动画本篇结束后，延生广播也将迎来终末！
　　相当彻底，难以翻炒的那种！
　　如此底气，还是来源于跟制作人森木宏的线上沟通。
　　对方很遗憾的表示虽然制作公司在本篇及其周边的投入不少，但市场反响却只能说一般，因此动画续作估计是不会再有了。
　　延生活动这块，本篇都结束了，广播肯定也是续不下去的，森木宏虽然极力想组织一场潸然泪下的见面会，但奈何诸事不顺，始终难与各方谈妥，只能遗憾作罢。
　　最终只能将满腔热情都付诸于这最后一期广播中。
　　「我不会停下！我要闹个大的！做出前所未有的广播！我跟大家会成为开拓者！」
　　聊天记录里，森木宏的言语充满了烈焰般炙热的能量，完全想象得出他在阳台上眺望日出拥抱世界的潇洒身姿。
　　不过考虑到这个国家热爱豪赌，动不动就一生悬命的夸张风气，尹泽很严肃的觉得制作人可能到时候最多只是买个三层水果派对大蛋糕，或者排队开几个礼花来增添气氛而已。
　　凭心而论，跟制作人的共事还是蛮舒心的。
　　即便Staff们总是站在混乱邪恶的助手一方，心怀不轨的各种想谋害主持人，想以他人的窘迫和泪水作为节目效果博取娱乐成绩。可不管这中间发生过什么，终究是最后一期，是毕业，是再见，是分道扬镳，是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用心对待吧，不说债台高筑风光大葬，至少也要体面的结束。
　　形容和表达也许有些诡异，但正合他那解放的心情。
　　邮箱里是制作人的计划书。
　　……这家伙每一期都发计划书，但每封的内容又基本雷同，总之大致瞄了眼，好像要搞新鲜的东西。
　　唔，不过广播翻来覆去也就那样吧？
　　再次来到录音地点，看着熟悉的工作人员们忙来忙去的牵电线搭话台。
　　想到这就是最后一次了，男人便不住开心的笑。
　　“泷泽君，你来啦。”森木宏眼尖瞧见他，快步走过来。今天的制作人似乎有些不凡之处，素来强装酝酿的精英气质变得浓厚许多，举手投足间都是办大事的威严和决绝。看他那挥手招呼的样子，仿佛其实是在拍卖会上举竞价牌，张口就是4亿美金的嚣张和枯燥。
　　“看你红光满面的模样，今天的工作，应该不会普通了。”男人期待的说。嗯，看这气场，起码是五层厚的巨无霸至尊蛋糕，有口福了。
　　“唉，我也只是装个台，究竟怎么做，又做出什么样的未来，还是要看你们……也不知这次过后还能不能重聚，做你们的节目，我是真的乐在其中啊。”森木宏十分感慨，旋即莞尔，“当然，倒也不用太紧张，尝试尝试，就当积累经验了。要是碰上难关，就念广告，多少能拖延争取些时间。”
　　“好的。”尹泽使用了王道回复。心里却有些奇怪，都做了十多期了，怎么这样如履薄冰的？森木哥今天似乎要使用非常崭新的模式。但这东西，万变不离其宗，说到底还是谈话，电台那一套。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油条了，怎地会这般忐忑？
　　“行了，你去和日高酱聊聊吧，我见她好像还挺紧张的。相比起来，你依旧镇定冷静，不愧是高材生啊。”森木宏拍拍肩勉励，然后风风火火的走掉了。
　　尹泽挠挠头，还是依言照办，去寻找助手。
　　转了两圈，就看到年下前辈正被一位挂着工作牌的大姐姐按在椅子上化妆。
　　哟？
　　看来今天大家都想用最好的状态迎接终末哇。
　　前辈今天的装束较之以往的朴素学生气，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时髦搭配。
　　考究的印花，复古的版型，盐甜兼具。走的是轻熟英伦风，格子衫外是学院格调的多纹棕色无袖薄毛衣，下装是半裙和玛丽珍鞋，层次感丰富却不显老气。戴上贝雷帽，手捧莎翁书籍，有时钟塔雾都探案剧里烂漫少女的感受了。无愧是童星出身，这扮相去做杂志模特绰绰有余。
　　大姐姐员工正帮着补妆。
　　“前辈今天真是全副武装上阵啊。”尹泽开着小玩笑。
　　“别愣着了，你也来。”日高里菜没好气的暼了他一眼。
　　“我就不用了吧。”尹泽摇头拒绝。老派男素颜朝天久了，不习惯在脸上涂涂抹抹。
　　“不行，至少抹点遮瑕膏。”大姐姐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几波推辞后，尹泽还是被抓到座位上。只见大姐姐双持五六支刷子齐齐而上，沾粉底，平刷点缀横扫，各种技法配合，犹如油画大师使出浑身解数在绘制名垂青史之作的热情洋溢，神贯时空。
　　很快，大姐姐就特意拿起小镜子，向客人展示成果。
　　其实变化并不大，主要是底子太优越，用不着使用那些遮掩短处的技巧，恰恰相反，只要处理好皮肤感，强调干净，增加血色，强化轮廓，就足以符合“梦中情人”的一切幻想。
　　“就是这头发……”大姐姐仔细端详艺术品般的转来转去，盯着那睡的发翘的尾发，忍不住掏出了小剪刀。
　　“这，这就不用了吧？”尹泽护住脑袋。
　　“也行吧，就当是走的颓废微丧路线了。”大姐姐像收剑一样的把化妆工具装回盒子，然后似乎还有要事待做，拎着化妆箱忙忙的跑掉了。
　　饶是最后一期，这些人的干劲也太足了吧？尹泽摸摸脸，没来由的有些发虚。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那个……”尹泽开口。
　　“我也给不了你援助哦，我虽然有上过电视的经验，但两者间还是存在区别的。放心吧，这一回我会全力掩护你，不会偷偷下绊子，毕竟可不是争斗的场合呢。”日高里菜说着。
　　呃？
　　很快，两人就被邀请往正式的岗位上去。
　　然而并不是往常那间小气寒酸的审讯室。
　　整个房间被临时改造成了阳光活泼的生动妙趣屋！
　　斑驳墙壁首先贴着一层明亮橘黄的底纸，然后在上面点缀绚烂的彩带和心形气球，铺出彩虹般的轨迹。往期广播的二人合照像回忆录一样，沿着时间线在彩虹中依次迭进，相片里的两人笑的是那么的开心，根本不见正式节目中的无间杀伐。
　　墙纸上还有Staff们信手书写的短句，数量相当不少，添了不少团结的气氛，就是内容很奇葩，比如“来年实现财富自由”、“祝我永不得腰椎间盘突出”、“美丽大方的妻子在哪里”、“愿世间没有远光灯”、“写这么小没人看得清吧”、“单推的偶像组合今年大火”之类意义不明的吐槽和祈福。
　　你们倒是乖乖的去神社旁的绘马板写呀！！
　　这些装饰都众星拱月般的衬托着用泡沫板拼贴出的艺术字体的主题——《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最终回～！》，下方就是男主角藤源海和女主角秋月铭梦的立绘。
　　豪华背景前则是一台不设三八线的连贯长方桌，理所当然的盖着周边垫布，立着质量精良的塑料小人手办。台本、饮用水和麦克风这种标配也一个不少。
　　尹泽和日高里菜并排坐在那里。
　　男人有些茫然。
　　此时此刻周围是精心布置的小景观，前方是率领一干睥睨天下的工作人员。
　　对方的军队前架设着摄影机、光照板。制作人正坐在中央，盯着不知哪来的小电视，手里的资料卷成话筒，一副金牌导演的架势。
　　……但委实说，对面离专业团队还差了一点气质，所以这场面更有种去影楼拍照的既视感。
　　“准备完成，随时都可以开始。”森木宏举起卷纸话筒。
　　尹泽的疑惑终于解除了。
　　搞了半天，原来是有影像的广播。多半是音频放银泉公开，影像的就卖盘的策略。
　　唉，也罢，大家好聚好散，且让我再无私的发光发热一回罢！
　　“行了，开始吧。”尹泽自信满满。
　　森木宏缓缓点头，然后一只手像斩江断海的沉重挥下。
　　这一刻，空气好像变了。
　　所有人进入莫名其妙的战斗状态，旁边的年下前辈更是立刻露出了美好如初恋般的笑颜。
　　尹泽突然发现，始终立在自己视野前面的液晶屏也亮了，里面赫然是主持人和嘉宾。
　　还给反馈窗口的？这么贴心的咯？
　　但没等男人想过这个念头，液晶屏立马被密密麻麻的字符充满了，那些字词和标点符号如同蝗虫般的过境，满目都是笔画交错的狰狞狂潮。
　　依靠不俗的动态实力，尹泽捕捉到了几条语句。
　　「！！」
　　「有画面了！」
　　「哇！是活生生的泷泽兄和里菜！」
　　「呜呜菜菜好可爱！脸蛋红扑扑的！心脏被狠狠击中了」
　　「泷泽兄为什么微张着嘴不出声啊，网络波动了吗？」
　　「啊啊啊啊！泷泽！我是你奥地利的粉丝！看我看我！我屏保都是你的照片！」
　　「泷泽兄考虑过出泳装写真吗？就像你推号转发的那种风格？」
　　「最后一期冲冲冲！」
　　「咕嘿嘿，般配，般配」
　　“……”
　　男人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挺胸抱手的制作人。
　　森木宏感受到他的目光，没想到这么快就犯难了吗？思索几秒，于是按照计划的那样，举起了写着「念广告」的牌子。
　　“……”
　　男人悄悄低头。
　　怎么会是生放送啊？！
　　这玩意儿今年就出现了吗？！？！
　　男人心中呐喊。
　　完成崭新广播舞台，抱手而立的模样颇有维加将军【注：指卡普空格斗游戏《街头霸王》系列中的经典BOSS，最初登场于2代】风范。森木宏此刻高傲一笑。

第一百四十五章 第一个约定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的群头像正在触电般的抽搐，对话如同雨后春笋似的冒出，一页一页的刷屏，连平时一直潜水的养鱼用户都被炸了出来。
　　「懂哥：连通了连通了！是真人出镜！」
　　「奥地利男友：嘶哈嘶哈，这美颜，我要截屏做桌面。」
　　「甘薯爆炒马铃薯：他们并肩而坐的光景是多么的和谐。嘿嘿笑.JPG。只是为何一个穿夏威夷一个穿英伦？」
　　「平成的孔明：泷泽兄的花衬明显是大阪本土风，所以算是东方式迷情，与菜菜组合，便是男女搭配，东西方互补，这就是和谐，这就是阴阳，这就是道。」
　　「都市怪痰：不愧是孔明，轻易就看穿了本质。」
　　「懂哥：我要把这段希望的影像传递到全世界。大家努力把银泉的网页链接在推号上转发啊。」
　　「夜夜夜神：网络播送？有画广播？这也是我能免费看的？」
　　「平成的孔明：虽然梦貘少女本篇的成绩没有很出彩，但广播在动画衍生类里的总收听率就没跌出过前三，确实是有底气做生放送的。当然，准备工作想必也十分繁琐。广播的制作人我查了下，叫做森木宏，漆黑幻梦谈也是他率领的，是老朋友了，他恐怕为了这期付出了大力气。」
　　「都市怪痰：制作人会将利益放在第二位，将不留遗憾放在第一位，说明他也被主持人和嘉宾的情谊所感动，此行乃是彻底的义举，更加证明了两人关系的牢靠。我等何愁大事不成？」
　　「黄金皮卡的F1ve：主持人看上去颇为激动，一定是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左舷弹幕还有些薄弱，速速加大火力！」
　　土屋宏亮乃是独闯过无数漫展、见面会、同人祭典的动漫高手，见过大世面，所以此刻还算淡定。他慢条斯理的撕开零食包装袋，开启菠萝啤酒，享受欢乐时光。
　　疾风DD握着手机，看着群消息，捶胸顿足，恨不得立马飞到宿舍电脑前。他无视了学妹递来写着联谊邀请的小纸条，下课铃打响，就咻的如一阵疾风窜出教室，只剩那句“后几节课帮我请假”的声音缓缓回荡在空空座位上。
　　日井君今天原本十分高兴，因为他约好要跟伶子一起去水族馆观察海豚，共同完成生物科目的实践作业。但生放送就在眼前，要错过实况，又令他十分痛苦。好在伶子忽然也发来消息，说今天有事，把做作业的时间更改到下周。日井君长舒一口气，乐呵呵的抱起薯片，再无烦恼的坐到椅子前。
　　『泷泽佐仓友好同期见证组』颤抖的气势不输隔壁。
　　「嚼不断的浓痰：大家都知道了吧。」
　　「雪黑：嗯。」
　　「嚼不断的浓痰：敌军很嚣张，我们都要坚强，合力渡过难关。群里应该不会有在偷偷看生放送的内鬼吧？」
　　「葱花炒饭不加蛋：当然，现在正是展示我们骨气的时候！」
　　「雪黑：群主为什么一言不发？难道在看？」
　　「修文的仲达：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生放送能更清晰的传递信息，说不定可以找到敌军的弱点。若暴露出他们是虚伪营业关系的证据，看穿这空城计，洞悉这瞒天过海，那就是我等反击之时。届时，就点燃博望火，歼灭对方！」
　　「嚼不断的浓痰：……挺好，但仲达你怎么老是说孔明的计策？」
　　「懂哥：除了群主，我资历最老，这样吧，我表个态，我在看生放送，但这都是战术需要。」
　　「艾尔爆炸多：既然如此，那我也强忍痛楚，参与这苦肉之计吧。」
　　「嚼不断的浓痰：唉，那就勉强看看吧。」
　　分散各地的群友纷纷长吁短叹，然后把本来就打开着的网页切换成全屏模式。
　　……
　　像尹师傅这样的传统人士，是不想抛头露面，不想个人标签过重以至于严重影响演绎本质的。
　　一部作品的成功，一个角色的成功，是由复数的努力铸就的，绝不仅仅是某一个人的功劳。
　　形象设计、故事编排、背景设定，粗到构想，细到身体上的纹身。从零到有创造出众人认可的鲜活人物，是如此耗神费心。
　　所以过分关注演员不可取。就好像自杀专业户好不容易配了一个正常人，观众却在讨论他什么时候死，全然不去解析作品本身的深度，这合适吗？显然是不合适的。
　　如果可以，尹师傅想成为标准意义上的配音演员，只有声音出镜的那种。那样只需要简简单单的过日子，不需要应对尘世的喧嚣。
　　但终究是事与愿违！
　　虽然面对的只是摄像头，但男人仿佛能看到那些藏在镜头后面，密集的，如鬣狗豺狼虎豹的似渴汹汹眼神。
　　助手见主持人开场就是迷之沉默5秒钟完全没声响，忍不住用手肘顶了一下，试图重启对方，期间目不斜视，笑容不减，职业力可见一斑。
　　男人干咳一声，低头快速翻动台本，有人生回廊傍身，他光速理了一遍流程。
　　“大家好，欢迎收听，呃，收看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最终回，今次将全程使用网络直播的方式进行。希望可以给大家带来一段开心快乐的时光，我是主持人泷泽悟。”
　　“我是助手日高里菜。”
　　简单的开场白。但弹幕却又一阵嘻嘻哈哈，在他们的视角里，这一幕显然是主持人由于激动和紧张而语塞，助手使用物理性手段令其恢复性能，后者毛躁的乱翻台本，终于从慌乱中调整好状态的和睦画面。
　　短短几秒，无声胜有声，既有精神上的关爱，又有肉体上的接触，搭档的默契已经展露无遗了。
　　“终于还是来到这一天，迎接这一刻了啊。”尹泽整理好心情，欣慰叹气。在旁人眼中却是惋惜不舍。
　　“那个，主持人是不是漏了什么？”日高里菜捂嘴小声提醒。
　　“什么？”尹泽不解。
　　“你的惯例呀，开场诗呢？”
　　“哦，这回没准备。”
　　“太怠惰了！偏偏是在这极具纪念价值的结局回上，主持人严重失格……唔，不过想来应该是太忙碌才疏忽，而且编写也麻烦，是无心之失，就不过分苛责了。”女孩习惯性想要抓波机会，但转念一想现在是较为正式的生放送，临时拐弯改口。
　　“不，我故意没写。”尹泽耸肩。
　　“——为什么？”给台阶没有下，而是要逆行而为，感觉受到邀战申请的日高里菜笑眯眯的径直反问。
　　“往期都有，而独独这期没有，这也属于‘特殊’的一种嘛。”尹泽微笑。
　　“明明就是偷懒行为，却巧用话术为自己开脱，真没有担当。”日高里菜轻哼。
　　“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为了这一期的特殊空白，特地在前面十多期写了精巧绝妙的开场诗，劳动和不劳动比例可是11∶1啊，这能算偷懒吗？”尹泽摇头，“反倒是助手从头到尾都没有为了节目而增添花样，这才是偷懒。”
　　“明明是主持人自信的说着‘一切就交给我，你只需要跟上我的速度就好’，现在自己失误，有了纰漏，就开始责怪他人了。当初挺好的小伙，现在已经变得好陌生，面目全非，十分现实卑鄙。”日高里菜委屈惋惜的说。
　　「开始了，开始了」
　　「纯路人，请问两位在工作时间拌嘴，是关系不好吗？」
　　“哼，是的，我就是这种表里不一的家伙，你看清的还不算晚，最好早些与我撇清关系为好呢。”尹泽冷厉一笑。
　　“那可不行，我是你目前合作数量最多的前辈，身为业界一员，有责任对误入歧途的后辈给予正确的指导，毕竟如果连我都放弃的话，你一定会自暴自弃的。”日高里菜坚定的说。
　　“想不到这样仁爱，姑且问一句，你的指导方案是什么？”
　　“以后辈君这样桀骜不驯的个性，温和方法肯定效果薄弱欠缺火候，因此必须严厉一点。”
　　尹泽停顿了两秒，皱着眉头，试探性的询问：“……体罚？”
　　“怎么会，只是从精神方面下手，潜移默化的收束懒惰和拖延之心而已，很健康的。”女孩摇头。
　　“越说越离谱了，怎么跟洗脑一样？”尹泽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
　　“其实就是培养自律的生活方式。大部分人之所以难以坚持，还是缺少监督者的鞭策，也不是鞭策啦，反正有个人陪伴督促你，总是会容易坚持正能量生活的久一些。”日高里菜不紧不慢的解释，“比方说现在，后辈君有些叛逆，会诞生奇奇怪怪的想法，那么就通过锻炼修行来摒弃杂念，令思想清明。”
　　“具体是有氧运动还是无氧运动？”尹泽抱胸。
　　“什么呀，在这个场合，身为声优，当然是磨砺演技啦。”日高里菜定定的说，“都是活泼的观众，第一时间能看到感想反应，这么好的机会，作为表演者，当然要利用起来了。”
　　“原来是想我现场说台词。”尹泽不屑，以为有何妙招，“但是我拒绝。如果是为了节目我身为主持人理应表演，但倘若只是为了满足你的强欲，你掌控他人的一己私欲，恕难从命。其实比起听我这个无趣的男人叽里咕噜，大家更想听可爱前辈的即兴演绎吧？想要听到前辈念撒娇系台词的观众朋友们请在屏幕上打1！”
　　「11111」
　　「111」
　　善于起哄的兄弟们并没有让男人失望。
　　“前辈见到这幅光景了吗？听到群众的呼声了吗？”尹泽满意的点头，摆了个“请开始表演”的手势。
　　土屋宏亮看到这一节，忍不住暗暗点头。
　　「平成的孔明：兵法曰激水之疾，至于漂不者，势也。自古擅谋者，皆懂得顺势而为、借势而进、造势而起、乘势而上【注：出自《孙子兵法》，原文如下：“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是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弩，节如发机。”】。这招煽风点火可谓巧妙，而且话里就只有一个选项，是显而易见的强迫选择法。」
　　「懂哥：军师真懂。」
　　日高里菜看着满屏的请求声，却并不焦急，自顾自的感慨，“大家还真是为后辈君着想啊，看起来并不想让你一人孤独表演，所以想让我也加入。”
　　“不不，大家只是单纯的想更多感受前辈的优秀可爱，至于我？不过一介乖张又偷懒的失格主持人，挂件罢了。”尹泽慢慢说。
　　“谁说的，你怎么能这样贬低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期待和憧憬你啊，不信的话问问大家。”日高里菜指向弹幕横飘的屏幕。
　　「是是是」
　　「不错不错不错」
　　“看到了吧？所以不要放弃自己呀。”日高里菜温柔的说。
　　“既然已到这步，那我们中间，必须要有一个人表演。”尹泽坚决的说。
　　“为什么要刻意强调一个人？我们明明是搭档啊。”
　　“台词是朝观众说的嘛，二人对话不好处理啊。”尹泽堵住缺口，防止被拖下水。
　　“那么谁来呢？”
　　“好问题。梦貘少女是主打少女们战斗的番剧，秋月铭梦是唯一真主角，至此本篇和广播完结之际，前辈就以秋月的角度，向大家致谢吧？”尹泽振声，“至于台词，不如就选结局时，秋月对藤源的那番泪目动人，既是告白又是告别的话语吧。”
　　“不好吧，那明明是独属男主角的感情啊。”日高里菜摇头。
　　“站在男主角声优的角度来讲，我认为藤源海是能理解这一切的，所以没关系。”尹泽醇和一笑。
　　“看样子我们的意见始终无法统一，争论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样吧，就通过决斗的方式来决定好了。”日高里菜语气一转。
　　“什么方式？”尹泽挑眉。
　　“猜拳。”
　　“哈哈哈哈，前辈毕竟和我不是一个事务所的，所以不知鄙社春季酒会，有位划拳王以一敌十的逸闻美谈。”尹泽闻言忍俊不禁，以他肝硬化境界的应酬经验，对付连饮酒年龄都没到的乖巧学生，那还不是降维打击，随意虐杀？
　　“好吧，玩什么？常见行酒令、老虎杠子？还是日本常见的‘去那边’小游戏，我都是无所谓的。”尹泽啪啪的拍着胸膛。
　　“石头剪刀布。”日高里菜轻轻的说。
　　“就这，我还以……”男人说到一半突然卡壳，僵硬在了座位上。那轻描淡写的话语如同九天霹雳，炸的他整个脑子都嗡嗡混乱，像瞧见股价断崖暴跌的股民般失去了言语能力。
　　“一把定输赢有些唐突啊，三局两胜吧。”日高里菜琢磨了一会。
　　看似周全的建议，其实包藏祸心。
　　“我运气向来都不好，跟同学玩总是输，希望今天能转运。”女孩心虚的说着，还在双手握拳，一阵的自我加油打气，最后露出豁出去的决然表情，“那么要来咯？真剑胜负！”
　　男人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抬眼看到女孩那脸谱般的虚伪笑脸，还是收回了话语。助手还涂着薄薄的腮红，肌肤光滑，眉眼灵动，青春动人。
　　但有人很清楚，这具华美的躯壳下，藏着怎样恶魔般的灵魂。
　　“石头，剪刀，布——”
　　两人面对面，开始对局。
　　男人机械式的连出两次剪刀。
　　果不其然，被两发拳头给干趴下。
　　“哇，干净利落的两连胜，连平局都没有，我赢了！”
　　日高里菜果真像万年没赢过猜拳那样，突然得到胜利，令她一阵欢呼雀跃，在看着败北主持人仍旧保持剪刀手势凝固的样子，这才如梦初醒，“不对呀，我们以前是不是立过约定？后辈君只能出剪刀的？我都忘了这回事了……想不到你还记得诶！好开心！”
　　这，这家伙……
　　被伤口撒盐的男人沉默不语，只是悲愤的揪紧袖口。
　　“嘿嘿，虽然胜之不武，不过台词的事，就交给后辈君了。”日高里菜扶正头上因激动庆祝而松动的复古鸭舌帽，下达着指令。
　　无妨的，不过是虚情假意的告白，男人闷哼，随便想几句土味情话，应付应付了事罢。
　　“那么秋月铭梦的台词就拜托啦，对了，语气也要尽可能的模仿喔。”日高里菜转过头来，只见那对漂亮的眼睛笑成一对月牙。
　　“……”
　　土屋宏亮见此，无奈的摇摇头，轻敲键盘。
　　「平成的孔明：实乃天意，非战之罪。」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世界名画其一
　　《梦貘少女》的核心卖点虽然是超能力少女之间的相爱相杀，但毕竟还是存在“男主角”这一说法的，剧中也明确渲染过男女主的感情。
　　在结局中，秋月铭梦打算通过牺牲自己来消除所有的梦魇，藤源海陪伴在侧，想要劝阻却又无法忽视她的觉悟，只能默默的注视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光的彼端中。
　　这里便有一段挥别和倾诉的感人对白。年下前辈的发挥还是很精彩的，把台词中的坚强和不舍都很好的表露了出来，断句也很考究，个别地方加入了轻微的哽咽音，听的直让人心头发堵，她本人在现场也是配声到眼眶泛红。
　　年下前辈的实力着实不凡，后辈君感叹着，又尊敬的递上纸巾，然后就被嫌弃了。
　　“为什么不拉住她，就任凭她为了夙愿而消失，你真是太狠心了！”女主役含泪对男主役抱怨。
　　“就是就是，未免也太铁石心肠了，过于理性有时是很残酷的。”多愁善感的音响监督也在抹泪附和。
　　“？”
　　承受此世全部之恶的男人耿直的重新把纸巾要了回来。
　　这你们应该找作者啊！
　　因为有这几出，所以哪怕没有人生回廊，尹师傅也对这段告白记忆深刻。
　　“Staff能提供台词吗？”日高里菜像朝班主任求助的学生一样举手询问。
　　“不必了，我背诵。”尹泽直截了当。
　　“噢，自信的样子很帅气嘛。”日高里菜笑了笑，“虽然知道你有记词的习惯，但这回连我的份也记住了吗？果然后辈君嘴上说不感兴趣，但其实对这部番剧有着很深的感情吧？”
　　“助手怎么乱说话？我明明是一集不落的。”尹泽不悦。
　　“那接下来，就请主持人再现本篇中的经典一幕吧。”日高里菜对着镜头朗声说。
　　森木宏也是准备周到，这种临时起意的事儿，他也能接住，大手一挥，生放送里就响起倒计时的效果音。就是有些硬核……很像赛车比赛起步前的通知音，十分简单粗暴。
　　滴滴，嘟——
　　现场忽然放起了音乐，这正是动画的ED，亦是结尾二人离别的BGM。哀婉的旋律，娓娓道来的吟唱，气氛霎时就烘托起来了，仿佛来到了流星坠落，残阳如血的世界末日，人们来到了生命的十字路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表演者的身上，主持人也在努力的酝酿情绪。
　　‘若你期望明日~愿将阳光交予你~?若你期望湛蓝~愿将天空交予你~?。载着满心的喜悦~与你辗转相逢~?’
　　片尾曲的歌词就是最好的描述，将大家带向了剥离羁绊的哀伤之所。终于可以消除因果，断绝宿命的少女伤痕累累的站在那，普通平凡的高中生只能遥遥而望，因那份成全和爱恋之心，咬紧着牙关，将挽留的话语死死摁住不语。
　　‘若你感到安宁~那里便有我的身影~?脆弱虚幻之事~坚强绮丽之物~?’
　　少女剪断了命运的线条，如释重负的轻出一口气。完成这一切后，她这才转过身，微笑的看向始终抿嘴凝视自己的男孩。
　　两个人隔着光影对视，空中有星屑般的碎片如樱花凋零在散落，触及地面后，就悄然无声的溶解，每次绽放与消亡，都仿佛是一段故事的开始和完结。
　　主持人深深闭上眼睛，不去理会杂乱无章的弹幕。
　　“看来暂时要离开一段时间。抱歉，我无法履行和你的约定了。”
　　无论是情绪，还是强忍疼痛的坚强，甚至是颤音，都相当还原年下前辈的发挥。
　　悲伤的气氛却轰然崩塌了。
　　任凭男人如何卑微的，把声音尽可能朝女孩子靠拢，压细变薄，但天生的肉体隔阂岂是如此轻易能跨越的。虽然同样是唇红齿白，但他拼命所触碰到的，不是花季少女，而是东厂督公。
　　到头来，技巧全无，只有逞强的感情。
　　弹幕立刻激烈了起来。
　　「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日高里菜CV：泷泽悟」
　　「哈哈哈哈梦貘魔男」
　　「清楚系反串派声优」
　　主持人似乎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一直紧闭双眼，拒绝接受现实。
　　日高里菜尚且还捂着嘴，现场Staff们不用顾及镜头，纷纷露出见到母猪跳水沟般的欢喜笑脸。
　　主持人说完就发出啜泣的声音，然后顿了顿。
　　他在等捧哏搭手。但半天没听到反应，男人愤愤的睁开眼睛，看向打坐修炼闭口禅的冷漠助手，朝她努嘴示意。
　　日高里菜假装没看到，自顾自的理头发。
　　“…”
　　主持人无奈的又啜泣一声，然后连连做Come的手势
　　日高里菜低头喝了口水，然后像做阅读理解一样，开始认真的看台本。
　　“……”
　　主持人内心悲愤，再三模仿少女的啜泣，干脆放弃了对戏的念头，打算独自讲完。
　　“不知……”
　　“暂时，暂时是多久？”日高里菜终于断线重连成功，紧赶慢赶的，厚声说出了男主角的词儿。说实话不公平的地方就出现了。女性声线变化更丰富，年下前辈作为年轻演技派，手里头自然是有“少年音”这一张牌的，不说精彩的能去竞争王道热血漫吧，但至少不会有太大的违和感。
　　“不知道。”尹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着翻滚的心情，捏着嗓说。
　　“契约结束了吗？不再需要我了么？”日高里菜很快的代入情绪，失魂落魄的低声问。
　　“不是的！与契约无关。你搭救我，聆听我的请求，给予我的温暖，把星空带给我，明明只是普通人，却支持着我走到这一步，为我的任性甚至不惜豁出性命——这些，跟契约才没有关系。”
　　尹泽大声反驳，然后语调又急坠，缓慢而郑重的说。
　　“我好想说喜欢你。你受伤，痛苦，烦恼的时候，包括现在，我都好想抱住你。”
　　‘若你深深期望~?愿将思念交予你~?’
　　歌手还在深情的唱着。
　　竭力想成为少女的督公伸手，深情的看着光墙另一端的男孩。
　　“终于，在所有的束缚都消失的这一刻，我能说出口了。我喜欢你，这份心情，和契约、相貌、爱好、过往、未来……都没有关系，仅仅只是，我爱你。”男人微声说。
　　“和过去未来都没有关系。这种说法真是太狡猾了。”日高里菜静静的接话，“我也喜欢你，铭梦。”
　　“答应我，在这个世界，积极的生活下去。”尹泽提出请求。
　　“好。”日高里菜轻松答应。
　　“珍惜身体，每晚都要做好梦。”
　　“好。”
　　“每天都要笑。”
　　“好。”
　　“吃饭前要洗手，天气凉了多穿衣服，有喜欢的善良女孩子，就勇敢去搭讪。”
　　“好。”
　　“……我爱你。”
　　“嗯。”
　　光芒逐渐的扩散到每一处，淹没了两人，所及所见都只有一片圣洁的雪白。
　　歌曲也结束。
　　咚咚咚——剧场结束的提示音响起。
　　Staff们纷纷发出拍肚皮的声音，献上热烈的掌声。弹幕也一堆超级感动究极泪目之类的词汇在狂飘。
　　“干挺好的嘛后辈君，你瞧大家都在夸奖你诶！”日高里菜恢复可爱的本音，笑的浮夸。
　　“呵呵。”知道刚才的一幕已经通过网络被传递到整个岛国的尹泽面无表情。
　　“但好像只是我们互相换了角色在表白啊，不是说好要给观众福利吗？后辈君要不再讲两句？”日高里菜煞有其事的说。
　　“哦，我爱你们。”
　　“怎么棒读啊，好敷衍，要带上笑容和祝福呀。”
　　摄影师在这一秒非常敬业的迅速给了个特写，一张帅脸瞬间占满整个生放送画面，大家能非常清晰的通过主持人抽搐的绝美嘴角领略到他此刻扭曲的心情。
　　“我爱你们——”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黄金皮卡的F1ve：我高贵的泷泽兄竟在万人目前沦为了爱情的傀儡。」
　　「奥地利男友：嘶~嘿嘿嘿嘿~」
　　「都市怪痰：这人怎么还没被踢出群？」
　　「懂哥：果然还是同期比前辈更体贴，所以不要灰心啊，我们将来一定会反击的。」
　　「懂哥撤回了一条消息」
　　「平成的孔明：？」
　　「甘薯爆炒马铃薯：？」
　　「夜夜夜神：？」
　　「懂哥：？」
　　“差不多该进入正式环节了。”尹泽松开攥紧的拳头，淡淡的说。
　　“啊对，抱歉啊大家，开场就鼓捣了这么久不相关的东西，时间分配突然紧张起来了。按照这个流向，究竟能不能好好完结啊？”日高里菜有些顾虑。
　　“没事，大不了终止放送。”
　　“不要随随便便说这么可怕的话啊，这样子怠工不会被经纪人责骂吗？”
　　“鱼死网破，一起退役，各自精彩。”
　　“真是十分抱歉，主持人似乎正在赌气。下面就由我来推进吧。”日高里菜仿佛操心的母亲般为自家孩子的不成熟而道歉，然后照着台本清脆的说，“那首先，让我们依照惯例，听听各地观众的来信吧。”
　　森木宏适时的整理了下发型，亲自入镜，送来了信件。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世界名画其二
　　“第一封，广播名‘疾风大D’的来信。”
　　日高里菜拆开稿纸。
　　“泷泽君，日高小姐你们好。我是一名赴日留学生，在室友的推荐下，观看了《梦貘少女》动画。时间过得真快啊，眨眼间本篇的故事就已经讲完了，欢乐广播也将结束。对我来说，在星期六的晚上边听两位的趣味谈话边打游戏放松，已经是生活习惯了，一想到今后银泉网页上的广播不会再有更新，就感到非常的空虚。虽然阿海为了成全铭梦，选择了分开，但我坚信他们一定有重逢的那天，就像二位也会在将来的某日再次合作，为观众献上精彩的表演，届时我也依旧会大力应援的。另，我在《末拳4》的排位赛中跟泷泽君遇到了哦，不知是否还有印象呢？”
　　“竟然还有海外的粉丝啊，真是意想不到，万分感谢您的支持。确实啊，我自己也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明明录第一集的光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已经在做终回的广播了。”日高里菜难得的感慨，“这档节目能有这样上佳的成绩，真的离不开大家的力量。明明只是我和后辈君在互相捉弄和刁难而已，却能收获如此多的热情支援，除了谢谢以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终于摆到明面上了吗？”尹泽忽然补充，“不过我只是捉弄，而她是刁难，这点望周知。”
　　“我们其实都没有多少做广播节目的经验，这次却误打误撞。”日高里菜忽视某人怨念的视线，继续微笑的说，“当然啦，这种好运肯定不是一直都有的，所以在今后遇到困难时，我大概会很怀念这阵时期的幸运，超羡慕现在的自己。对了，后辈君，海外粉丝真的跟你打过游戏吗？”
　　“有印象。想必这便是那个在聊天频道说‘我是你粉丝！’，然后拼了老命的狂搓连招，千辛万苦都想吃我积分的疾风DD吧？”尹泽淡定的回答，“是跟我同样类型的波升流选手，不差。”
　　某大学宿舍里，年轻学生的心情澎湃无比，他大力敲打键盘。
　　「疾风·DD·亚历山大：呜呜人生值得！」
　　「奥地利男友：啧。」
　　「黄金皮卡的F1ve：这多好的机会呀，怎么不说点关键的东西，光提格斗游戏呢？半恼.JPG」
　　“那么第二封。广播名‘修文的仲达’的来信。”
　　日高里菜继续拆开信件。
　　“泷泽先生和日高小姐你们好。我大概是在泷泽君出道时就有关注了，那时他刚刚配了一个戏份很少的王庭骑士，虽然话少，可我却印象深刻。我那时便想，这个优秀的人应该会有所建树，果然，很快就出演了《梦貘少女》。哈，说来也巧了，女主的声优亦是出道作中骑士所守护对象的声优。业界是如此小的吗？在我半是疑惑半是感慨的时候，青梅竹马市川役的佐仓小姐作为嘉宾参加了广播，并分享了与泷泽先生的趣事，我知道佐仓小姐是泷泽先生的同期，之前也有过共演。话说泷泽君真的很厉害呀，能跟共事过的同事很快成为朋友，换做是社交力薄弱的我的话，绝对是不行的。不知能否传授一些与人接触，拓展交际圈子的技巧呢？”
　　『泷泽佐仓友好同期见证组』
　　「嚼不断的浓痰：天，这是我们群主？！」
　　「雪黑：我发动场地魔法卡·悲秋五丈原。仲达必秒孔明！」
　　「葱花炒饭不加蛋：这波突袭打得好哇。」
　　「修文的仲达：呵呵，普通来信而已，犯不着大惊小怪的。」
　　“为什么老有来信询问我关于人际交往的问题……我难道看上去很像那种八面玲珑的人吗？”尹泽非常的疑惑。
　　“可能是你的发言和见解乍听很有内涵吧，大家信任，所以才会想依赖。”日高里菜稍稍挑眉，“不过观众说的也是事实啊，后辈君不管是大前辈也好，新人也好，乃至音响监督都能处好关系，跟谁都能侃上几句，是少见的自来熟。”
　　“还好吧，反倒是我觉得你们太守规矩了。”尹泽端着下巴沉思，“不过硬要说，既是同事也是朋友的，其实也并没有多少，五六个的样子吧。这也不多呀。”
　　“别人惊奇的是你结交朋友的速度啦。”
　　“可我只是正常的交流啊？”
　　“嚯嚯，这就是所谓的现充没有自觉吗？见识到了。”日高里菜一副不信的样子。
　　“那我倒要反问你了，你清楚我们怎么成为朋友的吗？”尹泽看过去说。
　　“当然了，最初我们在清晨的休息室见面，是你先打招呼的，我还想这家伙怎么如此唐突直接，一定要保持124以上的距离。”日高里菜诚实的说。
　　“这是什么数值？单位是英尺还是公里？”尹泽皱眉。
　　“这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不是常有的吗，在心里对旁人设定亲密数字什么的。”日高里菜解释的模棱两可。
　　“那现在咱们有多少距离？”尹泽追问。
　　“唔，25？”日高里菜琢磨。
　　“……搞不懂你的算法和机制。不过显然是拉进了许多吧？”
　　“是啊。”
　　“那怎么拉进的？具体是怎么拉进的，你知道吗？”尹泽继续问。
　　“……呃。”日高里菜稍稍回想了下，“似乎没有特别深刻的事件啊，感觉回过神来就开始做广播了。”
　　“你看看，你也不知道吧。”尹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什么嘛，这种态度。”日高里菜轻哼，“那你跟绫音怎么打好关系的？”
　　“哈哈，我可不想前辈这样迷糊，当然清楚了。”尹泽打了个响指，“我和她是在入社同期会相识。之后在打工的餐厅做服务员，她是吃饭的客人，收工的时候，一起去牙科诊所。再之后还一起去别人家里包饺子……”
　　“等等，怎么会去牙科诊所啊？”日高里菜伸手打断。
　　“……呃，当然是因为牙被崩了。”尹泽视线飘忽，不想过分细说这个话题。
　　“这些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啊。虽然之前梦貘少女的片场里，你有照顾她的举动，但没想到私交会这么好。”日高里菜长长的喔了一声。
　　“还行吧。我愿称之为‘孽缘’。”尹泽悲伤的说。
　　“哪有人这样称呼友谊的。”日高里菜扶额。
　　虽然聊的跟动画无关，但毕竟是幕后的小故事，因此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都市怪痰：隔壁群安敢投如此信件？乱我盛典？！」
　　「黄金皮卡的F1ve：竟在我们的主场找糖吃，真是气煞我也！」
　　「懂哥：我与敌军不共戴天！」
　　「平成的孔明：大家不要怕，这只是扰敌之策，攻势后续不足，掀不起什么风浪。」
　　日高里菜继续拆信。
　　“来看看第三封来信。广播名‘第六天魔王’的观众。主持人和助手好。我是一名正值青春期的淳朴少年，对往期中泷泽君所展现的气度非常憧憬。直说了吧，我想做恋爱咨询，请问怎样才能追到心仪的女孩子呢？哪怕只是简单说说也好，拜托了！诶嘿~”
　　“诶嘿？”尹泽重复，“怎么突然装起可爱了？”
　　“因为来信的末尾就有这个语气。话说，是这种问题啊，后辈君真是受人仰慕。”日高里菜揶揄。
　　“过了。”尹泽冷漠的说。这观众昵称，由不得他多想。
　　“你是广播主持人啊，哪有跳过信件提问这说法的？”日高里菜无奈，转而用强势的口气说，“这可是Staff们在海量信件里挑选出的精华，一定要认真回答啊，否则你辜负的是观众和工作人员两个团体。”
　　是啊是啊，可不能跳过啊。一直旁观的审核人森木宏微笑颔首。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世界名画其三
　　十六七岁的青葱学生，正是追番追的津津有味的年龄，同样，也是对耍朋友兴趣爆棚的躁动时期。
　　人们对池面男的生活总是充满了刻板的偏见和没有根据的遐想。
　　——“我平时最常做的是打游戏。”
　　这种肺腑之言没有人会相信，根本没有人在乎池面男投了几枚游戏币，三姑六婶都只想听自己最想听到的答案，只想聊八卦龙门阵【注：“龙门阵”来自四川话，指聊天侃大山】。
　　“想追到心仪的女孩子，前提条件首先是自己要吸引别人吧。”尹泽慢慢的说。
　　“嗯，确实如此。”日高里菜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可怎样才能变得吸引别人呢？”
　　“这还是有迹可循的，可以找找参考对照一下，查漏补缺。”尹泽说，“相信大家身边，都有几个光芒万丈的同学吧？他们健谈，朋友遍布年级，是师长眼中的明日之星，是学妹难说出口的爱慕对象，是竞争对手的肉中刺。不妨就试着学习他们身上的优点，慢慢改变。”
　　“要带着这样的功利心努力吗？真不纯粹啊。”日高里菜说。
　　“欲望乃是强大的根本！”尹泽暴论。
　　“不过，每个时期的受欢迎人士，类型都不同呀。”日高里菜想了想。
　　“什么意思？比如？”尹泽不解。
　　“记得小学的时候，最受欢迎的同学，往往都是跑步最快的那个。”
　　“这是什么说法？”
　　“真的，每个小学都是这样。尤其是在运动会的比赛，跑最后一棒的孩子，人气非常的高，我那年，班上的男孩在最后十米反超对手夺得冠军，所有人都在沸腾欢呼，我当时也觉得他厉害极了。”日高里菜回忆。
　　“那初中呢？”尹泽点头。
　　“打篮球和踢足球的吧？运动能力强的都经常被讨论，对了，我学校的合唱队指挥也挺受欢迎的。”日高里菜又说。
　　“所以跑步健将是日本校园主角的版本真解？”尹泽皱眉。
　　“光有速度也不行了，因为从中学开始，大家也开始关注相貌了。”日高里菜苦笑一声。
　　“助手现在所处的高中又是怎么个生态环境？”尹泽非常学术性的抬抬不存在的眼镜框。
　　“有趣、时髦的人很受欢迎。我的学校还比较严格，有的学校对仪容宽松的话，学生会自己做衣装搭配，或者染发什么的，模仿交流时尚。最懂打扮的那位，朋友一定不会少的。”日高里菜回答。
　　“那成绩好的呢？”主持人指出遗漏点。
　　“不受欢迎。”助手即答。
　　“为什么？？？”
　　“很土的感觉，学习好的往往会戴眼镜嘛，缺乏活力。有时候考试不会公布排名和分数，那些考的很好的学生就会刻意隐瞒，就是担心别人的指指点点……倒是有些不良会特意找他们请教作业。”
　　“咋回事？？？”
　　“因为不良考不上高中的话，就无法继续当不良了，得去找活干了。”
　　“……这也太奇怪了，学生不谈成绩，那上学在干嘛？”尹泽质疑。基础教育怎能不重视？这个社会逐渐拉胯，希望幸福感缺失是有原因的啊！
　　“为了社团活动？提到学生时代回忆的话，基本都是社团了吧。我学校是八点半上学，下午三点半放学，然后开始部活【注：“部活”指社团活动】。但因为以前有工作，现在也成为了声优，所以初高中基本都没参与过，还是挺遗憾的，觉得青春比起别人都有一个缺口的样子。后辈君以前是什么社的？”日高里菜很感兴趣的问。
　　“没有。”尹泽耸肩。无论是蹲坑穿越的自己，还是前身的泷泽老弟，都是没混过社团的。
　　“不会吧？在所有人都挥洒热血时，一直独自在勤苦学习吗？……是这份忍耐和坚毅，所以才能考进一高呀。”日高里菜赞赏，“话说回来，大学的氛围怎么样？特别像东大这样的学府，什么样的人受欢迎呢？”
　　尹师傅顿时陷入了思考，他皱紧眉头，沉默了良久。在聆听了年下前辈这番简单的分析后，他逐渐理解了大西院长的愤慨，身为文学院扛把子的门徒，他或许有责任，在这个公开场合，扭转年轻大众心中那份“书呆子”的古老认知，替全世界的学者争辩。
　　“很遗憾，在我校，‘受欢迎’这种并不高级的诉求，是鲜有人会研究的。”男人优雅的颔首，语气逐渐上扬，“能够迈过赤门的学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他们在芳华的年纪，已经通过逻辑培养、知识摄取、自我反省等系列锻炼，将灵魂捶打得坚韧厚重，踩在岁月时光的浪潮尖上，回首俯瞰漫长的人类文明。所谓的时尚、胭脂皮囊，这些庸俗的内容，早就不在乎了。每人心中都有一颗炙热的火种，那或许是点亮新世界的火炬，或许是驱散旧时代黑暗阴霾的思想……比爱情更伟大的，是真理，是无人深空绽放消亡的星辰，他们所瞩目的乃是新纪元。硬要说的话，这也是受欢迎吧，不过量级不同，是受文明的欢迎。知识渊博的学者，既是伟大的开拓者，也是这颗星球的守望者。相比之下，相貌优越、手指头经常破皮、精于梳妆打扮的凡人，有什么伟大之处呢？”
　　日高里菜似是被这番波澜壮阔的激昂话语所感染，半晌才恍然回神，“我可以把这些理解为是主持人对自己受欢迎的正统解释吗？”
　　“即便从现实的角度出发。学力过人，名校毕业，聪敏智慧的人，总是更容易获得成功吧？更高概率入职知名企业这就不提了。在校时，能够接触许多同样才华横溢的同学，任职的导师和教授也是赫赫有名的大牛，人际圈一下子就提高了。价值有了，收入和社会地位自然也是节节攀升，当年瞧不起你的不良和现充【注：指有女朋友的男生】，再次在同学会上遇见，只会在你的成功面前汗颜，只会无地自容。”
　　尹泽声情并茂的对着镜头说。
　　“所以，年轻人不要被花花世界所迷了眼，恋爱说到底是苍白的，今天交往明天就因为拍照不好看分手，最终得到了什么？而且聪明的女人太多，这里面水很深，你们把握不住的，听哥一句劝，千万不要荒废人生，虚度光阴，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早恋就是祸害青少年健康的洪水猛兽！答应我！学会思考停止盲从！”
　　“不不不，你这也太绝对了吧。中学本来就是敏感暧昧的阶段啊。而且这种没有任何负担，脸红羞涩的纯情交往，也就只在这时候才能接触到了吧？等到心态老化后，再也接触不到了。”日高里菜摇头。
　　“小情侣一般都怎么相处？”
　　“放学一起回家呗，然后看周围的情况，机会好的话，会牵牵手。”
　　“……你怎么知道？”尹泽哼哼，语气莫名。
　　“我当时在偷看。”日高里菜双手合十，眼睛放光，“真的，哪怕街上有很多人，但是一眼就能望到他们。两人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的那种微妙的感受太特殊了，眼神触及即分，牵手都只敢试探的勾勾手指，嘿嘿。”
　　前辈虽然业务水平优秀，可本质还是个会对恋爱漫画和偶像剧产生极大兴趣的妙龄傻女孩。跟自己这种高举爱情已死的社畜是没有共同话题的。
　　“说真的，有没有人向后辈君告白啊？”日高里菜化身小报记者。
　　“恰恰相反，都是我朝别人告白。”尹泽摇头。无论是自己还是前身，都属于主动然后无疾而终的一方。
　　“喔！”日高里菜情绪顿时高涨了起来，“那，那么结果究竟是？！”
　　“被拒绝了。”
　　“怎么会？真的假的啊？”
　　“呵，喜欢便是喜欢，不爱就是不爱，哪有为什么。”尹泽老气横秋的感叹。
　　“唉，也不必太过往心里去，就像你说的，只要充实自己，迟早有一天，一定可以收货青睐的。”日高里菜安慰几声。
　　“我都如此表态了，前辈的立意怎么还是这么低啊。”尹泽认真的说，“提高自己是一条没有止境的追逐完美之旅，是生命体的升格仪式，是苍茫崇高的天生使命，才不是为了区区爱情的伴生品！”
　　“嗯嗯，好好，知道了。”日高里菜顺着意思连连点头，“那这算是为观众解惑了吗？”
　　“过来人的感想都在话里，能悟到多少，就看他的资质了。”尹泽做出结语。
　　森木宏见状却不满意，摆摆手，掏出了板子在写写画画。
　　“噢，制作人好像有异议呢。”日高里菜看着镜头外的森木宏高举「我觉得不行」的板子说。
　　“那怎么算完整，给个提示？”尹泽没办法，只好继续。
　　森木宏食指一勾，立刻有Staff递上话筒，他咳嗽两声，然后说话，画外音响起，“尽管说的有理有据，但过于深刻，不够浅显。就像创作，光传授思想可不行，应该再具体分析几段句子佐证。”
　　主持人不置可否，默默等待接下来的为难。
　　“我且代表来信观众问你。假设，假设你跟日高酱正在吃饭。两人都是初次见面，你打算之后还邀请她去看电影，但又不知她吃饱没。毕竟，唐突直问‘吃饱没’，对方基本都会回复‘差不多啦’、‘刚刚好’之类的客套话。请问，这种情况下，该如何聪明的做出判断？”
　　弹幕被制作人的一席话语刺激，活跃了起来。
　　「懂哥：军师可有良策？」
　　「平成的孔明：不好意思，我素来喜欢阳谋。」
　　「甘薯爆炒马铃薯：不就是直男？还用藏着掖着？」
　　“简单。”主持人面对这个题目，甚至都不用思考，立马给出解释，“观察前辈有没有补口红就行。补了，说明已经吃撑了，再香的肘子也啃不动了。”
　　“你凭什么如此肯定？”制作人考究反问。
　　“女人可以随意欺骗男人，但是她们绝对不会浪费自己的化妆品。”尹泽缓而慢的说，如同叙述自然界的铁则。
　　弹幕纷纷飘动。
　　「干货干货」
　　「会了会了」
　　「再来一个！请继续指导我！」
　　“看，这才是广大群众需要的。”森木宏终于满意的说，“按照这个思路，你们再设计一个场景答疑吧。”
　　「修文的仲达：不愧是做出爆款动画广播的顶级制作人，其运营之深，眼光之广，不可估量。」
　　「懂哥：军师可有良策？」
　　「修文的仲达：算我求你，你能不能稍微伪装一下？」
　　「嚼不断的浓痰：？」
　　“过了。”尹泽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急忙推脱。
　　“别呀，这么有意思。确实比起侃侃而谈，还是这种模拟战，更能将后辈君的一身本领传授出去呢。”日高里菜兴致高昂，跃跃欲试。
　　“……那你想题目吧。”主持人抵挡不住助手的热情，无奈的说。
　　日高里菜抱着水瓶子，咬着吸管，一阵的深思熟虑，约莫十多秒后，才舒展眉头，眼中闪烁着迫害的光彩，“我想到了。”
　　“念。”尹泽看清了那副不怀好意的表情，勉强的说。
　　“咱们别坐着，既然是情景剧，得站到镜头前才行。”日高里菜起身吆喝，催促男人快行动起来。
　　不是线上培训吗？怎么就情景剧了？
　　尹泽不情不愿被拉到桌子前，两个人并肩而立。年下前辈只到他的肩膀处，身高差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是段雨戏。”日高里菜首先郑重的说出背景，她仿佛拿出了儿时在影视剧片场的经验和姿态，认真的给男主角表述剧情，“大雨里，我是个被困在街头的路人。你路过想要帮我回家。但我是个警惕心强、冷漠的人，你要试着消除心之壁障，取得我的信任。”
　　“我可以什么也不做，直接回家吗？”尹泽真心询问。
　　“不行！”日高里菜不给任何回旋余地。
　　“那你铁了心要作对，不给任何反馈，我也束手无策，怎么办？我是否可以给自己的角色加点设定，降低难度？”尹泽皱眉。
　　“你想加什么设定？”日高里菜微微抬起头看他。
　　“我表面上是个一般路过社会员，背地里却是个就职于气象局，能掌控天气的高级魔导师。”尹泽快速说，“在你打死都不肯接受我援助的场合下，我可以直接发禁咒，呼唤出晴天，完美解决这一切。”
　　“这可是正经的解答啊，后辈君不会以为现实中真有魔法吧？”日高里菜指责。
　　“那现实中难道就真有油盐不进，固执到底的受困路人吗？”尹泽反驳，旋即顿了顿。好像真的可以有……
　　“好了，那咱们开始吧。”日高里菜像导演一样拍手示意各组人员都行动起来。
　　Staff们的行动力非常的恐怖，他们甚至已经放出了宛若平底锅热油煎蛋的，淅淅沥沥的雨天情景音
　　原童星的年下前辈已经光速入戏，化身了一名被淋成落汤鸡的年轻女孩。她扒拉乱头发，捂着肩头，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不停的左顾右盼，似乎想要叫辆出租车。
　　森木宏潇洒的打了个响指，背景音立刻加入一道天崩地裂的滚滚雷声，生放送的气氛又一次到位。
　　被推到角落等待出击，万人瞩目的尹师傅，现在心情非常的复杂。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世界名画其四
　　傍晚时分冬风就在呼啸，之后天空灰暗雷鸣不断。雨云们纷纷汇聚，截断了月光，纱雾般朦胧的细雨连通地面与阴空。
　　天象凶恶，现在的雨势已经如同汪洋被倒灌进来，雨幕水滴没有间隙，就像一条条笔直的水流贯穿天地。
　　暴雨开始清洗整个世界。
　　天气就是女孩的心思，忽阴忽晴，变得那么快，哪怕有天气预报也不顶用。
　　天地空寂。
　　往日繁华乱目的商业街空空如也，只有钢浇铁铸的现代大楼在风雨中屹立着，远目眺去，仿佛一尊尊庞大的礁石。街角的排水口正咕噜咕噜的发出水流声，努力在把雨流引进下水道系统。
　　整个城市被雨所支配着，不时有雷声炸响，闪耀过的闪电将一切燃成白芒，一秒后又归于黑暗。永燃不熄的霓虹被稀释成连绵的虹色光晕，但就像黑海上摇曳的小灯船，似乎很快就会被吞没。
　　赤名里菜站在路边小店的窄窄屋檐下，凝视着此刻的空无。她两手都插在暖和的上衣口袋里。
　　“真冷啊……”
　　女孩站在这儿已经有半小时了，她下午就预感会有暴雨，可繁多的工作任务实在让人无法按时下班。龟毛苛刻的科长许是又被大上司责骂了，回来把气撒在自己这些普通员工的头上。
　　赤名里菜怔怔的望着外面的黑色雨幕。缩在这里，就像雏鸟窝在蛋壳里打量庞大危险的外界，本能的畏惧，也本能的逃避。
　　安宁难得，有很久不曾读完一本书，饮完一杯茶，与闺蜜谈天笑到直冒泪花。
　　毕业十几年。有不少朋友已经结婚做了全职主妇，不再拎包拎菜篮，妆容风格变得稳重而内敛，那些生气蓬勃的男同学也总是愁眉苦脸的，不仅掉发，身形也逐渐横向发展。
　　爹妈还是一如既往的唠叨，只是从关注学业，升级到了关注婚姻。每年过生日，二老的危机感就成倍增长，因为自己离变成没人要的大龄剩女又更进了一步。
　　家人电话里，“交到男朋友了吗？”已经取代了“吃饭了吗？”，成为了亲爹亲妈的起手招呼式。
　　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啊，把二者视作同物，可是大错。
　　回忆就是这种东西，它模糊不清，却深深刺在心房之中，明明仿佛什么都记得，却无法真切记起一切细节，回忆是调皮到恶心的东西，它一直在雾化自己，最后只剩下那最强烈的情绪或是仅仅一个印象的画面。
　　耳机里放的是玉置浩二【注：日本知名男歌手，是被香港明星们翻唱得最多的日本歌手之一】版本的《初恋》，出身北海道的歌手，歌声中都仿佛带着寂寞的寒气。使人从名为初恋的歌中却听到了失恋的结局。
　　她偶尔也是会真的想得很多。
　　譬如此时，听到这首歌时，就突然无理由的想到谁是自己的初恋。
　　是当年帅气的篮球部学长吗？
　　可惜，那个春心大动的花季姑娘已经被职场高压逼成半个黄脸婆了，现在整体面对的是秃头科长，时光饶过谁。
　　真不错，油头粉面，妖艳作怪的迂腐科长真不错~
　　耳机里的金曲也盖不住科长的惹人嫌。
　　赤名里菜烦躁的摘下耳机，她向前探身，风声呼啸，飘散的头发霎时被打湿。
　　真想快些到家休息，但等了半天愣是不见出租车。本想心一横冲出去，连跑带避的回家。但雨势渐大，一头扎进去，想必十几秒就会被淋成落汤鸡。
　　万一犯寒，请假是不可能的。
　　想到或许要带着感冒，甩着鼻涕浑身无力的连上几天班，她决定还是别折腾，再等等车好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大家都在拦车，耐心的干等半晌，还是无所获。
　　寂寥之中。
　　一个渴望自由的落水败犬忽然加入了进来，他捂着头徒劳遮雨的姿态真的很狼狈。窄小的屋檐勉强容下了两个人。
　　赤名里菜看了眼后来的避雨者，那人额发被沾湿，像八爪鱼似的贴在脑门上，瞧见自己的注视，便抬头讨好的一笑。她则心中紧张，不吭声的挪远了些。
　　电光再闪，照亮孤岛般的屋檐，轰隆隆的雷声紧跟其后，就像雨幕大军后方的助阵战鼓。
　　“这么巧啊，你也在这躲雨。”男人和善的说。
　　“不用巧，你可以走的。”赤名里菜心情不是很好。
　　男人被噎住几秒，重新摆出纯良的表情，“世界这般大，你我却有幸相识，也是一场缘分。雨势磅礴，都是倒霉蛋，何苦赶人走呢？”
　　“那我走？”赤名里菜挑眉。
　　男人瘪着嘴，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有几分憋屈，但还是勉强说，“这位可爱率真的女士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莫名其妙，不知所谓。”赤名里菜皱眉，打算离这人远远的，正欲踏进雨幕。
　　男人连忙伸手劝阻，“别走。”
　　“你想干什么？”赤名里菜保持警惕，“没理由的，凭什么不让我走？”
　　“理由？”男人闻言停顿了一会，脑瓜子转了几下，旋即指指天上，面容严肃，“高空云和雨闪电，有很强的能量，使空气中的氮气和氧气部分化合生成一氧化氮，继而在对流层中被氧化为二氧化氮。”
　　“那又怎么样？”赤名里菜茫然。
　　“二氧化氮更是酸雨的成因之一。”男人解释，“我刚刚不过只是淋了几分钟，皮肤就已经被腐蚀，这还是我皮厚的前提下。我实在不忍心女士这般娇柔端丽的人，添了红斑和疮痍啊。”
　　“……还有这事？”
　　“千真万确！”
　　“那，那好吧。”赤名里菜跑路的念头被科学智慧所打消，只得又缩了回来。
　　男人轻舒一口气，舒展着身体，脚步轻移，微微靠近，“这场雨一时半会应该是停不了，风雨凄苦，难免冷人，呆站着也无聊，相逢难得，不如聊聊天打发时间？”
　　“我没有陪陌生男人消磨时间的兴趣。”赤名里菜冷漠的拒绝，“先生，请你自重。”
　　“一分钟前我们是陌生的，现在是认识，很快就会熟悉。为什么要只局限在自己待惯的生活中呢？人生苦短，就该大胆去接触不曾接触过的美好事物，来场轰轰烈烈的，足以平息暴雨，炙热如火的邂逅。”
　　男人翘嘴一笑，伸手将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梳抹，微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显得奔放而魅惑，又如诗人似念了句万叶集的诗词，彰显其文化底蕴。。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那份自信尤为耀眼，想必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说的就是这了。
　　女士闻言却忍不住因恶寒而抱起双手。
　　“太糟糕了，这种低劣的搭讪。”赤名里菜却十分鄙夷，懒得看他，“这张脸长得跟树懒一样，我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扮偶像剧里的霸道男主角。”
　　男人迷人的微笑立刻停滞住了，他的眼神从惊愕到凝重再到确认，“什，什么？我现在的颜值设定是这样的吗？”
　　“不然呢？难不成还是世纪末美少年吗？”赤名里菜嗤笑反问。
　　“树懒也算称得上憨笨喜人吧？特别是大眼睛，萌萌的，没有进攻性……”男人在一阵子的惊疑后，支支吾吾的辩解。
　　“我那是委婉的说法，更正一下，从你枕骨大孔位置接近头骨底部中央兼能直立行走的特性，你应该是南方古猿才对。”赤名里菜认真的说，目光如同欣赏人类的璀璨文化本身，“真正的活化石，历史学家眼中的人形自走素材。”
　　“想不到我现在的骨骼竟如此复古……”男人暗自咬牙切齿。
　　“这位先生，我不想说的太失礼，既然没有优越天成的相貌，那就该在技巧上多下功夫，可你的聊天非常粗劣，再搭配这副精奇的身躯，你的油腻已经溢满外出了。”赤名里菜继续嫌弃。
　　“你是想说，我不仅没有皮囊，连灵魂也无趣的很？”
　　“对。”
　　“放肆！你敢对南方古猿，敢对我这距今200万年前的人类祖先口出狂言？我怎么会有这样胆大妄为的后代！”男人愠怒。
　　“？”
　　“咳，一时激动。”男人整理心情，回归矜持姿态，“听了女士的话，我知你还是误解我了。跟你谈天说地，甚至送你回家，都绝不是出于情爱这种世俗之由。”
　　“平白无故的就想送陌生女人回家，还口口声称没有奇怪的念想，你以为我是容易诓骗，涉世未深的中学女生吗？”赤名里菜冷笑。
　　“我没有丝毫庸俗的想法，我真的只是单纯想送女士回家。”男人正义凛然，“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的。”
　　“这么伟大？这么正直？你莫非是光之巨人的人间体咯？”赤名里菜冷哼。
　　“倒还没有升华到那个程度，但亦是人间正道光的化身。实不相瞒，在下姓红，名领巾，此生行事，只求扫尽世间不公事，荡平魑魅牛鬼神。”男人热血抱拳。
　　“你真敢说不是见我雨夜落单，于是想趁人之危博我好感？”赤名里菜重声问。
　　“我为什么要博你好感？”男人奇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英雄豪侠所为。这200万年来，我都是这样行事的。”
　　“……你还真是南方古猿啊？”赤名里菜惊了。
　　“不是这个设定吗？”男人迷惑挠头。
　　“我不管，你看起来就不善良，说的话也神神叨叨，肯定是坏人，请你马上离开。”赤名里菜跺脚。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不是说好讲道理的吗？”男人斜视。
　　“好，那你来证明自己心中无爱无邪念。”赤名里菜扬起小下巴，“牵强附会的硬扯可不行，得有理有据。”
　　“我以为女士是感性派的。”男人哀伤说。
　　“理性难道不好吗？”赤名里菜说。
　　“好，太好了。话说天下情人，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鄙人云纵横情场多年，就喜欢理性一点的女孩子。”男人认可点头。
　　“承认了，你果然喜欢我。”赤名里菜眯眼。
　　“断章取义这么娴熟，你取闹，你无理，完全就不是我所说的类型。”
　　男人摇头，然后潇洒负手说。
　　“如果一个人不用理性的方式去把握双方感情的核心，而是将对爱情的期待诉诸于模糊的、微妙的、情绪的、碎片化的描述和表现，那么这个人势必要经历失败，走上许多的弯路。爱情这东西就像是贞子，是鬼，听说过，但没见过，好不容易见了，结果也只是从电视里的虚拟世界爬出来的，终是次元有别，人鬼殊途。如果追求一个人，最大的诚意是真心，那么这份爱是很廉价的，等同于坦白‘我什么也没有’一样。”
　　“这跟你送我回家的目标有什么关系？”赤名里菜不解。
　　“因为我对你连真心都没有啊！”男人拍胸口拍的啪啪响。
　　“？？”
　　“道是无情却有义，我所作所为是善举，是义行，性质上和停车等待小学生们过斑马线，扶老奶奶过马路是一样的。”男人娓娓道来。
　　“不好意思，不准用助人为乐这种高尚的理由搪塞过去。”赤名里菜像裁判宣布选手犯规一样不容置疑。
　　“为什么？”男人攻势一滞。
　　“写作文偏题是要得零分的。”
　　“好吧，归根结底，女士还是觉得自己魅力超群，不信我抵抗了你的美丽，所以始终负隅顽抗。”
　　男人沉下声音，语速奇快，一字一杀。
　　“然而从科学层面讲，所谓的爱情，只是刺激男女丘脑神经传导多巴胺激素的过程罢了。多巴胺激素分泌久了，大脑会产生疲惫感，因此开始恋爱后，激素分泌会慢慢减少直至完全停止，而这段分泌旺盛到停止的时间，便是俗称的‘爱情保质期’，时间很短，大概三个月，三月后，要么分手，要么变质成亲情。”
　　“所以呢？”赤名里菜皱眉嘀咕。
　　“所以，所有含泪对女友发誓爱你到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一万年的男性，在原则上，都可以归类为‘渣男’。”男人气愤填膺的手背拍手心，“明明就仨月，却说一辈子，还不敢跟女友去医院检测多巴胺，这行径与说好给王道轻改通告却只顾着塞凋零悲情戏的小人有何区别？”
　　“假设，假设我哪怕对女士有万分之一的真心，但以我的品格，也绝不会真的付诸于行动，因为我不是渣男，这下子你总该相信，我只是单纯的，完成一个黄标任务般的，想送你回家了吧？”男人期待听到结束的宣判。
　　赤名里菜沉思了几秒，旋即抬头，质问，“可你又怎么证明自己一定不是渣男呢？”
　　男人顿时面若死灰。
　　来了，来了。
　　由无穷的“你怎么证明？”组成的「无限自证地狱」，这跟堪称见血封喉的「你居然凶我」是同等级的绝世神功。该类武功杀伤力倒是其次，主要是出则就已立于不败之地。
　　他认任他认，装傻接充楞，他跪由他跪，母虎显神威。
　　“无论如何，这番交流，你我也算是经过提防、交流、敞心讨论了。多少也取了几分信任，如果女士不嫌弃，就由我来招车付钱，请你回家吧。”男人挥去迷惘，剑指核心。
　　“这里没出租车经过。”赤名里菜摇头。
　　“有的有的。”男人自信的说，“只稍加个设定。”
　　说完，他就伸手在路边一挥手，接着就跟发动了大言灵术一样，一辆黑色的高级出租凭空出现在街头，亮着车灯缓缓而来。
　　“这明明是辆自行车啊。”赤名里菜探头一瞧，笑了。
　　只见车灯骤然熄灭，黑色高级出租缩小溶解成了辆无人驾驶的自行车，脚踏自己在旋转，车铃自己拨动，叮叮的从两人面前疾驰而过，画面非常的诡异恐怖……
　　“没想到这里是车站，新干线都来了。”男人并不泄气，重新说。
　　雄浑的车灯如同利剑穿破黑暗，连绵不断的车身如同蛟龙潜行，地面都被沉重的重量压出裂纹，火车呼啸着划开雨幕而来。
　　“你看错了，那是皮艇吧。”赤名里菜又说。
　　势不可挡的狂龙顿时垮掉，零件碎的遍地都是，一架小皮艇晃晃悠悠的漂浮在半空，划桨自动的划着空气，慢吞吞的从两人眼前飘过，画面再次非常的诡异恐怖，甚至有些搞笑……
　　“前辈如此不依不饶，看来是一定要死磕到底了？！”男人忽的回头，目露凶光。
　　“现在东京城只有我们俩人，你休想要任何外援。”赤名里菜浑然不惧，又是一记言灵，只见漫天的霓虹都在刹那间消失，属于人类的痕迹全然无踪影。
　　“这补丁打得随心所欲，点石成金，言出法随，一句话一千万人口差距，真是骇人至极，在下心服口服……”男人扶额，不知何时他甚至已经适应了这些卑鄙的手段。
　　铛铛铛——
　　代表情景剧结束的响锤音响起。
　　席卷都市的暴雨和沉默的城市都消失了。
　　镜头中央，路人无名氏役的主持人垂头丧气，赤名里菜役的助手唏嘘不已。
　　“被局限了相貌后，后辈君完全就不行了啊。”日高里菜叹息，“没了美貌，登时就慌了手脚，后续的进攻也颇为没有灵性，这样怎么以现充代表的身份，传授大家知识呢？”
　　“这叫局限？直接砍了200万年，就算话术再高，又有什么用？”男人不甘心，好面子的硬声说，“我若全盛时期，区区救助淋雨女孩算得了什么，哪怕是泰坦尼克号，也用真情催崩了拦路的冰山……”
　　「都市怪痰：这情景剧真是即兴无台本的吗？一波多折，背景详细，设定离奇，对话的还如此娴熟无缝？」
　　「懂哥：泷泽兄本就才华横溢，日高小姐也是聪敏过人，两人心有灵犀情不自禁，你在质疑什么？」
　　“令人失望啊。”制作人兼语言类节目幕后出品人的森木宏不满的说，“完全没有体现出精要啊。”
　　“你不懂，雨中女孩能跟一个古猿人交流这么久而不报警逃窜，已经看得出那猿人的超凡沟通技巧了。”主持人嗤之以鼻。
　　“依赖交通工具已经是下乘之策了，试问坐车哪有打伞，肩并着肩，雨中漫步浪漫呢？”森木宏说。
　　“我怕雨伞掏出来，被魔女给变成法棍。”主持人幽幽说，意有所指。
　　“嗯，里菜也是过于注重胜负了。这样吧，假设现在你手头只有一把伞，应该怎么润物细无声的邀请她一同打伞？”森木宏沉吟片刻，语气颇有深意的复杂，“这毕竟是比较亲密的动作了。”
　　“这有何难。”主持人恢复了相貌，无畏的云社交达人气场又回来了，“只需要替她撑伞就好了。女孩子见你只顾她，自己被淋湿，出于温柔善良，一定会叫你也进来躲躲。”
　　“那对方如果就不主动叫你进伞呢？一路跟着撑到尾？”日高里菜好奇。
　　“如果那人跟前辈一样冷漠自私，可以适当拉远距离……”
　　“嗯，还可以，你们就再辛苦些，原地具体的演示一遍吧？”森木宏举着话筒说。
　　“我的小品Power已经用尽。”主持人婉拒。
　　“好不容易最后一期广播，怎么能以失败音效收场？我可是很用心的准备了成功音效的！”制作人态度很坚决。
　　就跟考试分数不错，想要多炫耀一下，听几声夸赞的孩子一样。尹泽想了想，最终还是慈父为怀，圆森木哥这一个念想。
　　……
　　生放送镜头里。
　　“雨这么大，你可别淋湿了。”尹泽举着不存在的雨伞，关怀的对近侧的女孩柔声说。
　　“谢谢你。”日高里菜低头羞涩一笑，形象与之前的言灵魔女相去甚远，活脱脱一个邻家阳光女孩。“哎呀你肩膀都被打湿了，你也进来吧。”
　　“没事没事，伞小，我别把你挤出去了。”尹泽傻呵呵的说。
　　“哼，小学时可没见你这么谦让啊。”日高里菜嘁了一声。
　　男人一愣。
　　又加戏？这么敬业的吗？
　　“一起打吧，要是感冒了，请假在家休息，课业笔记还不得是我送上门？”日高里菜叹着气，然后就拽着男生的胳膊，轻轻一用力拉了进来。
　　最终茫然主持人和职业助手成功凑在一起共伞。
　　铛铛铛——！
　　结束音再次响起，但这次还立刻跟了首节奏明快的音乐。
　　沙铃背景伴奏的前8后16节奏型听起来就像前进的火车或奔跑的马蹄，渲染着快节奏的生活，与注重切分的主旋律一起构成节奏动力，像极了在快节奏中奔忙时遇到爱情而失去正常节奏的跳动人心。
　　旋律周期往复，宛如诉说。
　　歌名：《ラブ?ストーリーは突然に》【注：指《突如其来的爱情》，由小田和正创作并演唱，是《东京爱情故事》的主题曲】
　　国民级的歌曲响起，弹幕一片庆贺，庆贺情景剧2.0的完美。
　　……难怪她演的要叫赤名里菜，搞半天还是有根据的。
　　“不，不对啊，这歌你能放吗？”尹泽想起关键问题，转头看向森木宏。
　　制作人本在张开双手，闭眼聆听这一刻的万雷喝彩。听到询问后，他把所有苦和汗水都收敛住，淡淡的比了个OK的手势。

第一百五十章 世界名画其五
　　“那么来信解答就到这里结束了，本来想要说下一期也请踊跃来信的，但又意识到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啊。每星期都会出门做广播，都养成习惯了，主持人想必今后的日子也会感到寂寞吧？”日高里菜有些怀念和惋惜的说。
　　“并没有。”尹泽双手撑着下巴，眼神如古井无波出声。
　　“后辈君怎么还一副淋雨受冻的表情？身为专业的演员，入戏出戏是基本功啊。”日高里菜连连侧目。
　　“逢场作戏的前辈，又怎么会懂本色出演的痛？”尹泽缓缓摇头，情绪又低落下去。
　　一场雨，把我困在这里。你冷漠的表情，会让我伤心。
　　六月的雨，就是无情的你。
　　伴随着点点滴滴，痛击我心里。
　　“吃糖吃糖？”桌子上除了手办外，还有若干零食糖果，这是朝桌游会的气氛布置去的，日高里菜麻利的剥开一颗小白兔，葱白的指尖捻着奶糖举在主持人面前致歉告罪。
　　“我不吃。”尹泽又摇头。
　　“那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拿。”日高里菜问。
　　“我要喝手磨咖啡。”
　　“咱家没那条件啊，只买得起糖果。”日高里菜扒拉着桌上的零食，忍不住又补充了句，“还都是散装的。”
　　“那就将就一下吧，还好我有手有脚，不然哪能活着这么大？”尹泽嫌弃了几句，受不了小白兔奶糖一直在脸前晃悠，虎口张开，一嘴吃掉。
　　弹幕纷纷愤怒。
　　「这叫有手有脚？」
　　「《将就》」
　　「我很有幸看见南方古猿被游客喂食的温情画面」
　　“其实今天还准备了许多大礼。”制作人的画外音又响起。
　　“森木哥要不我给你找个凳子，你坐过来吧？”尹泽觉得制作人也颇有几分说相声的才情，有心栽培。
　　“我扮演的只是个引导角色，就像游戏里教你前进后退跳跃的小妖精，出了新手村就神隐。现在这样就很好。”森木宏很是谦虚。
　　“那新手大礼包怎么还不发？广播都要结束了！”尹泽振声，趁机捞油水。
　　“你这句质问来的时机真是刚刚8


2好！要说为什么？因为本款产品实行的是通关奖励制度！”
　　没曾想制作人忽然神色飞扬起来。
　　“接下来就请我们的成就丰碑隆重登场！”
　　森木宏大手再挥，一位身材魁梧的Staff龙行虎步的迈入画面，像颁奖主席一样很有仪式感的把手里的展板双手交给主持人，再龙行虎步的退下。
　　这是啥？
　　尹泽一头雾水的把一米多宽的展板朝镜头立好，然后自己也站起来找个角度瞅上面的内容。
　　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璀璨丰碑一览！
　　总来信数达到1000+：千事可乐330ml*24听迷你罐一箱/蓝颂【注：捏他自法国香槟酒品牌岚颂香槟】特别年份干型香槟1瓶
　　总播放数达到100000+：濑户内地区铁路周游券/志贺高原滑雪场7日畅玩豪华套餐
　　登顶周榜和月榜1次：黑森林蛋糕单人份/合根达斯【注：捏他自哈根达斯冰淇淋】冰淇淋全家桶
　　在主持人缺席的情况下挤进动画延生区前三：儿童游乐园12项目优惠券/迪土尼海洋自由票两张
　　生放送最高在线观看人数达80000：山地自行车一辆/雅马合R62009年款式一辆（配色自挑）。
　　生放送回放数量达80000：欢乐摇摇椅一个/香蕉5手机64GB
　　全达成：新增第十三期《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复活回》！高清影像版！
　　主持人看的两眼直放饿狼般绿幽幽的光芒，直呼“大气！”、“身体健康！”、“一生平安！”
　　撇开意义不明的复活回不谈，上面的奖励可谓一个比一个豪华和用心。虽然都是些连图片都不配的干涩文字，但尹师傅能感受到钞票的味道，就是这熟悉的触感，它就是现代社会的皇帝，到现在还能感受到福泽谕吉那强壮而雄浑的小宇宙在和内心无穷的贪欲呼应！
　　森木哥郁郁居于一介广播制作人之职，真是有些屈才了，这样富有人格魅力，大方且能力出众的存在，出任500强高管也是绰绰有余的。没有口号，没有鸡汤，只有一篇华丽夺目的奖赏，有这份魄力，何愁员工不奋斗？！
　　“兄弟们点波关注，多多宣传直播间，冲趟最高在线人数好吗？求你了！”主持人登时亢奋起来，鸡血打满，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哪怕再搞个复活回都俨然不惧！
　　弹幕也是一阵滚动，震惊于节目组的敞亮阔气。
　　“这也太强了吧！”日高里菜双手捂嘴，也站起来看，惊讶的不行。
　　“……嗯，不过这个斜杠符号是什么意思？”尹泽仔细又看了几遍，发现一个斜杠分开了奖励，前者纯属安慰，后者才是重中之重。
　　“第一个奖品属于既定奖，只要目标达成，立马发货。”制作人微笑，不紧不慢的开口解释，“第二个属于进阶版，需要主持人和助手通过独特的方式解锁，方能拥有获取资格，否则即便拥有成就，也只能获得既定奖。”
　　好家伙，战斗通行证【注：指赛季性的游戏活动，玩家可以获取点数并完成各个阶段，在完成战斗通行证的阶段后，将获得各种奖励】，此人煽动玩家氪金的本领和前瞻性领先策划界十年。有这奇思妙想真别做广播制作人了，赶紧加入游戏界的黑暗面吧。
　　“那不知我需要充多少才能成为高贵的会员，获取资格？”尹泽谨慎的询问，“先说好，如果想捞回成本，玩蛋生蛋，我当场拥抱低保既定奖。”
　　“放心吧，本来就是一桩美事，我自然不会再让其沾染上庸俗的铜臭气息。根本不用二位付出实质性的代价，只需要玩一个小游戏即可。”制作人颔首。
　　“喔？什么游戏？无论是策略、反应、益智，我都接下来了。”尹泽闻言，如同听到要猜拳一样，笑的自信而傲慢，顺手还摁住了同样跃跃欲试的助手肩膀，长辈般语重心长的劝说，“前辈你就在此处莫要走动，躺着就好，只要别干扰到我，待某领了奖赏，自然会分你一半。”
　　“什么啊，我也很强的，至今玩俄罗斯方块还没遇到过对手呢。”被小看了的日高里菜不满的说。
　　“说什么孩子气的话，这可是赌上好几十万日元的黑暗游戏，容不得半点松懈。其中的血腥残酷不是你能想象的，乖乖听我的就好！”尹泽严肃的说。
　　“听这话，难道后辈君以前跟人玩游戏还赌过钱？”日高里菜鄙夷。
　　“开玩笑，我去街机厅从来都是别人掏腰包，不良の赏金猎人又岂是浪的虚名，待会安静看我操作就是了。”尹泽的态度坚定。
　　“那可不行啊，独自战斗不符合我们节目组其乐融融的组风，这个游戏必须是你们两人参加才能玩的。”森木宏断绝了某人独狼的念头。
　　“听见了没？”日高里菜得意的挽起小袖子。
　　“也行吧，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带新兵蛋子战斗了。”尹泽叹气，发现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只好答应，“那么具体是什么样的游戏呢？”
　　“「碰碰怦怦真心话！」”森木宏推推眼镜框，像给投资人介绍高科技项目一样，凝重非常的说。
　　“……我突然失去了斗志，哪怕奖励再豪华也无法引燃了。”主持人触电般的松开展板，还是助手眼疾手快给扶好。
　　尹师傅久病成医，他战术蹬腿，带轮的椅子将人送远了10cm。
　　“先不要怯战嘛，我承认也许名字是取得杀伐气息重了些，但规则和内容还是很清新简单的。”森木宏温和的说，“首先由我们Staff出题目，然后由你们二人同时答题，两个答案一样，便算胜利。最后只要答对了半数以上，就算你们游戏成功，也能解锁进阶奖品了。”
　　“乍听之下，规则的重点是答案一致重合性，而不是对题目的回答正确么？”日高里菜非常上心的在听，敏锐的指出了个中关键。
　　“不错。”
　　“那如果我和主持人的答案一致，但是却答错了，这种情况怎么判断呢？”
　　“这就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只要错的不是特别离谱，和正确答案存在联系性，那么都以回答的‘同步’为胜利的优先。”森木宏给出详细标准。
　　“原来如此，所以考的不是我们的知识，而是彼此的默契和配合。”日高里菜深深点头，“确实，作为最后一期广播的游戏环节，这真是太适合不过了。”
　　“我倒是觉得动画广播应该多做些跟原作相关的环节……”尹泽默默的说。
　　“藤源海和秋月铭梦的邂逅充满了故事性，我们的初次相见也有误会，他们最初也不对付，我们刚开始共事也有摩擦矛盾，他们最后拥有了很好的感情，我们现在也结交了深厚的友谊，这份心与心距离拉进的过程是一样的。藤源和秋月的羁绊已经表现了，现在是展现役者羁绊的时候。”日高里菜解释。
　　“你还挺有道理……”
　　“打起精神来啊！你难道就不对海洋自由票心动吗！”
　　“这里面最贵的是那辆摩托车吧？”
　　“贵不等于好，如果跟朋友去玩，从而留下了美好的回忆，那一天的份量，是再多的金钱也无法比拟的。”日高里菜谆谆教诲。
　　“有道理，如果这场游戏赢了，那么不管是海洋乐园还是滑雪场的票，我都给你，请尽情跟友人玩耍，不负青春，我只求摩托车，可以吗？”尹泽欣然点头。
　　“这就把节目组的好意拱手相让？你不去吗？”日高里菜皱眉。
　　“说来惭愧，做了这么多期的广播，在我心里，我和前辈已经有了很多美好记忆，对我来说，和前辈最美好的地方，就是录音室，是片场，是这里。至于壮丽雪山和迷情乐园，都是可有可无的。”尹泽呵呵一笑。
　　“看来主持人还有些懈怠啊，这样吧，为了给你一些积极性，我可以行使制作人的权利，把第一项成就的进阶奖励，也就是蓝颂特别年份干型香槟先发放给你。”森木宏见状摇头。
　　“此话当真？”尹泽一愣。
　　“当然，否则有些人还以为我只是在搞节目效果，其实根本没筹备呢。”森木宏若有所指。
　　“制作人一片热忱之心天地可鉴，竟还会有三流小人怀疑。”尹泽皱眉，“为了打消那些市井小徒的想法，还请速速把香槟拿上来，由我亲自品尝，证君清白。”
　　还是那个拿展板的魁梧Staff，只见他双手轻捧一支细颈粗低的玻璃绿瓶登台，轻手轻脚的把酒瓶搁置在桌面上，又返身拿了两个高脚杯才离开。
　　还有冰露呢，可见不久前还冰镇在会议室的小冰箱。
　　“前辈还未到饮酒的年龄吧？哈哈，这里就全部交给鄙人吧。”尹泽阴险一笑。大拇指按好木塞，将瓶口朝向无人的方向，另一只手则握住酒瓶并旋转。酒瓶内气压会将木塞慢慢往上推。
　　缓缓让木塞前段稍稍倾斜，使二氧化碳放出。最后随着那一声嘹亮美妙的啵儿声，香槟开启。
　　尹泽朝高脚杯倒出金黄色的酒液，端起杯子，做作的对着杯口挥手轻嗅其香气，再抬手轻抿回味。
　　特写镜头里，吃独食的主持人一阵闭目摇首滋味，助手冷淡斜视。
　　“怎么样？”森木宏轻哼，见此人开瓶颇有章法，又追问了一句，“不是水货吧？”
　　“不知道，毕竟我从来没喝过。”尹泽睁开清明的眼睛，诚实回答。
　　“那你搁那品半天？？”森木宏微怔。
　　“但根据我的经验，2、30000円的品质还是有的。”尹泽笃定。
　　“……”
　　还真让他品对了！
　　这家伙真是内内外外都透露着一股离谱的气质！
　　“好了，酒也喝了，尽兴了，该来玩怦怦跳了！”森木宏有些不开心的说。
　　“有毛豆吗？”尹泽不好意思的端着酒杯问，那大口大口的姿态，有格调的香槟被他喝出在街头拼批发啤酒的感觉，“花生也行，我不挑，嘿嘿。”
　　“没有！快开始游戏！！”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世界名画其六
　　考验默契的游戏吗？
　　古龙《七武器》曾云：“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朋友，而是你的对手。因为只有对手才会真正地花心思去观察你，研究你，掌握你。”
　　在这场短暂的职场小心机斗争中，尹师傅和年下前辈互有胜负，两人对彼此的喜好脾性也都有所了解，谈不上灵魂之友，但也算是棋逢对手，怀有几分认可和尊敬。
　　对尹师傅来说，能不能赢，怎么赢，并不重要，令他忧心的还是那个复活回……随着制作人越来越嚣张，开始不掩饰搞事的欲望，他有理由怀疑森木宏会在书写无厘头诡异企划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出惊奇方案的是他，但实行的却是自己，将自己的风评交给别人肆意揉捏，属实使人焦躁难安。
　　不过。
　　琳琅满目的珍贵奖赏，正在妩媚的挑动名为理性的线。
　　百依百顺的粉红俏佳人虽好，但它温婉的马力和小家碧玉的速度以及伤痕累累的糟糠躯体就像一桩平淡变质的七年之痒婚姻，再也刺激不起男人胸中的奔腾欲望。
　　那一天的下午，是小羊驼对阵自行车，最终熊孩子超车成功。胖虎得意回首，向下竖起大拇指的画面令男人永生难忘。那一刻他在想，如果能拥有一辆假面骑士的坐骑，他一定要赢遍全东京拥有人体驱动交通工具的学生崽。如今外遇金发够劲大洋马的机会就在眼前，尹师傅必须要考虑这会不会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新鲜怡人的水果香在舌腔间弥漫，尹泽摇晃着高脚杯，眼中闪烁着对胜利的渴望，他唏嘘不已，看向拥有天使外表和魔鬼内心的小女生，“真是没想到会有和你并肩作战的一天。”
　　“我们不是一直在做广播吗？”日高里菜耸肩。
　　“世间各有缘法，那么多次的试探和博弈，原来都是为了今天。”尹泽轻哼，“总归是生放送，就让大家也瞧瞧我们的能耐吧。”
　　“哦呀？这是打算组队了吗？”日高里菜对他的别扭忍不住笑，“后辈君也终于彻底诚实了一次呢。不得不说我也被制作人的手笔给吓到了，唔，大奖当前，放下前辈的矜持共同战斗，也不是不行。”
　　“OK, let' s see who is real Scheming genius.”尹泽轻蔑的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主持人和助手对上视线，表情都似笑非笑，空气中似有火花四溅，两人摩拳擦掌，清嗓挽袖，正襟危坐，浓烈的斗志在熊熊升腾。
　　弹幕也纷纷加入其中，群情激奋。
　　「燃起来了！」
　　「英雄的黎明」
　　「圣魔契约之缔结」
　　「职场融合」
　　「我单方面宣布游戏胜利」
　　“看来二位是信心十足啊，希望你们真能夺走我的私房……宝藏吧。”森木宏对现场和弹幕的气氛感到十分之满意。只见他脸色忽变，语气也低沉了下来，如同长途跋涉而来的勇者，所觐见的魔王般嗜血浑厚，“那游戏现在开始，请注意听题目——”
　　主持人和助手面如止水，毫不紧张。
　　“第一题！”森木宏高声说，“一说到茶泡饭里面会加的食物会想到的是……？”
　　茶泡饭？
　　主持人和助手迅速对了对眼神。
　　不愧都是擅长工于心计的同党，双方仅仅一个照面就确定了回答范围是“配菜”，而非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搭配米饭的配菜，不用我多说了吧？”尹泽沉声。
　　“嗯。”日高里菜胸有成竹的点头。
　　“那要上了。1，2……”尹泽倒计时。
　　“豆腐乳！”
　　“渍菜！”
　　嘟！
　　难听的失败音效轰然响起，如同一把审判的巨斧降临坠落，斩断了信任的红线。
　　“失败！”森木宏大力摇头，当头棒喝。
　　“豆腐乳是什么奇怪的回答啊！这时候谁都会想到渍菜吧？！”日高里菜瞪大眼睛看向旁边的队友。
　　“这是什么话？”尹泽也震惊了，“前辈难道忘了‘中国黄油’的梗了？这是《梦貘少女》第一集，男女主吃饭时台词提到的啊！当时录完了，你还特地询问我，我更是毫无保留的向你解释推荐，并且不止一次说，我茶泡饭就是配的豆腐乳！”
　　“谁会记得呀！这时候就必须选择容错率高的大众回答啊！”
　　“什么叫‘谁还会记得？’这难道不是考验我们羁绊的试炼吗？！”尹泽感到阵阵的悲痛。
　　“没有留给你们推卸责任的空闲，第二题要来了！”森木宏果真像一位魔王，冷酷无情的说，“请听题！请问最适合工作时间饮用的饮品是什么？”
　　大学男生和女高中生又互相看看。
　　此人已经被奖品所蒙蔽住了心灵，以至于把12期广播的经历都当成了不纯物，从回答范围中割舍了，我必须要做出改变，打出配合。男人想。
　　此人敬业心淳朴的出人意料，即便奖品在前，也想把广播联系起来，让观众也有见证和参与感，我必须要做出改变，打出配合。女孩想。
　　“随机应变方是高手风范！要上了，1，2……”尹泽倒计时。
　　“功能饮料！”
　　“热咖啡！”
　　嘟！
　　难听的失败音效再次响起，断成两截的红线又被切了一次。
　　“又失败！”森木宏气的直跺脚。
　　“加班熬夜怎能少得了功能饮料？”尹泽急的抓头发，“为什么非要自找麻烦，限定于咖啡呀？”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送我一罐热咖啡了吗？这在广播中很多次都说到了啊。”日高里菜也有些着急。
　　“人心难测，想将心跳的频率同步何其之难，不跨越这份隔阂，你们是无法从我手中拿走豪华大奖的。”森木宏半喜半忧的说，“第三题已经来了！请听题！请问收录结束后经常会做的事情是什么？”
　　是限定的职业话题吗。
　　两人在同一个片场当了那么久的同事。
　　“这个答案，应该不做他想吧？”尹泽自顾自的出声试探。
　　“收录都结束了，要做的也只有那个了吧？”日高里菜自言自语。
　　“好，要，要上了。1，2……”尹泽倒计时。
　　“出门回家！”
　　“向大家说‘您辛苦了’！”
　　嘟！！
　　“还是失败！”森木宏咬牙。
　　“居然是鞠躬道别环节？要这么细的吗？”尹泽面容扭曲。
　　“音响监督宣布收录结束后，当然是道谢了啊，这几乎是每天都在做的事啊，后辈君满脑子只有休息吗？”日高里菜双手捂脸。
　　弹幕悲报滚动。
　　「毫无默契」
　　「牛头不对马嘴」
　　「世界の崩坏」
　　「南方古猿【注：指一种古猿人，原分布在非洲东部和南部】的纯良思考」
　　“第四题！请听题！请问至今为止印象最深的台词是什么？”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雄赳赳气昂昂的双人组已经有些退缩，这正是军心涣散的表现。
　　“干脆就顺从本心吧。”尹泽唉声叹气，“来了，1，2……”
　　“芒星沉坠！”
　　“芒星沉坠！”
　　叮！
　　如同风铃响动的美妙音效荡漾满了生放送频道。
　　“答对了！”森木宏长舒一口气。
　　“……说到后辈君最著名的台词，果然还是这个啊，虽然和本篇没关系就是了。”日高里菜咳嗽两声，“实话说N站上的视频我也看了几个。”
　　尹泽对此有些无语凝噎。
　　“好！第五题！请问经常打的游戏是什么？”
　　尹泽心头微动，他立即投去眼神。只见年下前辈轻微的摇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1，2……”
　　“末拳4！”
　　“末拳4！”
　　叮！
　　“我还真是担心你会说俄罗斯方块呢。”日高里菜不由得紧张的拍拍胸口。
　　“基本的大局观我还是有的，前辈莫要小觑在下。”尹泽说。
　　“最后一题了！”森木宏比其他人还紧张，“请问公元前333年，亚历山大率军在哪个地方打败了大流士三世亲率的10万波斯军？”
　　居然是在这个广播里面难得一见的正经问题？
　　“这次就换个位置吧。”尹泽言简意赅，悄悄的给出暗示。
　　“好。”日高里菜目不斜视，她觉得自己逐渐跟上了节奏。
　　“那来咯？1，2……”
　　“不知道！”
　　“伊苏斯地域！”
　　嘟！！！
　　“大失败！”森木宏恨铁不成钢。
　　“不知道是什么鬼啊！你眼里的我，历史成绩就这么差吗？”日高里菜悲愤莫名。
　　“难，难道不是吗？”男人额头见汗。
　　“这么著名的战役我还是知道的啊啊啊！”大奖从指尖溜走，女孩不甘心的连连拍桌。
　　“六问错四，很遗憾，你们失去了拿到大奖的资格，也亲手扼杀了复活回。”森木宏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力气，他似乎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幕的出现，悲戚的说。
　　“已经尽了人事，但终究是与帅气摩托有缘无分。不过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男人叹了口气。
　　“？”
　　“我是说真的很不幸……”
　　弹幕狂潮席卷而来。
　　「补考！补考！补考！」
　　「前辈终究还是错付了」
　　「终结时刻」
　　「泷泽悟，凋零！」
　　「你不可以这样做，不可以这样做啊！」
　　「补考！补考！」
　　“制作人，观众们似乎并不接受这一切，想要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日高里菜打起了感情牌，委屈巴巴的说，两手在胸前作祈祷状，“再给个机会吧？”
　　“如果是三对三错，胜负各半，还能再追加一个绝杀题，但你们是四错两对啊。”森木宏叹息，“我很难办啊。”
　　“那就追加两个题目，不就好了吗？”日高里菜眨眨眼。
　　“这合适吗？”森木宏犹豫。
　　「合适的不得了！」
　　天南海北的『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成员们纷纷狂敲键盘，手指舞出曼妙的轨迹，如同在弹奏4倍速的野蜂飞舞钢琴曲。
　　“没想到各位观众竟然对你们如此青睐和包容，盛情难却，好吧，那就先追加一个问题试试。”森木宏颔首。
　　“好的！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后辈君，振作起来，反击的时候到了！”日高里菜握拳。
　　哪有那么简单。
　　这个游戏最大的难点在于沟通，比起问题本身，重要的是怎么和队友协同。
　　身为多方人士钦定的人理传颂者及高情商拥有者，尹师傅并不惧任何挑战，但如果是增加了年下前辈这个不稳定变量后，一切都如此的复杂，复杂到人生回廊都难以计算出高正确率的回答。
　　不，等等……
　　“恕我直言。”
　　尹泽缓缓的皱起眉头，脑海中在无数次的复盘先前的博弈。
　　“通过刚才的战斗，我好像已经窥见了究极的奥义。”
　　“啊？”日高里菜一愣。
　　“前辈可还记得，我当初玩连连看，暂停截屏破解高难度绝境的一招？”尹泽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凶光，就像邪恶的反派得到了灭世的力量，心情激荡。
　　“有，我对你的无耻很有印象。”日高里菜点头。
　　“为了追求纯粹的胜利，就必须放弃所谓的廉耻。”尹泽深深的说，“至今为止我们的战斗包含了太多深思熟虑，但大道至简，通往胜利的道路往往简单而狭窄……如果说观众们的应援引发了奇迹，那为了不辜负这份奇迹，我们就得发挥出比之前更强的决心，或者说是舍弃掉更多的东西。”
　　“可以说的更详细些吗……”
　　“不能，否则就是‘对答案’，犯规了。我只能说，我们之前的回答中，隐藏着开启无尽财宝的钥匙。”尹泽语气坚定。本该是充满希冀和正能量的鼓舞之词，但搭配卑鄙的笑容，莫名其妙的险恶。
　　日高里菜着实有些迷惘，但感受着眼前这家伙散发的狡诈和阴险，她逐渐明悟，缓缓的睁大了双眸。
　　“败不气馁，胜则反思。看起来你们终于明白了通关这个游戏的真谛所在。”森木宏感受着两人心思的靠近，欣慰点头。只要心中有对方，就永远存在同步的一秒。
　　“看来你也意识到了。”尹泽鼓励的点头，“一起上吧。”
　　“好。”日高里菜若有所思的说。
　　“那么追问题！请用一句话来形容《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
　　制作人大声说出这个回答范畴极其广泛的超高难题。
　　该问题甚至能算作论述题，如今却要用一句话概括，且要双方同步，可以想象两人在心中要做的权衡和揣度何其复杂。
　　但制作人相信他会听到异口同声的回答，那必然是美好的诠释，是携手共进的明天象征！
　　“有些难，但不过如此。前辈，要上了。1，2……”尹泽邪魅一笑。
　　主持人和助手都没有一丝迟疑。
　　他们是那般的中气十足，抑扬顿挫，如同宣告着世间法则。
　　“不知道！”
　　“不知道！”
　　叮！
　　负责音效的Staff听到连语气都完全一致的答案，不假思索的按下成功音效。
　　“哈哈哈哈，破局了。”
　　主持人和助手就像成功谋害了正义勇士，奸计得逞的黑暗角色般，拍掌庆祝。
　　“？？？”
　　森木宏呆若木鸡。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世界名画其七
　　那是什么？
　　那是在蓝色多瑙河乐声中迷离的舞会，是格调香槟与纯净水碰撞产生的调皮气泡，是雕塑般肌肉硬朗的Staff在鼓掌叫好，是慢镜头摇出的地平线，是特写下的两个心计魔鬼，是沉默制作人手提话筒在忧伤远望。
　　那一声声前辈桑与后辈君的交错，那一行行炽热的评论与来信，那一期期并着肩膀照下来的宣传照。一幕幕往事重现，一道道泪痕划破沧桑的面庞。
　　森木宏的忧伤是青铜色的辉煌。
　　恍惚间，时光倒流，这投机取巧的究极奥义，尽数变为你若安好就是晴天，主持人英气爽朗，助手含羞而笑，役者与背景墙壁上张贴的璀璨回忆呼应。
　　众人将对他的神之策划满怀感激，载歌载舞，高燃篝火，张灯结彩庆此佳时。
　　然而所谓的良辰美景，就是用来虚设的。
　　伤人的话，总是出自温柔的嘴。
　　我想我很适合做一个歌颂者。
　　现在却只剩大风凌乱我的碎发。
　　“我不承认！”被戏弄的至高魔王愤怒的站了出来，硫磺味的吐息燃破胜利的喜悦气氛，森木宏言语激烈，“这不作数！”
　　“圣洁伟大的钟声已经敲响，说什么也迟了。”尹泽摇头，“接受现实吧，这可是生放送，没有给你剪辑重来的机会……虽然你从来就没Cut过。”
　　“这是作弊！”
　　“何以见得？”
　　“不知道也能算是回答吗？太离谱了！驳回驳回！”森木宏说。
　　“制作人可知宇宙有多广袤？时光有多长？所有生命的终点？”日高里菜脆声问。
　　“……不知道。”森木宏一滞。
　　“这也算是回答吗？请你重新思考。”日高里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两个概念能混为一谈？我也着重强调过了，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森木宏不为所动，“虽然不看重正确率，但起码得有点联系性，像不知道这种回答，性质上和弃权无异！”
　　“制作人还是当局者迷了，心胸不够敞亮，我不想说的太失礼，不过当这么多人面呢，宏子，做人要大气，不要抠抠索索的，不然别人就觉得你这人不能处。”尹泽谆谆教诲。
　　“好好好。”森木宏气极反笑，“不过是拿了赛点而已，我倒要看看接下来的追加题目你们又怎么对付？先说好，‘不知道’这种回答可是作废了！”
　　尹师傅闻言暗道亏了，像这种究极奥义，就应该用在决胜局上。不过这第一道追加题确实很难，祭出大招也是无可奈何。但反过来想，像“一句话概括广播”这种BOSS题已出，接下来留给制作人的招数也很有限了。
　　“来吧，最终决战了。”尹泽面容肃穆。
　　“请听题。”森木宏露出狞恶的笑容，“请用一句话来形容《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
　　“这不是上一题吗？”日高里菜叫了声不妙。
　　“是呀，但没有规定，同样的题目不能出现两次啊。”森木宏哇哈哈的三段大笑，重新执掌大局，淡淡的说，“当然，你们可不能再用‘不知道’来浑水摸鱼了。”
　　“这跟重开比赛但BP环节却不保留有什么区别？你更不讲武德的BAN了我方大招，还有没有竞技精神了？”尹泽质疑制作人的道德底线。
　　“为了纯粹的胜利，我愿意放弃所谓的廉耻。”森木宏轻轻复读。
　　“……”
　　斗转星移，转来转去还是落到了自己头上。
　　“给你们的时间是1分钟！”森木宏苛刻的抬起手腕，目不转睛的盯着手表。
　　“M78公务员好歹也有3分钟啊。”尹泽一头黑线。
　　制作人不做声了，只是阴恻恻的在数秒。沉默代表了他的强硬态度。
　　主持人眉头紧皱，正在思索对敌之策，只见他嘴唇微张，似在轻微的叙说着什么。
　　“禁止唇语。”森木宏说。
　　被血腥点名的主持人只好修起了闭口禅，但面部的肌肉在不可察觉的在运动。
　　“禁止微表情。”森木宏又说。
　　“这有些上纲上线了罢！玩不下去了！”主持人显然有些生气，手指头不满的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重的哒哒声。
　　“禁止使用摩斯密码对答案。”森木宏呵呵一笑。
　　“……这你也听得出来？”多重铺垫却又被瞬间点破的尹师傅震惊。
　　“你们两个，都给我背对，休想再用不光明的手段偷走宝藏！”森木宏又颁布了一道无情指令。
　　主持人和助手不情不愿的在椅子上转过身，完美背对。
　　这可如何是好？
　　尹师傅凝视着展板上的雅马合R6，心生一股无力感。金发够劲大洋马就在眼前，却无法触碰，使用权说不得还会归于其他陌生人。他就像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绑架囚禁，受尽磨难的苦主一样胸口在隐隐作疼。
　　时间在缓缓流逝。
　　尹师傅觉得自己像一头驴子，有根棍子绑在身上，在脑袋前吊着一束胡萝卜，但怎么追赶和凑头，都咬不住。
　　果然资本家许诺的奖赏，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句轻微，但力量感十足的话语。
　　“命运，不过是失败者无聊的自我安慰，不过是懦怯者的解嘲。人们的前途只能靠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努力来决定。”日高里菜静静的说，“失败是坚忍的最后考验，坚持住。”
　　弹幕也纷纷联合起来，大家想要帮忙，替他们给出统一的答案。
　　「是搞笑广播，还是水准相当高的那种」
　　「连道场小孩都知道啊，是压迫者和斗士！」
　　「是兄妹漫才（）」
　　「是伤痕系青春」
　　「夜间情感电台——」
　　「每天100个失恋技巧」
　　看来离群众统一意见还有很漫长的时间。
　　不过想帮倒忙的情绪是传达到了。
　　今生放送末路，搭档合一，主持人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助手不懈于内，更恢弘志士之气，另有忠志弹幕忘身于外者。
　　尹师傅心中有暖流行过。
　　人在身处逆境时，适应环境的能力实在惊人。人可以忍受不幸，也可以战胜不幸，因为人有着惊人的潜力，只要决心发挥它，就一定能渡过难关。
　　进化的时刻到了！取得星灵族意念对话的超能力就在这一秒！
　　男人握紧双拳，神入虚空，冥冥中触及着灵能因子。
　　温度有些冰凉，但适应后，又带着温热。
　　有些柔软，有些纤细，一只手便能攥住。
　　尹师傅产生应激反应，大力揪住。
　　对方吃疼的连连挣扎，另一团灵能因子……准确的是另一只手连忙拍打。
　　“松手松手……”背后传来日高里菜嘶气的声音。
　　唉。
　　原来是年下前辈的纤细手指头，还以为真的血肉飞升了。主持人悲伤的松开光滑的小手掌想。
　　“你这是做什么？”尹泽声音极小的问。
　　“写答案。”日高里菜也蚊子哼哼似的说，然后双手又偷偷伸过来，抓住他的手掌，食指作笔，在掌心划来划去……说实话有点痒。
　　连摩斯密码都被窥破，这种低级的伎俩怎么可能派上用场？尹泽忍不住张望了一下，只见火眼金睛的森木宏却一脸平淡，似乎根本没察觉到有间谍在接头对暗号。
　　铺着厚厚的周边垫，堆满糖果零食和宣传手办的长桌是天然无缺的掩体，正好把他们胸口以下的部分遮掩住了，不管是从Staff的视角，还是生放送的镜头里，都看不到内里的鬼鬼祟祟。他们的世界里，主持人和助手依旧彻底背对。
　　——原来这么简单。
　　在语言被控制的情况下，依然能交流，传递信息。文字，果然是人类文明的基石！
　　快让我仔细感悟一下前辈写的是什么。
　　尹泽闭眼，静心凝神。
　　笔画有点潦草啊，怎么还连笔呢，而且面向是朝他还是朝自己……咋还涂圈圈呢？你当写错了用涂改液盖住呢？！
　　1分钟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这点时间能光速蒙完所有选择题，但对于填空题，显然还是捉襟见肘的。
　　换人换人。
　　心态有些急躁的尹泽选手反手把女孩的手逮住，自己伸手开始写。
　　日高里菜正在交卷却被打断，有点小气，但也懒得计较，专心感受这家伙的高论。
　　——‘是工作。’
　　对这份带有浓浓个人气质的回答，年下前辈显然无语到了极点。她用力挣脱，回去抓住那只手。
　　“没写完没写完。”尹泽小声念叨。
　　“你那能用吗？照我的。”日高里菜没好气的说。
　　“写那么长谁猜得出来啊，当然越简短越好啊。”
　　生放送画面里，完美背对的主持人和助手开始咬牙切齿起来，身子也莫名其妙的动来动去。
　　“你俩干嘛呢？不会在作弊吧？”森木宏又开始疑神疑鬼。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尹泽强硬的回击。
　　“哼，就是作弊也来不及了，时间到！现在起禁止交流，立马交卷！不然就按零分处理！”森木宏化身严厉的收卷考官。
　　主持人和助手依旧不情不愿的转回身子，各自揉了揉留有红痕的手掌。
　　“那就缝在一起吧……”尹泽小声嘀咕。
　　考官投来深渊般的凝视。
　　“好，要上了，1、2……”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是留有美好回忆的工作！”
　　“是留有美好回忆的工作！”
　　叮！Staff瞬间拍下正确审判的风铃。
　　弹幕瞬间被点燃了，躁动起来。
　　「Ohhhhhhhh——！」
　　「真是堂堂正正的胜利！没有一丝一毫的水分！」
　　「同步率1000%！」
　　「泪目」
　　「千叶县哭了」
　　「芒星沉坠！」
　　「真正的究极奥义，是心！」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也是一顿刷屏。
　　「平成的孔明：我军必胜！」
　　「懂哥：跨越了心灵的隔阂吗，好强大！」
　　“虽然离我心中的标准答案还有一定距离，但也还不错。”森木宏顿了顿，卸下魔王的气焰，温和的一笑，“在终末来临前，你们终于抵达了不靠外物，甚至不靠眼神也能交流的境界了。我非常欣慰，恭喜你们，解锁了所有高级奖励。同时，这也是系列广播最好的落幕，作为制作者之一，我也感到由衷的开心。”
　　在场的Staff们也纷纷动容的献上了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和助手也对这浪潮般的热情，厚着脸皮挥手致意。
　　“台本到这就没有下文了啊。看来真的到结束的时候了。”日高里菜忽然叹了口气。
　　“好，很好。”尹泽露出真挚的笑容。
　　“不过好像还有两个约定没使用吧？”日高里菜恍然回神，“差点忘了，不用就可惜了。”
　　“……那快些使用吧。”尹泽当场变脸，笑容重归营业化、公式化。
　　“离别的时候，你给大家唱首歌怎么样？”日高里菜笑了一声，提议。
　　“好。”尹泽觉得这还挺正常，没什么犹豫，点点头。
　　“最后一个嘛。”日高里菜沉思了几秒，水润的眼睛忽的一亮，“我要把第一个约定的时间延长至广播外。”
　　“不好！”尹泽一个激灵，浑身震颤。
　　“只出剪刀难道违背你的做人底线？”日高里菜揶揄。
　　“猜拳必输倒算不了什么……”尹泽支支吾吾。怕的是有些小人逮住不放，兴风作浪。
　　“这个之后再说吧，后辈君先来唱首歌？”日高里菜转移话题，“需要给你找伴奏吗？”
　　“不用，其实在参加广播工作后，我心底一直有首歌，在回响。”尹泽无声的叹息，坦然的说。
　　“喔！那必须要展示一下了呀。”日高里菜惊讶，“清唱吗？”
　　“清唱。”
　　尹泽缓缓握起面前固定好的话筒，静静的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积攒已久的感情。只是稍加酝酿后，他深吸一口气，低音歌唱。
　　“我的天是灰色，我的心是蓝色。”
　　第一句出来，就出人意料，因为竟是句地道的中文。
　　“触摸着你的心，竟是透明的。”
　　“你的悠然自得，我却束手无策。
　　没有硝烟的战斗记忆，还历历在目。早知道当初就不送热咖啡了。
　　“我的心痛竟是你的快乐。”
　　这一段更是思绪万千，全是厚重的情绪，是歌者对世间的巨大倾诉。
　　“不觉我说着说着天就亮了，我的唇角尝到一种苦涩。”
　　“就在这一刻，全世界伤心角色，又多了我一个~~”
　　主持人闭着眼，脑海里自带360°环绕的伴奏，声音苦情不已。
　　疾风DD在电脑前看这段看的目瞪口呆。
　　淦！这不是学友哥的歌吗？！
　　听听这咬字，字正腔圆，起步普通话二级甲等往上走，再听听这唱商……哀婉心痛，令人潸然泪下。
　　同样熟知这首歌的疾风DD心情激动，他无比期待着后续那几句的点睛之笔。
　　然后主持人就住嘴了。
　　唱啊！
　　你倒是接着唱啊！
　　把后面那关键几句给唱出来啊！重要地方怎么就哽住了！
　　作为生放送里，少数，甚至可能是唯一听得懂的人，疾风DD躁的直拍桌。
　　一曲终末，主持人在掌声中落座。
　　“旋律很不错，真没想到是中文歌呀，名字是什么来着？”日高里菜连连拍手。
　　“《心如刀割》【注：指张学友演唱歌曲】。”尹泽面容肃穆，重中之重的说出歌名。
　　“那到这里，基本上就要结束了，一直以来真的受到很多关注。虽然原作和广播都告一段落，但是属于角色和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而且今后说不定还有续呢？毕竟生活总是处处充满了希望和期待嘛。”
　　“陪伴你的是——”主持人张嘴就来。
　　“慢着慢着，还有些没说呢。”助手瞪起眼睛打断，旋即语气回归柔软，“在这里要特别感谢银泉和N站的合作和支持，感谢《梦貘少女》制作公司的奉献。每一位Staff们，辛苦你们了！每一位观众和粉丝，能陪伴到现在，也谢谢了！”
　　“陪伴你的是主持人泷泽悟。”主持人如愿以偿。
　　“和助手日高里菜！”
　　“让我们今后有缘再会吧！”
　　“让我们今后有缘再会吧！”
　　生放送并未随着这一句话而被掐断。
　　只是暂时失去了声音，画面里，Staff们上前拉开花筒，彩纸条到处乱飞，制作人捧着庆祝杀青的花束，亲切的递给主持人和助手。三个人近距离的聊了几句，并且惯例的催促他们摆好姿势拍照留念。
　　一切无声胜有声。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时空谜语人
　　疾风·DD·亚历山大，19岁，是留学生。
　　FTG【注：指格斗游戏】爱好者，游戏水平不俗，在连胜权重加成下，甚至可以与服务器前52的「绝世高手」进行天梯对局。是大学游戏社团的招牌之一。
　　也是ACG爱好者，阅片量不俗，同样凭借跟「绝世高手」的对局录像，在『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中有着不凡的地位，仅次于群主，名副其实的骨干成员。
　　还是一名新晋视频制作人，致力于翻译幕后内容，他的《与读中学的年下前辈职场那些事》系列在官方延伸区备受高等级用户的好评，每天打开网站，后台私信里都是勉励之语和催更提醒。
　　自从推开扭曲的门扉，搜索进群后，疾风DD每天都在认识新朋友，每天在群里讨论都能笑的无法自拔，每天的视频工作都可以获得肯定，日子充实而快乐。
　　其实疾风DD也是个普通人，为人中庸，成绩寻常，相貌平凡，连名字也不足为奇。
　　他叫张伟。
　　但是生活，就像一块待开垦的农田，是要靠自己去丰富的。正是风华正茂时，就该拥抱此世间。
　　今天是休息天，阿伟又一次婉拒了学妹的联谊邀请，独自返回宿舍，缓缓泡杯茶，打算刷题写作业，提升自己的知识涵养，争取满分，新立小目标，也为了督促自己下学期多下些苦功。先要读完手边莎士比亚的戏剧剧本《亨利八世》。
　　手机屏幕微闪。
　　‘您的特别关注发布了一条消息’
　　“？”
　　反正名著的塑料书封还没拆开，阿伟倒也不急，抓起手机。他打定主意，阅览后就关机，以免分神，熄灭了满腔灼热的进取之心。
　　泷泽悟@9527yyds于3秒前：「我正在N站进行直播，快来看看吧，来自用户‘艾尔雷多你欠我的用什么还’，链接戳→」
　　“？？”
　　阿伟的手指拥有自己的思想，不受大脑控制的点击链接，只见屏幕里播放起了《末拳4》的对战画面，双方打的有来有回，还有一个磁性低沉的声音在佯装解说，实则起哄。
　　“重手，重手，轻脚。下盘并不是很稳，火刀先来一套，不要贪，打聪明点。”
　　“压他一波起身……哟？真就敢硬凹啊！”
　　“从细节的细腻处理上看，对面应该是小号，按理说‘白金’是绝对碰不到‘50强级’的。可能是哪个大哥在给弟弟侄子，甚至是给妹妹侄女上分，想要拿钻石段位的彩绘奖励。那么对不起，我是必不可能让你装到的。”
　　“从前两个人物的交锋中，我已经彻底弄清对手的战术和习惯了，这就是高手。接下来我将一滴血不损并且完美击杀他。”
　　“这都敢提大升龙的吗？纯莽夫。击倒我了，半空还贪站脚伤害，可以。逆向打得好又有什么用嘛？逮到一顿摔，连，继续连，别失误。放心他秒不掉我，落地我还会剩个血皮，更有5槽气，他将被我残忍虐杀。小伙子确实也证明了自己是实打实的钻石水平，但是无奈啊，他面对的是我，是云霄王者，是前50强，是东京都最强的袁老头使用者，错了，是全日本最强的袁老头使用者……诶！我靠怎么他刚好这套操作打出1管气啊！兄弟求别BC【注：指格斗游戏中轻腿+重拳按键一起按，达到爆气效果】加伤！给机会交个朋友！”
　　赤着上身的健壮柔道大汉将长衫老者往天上一扔，然后原地浑身一震，积蓄充盈的斗气顿时化作闪电在体表闪烁，所有的伤害在这一刻都得到增幅。
　　老者旋即落地，不可避免的受到跌落伤害，由于临时的加伤，本该能留有一丝血皮的老者当场直接被摔死。

K.O！
　　柔道大汉挺起雄壮的胸肌，摆出胜利姿势。
　　对手以白金境界越境斩杀上位王者大能，当场吃了一大波积分，数值条暴涨，原地坐化直接飞升到钻石。上位王者沦为垫脚石，排名从49名狂跌到55。
　　“哇！难受啊！”主播看到这一幕发出哀嚎。
　　「为了给侄女拿奖励，这一刻的戴门强如鬼神」
　　「这不绝世高手吗？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抢三输给白金的50强」
　　「主播账号哪里租的？不便宜吧？我也想租一个来做慈善」
　　阿伟不知不觉就看了十分钟，现在他的全身都不受大脑控制了，屁股已经离开学习座位，到床上翻出笔记本，通过网页获得更佳的观看体验。
　　顺便还开启了录屏软件。
　　……
　　没有行程，没有补考。
　　望着窗外的晴朗好天气，尹泽觉得这是个在家打游戏的绝佳日子。
　　最后一次给粉红俏佳人洗澡，他的手法轻缓而周到，就像对待情人一般温柔。等到清洗干净后，就铺上塑料布，锁在楼道处。几日后，崭新出厂的金发大洋马就会入驻这个离异的家庭，给麻木的男人带来全新的刺激体验，他已经忍不住想要跨上那符合人体学的机械腰肢驰骋在街头巷尾，收获学生崽和不良们羡慕的目光了。
　　开一罐啤酒，撕一包豆角，翘脚享受安逸的下午。
　　尹师傅浏览着N站，由于才经历过生放送，所以对这块功能也略感兴趣。发现已经推出了用户直播板块，现在已经有不同类型的直播了。游戏板块当然也是火热的很，但大多数只是休闲娱乐，没有硬核的高手镇场子。
　　在这种情况下，某人不由得想要试试手。
　　广播生放送？那不过是戴着脚铐和面具在虚伪起舞罢了，观众的欢声笑语，在主持人听来都藏着娱乐至死的讽刺和悲凉。
　　男人想把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展示出来，收获真正的绝世惊叹！
　　尹师傅手随心动，下载插件，傲慢的把房间命名为「服务器第一袁老头，职业见了都发愁！1秒24按，暴力凶狠流，萌新酌情观看！」
　　插上专用键盘，开始征程。
　　在别人都是「大家一起愉快游戏吧」、「今天绝对要通关」、「让我们踏上解救公主的征途」、「咪咕酱の休息日常」之类的和谐主题和名称的衬托下，很明显，他的加入就像一条鲨鱼扑进公园池塘，掀起了腥风血雨。
　　如此鼻孔朝天的嚣张房间名自然无比吸睛，没过多久就蹲了一批观众。加上推号附个链接，已经冲到热度前列了。
　　“掉分很正常，打回去就是了。”尹泽整理心情，重新开始排队。
　　「纯路人，不关心战绩，只希望推主能把桌面上那个‘2012夏季泳装资源’的文件夹点开」
　　「主播声音条件还不错，有点像我这阵子看的某部番的男主角呀。声卡牌子和软件参数报一下呗？」
　　「他就是声优，艾尔雷多知道吧，他配的」
　　「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主播念句咒语」
　　「推主看过《危险的艾尔雷多》那个视频吗？强烈推荐！」
　　「10年粉丝来问复活回什么时候出？」
　　「正主？！这不开一盘漆黑桌游？拿把龙息剑和不死鸟羽毛，一路炸过去？」
　　「这段位如果能排到国手的话，还是有的看的」
　　「请问这是东大文科生的房间吗，我有道中世纪历史题想要请教。」
　　「10年肉体厨求主播开摄像头，我要舔屏」
　　这弹幕成分怎地如此混乱？？？
　　“今天主要内容是冲到排行榜前30名，不偏题哈。”男人说，然后沉默了几秒，没有感情的复读，“感谢‘我在奥地利的男友’赠送的一柄武士刀……”
　　几分钟后的漫长等待，终于匹配到了新对手，这回是正儿八经的同境战斗。
　　尹师傅这边先用鼠标打了一张二筒，迅速切回游戏，秒选角色，载入过程中，又摸了张三条开个杠，又打了张牌，这才不慌不忙的选择听牌挂机模式。双手好整以暇的放在摇杆键盘上。
　　“噢哟，36名，这一把我们就遇到高手了。”尹泽毫不紧张的解说，“但不要怕，好好琢磨我的操作，学学是怎么用劣势角色赢他强势角色的。”
　　“龟缩，发波，龟缩，发波。拉进我就后跳。”
　　“要死了，没关系，用飞行道具，继续耗他。”
　　“你看，虽然我的前锋死了，他的血量还很健康，但前锋没用的3格气是会继承到我第二个上场的角色的。所以不亏，现在他是没资源的，必被我瞬杀。这就是田忌赛马，这就是策略，知道吧。”
　　“大跳，切中了，打个僵直爆气，注意我的细节，接下来就是刻在基因里的超额伤害连招了！”
　　男人手速狂飙，专用键盘被蹂躏的啪啪作响，使用寿命耳朵可听的在下降。极为复杂且冗长的指令被精准地卡着帧完美输入。
　　游戏画面里也是黑白光乱闪，拳拳到肉，殴打声不绝于耳，打击感爆棚。
　　然而值此对手血条骤降的美好画面、肾上腺素分泌的胜负时刻，游戏画面猛地收缩，弹到了桌面，小窗口的麻将游戏也被某种神秘的指令影响了，从挂机模式退出，打出一张关键牌，下家登时糊了。
　　男人惊到浑身颤抖，来不及计算这把牌输了多少，飞速切回游戏。然而战斗一秒千变，现在的局势已经彻底反转，是对手正使出浑身解数把他摁在墙角乱打。

K.O！
　　“这怎么会硬件冲突的呀！”主播再次哀嚎起来。
　　「精彩！」
　　「学习到了」
　　摇杆键盘似乎出了毛病，时灵时不灵的。
　　对手见他守底的人物出来开始诡异的抽搐，再联系到之前的连段失误，也猜到了是发生了事故，耐心的在板边等候。
　　等待时间都快耗尽，见最后也无法好转，怜悯的留下一句“分留你了，加个好友下次再战。”后就退出了对局。
　　「还能这样的？」
　　「暴力凶狠流×
　　龟缩乞讨流√」
　　「利用王者段位高手的崇高之心来牟取胜利，这是非常经典的盘外招，建议收进官方新手教程里」
　　“你们不懂，高端局的玩家经常互相切磋，都有印象，他这是知道我真的有事故，所以才这样子做。”主播细心解释，“我再测试下键盘，待会就找回场子……感谢‘人难能自知’送上的武士刀。”
　　「主播战术性无视右下角的好友申请」
　　「嘘，混分呢，别点破」
　　“我是那种人？”尹泽反笑，立刻接受了那几个好友申请，然后看到紧跟其后跳出来的消息提示愣了半晌，“——怎么有个跟我ID一模一样的人邀请我进行游戏？”
　　男人一头雾水的点进去。
　　绝世高手：不是，你哪位？
　　絶世高手：无尽岁月的彷徨，在无穷的网络世界里，我留下了一千万道讯息标……你终于发现了我。我是十年后的你。
　　绝世高手：你这号才4级？十年后我掉分掉的连段位都没了？！
　　絶世高手：从水下第一个生命的萌芽开始，到石器时代的巨型野兽，再到人类第一次直立行走，你已经历许多。这十年间，你结了婚，赚了钱，被叛逆期女儿嫌弃秃头和啤酒肚。也失去过所有，比如离婚，破产。这些都不重要……我是通过成为联合国超弩SSS级别项目“回到过去”的实验体，又对地外生命付出巨大代价，总之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在这个渠道上联系到你。
　　绝世高手：我后半生竟如此潦倒颓废？
　　絶世高手：是的。
　　绝世高手：我老婆是谁？
　　絶世高手：不可妄谈，我只能说，缘分已经到位了。
　　绝世高手：你说离婚？原因是什么？我出轨了？
　　絶世高手：这个你自己体会。
　　绝世高手：说什么都只有一半，你有什么用？
　　絶世高手：我的时间不多，时间线上的猎人无时无刻在追杀我。而且因为管理局的存在，我无法向你透露过多的未来情报，所以赛马名次、彩票号码就别指望了。但听好，你的生活将发生巨变。
　　绝世高手：继续。我看你能编出个什么花样。
　　絶世高手：神秘的力量即将复苏，大地回归神代，那些历史中的豪杰之力开始爆发，他们是人类最后的希望，是星球对末日的最终决策。记着，你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神选者，你必须要保护好他。不管是经济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都要一百万个支持，否则人类的未来难料。
　　绝世高手：让我猜猜，会不会和某个战国时期的豪杰有关系。
　　絶世高手：不愧是我自己，真是聪明。
　　绝世高手：呵呵。
　　绝世高手已经退出房间。
　　发送无效，您已被对方屏蔽。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个人势清楚系主播
　　“主播能不能分析下今年的比赛？”尹师傅喝了口清爽啤酒，随意的说，“哎呀，这有什么好说的嘛，小众游戏，圈子就那么大点，能打的选手就那几个。今年世界赛快开打了吧？预选我也看过了，说实话很失望，一点战术都没有。”
　　「今年大家状态蛮好啊，主播别胡说」
　　“已经结束了。川生春精力有限，这回单报个奖金最高的末拳4项目，他接下来还有七场要打，能赢七场吗？七场能全赢吗？赢不下来吧？出线都不容易，很难的啦。”尹师傅摇头。
　　「川生这次主攻斗剧吧？」
　　“恕我直言，斗剧现在的影响力和含金量是江河日下了，你说主办方，一届一届换了多少总合制作人了，改过不啦？换汤不换药啊。人家肥孩也有理由说的，我打的是什么项目啊，我打的拳霸，你这批项目是什么啊，全是新出的，没人关注的，低人气的，就问有观众看吗？日本FTG现在什么水平？就这么几个人，你板桥元甚至还在老家陪小两岁的可爱相亲对象打超级玛丽，还传群里炫耀，那这届还能拿好名次吗？拿不到，没这个单身的毅力你知道吧。”
　　尹师傅气势恢宏，指点江山。
　　“再下去要输越南了，泰国输完再输缅甸，接下来没人输了【注：引用自范志毅の经典名言.jpg】。”
　　「另一方面来说，我们好歹是备战2014年末拳4项目最早的队伍」
　　“噢唷谢天谢地了，末拳4是新出的，大厂愿意推，所以出那么高的奖金，现在所有人都在临时练，但像这样的比赛，本身就没有打好基础，起步就差人一截，你能跟我保证北美赛、胜者组这样关键的环节他能赢啊？”尹师傅语气沉重，“务实一点，先把自己的战术打法，FTG的这个理念先搞懂，先从温柔乡里挣脱出来。板桥元操作的怒鬼妥妥的世界级，打得蛮好的，你自己把它给Ban了，转头去练模型穿的衣服少，投技是胸杀的小岛一美子干什么？你告诉我？在线下粉丝会被水友打个1比5，你倒告诉我，这怎么解释呢？职业选手的信仰都不要了！”
　　「有理有据」
　　「振聋发聩」
　　「发人深省」
　　「唉，难道要步日本足球的后路吗」
　　「这有些恐怖吧」
　　「很多朋友不知道赔率是什么意思，我在这解释一下，比如说日本世界杯夺冠的赔率是1赔100000，如果你买100円日本队夺冠，那么你这100円就没有了」
　　「一届一届多少教练了，换汤不换药啊」
　　「这就模板开始套上了？」
　　“……”
　　在这个世界线，中国足球代表了亚洲最顶级水平，日本则是在泥潭中挣扎。
　　娘咧，真不敢想。
　　咚~
　　『杂货王子·板桥元邀请你进行一场游戏』
　　尹师傅不小心被啤酒呛到。
　　「板桥怒鬼本尊？！」
　　「说话严谨点，现在别人叫板桥一美子」
　　「主播居然有他好友？原来是真有几斤货啊？」
　　「草生える，顺着网络找上门了」
　　「笑う，难逃一虐」
　　「主播快快接受，赢了我送你超级武士刀！」
　　“哎哟，洗个手。”主播扔下耳机溜之大吉。
　　漫长的几分钟后，尹师傅蹑手蹑脚的回来一看，发现邀请不仅没有过时，而且还多了几个。他只好点击接受。
　　待机大厅。
　　杂货王子·板桥元：刚跟对象约会回来，准备帮家里店铺搬苹果，就听到群里有人说有个输给白金的宵小之徒在诋毁我，就是你小子？
　　绝世高手：你可以对我扑道德意义上的脏水，但你不能说我输给白金！
　　杂货王子·板桥元：你在这辩解也没用，带妹爵士被真正的带妹玩家爆杀，群里已经传遍了，你将是王者群里的耻辱。闲话少谈，自激战之夜一别后我们就鲜有交手，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P1绝世高手云霄王者（排名55）
　　P2杂货王子·板桥元云霄王者（排名8）
　　单独角色模式...
　　角色选择...
　　战斗载入...
　　袁VS怒鬼
　　「哇，真正的高质量对局」
　　「高质量×对面有职业选手√」
　　「主播倒了！（悲）」
　　「机会难得，打个抢七吧」
　　「你们是要主播死？」
　　在游戏背景故事里，袁与怒鬼本就是一对互有恩怨的死敌，现在敌方更是耳熟能详的顶级高手，怒鬼知名使用者，哪怕只是劣势挨打，但也沾了大赛级的边，真正的FTG玩家观众已经被点燃了，纷纷搓手，翘首以盼。
　　大雨磅礴，寺院里飘吹着凄苦的风雨，沐浴灼灼香火的佛像沉默不语。油墨般的云雾搅动，耀目的白电闪烁，照亮青石板上对峙的老者与拳魔。
　　“至高拳理将挑战无上暴力。又见面了啊，老头。”残破的道服掩盖不了那副为战斗而生的躯体，嗜战的拳者眼眸中似乎燃动着血光，他骤然挥手，一团杀意凝聚的波动破空射出。
　　“呵呵，你说错了，应该是武挑战术，是你挑战我才对，战鬼。”站得笔挺的削瘦老者轻轻跺脚，石板被无声的震碎，袭来的杀意波动顷刻间溃散，老人慢慢挽袖，笑的邪气十足，“今次，老朽可不会再留你一命了。”
　　俩人很有默契，也很照顾观众的，保持零操作，没有跳过特殊开场动画。
　　但在倒计时结束的瞬间，窝在彼方与此岸的两个玩家镜像般的迅速推动摇杆、敲响键位。
　　雨势癫狂，袁与怒鬼同时展开快攻，拳魔施展天波旬闪空夺得先机，身影如鬼魅似的穿梭过黑夜，猩红的眼神在身后拖出尾光，双手缠绕着绝命的斗气。以正面破开老人的防御，正拳、肘击、膝击、手刀……将全身都化为致命武器，倾泻生物骨髓里的战斗本能。
　　老人节节败退，期间指法和腿法交错，以修炼多年，臻至化境的内劲抗衡眼前的人型血腥狂怖，偶尔有占据上风的时刻，但在怒鬼舍弃防御的狂气姿态下，老人的反击似乎越来越难奏效。
　　怒鬼一记直拳，在老人回防前命中他的胸膛，拳力穿胸透骨，甚至将老人身后的石桩都给震断。
　　绝佳的时机。
　　“一瞬千击！”
　　怒鬼狞笑着摆出拳架，万般物质都被绞碎成渣。他身上炸开黑白的闪光。雷声大作却黯然无光，雨流狂吼却静止倒流。至黑的领域轰然降临，夺走了世界里一切的白色。漆黑中只有一对红眸如幽灵般的神速飘移。
　　血肉分离声、筋骨折断声，伴随着拳魔的嚎笑不绝于耳，密集的谱写出一首令人头发发麻的残暴乐章。
　　领域缓缓消散。
　　怒鬼屹立在雨幕中，背部飘有鲜血凝聚而成的一个“天”字。而老人已经气绝倒地。

K.O！
　　「这压制力，跟个鬼一样」
　　「服务器第一袁老头已经断开连接——」
　　「主播你说句话啊！」
　　一向都很健谈的尹师傅却没有吱声，生放送里只有他不断反复搓招，敲打键盘的声音。
　　第二回合开始。
　　怒鬼故技重施，杀气腾腾的再次施展天波旬闪空身法，配合他上一场的狂攻，莫大的压力顿时如山岳般压来。才经历惨败的长衫老人仍旧坚强，只见他双手负后，往前奔跑影跳。
　　怒鬼直接原地挥出血紫色的升龙拳。然而老人的跳击本就是佯攻，很好的挡住这一招空防。局势顿时清晰，受限于招式后摇的怒鬼，会被提前落地的袁畅快淋漓的打一套。
　　然而半空的怒鬼嗤笑一声，只见血影闪烁，拳魔在浮空状态下进行天波旬闪空，往后横移，掐灭了对手的进攻希望。
　　就在这一瞬，还未落地的长衫老人内劲震荡空气，如蛇似蛟龙的向前一窜，双腿如同恶龙的嘴鳄，精准的勾住拳魔沉重的身躯。干瘦的身躯半空反拧，活生生将怒鬼从闪烁的血色残影中拽了出来，狠狠的砸落到地上，双膝顶在怒鬼的胸口，劲道长贯，石板碎裂成粉末，怒鬼喷出几口血沫。
　　「这能抓出来的？？？」
　　「他们的人物为什么会飞？」
　　「王牌空战是吧？」
　　「这波啊，这波是我预判你预判到我的预判」
　　长衫老人一语不发，面对迅速起身的怒鬼腾空跃起，脚尖切中敌人背身，骨节分明的手掌化作群剑，精准的刺击在拳魔正面的穴位上。
　　节奏全失的怒鬼被逼到角落，开局高额的输出让袁积攒了大量的资源。
　　生放送里那本就高频率的敲键声在这一秒又跃上一个台阶，声势惊人，速度快到牙齿发酸。
　　男人的右手快的摁出残影。
　　“要上了！”
　　老者的双眼溢出墨蓝色的斗气，浩瀚如渊的内力从体内迸发，将薄薄的衣料吹的猎猎作响，他一掌将怒鬼击飞，自己劲竹般的身影溶解消散，漫天雨幕中只有低沉的邪笑。
　　“鬼门关已经向你敞开了。”
　　无情的苍白色侵蚀了寺院，淹没了大雨，盖住了佛像和香火。天地之间只有被击飞无法防御的怒鬼。宛若雅士随性的泼墨行笔，一道黑色的轨迹穿透过空中的拳魔，血液泼洒飘散，又直接被苍白同化归于虚无。一道道黑墨铺天盖地的齐发，怒鬼惨叫不断。
　　领域缓缓消散。
　　长衫老人静静的立在寺院里，注视着血已流干的怒鬼。

K.O！
　　「Ohhhhhhhhh！」
　　「什么！职业被秒了？你难道不是娱乐型主播吗？」
　　「怒鬼：高攻纸防是这样的，谁都能秒我，麻木了」
　　「是因为这样才会去练脂肪多血厚的一美子吗？板桥，我好感动」
　　「主播不互动了」
　　「这里有个人不说话装高手，但我不说是谁」
　　决胜的第三回合。
　　杂货王子·板桥元：……老丈人一家忽然带着酒来家里吃饭了，可能是商量婚期，我要去接待，不打了不打了，下回再战。
　　杂货王子·板桥元已经离开游戏。
　　「？？？」
　　「板桥倒了！（悲）」
　　「终究是沉浸于美人怀抱，无法自拔了」
　　“大家还是莫要苛责别人了，婚姻嘛，人生大事，马虎不得。”尹师傅终于有精力出声了。
　　「我隐约听见主播长舒一口气」
　　「嘘——」
　　“今天虽然发生了事故，但最后还是为大家展示了我的王者实力。可惜本想第三局完成一次超越自己的壮举，但命运不给机会，唉……”
　　叮咚。
　　『人间清醒川生春邀请你进行一场游戏』
　　男人眼皮一跳，选择战术性无视申请和拱火的弹幕。
　　“噢哟时候不早了，也该到吃饭时间了，各位有缘再见！”
　　下一秒生放送戛然黑屏。
　　「落荒而逃」
　　「有缘再见」
　　「《吃饭时间》」
　　……
　　『东京FTG一线群』
　　「川生春：人呢？刚刚好友状态显示，不还跟板桥在打吗？怎么突然下线了？@绝世高手」
　　「谷口翼：学弟不是说吃饭去了么」
　　「川生春：你怎么知道？」
　　「谷口翼：他在直播翻车啊」
　　「川生春：唉！谁都行！快来陪我通宵战斗！」
　　「大关晋业：你不是热恋期么？怎么有这斗志？」
　　「川生春：呜呜呜我被甩了！我好痛苦！我好想哭！」
　　「金山道：好，太好了，非常好。带妹爵士被带妹者爆杀，陷于恋爱的战士也清醒过来了，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川生春：这人是谁，没见过啊」
　　「大关晋也：新来的大阪关西老哥，踢馆踢到你经常去的激战之夜，似乎产生了什么心魔，一直赖着不走了，有同好见他斗心纯度这么高，就拉进来了」
　　「金山道：爆杀带妹爵士的高手是谁，这还不拉群里？我要时刻对某人鞭尸呀！」
　　「梅源大古：好像是我……」
　　「川生春：不了解，不关心。@金山道，你言语间透着一股冲劲，看起来很能打的样子，来！房间号3314！」
　　「金山道：正有此意，我倒要看看阁下有多少斤两！」
　　……
　　尹泽看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忍不住咧咧嘴。
　　自个儿失恋了想找他来当通宵沙包？我看上去有那么容易被骗么？
　　‘是不敢不想不应该~再谢谢你的爱~我不得不存在~像一颗尘埃~?’
　　“喂？”
　　“老师啊，这阵子怎么样啊？”吉田智树的声音传过来。
　　“托您稿费的福，吃得非常好。”尹泽颔首。
　　“那我就放心了，说起来还有两份设计稿……”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三四天后就发给你！”
　　“你说的这么肯定，我反倒有些怀疑了。”吉田智树沉吟，“话说回来，想不到老师的游戏水平这么高，格斗游戏可是很硬核的啊。”
　　“你怎么知道？”
　　“喔，我在你推号上看到了宣传链接，就点进去看了会。”
　　“你怎么还关注了我的大号？”
　　“这不奇怪啊，不是约好由您献声光之战士么？之后我还得向贵社发工作邮件呢，关注一下老师的声优大号很正常。”吉田智树轻笑，“如果老师有认识的声优同事，不妨也推荐给我们。”
　　“实在太客气了，贵司好歹也是个世界知名厂商，是大甲方，应该是役者们主动找你们要活儿才对呀。”
　　“重生究竟能否成功，谁都不知道呀。”吉田智树叹气，几秒后恢复心情，“话又说回来了，想不到老师的广播能力也如此出众，口才甚佳。”
　　“你还看那东西？！”尹泽震惊。
　　“忙碌之余的放松嘛，对了，日高里菜小姐有配过游戏的经验吗？她要是感兴趣，可以加入进来。”吉田智树爽朗的说。
　　“制作人这指名道姓的，还真是熟门熟路啊。我倒是可以试着问问她……”
　　“是电话沟通，还是软件聊天呢？”吉田智树饶有兴致的问。
　　呃，有区别么？
　　尹师傅感到不解。

第一百五十五章 骑士的宿命
　　松冈祯丞听到敲门声，立马快步跑去，热情地打开门。
　　“Hey man, what' s up？”反戴着棒球帽的尹泽闪亮登场，只见他提着小件啤酒，作出碰拳的动作，潮流动人。

“I…I am fine？”松冈祯丞犹豫回答。
　　“Yeah, perfect.”尹泽摆出嘻哈的手势表示认可。
　　“你换人设了？”松冈祯丞打量对方这身青草绿T恤和花裤衩的独特视觉杀手系打扮。
　　“哦，这是我的睡衣。不要急着感到疑惑，睡衣不就是穿着睡觉舒服的东西吗？外观并不重要，至于这顶帽子，只是因为我没洗头。”尹泽摸着后脑勺的发丝儿说，“头发又长了，但这儿的理发店太贵了，真怀念儿时家乡的15块钱洗剪吹按肩一条龙套餐啊。”
　　“这确实是个难题。”松冈祯丞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铁刘海，深以为然，“不在门口说了，先进来吧。”
　　大热天的，两个男人。眼波流转，言笑晏晏。
　　“——慢。还有我，冷如冰，寒如雪，轻小说帝王，岛崎信长。”同样佩戴大裤衩凉拖鞋装备的年轻人从楼道中闪现出来。
　　“总觉得有段时间没见到信长君了啊。”松冈祯丞仍然热情。
　　“并不是只有您二位主役才生活充实，我也一样。这阵子又是出演作品，又是筹备小说，又是经营推号，忙得很。”岛崎信长爽朗一笑，“刀剑圣域试音会一别，两位风采依旧啊，我也没空手来，特意重金买了两份金果奶酪慕斯，待会一同愉快进食吧。”
　　“怎么才两份啊？不好分呀。”
　　“这有什么不好分的，我们来玩游戏，胜者吃败者看，公平合理，又有乐趣。”岛崎信长微笑，“为了效率，就玩最简单的石头剪刀布吧——哟，这不IM划拳王么？好久未曾体验您精湛神速，未卜先知的拳法了，可要体谅老弟，麻烦放点水啊。嗯，且容我玩个心理战术，我接下来会出剪刀……”
　　“闭关修炼，果然是大有成效，牙尖嘴利的紧，连带着皮也痒多了。”尹师傅眼中暗藏凶光。
　　“怎么就气急败坏了呢？如果有失礼不周的地方，还请生放送一哥多多担待呢。”岛崎信长说着就忍不住嘲弄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臭小子，广播来信环节和今天下午直播，三番五次的来找茬，今天爷就做一回明智光秀，把你烘烤成人干！”尹师傅终于忍不住了，冲上去抱住对方，来了一招男性经典交流。锁喉。
　　经过一轮父亲对不肖子孙的鞭策，聚会终于正式开始。
　　松冈祯丞的屋子还是老样子，简单干净，最大的变化是新添了室内小空调，犹记得之前在这过新年，大晚上停电冷得不行，两人像雪山遇难者一样互相披着铺盖取暖。
　　而现在，三个家伙大咧咧的席地敞腿而坐。藏不住胸脯肉的深V衣领，肩带滑落的诱惑，以及某信长从裤衩边缘探出来平角裤，构成了一副混乱的欲望宴会。男人的相处，就是这么的原始且激烈。
　　“兄弟，你红色底裤露出来了。”尹泽略有不满的指责，“注意点形象。”
　　岛崎信长被收拾一顿后稍微安份些了，但旧习难改，他故作妩媚的娇嗔，“讨厌，后辈君真h~”
　　“呕——”
　　“信长这是怎么了？”松冈祯丞作为东道主，把冰镇水果切成一口的大小端来，“他也换人设了？之前不是文学青年吗？”
　　“怎么？你没看这人主持的广播剧吗？”岛崎信长挑眉反问。
　　“因为我自己也在参与广播的原因，所以出于学习的角度看了几期。”松冈祯丞想了想说，“确实无论是内容、互动都很有水平，鲜有无聊之处，时长都是填满了的。成绩有这么好，不出奇。经纪人也跟我说，这甚至可以作为某种运营的参考模板……”
　　“铸就系列辉煌的主持人就在这里，为何不当面详细询问呢？”岛崎信长伸手抓过冰苹果片。
　　“呃，‘究竟怎样才能变得像你一样健谈’，这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松冈祯丞挠挠头。
　　“哪天我把相声视频打个包发你，多看两边，你就悟了。”尹泽摆摆手。
　　“呵呵，备受音监青睐的快餐皇帝，最强新人，也不过是要蹭年下的高中女生前辈的热度才能发光发热罢了。而同样有女性前辈可以依赖，接连斩获主役的全力战士优劣势也很明显。”岛崎信长低沉的说，“只有我，魔武双修，一步一个脚印，堂堂正正走在正道上。你们的成功有太多的外力，虽然绚烂，但却是空中楼阁。果然最终能成就无上光环境的，还是我最有可能。”
　　“你事务所没安排带你的前辈么？”尹泽问，又摇了摇头，“阳子前辈对我采取的是放羊式培养，她认为在搞笑路线上，我已无需指点，所以专注于松冈。恰好大泽的日高前辈这期间经常与我工作……于是说‘啊那孩子很老练的，跟她学学基础也一样’。堂而皇之的把自家员工丢给别人，这都是什么事？”
　　“阳子前辈着实很照顾我，虽然偶尔会用力过猛……”松冈祯丞回忆起了在王道片场被人强迫听媚宅台词给感想的地狱场面，脸色有些难看。
　　“你那儿什么情况？”
　　“拖车似的老人带新人是你们IM的固有传统，我没有所谓的直系前辈。”岛崎信长没有感情的说，“顶多经纪人在新人期会委托某个交好的前辈，照顾教导一二。我那位是典型的老派幕后人，男性，45岁，认真严肃，不苟言笑，对技术要求很高，吃了螺丝钉会被训斥，偶尔也会请喝点小酒，谈谈他高中时游泳部那些桃花事……”
　　“真好啊。”松冈祯丞想象着与资深声优共同探讨声音技术的美好画面。
　　“真好啊。”尹泽想象着和老大哥在居酒屋推杯换盏，大口吃肉，畅聊江山美人的和谐画面。
　　“？”
　　岛崎信长觉得此二人的脸庞真是极其虚伪。
　　何不食肉糜？！
　　“不过和日高小姐，工作归工作，某人切莫自误啊。”岛崎信长煞有其事的说，“至少等别人读了大学……”
　　尹师傅看了眼两位亲友的大毛腿，举起啤酒，往嘴里塞了一颗花生米，像好不容易背着家里人跑出来鬼混的汉子一般皱起眉头，“良辰美景，提她作甚？”
　　“好！好男儿志在四方！利用完即弃！当断则断！当属我辈之鉴！”岛崎信长双手举啤酒罐，畅饮表示尊重。
　　“什么叫利用完即弃？”松冈祯丞追问到底。
　　“几天前还搞老倒霉蛋纯情学长X妙计小恶魔学妹的校园青春职场营销，现在就翻脸不认人。”岛崎信长满怀敬意的说，“看到了吗？好好学着点，这就是要做大事之人该有的心气！”
　　“什么乱七八糟的。”尹泽一愣，“还有这内情，邮箱里塞满制作人写的企划书的我咋不知道？”
　　“哼。”岛崎信长推推不存在的眼镜，“在广播中后期，你们的狼子野心就已经显现出来了，生放送更是毫不掩饰。是这个核心吧——把一对形象好的搭档，往欢喜冤家的方向打造。她负责丢来接地气的生活话题，你负责防守，偶尔接不住球而狼狈不堪，也是在制造节目效果的同时，给自己在业界中已经逐渐成熟的‘被迫害体质（爆炸系）’施肥浇水，可谓一箭多雕，双赢。我不得不承认，那位叫森木宏的制作人，确实是一位强者，拥有超越的眼光和胸襟，他策划的这档广播剧，根本就不是区区的动画延生产品，而是一档真人出演的，连载的，情景有声连续剧！受众从动画粉丝，直接扩散到一般群体，广域打击之下才有这番成绩！可敬可畏！”
　　“整得跟真的一样。”尹泽无语。
　　“这还没完，森木宏的手笔不止于此，通过广播剧的培养，主持人和搭档的组合印象已经深刻，绑定在了一起。今后只要继续合作，之前打好的基础就会像被动技能一样隐约弥漫出来，吸引来曾经的观众粉丝，这些人自然是高度支持你们的，而且会自发宣传当年的名场面，从而像病毒感染一样，扩大粉丝群体。他竟然通过如此邪道，提前让你们篡夺了无上光环境的些许权能和威势，恐怖如斯。”岛崎信长缓缓的说，“更别提之后还做类似的广播工作，那就是连续剧第二部。让之后的节目也染上个人印记，森木宏这人真是强欲无比，果然强者就有强者的狠辣。”
　　“我听不懂。”松冈祯丞沉浸在这番分析中，“但很厉害的样子，很受震撼。”
　　“太长不听，能不能精简到一句话以内？”尹泽摇头。
　　“——友人以上恋人未满之气氛，次世代职场之营销，森木宏其人可称英雄。”岛崎信长抚掌总结。
　　尹师傅嘴里的花生米差点没蹦出来。
　　“这有点不妙吧。”松冈祯丞表情凝重，“日高前辈还在读中学，今年应该，呃，多少来着？”
　　“她1994年6月份的人。”全球通史都倒背如流的自走型电脑说。
　　“这么小啊，这可不行呐，算算，今年才18岁，我记得你是1990年的……”松冈祯丞沉思良久，最后默默的抬起头，视线在面前两人间不断转移，“呃，18岁和22岁，好像也没问题？”
　　“咱们仨最大的是松冈吧？”岛崎信长顺口说。
　　“是啊，我跟阿悟的年纪差，就相当于他与日高前辈的年纪差。”松冈祯丞笑着说。
　　“这是什么奇怪的举例……”岛崎信长说，“不过体感上，我觉得你年龄最小，而这货最大啊。”
　　“你没错。鄙人的灵魂已经奔三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也是的呢，工作不仅挣钱，还借着便利，拓展了交友呢。”岛崎信长的语气又讨打起来。
　　“你们想太多了吧，我和助手只是正常的同事和朋友关系。”尹泽汗颜，“哪有你说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恋人未满什么的就离谱，我起初甚至把她当妹妹看待的。”
　　“哟哟哟，来了来了。‘当妹妹而已’，经典言论出现了。”岛崎信长的胳膊肘捅了捅松冈祯丞，“我博览群书，对古文颇有涉猎。大家只知一招‘今晚月色真美’，殊不知另有一式‘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懒得跟你争辩。”同性好友最喜欢在耍朋友话题上拱火，尹泽不屑争锋，“而且欢喜冤家这个称号，应该落在佐仓同学身上，嗯，砍掉欢喜二字后更为准确。”
　　岛崎信长和松冈祯丞静静的看着他。
　　一阵短暂的沉默。
　　“两位哥哥何故一语不发？”尹泽抱拳疑惑。
　　“动画要播了，叫外卖吧，该点菜了。”岛崎信长提议。
　　“我去楼下馆子叫几份就是。”松冈祯丞从容起身。
　　“？”
　　桌上的大都是普通的家常菜。酱汁猪排，天妇罗大虾，鸡肉串什么的，当然，还有松冈主厨亲自处理的汉堡肉和解腻用的我流蔬菜沙拉。不断升腾气泡，冰块浮沉的啤酒是必不可少的，好友间的清脆碰杯，氛围热烈，胜过寻常佳肴。
　　三位年轻力壮、气血旺盛的男性聚在一起，应该观赏的影片，不用多说了吧。
　　是动画片，《刀剑圣域》。
　　……
　　“话说回来……不论看几次都难以相信。这里竟然是游戏里面。”红头巾的落魄男将剑收进腰间的剑鞘里。
　　“虽说是游戏里面，但也不是魂魄被吸进游戏世界什么的。只是我们的大脑代替了眼睛、耳朵，直接看到、听到由NERv Gear利用电磁波传送进来的情报。”少年耸耸肩。
　　“你这家伙或许已经习惯了。但这可是我第一次体验完全潜行！这真是太厉害了，真的，能生在这个时代真是太好了！”红头巾感慨。
　　“哼，这刻意扮酷的声线。”一边吃东西的岛崎信长一边吐槽，“帅哥系角色是没有未来的，为什么就不懂呢。”
　　“我只是单纯遵守音监的指导啊。”松冈祯丞无奈。
　　“沉浸式游戏，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玩到。”尹泽羡慕的舔了舔嘴唇。
　　“就算有，那时你也老了，说不准还得了病，糟老头子还想跟年轻人拼反应？”岛崎信长揶揄。
　　“傻了吧，谁跟那些后生仔公平竞技？等到膝下儿孙满堂的那天，我悠闲又有钱，直接暴力氪金，技高一筹，一刀999个桐人。别人是魔剑侵袭，我的是法拉利冲撞。”尹师傅畅想着用大人社会的黑暗法则凌虐温室的花朵，嚯嚯大笑。
　　“还悠闲又有钱，还儿孙孝顺。怕不是走的另一条路，孤独到死。”
　　“无须担心，我还有朋友。”
　　“那要是我也死了呢？”
　　“岛崎信长哥的天地同寿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在下甘拜下风。”
　　……
　　“各位现在心里一定会想为什么。为什么——开发者茅场晶彦要这么做？”
　　巨大血影这时候的声音带有某种情感。
　　“这个状况就是最终目的。创造出这个世界并观赏它，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发明NERv Gear，并创造出SAO。而现在，我的所有目的都达成了。”
　　持续了一段短暂的时间后。茅场那无机质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Sword Art Online，刀剑圣域正式的游戏说明就到此为止。各位玩家——祝你们好运吧。”
　　最后一句话残留着回音便消失了。血影仿佛溶化般逐渐与覆盖住整个天空的系统讯息同化。肩膀、胸膛以及四肢慢慢沉入血红色的水面，最后只留下一个波纹扩散开来。
　　吹过广场上空的风声以及由NPC乐团所演奏，城镇街道上的BGM由远方逐渐靠拢，平稳地触动着听觉。游戏再度恢复成原本的模样。而唯一的变化，就是游戏的某些规则有了改变。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万人的玩家集团，这才出现应该有的反应。
　　惨叫声令整个广场震动了起来。
　　“这里日高前辈也叫了一声。”松冈祯丞说。
　　“你想表达什么？”尹泽转头。
　　“没什么。”松冈祯丞目不斜视。
　　……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有什么事的话就传讯息给我……那我先走了，克莱因。”
　　“桐人！”
　　“……”
　　少年回首，用眼神询问，红头巾的刀手只是微微抖动脸颊骨，没有再说什么。
　　少年挥手，走了五步左右的距离时，背后再度传来声音。
　　“喂，桐人！你这家伙真正的脸还挺可爱的嘛！是我喜欢的类型喔！”
　　“你现在那张落魄武士的脸才真是适合你呢。”
　　“实话说，我原以为克莱因这角色会被某人拿到。”岛崎信长端着酒杯，旋即忽然想起什么，诡异一笑，“实际上我的预感也确实对劲，毕竟都是枪兵嘛——对了，稍后的Fate/Zero也不能错过啊。”
　　松冈祯丞搓着手，他从第一集开播后，就紧张的不行，明明已经配完在放送了，再在这忧心忡忡也无法改变什么，但就是不断会反思。这个地方如果这里处理，那个地方如果这样处理，会不会好很多。
　　结尾处，是年轻的剑士，朝着夕阳奔跑。那条泥泞的小路似乎远不是他的终点，从这以后，等待他的，还有数个战场，还有悠久的岁月，还有邂逅与分别。
　　剑士像是预感到了前方的一切，他奋力的咆哮，激荡的怒吼，宛若剑锋，笔直的指向这条命运的尽头。
　　松冈祯丞怔怔的看着紧接着插入的片尾曲，和缓慢闪过的制作名单。
　　声优表第一列。
　　桐古树人松冈祯丞
　　等他回过神来时，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尹泽和岛崎信长在旁边鼓掌祝福，并且非常好心的为屋主人倒满了啤酒杯。
　　碰杯的声音回荡在窄小的屋子里。
　　那是在之前，从来不会在家里听到的声音。
　　始终盘绕在他心头的，那叠满雪花，火车呼啸的寂寞站台已经被翻动了。如今停留在心里的，是现在这声洋溢着欢声笑语的酒杯碰撞声。
　　松冈祯丞低头擦泪，然后昂头豪迈的一饮而尽。
　　留下两个早已经喝得半醺，商量着半杯半杯意思意思的朋友在侧。两人低头看了眼同样满当当的杯子，心狠咬牙，埋头大喝。
　　……
　　“今天先要谢谢大家能响应我的号召！虽然有些人应该听说过我了，不过在此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迪亚贝尔’，心中的职业是‘骑士’！”
　　说话的男人，是一个超级大帅哥，如今的游戏角色面貌都以现实为基础，想必他在现实中也是顶级的现充吧。声音也非常的帅气，华丽高雅的声线，完美诠释了“白马王子”这个本来模糊的概念。
　　“之所以把最前线活动，也就是所谓的顶级玩家聚集在这里，原因想必已经不需要我多说了……虽然到现在这个进度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但我们必须向所有人传达一个讯息。那就是这个死亡游戏，总有一天能够通关。这就是现在，我们这些来到此处的顶级玩家们应尽的义务！我说得对吗，大伙儿！”蓝发骑士高声演讲着，仿佛沐浴着正义的圣光。
　　……
　　“闪开，我来！”面对着残血，并且进入最后机制的楼层主，蓝发骑士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畏惧，从同伴的保护中冲出去，手中的长剑绽放出黄金般的耀目光芒。
　　“不行，全力向后跳！”
　　可惜这声提醒来得太晚了，楼层主强健的身躯跃到半空，挥舞着野太刀重重的劈砍而下，蓝发的骑士堪堪挡住第一下，然后就被卷入了BOSS的剑舞中，最后如断线风筝般的拍飞出去，倒在地上。
　　剩余的同伴们惊怒着围攻上前。
　　“为什么要一个人……”桐人奔跑过去，扶起帅气的队长。
　　“没用的，我的血量已经清零。”骑士艰难睁开双眼，拒绝了珍贵的回复药剂，强忍着痛楚和不甘说，“拜托了，为了大家，请打倒——”
　　话音未落，整个身躯都化作了蓝色的水晶碎片，飘散。
　　松冈祯丞抱着腿蹲坐在电视机前，全身心都投入在剧情里。
　　岛崎信长在旁边努力憋笑。
　　尹泽面无表情。
　　……
　　毫无征兆。艳丽的朱红色鲜血撒满大地。
　　前一秒还在享受死斗的骑士王惊愕的停下动作。就连她的对手本人也同样不解。
　　忠心耿耿的枪兵瞪大眼睛，呆呆地凝视沿着从红色枪身滴落到地面的粘稠血液。无论怎么也难以相信。
　　他对于那剧痛和绝望根本毫无预料和觉悟。自己的爱枪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将枪尖使劲刺入自身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双手。
　　那当然不会是他的意志，也不是他的希望。
　　……是令咒。
　　“啊。”
　　英灵用被血泪染湿的眼眸向身后望去，那里是自己的御主和敌人。他跪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努力用嘶哑低沉的声音说。
　　“你们——那么想获得胜利吗？如此想要获得圣杯吗？连我唯一的真心祈愿都要狠心践踏！你们，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枪兵的美貌因憎恶而扭曲成厉鬼般丑陋的面孔。不分敌我的对世上一切咆哮出撕心裂肺的怨怒。
　　“被名利俘虏、贬低骑士容耀的亡者们啊！就用我的血来污秽那梦想吧！我在此诅咒圣杯！诅咒你们的愿望成为灾厄！等你们落入地狱的热辣油锅之中时，绝对会回忆起我迪卢木多的愤怒啊啊啊啊！”
　　英灵失去了实体、变为朦胧影子，最后崩溃。但天地仍旧回响着他的痛苦吼叫。
　　“真是精湛无比的演技啊。”松冈祯丞抿着嘴唇。
　　“太残酷了。”岛崎信长眼角含泪，言语颇有暗示。
　　男人含情脉脉地握住不肖子孙的手，对方像被打火机烧着似的惊吓到，想跑却被逮住。
　　“今晚有你无我！”
　　男人凶恶的说，然后把剩下的酒全开了。
　　刀剑圣域的播出引起的反响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收视率创造了新高。
　　同时，今晚在推号趋势上有个很不起眼的标签，以及少数人阴笑着乐此不疲的话题。
　　＃泷泽悟双杀＃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即兴赋诗一首
　　刀剑圣域，第四集，录音片场。
　　屏幕里是还留有手写字体备注的潦草分镜。
　　少女与怪物交错而过，对敌人发起袭击。右手上的短剑写着“闪动蓝色光芒”，不断往猿人怪物身上砍去。在会心触发华丽效果的同时，猿人先是悲鸣，接着破碎。
　　在爆散开来的物体碎片当中，生命值已经进入红色区域的少女转过身去，发现复数的怪物已经围攻而来。
　　就在她预感到死亡来临的瞬间。
　　一道明亮瞩目的刀光划过，刹那之间，怪物们被接连断成两半，混着惨叫声与破坏音碎裂四散。
　　在凋零的数据之海下，一名披着黑色大衣的男性玩家站在远处，正缓缓将长剑收入背后的剑鞘，并不强壮的体型却散发出强者的威严。
　　分镜连基本的效果音都还没添加，录音室安静而祥和。岛崎信长一本正经的坐在沙发上，表情肃穆，他看着这段时髦值飙升的英雄救美的剧情，眼中闪烁羡慕和思索，不经意间将自己带入到强者的视角里。
　　王道之名，并非空穴来风。此刻脑海中的灵感，必可活用于自己的创作中。
　　“这些装备足以抵个五、六级左右。我也一起去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站在中央麦克风位置的主役用平板的语调说着。松冈祯丞的发功姿势稍稍有些独特，会无意识的踮起脚尖，没有捧台本的另一只手则会像按耳机似的捂住耳朵。
　　“咦……？”少女对这平白无故的援助和关爱表现的很是警惕，才经历过使魔的死亡和自身的生死危机，她迟疑的说，“为什么……要帮我帮到这种地步呢？”
　　“又不是漫画剧情……你答应我不笑的话，我就跟你说。”松冈祯丞轻声嘀咕。
　　“我答应你。”日高里菜一边看台词，一边对准时间轴说。
　　“因为……你跟我妹妹很像。”松冈祯丞别扭的说。
　　这个答案令分镜里的少女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纸片人急忙用手捂住嘴巴，但还是无法忍着涌上来的笑意，日高里菜也契合的捂住嘴发出轻笑。
　　“你明明答应我不笑的……”分镜里的男子一副受伤的表情，垂下肩膀并失望地低下头。松冈祯丞也继续念词。但不知为何，他这句话的表演给人有些没绷住的感受，前后割裂的显得突兀。
　　“Cut。”音响监督抓住这个较大的失误，“桐人这句话的语气肯定是不好意思和低落的，你的语气太昂扬了，可不要跟着西莉卡一起笑喔。”
　　“是，非常抱歉。”松冈祯丞自知出了纰漏，连忙躬身道歉。
　　“松冈桑，是我情绪太用劲了，影响到你了么？”日高里菜把台本抱在胸前，适时的问。
　　“没有没有，是台词的关系，令我一下子想到其他事情，走神了。”松冈祯丞被这声尊称弄的有些惶恐，“完全不关前辈的事。”
　　“台词？”日高里菜不解。
　　松冈祯丞挠挠头，罕有的，没有接前辈的话。
　　也不知被挑动了哪根神经，这句“你跟我妹妹很像”，联系到了那句“我把她看做妹妹的”。重要的是语录当事人还坐在后面，总之一不小心，嘴角上扬，就没控制住语气。
　　收录继续进行。
　　临时组队，合力找到复活使魔珍贵道具的剑士与少女在返程的路上遭遇了想拦截夺宝的恶人公会。
　　“区区两个人能怎么样？”敌方首领露出残虐的笑容，伸手挥了两下。道路两侧原本安静的树丛开始剧烈地摇晃，接着跑出一个接一个的人影。新出现的十个盗贼，每人都摆出一副标准的我是坏蛋的表情，分镜里，每个人的嘴角都夸张的咧着。
　　新增了龙套角色，两个局外人终于动弹，合用一个麦克风。尹泽和岛崎信长交互发出刻板化的咕嘿嘿奸诈笑声。
　　“桐、桐人哥，他们人太多了……”日高里菜担忧的出声。
　　“没事的。在我要你逃走之前，你只要准备好水晶在旁边看就好了。”松冈祯丞游刃有余的说。
　　“桐人？”龙套的笑容消失，岛崎信长也喃喃自语，“单手剑，却不装备盾牌，难道是传闻中的‘黑衣剑士’？！”
　　“什么？那不是从封闭测试就一路玩上来的高手么？这家伙是攻略组！”尹泽挤开岛崎信长，对准麦克，惊愕而惧怕的说。
　　“攻略组的人才不可能跑这来闲逛，这家伙肯定是冒名顶替的假货，再说了，就算是本尊，我们这么多人，他也肯定不是对手！”为恶人首领献声的日笠阳子霸气的说。
　　“攻略组大人，身上一定有不少钱和装备吧，真是好猎物呀。”
　　“不错不错，今天走大运了啊。”
　　“不就是封弊者么，难道还能一个打完我们？照抢不误！”
　　尹泽和岛崎信长各自使用不同的声线起哄，营造出十多个人齐齐叫嚣的气氛。
　　“桐人哥，不可能的，我们快逃走吧！”日高里菜担忧至极的说。
　　然而剑士并不出声，既不害怕，也不狂妄，只是毫无动作的，静静的伫立在原地。将他的波澜不惊视作放弃，盗贼们举起武器，像瞧见鲜肉的鬣狗般，争先恐后地跑起来，朝剑士发起围猎。
　　“喔啊啊啊！去死吧！你这臭小鬼！”岛崎信长吼得很开心，显然是入戏了。
　　刀剑与长枪目不暇接的穿透过剑士薄弱的身体，全部指向弱点，砍出了暴击。坏人们沉浸在宣泄暴力的滋味中。但是用力攻击了很久，剑士都没有倒下的迹象，反而愈加的精神。
　　“你们怎么了？快点干掉他啊！”日笠阳子不满地大喝。
　　“不，不是，这家伙……怎么完全不掉血？”尹泽震惊的说。
　　盗贼们惊疑不定的退后几步。站在中央的剑士终于抬眼看了众人一眼。松冈祯丞平静的说，“——每十秒400，这是你们给我制造的伤害总量。我的等级是78，生命值上限是14500，我所拥有的战斗回复技能，每10秒可以恢复600点。说白了，你们的输出连我的衣角都打不破。”
　　“哪，哪有这样的，太夸张了，我不承认！”尹泽失声。
　　岛崎信长也哀叫一声。心中则为这波风轻云淡的刷时髦值桥段大力点赞，幻想着挪用到自己的创作中。
　　黑衣剑士最终单刷了坏蛋群体，原地激活回廊水晶，挨个挨个将坏人们丢到了冰冷的黑铁宫监狱里面。
　　龙套们结束打工，又回到沙发上旁观主役表演。
　　窗口撒入夕阳的红色光芒，少女顺利的复活了使魔。但这也宣告着她短暂的邂逅即将结束。在暮色的光辉中，远去的剑士只留下一个难忘、安心感十足的模糊剪影。少女的掌心中捧着新生的蓝色幼龙，对着剑士离开的方向，双眼涌出泪水。
　　“毕娜，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关于今天刺激冒险的事……还有帮了我们，当了我一天哥哥的那个人的事。”日高里菜用抑制的哭腔低语叙述。
　　时间轴到此结束，分镜也停止了。
　　“辛苦了，麻烦稍作等待几分钟，我这边整理下文件，有需要调整的话，之后会告诉大家。”音响监督是个福态的中年人，隔着工作台朝他们举起大拇指。
　　声优们顿时都从工作状态中脱离出来，出于对片场的尊重，他们仍然避免制造出多余的声音，但会开始互相攀谈、聊天了。
　　松冈祯丞第一时间朝沙发的角落突击，步履匆匆，活像去食堂抢饭占座的学生。但半途就被日笠阳子逮住，硬是拉到身边坐下，以“又有长进”、“生活压力现在还大吗”、“之前女主役找你说话怎么光露出梅干脸却不吭声呢”为话题，开始了面对面的促膝人生相谈。
　　“明明松冈和这个角色有很大的偏差，谈不上本色出演，但听完演绎后，又觉得非他莫属，真是怪了。”岛崎信长看着在熟女前辈的教导下，逐渐狼狈不堪的主役，摸着下巴说。
　　“哪里有很大偏差？”尹泽懒洋洋的搭话。他靠在垫子上，貌似闭目养神，实际上是在观赏网剧《无证之罪》【注：指悬疑作家紫金陈同名小说改编的网剧】。正巧播放到反派摘掉棉花滤嘴，反向点烟的经典时刻。
　　“这才第四集，就已经开始沾花惹草了，这角色绝对的桃花运拉满啊，你再看看主役……”岛崎信长叹息。
　　“哦。”尹泽象征性回复，同时把脑中电影院的混响调试的更加动人。
　　忽然间，一股年轻活泼的空气轻轻扑来。不是浓艳的香水味，那种香味是有毒的。而是某种淡淡的香味，或许是普通的香波，清新动人，平凡得紧。
　　“……他是在补觉么？”日高里菜背着手凑来，看了眼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安详的仿佛在做核磁共振的男生，忍不住小声的询问。
　　“这个问题，意外的很有哲学性。”岛崎信长露出了微妙的笑容，然后把问题皮球踢给了当事人，“毕竟我们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呼——”尹师傅没有明说，而是迅速的打起了呼噜声，想用成年人社交法则中的暗示来表达心态，可惜因为熟练度不够，呛到了，睁大眼睛阵阵咳嗽。
　　日高里菜噗嗤一声，递出了未开过的矿泉水。尹泽道谢并接过，拧开盖子喝了几口。
　　“今天还是要去私塾么？”尹泽看到女孩今天随身携带了书包，随口问。
　　“嗯。”日高里菜轻点头。
　　“真勤勉呀，也快要升学了吧？打算考哪所学校？”尹泽又问。
　　“东京范围内就行，主要是工作原因，也没法去其他地方。”
　　“那还是有点压力的，能开在这儿的学校，要求都不算低。国立的比较难，私立的学费贵，但你提前工作了，收入远超同龄人，这倒好解决。只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考取好的学府是为了获取更好的工作，你已经完成了，而且现在事业势头很好……似乎考不考学都不重要了。”
　　“我还是想尽力，考上好的大学，虽说到时课业负担不小吧。但这却是我的一个小愿望。”日高里菜说，“学生二字，几乎诠释了青春呢。”
　　“真是成熟的思想呀。”尹泽再次赞赏。
　　“在这块，我还得朝后辈君多多取经。你现在也是同时兼顾工作和学习吧？”日高里菜语气轻柔，“平时在片场见到你，总是瘫在位置上，闭着眼休息，一定很累吧？”
　　“那倒没有。”
　　“嘿，逞强装酷？”少女挑眉。
　　“真没有……”
　　“大前辈跟你说话，你不起身就算了，也不请人家坐下，真是没大没小。”一旁的岛崎信长有点看不过去，阴恻恻的出声。
　　“是是，疏忽了，前辈快坐。”尹泽赶紧站起，双手邀请。
　　“在人生的道路上，你是我的前辈。”日高里菜摇头，“更何况是我请教你呢，私塾的老师总是夸奖我的作业做的很好，还当做范例，给其他学生讲解呢。”
　　“顺手而为，不值一提。你出题吧。”尹泽习以为常的点头。
　　“那就又麻烦咯，师匠大人。”日高里菜挨着男生坐下，熟练的从书包里取出教材和习册。
　　这究竟是怎样的画面呢。
　　身着夏季校服的女生，微微弯着腰，丝丝秀丽黑亮的头发垂落，眼眸里倒映着那个人的身影。几乎用不着刻意的引导，就会无意识的翘起嘴角。男生坐着的姿态轻松，就像刚打完一场与隔壁班的篮球对抗赛，标致俊正的脸庞上写着青葱美好。蝉鸣是窗外渐渐倒数的钟声，考卷的分数是往上爬的树藤。
　　“布匿战争罗马得到了第一个属州，是西西里岛。”
　　“和恺撒一起三头政治的另外两人都是最基础的必背内容……”
　　“屋大维在阿克提姆海战和埃及的克利奥帕特拉联合，战胜了马克·安东尼……”
　　“俾斯麦为了从学校教育，政治活动里排除天主教的介入，打压天主教徒，试图彻底实行政教分离……”
　　“有点难度，但基本考史实，不需太多论述和评价，这是参照的东大风格吧，着重基础学力和逻辑，单词不需背多少。早稻田和庆应难度相对简单，不过抠要语，啥人名地名都得记。喔，国立学府里，一桥也蛮难的。”尹泽掏出地中海教导主任和铁血教育家古泉校长传授的经验逐步分析。
　　“说得好像我能去考一样。”日高里菜翻了个小白眼。
　　“你们……在学习？”岛崎信长看着两个人凑在一起捧着课本的情景，有些茫然，硬核的内容离他所幻想的交谈相去甚远。
　　“这话真奇怪，我是大学生，她是高中生，一块讨论知识有毛病么？”尹泽转头，有些鄙夷，“你以为谁都像你，整天做着不切实际的二次元文豪梦？”
　　“你，你怎么这样空口无凭的辱人梦想？”岛崎信长瞪大眼睛，“我读书的时候也曾担任过学生会长，是师生眼中的榜样和楷模，这阵更是阅览古今海内外名著，将灵魂点缀的更加璀璨，我要求你对自己的失言道歉！”
　　“对啊，说的太过分了。”待人处事都礼貌规矩的日高里菜用手指戳戳男生。
　　“就如同夫妻间的吵架和跪遥控板，不过是兄弟间的打趣罢了。”尹泽推开她作祟的手指头，“其实我一直特别欣赏他，刚认识那会，就觉得他才气迫人。说起来，很久没瞧见你做矫情文学了，虽然土了些，但大泽前辈当面，你能不能当场发挥，就地即兴赋诗一首？让人知晓你青二 Production事务所的底蕴？”
　　“不不不，我作诗都是有批判性的。”岛崎信长婉拒。
　　“没关系，整一个嘛。”尹泽吆喝。
　　“那我试试吧。”岛崎信长环视周遭的环境，打量眼前的二人，又看看远处不停在挽袖擦汗的老哥，沉吟片刻，缓缓的说，“片场音监反馈响，诉说主役本无常，职场规矩尽失色，现充转衰如沧桑，骄奢淫逸不长久，好似春夜梦一场，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芒星沉坠扬——！”
　　“噢！”日高里菜惊讶的鼓掌，“好厉害。”
　　“哈哈，随手之作，不足挂齿，个中有所隐喻，皆是为了文学性，切莫深究。”岛崎信长爽朗一笑。
　　“真强呢，岛崎信长哥。”某人顾忌有外人在场，勉强附和说。
　　“一般般呢，泷泽弟~”
　　“不好意思，耽误各位了，确定就这一版了，大家可以下班了。”音响监督宽厚的声音响起。
　　“下班了！”尹泽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精神气都不同了，宛若活出第二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下班了。”松冈祯丞听到这句话，也露出欢喜的表情，活像被留校，终于等到班主任接到老公叫她回去吃晚饭的电话，从而得到解放的学生一般，“阳子桑，下次也请多多指教。”
　　“你急着走？之后有安排吗？”日笠阳子却还有些意犹未尽，她觉得自己正谈到关键。
　　“呃，没有。”松冈祯丞一愣。
　　“那就好办了，一起去吃晚饭吧。”日笠阳子满意的点点头，“你们刚起步，生活多有困难，就由身为前辈的我来请客吧。”
　　“……”
　　“喂，你们也一起来吧？”日笠阳子热情的发出邀请，“咱家的招牌新人、大泽的日高酱，还有青一跑龙套的。”
　　“怎么到我这就垮掉了？”岛崎信长心痛不已。
　　“事实如此嘛，你要是不乐意，就不算你了？”
　　“在下乐意与否，这得看待会吃什么山珍海味了。”岛崎信长深沉的说。
　　“日高前辈待会要去私塾……”尹泽正解释。
　　“没事，我可以去的，私塾那边可以请个假，毕竟是日笠桑的邀请嘛，往大了说，这可是IM和大泽的交流了。”日高里菜昂首。
　　二位各自在社内的地位有如此之高么，直接就上升到外交级别了？
　　“好，那就走着。”日笠阳子一副黑道大姐头的气势。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回是真的大帝之姿了
　　下班后的同事酒会，属于半推半就的应酬事件，对一些极力希望将工作从人生中割除的咸鱼们来讲，这是职场社交的糟粕。干完活还要配领导喝到肠胃抽搐，君不见花坛丛中横尸遍野，电线杆下坐化无数，日本上班族苦其久矣！
　　现在，满心想着回屋躺尸，虚度光阴的尹师傅被直系轻熟女前辈点名陪酒，对此，他是完全……无法拒绝的。
　　在尹泽的推荐下，众人选择了一间有年代感的老店。
　　高速发展的时代下，运营巧妙的时髦连锁餐饮店铺遍地都是，墙壁的海报里，代言明星举着大拇指说着“sugoi”。但到头来，还是这种藏在街头巷角的常青树最好。
　　上了年纪的夫妇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放学归家的女儿懂事的系着围裙跑前堂。简单的家常菜经过十多年的沉淀和改进，也拥有了不输高级餐厅的厚重美味。一小碟开胃冷盘，搭配几口清酒，闭眼倾听旧播放机里的老歌和食客们的满屋欢笑叹息，人生百味近在咫尺。
　　气喘吁吁，压抑着心跳。
　　你笑着说，好久不见。
　　还笑我真傻，何必赶这么急。
　　甚至还冒了汗。
　　不知为什么，今天就是很期待你，像是见到了不一样的女人。
　　——《君は蔷薇より美しい》【注：指布施明演唱歌曲】
　　受限于机器的老化，歌曲的音质不是很好，但磨损的噪音反倒衬托出了岁月感，中老年男人的醇厚浪漫直达柔软的心底。尹泽垂目，细长的睫毛在颤动，小酒盏随着旋律微微摇晃。
　　“想不到推号上备受年轻群体尊敬的写真资源转载达人，私底下却是个如陈酒般热爱怀旧的人。”岛崎信长看着他享受的样子，“……你的口味这么老派，说不定和我老爹能聊得很来。”
　　“你懂什么，旧，并不代表过时。”尹泽轻酌慢饮，老神在在，“七十、八十、九十这三个年代的时候，战火停息，世界多极化正式形成，经济复苏，信息传递更快，不同的文化开始激烈碰撞，有多少伟大的创作是在这期间，在这灵感熔炉中诞生的。至今我们也不过是在前人的基础上革新而已，细细想来，如果还有一次像这样的烈火余烬时代，可能只有星际纪元了吧。”
　　“你真的是平成年间的人么？”日笠阳子觉得他此时眯眼滋酒的模样跟隔壁桌的腿毛大叔没有丝毫区别，再来个偷瞧服务生大腿的动作，就完美符合电视剧里邋遢老汉的形象了。
　　“之前我跟音监等老辈子人吃饭时，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尹泽矜持的说，“不过还好吧，没有特别老，像他们所说的能剧狂言和艺伎表演什么的，并不感冒，倒是对川剧变脸有不小的兴趣。”
　　“难怪你跟那些老大叔相处的很好。”日笠阳子恍然。
　　“为了在事业上走捷径，约老辈人在老店喝酒聊天谈随风往事，对年轻的前辈则辅导作业。投其所好，精准出手，真是好深的城府啊。”岛崎信长阴谋论说。
　　“更为了扫清障碍，我还卑鄙的在同行的酒菜中下毒。”尹泽说着就往岛崎信长兄的那份烤鱼大洒辣椒粉，令后者发出心碎的叫声。
　　“你是想说自己是个传统的人么？”日笠阳子两手交叉撑起下巴，散发出腹黑司令的诡异气息。
　　“好男人不分传统和新潮。我想男人的好，只有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才知道，只是谁是毒药，谁才是你的珍宝？”尹泽摆摆手随口说。顺便把新送上桌的大升装橙汁的瓶盖拧开，起身给不喝酒的两位女性倒上。
　　“哎呀呀，真绅士啊，这殷勤的，想表现的也未免太明显了吧。”日笠阳子看到自家新人给大泽的前辈双手倒饮料，轻哼。
　　男人感受着那几道整齐射来的视线，有些费解。
　　怪，倒个水怎么就绅士殷勤了，搁在老家吃席，他还给立志减肥的女同学夹红烧肘子呢，这岂不是该赏赐爵位，封王裂土了？
　　“泷泽君~人家的酒水也喝完了呢~”岛崎信长又在作妖。旋即得到一个冷漠粗暴的回答。
　　“你没有手？”
　　“噫，区别对待，不开心。”岛崎信长像被霸道男友伤到的花季少女似的，赌气的噘着嘴，用筷子轻轻敲打碗口。
　　“你这阵子好像不太正常啊……”松冈祯丞不动声色的把身子挪开了些，他确实不擅长对付异性，但这并不代表迷恋同性。
　　还是日高里菜主动拿起瘦直的清酒瓶，给岛崎信长斟满酒杯，后者很是受用。
　　“噢哟，这位长有小胡须的花姑娘好大的架子啊，竟然让前辈主动倒酒，还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回轮到尹师傅有点不开心了，他一口喝完，砸吧着嘴点炮。
　　还举着清酒瓶的日高里菜见状，也把杯口朝他的杯子伸来，但尹泽又不是不会来事的愣头青，哪里肯敢，又为了跟真正的愣头青对比出各自做人的差距，他更是连忙伸手覆住杯面，和气的说，“我自己来吧。”
　　日高里菜歪歪头，好像有点疑惑的样子，但还是把酒瓶给他了。等男人倒完搁在桌上后，年下前辈又拿走了瓶子，这回是给松冈祯丞倒酒，向来战战兢兢的后者竟然也平常如斯的点头接受了。
　　这一秒，尹师傅眉头皱起，发现事情并不单纯。他心生出一股文化差异和水土不服的猜测。
　　“咳，那，那个，这里的人，都更喜欢别人来倒酒的么？这样会香些吗？”男人低声说。
　　“女生给男生倒酒很正常吧？”日笠阳子说，“礼貌嘛。”
　　“什么，我竟是被动方？难道不是该反过来的吗？”尹泽微惊。
　　“没有啊，一直都是女生倒啊，算是不成文的酒桌规矩吧。”岛崎信长解释。
　　“那要是彼此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呢？”尹泽问。
　　“也要啊，而且是陌生人的话，更得给别人面子吧？”岛崎信长说。
　　“……有没有特例呢？”尹泽追问。
　　“那就是正谈恋爱的男女朋友了呗，男友给女友倒饮料、夹菜，很正常嘛。”岛崎信长迷之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男人面色僵硬，想不到堂堂酒场韩湘子，会犯下如此新手级错误。之前他都是跟柏井哥等一堆糙汉喝酒，身为在鲜艳红旗下成长的少先队员，哪知道岛国的这则冷知识。
　　何等放肆扭曲的礼仪，简直就是封建社会的余毒，你们这样瞎搞大男子主义，是要吃北斗百裂拳，是要谢罪的。
　　“也不全是吧，也有兄长给小辈倒的。”松冈祯丞补充。
　　男人面色回暖，呵呵一笑，“那这就很合理了，日高小姐既是我工作上的前辈，也是年龄上的后辈，于公于私，我都该周到的尽礼数，绝非是我不懂事。”
　　“私下聚会，就别上纲上线了，还前辈后辈的，用不着。”日高里菜捧着橙汁喝，眼睛笑成一对月牙。
　　“是啊是啊，又不是工作时间，别绷着嘛。”岛崎信长紧跟其后。
　　“你话里有话？”尹泽突然转头，他总觉得这二货有在向动画里阴险反派靠拢的趋势，眼神和态度令人恼火。
　　“没有呀，我向来是光明磊落的。”岛崎信长保持虚伪的笑容，悠哉悠哉的。
　　日笠阳子一直在点头，又看向待在桌角，安静本分，寡言少语的松冈祯丞，像黑道世家大姐头发现弟弟竟然会被校园不良少女组团欺负般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我记得你不是放下过豪言，要成为小说家，要重新定义轻小说的写法吗？折腾了这么久，有没有起色？”日笠阳子对桌上唯一一个还没有当过主役的声优问。
　　“已经毙了好几个大纲了，虽然都有百万级的潜力，但我的目标却是千万级。想征服读者，首先要征服自己。快了，很快了，我的呕心沥血之作即将诞生。”岛崎信长富有余裕的说，“如果各位有投资头脑，现在就应该向我求取签名了。”
　　“这意思就是还没开始动笔？”日高里菜一知半解的说。
　　“动了，也没动。”尹泽说，“写了，但基本是废话，约等于没写。”
　　“此乃谎言。你看过的都是实验品，我真正的大作你还没有拜读。”岛崎信长抚摸着挎包，里面放着他的骄傲，他的灵魂，“这回闪电文库大赛，我必将拔得头筹。”
　　“碳基生物美学开拓者又有新草稿了？”尹泽皮笑肉不笑，“这回又是怎样超前的艺术呢？”
　　“也罢，今天被请吃饭，就提前放出一些情报助兴。”岛崎信长慎之又慎的从挎包里抽出一沓用反尾夹固定好的复印纸，仿佛那是亿万订单般的贵重。
　　就坐在旁边的尹泽径直拿了过来，定睛一看。
　　起初还不以为意，渐渐就呆若木鸡。
　　《魔族戦線》
　　「重点大学生岛田信源，因研究可控核聚变，在一场实验爆炸中消失。醒来却发现没有死，反而以另外一个身份来到异界。这里是属于剑与魔法的世界，没有严谨的科学，有的，仅仅是繁衍到巅峰的剑术与禁咒！冰冷与黑暗并存的魔界深处，九具庞大的天魔尸体守护着黄金古棺，亘古长存。而一封退婚书，开启了信源不平凡的救世猎魔之路……」
　　我草！！
　　男人的内心，因这些文字，如海浪般的狂乱了。雷电烽火，将灵魂都劈热烧焦。
　　“你，你究竟是谁？”尹泽拿稿纸的手掌微微颤抖，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副模样，难不成是被吾之力作折服了？”岛崎信长一愣，旋即得意的笑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的那些建议和点子都不错，我熬夜思索，最终才定下这一版，此书定能搅动业界。”
　　太对了哥，哥太对。
　　“怎么样，这个，有没有搞头？”岛崎信长昂首挺胸。
　　这回可不是闹着玩的，尹泽沉吟良久，最终只能感慨一句，“大帝之姿……”

第一百五十八章 骄傲之物
　　“辛苦了。”
　　又是一场酒会的结束，喝得头晕脑胀，难辨东西的人们各自搀扶着回家，实在走不动路的，则被众人抗上出租车。大家信誓旦旦的说他绝对不会吐，但见多识广的司机依旧掏出塑料袋挂在醉汉的胸前。
　　同样酒精上头的松冈祯丞在向制作组的同事挥手告别后，独自转身，摇摇晃晃的顺着人行道的砖纹步行。
　　城市的街灯闪烁着，宣示这夜晚的黑，来往的人潮沉默着，淹没在喧闹的街。
　　这里是没有夜的，喧哗和耀眼把关于老家黑夜的回忆遗忘在了狂奔不止的时光里。黯淡的月光与高饱和的霓虹遥相呼应，分别诉说着天上寂寞和人间繁华。被啤酒清酒轮番上阵洗涤的松冈祯丞迷糊地四顾，没来由感到一种莫名的怀念和难过。
　　手机屏幕亮亮熄熄，电话簿点了又关，看着双亲的名字，影子在身后拉出长长一截。
　　有句俗话叫报喜不报忧，他现在有好消息，但不明白在害怕着什么，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所谓城市，就是一个几百万人，一起孤独地生活的地方。
　　他能看见都市繁华背后的孤寂，如果大家没有脸上厚重的粉底，笑容或许会更加亲切自然，人与人也许会更好的沟通，更能成为朋友。
　　因此表里如一的耿直自来熟类型才会那么的少见，成为议论的中心话题。
　　松冈祯丞向小楼走去，没开灯的那间，就是自己的屋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墙皮落灰的小租屋没有以前那么冷清了，尽管每次开门迎接自己的还是一片漆黑，但“回家”的感受却在渐渐深厚，那句“我回来了”也有了温度。
　　松冈祯丞瘫倒在沙发上，吐出附带浓烈酒气的喘息，揉按着太阳穴缓解疲倦，他的酒量只能说一般，连一些女孩子都喝不过。不过饶是难受，还是念念不忘的打开电视机。房间里顿时充斥着动画的各种音效。
　　松冈祯丞也玩推号，虽然不像有些人那样高强度运营，也不立志做什么文青教父，但该做的宣传还是有做，也会像普通网民那样转发动态。
　　有哲人说过，虚荣与贪婪，是人类的两大死穴，其中又以虚荣最难根除。
　　他也不免俗，在拥有一些小成绩后，他也会好奇于来自别人的评价。
　　《刀剑圣域》的热烈之火也蔓延到了身为主役的他。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推号和博客的访问数量忽的变多了。
　　但广为人知的缺点是，哪怕只知晓一点边角，人们也会夸夸其谈，不解之处则靠一己之见的想象和猜测。
　　作品的关注度很高，讨论数很多，但并不都是鼓励和褒奖，相反，抨击与指责也茫茫如海，有部分是认真的批评，有部分是人云亦云，还有的或许只是给闲暇无聊的自己找些乐趣。
　　对于后者，监督等一干制作人员都表示了理解。
　　“人如果不创造，会永远的站在审美的最高点，居高临下的俯视苦恼和汗水。而当你停止创造，你的才能也就不再重要，你所拥有的只剩下品位，但品位会裹挟你，让你排斥他人，变的狭隘。所以……创造。”同片场的好友仿佛是在感慨，又像是在自叙似的说。
　　自己这位优秀的好友，对世界总是有自己的见解。
　　松冈祯丞滑动页面，将批评纳入眼中。
　　「制作水平也一般吧，不知道有什么好吹嘘的」
　　「难道就我一人觉得中学生在死亡网游里当英雄这种桥段很缺乏逻辑吗」
　　「这集作画崩坏的过分了，制作组到底有没有认真啊，能做好硬是失误，这是态度有问题吧」
　　「节奏太乱，这也能是季度优秀代表作吗，日本动画果然没有未来了」
　　「声优的吼叫真刺耳」
　　「这几秒的打斗实在太儿戏了」
　　松冈祯丞看过评论，心里微微有些发堵。他很清楚制作组并没有怠工，相反，基本上是无缝在一集接一集制作的，大家就像一台精密无休的机器，连载期间，就是场持久的战斗，每个人都身心俱疲。
　　酒精的麻醉还支配着感官，他忍着胃部翻涌的不适，点进自己的博客。
　　虽然自打小起就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可当他来到东京的那天，还是申请了一个账号用来记叙这趟冲动的选择。
　　空闲下来，零零散散的写着日常琐事，给树洞塞负能量，也有打工时的所见所闻，也有做声优时的幕后记录。这类碎片化的自娱自乐小作文当然比不得正经的撰稿人，浏览量都是个位数。但随着声优身份的成长，顺着CV表和个人推号来看的路人也有不少。
　　博客的最新一篇文章是不到一百字的小随笔。讲述了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刀剑圣域》第一话播出时，和同为声优的俩朋友在家里观看并庆祝。
　　附带了两张照片，是那两个人喝醉，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的样子，当然，脸部都打上狸猫表情包来遮盖容貌，本想用马赛克的，但那样一来，照片风格骤然变成了凶杀案现场的取证照，于是放弃了。
　　评论栏有留言，但内容却和温馨随笔截然不同。
　　「演技很生涩，真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挑中，可能是运气好吧，话说回来，这庆祝还真是够浮夸的」
　　松冈祯丞撑着昏沉沉的头，他对这个用户有印象，因为这个人已经在多篇文章下面评论了，基本都是指责，不理解他固执如此的原因是什么。
　　他捂着有些发烫的额头，倒了杯凉水喝下，缓解酒劲。思考了几秒的措辞，回复了这个偏执的人。
　　「我们会不断磨砺技术，献上让所有人满意的作品。」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很快就回复了，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正在刷自己的博客。
　　「这样的场面话谁都会说。反正你已经拿到角色了，即便表现平平，也不会被中途换下。而且选择了你，说明制作组的眼光也不怎么样，现在被人诟病宣传大于质量，也是理所应当的」
　　松冈祯丞敲打输入。
　　「请相信我，不管是声优，还是其他Sta……」
　　还未输入完毕，对方已经又追加了评论。
　　「你们的演绎违和感太强烈，真的是在试音会里公平选拔的么？没有黑幕吗？文章里这个人是同社的泷泽吧，在这部剧里跑龙套，靠着脸和营销的家伙。其他人也一样，难听又出戏——」
　　松冈祯丞打字的动作微微一滞。
　　试音会的竞争是否公平？
　　他回想起那天见到的诸多面孔，里面不乏扬名已久的前辈和实力派。即使是同期的新人，也有泷泽……
　　是的。
　　他在那天，内心里，给自己树立起的唯一竞争对手，不是其他任何人，就是自己的好朋友。
　　见过了那人无家可归的样子，见过了那人挑灯夜读的样子，见过了那人披着细雪迈赤门的样子，见过了那人在麦克风前展示强大共情能力的样子。
　　松冈祯丞没有多少值得骄傲的事物，但在那天，是他赢了。
　　这份工作，这个角色，是自己从最好，最尊敬的友人那里，拼尽全力，堂堂正正拿过来的。
　　几乎是迅速的，再次扫视过那诋毁，他的内心迸发出一股愤怒，怒火与醉酒状态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松冈祯丞飞快的删掉正在输入的温和语句，取而代之的是回击。
　　「针对我个人的批判我不在意，可是连带其他人的污蔑，绝对不可原谅。像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只会藏在网页影子里，连姓名都不敢外露的懦夫，根本没有资格对他们指手画脚！！」
　　站在数字的森林里，所有人都带着白色的伪装面具，面具遮住了狰狞的脸，围绕在周围的，只有毛骨悚然的笑声。
　　这些昵称与言语，全都是阴暗的投射物。数据不断被复制，杂糅，被齿轮搅拌。
　　冒着酸泡的浮石组成骨架，浸湿在梦的蜡池中，生成模拟肌肉，像石板记载的圣人一样完美，执起消沉的单调画笔，给未来涂上一层灰色。
　　卷末 来一包薄荷香烟
　　‘记忆是阵阵花香~我们说好谁都不能忘~守着黑夜的阳光~难过却假装坚强~等待的日子里你比我勇敢~?’
　　尹泽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众所周知，毁掉一首歌最好的办法是把它设置为来电提醒和闹钟铃。因此男人总是乐此不疲的更换铃声，不停对外界彰显自己灵魂日渐油腻衰老的事实。
　　睁开眼睛后，首先看到的是电脑屏幕里的设计稿，他手里还攥着数位笔。
　　人生回廊的社畜特化型超频功能恐怖如斯，启动后，入睡之快比肩野比君，只需充电俩小时，醒来又是条精气神充沛的搬砖好汉。单凭这无解一招，尹师傅便能以一己之力拉动全行业的内卷平均指数，开辟古今未有之大过劳牺牲时代。
　　就是太费营养，但凡补给跟不上，腰子就会一阵空虚疼痛。
　　“在画了，收尾了，肯定交给你……”尹泽重新接续起睡前的记忆。拿起手机接听，张嘴就是拖延三连。
　　吉田智树真不愧是连员工上厕所的时间都要纳入Excel表格的产能至上大魔鬼，自从破釜沉舟的制作人发现自己死线赶稿能力全东亚一级棒后，就不断的缩减工时，力图物尽其用，试探他的巅峰。这跟外卖平台通过大运算得出骑手小哥劳动力极限值从而继续加负重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几天到屋就是来自背水一战的制作人的各种驱寒问暖。肝图的充实过程令男人觉得自己其实是个漫画家，还是那种一周必更三话的疯狂自杀派。
　　另外，根据职场相对论，吉田哥很久没有这样舒适过了。
　　凡是美术组难啃又费时的任务，打包压缩丢给尹老师就行。每次加班前提两句拜托了再发个双手合十恳求表情包，等几天后再从工位底下睡醒爬起来一看。
　　哟？邮箱里已经躺着源文件啦！
　　又快又好反馈少，上哪儿再找这样的良心外援？要不是仍旧心存善念，早就恶向胆边生，把自己打扮成凤凰战士的模样，开着面包车杀到住所，用尼龙绳将其绑成粽子拐进第三开发事业部，一起在公司做詹姆斯·邦德了。
　　“你在说什么梦话？”柏井一平疑惑的声音传来。
　　“噢，是你啊，怎么了，有啥事吗？”尹师傅回过神来，继续描线。
　　“……是松冈有事。”柏井一平沉默了会，“他的社交账号被炎上了。”
　　“什么？”尹泽愣住，流畅的笔锋霎时停下。
　　“你去他的博客和推号看看吧。”柏井一平说。
　　尹泽听后立刻切回桌面，点开网页，登陆推号和博客。
　　松冈祯丞的社交账号向来是朴素寡淡的，他毕竟不会厚颜转载泳装写真引人眼球，也不像岛崎信长文豪那样为了涨粉而苦思冥想每日内容。虽然是以声优身份活动的公共账号，但是除了例行宣传，就是些个人感慨和零散的日常记录。关注和被关注的数量寥寥，评论更是稀少。
　　但现在却一片火热，或者说，嘈杂的有些狼藉。
　　「声优明明是服务于观众的职业，难道只打算接受赞美吗？」
　　「被指责技术有差，就恼羞成怒？公然开火？」
　　「作为演员，业务能力和为人处世都太不够了」
　　「再怎么说也是公众人物吧，你这样做好吗？」
　　“起因是有一个用户不断在松冈的博客上说胡话，正巧松冈当天喝了不少酒，一时没忍住，就与其激烈争吵起来，双方都不肯认输。松冈最终专门发文斥责这些人。后续你也应该想得到了。总之最后闹成这副样子。”柏井一平叹了口气，“他的回复挺尖锐的，说实话，我都没想到素来安定的他会跟别人争到这个地步……”
　　“我看，他说的都挺对，这有什么问题吗？”尹泽滑动鼠标滚轮快速的浏览。
　　“问题不在于他说的对错，而是在于他说了。”柏井一平顿了顿，“主役亲自下场跟黑粉较劲，终究不太好。”
　　“怎么个不太好法？我看来看去，发现他最尖锐的词莫过于‘懦夫’和‘无耻’。他还是太保守了，骂人都只用这种文绉绉的词。”尹泽说。
　　“别，你可千万别再去整什么幺蛾子。”柏井一平听着那语气有点不对劲，连声说，“你要是也去逮个人骂，更乱了。”
　　“明眼人谁瞧不出来这里面到底是谁在恶心人？你这一副心事重重的语气是为了什么？”尹泽问。
　　“苍蝇扑来，会管这是臭鸡蛋还是奶油蛋糕吗？蚊虫环绕，会在乎身躯生前是英雄还是小人么？”柏井一平有些无奈，“观众觉得不好，说了，哪怕无理取闹，这都是他所处位置赋予的便利，甚至是权利。你再不乐意，也只有受着，因为你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大到你无法挑出他们中的某些人来辩论，你想说，也只能对着整个群体说。而最重要的是，你是靠这个群体挣钱的。”
　　“哪怕表演没问题，是观众自个儿吆喝在朝台子上扔矿泉水瓶，终于惹烦演员，从而挨了几句牢骚，顿时就激愤无比，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尹泽问。
　　“是。因为别人买了票，花了钱。”柏井一平说。
　　“你别说的这么高级，这事引申不了那么远。不过话说回来，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们这社会和体制有病。大街上常见身披标语的政客拉票，站在街头朝来往的每个人鞠躬，姿态之诚恳，志愿之宏大宛若济世菩萨，回头又去泡妞折腾新人。讲什么集团意识，严格遵循等级秩序，服从集体与权威，其实巴不得以下克上。趋同意识，不给别人添麻烦，把他人的看法视作行为依据和标准，实则是暗示别人不要打扰自己，被冒犯了，表面和谐，背地就偷偷打小报告。”尹泽有些好笑的说，“心思还尤其敏感，现代社会倒还好，往前数个几十年，更加高傲，遇上事就切腹。或许说的刻板了些，无法代表所有人，差异确实是有的。我就想问，你们到底活得累不累？”
　　“……你对我说这些也没用啊。”柏井一平躺在自家的床垫上，揉着眼角，“事务所这边劝松冈发布一则通用的道歉，可他不想，说不如直接关闭社交账号。”
　　“好。”
　　“不太好。他刚接《刀剑圣域》，正处于上升期，我听说新人赏候选名单里就有他的名字。”柏井一平说，“现在什么也不表达，直接关闭账号，那些还没如意的网友既得不到下文，评论区也没了，只会在其他论坛吹水。这对松冈的风评还是有影响的。”
　　“那你们准备了什么解决方法？”
　　“冷处理呗，网络上的事情，过阵子就好了。”
　　“事务所呢？”
　　“同行们都知道他是好心。社内还是支持他的，会多帮他找类似旁白、吹替这种不起眼的活儿。番剧资源暂时停一下，免得有闲得无聊，别有用心的家伙见了CV表又起哄。”
　　“这得等多久。”尹泽问。
　　“不知道。”柏井一平说。
　　“这些安排他知道吗？”
　　“沟通过了，他也理解，但多少还是有些失落。我希望你能找他聊聊，毕竟你俩关系最好，这也是我打这个电话的主要原因。”
　　“行了，我这就过去。”
　　尹泽挂断电话，把电脑里的文档保存收拾了一下，随便拿了件外衣就出门了。
　　午夜，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行道树萧然默立，荫影浓重。
　　黑金配色的雅马合R6迟迟未到货，他只得又将打入冷宫的粉红俏佳人搬出来，掀开防尘塑料，发动引擎，突突突的没入夜色与霓虹里。
　　去往松冈家的路线，早已熟记于心，拐过千篇一律的街角，避过那些夜生活族人，十几分钟后，他看见了那栋与自己蜗居颇为相似的老矮楼。
　　小羊驼慢吞吞的停在落满梧桐树叶的路旁，他一只脚踩在水泥路上撑着车身。却意外的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岩泽君？”尹泽伸手招呼了一声。
　　那个人望过来，也颇为的讶异，旋即朝他扬了扬手，“哟，挺久没见了。”
　　“变化不小啊。”尹泽笑着说。当时在同期会和包饺子活动里充满朝气，大学生模样的运动男孩成熟多了，借着路灯和月色，没刮干净的胡渣令他看上去少了些活泼，多了几分沉稳。
　　“你倒还是老样子。”岩泽俊树点头，停顿了一下，“这个时候了，你还来这，是找松冈的吧？”
　　“嗯。”尹泽下车，“都知道了？”
　　“当然了。”岩泽俊树露出一丝苦笑，“委实说，我还没见过松冈跟人争的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没想到他会这么强硬，直接闭号也不发道歉。”
　　“挺好的，最起码心底不会留疙瘩。”尹泽说。
　　“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那家伙，明明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新人奖也近在咫尺，却遇上了这一出。”岩泽俊树抿嘴，抬头望望波澜不惊的夜空，“……其实，那个在他博客捣乱的，是松冈在养成所的一位同学。”
　　“真的？”尹泽微怔，这倒是没有想到。
　　“我也认识那个人，跟松冈一样，也是孤身从老家跑到东京的，一边打工一边上声课。硬要说的话并不算是个坏人，就勤俭节约这块，他跟松冈还挺有共同话题，我依稀记得他们还讨论过怎么最大化利用周末超市的促销。”岩泽俊树慢慢的说。
　　“无仇无怨的，为什么会这样做？”尹泽摇头。
　　“很简单。”岩泽俊树看着男人，脸上的苦涩意味更深了些，“是嫉妒啊。”
　　“嫉妒。”
　　“当时，那个人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各种技巧也很熟练，也没有留级，非常顺利的毕业，紧接着进入事务所。”岩泽俊树继续说，“但是，止步于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只能演路人，试音也总是落选，日子过得很拮据，到头来还是要起早摸黑的靠打工存活。明明已经完成了梦想的雏形，咬着牙在东京这座高消费城市里修完了课程，迈出了最关键艰难的一步，却突然发现，好像走不下去了，前面无路可走。这时候，突然发现和自己相似的同学，正气势如虹的突飞猛进。明明松冈跟自己一样，不仅如此，对方还留过级，还落过选，现在却把自己远远的甩到后面……”
　　“这是钻牛角尖了，他对松冈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没想过分别后，对方所付出的努力。”尹泽说。
　　“嗯。不过有些时候，即便明白，也还是没法正视。”岩泽俊树轻声说，“那个人在出道时，想必也用功过，只是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没有参演机会，就必须四处打工，担心陷入老师告诫的‘新人慢性死亡’的泥地，心情就会急躁，恶性循环开始转动。结果到头来，明明也很努力，身心俱疲，可就是空空如也，得不到期望。”
　　“那个同学呢？”尹泽迟疑了几秒，“总不可能就站在我眼前吧？”
　　“不是我……只是，大差不差吧。”岩泽俊树扯了扯嘴角，“我来很久了，又在这周围转了很久，就是没上去。”
　　“怎么不上去？”
　　“我跟松冈认识的很早，那阵大家都有股冲劲，每天都在吹牛。他说将来自己能靠声音维持稳定的生活就算大成功了。那时候我虽然在鼓励，不过内心是有些不看好的。”岩泽俊树看着近处的老矮楼，“这行既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差事，竞争还相当激烈，想来做的人大部分都挺拧巴的。”
　　“松冈他，怎么说呢，音色中规中矩吧，并不是无法替代的绝品等级。表演虽然很认真投入，但业界技术优秀却默默无名的大有人在。形象条件也稍差，和大势所趋、流行的偶像化声优不太搭调。最重要的是不擅长交流，哪怕为人善良和诚实，但我觉得这反倒会成为缺点。”岩泽俊树说，“结课后，我当时想着，自己要是过的顺利，一定得想办法带带这家伙。可没想到……你们早都好几个主役了，我还在配语气词。你也就罢了，松冈我是真的很惊讶。”
　　“还记得之前我说的那个词吗？嫉妒。”
　　岩泽俊树两只手逐渐紧握在一起，声音有些痛苦。
　　“当我知道松冈出了这茬子，事业停步的时候。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跟他，明明认识这么久，做了那么久的朋友。心里头除了惊异和担忧的感情外……竟然还有一丝丝庆幸。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
　　“过来的路上，我始终在想怎么安慰他。但是，我心底深处的那丝开心，令我几度作呕。”岩泽俊树咬着牙，面容有些悲伤，亦有些狰狞，“我跟那个攻击他的同学一样，打心底觉得松冈不该有这么好的发展，得到的成绩太多了——我跟那家伙一样的丑陋。”
　　尹泽闻言沉默了几秒，他从衣兜里掏出烟盒，“来一根吗？和平的牌子，劲大。”
　　“抱歉，不太会。”岩泽俊树摇摇头，顺便又补充了句，“……我打工的店长好像抽的也是这款，味很重。可以的话，还是早点戒了吧，对身体也不好。而且抽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嘿，没有人抽烟是为了解决问题。”男人轻笑，自顾自的叼上一根，打火机顺畅的抓在手掌里，他晃了晃，但始终没点燃。
　　“以前我也一样，有这种想法。”尹泽忽然说。
　　“什么？”岩泽俊树看向他。
　　“嫉妒。”尹泽咬着没点燃的香烟，“朝夕相处的同伴，不知哪根筋开了窍，振翅高飞，扑腾向自己触摸不到的天空。所处的地方不一样，能聊的也越来越少，形同陌路，最后只有在朋友圈里点赞，在节假日祝福一两句，确实不太好受。一方面惋惜这段友情，一方面认为自己不够成功。”
　　久不联系的朋友，我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询问你的生活。
　　“我上去瞧瞧，你来吗？”尹泽把香烟取下，重新塞回盒子里。
　　“不了，过几天再说吧，过几天。其实你来的正好，我始终过不了心里的坎。”岩泽俊树拍拍男人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对了，我已经给所有认识的同期都讲了这件事，那人做的很不光彩。今后大家应该不会跟他有所交流了，他想在这行做下去只会更难，恐怕是再没机会出头了吧。”
　　“有空多见见。”尹泽挥手，“加油。”
　　“你也是。”岩泽俊树比了个大拇指。
　　……
　　掉漆的防盗门打开了。
　　“Hey man, what' s up？”尹泽一手撑着墙壁，叉着细腰站在门外。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松冈祯丞看上去并不是很惊讶的样子。
　　“想来就来了，反正你这屋子里又没外人。”尹泽熟稔的跨门而入，并轻车熟路的在鞋柜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双灰大狼拖鞋。“珍惜现在想串门就串门的自由时光吧，等以后谈了对象，就不可能了，女朋友会从早念叨你到晚，再也无法跟好兄弟酣畅通宵开黑了，连出去喝酒也像间谍逃窜一样。”
　　“这怎么不亮了？”尹泽坐到沙发上，顺势抓起桌上的花生米。他抬头看着天花板时不时在闪烁的灯问。
　　“灯泡耐久到了。”松冈祯丞也走过来坐下。
　　“该换了。”尹泽说。
　　“用不着。”松冈祯丞说。
　　“黑灯瞎火的多不方便，你难不成还有夜视仪？”
　　“嗯，不一定在这住了。”
　　“真抠，不过很对味。”尹泽剥着花生，“找到更物美价廉的了？步行20分钟能到最近的地铁站吗？给兄弟我也推荐一下？”
　　“不一定在东京了。”
　　“你该不会想要每天乘坐新干线通勤吧？”
　　“是北海道。”松冈祯丞说，“带广市，我老家。”
　　客厅的灯泡一阵无力的闪动。
　　尹泽精准的往嘴里扔进一颗香脆的花生米，他看到了地板上打开的行李箱，“想家了？”
　　“有一点吧。”松冈祯丞点点头，“好几年了，跟家里只通过几次电话。”
　　“回不回东京？”
　　“不清楚……”松冈祯丞抱着手，“经纪人跟我谈过了，希望我多少说点场面话再注销账号，但我不愿意。刀剑圣域收视率很高，连带着我也被更多人认识了，事务所据说是有后续的推进安排的，但是毕竟我有逮着观众对吵几十多楼的事迹在，现在去参加试音会，即便合格，制作方也得多番考虑，因为如果声优本人留给观众的印象不佳，那也会影响到角色作品本身。所以对我的安排是暂时搁置。”
　　“不开除学籍，但留校察看。”尹泽想了想。
　　“也没这么严苛。”松冈祯丞无奈的回话，“……不过意思大概差不多。”
　　“他们应该是对你有信心的，不过生意还是要讲个盈亏，假若你着实起不来，也不能像这样再把好的都往你这塞了。某方面来讲……至少经纪人的胃和肝脏会很高兴。”尹泽说。
　　“我的运气算很好了，卡着期限进入事务所，认识这么多朋友，还有过两个主役。也是该用完了。”松冈祯丞很平静的说，感受不出高兴或哀伤，“这一行的残酷程度，在真正进入后，我体会的更加深刻。停滞，就约等于告别。有太多人是在这种与片场若即若离的状态中退场的。”
　　“你以前不是说能献声就好了么，并不在乎人气。”尹泽问。
　　“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松冈祯丞无声的出了口气，“不过我真的适合吗？”
　　“那你老家怎么样，跟这东京比起来又如何？”尹泽把几颗花生丢过去。
　　“冷，街上很多老人，城市的变化很少。”松冈祯丞摊开手掌接住，说着印象词。
　　“听上去很清净，相当适合摸鱼。”
　　“有八千代公共育成牧场，夏天能放牧1500多头牛。有美术馆，周末会以孩子们为对象组织儿童美术展。”松冈祯丞回忆着，“那边旅游还挺好玩的，西南岸有然别湖温泉，还有橡皮艇和热气球飞行体验。十胜川温泉挨着观光基地，客流量总是很大。”
　　“这么好？”尹泽一顿，“消费肯定也比东京便宜吧？”
　　“不过由于我在那长大，反倒不觉得怎么有趣。”松冈祯丞摇头。
　　“回老家后，打算做什么？”尹泽饶有兴趣的问，“果然是修车？”
　　“可以的话，最好是进入一间维修厂。”松冈祯丞露出平和的笑容，“其实我老早以前就想过，先从学徒做起，再坐镇分店。而且呀，嘿嘿，你可能不知道，带广市可是世界拉力锦标赛日本站的举办地点。所以如果哪天技术修成后，指不定还能亲手改装调整职业赛车呢！”
　　“好家伙，这一步一脚印还挺扎实的。比你来做声优实际多了。”尹泽称赞，“不错不错，不失为一个足以奋斗终生的好路线。这样的话，那我去北海道，就先在你说的那个美术馆里谋份儿童美术教师的差事，攒够了钱，再开个春寒暑假兴趣班。”
　　松冈祯丞的笑容轻轻收敛。
　　“以后网络会更加发达，网速会更快，到时我再趁势而起，开个线上数字绘画培训机构，名字就叫，呃，叫瑞尔教育。嗯，洋气，有国际范。等办起来了，就聘请其他一线画师来授课，我当甩手掌柜，再去都灵、佛美、列宾等世界美院深造镀金，办几个展，花钱宣传下，就是新生代的大师了，名利双收，指日可待！”尹泽眼中闪动着金钱的光芒。
　　“你，你去北海道？”松冈祯丞根本没听进那些野心勃勃的宣言。
　　“是啊。”
　　“你去带广市干什么？”松冈祯丞重复，“你还要在东大读书呢。”
　　“北海道大学同属国立，一个级别，也挺强的。想想法子，做个内部交换生过去读个人文科学，也不差。”尹泽解释，“该计划的难点在第一步，也就是向院长开口，根据师兄师姐的经历来看，我应该躲不过一顿剥皮酷刑……”
　　“那声优工作呢？离了东京，你还怎么活动？”松冈祯丞急促的说。
　　“不做了。”尹泽咔嚓咔嚓的咬着花生米，随口说。
　　“……”
　　“你说什么？”松冈祯丞有些震惊。
　　“不做了。”
　　“你疯啦？！”松冈祯丞难以置信的低吼，他语速飞快，“你现在势头多好还要人说吗？好几个音监都对你青睐有加，特别是和长崎监督，都能算是忘年交了！N站上还有你的鬼畜，播放量一百多万。做广播也是，每期都有那么多粉丝投稿，柏井桑斩钉截铁的跟我说，你再过几年，一定会成为超火的大人气声优——”
　　“打住。”男人示意他先莫念经，旋即认真的说，“假如，假如这个行业，连你这样的人都无法作出成绩，那我也没有必要做了。这无关成功失败，利益得失，单纯就是值得与否。”
　　你翻山越岭而来，他们却嘲笑你的脚底沾满了泥土。
　　“你因此雪藏，最后如果也因此退出，那我也退出。”尹泽笑笑，伸手用力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你是一个人来东京的吧。没事，回家的路上，有哥们陪着你。”
　　“为什么？”
　　松冈祯丞睁大眼睛，想要用力说话，用更加严肃的态度回应，但他无法控制的哽咽了一下。并不是想哭，只是心酸得要命。
　　“为了我这样的人……为了我这种连梦想都揣不紧捂不热的家伙，你要放弃这些？你可以从这里最好的大学毕业，可以成为最棒的声优，可以年纪轻轻就有别人梦寐以求的成就，你更会交际，以后也绝对不会缺朋友，为什么要为了我这种朋友，我这种人——”
　　“那你又为什么要替我和其他人跟几百上千号人争的不可开交？还想着大不了把梦想给扔了，拉倒回老家？哥们我也得讲仗义啊。而且……”
　　而且。
　　男人沉默了几秒，转头看向窗外的夜空。
　　真是奇特啊。
　　像这样眺望着夜色，看着那轮明月，就有种自己还未走远，还在原地的错觉。
　　他轻轻的说。
　　“我也是一个人来东京的啊。”
　　松冈祯丞推开他的手，将脸偏向另一个方向，手掌用力的擦拭着眼眶。
　　“你是不是只顾着想回家的事，没怎么看手机？”男人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然后递了过去。
　　松冈祯丞接过，这才发现他有好多条的未读消息。
　　「纯贞月球人：妈蛋，我本来想把跳的最欢的那个转发出来精准爆破的，结果经纪人提前察觉，他把我号没收了。没事，兄弟我至今都还没主役，不也每天开开心心？你也打起精神，找个时间出来吃饭喝酒唱歌吧，我请客。PS：千万别喊泷泽。→_→」
　　「岩泽俊树：那个搞事家伙的身份已经被我捅穿了。别往心里去，大家还能不知道你吗？」
　　「佳村遥：比起我们在养成所遇到的困难，这点麻烦算不了什么，全力全开！ｂ(￣▽￣)ｄ」
　　「柏井一平：别担心，莫焦躁。就是事务所最后没动作，我也能给你喝来几个热门主役。开玩笑，谁不知道东京圈里就我的肝最坚挺？PS：这事别给泷泽说啊。」
　　「中岛间司：你做的并没有错，空闲了，我们大家再去儿童游乐园玩吧，我又攒了好多折扣券。哦对了，还有地道的进口豆腐乳，送你一瓶。PS：记得别透露给泷泽，你懂的。」
　　「日笠阳子：能有你这样的后辈，我很开心。偶尔还是会很帅气嘛。^_^」
　　「户松遥：tgtg【注：松冈祯丞的昵称】，感谢的话，就请让我和其他人在下次的片场当面说吧。你可千万别被影响了，制作组还期待你下回的精彩发挥呢，你演的很棒！ヾ(?°?°?)??」
　　「成熟稳重的大人：网络总会遇到些糟心事，千万别气馁。」
　　「内田真礼：请一定不要丧失斗志。」
　　「小仓唯：松冈先生……与你工作我真的很开心，你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希望今后还能一起共事。务必要加油呀(*?▽?*)」
　　……
　　有太多的消息了。
　　有同学，同期，同事，前辈，片场的Staff，音监，导演……
　　松冈祯丞不断用衣袖抹泪，但眼泪始终停不下来。
　　来到东京后，头一次哭的这么厉害。
　　的确，在这座城市，总是辛苦的记忆更多。但是现在，那些快乐的，美好的，珍惜的都一次性摆在了眼前。
　　他仿佛再次听到了那清脆悦耳的碰杯声，自己笑的是那么开心。
　　暖风从静湖掠过会留下粼粼波光，岁月从古林间漫步而过会留下圈圈年轮。他也一样，留下了很多东西。
　　“我就先走了，有文档还没发呢。”尹泽伸出拳头，轻轻触碰松冈祯丞的手臂，来到门口重新换鞋。
　　“你有过后悔的事情吗？”松冈祯丞红着眼回头看他。
　　“有，太多了。”尹泽边系鞋带边说，“不过也挺好的，人生如果真的一事无悔，那该失去多少乐趣。”
　　“我可能要后悔做不成汽车修理员了。”
　　“挺好的。”
　　“门我给你带上了啊。”
　　尹泽站在走廊，下了楼，刚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掏出那盒香烟。
　　声优啊……
　　他长长出了口气。
　　拿着烟盒，看着外面的垃圾箱，男人有点踌躇不定。
　　他走近，有点打算把香烟扔掉。但临末了又像赌徒梭哈一样，患得患失的缩回了手。
　　这是否有些过于直接了？
　　不如先妥协妥协？
　　先从薄荷烟取缔烤烟开始？
　　男人骑上俏佳人，驶向了最近的便利店。
　　“欢迎光临。”
　　“麻烦给我来一包薄荷味的香烟。”

第三卷 为了每天的不枉此行
　　序 奇和迹
　　日本的博物馆、美术馆大多都是名建筑师的手笔。东京弹丸之地，却林立着大大小小的博物馆与美术馆，无论是国立、私人、近代艺术的、或当代艺术、非主流的……有心人会发现，旅游藏馆地图，其实也是一幅建筑师地图。
　　国立西洋美术馆位于上野公园内。建立之初的展览作品从19世纪初到20世纪前页的印象派绘画和雕刻为主。
　　现在馆内共收藏了4000余件西洋绘画、雕塑作品。从罗丹到鲁本斯和雷诺阿，再到莫奈与高更，都有涵盖。常以《中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西洋绘画与雕塑》为题开展，届时就可以见到前面所提的大师们的镇馆之藏。
　　日本人对印象派真是爱不释手的喜欢，近代有钱的老板们也喜欢收藏这些名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日本‘现代化’的一个表现。明治维新之后，人们开始崇尚西方科学和文化艺术。收藏也大多体现了他们渴望接轨国际的心情。如此数量的欧洲中世纪作品，在亚洲地区的美术馆中还是少见的。”尹泽举着一杯冰镇柠檬水，咬着吸管，含糊不清的说。
　　“你不用事事都解说，这样会显得我很没有见识。”佐仓绫音也举着一杯冰镇浓香奶茶，咬着吸管。
　　“彳亍。”
　　大学生和高中生以同款右手举杯，左手揣兜的姿势并肩而站，在欣赏了几分钟后，就挪动脚步继续逛起来。
　　宽敞阔气的走廊铺着红褐色的地毯，鞋子踩上毫无生息，墙面上俨然悬挂着一列列大师们的油画。天顶的小灯垂射，像舞台上洒落的光辉，又向另一个次元的荣耀碎屑，已逝世的璀璨星辰们，拥抱这里行走的每一个人。
　　……
　　一个爽朗舒适的日子，尹师傅本想继续睡觉，但工具人一号佐仓同学发来了讯息，想要约战激战之夜电玩城。其实自从有了更好使的工具人二号岛崎信长后，男人就很少跟一号机组队打奖品赛了。不过本着忆苦思甜的心情，他欣然接受。
　　只是时过境迁，当他再带着一号机进入电玩城时，周围那些当初手下败将的老哥们就指着他笑，说什么“身败名裂”、“自爆侠”、“捅穿自己之枪”、“圣经制造者”。念叨些奇奇怪怪又失礼的东西。
　　好不容易找到清净的位置战斗起来，不多时又有老哥像怀春少女般的腼腆接近，肉嘟嘟的脸颊上是恋情悸动一样的驼红，说是希望得到他的签名。尹师傅先是很有偶像包袱的皱了皱眉，旋即慈悲应允了粉丝的一切。
　　但待粉丝取出色纸的瞬间，男人才发现事情并不单纯，心里咯噔一下。
　　自制的色纸上，左青龙右白虎的贴着两个角色，分别是白银骑士和双枪英灵。梦貘少女广播的Logo大字粘在中央，底部是一串语录摘抄——「接下来没人输了」，还很骚包的机翻了一排No one lost next，显得很有国际范，此外还有半虚的字体飘在纸上，比如「这把我们就遇到高手了」、「我会证明谁才是绝世高手」、「给我老袁，不赢砍手」、「他这个崩坏阴影怎么压到我的？」……
　　王德发，你搁这超量召唤击灭枪王呢？！
　　尹泽拿着签字笔迟迟无法下手，最后还是敬业的赐下了真名……毕竟成分虽然复杂了些，但某方面来说，这着实也称得上是铁杆粉丝。
　　但没想到神的怜悯，却被欲望之民以为是懦弱。首先是犯下了傲慢之罪的老哥前来打趣，然后是贪婪之罪的，神情诚恳的老哥，希望他再表演一次那个。
　　不知不觉间，这些人的面孔，和犯下暴食之罪嘿嘿直乐的Staff们渐渐重合了。
　　本想以大隐隐于市的高端玩家的身份与你们交流，但没想到，换来的竟是一场冷漠。
　　尹泽拉着工具人一号，战术逃离。
　　那些久受欺压的单身狗玩家，见到压迫者第一次战败撤退，纷纷热泪盈眶欢呼拥抱奔走相告，自带妹爵士一招准职业摇杆搓招和一招可爱女玩家主动买水杀遍群犬后，这还是联盟军首次获得胜利，值得载入电玩城的建成历史中。
　　新宿的大街之上，两人站在拥挤的人流中面面相觑。
　　“现在去哪里？我都可以。”尹泽问。
　　“咖啡厅？水族馆？书店？”佐仓绫音想了几个地方。
　　“庸俗，没有吸引力。”男人摇头。
　　“卡拉OK唱歌？”少女又说。
　　“人数太少，气氛不够，嗨不起来。”男人又摇头。
　　此时街上走过一位靓女，面容清纯，身材火辣，露脐装和热裤，扭动的腰肢下是风情万种，满满都是丰腴女性的魅力，众多同胞都无法避免的投去了视线，或是欣赏，或是赞叹，或是颔首。简直复刻《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注：指由朱塞佩·托纳多雷执导，莫尼卡·贝鲁奇、圭塞佩·苏尔法罗等主演的电影，于2000年在意大利上映】。
　　然后每人回头都遭遇了来自女友的死亡凝视。
　　尹泽是这条街上看靓女看的最久的勇士，后者甚至还对这位落落大方的俊哥抛了一个妖娆微笑。
　　“自信的人，总是美丽。”半晌后，男人终于收回了视线。
　　“眼睛都直了，有那么好看？”少女微微撇嘴，声音稍冷。
　　“废话，不好看，谁盯那么久？”男人理直气壮，而后又作哀伤状，虚抚空气，“秋风，添了几许凉意，摇落了一地碎花。时光单薄催人老，欢愉清浅一朝碎。唉……”
　　尹师傅老气横秋的叹息，负手朝着盛阳方向走去，一派出尘居士的风采风骨。佐仓绫音明显想说些什么，但发现这人走的速度甚快，一双腿交晃出残影，来不及多说，只得咕哝几句连忙追上去。
　　周围有眼尖同胞见了直呼专业，决定效仿渡劫，但还没等复读到诗歌，光是开头的废话两字出口，就被揪着耳朵，打断了傲骨，抽着冷气道歉。
　　“有点渴啊。”尹泽压低品质为伤痕累累的老旧棒球帽，看了眼热辣的太阳。
　　“那儿有果饮店，我去排队，你等会。”穿着透气运动衫、工装裤和运动鞋的佐仓绫音今天看上去非常的英气活力，搭配上利落的短发，不细看，还以为是位飒爽标致的小男生。
　　尹泽就喜欢跟这样有担当的朋友出来玩，心安理得的找了个歇处。但过了会，觉得氛围有些奇怪。坐在附近休息的都是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而在前方苦兮兮晒太阳排队的都是男生。尹师傅和佐仓同学就像置换了立场般，在各自所处的环境里是如此格格不入。
　　尹泽想了想，还是起身，朝队伍走去，拍拍佐仓同学的肩膀，霸道总裁的气质一览无余，“我来，你去坐着。”
　　“那我要双球冰淇淋草莓奶茶。”佐仓绫音快声说，生怕这人反悔。
　　“体重稳定增长的现在，你还喝这种高糖分饮料？”尹泽果不其然皱紧眉头，“奶茶每100毫升的含糖量就达2.4克，脂肪含量达6.3克，换句话说每杯就会提供41克的脂肪，已经超过每天油摄入量的2/3。食品添加剂也非常多……更重要的是，一杯的售价就超过一碗浓香豚骨拉面，我建议你换一份柠檬苏打水加冰。”
　　“我，我又不胖，而且也不是经常吃，稍微嘴馋。喝点又怎么了嘛？”佐仓绫音提及这个话题，脸蛋微红，“不管，反正我就要这个。”
　　唉，好吧。
　　尹泽顺利的进入队伍，佐仓绫音则溜回树荫底下。
　　“兄弟可以啊，敢这么跟女朋友说话，甚至还把胖这个字作为主语。”前后方的老哥纷纷举起大拇指，表情略有几分羡慕。
　　“你们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情侣。”尹泽很是客气的说。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那确实是不用如此卑微。”老哥恍然。
　　没多久，佐仓同学又折返了回来，把手机拿给他看，兴致高昂且充满好奇的问，“去这玩可以吗？我还没体验过。”
　　尹泽低头一瞧，噢，是每个青少年都曾流连忘返的网吧，他犹豫说，“虽然我很心动，但未成年应该去不了吧？”
　　“可以的，16岁就能去了，只是不能过夜。”佐仓绫音挑眉，“怎么样，有没有想法？”
　　“还是算了吧，好不容易出来趟，结果就去这打发时间？未免可惜了。”尹泽想想还是摇头。日本可玩的端游还是少。
　　“咖啡馆也不去，书店也不去，水族馆也不去，去这也不乐意。”佐仓同学略微有些不满，“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跟岛崎信长他们去这里，一玩就是通宵彻夜，好几天都黑着眼圈没精神。”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尹泽把棒球帽取下盖在少女头上遮阳，催促她回去歇凉。
　　被打发的少女像过年收压岁钱，红包却被家长善意欺骗拿走存着一样，不开心的嘀咕着走掉。
　　尹泽继续安份排队，他莫名觉得前后方的老哥眼神有些古怪。
　　“不是情侣，未成年去不了，啧，世风日下啊……哼。”前方老哥仔细端详了下背后之人那一瞧就不靠谱的渣男容貌，联系情景，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轻蔑的低哼一声。
　　“你们又误会了。”尹泽愣了一下，连忙解释，“她只是我妹妹呀……”
　　“变态。”队伍里，复数的老哥听到这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道德沦丧之宣言，不屑地齐齐呸了声。
　　“？”
　　……
　　最终尹师傅选择了高雅的艺术展览，这里应该很和谐。不会有尘世的纷纷扰扰。
　　正好今天国立西洋美术馆在搞《米开朗基罗与理想身体》的活动，本次展览的主要作品是大名鼎鼎的《大卫·阿波罗》，专程从意大利巴杰罗美术馆【注：位于意大利佛罗伦萨，又名巴杰罗宫、人民宫，是意大利最重要的国家博物馆之一】拉来的，属实难得一见。
　　票价也很亲民，才几千日元。
　　“雕塑表现的人物到底是谁存在争议，一说是圣经中的英雄大卫，另一说为古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阿波罗。看看这石头表面上留下的无数刻痕，多么拟真的皮肤肌理感，多么难以想象的技艺，太可怕了，这就是神。”尹泽凝视着前方那静默伫立的，承载着时光重量的文明珍宝感慨，“严谨封闭，严守古希腊的美学观和规范，完美无缺的理想美。米开朗基罗一生都在追求极致的男性之美与梦幻的身体。”
　　“为什么单单追求极致的男性之美……？”佐仓绫音也在抬眼凝望。真不愧是技术的巅峰，文明的象征，冰冷的石材却被活生生刀削斧凿出了生命气息，尤其是毫无遮掩的下半身，让少女稍微有些局促。毕竟是古典艺术，很想欣赏，但又不敢太直视看个仔细……
　　“或许因为他喜欢男性。”尹泽回答。
　　“啊？”佐仓绫音声音稍微拔高，旋即捂住嘴巴，轻声问，“这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不想听解说吗？”
　　“这是两码事。”佐仓绫音像极了俗气的大妈邻居，对名人私事的兴趣远大于人理瑰宝，继续追问，“我很好奇。”
　　“其实也是传言，没有证据。他终身未娶，给男性写过情诗，对异性不太感兴趣，恰好达芬奇也有同样的倾向……”尹泽摇头唏嘘，“无价之宝就在眼前，你却对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更在意，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像我一样成熟稳重？”
　　国立西洋美术馆建成于1959年，总建筑面积为17369平方米。真想逛完还是要点时间的。好在展览贴心的以时间为序划出了几个部分，从哥特式、文艺复兴、风格主义、到洛可可分别都作出了不同的区域。游客可以按个人喜好来观赏。
　　“这里也有大学展览的区域耶。”佐仓绫音看着导航板上所写的‘美术学院学生作品区’说。
　　“未来终究是年轻人的嘛。”尹泽老气的说，“前面是女子美术大学的学生作吗……话说回来你要升学了，有没有在准备啊？”
　　“当然了，我成绩还是可以的。”
　　“我咋就不信呢？”
　　“我的学力比里菜还要强一些，偶尔也指导她解数学题呢，没想到吧~”
　　“我寻思前辈的成绩也算不上非常好……”
　　“这话你敢当面对她说吗？”
　　“呵呵，我不敢。”男人停顿了下，“怎么样，用不用我辅导一下你？”
　　“如果你实在是很想帮忙的话，我倒也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首先要跟妈妈预约家庭补课的行程。”少女煞有其事的说。
　　“这么麻烦？”尹泽沉吟，“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打个电话的功夫，不麻烦。”佐仓绫音辩解。
　　“还是当无事发生过吧，毕竟比起对你学业的锦上添花，前辈那边或许更需要我的雪中送炭。”尹泽吹着口哨。
　　“……我做国文试卷有些摸不到门道。”佐仓绫音蚊子哼哼似的说。
　　“什么？听不清？”尹泽凑近了些。
　　“……有空闲的话能不能帮忙看看？”少女稍微加重语气。
　　“这是请求拜托的态度吗？”男人威严的皱眉，“对年上者和老师敬语呢？！”
　　“……请，请您指导我的国文吧。”少女别扭的低头，低头求助。
　　哈哈哈，我治不了大泽的心灵捕手，难道还治不了同社的同期？
　　男人心中得意。
　　自初逢相识，版本之初就强势无比的佐仓同学，终于还是被自己化解攻克了。
　　“那这位同学，想考什么学校呀，有心仪的学府吗？”尹泽像升学机构里的资源部主任一样和蔼可亲的询问调查。
　　“东，东京大学。”佐仓绫音侧过脸去，手指一圈又一圈的绕着秀发，有些难为情的说。
　　“东京的哪所呀？”尹泽嗯嗯点头。
　　“就是东京大学。”佐仓绫音顿了顿，又补充，“你上的那所。”
　　“认真点，我问的是今年的志愿，不是你复读五年后的……”尹泽话还没说完，脚背就遭受到了一记轻度の战争践踏。
　　少女气冲冲的踩着运动鞋，把头顶的棒球帽往后一扶，潇洒反戴快步走了。
　　“把帽子还我。”
　　“哼。”
　　失去了头部装备，执掌战争践踏的真正的牛头人酋长只能静待时机……稍后得找个机会使用死亡缠绕，把她的头发捣乱。
　　……
　　一下从中世纪伟大画师的展厅到学生展厅，还有些不太适应。那就像是从泣血荒漠的斑驳战场回到书卷气的安静学院。传统美术是一条艰涩穷苦的道路，能在之中有所建树名留青史的无一不是翘楚，他们都是文明里实现了永恒的群星。
　　看名家的画作，只会感慨长路泥泞难行，会觉得自身的渺小，会为倾注其中的血泪和压近对手的杀气而沉默。但看学生的画作，就是看自己。那时大家都还年轻，朝气蓬勃充满锐气，恨不得把芳香的梦都揉碎在斑斓的颜料里。
　　光有技艺却没有灵气，是很多职业人末期的通病。惋惜的是，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回首过望，捕捉风中的纯真了。美术大学正是美术人焦躁的开始。实力还不足以支持自己在天神林立、狂风肆虐的画坛。勉强立足后，又只能不断妥协，随流水而动。
　　尹泽走过一幅幅光怪陆离的作品，看的很认真。大师完美无缺冰冷无情的刀剑就在隔壁，这里都是初生的嫩芽，不够强大却足够生机勃勃。
　　比起高手染尽同世代者们鲜血的倾世妖刀，他更喜欢这些弱小的藏真之物。
　　男人忽的停步在几幅画前，稍微靠近了些观察。
　　名称，《花与少女的诞生和融合》
　　鲜艳橘红的无根之花在深海处绽放，飘出凤凰羽毛般的华丽惊鸿轨迹，阳光穿透水波游离，化作明亮细碎的粉尘照映花叠。光的另一面，花的另一边，是少女肃穆的面容，银发、雪肤、灰色瞳孔。花盛开的猛烈火红，少女却藏青般冷淡。笔触细腻，边缘清晰，颇有上世纪幻想文学的遗风。
　　“冷暖色的过渡，区分出了人性与自然，想法独到，还真不错。”尹泽轻声称赞。
　　眼前这几幅都是出自一人之手，男人便想要挪动脚步，看看其他的。
　　这才发现右边已经站了人。仓促行动，差点撞到。
　　回过神来，才嗅到近在咫尺的纯净香味。
　　灰色的雪纺直身裙很不起眼，头发是简单的没有染烫过的清丽黑色直发。脸部轮廓很柔和。她面庞上噙着很好的笑容，眼瞳明亮，没有丝毫的进攻性。让人不禁联想到行走在十九世纪古老京都的娴静女性。
　　她们热衷于插花，妆容素净，最艳的不过是唇红。会穿着没有褶皱的名贵和服在鸭川河的对面欣赏艺伎们的哀婉歌舞。会手持毛笔伏案，眼里是对遥远的畅想，长长的白纸从矮桌垂落到榻榻米，上面誊抄着平安时代女诗人的精妙句子，或是写给远方爱慕之人的情书。在梅雨季节出行，依旧梳妆打扮的一丝不苟，手持着油纸伞，踏着木屐，从朱红的小桥而过，细雨和樱花瓣都跌碎在薄薄的伞页上。远方清泉流淌，空山清静。
　　“不好意思啊。”尹泽为自己的失神和疏忽让开身子，绕过这位文静的女性，继续往后看作品。
　　女孩微笑点点头，站到男人之前所处的位置，也细心看去。
　　学生展区的人数寥寥无几，毕竟米开朗基罗巧夺天工的神作在此，用俗话来说，就是大理石开，君临天下，颂文艺复兴三杰尊名，轮回路上佑你真灵。没得比。
　　尹泽和女孩都缄默无声，响动的只有轻微的步伐声。呼吸声都隐约可闻。
　　“……这是啥字？”男人忽然自言自语。
　　人理传颂者、简繁体转换天赋拥有者、高级美术史鉴赏专家、平行世界一般路过穿越者，发现自己看不懂作品的标题。
　　青蓝，青虫，青藕？
　　尹泽挠着头发猜测。
　　“是《青繭》。”旁边传来一个轻柔却有韧性的好听声音，只见那个女孩背着手走过来，笑着说，“是青色之茧的意思。”
　　“原来如此。”尹泽说，又故作高深的摇头，“现在的学生啊，取名都很怪，总想复杂一些，看似很有深度，其实有些中二。须知大道至简。”
　　“……还好吧。”女孩闻言有点不自然，手指抓抓衣裙的料子，“也没那么怪。”
　　“不过知道名字后，主题顿时清晰起来了。”尹泽点头。
　　这次是群青苍蓝的色调，披着雨衣的少女失神凝视着眼前展翅的苍蓝蝴蝶，背景是深黑的空气，凝结着蛛网般的花束，仿佛处身深渊。雨衣如茧一般裹挟少女。女孩的面孔也不复上一张的纯净无暇，而是黑发黑眸，脸上涂有伤痕似的红晕。
　　“很有寓意啊。”尹泽轻声说，“纯冷的色调还是区分出来了，最大的亮点还是由上方打下的光。虽然也是偏冷的青绿和柠檬黄，可在高饱和度的墨蓝衬托下，也被赋予了一丝微妙的暖度，不多不少刚刚好。大雨的氛围也有了。这一副前面那副复杂，但胜在基础扎实更有故事感。”
　　“你看的还真通透啊。”女孩有些讶异的说。
　　“是作者画的东西多，我才有的说。”尹泽谦虚，又走了几步，朝下一幅看去，女孩似乎很感兴趣，也跟着他看去。

《Birth of Crystal》，晶体的诞生。
　　这副作品的力度是最强烈的，3米高的画布让人得后退好几步才能方便的看完全貌。
　　评价只有盛放一词，通过之前的花与蝴蝶茧的铺垫与积蓄，在最后这里，终于彻底盛放了，那是冲破一切桎梏的力量与激动。
　　强光穿透，绿色的睡莲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生命，中心处展开的是规则对称，科技美观的晶体，恍若刹那间生长的绝对。透彻的冰晶在底部蔓延，飞溅的冰露填充了画面，增添了信息量，也隐隐作了速度线的作用，将画作变得更加灵动有力。
　　“这家伙真喜欢青色啊。”尹泽抬着头，“这么高，真是花了不少的功夫吧。”
　　“似乎是因为毕业作的关系，所以才野心勃勃的想作一幅巨型画吧。”女孩也退后几步，站在旁边说，微笑着说，“这幅又怎么样？评委先生？”
　　“完美。”尹泽叉着腰，给了个意外豪气的回答。
　　“这么高的评价吗？”女孩惊奇，轻轻歪头，“隔壁可是有鲁本斯【注：指彼得·保罗·鲁本斯，17世纪佛兰德斯画家，是巴洛克画派早期的代表人物】和雷诺阿【注：19世纪法国印象派画家，在创作上能把传统画法与印象主义方法相结合，以鲜丽透明的色彩表现阳光与空气的颤动和明朗的气氛，独具风格】的画作啊，你到底懂不懂啊。”
　　“这是毕业作吧？至少对于这位画师来讲，应该是完美之作了。”尹泽感慨，“如此大的篇幅，还能保证构图的完整，没有零碎感，虽说主体是对称几何形状，取了巧，但显然也花费了很大的精力。笔触精度高，后期修缮时应该很磨人痛苦。对这个人来讲，这是一次迄今为止所学的总结，80%的东西都塞进去了，对作者来说，当然就是完美，想必那人在结束时也很满足，长舒一口气吧，围裙一定都沾满颜料，洗都洗不干净了，双手也脸上也是脏兮兮的。”
　　女孩对此只是撩了下额前的发丝。
　　“这花蕊的形状……”尹泽眯了眯眼，仔细看了几秒，噢哟一声，“之前是骷髅吗？最后修改了？”
　　“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女孩再次感到吃惊，她重新抬眼，浓烈的颜料堆积得厚厚一叠。
　　究竟要怎样的眼力才瞧得出藏在最底部的草稿？
　　“我个人的风格偏欧美写实，骷髅这种经典元素，也经常用，熟能生巧吧。”尹泽叹了口气，“不过经典也意味着老套，现如今，单纯的骷髅头反而是土味的代名词了……”
　　“的确。”女孩也笑了起来，“真的画成对称骷髅的话，老师肯定也会皱眉，说‘这有点病……’吧。”
　　“见到了不错的画啊。”尹泽又说，丝毫不吝啬赞扬。
　　“即便与那些有名的经典相比？”女孩不依不饶。
　　“当然。”尹泽肯定的说，“毕加索花了四年拥有了拉斐尔【注：指拉斐尔·桑西，意大利著名画家，也是“文艺复兴后三杰”中最年轻的一位，代表了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从事理想美的事业所能达到的巅峰】级别的技术，但用了一生来回顾童年。一笔之间，皆是心意。”
　　这坚定不移的态度，倒是让女孩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当你在穷究于理论与技法，达到常人眼中优秀的同时，最初的懵懂无法避免的会被锻炼磨去。当你折返试图跟儿时的自己沟通时，发现技法已成道道铁色荆棘，深深扎根在身后的路上，再也无法返回。”尹泽环望四周，笑容有些释然。“天真烂漫才是吾师……”
　　“你是哪所学院的学生？”女孩忽然问，“我可以看看你的作品吗？”
　　“说来惭愧，我已有多年未曾碰过纸绘……”尹泽说，“而且我的画，并没有这些好，单纯只是流水线上，商业的子嗣而已。”
　　“商品？”
　　“商品。”
　　尹泽最后凑近了点，看了看巨大画幅下方的作者姓名和简介。然后仿佛是撇到什么绝妙机会似的，飞快朝女孩挥手，“我就先走了，祝你今天逛展愉快。”
　　女孩也挥手致意。
　　很快，她就疑惑的看着这位年轻的评委小跑了出去，像一头捕猎前的狮虎般蹑手蹑脚地慢慢接近一位无察的小女生，然后唰的贴近，迅捷摘掉了对方的棒球帽，再伸手扒拉乱了小女生的头发。
　　为了避免给其他人添麻烦，不扰乱寂静的氛围，两人的扭打非常克制，你轻轻地推我一下，我也必须轻轻地推你一下。
　　女孩看着这小学生级别的切磋，先是愕然，然后无奈稀奇的笑出声。
　　她重新转身看着盛放的冰晶，嘴角勾起，似是遗憾，又好强自得的说。
　　“……哪有那么好啊。”

《Birth of Crystal》
　　作者：种田梨沙
　　介绍：在同瞬间，同样的感受掠过你我，这一瞬间便是奇迹。

第一章 黑云压寨城欲摧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懂哥：安定的日子里，我就像溺水的囚犯，像对残破神像祈祷的空壳，麻木机械的刷动那个男人的推号，像裂口女似的咧嘴而笑，我知道，这是染上的诅咒，这病痛，无药可救。」
　　「番薯爆炒马铃薯：？」
　　「懂哥：重刷了遍生放送，勉强缓解了嗜糖的本能，但这不过是饮鸩止渴，复活回怎么还不出，补充不到新能量，我快要死了。」
　　「都市怪痰：你哪所学校的？班主任不管？整天抱着手机上网，不学习的吗？」
　　「懂哥：呵呵，我已经脱离了学生的身份，成为了经济更为自由的劳动者。」
　　「番薯爆炒马铃薯：你打算水群到下班？你这无用的米虫，留在世上也只会把米吃贵。」
　　「懂哥：别闹，我家搞海产的，凌晨就捞鱼送货干完活儿了，白天坐店还价。唉，怎么还不搞线下活动，我定要抢到头排座位，近距离呼吸那个男人吐出的温热空气，还要送他几条金枪鱼，才能证明我的心意！」
　　「奥地利男友：我不死，尔等终究只是二奶。」
　　「都市怪痰：妈的，早说让你们把这货踢了，现在好了，已经有传染者出现了！」
　　「黄金皮卡的Five：话说，泷泽哥和日高小姐会不会只是营业关系啊？一切有趣互动都为节目效果。现在每周都没有相声节目可以看，我反倒平静下来了，之前刷了几遍他们的推号，发现没什么交流，有也是宣传需要，老实说，难道只是逢场作戏？」
　　「懂哥：我看你好歹也是个开群老臣，竟说出如此荒谬之言，乱我军心，究竟是意欲何为？！」
　　「都市怪痰：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泷泽哥不止一次说了，‘单纯的同事罢了’，真要论私下关系，还是得看那位令猛男慷慨解胃袋怒吞辛辣咖喱的佐仓同期。」
　　「懂哥：好哇，一个二个都已经当了叛徒，真是身在菜场心在樱院！莫不是背地里都已经加入隔壁，是敌军的细作了！」
　　「懂哥：我军刚刚合战结束，正是休养生息，以图来日的时候。汝等难堪大用，实在是沉不住气。通过线人，我掌握了可靠消息，隔壁群正在大肆招兵买马，群员纷纷互相免费传阅萤焰之森的活动光盘……」
　　「平成的孔明：竟有此事？」
　　「懂哥：千真万确。」
　　「平成的孔明：嗯，是我一时不察，差点被那鹰视狼顾的司马小儿给骗了。」
　　「都市怪痰：……」
　　「平成的孔明：我们也该行动，应援起来。」
　　「番薯爆炒马铃薯：问题是你怎么应援？广播和生放送在银泉上是免费公开的，活动也没有，也不卖角色曲，写真也莫得，倒是泷泽哥会短暂间歇抽搐性在N站直播……」
　　「奥地利男友：没用的，上回我投了两柄武士刀，他转手就把所有收益捐给世界儿童基金会了。真不愧是我喜爱的男人，嘶哈嘶哈，就是这般的人美心善——」
　　「都市怪痰：我觉得隔壁的隔壁，那个‘泷泽悟十年单推群’更适合你。虽然都是些沉迷于那个男人英俊皮囊的庸俗女粉丝。」
　　「奥地利男友：那个群就是我创的。」
　　「平成的孔明：？」
　　「番薯爆炒马铃薯：？」
　　「懂哥：？」
　　「都市怪痰：咋的？你们这是军情六处激斗中情局【注：指英美两国的对外情报组织】啊？？？」
　　「黄金皮卡的Five：没人回复我么，我的议题才是这风云汇聚，龙虎相争的乱世根本所在呀！」
　　「平成的孔明：毕竟我们只是台下人，只能看台上的表演，一旦帷幕落下，我们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黄金皮卡的Five：大师，难道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没有意义的吗？」
　　「平成的孔明：痴儿，怎么能叫没有意义？你我因共同爱好建立起了友谊，在这茫茫人海之中有幸相逢，便是最大的缘分和收获。此外，漫才让你捧腹大笑，青春杂谈令你唏嘘往昔，心机逗趣使你嘿嘿直乐。在这个物质的社会，一份轻松的快乐，还不足够吗？」
　　「懂哥：正如同薛定谔の猫【注：指薛定谔的猫，是奥地利物理学家埃尔温·薛定谔提出的一个思想实验，是指将一只猫关在装有少量镭和氰化物的密闭容器里。镭的衰变存在几率，如果镭发生衰变，会触发机关打碎装有氰化物的瓶子，猫就会死；如果镭不发生衰变，猫就存活。根据量子力学理论，由于放射性的镭处于衰变和没有衰变两种状态的叠加，猫就理应处于死猫和活猫的叠加状态。这只既死又活的猫就是所谓的“薛定谔猫”】一样，我们不知帷幕后的真实，所以真心实意和营业关系的概率是五五开的……」
　　「都市怪痰：懂哥老乐观人了。」
　　「疾风·DD·亚历山大：你们在这扯什么没用的？复活回放送的消息出来了！还不快去看！」
　　同好群登时陷入沉寂。
　　天地间有惊雷响起。
　　四国九州，五畿七道，一道道键气冲天而起，气势恢宏。分散各地的兄弟们齐齐开网页，精准挤进官方推号。
　　银泉@onsen于10秒前：「‘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复活回’终于启动了~季度最热门的广播剧总算迎来了终结？！这就是告别？此次将使用最新的放送技术！让我们在炎炎夏日的舒爽美好土曜日见面！转发亦有机会获得神秘礼品唷~！ｂ(￣▽￣)ｄ」
　　「番薯爆炒马铃薯：此战若是打得好，天下除了我们吃菜人，再无宵小作乱！」
　　「都市怪痰：你看了一眼就回来水群了吧？你要不再多看两眼？」
　　「银泉@onsen：参加嘉宾，泷泽悟、日高里菜、佐仓绫音」
　　「黄金皮卡的Five：来势汹汹，黑云压寨……」
　　『泷泽佐仓友好同期见证组』
　　「葱花炒饭不加蛋：想不到梦貘少女广播的威力，要到我佐仓小姐的手中才能发挥的淋漓尽致。」
　　「雪黑：代打那一期的成绩也在前五，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没有我佐仓小姐，算什么梦貘少女广播复活回？」
　　「艾尔爆炸多：这便是黑夜后的曙光吗？广揽人才，避其锋芒，本以为还要许久才能揭竿而起，想不到天赐良机，这正是窃取正宗大流的绝妙时候。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持盾猛男：什么叫窃取？叫夺回应有的荣耀。」
　　「修文的仲达：嗯，也该筹备计策，拟写信件投稿了，隔壁的诸葛村夫非常人也，与他交锋，总有与自己互搏的错觉。须得小心行事，环环相扣才好。」
　　「懂哥：有劳军师了。」
　　「嚼不断的浓痰：……」
　　……
　　东京都涩谷区代代木，I'm Enterprise公司。
　　尹泽半躺在社内的公共沙发上，掌中的手机叮咚个不停，表明现在有很多人在@他。
　　唉。
　　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事，森木宏提前给他说过了。对不久未来后的试炼，他暂时不去多想，安静的做个将麻烦都甩给明日的自己的渣男。
　　对此，男人只有一句质问，质问那辆凭本事挣来的雅马合R6怎么还不到货，是不是炒作，是不是空头支票，是不是中饱私囊了？
　　柏井一平坐在对面，正在专心看文件，半晌后，经纪人才放下厚厚的打印纸，把严苛的目光射向眼前这条咸鱼，有些气恼的说：“松冈君刚遇挫折，却愈加坚强，每天坚持来事务所报道露脸，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同事不夸赞其担当。甚至偶尔还去楼下的养成所客串助教，把仅有的经验都无私的传授给业界的未来嫩苗——如今我手里的资源都要倾注于你，可你却这副姿态，唉，有对比，就有差距！”
　　“都这么熟了，就别拽这些言词了，鸡汤啥的都喝腻了，有话直说吧。”尹泽撑起身子。
　　柏井一平轻轻咳嗽，偷偷往后看了眼。
　　只见松冈祯丞正被中岛间司拉着谈谈笑笑，后者身为事务所唯一指定知心大哥哥，好久不曾像这几天般发光发热到出汗。中岛间司知晓松冈这段时间会比较难受，所以整天带着他玩，串上串下的，偶尔忙碌没空，就由另一位知心大姐姐日笠阳子负责带娃。
　　总之就是一副医生护士呵护心碎失意患者的模样。
　　但松冈祯丞的气势远超同事们的想象，他虽然比以前更加拘谨寡言了些，但总是面带如沐春风的笑容。饶是资源停滞，但揽着一堆龙套和吹替活，也是干劲满满，活力四射的样子根本不像是遭遇挫折，反倒是像中了亿元彩票般开心充实，看什么都自带彩虹滤镜。
　　据刀剑圣域片场的声优说，他坐在角落里，偶尔都会乐出声。
　　……这反倒显得有些诡异瘆人了。
　　“你那天晚上，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柏井一平惊疑不定，“……别是给老实孩子下了什么咒吧？”
　　“就简单商量了下，事业上共同进退。”尹泽说。
　　“就这？”柏井一平当然不信。
　　“就这。”尹泽掰着桌上的橘子说，“他退籍，我也退籍呗。大家回乡下种田。”
　　“这样我倒是可以理解……”经纪人沉默了两秒，“个屁啊！你们这样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风雨同舟难道都忘了吗？你俩跑了，剩我一个光杆司令？我正在努力迎接中年危机，你们这是在谋杀一个青春逝去的老男人的未来啊！”
　　“你要不也跟我们去北海道吧？”尹师傅颇为认真的说，“我都看过了，那儿的房子便宜，清净。在那开公司成本很低，也不影响业务来往，信息化办公时代嘛，而且当地为了刺激经济，留住年轻人，有不少优惠政策。松冈他要修车，这我们不管，但我可以先搞外包工作室……”
　　“停停，休想糊弄我。”柏井一平摆手，用余光打量人，“就你这样儿的，还筹划事业？”
　　“什么叫我这样的？你以为我就没找过活儿？你以为我只是你的通告工具人？”尹泽皱眉，“我可告诉你，新宿区，AQUARE ENIX公司，第三开发事业部，我在那，挣来一个系列作主角的资格！”
　　“你确实该当演员呀，这股信念感，太有压迫力了，假的都像真的。”柏井一平啧啧笑着，也开始掰橘子吃，“行，最终幻想，国民IP，这么牛的资源，你跟什么人交流搞来的？”
　　“游戏制作人，总导演，吉田智树那儿。”男人翘起二郎腿。
　　“嘿哟，坑了你不少钱吧？”经纪人说着可不得了。
　　“唉，不计较不计较。”男人推辞，“那边硬要塞给我的。”
　　“老弟，你给我这么一大惊喜，我得感谢你呀，这要是我上去，喝到明年，大厂也不一定理我，我必须奖励你。”经纪人郑重的说。
　　“不不不。”
　　“一件小事，就一件。”
　　“不聊这个，不聊这个。”
　　“就一件。”
　　“我们去北海道搏个财富自由？”
　　“嘁，你老想着去挨冻干什么啊？天高地远的，也没个熟人，这年头想成事，还是得有个靠山，你去冰天雪地里，靠谁啊？”柏井一平问。
　　“我。”尹泽缓缓的说，正坐起来，散发出帝王般的自信。
　　“你确实是做梦有一手。”柏井一平坦言。
　　“当年刚来东京，孤单力薄，现在不一样了。关西的新川阳司【注：指新川洋司，合金装备系列的主要人设画师】，新宿的吉本美彦、皆叶影夫【注：指皆叶英夫，最终幻想6、9、12、13-2的美术总监】，神奈川的副岛诚记【注：指副岛成记，女神异闻录3代至5代的主美术】，都互相关注推号了。”尹泽数着手指头说，“在未来，端游很吃香，接着是手游，东亚这块，美术资源需求大。我现在咔的一声先搞个小工作室，名气打出来，再咔的一声办个实体班培训，教技术，还包就业。”
　　“包就业？你能把他们安排到哪个厂去？”柏井一平疑惑。
　　“我的小外包工作室啊。”尹泽自然的说，“他们的学费就是我小外包工作室的启动资金。到时候，人手也有了，学费还能发他们工资。”
　　“？”
　　这也太资本了。
　　“等人数上去了，就是大工作室了，届时再走个研发路线，专攻氪金抽卡类！这个很有搞头。其实吉本明彦老哥都在跟我说了，问我有没有压尽天下日系美术的霸气。他们也野心勃勃的，公司名字那堆人都想好了，叫CyGames【注：日本游戏公司，主要作品有《碧蓝幻想》、《公主连结》、《赛马娘》等】，做卡牌，做幻想系，之前我配的舰船拟人，不是挺好吗，他们想着赛马能不能也拟人……”
　　“这简单又没内涵的名字，一听就没前途。还赛马拟人，舰船倒也罢了，本来就一铁块头。赛马那是有公马母马的，名马不少都是公的，你拟成女性？疯了吧？到时候硬核赛马人反感，阿宅也不喜欢。”
　　柏井一平撇嘴，非常的不屑。
　　“至于手游，就手机那点性能还敢碰瓷电脑和主机？再说了，就算是掌上游戏，不还有PSP【注：指PlayStation Portable，索尼公司于2004年推出的掌上游戏机】吗，哪轮得到你？行了，没空跟你在这臆想，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生放送我就不提了，这种你最擅长了。我给你找了一个新番剧，主役，早点给试音会做些准备吧，别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了。”
　　“我欲望低，又孤身寡人，挣个饭钱足矣慰平生，潇洒最重要。倒是你，净想着跨越阶级，唉，但给你机会，不中用啊。”尹泽缓缓摇头，似乎真的在可惜。
　　“哼，这是资料。”柏井一平把文件交出去，哼着曲儿走了，浑然没把这堆扯淡放心上，只当是又一次打发时间的闲聊。
　　也许柏井哥注定是劳苦命吧。
　　尹泽感慨着经纪人的不吃嗟来之食的骨气，一边看看这次的试音内容。
　　漫改动画。
　　——《散华礼姬》【注：捏他自TV动画《散华礼弥》】

第二章 刚好遇见你
　　内田家今日的氛围也依旧安定如常。
　　母亲匆匆吃过午饭后，把还温热的饭菜整合到保温盒里，换过衣服后，就出门给在门店里忙碌的不可开交的父亲送去。
　　内田真礼接过家政接力棒，收拾碗筷，洗碗槽的水流声不断。而清洁能力总是达不到老姐要求的内田雄马只配拿抹布擦桌。
　　电视机里搞笑艺人正不遗余力的捉弄搭档，想逗乐观众，给世界带去欢笑，栏目组也在后期插入了哄堂大笑的音效。但家庭地位底端的小老弟却兴致缺缺，他慢吞吞的拭去桌面上的油点。
　　“下午要出门吗？”内田雄马打了个哈欠问。
　　“嗯，有试音会。”内田真礼头也不回的搭腔。
　　“是重要角色吗？”
　　“……女主角。”
　　“挺不错嘛，这是熬出头了？”内田雄马有些稀奇。
　　“只是有竞争资格，又没确定，大概率会落选，转而试试其他角色吧。”内田真礼娴熟的刷着碗说。
　　“做人还是要有点自信为好。不是有好好准备了嘛，这几天老看你憋在房间里研究台词，吃饭时嘴里都念叨有词，这回铁定拿下。”内田雄马懒洋洋的说。
　　“这点努力比起其他从业者并不算什么，我入行才多久，这算什么熬，有好多人等了五六年都没等到一个主役呢。”内田真礼淡淡的说。
　　“这行是干多少吃多少吧？连着几年都只能喝白米粥？这未免也太惨了吧？”内田雄马嘀咕，“你那事务所也算大所了，注册的声优也才百来号呀，人明明都不算多。但竞争这么激烈吗？”
　　“你以为呢。”内田真礼轻哼，略带点炫耀得意的意思，“我这差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可别觉得会说话就行了。”
　　“姐，我觉得，你可能是人设还不清晰，缺乏个人特质。”内田雄马皱眉，“品牌经营是门高深的学问，如今可不是光靠业务分个胜败的时代了，营销也很重要。你当初拐到家的那位男同学，你的同事。现在混的风生水起，手握好几个主役，便是配角，也是充满话题度和人气，N站上关于他的鬼畜二创数不胜数。一旦市场会主动帮你营销，这就是成了气候了。”
　　“你说的他好像全是靠歪门邪道一样。那是别人足够优秀好吧，连续满足了好几个剧组的需求，当之无愧的拔尖存在。”内田真礼没好气的说。
　　“呵呵，要不是我没关注他推号，听广播，看直播，我就信了。”内田雄马露出冷傲的笑容，“老实人？首先长得就非常不老实。跟助手琴瑟和鸣，在直播里圣经不断，言子一套套的，哪像务实者，反倒是精密的算计者。”
　　“你还关注了他？”内田真礼没回头，但语气有一丝古怪。
　　“我对他的了解，说不定还胜过了老姐你。”内田雄马正色，侃侃而谈起来，“正所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业界Staff，专捅泷泽悟……”
　　“这都什么失礼的描述，你上哪看的？”
　　“推号热评，他甚至还回复了声‘呵呵’跟微笑表情包，丝毫没有计较，看起来很是大方。一个敢于自我娱乐的人，必不是凡人，厚脸皮、好看的皮囊、虚伪的笑容、对苦难的抗性，这些都是邪恶枭雄的必备品质。”内田雄马缓缓摇头。
　　“才见过别人几面，就给定性了。你啊，就跟那些看了几档偶像采访节目，便自以为了解她的不得了，是其知心伴侣，灵魂之友的阿宅一样，肤浅愚昧。”内田真礼鄙夷。
　　“噢，是这样。”内田雄马挑眉，停下擦桌的动作，一手叉腰问，“那在你看来，他该是什么样的人？”
　　“最初是善良，温顺，逐渐变得有执行力起来，思维和眼界都非常开阔，大部分时间很随性，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偶尔会发呆入神，看向远方的眼神里有一股对过去的怀念。”内田真礼边想边补充。
　　“喔，是这样啊。”内田雄马慢慢点头，“您观察的还真仔细。”
　　“哦什么呀？冷不丁的，你问这些干什么？”内田真礼把洗好的碗筷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打湿的双手在围巾上蹭干。
　　“你说，我可以做声优么？”内田雄马酝酿良久，叹了口气。
　　“——？”内田真礼终于回过头，有些惊讶，“突然怎么了？”
　　“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前些年欠了亲戚不少债，虽然还清了，但存款都见底，今后要是遇上生病什么的大事，又得停摆。我想着，大学就不去上了。直接出来做事。”内田雄马思路清晰，“先别急着教训，倘若我学力够强，当然是拼个理三搏前程，问题是成绩普普通通，即便念了也是没什么用，最后出来也还是找份打卡的活儿。其次，我同学家里是做民间剧团的，还上过文乐剧院，他见我形象还可以，就拉去当壮丁，现在过了测试，能干点幕后和演无脸人，大阪那边很多中老年受众，钱少但意外很稳定。最后，我想在闲暇时间额外修一门技术。声优还挺契合我这情况的。”
　　“你确定？想好了吗？”内田真礼有些严肃的说，“跟爸妈商量过了吗？”
　　“这他们有什么好反对的。”内田雄马不在意的说，“儿子志在四方，勤恳奋斗，更没开口要本钱，24K纯好事啊。你瞧三姑的愣头青表弟，找家里要了200万円创业，结果被传销骗到深山老林……”
　　“不念大学和剧团工作，等空闲了，好好跟父母谈谈吧。至于声优……我先要提醒你，这不是条轻松的路，有很多人是靠着热爱在强撑，半吊子的人绝对无法成功。”内田真礼着重强调。
　　“我目标没那么高远，只是想努力多掌握一门技术，不提参与热门作品，夏冬季同人社团做独立游戏、剧团儿童向节目的旁白……这些总能伸一脚，同样是跑龙套，但在不同实则互通的领域跑，加在一起就很可观了。”内田雄马自然的说。
　　“先过养成所那关再说吧。”内田真礼依然有些不看好，但还是说，“就去我读的日播研吧，一周的课程很少，慢慢会冷静下来，而且也有功夫干自己的事。”
　　“你着重想向我表达这一行的高门槛和低上限啊。”内田雄马想想，挠头，“你说必须要怀有热爱之情。老姐，那你是因为什么才立志当声优的？虽说你也打游戏，小时候抱着最终幻想不撒手，读书时还COS过凉宫夏日……但仅仅就是因为喜欢吗？当初你也烦恼过是升学还是进入社会吧？当时我记得你还去体验过巴士导游，纠结了一阵，直到最后关头才下定决心。”
　　“在不得不做出重要选择的时候，我只是偏向了更喜爱的一方……”内田真礼沉默了几秒。
　　她确实是个难拿主意的人。普通人，自然也患有俗话说的三分钟热度病症。
　　中学时因对古文化感兴趣，想要成为舞伎，整天都在琢磨辍学去京都，态度异常的坚决，有新闻逸事里那些孤独打拼，克服艰难险阻，最后功成名就的感觉。结果后来自个儿忘记了。
　　现在也记得那天。
　　1月份，高三的同学基本都确定了今后的发展轨迹，考学、实习……她也在寂寞灰蒙蒙的寒冬里思考未来。
　　出于对演艺的留恋和孩童时代接触过的诸多良作的影响，她还是顺着内心的声音，去了声优养成所体验了下试读。
　　然后在无意间，看到了某个人。
　　擦肩而过，转逝的光，逆行的船，岸上的花，偶遇的他。
　　当一月的霜雪偶遇七月的盛夏，结果会怎样？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契机、引线与火花。
　　汇聚于那儿的人有很多，差异很大，既有同龄人，也有结婚生子的妇人，亦有低年级的，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但共同点是大家都很好，明明身份和年龄的隔阂摆在这，却能无话不谈，为同样的将来在锻炼。
　　假若是这样纯真的工作，那将接下来还很漫长的未来都投入进去，也并不坏。
　　“老姐？”内田雄马招呼了一声，“回神了。”
　　“晚饭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我等会要出门了。”内田真礼从回忆中离开，瞥了眼小弟，准备收拾下赴往试音会。
　　“还有一件事。”内田雄马一副刚刚才想起来的模样。
　　“什么？”
　　“你喜欢他？”
　　空气为之沉静，面容相似的血亲隔着饭桌对视，透彻的阳光中隐约可见漂浮的微尘。
　　“……你说谁？”内田真礼的脑筋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
　　“恋爱这种事，就是要果敢肯定，快刀斩乱麻，最是忌讳优柔寡断。永恒的等待是错误的，美好的岁月是会过去的，生命中的任何事情都有保鲜期的。”内田雄马一本正经的说，“最重要的是，切忌将这份对他人的感情与自己的理想未来挂钩。因为人心，最经不起蹉跎。”
　　“这是对我说教咯？”内田真礼怔了几秒，旋即板起小脸，“你才多少岁，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别忘了，你初中一年级追同桌，还是我帮你出谋划策，连小礼品都是预支的我零花钱，现在翅膀硬了，打趣你姐了？”
　　“怎么没有继续问，我说的‘他’是谁了？”内田雄马不为所动，只是对一切了如指掌谋士般的叹息。
　　这种说话遮遮掩掩的姿态很令人恼火，内田真礼看了眼钟表上的时间，压住了修理熊孩子的心情，丢下一句“回来我再好好收拾你”的经典场面话，快速的整理一番，马不停蹄的出门了。
　　内田雄马听着屋门砰的一声关闭，看着空荡荡的客厅。默默摇着头，去洗抹布了。
　　……
　　人生最重要的是发现和认识自己。
　　内田真礼觉得自己还没有很好的做到这两点。
　　电车的车厢里摇晃的拉手环就像此刻的心情，摇曳而不安定。
　　她轻吐着气，临近试音的地点，心跳就不受控制的加快。内田真礼在心里埋怨着给人添麻烦的老弟。如果发挥失常，与角色失之交臂，她必须要断绝姐弟关系至少三个月。
　　其实世间并没有那么多刚刚好，是恰巧遇到，所以才说是刚好。当时机成熟，心绪展颜开花，刚好便升华成了缘分。
　　刚好你正路过，刚好我正看见。
　　走在步行道上。
　　男孩迎面走来，洁白的短袖就在那里，被阳光照得发亮。
　　“真巧，你也试音呀？”尹泽远远的看见，扬起好看的眉毛，他伸手，隔着空气击掌。
　　“是啊。”
　　这一幕似曾相识。
　　内田真礼停顿了几秒，才回以微笑。也高高伸出手。
　　他们隔着老远，却好像碰了个清脆之声。

第三章 黑暗中年人
　　「泷泽悟@9527yyds：我从小就对僵尸这种存在怀有别样的感情，甚至梦想着和僵尸女孩的LoveLove物语，家里自然收集了很多跟僵尸有关的物件。某天，我的猫不幸死去，但老天给予了一线生机，我在古书《备荒苏世录》上发现了复活术。筹备术式期间，我在人迹稀少的饭店废墟和一位少女邂逅了。她是鲜活的生命，有着玩偶般精致的面孔和青春的肉体，虽然对活人兴致缺缺，但也接受了她的援助，共同制作复活药……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异变发生了。那个女孩同样发生了意外，本该死去的她，却因饮下了实验用的复活药从而复活——虽然是不完全的。没错，冰冷的肌肤、涣散的瞳孔、不再流动的血液，她以尸体的状态继续活动，成为了活死人，成为了僵尸。这一刻，我彻底恋爱了。篇幅不够了，但，你懂的，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泷泽悟@9527yyds：僵尸！集天地怨气、秽气而生，不老不死不灭，被天地人三界摒弃在众生六道之外，浪荡无依，流离失所。时天下纸片人老婆泛滥，多情者一个季度离一次婚，欲来的山雨，呼唤出美少女僵尸中的极品，肤白貌美的僵尸王散华礼姬……」
　　「泷泽悟@9527yyds：在生死夹缝间挣扎的恋爱故事~一场关于挣扎、对抗、寿命的有泪有笑的旅途。人气漫画改编，震撼阵容，跌宕剧情，不容错过。一起寻找，有你的世界在哪里。漫改动画《散华礼姬》，堂堂开播！」
　　「？」
　　「这？番剧宣传？真的假的？」
　　「草，打这么多字我以为他在自曝冷门癖好，结果是宣番。这回怎么不是转发和复制应付了事？」
　　「竟然为了工作连发两条，你变了，变得好陌生」
　　「两个版本？这么隆重？怕不是自己也进了制作委员会，投了钱罢？」
　　「官网看了圈，女主角好像是新人声优，也是IM社的（公式照有点漂亮）」
　　「呜呼，所有的敬业和温柔都留给了自家同事，你好现实，真是个忘本的男人，建议大泽的员工以后不跟此人合作」
　　「一次一次@多少次了，改过没啦。换汤不换药啊，人家泷泽也没脸回复的……」
　　「视觉图还不错，PV也可以，正式动画可以期待一下」
　　「谢谢推荐，已经买了两卡车的BD了，孩子说味道很好，连盒带盘，没浪费一点，下次还来光顾生意」
　　「推主您好，听说您尤擅数学，近期本人在研究纳维叶-斯托克斯方程【注：指物理学上描述粘性不可压缩流体动量守恒的运动方程。简称N-S方程，是数学史上七个千禧年大奖难题之一】，希望能探讨一二」
　　「请问您对公元284年的巴高达运动【注：指在罗马帝国时期，高卢下层人民的反抗运动。因参加者自称“巴高达”(Bagaudae,高卢语意为“战士”)而得名】有什么看法？」回复→「推主很高冷的，很少互动，另外巴高达是什么机体？没听过啊」回复→「那是受压迫者、生路断绝之人试图脱离罗马帝国的抗争！你个不好好读书的假粉丝！」
　　「漫画有看，有股特别的风格和氛围，挺棒的」
　　「之前夏季海滩系列怎么图裂了？你既然搜到了，那倒是把模特名字写出来啊！」
　　「伟大的推主，请解惑。炎炎夏季穿裙子会凉快，那我穿十条裙子会不会冻感冒？」
　　「这个声优的评论区是我见到过成分最复杂的……」
　　……
　　今天对于佐仓瑛士来讲，是个十分难得的休息日。
　　自从叛出忍村，自立为影后，他每天都要承受很大的压力。划分利益蛋糕的流程早在几十年前就结束了，如今想要坐上一把交椅，光有一腔热血是不够的，还要有与野心相匹配的铁腕实力，才能锤破这铁铸的阶级之墙。
　　昔年志同道合的社长伙伴也站在了敌人的位置，过去了这么久，同伴却化身成了誓要讨伐的恶龙，公司的同事也对其舍弃高位，出走的选择表示无法理解。
　　大家还是不够了解我啊。
　　正统法学系出身却转投设计行业，佐仓瑛士在早年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冒险精神，他俊朗绅士的外表不过是伪装，内里实际是身披大衣，顶着烈阳在荒野中前行的野蛮开拓者。现在不过是再任性一回而已。
　　当然，人类上了年纪，就会有羁绊，就会犹豫不决。
　　家人正是他的软肋。
　　此番倘若有失，收入就会断层，现有的平稳生活就会被打乱。贤惠的妻子将没法再跟闺蜜游山玩水，得兼职补贴家用。乖巧女儿的零用钱也会无奈缩减，那悉心呵护，保存完整的天真浪漫将被市井高价磨损。物质的缺失，必会造成自信的缺失。金钱是肮脏的，但偏偏能换来纯洁。
　　好在准备充分，麾下的员工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的精兵悍将，对年功序列制不满的奋斗狂魔，主动申请周循环赛的末位淘汰制，狼性基因浓郁到月圆之夜会嗷呜一声变成狼人的程度。信奉的宗旨是“勤勉的人，每周七个全天。懒惰的人，每周七个早晨。”
　　佐仓瑛士率领着这支虎豹骑没日没夜的拼杀，总算是度过了最初的困难期，在风暴中站稳了脚跟。
　　森音壹士设计公司终于走上正规。
　　关于公司名称，森音和士自然是各取妻女与自己名字中一字组成，壹则是佐仓瑛士本人钟爱的汉字。
　　一者，谓专精也，用心一也，专于一境也。至精、至专、至纯。此自然界生产力之不二法则。
　　暂时先让那群借着先机才登上王座的老家伙们再风光几阵吧，我终将逆流而上，高举薪火，取而代之。
　　明亮的早晨，充满爱意的餐点，听着心爱的黑胶唱片。佐仓瑛士坐在沙发上，享受美好的宁静闲暇。那只命名为“贝多芬”的玄凤鹦鹉依旧不会哼唱古典，哪怕自己亲自调教这么久也是徒劳。这种生物竟然无法通过锻炼和劳动得到相应的成就感，只能浑浑噩噩的吃喝拉撒，扑腾歪头，真是可怜。
　　盛白的阳光穿过宽敞的窗璃，蒙蒙的光晕照射在魅力中年大叔的侧脸上，将每道皱纹和胡茬都熏得更加老练帅气。佐仓瑛士很有老总范的翘腿刷着手机。
　　他点进那厮的推号，先是惯例的点踩，再挑选几个典型推文，大力批判。
　　对生活感悟。
　　「东半球中老年妇女的梦：年纪轻轻，伤春悲秋，负能量缠身，非常不好，网友可千万不要学这个人，没前途的。」
　　对游戏截图。
　　「东半球中老年妇女的梦：晚上11点，不睡觉和读书，反而沉迷于网络之中，这是在残害自己的身体，谋杀自己的前程。」
　　对转发工作广告。
　　「东半球中老年妇女的梦：硬转发，一个词儿也不加，这是端正的职业态度吗，未免也太敷衍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建议你好自为之。」
　　对搜集的写真。
　　另存为。
　　对聚会食物和啤酒照片。
　　「东半球中老年妇女的梦：餐餐大鱼大肉，出没荷尔蒙爆炸场所，从你身上我看到了这个时代年轻人独有的悲哀，欲望正在腐烂灵魂，骨头都熏出工业香水味。痛哉！年长之人在此送你一句话。“人生好像一盒火柴，严禁使用是愚蠢的，乱用是危险的。”----芥川龙之介。」
　　对最新认真编写的隆重宣传文。
　　「东半球中老年妇女的梦：咬文嚼字，酸腐至极，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这就是一高学子的功底吗，真是有够好笑呢。」
　　由于佐仓瑛士持之以恒的唱反调和挑刺，也遭到了那些心明眼亮、正道网友的狙杀和围剿。但中年男人依然坚定的做着一个黑粉该做的事情。
　　“不是说有大学聚会吗？怎么还不准备一下？”佐仓枝森看到老公在沙发里露出阴险的表情，很奇怪的问。
　　“不急，待会再出门。”佐仓瑛士淡淡的说，捧着手机跟天南海北的侠士切磋，“这回是东大的公开日，同学们也是借这个机会碰碰面，公开日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早到晚到没区别。”
　　“你当初的同学都是律师吧，现在还能有共同语言吗？”
　　“叙叙旧而已。对了，今儿天气这么好，你跟绫音也出去走走？”佐仓瑛士风度翩翩的说，“刷我的卡。”
　　“本来打算去拜访婆婆的，很久没问候了，但绫音说她作业还没写完，就安排到下周了。”佐仓枝森看向二楼的方向，“开始变勤奋起来了，那孩子总算是也感觉到升学压力了。”
　　“就那点作业，写这么久？”高材生老父亲看待问题的角度却异于常人，“看来我要提前为她物色私立学校了……”
　　“只会在这说风凉话的无用男人，亏你还是顶级学府出身，连女儿的课业都辅导不起来！”佐仓枝森不满的说。
　　“离我高考都过去快二十年了，学力退化，知识点早忘光了。”佐仓瑛士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她如果真的斗志昂然，要不请个家教吧？”
　　“必须要最好的。”佐仓枝森考虑。
　　“那是当然。”佐仓瑛士风度翩翩的说，“费用无需担心，刷我的卡。”
　　“说了这些，她有详细的规划了吗？”老父亲正经起来，“考学是门学问，也要做市场调研，分析近几年各大院校的分数和钟爱的测试范围，契合自身的实力筛选……”
　　“她说既然要考，就要考最好的。”佐仓枝森，“瞄准了东京大学。”
　　“好，不愧是流淌着我之血脉的女儿。”佐仓瑛士倍感欣慰，“看来为父在她心中占据了很大的地位。一则想要踏上我经历过的道路，二则不想远离家人，非常好。哪怕这个目标有些好高骛远、不自量力……但父亲我真的很感动。”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佐仓枝森没好气的拎起沙发上的枕头往中年男人的身上丢去。
　　佐仓瑛士嚯嚯的笑着以头抢枕尔，接着抓着枕头也扔回去。都是当爹当妈的人了却还跟中学的孩子般爱开玩笑和打闹。
　　只见霸道总裁把娇小的女人摁进沙发，嘴角翘起薄凉讥讽狠辣的弧度，“我能给你一切，金钱、地位、权力。女人，为什么不顺从我？！”
　　“你放弃吧，我是绝对不会屈服的。我和他约定好了，要等他回来。”
　　“呵呵，那个人我只花了三个亿就令其堕落，还以为有多么的高尚。现在他在我的帮助下，成功跟埃尔维斯企业的千金订婚了，是入赘！还记得这封信吗，这是你们当年的情书，看看，在我的手中！现在我就要把它撕掉！”
　　“呜呜，不，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健三他不会毁诺的——！”
　　“健三君健三君，我堂堂佐仓集团的掌舵人，究竟哪里不如他？！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地下赛车手罢了！还有，根据那边的家规，他的名字已经改成了富贵！你的健三再也回不来了！”
　　一出即兴苦情剧。
　　二楼卧室被几何体折磨得脑壳涨疼的佐仓绫音面无表情的起身，将把卧室门关上，把胡闹的声音隔绝在门外。

第四章 校园潜规则
　　东京大学平成世代最美面孔第18期颁奖典礼。
　　偌大的烫金字体龙飞凤舞的高高悬在大舞台的顶部，那可是由德高望重的文学院扛把子亲笔书写的。院长不仅是现今日本传统文学的代表人之一，更是书道的高手，向来不轻易题字，今天却是破例，一口气写了20个字，只为给校祭日助气。
　　真是太温柔了……也许吧。
　　夏天是个外表性感内在天真的季节。
　　蝉的聒噪声与树下温暖的光影，校道旁挥过的手和逐渐远去的脸，刚说了再见却迸发不止的滚烫思念。还有艳金色的昆虫和爱恋。
　　露天舞台附近已经汇聚了不少人，由于主题是男性最美面孔，所以大多是女孩子，但也不缺凑热闹的男生。
　　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安排和节目，主要是结果很早就出炉了，这回也是趁校祭日热闹重新进行次线下颁奖，加上展台稍后要还给动漫部跳宅舞，所以直接开始了。
　　“殿军，农学部，一年级，井田春人。小道旁是金黄的麦穗田，远方斜阳下伫立着工厂，南边的学校敲响了放课的铃声。回忆里的街景，回不去的童年时光，你向我走来，我又见到了那个朝气蓬勃的自己——”
　　主持人的声音轻缓，仿佛叙述着一段诗歌。
　　一个干净整洁的男孩挥着手小跑出现，他就是无数作者笔下的那个邻家孩子，是乡村的回眸剪影，带着一丝笨拙的温柔。
　　台下的观众们轻呼，大胆的女生甚至高声询问邮箱地址。殿军同学听到了，只是羞涩的挠挠头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这麋鹿般的小动作，又引出更多的欢迎和调戏。
　　“小哥哥我可以，嘿嘿，跟小猫咪一样。”有人忍不住说出心底的欲望。
　　文学部院长见状满意的点点头，他不仅题字了，还亲自到场负责颁奖。笑眯眯的替获奖者戴奖牌，颁发纪念证书。
　　“季军，工学部，二年级，相川陽生。180cm的海拔身高，棱角分明的肌肉兼具力量与美型。乃我校棒球部的新星。他英勇善战，屡建奇功，克服了早庆校队的啦啦队美妙队员的盘外招诱惑，在紧要关头打出奇迹全垒打，完成惊世逆转，堪称当代奥德修斯。有请上台领奖——”
　　在主持人激昂有力，具备煽动力的声音下。
　　一位撸铁爱好者出现在露天舞台上，五官模样神似年轻时期的阿部宽，英武大气，笑容醇和温暖，照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好有味道，这五官太标准了！”
　　观赏典礼的本校女生和校祭日游客都不禁举起手机拍照。
　　夏天看帅哥，看那被汗水浸湿若隐若现的胸肌，实在是不错的消遣。
　　“亚军，医学部，一年级，东条武斗。医生世家，成绩斐然，冷淡纤细的外貌下是颗灼热的济世之心。再万般绚烂的人生，也伴有生老病死的诅咒。他就是那寒甲雪马，踏云驰浪的守望者和不屈骑士，用手术刀割除苦难，拭去世间泪水——”
　　一位气质漠然的眼镜男应声登场，他的眼神锐利而无情，浑身都散发着精英二字。双手在衣服兜里，颈部挂着一个听诊器，活像刚刚从手术间走出来的外科主任。受奖时也兴致缺缺。
　　“我更喜欢这一款耶，冷冰冰的，好有感觉。”
　　“而且是医生，简直就是理想型。”
　　“这才亚军吗……？不会有黑幕吧？”
　　人群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有这种担忧不足为奇，日本学校举办的颜值大赛素来有奇怪之处，总是在选秀和选美间反复横跳，标准的不确定有时会给出公信力不足的诧异结果。
　　但先前就看过榜单的女孩儿们却翘首以盼，小手不安的握在胸前，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冠军，文学部，一年级，泷泽悟。”
　　主持人的声音停顿，变得极为郑重起来。
　　“一个人垂垂迟暮时，会拥有很多的回忆，但会经常，不经意间浮现于脑海的，大概也不会太多，这当中定会有一张年轻的脸，和这张面孔伴生的灿烂辉煌的记忆。那面孔不一定属于爱人，也不一定属于初恋，它只属于瞬间。”
　　“草必枯干，花必凋残，但我祈祷有你永不凋零的四季。山野迷上了亘古的星空，但这种发现却没有意义，星辰亲吻大地，那是残酷的成人童话。既然无法实现，就不要太在乎发现，即使是“唯一”也只能淡然颔首、随手挥别。只能平静地表述出来。你是我最后都放不下的罗曼史——”
　　没有形容，没有描述，只有一段仿佛失爱者的感慨，她的叹息里，住着那般鲜烈的灵魂。
　　还未等观众们仔细回味。
　　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登台了。
　　在午后的阳光下，他秀气的脸颊上没有丝毫红晕，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他皱着眉，似乎有些心事，眼眸深处是云高海阔、日暮穷途。颀长纤细的身段在灼灼白日中显得虚幻，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的遥远。
　　祭典忽的安静下来了。
　　人们承受着那扑面而来的久远气息，纷纷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农家的旧时光、奔走的激昂热血、寂寞荒凉的高峰无人处……这些由前几位参赛者带来的感受都沉寂了。他们依旧生动，但只是封存在相框中的斑驳泛黄的老照片。
　　岁月，终究会裹挟着大家走到这一步。
　　人们会唏嘘，会回首往昔，会忍不住的热泪盈眶。
　　那句话又再度回响起来。
　　‘它只属于瞬间。我祈祷有你永不凋零的四季。你是我最后都放不下的罗曼史。’
　　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那是足以让人痛斥无情时光的感动。
　　男孩对这份沉静似乎有些意外。于是他藏好了眼底里雪净的哀伤，向台下投去询问的视线。
　　被注目的女生仿佛被静电触及，不自然的推揉着闺蜜以掩饰怦怦加速的心跳。
　　“恭喜你，登顶最美面孔。”文学部院长在这名为“无敌”的安静中走上前去，欣慰的拍打着学生的肩膀，为其戴上金牌，送上证书。
　　“承蒙诸位厚爱……”冠军男孩眼角抽搐，强颜欢笑的说着场面话。
　　“至此之际，你一定也准备了获奖感言吧？”院长保持微笑，亲切的询问，同时摁在学生肩膀的手掌暗暗加力。
　　“当，当然。”冠军男孩被动点头。
　　“很好，就让我们来听听，你的发言罢！”院长递上话筒，用力的鼓掌叫好。
　　男人不情不愿的往前走了几步，慢吞吞的从屁股兜里抽出皱巴巴的纸条，颤抖的将稿纸展开。纸上的字体极为好看，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毫无疑问是书道大家的手笔……而且非常凑巧的是，跟头顶的主题笔迹吻合，就是内容有些骇人听闻。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怀抱最后一丝希冀的，回头看了眼院长。
　　“看上去，他有些紧张，请大家给些鼓励。”大西川介不为所动，慈眉善目的说。
　　台下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女孩儿们抿着嘴，不肯错过一个字的期待。
　　那个人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
　　“……弊校学子寒窗苦读，百炼成钢，少有锦衣玉食，难免青涩。今重望在肩，当扼杀庸人偏见于初。鲤跃赤门，是为青天。”
　　男人停了一下。
　　“另，若有幸于得蒙早庆两校之指教，此生亦是无憾。然吾暮寝而思之，古往今来，国立82所，公立87所，私立588所，竟无一所可论美称雄，不若吾之美也。
　　“哀哀哀——！”
　　冠军的声音，也如那魔性之美貌般悦耳动听。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
　　但这回确实实打实的震惊。
　　几秒后。
　　“哪来的东大花瓶！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挑衅全国大学的帅哥？！”
　　“这是欺我早稻田无人耶？”
　　“我们游泳部悍将三岛一郎可斩此人！”
　　“我看你是不把我关东小栗旬【注：日本演员，主要作品有《麻辣教师GTO》、《热血高校》等】放在眼里！”
　　“庆应的，全都给我站起来！”
　　稀少，但所有的男观众们都群情激奋。
　　但冠军已经溜之大吉，连带着其余选手都没了踪影。
　　“院长，校祭日的安保措施肯定很到位吧？我接下来可能会有生命之危……”
　　“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大西川介轻抚胡须，不以为意，旋即豪放大笑，“多年心病，一日除尽，哈哈哈哈，刚刚看到没，场边那几个外校的老顽固的脸色？你做的很好，做的很好！”
　　“……”
　　“诶，不要这副表情，好像我把你卖了似的。放心吧，事前允诺的都作数，你这辈子都不用担心挂科留级了！”
　　换句话说，如果没办好，这辈子都别想正常结业了。
　　“待会记得去我部的咖啡馆坐会，趁着热度没过，涨涨业绩也好。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跟那几个老家伙叙叙旧。”
　　大西川介面色红润，开开心心的走远了。
　　尹泽耷着脸。
　　亚军等人也是唏嘘不已。
　　所以说红颜祸水啊，美貌，并不一定会带来好运，有时候会沦为当权者手中的工具。回顾历史，皆是如此。
　　……
　　佐仓瑛士歪歪头，他感觉不远处的风儿有些喧嚣，其中夹杂着好男儿们的元气呐喊。
　　“母校还是这般热闹。”
　　中年男人背着手，逛了起来。

第五章 我需要重新集结部队
　　黄金叶如梦似蝶般。
　　银杏树叶翻滚落下，铺在路径上，积出一条触感蓬松的长道。远处有演歌部的学生在唱着小众的歌谣，古泉雄三郎驻足仰视摇曳的树枝，艳阳穿过丛叶，道道光斑点缀在他的肩头，铁血教育家那焌黑的眼瞳里浮现复杂的情绪。
　　站在附近的教导主任眯眼，惬意而安静。上了岁数，就爱享受走神时的空旷，何况是这样一个热烈的季节，他头发稀薄的头顶，在阳光中微微发亮。
　　“古来夏天多寂寞，骄阳蚊子来陪我。”校长心中有所感悟，沉吟开口。
　　“好诗，好诗。既有孤独意，又接地气，不似那空中楼阁般虚浮。”教导主任睁大眼睛，不吝赞美，“我听闻，唐代白居易每作一首诗，都要给不识字的老太太念。如果老太太只是半懂，就要改，如果改后还听不懂，就不取了，这种不近民众的诗，不要也罢。先生张口便是雅俗共赏的好诗，真是文气充沛。”
　　“随性之作，随性之作。”古泉雄三郎谦虚地摆摆手。
　　“这首《咏夏》有后两句吗？”山柳生信敬服的追问。
　　“等什么时候有灵感了，再补全吧。”古泉雄三郎淡然的说。
　　“也是，文章本天成嘛。”山柳生信深以为然。
　　同样站在一旁的高中生少女，见到这番丑陋的互相吹捧，虽然表情没变化，但眼神中已经不禁带上一丝鄙夷。
　　“清花，我记得你过来的时候，兴致明明很高昂呀，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山柳生信有些疑惑，“难道是因为这里的校园环境，比你心里所预想的光景差了一些，产生落差感了吗？”
　　“不，您误会了。”山柳生清花言简意赅，“实在是我面前并没有需要讨好奉承的上司存在而已。”
　　“他就这个调调，稍微跟带孩子一样的哄几下，又不少块肉。”山柳生信挪动几步凑近，声音压低。
　　“孙女气质很好呀，一看就是饱读诗书，最重要的是，没有遗传你的面貌特征。”古泉雄三郎仔细端详了几眼这位清丽可人的少女，深深的说，“读书使人干净。一本书可能读了就忘了，竹篮打水般，但结果绝非一场空。一次次的读，竹篮就会一次次被浸进水里，慢慢的，竹篮最终会很整洁干净。堪称万人如海一身藏，这是读书人才会明白的道理。”
　　“小同学在这个年纪，能束缚自由的天性，沉下心研读名著经典，将来的志愿肯定也不一般。”铁血教育家有些惜才的说，“你愿意接受我的指导么？我出身书香门第，从事教育行业多年，桃李满天下，其中还有学渣三个月冲刺东大成功的逆转例子……”
　　又来了。
　　我已经有48个小时没听过他亲传弟子90天踹开赤门的事迹了，教导主任表情寡淡。
　　“没有兴趣。”山柳生清花礼貌的说，“我所就读的都立竹泉是排名前五的重量级中学，师资力量雄厚，已经非常适合我了。”
　　“有主任这层关系，为什么不来我校呢？”古泉雄三郎皱眉。
　　“……因为咱们单位中规中矩啊。”山柳生信选择实话实说。
　　“哼。都是过去式了，我们现在也有宣传的资本，90天偏差值暴涨40分，试问还有哪所学校做得到？假以时日，福利提高，门槛提高，生源不断……那就代表我们是第一高校！”校长挥斥方遒，豪迈无比，“主任，说，你会守住教学事务的一切！”
　　“我觉得吧，能成立三个尖子班就算成功。”教导主任思考。
　　古泉雄三郎对这顽固保守的回答有些不太满意，但考虑到地中海年岁已大，血以冷却，还是决定不去斤斤计较，“攻城略池的大事，之后再谈吧。现在还是安心逛祭。小孙女多多感受这的氛围，也能坚定自己的考学之心。”
　　相性奇怪的三人队迅速融入进这场热闹事之中。五月祭这两天的人流量丝毫不亚于假日的涩谷109街头。这日子，在根津站下车的人都比以往多了几倍。
　　古泉雄三郎自封名誉东大人，于是顺便承担起导游的职责。
　　“安田讲堂旁是滨尾新的坐像，滨尾先生在一百年前出任东大总长，标志性符号化的银杏树就是他倡议栽种的。如今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着历史悠久的校园，看着风华正茂的学生们。”
　　“整个校区的建筑风格都是红砖欧式建筑，百余年来从没改变。到处是绿树掩映的红砖楼房，环境祥和。今天则充满了喜庆的氛围，到处可见带着家人和朋友前来游览的市民学生……”
　　“操场旁边传来大喊声，原来是剑道训练馆的学生们在里面挥汗如雨，展示年轻男儿的精神面貌。与之相对的，是露天舞台的动漫宅舞表演。两极争锋，无形中摩擦出对抗的火花。究竟是九头龙闪伤害更高，还是复刻《凉宫夏日》晴天好心情的舞蹈更胜一筹，让我们拭目以待……”
　　“这个舞姿不行啊，只有其表。”山柳生信撩动稀薄的刘海，苛刻评价。
　　“您还懂这个？”山柳生清花呵呵一笑。
　　“主任是我校动漫社团的指导教师。”古泉雄三郎挑眉，“而且他还是地下偶像组合“啾啾酱会用可爱刺穿你心脏~”团队的粉丝，宅向歌舞鉴赏水平自然不凡，你们一家人难道不知……”
　　教导主任连忙捂住了校长的惹事嘴巴，押解对方离开这是非之地。
　　剑道馆旁边是一片树林，穿过高大葱郁的树木和石子小路，就来到了非常出名的文青圣地、约会佳所的三四郎池。这里凉爽湿润，像是被单独隔绝的世外桃源，池水里甚至可以见到野鸭在安逸的滑摆，曾有一位文学部新生，慕名来此，看到野鸭那丰满的羽毛，登时就想到，这鸭的肉质想必也十分鲜美，可惜食堂只有著名的限量烧鸡，却无限定烤鸭，真是活脱脱的物种歧视，找机会一定要上诉。
　　池边是茶道社团的场地，精心打扮后的女生们宛若大河剧里走出来的古代女子般温婉柔情，简易的家具和榻榻米则效仿战国时期的布置，社团在池水畔创造出了跨越时光的一角。游客们只需花费些钱银，就可以穿上古装，在这体验古代大名的感觉。非常有创意。
　　教导主任似乎很感兴趣，说着“孩子们出道不容易，需要我的支持”参与了一次，回味十足。本想再来一次，但眼角瞥见孙女默不作声的在用手机拍照，顿时悻悻的收起了心思。
　　校区里模拟餐饮店铺的数量相当多。但大都是买的原料，然后直接火候料理，简单粗暴。
　　“我们学校之后搞校祭和文化节，要重视起来，这是一场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没有分数的社会考试，切忌滥竽充数。”校长严肃的说，他手里抱着一份蔬菜土豆泥，烫的直嘶气吹气。
　　味道勉勉强强吧，价格也贵，让人想到风景区的黑心餐饮业。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原料相同，手艺稀碎。烤糊味道香飘十里。但聪明的高材生们深谙扬长避短之道，纷纷避重就轻，拼起了宣传。
　　店铺名称就与众不同。
　　「一百只羊精选部位烤制而成的牛肉串！」、「理三第六名亲手制作，一串让你加10分？！」、「辅导员光闻都说好，诺奖得主吃了都流泪」、「巴适得板，正宗四川麻辣流，是男人就来挑战100支！」
　　社团和班级每年都指望着学园祭的模拟店铺营业额给自己赚点活动经费，所以为了业绩无所不用其极，男生穿高开叉旗袍露毛腿当迎宾小姐都是正常操作。
　　工学部相对来说正常点，基本就是儿童活动中心。将一些原理通过可观的现象，呈现给家长和孩子，让即使没有专业知识的人也可以乐在其中，小孩可以切实感受到大学的学术氛围和科技的力量，家长们就喜欢带孩子来参加这些活动，收入非常稳定。
　　但也不是没有丧心病狂的。有人化妆成哥谭市Joker，或者戴着竖锯同款面具，搓着手，和蔼的对天真无邪的小朋友们说“你好，我想跟你们玩个游戏”，随后展示他精心准备的电车难题、缸中之脑、定时炸弹等模型和难题……结果自然是被系主任拎着脖颈回去教育了。
　　但这些都不是最赚钱的。因为游客很多是初高中生，还有望子成龙的家长。所以生意最火红的摊位是医学部的。倒不是摆摊义诊……而是卖书。他们作为学霸中的学神，曾经的功课笔记都价值连城，除了卖笔记，还有提分咨询，升学辅导，卖辅导书，一应俱全。
　　“善用头脑，才能无往不利。看看那些穿旗袍、扮成真红眼黑龙和黑魔导女孩的，力气都用错了地方。”医学部摊位负责人咬着巧克力棒，吐着虚假的烟圈，轻哼，“虽然大家都是同校的校友，同属国内高智商人才，但IQ指数也仍有高低之分。”
　　“卖炒饭和章鱼丸子？那都是中学时代玩剩下的了。农学部这回和经济部的合作，一起搞原材料，算是吃一亏长一堑，总归比自己卖老母鸡和无菌蛋有搞头。理学工学一如既往走少年宫路线，小小野心，不足为敌。这回，还是我们问鼎榜首。”
　　“不一定，刚得到消息，隔壁文学部的咖啡卖疯了。”同学皱眉。
　　“区区速溶咖啡，连杯子都是一次性的那种，能有多少利润？”负责人摇头。
　　“他们好像翻了5倍价格在卖。”同学翻看文件，眼角一抽。
　　负责人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巧克力棒被咬断成好几截。
　　“这他娘怎么不直接去抢钱！”负责人怒拍桌面，“欺人太甚，净搞这些邪门歪道的招数，不就是带货吗？武斗那家伙呢？好歹也是个亚军，给我拉过来！”
　　“不行的呀，武斗帅归帅，但就一大冰块，惜字如金，根本没互动，客人来了都懒得搭理，卖家跟买家一样拽。但隔壁那家伙可不一样，天生戏骨，同一张脸能演出多种女性向路线，他一人就能演化最美面孔前10位的气质谈吐。而且兼职声优，巧舌如簧，视觉听觉双重享受……现在都懒得遮掩了，推出买10杯咖啡，提供订制情景、台词的服务。”同学憋屈的说，“还有多买多送套餐。”
　　“这跟给牛郎买酒和送花冲业绩有什么区别？！”负责人咬牙瞪眼，“难以置信，堂堂学术重地，国内考学的尽头，居然会发生这种贩卖姿色的事情！”
　　“他可不是卖色啊，文三考试顺位第七，妥妥的第一梯队，又成了大西川介院长的门生，前途一片光明。”
　　“可恶的泷泽悟！！！”
　　“喔，同学，你认识泷泽悟？”摊位前，一个刚走过来，相貌显老的中老年大叔正随手翻着旧笔记，闻言，非常感兴趣的问。
　　“今天之后，谁不认识？”负责人微微喘气，“先前还用大喇叭传音，放言天下没有敌手呢。”
　　“竟如此豪气？！”古泉雄三郎忍不住心潮澎湃。
　　果然，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在这奖学金遍地走，三好学生不如狗的大秘境，自己教导出来的学生依然没有褪色，还是闪闪发光，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心态都从东方不败进阶为独孤求败，让人大受震撼！
　　而且大西川介……那可是凭借《文久元年的焰火人》在94年荣获诺奖提名，更简简单单一句“我火候不足，受之有愧”直接回拒提名的风骨文人。校长本人都神往许久，倾慕不已的存在，能在入学不久就被这种宗师收徒，真是优秀！
　　“哎呀呀，守得云开见明月了。可惜安川老师和我的牌友新村医生今天没来，不然若是知道当初的差生和抑郁症少年蜕变化蝶，该多么的开心啊。”教导主任眼眶含泪。
　　山柳生清花也深知大西川介在传统文坛里的地位，一时间也有些震动。
　　“请问他在校祭日里有工作吗？”古泉雄三郎问。
　　“你往东边走几百米，就是文学部的场子了。”负责人没好气的指路。
　　“十分感谢。”铁血教育家迫不及待想要领略几分奇迹少年的如今光芒。

第六章 我需要重新评价
　　我忽然想穿过二十年岁月的重重迷雾，回到那个信浓川的傍晚。夕阳下，学生们的自行车铃声随风起伏在岸边，也许我该对过去的自己说点别的，比如“你是条船，漂泊就是你的命运，可别靠岸。”
　　或者。
　　“长濑隆夫会先你一步向女班长告白，你最好提前实行背水一战计划。另外，东京未来的消费还要涨。”
　　佐仓瑛士平视着眼前的大汉，对方有着超越常人三倍的脂肪储存，大号短袖也盖不住那滚滚肉浪，他努力的把此球形轮廓和记忆里那个瘦弱愣头青联系在一起，好在五官的印象勉强还能重合，因此多少相信自己没认错人。
　　“……小葱花？”佐仓瑛士尝试性的叫出对方在大学时代的称号。
　　“哎呀？你是佐仓嘛？变化也太大了！”大汉子左手炸串右手奶昔惊喜的笑起来，横肉堆叠的眼睛都看不见，“当时可是标准书呆子模样呢，现在也太有型了吧？”
　　确实。
　　佐仓社长今天的装束非常年轻休闲化，灰绿色衬衫和白色裤，胸袋挂着遮阳墨镜，鞋子是限量运动款，加上点睛之笔的劳力士腕表，最后配合那身存款富裕的特别气质，使他瞧上去不是来参加同学会的，而是来打高尔夫踏青的。
　　“大家，佐仓到咧！”小葱花随手抹掉嘴角的油，转身向其他人提醒。
　　早就到场的十几位男男女女顿时凑了过来，讶异感慨喜悦皆有。
　　“得十多年没碰面了吧？比当年帅多了嘿！”
　　“可以呀，这年纪了还没发福，腹部还挺紧致，平时没少锻炼吧？”
　　“好一个英姿飒爽雄鸡装，发型整的不赖。”
　　“碰杯碰杯。”
　　“你倒是早来点，还能见到老川头，他现在不教书，改管理了，刚还来转了一圈，这会去巡视学弟们的工作了。”
　　佐仓瑛士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中也百般滋味，挨个握手叙旧。
　　“小葱花怎么成这样了？”转了一圈回来，他特地询问，因为确实是非常在意。
　　“经常喝酒，大鱼大肉，不就这样了。我又挺喜欢甜食的，夏天到了，总爱吃几盒冰淇淋，是这样的，理解一下。”汉子笑的很憨厚，吸了几口冰镇奶昔。
　　“注意身体啊，我们这年龄，正是年轻时不良作息后果显露的阶段，再往后，五六十岁，老年病就冒出来了，得提前重视健康。”佐仓瑛士劝诫。
　　“你这说话方式跟我婆娘一个口气。”汉子摇头，“道理都懂，但哪那么容易，当打之年，酒局能少得了吗？”
　　“没做律师？”
　　“没，我都没参加司法考试。时间长，难度大，司法修习【注：指日本司法考试合格后的国家培训，时间为一年】期间又没有收入，当时我老爹还入院了。家里供我读书这么多年，也不想再添麻烦，索性出来找事做。”汉子说着叹了口气，“第三年，老爹还是没挺过去。在还一段时间的债后，就跟青梅竹马谈了恋爱，顺理成章的结婚生娃，然后基本都在老家发展了。”
　　“看这吨位，平日里除了应酬，想必你妻子的手艺也不凡吧？”佐仓瑛士想了想。
　　“哈哈，还行，她就爱钻研料理。”汉子提起妻子，眉目间都有爱意，看来婚姻美满。
　　“你当年不说别的，还是特别有悟性，去法政界，未必混不出一席之地。”佐仓瑛士有些惋惜。
　　“那要经常跟人打交道，考验忍耐力，最重要的是时间和经济实力。我并不适合。而且有些人学法已经学到失去人性了……”汉子放低声音，左右观望，顿了顿，“凉介还记得吧，他秉持律师不是判断者而是顾客代辩者的金科玉律，这么久以来，闯出了大名头，胜诉率高的惊人，还当了大企业的顾问，赚的也是盆满钵满。另一个勇辉则做了检察官，走的路恰恰相反，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嫉恶如仇，满心只为实现社会正义，起诉罪犯毫不妥协，惹了不少麻烦。这俩人偶有对台，同学情分早就没了。”
　　“难怪没见着。想当初，都是熠熠生辉的新星啊。”佐仓瑛士环顾这小场地，深深叹息，“长濑呢？他怎么也没来？”
　　“隆夫啊？”汉子一顿，“他现在都不姓长濑了。”
　　“嗯？咋回事？”佐仓瑛士不解。
　　“他一直想从政，他缺钱不谈，主要是政治财产基本为零。后来想方设法入赘了一个地方选区的大世家，娶了家主的幺女，现在暂时给岳父当秘书呢，估摸过个十几年，能成众议员，毕竟头脑灵活。”汉子敬佩的说，“牺牲蛮大的，那幺女似乎比我还胖个两位数，也难怪背景这么好却嫁不出去，最终被隆夫勾搭上了……他勤勤恳恳干活，没少受气，真要熬过来，也算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了吧？”
　　“入赘从政了？”佐仓瑛士皱眉，“这么说，和麻友分手了？”
　　“哎哟我的哥，那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他跟班长早断了好吧？”
　　“愚蠢。麻友那么好的人，不知道珍惜，反而追寻一条虚假的路。”佐仓瑛士有些不开心，“就算进了别人家门，但终究是外人，今后能升大官，怕也是上位背锅的。”
　　“我记得你以前还暗恋，哦，单恋班长吧？不过隆夫提前展开了攻势。”汉子心里明悟，“……然而委实说，就算你先出击，我觉得希望也不大，那阵你一件衣服能穿俩个季度，隆夫可时髦多了，你们的成绩也难分上下，她肯定选更帅的啊。”
　　“不提这个，不提这个。”佐仓瑛士摆手，“都过去了。”
　　“的确，都不惑之年了。这世道的花花扰扰，都见过不少了。到头来，不管是权势与金钱，野心和谋划……没什么比得上平稳的生活，和睦的家庭，以及健康的身体。”汉子深深的说，“其实咱班里，我最佩服的还是你。啃完那么多本政治和法律书，毕业去干艺术设计了，这是真的自由，而且你家境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最后还真让你和雄大折腾出来了，真是令人没话说。看这腕表，日子挺快活吧？何况你还娶了一个小你那么多岁的老婆，嫉妒使我脂肪燃烧。你这得谢谢雄大，他硬拉你去联谊的。”
　　“是啊，该感谢，没他牵线搭桥，还真就错过了……真不敢想没能和枝森在一起的平行世界。”佐仓瑛士点头，又摇头，“可惜还是发生了分歧。”
　　“离婚了？”汉子喜上眉梢。
　　“是辞职。”佐仓瑛士无语，“我出来单干了。”
　　“你不会又换行业了吧？”汉子震惊。
　　“那倒没有。”
　　“那这是干嘛？分赃不均呀？”
　　“不经历冲突怎能不断进化？”佐仓瑛士低哼，旋即又笑笑，“我曾在人生的三岔路口，选择了刺激的冒险。而今再度起航，已年过四十，那些激昂的往事，如今都在回忆里发光。很幸运的是，我至今都没有后悔。
　　“虽然一帆风顺的人生未免无趣了些，但不曾懊悔，实乃成功的模板之一了。”汉子认同的说，“我尽管也并没有多大的成就，不过很好的撑着家庭，也还是有点骄傲的。可惜真的太忙了，总是想着给后代积累些财富，反倒疏于了管教。我那儿子调皮的很，升学愁死人，即便在同期里不算强，但他爹我好歹也是考进东大法学部的存在，结果经常被儿子的学校请家长谈话，太丢面儿了。”
　　“……眨眼间，咱们的娃娃都这么大了。”佐仓瑛士眼中闪过怀念，“时光啊，真快，不曾为谁缓步。”
　　“你家里的是女儿吧？”汉子问。
　　“嗯，恰好也在考虑升学。”佐仓瑛士笑着说，“跟你家里的一样，她似乎也没能继承我聪明头脑的样子，笨笨的。”
　　“年纪差不多大呀？那平时可以多走动走动的。”汉子来了兴趣，“我家娃子成绩是稍差些，可为人机灵，处世也老道。”
　　佐仓瑛士的表情收敛，顿时变得警惕和阴郁起来。
　　“别摆出这副脸孔啊。”汉子无语，“我儿子又没随我，他像他妈，瘦高瘦高，挺英俊的。”
　　“请停止你的美梦。”老父亲重声说。
　　“……顺口说说而已，又不是下聘书，瞧你那如临大敌的模样。”汉子无奈。
　　“实在是有敌人嚣张猖狂，令我不得不防啊。”佐仓瑛士言语中有深意。
　　“嘿，办事挺利落，跨行转业大事都是拍脑袋就干的人，想不到还是个女儿控。”汉子说。
　　“你生的是男孩，放养即可，反正皮糙肉厚经摔抗揍，又怎么会理解我这个辛苦养育宝贝女儿之人的心情立场？”佐仓瑛士不屑。
　　“迟早要嫁人的吧？”
　　“如果有人能通过我设立的十二试炼，抵达我这般好男人境界，我自然会承认。”老父亲颔首。
　　“你把自己设立为合格标准，这压根就是没给人活路。”汉子啧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护犊之情。但再怎么爱护，总归有放手的那天，总得有离世的一日吧？”
　　佐仓瑛士这下沉默了，没接话。
　　“亲情当然很伟大，但还是超越不了生死这个伴随我们到尽头的诅咒啊。”
　　汉子轻声说。
　　“像是我老爹，他的遗愿就是能见见孙子。一方面是想见到生命、家族的延续，一方面是，无论我这个家伙多少岁，始终都是他眼里会弄糟事情的小鬼头，假若有了妻子和孩子，有了支柱和依靠，多少能靠谱收心稳定些。男孩尚且如此，何况女孩子呢？你我又不是没见识的人，这个社会，女性依旧比较弱势。”
　　汉子揉了揉松散的肚腩。
　　“不提职场，光是这东京大学里，女生想收获肯定，得付出更多的努力。我们那阵，女生考东大还被认为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现在稍微好些，但大差不差，医科大学不乏歧视女性的情况，我还听说，东大至今仍然存在不允许东大女生参加、只接收其他学校女生的男生社团。”
　　“形容一个女孩好，我们常用到的词语是‘可爱’，这偏幼龄的赞美和描述，无形间已经说明了某些问题。你是型男，鱼尾纹在高收入的光环下也如陈酒般帅气有味，但这个年龄段的女性又如何呢？是该静静优雅老去，还是用化妆品掩饰岁月的痕迹？校内人文社会学系的上野千鹤子教授，做的就是这门学问，你也听过她的演讲。
　　“再说，老龄化愈发严重，繁荣的经济下，却是心灵的疏远，孤独死已是常见的社会问题了。年轻时我们并不以为意，因为那阵大家受到的教育，所处的环境，远超同龄人，满脑子都是征服、改变这个世界，最次也得是见遍星辰。手脚不利落了，才会承认父辈的牢骚，确实有几分道理，那是他们淌了半辈子泥水的总结呀。”
　　“等待着下一代的是现有的学说无法完全适用的、不可能预测的未知世界。”汉子吸了口奶昔，最后说，“所以，怎么敢保证，区区一个父亲，一个人，能抗下她所有的风暴呢？”
　　佐仓瑛士默默的抬眼，看着这个屠夫般的小葱花，忍不住说，“你的形象真是和发表的言论完全搭不上……”
　　“悲哀，你这是着相了。”汉子凄苦的说，“我们分明是同一境界的学霸，你却因我的赘肉和肥胖有所偏见，果然除了我，这个班级里的人都变了。”
　　“还学霸，我让你现在解个方程都大喘气。”佐仓瑛士翻了个白眼，“承认吧，咱们就只剩下生存的智慧了。”
　　“随你怎么想吧，那边的肉要烤好了，你吃不吃？”汉子问。
　　“大热天的没啥食欲，我就不吃了。”佐仓瑛士抬手看看表，“晚上的饭局，升职的老川头也要来是吧？我趁现在有点时间，去逛逛校园，许久没回来了，走一走忆当年。”
　　“你去吧。反正日本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么多年来不会改变，乡下的楼20年前是啥样，20年后也是啥样，学校设施改动不大，你不会迷路的，就是记着别逛入神了，回来吃饭就是。”汉子随口说，正往烤架那边使劲凑。
　　社会观察一套一套的，你可比隆夫适合从政……
　　……
　　法学部的藏书量总达70多万册，在全世界学校里也数得上号。以前没课时，都会来这打发时间。
　　念书时口袋里的钞票不多，花里胡哨的活动参与能力有限，只有不断的汲取知识。那时候即便是吃食堂，也得吃便宜的套餐。甚至有幸被号称“优秀寒门子弟特化探测仪”的文学部院长大西川介给捡到过，请吃了大餐，安排了兼职。
　　“……”
　　佐仓瑛士看着热闹的人群，看着亲切的校舍和大楼。
　　确实没有变化，仿佛时间不曾流逝，可偏偏自己毕业已多年。
　　1994年1月29日。
　　天气不佳，从昨天傍晚便开始雨雪交加，半夜后，窗外已经全是白雪，对东京这座城市而言，这样的大雪还是挺罕见的。大雪整夜不停，待到黎明时刻，街上都铺成纯白，仿佛一下子来到了北方的小樽。
　　正在加班的佐仓瑛士推掉了工作，急急忙忙赶到了医院。
　　伴随冰雪消融的温暖。
　　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娇小的，可爱的小姑娘。
　　真是古怪，只对上一眼，他就发誓，要把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塞给她。要知道当初向枝森求婚的时候，起码也犹豫了10秒钟。
　　还躺在病床上休息的枝森想了个“绫”字，耳他喜欢音乐，便摘出了“音”字。
　　后来小姑娘因喜欢幕后，莫名其妙的做了声音工作者，也算是冥冥中的缘分吧。
　　佐仓瑛士不喜欢做毫无准备的事，任何决定，要有足够的意志和准备，才不会沦为灾难，他也读过许多育儿书籍，但还是没底。
　　唉，如果有测试就好了。司法考试难度骇人，但难有难的道理，因为法律所承载的东西，极其厚重。
　　——可是偏偏人类啊，成为父母，不需要任何考试。
　　自己是顶级学府出身，太明白怎么做，可以成为一个精英。于是起初的教育，非常的严格，类似于游戏、动画，都控制着阅读和游玩时间。也不知是不是起了反作用，绫音小时候很野，甚至跟一堆男生踢足球，在公园的沙地里打滚。
　　还没等从苦恼中思索出新的方案。
　　绫音就因身体原因入院，长时间的修养，加上枝森和自己的担惊受怕，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学，也因此和那个年龄的伙伴脱节了。
　　一瞬间她变得非常的孤独，原本不希望她整体出门撒野的，但现在又很希望她能和朋友享受仅有的童年。
　　直到升入中学，情况才有所好转。
　　但那和自己却没有太大干系。身为父亲，他可以提供很多很多，但有些事，是只有新的缘分才能办到的，“家人”这个身份，有时也会有局限，或许正因为太亲密无间，反而才不知所措吧？
　　小葱花说的对。
　　等待着下一代的是现有的学说无法完全适用的、不可能预测的未知世界。
　　路还是要自己去选的，人生首先属于的是她。旁人只能引导和鼓励，切忌将自己的执念强加于人，使孩子做自己的投影和提线木偶。
　　年轻的佐仓瑛士，走向世界，追求未知，不害怕不同的文化，他相信人生在世，天涯可存。他很乐于冒险，与枝森认识时，自己在岳父面前是法学生，正当老丈人以为今后会有个律师女婿，往大的想，指不定是法官，结果结婚没几天，成烂大街的设计师了，要知道日本最不缺搞美术的……
　　好在佐仓瑛士够强，红海也能游出来，绫音出生时，佐仓家已是妥妥的衣食无忧，银行卡轻松刷的程度了。
　　但佐仓瑛士安份了这么久，还是没忍住，重新跳回海里了。
　　家庭顶梁柱爱折腾，不是什么好事。
　　守得住吗？
　　绫音这辈子，肯定是比他和枝森要长的。
　　佐仓瑛士缓缓的挪动脚步，他心情复杂。
　　这时候拿出手机，打开推号，踩踩那家伙的推文，有助于放松。除此之外，这货也实乃一人才，推号经营的着实到位有趣，诱人写真、傻人傻事、生活感悟、游戏攻略全齐活了，刷起来还挺得劲。
　　但与网络友人不同，他曾切实接触过这个人。
　　会善良的为困难者停车，看待世界的角度独特，知识储备丰富，谈吐风趣得当……凭心而论，真想招揽进公司加班啊。
　　“那么多咖啡，你还真的喝完了啊？”
　　“不能浪费嘛。”
　　“拿回去分给其他人也一样啊。或者换个地方低价出售，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又能光顾泷泽君的生意？”
　　“……”
　　佐仓瑛士耳朵微动，敏感的向交流声的方向投去视线。
　　怎么提这么多速溶咖啡？？？
　　中年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脚步还是不可避免的朝那个方向走去。
　　……
　　“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男人坐在那里，虽然还在说话，但显然生无可恋，连眼神都有点虚无。
　　“我买10杯咖啡，可以订制服务吗？”一个女生羞涩的说。
　　“请说。”男人机械化的回复。
　　“我偶然透过树叶窥见清晨，踏过碎雪的小路，倾听自然的轻语，也抬头与一束和煦相逢。我更徜徉在这里，眯眼幻想，若是有你在身旁该多好，这份光景，我用余生和你一起去回味。”女生越说越脸红，但还是快速的补充，“我希望能用恋人的角度来说，最好带点清冷和悲伤，嗯，男方是患有绝症，即将不久于人世，他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和女方奔赴终末，在冷寂的朝阳中相拥迎接结尾，最后男友的鼻血在大地上滴落出触目惊心的花瓣，一场虐恋落幕。迷失感要带点青春性。”
　　“……时间有限，就按照郭小先生的风格来吧。”男人听完了诉求，点头开始酝酿。
　　在女生忧郁而惊喜的眼神中，面前的男孩完成了华丽的转变，他的笑容荡漾开来，倾国倾城，又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疯狂，那般的引人堕落，让人作扑火的飞蛾。
　　“最近我越来越喜欢沉默这个词语。”男孩轻轻歪头，阳光碎片般的掉下来，掉进他的瞳孔中，“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在沉默中变得更加纯净和善良。是青春的底蕴就是孤独，抑或是孤独弥漫了整个青春？”
　　女生屏住呼吸。
　　男孩缓缓的伸出手。
　　那是非常绅士的邀请，她理所当然，毫不犹豫的接受。
　　一扇高大宽阔，雕刻着华丽花纹的黄金门扉打开，纸醉金迷的盛大舞会霎时呈现在眼前，戴着面具的高挑女性们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水晶吊灯的光绚丽的反射，将她们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烫得生辉，人们的舞蹈那样凄美，那样惊心动魄，宛若濒死的天鹅在冰湖边最后伸展身姿。
　　“过来。”男孩保持伸手。
　　女生慌张的抓住那只手，因为她有种对方即将消逝的预感。
　　“我们的生命存在于这样的小小的、拥挤的、温暖的时代之中。庞大的歌声，悠扬地回荡在整个世界，为这个繁华的时代点缀着金边。”
　　男孩温柔的说。他揽住女生，脚尖轻踏，带着对方，旋转着落入舞会的中心，那些面具舞者，纷纷四散簇拥在四周，好似觐见王者和他的爱妃。
　　“何其幸运……有这双眼睛，能够在灿烂白昼中将你凝望。无法遗忘，生命沉入永夜，若在梦中绽放，永夜就化作晴日。
　　“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目光低垂，看起来仿佛油画中的天使，无垢圣洁。
　　“我愿意！”
　　女生只来得及说。
　　死神的阴影各有形状。白金色的大厅、弥漫的权力之香、不停歇的咏叹调。当时光走到一个固定的刻度，会和阴影拼凑成一个完整的镰刀，割掉世间一切爱恋，奔赴黑暗。戴着天鹅面具的舞者还在摇曳，等舞会已是寒冷人间。
　　男生倒下了，嘴角带红，他是含着鲜血求婚。
　　“如果时间能够暂停，如果爱恨能够冰封，如果回忆可以化作永恒的琥珀，如果岁月可以放慢步履，不要走向灵魂的尽头，我就能永远拥有你了……”
　　这是猩红色的落幕，这才是悲剧的最强音节，弥漫在整个空旷天地间的，是巨大的悲鸣。
　　胸腔里翻腾的哽咽和刺痛，都被用力地压进身体的内部。像是月球上剧烈的陨石撞击，被真空阻隔之后，万籁俱寂，空洞无声。
　　“谢谢惠顾。”
　　几秒后，趴在桌面上的尹泽撑起来，又变得机械起来，先前的深情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格式化了一样。
　　女生再摸摸对方的手，一本满足的抱着咖啡离开。
　　刚刚空出的座位瞬间又被填上。
　　“我的要求可能有些过分，应该没问题吧……？”新客人担忧的问。
　　“请说。”
　　“是这样的。一个高冷的神仙，因触犯天条被贬落凡间，伤痕累累，心痛欲绝的时刻，被一个路过的好心柴夫救回家里。神与人在最初的不解和隔阂中逐渐靠拢，每逢夜晚降临，烛火都会倒映出两人交缠的躯体……”
　　“有点难度啊。”男人皱眉，“而且很空，可以再详细点吗？”
　　“我认为自由发挥更好些！”
　　“那神仙犯了什么错被开除了？”
　　“身为无情的战神，却动了凡心。”
　　“战神？”
　　“是的，他和柴夫都是男性。”
　　“？？？”
　　……
　　佐仓瑛士终于晃悠到了文学部的露天咖啡馆场地。
　　首先他被那条排队的长龙给镇住了，忍不住绕了一圈，想看看到底用的什么营销策略才能铸就这般伟业。
　　然后他就看见某个面熟的存在，在那里说些非常奇怪，乃至限制级的话语。
　　佐仓瑛士目瞪口呆。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一个声音呐喊。
　　不远处，一个中年人气的悲愤跳脚，一个发量堪忧的人则拼命拦着他。
　　“清花，你也来拉住校长啊！”一个发量堪忧的人则拼命拦着中年人，一边求援。
　　然而女高中生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暂时失去了连接。
　　佐仓瑛士捂住脸部，望望四周，蹑手蹑脚的离开这恶魔之地。
　　——我要对他重新进行评价才行。
　　老父亲表情复杂。

第七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从高高的悬崖坠下，柔顺的长发随风铺散，像舒缓振动的黑色羽翼。女孩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恐惧和害怕，凝望灰色天空的眼里只有迷惘，以及夹杂着一丝预感。自始至终都被豪横的父爱所囚禁在笼子中的金丝雀，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自由般，在天间徜徉。
　　晦暗的云光之下少女跌落，朝着那片隐约莹莹发光的紫阳花的花海。
　　“礼姬——！”
　　“降谷同学……”
　　跌坠和少女和奔跑的男孩，两人的视线隔着遥远的距离触碰。男孩奋力向前抓，却只能抓住虚无。
　　残酷的现实没有留给他们更多的时间。
　　致命的碎石与锐利的枯树干切在女孩柔软的腹部，血线以一字形状迸溅，纤细的鸟儿在哀鸣中落进花海的怀抱。蓝紫色的花瓣飞扬，宛若葬礼上牧师洒落在遗棺上的白玫瑰。
　　男孩呆呆的站在原地，浑身僵硬。那混合着宜人花香和鲜血气息的空气不断刺动他的嗅觉。猩红色逐渐蔓延，染红了蓝紫色的景色。
　　“礼姬……？”
　　男孩弱弱的重复出声。凄惨的事实近在咫尺，巨大的创口造成大出血，隔着黏腻的血肉，连内里的脏腑都能瞥见。鲜活的生命在瞬间便凋零化无，只剩下躯体残存的余温和历历在目的生动回忆。
　　在这一刻，她的时间已经停止了，那双瞳孔里也不会再有灵动的生命气息。愤怒、哀伤、痛苦、懊悔，这些情绪就像虫子般啃食着内心。男孩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张嘴却无法出声，睁开眼睛却眼泪不止。最终缓缓的瘫坐在地上，五指攥成拳头，拼命的锤击着地面黏湿的泥土，哭诉着无能发泄。
　　结束了。
　　被划下的线，名为生死。这堪堪几步的距离，是人世和黄泉的隔阂。
　　“学……”
　　细小的雨滴打在薄薄花页上，淅淅索索。其中夹有轻微的呢喃。
　　“谷同学……”
　　男孩愣了一瞬，确认那并不是幻听，才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朦胧的光影中，如同精致娃娃般的娇小轮廓匍匐着，挣扎着起身，步履趔趄的朝自己走来。
　　“降谷同学……”
　　那一声声呼唤中饱含了无尽的眷恋。
　　巨量的失血令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的苍白，如白纸般脆弱。腹部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流血，原本干净整洁的学院制服也破破碎碎，象征生机的真红下隐约可见青春的稚体。女孩脱力的蹬掉了女士皮鞋，濡湿的过膝袜紧贴着细致的小腿，蹒跚的走来。
　　“降谷同学。”
　　女孩终于伸手抓住了出神的男孩，冰凉的身体钻入对方的怀里，她费力的抬起头来，声音好不容易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我们约好了，你要对我负责喔。”
　　男孩怔怔不语，似乎对她的复生感到震撼，又像是怦然心动的忘乎所以。
　　眼前的少女瞳孔中果真没有了灵动，而是涣散一片的赤红。在清丽的黑色发丝衬托下，脸色惨白到透明。那般的伤痕累累，却美得如此触目惊心。
　　细雨减弱。
　　天空逐渐在放晴。
　　男孩反手搂住脆弱的少女。
　　“好。”
　　……
　　时间轴走到末尾，镜头停在两人在花海前相拥的画面。
　　录音室的灯光全开，一下子敞亮无比。第三话收录工作结束，音响监督宣布让人感到欢喜的零反馈。两位年轻的主役首先合上台本，向在场的同事前辈言说辛苦以及道谢。
　　男主役好像因职业道路过于顺风顺水，已心生几分大腕艺人的骄傲自满之情，鞠躬只有45°不说，说话语气也非常的随和轻松。女主役则截然相反，态度端正直追大型银行总行的金牌职员，语气、姿态、礼貌尊敬的笑容都无可挑剔。
　　安安稳稳的录制完一集，内田真礼这才缓了口气，忍不住伸懒腰，做了几个拉伸运动。
　　“也不必每回都这样如临大敌的。”尹泽遵循本能的瞄了眼年上后辈那稍显贫瘠的胸口，而后立即正视，“又不是实时的，犯错了重新来一遍就好了。”
　　“好歹是失误啊，能避免，谁会愿意给大家添麻烦呀？”内田真礼摇头。
　　“其实对音监提出的要求，应该当成参考，而不是规定。这样才能更有概率发生出人意料的演绎，紧紧抱着规矩，虽然无过但也无功。表演行业嘛，要是少了临场的闪光，总是缺了些东西。”尹泽说。
　　“可比不上前辈，我第一次主演，下限都没站稳呢，你给我讲解突破上限……”内田真礼轻哼一声。
　　“不要妄自菲薄，我觉得你还是有天赋的。”尹泽顿了顿，“呃，虽然稍显笨拙，但勤奋足以弥补。”
　　“没见过你这样说话起起落落的。”内田真礼微微撇嘴，返身收拾东西，顺便闲聊了起来，提起一个话题，“不过你也是接触过不少人了，感觉谁的天赋最好啊？”
　　“我自己。”男人沉声说。
　　“以外的呢？”女孩不以为然。
　　“其实这个概念的范围比较广，评定标准也模糊。反正我们这期里，你看谁渐渐有名气，在窜高了，那他素质肯定不会差。能连续接主角活儿的，说明能力着实不弱。”尹泽把台本卷起，往屁股兜一插，光速完成收拾工作。
　　“这么说的话，也就几个人吧。”内田真礼掰着手指头在数。
　　“把你自个儿算进去没？”尹泽笑着打趣。
　　“你以为我是你啊。本来能有这次机会已经是走运了，哪还敢奢望连续主役啊。”内田真礼嘀咕。
　　“你还真是缺乏自信啊……真想让心比天高的岛崎信长那货匀你一些。”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嘛。”
　　“那这块你还可以向弟弟求取些经验，他的高傲私以为不输岛崎信长春树。”尹泽颔首。
　　“你还真的说到点子上了，他还真的想来做声优，之前跟我聊过。几天前正式去日播研报名了。”内田真礼煞有其事的讲。
　　“果然，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可以的。”男人了然，旋即开始分析，“雄马君相貌不差，音质尚可，处世哲学可以后天学习，重要的是年轻，有无数的可能性，嗯，严格来讲，他简直就是我的亲民廉价阉割版本，哈哈，大家这么熟，今后他出道了，就以‘小泷泽’自居吧，老老实实跟着哥的脚印走，成就必然不会太低！”
　　“离他出来，最快也得一两年呢。没想到还没入行就有贵人留意了，我先替他向你感谢吧。”内田真礼失笑。
　　“诶，应该的，应该的。”尹泽醇和的微笑。他从未如此喜爱日韩职场中的长幼尊卑文化，再过两年，自己便是大三期的前辈，届时雄马弟弟，将变成雄马弟中弟中弟。男人已经开始畅想以势压人的美好时光了。
　　“顺路一起去吃饭吧？”内田真礼犹豫了下，主动邀请。
　　“可以啊。”尹泽欣然接受，“你想吃点什么？”
　　“哎呀，听这话，这是打算请客的意思吗？”内田真礼轻轻呼吸，接着挑眉，“我听别人说，你可是向来一毛不拔啊。”
　　“一定是中岛桑因为打麻将输给我，偷偷在外面传播不良言论，毁坏我的清誉。原本上回酒醉那事，还没有好好感谢呢，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净只有雄马小老弟捣乱的画面了。”尹泽难得大方，“日料还是自助？西餐还是中餐？你选地，我消费！”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录音室，来到外面的休息区。
　　正好音响监督也拿着水路过，日渐发福的小老头看到小伙子，顿时笑了起来，跟弥勒佛一样和善，“这就走啦？”
　　“您工作辛苦了。”内田真礼正经的回复。
　　“工作都结束，当然走了。监督还要忙哈，辛苦了。”尹泽甩手招呼。
　　这话听着怎么憋屈的很？
　　“算了，一块去抽根不？”长崎幸楠掏出烟盒，这份亲近令人怀念。像是中学邀请你一起去上厕所的同桌，像是大学邀请你一起逃课开黑的室友。
　　“不了不了。”怎料男人摆手拒绝。
　　“行，那借个火，我懒得去楼下买了。”长崎幸楠不疑有他。
　　“我都不抽烟，哪来的火啊？”尹泽已经产生戒断反应，话都说不利索了。
　　“戒了？！”长崎幸楠一愣，震惊的宛若看到德川家康衣服一脱，化身真田幸村冲到前线与士兵并肩坐战的威猛样。
　　“近来在抽薄荷味，逐渐降低对尼古丁的依赖。”尹泽谦虚的说。
　　以前那个与动画监督、音响监督等一干老男人趣味相投，坐在酒桌旁，拍着胸膛，把“薄荷烟也配叫烟？！”的宣言喊得震天响的古板迂腐烟民，却说出如此自相矛盾大逆不道的话。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异变？！
　　长崎幸楠皱眉。
　　他多年的丰富人生经验得出，想要让一个男人改变习惯，那就离不开成家、破产、中彩票、检测出大病等重要事件……不是不听老人言，毕竟男人总是固执的。
　　那么现在。
　　小老头眼睛偏移，无法避免的看向了那位女性新人声优。
　　两位身高的差很合理，容貌匹配，男方自信从容，女方温柔内敛，画面甚是和谐，没有一丁点不合理与画风不同之处。
　　身为音响监督，自然清楚片场的所有情况。
　　自这部动画录制开始，男女主角就很聊得来，似是早就相识，并未有陌生局促的表现，配合起来顺利且都有照顾对方而调整演技力度的举动。更重要的是，在这个片场，男主角休息时跑到角落眯眼瞌睡的次数显著下降，更多时候在关注女主角的状态，会把自己也不多的经验传授出去，与其他片场应对别人的模式有不同。
　　而且还风闻他积极配合番剧的宣传，在推号自行编写文案推广。
　　这是什么概念？
　　想当年饰演改变其职业生涯，至今都熠熠生辉的门面角色艾尔雷多的时候。出道作《漆黑转生幻想》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宣传资源。
　　莫不是。
　　长崎幸楠眉头紧皱，眼神左右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莫不是……
　　莫不是这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实际上根本没有戒烟，只是在投这位女孩所好罢了？
　　我就知道，长成这样，必定是小心思不断。
　　“演技逐步提升，这是好事，但相对的，你的艺德也要跟上啊。”音响监督沉重的说，“做人，还是要专注，要专一。对了，你可知专一的意思是什么啊，说来听听？”
　　“专一？”尹泽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给出了详细周全的回答，“不代表永远喜欢一个人，而是喜欢一个人时一心一意。”
　　长崎幸楠表情凝重。
　　好家伙。
　　这前半句堪称精髓，简直就是合同里的争议词汇和广议解释。
　　“你的事情多吗？不多的话一块跟我们去吃呗？”尹泽询问。
　　“……事情繁多，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长崎幸楠缓缓摇头。
　　“好，下回再约。”尹泽倒也不遗憾，反正每个星期都得与音监见一回。
　　望着俩人离开的背影。
　　小老头陷入沉思。

第八章 紫阳花
　　甜腻的芳香很好的融入了空气。店长踏着奶油的香味，站在街边悠闲浇着花。年轻女店员正微笑接待客人。店铺在装潢时摆了许多光亮的小饰品，有种晶晶发光的感觉。甜蜜蛋糕，蓬松面包，浓郁鲜奶和苦涩咖啡交织成无形的线，牵绊住每个来往的行人。
　　“这就是你选的地啊。”尹泽看着摆在两人中间的蔓越莓芝士蛋糕和厚切面包片，有些没想到的说。
　　“幸福就是甜品的味道。”内田真礼双手合十，光速一句“开动”，便迫不及待的伸出勺子挖掉一块，破坏了那等边三角形的几何美感，“再说了，女生喜欢甜食不是很正常吗？”
　　“生活没有多么甜蜜，更多是平平淡淡的感动。”尹泽不置可否，“而且牛顿爵士曾说，力是相互的。甜品满足了味蕾的同时，也带来了脂肪。”
　　“公式是这样套的吗？”内田真礼茫然。
　　“当然。你有时候想修理你弟，我有时候也想修理你弟，等量代换，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
　　尹泽虽然不爱吃甜食，但也不抗拒。他也伸出叉子切掉一块品鉴。口感细腻软滑，入口像是冰淇淋，还夹着一些蔓越莓果干，解了原本应有的腻，使得整个蛋糕非常清爽。
　　“怎么样？”内田真礼兴致勃勃的望着他。
　　“甜味不都一个样？”尹泽直男耸肩，“倒是辣，我能清晰的分辨出甜辣、酸辣、辛辣、香辣、麻辣……”
　　“我说啊——难道水果的甜味和普通的糖是一样吗？”内田真礼正经的说，“草莓的口感比菠萝甜度高，但菠萝的含糖量并不比草莓低……”
　　接着就是些什么植物奶油和鲜奶油的区别，熔点的不同，cake一词来源于古北欧语kaka，第一个做出蛋糕的是埃及人，有陵墓壁画佐证等奇奇怪怪的知识。
　　“这是你的兴趣爱好？”尹泽抓起面包片问。
　　“是啊，平时就爱看料理视频，琢磨些食谱。甜品零食需要的材料不多，工序也相对简单，按照步骤来，味道不会太差的，很容易收获正反馈和成就感。”内田真礼继续用勺子挖蛋糕，尝到美味食品的反应是传统的可爱表现。捂嘴轻轻跺脚什么的，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缝。
　　“可以说是非常有助于增加生活幸福感的爱好了。”尹泽感慨。
　　“你的兴趣呢？”女孩嘟囔问了一句。
　　“比较杂。游戏、电影、激燃音乐、品鉴美术、发呆思考未来，以及看使用川味普通话的交警抓违规司机折磨教育【注：指成都电视台播出的《谭谈交通》节目】……”男人皱眉，“好像都是些精神层次的享受，果然我是个风光霁月的无害存在啊。”
　　“对料理没有兴趣吗？”女孩又问。
　　“有倒是有。但只有吃的兴趣，没有动手的意思。偶尔还很挑剔，简单的说，我是一名云厨师。恕我直言，对东亚这块的饮食，我还是略有几分心得。”尹泽得意。好歹也是《舌尖上的中国》忠实粉丝，要说对美食没兴趣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君不见连《山海经》收录神神怪怪的东西都得添一句肉质如何，有些东西已经刻在灵魂深处了，比如种田，比如劳保手套，比如塑料小凳，比如三色塑料布……
　　“看起来并不是夸夸其谈，而是确有本事啊。”内田真礼郑重的说，“那以后能请你担当我的试吃嘉宾吗？”
　　“蹭饭？我自然是毫无意见……不过我希望是蒸炒炸煮这类菜式，曲奇饼干之流已经品鉴的足够多了。”尹泽摸摸肚子，想起某年下前辈的饼干大礼包，只觉舌头发干，产生上火的幻觉。
　　“那要怎么携带啊？”内田真礼苦恼。
　　“往保温饭盒里一装不就行了？”尹泽自然的说。
　　“你说的倒轻松，我岂不是平时得随身抱好几个餐盒？”
　　“装少点嘛，反正是试吃，每样夹点就行了。”
　　毕竟不排除有失败作的概率，带少点也不必昧着良心全部吃光了……
　　“带都带了，多点少点有没差。反正雄马去学校的便当都是我做的，也习惯了。”内田真礼说着悄悄抬起眼睛，语气飘忽的补充，“所以真没关系？我下次真的会做喔？”
　　“你做啊，这占便宜的事，我还能拒绝？”尹泽市侩一笑，“也省的我买饭团了，讲道理还真有些吃不惯，要是有狗不理的连锁店就好了。”
　　“那就说好了，下周来片场的时候，我会带上便当的。”内田真礼轻咳几声，“那首先，你有钟意的菜肴吗？”
　　“不是试吃吗？为什么还让我点单？”尹泽不解。
　　“也要先掌握下你的喜好和忌口嘛，目前来说，只有你一个试吃，当然要照顾好，如果吃坏了或者对我的饭菜产生抵触情绪，后续工作还怎么顺利的进行？”内田真礼解释。
　　“原来如此，何等的考究，看来你的确有一颗成为厨子的火热之心。”
　　尹泽也严肃起来，正襟危坐，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经过多日的改造，身体已经找回了当初的状态。也就是重口味！我钟情于中华江湖菜，比如尖椒兔、水煮肉片、美蛙鱼头【注：都是川菜菜品】等，但像糖醋排骨这样的甜味，乃至鲜美鸡汤和开水白菜此类常见菜式，也都能接受。不善冷食，譬如生鱼片、刺身、乃至个别寿司都比较讨厌，喔，卤菜和拌粉丝这类凉菜不在其中，猪肘太腻猪蹄难啃，但蹄花汤就很爽，卤中翅也很舒服。由于出身内陆，对海鲜秉持不喜欢也不反对的态度。常用主食自然是大米和面条一类，无论是炒饭盖饭来者不拒，若是能来勺地道剁椒或者酸菜乃是极好的，至于你们经常搞的生鸡蛋拌饭非常不习惯！面条的话，最好来碗干溜豌杂小面，主要是很久没吃了，怪想念的。唉，唐人街正宗的店面不少，可日子长久，难免也要吃遍，如果有你增添变数，也是一桩幸事。”
　　“——这是哪个地区的饮食习惯？跟日本大众人民脱离太多了啊！”内田真礼听得有些头晕脑胀。
　　“中华料理。”尹泽总结的干净利落。
　　“我的认知里，只要是丢到锅里翻炒的，都勉强能称为中华料理。”内田真礼迟疑了一下。
　　“什么？！你怎么能有这样浅薄和扭曲的想法？”尹泽震惊，“民以食为天，数千年干饭人总结的智慧结晶，哪能带有这样的偏见？”
　　“是，是那个吧？麻婆豆腐和天津饭之类的？”内田真礼勉强的回复。
　　“甜口的勾芡汤汁？”尹泽嫌弃的摇头，“不过是和左宗棠鸡、李鸿章杂碎【注：都是美式中餐的菜品】一样的四不像产物，难登大雅之堂。”
　　“有点搞不懂，这些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
　　“这确实是件遗憾的事情，但没有关系，我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普通的家庭料理也行的，只要不出现草莓果肉麻婆豆腐【注：一种日式中餐菜品】那种撒旦产物，我都无所谓的。”尹泽矜持的说，但言语间的失望还是表现了出来。
　　“不行。你再着重说刚才的内容，我记下来，回去查阅下资料和食谱。”内田真礼眉毛竖起，从小包包里掏出纸笔，神色坚毅，有种赌上家政达人身份的冷酷，“做菜，许多东西都是共同，我一定能复原出你叙述的那些料理。”
　　“啊？这也行？”尹泽一愣。
　　“当然！”内田真礼大力点头。
　　“不是，不是说不在你的研究范围内吗？你是找我试吃新想法的，结果变成我的私人订制小厨，这是否本末倒置？”尹泽皱眉。
　　“有么？”
　　“有，而且偏题的很激烈。”
　　“应，应该是你的错觉。”女孩揭开笔帽的签字笔没能记叙下各种川菜，而是有些紧张的在虎口位置转了起来，就像教室里心不在焉的学生一样，“还不是你突然扒拉说了一大堆，临末还故作轻蔑的说‘反正也没抱太大希望’。我作为一个在业余时间勤恳钻研料理的厨艺爱好者，当然会生气赌气啊。”
　　“原来如此，你对厨道的尊敬远超我的预料。”尹泽叹气，“之前有幸品尝过你的炖汤，手艺很棒，余韵悠长，回味十足。能充当你的试吃者，不管怎么讲，都是我占了大便宜，还提这么多要求，实在是失礼。这样吧，你尽情发挥，无论怎么样的便当，我都会用心享用，并且给出详细的反馈。”
　　“任我发挥？”女孩语气加重。
　　“嗯。”男人点头。
　　“那就，从最擅长的‘内田流’开始吧，话是这么讲啦，不过是日常做饭的积累，跟自家饭桌的味道一样，你似乎对我技术评价很高的样子，但还是别期待过高啊。”女孩又说。
　　“都听你的。”尹师傅素来都是豁达的。
　　“好。”
　　内田真礼轻轻笑笑，又低头挖着蛋糕。满满的甜蜜。
　　经过一阵略微激烈的套路和约定后，闲聊仿佛进入中场休息阶段。
　　夏天总是炎热，灼的路人们心浮气躁。可今天却十分怡然舒适，也许是昨夜细雨的馈赠，出乎意料的并没有烦闷，而是一种清新的舒适。面包店铺今天都没有撑起遮阳伞，客人们都沐浴在柔和温暖的阳光中。
　　蔓越莓芝士蛋糕基本都被吃进了女孩的肚子。男人则消灭那些蓬松可口的面包，他喝得也是苦涩的黑咖啡，倒是有些相衬自己的风格，简洁、余味满满。可能是果腹感和午后的悠闲时分所致，他半闭眼睛，撑着头，带着初醒的可爱。
　　来来往往的行人脸颊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因为有美好的天气，因为有香甜的蛋糕和牛奶，因为有身边的朋友。
　　内田真礼突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有对稚嫩的学生，好像是趁午休偷偷跑出来一样，两人凑在前台点东西。两人抬头对视就默契的互相羞涩微笑。男生好像还有些放不开，倒是女生偶尔拖长声音说了什么，引得男生不敢去瞧对方的眼神，他的手试探性想去牵女生的手，犹犹豫豫半天，反倒是女生主动给抓住那只优柔寡断的大手掌。男生面色更红，更加不知所措。他们拎着打包的蛋糕和饮品走远了，最终还是没有牵手，看上去就像寻常上学放学路偶遇的同班一样。
　　内田真礼回过头，发现坐在对面的男人也在瞧那对笨蛋情侣。他们对上眼神，彼此都会心一笑。
　　“恋爱就是这么奇怪的事情，尽管相处的模式跟普通人一样，但只稍一眼，哪怕相处在人山人海里，也能看出他们在交往。那种青涩微妙的气氛，实在是太显眼了，骗不了别人。”尹泽哎呀的感叹，“课业还是太轻松了。但也让我想起中学时的自己。”
　　“你中学时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内田真礼双手抱着甜热的牛奶问。
　　“是的。”尹师傅唏嘘，“当年我也是这样，在街上，看着隔壁班的情侣腻歪。最后气的我径直走上去，从中间，像柄尖刀般分隔开两人，潇洒路过。可惜那条路是条很长的直路，都没有一个能逃离现场，躲避视线的拐弯。害得我默默承受身后怨念视线，尴尬了几分钟才脱身。”
　　“……你这也太可怜了。”内田真礼有些同情。
　　“这居高临下的口气？”尹泽不悦，“你难道曾经是个体验过单纯美好学生恋爱的现充？”
　　“哪有，我读书那阵的处境，之前不跟你说过了嘛。被小团体排挤什么的，当然也有男生来告白，但大部分都是不怀好意。”内田真礼说。
　　“高中生做模特，尤其是女生，确实会有很多困扰的地方。”尹泽点头。
　　“没有追求过，也没有接受别人的追求。也不说多么的遗憾，偶尔还是会可惜吧，毕竟学生时期的恋爱，是很特殊的。”内田真礼慢慢的说。
　　“也不一定。”尹泽在椅子上伸着懒腰，“都是十几岁，女生大多早熟，而小男生们则正处于闹别扭的阶段，各种神奇的想法层出不穷，有时伤害了别人，都得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当时是对的，根本没有必要去憧憬受伤的青春。”
　　“可是进入社会就复杂好多啊。”内田真礼随口回答。
　　“没事，你会习惯的，往后还得受这社会气好几十年呢。”尹泽反向安慰。
　　“这心态和说话方式真的跟我老家街对面的二大爷一样。”内田真礼撇了一眼，“就不适合跟你讨论这种事。吃饱了吗？也该走了。”
　　是的，也该回家打游戏了。男人搓手预热。
　　两人结账，经过店长精心护理的盆栽。
　　“这是紫阳花【注：指绣球花】吗？”内田真礼后知后觉的停下脚步，凑过去，还拿出手机拍照，“跟动画里还是有些区别诶。”
　　“这花还是蛮常见的。”尹泽说，“而且说到动画，原作者大量的使用紫阳花，也是有特殊含义的。”
　　“嗯？”
　　“花语寓意有很多。希望、忠诚、永恒、美满团聚，以及至死不渝的爱情。”尹泽笑着说，“与成为僵尸的少女相恋的故事，由始至终都透露着伤感和无力。虽然现在还没播到结局，但这也算是一种暗示吧。”
　　内田真礼微怔，没有预料到还有这样一层比喻。半晌她才慢慢的说，“是啊，一定会是个好结局吧。”
　　“反正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好了。”尹泽冷不丁的说，语气淡漠。
　　“嗯？”内田真礼疑惑。
　　“幸好摔死成为僵尸的不是男主角……推号上甚至有人抗议，说这种历经磨难的角色应该由我来配才对，方才不负盛名。鬼的盛名！”男人气急败坏。
　　内田真礼又愣住，旋即噗嗤一声，大声的笑了起来。她像是真的被逗笑了，都蹲在了地上。
　　好一阵子才平复下心情。
　　“那个。”
　　“唔？”
　　“我下回真的会带便当来。”
　　“不是都说好了吗？”
　　“嗯！”

第九章 复活回,堂堂复活
　　四月十九日。
　　东京。大雨。
　　宜祭祀。忌开工。
　　尹师傅雨中策粉红俏佳人疾驰。
　　公司大楼在乌云下显得厚重冷漠，不时划过的闪电平添阴森。
　　男人安顿好电瓶车，雨衣的尾部滴落着冰冷雨滴，他像披荆斩棘历经磨难，闯入魔王城的勇者，气概盖世。
　　“你来了。”森木宏孤零零的坐在公共休息区域的沙发上，抬头看向这个披着黑色雨衣的男人。
　　“我来了。”尹泽摘下兜帽，露出湿漉漉的额发和那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
　　“你毕竟还是来了。”森木宏叹息。
　　“我毕竟还是来了。”尹泽也叹息。
　　“你冷笑是什么意思？”森木宏又问。
　　“我冷笑是冷笑的意思。”尹泽即答。
　　森木宏不再说话，话已说尽。
　　伴随制作人咬断巧克力棒的清脆声音。
　　尹泽转过头，才发现他已被包围。女性化妆师们的模样如狼似虎，就像发现超商里打折的肥膘肉一样激动。还未等男人求饶，他已被押接送往独立单间，像俘虏，像被拷问者一样摁在符合人体工程学的舒服座椅上。化妆师和发型师环绕在四周，鼻息间尽是女性独有的柔和感受与香波气味。
　　久经艺人幕后工作的诸位，面对这数十年也难遇的倾世皮囊，兴致高昂，展现出了浓郁的挑战欲望。她们像发现新型元素和粒子的偏执科学家，兴奋的发出低沉的嘿嘿声。手中挥舞着粉饼遮瑕膏眼线笔，像挥舞着手术刀，不断在那张建模脸上来往涂划。
　　发型师用电吹风烘干湿发，开始梳理发型，稍有灵感便推翻重来，打算在这颗最佳脑袋上尝试一切思路，纯净水喷雾像给农田施肥一样洒个不停。
　　“多么稚嫩的胡茬，像刚突破泥土的微草，强化下眉宇，痞帅气质呼之欲出！”有人笃定。
　　“皮肤稍显粗糙，应该是经常熬夜，但得益于这面庞，黑眼圈都有了黑白文艺电影的韵味。不如做出碎发，将颓废放大，走气质流。”有人提议。
　　“不不，看看这刀削斧凿的五官和忧郁的眼神，活生生的魂断威尼斯。他应该走西式禁欲系。少年青春能有几年？光阴易逝，这份美貌正值巅峰时，应该毫不遮掩的绽放。传统J家足以。”有人感慨。
　　“浪费，太浪费了，这么好的底子，却套用商业化的模板，太浪费了。”有人反对。
　　化妆师们似乎内部产生了一些分歧，总之前人刚抹上的粉底，就被后者擦掉重来。折腾许久也没有太大的进展，宛若不断Ctrl＋Z，永远到达不了完成的真实的设计稿和因权力分散争吵不休导致停摆的拉胯项目组。
　　“Enough！”
　　尹师傅看到自己的头发疑似被鼓捣成不○游星的样子，当即发出正义的拒绝。现实世界里，以他的美学，所能接受的打牌高手的发型的底线，是海○濑人同款，再花哨的就无法忍耐了。
　　男人用毛巾拭去脸上的各种颜值添加剂，拿过吹风机，咕噜咕噜一边扒拉一边吹干。标准的单身汉清晨起床去卫生间洗漱日常。这套大道至简的质朴整理方案自然遭到了职业人的强烈抗议。最终在一阵扯皮中，化妆师们给出自己的最低底线——好歹上点摩丝。
　　尹泽有幸完整的走出单间，径直来到“演播间”。
　　不错。
　　今天是梦貘少女广播复活回生放送的日子。一切都终于尘埃落定，这次必须得是彻底的终结，制作人休想再搞什么死者苏生、活死人的呼声之类的幺蛾子，所有的不好苗头必须扼杀在襁褓之中！
　　地点场所和当初最终回一样，只是装潢更加豪华了些。
　　整个空间从先前的橘黄温暖色系彻底升华成了红橘喜庆气氛。贴满往事照片和精选读者来信的背景墙同时还承担着艺术墙的职能，其中不乏动画原画师亲笔绘制的小人，甚至还有导演的寄语，气球都是特制的周边，吹鼓起来后，俨然是男主角等人的脑袋。最为骚气的还是立在两边的欢乐展板，堪称画龙点尾椎骨，只见上面潇洒俊逸的用毛笔黑墨书写着“热烈恭贺”、“缘来是你”、“天赐良播”等意义不明的字词，滥用的桃心元素也很是喧宾夺主……总体来说主题感十分混乱，介于欢迎大领导莅临公司调研指导和庆贺新人喜结连理之间。
　　真不知道是哪个奇迹团队做的布置，怕不是被吃了80%的回扣。
　　我上我真行！
　　由于是三人登场，自然使用了加长加宽的大桌，手办玩偶等物件都没有少，拍摄设备更不用提，都进行过升级。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你向来都靠得住，这次收官，记得弄漂亮点。”森木宏慢悠悠的走过来，负手而立，一派宗师风范。
　　“怎么才叫漂亮？”尹泽不解。
　　“有反复回放观看的价值，是为漂亮。”森木宏摩挲着下巴，“最终回的影像就被观众多次加工上传到N站，热度非凡。”
　　“银泉网页上那不是公开免费的吗？为什么还要截取上传到N站？还要加工？加什么工？”尹泽愈加迷惑。
　　“你知道有一著作，名叫《春秋》吗？”森木宏反问。
　　“不才，我和关二爷都曾读过，怎么了？”尹泽抱拳。
　　“知道就好，那么你又知道，区区一本书，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诠释之作吗？”森木宏循循善诱。
　　“其书言简意深，若无注释，后人难以理解，所以诠释之作相继出现，都是对书中的记载进行解释和说明。”尹泽再三拱手说，语气抱歉，“想不到制作人满身铜臭，阴险狠辣，也都读过这种大经典？是我在门缝里看人了，勿怪勿怪。”
　　“该怪该怪，我确实是没读过。”森木宏摇头，“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你的生放送也是这种情况。”
　　“？”
　　“因互动过于复杂，暗藏玄妙，寻常粉丝不解其深意，所以也有一批有担当、有文化且站在第五层的人士站了出来，无私制作注释视频，为广大群众解惑。你身为原作者如果也感兴趣，那我推荐你看那位‘隆中肥龙’的解释版本，比较全面。”森木宏竖起大拇指点赞。
　　“还有这种无聊的人？！”尹泽无语。西八【注：韩国著名国骂，汉语意思是“妈的”】，他们难道平时不工作学习的吗？
　　“短短十二期延生广播，如彗星般划过天空，光芒璀璨盛烈，令前人们也要惭愧，你们创造了历史，我能站在主创的位置参与其中，何其荣幸。”森木宏缓缓叹气，“复活回应该是最后了。这段并不漫长的旅程，却开辟了一条混沌的大路，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演变成什么样，但我并不后悔。”
　　尹泽皱眉，深思，而后凝重的问，“……没听懂。”
　　“没关系，这不过是一介平平无奇的，广播业界底层制作人的牢骚而已。”森木宏用宽厚的手掌，在对方的肩膀上重重拍了几下，仿佛要把什么能量和信念送出去，“还有十多分钟，最后准备一下吧。”
　　制作人说完就迈步离开，投入到Staff的行列里，那背影，像唐吉坷德一样，何其潇洒无畏，又带着几许求不得放不下。耳畔仿佛还有古老的嗓音，为他践行。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赛程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就是主，那公义的审判者，在那日要赏赐我的；不但赏赐我，也赏赐凡爱祂显现的人【注：出自《圣经·新约·提摩太后书》第四章第七节】。’
　　今天的制作人，总觉得和往常不太一样。节目组的各位也变了，变得爱笑起来，目光中藏着目送挚友奔向远方的不舍与释然。宛若一部电影，进度条来到了尾声阶段，音乐舒缓，阳光明媚，城市街道朦胧的干净，行人们都放慢了节奏，一举一动都是慢速的悠然安逸。所有都在温柔中落幕。
　　一位胸肌炸裂的光头摄影哥，从摄像机后偏身望向他，眼眸柔情似热水，融化了孤寂冬雪。
　　噫。
　　尹师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从这微妙的氛围里抽离出来。他搓着膀子找今天的助手和嘉宾去了。
　　……
　　土屋宏亮听见窗外传来阵阵雷声。酷暑持续多日，总算来了场大雨给马路降降温，雨幕中的东京，又是另一番值得留影的景致。阿亮起身把窗子稍微关紧些，然后去了趟洗手间，再在冰箱里拿出可乐薯片观影套餐，这才不慌不忙的回到电脑前。
　　屏幕里是一个黑屏状态的网页直播间，虽然还未开始，但已有数量不少的弹幕在滚动了。立在旁边的两个聊天窗口也火热的不行。漫才广播同好组和同期友好见证组的活跃力度只在伯仲之间。
　　而坐拥两个群主之位，游走在黑暗与光明之间的阿亮，此刻心中的成就感难以言喻。
　　呵呵。
　　这就是在幕后掌控一切的感觉吗，真是美妙的滋味，让人心甘情愿的堕落，像那路西法般。
　　叮。
　　消息提示音，还有戳一戳。一个崭新的私聊窗口弹在屏幕的正中央。
　　「影子：你单推？」
　　天色凄迷，风雷鼓动。
　　土屋宏亮看到信息不自觉皱起眉头。他忽然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东西，就像一重看不见的山峰，向他压了下来。
　　阿亮敲动键盘，理直气壮。
　　「平成的孔明：我就是唯粉。」
　　「影子：你知不知道单推的精义何在？」
　　「平成的孔明：你说！」
　　「影子：在于诚。」
　　「平成的孔明：诚？」
　　「影子：惟有诚心真意，才能达到真爱的巅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自称粉丝。」
　　对方稍微隔了2秒。
　　「影子：你不诚。」
　　阿亮瞳孔忽然收缩，周身的赘肉忽然绷紧，沉默良久，他也打出那个一切伊始的问题。以毒攻毒。
　　「平成的孔明：你单推？」
　　「影子：爱无止境，单推更是无止境。你既为先行者，就该知道单推只要诚于心，并不必诚于人。」
　　「平成的孔明：你究竟是谁？」
　　「影子：我是比你更加黑暗的存在。连续扮演卧龙和冢虎的你，想必也应该知晓一句话吧。」
　　「平成的孔明：什么？」
　　这次隔了许久，再次对话时，对方的昵称已经发生改变。
　　「正化的公瑾：声有悟，周郎顾。」
　　「平成的孔明：？！」
　　两人不再说话，话已说尽。
　　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就是厮杀。
　　键已在手，已将出鞘。
　　就在这时，黑屏的直播间忽然显现出了画面，复活回正式开始。蓄力已久的弹幕们如同遇到滚油的烈火，煌煌燎燃。
　　土屋宏亮脸色隐没在光影中。
　　大雨洗金戈，寒光照铁衣，直播间的威风和煞气，绝不是任何人能想像得到的。

第十章 天魔の社会死亡
　　“正宗好广播，正宗好声优。欢迎收看由番剧延生广播领导平台银泉为您带来的梦貘少女特别复活回。转发推文参与抽奖，便有概率获得1:1挂画周边和亲笔签名色纸。关注银泉官方以了解更多的节目信息，或者登陆官方平台观看更多精彩内容，特别感谢在完结回鼎力支持节目组的诸位观众。如果说复活回是耶稣受难后归来的奇迹，那么你们就是用土铲子刨墓撬棺材盖，无所不能的耶和华，阿门——”
　　端坐在画面正中的男人像新闻播报员一样严肃，声音铿锵有力，仿佛这是某场隆重的发布会。
　　“如您所见，本期生放送由我担任主持人，至于鄙人名讳，反正写有名字的牌子就立在前面，便不累赘介绍了。接下来有请坐在我左右侧的两位可爱非凡、靓丽动人的嘉宾向诸位问候……”
　　“等等等会，反正有名牌就不用自我介绍是不行的吧？”助手打破沉默。
　　“生放送的魅力，在于实时性，妙在互动性。你看现在满弹幕都在刷我的名字，我还用得着多言吗？”主持人摇头，双手摊开，如同最后晚餐里的上帝代言人般散发着无与伦比的亲和力，背后散发光辉，“你们之中有人背叛了我，但没关系。颂吾尊号者，天梯路上得永胜，一步一叩首，养老保险费削半，护汝学业。”
　　「不愧是在地狱和人世反复横跳的存在，已经勘破生死，思想升华」
　　「无辜的怪物EX」
　　「从抗拒到接受命运，眼眸中的光芒已经消失了（悲）」
　　「主持人不是早就在与骑士艾尔雷多的搏斗中死去了吗？」
　　“一登场就坏掉了吗？很抱歉，现在由我暂时接过MC的权柄。”助手深呼吸，摆出标致的笑容，念词清脆悦耳，“大家好，画面还清楚么？我是秋月铭梦役的日高里菜，时隔多日，大家身体还健康吗？今天也会努力带来热闹的节目，最后的时光，一起享受吧，请多多指教。好，接下来是这位！”
　　“大，大家好。我是青梅竹马市川役的佐仓绫音。呃，那个，虽然在剧里的戏份并不多，但却是个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角色，一直以来在片场也受到很多人的帮助，今天能在这里与动画和广播的粉丝们见面，非常的荣幸，嗯……以上desu【注：desu＝です：是日语中一个句子的结束语 是在名词结束的时候使用的。（断定助动词“だ”的敬体，接在体言，形式体言，副词等之后）意为：是，为】！”嘉宾面对实况局面，似乎还有些紧张，笑容稚嫩，挥手力度失衡。
　　两人好像提前商量过，打扮风格有些类似，不如说，她们只是本色登场，因为都穿着校服。左右夹击之下，穿着立派风衣的男人略微出戏，一副连续两年复读的浪人在私塾和应届生接受指导的模样。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懂哥：双月同天，必有大乱！」
　　「疾风·DD·亚历山大：中间！」
　　「黄金皮卡的Five：奇怪，这么大的事，群主怎么没冒泡？」
　　“绫音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性质的广播吧？”日高里菜越过隔在中间的主持人询问。
　　“是的，没想到还可以这样玩，虽然之前也做过event和无画广播，但现在还有些不太适应。”佐仓绫音坦诚回答。
　　“咦，仔细捋一捋，这些活动，初登场，你好像都是跟咱们主持人一起参加的？”日高里菜眉毛微挑。
　　“嗯嗯，每次都赶上了。”佐仓绫音慢慢点头。
　　“偏偏是跟这家伙，真是噩运啊……”日高里菜夸张的后仰，“给你留下不好的回忆了吧？”
　　“没有没有，他能力很强的，心思细腻，做活动时经常照顾我。”佐仓绫音认真状。
　　“事实胜于雄辩，主持人现在还没有从宕机中恢复，到这里，他的失格已经尽数体现了。”日高里菜使用了“杀”。
　　“瞅准了复活回这个时刻，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始终一言不发的主持人瓮声瓮气的使用了“闪”，“撕破脸皮，鱼死网破，还是趁早散伙罢。”
　　“突然精神起来了，很好，保持住这个状态。”日高里菜开始寻找话题，“话说你这件大衣好厚啊，这是冬季款式吧？”
　　“今天雨势太大，气温骤降，我衣柜里着实没有应付这种又冷又闷的装备，加上时间仓促，就只好穿这件出门。骑车吹风倒还好，坐在这里顿时热起来了。”尹泽说完顺势脱下这件面料设计极为考究的大衣，露出内里的冷色系花衬衫，苦修浪人变成了歌舞伎町一番街的浪哥。
　　“总觉得好眼熟啊……噢，这不就是你公式照所穿的那身吗？”日高里菜不禁多看了几眼，后知后觉的想到，恍然大悟。
　　“咦，这都被发现了，您观察的还真仔细。”尹泽讶异，旋即点头称赞。
　　“总归是创造了记录的搭档，这点眼力还是要有的。”日高里菜不客气的说，“质感很棒啊。”
　　“一分价钱一分货。”尹泽语气深沉。
　　“平时看着挺随意的，慢慢精致起来了，呵，这阵子想必挣了不少吧。”
　　“呵，挣再多也不关前辈桑的事。”
　　“哼。”
　　“哼。”
　　双方同步的发出不屑的鼻音。
　　佐仓绫音在旁边观望，轻捂着嘴避免出声。
　　“让我们把注意力重新回到台本上来。”助手低头看了眼稿纸，摸摸下巴，“首先要进行一场小游戏，败者必须接受惩罚。第一个项目，猜拳！”
　　“我认输。”主持人秒回，“下一个项目。”
　　“这么快？不再挣……努力下吗？”某人投降速度之快，导致日高里菜都还没来得及发挥。
　　“不必！”
　　“诶，真没意思，大不了我让你一招，我不出布呗。”
　　“这样啊，我也不想胜之不武，我可以不出剪刀吗？”
　　“可以。”
　　“？”
　　尹师傅忽然支棱起来。
　　“说话算数？”
　　“当然，公平竞技。”日高里菜把公平两字咬的很紧。
　　“好，够爽快。”
　　男人挽起袖子，露出白净的丐版麒麟臂，表情如步惊云般，散发出浓烈的战意和高涨的复仇欲望，简直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不哭死神！
　　“今天江湖各位好汉当面，生死状已签，胜负在人，富贵在天。来吧，堂堂正正的分个高下！”
　　话毕，人生回廊超频全开，五感大提升，眼瞳凶光连连闪烁，竟是底牌尽出，十成功力，不留任何余地。
　　站在五米开外的森木宏微微皱眉，伸手挥掉扑面而来的无形剑气。
　　从那娴熟的拳架，瞄他人手势的恶瞳，能看出蕴含在其中的成吨汗水和丰富经验，这必是从一杯杯纯酿中搏杀出来的，是实战派的高深拳法。
　　据说划拳至精深者，凭无双拳术和三寸不烂之舌和不要脸，连消带打，合纵连横，可片叶不沾身，踏雪无痕，以一敌十。这人阴差阳错被施加封印，沦为搞笑艺人，今日侥幸破封，得窥冰山一角，才知遗世独立的皮囊下藏有中年大叔的大恐怖大黑暗。
　　今天助手怕是要被一波摁死了啊。
　　“石头，剪刀，布——”
　　战斗一触即发。
　　懵懂无知的年下前辈开始摇拳。
　　尹师傅瞳孔微缩，领域刹那间张开，笼罩住整个长桌，他只觉得时间流逝开始变得缓慢起来，集中注意力，连漂浮在空中的尘粒都能捕捉来去轨迹。
　　分析，开始。群构造，解明。
　　挥手角度在27°至35°间起伏，五指并拢骨节松缓血管手经正常，面部有使用诡计征兆的微表情，已启用三级戒备。无紧张无变招意图，已启用阿尔法级提防。是打算硬碰硬的思路。双方提前已各摘出一招，对方是剪刀和石头，己方是布和石头。重点在于对方出剪刀，食指中指伸动的刹那，根据前两次摇拳的征兆和逻辑来推算，她将在47°的时候做出抉择，当近节指骨和中节指骨伸缩的瞬间，那必然就是剪刀，反之亦然。
　　45.5°、46.9°、48.5°、超过数值，伸动幅度：无。
　　是石头。
　　——我赢了。
　　尹师傅嘴角翘起一丝微笑，五指张开，如同西天如来的五指山，要把违逆的助手彻底镇压在这，绝无翻身的可能。
　　就在这时。
　　“等会，这样子没意思啊，生放送要多跟观众互动才行。”日高里菜的小手在彻底挥下前的一瞬生生卡在半空。
　　“你，你想干什么……？”尹师傅运功至此，遭遇突变，只觉得气息不稳，但也不得不缓缓收回五指山，他因极限超频和不妙的预感，额角已浮现小小的细汗。
　　“你转过去，我先出拳给观众看，然后你再转回来，再出拳。胜负的结果由观众们的弹幕告知，这样是不是更有意思？”日高里菜笑眯眯的提议。
　　“……”
　　男人暗暗咬紧牙关。
　　森木宏却在场边无声叫好。
　　多么狠毒的计策，不愧是小学时期起就游走在各个片场和综艺节目的早熟女孩，她想必也从这奶油小生的身上察觉到了应酬大叔的同款气息，最终逆转局面。
　　在这一秒，万咒皆终，末法降临，再高超的技术也无用武之地。
　　拳术已死。
　　南无三【注：“南无三”是日语中一个自古有之的佛教用语，是“南無三宝”的略称】，短短几秒，竟是极致的交锋。
　　“好，便依你……”男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挪动身躯，背对镜头。无妨，50%的几率，这比抽卡高到哪里去了，赌了！
　　接下来一阵沉默，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出声。
　　“行了，该你了。”日高里菜脆生生的说。
　　尹泽转身，他首先试图在这些人身上找点灵感，但每个人都像是德州扑克总决赛选手一样面无表情，唯一的正常人是佐仓同学……可后者是典型的乐呵看戏模式，也无法收获有利信息。
　　还是让我看看弹幕的情况，拱火老哥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芒星沉坠！」
　　「这把我们就遇到高手了」
　　「你在看什么？」
　　「眼睛瞪得像铜铃~」【注：出自动画《黑猫警长》】
　　「心理防线并不是很稳」
　　「自杀吧！Lancer！」
　　「拳王何故惺惺作猩猩态？」
　　「是正面大特写！先舔为净！嘶哈嘶哈——」
　　「请问钠与氧气常温下反应为何？」
　　「4Na＋O?＝2Na2O」
　　「罗马帝国后期着重培养的基督教发展壮大，神权压过皇权，奴隶的反抗也大大消耗国力，著名的斯巴达克斯在这场争斗里奋起，最后日耳曼人前来……」
　　“……”
　　淦，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请出拳。”日高里菜不紧不慢的示意。
　　“我，我出……”尹泽扭扭捏捏半天，放弃了五指山，选择了磐石坚守，“我出石头。”
　　无人相应。
　　可弹幕却轰然叛变，他们掀翻了罗马，江河倒灌般的活跃起来。其执行力简直让人怀疑这群人根本没有分散在天南海北，而是全挤在一个大合院里在观看节目，早已在哄闹中达成一致。
　　「给你机会不中用啊！」【注：出自电视剧《征服》】
　　「不胜传说的又一次正名之战」
　　「起码二十回心理博弈」
　　「超人艾哥在夕阳下死去！」
　　“……”
　　男人悲伤的捂住脸。
　　“接下来你还要和绫音比试呢。”日高里菜补充。
　　“不错，我还没有输。”尹泽重新抬头，封印现在处于休眠状态，犹有机会，他眼中流露出背水一战的赴死决然。
　　“佐仓君！请与我堂堂正正的决斗！而不是背对背这种有损荣耀的方式！”尹泽提出遵守骑士精神。
　　“没问题！”佐仓绫音自然是热血应允了。
　　“好！”
　　“石头剪刀布——”
　　领域，再开。分析，清楚。判断，顺利。结局，已定！
　　但是某人万万没想到的是。
　　女孩最后决胜负的，伸出的是另一只手，至于那明晃晃摇拳蓄力的，则是佯攻。
　　佐仓绫音，布。
　　尹泽，石头。
　　主持人当场石化，停止思考。
　　「瞬杀！」
　　「还就那个同一招输两回」
　　「圣斗士退出了直播间」
　　「换汤不换药啊」
　　「你对得起我们吗！」
　　“好，那么接受惩罚的，就是主持人了。”日高里菜高声宣判。
　　叮。
　　熟悉的效果音。
　　“节目组似乎还准备了什么惊喜，那就拜托助手来宣布吧。”垂头丧气的尹泽无力的举起台本，棒读。
　　“是。实际上呢，我将在这里向大家告知的是……”日高里菜轻咳润桑，姿态礼仪端正，郑重无比的说，“梦貘少女第二季确认！PV将在稍后的放送中进行全网首播！”
　　弹幕都愣住了，出现了罕有的空档。
　　尹师傅听见这句话几乎心脏骤停，如果有心跳线显示，那想必是一马平川，脸色唰的一下霎时惨白，面无血色。
　　其实现在连场外的森木宏都一头雾水。
　　“全班人马，怒涛展开，悲愿契约，最终圣战，夕阳痛吻，染血的衣襟，庞大的世界观，泪眼模糊的分别——”
　　每个词往外蹦，男人的心肝就随之颤动。
　　“以上这些，都不存在。”嘉宾停顿了几秒，仿佛玩弄人心的恶魔，在欣赏诸多激烈摇荡的灵魂火苗，“剧本暂无，演员未定，资金没有。当然，希望还是要保留的。”
　　原来是热场之戏言，虚惊虚惊。尹师傅长舒一口气，体温回暖，拭去冷汗。
　　「男主役脸都白了可还行」
　　「必要截取出来做成GIF广为流传才是」
　　「胜不复盘，败则气急，风闻二期而面如泽拉图者，可拜主役」
　　“你呀，总是能给我整些新花样。”尹泽恢复笑容，勉强的说。
　　“不过节目组的惊喜确实是真的。”日高里菜说，“森木先生个人出资，购买了一瓶酩月香槟，以庆祝收官。”
　　“啊呀，这真是意外之喜。”尹泽脸色再三变化，最后终于停在微笑上。
　　在赞美声中，还附有冰露的金黄色香槟被健壮的Staff送来，后者很亲和，顺手使用那美妙的肱二头肌帮忙开塞。
　　“稍等，这回没弄什么战斗通行证，冲榜奖励了吧？”尹泽的手指刚刚触到瓶身就缩回去。
　　制作人在摄像机后，像老父亲般惭愧摇头。
　　“出手阔绰啊。”尹泽安定的说，“不过助手和嘉宾还未到饮酒年龄吧？香槟的酒精度数比一些啤酒还高，这么说，岂不是只有我独饮？”
　　“对啊，这个奖励有欠考虑吧，我和绫音根本享受不到啊。”日高里菜不满。
　　“既然如此，杯子都不需要了。”尹泽推开碍事的高脚杯，豪迈的单手抓住瓶身厚重的下半部分，打算潇洒畅饮。中岛前辈的一席话语还是有几分真实度的，当声优就是这点好，工作体感浅，干其他岗位，哪能这样正大光明的吹瓶做事又有钱拿呀。
　　屏幕画面里顿时出现诡囧的一幕。
　　工作人员的鼓掌声中，佐仓同学和日高前辈两只手伸得很长，用预先就准备好的柳橙汁碰杯，和睦无比。刚经历惨败的某人则金刀大马的立坐正中央，昂头咬住瓶口，展现出了上世纪80、90年代连环画里梁山好汉痛饮烈酒的豪气冲天，直播间顿时升级成聚义厅。
　　Staff们一时间没忍住，欢乐爆笑，不加掩饰的粗野笑声，更添几分义气。
　　「我人傻了，真就吹香槟啊！」
　　「我随意，你干了」
　　「这就是阳子桑口中的，传说中的IM春季酒会小白龙吗」
　　「感情深一口闷」
　　「养金鱼教父」
　　「晨起漱口」
　　「天魁星呼保义」
　　「魔星降世」
　　「欲界第六层」
　　「天魔波旬」
　　“哈——”
　　一口冰镇香醇酒液，消除了几许失败的愁苦。
　　男人游侠豪士的擦去嘴角的酒水，低头顺便调整椅子和桌子的距离。
　　但他惊鸿一瞥所看到的，是一个漆黑的、爬行类的生物，那恶魔仿佛是从深渊中爬上人世间来，正在自己穿着拖鞋的大脚旁边的地板上静默待命。
　　他心脏再次骤停，整个人都绷紧。
　　此时拖鞋底就靠在那魔物的侧边，只稍抬脚砸下，就能给它致命一击，但面对这个绝境，那恐怖的恶魔完全没有慌张，静静爬伏在原地，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小触须还挑衅似得晃动了一下。
　　男人沉默，那并不是在思索放生和屠杀这种佛性之题，而是单纯的空白。
　　“有蟑螂——！！”
　　一声中气十足，音量诉讼的吼叫。
　　主持人以超越普通人类反应速度几倍的神速，把腿脚先缩了回来，同时屁股离开了椅子，弹射起步大后撤。
　　卑劣的魔汲取了名为恐惧的食粮，它终于被唤醒和启动了，恶魔那使人头皮发麻的复数小细脚整齐规律的颤动，高速朝他逼近。
　　“噫噫噫——！！！”
　　被各方人士都决口称赞为天生华丽的嗓子，跳出了一连串意义不明的扭曲杂音。男人汗毛倒立连连后退。
　　漆黑的恶魔收获的恐惧更多了，它的攻势愈加猛烈，那渴望红血和鲜肉的本能，驱使它咆哮前进。
　　突然，一道倩影闪烁挡在了柔弱无助的男人面前。
　　电光火石间，末日危机前。
　　英雄登场！
　　起手便是那熟悉的战争践踏！
　　仿佛感应到了杀气，魔鬼嘶吼，做出了搏命之势，狰狞怪物仰天怒叫，那让人背脊发凉的口器吐露出血腥之味！
　　接着就是永恒的黑暗。
　　佐仓绫音抬起拖鞋，低头看了眼四分五裂的小虫。回头安抚。
　　“没事，踩死了。”
　　直播间鸦雀无声。
　　Staff们呆若木鸡。

第十一章 战术拉扯
　　当时那只偷油婆离我娇嫩的脚底板只有0.01公分。
　　四分之一炷香过去。
　　沉默。
　　沉默是尊严的安详。
　　主持人的威严和名誉已经摇摇欲坠。继“命不久矣”这种紫色天资后，他将再次被大众强迫打上“大丈夫失格”的橙色天资。在超频那漫长的思考预想里，男人看到了无数个被嘲笑讽刺的卑微未来。
　　所以他决定说一个谎话。
　　虽然街溜子生平说过无数谎话，但是这一个，他认为是最重量级的……
　　“佐仓同学，千万别怕，万事有我在，放心，这种秽物绝对近不了你身！”
　　尹泽沉沉出声，迅捷步伐，灵巧走位，挡在了救命恩人的身前。他原先颤抖的身躯忽然伟大起来，仿佛顶天立地的战神般恢弘。
　　“区区小强也敢冲撞銮驾，自然是该当场格杀。可惜刚刚拖鞋和地板配合的并不是很好，摩擦力比较强，导致没能第一时间踢出天残脚，反倒是让尊贵的嘉宾费心了。”
　　“前辈你呢？没受惊吧？”男人又关切的询问，“瞧瞧，嘴巴都吓得合不拢了，唉，说来也是，毕竟再怎么说，也是娇滴滴的女孩子嘛，害怕虫子，情有可原。”
　　无人回应。
　　Staff们像雕塑一样凝固住，连反馈窗口里的弹幕都全无踪影，仿佛他们还处于巨大的冲击中，没有转醒过来。
　　半晌。
　　日高里菜才闭上了微张的嘴巴。
　　“……我的确被吓到了。”年下前辈定定的说，“但不是被它，而是被你。”
　　“喔？这也很正常，圣人言迅雷风烈必变。前辈熟悉的是温和善良的我，但刚刚我几秒前动了杀心，泄露了几分霸气，性情大变，一时间感到陌生无措，可以理解。”尹泽叹息。
　　“你，怕它？”年下前辈没继续掰扯，而是径直指指地上那3厘米，薄成二维生物的悲哀尸体。
　　“哈哈，笑话。”尹泽气沉丹田，发出绿林好汉似的厚重如山岳的笑声，“大丈夫岂畏小虫乎？顶多有些体恤生命的佛情罢了，所以在刹那间，心生不忍。”
　　日高里菜不言不语地从腰包里掏出一小包纸巾，抽出一张，弯身收敛尸体。柔软的餐巾纸像圣骸布一样包裹住蟑螂惨烈的遗体。
　　两人隔空对视。
　　“前辈真是贤惠，好了，赶快交给工作人员，让他们去处理了。我们继续进行重要的生放送吧。”尹泽淡淡的说。
　　“你怕它？”
　　“可笑——”
　　日高里菜拈着纸团的手唐突往前一凑。
　　男人神色微变，蹬蹬蹬连退三步，从前线重新回到被保护区域，站在英雄的身后。这几乎就是本能的行动，当他暗道不好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本就千疮百孔的谎言即刻破碎成渣滓。
　　日高里菜用力抿着嘴，细长的眼睫毛都在发颤，素来完美无缺的表情管理有失衡崩坏的征兆，没错，她在拼命的憋笑。
　　见多识广的童星尚且如此，本来就属于混乱邪恶阵营的Staff们更不用提了，一连串豪不掩饰的大笑滚滚回响在直播间里，风雷交响，阵仗庞大，可以说是非常爆笑了。
　　各位指挥官回神，仿佛一艘艘大和号和黄金舰队折跃而来，弹幕填装完毕，唰唰的狂飙，眨眼间覆盖住了整个画面，只留下字体重复拼在一堆的乱色，造成了延迟卡顿。
　　当事人双手捂脸。
　　“佐仓君，我的超人，行行好吧，快帮我找个纸袋子。”男人平静的话语从指缝下钻出。
　　“呃？为什么？”佐仓绫音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弄的有些迷糊。
　　“当然是扣俩孔，再套在我的头上。”男人继续说。
　　生放送画面暂时中断，影像被一张番剧和广播宣传图替代，官方给出的解释是需要几分钟进行技术性调整。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懂哥：群主没冒泡就算了，大家为什么也不说话？」
　　「番薯爆炒马铃薯：因为我刚刚失去了言语表达能力。」
　　「夜夜夜神：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人傻了。」
　　「奥地利男友：不愧是我的意中人，连屁股着火抱头鼠窜的样子都这么帅~」
　　「疾风·DD·亚历山大：我定要把这现代艺术的一幕传递回故乡的互联网。」
　　『泷泽佐仓友好同期见证组』
　　「艾尔爆炸多：终于被迫害的属性已经开始反向影响声优了。同样是绝望，同样是身边有被守护者存在，但这次骑士没有身陨和哭泣，只因有个人飞扑相救。这是潘妮斯、桐人、阿尔托莉雅在剧里都没有做到的伟业，足以升华成传说。终于，一直以来，为他人的梦想所牺牲的男人，被保护了！与之相比，日高小姐就逊色太多，不管在哪个次元，都是静静的目送骑士为其殉身，这对比简直触目惊心。」
　　「懂哥：泪目，五丈原哭了。」
　　「葱花炒饭不加蛋：东京大学哭了。」
　　「嚼不断的浓痰：静冈县哭了。」
　　「雪黑：切嗣哭了。」
　　……
　　技术性调整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熟悉的三人连坐的画面重新出现了。
　　左右分别是消灾轨素蓝罗之樱法王和拱火部娴德星君之菜正神。
　　正中央是故作明镜止水、强装心如菩提、虚伪慈眉善目的波旬。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回到由共银泉与梦貘少女制作委员会主办的延伸广播复活回。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泷泽悟。”主持人一身纯正的播音范，表情也很公式营业化，“今天很有幸请到了著名的对主役评论员日高里菜和IM的年轻小将佐仓绫音。”
　　“大家好。”两位少女点头。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天公作美心不慌。今天是为一段旅途画上句号的大好荣耀日子，所以呀，也是久违的迎接了次雷雨，您可别看现在外面乌云蔽日狂风大作，但大家早就苦酷暑久矣，这趟总算是凉爽了，可谓是恰到好处，双喜临门。”
　　主持人双手交叠，咬字清晰有力。
　　“在森木宏制作人的统领推动下，梦貘广播秉持着勇敢抓住机遇，不怕困难，应对挑战的冒险精神，全力落实每期的话题性，充分突出了平成时代少年人的性格。着力解决青春期粉丝们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烦恼问题。因此，在多方支持下，梦貘广播才能取得如此傲人出众的成绩。
　　“日高老师，那您作为系列广播里，不可或缺的搭档，对眼下这番成绩和反响，有什么看法呢？”主持人尊敬地问。
　　“成事之要，关键在人，更重要的则是顺势的时代大背景。求木之茂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原者，必浚其泉源。我认为这其实是个相当单纯的结果。首先是节目组的努力得到了认可，从而又从粉丝的热爱中获得莫大鼓舞，继续奋力向前拼搏，长此往复，才得以实现良性的双循环，这些因素都缺一不可。”助手分析。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主持人转头，“佐仓选手又是如何看待呢？”
　　“……我觉得很好。”嘉宾说。
　　“行。”
　　画风突变，激动的弹幕纷纷迷惑不悦起来。
　　「教育频道？」
　　「一切无事发生过」
　　「这里有人社死依旧装高手，但我不说是谁」
　　「蟑螂白死了？简直草菅虫命！这世道还能不能好了？」
　　“让我们进入到下一个环节。”尹泽翻过台本，低头看了眼，若无其事的连续翻了十几页，“过。让我们直接来到下下下个环节。宣传和致谢阶段，不喜欢的观众可以拖动进度条到尽头，或是使用Ctrl＋W跳转至二台，或是点击右上角的×节省人生。”
　　“？”佐仓绫音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操作，难以置信的侧过头。
　　日高里菜精准的拿走男人身前的麦克风，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接下来是‘假如人生可以重新来过’。我们会以短剧的模式为大家排忧解难。Staff们已经提前辛苦筛选了诸多来信后，提取了关键词和语句。现在我们桌上有两个盒子，蓝色盒子里是场景和行为，红色盒子里是角色，会随机抽取，拼成一个完整的描述，那就是我们要演绎的题目。”
　　“为什么要拆散？这样一来根本无法正确的回答观众，因为连问题都是乱凑的，算什么排忧解难？设计这个环节的Staff是要向寄信粉丝谢罪的。”尹泽偏过身子，使用了佐仓绫音的麦克风质问。
　　“因为主持人输掉了猜拳游戏，是被惩罚者，所以要承担的责任也更大。”日高里菜无视诉求，继续说，“那就由我抽蓝色盒子，绫音抽红色盒子吧。”
　　两位护法神就此伸出恶魔之手。

第十二章 明争暗斗
　　“我抽到的是‘如何在电影院里高情商叫醒睡着的○’。”日高里菜举起纸条，拆开后翻转呈现在众人视线里。
　　“我这边是‘男朋友’。”佐仓绫音也举起纸条。
　　所以题目是「如何在安静的电影院里高情商的叫醒睡着的男朋友」咯？
　　“乐了，本来严肃的社会话题竟然被缝成这种丑陋的题目，所有人都受伤的世界还是完成了。”尹泽装模作样的摇头，旋即长叹舒坦的靠在椅背上，准备躺了，“算了，不计较不计较。来吧，我来当所谓的‘男朋友’，你俩尽情发挥就是，先说好了，我扮演的‘男朋友’，可是有起床气的，而且独断专行，霸道可怖，如果情商纯度不够，我可要发飙喔。”
　　“你在说什么？”日高里菜淡漠地抬抬眼，倍感奇怪的说，“‘男朋友’当然是我来当。你是输掉游戏的被惩罚者，自然要做劳累解题的那一方啊。”
　　“我一个胆似铁打、骨如精钢的汉子，叫醒我的男朋友？”尹泽微愣，“这是否有些不合适？”
　　“那你可以扮成女朋友嘛。”日高里菜提议。
　　“你敢假定我的性别？？”尹泽板起一张脸，出口就是杀手锏。百般武艺，此乃政治正确拳法。
　　“你甚至可以不是人类，不是东西……”
　　“你说我不是东西？！”
　　“呃，你是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
　　“……你自由发挥即可。”日高里菜故意用庸俗男儿无法拒绝，卑鄙可爱类型的声线说，“反正你也有演绎妖怪的经验嘛。先说好，如果情商纯度不够，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爷们儿的面子，我可是要当场家暴哦。”
　　“呵呵，前辈什么都安排好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尹泽虚伪的迎合着。
　　节目组根本不给主持人思考备战的时间，在敲定各自的职务后，就直接敲响那开始的效果音，擂鼓开战。
　　咚——！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世界聚焦于主持人。
　　男人眼神幽幽的看了眼这群一直在搞事，根本没停过的Staff。
　　他先是沉思，然后清嗓，再靠近麦克风，像背诵诗歌一样，缓缓的轻诵。语气节奏借鉴了《舌尖上的中国》，娓娓道来，余味悠长。
　　“电影院里面人头攒动，座无虚席。灯光暗淡下来，只剩荧幕投出的微光，照亮不了每个角落。一对情侣也前来观看影片，他们的感情似乎不错，但又那么的貌合神离。为首的男友生得豹头环眼、体壮如金刚，气喘有硫磺之怪味，堪称魔物，很是强势。身旁的女孩则不过二八年华，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艳尤绝，一双纤细哀婉的眼眸里，藏着薄凉。”
　　“美人与野兽的这段感情，也许已经走到了不可回头的终点——影片开始，手提琴的美妙声音拉开了浪漫故事的序幕。而那宛若提丈八蛇矛的燕人再世的男友竟睁着眼睛沉沉睡去，鼾声如雷，或许他实在是对这种情情爱爱的世俗片，不感兴趣吧。”
　　“？”日高里菜侧目。
　　弹幕直呼专业。
　　「好家伙，还有旁白，大制作」
　　「这就是我意中人的朗诵功力嘛，画面感来了！」
　　「店家，来十斤王家卫，都细细切成动作片。不要见半点的感情在上头」【注：捏他自《水浒传》】
　　「这是学术界第一次出现日高小姐是翼德转世说的重要发言，大家要好好记住」
　　年下前辈倒给面子，还算配合，只是撇着嘴用小眼神刮了下身边的家伙。随后就遵循说书人所说的睁大眼睛，微微耷拉着头，又凭借精湛的演技，用力发出夸张的鼾声。
　　“如同哥斯拉的咆哮，回荡在这安静的影院里，众人感受着那拖拉机般破碎混凝土的伟大力量，敢怒不敢言，强行忍受着，继续欣赏影片。”尹泽继续叙述，“很快，五分钟过去了，电影里的男女主初次相逢。”
　　“呼噜——”日高里菜打鼾。
　　“十分钟过去了，电影里的男女主感情升温。”尹泽说。
　　“呼噜——”日高里菜持续打鼾。
　　“十五分钟过去了，电影里的男女主彼此间产生误会，感情受到了考验。”尹泽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呼，呼噜，咳咳——”日高里菜持续的使用厚重鼻音，逐渐力有不逮，有点被自己给呛到。
　　“二十分钟过去了，第三者出现。”尹泽想都不想，随手说。还闲情逸致的昂头吹了口香槟，发出舒爽的哈声。
　　年下前辈像恐怖片里的凶灵般压迫感十足的慢慢转头，手边的矿泉水瓶被攥出滋滋的声音，细微的杀意开始逸散。
　　「还就那个折磨亲爱的搭档，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
　　「你好虎啊」
　　「你是想做整个系列的懦夫，苟活余生！还是只做复活回一期的英雄，传唱今后？！」
　　“二十五分钟过……咳，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关注故事的剧情了。”尹泽悬崖勒马，收敛起来，“女友终于忍不住，看向这个她曾深爱的男人，内心在纠结挣扎。只听她柔声的轻唤——”
　　“铁牛，铁牛，快醒醒，莫再要让别人看轻了……”男人战术停顿，捏住嗓子，用尽浑身力气，使出了阴柔的伪音。然而即便有过这种经验，但再精湛的技术也无法彻底跨越性别的隔阂。
　　「没有缺点的男人」
　　「宦官」
　　「十常侍之乱」
　　「神魔三国」
　　「孟德的干爹输掉猜拳并嫁给了翼德？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隐忍已久的年下前辈正准备抓住这个间歇掀桌发起进攻，但立刻被无缝衔接的旁白硬推了回去。
　　“悟子的声音，还是传递不到铁牛的心里，她露出黯然的表情。也许，也许这段感情本就是一场闹剧吧。自从交往以来，铁牛整个人都扑在事业上，留给她的温柔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甚至酗酒后，还会使用暴力，将柔弱的女子绑在树桩上鞭打。当初许诺的美好未来，没想到兑现时，只有一道道淤青的伤痕。”
　　尹泽悲伤的说。
　　“在原则那里，你失守的越多，人生就沦陷得越多。一个人彻悟的程度，恰等于她所受痛苦的深度。”
　　“电影还在播放，男女主终于彼此袒露心声。一个清晨，女主角匆匆离去，但留下的纸条上却写着‘厨房里我煮了饭，我还买了几只杯子，我知道不用多久就会都被打烂，所以我藏起了一只，到有一天你需要这只杯子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我，我会告诉你藏在了哪里。”
　　尹泽感慨。
　　“啊！多么微妙！隐晦而朦胧的爱情！这是悟子在铁牛那永远也得不到的童话。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打算离开这个男人。于是悟子轻轻起身，躬身离开，嘴里不断说着抱歉，泪水打湿了绝美的面庞，她擦过一个又一个沉默的观众。
　　“她在这场爱情里是失败者，但她内心里的浪漫还是存在，她渴望遇到一个人，如山间清爽的风，如古城温暖的光——”
　　尹泽语速加快，人们仿佛看到了那个仓皇逃窜的可怜女孩。
　　“悟子因急促和伤心跌倒了，离得最近的观众立即扶起她……噢，那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身长八尺，姿颜雄伟，白脸无须，一身白衣如雪不染尘，照夜玉狮子匍匐于跟前，彻底堵住了过道——这也难怪会绊倒了。凛冽龙胆银枪则与爆米花一起插在扶手处，威风凛凛，简直惊若天人。”
　　尹泽说这话的同时，身体突然朝向了另一边安静端坐的嘉宾。
　　“？”被盯住的佐仓绫音一顿，有些不解其意。
　　“所谓瞬间的邂逅是真实的，有些是冥冥中的注定，有些是不经意的回首。悟子的灵魂在海浪中翻滚，她决定抓住这一刹那——！”说书人的声音欢快激昂起来。
　　“你有女朋友吗？”尹泽再次用伪声羞涩的说。
　　“没，没有。”佐仓绫音满脸迷惑，说出真实的情况。
　　“那现在你有了。”尹泽斩钉截铁的说。
　　“？？？”日高里菜。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悟子收获了新的爱情，与新的男朋友离开了电影院。全文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主持人叹息落幕。
　　叮叮咚——！
　　演绎结束的清脆声音响起。
　　“……我这是被甩了？！”日高里菜目瞪口呆，她用纤细的手指指着自己，有点愤懑和激动，“我，我可一句话都还没说呢！”
　　“与满脸横肉，虬须的家暴男分手，与崭新的白月光相爱，还有比这更令人称道的圆满结局吗？”尹泽摊手。
　　“全部都是你在自说自话吧！而且题目不是要高情商的叫醒我吗？到最后我都没能醒过来啊，女朋友还跟电影院里的陌生人跑路了！”日高里菜震惊。
　　“诶，三弟，话不能乱说，子龙可不是陌生人啊。”尹泽补充。
　　“你有考虑过当影片结束，散场的时候，我被清理人员和工作人员叫醒，面对这残酷结局时，迷茫的我的心情吗？你的解答真是太失败了！令人失望！”日高里菜给出的评价是不合格。
　　“讲道理，能在电影院睡着，说明那人根本就对电影本身不感兴趣，或者是实在累的不行，这样的前提下，非得把别人叫醒，这种行为本身就缺乏情商，又何来高情商解决一说呢？这题目是典型的悖论，是Staff失误操作下的扭曲产物，因此有这样掺杂了牛头人和强迫元素的扭曲演绎和解答，也是情理之中的。”尹泽双手合十，学术性严肃的说。
　　弹幕狂涌。
　　「三国爱好者狂喜！」
　　「汉中王落泪」
　　「桃园决裂」
　　「乱世の狐精」
　　「汉室衰落，宦官酿祸……」
　　「红颜祸水EX」
　　「请不要在为我而争斗了（悲）」
　　森木宏看着热情就不曾减缓过的弹幕大军，暗自捂脸。这种魔幻现实的改编，对现代人来说还是过于前卫了。
　　“原来如此，之前还以为你状态不佳，但现在看来，却是前所未有的巅峰呢。”
　　“还行呢~日高桑~”某人打了个漂亮无比的翻身仗，顿时嘚瑟扭捏了起来。
　　日高里菜深深呼吸，平息心情，重新变回那个冷静の微笑谋士。
　　“那让我们来进行第二道题吧。”
　　“抽卡——”
　　纸片在空气里划出炫目的轨迹。

第十三章 那我也不需要再装正人君子了
　　“我抽到的是‘在牛郎店如何应对刁难自己的○’。”日高里菜二指夹住纸片，翻转过来，优雅从容的像是丢弃一张灰流丽。
　　“我抽到的是，呃，‘女上司’。”佐仓绫音展开纸条。
　　“……意思是我们的观众里面还有在牛郎店上班的人么？”尹泽忍不住摇头，颇为可惜的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郁郁久居卖弄声色场所？”【注：捏他自《三国演义》】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佐仓绫音轻声吐槽。她现在可还记得跟这位擅口技者初次见面时的情况。前些天又去那条商业街闲逛，骇然发现那间正经的西餐厅已经彻底被改造成了女性客户特化解压场所了。
　　据社内的松冈氏透露，某人似乎还是靠这项服务能力才被店长看重招收的，属于特招员工。
　　“女上司是吧，反正我也习惯了。”尹泽默默接受这一切，“且让我给自己的角色再润色一下：女强人类型，性格高冷，妆浓具有侵略性，没有感情的黑丝袜和高跟鞋，被员工敬畏的称作监狱死牢の拷问者。嗯，很不错，形象立起来了。”
　　“你又在胡说了，身为被惩罚者，你当然是演那位在牛郎店受难的人。”日高里菜出声。
　　“那还用得着演？”
　　“？”
　　“我是说，前辈演女上司有些不妥吧？”
　　尹泽抱起手，好整以暇的，从头到脚的打量旁边的高中女学生。
　　“起码我刚才写的人设立刻不能用了，得重新写个……唔，有了！”
　　尹泽灵光闪烁。
　　“京都24号是歌舞伎町里的百年老店，曾出过无数风华绝代，魅惑中老年妇女，提高街道离婚率的美男子，但王权没有永恒，服务业内卷严重，老牌豪强接连陨落。即便是京都24号，也是家道中落，父辈患病，人才凋零。为了拯救即将被收购夺走的祖产，年纪轻轻的孙女决定站出来成为店长。”
　　“另一边，女性心理情感学中被誉为教科书级别的顶尖教授尹卿尘，因为种种原因遭到重点大学驱逐，离开学术圈，心灰意冷的他来到京都24号成了一个小小的前台。但拥有十年婚姻咨询经验的他，把青涩女店长的焦虑都看在了眼里。一大一小的两人，在互相交换梦想后，携手开始了重返巅峰之路。崭新别致的职场青春，街坊邻居的心灵港湾……
　　尹泽像电视购物推销员一样语气轩昂。
　　“——轻小说，《冷少枭宠俏上司》！又名《牛郎与织女：你骗我到上瘾》！”
　　“？”
　　「我竟然有一丝阅读欲望……」
　　「书名更是重量级」
　　「看似女性向，实则男性向，仔细再看，哟，儿童向」
　　“前辈觉得这个设定如何？”尹泽邀功问。能在短短几息里构思出这样一个冲突戏剧性的背景，男人也难免有几分才子佳人该有的自得之意。
　　“不如和。”日高里菜却很谨慎，她不想落入对方的节奏里，“我觉得，还是第一个，性格高冷的女上司更好，虽然单调了些，不过胜在朴实无华。”
　　“我主要是担心你撑不起角色啊。”尹泽沉吟，“……熟女的气质，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抓住的。”
　　“哼，声优又不用真人出镜，演什么，全靠音色和情绪，把握好这两点，不会次到哪里去。”日高里菜被质疑气质，有些不悦。
　　“照您这么说，这演戏倒还简单了？”
　　“本来嘛。”
　　“行，走着。”
　　咚——！
　　Staff们的反应永远不会让人失望，他们唯恐天下不乱，堪称人类之恶。
　　节目组搞气氛还是很到位的，这一秒，灯光衰弱暗淡，蓝紫色的魅惑光线飘荡，明亮堂皇的直播间立即被染成了情绪化的肉林酒池。鬼知道为什么会提前准备这么骚包的灯光效果。
　　主持人顺应情绪，秒间入戏。他举起香槟，开始买醉，眼神变得迷离，风尘浪子的形象，在顷刻间就立住了。
　　夜，像一幅淡青色的幕布罩住了长街。被生活麻痹控制的人啊，吹熄梦里的蜡烛，恍惚的漫步，疲倦的来此寻求微弱的慰藉。京都24号今夜依旧不眠，灯色璀璨，一箱箱酒瓶倒映着扭动的腰肢和浮世的华澜，脂粉的香味弥漫，迷了谁的眼睛。
　　黑夜会掩盖这个浮华世界的一切不纯粹。
　　“星空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璀璨在夜空里，也许人的一生，必须如星空般孤单，才会如此灿烂……”
　　男人拿着香槟，朝右手边的嘉宾靠拢，手肘搭在对方椅角上，柔声说。
　　“也许是注定的，两只发光的萤火虫会在漆黑的夜里相遇。这位年轻的客人，你有什么烦恼，尽情向我倾诉吧。”
　　可以看得出，风尘浪子的业务非常熟练。
　　“我最近在烦恼升学。”佐仓绫音随口答，同时往后仰，抿嘴的表情里，混杂着好笑与难为情的躲避。别瞧她私底下有几分英气，但在生放送里，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还是有些拘谨。
　　“哦呀，原来是用功读书的勤学Girl呢。”尹泽赞赏，“想必你一定有着清晰的人生规划吧？不如这样，今夜你我不谈风花雪月，也不推杯换盏，而是薯片橙汁论英雄，说说这古往今来，人类文明的逸事，开拓眼界的同时，还能补足历史知识，可否？”
　　“你确定自己是牛郎，而不是私塾老师？”佐仓绫音隐晦的提示主持人不要偏离了主题。
　　“看来客人对这一行还有许多误解。”尹泽轻酌慢饮，“与偶像一样，我们都属于贩卖希望的工作，只是前者享有更多的灯光镜头，更加光鲜，后者则更多隐匿在影子里。既然属性有相同之处，那运营也是大差不差的。此店有三千人设，不带重样，而我，正是本店‘三好学生’路线的Top。正所谓没有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仓库就堆着一摞各大院校的试卷，需要先做几张热热身，找找感觉吗？”
　　正当浪子与客户愉快商谈时。
　　一个涂着浓妆，气质存在感强烈的都市女性缓缓走过来。她浑身带着与这间店格格不入的冷气和干练。
　　她不需要向谁倾诉，因为她与这些人不同，坚强无比，根本不曾迷惘。
　　“叨扰一下，他能暂时借给我吗？”日高里菜的声音充满了低沉的韧性，像极了女领导在总裁室给属下派发任务。
　　“请便请便。”佐仓同学还是太守规矩，都不做一丁点阻拦，她只希望游戏能顺利进行下去。脱身后，立马窝在旁边喝水看戏。
　　风尘浪子和女上司面对面，对峙住了。
　　“老板有什么事吗？”尹泽不情愿的说，“还特地过来，一副训话的样子。”
　　“你还认我是你的老板？”日高里菜轻哼。
　　“自然，您给我开工资，乃是鄙人的衣食父母。”尹泽微笑。
　　“这么说，你对我还挺尊敬？”
　　“当然了。”
　　“实话实说，卿尘，我对你如何？”女上司的眼神锐利。
　　“呃，非，非常好？”浪子犹豫，隐隐觉得对话的流向有点不对劲。
　　女上司静默几秒，旋即开口。
　　“叔叔离开前，把你托付给我，你从斯坦福养殖专业毕业后，就来到公司，也是我手把手带你做项目，我担心你没有归属感，就把名下的一套别墅划给你，你核对错了订单和数据，也是我通宵帮你纠正补错……”
　　女上司越说，脸色越是绷紧。
　　浪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临时加的设定？
　　“我对你好么？”日高里菜再次加重语气，询问。
　　“好，很好。”尹泽只能顺着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公司？离开我？”日高里菜的表情突然生动起来，幽怨而愤怒，普通人都会下意识心生不忍。
　　“老板的公司不就是这间牛郎店吗？”但抗性已经点满的尹泽抓住核心，很是不解，“我刚还在拉业务呢。”
　　“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不认账的胡话。”日高里菜拍桌，没好气的说，“分明是你一声不吭的走人。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才找到你吗？”
　　啊这。
　　尹泽陷入短暂的沉思。
　　题目确实是“在牛郎店如何应对刁难自己的女上司”，但没规定上司和员工都属于这间店。这倒是他的思维被局限了。
　　“这其中有很深的缘由。”
　　尹泽心中闪过几个剧本，然后故作高深的叹了口气。
　　“人渴望被承认，也就是别人的目光，但是同时，当别人的目光围拢过来的时候，他又感到窒息，感到不自由。获得承认和追求自由之间，我选择自由。呵，像老板您这样的成功人士，一定不懂吧？”
　　“一年半载不见，连名字都不肯叫了，而是，老板？”日高里菜冷笑不断，尚且稚嫩的脸蛋上却是坚冰一片，“看来翅膀的确变硬了。”
　　“……那敢问我该如何称呼？”尹泽心中没底。
　　“你说呢？卿尘？”日高里菜反问。声音、质问、眼神、情绪，全部都化作强欲的鞭绳，要将这个人牢牢缚住。
　　“抱歉，老板。”
　　男人沉默片刻，笑容苍白且无力。
　　“其实，我不幸得了世所罕见的奇怪病症，记忆仿佛被设定了上限，记住新事物的同时，就会被迫忘记其他事。现在，我也只是对你有些印象，但不管心脏如何颤抖，也回忆不起更多了。”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日高里菜微怔，担忧焦急的说，“我们去最好的医院，去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有办法！”
　　“算了，离开了还是会回来，再回来也无法选择不走，灵魂渴望自由，但它做不了身体的主，更做不了命运的主。”尹泽写意而潇洒的说，“既是旧友相逢，应该庆祝，来，我们喝一杯，一笑泯恩仇。”
　　“喝酒就是一旦你开始放松要求，一口就会变成一杯，一杯就会变成一瓶。”日高里菜怀念的轻笑，“我明明知道，但还是这样，放松戒备，失去警惕心，才着了你这个负心汉的道。”
　　“？？？”
　　“小的时候，总渴望能像蒲公英一样，自由的在空中飘荡。长大后才明白，原来蒲公英最身不由己。”日高里菜苦笑，“我一直拒绝长大，一直渴望宠溺，一直想要自由又害怕孤单。我一直都活在真空里。直到遇见你，你也承诺，你也拥抱我，我曾长久地以为那就是全世界，那么美好。现在你却说，你忘了我？”
　　“你要试着习惯分别。”尹泽充满禅意的叹息，“没有谁能陪伴到宇宙的尽头，我们生来孤独。”
　　“分别？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日高里菜攥紧小手，声音里的坚韧在逐渐融化，夹带一丝哭腔。情绪层层堆叠，在这里终于彻底释放爆发。
　　“我送你的戒指，你还带在身上吗？！”
　　尹泽歪歪头，他有点被这一套连招打的施展不开，但他还是负隅顽抗，“别像看罪人那样盯着我……那我呢，我送你的戒指，你难道还随身带着吗？”
　　旋即助手用行动证明了，她从口袋里神奇般的掏出一个质感明显的指环，这是谁也没有料想到的绝杀，全场呜呼沸腾，男人彻底傻眼。
　　“这是你送我的，你的呢？”日高里菜投去希冀的眼神，活像被抛弃之人紧紧握住这段感情的尾端，不肯松手。
　　“……”尹泽继续傻眼。
　　“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日高里菜惨然一笑。
　　“你给我等会。”尹泽目光灼灼，指着那指环，喝问，“这分明是上手工课时，穿针缝线所用的顶针吧！我老家的针线盒里有好几个这东西，你可别想蒙人。再穷我也不会送这玩意儿来订婚啊，你这是诽谤和污蔑！”
　　“你的戒指呢？”日高里菜只是强调。
　　这我能上哪里去给你摸一个出来？！
　　男人暗自咬牙，想不到这竟变成了道具赛。
　　“不在了！”尹泽竟是掀了桌子，沉声说。
　　“……不在，是什么意思？”日高里菜伤心欲绝。
　　“卖了！换牛肉饭吃了！”
　　“什么？！”
　　“还有你手里这个。”男人凶神恶煞的说，“还给我，我也要拿去卖掉！”
　　“一个顶针，百元店买一送一，你还要找回去，还要二手卖掉？？”这回轮到少女彻底震惊了。
　　“对，卖了，换几张试卷，送给我刚刚新认识的好朋友！”尹泽大声说，“老老实实交出来，否则我要明抢了！”
　　“？”佐仓绫音。
　　「这场面为什么似曾相识」
　　「前辈送别墅以藏娇，娇无一物以报前辈，错付错付，叹叹叹！」
　　「最低！」
　　日高里菜表情变幻，应对这粗鲁的反制，她最后还是怅然一叹。
　　“你以前说。针的步履是艰难的，需要借助顶针来完成，就这样一针一线，一线一步，一步一环，环环相扣，一如生活的艰辛，一步一步循环往复的往前走。”
　　“……我没说，你可不要胡编。”
　　“你要远方，我就给你远方，不做那碍事的羁绊。”日高里菜低头，用手背做出擦拭眼泪的动作。
　　说完。
　　少女拉过男人的手，轻轻的把指环戴在对方的无名指上。
　　叮叮咚——！
　　Staff们精准敲响结束的声音。
　　「泪目，终究是合身的旧衣裳，不如新外套来的好看」
　　「丘比特一箭一个负心汉！」
　　「主持人别主持了，先做个人吧」
　　「这不给他的推号炎上了？纯爱军队出击！」
　　主持人面色青黑。
　　助手不屑轻笑。
　　“好狠毒啊，前辈桑。”尹泽深深呼吸。
　　“表演是袒露自己心灵的一部分，我不过是引诱出了后辈君你内心的丑陋而已。”日高里菜伸手，“高下已分，顶针可以还给我了。”
　　“呵呵，出来混的，说要拿去卖，就得拿去卖，否则岂不是教人看轻？”尹泽气鼓鼓的把顶针摘下来，麻溜的塞进裤包了。
　　这是男人最后的倔强，也叫做，止损。
　　“……”
　　日高里菜一时间失语。

第十四章 魔女虽智犹有竟时
　　“还没完。”
　　日高里菜也不计较被毛掉的顶针，反正百元店买一送一，只不过老物已经用习惯了而已，她欲穷追猛打。
　　“抽卡……‘在商业街向对方索求福泽谕吉购物的○’。”
　　“嘿咻。唔，我抽到的是‘暧昧的异性’。”佐仓绫音的连锁紧跟其后。
　　“所以呢，我这回是成为异性还是成为凯子？”尹泽淡定的说。
　　“你是败北之人，是被惩罚者，当然是付款方了。”日高里菜捻着纸片想了想，“我已经参演两次了，这回就由绫音上阵吧。”
　　“啊？我吗？”佐仓绫音有些讶异，犹豫着说，“但我可能做不出像你们那样的节目效果呀。”
　　多么单纯的孩子，还以为是在演戏，那分明是决战紫禁之巅。
　　“没关系没关系，就照你的节奏来就是。”日高里菜打预防针，“反正我们主持人拥有优秀的把控能力，如果出了纰漏，也都是他的过错和责任。”
　　“那我尽力吧！”佐仓绫音稍显紧张的接下短剧场。
　　叮叮咚——！
　　生放送里播放起悠闲的BGM，有种GalGame玩家来到街道时的味道。
　　初次登场的佐仓绫音竟然选择了先手方，她首先假装跑步的喘气，然后向约定好的友人招手，“啊，你在这啊，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吗？”
　　“没什么，也就在这花坛边听了三个小时的蝉叫吧，瞧，太阳都快落山了。”尹泽刘海一甩，纵横四海。瞬间把对方置于道德的低地，制造了难题。
　　佐仓绫音稍楞，短暂的延迟后说，“可你分明是30分钟前才发消息告诉我，要在这里碰面呀？”
　　主持人和助手脸上同时闪过一丝异色。
　　这以巧卸力的技术，并不生涩。
　　“这事说来话长啊，本来我和某个前辈是最先约好的，在茶餐厅讨论剧本，结果她临时变卦，去带比我更年轻，更鲜嫩的新人了，非常的可恶。而我寻思都出来了，什么也不做就回去的话，有些浪费了休息天，所以这才找到你。”尹泽解释。把锅扔给了第三者，转移矛盾，局势重置。
　　“所以我是备选的吗？”佐仓绫音秒问。
　　“……”
　　“跟前辈不过是工作，找人玩，你才是第一位。”尹泽下意识格挡。心里惊疑，但仔细看去，嘉宾的表情正常，似乎只是即兴随口。
　　“哦，那咱们现在去哪里？”少女又问。
　　“前面广场有喷泉表演和露天电影，我们去凑凑热闹吧。”苍老的灵魂说出了被淘汰的娱乐节目。
　　“露天电影？”
　　“是啊，今天放的是《冰山上的来客》，非常经典。”
　　两人在椅子上配合轻快的BGM摇晃着身子，模仿散步的样子。
　　“来，坐这坐这，这里视野好。”尹泽展示无实物表演，凑头向前看，手里敲着不存在的旱烟杆子，接着像姗姗来迟的田坎老娃子般遗憾的说，“都快放完了，来晚咯。”
　　“回去租影碟看就好了嘛。”佐仓绫音安慰。
　　“重要的不是内容，而是回忆和气氛啊。”尹泽叹息，“以前，那是再也回不去的以前……算了，我们去别处逛逛吧。”
　　“那我先去买些喝的。”佐仓绫音谨记短剧主题。
　　“去吧去吧。”尹泽放羊一样的挥手。
　　“我要喝冰淇淋奶茶。”少女表情严肃。
　　“喝橙汁行不行？”男人建议。
　　“我要喝玛奇朵冰淇凌奶霜奶茶。”
　　“乖，我再给你买盒奥利奥。”
　　“我要喝玛奇朵布丁烧仙草椰果奶霜奶茶。”
　　“……你不如买八宝粥算了。再说你喝这么多，该要预定XL的衣服了！”
　　“胡说，这是为了节目效果，我明明天天都在锻炼，消耗热量！”佐仓绫音下意识揉了揉脸颊上的软肉，为自己辩解，接着伸出素白干净的小手，没有感情的说，“给点？”
　　“多少？”尹泽问。
　　“10000円。”佐仓绫音诓骗，成倍报价赚回扣。
　　“我个人再给你一张劳斯莱斯的5000円抵价券，回来的时候记得开一辆回来。”尹泽则是选择明抢。
　　“什么型号？”
　　“劳斯莱斯幻影。”
　　“好的，是劳斯莱斯幻觉吧，我知道了。”
　　佐仓绫音继续摊着手掌。
　　尹泽见状，意思意思一下，捏着虚假的空气钱币，放在了对方粉嫩红润的手心里。
　　佐仓绫音不为所动。
　　“干嘛？”尹泽皱眉。
　　“福泽谕吉。”佐仓绫音投射来的目光无比纯洁。
　　“不是给你了吗？”尹泽瓮声瓮气的说。
　　“没有，我的手上分明空空如也啊。”佐仓绫音歪头，手掌翻转，什么也没掉落。
　　BGM继续进行。
　　主持人指着嘉宾，嘴唇颤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他还是沉寂下去，缓缓的从裤包里掏出皱痕遍布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了1张钞票。
　　纸张之上，福泽先生微微昂头，目光深邃，三分高傲七分怜悯。
　　“那我去啦，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佐仓绫音以胜利的姿态挥着手里的钞票。
　　咚——！
　　“佐仓氏，表演结束了，快快将道具还给我罢。”尹泽像失去珍贵玩具的熊孩子，张牙舞爪的，内心的葛朗台在蠢蠢欲动。
　　“后辈君还真是这种会索回已经赠送出去礼物的市侩之人啊。”日高里菜插言，切入战场的时机非常好，“戒指也好，钱财也好，欢乐时光也好，在后辈君的心里，感情是可以随意玩弄的东西吗？”
　　“当然——不是。”尹泽重哼。
　　“意思是我可以占为己有吗？”佐仓绫音双手折叠着钞票问。
　　“当然，这是你出演的片酬。”日高里菜颔首。
　　“那我呢？我被管杀管埋，难道不该多拿几份酬劳？”男人幽幽的问。
　　“你的分成方式更加高级，是纯票房百分比分红，上限比我们强多了。”日高里菜解释。
　　虚空院线上映是吧？
　　羽扇经纶的弹幕在滚动。
　　「好快の胜负」
　　「伏路奇袭樱与菜，美人河畔有悟子」
　　「悟郎妙计安天下，赔了性别又折金」
　　「主持人对嘉宾还是有所保留，没有像对助手那样丧心病狂」
　　「区别对待」
　　「令人在意」
　　“后辈君怎么在最后都不反抗一下？”日高里菜察觉到弹幕的流向，也追问，“我还以为你掏钱的时候会把刚刚扣下的顶针拿去抵押呢。这才是你的风格嘛。”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为了跟狠毒的魔女战斗，我也不得不接受谎言魔鬼的力量，化身为狠毒魔……男孩。但这都是为了正义做出的妥协牺牲。前辈桑不会真以为我是信口雌黄，表里不一之辈了吧？”尹泽轻轻一哼。
　　“绫音状态很不错嘛，里面有好几个转折很有冲击性，可以发挥，说不定在即兴剧上有天分啊。”日高里菜说。
　　“……我自己没有特别的感觉，主要是平时相处的模式跟这也差不多。”佐仓绫音挠挠头。
　　“平时相处？”日高里菜一愣。
　　“嗯，出来玩的时候，大部分都这样。”佐仓绫音点头，“至于那个奶茶的小玩笑，也是上次一起去看美术展半路发生的，我就挪过来了。”
　　“你们之前一起去看美术展？”日高里菜稍顿，视线转挪腾移。
　　“第二次了。”尹泽抚摸冰凉的香槟瓶子说，“偶尔去领略些高雅的艺术，安抚心灵，补足美学，还是不错的。我看前辈桑就很庸俗迷茫，下回可以一起来。”
　　日高里菜停顿了两三秒，旋即才微微一笑，“好的。”
　　“好，那现在生放送也终于来到后半程了，这该死愉悦的考验声优表演技术的环节终于结束了！”
　　尹泽一边看过台本，一边计算着下班时间，正视镜头，慷慨陈词。
　　“此次节目组收到的信件远超往期，看来大家都非常不舍啊，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哈哈哈。来听听观众们，在复活回的哀嚎和心声吧！”
　　“广播名‘都市怪痰’的来信——主持人、助手、嘉宾好。实不相瞒，我有一个交往了两年的女朋友。最近想要对她的支持和关爱表示感谢，我计划在她放松警惕，也就是我生日的时候送上大惊喜。我想问问助手和嘉宾，有什么收到了会很开心的礼物吗？我想收获一些参考，请指点一二！麻烦两位了！PS：女友真的非常体贴，而且可爱，与她在一起，令我觉得世界是如此的美丽。”
　　是这种虐狗的信件吗。
　　“所以，两位可爱的小姐，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尹泽伸手示意。
　　“你这个问法，是知道答案后，会立即赠送给我们么？”日高里菜问。
　　男人微微一笑，继续抱起香槟吹瓶子，不言不闻不问。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懂哥：想不到竟然是我们痰哥打的头阵，虽然平时不突出，但关键时刻，还是非常靠得住的，这借口真是爽朗，假借自己送女友礼物，实际是帮主持人探听虚实，实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厉害。」
　　「甘薯爆炒马铃薯：万一别人真的是热恋状态中呢？」
　　「懂哥：哈哈，哪有那么容易。我自信对群友还是有了解的。」
　　「都市怪痰：是的，我有一个女朋友。」
　　「黄金皮卡的Five：？」
　　「平成的孔明：？」
　　「都市怪痰已被群主禁言10分钟」
　　“看样子，这位听众很喜欢自己的女朋友啊，真是一对很棒的情侣。其实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吧。我觉得只要率直的准备好倾诉爱意的台词和新鲜的花束，她肯定就会很开心了。”
　　日高里菜思考。
　　“从信件里来看，对方并不是个会一直索求，想要什么名牌包包的那种女生，也不是个会闹别扭，使男友为难困扰的麻烦人。因此，心意是更重要的，好好把心里话说出来就是了，你们都交往两年了呐，一定会成功的！”
　　“如果比较害羞呢？”尹泽抬杠。
　　“那就写成信件，也很浪漫。”日高里菜说。
　　“有没有更建设性的提议？”
　　“最近似乎流行‘喜欢恋人的地方100点’这类的迷你手账，就在那上面写下喜欢她的一百个理由，这不是很浪漫吗？”
　　“一百个需求？天呐，我纵横多年，还没遇到过这种贪得无厌的甲方！”
　　“那就‘和你想要一起做的100件事情’？”
　　“痰子哥的资金只够准备一两件礼物和一场聚会，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要他筹备一百个企划方案。太物质了，太社会了，太现实了。”尹泽唏嘘。
　　“那你有什么高见？”日高里菜笑眯眯的询问。
　　“分手。”男人即答，脸上一瞬间露出魔王该有狰狞扭曲，很快又消失无踪，“只要是情感方面的问题，我的建议，就是分手！”
　　“这个人身上肯定有什么部分已经腐坏掉了，又或者是曾经受到过致命的情伤，才会有这种报复心理。”日高里菜评价，“大家请忽视掉吧。绫音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吗？”
　　佐仓绫音思索了一会。
　　“我觉得，已经交往两年，感情还这样稳定，那对他们来说，每天的陪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任何恋爱在经历最初的冲动和如胶似漆后，肯定会有相当漫长的冷静期，这个阶段，比起玫瑰和情话，更需要的是维系下去的计划和基础实力吧，也是能从情侣晋级为夫妇，重要的一环。”
　　“‘都市怪痰’桑，比起精美的礼品，不如对她谈谈对未来的规划，比起一时半刻的感动，数十年如一日的守护，才是爱情的本质啊。”
　　场面安静。
　　尹泽和日高里菜纷纷侧目。
　　“这番言论，比起助手，何止是升华了两层。想不到，你会有这样直至本心的认知和感想。”尹师傅赞赏。
　　“可能是被我父母的婚姻所感染了吧？他们结婚很多年了，现在也还想刚认识一样喜欢玩闹，但站在一起，又有共同跨越许久时光的和谐跟韧性。”佐仓绫音想起家里那对儿活宝，好笑的解释。
　　“你有一个很温暖的家庭啊。”日高里菜点点头。

第十五章 谋士之争
　　“相信痰子哥现在已经犹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了吧？祝你们感情升级，好的，来看下一封信。”
　　男人拆信，粗略一扫。
　　怎么又是这货？
　　“……广播名‘平成的孔明’来信。泷泽哥好，我叫绫人，16岁，是高中学生。男性朋友一般都叫我儿子或者弟弟，我也经常以他们的父亲自居，友情非常棒。至于女生们一般是以我的姓氏加君来叫。但是有一个是例外，她是我的后桌，她对我的称呼方式是‘阿绫’。老实说，被她以这样特别的昵称呼喊，有种跟她正在交往，身为其男朋友的自我满足感，对方也确实很可爱。现实生活里，一个简单称呼，都能引起很大的心情波澜啊，这让我想起梦貘往期，有一回，主持人和助手也是互相直呼其名。当时虽然是玩笑，但过去这么久，现在你们有进步吗？还是那日所解释的同事关系吗？另外，我该怎么处理与后桌的日常关系呢？这会不会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呢？”
　　男人读完来信，略有些疑惑。
　　这隆中村夫许久前不还是上班族的人设吗？现在怎么逆流纯真年代当高中生了？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懂哥：军师终于出手了！」
　　「懂哥：……话说，群主不会真是正值16岁且有可爱后桌憧憬的淳朴少年吧？」
　　「平成的孔明：这不过是捏造的幻影罢了，我是立派社会人。」
　　「懂哥：我就知道群主不会背叛我等的忠诚！」
　　「都市怪痰：你这编造的故事，恰好跟我当年与女友的情况差不多，可惜，我还想分享经验，支支招，成就一桩美事的。」
　　「黄金皮卡的Five：？」
　　「平成的孔明：？」
　　「都市怪痰已被群主禁言10个小时」
　　“真是闪闪发光的年少时期啊。”日高里菜说，“真不错，只有一人所说的专属的亲密称呼，真不错。说起来，业界里也有声优，拥有各种各样的外号呢，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话说，我还不知道，前辈桑有什么别号或者昵称啊？”男人问，“这么可爱，又机灵，有没有小男孩想要亲近，像来信里一样，先从叫法上入手啊？”
　　“没有。”日高里菜摇头。
　　“哎哟，别害羞呀。说说心仪对象的要求嘛。”尹泽像八卦的亲戚一样。
　　“你对高中生问这些？怕是有些不甚礼貌吧？”日高里菜撇嘴。
　　“咱俩谁跟谁啊，就当是兄妹间的人生商谈吧，我也好为你把把关，提前剔除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尹泽说。
　　“让你费心了，但我自认为还是很成熟的。”
　　“巧了，我有一个朋友，她也自诩成熟稳重，但显然又是一场宣传欺诈。”
　　“不，说真的。我将来的对象，离过婚也没关系。”日高里菜语出惊人。
　　“——噗！”尹泽差点喷出香槟，有些狼狈不堪，“这也太成熟了吧！你这是另一个极端啊！”
　　“我其实很认同之前绫音说的，恋爱到最后，如果不是婚姻和长久的守候，也不过是段网上都随处可见的煽情故事而已，价值寥寥。”日高里菜却显得很是老练，“认真一点的想，遇到那种生命中最契合的伴侣，本就是件概率很小的事情，在年轻时很难遇见，也只有随着岁数的增长，经历和认识的人增多，才会有希望。我还蛮眼高手低的，而既然是条件过人的才俊，在我遇到前就结婚了，也不是件难以理解的事情吧？”
　　“……真是让人担心你的成长啊，尽管从来没有推荐过，但我觉得你多去看些粉红色的少女漫画会好些。”尹泽心里确实有些担忧。关怀的说。
　　“啧，说回来，绫音有外号吗~？”日高里菜不在这方面纠缠，越过拦在中间，碍事的主持人。
　　“没有。”佐仓绫音遗憾摇头。
　　“那我们现在互相取外号如何？准确的说是爱称？”日高里菜饶有兴致的说。
　　“可以啊。”佐仓绫音当然欢喜的答应。
　　两个女孩子于是开始探讨了起来，从喜欢的动物到甜品，再到擅长的技能，总之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作代表的个性。女人聊天和男人聊天也差不多，会神奇的跳频道和偏离主题。主持人也一直作壁上观，品酒摸鱼。
　　“后辈君也想要一个爱称吗？”日高里菜问。
　　“我就不必了，这种拉帮结派，搞小团体的行为是会引来领导偏见的。而且私以为，既然都这么熟了，为啥还要费心的叫雅号，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叫名字呢？”尹泽问。
　　“叫姓氏有些疏远和正经，叫名有些露骨啊。”日高里菜解释。
　　“露骨？不至于吧？”尹泽反对。
　　“可你现在不也没叫岛崎信长和松冈的名字吗？”佐仓绫音换一个角度阐述。
　　“那是怕他们羞涩，我自己对这些是无所谓的。好比从现在开始，我不叫前辈桑或者日高桑了，改叫‘里菜’，你看她害不害羞。”尹泽现身说法，转头熟稔的呼唤，“——里菜。”
　　“在。”日高里菜面不改色，应声后，甚至有点想笑。
　　两个人对视了半晌。
　　沉默中带着一丝尴尬。
　　“你看，不合适啊，还是改回来吧。”尹泽首先收回视线，严肃的说。
　　弹幕开始指点江山。
　　「重新定义不合适」
　　「我读四年级的表弟都比你大心脏」
　　「到底是谁害羞？」
　　「你在干什么？」
　　「主持人向来是有所谓的」
　　“第二封。呃，广播名‘修文的仲达’的来信。”
　　尹泽拿起信封。
　　“一晃眼都到复活回了，犹记得第一期主持人和助手搭配还略显青涩的时候。无论是友谊，还是做广播的技术，两位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代打回更引入了奇迹の外援佐仓小姐。我知道三位的关系很不错，现在是一个通讯发达，信息传递激烈的时代，不知晓平时会聊些什么呢？像普通市民一样抱怨不作美的天气，或是积极讨论剧本呢？声优私底下也是像广播表现的这样有趣的吗？”
　　“这位先生的好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你们呐，对声优抱有太多幻想了。”尹泽放下稿子，无可奈何，“别把角色滤镜和动画光环往役者身上套啊。”
　　“是啊，虽然在剧里很倒霉，可后辈君在生活中可是个很洒脱安逸的人。”日高里菜附和，“不过广播里展露的形象和生活里一模一样这点是真的，我可以保证，这孩子意外的不会伪装和佩戴面具呢，不存在营业的说法。”
　　“毕竟我只想要平稳的日常。”尹泽点头，深沉的说，“所以如果有青春校园题材的作品请务必给我机会试音。”
　　“这么早就给自己限定类型了么？”日高里菜抱手，“你可是跟我一起，从奇幻起的家啊。”
　　你懂什么，法治社会不容易陨落于他人阴谋。
　　“至于交际。现在智能手机聊天软件很方便，工具人群和干饭群各有大用，我希望以后工作也都在line上说，翻邮件有时候太麻烦了，主要是也不能随时随地接电话，尤其是在早晨和晚间的电车上。”尹泽说，“就是目前软件还稍显简单，譬如表情功能就太简陋了，完全无法满足我的有趣灵魂。当然这也有好处，起码它不会整天给我推送黄钻服务……”
　　“我得提一句了，这个人线上聊天的时候很懒，有时候通篇都只回表情。”佐仓绫音适时吐槽。
　　“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吗？”尹泽疑惑。
　　“当然啦，像我问你做什么什么事时，具体的时间是什么，你用三个被敲头的表情回复，根本让人一头雾水嘛。”佐仓绫音举例。
　　“法不传六耳，道不传非人【注：出自《儿女英雄传》】，我连发三个敲头，是暗示下午三点的意思。这道理，连那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毛脸雷公嘴和尚都懂呀。”尹泽哎呀呀的说完，成功收获一片白眼。
　　“这件小事起码证实主持人在私底下也很脱线有趣就是了。”日高里菜呵呵一笑说。
　　“鄙人的推号虽然热衷于做无私的求道者和光辉播撒者，但是line的账号，更贴近我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事实。基本上跟人聊天，也只是琐碎的生活小事，像提醒超市促销、倾诉烦恼。就职岗位虽然离二次元非常近，但生活又不是精彩的番剧，我希望观众朋友们不要多想，埋头努力读书，方是上策……”男人总结并劝学。
　　『泷泽佐仓友好同期见证组』
　　「艾尔爆炸多：这威力，远不如隔壁孔明之计啊，看来我们输了一筹。」
　　「葱花炒饭不加饭：还是太保守了。」
　　「修文的仲达：呵呵，你们懂什么，胜负不在明，而是在暗。」
　　「修文的仲达：三言两语间，主持人已透露出经常联系的实情，而且也说明了是不起眼的小事。然而！只有越是在乎对方，才会越是跟对方说琐碎小事！这代表就算是点点滴滴的东西，也想分享！」
　　「懂哥：啊这！」
　　「雪黑：果然阴谋还是得看仲达。」
　　「嚼不断的浓痰：嗯，女生还是想让男生跟自己共感，理解自己的。你们如果有女朋友，就会理解这一点。」
　　「嚼不断的浓痰已被群主禁言10个小时」
　　「懂哥：……」
　　“最后一封。广播名‘正化的公瑾’来信……”
　　事到如今，待会直播间上演十八路诸侯讨伐制作人的戏码他都不会觉得惊奇了。
　　而在远方，一间不起眼的公寓里，刚刚制裁了傲慢之群友的土屋宏亮在听到这个名讳时，注意力骤然集中，双眸倒映着前方电脑屏幕里的多个聊天群，幽幽深邃。
　　“我是知道世界上存在着星辰般一样的可人儿的，在遇到泷泽兄以后，我更是确信了这一点。你是我推号的特别关注，是我憧憬的化身……总之，你让我一天里有那么几分钟，发自真心的笑了。身为粉丝，自己当然有很多想问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询问你的梦想是什么。梦想这个东西，果然还是得大声说出来才有意义，才会存在于他人的视线之中，我想知道你的梦想，知道你为自己设立的终点在何方。”
　　“居然还挺正经。”在见过那么多不靠谱，跑题的信件，男人倍感意外，“就是前面肉麻了点，希望这位是个性格比较热情的女孩子吧……”
　　“我的目标啊，这个在先前也提过，是实现财务自由！”男人铿锵有力。
　　“倒也是无法反驳。”日高里菜无语，搭话。
　　“就是难度太大，有些东西，生下来的时候没有，这辈子也不会有了。”尹泽诗一样的吟诵，“所以我决定退一步，抛去财务，只要自由。然而悲哀的是，现代人可是很难割舍掉一切，拥抱绝对自由的，所以我决定再再退一步，变成旅游。”
　　“喔，环游世界？”日高里菜精神起来了，“以前我们在漆黑幻梦谈的广播里也聊过这个。”
　　“真亏你还记得。”尹泽讶异。
　　“诶，好像是第十二回的时候？”日高里菜努力回忆。
　　“差不多吧。”尹泽点头。
　　“现在也没有改变目标啊。”日高里菜感慨，“真专情呢。”
　　“那当然。”尹泽受用。
　　“计划有开头了么？既然是全世界的大方案，不如首先从在全日本留下足迹开始吧。”日高里菜出谋划策。
　　“呵呵，这我就要点一句制作人了，请问他的雅马合R6什么时候兑现，我早就想搞摩托骑行了。”尹泽装作洒脱，实际狠狠的在暗示不满。
　　“这也太低效了，遇见刮风下雨怎么办？应该租一辆有容量保证的小车啊。”日高里菜皱眉。
　　“怎么？前辈桑也想加入？”
　　“自然，远足很有意思嘛。”
　　“……唔，独自一人很好对付，加了伙伴，计划就要被迫详细了啊。”
　　眼看着一个出行计划就要敲定。
　　土屋宏亮不由得擦擦额角的汗水。
　　公瑾，不抽兵刃，用肉麻引子骗走注意力，再以之前已成回忆的广播为饵，引出这般局面，底蕴研究之深，思路算计之广，真是闻所未闻。这番用计，已经是阳谋的极致，正中有奇，堪称绝妙。
　　而且只强调是主持人的粉丝这点，先前那句“你不诚”，更是被衬托的杀气凛然。
　　究竟是何方神圣？
　　敌明我暗。
　　阿亮为了消除心里的紧张感，以及为了真实感受自己如今掌握的权与力，对抗对未知的不安，将群友的禁言时间再次上调了2个小时。

第十六章 苏生的限制
　　结束了。
　　男人把台本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尾端所写的“終わります”，而不是以往的“つづく”，心情震撼的忍不住擦拭眼眶。
　　那毫无疑问。
　　是鳄鱼的眼泪。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相聚的日子总是难忘。让欢笑伴你，欢笑的名字叫灿烂。让温馨伴你，温馨的名字叫永远。”
　　“让我Say—声GoodBye，看雪花飘舞，花儿如潮，日子如水流，让将来的日子如拂晓。今日，我们欢歌笑语，今日，我们畅想未来。”
　　“让我们用憧憬开启二次元新的篇章。我衷心祝愿大家身体健康、工作愉快！生放送到此结束！”
　　“为什么你总是迫不及待的想下班啊？这已经是事故了吧！”旁边的日高里菜半恼，觉得自己真像带熊孩子的心累保姆。
　　生放送犯下的丑陋一面可是会伴随职业生涯，反复鞭尸的，所以上阵的同事无不绷紧神经严肃以待。
　　但主持人的状态正在飞速下滑，失去Power，或许对他来讲，反正已经有被蟑螂吓到火箭弹射的传世经典，救也救不回来了，估计已经彻底安详躺尸。
　　倒是Staff和弹幕，对某人的怠工都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仿佛已经尝尽了鲜美无比的主菜，饱腹满足了，真让人摸不清头脑。
　　“这上面写着，最后的时间，留给我们自由谈话，不是么？”尹泽却底气十足的指着台本。
　　“对后辈君来说，心底最渴望的言语，居然就是立马分道扬镳啊。”日高里菜轻哼。
　　“呵呵，少来，我不过是急着想去开启下一个童话故事的门扉而已。”尹泽淡定的说。
　　“但你近期似乎并没有与我和绫音一同参与的工作吧？”日高里菜狐疑。
　　“是的，所以趁此机会，我顺便也宣传一下。好消息，好消息，由我和同社后辈参演的《散华礼姬》正在绝赞播放中，希望大家切莫错过，支持一下……”尹泽的广告植入手段，堂而皇之的暴力，令人防不胜防。
　　“这可是我们最后的复活回，你居然宣传其他东西？太过分了！你这个水性杨花、艺德缺失的男人！”日高里菜哪里能忍，睁大了眼睛，立马给其打上了不伦的标签，更使用出北斗有情七死星点以食指戳击出轨者侧腰的痒痒肉。
　　挨痒又无法还手的男人连话都说不清楚，只好像每一个事发被揭露的渣男一样端正态度，求饶不断，好言哄不停。
　　“认真点说。”日高里菜用刑后，下达最高指令。
　　“不是说好自由发挥吗……”
　　尹泽嘀咕着揉腰不甘抱怨，紧接着回头望向那张贴满回忆照片的涂鸦墙，几秒后深深叹息。
　　“我已经有三分钟没走神了，总想着和大家说点什么，可是话，总得有个头啊。看看这些照片吧，哪个不是笑颜如花，哪个不是兢兢业业，哪个不是正当青春，现在广播要结束了，我的心，都要碎了……”
　　左手旁的日高里菜听着他不走心的话语，紧紧锁“盯”目标中——后者一时语塞。
　　“经历的事太多了，突然要你们说，肯定一时间也拎不出线头的。”
　　佐仓绫音插话，居然非常高级的化解了焦灼的局面。
　　“都说旁观者清，我在片场的次数不多，反倒记得一些事。印象里你们两人的对手戏总是很顺利，音响监督很少挑毛病，一气呵成。”
　　“前辈桑是拥有多年戏龄的老英雄，发挥精彩，理所应当，不必多言。而我，承蒙多位前辈和主创的教导，表演维持的中规中矩，也还说得过去吧。”尹泽谦虚的说，“哪有什么绝妙配合，不过都是分镜、台词、音乐、气氛的衬托与烘托。”
　　“是啊，一部作品的出彩，是一群人的出彩，只是我们的工作恰好在表层，吸引了更多关注而已。”日高里菜也说。
　　“在技术上我还有所欠缺呀，有一次明明很自信的，但却被音监给否定了，那一下真的觉得给不出更好的成果了，六神无主，慌得不行。”
　　佐仓绫音不好意思的说，旋即又轻笑出声。
　　“多亏咱们主役站出来安慰讲讲戏……其实片场分明还有更厉害的大前辈，可他是座长嘛，责任更大。我想等以后，自己变强了，也这么去帮助新人。”
　　“是喔，对后辈君改观了，明明休息时只会靠在沙发上打瞌睡，但需要你的时候，还是不会让人失望嘛。”日高里菜稍愣，也点点头。
　　“侠义之道所在，应该的。”尹泽摆手，没有丝毫邀功炫耀的打算。
　　“话说回来，上回你清唱了一首中文歌，引来大家赞赏，这回也没理由不展露下歌喉啊？”日高里菜找了个新的话题。
　　“有这个必要么？我唱歌又没有技巧，全是感情，并不是很好听啊。”尹泽疑惑。
　　“你好歹也是参与过偶像企划的学院派声优啊，就不要妄自菲薄了。”日高里菜鼓励。
　　“有哪个偶像只会唱过时的老歌？”尹泽摇头，“实不相瞒，我对现在的流行音乐着实不太了解，ORICON榜单上最火热的劲歌也只限于去便利店买东西听过一些片段。观众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我就不要丢这个脸了吧？”
　　“那你平时都听什么？”日高里菜皱眉。
　　“巴赫a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男人语气深沉，装模作样的摇晃着香槟瓶子。
　　少女两只手摆出点穴的姿态。
　　“其实是《第三年的见异思迁》【注：指歌曲《三年目の浮気》，1982年由黒沢博和山田喜代子演唱】啊！”尹泽妖娆挪腰规避BOSS的点名技能【注："点名"是指MMORPG游戏中按照玩家的职业分别释放不同效果的技能，最早出自于《魔兽世界》】。
　　“那不是经典的外遇歌吗？！”日高里菜大惊，随后仿佛要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一般的警惕与提防。
　　“请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这首歌的旋律有些洗脑和幽默，无聊之际，这阵子才翻出来循环播放的。”尹泽解释，“再说了，这种国民级的金曲，广大男同胞都能哼出声，难道大家都是道貌岸然之徒吗？”
　　“呵，那你来一段？”日高里菜努努嘴。
　　“我不来。”
　　“你心虚？”
　　“我不像你，我光明正大。”
　　“那就来一小段。”
　　摄像机精准的捕捉到助手酱的小眼神儿。
　　原本各自为战的弹幕大军瞬间团结一致，众志成城，见风使舵的不曾令人失望。
　　「让他唱！让他唱！」
　　「这是离偶像之王2过后，我爱人首次公开唱日文歌，不得不品尝」
　　「不唱就炎上了主持人的账号！」
　　「纯路人，只是单方面好奇主持人的歌声」
　　“唱吧。”甚至连制作人尊神都破了闭口禅，只听磁性的画外音传来，“你看，来都来了……”
　　Staff们齐齐拍手，像坐在金色大厅里欢迎世界著名钢琴演奏家的名流名媛们，期待无比。
　　“……”
　　日高里菜伸出小小的拳头，潇洒的像交响乐团指挥似的，在半空猛地一抓，只瞧全场完美配合的瞬间安静下来，一如史诗序幕前的沉寂。
　　空气里充满了猛男们羞涩的期待。
　　“……”
　　半晌，直播间响起一串波澜无奇的大白嗓歌声。
　　“你也真敢说~明明输的是迷上我的你~要是喜欢上没人要的男人~我也要重新考虑一下~”
　　“太干了，要有情绪，情绪啊。”日高里菜的小手继续在空中不断划拉，仿佛持着不存在的指挥棒在驾驭旋律，她严苛的强调。
　　男人目不斜视。
　　“收拾着行李~连一滴泪水也不流的踏上旅途~别干傻事了~男人就是这样~虽然在外花心却并不当真的可爱生物啊~?”
　　“还真能说~这种随随便便不负责任的话~真难相信竟从你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指挥家少女竟然加入了战场，她唱的是女声部分，也就是歌曲剧情里的那位抓包者。
　　Staff们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没有人率领，但整齐的打着拍子。
　　“你也真会说~总是这样对人撒娇~就算吃醋也不会可爱~还是快点成熟点吧~?”男人面无表情跟唱。
　　“你在发什么神经~?”
　　“我没在发神经~?”
　　“就算是我只要有这心也是有很多对象的~?”日高里菜唱。
　　“不过是外遇第三年你宽容一点吧~?”尹泽进入传神的副歌。
　　“像这样打算混过去的态度最让人讨厌了~?”日高里菜竟然还不满足，她越过中间的工具人，示意佐仓同学也加入合唱。
　　“第三年的外遇而已还是宽恕我吧~”尹泽继续唱。
　　“就算双手伏地跪下道歉我也不原谅你~?”佐仓绫音被硬拉进来，也凑近话筒，这种国民级的歌，词又简单，朗朗上口，她也完全哼得来。
　　Staff们的拍子越来越整齐，甚至在三人清唱的空档期还踩着鼓点发出了“嘿嘿哟”的吆喝声，跟狂热的应援团体和祭典上的气氛组一样。
　　弹幕唰唰狂飙。
　　「未曾设想的道路」
　　「三人合唱出轨歌，我正坐表示服气」
　　「地狱绘卷」
　　「修罗道」
　　「欲界的中心」
　　「魔鬼圣歌」
　　「欢喜出轨人」
　　「佛敌波旬的蛊惑」
　　「快去请克敌制胜无往不利蟑螂大帝！！」
　　……
　　副歌溜完，尹泽就紧闭嘴巴，不肯再多蹦出一个音节。
　　“Encore——！Encore——！”
　　激动的Staff们在摄影机照不到的外围，呼唤主唱的赠一送一，只是那怪笑蹦跳的模样像极了居心不良的邪教徒在举行什么疯狂的仪式。
　　“后辈君最拿手的是中文歌吧，那就再来首吧。”前辈桑一张嘴，新人跑断腿。
　　“我唱了你们也听不懂啊。”尹泽摇头。
　　“没事，图的就是个气氛。”日高里菜并不介意，“只是，你的中文歌单里，也不会一样是外遇主题的吧？”
　　“我要强调一次，外遇是外遇，苦情是苦情，不要混为一谈。”尹泽沉声说，“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情歌的发展才越来越窄。”
　　“怎么样都好啦，快快开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日高里菜主动把主持人的话筒挪前一点，殷勤中带着残忍。
　　男人则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次的生放送近乎让自己声名扫地，因为那一个该死也的确死了的偷油婆，他即将背负上IM最没有种的男人之名，也因为前辈桑的谣言，他即将风评被害为变道新干线。
　　这样下去不行的。
　　给我一首歌的时间，能亡羊补牢否？
　　首先要洗刷掉《第三年见异思迁》带来的坏影响。
　　看来不下猛药是不行了。
　　有无苦情到极致，听者落泪闻者伤心的，传唱度同样风靡大街小巷的金曲？
　　人生回廊在疯狂筛选过滤。
　　男人看了眼手里的香槟，脑海里有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阴霾，他忽然明悟。
　　时间仿佛又回到那个懒散的下午，他在网吧里过图，望着“网络连接已断开”的弹窗和地上的“无影剑·艾雷诺”怔怔发神。
　　旁边的非主流小妹在狂敲空格玩劲舞团，对面的大哥叼烟抖腿在大声报点。QQ空间里的日志书写着残忍的童话，半城烟沙的台词被同桌一遍又一遍的抄写在笔记本上。
　　男人只觉得他们吵闹。
　　网吧的音响最是无情，最是爱切歌，这一秒也不例外。
　　沙哑的声音唱起了当年的爱情。
　　尹泽从昏黄的过去里走出来，他贴近话筒，声音发涩，出口就是妙到毫巅的颤音。
　　“我躲在车里~手握着香槟~想要给你生日的惊喜~?”
　　“你越走越近~有两个声音~我措手不及~只得楞在那里~?”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这样一来~我也比较容易死心~给我离开的勇气~呜嗷~——”【注：指阿杜演唱歌曲《他一定很爱你》】
　　无数次在Ktv和教室最后一排吟唱过，熟练度已经无需多谈，每个音调里都是究极老实人的卑微和专一。
　　生放送里只有男人闭眼深情歌唱的景象，这一幕感染力惊人。
　　「我听不懂，但觉得泪目」
　　「哭腔太到位了」
　　「有无懂哥知道是哪首歌，我要去听听原唱」
　　「情感电台主播名不虚传」
　　「我仿佛看到了画面：夕阳下历经沧桑的老男人挥别过去的青春，凝望曾经深爱之人的背影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和火车鸣笛声之中」
　　疾风·DD·亚历山大已经彻底石化在电脑前。
　　在听到“车底”的那一秒，本名张伟的他就彻底呆住了，他颤抖的收回放置在键盘上的手，摸向水杯，喝了口果汁压压惊。
　　也许只有不存在文化隔阂的阿伟才能深知歌唱者和这首歌蕴含的痛楚。
　　……
　　二曲终了。
　　伴随着哗啦啦的掌声，预示着这场戏剧总算来到了末尾。
　　工作人员们总算安静下来了。
　　时钟指针转过了约定的时间，大家都在看着他。
　　主持人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看见了森木哥那欣慰、落寞又不舍的微笑，看到了拥有健硕胸肌的Staff低头擦泪的动作。
　　男人竟有几分不忍和怀念。
　　不，从心理学上来讲，这份心情，只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一路跌跌撞撞总算是弄完了，起初通知我做系列广播时，我还是有些发虚的，刚开始还有些没上心，工作嘛，就要摸鱼和勤奋兼具。”
　　尹泽叹了口气，慢慢的说。
　　“……但后来发现不管是观众也好，还是节目组都非常热情，大家都很好打交道，也渐渐没那么紧张了。最初的几档广播，效果很棒，成绩似乎也挤进了平台的什么什么榜单，大家的祝贺我也很好的收到了。但在开心之余，也有一些担忧，毕竟不知道之后的广播是否还能满足诸位的期待，不管怎么说，确实尽量去配合，思考节目效果了。”
　　尹泽挠挠头。
　　“啊，倒不是说广播里与前辈桑的交流全是营业，那不是的，虽然有一部分是，但不全是。我们能搭配的这么平稳，自然是建立在关系熟稔的基础之上的，当然也没有特别的熟，一般般熟……”
　　“本篇番剧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但番剧却完结了，会不会有第二期，这个我们也没有收到消息，业内有太多的无奈和遗憾，只能说这就是现实啊。”
　　“但反过来说，从事动画行业这一选择，本就是遗憾的开端，业界人士在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所追求的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东西了，而是不输给时光的‘绽放的奇迹’。那和别墅轿车，社会普遍公认的成功，是截然不同类型的报酬与成就。想要大笔的财富，你可能需要一些野心来驱使你的才智，而在这个行业想要获得奇迹，大抵只能依靠燃烧你的热爱。”
　　“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三人会再以那三位角色的声优的身份，来跟大家重逢，也或许不会。但是不变的是，这份回忆会保存下来。”
　　“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复活回，就到这里。”
　　主持人高举起差不多要被他一个人干完的香槟瓶子。
　　“陪伴你的是泷泽悟——”
　　“日高里菜。”
　　“佐仓绫音。”
　　“有缘再见！”
　　工作人员们拉响了彩纸烟花。
　　拥有强健肌肉的壮汉Staff甚至冲入镜头，拥抱住了主持人。
　　森木宏凝视着几乎要覆盖完整个画面的弹幕群，长出了一口气。
　　土屋宏亮离开了座位，向窗外伸了个懒腰。
　　城市上空的乌云散开了，被雨水浇灌后的夏天的街道，是如此的舒适、沁人心脾。

第十七章 救世者
　　收录中。
　　A部分。
　　“哎呀，实在太让人高兴了！光是想到能窥看你的记忆、改写你的感情我就感到兴奋不已呐！”
　　男人配合屏幕里的画面，露出同步率高达92.41%的阴险恶毒笑容，声音更是油腻的不行，很好的诠释了“黄毛”属性。
　　“但在窜改你们灵魂之前，我们先来办个有趣的派对吧！啊啊……终于到了这个期待已久的时刻。现在最棒的客人也来到了现场，我拼命的忍耐也算值得了！现在这个空间的所有档案情报都会被纪录下来！你们就尽量作些生动的表情吧！”
　　“你这家伙想干什么……！”被无力化在地上的黑衣剑士大吼。
　　“嘿嘿，真漂亮，NPC果然做不出这种让人怜惜的生动表情。”
　　男人像街溜子一样吹出两声咸湿度满满的口哨。发出咕咕的笑声，等到分镜进行到反派绕到少女的身后，用手抓起对方一缕长发，放在鼻子上用力吸了一口气时——
　　“哈，噫嘿嘿，真是香啊，嗯，好香啊！要忠实还原明日奈酱在现实世界里的香味可花了我好一番功夫。真希望你能体会我特别把解析机搬到病房里的苦心啊！”
　　“快住手……你这混蛋！”
　　“不要紧的，桐人君。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屈服的！”
　　“啧啧，就是得这样才行。”男人舔舔嘴唇，“我很好奇你还能嘴硬多久，一小时？还是一整天？拜托你要尽量延长我的乐趣啊——”
　　洋装衣物的胸口部分因为被撕裂而大大敞开，可以从该处见到明日奈白皙的肌肤。少女的脸因为羞耻而扭曲，紧紧闭起来的眼睑边缘不断微微震动着。
　　精灵王一边抚摸触碰那柔滑的肌肤，一面歪着头嘻笑着。他的嘴唇上扬，接着更吐出长长的红色舌头，向少女的脸颊舔了上去。
　　“等在这里好好享受完之后。我就到你的病房里，锁上房门、关上摄影机，就我和你两个人独处。我要在那里设置大型屏幕，一边播放今天派对的录像，一边再度好好享受你现实世界的身体，哈哈哈哈！”
　　男人发出尖锐的满足笑声。
　　被拘束的火柴人少女虽然惊恐不已，但还是很坚强地紧闭着嘴巴。
　　只是难以压抑的心灵痛楚还是化作了两滴透明的眼泪流淌下。
　　精灵王这时竟用舌尖舔净她的眼泪。
　　“啊啊……好甜，好甜啊！来，为了我再多流一点眼泪吧！”
　　男人心潮澎湃，终于证明了他网名「牛头人酋长」的含金量。演绎的愈加认真。
　　只可惜好景不长。
　　很快局势就两级反转了。
　　“比我还高的权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才是支配者，我才是这个世界的王，是神啊……！”
　　精灵王高声叫着并且用左手按住被划伤的脸颊，整个人向后飞退。
　　“咿……啊啊啊！”
　　进入狂暴状态的黑衣剑士状态打满，用力踏出一步，手中的黄金圣剑从正面砍下。精灵王反射性抬起来的右手被一击砍断，断裂的臂膀旋转着飞远。
　　“啊啊啊！手！我的力量！我的手啊啊啊啊！”
　　男人在立式麦克风前痛彻心扉的哀嚎不止。
　　屏幕里精灵王那穿着绿色长袍的身体被黑色的战神横斩而过。
　　“咕哇啊啊啊啊！”
　　收录中。
　　B部分。
　　真安静啊，停车场里也见不到任何人影。
　　只有大片雪花无声由天空落下，将整片世界染成白色。离开虚拟世界的少年人焦急的跑动着，一边吐出灼热的白气。
　　“太慢了吧，桐人小弟，我要是感冒了怎么办啊~”敌人从角落的阴影里登场，男人抽着嘶嘶的冷气，以怨恨的口吻说，“你还真是残忍啊，疼痛感到现在还没消失呢。”
　　“须乡，你已经完了，证据确凿，乖乖接受法律的制裁吧。”松冈祯丞沉声说。
　　“什么完了？我可还没玩完啊！可是有一大票企业想雇用我呢。我手里还有至今为止累积起来的庞大实验档案，只要使用那些档案让研究完成，我就能成为真正的王、真正的神，我将在现实世界里成为神！”
　　男人尖细的嘶吼。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几件事情得先完成。就先从把你杀掉这件事开始吧！”
　　屏幕里，两个潦草的人型扭打在一起。
　　“像你这种只会玩游戏的小鬼！竟然敢跑来扯我的后腿……去死吧！”
　　最后还是主人公左手一把抓起反派的头发，将对方的脑袋推砸在箱型车的车门上。铝制车身随着沉重声响出现了凹陷。
　　少年朝着敌人的喉咙，奋力举起缴械来的刀子。
　　“咕呜，噫咿咿——”
　　即将被正义制裁的反派火柴人忽然翻起白眼，身体像烂泥一样瘫软成一团。
　　男人精湛动人的悲鸣也戛然而止。
　　他的戏份结束了。
　　后续的剧情乏善可陈，少年人一路披荆斩棘，跌跌撞撞的来到病房，终于和心爱的人第一次在现实世界拥抱亲吻。
　　……
　　收录结束。
　　“刀剑圣域最后两集的配声工作结束了，辛苦各位啦！”音响监督岩郎美和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解放般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宣布。
　　配音室的各位声优也大力鼓掌，互相致谢道贺。桐人的主役自然更是被众人所团团包围，被要求讲讲心得感言。
　　“一眨眼就走到这里了啊，明明觉得桐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那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真的像是跟一位好朋友分别似的，不舍和伤心。”松冈祯丞的眼眶泛红，竭力克制住激荡的心情，“在片场也受到许多人的帮助，大家都是很温柔的人，能这样携手来到结局，我非常高兴，希望这部作品能给更多人带去乐趣吧……”
　　“tgtg现在说话越来越有水平了呀。”女主役的户松遥大大方方的上前，给了搭档一个重重拥抱。后者战术僵硬，像被命运扼住咽喉的酱香鸭。
　　“最后一集大家都爆发了啊。”
　　“须乡的表演太到位了，那惨叫声也太出彩了。”
　　“本音清澈，却能引得别人恶心不悦，没想到你身为美型派还有这样别致一面的可能性，你的戏路拓宽了啊。”
　　“哈哈，濒死哀嚎而已，无他，唯嘴熟尔。我闲暇时也阅览港漫，里面最不缺这种横刀夺爱的桥段了，久而久之，也有了许多特别的感悟。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尹师傅今天可谓是尽情畅快的发挥了一番，面对大家的称赞，倒也谦虚。他这时指向旁边一直令人在意的额外摄像机。
　　“话说这台机器怎么一直摆在这里？以前来也没有啊？”
　　“喔，那是这回新搭的，主要是拍摄声优们录制时的素材，后续的宣传和采访啥的会用得到。”岩郎美和刚好从调控室走过来。
　　“全程拍摄？”尹泽一愣。
　　“当然啦，反正要剪辑的，素材不嫌多嘛。”岩郎美和说，“小事情，不用管他。”
　　“……行。”
　　“今晚举行杀青宴，全场的消费都由伊藤监督买单！大家不要客气！”岩郎美和情绪高涨的宣布。
　　众人自然是大力称快，开始讨论在哪里吃能够让监督化为雪白的灰。
　　“小子，今天你肯定是跑不了的。听叔一句劝，快去楼下的便利店买盒牛奶，先给胃添加一层保险措施。”岩郎美和按住松冈祯丞的肩头，凑过去，恶魔低语。
　　“我的要求很低，只希望不要搞小游戏，大家一杯对一杯，公平战斗。”松冈祯丞表情严肃。
　　“哈，年轻人说什么呢，一会几乎所有的声优都去，怎么能光吃吃喝喝？当然也要促进感情了，平时大家工作时间，难得多聊，这回可得好好增进联系。”岩郎美和说，“多认识几个同行友人，又不是坏事。再说之前你曾为团队仗义执言，大家伙还没有正式表达感谢呢。”
　　松冈祯丞看了眼这阴盛阳衰的片场，有些迟疑。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扭扭捏捏的，这样如何能成大事？”岩郎美和见了，谆谆教诲说，“你把桐人演的那么传神，为什么你就没有反向受到桐人的影响？你再看看那边演须乡的，人家虽说休息时间也和你一样缩在角落不知干嘛，但同样可以和制作人员和女声优们谈笑风生，你呀，还是要学一个。”
　　是喔，待会的酒会，IM社的小白龙也会去，有代练在旁，稳了。
　　此时，牛头人酋长正在跟大泽的新生代力量谈笑风生。
　　“我们正商量吃什么呢，你有没有建议？”日高里菜问。与年下前辈不久前才在生放送里宣布解散，但转头就在下个片场碰面了。今天她也是来打酱油的。
　　“可我待会不去啊。”尹泽摊手。
　　“为什么？虽然配的都是小角色，可你是咱们的常驻龙套啊。”日高里菜疑惑。
　　“我另外有约了。”尹泽经典胡乱把台本卷成书棒插在屁股兜里完成收拾工作。
　　“喔？”少女挑眉，追问一句，“另外有约会呀？”
　　“嘿，今天也是另一个世界新生的日子，我必须去看看。”
　　男人帅气的打了个响指，迫不及待的走掉了，那背影真像赴往另一个国度的剑士般潇洒。
　　可怜某个主役将要只身战斗了。
　　……

AQUARE ENIX，第三开发事业部。
　　商务、运营、制作组，近乎所有的相关人员今天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挤在这里。大家伙满面的倦色，但眼神里却燃烧着火焰，炯炯有光。
　　担任总导演、制作人的吉田智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他两手扣在额头上，头朝下深深的呼吸，虔诚的宛若在祈祷。
　　许久之后，他才毅然决然的站起来，朝众人所在的方向去。
　　简直就像是等待着审判一样，这么多年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要坠落。
　　各个制作流程的老大全都是业界的翘楚，规范的制定人，但此刻没有一人不紧张，有身宽体胖的老哥擦汗都擦掉一包纸巾了。
　　“我们已经尽人事了，剩下的，听天命吧。”2D美术组的组长，吉本美彦轻拍吉田智树的肩头，递来一瓶冰镇啤酒。
　　“能走到这一步，坚持到这里，已经是成功了。无论如何，这都将是我们职业生涯最难忘的一次战斗。至于结局，就交给全世界的玩家来裁定吧。”音乐总监，祖间正晴【注：指逐祖坚正庆，游戏作曲家，最终幻想14（接替自植松伸夫）和最终幻想16配乐的作曲和编曲主要负责人】揉着大大的黑眼眶，半开玩笑，“别的不说，至少这一天过后，我能睡个大懒觉了。”
　　“是成是败，就看这次的奋力一搏了。”室外军夫【注：指室内俊夫，最终幻想14的全球社区运营制作人，常年作为主持人出现在游戏的各路直播发布会和线下活动中】开了罐啤酒，喝了一口。
　　“社长呢？”吉田智树看了一圈，这个节骨眼上，还沉得住气，不愧是当老板的。
　　“躲在办公室里没敢过来。”剧情编辑之一的织川夏子【注：指石川夏子，最终幻想14的主线剧情作家，负责过水晶塔系列副本、暗黑骑士职业任务及5.0/6.0资料片全部主线剧情】不好意思的说，“想去叫他的，结果门都提前锁好了。”
　　“……如果可以我也挺想当鸵鸟的。”吉田智树叹了口气，“好吧，准备的怎么样。”
　　“都准备好了，服务器现在还热乎着，就等朱红色的卫月降临大地。”
　　“现在游戏里的情况呢？”
　　“你直接看看吧。”
　　吉本美彦径直把笔记本电脑拖了过来。
　　屏幕里。
　　穿着皮革背负斑驳长弓的冒险者正站在山峦之上，远方的云海沸腾，仿佛已经被点燃了，化作赤红一片。雷电交接，风暴咆哮，猩红的阴影在火焰的云层后方，只显露出那破灭感的巨大阴影。
　　城墙被烧得焦黑，广袤的树林失去了生命，化作连绵的枯败和荒漠，泉水里渗满了鲜血。魔物们集结成群的冲击着最后的防线，所有城镇都在敲响末日的钟声，回荡着悲怆的歌谣，飞鸟们也在仓皇逃窜。
　　仅剩的战士们还在抵抗，重甲的守护者接连倒下阵亡，弓手射完最后的箭矢，法师们的魔力也榨空，失去理智的汹涌兽群踩过这些人的尸体，继续冲锋。即便如此，区域频道里还有人在刷言，不断鼓励他人，让大家不要放弃。
　　“现在还有人把这次当成一回特殊活动呢。”吉本美彦说，“……大家都在呼朋唤友来保护这片大陆，只不过，杀死的怪物会被程序师不断复活。对他们来讲，我们就像灭世的魔王一样吧。”
　　但正是你们这样单纯的坚持和爱，才容许我们走到了这里。
　　正当人们沉浸在这场幻想世界里的灾难时。
　　某人终于姗姗来迟。
　　“我赶上没，赶上没？你们不会已经毁灭大陆了吧？！”尹师傅举手跑路的样子像极了没挤进公交车追着尾气跑的倒霉上班族。
　　“外包组的扛把子终于到了。”有美术组的同行打趣。
　　“哈哈哈，这个组就他一个人，组员兼组长是吧。”
　　“好家伙，这就是那个一个月交出120人日【注：指120人一天的工作量】的Super Work人？今天一见，果然非同凡响！这屁股，不锁在工位上，真是可惜了。”
　　“我来的不是时候？”尹师傅凑过来。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吉田智树像是下定了决心，环绕站在这里的所有同伴，他沉声说，“该扫清过去的灰烬了，开始吧，解开巴哈姆特的拘束！”
　　……
　　土屋宏亮一如既往的坐在电脑前，键盘依旧敲得啪啪响。
　　但今天不是写稿，也不是在群里与各路英豪议论天下局势。
　　高价宽大的显示器里是一个保守疮痍的世界。阿亮操控的剑士又一次被潮水般的兽群给淹没了，他徒劳的在主城的水晶下复活，旋即立马被路过精英魔界花一鞭子甩死。往日热闹的商业街不见人影，店铺空荡，火焰升腾，只有魔兽穿行，NPC们被扑倒啃咬。吟游诗人站在钟楼的高处弹奏绝望的诗歌。
　　阿亮放弃了，他摘下耳机，退出救援队的语音，看着黑白的画面，看着燃烧的天空。
　　最终幻想14自发行以来就被视为该系列的耻辱，在更换了制作人后，游戏的状况一度有所好转，源源不断的补丁勉强护住了这艘巨大的帆船，没有让它被暴风掀翻散架。
　　但这回似乎还是栽了跟头。
　　多日前，游戏里的天空就开始闪烁不详的红色凶星，而且越来越近，最后玩家甚至能模糊的看清上面有复杂的纹路。
　　紧接着是帝国军队的入侵，魔兽们的暴走，几乎在短短几天内，原本安宁祥和的世界就陷入破灭的旋涡之中。游戏内基本没有了“安全区域”，四处都是来自敌人的恶意，几乎无法正常狩猎和采集，哪里都是战斗。
　　对这种极为离奇的状况，官方给出的回应始终模棱两可，社区内的玩家则自发组织起队伍来对抗灾难，在这个游戏被各路媒体唱衰，他们是仅剩的守望者。
　　但显然这场灾厄没有人能阻止。战斗惨烈到商业街的修理工人都没了，阿亮看了眼装备栏里耐久度全红的装备，他决定躺了。
　　不知道这次又是闹了什么幺蛾子。
　　服务器崩掉？
　　第三开发事业部和社内不合的报复？
　　单纯的活动数值黑洞事故？
　　无论如何，这个传奇系列的第14代续作，似乎终于要沉眠了。
　　土屋宏亮身为有份量的自由ACG撰稿人，已经在思考怎么写这回的事件了，这次运营堪称前无古人的灾难。凭心而论，作为一个游戏爱好者，见到这样的惨状，他还是有些伤心的。
　　死亡的黑白画面越来越暗，游戏的声音，悲伤的歌谣都在逝去般的推远。屏幕就这样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注：这就是最终幻想14 1.0版本的结尾，也是本作史上最为经典的“卫月坠落”事件】
　　阿亮并不惊奇，抽出桌上的巧克力棒，老气横秋的两指夹住，像企业家吸雪茄般的叼在嘴里。
　　终于被掐断，开始维护服务器了吗？怎么补救呢？是回档还是如何呢？
　　良久。
　　黑暗中，有一道冷冽安静的声音回应。
　　——“一切可还没完呢。”
　　土屋宏亮忽然整个人一颤。
　　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阿亮从放松的姿态迅速恢复到顶尖玩家的状态，他惊疑不定的戴上耳机。
　　漆黑之中，伴随着柴火烧裂的声音，响起了厚重史诗的低吟，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迷茫的人们无助的仰望炽烈的流星划破被阴霾覆盖的天际。苍老的幻龙与巨大的战争机器在苍穹搏杀，最终一同坠入湖泊。蒸汽嗡鸣，高温的火光点亮平原，仅存的军团碰撞在一起，飞溅出腥甜的血腥味。
　　那就是他们曾经所做的一切，那就是他们曾自发组织起的战斗。
　　混战之中，幻术师治愈的光芒闪过，半跪在地上的年轻冒险者拥有了再次站起来的力气，他满身的尘埃，抬起头，青蓝的眼神十分清澈，里面蕴含着坚毅。
　　“多谢。”冒险者挣扎起来，只来得及向同伴说这一句话，就再次吼叫着冲进无情的战场之中。
　　摁着耳机倾听的土屋宏亮差点惊叫出声。
　　这个声音，他绝对不会听错，是那个男人。
　　在悲敛的咏叹调女声衬托下，冒险者的战吼激荡无比！
　　而在战争最激烈的时候，那始终充满了谜团的红色月亮终于降临了，复杂的纹路被点亮，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巨大的阴影崩裂缠绕在体表的禁锢，彻底展翅。
　　熔岩般的火光自它的身体扩散飞射，平原上厮杀的军人和冒险者悉数被天灾所吞没。
　　黑夜里，仿佛诞生了一轮熊熊燃烧的昼阳！
　　狭长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感情，它那强健的龙躯疾驰大地，压力在刹那碾碎了一切，无可匹敌的龙神悬停在半空俯视众生，它肆意的宣泄怒火和暴力，即使是十二神的封印也要在这份强大前支离破碎。
　　无穷无尽的灼烫力量在汇聚，影像里，龙之神在吟唱灭绝的诗歌，背景的音乐里，女性的歌手也在尽情嘶吼。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终结二字。
　　最后的最后，一道道象征希望的湛蓝色光辉升起，贯穿了天地。
　　那位年轻的冒险者也在其中，他奋力转头，只能看见温暖的光芒。
　　痛苦、疮痍、战死者的呢喃、巨龙的咆哮声都被光所稀释和远去。
　　……
　　一片翠绿的落叶，轻轻飘落在冒险者的手掌心里。
　　他昂起头，盛大鲜艳的阳光穿过葱郁的密林，打在那张清秀干净的脸庞上。陆行鸟依偎在旁边，憨厚可掬的歪歪脑袋，然后轻轻蹭着主人的胸口。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那个清亮的嗓音，动情的低声叙说。
　　“有无垠无际的辽阔草原，有温暖和煦的晴空与轻风，有低头进食的白鹿，有承载岁月而斑驳萧瑟的巨大遗迹。”
　　“有拂撩草尖树叶的风中有沉重的史诗。布满藤蔓的教堂有回荡的诗歌，有巨龙和公主和骑士，有旅人与命运，有剑与魔法。”
　　“一切才刚刚开始。”
　　冒险者任凭落叶坠下。
　　“抬起头看吧，远方的天空，一定存在着一个幻想。”
　　他骑上了陆行鸟，像每一个昔日淳朴爱做梦的少年，嘴角噙着温柔的弧度，就这样奔向了充满光辉与云雾和未知的地平线。
　　镜头上移，打出了那个每个人都熟悉无比，但此刻已经浴火重生般的标题。
　　『最终幻想14：重生』
　　……
　　土屋宏亮呆在电脑屏幕前，一时间被这段CG震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重新尝试连接游戏，却被提示服务器已经暂时关闭，且需要下载新版本。
　　……新版本？
　　熊系男不自觉的屏住呼吸，他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了一个超越所有玩家想象的事实，他尝试着点击下载。
　　明明只是摁动鼠标，却感觉在通往另一个异世界。
　　那里正有男人所低语的一切。
　　风、草原、巨龙、剑与魔法、还有奇迹和幻想。
　　……
　　第三开发事业部的所有人都在欢呼，他们互相击掌，有的人更是在抱头痛哭。
　　吉田智树不自觉的摸摸脸颊。
　　真是多了不少的皱纹啊。
　　“服务器压力骤增，还好提前做了大量的准备……”有停留在岗位上的同事在汇报。
　　“官网访问数量超负荷了……”
　　“之前写好的声明信和版本更新一股脑给我丢上去，妈的！我早就憋得不行了！”
　　“哎呀社长你肯出来了？诶诶！怎么就跪下了？我可受不起啊！难道说组织终于知道了我的能力，您打算把总裁的位置交给……”
　　“老子这是脚软了——！”
　　第三开发事业部一时间鸡飞狗跳。
　　“终于和过去道别了。”吉本美彦望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服务器已暂时关闭的提示，抽抽鼻子，抬头唏嘘。
　　吉田智树看向老战友，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倔强的别过头去，试图不让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最后却被编外的外包组长扭了回来。
　　“哎哟，你眼红了，让我看看？”尹师傅煞有其事的说。
　　“才没有。”吉田智树迅速用手背擦过眼眶，他拉开啤酒环，昂头痛饮。
　　“怎么一个人喝？是否觉得我等不配？！”尹泽熟练的拱火，恨不得把节奏带大。
　　研发组苦魔鬼制作人久矣，闻言纷纷过来拥抱亲吻以及劝酒，上演了一出吉田智树歼灭战，真是感天动地，声泪俱下。
　　大家奔走相告，兴奋到捶桌，素来压迫感十足，仿佛刑场般的研发部，这一刻像搞文艺晚会的班级一样轻松和谐。
　　“终于卸下这份责任了。这几年来，前作失利的阴影一直跟在我身后。没有人愿意背负上‘国民系列罪人’的标签。”吉本美彦和几个美术组员回到工位附近，长长的叹息。
　　“你真打算辞职？”尹泽喝着啤酒问。
　　“一直以来，我都在遵循着需求工作，我想为自己画一些东西。”吉本美彦停顿。
　　“吉田奴隶主肯放人？”尹泽又问。
　　“艺术的工作十分包容的，但除了绘画本身，我们需要掌握更多的知识，更宽的审美，我一直都在描绘玩家和吉田想要的幻想。那这次，我要画自己的。所以他不仅会放我走的，而且还会祝福我。”吉本美彦笑着说，“那你呢，要不要也过来？MMORPG的时代要告一段落了，未来是移动端的天下，你的实力不俗，跟我们一起吧。”
　　“不去了，我觉得现在的生活还挺好。”
　　“也行，这个圈子很小，跳槽来跳槽去，都是这些人。这次重铸世界，弥补了当年的遗憾，应该有很多人要离开的。”吉本美彦想了想说，“所以以后就轮到我给你发包了。喔对了，小心吉田，像咱们美术组突然走掉了一些骨干，他肯定要从你身上找回生产力。”
　　“哈哈，别威胁我，新版本刚刚上线，大家放假还来不及呢。”尹泽摆手。
　　“……他已经在研究3.0了。”
　　“淦！这家伙都不用睡觉的吗？！”
　　“哈哈哈，就得是这种人，才敢做这番事啊。走走走，去吃饭了，今儿社长请客！”
　　所有人都勾肩搭背，丢下了那厚重如山岳的包袱，脸上洋溢着多年未见的轻松笑意。
　　他们曾拼尽全力去修补一个世界，尝试去拯救一个世界。
　　现在，新的世界在那里了。
　　即便不知未来如何。
　　但每个人已经流尽最后一滴汗水。
　　因此也再无遗憾。

第十八章 早日康复
　　最终幻想14破釜沉舟般的重制决策在游戏界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个游戏此前已经被各方媒体和玩家唱衰，不仅认定了是该系列之耻，也因各种累赘系统和致命机制缺陷成功成为了角色扮演类的反面教材。
　　即便在进行管理人员变动后，大量追加的补丁使情况有所好转，但也只是把“没有办法玩”变成“勉强能玩”的地步。
　　最后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这款游戏将在无言中死去，只能作为经典失败案例供业内人士反省的时候。
　　前几天，该游戏以一段名为「重生」的CG关闭旧服务器，向世界宣布它浴火重生。
　　既然根茎腐烂，补丁已经救不了。
　　那就彻底从零再做一个最终幻想14！
　　最让同行们掉头发的是，这群家伙居然是更新旧版补丁和开发新版是同时进行的。
　　也是因为如此，才没有谁知道他们在偷偷憋大招。
　　那些历经挫折也还留守在游戏的老玩家们欣喜若狂，这是一场罕见的双向信任，玩家和制作组到最后都没有放弃对方。
　　更多的人则是对这违背正常商业行为的操作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那些流失的玩家和新玩家都大量前来。
　　尹泽也不知道吉田智树是怎么说服董事会同意让他重新开发的，要知道这可是一款全世界公认的差劲之作。
　　大家炒冷饭都是炒神作，你这个，多灾多难病入膏肓，眼看着还没入土，不妥善安葬就算了，竟然想趁热再生一个同色同款，竟然还跟董事会提条件，这莫不是另辟蹊跷的高情商风格辞职信？
　　但显然吉田哥也有自己的考量。
　　游戏里的“卫月坠落”事件是一个极其聪明的方案，首先在剧情上丝滑的解决了迭代问题，而且通过全服务器阵营崩坏的兽潮这种灾难吸引了一大波游戏社区的关注和眼球，再搭配精彩的CG和玩家共同完成了一次史诗级的谢幕。
　　无论是商业上还是创作上，这种推翻重来，甚至带点悍不畏死的偏执，向失败再次进攻，这本身就是件非常有浪漫色彩的事。这场出于责任和尊严的反攻，无论结局如何，已经足以被游戏制作史所记叙记载。
　　所有的杂志、媒体都在重新评估，大量的玩家也在涌入。
　　在第三开发事业部告别了一群老战友后，吉田智树开始了他的守望。
　　新生艾欧泽亚。
　　沙漠之都，乌尔达哈。
　　一座伫立在黄沙荒漠中的黄金城，一架缓缓行驶在风沙里的马车。
　　空气里都有股灼热的味道。
　　美丽的卖花女提着编篮小跑过石板路，赤膊健壮的剑斗士在喝彩声中进入竞技场，精打细算的商人在热情推销远方运来的特产。锦衣玉装的贵族在高层欣赏歌舞，粗布短衫的野小孩趁机偷走水果摊上的一颗苹果。壮汉们在冒险者工会里掰手腕比划粗力量，饥肠辘辘的难民依偎在大理石的角落，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粗粝与野性，性感与奔放。
　　今天，一位身负宿命的男人，来到了此地。
　　他缓缓步入喧嚣热闹的主城，在跟当地的工会前台小姐办完基本手续后，与事前约好的友人见面了。
　　友人是个拉拉菲尔族【注：FF14玩家初始种族之一，以身材矮小而闻名】人，1米2都不到的身高能让她终生免费乘坐公交车和游览动物园，天真无邪的稚嫩五官即便划破自家车皮也会被咬牙无奈的原谅。甚至连慷慨打赏女主播也会被强行退款。
　　她还穿着一身加精神智力的法袍，手里攥着法杖。全无黑魔法师的高贵神秘，反倒是像万圣节去蹭糖的低龄Coser。
　　然而就是这种幼崽，正努力抬着头，仰望比自己高出好几倍的小巨人。语音聊天里传来中年大叔惊愕，乃至惊恐的声音。
　　“你这捏的什么玩意儿？！”
　　“有什么问题吗？”尹泽疑惑。
　　“当然有！”远在公司工位上的吉田智树对着电脑屏幕震惊的说，“沉浸式网游你捏这种人物，不会膈应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看你好歹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在游戏里的化身竟然是人畜无害我见犹怜的黑魔幼女？这是满足一己私欲还是另有企图？该不会还想着去诓骗纯情玩家的金币装备，甚至玩弄他人感情吧？”尹泽鄙夷的说。同时操作自己的猛男角色摆出抱胸摇头的动作。
　　“那也比你这强吧？你简直就是初具人形，古神化身【注：说的B站知名up主王老菊在《黑暗之魂》系列中的主角捏脸】了属于是。”吉田智树无语。
　　确实。
　　尹泽不否认自己在制造化身时，稍微夸张，用力过猛了些。
　　但艺术嘛，总是孤独极端的。
　　鲁加族【注：FF14中的玩家初始种族之一，以相貌似猛兽而文明】猛男有着刺猬般尖锐的毛发、狮子般闪耀的眼瞳以及猩猩般健壮的双臂，尹师傅的化身更是族类其中的佼佼者。
　　首先虎背熊腰彰显力量，异色重瞳代表天命所归。颧骨凸出，下巴紧窄，眼睛小小像绿豆，鼻子像头蒜，时刻保持微笑的面容散发着上流人士该有的谦逊礼貌。发型当然也是硬汉的标配，光头！
　　肤色乃是稀罕无比的魅惑紫，在哪里都是时尚的焦点。体表遍布象征霸气的各色刺青，宛若在身体上纹了道彩虹龙。
　　天生异象，仪表不凡到这种程度，必然是公鸡中的战斗机，最后搭配上他头顶漂浮的ID「北地枪王洞房不败√」。更显得杀气腾腾。
　　“在哪接枪兵职业任务？”尹泽问，“我要对得起自己的昵称。”
　　“不好意思，这个主城没有枪兵【注：指FF14中的职业枪术师，职业任务在森都格里达尼亚】。”吉田智树语气冷淡。
　　“那你叫我把出生地设置成这里？”尹泽不满。
　　“身为钦定的光之战士，你当然要把旨在正义和守护的骑士设置为自己的主职了，枪兵？那是之后的事。”吉田智树说。
　　“什么？当T【注：指MMORPG游戏中能扛伤害的防护职业】？那不行，我要输出。”尹泽并不是个团队的人。
　　“骑士能扛能打，伤害也不差，并不是单纯的防护者，更是一名战士。【注：后期还有治疗技能，奶量还比一些治疗职业强（占星术士哭晕在厕所），七彩职业了属于是】”
　　“原来是可以胜任单带任务的大哥？行，知道了。我去接任务。”
　　“等会，在那之前，还有件大事。请重新编辑你的角色模型。身为钦定的光之战士，你怎么可以长得跟支线精英怪一样？！请你严格按照CG里的形象重捏。还有这名字也要改，顶着这种ID，过剧情的时候，被人称呼起来难道不会出戏吗？成何体统啊？”吉田智树像打回企划书的甲方一样气愤。
　　“不用这么严格吧……阿sir。”尹泽捏这个模型还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我的少年梦怎么可以是个紫色的赤身肌肉光头羊胡须男？！”吉田智树痛心疾首。
　　“改名卡和幻想药剂太贵了。”尹泽试图搪塞。
　　“这好办，等会，我给你充十套整容套餐。”
　　“你直接后台调几个参数不就好了？”
　　“天呐，你居然说出这种忤逆的话语，我可是游戏爱好者，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以权谋私行为的！”吉田智树斩钉截铁。
　　“你给我充了道具，我也不改。”尹师傅也试图强硬。
　　“那我只好在后台随机收回你的装备了。”大公无私的制作人阴恻恻的威胁。
　　“……”
　　如同控制欲爆棚的强欲家长般，制作人最后还是逼迫着男人变成了他心目中想要的样子。
　　鲁加族紫色光头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拥有潇洒刘海，身形修长，俊逸的人族剑士。这整形换骨技术和效率，隔壁泰国都馋哭了。
　　吉田智树操控着研究黑魔法的幼女围着这位靓仔转了几圈，还自私的让声优桑即兴嚎两声，在如愿听到CG里的声线后，他仿佛跟偶像成功步入婚礼现场的追星少女般乐得嘻嘻嘿嘿。
　　“摆个战斗姿态瞧瞧……”
　　“再来个英伟一笑……”
　　“炫酷的Pose还是太少了，之后我得跟同事说说追加动作，以及优化摄像拍照功能……”
　　制作人忙得不亦乐乎。
　　尹师傅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花季女孩手里的芭比娃娃，任由对方穿衣退裤，摆出十八般模样。
　　“够了！我玩这个游戏的初衷是为了攻克高难副本，体验自己设计的建筑场景、角色怪物的。没有闲暇陪你玩过家家。”尹泽很有原则的收起剑就走人，“我要去做主线任务了。”
　　“也好，毕竟也只有你等级更高了，才能穿上更多漂亮的衣服嘛。”吉田智树欣然停止截图，“游玩过程中有不懂之处随时可以问我。”
　　可笑，我还会有不懂之处？
　　尹师傅跑图是把好手，很快便接触到了重要的NPC们。
　　主线剧情的动画自然是有配音的。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主角，也就是玩家的角色们千奇百怪，导致根本无法提供相符合的声音。所以玩家自身的台词是无声的。
　　然而在官方声优表里，代表玩家群体的光之战士，又是有声优的。
　　这就造成了非常尴尬和幽默的一幕。
　　有CV，但就是不出声。
　　历史第一唇语声优诞生了。
　　然而吉田哥什么都算好了，他已经在筹备官方衍生小剧场，用短剧的方式演绎游戏里的轶事趣闻或者补充支线番外，主角肯定要说话的，人力资源也是不可能浪费的。
　　尹泽正在观看剧情动画，重要的伙伴们聚在一起欢迎他加入团队。其中有位白发猫耳的娴静姑娘【注：指FF14中拂晓血盟成员雅·修特拉，现实中由茅野爱衣配音】令他十分在意。
　　倒不是被这模型和人设所吸引了。
　　只是。
　　只是……这位重要角色的声音，为何如此耳熟？
　　“请问这位优雅的幻术师小姐的声优是谁？她总给我一种同班同学的亲切感？”尹泽在语音频道里问。
　　一直在挂机听城镇音乐一边写文档的吉田智树立刻回复了，“噢，她呀，你当然熟了，那是日高里菜小姐的声音。”
　　“？？？”
　　尹师傅愣了半晌，不信邪的戴起耳机，盯着猫娘窈窕的模型，犹如研究强队dIMo，专注倾听起来。
　　什么鬼。
　　年下前辈不是走的可爱系吗？什么时候也能配出这种优雅御姐音了？而且还没什么违和感。
　　这情绪，这低音，这转调，太到位了。简直颠覆了男人的认知和想象……看来当日前辈饰演的追情到牛郎店的女上司，其实还是留有余力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新鲜还是啥，尹师傅对前辈的这种冷淡知性声线颇为欣赏，喜爱不已。
　　大前辈就是大前辈啊，瞧瞧这演技。
　　“她也参加这个游戏了啊，我还不知道呢。”尹泽啧啧称奇。游戏配音基本是单独的，通常不会像番剧那样打照面，没注意也正常。
　　“所以你是感到开心还是遗憾？”吉田智树冷不丁的问。
　　“呃，我只是一句很普通的感慨而已。”
　　“她似乎也有意玩这个游戏的样子。”吉田智树说，“正好你是防护，她是治疗，我是输出……”
　　“呵呵，你想得美，工资收回计划是吧，项目外听你指示，项目内还要打辅助。”尹泽勘破了阴谋，立马拒绝，“不可能的，前辈能玩个俄罗斯方块已经是平易近人了，怎么会来玩如此耗费时间的线上网络游戏？”
　　“当然是要靠你来安利了。”吉田智树循循善诱。
　　“让钦定的硬辅去再找软辅，制作人好大的官威呀。”尹泽轻哼。
　　“……随便你们吧。我只是心血来潮提这么一句而已。”吉田智树沉默几秒，“对了，日高小姐好像这几天还感冒了。”
　　“你怎么知道的？”尹泽疑惑。
　　“她的推号不是发了么？你竟然不晓得？”吉田智树十分惊奇冲浪达人的无知。
　　“我今天一直在和你连麦玩最终幻想14，就没打开过手机啊。”尹泽说。
　　吉田智树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欣慰还是无语。
　　不过既然被告知了，尹泽还是拿起手机，今日第一次登录推号，在关注列表里找到前辈的汪汪队Q版头像点进她的页面。
　　最新的动态是转发宣传，感冒的推文还在后面几条。
　　「日高里菜@hidaka_aina0615于四小时前：声优最担心感冒影响嗓子，平时虽然很注意，但或许是空调吹的太多了，今天起来开始止不住的打喷嚏了，喉咙也不适X_X，大家平时也要多多注意身体呀( ?ˊ????)???
　　。」
　　还配了一张感冒药盒子的图片。
　　尹泽阅读后，便在该推文下面回复了。
　　「今天才领略到前辈崭新的演技，心怀仰慕，一定要早日康复哦！」
　　没想到对方很快回应了。
　　「这真是太难得了，后辈君～」
　　「什么意思？什么叫难得？」
　　「这是你第一次在我推号互动啊~_~！」
　　「……搞不懂，我们每星期的各个片场都见好吧？感冒怎么样了？」
　　「不打喷嚏了，就是嗓子有些干。」
　　「那后天我给你带瓶枇杷膏吧，喝点会舒服些，味道还很甜。」
　　「好诶～^_^」
　　尹泽自顾自的点点头，放下手机，继续开始升级之旅。
　　身处新宿公司大楼工位上的吉田智树忽然嘴角一翘，轻描淡写的用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悄悄点了个赞。

第十九章 拟人化手游的混沌恶胎
　　“没想到你之前跟我说拿下重量级IP主角的事，居然是真的……”
　　电话里，柏井一平的声音充满了迷惘与自卑。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大公司总有几个酒豪级高手镇场子，哪怕你拳术高超，但双拳难敌黑丝熟女HR的诱惑，你竟然能以一己之力杀穿？有这种铁胃钢肝盲眼花舌，还隐姓埋名？还做幕后？不如去做演艺公司的经纪人，专门瞄准新生代漂亮女演员的培养，生活丰富，受小花儿们追捧敬仰……”
　　“这种庸俗的抱负，这是你的追求吧？”
　　尹泽无语。
　　“看谁的乙醇摄入的多来拉谈生意签订单的时代早就结束了，只有你们这些爹味老顽固还守着不放，自诩为江湖规矩。现在是靠能力说话。你知道21世纪最缺什么吗？人才！我只消去AQUARE ENIX第三开发事业部露一手压死线的绝技，总导演便抑制不住绑票我的冲动，区区主役，自然更是手到擒来。”
　　“什么压死线的绝技？”
　　“商业艺术，说了你也不懂。”
　　“这么说，你很懂喔？那能不能再创辉煌？”柏井一平向来是个接受力很强的人，他立刻自卑化野心勃勃的说，“我这边要求不高，再整个《口袋精灵》【注：指精灵宝可梦】、《怪物杀手》【注：指怪物猎人】、《泽尔达传说》【注：指塞尔达传说】的Offer即可……”
　　“认真来说，可以拿下。”尹泽思量着。
　　“真假？！”柏井一平惊喜，在电车上的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只不过我进的可能会是制作组，而不是录音室……”尹泽补充。
　　“？”
　　想让柏井哥这种传统的居酒屋男士【注：指下班后直奔酒馆喝酒的男性上班族】领会自己在美术上的高级造诣，还是太过困难了。
　　……
　　前些日子尹师傅受邀去了某家游戏公司录制了一小段序章台词。
　　之前一直宣传的主打舰船美少女化的游戏还是出来了，世界观和背景故事将沿用此前的激燃机甲番，《云烟府的提督》的设定。不过风格有所变化，猛男坐着破烂机甲挥着大剑砍爆敌军这种事情，不符合市场需求，这也不是平成健儿们想要的。
　　所以游戏旨在萌妹的搜集和养成上。
　　尽管不同，但某人身为番剧主角的声优，前去露露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该游戏的制作人田中前介【注：指田中谦介，舰队Collection制作人，“你妈飞了”名场面的来源】先生就对他的到来表示了欢迎以及欣赏。
　　初见田中先生，便觉得那是位有独特个人品位和孤高追求的存在。当时他正以抱着手臂的自信姿态跟员工神采飞扬的讨论着什么，见到尹泽到来，便热情的招呼。
　　“早有耳闻，早有耳闻，今天一见，果然是个大帅哥呀。”
　　“制作人的精神也很好啊，富贵态很足。”
　　尹泽和对方握握手。
　　“最终幻想14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真的把我们都震惊到了。”田中前介感慨和回忆的说，“实不相瞒，AQUARE ENIX是我的老东家，工作期间，还参与过最终幻想10、11、13的协调与宣传。FF14这个项目，确实太波折了。不过最让我惊讶的还是，你居然承担了相当一部分的核心美术工作，这可真是太厉害了，起初我还以为是恰好撞名了呢。”
　　“过奖，过奖，这都是吉田智树先生壮丁抓得好而已啊。”尹泽问，“不知道今天我要做些什么？”
　　“嗯，主要是新手向导的语音录制。”
　　田中前介笑着邀请他来到休息的地方。
　　“游戏设定上，每个玩家都是新上任的提督，在受命赴任的途中遭遇了战斗，将由你这位‘老前辈’指挥，逐步熟悉操作。当然了，你在这里饰演的并不是动画的主角，而是一位与玩家同行的老资历提督而已。序章里，你们先是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交谈，接着遇敌，你为玩家解说战斗机制和界面，然后更加强大的敌人出现，你以身作则迎击，虽然胜利，但也深受重伤，在给新手提督上了最棒的一课后，长眠于深海之下……”
　　“哦，是这样啊。”
　　男人对于自己的遭遇没有一丝丝的惊讶，心里毫无波动。
　　“听起来不算复杂，今天应该就能搞定了。对了，那可否再为我介绍介绍这款游戏的事情？我个人对游戏还是蛮感兴趣的。”
　　“当然。”
　　田中前介闻言热情洋溢的解释起来。他毕竟主导了这个游戏里绝大部分的内容创作，连图鉴都是亲自上阵写词，当然兴致高昂。
　　“最重要的自然是各种拟人化舰船，我们准备了很多风格鲜明的美少女，人设饱满，总有一款适合你，为此努力营造羁绊感，整个游戏并不复杂，可以说是非常的休闲。大部分功能只需要按按键，然后等待即可。各项资源都会自己再生，并且随等级提升收益，你也可以主动派遣队伍外出远征搜罗，这也不需要任何操作，设置好队伍，等待就行了。在战斗上，舰船受伤后，都需要维护，倘若大破还要强行作战，是会发生沉船的悲剧的，这也是要提醒玩家，珍视自己的伙伴。”
　　“这么休闲，岂不是没有动力和目标？”尹泽问。
　　“不不，我们会积极组织大型活动，例如夏季盛阳大作战和冬季凛冽大作战，活动关卡的难度自然不会太简单，没有高质量的舰队和大量资源储备难以攻略，而成功通关者将获得强大者的证明作为奖励。”田中前介说，“为了保证玩家们的体验，我们甚至会实时调整关卡的数值，以求最佳的体验。”
　　“长期休闲，然后突然一下子给超难度吗，这个很考验关卡设计师和数值策划啊，过难和过易都不太好。”尹泽想了想。
　　“我们尽量往难度上偏。”制作人豪气干云的大手一挥。
　　“那大家要是在前面几关就塞住了怎么办？”男人问。
　　“游戏嘛，总得有点挑战性。”田中前介比划着双手说，他散发出从容不迫，属于强大领导者般魅力，“既然是主打养成和积累，一时的胜负不能决定什么。重要的是，你要享受这个过程。”
　　“真是有力量感的话语啊。”尹泽点点头，“令人印象深刻。”
　　之后制作人还特地让男人试玩了一下测试版。
　　“先生久历一线大厂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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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一介美工，经验尚浅，不敢跨行妄谈。”
　　“诶，先生不用谦虚，哪怕没有参与各项大作，至少也云通关【注：指看完游戏全流程视频】过。”
　　“那就说说，说说。”尹师傅抚摸着下巴，感受着浅浅胡茬的触感，淡淡的说，“这个建造功能还是有待完善啊。”
　　“喔？有缺漏之处吗？”田中前介追问。
　　“其实首先，我们要捕获一堆倒霉……吸引一群玩家。这里可以推出7日连续登陆、在线奖励等亏本活动。”
　　男人娓娓道来。
　　“自由输入各项资源来进行抽卡，确实是一种有趣的方式，在玩家们共享信息前，想必会割一大波草吧？可卡池产出的舰船，大部分在过图奖励里也有。私以为，不如把抽卡所需的资源上调30个百分点，另外过图时，不再概率奖励成品舰船，而是大概率掉落成品舰船的碎片，只要凑齐100个碎片，就能合成一艘船”
　　“低星级的舰船碎片，一次性会掉很多，高星级则数量稀少。这样一来，比起漫无目的凭运气捞船，玩家们每一次出征，都是离得到舰船更近，过图的积极性会更大，资源也会稳定消耗，在线人数也有保障了。对了，反正都改了，也不要分什么建造舰船厂和建造装备厂了，两者合并得了，6小时闪虹光有可能是出SSR舰船，也有可能是装备，美妙未知，给玩家们多送去一些惊喜。”
　　男人滑动游戏界面。
　　“装备系统非常简陋，竟然只有这么几个格子，建议多增几个栏位，从甲板到炮管再到发动机都整一套。装备也要区分出各自不同的方向，比如过图的PVE要一套，与其他玩家演习的PVP要一套。两边都设个风云战力榜，排名靠前的玩家可以获得官方发放的稀有500强头像框、限时称号、进入联合海军元帅聊天频道的资格。我们的宗旨是，提供多层次的付费梯度体验，在这里，玩家们获取快乐犹如呼吸一般自然。”
　　男人触摸看板娘。
　　“舰船怎么可以没有新衣裳？提前做人气调查！最受欢迎的那几位，赶紧出限定装扮！或者安排线下活动，只有少部分买门票购特典的玩家才能获得附赠的绝版装扮。UI界面有些死板粗糙啊，但没关系，这代表上限高，再推出几个付费的界面主题，争取和其他作品沟通，出个联动款，岂不美哉？”
　　“活动时期特有的舰船有方案了吗？没有的话立刻提上日程，最好先在剧情里安排几个高冷的反派，然后中期暗示她们可以入手。男人嘛，比起温顺和柔情，更钟意黑暗和叛逆！Live2D你知道吗？也要安排上，当然，要在限定卡池里，你懂的。”
　　“虽然说各项资源都会自动回复产出，但游戏里却没有相对应的基建区域，这很没有说服力啊，如果能再搭配一些诸如宿舍楼、训练师、钢铁厂、宪兵队总部之类的镇守府建筑就好了，这不就有经营向的内容了吗？
　　“当然，房间内部的装修，要交由玩家们自己设计，我们绝不可以插手，只需要在商城默默提供家具，他们的想象力是无穷的。甚至也可以搞个‘晓の水平线【注：指《舰队Collection》主题曲《暁の水平線に》】最优秀室内设计师大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尹师傅口若悬河的东说一样西说一样，指指点点。
　　田中前介起初还不以为意，但越听越是冷汗直冒，背脊发凉，只觉得隐隐挡在自己前方的阴霾迷雾都消散了。
　　“这些改进方案，你是从哪里领悟到的？”制作人虚心求教，眼睛发亮，“特别是那碎片化（1/100）的机制，堪称神来之笔，我左思右想，不仅是舰船，连皮肤、装备都可以碎片化，太好使了。”
　　“不用客气，这些还只是粗浅的运营。我也只是从哪里学到，就还到哪里去而已。”尹师傅拱手抱拳，潇洒而不自得，独自风流。
　　就是在那一天，有个平行世界的入侵者，往氪金手游界丢入一颗混沌的种子，掀起种种波澜。
　　……
　　“喂喂？信号不好吗？咋没声音了？”柏井一平的声音将此世全部之恶从走神中呼唤回现世。
　　“听着呢，听着呢。”尹泽打了个哈欠。
　　“我这要准备下车了，最后再提一嘴。虽然你可能在游戏领域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但论人气提升，还得看每个季度的动画番剧。”柏井一平在拥挤的人群里艰难的说，“你今天要去试音的是部好作品，好好发挥。制作公司可是很有名的，别懒洋洋的，支棱起来！”
　　“你不懂，我这么懒散，是在入戏。”尹泽语气深沉。
　　“什么？”从来都只看资方和制作阵容，不看剧本内容的屑经纪人当然不解其意。
　　“这部作品的男主角提倡节能主义，我正在努力偷懒，找状态。”
　　尹泽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资料封面。
　　上面简约的写着“冰菓”二字。

第二十章 路过的英雄
　　这周下了两场夜雨，半夜迷糊时，还能听到树枝蹭着阳台围栏与雨滴的淅沥声，但白天却艳阳高照，是绝好的天气。
　　樱花盛开的季节，素雅而娟娟，清风吹拂，一地嫣然。
　　从一缕午后的阳光中，她可以窥见一个季节的脾性。
　　春季和秋天的阳光总是缓慢的，不急不徐，而夏阳总是毫无节制的，肆意的散发着光和温度。
　　种田梨沙抬起手掌挡在额前，避开鲜白的日光，从指缝里仰望湛蓝的天空。一个活泼的小跳避开电线杆旁浅浅的水洼，悠悠的前行。偶尔抬一下头，伸手把秀发拨分到一侧。
　　今天的日子，悠闲的不像话。
　　道路旁的家宅围墙上匍匐着一只小黑猫晒太阳，正在慵懒的舔手掌，时而长大嘴巴露出乳牙打哈欠。有人说猫咪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人类只是被赋予了向神明大人上贡资格的仆从。小黑猫斜着脑袋淡然的注视走过的路人。
　　与小猫对视的种田梨沙忽的心血来潮，模仿了一声“喵~”，对这位新世界的神大人打招呼，没想到小黑猫听见后嫌弃的浑身抖动，旋即爬起来飞快跑掉了。这令女孩有点尴尬和失落。
　　离正式开始的时间还很早，她决定去附近的公园坐一会儿。
　　‘上野的樱花烂漫的时节，望去却也像绯红的轻云。’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园，花景自然比不得上野或者御苑那么气势磅礴，也没有许多赏樱的游人，只有两两三三的主妇，带着年幼的孩子出来走动。但正是这样恰到好处的宁静让人着迷沉醉。
　　在短暂的花期里，那些久负盛名的赏花圣地，现在肯定人满为患了吧。毕业后，自己正是奋发上进的时刻，今年应该是没机会去看樱花的“初绽”与“吹雪”了。
　　种田梨沙坐在长椅上，把试音用的资料摊开，微微低头阅读起来。
　　粉色的花瓣，依在风里，缠绕在肩头。
　　念书的时候，学校并不允许校外的艺能活动，所以除开几次试用性质的经历，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参与到工作中去。事务所帮她寻来了一个小配角的机会，女孩相当上心的在准备着。
　　重复默读属于自己的几句台词外，她也有意无意的去研究了下其他角色的词。生活就是与他人交流的过程，演戏也是一件存在配合的活动，更清楚别人的信息，对塑造自己持有的角色，也有很大的帮助。
　　活泼好动的孩子们欢快的跑过，一个仅有的排球被他们玩出了花，一会当成足球射门，一会当成篮球三步上筐，一会当成棒球抛接，玩的不亦乐乎。
　　也有人认为性格决定一生，但性格的铸成本就由很多因素决定，成长环境、体格、经济能力、家庭的支持……眼前的小小少年团，每个家伙都性格鲜明，特别好看懂。
　　身体相对健壮的小胖墩是当之无愧的孩子王，排球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游戏全由他说了算，肉嘟嘟的手掌一挥，团队的中坚力量就往哪里跑。最受大哥信任的好兄弟往往能在游戏里拥有重要地位。打个比方，玩三国战纪，大概率能被允许使用诸葛亮。
　　层层往下捋，当然会有存在感薄弱的小透明人。
　　这个集体里就有一位个头矮小，身材纤细的男孩，他看上去很想加入各种游戏里，可是每次都跑的慢吞吞的，所以遭人嫌弃。
　　兴许是太弱了，玩躲避球时，大王都没让他参战，而是负责场外捡球。小男孩勤勤恳恳的东跑西跑。又一次排球在小胖墩的天生神力抛投下划出弧线落在很远的地方，大王仿佛感慨无敌是多么寂寞的叉腰叹叹气。
　　“散啦，散啦，这里不好玩，去附近的游乐园吧。喂，健三，球你拿回去吧，下回记得再带出来。”
　　小胖墩大手又挥，领着一堆娃娃又欢快的跑掉了。
　　只剩下还准备再去捡球回来当裁判的小男孩。他看着同龄人们远去的背影，挠了挠头发，心情低落的朝远处的排球走去，模样孤零零的。
　　种田梨沙的注意力早已经被闹腾的小孩们引走，不在台本上了，她看见那个稍显孤单的小个头，心里觉得有些难过。
　　小男孩看见那只排球像西部的风滚草一样，滚着滚着，最后滚到了坐在花坛边某个男人的脚边，对方也顺势捡起地上的排球，朝自己微笑看来，很是随和。
　　“叔叔，能麻烦您丢过来么？”小男孩站在原地大声喊。
　　“——叔，叔叔？！”男人温和的表情顿时凝固起来，咬牙切齿的把球抱在胸里，气呼呼的说，“想要？你自己过来拿罢！”
　　小男孩脑袋一缩，只得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抬起头，仰视这个路人。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位叔叔生的好妖艳，比妈妈沉迷的黄金档电视剧里的男主角还好看，也比一些特摄英雄的人间体好看。
　　“你待会要跟朋友去游乐园玩吗？”男人俯身问。
　　“不去了。”小男孩回答。
　　“那急着回家？”
　　“不急，只是晚饭前要回家，要做作业了。”
　　“那你拿到这球后要干嘛？”
　　“回家。”
　　“你不是不急着回家吗？离开饭还早呢。”
　　“可是，我只有回家了呀？”小男孩疑惑的眨眨眼。
　　“哼哼。”男人点点头又问，“想要回球吗？”
　　“当然，这是我用考试100分奖励的零用钱买来的。”小男孩如实回答。
　　“……搞半天还是你的球。”男人颔首，然后又像自由女神像一样，把球高高的举过头顶，却十分邪恶的说道，“哼，不过想夺回的话，就靠你自己的力量吧。”
　　小男孩眼巴巴的看了眼离地面垂直距离有2米高的排球，又原地蹦跳虚抓了几下，最后耷拉下肩膀，苦兮兮的说：“我太矮了，拿不到啊。”
　　“那我们来一场胜负对决吧，玩个小游戏。”男人语气低沉，像魔王觐见刺王杀驾的勇者一般。
　　“啊？玩什么呀？”小男孩昂着头问。
　　“首先可以请勇者，也就是你做下自我介绍吗？”
　　“我叫岩濑健三，向日葵小学三年G组，喜欢的人是隔壁桌的礼酱，拿手的科目是数学，讨厌国文。”
　　“……呃，倒不用这么详细，这种问题，说个名字就够了，以后面对HR，工作履历甚至还能现编。”男人一滞，紧接着又鼓起气势，浑厚低音说，“好的，健三君，在决一胜负前，让我们先猜拳热热身吧？”
　　“嗯嗯。”健三君闻言就举起了小拳头预备，而这时，他突然发现，眼前的漂亮叔叔在同样举起拳头预备后，整个人的气息都不同了，硬要说的话，很像一台正在计算的超级电脑？他甚至微妙的觉得对方的眼里有不存在的信息流闪过。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两人同时出招。
　　是出剪刀的奇怪叔叔获胜了。
　　“哈哈哈哈哈，中了！”
　　只不过是跟小学生比拼，赢了一次猜拳，男人却像中了五百万的彩票般大笑不止，激动的不能自己，久旱逢甘霖，那副庆祝狂喜的样子甚至有些令人觉得可怜。
　　“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自己的实力没有问题，只是对手是深不可测的命运才会屡屡受挫——”
　　男人欣慰满足的闭上眼睛，扎根在大动脉的心魔悄然化解。
　　“叔……呃唔，你没事吧？”小男孩担忧的问。
　　“没事。”男人睁开眼睛，意气风发的一甩刘海，潇洒的说，“那么健三君，让我们来进行决定排球归属权的真剑胜负吧，你既然已经体会到鄙人在竞技游戏上的可怖，就当全力以赴，可别要掉以轻心哟！”
　　“叔……哥哥你赢了游戏会抢走排球吗？！”健三顿时大惊失色，“这可是我连给礼酱的生日礼物钱都省下来买的啊！”
　　“桀桀，就得是珍贵的事物，才有作为赌注的价值啊。”男人反派似的诡怪一笑，径直站起来，朝宽阔的绿茵走去，“跟我来吧，开启这场黑暗决斗！”
　　健三被迫跟随在失格社会人的身后。
　　“考虑量级差距太大，容许你挑选拿手项目，有什么想玩的？”男人的手掌托着排球叉着腰问。
　　“不是黑暗决斗吗？”
　　“这虽然是游戏，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咦，哥哥你也看《刀剑圣域》啊？”
　　“好了，别打岔，快点选。”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只有两个人啊。”
　　“我寻思这不就是个排球吗？你们干嘛要委屈它跨领域做球呢？体育考试有没有考过垫球？”
　　“有。”
　　“好，那就来‘是男人就颠100下’，你先开始。”男人把排球扔过去，“可别临战溜走哦。”
　　“才不会咧，我可是男子汉。”健三君拿回自己的球，仔细回想了一下体育老师教过的姿势和窍门，然后就两手合拢，认认真真的垫了起来，还开始报数。只是他看起来并没有成为排球国手的天赋，在24下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补救不及垫空失败了。
　　“那轮到我了。”男人伸手抓过球。真正的高手根本不需要热身，信手把球往上一丢，就正式开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排球的运动轨迹平稳而规整，一上一下颇有韵律，跟永动机一样充满伪科学的诱人色彩。随着次数的增多，失误还不出现，这征兆非常不好，有股零花钱正远离自己的不妙。
　　小男孩紧张的盯着。
　　眼见男人垫球到第21下，分胜负的时候，他忽然说：“玩过踢毽子吗？”
　　“没有。”健三摇头，没有听过这个久远传统的运动。
　　“瞧好咯，是这样的！”男人一个急音，双手忽然撤开，任凭排球落下，一个精彩的打拐角，脚侧精准垫住排球，接下来是两招鹞子翻身和蛟龙出海，非常的写意和优美。
　　笨重的排球愣是绕身缠腿，翻转自如。
　　年轻阅历浅的健三君哪见过这种花式脚艺，只能鼓掌。
　　只是在第24下的时候，还是一个控制不稳，角度有失，排球一下子磕了出去，失败了。
　　“哎呀好可惜。”健三惋惜的说。
　　“居然能和我战至平手。”男人语气稍缓，模仿起小孩的说话方式，“你还蛮不错嘛。”
　　“……啊！我知道！这句话是《爱哭鼻子的小菠萝君》里的榴莲学长的名台词！”健三再次反应过来，连连拍手，惊讶的说，“爱看动画的哥哥，你模仿的好像噢！”
　　“什么叫像？那就是我配的音。”男人轻哼，旋即用出十成功力，“——水果小学的未来就交给你了，再次挥动球棒吧，菠萝！”
　　“哇哇哇——！”健三君听到这仿佛原音放送的名场景台词，先是愣了半会，旋即彻底激动起来了，他像见到什么不得了的偶像似的，迅速小跳着朝对方靠拢，难以置信又迫不及待的问，“真的是本人吗？！”
　　“哼~当然是。昨晚的《梅花特工侠》看了没，最新一集的玫瑰大盗也是我。”男人挤出绚丽的声音，“——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梅花小姐吧，我将偷走你内心最珍贵的秘密！”
　　“啊啊！这个声音！真的是诶！”健三君兴奋的握紧小拳拳，眼里仿佛有小星星在闪动，“所以你喜欢的果然是梅花而不是蓝花吗？我就知道这是真的！”
　　“这个得问编剧……”
　　“哥哥，哥哥，你还有隐藏的身份吗！”
　　“这个不能轻易往外面说，不过这个倒是可以作为下一个胜负，我来说词，你来猜身份。”男人装模作样左右查看四周环境，慎重的嘘声说。
　　“好呀！”小男孩的一反先前的丧气，双眼闪闪发亮。
　　“——不好意思啊，阿尔塔斯特号，陪我跑完这最后一圈吧！”男人做出挂挡拧动方向盘的手势。
　　“《新智能高速赛车》的响叶！”健三举手。
　　“——我一定要守护住这得之不易的和平！这就是代代相传百年的忍法！白银的狮虎请赐予我斩断邪恶的利剑！”男人利索的摆出几个变身的Pose。
　　“《五色手里剑战队》的第六白队员！”健三欢呼。
　　“——我曾游览各地，四处探险，见过许多的不可思议，如今仍在求学的路上，跟我一起来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吧！”
　　“天呐，这是电视节目，《五分钟带你看遍古迹》的开头！”
　　“——桐人君，大家就交给你了。”
　　“啊，是《刀剑圣域》的须乡伸之！”
　　“？？？”
　　“不不不，是第二集就死翘翘的蓝发骑士才对。但是话说回来，哥哥你的声音也好像须乡伸之啊。”
　　“那也是我。”
　　“啊，真恶心。”
　　短暂的沉默。
　　“……小孩子少看，多看点科普教育节目。”
　　“我会的。”健三君脸上挂着雀跃的笑容，努力昂着头的样子非常朝气蓬勃，“我的成绩可是很好的。”
　　“真不错，将来的梦想是什么？”
　　“航天员。”
　　“非常好！就该有这样向星辰大海进发的气魄！”男人赞许，然后又转动小眼神，“之前不还说喜欢同班的礼酱吗？就保持这样的气概，再变得更加优秀，努力追求喜欢的女孩子吧！”
　　“也，也不是喜欢，就是稍微，稍微有点在意而已。”健三君闻言扭捏了起来，“而且她不喜欢我这样只会念书的人，果然还是那种帅气时髦的更引人注意吧？”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男人展示自己庸俗的皮囊。
　　“究极体。”健三使用了数字宝贝的段位表达认可。
　　“我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所以你的看法是错误的。相反，我至今还在遗憾，当初念书时，在喜欢的初恋前，没有再勇敢，再优秀一些。”男人轻拍小男孩那窄小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这个世界可没有能逆转时光的恋爱妖精啊，你要加油啊。”
　　“哥哥这么酷，所以是辍学了吗？”
　　“没，我东京大学的。”
　　“什么？！考上东大也还是没女朋友？念书果然没有未来吗？”健三君一惊。
　　“呃，这个，这个主要是校内男女比例有些失衡……吧？你可以去考隔壁的，那就不影响了。”
　　“原来如此，那我今后就专门避开东大，只考其他一流大学。”
　　也就是文学院的扛把子不在此处，否则一定要对某人施以刑罚。
　　“你好像和朋友们相处的不开心？”男人捏捏小男孩的脸颊。
　　“我跑的不快，扳手腕也不行，跳绳也容易死绳，年级比赛，接力赛我还落棒了。”健三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真是有够挫折啊，但是没关系，小时候的一些失败，性价比很高，打击没那么大，却能记忆尤深，时时鞭策自己。”
　　男人蹲下来，平视那双清澈朴实的眼睛，慢慢的说。
　　“也有的时候，集体接纳你与否，并不取决于你的能力，氛围这东西，很复杂。小的时候，对善恶对错的认识都不够清晰，所以往往最是伤人，你如果觉得真的很不开心，没有必要强行委屈自己。像我之前所说的，多看看教育节目，汲取更多的知识，拓展视野，变得优秀，到最后你的收获并不会比谁少，而在这段旅程里，你必定会遇见志同道合的朋友。
　　“不过未来通往何方，请记得，不要做一个灵魂过于冷漠的人。”
　　“听不明白，好难懂。”健三稍显苦恼的沉思了一会，“但既然是榴莲学长说的，我会记住的。”
　　“很好，那让我们来进行最后的胜负吧。”男人中气十足的说，“比谁能更快喝完隔壁便利店的小盒牛奶，考虑到你囊中羞涩，就由我赞助比赛用品吧。”
　　“我更想喝可乐……”
　　“不可以。”
　　“那奶茶呢？”
　　“更不可以。”
　　“哦。”
　　“要早点回家，别让妈妈担心。”
　　“我家就在附近，很近的，100米不到。”
　　“那就好，作为对胜者的奖励，我就给你来自榴莲学长和玫瑰大盗的签名吧。”
　　“谢谢大哥哥！”
　　“别得意，你还没赢呢。”
　　小男孩抱着排球，勾住偶遇的英雄的手掌，两个人朝公园外走去。
　　明明是两个才认识的人，一大一小却像极了哥哥与弟弟。
　　种田梨沙在远处也能看清小男孩灿烂的笑脸，她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今天还真是个悠闲和幸福的日子啊。
　　女孩看看时间。
　　又坐了十几分钟，才收起了资料，拎起小包，走出了公园。
　　这里离试音的地点，步行的话还要五六分钟的样子，不过先开始的都是男角色们的选拔，女角色在后面，所以肯定是来得及的。
　　就在这时。
　　一个人影唰的一声从种田梨沙的身侧跑过，那狼狈狂奔的形象跟上班要迟到，这个月全勤无望，背负车房贷款，沦陷在中年危机的憋屈男士一样无助。
　　擦肩的时候，还隐约听到了那段消失在风里的碎碎念。
　　“要死要死要死，这迟到了，柏井哥绝对要暴力处刑我——！”
　　“？”
　　种田梨沙遥遥的看着那不算陌生的背影，一脸迷惘。

第二十一章 交汇的十字路口
　　“向消耗大量能量的生活方式敬礼。”
　　“啊，我所犯下的大罪，光是懒惰便已足够。”
　　“认为我的人生会不一般，说明你看人的眼光不准呐~”
　　“即使最终没有解开谜团，这事也迟早会在你心中慢慢淡忘吧，生命就是这样，重复着遗忘。”
　　“能不做的事就不做，非做不可的事就从简。”
　　“话说回来……关于你所放弃的‘经营性的战略眼光’。由我来，由我来替你掌握，怎么样？”
　　男子高中生特有的青涩懒音通过耳机延绵铺展到音响监督与动画监督的耳朵里。
　　活脱脱、真切到仿佛能看见那个耷在课桌上昏昏欲睡的后排同窗，下一秒，他就被数学老师叫起来抽问，在神奇的正确回答完后，继续下巴枕在手臂上眯眼神游。
　　“……”
　　工作间里的长崎幸楠听得耳朵微微发痒，他透过玻璃看向录音室里那个沉稳发挥的熟面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配的当然很不错，对角色各方面都拿捏的很到位，情绪和心境都入木三分，最重要的是本人很有话题度，尤其是N站，关乎他的鬼畜视频足以建个小分区了，相对的，资历尚浅，工资不贵。
　　作为一个没有短板的，各方面属性均衡的万金油代表性声优，他总是能交出让甲方欣慰的答卷和结果，这次也没有例外。
　　何况此次，他与角色的契合度非常之高，互相影响下，这次试音发挥的更是精彩，根本不输老牌的演技派前辈，令人惊艳。
　　同样在场参与试音会的，挑选声优的动画监督捂着耳机，也连连点头，他翻看着这一位的资料，像丈母娘看女婿般，越看越是觉得顺眼。
　　“长崎桑，我认为他非常合适，你怎么看？”忙得连头发都没空洗的动画监督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询问。
　　“……我也是这么想的。”长崎幸楠瞥了眼录音室的那货，眼角抽抽，语气复杂，不情不愿的说出真诚的评价，“他的表演非常自然，无可挑剔。”
　　“嗯嗯，这部番剧我准备着重塑造校园的氛围感，希望能少一些工业流程的气息，呈现出平淡真实的日常，这位声优揉碎了技巧，袒露本质，毫无匠气，简直就像是本色出演般，正是我所需要的。而且从履历上看，他与你也合作不少次，也算是一员用熟手的老将了啊，我的意思是就他了。”动画监督补充。
　　小老头自然没有异议，接着也在名单上打了个勾。
　　身为音响监督，他当然要肩负起应有的职责，配合制作方，严格的筛选人才。委实说这一次某人的试音表现相当精彩，于情于理都该被选上。
　　让长崎幸楠始终觉得怪怪的地方主要是。
　　这可不就得是本色出演吗……？！
　　小老头在心里大力吐槽。
　　看看这些慵懒中又带着一丝俏皮和摸鱼的台词。对那货来说简直就是一条轨道上有两个微笑托马斯逆行——非常对头。不说是投其所好，至少也是量身打造了属于是。
　　“辛苦了，待会试音会结束后，麻烦留下来。”长崎幸楠靠近麦克风说。
　　某人早就已经不是什么无知萌新，听这意思，想必制作方已经有了决断。一顿短跑掐点赶上的某人宛若劫后余生的长舒一口气，一副总算能给家里人有个交代的表情，规规矩矩的躬身示意，干净利落的离开了。
　　“嗯，男角色今天基本就敲定了。”动画监督看了眼手表，“比预想的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啊，都下午四点了，长崎桑晚饭想吃点什么？我拜托他们提前去买？”
　　“饭团吧。”长崎幸楠摸摸肚腩，“最近要吃些清淡的了。”
　　“行，那我们稍作休息，就继续吧。”动画监督说着扭扭腰活动了几下，一天内要听近百份声音还是有些小累的。
　　……
　　种田梨沙坐在椅子上默默等候着，每每当视线从资料上移开，便看见不少驻足在走廊里和坐着的人，她们都是前来试音的同行。
　　好多人在走廊里，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即便这里并没有禁止喧哗，属于正常的过道。
　　每个人的脸色都说不上轻松，有的人在来回地踱步，有的人则抱膝蹲在地上，似乎这样更轻松些，有的人正面对着墙不知在思考什么。还有的挽起长发露出光滑的脖颈，正细心化着精致的妆容。
　　从美术专业一路走来的种田梨沙对这种氛围并不陌生，她参与过类似的重要考试，除了寥寥的几位极具实力的自信天才外，大家都忧心忡忡。
　　但与学生时代的美术考试相比，这里的人，焦躁和疲惫的程度，明显是成倍的。
　　遥不可及的艺术前途和一集薪酬结算的当下生活，确实没有多少的可比性。
　　紧张与不安像一根绳索牢牢套在每个人的身上，对一部分生活艰难，几无退路的的人而言，这根绳子更是套在了最致命的脖子上。
　　种田梨沙在入行前，就被养成所的老师不止一次的告诫过了。女性声优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而女性在声优里的比例也更大，竞争可谓是激烈中的激烈。
　　真不妙啊，身处这里，沐浴着凝重的空气，心底的胆怯都要被引动起来了。
　　原本今天遇见了很多幸福的小事情。
　　种田梨沙深呼吸了几口，忍不住去了趟洗手间。
　　在洗手台遇见了同样的试音者。
　　那位脸色不太健康，黑眼圈痕迹较重的女生正往脸上浇着凉水，搓洗着手。那仿佛是在神社前的御手洗处净手一样，虔诚到要把霉运都洗掉般。她显然比其他人更加紧张，脸色都有些苍白，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过于悲观，总之她顿了一会，旋即忽的弯腰干呕了一阵。
　　“你没事吧？”种田梨沙见状关心的询问。
　　“我没事。”女生低头连声说，拧大自来水，重新清洗了一番。这才抬头看向身边这位同伴，有点想遮掩这份狼狈的样子，不好意思的说，“我的胃不太舒服，老毛病了。”
　　“要喝些什么吗？矿泉水？自动售货机那有卖甘蔗汁的，我帮你买来吧？”种田梨沙和善的递出纸巾。
　　“谢谢，不用了，马上就快到我了。”女生表示感谢，然后面色坚定了起来，她接过纸巾擦干手和脸颊，快步的离开了。
　　真是辛苦啊。
　　短短几秒的交流，已经能体会到那份不易。
　　我是要跟坚持到这种程度的人竞争吗……？
　　种田梨沙很快的回到位置，靠着墙坐下，忍不住抱起随身携带的小包。
　　除了必需品外，小包里也还塞着一些其他东西。笔记本，耳机，还有几本书，两本诗集，一本小说，诗集都是外国诗人的精选集，雪莱跟普希金什么的，小说则是日式的，巴掌大小那种。
　　古典部系列第一篇：冰菓。
　　因为经纪人多次说这部动画很有潜力，制作公司也是行业里有名的存在，加上还是自己第一次的重要工作，所以连原著也马不停蹄的买来彻夜阅读了。
　　种田梨沙并非是对“宅文化”毫无所知的人，相反，她还曾有过相当一段中二的往事。
　　冰菓与其说是轻小说，不如说更像是有轻小说特征的青春派推理小说，从简单的“日常之谜”延伸到生活的角落里，这种温馨和清爽有着流水线商业作品所不具备的生命气息与鲜活质感。
　　起初“轻小说”还是被各类人士开发和探索的体裁，那时候所书写的还是火候十足的文学。但现在似乎已经彻底淡化，只蜗居于ACG范围里，被各种套路模板和快捷手法所限制着。
　　如今很难再看到樱庭一述那样的人在这个范围的作品了。
　　种田梨沙在阅读原作时，有种看到当年这个领域被热情开垦的时代。想要出演的渴望也更加灼热。
　　走廊里依然是一片沉闷。
　　她又翻出包里那本老旧壳子的笔记本，里面全是中二感爆棚的台词和随笔。男孩们都想过当假面骑士，女孩们都想过当童话里的公主。笔记本里就记载着一个关于“风之公主”的故事。
　　她写了好几个故事，简单单纯到像是看完了格林童话和安徒生的兴致之作。
　　有点羞耻……
　　不过这也算是支持她在这里前进的动力吧。
　　“下一位，种田梨沙小姐。”
　　“在。”
　　她的回应清脆，充满了活力，清冽到有些要打破走廊的沉重，举手的样子也还像校园里的学生一样。
　　等候的试音者们纷纷投来目光。
　　柔顺的黑色秀发错过肩膀，有的搭在颈后，有的垂落胸前，眉毛纤细，表情严谨，裙摆下纤细白皙的小腿，步伐坚定。
　　身影优雅却利落，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斗志与力量。
　　……
　　“辛苦啦，之后我们会通知结果的。”长崎幸楠说。
　　佐仓绫音收起资料的纸张，想离开麦克风，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最后还是小声和礼貌的问，“那个，请问我的发挥如何？”
　　“挺好的，只是我们作为审核的，理应听完所有试音者的表演后，才去做出最后的决定，这也是对每个人的尊重嘛。”长崎幸楠安抚说。
　　“嗯，监督们也辛苦了。”
　　佐仓绫音折好资料，轻轻的离开录音室。

第二十二章 起风了
　　“女角色比男角色更难选拔啊。”动画监督揉揉眼睛，长时间佩戴耳机，还有些不太适应，箍的难受，“本想今天都搞定的，但从这样的进度看，可能要拖后了啊。”
　　“这是当然，作品里大多都是女角色嘛。”长崎幸楠习以为常，“……毕竟又不是主打男性特别友谊向的，女孩子多才正常啊。”
　　“女主角的候选敲定了吗？”
　　“符合需求的人选自然有，但还是由你来拍板吧。我只是负责音频，尊重制作方。”
　　“其实我到现在还有些迷糊。”
　　“……您在说什么呢？都到选拔声优的环节了，该不会第三集就得出总集篇吧？”长崎幸楠有些惊讶。
　　“不是。”动画监督憨厚的挠挠头，“其实这项企划并不是在万事俱备后开启的，委实说刚开始连主角的人设到底是什么样子都还没确定，脚本也才写到三分之一。虽说有原作参考，但我也是刚刚在听到那位男声优的表演后，才灵感闪烁，确立好主角的形象——”
　　此言非虚，因为动画监督的面前就摆着稿纸，上面潦草的画着一张日系人物脸部。因为对方是从底部的原画师一步步做起，绘画功力非常深厚，所以哪怕笔画稀少，也能看出特征。
　　那是个卷毛毛，孩子气，眉头微微皱起，兴致不高的男孩子。
　　“你，你到试音会现场找灵感做基础人设？？”长崎幸楠这回是有点惊恐了，“不好意思，请问我可以先跑路吗？！”
　　“别着急，这只是必要的素材搜集。”动画监督沉声说。
　　“我信你个鬼啊！”长崎幸楠奋起抗议。
　　“冷静点，我早年可是画过十多年的动画外包，有着丰富的经验，什么死线场面没经历过？”
　　动画监督却显得很是平静，有种菩提树下顿悟的佛系安宁。
　　“我自己是坚信创作是需要一些巧合与火花的。原作小说很有趣，轻松的文字里蕴含着让读者遐想的东西，我既然是影像化的主创，自然要把那份幻想悉数挖掘展现出来。而这份心意可能是单纯的重复工作无法抵达的境界……”
　　“可是你在流汗。”长崎幸楠沉默良久，指出一个不好的现象。
　　“伏案工作的日子久了，身体难免虚弱，这很正常。”动画监督不觉有他，“说回女主役的话题吧。”
　　“技术和实力符合的有，但让你灵光一闪能当场肝出人设图的似乎还没出现。”长崎幸楠看向另一张还是空白的稿纸，忽然觉得胃疼。
　　“这样啊，那还真是让人困扰呢。”动画监督转动着手里的铅笔“那就让我们继续工作吧！长崎监督！”
　　“容我多问一句，你是为什么会想执导这部文改？”长崎幸楠沉吟。
　　“那还用说嘛。”动画监督露出一个能看见大白牙的，过于天真无邪的欢笑，“当然是因为这个故事很有趣啊。”
　　……
　　“失礼了。”女孩轻轻推门而入，怀抱着台本，缓步移动到麦克风前，柔声说，“我是大泽事务所的种田梨沙，所试音的角色为泽木口美崎，请多指教。”
　　“嗯，请随意发挥吧。”长崎幸楠熟门熟路的说，小老头的嗓音宽厚，加之上了年纪，听起来很慈祥和蔼，无形间帮许多新人消除不少紧张感。
　　因为并不是一个重要的角色，台词也不算多，不需要累赘的额外指示，声优自行念诵即可。
　　种田梨沙偏过头去，稍稍清清嗓和呼气，就展开台本，靠向立式麦克。
　　所发出的，是与她初印象相去甚远的，元气而古怪的声音。
　　“对宣传组来说，没标题真的很头疼呢，宣传海报的制作也停滞了，希望这次能搞定剧本……”
　　“当大家都变得无法互相信任，越来越疑神疑鬼的时候，怪人就会伺机登场！除了适当留下一堆情侣，剩下那些干掉就行了吧？！唔，最后以那对情侣打倒怪人，在朝阳下接吻收尾就好，怎么样，很经典吧？片名？片名就叫Bloody Beast！如何？”
　　“连穿墙都不会还算什么怪人啊？不然的话……对了，是怨灵！这样一来也能说得通喔！”
　　作为一个不起眼的推动剧情的绿叶式小角色，可以拥有姓名和这么多的词，已经很厉害了。
　　种田梨沙的准备相当充分，至少在自己听来，没有什么失误。她结束后就安静的等待下一步指示。
　　“辛苦啦，表现的不错噢……”小老头思虑几秒后，鼓励说。
　　小角色的上限便在这里了，只要能配合好其他演员，就没有可以挑错的。
　　顺便一提这种因人而异调整出力节奏这一招，是IM的某新人的拿手好戏。
　　“种田小姐，我可以和你聊几句吗？”这时始终缄默的动画监督突然插话。
　　长崎幸楠虽然意外，不过对方才是制作组的扛把子，而且又是典型的连剧本创作也要参与到其中，各个方面都亲力亲为的超敬业勤勉监督，所以也静待下文。
　　“诶？可以啊。”种田梨沙见音响监督的话被打断，还有些小惊讶。
　　“因为有些唐突，所以很抱歉。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武本康弘，是Kyoto Animation【注：指京都动画】的员工之一，也担任此次动画《冰菓》的总监督。”动画监督自我介绍。
　　“您工作辛苦了。”种田梨沙点头，“请问是什么事呢？”
　　“嗯，首先，种田小姐……”武本康弘认真的说，“你有一头娟丽的头发呢，乌黑柔亮。”
　　“呃，多，多谢？”在试音过程中被提及演技以外的事情，令种田梨沙一脸迷惑。
　　诚然，在晦暗的灯光下，站立在麦克前的女声优很有魅力，而且仪态举止也散发着涵养和礼节。
　　不过。
　　“你说这个干什么呢？”长崎幸楠坐在旁边，手撑着下巴，朝监督投去颇为怀疑的目光。
　　“刚才我听过你的声音了，能否请你使用偏柔软的声线呢？”武本康弘表情严谨，语气期盼。铅笔富有节奏的点在雪白的纸张上，不知何时纸上已经有了一个轮廓。是长发。
　　“这个角色吗？”种田梨沙一时间有些迟疑和为难，按照她的理解和原文的表现，自己所试音的角色，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温柔的性格。
　　“不，台词的话，就使用‘千反田氏’的吧，资料我这里有。”武本康弘解释，“我深知这是非常突然的请求，不过麻烦你了。”
　　“您的意思是要更换试音的角色吗？”种田梨沙还稍微有些没捋清状况。
　　“是的，能请你现在试试吗？”
　　“我阅读过原文，也做过一些额外准备，所以……应该没问题，我会努力试试的。”种田梨沙迅速翻动着台本，她已经默读过许多次，在哪一页已经记得很清楚了。
　　“那太好了。”武本康弘用力点头，同时手里的铅笔又一次在稿纸上划出一道石墨的轨迹。
　　女孩习惯性的吐气，把因紧张带来的颤抖感抛出去。
　　“何必去在意自己与别人相比是否特别呢？即便只有一个人也好。只要有一个认为自己是特别的人，我觉得那就足够了。”
　　与之前的元气截然不同，那是更加冷静，纤细，敏感和清晰的声音。
　　“如果对什么事都不生气，大概也就没法喜欢上任何事物了吧。”
　　“确实，或许十年后的我并不会在意了。但是，‘现在我所感受到的心情，说不定在将来就会变得跟本无所谓’……现在我不愿这么想。因为我活在当下呀。”
　　“没错，说的就是要变的坚强。如果我很软弱的话，连悲鸣都……是的，终有一日会连悲鸣都无法发出。这样的话，我就会活的如同，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吧！”
　　“事到如今才给予我翅膀，我真的觉得很困扰。”
　　长崎幸楠静默的仰靠在椅背上，感到有一些出乎意料的惊讶。
　　惊讶于年轻女孩完善的准备工作和态度，即便是跟自己无关的角色，也依旧花费了一番功夫去了解。更惊讶于那股蕴含在嗓音里少见的微妙力量。
　　人的生命似洪水奔流，不遇着岛屿和暗礁，难以激起美丽的浪花。
　　单论音色而言，那并不是稀世的宝物级别，可是却有一股顽强的生命感，哪怕再柔弱的气息里也藏着一丝属于女性的美好坚韧。
　　起初难以察觉，但在诠释身处哀伤与孤寂之中的人时，那份特质就开始闪烁，像无垢夜幕里的繁星般拥有巨大的吸引力。
　　常年与声优打交道的自己，竟然在最开始听漏了。
　　武本监督特意出声，难道是因为察觉到这孩子独特的天分吗？
　　长崎幸楠想到此处转头，发现动画监督正微微低头在挥动铅笔，他的眉头紧锁，头发油腻而乱糟糟的，但下笔无悔而精准，是与形象极为不符合的爽朗潇洒。另一只手按牢耳机，专注聆听的样子仿佛是在从什么别的次元过滤灵光。
　　星屑从指缝钻过，要在一刹那握紧手掌，捕捉住那条最美的游鱼。
　　小老头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进入了状态的监督。
　　女孩稍加停顿。
　　“就算顺利考上大学，我也会回到这里来。无论过程如何，我的终点都在这里，在这个地方。”
　　“请看，折木同学。这里是我的故乡，只有水和土地，人们也在渐渐衰老，失去活力。我并不觉得这里是最美的地方，也不觉得这里充满了可能性。”
　　“但是，我想向折木同学介绍这里……”
　　单车，少年，以及车后座的少女。田园，小井，墙外竹篱，草清水绿，林间涧西。
　　那一刻，阳光正好，风声起散，温度刚好能融化两颗心的距离。
　　长崎幸楠暗暗点头，嘴角带笑。
　　种田梨沙在念完最后一句词，静静等了几秒，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悄悄歪头，透过玻璃墙看向工作间的两位监督。
　　“能请你，稍微转动一下脸颊吗？”武本康弘那温和细微的声音从播口里传出。
　　种田梨沙很快意识到那不是对自己所说的。
　　动画监督彻底闭上了眼睛，铅笔有些犹豫不定的悬在纸张之上。他轻咬嘴唇，又重新满怀期待和礼仪的喃喃说。
　　“能请你转过来吗？”
　　几秒后。
　　铅笔仿佛逐火的飞蛾，又像夜空中转眼即逝的飞星，快速又点到为止的，写意的勾完最后几笔。
　　武本康弘睁开眼睛，看着跃然于纸张上的清丽的女孩面庞，如释重负的搁笔微笑。
　　饶是久经此业的长崎幸楠也有些心情复杂。
　　看来这部作品，会是相当的精彩啊。
　　晚饭之后的黄昏，阳光偏斜，不骄不暗。
　　男人独自站在矮楼的顶层，百无聊赖的咬着小白兔奶糖等着结果。
　　树枝被风带过抽青的叶子，鸟喧入耳，风声婆娑。左耳自然呢喃，右耳汽笛起伏，悠闲安宁。
　　“起晚风了。”
　　尹师傅的视线从手机屏幕里移开，看向城市。

第二十三章 正义执行
　　“不图不挂素质游戏，净化竞技环境。”
　　直播间里键盘声啪啪响，激烈的鼠标声象征着踩在刀尖的走A。
　　“蝗虫抗塔怎么说嘛，队友来了勾引怎么说嘛，隐身怎么说嘛，暴击怎么说嘛，吸血怎么说……卧槽，我怎么被秒了？！没事，买活！大招时光倒流光速返场又怎——淦！虚灵达贡！”
　　编织者高价付费给死神得以重生，再度穿梭时空回到战死的地方欲接管团战收割，没曾想还没动就被一道乱流打入虚无，紧接着三道赤红色的毁灭雷电齐发，在空气里留下大量的焦味。刚活的小蜘蛛梅开二度，浑身又扭成一团，吐着绿血，肚皮朝上嗝屁。
　　男人超高手速最终换来的是高速二次下葬，他发出崩盘的哀嚎与惨叫。
　　“敌人已取得一定成功，大规模布置视野掌控地图资源，我们甚至连去野外商店购物的飞鸡都被宰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我刷掉小牛哥之前帮我囤的野怪，做出黑皇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男人忧心忡忡，嘴里念念有词，操作着英雄往下半区走。
　　「尹志平（龙骑士）：别去了，远古野怪它……」
　　「尹志平（龙骑士）：远古野怪在刚才就已经被对面偷完了。」
　　「纯爱灭绝者（地穴编织者）已经离开了游戏」
　　男人颓废的捂住脸。
　　大多数本地人虽然看不懂这款高深的游戏，但并不妨碍他们看到了丢脸之光速退出游戏，收获欢乐之情。
　　「主播你又在玩游戏连跪噢，赢一把好不好？」
　　「此人莫非就是当日复活回里，席间遇虫，英雄救美里的那个美？」
　　「辣眼睛，还是去打末拳4吧」
　　「还打拳？前几天被以下克上都克到神志恍惚，已经掉到白金了，脸都不要了」
　　「一个单位都控制的如此吃力，看来即时战略不适合你啊」
　　「并不，我却认为主播有降将之资」
　　「正是，我观主播之悍勇，不下当年吕布胯下的赤兔！」
　　“真以为我不会调兵遣将？”男人硬气反驳，“莫非朕不知兵吗？！我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今天就让你们瞧瞧了！”【注：出自罗贯中《三国演义》】
　　然后他就打开了硬盘里的植物大战僵尸，展示自己的运营功力与机械化管理水平。
　　一轮密集的“？”刷过。
　　摄像头也没开，玩的还是守卫老实戴夫【注：指《植物大战僵尸》】，难得一次的直播，风闻赶来寻欢作乐的人们当然不愿意。
　　「别种向日葵了，玩舰队搜集吧，现在注册送限定的」
　　“游戏出了吗？这么快？”尹泽一愣，他才配完新手引导没几天啊……主要是当时与田中先生聊了些有的没的，也不知这游戏出厂后会变成什么妖魔鬼怪，本能的有些不想去触碰。
　　但好歹是有渊源的联动作，观众老哥们又像渴望父爱灌溉的翘首以盼，不好推辞，所以本着慈悲为怀，点开浏览器搜索进网址。
　　“都看到了啊，之前都没接触过，刚刚上手，但以我的经验与素养，很快就能成为此道老手，给你们看看什么叫天赋异禀。”尹泽现场注册账号，名字稍加思索，取作“雷霆崖【注：指《魔兽世界》的牛头人主城】钉子户”，沿用一贯的牛头部落风格。
　　一段可有可无的开场动画后，进入新手教程。
　　男人疯狂连按ESC，发现居然不能跳过，只好一头黑线的强行看剧情。
　　……
　　『看起来你是这群新人里素质最好的一个，新兵，你叫什么？』
　　【一个穿着白衣军服的高级军官，向这边投来考究的目光，他眉眼锐利，脸颊留有淡淡的刀疤，身形如钢刀般挺拔笔直，令人心生尊敬之意】
　　『你要赶赴的镇守府，是我军的重要防线，务必要善待那些为你征战的孩子。我？我不过是一介从前线退役的老兵，呵呵，不必在意。』
　　【轮船之上，军官倚靠在护栏上，对着平和的海面露出复杂的表情】
　　『这相片里的是我的青梅竹马，她跟我约好，等我回到老家后就结婚【注：出自《进击的巨人》】，哈，一眨眼十数年过去，真想立刻就赶到她身边，拥抱她啊。』
　　【一串吊坠落下，军官捡起来，爱惜的在衣角上擦拭，满脸都是淡淡的幸福】
　　『有些不对劲，你听到那种声音了吗？从后面赶上来的那群黑影……不好！快通知大家！』
　　『竟然突破到了这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恶！决不能任你们肆意妄为！』
　　『我会率队纠缠住它们，你快坐逃生艇离开。这里离你的镇守府已经不远了，你到那里后与秘书舰汇合，迅速集结战斗力，绝对不能再让它们往后方深入……哈，不用露出这种悲伤的表情，战场之上分别是常有的事。让我们在拂晓的水平线前再会吧！』
　　【骤然刮起的风暴没有怜悯的奔驰着，把生命卷入海底深渊。遭遇伏击的舰船在大幅度倾斜，高级军官冲向没被破坏的防卫武力，正面迎接敌人，吊坠也在动乱中遗失。在相隔很远以后，冲天的火光覆盖了那片海域，生命的逝去是如此的突然】
　　……
　　「这位猛男竟与主播的声音如此相像？」
　　「泪目，我们甚至还不知道士官的名字」
　　「你知道，大家都知道……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这就是最新版本的死法吗？艺术成分还是没有芒星沉坠高啊，顶多两层楼，不能再多了」
　　「我首推的还是须乡伸之那一段，演技精彩，声优着实是享受其中了」
　　「我高贵的单推居然沦为序章便当，真是鲜美无比，不可不尝」
　　事到如今，这种程度的风评被害已经不足以掀起男人内心的波澜了。
　　随着序章结束，尹泽终于进入到那个使人爱恨交加又熟悉的UI界面，恍惚间，有种时空交错的错觉。
　　编成、改装、修复、补给、工厂、出击等功能组成的万恶之源轮盘！
　　“待我稍作研究。”男人摩挲着下巴，东点西点，东看西看。
　　热心的观众已经在弹幕里开始实时教学，比如催促他先推主线拿资源，比如丢新手战神船的建造数据，比如先跟赠送的驱逐舰打情骂俏云云。
　　几分钟后。
　　“好的，我已经彻底掌握这个游戏了。”男人看了眼主线简介，“‘破晓时分’，通关剧情特殊海域，驰援苦苦支撑的高级军官，继承海色的意志。这个又不是时限任务，干嘛要急着做？这倒不是我狠心啊，主要是我就配了前面那几句话，后面根本没词，死定了，用不着救，先发育吧。”
　　「？」
　　「好狠の心」
　　「现实主义」
　　“只有初始船啊，这样可不行，先补充点兵力吧。”尹泽点进建造界面，拨弄着油弹钢铝的数值。
　　「要来了（狂喜）」
　　「主播，别去计较什么公式，999拉满，走耀眼烟花流，必出货，你信我啊！」
　　「想要强大的武装，就该透入巨额的资源，砸砸砸！」
　　尹师傅并没有如众人所愿的梭哈，而是非常鸡贼的十位数配比。
　　一阵咔嚓声中，显示耗时所需18分钟，考虑到直播效率，他直接用了快建……达成另一种意义上的豪气。
　　『我叫如月，请把我带在身边哟~』穿着水手服的小女孩出厂后朝她信赖的提督打着招呼，满脸都写着憧憬和期待。
　　“这声音好耳熟……”尹泽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
　　点开属性，一看，果然是那个女人。
　　弹幕不知为何兴奋起来。
　　「哟哟哟哟哟」
　　「我看你们是完全不懂哦，什么叫做骑士与公主的羁绊啊~」
　　「次元投影」
　　「转世再会」
　　主播继续增长战力，稳定只开各项十位数的工资。不一会儿，就招了一整队的胃口不大的幼小驱逐舰们。
　　男人沉默了。
　　一眼扫去，睦月、如月、文月、长月、菊月、望月、三日月……整齐无比！
　　最重要的是，CV还都是一个人！那一声声音色相似音调不同的“提督”，几乎溢满直播间。
　　男人根本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后背发凉，额头浮现冷汗。
　　「截图啊！愣着干嘛！」
　　「我要笑死在电脑前了，这是什么概率」
　　「是谁在呼叫前……舰队？」
　　「主播不说话，一定是在暗暗高兴」
　　尹师傅稳定一番心神，把舰船都编入到队伍里，没去理主线，而是进攻通用海域，战斗过程乏善可陈，重要的是战利品界面。
　　『我是皋月。请多关照！提督桑！』
　　“……”
　　「哈哈哈哈哈！！！」
　　「关了吧，没意思」
　　「继续开，特别有意思」
　　「这就集齐了？我真的服气了，你就是月神再世罢？」
　　「什么叫做，羁！绊！」
　　男人再次捂脸。
　　不过掉落的竟然是成品船啊，田中先生并没有实装“碎片机制”，或许是他也察觉到了蕴含在其中的，莫大的黑暗与绝望，所以生生停下了与魔鬼的交易。
　　在做了几个小任务后，尹师傅才率领着舰队去替高级军官处理后事，非常的冷血。
　　“资源比较紧缺啊，玩一会就见底了。”男人说，“数值策划干得不赖嘛。”
　　「毕竟是养成游戏，没办法，理解一下」
　　「运气如此好，不充值个十几万円大建助助兴？」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得漏洞。”尹师傅微微一笑，目光幽幽如有鬼火在燃烧。
　　屏幕里，只见他把新掉落的皋月号编入队伍，把出击交火过几次，已有破损的老船换下，然后意义不明的，阴恻恻的进入了解体界面。
　　伴随哐当的一声，老船变成了新鲜的资源。
　　“既然出击会掉新船，那我就直接以新换旧，旧船不维护，直接贩卖成资源，利润稳定，零成本，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暴利。岂不是材料的永动机？”
　　主播的自言自语响彻在观众的耳边，在旁人听来犹如汉尼拔在鉴赏美食，令人毛骨悚然。
　　弹幕都为这突如其来的神之操作静止了几秒。
　　旋即。
　　「草？！？！」
　　「我求求你做个人吧！」
　　「天诛——！」
　　「魔王波旬【注：印度佛教中的魔王】」
　　「你还真的没骗我，彻底掌握了这款游戏，这得是什么超级理解？」
　　「黑暗炼金术」
　　「舰队挽歌·地狱提督」
　　「30分钟，推翻科学，让各大攻略组俯首称臣！」
　　「高维恶魔入侵，镇守府之殇……」
　　「余生摇摇，昭昭天命……」
　　「此隐藏剧情本是最底层的代码，因为太过难以触发，非宿命者不可开启。话说那泷泽悟分出恶念与善念，善念成为高级军官替每个提督求生挡枪，恶念成为究极唯我之人掀起腥风血雨。正可谓一个影子指向光明，一个影子指向黑暗。今日有幸在N站的生放送见到，感谢主播！」
　　只是这场光与暗之争因为服务器临时维护而告终。
　　几个小时后，游戏临时更新，舰船解体后回收的资源根据损坏率、耐久度而定。
　　「雷霆崖钉子户」也直接成为了论坛板块的历史罪人。
　　某人推号又迎来一波@。
　　继梦貘少女广播复活回后，这次算是彻底坐实了“没有良心的波旬”的别名。

第二十四章 哥只是一个传说
　　“我已经越来越不明白了。”
　　岛崎信长像迷路般的旅人，声音茫然。
　　“你乱杀的时候，大家在称赞，你被按在地上锤的时候，大家在庆祝，你打着研究强队DIMO的幌子逛宅舞区，大家在共勉，你做不义之行被游戏商抓了个现行，大家在为你写祭文，挥洒才情。哪怕你什么也不做，也会有热心肠的好兄弟把你仅有的视频音频资料拿来做鬼畜二创，为爱发电。为什么感觉你做什么都有真爱粉丝力挺？”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答案，真的。”尹泽抓起桌上的免费零食，剥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
　　“信你个鬼，人面兽心的家伙，没有一句话是真的。你和我的共同关注里都有‘隆中肥龙’和‘伟大的斯内克’。”岛崎信长玩弄着尹师傅的手机，露出揶揄的目光，“这倒跟我，怎么解释嘞？”
　　“……那我本人总得知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吧？”尹泽无奈。
　　岛崎信长不以为然，冷笑两声，继续用他人的手机流量开心的刷视频。
　　其实些许鬼畜视频算不了什么，最关键的是这些录播合集。
　　某人并没有固定的直播时间，都是闲暇时开着玩玩，图个乐呵，然而可怕的是，几乎每一次都能保留下70%到80%内容的较为完整的录播资源。
　　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一群同样在休息日的闲人随时处于待机状态，这群幽灵徘徊在某人的推号和N站动态里，一旦发现了快乐星球开启了大门，就会立刻发动吃瓜群众の呼朋唤友技能，扎堆来看这档没有台本的单口综艺节目。
　　天可怜见，岛崎信长原以为只有自己会这么无聊！
　　手机的声音嚣张的在外放着。
　　“对面这个血魔多Low哦！上路追到下路，追，就硬追。”
　　“沙王这也敢抓的吗？他们小地图一片黑，难道不怕我队友的吗？！”
　　“一个真正的天梯2200分以上的选手，是不会过于凶悍、过分推线的，注意我的用词喔，是真正的2200分选手。这把我将在中路对线中展示的东西，你可能看不懂，但是没有关系，先记住，以后用得……淦，五法师杂技推中，队友不来，我A了。”
　　“我就是要出两把狂战斧！”
　　当然还有从今往后，无论怎么也绕不过去，已经被奉为经典的封神之战。
　　“既然如此，杯子都不需要了……有！蟑！螂！噫噫噫——！！”
　　巴掌大点屏幕里，翩翩少年的惊恐脸直追颜艺评委马利克【注：指《游戏王》中的角色马利克·伊修达尔，以每次战斗结束后的颜艺表情而得名】的至高境界，吓得蹦起。
　　这一段是最受欢迎的。
　　饶是看过许多次的岛崎信长也发出“鹅鹅鹅”的笑声。
　　“手机还给我。”尹师傅再怎么心地善良，大气无私，也忍不住夺回手机，将音量归零。
　　男人看着屏幕里，过去的自己。
　　他明明只是像个普通人那样，喝着菠萝啤，逛着宅舞区，为何要遭受如此大难？
　　“难道都是酒色带来的祸患……？我竟被摧残的如此憔悴，既是如此，从今日起，戒酒！”
　　“你不是小孩子了，要学会逆来顺受，再说这也是好事，对事业有帮助。”岛崎信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沙发里，好言相劝。
　　“这和我的职业路线相违背了。”
　　尹泽缓缓摇头。
　　“身为演员，如果属于自己的标签太过显眼，会严重影响角色的魅力。我希望大家记住的是我在剧里的形象，而不是本人，也不希望两者有固定的联系，我所追求的是一人千面的可能性！为此我在多多练习，扩宽音域和变声！”
　　“这么传统？那你首先要做的是推掉各种见面会、活动，甚至是广播剧。”岛崎信长说。
　　“正有此意！”
　　“……我姑且拭目以待吧。”
　　“你的坐姿能否规矩一些？”尹泽顿了顿，忽然说。
　　“这你也要管？”岛崎信长疑惑。
　　“废话，这是我们IM事务所的大厅！你青二事务所的跑到这里，摆出这副拽样，说不定会制造出严重的两大事务所的外交事件。”尹泽问，“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难不成想叛逃？如果是这样，我可以为你联系下HR……但以你的履历，恐怕很难呐。”
　　“嘁，我们青二才是大手子，我宁做凤尾，也绝不会来这争鸡头的！”瘫坐的岛崎信长傲骨铮铮。
　　“嗯？是谁在言业界龙头，哪个在自称神之声？”
　　一个醇和的嗓音自远由近，透露出非凡的内力修为，乃是坐镇IM社的知心大哥。中年男人推着眼镜走来，龙行虎步，镜片反着白光，遮掩了深邃的眼神，自有一股业界前辈的强者气质。
　　“这声音……难不成您就是须贺紀哉先生？”
　　岛崎信长瞬间弹体起身，满怀憧憬。
　　“真是久仰大名了，我在每一代的《秋之记忆》【注：捏他自著名galgame《秋之回忆》系列】里，都曾多次承蒙您的化身，稻穗信的帮助！都说IM社是卧虎藏龙，果然名不虚传呐。”
　　“就你还自诩青一的小太子？记名字都能记岔来。须贺紀哉是谁？这位是我社的中岛间司。”尹泽批评。
　　“不，他并没有说错，相反，对我了解还很深。因为须贺紀哉正是我出演R18作品时所使用的别名。”中岛间司和善的解释。
　　“……”
　　“不错。顺便一提，我的R18账号叫尼禄·克劳狄乌斯。”岛崎信长得意的说。
　　“什么？！”尹泽震惊，“你竟然抢先参演了R18作品？！甚至还取了一个私货外国名字？”
　　“也没规定都得是日文名啊，反正这东西就像是遮光布一样，怎么造都行。”中岛间司说。
　　“那我可以叫‘暗惧者’吗？”尹师傅害羞的问。
　　“虽然都不是姓名了，而且很中二的样子，但你如果坚持的话，应该也是可以的。”中岛间司想了想，又追问一声，“……怎么感觉你非常想出演R18？”
　　“实不相瞒，参演高品质R18项目，在我的职业规划里，优先度一直都排在前列。”尹师傅颔首。
　　“唔，我也同样年轻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想法，不过还是不要抱有太多奇怪的幻想比较好。”中岛间司叹息，说起了当年，“相信我，再怎么美好的事情，一旦成了工作，就会变成过期牛奶一样让人遗憾的东西。”
　　同样是新人，某人和岛崎信长却经历着截然不同的故事。
　　两个人互相嫉妒和愤懑。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只能人类是永远不可能互相理解。
　　“你不是说今天来，要去看养成所的学生吗？怎么样了？”中岛间司看向这位后辈。
　　“都一一看过了，学生们都勤恳好学，未来可期。”男人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看起来相当满足。
　　……
　　三十分钟前。
　　充满希望和理想的练习教室。
　　“哟，练着呢，好，大家多多加油啊。”男人背着手，向每一个朝自己投来疑问视线的人打招呼。
　　他像在午休巡视的德育处主任，又像没事做跑到项目组到处转悠的清闲领导。
　　很快，猎手就找到了猎物。
　　凭着敏锐的危险感知，猎物也感应到了。
　　内田雄马穿着利落的短袖，手里捧着教材，正抑扬顿挫的磨砺口技，他视线微偏，用余光瞥视着那个不怀好意的坏蛋。
　　某人站定在就近处，一副老干部在品鉴厂里文艺晚会彩排的模样。
　　就这样持续了几分钟。
　　“你有什么事吗？”内田雄马终于忍不住出声问。
　　“嗯？”男人的眼睛微睁，不怒自威，他做作的皱眉毛，趾高气昂的说，“这位学员，‘你’？这是在叫我吗？最近的新人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谁是你的导师，我想跟他聊聊礼仪精神建设问题。”
　　“……前辈，您有什么事吗？”内田雄马生硬的停顿。
　　“嗯~”尹师傅懒懒应声，像打量菜市场新鲜货物一样的，绕着内田雄马转了几圈，老气横秋的说，“小同学，你的演技，有大问题啊。”
　　“还请前辈不吝指教。”内田雄马斜视。
　　“你感情无力，咬词不精，语气松散，戏商迟钝，没一个音节像样的，就这还想和你姐姐，和我身处同一个事务所吗？难难难，难呐——”尹泽摇首叹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嘛，前辈何至于来挖苦打击？就这么怕被年轻派抢了饭碗？”内田雄马强颜欢笑。
　　“哈哈，这是什么见外的话。我们好歹也是不摔跤不相识，大家都这么熟了，还称呼‘前辈’，生分了，生分啦。你若有心，叫声哥就行。”男人川剧变脸，虚伪的温柔起来。
　　“……哥。”内田雄马硬憋了一个声出来。
　　“嗯~~”男人赞许，“你呀，还是要多多学习一个，我乃多部番剧的主役，今天又正好有空，偶然来到事务所。机会难得，就来传授你实战经验吧。”
　　“那还真是多谢哥了。”内田雄马搭腔。
　　“天气真热啊，嗓子怪干的。”男人故意咳了几声。
　　内田雄马望了眼就在三步以外的饮水机，心想既然是在事务所这块地，还是给几分面子为好，于是接受暗示，走过去接了杯水，努力保持笑容的双手递上，“哥，喝点水。”
　　“哥让你去接水了吗？”男人却皱眉，不悦不喜的说。
　　“但是……”
　　“你是觉得哥自己不会接水吗？”
　　“可是……”
　　“你把哥当成水都不会接的人了吗？”
　　“……”
　　“哈哈，开个玩笑，你还是有些眼力见的，哥很欣慰啊。”尹泽接过纸杯，又慢悠悠的说，“对了，听你姐说，还在同时忙剧院的事，怎么样，这阵子睡眠可有保障吗？”
　　“还好吧，睡6、7个小时还是有的，主要是太累，回家倒床就休息了。”内田雄马如实回答。
　　“唉，别怪哥多嘴啊，实在是，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啊？”尹泽露出苦口婆心的姿态。
　　内田雄马握着教材的手，微微在颤抖、攥紧。
　　“唉，行了，你先学习吧，等课程结束后，哥再给你开小灶。”尹泽优雅的品着饮水机的水。
　　“不用了，待会我还要去剧院，时间排的很满。”内田雄马露出压制的笑容。
　　“这样啊，那就下次再找机会吧。”尹泽稍显遗憾的说，“那看也看过了，我先走了。”
　　“等会。”内田雄马忽然出声叫住，表情不喜不悲了起来，分明的询问着，“便当好吃吗？”
　　“什么？”
　　“我问你，便当好吃吗？”
　　“味道还不错，说起来，哥也只是实验体，讲实在的，你姐姐的手艺变好了，享福的，不还是当弟娃的你？”尹泽随和的说，“感谢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哥先走了。”
　　我信你个鬼。
　　明明我才是实验体！
　　内田雄马在内心咆哮。
　　他又回想起被麻辣、酸辣、甜辣、香辣、辛辣所折磨的残酷时光。
　　“开心吗？”内田雄马又无喜无悲的问。
　　“什么？”尹泽又一愣。
　　“我问你，开心吗？”
　　“……开心，硬要说，自然是开心的。”
　　“那就好，慢走，不送。”
　　“好，不送，你也多用点心，莫要让你姐姐期待成空。”
　　尹泽终于报仇雪耻，扬眉吐气，他走远的时候，嘴里还吹着轻快的口哨。
　　“那人是谁啊？好严格的样子？你不会在事务所里还有仇人吧？”有一直旁观过全场的同学好奇紧张的凑过来问。
　　“没什么，他是家姐的朋友，担心我的学习进度，所以过来看看而已。”内田雄马凝望着那背影，神秘阴沉的笑了。
　　真到最后，谁为刀俎谁为鱼肉，还未可知。
　　让局势，再发酵一会。
　　……
　　“话说回来，你是谁啊？”中岛间司突然转头看向岛崎信长，他这才注意到不对，“社内容易产生心理烦恼的年轻人我都记得住，这张脸却是陌生的很。”
　　“他是过来凑电视机的。”尹泽随口说，“今天松冈不是要领奖吗？”
　　“是啊，我一个人看，觉得没有气氛，所以就来找他咯。”岛崎信长很自来熟的说。
　　“这样啊。”中岛间司点点头，高兴的说，“虽然松冈在业内的人际圈子狭窄，但有你们这样的好朋友，也是很好的。”
　　三个人又坐回到沙发上，不约而同望着挂在墙壁上的电视。
　　声优Awards大赏，是一个专门颁发给配音演员的奖项，到今天，才刚刚第六届，属于年龄较为年轻的官方大赏。
　　松冈祯丞获得了「新人男优奖」，也就是年度最佳新人的意思。
　　这个消息来的着实有些突然。
　　大家打电话祝贺时，得主自己都有些局促。
　　“我不太了解，这个奖项的含金量怎么样啊？”尹泽拨弄着零食盘问。
　　“100%。”中岛间司揣着双手，重声说。
　　“这么猛吗？”岛崎信长惊呼。
　　“……主要是也没有其他官方奖项了，那不就得是100%吗？”中岛间司说。
　　“意思是并不重要吗？”尹泽问。
　　“当然还没有上升到‘获奖乃是实力的证明’级别的高度，但不管怎么样，对得奖者而言，这也是一桩挺棒的帮助啊。反正我自己是没有拿过啦，就这点而言，松冈已经超过我了。”中岛间司也抓起花生。
　　颁奖仪式很快开始了。
　　场合并不何等的隆重奢华，宽敞辉煌，但仪式感还是相当浓郁的。
　　在依次宣布其他奖项后。
　　终于，让仨人心心念念的小伙子出现在了荧幕里。
　　松冈祯丞是正装出镜，只是稍显削瘦的身板有点撑不起西装，稍微显得皱巴巴的。整个人都绷着的样子，他在接过奖杯后就始终挺着腰杆，但开始发言后，又下意识的低头起来。
　　“真像我读书时，被叫到讲台上念课文的样子啊，害羞又紧张的。”中岛间司长辈般的关怀说，“他今天没有特地去做造型吗？”
　　“好像是自己在家用摩斯抓抓头发，就出门了。”岛崎信长搭话。
　　……
　　松冈祯丞面对着镜头，感觉捧杯的手都在微颤。
　　聚光灯打在身上，万人的视线汇聚，有种虚无的重量感。
　　“我是这次获得新人男声优奖的松冈祯丞，嗯，这次能获得这个奖，那个，在这个业界中，真的是多亏了支持我的各位，谢谢我的朋友们。与你们的相遇，是我最大的幸运。”
　　“还有Staff们，每一个片段都，真的是非常拼命。每个片段，真的是让我感受到‘每一个片段都灌注了的生命’。”
　　“从这以后，我会一如既往的，那个，真的是，正如一直以来所说，我松冈祯丞，会全力全开的，还有，从这以后也，总之，只管向前的，努力用演技给大家带来欢乐，真的是，请大家多多关照了！”
　　年轻的声优朝前方深深鞠躬。
　　……
　　电视机里和电视机外都响起了一阵掌声。
　　“有时候真让人觉得挺惊讶的，松冈这小子，总是这么一声不吭，看似不起眼，结果突然就窜到前面去了。”岛崎信长感慨，“委实说，这一回的新人奖，我还以为是龙套王拿呢。”
　　“以后再说吧。”尹泽想了想，“至少我个人认为，有更多比我值得拿的人。”
　　“其实单论起技术，松冈是相当强的，何况，由他出演的作品，热度都不低，能获得这个奖项，也是一种对努力的肯定吧。他毕竟先前有过困境……我觉得，不管是不是很坚强的人，身边有人鼓励，和身边没人鼓励，始终是不同的。这份认可，对现阶段的他而言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中岛间司满足的说。
　　“至于这位豆腐乳代购商嘛，你欠缺的只是一个能写进个人简介的代表作，如同《刀剑圣域》于松冈一样。演员就是如此，是和作品相辅相成的。”
　　“正巧《白垩之兽佣兵团》要出续作了，它或许就是你腾飞的开始。”岛崎信长露出诚挚的目光说。
　　哼。
　　我敢接。
　　经纪人敢给吗？
　　男人轻飘飘的消灭掉最后的几颗花生。
　　然后，这个炎热的夏天。
　　《冰菓》开始放送了。

第二十五章 君比城北种田熟中二?
　　天气晴朗，天空碧蓝如洗，上午的阳光干净剔透，街道城区明亮朴素，站在阳台往外眺去，一向拥堵的东京竟是如此的开阔。格子裙少女骑着单车而过，戴着耳机的男孩打着哈欠和主妇们擦肩而过，当真像是漫画里的一页，平和而温馨。
　　种田梨沙一身水气，披着洗后还未吹干的头发走到厨房，先是看了看冰箱里，结果没剩什么东西了。双亲结伴旅游，哥哥住在公司，一个现代年轻人的起居，确实很难做到有规律的购菜。
　　点火烧水，撕开方便面，水烧的冒泡，丢进方便面块，她拿着筷子搅了搅，一时间不需要什么动作了，就站在那盯着面条在水里翻滚。
　　做饭有时也是一种放松的方式，听着油水肉汁的滋滋响，闻着渐渐开的香味能让人心情舒畅，特别是下雨天的早晨，外面雨声淅淅沥沥，锅里的煎蛋也淅淅沥沥的响动，清净的能让人安下心来。
　　尽管锅里没有肉汁，也没有煎蛋。
　　冬天有热乎乎的榛子巧克力，薄薄白雪铺出的长街，女生们围着宽大厚重的围巾，像是地鼠般可爱的只露出半个头。夏天有滑落着冰珠的冻西瓜，骑车都能邂逅樱花。
　　种田梨沙就这样简单的解决了早餐，吹干头发，提起小包出门。
　　她在路上见到了那些去上学的晚辈，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从现在开始，自己就是一个上班族了啊。
　　离开大学后，能很清晰的察觉到生活的变化，总觉得世界有哪里不一样了。
　　很多的人开始认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位“大人”来对待了。
　　比如哥哥会不时询问自己有没有谈恋爱……连带着以前比较抵触早恋的昭和老爸都开始在意起来，偶尔富有长辈姿态的阐述婚姻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
　　可能是由于读了很多年女子学校的缘故吧，家里的男性总担心幺女见识浅薄，行差踏错。
　　这群人呐，可真是。其实说到被告白的经历，种田梨沙还是有经验的……在女校她常常是被投递情书的那一方，使得也会心生一些古怪的烦恼。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期，饶是班级里再自律的学习委员也会忍不住在自习课抽出书包里的恋爱杂志看，对刊登在上面，纯属捏造的陷入你死我活、生离死别的悲戚爱情故事憧憬不已，笔记本上也会誊抄凄美的歌词或者绚烂的文学诗词。叶芝的《当你老了》可是每个本子上的常客。
　　加上女校里没有被青春期主宰，喳哇哇的精力过剩的男生，所以大家的幻想非常的纯洁。文学功底深厚的，模板都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维纳斯和阿都奈斯、爱斯梅哈尔达和撞钟人、幸子和光夫。较为实在的，都对《求婚大作战》里一次次的穿越时光挽回恋情揪心不已。
　　而那时。
　　种田梨沙在搜集恐龙邮票和借助翻译器的力量阅读《哈利波特》原著。
　　同学在文艺晚会上朗读的是《爱尔莎的眼睛》。
　　“你的眼睛这样深沉，当我躬下身来啜泣，我看见所有的太阳都在其中弄影。一切失望投身其中转瞬逝去，你的眼睛突然这样深沉，让我失去记忆，是鸟群掠过一片惊涛骇浪。晴光潋滟，你的眼睛蓦地变换……”
　　这时种田梨沙打扮成摄魂怪的样子，携带使徒们飘飘登场，在舞台上用筷子充当魔杖使出禁忌的魔咒。
　　“Obliviate（一忘皆空）！”
　　台下的校领导微张着嘴巴，目睹一场为爱歌颂转变成中世纪巫师战争。
　　黑历史，大家是真的想失去记忆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当然不可能再像孩子般的胡闹，在家庭礼仪的加持下，种田梨沙还是收起了魔杖，斩断了与前世的纠葛，屏蔽命运的天机，走上修身养性的艺术道路。
　　不过这枚奇幻的种子还是破土发芽。
　　立派社会人无法叙述的契约咒法，成为声优却可以接轨幻想的次元。
　　比如对24小时便利店的自动玻璃门使用念动力。
　　“欢迎光临~谢谢惠顾~请下次再来~”
　　对自动喷泉使用水属性的激发之术。
　　对斑马线人行道掐准时点打响指，使用红灯停绿灯行之术。
　　对徐徐上升的电梯，使用——
　　种田梨沙微微左右查看，确认了四周并没有外人，她于是轻轻咳嗽，低声调动体内的力量，呼唤破除禁忌门扉的精灵。
　　叮咚。
　　电梯门缓缓拉开。
　　“隐藏着黑暗力量的结界啊，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现在以你的主人，风之部族的公主艾丽娅之名——封印解除！”
　　一指点出。
　　咒力激荡，轰破久远的加护，像蛮荒顶天立地的巨神，奋力拉扯开科学力量结晶的上升巴别塔之门。尘烟消散，诸佛垂目，恶神屏息。
　　种田梨沙和电梯里站着的男人隔着安静的空气对视。
　　女孩默默的收回手掌，抓紧小包的提带，刘海半遮在眼帘前，肩膀在细微的抖动着。
　　五秒钟过去了。
　　“你不进来吗？”男人的手指始终摁着开门键，礼貌的等候。
　　“不了，我想去的其实是下一层。”种田梨沙撇过头，抚摸尾发，矜持的摇摇头。
　　“可是下一层是停车场啊。”男人说，“你不是要去上班吗？”
　　“是，是啊。”
　　种田梨沙强忍着不适，揪紧了衣角，抬脚走进电梯，金属的门很快合上了。
　　窄小的电梯里弥漫着沉默，一男一女各自站在两边，平分了这处空间，他们像橱窗后披着衣服的塑料模特一样纹丝不动，默默的，幽幽的盯着前方。唯有楼层的数字在闪动变化，电梯钢丝绳拉动的咣咣声一下一下。
　　“你来的这么早啊。”种田梨沙轻声的打着招呼。
　　“我出门其实晚了，还好摩托车不会堵车。”男人问，“早餐吃过了吗？”
　　“吃了，你呢？”
　　“我吃的鸡蛋灌饼加里脊肉。”
　　“听起来很有营养。”
　　“嗯。”
　　谈判终止。
　　继续缄默。
　　“刚才不好意思啊，让你等我。”种田梨沙说。
　　“没什么，几秒的功夫，不耽误。”男人微微一笑，很清爽。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话？”
　　“没有，什么都没有听到。”
　　女孩微不可查的轻舒一口气。
　　叮咚。
　　终于抵达了高层的录音室，这份凝重的空气即将得到缓解。
　　而在电梯开门的刹那，男人分明的低沉的说了声。
　　“隐藏着黑暗力量的结界啊，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现在以你的主人，风之部族的公主艾丽娅之名——封印解除！”
　　他的语速飞快，像出膛的火弹，高速神言后，巨神再次降临，平稳的掰开了科技力量的门扉。
　　旋即篡夺了风之公主权柄的男人，唯恐被清算一样的，唰的蹿了出去，跑过走廊消失在拐角处。隐约传来得逞的善意笑声。
　　女孩读的都是女校。
　　现在生平第一次，体验过了被熊孩子男同桌捉弄的感受。
　　种田梨沙整个人僵硬住，提着小包的手微微颤抖，脸颊飞速在升温变红，明亮的大眼睛在逐渐失去神采，变得空洞虚无。
　　终究是篡夺来的招式，咒力很快消失，电梯门又自动合上了。
　　种田梨沙双手捂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封闭的空间里响起一阵羞愤欲绝的叫喊。

第二十六章 红牛已开战个通宵
　　“说到高中生活就会想到玫瑰色，人们已经习以为常的将高中生活看成玫瑰色的，但我不认为所有高中生都期待着玫瑰色的生活。例如，不是就有些人，对课业、运动、恋爱全都不感兴趣么？喜欢所谓灰色生活的学生也存在吧……不过，我觉得这真是种寂寞的生活方式啊。”
　　……
　　长崎幸楠今天也是活力满满的工作着，作为一个从业几十年，监制过不少耳熟能详名作的老前辈，对行使音响监督的职责，娴熟的就如同吃饭喝水。文创虽说是件需要借助智慧灵光的事，但各行各业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规范和模板，只要循规蹈矩的在范围内做好了，结果一定不会坏到哪里去。
　　有如此丰富的工作经验，自然各路声优都见得多了。天赋过人的、勤能补拙的、谦逊温和的、持才傲物的、默默无闻的……
　　而在这些人之中，某人也属于很有特色的一类。
　　初次相逢时，还是个仰仗优秀音色、用小聪明去博个龙套的家伙。凭借万金油、三板斧式的处理，在新手保护期繁忙的辗转各个片场，打了一桶又一桶的酱油。
　　在这段时间里，某人成功领会了“声优的规范与模板”，完成了“甲方眼中的性价比优质靓仔”的进化，接的活儿也从无名氏转向配角甚至主役。
　　这其实是比较少见的。
　　大部分初出茅庐的新人，在最初感受到实战的严肃、制作的压力、大前辈惊世骇俗的演技后，都会陷入一定程度的焦虑，甚至在漫长的龙套马拉松里丧失热爱。因此十分急于提升自己的实力，刻苦用功。
　　而某人……完全没有一丁点焦虑。甚至出道了才逛过自家事务所，甚至公然邀请业龄大自己二十多年的前辈、工作人员喝酒撸串。
　　大胆！
　　殊不知王侯将相、阶级有别、年功序列？！
　　在同期新人君们担忧紧张的目光里，某人乐呵呵的邀请被不少老前辈表示不熟，利落的拒绝过。
　　日本职场，讨厌麻烦。酒会很麻烦，戴着面具推杯换盏，酒水里都是世故和利益，上班族们赔笑的精神消耗，并不亚于推销保险。
　　不过次数一多，总还是跟一些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过了。
　　紧接着某人的事业就缓缓攀升了，番剧、动画、游戏，挨个开花。
　　只是这么一瞧。其他同期新人就是刚加入事业部，满怀憧憬、踏实肯干的小青年，而某人就是实打实的跳槽过来的，不精于业务，反倒深得领导赏识，经常拍须溜马走捷径，祸害项目进度的卑鄙同事。
　　不过长崎幸楠可以说，并不是这样。
　　——因为这货，他真的只是单纯想找人吃肉喝酒而已啊！！！
　　“小森桑，你怎么又在看邮件？工作和休息要分开嘛，难得出来聚聚，放松些。自从毕业后，整天都被闹铃裹挟，三点一线，多久没有感受到‘浪漫’二字了？人生苦短，多做些开心的事。分镜？就交给副监督罢！”
　　“柏井哥又在皱眉毛了，哎呀，你这样老得快啊。七点几嘞，饮酒先啦，算计再多都没用的，社长们都瓜分完啦，没有交椅给你了，吃鸡翅先啦。”
　　“一平兄，别理他！”
　　“咦？中岛桑，你的手放在后面摆来摆去的？什么意思啊？”
　　“嘿嘿嘿，中岛君想去厕所躲酒，可是你叫的这份英雄杯又宽又大浓度高，当然又不想跑了。”
　　“噢，人人都叫你知心哥哥，原来你内心也有一份猛男的火焰啊！知道自己力有不逮又强忍三急，无非是想多跟洒家多喝几口！来来，满上。”
　　“长崎桑别乱说，我，我没有，我不是……”
　　明明一桌子的人，岁数跳跃相差很大，但愣是像极了一个寝室出来搭伙玩耍。
　　长崎幸楠看着已有几分醉醺醺的年轻人，忍不住出声打趣了，“你天天反着给经纪人喂鸡汤，难道你真的就不想挣大钱？闯出一番动静？”
　　“想，但又不想。”男人伸筷子扒拉着鸡丁，叹叹气，“广厦万间，夜眠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一个人够吃够住就行了，是现在有的人贪得无厌至极，才赚得那么狠，更逼着别人也要拼命赚。
　　“为什么？”
　　“因为别人不赚，他反倒赚不成了。”
　　远处更加热闹喧嚣的饭桌。那边才是正经的酒会，员工满面红光和笑容，气氛炒到高涨时分，便学着搞笑艺人做节目，摆出各种狼狈的样子。而部长科长则像古代大名似的稳坐，颇有显贵架势的鼓掌称好。一时间其乐融融。
　　小老头觉得年轻人离醉倒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其实他的天赋不弱，声带坚韧抗磨损，音色优美，音域宽广，塑性很高。兼之社畜六境的内力，加把劲，一定可以在业界留名，甚至不单单做一名演绎者，成为音监、讲师也无不可。
　　无论如何。
　　自己很希望看到他高超发挥啊。
　　正如初次见面时所说过的那样。
　　“倘若有缘遇见，如同是自己倒影般契合的角色，演绎、心境与画面融合时，属于别处世界，另一个次元的故事就会化为现实，那一瞬间，宛若奇迹，美得无法言喻。”
　　现在这不就来了吗？
　　长崎幸楠闭眼，专注的聆听收录的台词，感慨这份优秀演绎。优秀的剧本和分镜，高同步率的角色，各个流程汇合，迸发火花。总算是让自己见到他的可能性了。
　　音响监督回味许久，才满足的睁开眼睛。
　　于是正好看到某人没有一丝型男自觉的抠抠胳肢窝，还低头闻闻手指，最后忍不住咧咧嘴的一幕。
　　“……”
　　——这货真的各种意义上都太邪门了。
　　“这部分我觉得OK，监督有什么意见？”长崎幸楠转头。
　　可能因为是第一集，动画监督很重视，少见的也来到片场旁观。毕竟是要把控整部番剧的重要人物，所以询问必不可缺。
　　“两位新人还有些放不开啊。”武本康弘想了想，“配合还有些生涩。”
　　“那沟通一下？”长崎幸楠说。尽管挑选的声优很合适其对应的角色，但毕竟是要演对手戏的，彼此之间的配合很重要。
　　某人虽是老酱油了，可种田小姐却还是刚刚出发，也是她个人的第一个主役，有些紧张局促，尚在情理之中。
　　磨合期嘛，多演几回，就熟了。
　　俩监督于是拿着资料走到录音室里，讲戏、做做工作。
　　“你们的心态要放平稳，特别是种田君，千反田虽然是名门闺秀，传统女孩，可内里也有坚强的部分，不会轻易的害羞，你要注意这点。”武本康弘解释。
　　“嗯，我明白了。”种田梨沙点点头。
　　“那先试试，你俩就在这串下词。”长崎幸楠说。
　　主角组合应声，各次看向对面。
　　“你们可以坐近一点嘛，方便交流。”武本康弘忍不住说。这俩人独占沙发的两级，中间空出五六个位置，距离感未免也太远了。
　　主角组合贴近。
　　“你是古典文学部的成员吗？折木同学？”种田梨沙低头看台本。
　　“你是谁？”拥有走马观碑之能的尹师傅拿台本只是做做样子。
　　“我是千反田，千反田爱瑠。”
　　“抱歉，我完全想不起来。”
　　“你是折木奉太郎同学对吧？一年B班的？”
　　“我是一年A班的。”
　　“这算不上什么解释吧……A班，在选修课上见过？难道我们一起上过音乐课？”
　　“是的！”
　　“那课才只上过一次而已啊，这得什么级别的记忆力……”
　　“你们为什么从头到尾都在避免对视？”武本康弘疑惑的询问。
　　种田梨沙闻言被迫抬起头来，看向正对面，一脸正义模样的男主役。然后就像直视黑历史般的，羞耻的低头，脸颊微红。
　　“之前因为我的问题，闹了点小误会。”尹泽尴尬的挠挠头。
　　“抱歉把工作以外的情绪带进来了。”种田梨沙拍拍脸，重新振作起来，这次她的心态彻底转变成了战士似的坚毅。
　　二位意外的都是大方大气的人，一旦进入认真模式，很快就又坐近一点，良好有感情的开始互相演对白。
　　武本康弘见到他们一下子就给出自己想要的成果，欣慰的笑了。
　　只有长崎幸楠总觉得这场面似乎在哪里曾见过。
　　音响监督的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热咖啡依旧在闪耀
　　自动售货机绝对是日本的一大特色，以大投放量和啥都有而出名。
　　售卖的东西从饮料到水果到新鲜蔬菜到电池到习题册到独角仙，只要是可以塞进去卖的，应有尽有……甚至还诞生了其变种，抽奖制随机收获商品的氪金机、傻瓜级按键即可参与众筹资金机、神社抽签解签一条龙机，讲究的就是个科学效率开光积德。
　　不管是荒凉的无烟小马路，还是高速公路旁，自动售货机都整齐地排列着。
　　也从来没见过补充货物的工作人员，但机器里的东西永远都是满的……这某种意义上也属于都市传说了吧。
　　当然，最重要的是，经常加班到深夜的社畜们，随时可以找口宵夜，只能说充满了人文关怀。
　　尹师傅此时正对着自动售货机在思考。
　　为什么我感觉这里的饮料种类一天换一次？这么热爱创新的么？
　　好在自己相当富有探险精神，这瓶“胡椒酱油汽水”看起来还不错，不妨试试。
　　投币付钱，按键选择，弯腰取货。
　　尹泽低头扒拉了几下，沉默的想着什么事，然后无言的起身，又买了瓶热咖啡，再一并取出来。
　　男人走到休息区，顺势把热咖啡递给了坐在这里的女生。
　　种田梨沙抬起明亮动人的眼眸，似乎有些讶异，不过很快露出了笑容，很有礼貌的双手接过，客气的说，“谢谢折木同学的请客。”
　　“没关系，主要还是因为我买这瓶汽水时，出了故障，卡在一半没掉下来，就只好又买了罐把它给挤出来。”男人颔首，风度翩翩。
　　“……那如果咖啡也卡住了呢？”种田梨沙笑容微僵。
　　“那就再买瓶‘鳗鱼功能饮料’，送给音响监督。”男人富有余裕的打了个响指。
　　“……”
　　尹泽施施然的靠拢坐下，拧开瓶盖，昂头尝试新世界的滋味。
　　液体入口，尽显人间百态，舌头都被刺激到想要提桶跑路，只说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然而这股混沌之中，还有股回忆的味道。
　　这，这不是强化版崂山圣水吗？！
　　男人自醉之余。
　　种田梨沙把手里的热咖啡递了过去。
　　“谢谢，我现在非常想喝点人类该喝的东西。”尹泽感动。
　　“你误会了。”种田梨沙眨眨眼，“我指甲盖太短，麻烦帮我开一下。”
　　这回轮到男方一时失语。
　　咔。
　　热咖啡的拉环被丢进垃圾桶。
　　尹泽看着女生微微昂头，发丝都被拢到耳后，素白的脖颈一览无余，姣好的侧脸上满满都是青春年少，花瓣图案的连身裙附带着夏日的气息。
　　种田梨沙咽下咖啡，转头看来，对面那人喝完一口水后则露出了强借高利贷梭哈输光光的狰狞痛苦表情。
　　两人举着瓶子对视，也说不清原因，反正齐齐轻笑出声。
　　“看来你还记得我？”尹泽首先出声问。
　　“接受过长期素描训练的人，都擅长抓面部特征。”种田梨沙煞有其事的说，“我当然记得你，路人评委君。”
　　“弄了半天，当时一起鉴赏的，是你的毕业作，亏我还当着原作者说的一套套的。”尹泽无奈，“不过美术生，怎么来做声优了？”
　　“我没有继续走那一条路了啊。”种田梨沙简单的说。
　　“那还真是可惜，基本功姑且不论，但是在创意上还是很精彩的，将来或许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设计师、前卫画师啊。”尹泽稍显惋惜的说。
　　“什么叫基本功姑且不论……难道我的基础很差吗？”种田梨沙嘀咕。
　　“这个嘛。”尹师傅轻哼，“我毕竟是正统的苏派契斯恰科夫的门生，是轮廓线条加明暗的学院派的反叛者，是客观规律的叙述人。又偶得奇遇，贯通任督二脉，造型这块自然是狠狠的拿捏住了。”
　　“原来是大触级的契氏学生啊，这就不奇怪了。”种田梨沙莞尔，“我的底子可还没有厚重到能在几分钟内把散架的人体骨架重新拼好呢，您如果批评我，那也只好受着了。不过功力如此深厚的传统人士，怎么也来做声优了呢？”
　　“这，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男人支支吾吾起来。总不能说自己对于R18作品抱有虎狼之心吧？
　　“看起来大家都有同样复杂的缘由啊。”
　　种田梨沙停顿了一下，抱着热咖啡。
　　“我小学的时候很喜欢漫画，自己也在课堂上开小差，涂连环画什么的，还会把图画影引出来，发给朋友玩填色游戏。那时候充满了自信，成绩也很好，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存在，现在想来，小学时期，应该就是我的人生巅峰了吧。”
　　“我小学时也是光芒万丈，还是大队委。”尹泽忆起当年，附和。
　　“我在中学、高中、大学都是美术系的女校，但其实在踏入中学后，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在做毕业作品的前夕，我心底大概就得出结论了，我并没有做职业美术人的觉悟，没有那份敢直面风暴的勇气。”种田梨沙声音在这里放的很轻，“……职业级的世界，那里可是众神林立的修罗战场啊。”
　　这话真是无法反驳。
　　尹师傅承认的点头，习惯性喝口饮料，接着面容又扭曲起来。
　　“不过，视为兴趣也不赖啊。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美丽，是只有研究过美学后，才会发现的。”
　　尹泽连连呼吸压下那口刺激，接着说。
　　“我并没有像你一样小初中都处在绘画的氛围里，而是高中时才认真的提笔。也遇到过不少的挫折与低谷，放弃过很多次，但内心里却没有觉得遗憾。因为作画能带来快乐，即便混不出名堂，但在年老体衰的暮年，我也可以凭借它收获创作的幸福感，因此不曾后悔付出过那些练习的时间。”
　　“这还真是个浪漫的想法啊。”种田梨沙惊讶于这种豁达的心态。
　　“浪漫不是送多少玫瑰花，也不是说多少情话。”
　　尹泽叹气，他抬头，看着朴素的天花板，但却仿佛看到了更高的蓝天和白云。
　　“浪漫是不受拘束的想象力，是平凡生活中偶尔一现的闪光点，是让自己感到愉悦的一点小小的仪式感。是爱与尊重、体贴与善意。是些许惊喜，是对信仰的坚守，是面对平平无奇的人生的不妥协……浪漫是麻木、干枯、冷漠、死寂、绝望的反义词。成为一个浪漫的人，没什么不好的。”
　　种田梨沙定定的看着他，然后嘴角肉眼可见的在上翘。
　　……她这是在，憋笑？！
　　“为什么要露出那种后知后觉明白冷笑话的表情？”听众如此姿态，饶是尹师傅此时脸上也觉得有些挂不住。
　　“没什么，就是，哈哈哈——真的有人会在现实里对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呢。”种田梨沙忍不住捂嘴偷笑，“刚才那一幕，说实在的，好像电视剧的镜头啊。”
　　“呵呵，这算什么，还有人会对着电梯开门吟唱风之国的咒语呢。”尹泽反杀来的是如此迅速。
　　种田梨沙今天是第三次僵硬住了，她瘪着嘴巴，朝揭露黑历史之犯人瞪了一眼，旋即立刻又像气球泄了气一样没精神的耷拉软趴下去，“……想笑就笑吧，一个大学都毕业的成年人还会做这种幼稚园孩子气的事情。”
　　“我不会嘲笑你的，刚不还说了吗，做个浪漫的人，没什么不好的。”尹泽宽慰，“何况我出电梯时，还在陪你说台词呢。”
　　“这么说，小肚鸡肠的人，反倒是我咯？”种田梨沙挑眉。
　　“没有呀，没有谁这么说啊。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嘛，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做好人纯靠自觉。”尹泽摊手。
　　“对了。”种田梨沙忽然想起一茬来，“你是不是欠我件事情？”
　　“有么？”尹泽皱眉，“……反倒是你现在欠我一罐咖啡才对吧。”
　　“啧，斤斤计较的家伙。在画展的时候，我想观赏你的作品，你则以‘手头没有’的借口推拒了吧？”种田梨沙说，“事后一想这根本不可能，正经的画画人士，怎么没有在手机里存几张图？你该不会只是纸上谈兵的高手吧？”
　　“那时候时间紧张嘛，而且，而且也没有足以成为代表作的东西。”尹师傅汗颜。
　　“现在呢？”种田梨沙追问。
　　“好巧不巧，现在还真有了。”男人于是把手机摸出来，在「吉田智树の任务」的文件夹里调出设计图，递了过去。
　　“这个Logo？”种田梨沙粗略一扫，有些迟疑不定，“是最终幻想么？”
　　“不愧是大厂和重量级IP啊，一眼就看出来了。不错，这是最终幻想14：重生的美术设定图。”尹泽认可的点头。
　　“不会吧？”种田梨沙一愣，有些感到难以置信，“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14代的重制版本吗？”
　　“是的，你知道啊？”
　　“那当然了，这在游戏圈可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那几天几乎所有游戏媒体网站上全是关于那场豪华赌博的新闻。等会，设定集不是还没有出吗？这些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什么叫弄到的。”尹师傅一头黑线，“这就是我画的，我接过他们项目组的外包，参与过制作。”
　　前不久，原2D美术组的组长、兼美术总监的吉本美彦老哥已经正式辞职了，顺带还有一部分心结已解的骨干成员释然的离开。
　　虽说大厂肯定不缺人吧，但能够坐镇、开发这种一线项目后续版本的技术大牛，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甚至彼此间都认识，实属稀缺人才。更别说各种风格都能兼具，实战经验丰富，且管理沟通能力还到位的，无一不都是各家的老资历，早有自己的堡垒了。
　　日本跳槽的情况本来就要少一些，何况还有一部分名人也懒得上班打卡，走的是自由创作路线。这下子流落在外，嗷嗷待就业的高手就更没几个了。
　　所以要不是鄙人深谙版本更新时美工的痛苦，屏蔽了吉田哥的恶魔低语、拒绝了制作人的糖衣炮弹，搞不好现在已经被求劳动力若渴的魔鬼拉了壮丁，给诏安，给真的坐在了组长的工位上，任其压榨，没日没夜做3.0的资料片了！
　　连上厕所时间也记录在了Excel表格里，虽说之前是特殊时期，但也得以窥见吉田哥黑暗人格的一面……去那里干活，待遇虽好，但总有股会变成锃亮秃头的惊悚感。
　　下次，下次一定。
　　“真的假的啊。”
　　种田梨沙喃喃自语，她低头看着手机的屏幕，很快，陷入一阵短暂的安静，她就那样端详许久，轻声问。
　　“我可以滑动图片吗？”
　　“嗯，随意就是。”
　　得到许可的女孩用葱白的手指划过屏幕，偶尔放大画稿，去欣赏细节。
　　“这是三视图……游戏美术的稿子？”
　　“是的。”
　　“这样啊。”种田梨沙抿抿嘴，低声说，“这就是商用的规范吗，精准、清晰，没有留白和印象，是我不太喜欢的路数啊。”
　　“你应该更喜欢随性些吧？没有束缚的，就像你毕业作品表达的那样？”尹泽说。
　　“嗯，最重要的是，这个是我也许做不到的等级。”种田梨沙点头，语气很复杂。
　　“不试试怎么又知道呢？”尹泽察觉到对方声音里的放弃与不甘。
　　“用不着说这样的话，我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晰的。”
　　种田梨沙细细的又看了许久才归还手机，两只手抱着在夏季里，只是温温热的咖啡。
　　“说起来，我停止了美术，中途选择配音……相比较起打小就憧憬表演行业的人而言，我其实更算不得什么吧。果然人只要逃避了，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现在可是主役啊，不少打拼很久的人，都没能获得这份认可。”尹泽说。
　　“……生活真是充满意外啊。”种田梨沙顿了顿，“我没有想到会接到这个工作，最初真的只是冲着普通角色来的。”
　　“那是有什么不满吗？”尹泽问。
　　“哪里敢呀，只是，明明角色是那么的完美，令我觉得自己很无能，如果辜负了Staff和观众的期待，该如何是好？”种田梨沙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罐身。
　　“这么说起来，你很紧张。”
　　“当然了。”
　　“那现在呢？”男人笑着问。
　　“现在当然也……咦？”女孩微微一怔，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心脏，不知何时已经平静下来了。明明之前在收录时，还在快速跳动，出来休息，抽空读台本时，也会不自觉联想到动画播出后的各种反应。
　　可在被某人引向其他话题后，那一丝丝不安消失无踪了。
　　“虽然是买一送一性质的咖啡，但还是起到效果了嘛。”尹泽欣慰的说。
　　种田梨沙重新看过身边这个家伙。
　　不禁又想起当日在公园时见到的，“英雄登场”的事情。
　　忍不住摇头笑了。
　　竟然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吗？
　　还真是个，少见，有趣而善良的人。

第二十八章 那我走?
　　不知不觉间，这么快就要入秋了吗。
　　时间过得真快，都开始习惯这里了。
　　“种田小姐，你吃午饭了吗？”尹泽把胡椒酱油汽水的瓶盖拧的死死的，有生之年是不想再打开它了。
　　“不，还没有。”种田梨沙忍不住摸摸肚子，“主要是还没有很饿，都没打算吃了。”
　　“垫点东西也好哇，我准备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些，你想要什么，面包？饭团？还是微波炉套餐？我顺带捎上来。”尹泽起身。
　　“那还不如一起去。”种田梨沙随和的说，半开玩笑，“顺便把热咖啡的人情还你，你想要什么？面包？饭团？还是微波炉套餐？”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虽然只是一瓶要不了多少钱的咖啡，但区区面包之流还是无法抵价的。”男人摇头。
　　“哎呀，可我还没有全部喝掉，如果只算我喝下的，两个牛肉包偿还绰绰有余了。”女孩悠闲的说。
　　“好！就俩牛肉包，这是你说的。”尹泽抚掌而笑。只是粗略一算，他这波操作就净赚了800円。
　　“……”
　　两个人一起朝电梯的方向去。
　　对着紧闭的电梯门，两人鬼使神差的对视起来。
　　“放心我不跟你抢。”尹泽抢先表明态度，摆出您先请的手势。
　　“我又不是每回都会对着电梯说中二台词的……！”种田梨沙半恼。
　　“那什么情况下会说？”尹泽颇为好奇的问。
　　“什么情况下都不会说。”种田梨沙轻哼，“工作读台词时例外。”
　　“声优的确是现代社会里少数可以随心所欲讴歌中二的职业。”尹泽点头，“所以上午的时候你其实是在练习另一个片场的台词吗？”
　　“不是，我目前只有冰菓这份工作。”种田梨沙说，“我说过了吧，我是新人啊。”
　　“喔？所以只是有感而发吗？那么平时你会对自己的中二台词有什么设定吗？有具体的背景故事么？”尹泽像设定吧的老哥一样追问。
　　“……你为什么想了解的这么清楚？”种田梨沙斜视。
　　“因为，我很好奇。”尹泽沉声说，两手像女孩子般的握在胸口处。
　　“好奇也没有用，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种田梨沙却坚定不移。
　　“怎么可以这样。”男人有些悲伤，“明明每次千反田同学一发话，我就为了呈现上‘真实’的果实而跑断腿，累死累活。现在却对我的疑惑不闻不问，视若无睹。果然再蔷薇色的关系，只要撕开那层糖衣，里面满满都是‘利用’二字！”
　　“如果折木同学真像你一样敢于为自己发声就好了诶。”女孩说着有的没的，“这样一来故事铁定会圆满的。”
　　“难道你已经读过原作了吗？”尹泽歪头。
　　“读了啊，你呢？”种田梨沙嗯哼一声。
　　“我，我没有。”男人难得承认了一回，说了一次大实话，更没有用招牌的万金油语录遮掩。
　　“快给我去看啊，主役怎么能什么都不了解，太不敬业了吧。”种田梨沙不满。
　　“不，这其实是情有可原的。”尹泽伸手解释。
　　“怎么？单纯的偷懒？”
　　“……那只占很小一小部分。角色为故事服务，故事也引导角色。一个特殊的人物不会通篇只保持一个状态的。成长、低谷、哀伤、兴奋等等，在不同的时期，形象也会不同。诚然，通读原作后，尽管对作品的理解会更细腻，可那也难免站在了上帝视角中，难以从角色的线性视角，从起始发展到终末，甚至，再也无法做到当局者迷的感同身受。”
　　尹泽摇头，稍微正经的说自己的理解。
　　“现在的我，与折木君是一起的，贯彻节能主义，嫌麻烦，有点小别扭的。并且我和他一样，都不知道之后会遇到谁，碰见什么事，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变化，因此真实而鲜活。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有悲剧和遗憾在前方，就无法像现在这么自如了，只会暗暗在心底里想‘你要支棱起来啊奉太郎’，割裂开了。”
　　“确实也有这样的说法。”种田梨沙点头表示赞许，不过很快又加重语气，“但是重要的是，同时还能偷懒吧？”
　　“这，这也是为了和折木君同步，所不得不做出的牺牲啊。”尹泽唏嘘的说，“毕竟我好歹也是一个自律到可怕的社会人。现在却为了这场戏，电脑不开机，捣乱了作息，平淡的日子只留下安静。”
　　“那动画结束后，要记得去补原作啊。”种田梨沙定定的说。
　　“这可不行。”
　　“为什么？都播完了，不影响你了啊？”
　　“因为。”尹泽语气幽深而充满了智慧，淡淡一笑，“……说不定还有第二期呢。”
　　“——啊啊啊，扭扭捏捏的男人可是不会受到女生青睐的。”
　　种田梨沙拉着牢骚的长音，她打开小包，从里面拿出巴掌大小，哪怕在人满为患的电车上也能捧读的小书本，强行塞进男人的怀里。
　　“我已经读完了，转送给你，记得之后要看啊。”
　　“这，这怎么好意思啊。”尹师傅嘴上推辞，实际乐呵呵的，顺畅的收下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看向电梯门
　　“话说，这个电梯怎么这么久还没到，一直停在4楼……”
　　“不知道啊，要走楼梯吗？”
　　“或者，我看自动售货机有卖八宝粥的，你想吃吗？”尹泽指指后方。
　　此时，安全通道的门被吱吖一声推开，吸引走两人的目光。
　　两手提着塑料袋的武本康弘气喘吁吁的登场，他是传统意义上的草食系中年男人，尽管参与美术行业，知道设计与时尚理念，但自己的衣装都以简单朴素的灰色调为主，发型也是没有打理过的自然状态，行为举止都还带着学生时代的习惯。
　　平凡的逸才。
　　“监督你不是回公司工作了吗？”尹泽挥挥手，奇怪的说。
　　“没有没有，我想今天既然来都来了，干脆就待到你们配完为止呗。”武本康弘笑着说，“刚刚去下面买午饭，这电梯好像故障了。长崎先生毕竟都快60了，爬楼梯太累，我就帮他去买了。”
　　“是这样啊。”
　　“你们还没吃吗？”
　　“还没有，正打算下楼呢。”
　　“那别耽误了，我这趟买的太多，帮帮忙，消灭一下。”武本康弘笑容真挚。
　　牛肉包就通过这样奇妙的方式入手了。
　　三人打开塑料袋，开始分享这顿简单却份量十足的午餐。走廊的休息区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真是忙碌啊，你好像任何闲暇时间都在画。”尹泽看到武本康弘坐下后，立刻就取出绘本，边吃边动笔。
　　“因为废稿也很多，而且与其说是出图，其实是在出想法。”监督醇和的说，“但人类总归是朝三暮四的生物啊，有时候想法太多了，光是筛选，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时间根本不够用呐。”
　　男人点点头，低头咬肉包，目光不可避免的投向绘本的白纸上。
　　武本康弘。
　　这位监督给自己的感受，很不一样。
　　相熟的动画监督不多自然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单单从作品来看，武本康弘的实力的确非常出众。
　　分镜是很思想化的东西，意思到位就行了。事实上，在这么多的片场，男人在屏幕上看到的，大多都很潦草。
　　但武本康弘的却非常清晰。笔画简单，笔数稀少，但十分清楚。
　　绘画之于照相机这项科技发明，最不可替代的便是，它可以做减法，可以调动起每个人的想象力进行意象上的补全。
　　概括，本身就是一门要靠时间打熬的功夫，这非常能表现武本监督的绘画技术。恐怕他的从业经历相当平稳，是那种从只负责原画中间张的最基础动画师岗位做起，一步步扎实的抵达现在的境界。
　　当然了，顶尖的画手，未必就是优秀的导演。只不过像这样底子夯实的还是少见的。
　　而得益于这种高完成度的草稿，尹师傅只是看配音环节的简陋影像，已经大概能想象出成品了。
　　武本康弘手下的角色非常鲜活，生机勃勃。叙事节奏稳定，对整部剧的氛围和主题把控都是很强的，这更是一种难得的控制力。听闻他也深度参与编剧，想来应该就是出于这种习惯从大局上把持的意识和好习惯吧。
　　在高明的镜头语言大师眼里，世界与常人不同。
　　艺术就是这种东西，在一个问题的优解的影子里，总藏着一个更优解。那些天马行空的构想，你在看到的瞬间理所应当的会恍然大悟，然而在没看见之前，想象力耗到枯竭也摸不到灵光的衣角。
　　那是审美积累和个人特色融合的珍贵产物。
　　今日所献声的第一集里，就有个令人难忘的镜头。
　　这是剧中的女孩子第一次从男孩那里想知道答案，在那双活泼的眼睛里绽放出来的是纯净、清澈、清馨的欲望。美丽的秀发像有生命的藤蔓延展，铺满教室，花语是无邪感动之爱恋的瑰丽洋桔梗在盛开，牢牢的把普通男高中生束缚住。
　　没有任何的语言和明示，可谁都知道，男孩已经再也甩不掉了。
　　这份冲击力几乎像在镜头里溢出来一般，是狂热的，难以遏制的。
　　即使往往大多数都是安静的氛围，但仍然能体会到纸张世界里异常的动态表现力。
　　这位监督在生活里，一定是个热情开朗的人，只有这样，才会这么擅长的抓住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武本先生结婚了吗？”尹泽客气的问。
　　“几年前组建家庭了。”武本康弘说到这个话题，竟然有些孩子般的羞涩，“女儿也都2岁了。”
　　“真好啊。”尹泽感慨。事业、家庭，人生中最大的两道坎已经迈过了，像这等拥有过人才干的创作者，从今往后大可朝着梦想疾驰而行，无拘无束的。
　　“我家孩子可乖巧了，自己每次睡之前，都要跑过来跟我说早点睡，冬天的早晨会自己穿衣服，只要是跟她叮嘱的，都会好好记住，有时候还会反过来站在她妈妈的那边教训我……”
　　武本康弘谈及自家的孩子，整个人就活跃了起来，说陪着女儿去温泉，看电影，去水族馆，去家长会，过女儿节，看着她一步步成长。
　　末了还拿出手机，锁屏正是和女儿的照片。小姑娘骑在老爸的肩膀上，揪着头发和胡子，亲爹虽然叫苦不迭，但眼里都是幸福。
　　“她有看你做的动画吗？”种田梨沙笑着问。
　　“有，不过那些我都只是参与原画，由我自己主导的还没有。希望有一天能做儿童番吧，趁她还小，把这份礼物送去。我比起战斗，更喜欢日常的故事啊。有欢乐、有梦想、有希望、有无奈，然后，要告诉她，人是善良的，会努力变的坚强。”
　　武本康弘眼光柔和的看着照片说。
　　“而冰菓，就是要变得坚强的意思。平凡的生活，其实存在许多奇迹，但往往都被忽视掉了，我想把那些完美展现出来，因为是动画这个自由的世界，正因为是幻想，所以我们能摆脱现世的束缚。”
　　真是奇妙。
　　没想到像吉田智树那样的人，竟是这么常见的。
　　或许是投身于这一行的人，本来就足够天真吧，以至于磨砺到最后，这份天真也没有消失。
　　真正的创作就是这样，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不管最后是什么形式，这些人所累积的幸福的总量都不会有任何变化，那份用汗水和理想搭建起来的美好记忆，不管是怎样的暴力，都不能将其摧毁。
　　“虽然还没播出，但我想提前说，你做的动画，还真好看。”尹泽说。
　　“如果是折木同学说的话，那一定要对得起这份评价才行啊。”武本康弘用力说。
　　“那我走？”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传来。
　　三人回头。
　　长崎幸楠默默的看着他们，音响监督来去无影无声，也不知道在这旁观了多久。
　　“最开始不是帮我去买饭的吗？”
　　“……”
　　……
　　种田梨沙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在电车上看着飞速后逝的风景。
　　她习惯性的想拿出书。
　　但又想到，那本小说已经送给一个人了。
　　心念转到这里，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种田梨沙拿出另一本。
　　封面印着米沃什的《礼物》。
　　“如此幸福的一天，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

第二十九章 红牛核心已损坏
　　大阪，黑门市场。
　　这里是当地人采购鲜货蔬果的市场，约莫600米长的市场里，挤着170多家的商铺，主要经营肉蛋禽类和瓜果蔬菜以及海鲜等产品，还有许多采用新鲜食材进行料理的餐厅。
　　菜市场是最具有烟火气，最能代表当地生活气息的地方。
　　海产人的作息比较提前，通常凌晨就开始有人在这里批量购买新鲜食材。正午反倒清闲不少。
　　高田健良吾自从毕业后，就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坐店人，负责找零和喂家猫。
　　自家一亩三分地的门面就像一个结界，他也像个地缚灵，很少有走开的机会。
　　所以刷手机、听广播、看番，就成为了爱好。
　　高田健良吾撑着头，娴熟的登陆账号，进入组织群。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懂哥：兄弟们，新出的《冰菓》大家看了吗？昨晚加前天连续重磅两集连播诶，想必制作组的工期一定余裕十足吧？」
　　东京都，中央区。一位看报表看到眼睛发涨的上班族从微波炉里取出食材单调、卖相也朴素的便当，找了个地儿吃饭，同时也拿出了手机。
　　「黄金皮卡的Five：确实好看，京阿尼出品，质量还是很有保证的。看多了无脑后宫番剧，这样子细腻平淡的日常反而让人觉得很舒服，明明也没有冲击性的剧情，但我就是想看下一集。」
　　东京都，涩谷区。土屋宏亮正在做格斗家转职武僧的任务，他双线操作，把聊天框拖到游戏旁，顺便打开文档，把昨天写好的几段话复制发出。
　　「平成的孔明：放出PV后，我便第一时间搜集了资料。首先原作者是正经作家，内容余味悠长。这其实是一个充满了甜蜜和忧伤的青春期故事，使用推理的添加剂，去分析挖掘生活中的小事件，从而映射出我们少年时代的纠结。躲在厕所和天台抽烟、被冤枉罚站无法辩解、水平欠佳的文艺活动、对严厉班主任的牢骚……这些小小的经历，正是每个人学生时期经历过的大事啊。看着这剧，就想起当初上学的日子，就想起跟朋友们玩闹，偶尔猜忌生隙的青涩自己。」
　　关东，千叶县。无视掉想要用电脑看偶像剧初中生妹妹的冷酷哥哥，叼着吸管敲打键盘。
　　「番薯爆炒马铃薯：哦？原来群主也关注‘萌豚先锋·土屋宏亮’的漫评杂谈？有一说一这段说的很到位。」
　　京都。与恋人出来约会看电影的小哥开小差，摁着手机打字。
　　「都市怪痰：主要是夹杂着不真实感的真实吧，我身为现役学生，代入感很强。」
　　「懂哥：呵呵，有女朋友的现充，怎么可能有代入感？建议先分手，重新开始。」
　　「番薯爆炒马铃薯：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部剧到后面会进入真正的探案环节，男主角会身首异处。」
　　「懂哥：放肆！难道只要是我大哥饰演的角色，就都得挂彩吗？！」
　　「黄金皮卡的Five：泷泽哥在这部番里的演技真好啊，感觉比以前高了一个档位都不止呢。」
　　「平成的孔明：通常来讲，演员的演技，也一定程度受导演和作品的影响，这部的动画监督武本康弘，便是擅于捕捉零碎感细节的老手，《凉宫夏日的消失》正是其高深功力的体现之一，剧中人物的情感表现，从眼神到细微动作，都暗示满满。泷泽哥的声音本就擅长变化，共情能力强大，高贵骑士、正义英雄、鬼畜男、热血粗神经……信手拈来，而且尚是大学生，还未脱离校园，表现的少年感更是恰到好处，兼之音响监督乃是那位要求重录一手铸就鬼畜区明星艾尔雷多的长崎幸楠。强强联合，有这种表现，水到渠成，不足奇怪。不如说，这种表现，来的太晚了些。虽只播放了四集，但显然这将成为泷泽哥的代表作之一，折木君也将是这位年轻声优的标签角色之一。」
　　「黄金皮卡的Five：狠狠的泪目了，之前新人奖不是泷泽哥还有些遗憾，现在我的单推终于初现峥嵘。」
　　「番薯爆炒马铃薯：群主你怎么又复制老亮的文案，这是要谢罪的。」
　　「懂哥：诸葛亮不也是老亮？」
　　「都市怪痰：我说个不相关的，女主角好像是新人声优，这是别人的第一个主役，公式照很漂亮。」
　　「黄金皮卡的Five：日高小姐第一个主役潘妮斯、佐仓小姐第一个主役竹内萤、内田小姐第一个主役散华礼姬，现在多了……种田小姐第一个主役千反田？」
　　「夜夜夜神：我愿称之为经典。」
　　「懂哥：哎呀，你们这些人，不要见风是风见雨是雨的，这纯粹是工作巧合，我大哥虽然硬件软件都拉满，但也不至于跟每部初次主役的女同事关系要好吧？你们啊，还是要学习一个，多看看书，修身养性，切莫急躁。」
　　「番薯爆炒马铃薯：这波我站懂哥，毕竟除了日高小姐和佐仓小姐，都只是普通合作关系。」
　　东京，庆应大学，平平无奇的宿舍，二号床铺。张伟看着聊天框里不断跳出刷新的字符，又看了眼视频软件里正在导出的视频。静默冷淡的笑了，修长手指在键盘上起舞，黑轴敲打出沉稳的声响。
　　「疾风·DD·亚历山大：我原以为，你们身为正教老臣，必有高论，竟是如此粗陋寡闻。」
　　「懂哥：这不风哥吗，这么多天不见，干什么去了？」
　　「疾风·DD·亚历山大：没什么，在做点东西而已。」
　　「懂哥：那敢问风哥有什么新情报？」
　　「疾风·DD·亚历山大：谈不上新，只不过是些过时的资讯罢了，在上个月《散华礼姬》完结后，Animedia杂志采访过主创，其中就有内田小姐和泷泽先生的谈话记录，从那就能得知，二人在进入养成所前就有联系，学课时，也是和佐仓小姐做的同窗，哼哼，要说先来后到，日高小姐反而是最后认识的。」
　　「夜夜夜神：什么，居然有这种事？为什么我等会不知道？」
　　张伟眼眸中冷光闪动。
　　「疾风·DD·亚历山大：这就要问群主了，军师自称动漫高手，却独独遗漏这重要信息，秘而不发，恐怕是心存侥幸，毕竟……毕竟这对正教极为不利。」
　　「懂哥：大胆！你敢以这样坏的心思去揣度军师？群主自建群以来，兢兢业业，又无私共享各类活动光盘，岂是轻易能诽谤的。」
　　「疾风·DD·亚历山大：哼。」
　　土屋宏亮结束最新的任务，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武僧，然而并不高兴，熊系男幽幽的盯着聊天记录，盯着最新发言人的头像和昵称，眼神仿佛要穿透过网络般。
　　「平成的孔明：疾风君多日不见，今日冒泡，却锋芒毕露，难道是觉得在下失格，想竞选群主之位么？」
　　「疾风·DD·亚历山大：我只是见到群友有惑，所以出来解答，群主又何至于直接冠上谋逆篡位之名？」
　　「平成的孔明：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我力也有尽时，群主也绝不是我的独享，凡是心怀热忱的好兄弟，都可以申请。」
　　「疾风·DD·亚历山大：军师开辟混沌，统领我们铸城修墙，共结一心，在隔壁仲达异军突起之际，又以身作则，多次北伐抗击，此非以权势取之，实乃天降猛男，理应做群主。只是——」
　　群聊一时间沉寂下来，无人回话。
　　此刻散落在日本各地的好男儿们，都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跳脱如懂哥也不再吱声，上班族停下了进食的塑料筷子、当哥哥的无视妹妹的锁喉攻击、约会的现充也听不到女友的不满呼声。
　　土屋宏亮面无表情，摩挲着下巴，缓缓敲打。
　　「平成的孔明：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张伟的键速猛地提升，啪啪连响。
　　「疾风·DD·亚历山大：只是。昔日漆黑幻梦谈之时，公主与骑士，漫才组合初出茅庐一鸣惊人，而在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之后，银泉平台榜单保三争一，心之友佐仓小姐横空出世，后又有大哥推号反常三次宣番散华礼姬。至此乱世，军师又有和作为？」
　　「黄金皮卡的Five：你刚刚不是说了吗？修寨建城，北伐敌军。」
　　张伟皱眉，重重摁下回车键。
　　「疾风·DD·亚历山大：大错特错！」
　　「疾风·DD·亚历山大：风，飘零一年，只恨未逢明主。你居于东京之间，初撰文投稿入圈，拥粉数十万。后开群网罗天下英雄，七成尽入你彀中矣。理当安我正教，何期反助逆贼，以火攻火？！」
　　群聊彻底失声，没有动作，宛若集体掉线。
　　高田健良吾虽然是个不改名号就行走天下的猛人，但这一秒也觉得背后寒凉。
　　土屋宏亮的瞳孔骤然缩小，那种被人揭开面纱的感受令他心生杀意，几乎是瞬间，就调出了“踢掉此成员”的选项。
　　不过在临末，阿亮的手指停住了。
　　短暂的思索后，熊系男重新开始操作。
　　「平成的孔明：亮，受教了。」
　　「群通知：疾风·DD·亚历山大成为了管理员」
　　风波以这样大度的方式戛然而止。
　　众人心事重重，暂时不再畅聊，而是重新回到生活，应对各自的危机。
　　竟然选择从阴影里站出来吗？
　　——公瑾。
　　哼，愚蠢。
　　蜀汉军师、曹魏军师，加上隆中肥龙，知名博主，所有的账号，全是我自己，你怎么和我斗？
　　土屋宏亮眼睛微微眯起。
　　……
　　佐仓瑛士今天也在给某人的推号点踩，当然，好看的写真是一个没放过，都另存为到手机里，毕竟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对待敌人的糖衣炮弹，就要把糖衣留下，把炮弹打回去。
　　这次的点踩行动似乎很顺利，没有正义的伙伴来狙击，他与网友搏斗的次数太多，以至于都记得那几个老对手了。其中有位叫懂哥的特别闲，百分百回复，只是今天不知为何高挂免战牌。
　　看来此人的粉丝粘性也不过如此。
　　佐仓瑛士收起手机，望了眼稍显寂寞的客厅。
　　挚爱回娘家了，乖女儿正在写作业，只留下他和鹦鹉“贝多芬”大眼瞪小眼。
　　这段时间绫音还真是刻苦啊，除了学习外，也经常听见她卧室里传出的练习台词的声音。
　　凭心而论，老父亲并未在孩子的学业上花什么精力，一来此前的绫音，比起学习，显然低落的生活状态更让人操心，二来他认为只要拥有生存的智慧，那么单纯的解数学题的能力差劲，也算不得什么。
　　这段时间，绫音忽然有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拼劲，有努力的目标和方向。这是件好事。
　　和妻子之前探讨的，课外补习、家庭教师的事情，似乎得落实了。
　　佐仓瑛士心想着。

第三十章 玉溪核心已启动
　　“妈妈最近牙齿很疼，估计要去牙科诊所拔掉了，但她不愿意，说起来我奶奶当年也是死活不肯拔牙，不知道是抵触假牙，还是舍不得这陪伴了她好几十年的牙口。”
　　“这也很正常，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接受义肢改装手术的，我们现在虽然离高度改造还很遥远，但以冷冰冰的科技造物更换与生俱来的血肉，生理性的会排斥，改造人的悲哀是我们难以理解的……”
　　“最坏的结果只是带假牙而已，你可不可以不要说的像是假面骑士1号一样？”
　　佐仓枝森瞥视一眼饭桌旁边大力刨饭的中年男人。
　　“话说你也该跟我回去一次了吧？上次一起回去还是三年前了，你这女婿当的也太不称职了。”
　　“唉，我也是有苦衷的。”佐仓瑛士捧着饭碗，舔掉嘴角的饭粒，表情愁苦，“你那片街区，谁人不知你爹乙醇教父的鼎鼎大名？我每次去见他，低于三斤都不配去上厕所。结婚这么多年，孩子都快念大学了，回岳丈家还跟初次见家长似的赴龙潭虎穴，我也是人，心中的苦痛与谁说？依我看呐，等什么时候老丈人服老、境界跌落了、功力散去，我再履行膝前的孝道罢！”
　　“我爸也上岁数了，哪还会像以前那样豪饮啊，老早就没碰烈酒了，也就夏天酷暑难耐，吃饭时喝点冰啤酒而已。”佐仓枝森说，“这趟回家，他都喝鲜榨果汁。”
　　“老丈人的日常酒精摄取数值已经从十位数降低到个位数了？真跌境啦？！”佐仓瑛士有些动容，同时心中一股已经灭去多年的复仇烈焰在死灰复燃。
　　岳父是位武德极其充沛的存在，早年不慎去逛影院，结果直接沉迷于香港武侠类电影无法自拔，狂热到自学武艺和练习特技动作，刚成年就背负行囊做了少见的港漂，从铜锣湾一路拱手抱拳到西九龙，只想在高人那见得一招半式。后来还混成了吃得苦中苦的龙虎武师。直到某天威亚出故障，正巧屁股底下的苹果箱子堆少了，落地腿脚骨折，恰好老家正催回国结婚，就回家修养顺便相亲，本来是打算伤养好了就再战江湖，可惜青梅竹马的妻子甚为贤惠。
　　英雄沉溺缚死在温柔乡里，一段热血的冒险就此结束。
　　而敢做跳楼假人的真人替身的老丈人，自然具备了一切猛男该有的素质：嗓门大、胃口大、酒量大、胆子大、胸肌大、肱二头肌大、拳茧更大。
　　时至今日，佐仓瑛士还记得那一天。
　　年轻的社会精英推开饭店的包厢，迎面就是未婚妻的直系家属军团。
　　二叔、三舅、七姑、六嫂，以及金刀大马端坐主位，发丝与白须狂乱如雄狮鬃毛的岳父。
　　整得像身负血海深仇的主人公，孤身闯黑会总舵一样悲壮。
　　佐仓瑛士深知自己逃不掉这场贤婿审判，心一横，狠咬牙，为爱献身。
　　意识重新链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的下午了，他正抱着马桶呕吐，劲之大，鼻孔都在喷。身体出于自我防护机制，亲切的删除掉那段记忆。不过也还残留了一些地狱绘图般的景象。
　　几个月后，举办结婚仪式，岳父将女儿交托的时候，那拍向左肩头的一掌，至刚至阳的三十年功力，新郎官顿时饱含热泪。几年后，医院产妇科，岳父见到刚降生的孙女，那拍向右肩头的一掌，又让新晋的父亲再次痛哭流涕。
　　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丈人则恰恰相反。
　　这都十几年了。
　　情况依旧没有缓解到哪里去。
　　凭心而论，佐仓瑛士还是很想跟岳父增进感情的，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年纪大了嘛，就不要喝了，一激就起的暴脾气也得改改，不能老那么大嗓门儿，也该拎着保温瓶开始下下棋，养生了。”佐仓瑛士随和的说，“这样吧，过几天我买些高档茶叶，看望看望岳父。”
　　往常都是酗酗酒，这次总该能正常画风的叙叙旧了吧？
　　“爷爷奶奶还问了绫音怎么样呢，又强行塞了红包，托我带给你。”佐仓枝森朝着另一边，一边吃饭，一边看参考书的女儿说。
　　“哦？二老包了多少？”
　　“2万円。”
　　“这里是3万円，奖励你的乖巧懂事。”佐仓瑛士优雅的掏出钱包，指尖夹出福泽谕吉，递给女儿。
　　“这也是能攀比的吗？没个正经！”佐仓枝森见状，像私塾的严苛教师一样，半恼的拍打那只拈着钞票的手掌，“我爸说的没错，你就是不会来事！”
　　中年男人神情落寞。
　　可恶，这些年从女方长辈家受到的压迫和苦头，我一定不能遗弃掉，我要……虽然还不知道是谁，但我要传给下一个女婿，才能顺心意！
　　“绫音别忙了，先把饭吃了吧。”佐仓枝森不再跟丈夫纠缠，说。
　　“没事，都不耽误。”佐仓绫音单手拿书，指尖松动，娴熟翻页。这也算是在片场配音玩台本锻炼出来的小技巧。
　　“怎么不耽误，往常按你的节奏，都已经是第三碗饭了。”佐仓瑛士沉思，“瞧瞧，脸比以前都瘦了，唉，以前嫌你胖，都是开玩笑，真的掉体重，我又有些心疼。我支持你健康减胖，但如果是压力导致的，不太好，要不咱再吃回去吧……”
　　“你上班时就是用这种程度的语言逻辑能力给员工们演说市场形势的么？”佐仓绫音投去一个无语的眼神。
　　“甭理他。”佐仓枝森随后补刀，然后说，“不过你突然用功起来了呢，就那么想考进名门学府吗？”
　　“呃，尽量想考取优秀的学校，很正常吧。”佐仓绫音犹豫着说。
　　“这个当然了，只是自己一人盲目学习的话，效率很低，考学并不是件光靠勤奋就能成功的事情。你既然干劲这么足，要不要帮你去找间厉害的补习班？”佐仓枝森问。
　　“……也好。”佐仓绫音点点头。最近她确实有点不得方法，学力提升的很艰难。
　　“不过这样一来，你的休息时间几乎没有了吧？”佐仓瑛士突然说，“原本你除了正常上学外，还在从事声优的工作。什么事都凑在一块儿了，没关系吗？”
　　“没什么，反正我目前再怎么努力，也拿不了主要角色。”佐仓绫音声音闷闷的说。
　　“哎呀，这是吃败仗了？”佐仓瑛士挑眉，“毕竟是职业圈子，你现在还稚嫩，竞争力不足，被刷掉也情有可原……至于失败嘛，那也是难得的经验，用不着耿耿于怀。”
　　老父亲自己是不忍心实行严酷教育的，若是她在社会和职场碰一些壁，倒还不错。
　　“你刚做声优时，就演了剧场动画的女主角，起步太高，我还有点小担心呢。”佐仓瑛士叹了口气，“如今你遇到的，其实才是普通人的常态啊。”
　　“嗯。”佐仓绫音放下参考书，有些沮丧的低头，“是我没有才能。”
　　明明双亲都是很优秀的。父亲不多说，不仅是东大法学部出身，进入社会后，还实现了完美跨行，又辞职单干创业，做什么都顺顺利利。母亲也是才女，把家庭打理的井井有条之余，也还修习着自己的爱好，有许多料理证书。
　　自己却有着失败的学生生涯，声优工作的资源分明不错，但是在不进反退。
　　“你又在跟孩子说些什么？”佐仓枝森有些不满。
　　佐仓瑛士却难得的在家里的饭桌上正经起来了。
　　“这样的话，我记得你在小时候，也说过一次吧？”中年男人回忆着，“当时我转行做设计，你受到我的影响，也摆弄起数位板，涂涂画画，原本有颗当插画家的心，后来却在网页上看到太多出众的作品，而退怯了。”
　　“嗯。”少女点头。
　　“那阵你还太小，我没有多说。不过换成现在，我可以说了。这就是世界最真实的情况啊。实在是有太多耀眼人物和我们同样行走在这片天空下，与之相比我们太过普通，会灰心丧气，会焦躁不安，一点小小的提升都是来的如此艰难。”
　　佐仓瑛士停下筷子，说。
　　“在以后，你一定也还会遇到更多的烦恼，会后悔，会心痛，会经历爱憎和离别。运气实在是差到头的时候，甚至会忍不住想把老天爷拉下来，拉到跟前质问。理想破碎，疾病上门，饥饿寒冷，最终走到终点，长眠于岁月，不见眼泪和笑容。这就是人生，每个人的人生。”
　　“先不得免，何贪于须臾。我们看蜉蝣朝生夕死，觉得悲伤，苍山瀚海见人世变迁，觉得悲伤。王朝会化为一张史页，太阳也会熄灭，恒星更会死亡，宇宙在近似永恒的黑夜里呜咽，最终也归入‘无’。”
　　“我们的结局不是火，而是冰。”
　　“所以我认为生命应该是场悲剧。那些有才能的人也都一样，绚烂如斯，也会缓缓的没有了痕迹。只是同时，我觉得活着也是一场难以描述的奇迹，来这一趟实在太难得，不尽情做些什么，就觉得亏了，哪怕也许微不足道，也许算不上成功，也许赚不到金钱，拿不到地位。”老父亲深深的说，“但是绫音啊，我衷心的希望你，今后可以在泥泞中努力完成几件事。那不是存在过的证据，那只是存在的意义。”
　　佐仓绫音有些意外。
　　她很少见到这样子的父亲。这样散发着浓浓魅力的父亲，而不是那个对妻子毫无防御能力，每天都在逼鹦鹉学古典歌曲的粗神经。
　　佐仓枝森却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看着中年男人眼底里的纯净。结婚太久，感情已经揉碎在了习惯里，差点忘记，自己第一次对这个家伙产生兴趣，是因为什么了。
　　“补习班的事，就交给我吧，爸爸一定给你最大的支持。”佐仓瑛士拍打着胸膛。
　　“我其实倒有个不错的人选，做家庭教师很合适……”佐仓枝森忽然说，“不过应该还没有执教的经验就是了。”
　　“那哪行？肯定要是不逊色于我的经营，要那种找带出过状元的资深老师。”佐仓瑛士皱眉。
　　“按这么说，那人还真有一些地方很像你喔。”佐仓枝森轻笑，冷不丁的说。
　　“什么地方？”佐仓瑛士有些一头雾水。
　　“看清本质后，依旧热爱生活这方面。”
　　“很不错，值得赞扬。可是这和补习有什么关系？”
　　“嗯，好像是没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说一半藏一半，怪怪的。”
　　紧接着中年男人沉思片刻，便决定好了后续工作，他向来执行力强大。

第三十一章 玉溪核心运转正常
　　日本中学生长期出没于各大番剧和轻小说中，英明神武的他们很少上课，要么在吃着蛋糕喝下午茶搞乐队，要么一生悬命拼搏甲子园【注：指阪神甲子园球场，位于日本兵库县西宫市甲子园町的著名棒球场，因日本每年春、夏两季举办全国高中棒球联赛时的指定球场而广为人知】，要么游走于青春期的多重关系，要么一杆网球拍独战现代化机械师【注：捏他自《网球王子》】，要么靠打牌对抗毁灭世界的邪恶反派【注：捏他自《游戏王》】。
　　总之，好像就是不怎么学习。
　　现实情况当然不是这样。
　　虽说课业相对轻松，时长短，部活也的确丰富。
　　但是对于那些想进入顶尖院校的三好学生来说，他们也过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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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的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的清苦日子，有一周上六天课的升学特进班，也有寒暑假期的补课合宿。
　　在日本，课后补习班都被称作“塾”，师资力量强大，状元频出的顶级“塾”所需的费用也都极为不菲。
　　东京新宿区，某新设立的补习班里。
　　“尽管这样说有失偏颇，但如今还是较为典型的学历社会，某种程度上跟这独特的雇用制度有关，毕竟有终身雇佣制嘛。所以，在信息不对称的人才市场，应聘者的最终学历及其母校的排名，就是招聘方判断其人优秀程度的为数不多的材料了。
　　“虽然在少子化的大环境下，目前高等教育供给已经过剩，但学生要是想考取那几所国立大学，竞争还是十分激烈的。”
　　一位头发稀缺，身材发福，厚框眼镜，散发出老学究，教导主任气质的小老头正在给一位前来实地咨询的家长介绍讲解。
　　“日本的补习学校规模都很大，代表嘛，自然是代代木，骏台，河合塾那些了，合格率高，价格也很美丽。但我们与走大型化的补习班不一样，是属于一对一的补习形式。搞的就是精品化，老师们根据学生作业中反映的问题，个别指导。这样的教师只针对问题教学，而不是单单教授内容，效率成果可见一斑。”
　　“可你们不是新建立的吗？成果在哪里？”该家长一针见血的问道。
　　“这里的老师都是实战派，拥有多年教学经验，带出过许多优秀学生，很多都曾在我刚刚提过的骏台等补习班里工作过。”小老头解释。
　　“哦，原来是资深团队啊。”家长点头。
　　“且让我来为您介绍一下老师们吧。”小老头的手指向墙壁上那些西装革履，抱手叉腰的学者们。
　　补习班的装修也非常有气氛，墙壁上悬挂着历史伟人的头像，并附有许多名人名言。
　　“藤川公文老师，剑桥出身，从事教育行业多年，始终秉承教育工作者最大的职责是培养孩子自主学习的态度和习惯的原则与精神。为解决孩子们在学习中遇到的挫败感，采用游戏式阶段性教学，针对学生，使用自编教材，很受欢迎，带出过几位Top。”小老头首先说。照片里的男士温文尔雅。
　　“看上去还不错。”家长继续点头。
　　“谷泽亮老师，尤擅理科，同时是心理医生，在乡镇工作多年，可以说非常懂得这个年龄段学生的烦恼和苦闷。即便是性格有缺点，难以照顾的孩子，也会被这位温和的老女士所感染，像听奶奶讲故事般的引领向知识的海洋，甚至帮助轻度抑郁症的少女走出人生低谷。”小老头又说。照片里的女人头发花白，目光如湖水静谧。
　　“着实是很慈祥的样子。”家长评价。
　　“川上正夫老师，主打国文和地理，这是位罕见的人才，由于年轻时曾在一流的漫画工作室干过活，所以画功斐然，他最大的绝招，就是现场创作，把知识点以连环画的形式当场表现出来，配合落语般的讲解风格，这样一来，学生不仅记忆深刻，而且也还学到了美术课。”
　　“这么强的功底，他为什么没有继续搞漫画了？”
　　“说是感到了猝死的危机。”
　　“令人印象深刻。”
　　“里昂老师，哈佛研究生，地道的英伦绅士、厚道大叔。伦敦腔很有韵味，同时还掌握日语、法语、西班牙语、德语、泰语等多门语言。丰富的阅历，令他的授课充满了趣味性，不仅仅是辅导外语，也会讲解对应语言的风土人情，帮助学生开拓眼界，在侃大山中玩转语法，丰富词汇量。不过唯一可惜的是很快就要辞职了。”小老头语气遗憾。
　　“不是刚设立的么？怎么就要走人了？”家长觉得这位老师留的胡子很有托尔斯泰的味道。
　　“因为他热爱旅游，同一个地方待不住。他计划在五年内周游世界，期间的旅费全靠在旅游中干活赚取，之前还在拉美当翻译，但碰上反抗活动，屁股蛋被烧了，来这感受下现代社会的平和。”小老头耸肩。
　　“经历不凡。”家长说。
　　“鬼冢岛老师，这位就特殊一些，他同样属于擅长教导别扭偏执的学生，只不过用的方式偏物理一些，当然，不是体罚哈，而是瀑布修行这种用行动带动精神的。鬼冢老师早年当过暴走族，后来辍学打工，知道了社会的不易，最终是浪子回头，洗心革面，实打实的考取了一流国立大学，可谓以身作则了。而由于这种经历，他对如何矫正自甘堕落的差生，非常有心得。”
　　“肌肉确实练的不赖，光头加墨镜很有气势。”
　　之后小老头又向家长展示了一下休息区、教室、以及那些先进的教学设备，从方方面面能看出，该补习班投资不小，野心很大。
　　“不知您意下如何呢？”小老头一一道来后，问。
　　“说实话，你们补习班是我见过最多样化的……各个方面都是拔尖。”佐仓瑛士沉默片刻，“但来这上课，我不知为何，有些止不住的担忧。”
　　老父亲这趟来之前特地和这位小老头通过电话。对方不凡的谈吐，和广阔的见识，都让人赞赏无比，但驱车实地考察后，却觉得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说不定老板凭借这些资源，搞个茶楼和沙龙会更到位一些。
　　“果然是这样嘛。”小老头得到回复后，倒也没有低落，情绪很自然，摇头说，“我也觉得他们的步子迈得太大了，饶是新兴教育，也还是得一步一脚印啊。”
　　“他们？”
　　“嗯，这是我友人做的，我顺手前来帮忙做些工作而已。本人在都立三中担任教导主任的职务，实在是不能做私塾的老师呢。”山柳生信解释。
　　“老先生这可误导了我啊。”佐仓瑛士叹气。
　　“也不尽是。”山柳生信有些犹豫着说，“有些家庭的孩子，特别不服管教，寻常的方法是很难引向正确方向的，但来这里，或许会有惊喜。”
　　佐仓瑛士对此不置可否。他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在“补习班名单”上划掉一个。
　　接下来，隔壁两条街外，还有一家。
　　“绫音你就不用跟我去了，你先在这周围吃午饭吧，我去看看就行了。”佐仓瑛士往一个方向高声说。
　　“喔，好的。”正在阅览教师简介墙，同样不明觉厉的佐仓绫音应声。
　　中年男人抓紧时间，步履匆匆的离开。
　　“这么快就到饭点了啊。这里有自动售货机，商品种类丰富，楼下边也有很多不错的食店。这家补习班啊，先不论其他的，地理位置寻的确实好。”山柳生信向还在欣赏老师们非凡简历的小同学给出建议。
　　“嗯，知道了，谢谢老爷爷。”佐仓绫音脆生生的说。
　　“哎呀，真是礼貌又可爱的小姑娘，说回来，我家孙女也和你差不多大。”
　　小老头今天没有帮朋友谈下一桩生意，但丝毫没有包袱，他优哉游哉的把提前准备好的便当放到微波炉里加热。然后坐下，掏出平板，戴上外观时尚且价格昂贵的耳机，看起了——动画？！
　　佐仓绫音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没记错的话，这位书卷气息浓郁的老者，刚才好像自称是这儿的都立中学的教导主任吧？然而在这看起了飞天小女警【注：指一部于1998-2005年制作并播映的美国系列动画片】，场面怪怪的。
　　“这里的饮料和咖啡都可以随便喝喔。”小老头突然想起一茬，又抬起头来，亲和的说，旋即去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可乐。
　　“嗯嗯。”
　　佐仓绫音今天都在坐老爸的车，在市里转悠，运动量很少，并没有太饿。她索性也就不下楼去门店里吃饭了，在自动售货机买了些东西应付。
　　因为选择困难症，十多分钟才抱着几包零食回到休息区。
　　此时那位学者风范的老人已经切换了视频，正在看的是……《梦貘少女》？！
　　飞天小女警和瑞克莫蒂【注：指《瑞克和莫蒂》，是由 Justin Roiland和 Dan Harmon为卡通网络深夜节目Adult Swim创作的美国成人动画科幻情景喜剧】这类倒还可以理解。
　　但梦貘少女这种已经完结的本土季度番剧，也追的如此专心、津津有味，着实真的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嗯？”山柳生信察觉到那股在意又纠结的视线，以为是对方有些放不开，“小姑娘可以随便坐，电视也可以随便看，遥控板在桌子下面。”
　　“呃，好，好的。”佐仓绫音坐好，撕开包装袋，吃起饼干，同时找到遥控板，打开电视。
　　屏幕亮起，播放的正是关闭前的频道——彩虹动漫剧场。
　　“……”
　　佐仓绫音先是对着跳出来的特摄剧目愣了几秒，习惯性摁了几下，才发现有点不灵。
　　“哦哦，电池好像坏了，我刚刚也是因为音量调不大，才无奈把它关掉的……瞧我这记性，你等会哈，我去柜台找找，应该有电池的。”山柳生信注意到情况，摘下耳机。
　　“不用不用，不需要那么麻烦，我不看也没事的。”佐仓绫音连忙摆手，旋即终于忍不住了，试探性的询问，“老先生喜欢动画、漫画吗？”
　　“嗯，喜欢啊，我平时还玩游戏，家里有好些主机呢，快全平台制霸了。”山柳生信自然而和蔼的说，“游戏动脑又动手，防痴呆，哈哈。不过我家里那位总让我少玩，还劝我出去跟人打桥牌……别人都是不想丈夫打牌，她倒希望我去，唉，无奈。”
　　“……真少见啊。”佐仓绫音说。
　　“也没有，其实还是有很多大龄玩家的。”山柳生信说。
　　“可现在流行的动画你看得进去吗？不会觉得幼稚吗？”少女好奇的追问。
　　“唔，其实我不追番的，平时要看，也是年代感的老剧，《星际牛仔》或者类似《未麻的部屋》那种回味十足的动画电影。这阵子会追更新，纯粹是因为我有一个不成器的学生做了声优，演的还不少，所以会在意许多。”山柳生信轻呵呵的一笑，“而且出于支持他事业的想法，我还买了几盘BD呢。”
　　“这可算是很支持了啊，那您都买了些什么？”佐仓绫音没想到还有这种隐情，兴致勃勃的问。
　　“《梦貘少女》、《云烟府提督》，不过我个人觉得，最划算和收藏价值的，应该是《萤焰之森》吧。”
　　空气静默。
　　少女有些傻眼。
　　“……那，那是我演的。”
　　“嗯？什么？”小老头还没反应过来。
　　“我，我有参演。”佐仓绫音弱弱的举手。
　　“咦？原来小姑娘也是声优么？你演的哪部呀？”山柳生信惊奇。
　　“《萤焰之森》。”
　　“这样啊，哪个角色？不对，不对不对，那动画从头到尾几乎就是男女主对戏。”
　　山柳生信回忆了几秒，举勺子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中，小老头惊疑不定的问。
　　“你是竹内萤的声优……？”
　　“是的。”佐仓绫音缓缓点头，“那个，所以您的学生是？”
　　“我觉得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教导主任扶额。

第三十二章 不知道了
　　彩虹动漫剧场现在播放的是魔法少女类型的动画，粉红梦幻的变身音效和可爱又英气的战斗吟唱，回荡在神圣的增进科学知识的补课场所里。
　　“啊，人生就像一列急驰的火车，机遇和缘分会让许多本该擦肩而过的乘客，在旅途中相遇。”山柳生信沉静的点头感慨，“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饰演那位迷失于森林，与妖怪少年邂逅的少女的声优。起初见到你时，就觉得该是一个优秀的孩子，最后果不其然。”
　　“不，我还远远担不得优秀。”互相交流过信息，佐仓绫音在确认这位正是某人的老师后，不由显得拘谨多了。
　　“哈哈哈，切莫自谦啦，你的表演与声音，说不定连海外的观众都听过。”山柳生信微笑，“说来，萤焰之森放映时，也是我那位愣头学生刚参加工作的时期，如何？没有给你和制作方添麻烦吧？”
　　“完全没有，我才是短板的那个。”佐仓绫音像在课堂回答问题，规规矩矩的说，“起初因被职业片场的空气压倒，紧张的连台词都说不通顺，也就是剧版工期宽松，如果是放到每周更新的连载番剧，这种发挥是绝对难以被原谅的。还多亏他主动与我接触谈话，劝导我。”
　　“这里四下无人，你不用说的那么圆滑。”山柳生信打趣，“他要是哪里做的不好，让你感到困扰，尽管说给我听。”
　　老夫也正好找个由头游走突击别人一波，小老头心中低哼。
　　“不是客套话啦，是真的……假如没有他的帮助，我现在也一定还很颓丧吧。”佐仓绫音连忙强调，重新想起那些事，语气放缓。
　　“颓丧？”地中海主任终究是教育者，听到有学生这样说，忍不住皱眉问，“我刚才似乎听到说，你和你的父亲，今天跑了一整天私塾。难道是来自父辈的期待过重么？学习压力太大了吗？如果是这样……尽管人微言轻，我也可以尝试跟你父亲交流一下。”
　　“不是的，我家人对我很好，甚至有些宽容了。”佐仓绫音摇头，“主要是之前，我和班里的同学总是搞不好关系，身边没有多少朋友，每天上学觉得很孤独压抑，而且那阵更没有目标和方向，所以有些浑浑噩噩的。”
　　“是这样啊。毕竟是最纤细敏感的时期。”山柳生信恍然，旋即轻笑出声，“不过该说还真是创意表演行业吗？你们的经历有些相似啊……不过，唔，不过他已经可以站在帮助者的一方，来开导别人了么？真是，让人欣慰的很。”
　　“相似，您指的是什么？”佐仓绫音疑惑。
　　“没有从本人那里听过吗？虽然的确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闲谈的事情。不过那家伙当初经历过被所谓‘群体气氛’欺凌的事情。”山柳生信叹了口气，“虽然没发生物理性质的伤害，但肯定还是有影响吧，今后回顾校园生活时，可能也只会想起一段灰色。”
　　“……是这样吗？还发生过这种事情吗？”佐仓绫音有些惊讶。
　　那个自来熟到拖着音响监督去喝酒吃肉，跟谁都能聊起劲的人，在中学时是被集体所排斥的边缘存在么？
　　“小同学是怎么认识他的？片场吗？”山柳生信问。
　　“起初是在餐厅，他在那里打工，我，我和朋友约好去玩，但后来他们临时变更计划了，最后都没来。他见我干坐到快打烊，便忍不住跑来说说话，应该是猜到了什么，看不过去吧。”佐仓绫音这时想起了那块万恶的员工餐牛排。
　　“还挺善良，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份搭话的行动力。”山柳生信苦笑，“要是当初他有这种精神，指不定我约见他是谈早恋，而不是拉上保健老师查心理健康了。”
　　“早恋？”
　　“你知道他家庭情况吗？”
　　“双亲离婚，而且父亲逝世了吧……？”
　　“嗯。母亲则在后来，重新组建了一个家庭，还生了个妹妹。不过再怎么样，对他而言，那个家庭是陌生的，所以比起跟后爸生活，他选择一个人出来住，在经济方面也谈得很明白，高中毕业后，无论念不念大学，都不会再向那边索要金钱。我猜测他应该和妈妈的关系有些糟糕，以至于才这样的坚决。”山柳生信说，“家庭关系割裂的时间是很早发生的，所以他中学时就独自居住，估计是想少欠一点情分，生活费使用的也很省。听他的班主任说，班级里涉及缴费的集体活动，向来是尽量弃权的，衣服、文具、鞋子什么的都很旧。”
　　“新年后的学期，同学们购置新校服，穿着昂贵的球鞋，时尚的手机里下载着热门的APP，看最热闹的八卦新闻。他只能不断重复着昨天，几番申请校外打工许可，在超市纠结如何搭配食材最实惠，班里在跟风买变形式铅笔盒，他却居然真的能把一块橡皮擦好好的用完掉。”山柳生信说，“摧毁一个孩子的自信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无数次在吃家里人准备的精致便当的同学面前啃咸菜饭团就行了。”
　　“社团活动自然也是缺席了，一来要去打零工，二来在部活教室里坐着，和在班级教室里坐着，没什么差别。班主任倒是提过，他有段时间想去美术部，但尝试一段时间后便放弃了，据本人说是对自己的发挥感到羞耻和沮丧。”
　　“可是，可是他绘画的技术很好啊。”佐仓绫音焦急的出声。
　　“那便不得而知了。但他接触绘画的缘由大概是在各种作品里感受到了慰藉吧。毕竟幻想的冒险，不会跟现实一样枯燥和苦闷。漫画是以讽刺、幽默、象征等手法歌颂人与事物的东西，既是娱乐产品，也是浪漫主义的艺术，是作者对纷纭世事的理解和态度，文学也同理。总是独自一人的他，也一定是想跟什么人倾诉什么的。”
　　山柳生信继续说。
　　“成绩与运动并不起眼，加上沉默寡言，在哪儿都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不过他也有他的小秘密，比如喜欢上同班的女孩，契机不重要，也许是一声谢谢，借了一根笔芯，悄悄提醒答案……而拥有秘密后的生活，也并没有什么改变，最多会偷偷的看对方几眼。”
　　“按照他那阵的性格，肯定会藏着掖着到毕业，然后在分别前夕，用小纸条写下来夹在对方的同学录里吧。不过掩饰失败了，小秘密被暗恋对象的好友发现，并且闹得众人皆知。”
　　小老头摇头。
　　“学生时代，就这点子事最能让群体兴奋起来，大家多了件聊天的材料，就像搞笑艺人多设计出一套节目。至于素材本身，那个坐在后排，存在感稀薄的同学，没有人会顾忌到，毕竟，根本不熟悉，也因为不熟悉才新鲜。玩笑到最后，连他的个人爱好也成了调侃内容，那个被暗恋的人，当然很抗拒被拿来说笑，所以把这个小秘密彻底消灭掉了，干脆利落的拒绝。”
　　“最大的心事被揭穿，喜欢的人抛来烦躁嫌恶的眼神，爱好也被取笑，那天他肯定很痛苦。后来便躲回了租屋中，直到毕业，除了见我和校长，都再也没有去过学校，去过班里。”
　　佐仓绫音听着，只是默默不语。
　　躲在卧室里的心情，她能够理解，但当初自己是因为摔伤，而不是心灵上的千疮百孔，皮肉自然是会痊愈，可心疼会结痂吗？
　　“不用露出这么伤心的表情。”山柳生信见状，旋即说，“在高中结束前，班主任将他从家里拖了出来，而在那之后，他也展现出了惊人过分的毅力，在我和校长的支持下，仅仅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就考取了顶尖大学，并且成为了声优，开始搞事业，他现在的人气我也有所耳闻，至少不用再对打折的商品都愁眉苦脸了吧？”
　　“……这样便很好了吗？无论如何，过去遭受的伤害，都是存在的，无法挽回的。按您所说的，他就像是一夜间长大了，可我爸爸也说过，忽然间长大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身上肯定还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更悲伤的事情。”佐仓绫音低声说，有些愠怒的攥紧手掌，“还有那些起哄和嬉笑的人们，有什么理由去嘲弄一个无辜的人？”
　　“那些同学也未必真的心存恶念。”山柳生信沉吟，“年轻的时候大多如此，不懂对错，不知言语的尖锐，只要是有趣就行，就无意间做了许多的荒唐事。”
　　“我原本以为，像他那样待人温暖的家伙……”佐仓绫音呢喃。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少女忽然想起，即便彼此之间很熟悉，但也只是行动和言语上的熟悉。
　　其实对过去不了解，对未来也没有分享过。
　　老人讲述的很清晰，一段乏善可陈，遗憾，戛然而止的，任谁都觉得惋惜的经历。
　　但是。
　　那也许就是他的青春。
　　别人值得怀念的青春，也许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默契，是社团众人训练结束后的聚餐，是听厌了的那段校歌的旋律，是融融灯光下饭桌上的谈笑，是残留粉笔痕的黑板，是明媚气盛的教室。
　　而他的只有孤零零的租屋，一个爱好，一个目标，一双沾湿洗洁精的手掌，和关于幼时还温馨的一个个小片段，小故事。
　　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
　　我有幸分享你的青春。
　　而这些或许还远远不是全部。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在那个孤寂的夜晚里，在重新振作的夜晚里，他一定还经历了什么事，如冰晶般寒冷哀伤的事。
　　这是少女的直觉，是如此的坚信。
　　“谢谢你，老师，告诉我这些。”佐仓绫音低头道谢。
　　“没什么，何况当事人都走出来了。”山柳生信摆摆手，不在这个事情上继续翻旧的篇章，而是换到其他话题，“话说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在这里补习吗？师资这块还真的蛮不错的。”
　　“这个，还容我拒绝。”佐仓绫音给出肯定的答复。
　　“也是啊，我真得给朋友一点建议了。”小老头无奈而认真的点头。
　　少女低头，拿出手机，点进聊天软件，看着最近联系人列表里的那个用户。
　　忽然想找他说点儿什么。
　　什么都好。
　　然而就算以往没事都会发几个表情包，现在她真的有些话想说，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出字。
　　是还没想好具体说什么吗？
　　好像也不是。
　　少女的肩膀微微低垂。
　　不知道了。
　　……
　　尹泽刚刚从楼上的香月酱那儿蹭了一顿饭菜回来，肚皮吃得饱饱的同时，香月酱的历史成绩也有了显著提升，非常满足。这算是字面意义上的用知识换饭吃了。
　　男人穿着拖鞋进屋，先打开了电脑，但也没急着开始畅玩，享受晚间休息时间。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封壳旧旧的日记本，摊开，一次性翻到中间，拿过笔，开始往后面续写，用的是中文。
　　日记的前一半是日文，后一半是汉字。前一半是美好的期望，后一半是勉勉强强的实现。
　　「之前参与的《最终幻想14：重生》项目，备受好评，无论是游玩人数，还是口碑都在节节攀升，我的评价虽然不值一提，但这场拯救虚拟幻想世界的壮举，一定会成为游戏开发行业的一段佳话，一个逸闻，一出传奇。我是美术组的同时，也是主角的声音提供者。」
　　「最近出演了一部叫做《冰菓》的作品，同样是主角。」
　　「认识了不少有趣的朋友。」
　　「我很开心。」
　　「我希望你也能开心。」

第三十三章 藕,是你小子
　　《某科技的超电磁炮》【注：捏他自《某科学的超电磁炮》】，片场。
　　尾张の大笨蛋、雷霆崖钉子户、以及松冈祯丞三人，依照惯例，在一条长椅上并肩挨坐。各自的行为模式也并无改变，抱胸沉思的沉思，眯眼看脑载电影的看电影，琢磨演技的琢磨。
　　其实自从松冈祯丞依靠《刀剑圣域》崭露头角，某人依靠直播、广播、二创等歪门邪道闪耀鬼畜区后，这二人都在逐渐接有质有量的活儿，无名氏龙套是越来越少了。
　　今天“我们仨”竟能再次同场打次酱油，也算是羁绊和缘分。
　　仨人各自饰演了三个混混，颇有北斗神拳莫西干人的风范，想对等级五的傲娇电击使妹妹劫财又劫色，然后被等级零的平平无奇刺猬头男生横插一脚，搅黄一桩美事。
　　配音结束后的现在，进入到熟悉的摸鱼环节。
　　“我参加的征文比赛，已经出结果了，我一路杀进决赛。”岛崎信长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骄傲和自满，只有正该如此的安然。
　　“终于来了，我等可都是望眼欲穿啦。”尹泽把电影暂停到后台，睁开眼睛，内敛精光，“那么何时才能买到大作呢？”
　　“我上表年轻貌美的女编辑，让她给我安排出版事宜的事情，邮箱里已经回消息了……”岛崎信长表情变得冷厉起来，骤然加粗声音，“竟然不许！她是看我在比赛中只拿了次等奖，所以才故意驳回我的请求！”
　　“你说那么大声干嘛啦。”尹泽赶紧让他声音小一些别影响到其他人，旋即义正言辞的质问，“何况你也说是次等奖了，那优先照顾第一名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信长，你好厉害啊，竟然能拿到第二名？”松冈祯丞钦佩不已。说不定这家伙还真能走通这条歪路，实现变道超车。
　　“非战之罪，第一名写的是《我的美少女青梅竹马居然是出版社最强催稿编辑》。”岛崎信长淡淡的说。
　　“原来是同时输掉了情场和商场，难怪如此气急败坏了。”尹泽不在意地掏掏耳朵，桀桀一笑，“不过也没关系，你那本书拥有大帝之姿，可镇压世间一切萌豚小说，待到资源灌注时，必显现万古法相，以魔血染青天！”
　　“编辑部其他人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形容手法倒没有你这样的厚颜无耻。他们都认为热门题材是呈螺旋式交替，我也许就是正经文学创作者们苦等已久的，重辟王道激燃幻想冒险战斗的，万中无一的绝世高手。”岛崎信长腰板挺的笔直，肩膀上负担着二次元文道气运，“我已经在提前研究签售会的签名该使用什么文体了。”
　　“那你还纠结什么？”尹泽问。
　　“唉，我虽有一腔勇武，视同期竞争者为插标卖首之徒，却还是要给关系户让道，而我，只能隐忍！”岛崎信长皱眉，“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插图方面，画师迟迟还没有定下来。”
　　“这种事不都是出版社负责的吗，谁不知道日本最不缺的就是漫画家。”尹泽耸肩。
　　“合适的太少啊。”岛崎信长扼腕叹息，“现在废萌当道，绝对领域横行，温柔男主现版本无敌，哪怕是激热战斗类，连怪物的人形拟态也得是美少女模样才算正统，甚至机器人都要有仿维密天使的S型曲线设计。可我的作品，却是正正经经的硬核异界，充满力量与雷鸣，鲜血与荣耀，命运与挣扎，背叛与争霸……”
　　“可有米诺陶诺斯【注：古希腊神话中的牛头人。是克里特国王弥诺斯之妻帕西淮与克里特公牛发生反常性关系而生出来的怪物】登场？”尹师傅临时起意问。
　　“这种经典的怪物形象，自然是有的。”岛崎信长点头。
　　“好极好极。”
　　“怎么？你很喜欢牛头人这个怪物形象？说起来你网名就是牛头人酋长，要不要我给以你为原型的角色，安排一段狩猎牛头人大军，保卫城镇的勇猛戏码？”
　　“好，好方略，不过，我想稍作修改。我想成为牛头人骑士，与亚人种并肩作战，攻城略池，欺男霸女，天下情侣，莫不敢从。”
　　由于文化差异，所以实在是无法理解牛头魔人的快乐，岛崎信长摇摇头，继续说下去，“我见寻常画师，风格偏梦幻、纯真，少有掌握中世纪黑暗魔幻风精髓的高手，我的主角乃是如黑衣剑士般的存在，塑造极为费力，可不能输在插画上。”
　　“黑衣剑士？”松冈祯丞敏感注目。
　　“不是你那个，我指的是拿斩龙剑的那位【注：指三浦建太郎创作，1989年起连载于《Young Animal》上的漫画《剑风传奇》主角格斯】。当然，经历没那么坎坷，而且外形也更美型。”岛崎信长摆手。
　　“照你这么说，你直接给三浦老师打款，请他来做人物设计不就得了。”尹泽说。
　　“好兄弟，就等你这句话，请小借我几百万円约稿吧，我也是看到你昨天朋友圈发了一张买PS主机的炫耀照片才这么说的，希望没影响你心情，兄弟。”岛崎信长挤眉弄眼。
　　“我也等你这句话很久了，游戏机我是分期买的，下个月能不能借个几万円垫付，我也是看你朋友圈发了一张给舰队搜集充大波钱强造活动船的截图才这么说的，希望没有坏你心情，兄弟。”尹泽真情流露。
　　“如果是需要周转，我可以帮你垫付一下主机的分期。”松冈祯丞闻言厚道的发声。
　　“你是新手引导的配音演员，还是正传里不可置疑的男主角，第一次活动不以身作则把工资充进去就算了，还一番分析活动船的各项数据怎么平庸？你难道就甘心做个非洲咸鱼？在广大玩家眼前丢脸，岂不令人耻笑乎？”岛崎信长不悦，“再说显然我的事情，优先级，严肃性比他高吧？为什么不先借我钱？”
　　“因为我是真的没有几百万。”松冈祯丞字字珠玑。
　　“搞笑，还拿甲证，田中P自己先通关了，我再考虑考虑吧。”男人无语，“你丫不是在构思上一本扑街书的时候，就开始物色各大网络好手了嘛？现在第二本有好十几万字了，还没找到画师搭档？”
　　“其实还真的被我找到一个，只是其人高冷桀骜，如冰山上的遗世雪莲花，私信至今，毫无回应啊。”岛崎信长的面色失落，像极了被打入冷宫，常年得不到帝王宠爱的妃子般的孤独。
　　“喔？是何方神圣，能让情感教父岛崎信长公望而不得，黯然神伤至此？”男人好奇。
　　“你且看看罢。”岛崎信长掏出手机，切到了推号软件，点进那人的主页，向他们展示。
　　只见连绵的动态，全是图片，没有配文字，没有常见的小日记，分享生活，人生感悟。有的只是高质量的画作，从简单头像到立绘到场景到概念杂七杂八啥都有。彰显其庞大的知识和技能海洋。
　　动态更新的时间约莫是一周左右。
　　最新的则是一张最终幻想14的同人图，只见紫色光头鲁加族猛男只穿一条裤衩，摆出枪术师后跳的动作，在半空中的姿态，鲤鱼跃水似的优雅。
　　该用户的头像是默认的火柴人的头颈肩白色剪影，主页壁纸是初始的蓝天雪云，个人简介无。
　　就这么一个完全不打理的账号，水军都比它有活人气息，简直就像是机器人账号。但它的被关注数却不算少，竟有一百来个，而那些人则往往耳熟能详，强者如云。
　　「Yoshi_P」
　　「cygame_美彦」
　　「cygame_皆叶影夫」
　　「新川阳司真的不想画精草了」
　　「soejima诚记」
　　「天野喜孝@YoshitakaAmano」
　　「田中桂之不想描线@Tony」【注：指Tony（トニー），本名田中贵之（たなか たかゆき），是日本的插画家、原画家、ACG角色设计师，主要作品有世嘉的光明系列，《空之色、水之色》，《幻梦馆》等】
　　「hideo_kojima」【注：指著名游戏设计师，《合金装备》和《死亡搁浅》的缔造者小岛秀夫】
　　……
　　“不发感想，没有描述，只有精彩绝伦的作品和大佬们的点赞与肯定，谈笑有大触，往来无萌新。隐退业界，不问世事。这简直就是某种都市传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扫地僧，一个厌倦商业自制画冢的独孤求败者，一个于大内皇宫深处在默默编写神功秘籍的无名太监……”岛崎信长神往不已，开始感慨。
　　“打住，我知道你最近阅读量又有大增，看了不少武侠名著，但是请不要随意给别人净身【注：指太监进宫前的手术】，再说了，按照你这顺序，后面也该接九阴而不是葵花啊。”男人制止。
　　“这不显得这位高手的神鬼莫测嘛。”岛崎信长得意的说，大有一副在单身狗兄弟面前炫耀自己虚拟女朋友的嘴脸，“你常常在我面前大谈美术之道，现在让你品鉴品鉴这些画作，有何感想？”
　　“随手之作，不过如此，数十张里，也就寥寥几张令我满意。”男人摇头，不卑不亢，“偶得奇遇才融会贯通，依我看，勉强可入一流高手之列。”
　　“狂徒！殊不知这些关注者都是天下英雄，他们都关注点赞了，你却在这明贬暗贬！难道你比他们更懂？我看你和那个叫苍蓝樱的用户乃是一丘之貉！”岛崎信长震怒。
　　“这跟苍蓝樱有什么关系？？？”男人顿时极为费解。
　　“她跟你一样，总是在一些精美的画作下吐槽这里不对劲，那里怪怪的，像位卑鄙的甲方，很是烦人，以至于这位淡泊名利的无名高手都难以维持宗师气度，亲自回复。”岛崎信长轻哼，“我这种赤诚之人，自然是看不过去，帮高手训斥苍蓝樱。”
　　“然后呢？”松冈祯丞不禁问。
　　“然后高手反倒叫我不要多管闲事。可恶，连续三番两次都是这样，明明我在帮忙，高手为何老是帮那人说话？难道苍蓝樱是他女朋友吗？！”岛崎信长有些生气，眼中的嫉妒火焰在熊熊燃烧。
　　“那你觉得他合适，有没有沟通邀请呢？”松冈祯丞问。
　　“我十顾茅庐，可惜对方从未理睬。”岛崎信长长叹。
　　尹师傅眉头一皱，默默掏出手机，一键切换用户。
　　然后发现小号推号的消息箱有二十多条私信。
　　点进去一看。
　　「您画的太好了！简直就是佛罗伦萨文艺三杰的转世灵童！我们一起成为轻厉第一名吧！」
　　「月亮是隐喻，所有本体都是您。想关掉整座城市的灯，和老师一起沐浴在今夜的月光里！」
　　「您有时候是不是特孤独？世界上这么优秀的人就只有老师一个！」
　　「我不是毕加索，但您却是天赐神作。」
　　「即使山高水远，我也愿为您而来。」
　　「第一次看到宇宙，是和您的画作邂逅的时候！」
　　OMG！痴！汉！
　　男人浑身发寒，只觉得，就算是自己看了这些信息，也是绝对不会回复的……
　　尹师傅龇牙咧嘴了半天，最终还是父爱如山的嫌弃的打了个问号过去。
　　岛崎信长正在长吁短叹，忽然手机叮咚一声。眼光一转，顿时身形凝固，旋即就是激动的颤抖。
　　“你怎么了？”松冈祯丞疑惑。
　　“我的高岭之花回复我了，他说我竟有如此毅力，深受感动！想要促膝长谈！抵足而眠！”岛崎信长握拳。
　　“？”尹师傅一愣，他看了看自己手机屏幕，确信自己只发了个标点符号。
　　我可怜的第六天魔王，竟然已经陷入了如此幻觉，一个问号可以脑补出这么多，这比处于暗恋状态的青春期少年病情还严重。
　　“去，给他说，你想要建立合作关系。”尹泽指示说。
　　“放肆，怎可如此无礼，一上来就是冰冷无情的工作？”岛崎信长不满，“要是让老师觉得我不会来事那怎么办？”
　　“那就说先交预付款，嗯，就先给个8万9880円吧。”尹泽想了想。
　　“你以为老师似尔这等俗人吗？”岛崎信长勉强继续沟通，“而且预付款……你怎么把金额算的这么准？”
　　“8万円付分期，9000円买盘碟，880円买几瓶饮料，差不多了，前期就先这样吧。后面看情况再慢慢薅。”尹泽说的顺理成章。
　　“？”
　　尹师傅实在是不忍，不过长痛不如短痛，他把手机递了过去。
　　岛崎信长只是看了一眼。
　　一眼万年。
　　微生物的进化。
　　沧海桑田。
　　彗星撞击地球。
　　宇宙大爆炸重启。
　　神情由凝重转惊恐，再由惊恐转溃然，再由心死转哀乐，再由哀乐转空虚。短短几分钟，他像是经历了一段梦中情人自杀、孩子被仇人养大，最后前来弑父的人伦惨剧，整个人像上了岸的鱼，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在沙发上瘫软成烂泥。
　　天呐，我杀死了一名少年的灵魂。男人擦着鳄鱼的眼泪。
　　“等会。”
　　岛崎信长忽然支棱起来，眼中有绿幽幽的鬼火升腾。
　　“那你多次维护的那个苍蓝樱，是什么人？”
　　尹师傅对这个问题倒是始料未及，有点不知如何回答。
　　“总不会是……”
　　岛崎信长喃喃自语，脑海中灵光闪烁。
　　“总不会是这小子吧？！”岛崎信长指向一脸懵逼的松冈祯丞，惊恐的情绪又席卷重来。
　　“？”

第三十四章 孤独患者自我拉扯
　　“吉田先生，你的科技资讯实在是太落后了，你身上这套玩家手搓套装，是两个星期前拍卖板上过时的产品。而我这套，加隆德套装【注：指FF14 50级的通用职业装备】，是上个月西德最新产品，价值三千神典石【注：FF14的一种特殊货币，日常只有随机副本才掉落】！”
　　“你说三千就三千啊？！”
　　利姆萨·罗敏萨【注：FF14 2.0主城/新手出生地之一】，主城传送水晶处。
　　都市里以各种架设在无数小岛和岩礁上的铁桥连接建筑，形成独特的街道风景。在清甜海风与和煦日光的衬托下，1米出头的身高，娇小的拉拉菲尔族黑魔法师正努力昂着头跟一位人族剑士侃大山。
　　而那人族剑士，双手抱胸，斜视远方，腰间斜挎一柄无锋剑柯塔纳，身后背负神圣盾，头顶「最终见证」的称号，在盛阳下显得无比威风凛凛，端的是气宇轩昂，姿态不凡……如果不是浑身上下都被毛茸茸的玩偶服笼住的话。
　　原来是人族剑士把全身的装束幻化【注：幻化指改变装备形态而不改变其性能】，将自己打扮成了一只苦主直立波奇猪，还特地花大价钱染成一身亮油油的绿色。人海茫茫，他绝对是海都站街团里面最靓的那个仔，全身绿到发慌，传送路过的玩家们不看他难受，看了他难受一整天。
　　远在公司工位上的制作人点开这货的人物信息，看着里面几乎版本制霸的数据，只觉得肝都在暴风哭泣。
　　“这么可怕的进度，你难道把账号共享给了寺庙的其他和尚，人休号不休的吗？”吉田智树恶狠狠的说，“玩代打？我可是能封你号的！”
　　“愚蠢。”狭义意义上的真·光之战士不屑的说，“我一人，抵一个工作室。”
　　“你平时不睡觉吗？”吉田智树无语了。
　　我大穿越者自有人情在此。
　　社畜超频模式，心之刃也，即可为赶死线，亦可为肝帝，极致过劳与极致摸鱼，不过一念之间。
　　“不过既然玩的如此深入，那我也顺便做个调查好了。硬核如你，觉得目前版本有哪些缺点？”吉田智树的职业习惯心理上来了。
　　“可以新增一套，像这种波奇猪一样规格的牛头人时装吗？我可以无偿出设计图。”男人难得慷慨。
　　“这个且从长计议。”
　　“那可以不去一趟沙之家【敏菲利亚：请来一趟沙之家.jpg】么？或者你在门口立个传送水晶？”
　　“不可以，重要的是，你要享受这中间的过程……好吧，其实主要是，项目部起初在设计任务流程时，还不太熟练，我只能用一个笨方法，就是强行设置每个任务完成所需的时间来保证衔接。你难道以为我自己跑腿就不累吗？！”
　　“那就没啥好讨论的了。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这先回金碟游乐场了，今天决战秋名山，服务器鸟王争霸赛16进8，我胯下的陆行鸟‘桑塔纳’已经饥渴难耐。”绿猪骑士说完，就原地做出手印。对玩家群体人见人爱的吉田P毫不留恋，强大的以太波动四溢，他转瞬传送离开。
　　“去赛鸟？那我加一。”制作人也来了精神。幼女黑魔法师紧跟其后，同样传送至纸醉金迷，穷奢极欲，毁灭冒险者前进欲望的销金窟。两条短腿迈的飞起，追逐前方在璀璨发光的绿猪骑士。
　　离飙鸟还有一段时间，猪骑士和幼女法师选择先刮一刮彩票。
　　“2.0重生之门版本该收尾了吧？巴哈姆特大迷宫都出完了。”尹师傅慢条斯理的说。
　　“当然，再更新一个小版本，就正式进入3.0【注：指最终幻想14的3.0资料片《苍穹之禁城》】了。这个阶段将要实现的是我关于巨龙和雪霭遗世城堡的梦想。”吉田智树轻哼，“同时项目组终于安定下来，不管是副本设计和玩法，都愈加成熟，接下来是正式绽放最终幻想14潜力的重要步骤。”
　　“就这就这就这。”尹泽叫嚣起来，“之前你跟我说，什么极神级【注：指FF14的高难度蛮神副本】必秒真神级，什么零式【注：指FF14高难度系列副本】难度是重新定义团队配合，是筛选高端玩家的基准线。结果我一个晚上就全通了，名不符实嘛。”
　　可恶！
　　吉田智树身为总导演，被如此嘲讽，只能隐忍不发。
　　此前项目组亲友团【注：亲友团指MMORPG的副本攻略团队】开荒，他堂堂的一个副本设计人，居然进场4分钟就被不明AOE弄的气绝倒地。
　　主要是自己写的机制太多，给记串了。
　　偏偏只看过内部简陋文字攻略的某人却一次不死，各种情况处理完美，并且在只剩下自己独活的残局下，一套减伤加嗑药算血精准，奇迹收割BOSS，完成超神。
　　那一天，是现实时间晚上9点53分24秒。
　　绿猪骑士居高临下的走到幼女法师的尸体前，缓缓抱胸，不紧不慢地取消头部装饰，露出那张如CG电影里一致的冷峻脸孔。身后就是熊熊燃烧的火光战场，天空还在滑坠着残骸，一时间即便穿成一只猪的傻样，也照样霸气的惊心动魄。
　　我们小队的主T真乃天神也！
　　语音软件里，高端玩家又用和CG电影里相差无几的勇者声线，淡淡说话了。
　　“我就弄不明白了，老惦记你那劳什子黑魔干甚么，就不能玩个弓手、忍者，好歹也能上Buff做点事。”
　　被当着各小组组长的面，当众指点的吉田智树的小心脏怦怦直跳，他看着那个自己年幼幻想的实体化，以战火荧光在绿猪衣服毛发体表烫出一圈光边的钦定光之英雄，气急败坏又羞涩脸红，一时间心情五味杂陈。
　　帅气，然而令人气愤，但还是帅气！
　　制作人对此事耿耿于怀，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其人暴毙一次，怎料对方记忆力、计算力极为可怕，寻常时间轴机制根本奈何不得。
　　“不过是现版本毕业罢了，你只是略有小成，就沾沾自喜，殊不知PVE内容如大海浩瀚，我电脑里的方案更如繁星，你所触及的，只是高难界的冰山一角。”
　　吉田智树不经意间透露出最新情报。
　　“巴哈姆特堂堂灵灾掀起者，哪会这么简单？再往上，还有令人绝望的绝境级，哪怕是你，也得陨落个七八次，才有可能过关。我们项目组内，更有一句话，叫不通绝境，不戴传奇，不证究极，终是豆芽蝼蚁！”
　　“呵呵，再怎么强化，我观龙神，徒有其表，冢中枯骨尔，早晚必擒之。”绿猪骑士不以为然。
　　制作人激动的已经打开了文档。
　　他看着初具雏形的方案，暗自咬牙，又重新创建一个新的文档。
　　既然同样一套流程，无法对某人造成有效的折磨，那我就再多设计三套，这三套互相穿插，并且塞入大量恶心心的随机事件，再连续设置多个狂暴要点，总之就是奔着让亲友团内讧，兄弟间离心离德，打的整个公会解散的悲惨结局去的。
　　这波啊，这波是总导演要主角死，主角不得不死！
　　‘……现在这段战斗记忆被赋予了更鲜明的色彩而在此重现。一边聆听异国的诗人演奏的绝望之诗，开始体验经过丧心病狂级别夸张后的绝境之战吧！’
　　吉田智树越打字，思路越开阔，键盘声也跟着嗨了起来，嘴角都邪恶的歪了起来。
　　“我有一个问题。”正在跟黑丝兔女郎NPC互动的男人忽然出声。
　　“说。”吉田智树吭声。
　　“阿莉塞【注：现实中日版由村川梨衣配音】的配音难道是我同社的同期，佐仓绫音小姐？”尹泽问。
　　“正是。你都任务打完了才反应过来吗？你们不应该很熟吗？”吉田智树不屑。
　　“那确实。”男人沉吟，“只是这阵子以来联系开始变得少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制作人闻言稍愣，忍不住追问起来。
　　“也没什么，只是互动的没那么频繁罢了。我估摸着，她应该是在冲刺高考。”尹泽想着。
　　佐仓同学这阵子忽然变得高冷起来，甚至都没有在朋友圈评论区出现了。
　　以前明明没什么事都还会在line上互发表情包，来一场互联网华山论剑。
　　现在每天签名和动态都在改变，但就是不再交流，像极了成年人的企鹅软件的小学同学列表里的人们。
　　“有没有一种可能。”吉田智树皱眉，从成熟人的角度出发思考，“别人只是觉得跟你一块没什么意思，毕竟你们相性不佳。”
　　“何解？你还懂星座占卜的？”尹泽疑惑。
　　“我只是在负责主线收录台词的时候，见过她本人。我发现你们俩，其实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吉田智树说。
　　“怎么个相反法？”
　　“你外热内冷，她外冷内热。”吉田智树淡淡的说。
　　“这话怎么解释？我古道心肠，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只是缺一张联合国颁发的最优秀青年奖状作物理性质的证明，怎么能说我内冷？”尹泽迷惑。
　　“因为我完全没看到过你的欲望啊。”
　　吉田智树说到这句话时，停下了手头的折磨大计，视线也从副屏幕移到主屏幕，看着窗口化游戏里，那人的虚拟角色。
　　男人沉默了几息，重复道。
　　“欲望？”
　　“对，欲望，每个人都有的东西，然而我在你身上还没有真切的感受过。”
　　吉田智树静静的说。
　　“国内有任空堂、卡普空、索霓游戏等大厂，AQUARE ENIX也许不算是最好的，但也算是世界有名。你应该也知道，有多少年轻人向我司投简历，总部的招聘流程更是复杂冗长，每年简历筛选和笔试后的人数，也还有千余人，其总申请人数也可想而知。”
　　“你才二十来岁，正是大展抱负的时候，我多次有意以总负责人的身份内推你，甚至想直接把目前空出来的2D美术的组长位置交给你，你都婉言拒绝。”
　　吉田智树叹了叹气。
　　“前任组长吉本美彦在你这个年纪时，还在做不相关的平面设计糊口，连游戏公司的门都没进。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世界级IP研发部门的一线技术岗位主管，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它几乎是游戏美术这个职业的技术终点，再提升，也只能是行政方面，或者同时还涉及除美术外的知识，例如懂得3D、游戏引擎等的技术美术。”
　　“09年的时候，AQUARE的员工年均收入已达到过1700万円，诚然，过时的数据和综合年均说服力并不那么强，但待遇可见一斑。汇聚在这里的，无不是行业的菁英。我无意冒犯，可是这远比你目前的声优事业要好太多，无论是当下还是前景。”
　　吉田智树说完顿了顿。
　　“就是这么好的机会，你在明知道的情况下，拒绝了不止一次……吉本跟我提过，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他看着你，看着你手底下渐成的设计与画作，总觉得你很诡异。不是没有见过所谓的天才，但像你这样，履历空白，二十出头，棱角圆润，自我表达和商业服从三七分成，对执行规范也了如指掌，实在让人觉得诡怪。如此年轻的躯体，按理说不应该有如此老练的灵魂和经验。”
　　不愧是第一梯队，且几十年来几乎都从来没有脱离过一线高压环境的美术人啊，嗅觉和直觉都是这么的可怕。
　　在这样的同类眼里，自己藏不好，男人感受着那股一半被看穿的复杂心绪叹气。
　　“每个人都有欲望，这是行为的源动力，可是你没有。假若我没有在推号上偶然翻到你，假若最终幻想14的状况没有那么惨烈，我别无选择，你或许就被埋没了。”吉田智树说。
　　“身处这样的社会，大部分人只能用高额的年薪来换取快乐，但我很幸运，不需要随波逐流，这是在物质膨胀的现代，很难得的自由，所以才没必要多此一举。”尹泽感慨。
　　“很不错，那你对‘朋友’又是如何看待？”吉田智树又问。
　　“能处就处，不行就别耗时打搅呗。”尹泽莞尔，“吉田哥你别看我们现在有事没事在开黑，说不定哪天，突然的哪一天开始，就不会联系了。有可能是物理距离的遥远，有可能是心灵意义的错过。”
　　“不去重新问候？拾起友谊？”吉田智树继续问。
　　“既然是友谊，为什么之前会断开？”尹泽说觉得奇怪，“各有各的路要走，过了这条成华大道，有的去二仙桥，有的要回家。一时顺路很正常，一辈子顺路才反常。”
　　“所以我觉得你内冷。”吉田智树沉稳的说，“你现在把‘分别’看的太清楚。当人习惯了离开时的哀伤和不快乐，他对感情的延续也就随缘而定了，缺少了费尽心力的保护和灌溉。当人习惯了觉得一个人度过余生也没关系，他对陪伴者的渴望也就如温水般不冷不烫了，缺少了对热爱的追逐。”
　　男人这次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一些，几秒后他才稍显怨气的说。
　　“我也是被迫的。”
　　“你其实跟奉太郎君，只是形似而不是神似啊。至少该角色内心的灰色，今后会被春天所填满。而你的内心早已有过春天，只是现在那里人迹寥寥。”制作人忽然举例。
　　“……你平时不是说版本更新很累吗？还在追番剧？”男人无奈。
　　“有句老话叫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有句俗话也叫医者不能自医。”制作人说，“你有时候，还是不要那么聪明的为好。”
　　“很遗憾，宇宙也会有熄灭的一天，我们的结局不是火而是冰，你就当我是宏观命运的悲观主义者吧。”男人想起被老天爷强行断掉的过往，他又没有月光宝盒，念一万句菠萝菠萝蜜也无法唤来奇迹，到头来能怎么样呢，也只能罢休。
　　来来往往，无可奈何，人生大多如此。
　　“去联系她吧。”
　　“？”
　　“你才刚刚迈过命运的门槛而已，要感悟生命的悲观还为时过早。”
　　“……大哥，她真的只是在备考而已啊，结果让你延展开来，说这么多，整的跟真的一样。”
　　不过倒也算是恰逢其会。
　　手机叮的一声。
　　时隔十几天，发来了消息。
　　「成熟稳重的大人：想去看烟花大会吗？」

第三十五章 见过花火
　　尹泽站在便利店的杂志架旁边，有一只橘猫从脚边绕走，他拿起一本过期的刊物打发时间，顺便蹭蹭这间小卖铺里吊扇的凉风。
　　这里离东京市中心较远，也离都市的喧嚣很远。原本想骑着金发俏女郎来的，可还是算了，黑金配色的雅马合R6虽然够劲，可新干线更加威武方便。
　　透过干净的玻璃，能看见富有年代感的铁道，叮叮的敲响安全铃，列车驶过铁轨的声音规律又平稳。林立的电线杆，交错的缆线，骑自行车的学生，都在黄昏下拉出长而斜的薄薄影子。
　　男人也是忽然想起，自己猝不及防的来到这儿后，还从没有离开过东京。他于是抬起头来，沉静的眼神投向这块不那么活泼跳跃的地方。
　　乡镇向来都是一种特别的存在。附着青苔的老石砖，比大城市里的钢筋水泥更容易勾得起人们对往事的回忆。
　　日本着实是一个逐渐停滞了的地方。
　　年轻的鸟儿们无法忍耐，拍打翅膀北去，只留下一片空空的回响。所以这里虽然少了那么多的山峰沟壑，但旧时光里关于叹息和哀伤的部分，令那股子泛黄湿润的气息却同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看着店铺里被岁月侵蚀的房墙和老挂历，便想起同样依山而立的掉墙皮的老楼房。听着机械质感的叮叮当的声音，便想起那个走街串巷，一下下敲打铁镐，卖粘牙糖的精神老伯。
　　也想起婆婆弓起的背驮着满满一轮夕阳过桥，身后还跟着一个吃着5毛钱小布丁冰糕的叉叉裤小男孩。
　　手里的杂志，漫不经心的翻过几页。
　　“啊，小伙子，能麻烦你把放在那边的遥控器递过来吗？”守在柜台处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和蔼的伸手招呼。
　　尹泽整齐地放好刊物，拿了过去。
　　“谢啦。”
　　老人接过遥控器，把立在柜台一角的小电视机的音量加大，于是一段温婉的歌声立即变得清晰起来。
　　而让人想不到的是，店里这位俊朗的年轻人竟也跟着轻轻哼了起来。
　　“哎唷，你也会啊？”老店长有些讶异。
　　“谁还没有偷偷听过这靡靡之音呢？我还会中文版呢。”
　　尹泽乐呵呵的一笑，语言立刻转变，无缝衔接，跟上了副歌，调子里自带年代感。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老店长见状，轻轻拍手鼓掌，末了还友善的赠送了一包小零食。
　　“你是来这逛祭典的，对吗？”
　　“您怎么猜到的？”
　　“不然像你这样的小伙，怎么会来这种无趣而安静的地方呢？从哪来的？”
　　“东京。但还是很快的，毕竟火车又不会遇到交通拥堵什么的。”
　　“一个人吗？”
　　“有同伴。”
　　两人简单的聊起了几句。
　　那台小电视机和DVD机里播放的应该是自制的光盘，因为继那首经典的《时の流れに身をまかせ》【注：指邓丽君演唱单曲《我只在乎你》的日版】后，后续还有乡村摇滚、粤语歌等。风格语种不一，但都是时代的金曲。
　　值得一提的是，这份歌单，男人也挺喜欢的。
　　尹泽低头看过手机里的最新消息，跟老店长挥挥手互相道别，走出这间不起眼的小卖铺。他来到宽敞的大路上，先是张望，最后似有所感的转过头去，终于看到了这次活动的邀请者。
　　佐仓绫音今天没穿那身正经的学校制服，也不是一贯用料考究，设计时尚的便服，而是简单朴素的连衣裙，轻飘飘的花边裙摆下是白皙的小腿和脚踝。
　　她穿着凉鞋，披着过肩短发，傍晚的风从田野间拂过，顺带起了洋桔梗的清香，夕色的光芒悉数打在女孩的身上，嘴唇带笑，眼睛阳光又有神。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少女那负手站在路边的模样，悠闲而慵懒，根本不像是事先约好，出远门来的，反倒就像是镇上的孩子，只是吃过晚饭后出来散步，他们偶遇在此而已。
　　“你这是？”背着斜挎包的尹泽走过去，有些不解。
　　“你刚刚好像在我外公的店里？”反倒是佐仓绫音具体地先问。
　　“外公……？”尹泽稍微慢了一拍，但旋即很快就想通了。
　　“我说呢，原来这是你老家的镇子啊。难怪你会把地点定到这里。明明如果是要看烟花的话，多摩川、长冈更有名嘛。这么看来，你应该是提前很早就到了？”尹泽轻笑。
　　“那样大型的活动，日期限定，人数也多，太累了。正巧今天是镇里传统的祭典活动日，而且我也有段时间没来看望外公外婆，所以就来了。”佐仓绫音说。
　　“如果早知道那是你外公开的店，我不说是提点礼物，至少也会买瓶水再走……”男人沉思。
　　“我帮你也收拾了一间屋子，等逛完祭典，住一晚再回去吧。”少女提议。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这太冒昧了，还是算了。我坐趟车回去就成，并不费事。”男人并没有犹豫的婉拒。
　　“好吧。”佐仓绫音踢着路边的小石子，“那我带你过去。”
　　夕阳越过群山和田间的作物，他们就那样一前一后，踩过沐浴暖光的路，踩碎了晚阳般的花。
　　尹泽走在后面，所以能闻到就来自前面的发香味。
　　今次的佐仓同学，似乎有哪里不一样啊。
　　他想。
　　……
　　河畔附近已经聚起了不少的人。
　　负责祭典工作的本地居民们挨个从小货车上卸下一捆捆钢条支架，娴熟的扎好搭好，再披上防雨布，简易的摊子就完成了。新鲜的食材被取出，在菜墩子上切出阵阵规律声，家长里短的招呼声此起彼伏，筹备阶段就已经是热火朝天，显得氛围十足。
　　还有更多的人在赶来，其中不乏周边城镇驱车来的游客。人们都穿着应景的浴衣，有说有笑。
　　最活跃期待的还是这里乡镇中学的学生，在他们眼里，有发髻木屐女孩儿们存在的夏日祭典总带着别样浪漫，男人还听到路过的几个中学的同班在讨论告白大计。无论成功与否，等不久后，当夜晚降临，这段在花火辉映下的经历，肯定都会成为少年等人美好的青春吧。
　　烈日隐去，只留黄昏，但空气中仍残留着些许闷热。尹泽呆在路边，血盆大嘴无情张开，就咬断了手里的冰棍。
　　天色渐渐深沉，从河面吹拂过来的风带有水润的凉意。平均年龄在50岁以上的大叔们干劲满满地挽起袖子，他们终于拉起悬挂灯笼的长线，灯火一下子晕染开了这条祭典街。
　　总觉得这样才算好好的领略了一次这里的夏季。
　　男人侧耳，倾听着远远试唱的歌谣。
　　一阵清脆的步伐声，哒哒接近。
　　尹泽转过头去，看见的是意料之外的佐仓绫音。
　　少女穿着白底红瞿麦花纹的浴服，意为笑容和幸福。尽管之前一直开玩笑说喝奶茶要长肉，但她其实一点都不胖，贴身的浴衣反而显得腰肢十分纤细。那柔顺的中短发漂亮的盘了起来，裸露在外的脖颈白皙。
　　她像古代名家的女儿，站的背脊笔直，知书达理。稍加粉饰的红润容颜里再也见不到往日打闹的稚气和大大咧咧。
　　如此光鲜靓丽，让人意想不到。
　　尹泽不禁想起和这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恍然间，居然很难将眼前的丽人和那个拘谨的学生联系起来。
　　“还挺漂亮，租的？”尹师傅惜字如金的点评。
　　“这是外婆家里的。”佐仓绫音遮掩神情的低头，使人看不清她的小紧张，“我们也下去吧。”
　　“好。”
　　夏日祭，散云见星，灯笼忽闪。
　　他们沿着小路往下方的河岸走去，周围同他们一样的人也越来越多，轻快清脆的步履声满满都是欢愉和青春。
　　岸边的棚店里已经响起了汤汁滋响的美妙声音，脖子上缠挂着白毛巾的老板们开始振声吆喝了，鲷鱼烧棉花糖等喜闻乐见的零食抢先做着预热。而章鱼烧则稍慢一步，等到了火候，才香味四溢，游戏店接连开张，提着金鱼袋和水气球的小孩们活跃的跑过，中学生们则在气枪店一决雌雄。
　　参与活动的大叔们更是火力全开，模仿起了古战国时代的装束骑马抬轿，在中心大路上行进，口里振振有词，整齐划一的敲鼓高歌，他们身后是绚烂多彩的彩车，一瞬间让人眼花缭乱。
　　“阵仗这么大？这叫自发举行？”尹泽望着一架最高有七八米的彩车行过，着实有些被惊到。果真是高手在民间啊。
　　“这些社团，原本就经常参与官方的夏日祭啊，当然专业。”佐仓绫音却见怪不怪，她环顾四周，忽然双眼一亮，一阵小跑过去，在一个摊位上买了一张白色的狐狸面具，笑着塞到男人的手里，略显炫耀和暗示的说，“我觉得这个很适合你~”
　　“那确实。”尹泽挑眉，顿时心领神会，从容地把面具斜戴在头上，“今天我得小心，别跟熊孩子撞到，不然一会儿就该魂飞魄散了。”
　　“你穿的还是衬衫，这COS一点都不走心。”
　　“你穿的也比剧里的更好看，不也属于只流于表面？”
　　设身处地，现在才多少能体会到，萤焰之森里阿银和萤的心情了。
　　乐师和歌者组成的队伍也到了，他们表演的是传统味浓郁的奏歌，彩车依旧如奔流而驶过。祭典里是大大小小的太鼓乐声，篝火旁跳着舞的男男女女，三线琴乐师，地谣歌者也组成着队伍载歌载舞，热情似火，元气满满，炼成一条长长直线的灯笼，像是指引着谁的方向，通往灯火璀璨之处。
　　这个离国家里最富裕繁华城市偏远的乡镇忽然焕发出了无比强烈的活力。
　　人群簇拥，热烈至极。
　　佐仓绫音在兴高采烈的人流中有些行动受限，有种被越推越远的感觉。她下意识朝同行的伙伴伸手求援，拘谨地抓住对方衬衫的中袖。
　　“我又不会真的魂飞魄散。”男人有些好笑的转过头，毫不犹豫地反手牵起少女的手掌，“往这边走。”
　　尹泽扶着歪歪斜斜的白色狐狸面具，带着少女穿过这场目不暇接的夏之宴会。
　　佐仓绫音来不及拒绝，她只能被带走，心里有种淡淡的，身不由己的心情，她耳边都是那些欢笑和祝福的声音，美味的小食香气弥漫鼻尖，仿佛有实质的在勾诱人的胃袋，太多的美好在应接不暇。
　　过去的夏日祭，好像没有今天这样的厉害啊……
　　“老板，来两串。”
　　“好哟！盛惠！”
　　“给。”尹泽手里拿着两支晶莹剔透的苹果糖，对女孩说，“以前老在电视上看见，今天也总算尝尝味了。”
　　佐仓绫音接过，轻轻用舌头舔着糖面，舌尖传来浓郁的香甜。
　　“好甜”
　　“好甜。”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出声。
　　“甜就对咯，咱家可不偷工减料。”老板豪气干云的比起大拇指，然后撇头仔细看了几眼，嘀咕起来，“咦，你好像是勇二家的小姑娘吧……？”
　　“走啦。”这回换成佐仓绫音抓起旁人的手，“我们去提前占最上佳的观赏位置。”
　　终究是本地人，在少女的带路下，他们成功避开了最拥挤的地方，来到一处清净的高斜山坡。这确实是很合适的赏烟花地点
　　美如琉璃的祭典就在视野的下方了，俯瞰过去，夏日祭的全貌简直就是一团融融的火光，星夜下方的河水面上也映着流动的橘红之光。
　　好干净的夜空，没有云，只有月与星相互点缀衬托，星点繁密，银色河流倒悬在他们的头顶，一望无际的壮阔。
　　小的时候，只要抬头，一定能看见这银河。但工作后，似乎就很少能遇见了，也许是城市发展的弊端，也许只是单纯忙碌的忘记了抬头。
　　不过今天看到了。
　　“真漂亮啊。”尹泽叉腰站着，大口呼吸空气，不知是今天第几次的感慨，“那些都是好几十亿年的星光，真是遥远的距离，有的甚至或许已经死去了。就这么一点渺小的星辉，也有碾压我们文明的重量，因此每当放眼宇宙时，总是有感自己的渺小而卑微。我们的故事，在这个星球上面并不重要，这真是残酷的真相。”
　　“那也不重要啊。”佐仓绫音默默的说，眼神晶莹，“反正不管几亿年，几十亿年，甚至几百上千年，对大部分寿命只有两位数的我们来讲就已经是庞大漫长的时间，所以彼此守望的它星光，对于我们来说，还是永恒的。”
　　“嗯，这也是一种相对论。”尹泽笑笑。
　　“所以每当活着的我们抬头仰望时，天上必定闪烁着星星。”少女慢慢的说，“也许被日光遮蔽，也许藏在云雾的身后，也许光芒微弱而难以看见……但并不是不存在，无论何时何地，星星都在那里，不曾走过。”
　　这片星空确实未曾变过。
　　男人想着。他一直也都是这么想的。
　　年幼的他在生产队的田地里抓螃蟹，只要抬头，但凡无风无云，看到的便是这片星月交辉的夜幕。
　　无心在高中晚课里刻苦奋进写作业的他倚在教室窗边打哈欠，抬头看到的也是这片有月当悬的夜幕。
　　一拖再拖，加班到深夜，起身活动麻木僵硬的脊椎，去冲泡咖啡的路上，透过公司写字楼的高层玻璃，看到的夜色也是如此。
　　你没变，可连你也成为不了我的坐标了。
　　男人对夜空在心底说。
　　无可奈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我前段时间，遇到山柳生信老师了。”佐仓绫音低头拨弄着手指头。
　　“这我倒是万万没想到过。”尹泽古怪的看向她，“怎么样，说说？那个师德有失，为老不尊的教导主任给你添了什么麻烦没？”
　　“没有，只是凑巧的聊聊而已。”佐仓绫音辩解，“老师他，对你可是赞赏有加呢。”
　　“嗯，毕竟浪子回头，是这个世上最浪漫的事情之一嘛。呃，倒也不是浪子，不过差不多那个意思。”尹泽自然的接话，他大概也猜得出来地中海主任和少女说了些什么。
　　“不单单是学业上的事情。”佐仓绫音看过来，“他也对你交到许多朋友的事情感到开心。”
　　“啊，我知道的。”尹泽淡然的点头。
　　“但是……”
　　“怎么了，还犹犹豫豫的，有什么话就说呗。”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不会遇到那些事的。因为，你这个人，这么的体贴别人，大方善良，拥有勇气，所以我……”佐仓绫音断断续续的说。
　　“突然的这是怎么了？”尹泽不解。
　　一阵短暂的缄默。
　　“我自己也不明白，不过让你现在也伤感的，只是因为以前在学校的经历吗？”少女声音放的极低，小心翼翼，唯恐引起对方的不悦。
　　“被孤立，被排斥，我也有过，所以那种滋味我很清楚，确实伤心，无人安慰，流泪生气也无人劝解。但你不一样吧？每个人都在夸赞，说你很厉害，磨削了颓丧，从困境里走出来了。可我认为并不只是这样。”
　　少女谨慎的措辞，轻而缓慢的说。
　　“我爸爸说，忍受孤寂或者比忍受贫困需要更大的毅力，贫困可能会降低一个人的身价，但是孤寂却可能败坏人的性格。然而你比我坚强的多，在陌生的环境、面对林林总总的人与事，也不会不知所措，会安静的在孤独中思考，在思考中成熟。这就是父母很希望我学会的，生存的智慧。”
　　“我们全部的尊严，来自对欲望及其附属物的控制。每个优秀的人，都有一段沉默的时光，是付出了很多努力，忍受孤独和寂寞，不抱怨不诉苦，日后说起时，连自己都能被感动的日子。你很厉害，但我却看不到你的目标，你只说想去世界旅行，只说想过的潇洒自由一些，它们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无根无萍的。”
　　“我也还没有听你认真说过自己的梦想。”佐仓绫音攥紧浴服【注：指YUKATA，一般用纯棉制作，比起正装礼服类和服来，穿着更为简单，其日文汉字写作[浴衣]】宽袖的袖口，“在每个人的口中，你很坚强，尽管的确如此。但并不是克服过去，更像，更像是妥协了现在，所以……除了在学校被欺凌外，一定还发生了，更加无力挽救的事。”
　　“你——”
　　那双担忧明亮的眼眸，仿佛能把自己抽丝剥茧的看穿，她竟然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触及到了自己最深处的遗憾。
　　尹泽睁大双眼，有些动容，好半晌才恢复常态，静默不语。
　　被嘲笑和霸凌，当然叫人同情和愤怒。
　　然而我失去的，被剥夺走的是，一个世界的全部。
　　一场灾祸之后，还会残留着废墟，可他连断壁残垣都不剩，一切都被抹杀了。神明拿起橡皮，轻描淡写的一擦，擦去了家人、朋友、牵挂、和碎在酒杯里的豪气和志向，神明穷凶极恶，连一丁点血肉、一片皮肤也要吞吃干净，不留分毫。甚至这浩瀚的星空也说不定换了一副，谁知道现在所仰望的，是不是和那个世界同样的星光。
　　除了“尹泽”这个名字，只留下了这个名字，这是仅剩的，还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以告诉我吗？我能帮你吗？”佐仓绫音怯生生的问。
　　“不可以。”尹泽干净利落的说。这好像是第一次，男人明确的拒绝少女的请求，“你帮不了我。”
　　没有人愿意从这世界消失。
　　如今闭上眼睛，仍然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摇摆，可那并不是自己的心脏。
　　那是超越悲哀和孤独感的、从根本上撼动自身存在的大起大伏，这场风暴经久也不息，只有把胳膊搭在命运的绳索上，委之以借口，才姑且忍受了。
　　谁都救不了，谁都救不了，这是无法克服的，无法挽回的，只能接受。
　　只是偶尔，会在夜晚里，反反复复做过那些带一点咸、一点腥的梦罢了。
　　“没必要介怀，反正已经过去了。”尹泽脸上很快浮现出熟悉的微笑，又说。
　　下方的祭典突然传来了一阵热情的喝彩，那喝彩同样也是信号，之后砰砰炸响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热烈鼓掌声中，火焰开始升腾，河水岸边安置的礼花礼炮顷刻间冲上天空，在星点月白下大肆绽放。有人在这一秒许下愿望，有人互相挽手，那个想告白的男学生，应该也装作不在意地，悄悄靠近着恋慕之人。
　　烟花绚烂，火花狂舞，夏夜闪闪发亮。
　　“嗯，也对，已经过去了嘛。”
　　那时候，我也还没认识你，所以帮不了什么。
　　佐仓绫音的声音忽而变得清澈明朗起来，她微微昂起头，在漫天的烟火下，她的身上也盖起斑斓的光影。
　　“话说，我虽然有道谢，但总觉得那时候不够有诚意。因此我要再次说，谢谢那时候你跟我说话，在寒冷的冬天，跟我一起逛过焰花下有萤火虫的森林，也谢谢你在那之后，迁就我的任性和脾气。
　　少女接了一个隆重的鞠躬。
　　“谢谢你成为我的第一个朋友，听我说那么多，也陪我说那么多。”
　　“抱歉啊，之前时不时的给你添麻烦，让你连连苦笑。不过来年我就是大学生了，我会好好做个有担当，能独当一面的人的。”
　　她是这般有力的说着。
　　“过去的事无法改变，未来的事情会怎么样，我也无法预知，能走到第几个十年心中也没有底气，可是请继续和我做朋友吧。”
　　“我想考进你的学校，和你一起共演更多让人感动的作品。我没有很好的天赋，但也会尽力去钻研，去锻炼，我不想、不会放弃，我一定会慢慢追上，如此优秀的你。”
　　女孩起身，笑颜如花，瞳孔里倒映着盛繁。下面是千百人的祝福声，头顶则是遍布了天空的花火。
　　尹泽微张着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只是，那着实十分美丽、灿烂。
　　在河水岸边挨个被点燃的烟花仿佛一道道逆飞的流星，那也是花的种子，它们顷刻间绽放，将天空耀得更为迷人，带着诸多人许下的愿望，升起又散落，给即将快过去的夏天送行。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将来能称为一个优秀的人。”尹泽最后还是伸手，很欣慰地拍拍少女的肩膀，乐呵呵的说，“你长大啦。”
　　佐仓绫音没来由的，对他这种像对待小辈的态度，有些不高兴。
　　在众人高呼的光影下，他们显得这么渺小。
　　凉风袭面，草坡四周响着被盖住的蝉鸣声。
　　一时都没有了言语，忘记了对话，只是不约而同的抬头仰望星空。
　　少女眼神不经意间从盛大的烟火景致处移开，轻轻落到身侧叉腰站着的男孩。
　　她的思绪开始随着绽放裂开过的烟花，随着那些散落的星光徜徉。
　　这世上很少有从头到尾都关注着你的人。
　　“谢谢你邀请我来你的老家。”男孩轻声说。
　　话语刚落，紧跟着是一发最精彩隆重的花火，染指了流年。
　　好美，就像把地上的霓虹和彩灯都投影到了天上的夜布似得，这么璀璨，与清澈透底的星空了，天际正在闪闪发光。
　　她看向男孩，男孩的双眸也倒映着那些，也是闪闪发光。
　　就在这一秒。
　　她好似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声，伴随着夏夜里一段一段悦耳的烟花声。
　　这是……什么？
　　女孩后知后觉的伸手抚摸脸颊，才发现如此滚烫，心跳也在加速。
　　少女呆呆的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男孩，对方没有异样的，继续平和的站在那，被星火光辉笼罩的身影显得很迷幻多彩。
　　啊…
　　啊——
　　她忽然好像明白了，那一直以来，道不清的心思。
　　尽管没有遇到过，尽管只是从书本和故事里了解过。
　　但现在是如此的确信。
　　这份悸动，这种不想被丢下，追赶的心情。
　　原来是这样的。
　　并不是友谊。
　　而是，恋情。
　　自己，佐仓绫音，打心底里的喜欢眼前这个人。
　　花火还在继续，声声依旧。

第三十六章 免费的午餐
　　“泷泽君？”
　　“泷泽君……？”
　　内田真礼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下对方的肩头。
　　“啊？”
　　正处于恍神状态中的男人身子抖了抖，顷刻间回过神来。
　　“你想什么呢？发呆的这么完美？”内田真礼有些好笑的说。
　　“没什么。”男人揉揉眼，摇摇头。
　　“说真的，你平时在片场，每逢休息的时候，就窝在位置上闭目养神，专心致志的样子跟思考大一统理论一样。到底是真的太累了补瞌睡，还是在盘算什么人生大计？”内田真礼好奇的问。
　　“没有。”男人还是摇头。
　　这次是真的没有，他既没听相声，也没回放老电影，的的确确是在纯粹的发呆。
　　短视频都能轻而易举的占领碎片化时间，又何况薛定谔の人生回廊这种顶级打发无聊的消遣神器？自从不断进行更新迭代，探究钻研新版本，现在对回廊用的是愈发纯熟了，备受青睐的脑播影视区更是整理的规整干净，什么热辣欧美、青春校园、古典武侠、迷情奇幻……都弄的富丽堂皇。
　　有名言曰，时间就像海绵，挤一挤总会有的。而尹师傅的时间管理，不说是震古烁今也是凤毛麟角，等个电梯都要切首Rap。快乐时间转化率94.52%，娱乐至死了属于是。
　　像发呆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已经很久没经历过了。
　　自从佐仓同学的老家回来后，心虚就有些不宁。
　　似乎还在回忆河畔天空，那阵阵的焰花。
　　“还遮遮掩掩的，你心底呀，一定藏着什么小秘密。”内田真礼轻哼。
　　“你叫我是有什么事吗？”尹泽挠挠头问。
　　“到午休，到吃饭时间了啊。”内田真礼无奈的说，举起随身带的袋子。
　　“噢噢。”尹泽用手抹抹脸，起身伸了个懒腰。
　　录音棚自然不是吃东西的地方，零食也就算了，偶尔也会有前辈、开朗的同事分享糖果什么的，但热食的味道在封闭的空间里实在太重。
　　录音室外提供了自由休息的地方，正值饭点，没几个人，工作人员和其他声优，大部分都下楼，就近吃堂食。
　　尹师傅则不需要。
　　因为今天有免费的午餐。
　　古往今来，凡是牵扯到“免费”二字的，多少都暗藏玄机，比如道具收费制网游、比如陷阱卡强欲的赠物、比如兄弟麻烦你顺手帮我个小忙……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种粗浅的道理，男人怎么会不懂得，但他算上今天这回，已经活活吃了六顿霸王餐，饭盒还是对方自己拿回去洗的。
　　然而尹师傅心安理得，盖因内田小姐有一腔问道川菜的虔诚之心，身为友人，哪能视若无睹呢。
　　快了，快了，内田厨师的技术已经登堂入室，差不多抵达这里的人可以接受的川味极致，再往前推进，就不是好食清淡甜蜜的日本人能接受的了。因此这第七顿吃完，男人就评无可评，功成身退，不会再吃白食了。
　　稍等了片刻，女孩就拿着被微波炉热好的便当回来。来了这么久，尹泽还是吃不惯生冷的东西。
　　“今天是姜爆鸭子、梅菜扣肉、酸辣鸭血，尝尝吧。”内田真礼揭开盖子，满满一盒的配菜与肉，份量十足，香味四溢，色泽也十分亮眼。
　　“大善。”尹泽接过粉色的塑料筷子，看着粉色的饭盒，赞赏道，“品相已近正统，气息亦是浓郁，即便是去唐人街开门坐店，就算不生意兴隆，至少也能做到鱼目混珠……”
　　“这比喻真的是在赞美吗？”内田真礼一头黑线，她自己的那份是普通的日式便当，倒也不急着动筷，而是要先等对方先尝的样子，犹豫了下，“鸭子和扣肉还好，不过这个鸭血我真的是第一次处理……鸭子鲜血凝结的块状什么的，这真的好吃吗？”
　　“自然。你要试试看吗？”尹泽大气的伸手，慷对方本人之慨的询问。
　　“不了不了不了。”内田真礼退避三舍。
　　“奇怪，这是你做的，怎么这么抗拒？”尹泽疑惑，“身为厨师，出锅后，你总得自己尝尝味吧？所以之前肯定也吃过一点吧？不然怎么确定品质呢？”
　　“这个我强行塞到弟弟嘴里了，让他以普通人类的身份给出建议。”内田真礼秒答，言语中没有什么负罪感。
　　“原来如此，令弟竟有如此口福，真是羡煞旁人呀。”尹泽欣慰，“那他如何评价？”
　　“好像是发现了新世界的表情？”内田真礼回想起弟弟被摁在桌子上强行灌下酸辣鸭血后复杂扭曲的脸色。
　　“令弟都说好，那就是好了。”尹泽在女孩注目中，不紧不慢的夹起一块，吃了一口，嗯嗯呜呜的点头，“初次上手就有如此完成度，值得敬佩，你不妨也试试？这道配菜鲜美无比，不可不尝。”
　　“免了……我有点接受不了。”内田真礼继续退避，她去菜市场买的时候，提着小袋子血块，都有些胆战心惊的。
　　“唉，看来还是雄马弟更能理解我，不过话说回来，他既然也喜欢，以后有机会，我带他去吃进阶版本，凉拌生鸭血！”尹泽豪迈的说。
　　“还能吃生的？！”内田真礼一愣。
　　“为何如此震惊？你们平时不也吃生鱼片、刺身之类的吗？”尹泽颇为不解。
　　“可，可是，毕竟是鲜血啊……”
　　“区区鸭血，我去大排档烧烤，还经常点猪脑花呢。”
　　“脑、脑花——”内田真礼闻言，脸色都白了几分，语气都有些不平稳，“你，你原来是这么重口的人吗？”
　　“还好吧，硬要说重口，还得是住在北极的因纽特人，由于环境问题【注：主要是气候过于寒冷】，种不了地，只能靠捕猎海洋动物和陆地动物来保证主要食物来源，其中腌制海雀便是他们的特色菜。把海雀先干掉，塞进海豹肚子里，排空气、刷油脂密封，埋到地里，让海豹胃酸和大自然原滋原味的发酵几年，挖出来取食就好了。”尹泽侃侃而谈，“老因纽特人的吃法是嘴巴对准海燕的屁股，吸取发酵成液体的内脏和脑浆。那是像海绵般的口感和刺激的味觉享受，有类似糠【注：其本义指谷的外壳，全谷的一部分，属于种子的外层。含有糠的米为粗米，而去糠的米则为精米。糠是全谷的可使用（可食用）部分，其包括全谷的外果皮和中果皮】和纳豆【注：指由黄豆通过纳豆菌（枯草杆菌）发酵制成豆制品，具有黏性，气味较臭，味道微甜】的口味。”
　　“你，你别说了……”内田真礼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就觉得胃部翻涌，苦涩无比。
　　“幸福是对比出来的。在腌海雀这种北极国宴菜面前，这酸辣鸭血，是不是立马显得亲民许多？你现在有想吃的欲望了吗？”尹泽露出纯良的笑容。
　　“我连吃白米饭的欲望都彻底没有了。”内田真礼咬牙，“你口味这么重，难道你能对着那些可怜海雀的屁股，呃，就是那个，吸？”
　　男人沉默了几秒，而后慎重又严谨的说了，“如果，如果有人拿阳电子炮顶着我的脑袋，逼我动嘴，我应该还是会的。”
　　说是这么说，午饭还是得继续。
　　“散华礼姬，完结了呢。”内田真礼忽然说。
　　“是啊。”尹泽不置可否。
　　“明明故事还没讲完。”
　　“十几集，也只能做到那个地步吧，再浓缩加快，节奏就崩掉了。原本，主要目的是宣传漫画啊。”
　　“会出第二季吗？”
　　“说不准，如果成绩很好的话，当然没人会不乐意吧？”
　　只是，动画的BD，似乎只能说是一般。
　　虽然坊间的口碑不错，动画和原著对于故事、情感的讲述也有独到之处，但似乎还是偏小众化了些。至少，是比不得《刀剑圣域》、《漆黑转生幻想》那种人气之作的。
　　“广播也没有做。”内田真礼又说。
　　“其实……不做也蛮好的，那么累。”尹泽深受其害的说。
　　“我还有点没结束的实感，一眨眼，就已经播完了。”内田真礼咬咬嘴唇，“可能是自我感觉，也可能是初次演绎的情结吧，我觉得这真的是部不错的作品。”
　　“这是当然，原作的叙事本就细腻，动画的制作也很好的还原了那种淡淡哀伤感的氛围，而且虽然暂且没有第二季的打算，可该做的铺垫和伏笔，也都埋下了，每个地方都尽善尽美，当然是一部很好的动画。”尹泽点头说。
　　“可是，可是最后一集播出后，似乎什么都结束了。”内田真礼低声说，“官推没有活跃了，观众的讨论也少了，就像是一架列车似的，到点，驶去，车上也没什么人。”
　　“原本就是这样啊。”尹泽停顿了下，“能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延续许久的作品，终究是少数。像散华礼姬这样，给人带来过感动和记忆点的，乃至多年后再看到截图、台词的只言片语，会感慨一小会儿的，已经是很厉害的了。”
　　“嗯，我也知道，只是，抱歉……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共演了呢。”
　　“肯定会呀。”
　　……
　　吃到一半的时候，松冈祯丞出现在了楼梯的拐角处，身后还跟着一位稚气未消的学生孩子。
　　今天录制的，是一部普通的番剧，IM的三人，其实都不是主要角色，都是配角。
　　“松冈啊。”尹泽探头招呼，“这么早就吃完了吗？”
　　“是啊。”松冈祯丞点头。
　　“唯酱，你们搭伙的吗？吃的啥啊？”尹泽继续探头，看向跟在好友身后的小女生，虽然论熟悉程度，不比挚友，但并不影响和蔼之情。委实说，小仓唯是男人在片场见过年龄最小的声优了，难免有些像照顾小孩子的哥哥般的情绪。
　　“拉面。”小仓唯规规矩矩的回答。
　　“这也太简单了，松冈你怎么不带别人吃些好的？”尹泽做作的叹息，“亏你们还一起做过广播呢。”
　　这两位的《神的备忘录》的延生【注：来自日语，指“衍生”的意思】广播，男人也听过，总的来说非常安定，就是松冈祯丞身为立派成年人向中学生询问各种人生哲理，着实有些过于认真。明明他身边就有情感教父岛崎信长公和当代杰出青年尹某人。
　　尹师傅听到最后还是只得出一个结论。
　　……要是我的搭档有这孩子的知书达理、温柔懂事就好了。
　　“自然是比不得某些人，吃香喝辣的。”松冈祯丞看了眼他们饭桌上的便当盒子，肉汁横流，饭香浓郁，眼神里近是揶揄和古怪。
　　唷。
　　难得一见的酸溜溜表现。
　　“这是我试吃的报酬，是应有之待遇。”尹泽严肃的解释，“内田厨师要追寻的是其他可能性，而我拥有二十余年川菜美食阅历，这点很重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可以啊。”松冈祯丞倒并不争辩，只是说。
　　“唉，所以说重点是川菜嘛，这是我的独特竞争优势。”尹泽确信。
　　“你这么孩子气干嘛啊。”内田真礼在一旁无奈。
　　“松冈桑，我觉得你好像不行喔。”小仓唯这时在后面小小的出声，她一直都是个很安静的存在，在片场也很规矩，但现在语气里有一点点的捉弄。
　　“为什么？”松冈祯丞微微皱眉，发现事情可能并不单纯。
　　“具体原因的话……”小仓唯张张嘴，然后看向饭桌上的俊男靓女，说到一半又停下了，捂着嘴的样子很可爱。
　　“下次我有新的思路，松冈君如果不嫌弃的话，也加入进来吧？”内田真礼忽然有些紧张，她不可察觉的看了眼正在啃姜爆鸭的男生，连忙说。
　　“呃，好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松冈祯丞一愣。
　　“你刚刚不还挺有自信的吗？为什么又露出这种仓促的样子？”尹泽感到奇怪。
　　“不不，啊，是你们误会了。我刚才的意思其实是，做饭给你吃，那我也可以的。”松冈祯丞摆摆手说，“我偶尔也有一些新奇的料理点子嘛，虽然手艺可能没有内田桑那么厉害就是了。”
　　内田真礼的筷子停住。
　　小仓唯也莫名沉默。
　　“兄弟一场，帮忙乃是分内之事，下回直接带上便当就是！”尹师傅倒是颇为喜悦，这意味着免费的午餐出现DLC了。
　　短暂的空档期。
　　“有新活儿了，真是恭喜啊，那从今天开始，我就把这位美食家，转让给松冈君吧。”内田真礼呵呵一笑，然后十分用力的咬碎自己便当里的炸鸡块。可能是炸的太焦了吧。
　　“话说上次，你跟信长聊的，轻小说插图怎么样了？”松冈祯丞过来挨着坐下。
　　“实体书都没定好出版时间呢，等什么时候他把那些事鼓捣好了再说吧。”尹泽耸肩。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冰菓》的势头很好呐，这部动画制作的真的很不错，网络上的评分也很高。”
　　“你胡子是不是好几天没刮了？终于打算走成熟型男风了么？”
　　“事务所又有新的一届新人进来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你我都有几个后辈了。”
　　“前几天岩泽和遥他们在说，啥时候再聚聚，再包包饺子什么的。”
　　“怎么你还随身携带豆瓣酱啊？！”
　　“哦，家里吃完了，今天来的路上买的，这不正好，能给午饭加料吗？”
　　小仓唯也跟着坐在了旁边，看着这两个家伙勾肩搭背，熟稔无比的样子，再看看旁边已经盖上盒子，撑着头默默盯着他们的内田真礼。
　　一时间对自己刚刚的猜测有些拿不准了。

第三十七章 心灵港湾
　　“从入社三个月不逛事务所，到有事没事都来露脸，这是一个非常显著的进步，可是这样就满足了吗？你个衰仔！听得见吗？给我站起来，发挥出你的社交才情，把大人物魅惑住！”柏井一平居高临下的看着瘫在待客大厅沙发上的后生仔，激昂陈词。
　　尹泽只是淡淡抬头看了一眼，旋即拿起桌上的饮料嘬了一口，然后继续刷手机，收远征报酬，进行强化改造事宜。经过多日培养，他的“日高里菜舰队”已经成熟。
　　“别人都是如履薄冰的站着，向过往的前辈鞠躬，只图一个面熟和机会，而你俨然把这当成了茶馆，蹭免费的冷气和饮料，实在狂妄，年轻人不要太气盛。真以为我柏井一平纵横半生，手下除了你，就无可用之兵了吗？”
　　“说再多都冇【注：来自粤语，指“没有”的意思】用啦，进口豆腐乳已经送完了，没货了，不然你找中岛桑匀点？”
　　“我可不是来找你占便宜的。”柏井一平正义凛然。
　　“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尹泽像总裁问秘书17亿合同一样的从容伸手，“那就是又有工作给我是吧？”
　　“看来我们已经过了那个需要察言观色、阿谀奉承、起承转合的阶段，升华到了眉目传情的新境界。”柏井一平微微笑，掏出一份简单的复印纸，“这里有个广播工作，你先看看……”
　　男人的手瞬间缩回，整个人在沙发上扭曲的像条蹦到河岸上的草鱼。
　　“你这是做什么？”经纪人问，“返祖现象吗？”
　　“我广播PTSD犯了。”
　　尹师傅痛苦的说，这一秒，有无尽的恶意画面在眼前闪过，网友们混沌邪恶的笑声如夜枭，如魔鬼般的此起彼伏，环绕在耳边。他在大庭观众下火箭弹射，噫呜呜噫。有人指之笑曰大内宦官，有人欢喜复述蟑螂逐主持，酋长还樱而走的逸事，有人则临江在为壮烈的偷油婆哭泣，事所以不成者，乃欲以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助手也。
　　“啊，我头痛欲裂，快，快唤华佗！”尹泽想起那些鬼畜和剪辑，便感到尊严之力正在流失。
　　“真的吗，我不信。”柏井一平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体内蕴含了多大的能量，这个世界上即便是一张厕纸，一条平角裤，也有它的作用，何况是你这样主持了几期，就曾问鼎过银泉平台前三的天生小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才做了几档节目，我已经是东厂督主、千古奸宦，不是男人了，再做下去，我连人都不是了。”尹泽说，“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反正都是拦个男的折磨，松冈氏亦无不可啊。”
　　“这是动画延生广播，松冈都没出演番剧，他怎么来做？”柏井一平皱眉，“你做还是不做？”
　　“做不了。”尹泽重重点头。
　　“做不了？”
　　“做不了。”
　　“……当我第一次，听完漆黑幻梦谈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见到了德纲·郭，觉得他可以把动画广播引领向崭新的深渊，但事实好像不是。”柏井一平轻轻叹息，伤感的说。
　　“主持人既是吐槽担当，也是被吐槽担当，更是绝非铁石心肠的人类。所以我没有力量，再去面对一个根本做不了的邪神级的广播，你应该听懂了吧。”尹泽也诚恳的说。
　　“根本做不了？我听不懂。”柏井一平眼眶泛泪，缓缓摇头，“是啊，从什么时候起，或许就是跟你认识的那一天起，我也开始相信只要好好工作就能涨薪资的命运……”
　　“你今天就是当场变成沙耶，我也依旧拒绝。”尹泽说。警惕经纪人打社畜牌。
　　“对方是大泽事务所的新人。”柏井一平公事公办的说。
　　“快，快唤扁鹊！”尹泽惊惶。
　　“是种田梨沙小姐。”经纪人补充。
　　“什么？”男人听后微惊，却不敢相信，“是种田小姐？”
　　“那还能是谁？”柏井一平实在觉得无语，“你自从前阵子请假外出踏青，回来后怎么就一直迷迷糊糊的。你这个季度的主役就只有《冰菓》啊，而且这次你都还不是主持，嘉宾罢了。”
　　“哦，那我OK。”尹师傅变得温和安逸起来。
　　“你为什么这样就可以接受？”柏井一平皱眉，歪歪头，仔细打量，“你难道又跟隔壁的种田小姐很熟？”
　　“还好吧，私以为对方是很温柔的人，与她工作不用担心风评被害。”
　　“行，就这么定了。”经纪人见尘埃落定，完全不拖沓，先前的声泪和勉励都像是一场幻梦，只是刚走了几步，就又转身，不甚在意的提了一句，“对了，差点忘跟你说了，咱们事务所禁止社内交往、办公室恋爱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对公司的一腔爱慕全系于这大厅的冷气之上。”男人开始穷兵黩武，挥师攻克地图，“莫非是你跟公司内部的哪名员工对上了眼缘？”
　　“……只是提醒一下而已。另外经纪人是可以跟同社的经纪人谈恋爱的。”柏井一平解释。
　　“什么格差社规？凭什么只准你们谈？”尹泽好奇，“那经纪人可以和声优谈吗？”
　　“唉，你们把职场看的太简单了，如果只是抱着亲近声优的想法，就立志做经纪人的话，还是趁早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吧。”柏井一平唏嘘不已。
　　“何解呀？”尹泽眉头一挑，发现这里似乎有隐情可挖。
　　“我时间很紧，没空与你掰扯，记得去做广播，行了，我得走了。”柏井一平轻哼，推推金丝眼镜，那副趾高气扬、斯文败类的社会精英气质迸发，头也不回的走了。
　　尹师傅有时候觉得自己和经纪人的关系就像借钱人和债主，借钱的时候一口一个我的好兄弟，借完了打电话都是忙音和已经关机。悲哀！
　　……
　　广播工作，已经是熟门熟路，至少工作地点是门清。
　　金发俏女郎动力十足，只有骑上这等烈马，尹泽才有种新时代好男儿的感受，而不是骑电动车买菜，甚至被自行车中学生超车鄙视嘲讽的家庭主夫。
　　以牙还牙，加倍奉还！【注：出自堺雅人主演日剧《半泽直树》的台词】
　　“这就蹬不动了？没吃饭吗学弟们？加把劲啊，我都松油门了呢~”男人冲着那群经常赶超自己，气喘吁吁的自行车少年群体招呼，在他们咬牙切齿，因未成年消费力不够而愤愤不平的眼光中，像个反派似的桀桀大笑着扬长而去。
　　神清气爽的来到收录场所，像是回到了家一般的熟悉。
　　“大家辛苦了。”尹泽亲切的问候。
　　“不辛苦，不辛苦，不过是做大做强，再续辉煌。”森木宏幽灵般的浮现在眼前，嘴角还噙着那公式化的微笑。紧跟其后的还有光头猛男Staff。
　　男人不久前以科技伟力欺负中学生的快乐都消失了。
　　……请问动画广播制作人界，只有你一员大将吗？这跟骷髅王手底下只有纪灵一个将军有什么分别？
　　“怎么又是你？”尹泽没好气的问。
　　“这话问的真没水准。”森木宏握拳，“当然是我对你念念不忘，努力争取，才换来了又一次的同舟共济。你可是我铸就动画广播崭新成绩的战友啊。希望这一次，也能冲击巅峰。”
　　“……怎么样都好，反正这回我只是嘉宾，又不是常驻，有什么宏图霸业的设想，你跟这次的主持人商讨吧。”尹泽汗颜。
　　“此情此景，令人回想起当初漆黑幻梦谈的时候，那时你也是嘉宾。”森木宏摇头说起了当年，“如今折返，才发觉，人生果然只是不断的重复，唉。这样，你先跟主持人沟通一下吧，虽然你们在动画片场肯定有过了解，但配音只需要照着台本，而广播需要像朋友一样，状态和配合是截然不同的。”
　　“放心吧，我这次来，真的只是来聊天的。”尹泽谨言慎行。如今N站的二创愈来愈一发不可收拾，他已决定要收敛一些，藏起有趣的灵魂。
　　森木宏很好说话，耸耸肩，意思是都可以。
　　尹泽秉持信条，朝提前到场的主持人问好，言语朴实，毫无花哨，一副街坊邻居的随和自然，“种田小姐，今儿吃儿了没？”
　　如果要排个最Low的搭讪起手方式，这句话必然能占据前列。
　　“吃了。”安静的女孩举手回答，还挺一本正经，但搭配起来问话的那位的气质，顿时有些诙谐的氛围。
　　森木宏微微皱眉，这离他的想象有所出入，当初的漆黑幻梦谈，主持人和搭档哪怕也在片场认识，在做广播前，也是经历了一番面试入职性质的交谈。
　　难道又是关系很好？？？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第三十八章 言笑晏晏
　　肌肉越练越好的光头熟脸Staff伸出宽大的手掌，一根一根收回指头，开始倒计时。

3、2、1。
　　“大家好，这里是动画《冰菓》的延生广播，「放课后的古典部」。我是担任主持的古典部部长，千反田爱瑠的声优，种田梨沙。”女孩凑近麦克风，用娴静典雅的声音说。
　　“我是古典部的潜水员，折木奉太郎的CV，泷泽悟。”
　　“——耶耶~请多多关照！”女孩发出可爱的庆祝声，同时鼓掌说。
　　“多多关照……”男人一下子没适应这突然高涨的情绪，“嗯？为什么突然发出这种‘抽到SSR’的欢呼声？”
　　“气氛要先弄的高涨起来啊，你也一起来啊。”种田梨沙勾勾手示意。
　　“这个是不行的，我现在是节能模式，发不出热烈的呜呼声。”男人矜持的说。
　　“完全没干劲啊，这么没精神，难道你也身处灰色的生活中吗？”种田梨沙问。
　　“自然，而且调动起部员情绪，正是部长的职责，所以我对你抱有期待。”男人使用了捧杀技巧。
　　“确实，广播已经开始了呢。”种田梨沙重复。
　　“嗯。”尹泽点头。
　　几秒的安静。
　　“已经开始了，该怎么办啊，折木君，开场打完招呼后，该怎么办啊？”种田梨沙的气势一滞，转头求助。
　　“你不要问我啊，你才是主持人啊。”尹泽耸肩。
　　“但是我完全没有经验啊。”
　　“那先看看流程台本上写了什么吧，这时候就选择信任节目组的剧本作家和制作人的力量吧。”
　　“可是，这上面写着‘自由Talk或者遇事不决问嘉宾’啊。”女孩展示手中的稿纸。
　　“什么？这么敷衍？一点实事都不做？森木宏难道是中国足球队员，把球全传给别人负责？！”男人愤愤不平。
　　“你这话可有失偏颇啊，我虽然不特别关注体育，但中国足球的水平是亚洲顶尖这种常识还是知道的，比喻不恰当啊。”种田梨沙说。
　　“……一言难尽吧，我至今还不敢相信三进世界杯，5-0阿根廷的战绩。”尹泽沉吟。相对的，日本足球这边是彻底陷入了泥潭，连输缅甸和印度，马上要输越南了。
　　“不管怎么样，折木君，先说些有趣的东西吧，请！”种田梨沙摊手。
　　“就算你再怎么用千反田的声线拜托，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的，毕竟我可不是那个不懂得拒绝的小男生，哼，可不要把声优和角色混为一谈。”尹师傅轻哼，但还是侠心未泯，口嫌体正直的说，“先冷静一下吧，瞧你兴奋劲的，跟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本节目是4月起，以千叶电视台为首，依次开始播出的京都动画制作的电视动画《冰菓》的广播节目，为努力为你献上珍贵的动画情报，以及两名古典部员之间的龙门阵、侃大山。”
　　“耶诶~”女孩适时的烘托了一下气氛。
　　“……不知为何我感到有些可怕了。”男人一顿。
　　“不不，请您多关照，我完全应付不来，真的就靠您了。”种田梨沙学生般的谦虚低头。
　　“这个嘛，呃，其实。”尹泽忽的扭捏起来，害羞而没有底气的说，“其实对我来讲也一样，和女孩子两个人一起做广播这种事，也很不适应。”
　　“这是在说谎吧？”种田梨沙秒破。
　　“？”
　　“在你来之前，森木宏先生已经跟我打过提醒了，说到时候你肯定想偷懒，需要我不断施加压力，才能释放你的才情。”种田梨沙解释。
　　“那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本职工作敷衍，躺着把钱赚也就算了，还唆使主持人思想鞭打嘉宾？”尹泽心中大为不满，看向场外抱手站立，沉默旁观的工作人员，开始传播叛乱的思想，“各位Staff，你们难道就不想以下克上，取而代之？没有改天换地的野心？”
　　没想到一群大叔面色肃穆的缓缓摇头。
　　居然就甘心郁郁久居人下，竖子，不足与谋！
　　“这回是我第一次常驻活动，也是第一次做广播，本来很不安的，但是一想到，折木君会是首期的嘉宾，立刻就安心了。”种田梨沙眨眨眼，言语真切诚恳，“毕竟前辈是那么的爽朗，和我搭话时也非常温柔有分寸，谈话间富含哲理，我就想，啊~这次可以全部交给您了，森木先生也说，不管怎么样的冷场和话题，你都能够摆平——”
　　“好啊，列为诸公，如果你们能容得下这位，在这个行业里任意放肆。”尹师傅指向场外看客的核心，广播制作人说，“那就恕在下告老还乡了。”
　　森木宏只是推推眼镜，无声无息中透露出一丝不屑。
　　“莫非，莫非你是那种，明明是个拾金不昧的大好人，但别人主动拜托时，反而会撇过头去的蹭的累类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应该换一种方式。”种田梨沙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你想干什么？”尹泽一愣。
　　“是我太功利了，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拜托，因为接下来，我只要犯错，开始手足无措，你一定不会视若无睹的，会主动帮忙的。”种田梨沙确信。
　　“你这么相信自己的直觉？”尹泽沉声说，“我可是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的发呆之神。”
　　“这可不是直觉，而是有案例证明的判断。”种田梨沙抿嘴一笑，笑呵呵的说，“也许我比你想的，要更了解你呢。”
　　“？”尹泽不解地挠挠头。
　　“虽然动画正在绝赞热播中，不过还是由我们再向大家介绍一下本作吧。”种田梨沙轻轻咳嗽，把话题扯回来。
　　“好的。”尹泽点头。
　　“那么，请~”女孩紧接着慷慨的伸手示意。
　　“……原作是由米泽穗信老师创作的古典部系列。”男人只得接话，“内容，呃，大概就是没什么干劲的奉太郎，意外加入即将废部的社团，顺便在那儿遇到了好奇心旺盛女主角，逐渐开始跟小伙伴们以日常有趣时间进行推理开展的青春故事。”
　　“言简意赅啊，毫无拖沓，不愧是折木君。”种田梨沙感叹。
　　“比不上千反田大人呢，容姿端丽，头脑明晰，教科书式大和抚子一样的女性。”尹泽微笑回应。
　　“咦，这到底是在说角色，还是在说我本人呢？”女孩好奇。
　　“都有。仔细想来，折木君在部活教室初次见到千反田，就被清丽的外貌所吸引，被卷入各种让人羡慕的麻烦中，从而也发现了对方其实内心是个对在意的事情极其上心，偶尔很强势的存在。”男人语气平稳，“而我初次在美术馆见到种田小姐时，也被您的作品和气质折服，不过从今天的活泼劲来看，您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比如？”女孩追问。
　　“比如真实的身份其实是统御风之一族的风之国的公主，艾米亚殿下！”男人眼中精光一闪，再出手已是杀手锏。
　　“啊啊啊啊！住口！”安静的女孩顿时神情大变，脸色肉眼可见的迅速变得红润起来，双手在桌面上连拍，“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啊！”
　　“哈哈哈哈，有什么不好，这是年轻过的证明呀！”男人发出豪迈的大笑。
　　“年轻时犯下的错，埋在冰天雪地的土壤下就够了，没有必要翻找出来。”女孩指正，“而且，是艾丽娅才对。”
　　“啊这？！我竟然说错了殿下的尊名，微臣真是罪该万死！”男人惶恐的俯首认罪。
　　“太晚了。”女孩的声音变得缥缈、高不可攀起来，犹如垂视蝼蚁生灵的神明，“你藐视天颜，触犯了王族神规的第二百七十三条的戒律，虽然很不忍心，但我也只好将卿流放至黑焰矿山，钻山凿壁三十年才能回归常世。”
　　“叫错名字就发配三十年？这统治也太严苛了吧？殿下难道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男人冷笑，慢慢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野心和桀骜，他像一个英雄般，声音正气凛然，“你们贵族腐败狂妄到这种程度，是时候掀起反抗的旗帜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弟兄们，大好明天就在前面，随我一同点燃自由的尊严的火焰！”
　　“想不到卿竟然有如此狼子野心，为了我族的太平，只好在此降下神罚——！”女孩的声音也愈加冰冷起来，犹如寒冬里的凛风，她缓缓吟唱着，“执掌于炎阳的圣主啊，请聆听我的祷言。轮转于霜天的圣王啊，请剥离他的万般，汝就此长眠在诸神的慈悲中，芒星沉坠！”
　　“你怎么还会背这个东西啊？！”尹泽的五官都扭曲了，AT立场顷刻间破碎，浑身颤抖。
　　“黑历史就要由黑历史对抗。”种田梨沙得意的说。
　　“互相伤害就到此为止吧。让我看看这个栏目的固定环节是什么。”尹泽长出一口气制止了生生不息的战火，他抓起台本，“好奇心是人类的天性，这也是冰菓羁绊的开始，于是接下来的核心是「很好奇」。节目会广泛征集内容令人感兴趣的信件。不过在这之前，种田小姐，你最近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吗？”
　　“兴趣啊，我想吃很多好吃的东西，但是又不想变胖。”
　　“这个纯粹是烦恼吧？”
　　“那，阿马加龙？”种田梨沙犹豫说。
　　“啊？”尹泽一愣。
　　“阿马加龙，它背上的骨头有很多类似突起一样的结构，很有意思。”种田梨沙试图说的更加详细。
　　“不是，这个思想也太跳跃了……”尹泽歪头。
　　“我还挺喜欢恐龙的。”种田梨沙说。
　　“的确，今天穿的T恤，上面也印着恐龙。”
　　尹泽看向就坐在对面的女生。她的穿搭非常居家日常，不会很显眼，而是一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安定。头发也用带子绑成单马尾，成熟又有少女感。格子T恤的胸口处就是一只Q版化的小恐龙，正张着大嘴无声叫唤。
　　“不过怎么会喜欢这个？一般来讲，这种力量型的生物，女孩子应该不会太感兴趣吧？”
　　“大概是上大学的时候，你也知道我读的是美术系嘛。”种田梨沙笑着说，“所以当时很喜欢和朋友一块去各种美术馆、博物馆之类的地方，当然现在偶尔也会去逛。有一次是被邀请去参观骨骼标本，然后就觉得，恐龙的骨骼标本真是太厉害了，突然就喜欢上了。”
　　“从标本上感受到了历史的厚重和远古时代的浪漫吧。”尹泽点头。
　　“怎么样，你感兴趣吗？”种田梨沙凑近问。
　　“与其说是钟情，不如说是为了工作，略有一些研究，在怪物设计这块，龙类是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尹泽微微后仰，“毕竟是史诗级的存在，我个人也很喜欢西方龙的那种造型，别看轮廓剪影似乎已经确定了，但内里能做的设计，还是相当丰富的。”
　　“喔，我也很喜欢的，西方龙。”
　　“另外，我也对霸王龙，这位恐龙界中的偶像，有一种幻想。”男人沉稳的说。
　　“是什么？”
　　“我想看霸王龙耍一次双节棍。”
　　种田梨沙愣住，然后无法控制的，在脑海里幻想了一次那个画面，一下子没忍住，“噗——哈哈哈哈，你这心思也太坏了。”
　　“耍着双节棍，再背负着艾丽娅殿下冲锋陷阵，这梦幻般的场景，真想见识见识！”男人握拳。
　　“又要掀起战争了吗？这回是以龙骑士的身份？”女孩也毫不退缩，心思一转，“对了，新版本就要讲述龙骑士的故事了吧？”
　　“你指什么？”尹泽问。
　　“当然是最终幻想的事情。”种田梨沙说。
　　“想不到你也在玩啊？”尹泽有些惊讶。
　　“原本我就很喜欢AQUARE ENIX的王国之心系列，不过我算是单机党吧，只顾着推主线任务，困难的副本没有挑战的想法。”种田梨沙点点头。
　　“噢噢，是这样啊，如果今后想攻克高难副本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尹师傅拍拍胸膛，这是来自高级玩家的善良和余裕。
　　“可我的技术很一般啊。”种田梨沙迟疑。
　　“没关系，反正都已经带了一个连AOE都不会躲的黑魔法师了。”男人呵呵一笑。
　　“根据提示躲避BOSS伤害，这我还是能反应过来的。”种田梨沙觉得有些被小看，忍不住说。
　　“那你已经去担任这个游戏的总监督了。”尹泽欣慰的说。
　　新宿区的公司工位里，正在双开文档和游戏客户端，偷偷进行产品检测的某项目老大打了个喷嚏。
　　吉田智树抽纸擦擦鼻子，不禁感慨。
　　又是哪位玩家在称赞我强大的工作能力？

第三十九章 一丝福气
　　“那让我们来看看网友们有什么感兴趣的事情吧。呃，广播名‘懂哥’的来信——这是我吃午饭时突然想到的，请问最远能看到东京晴空塔的地方是哪里？高达634米的晴空塔，从远处看的话，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分界线在哪里呢？”尹泽嘴角不自觉耷下，“这？”
　　“对喔，被这么一说，还挺让人好奇的。”种田梨沙连连点头，“前辈桑，你对此怎么看？”
　　“虽然我号称智绝文三无敌手，社畜职场最风流，但这种意义不明的问题，并没有花费宝贵的光阴去思考过。”尹泽严苛的说，“依我之见，不妨使用地推式线索搜集法，由节目组广泛征取各个地区粉丝们能否在当地看到的信息，这样一来，肯定会有所收获，至少也能大概的划出一条分界线了。”
　　“确实，对我们两个人来说，这有些难度，还是请大家帮忙吧。”种田梨沙点头，“不过想知道答案，最快也是下一期的时候了吧？可那阵你也缺席了呀。”
　　“没事儿，哪阵在片场遇见，抽空把结果告诉我就行了。”尹泽向来是无所谓的。
　　“在Line上告诉你吧？”女生说。
　　“你有我好友吗？”男人问。
　　“好像还没有加。”
　　“那就现在加一下。”
　　尹师傅于是掏出手机，两个人面对面，费时不到十几秒，从容而自然地完成了扩列行为。
　　“折木君，你的昵称还真奇怪啊。”种田梨沙古怪的看着「牛头人酋长」的字样说。
　　“随着时代发展和文化交流的进步，你们迟早会知道这份冠冕的含金量的。”尹泽坦然，“那就劳烦种田小姐之后告知我答案了。”
　　“好的，那这件事就交由值得信赖的各位Staff们吧！”种田梨沙果断应声。
　　“下一封信。广播名‘至高无上的鸽宗’的来信——相信大家在日常生活里，逛街的时候经常能看到7-11的连锁便利店吧？如果稍有留意的话，会发现招牌上的7-ELEVEn，唯独最后的n是小写字母。我在投信前，还特地去问了店员，店员也不知道原因。这个小谜题，很契合冰菓的推理氛围吧？所以我第一时间发信件了！”尹泽念完。
　　“对喔，我从来没注意过，好像真的是这样。”种田梨沙回忆了一下，加之工作人员亲切的出示了图片佐证，顿时恍然，“我一直以为全都是大写呢。”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尹泽呜呜嗯嗯的搭腔。
　　“折木君，我很好奇。这时候就轮到你登场了啊，请像往常一样，飒爽的替大家解惑吧。”种田梨沙很卑鄙的使用了动画原版声线。
　　“虽然我号称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但我也不知道！”但想不到尹泽坦坦荡荡的振声，“一般人没事谁会去注意这个东西啊！”
　　“……真没劲呐，明明这种谜题就很有冰菓的味道，结果主角太没用了。”种田梨沙丧气的说。
　　“不过仅从设计的角度出发，我认为可能是出于美观吧，全部使用大写会感觉很Harsh，小写相对圆润会更Graceful。”尹师傅勉强给出一个解释。
　　“这个Answer，我并不是很approval，不够有说服力，也没有证据。”种田梨沙缓缓摇摇头。
　　“那就没有办法了。”此时此刻，男人使用了星际争霸里最经典的应敌战术——不管，“我有一计，不如这样，让Staff们向粉丝们征取参考，所谓人多力量大嘛。至于答案，通过已经加好友的Line转答就行。”
　　“看来只有这样了。”文静的种田梨沙很好说话。
　　“好，下一封。仍旧是‘懂哥’发来的信件，居然被连续采用，还真少见——唉，就算每次把颜色书籍藏在了自己最有把握的地方，也一定会被家里人做清洁时发现，我已经万策尽了。身为首屈一指的写真搜集高手，请问嘉宾老哥有什么独到而高明的手法吗？”
　　尹泽拿着稿纸，就像传统老人看到手机里的年轻人短视频里的疑惑行为一样苦着脸。
　　“这种问题为什么要指明我来回答，我看上去像是精于此道的高人吗？”
　　“颜色书籍指的是什么？”种田梨沙却兴致勃勃的问，“是那种总是放在床底或者抽屉深处的东西吗？”
　　“你的理解很正确。”尹泽点头，“虽然有些刻板印象。”
　　“哦呀，能把众多青春期少年的惯有藏宝方式称之为刻板，果然是有厉害的见解，快跟大家分享一下吧？”种田梨沙哼哼，“而且，写真搜集啊，你在这方面是更喜欢三次元的类型吗？”
　　“我是出于动态参考和肌肉理解才做这种资料搜集工作的。”尹师傅傲然抱手，“我有走马观碑之能，因此对参考的转化率极高，看越多的人体动态图，就越能稳定提升技术，和野比海皇的搭档给的记忆面包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还不用吃面包，成本极低，没理由不做。而且人体，很神奇吧？难道就不想看到更多健美的躯干吗？”
　　“那为什么都只执着于年轻的肉体呢？老年人的骨架和姿态也是需要的吧？”同为美术人的种田梨沙一针见血的质问。
　　“这就要说市场大环境了。”尹泽唉声叹气，“是我不像描绘众生吗？现在美少女游戏横行霸道，而且未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当然只能顺流而下。纯写实，是没有未来的。”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呢？”种田梨沙锲而不舍。
　　“我都从来不看那些的，我家里也没有。”尹泽摆摆手，“我已过了那个年纪，经历的越多，对血肉和体态研究的越多，渐渐就不会执着于表面皮囊，我更重视志趣相投，能并肩而行的灵魂。”
　　“这不是完全没给出答案嘛。”种田梨沙不满。
　　“唉，科技时代了，没出息，还往那蹲墙角，塞床头柜，让人唠一辈子。”尹泽恨铁不成钢的说，“血肉苦弱，机械飞升。你把杂志里的她们照下来，转换成数字图片，和学习资料一起放在U盘里不就行了？这还会被发现吗？很难的啦。”
　　“原来如此。”种田梨沙点头，“这样家里做扫除时，不会被逮住了。”
　　“让我们继续敬业的步伐，下一封信，广播名‘今晚打老鼠’——之前在看冰菓的主视觉图时发现一件小事，千反田喝的茶里，茶叶茎是竖起来的。很小的时候，就从家里的老人那得知，这是会发生好事的预兆。但为什么茶柱立起来，是喜事的征兆呢？”
　　尹泽顿了顿
　　“……所以这个环节原来是生活吐槽板块吗？虽然茶茎立起来确实很少见。”
　　“老辈人确实会说一些有意思的小经验呢，慢慢的，也成为了我们眼中的常识，不过会对常识追本溯源，这份严谨的好奇心值得肯定。”种田梨沙说。
　　“种田小姐有经历过这种吗？在那之后发生过幸运的事情吗？”尹泽好奇的问。
　　“印象很少，不过最近倒是有一次，我在参加冰菓试音会的时候，吃早餐时，杯子里的茶叶是斜着的，这也勉强算是竖立了吧？”种田梨沙若有所思的说。
　　“噢，有一套嘛，在那之后，你的试音就成功了，虽然这和自己的努力和发挥绝对脱不开关系，可也能说是当天有一丝福气缠身了呀。”尹泽鼓掌。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遇到这事后立刻去大建海军。
　　“其实在试音前，就遇到好事了，所以可能当天的福气，其实不是发挥在试音，而是在半路上。”种田梨沙补充，旋即微笑说，言语里另有所指，“那天正好昨晚下过雨，白天的天气非常好，我在公园温习时，遇到了一个帅气的大哥哥，给离群失意小孩子打气，帮他重拾热情，我想好事应该是这件才对。”
　　“原来如此，在忙碌的快节奏生活里，也还是有这样呵护童真的好人存在啊。”
　　男人颔首。
　　“在这个利益的时代，我们正在逐渐失去身为人类，那些最宝贵的品质，然而热忱之心不可泯灭，体恤弱者，互相帮助，即便被人认为是愚蠢的……我偶尔也会做一些目之所见、力所能及的事情，虽然势单力薄，但求传递善意，问心无愧。”
　　尹泽感慨，慢慢的说。
　　“既然你我的最终归宿都是黄土之底，为什么还要为了一时的高下尊卑互相伤害残杀呢？在这个宇宙里，大家都是残影，至少留下一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吧，证明我们来过，而不是那些腐臭肮脏的欲望。
　　“说的真好。”种田梨沙轻轻撩动额发。
　　“好像有些刻意了，在广播里说这种漂亮话。”尹泽犹豫了一下。
　　“不不不，才不会，我是绝对相信你不只是夸夸其谈，而是确实是践行本心的。”种田梨沙语气笃定。
　　“力量感好足的信任啊，种田小姐还真是个温柔的人。”尹泽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有点不适应，回到正题上，“这么来看，茶柱的经验是有说法的，那具体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种田梨沙重复。
　　“我不知道。”尹泽重复。
　　“我也不知道。”种田梨沙再次重复，“啊，真没办法，不过我有一计。还是再次交给Staff们去搜集证据，在拥有大量的参考后，做详细的解读吧。”
　　森木宏终于绷不住了，他严肃的举起手，动用制作人的高贵权柄，插入了对话，“不是，怎么全都把事情都推给我们了，你们这样做，是很不厚道的。”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男人目光深邃。
　　“我们是共同战线啊，森木先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和嘉宾都束手无策，只能仰仗各位了，之前您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会成为我们优秀的后援军队呢。”女孩说的铿锵有力。
　　“这，这个嘛……”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制作人兮守四方。”尹师傅打出一张火杀，“森木哥自诩行业中的翘楚，率领的都是专业团队，难道连这点事都搞不定吗？先说好，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建议，也是这档广播剧的牌面，主持人的建议。”
　　怎么转瞬之间，这俩人就彻底站在了一起，结为同盟了？
　　这跟我目前积累的经验，完全相悖啊。
　　森木宏沉思。

第四十章 胜负有数
　　“下一个环节——「工资争夺头脑战」！在这个环节，将由主持人和嘉宾共同协力解答节目组提供的各类问题，回答成功的话，就能从节目组设立的奖金池里拿走500円作为奖励，失败的话，要一起凑100円投到公共奖池里。”
　　尹师傅是何等样人？念到此处，已经是喜上眉梢。
　　“好有人性化的环节，森木哥今天是做慈善来了？”
　　“这么自信？我们还完全不知道题库呢？万一特意刁难我们怎么办？”种田梨沙将信将疑。
　　“没事，制作人虽然是鹰视狼顾，有不臣之心，离好人的定义非常遥远。但现在是100円有机会换500円，优势在我。赢了咖啡管饱，输了播完就跑。实在是没有胆怯的理由啊。”尹泽分析道，同时心中也有一腔热火燃烧，他雄心壮志的说，“世人只知道我是畏惧蟑螂的恐怖直立猿之耻，但还不知，我亦是穷记文明历史的人理守望者，囫囵吞枣两年半，今天就是洗刷耻辱，宝剑出鞘的时刻了！”
　　“不愧是名校的学生，有这样的自信。好吧，今天我就把百元硬币都拿出来，陪你闯一闯。”种田梨沙的心情也振奋起来。
　　“明智的选择。”男人点头，他也掏出身上的所有钢镚，一副赌神交出瑞士银行本票梭哈必胜的气度与架势，挥挥衣袖，淡定的说，“还请Staff们快快出题罢。”
　　森木宏暂时没有妄动，而是默默审视主持人和嘉宾。
　　既然你们已经结盟，那就莫怪我心狠手辣，无差别收割下班后的啤酒钱了。
　　制作人故作高深的推推眼镜架，拿出他的私人小本子，捻起一页翻开，缓缓的说，“问题一：武田信玄的生卒……”
　　“1521年12月1日到1573年5月13日。”尹泽打了一个脆爽的响指，出手赫然就是抢答。
　　“我还没说完，他逝世时所留的遗言里，还吩咐了……”森木宏继续说。
　　“秘不发丧，是秘不发丧。”尹泽重复。
　　“光说不行，要引据经典。”
　　“余五载前即知此日，特画花押纸七百，余卒三年内，密不发丧，其间公文可用之。他国不知余死，必不敢动。”
　　“你这个不正式，我要御宿监物书状版本的……”制作人几番纠缠指正。
　　“可憾者唯未能目睹武田之帜，扬于帝都。倘余大去事传出，敌必蜂拥而起。故三四载内，必严守秘密，整顿领土，培养义卒……”男人毫不停顿。人生回廊精准的翻出各种文献资料。
　　“行了行了，这题算你对了。”森木宏似乎早有预料，并不失望，而是重整旗鼓，“问题二：是谁最早发现了恐龙蛋化石？”
　　“这个我知道，是罗伊查普曼。”种田梨沙闻言眼前一亮，举手回答。
　　“全名呢？具体时间呢？所发现的是什么恐龙的蛋？”森木宏并不留情。
　　“呃，好像是1925年……”种田梨沙皱眉。
　　“1923年，罗伊·查普曼·安德鲁斯在戈壁沙漠中最早发现了恐龙蛋化石，最初被认为是原角龙蛋，后在1995年被证实其实是兽脚亚目的偷蛋龙的。”尹泽轻轻拭去袖口上的灰尘，谈笑间补充到位，“同时他与其他探险家们，也成为了40、50年代探险电影里的主角原型，更是印第安纳·琼斯这一经典银幕形象的创作灵感之一。”
　　“你也这么了解啊？”种田梨沙惊讶的问。
　　“纪录片看过一眼。”尹泽谦虚的说。
　　“请问。”森木宏语气冰冷，“著名作家大西川介先生，最初的作品是什么？”
　　“哈哈，这真是隔壁的美貌人妻大病痊愈——太太好了。”尹泽对这送分题都不屑于使用辅助，“正是《亡者缄默》和《怒兽们的咆哮声音》这两部。”
　　“哼，你错了！应该是《神秘的工作》和《死者的雍华》！”森木宏反击，“这些都是正经发表出来的短篇！获得过五月祭奖！”
　　“看来你不太了解大西先生，我所说的那两本，是他在大学时期，给同学们写的演出用剧本，名气虽然并不广，但却是本人也认为，完成度很好的作品，是正式以作者身份书写的故事。”尹泽解释。
　　“信口随说。”
　　“是真的。”
　　“我并不是很认可。”
　　“我可以现场给院长发条短信取证。”
　　“这还真是风扇对准雷霆崖——开始吹牛了。”森木宏不为所动。
　　“呵呵，院长待我如褒姒妲己，关系好的那是放屁打饱嗝——上下通气，区区求证不过是按键之劳。”尹泽坦然的拿出手机，大有随时可证明的坦然。
　　“……我承认你在人文科学上的造诣。”森木宏眯起眼睛，“但战斗才刚刚开始，对接下来的攻势，也希望你能处理的这么游刃有余。”
　　“终于有点折木君的气质了呢。”种田梨沙违心的奉承。
　　“哼，毕竟我也不能总是以弱示人嘛。”男人傲然昂首，心中横生一股在光明顶殴打六大派的无上豪气，“今天洒家定要用小刀给观众们划划屁股——让他们开开眼了！”
　　“满嘴顺口溜，你想考研啊？！”
　　制作人气极反笑，只见他眼中邪光连连，这是在运转魔功邪法的表现，只听他轻飘飘的说。
　　“请把672、3876、6549以上三组数字，进行质因数分解，时间限定为2分钟内。”
　　“什么叫质因数分解？”种田梨沙一愣，这题目一下子就上升到这个水平了吗？
　　自己当然是没有能力解决这种难题的，只能把希望的目光投向这位仿佛无所不能的同伴。
　　而那位人理守护者，依旧保持着胜券在握的自信笑容，风度翩翩。只见男人毫不犹豫的把一枚百元硬币缓缓推往Staff的方向，再转过头来，如沐春风的问道，“我投了，主持人你呢。”
　　“你明明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好歹挣扎一下啊！”女孩扶额。
　　“哈哈哈哈哈，没用的，这正是他的命门所在！”制作人却发出了幕后黑手，阴恻恻的反派诡怪笑声，“不枉我提前多番询问你周围的朋友、同事、经纪人。终于找到了可以打败你的致命武器，那就是理科！”
　　“可笑，只是算数，我有何惧？”男人依旧镇定。凭心而论，有人生回廊傍身，普通的加减乘除几乎手到擒来，论速算，他是计算机级别的！
　　“我知道你另有倚仗，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从现在开始，我要照着《东京大学考试之经典数学题100道》从头念到尾。”森木宏的面庞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影，他从屁股兜里掏出一本参考书，“要是可以解答，那就试试看吧！今天我一定要你的钱包里的钞票全部化为我晚上在居酒屋喝的啤酒和炸鸡呀！”
　　淦？这么恶毒？一点生路也不给？！
　　杰出青年尹师傅终于变了脸色。
　　可是时间对我有利，这个环节没剩多久了，就算是白给，也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你一定在想，剩余的这点时间，我出不了多少题，即便全错，也无伤大雅吧？”制作人像毒蛇一样的说，“然而这种可乘之机，我身为执掌全局的制作人，又岂会放过？实在的说吧，我已经提前完成了录音，待会我要同时播放20段自己的出题录音，等于同时出20道题目，你若是回答不上来，可不要怪我抢劫了哦？”
　　“啊？”这还有王法了吗！男人表情扭曲，他反复看着这个环节的名字，横竖觉得不通透，如今再瞧，发现分明写着「工资回收计划」。他下意识想找唯一的战友，也就是主持人依靠。
　　“还有闲暇偷看漂亮的主持人？吃我这记二十倍智慧元气弹吧！”森木宏张开双臂，恶魔的高呼。
　　这是暴风雨来到之前的寂静。
　　短暂而卑微。
　　紧接着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一瞬间，二十多道熟悉的嗓音齐齐以“请问”为开头，掀起了滔天血雨。
　　那咬字和吐息都重叠在一起，挤压出了咒文般的效果，刹那间环绕在收录室里，简直就是索命的梵音。配合场外Staff们滑稽的笑声，更有一股直坠十八层地狱，站在群鬼面前的冰冷感。
　　那些彼此碰撞的音节，实际都是各种高深艰涩的数学大题。
　　口算、判断、概述、证明、作图、应用等题型，闪耀着汹汹血光，铺天盖地，灭绝一切的杀来。它们幻化成了地狱深处的夜叉恶鬼，青面獠牙，煞气缭绕，举着血淋淋的屠刀对准学渣们在垂涎三尺。
　　有的大题道行更是高深，甚至显化出了魔王尊相。只见一双眼光如明镜，两道眉艳似红霓，口若血盆，齿排铜板。正是吼声响震考生惧，行动威风差生慌，四海有名称混沌，东西大力号数学！
　　举目眺望间，呼吸吐息间，都是血红的一片炼狱。公式定理切磋出惊雷般的火花，逻辑法澎湃，三魂七魄都磨灭了。
　　从主场的人文科学界，拉到这高等数学的血腥修罗场，男人再次回忆起了，曾经身为大专人，一度只会做选择题的恐惧。
　　拓补魔尊、函数论邪王、量子数学撒旦纷纷向这个渺小的凡人发起了进攻。
　　大慈大悲牛顿爵士、南无大智阿基米德、南无大行普贤王高斯，至圣先师，师傅们救我啊——！
　　只可惜卑微的人之子没有那份能呼应远古大能的资质和才能，也无法沐浴顷圣人的光辉和庇护。
　　于是地狱开闸，神鬼嚎哭。那个凡人被这片惨像所淹没覆盖，连骨肉都被被玄之又玄的定理公式溶解成了粉尘。
　　人理，凋零！
　　“哈哈哈，盛惠2000円，感谢嘉宾送的啤酒，嘉宾大气，嘉宾身体健康。”
　　完成毁灭人文的森木宏站在收录室的外面，叉腰大笑，还顺便借用了受害者在生放送里常用的感谢名言，可谓杀人还要诛心。
　　周围的肌肉Staff们也纷纷鼓掌，一起见证这屠神的壮举，分享欢愉。
　　种田梨沙看着瘫软、趴在桌子上，已经了无生气的嘉宾，心中一阵同情，但又有些一股欣赏完后现代喜剧桥段的幽默好笑之情。
　　“折木君，也不用这么死气沉沉啦，待会我们也去吃好的，我请客。”女孩安慰说。
　　“种田小姐还是个厚道人啊。”男人挣扎了一下，他从这些话语里获取了一些希望，中和了在智商比拼环节里惨败的屈辱，他努力撑起身来，感动的说。
　　“你一意孤行，被骄傲蒙蔽了双眼，害得主持人也亏掉硬币，竟然不安慰她，反而让人家请客？你也称大丈夫？”森木宏惊愕。
　　“这也叫枉称大丈夫吗？”尹泽惊讶，旋即深沉的说，“这个叫做止损。”
　　“是的，噗——哈哈。”
　　种田梨沙捂嘴，发出一串笑声，想要努力矜持一些，发现有点控制不住了。
　　“对不起，这个广播实在太有趣了。”
　　森木宏看着笑的有些止不住的端丽主持人，和旁边重新生龙活虎起来，与其互动的嘉宾。忽然间，成就感消失了，反而有种鼻涕进嘴——自做自受的感觉。
　　他看着桌上那些百元硬币，怅然若失。
　　我们赢了这些钢镚儿……却输了整个江山？

第四十一章 空空如也
　　虽然数学二十响，炸的录音室里是诸邪退散，神鬼缄默，Staff们卷走硬币若干。
　　但考虑到之前就答对了三问，一来一去只没了500円，就这还是要跟主持人连带责任平摊的，所以最后只是250円，属于小学生都嫌少的零花钱程度……只是这个数字搭配上输掉智力游戏环节的嘉宾，真是充满了暗示，难道卑鄙的制作人还精通中国文化，连这一点都算到了？
　　恐怖如斯。
　　“不过，这个公共奖池到底是什么意思？”尹泽有些疑惑。
　　难道继发明了收听率解锁奖品的战斗通行证以后，又打算鼓捣观众来信买周边积累奖池的广播剧先河？
　　无师自通，就有这等艳艳惊才，不去做一个背负此世全部之恶的游戏策划，窝在这做电台节目，确实太可惜了。
　　“跟你之前经历过的差不多，根据每期的成绩，奖池里的金额会相应提升。最终大奖是额外录制一期外景，地点在各大节假日旅游圣地中选择，约等于公费旅游。”森木宏从患得患失的心情中脱离出来，简单的解释。
　　“不行了啊，当年好歹还有雅马合摩托车呢，现在最高奖品只是有节目组尾随的外出踏青，最起码也得升级成一辆四轮车才算进步啊，入门级超跑如何？”尹泽叹气。
　　“那下下回不得解锁隐形战斗机？再过几年直接请你入住轨道空间站？”森木宏没好气的说，“这大奖是对于观众而言的，属于特典。”
　　“那要是成绩达不到开启特典的程度呢？”尹泽又问。
　　“这就说明我们的工作失败了，没有得到观众的青睐和喜爱。”森木宏沉痛的说，“为了安慰大家，让每个人不陷入自我能力怀疑的低沉中，这些钱在进行粉丝抽奖后，会把剩下的拿出来举办员工派对，大家吃好喝好，养足精神，再重新战斗。”
　　“真是周全的计划，唉，可惜这一回我不是常驻，否则一定要帮帮场子。种田小姐虽然潜力无穷，但毕竟还是新兵，成绩也许难以超越过去的辉煌。不过没关系，起起落落才是人生的常态。”尹泽深情的说，“派对我不会缺席的，低谷之时，我肯定要陪伴在大家身边，共同承担失败和悲伤，届时我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痛快？”
　　“想不到你还有这份拳拳之心，我心甚慰，没关系，虽然没有通告，但我可以立即向你发去常驻的工作邀请……”制作人顺水推舟，一片热诚。
　　“不要。”男人立即正色说。
　　“？”
　　“你们这么默契有趣，我觉得森木先生完全可以自己亲自上阵嘛。”种田梨沙已经恢复了状态，只是脸上还挂着消不去的明媚笑容。
　　“他？”尹泽不屑的轻哼，“我看有的人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进银泉前十了，还是算了罢。”
　　在场外的森木宏懒得搭话，已经彻底闭麦，他不打算过多掺和到内容中去，先前的数学二十响纯属特殊情况，而且现在看来，输家竟是自己。
　　一杯啤酒，竟意外换来对方两人的羁绊加深。可恶！
　　“似乎时间也所剩不多了。”尹泽在心里估计了一下。
　　“这么快吗？我总觉得还有二十分钟啊。”种田梨沙讶然，好像还挺意犹未尽，“……感觉才刚刚抓住广播的节奏呢。”
　　“经过这短暂的磨砺，想必你也清楚了，这并不是件多么困难的工作，尽管想要做的十分出彩也很困难，但之后就继续保持这种自然的态度，跟其他嘉宾顺利的进行下去吧。”尹泽说。
　　“噢，是来自师傅大人的教诲啊，弟子一定会谨记在心的。”种田梨沙受教的说。
　　“非常好，那让我们来讨论另一件事。”尹师傅满意的点头。
　　“嗯？”
　　“吃什么？”
　　“……呃？唔，唔嗯，你，你待会想吃啥？”女孩迟了几秒，才勉强跟上对方的节奏。
　　“什么都可以？”男人皱眉，被这话语里那富裕而大方的气息所感染，所震动。
　　“当然，随便说呗，吃饭还能有什么不方便的？”女孩就这样仁爱的应允了凡人的一切食之欲望。
　　“先上澳洲鲍鱼四只，再来四斤的龙虾一只。”男人斟酌。
　　“海鲜啊？”种田梨沙点头，“可惜现在季节不是时候，不然也挺久没去吃伊势龙虾了。”
　　“别，我开玩笑的。”尹泽见对方是认真的，连忙说，“其实我并不适应海产。”
　　“那你想吃什么呢？”种田梨沙也在思考，忽然灵光一闪，“啊，之前不是有来信提到晴空塔了吗？不如就去天空树的餐厅吃？店铺位置设在展望层，靠近窗户，在350米的高度俯瞰夜景，整个关东一带都能尽收眼底，用餐体验很好。等吃完后，说不定就能靠我们俩人的力量，解决那封信件的疑问呢。”
　　“那种地段，怕是消费不低吧。”尹泽犹豫。
　　何止是不低。森木宏忧愁的摩挲着下巴。
　　广义上的吃饭，就是点两碗物美价廉的拉面、两份米饭管够的烤鱼套餐，想奢侈些就再点份酒水与拼盘。
　　而去天空树这种地标性建筑里依偎着万家灯火辉煌，聆听着小提琴手的现场演奏，优雅地切开高级牛排，举起盛满红酒的高脚杯轻轻碰撞，再相视一笑，开始交流灵魂。这种行为一般不叫做吃饭，而是叫约会！浪漫的约会！
　　制作人事到如今终于明白，这次广播的违和感源头是哪里了——主持人对待嘉宾的态度，过于温柔友好了。
　　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但关系起步竟然如此之高，倘若真的叫他们做完整个系列，那还得了？
　　可惜，可惜日高里菜小姐没有参演这部动画，否则……
　　森木宏心中的念头在几秒间一茬接一茬的转过。
　　不过显然，主持人还是不太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必不可能会答应这种意义暧昧的饭局。
　　“没理由让你这么破费啊。”尹泽不好意思的说。
　　果然是如我所料的婉拒了，毕竟是与我互知酒量的酒友和好敌手，这点浅薄的了解还是有的。森木宏心中大定。
　　“还是由我请客吧，天空树这么著名的景点，迄今还没去逛过呢，正好广播结束就是晚饭时间。”尹泽接着又和善的说。
　　啪嗒。
　　一声清脆的声音，吸引来附近Staff们的视线，那正是参考书从制作人手中跌落的声响。
　　“好啊。”种田梨沙自无不可。
　　“不过今天我是骑摩托车来的，待会过去，你是坐其他交通工具，或者干脆一起？”尹泽在思考。
　　竟然还想用我在梦貘少女广播里送的金发够劲大波浪，载她去吃饭？！森木宏终于忍不住开麦，言简意赅的说了声，“不行！”
　　“确实不行，我只有一个头盔。安全第一，还是请种田小姐坐其他车吧，我们在塔底汇合。”尹泽也认同的说。
　　“我的意思是，你们去天空树吃饭，有些不妥。”森木宏说。
　　“为什么？”尹泽不解，“难道今天东京塔停电？”
　　“你忘了咱们的外景特典了吗？到时候玩耍吃喝，公费一条龙呀，何不把这份热情先保存到今后呢？”森木宏面面俱到的说，“我也想好了，到时候咱们多取几个景，吃饭就在天空树。”
　　“这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多吃一顿的事情吗？”尹泽摆摆手，“今次先独乐乐，特典再与大家众乐乐，听着，多么顺耳？”
　　啊这……森木宏语塞。
　　“看看时间，也快要结束了。「放课后的古典部」，就为您播送到这里。各位觉得如何呢？这次寄信来的几个问题，还请耐心在后续几期中等待答案。”尹泽按部就班的说。
　　“收尾环节播放的这段音乐好悲凉啊。”种田梨沙感叹，“制作人那边也一副心里空空的失落模样，果然分别还是让人哀伤呢。”
　　“第一期就这样了啊，也不知道有没有起个好的开始。”尹泽自言自语。
　　“我自己是觉得挺有趣的……”种田梨沙说。
　　“以我至今为止的经验的话呢，可能在份量上稍有不足。不过以嘉宾身份的话呢，这期做下来还是蛮开心的，种田小姐确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说不定这是我做过最轻松的一期？”男人歪头回忆说。
　　“喔，能被这样评价，好开心。”女孩喜笑颜开的轻轻拍手。
　　“你觉得呢？有什么收获吗？”尹泽问。
　　“成功拿到了折木君的Line算吗？”种田梨沙想了想。
　　“也太容易满足了。其实我平时有两个账号的，一个工作用，一个生活用。”尹泽深沉的说。
　　“啊？那我加的是哪一个账号？”种田梨沙一怔。
　　“既然是朋友，当然是个人用的啦。”尹泽哈哈一笑。
　　“太好了，还以为被随便糊弄了呢。”种田梨沙轻哼一声，接着终于重新履行起了主持人的义务，口齿清晰的说。
　　“最后，还请观众们踊跃来信，毕竟今次也揭露了有特典大奖的存在嘛，不管是有关节目的感想，还是对古典部的疑问，还是一般来信，都在广泛征集中。
　　“顺便一提发邮件的话，可以通过节目主页的投稿板块发送。”尹泽补充。
　　“哈，好寂寞。”女孩长叹一声。
　　“没关系，稍后还有高档饭局呢。”男人打气。
　　“下一期说不准要换个人依靠了。”
　　“是这个方向啊……”
　　“嘿嘿，最后，陪伴您的是千反田爱瑠的CV，种田梨沙。”
　　“折木奉太郎和其CV，泷泽悟。”
　　“——拜拜~”
　　“——下次见~”
　　冰菓广播，首回，到此结束。

第四十二章 You are beautiful
　　夜幕降临了。
　　尹泽靠在窗边，眺望着灯彩浪漫的墨田区夜色，这里曾是东京老城区，家族经营的百年老店依然存在，相朴文化在这里很流行，旧东京的生活方式和现代娱乐气息在这个东北部的街区中被揉合在一起。
　　从634米的晴空塔中部看去，除了这片江户遗景外，还有更远处那些被街光车灯染成橘红色的交通线，那简直就像是城市的血管，在闪烁鼓动，光子的血液如龙蛇的穿行在纤细的街道里，也染红了长桥底下静静流淌的隅田川的河面。
　　骑车来的时候，沿路便见着了醉酒倒地的白领，见着了满面倦容的歌女，见着了一对母女俩平凡的背影，他们每个人都怀着秘密，真实又别致。
　　或许还能穷目，看得更远，但稍稍需要一些畅想。
　　与天际线交接的海面已是一片滚动的黯色，游船带着光划过，像是微小的萤火虫飘过迷雾。岸边潮声息息，海浪击打在堤岸上碎溅成片片水花。
　　非常安静的一幕。
　　依照惯例上前询问客人有无忌口的年轻女服务生也尽可能的放低语气，她接受过足够的岗前微笑服务培训，对笑容的控制熟练无比，然而现在这短暂的几秒里，她脸颊上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可爱，轻松而真实。
　　男人的侧脸线条清晰，清澈明亮的瞳孔里，倒映着窗外的真世百态，竟有几分旁人不忍打破的沉默和禅意。
　　在这个客人面前，她不经意间努力使自己显得更加温柔起来。
　　“你们是宫廷风格还是风土历史的地方菜路线？”那个男人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过头来随口问，声音纯净无暇，质感清晰。
　　“我们的菜品融合了‘江户东京’的概念，采用的都是近郊供应的新鲜食材，力图把法式料理以日式的方式呈现出来。”女服务生小心翼翼的解释。
　　“那就不得不尝尝鲜了啊。”男人轻笑，刹那间就像严冬破冰，生机盎然，“就按套餐里的来吧，前菜换热盘，餐前酒不用了，另外替我开一瓶罗纳河谷的红酒。”
　　虽然这位客人穿着二次元风格的痛衫，胸口的衣前，是一位经典的清冷黑长直动漫美少女正做出含羞脉脉的可人模样，那地摊风格的七分裤衩，设计也不甚高级，是大阪老叔叔青睐的土帽夏威夷风。然而即便是如此不搭杠的装束，男人不经意间散发的成熟风度依然能使人领略到他那别样的魅力。
　　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女服务生感慨了一声，不再叨扰的告退，把空间留给桌边的二人。
　　“这次花费可不少啊。”种田梨沙的手肘枕在桌面，托着下巴在打趣，“从别人的评价来看，你今天的行为是一反常态？”
　　“肯定又是森木老哥透露的吧。”
　　尹泽轻哼，顺便扯了一下身上这件梦貘少女官方赠送的周边T恤的衣摆。
　　“和我在N站上的遭遇一样，都是片面之词，都是风评被害。我和他们吃饭有时候是AA，有时候则是轮流请客。我的确是个开销不高的人，甚至对于换季买衣服都不热衷，但该花钱时可从不吝啬啊。”
　　“嗯？你在存钱吗？”种田梨沙好奇。
　　“以前存。”尹泽叹气，“那段时间我才恍然，原来钱不是靠赚，而是靠存起来的。”
　　“节省……是有什么生活目标吗？”
　　“也没有，说来很怪，我既没有创业的打算，也没有远大的追求，可我就是隐隐约约的告诉自己，我得存钱，没有理由的那种。”
　　“这不就是现代迷茫年轻人的现状吗？”种田梨沙撇嘴点评。
　　“是啊。”尹泽不置可否的笑笑。
　　不是现状，准确的说，是过去的模样。
　　其实如今男人的各项收入，除去日常生活和一部分储蓄以应不时之需外，其他都断断续续无偿捐了出去……为福利院添几本崭新的知识读物，在荒芜之地上栽起几颗绿色稚嫩的小树苗，给落后地区的孩子们送去一盒牛奶和面包。
　　做这种事，并不是出于多么崇高的理想和情怀，仅仅只是发现了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欲望需要消耗账户里的那些数字，与其放在那里，沦为单纯的数据，不如化为实实在在的物质，帮助一些目前有困难的人。
　　太多的人生不自由，都来源于社会中的各种责任、负担、野心、甚至梦想和期待。
　　而男人在捐赠以后，发现单身汉的生活依旧没有改变，没有倒退，没有穷困潦倒，没有任何差别。
　　那为什么不继续做呢？
　　制造、留下一些存在过的意义也很好。
　　餐厅的装潢时尚而摩登，设计简尚，氛围舒适，悬挂的装饰画填充了空间的空白，橙色与褐色的加入平衡了沉闷单调与跳跃活泼。落地玻璃隔绝了喧闹，桌与桌之间隔着一些距离。店内的光线并不很亮，同时每桌都拥有一束垂落的柔和暖光，用这种方法在大空间里切出感官上的小空间，制造隐秘的孤岛，用餐感受也无形的放松了。
　　可能是时间比较晚了，所以还剩不少的空位。
　　此时回绕在厅内的音乐是一首上世纪的歌曲，《Fly Me To The Moon》。
　　时代的回忆之一，阿波罗飞船登月时曾带去了这首歌的唱片，这是第一首在月球上播放的人类歌曲，现在播放的这首，则是弗兰克·辛纳塔的版本。
　　1969年，实现登月的那一天，上亿的人通过黑白电视机屏幕，亲眼目睹了月球表面的死寂与荒凉，从此再也没有了关于月球的梦境幻想，这是场浩大的谋杀，美利坚实在罪大恶极。
　　“你拉我来这么好的地方吃饭，是不是别有要事所求啊？”种田梨沙故作严肃，“提前先说好，如果是很困难的请求，我可能办不到。”
　　“不是你先建议这里的吗……何况哪有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只是请朋友吃饭而已。”尹泽笑笑。
　　“我们是朋友了么？”
　　“难道还不算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认识的时间明明还很短暂。”种田梨沙摇摇头，匪夷所思的说，“以前升高中，刚开始和班里的新同学熟识，也经过了几个星期。但是……真奇特，我对你感觉不到属于陌生人的过多生疏。”
　　“我也有这种体会。”尹泽挠挠头，“也许是在正式认识前，已经碰过一次面，和对方留下不错印象的原因吧。‘认识’居然变成了‘再会’，缘分一词真是难以言喻。”
　　“诶对了，你是几几年的人？”男人倒是毫不避讳的询问。
　　“88年。”女孩不假思索，落落大方的回答。
　　“哎唷，是昭和的人呢，不好不好，突然这一下子就有年代的隔阂感了。”尹泽深深皱眉。
　　“我揍你喔？”种田梨沙又笑又恼。
　　“对前辈说什么失礼的话呢，大泽的声优是这么没规矩的吗？”尹泽端起架子，沉声说，以势压人。
　　服务生这时过来，呈上前菜与红酒。无论是火焰元贝、还是黑松露和香煎鹅肝，都是经典的法国开胃餐。女服务生还同时兼职侍酒师，负责开酒、倒酒，以确保最佳的温度下饮用。
　　“Cheers~”种田梨沙颇有仪式感的举起高脚杯。她虽然穿的是便装，Q版恐龙十分平易近人，但现在表现出来的餐桌礼仪和气质，和往日里会做出可爱中二行为的形象相去甚远。
　　尹泽也重新记起这个人，在美术馆初次见面时，给自己带来的惊讶和恬静。
　　酒杯碰撞，发出叮的一声。刀叉起落，享受昂贵的珍馐。
　　“聊会天吧？”女孩说。
　　“不是一直在聊吗？”男人应声。
　　“谈谈工作以外的事情？”女孩问。
　　“正好，我向来是不在个人时间里讨论工作的。”男人快慰的说。
　　“你好像很博学？今天对森木先生的题目，都不带思考就回答的。”
　　“哈，这份知识是来自命运的退税……我个人付出的努力只有一点点而已。”
　　“那美术史学的怎么样？”种田梨沙好奇。
　　“不算差，或许只比你好一些而已。”尹泽尽量说的保守。
　　“什么嘛，我可是专业的啊。”种田梨沙不悦，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小声说，“……虽然我确实已经放弃了，没有资格再比较。”
　　“哪来放弃一说呢，它依旧还属于你，不过暂时封存起来。”尹泽声音平和，“再说绘画是如此的不同寻常，放置一段时间，执笔的手固然会生涩，但放空的时候，说不定能想通许多以前不明白的关键点，脑子一下通明了。”
　　“你确定？”
　　“我肯定。”
　　“为什么？”
　　“我也曾放手过，重拾的时候，反而更厉害了一些。”尹泽慢慢的说。
　　“你也放弃过……？”种田梨沙有些惊讶。
　　“是啊，很早以前，那时我是个学生，对佛罗伦萨充满憧憬，那是文艺复兴起源之地，城市里珍藏着近乎七个世纪的，大师们酿造的人文奇迹，空气里都弥漫着艺术的气息。”尹泽回忆说，“我还在为意语而苦恼，担心无法留学于那，更纠结是考佛美还是考都灵【注：指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和都灵美术学院，都是世界顶尖的美术类院校】。”
　　“后来呢。”
　　“后来就不苦恼了，因为我根本考不上，也不用再去分清BB，B；P，PP；这些单写和双写的区别。”
　　“其实，其实列宾也不错呀，俄国的艺术学科同样很强。”种田梨沙勉强的回答。
　　“确实，俄语也更鬼畜了。”尹泽确信。
　　“说起来，你是在哪所画室学的？”种田梨沙想知道想知道这个人是在哪成长起来的。
　　“你肯定没听过，不是在日本，甚至，也不该叫画室，或者说培训机构更恰当一些。”尹泽说。
　　“机构？”
　　“是啊，和诸多的考学私塾性质一样，是针对高考的冲刺训练基地。”
　　“我好像见到过类似的速成班……那里能给人带来的变化这么强吗？你的水平是在那里练就的？”种田梨沙不确定的说。
　　“实事求是的说，主要教授的，以及我所学到的，都是应试技巧。我知道把效果做到什么程度，可以拿什么阶段的分数，我牢记一些通用的调色公式，即便是画一只罐子，也遵循着左一笔右一笔，瓶口要用白色点高光的流程。至于光影的反射，光色理论，体块的塑造和画面的对比，这些都没有什么概念。”尹泽实诚的说。
　　“是先追求结果，从而再深溯道理吗？”
　　“追求结果是肯定的，至于后来会不会探究美术本身，对大部分的艺考生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啊？”
　　“因为大部分，只是把它作为一个跳板，一个对正统高考的辅助，一个似乎比提高数理化分数更加容易的捷径。”
　　“这岂不是从一个泥潭，扎入另一个深渊吗？”种田梨沙颇为不解。
　　“嗯，只是在跳下去前，没人知道是陷阱。包括我也是一样。”尹泽耸肩，“种田小姐你是自小产生了兴趣，逐渐接受指导，慢慢消化知识，按部就班的参加测试，考取美术院校的么？”
　　“是的。”女孩点头。
　　“真安定啊，那我从打基础到参加测试的时间，肯定比你要短。”男人说，“只用了五个月。”
　　“连半年都不到吗？”种田梨沙有些惊奇，“你的天赋这么强吗？”
　　“和我的才干没有关系，我是真正的庸人，最后也只是堪堪迈过了标准线而已。至于辛苦，睡眠总是不足，真的是到了站着都能睡着的地步。”男人喝了一口酒。
　　在八点以前抵达一片石墨狼藉痕迹的地下室后，四十多岁的保安大叔就会从容的锁上门，直到饭点和晚上解散才会打开。不过后门想挤还是能挤出去的，只是那里又有一条被拴住的狼狗，稍有不慎，屁股蛋就会得到来自狗狗的痛吻。
　　于是频繁的上厕所成为了兄弟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倒不是身体抱恙。而是在封闭的空间里，四周都是机械化重复的声音，除了画架前，甚至没有多少还能坐的地方，去没有铅笔沙沙声的清净洗手间，看看新闻，是为数不多可以暂时松懈躲避的选择。
　　“你认为画画是一件帅气的事情吗？”尹泽的叉子在盘子上划着无意义的圆圈。
　　“这个有些不太好判定啊。”种田梨沙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知道莫迪里阿尼吗？”尹泽忽然说。
　　“是一位画家吧，我有印象。”种田梨沙从脑海里翻出模糊的知识，“好像，他与毕加索享受几乎同级的称赞，只不过，是作为不幸天才的典型而被人铭记。”
　　“一个世纪前，当莫迪里阿尼在巴黎破旧的画室借酒消愁时，比他大三岁的毕加索已经粉丝成群，画价高昂。前者最后像一个流浪汉似的躺在巴黎街头的诊所死去，临死前用母语的意大利语唱起家乡的诗歌，而他那位即将第二次临产的妻子珍妮，也在丈夫死去的第31个小时从五楼的窗中跳下，颅骨碎在街石上，24岁的珍妮带着她腹中的婴儿追随丈夫而去，遗留在世的一岁多的大女儿，成了孤儿。”尹泽简单道来那位逝者的生平。
　　毕加索在大雪纷飞里出席了简陋的葬礼，他与墓下埋葬的男人是另一个极端，他自然辉煌之极，是有史以来唯一活着见证自己作品被收入卢浮宫的画家。
　　而那位令人遗憾的不幸天才，死后才被人尊敬。
　　咖啡店老板赶紧翻箱倒柜找他的作品，因为画商都急着要，可是那些作品因为和香肠堆积放在一起，已经被老鼠吃掉了。
　　同时代的评论家这才后知后觉的说，莫迪里阿尼的素描典雅而优美，他的线绝不会碰到水，是不沾血气的灵魂之线，暹罗猫也得避开他的线条【注：因为暹罗猫比其他的种类的猫爱干净，会去擦拭那些它认为脏污的部分（比如画作）】。
　　然而骷髅是听不到这些的，他最后知道的，仅仅是冰冷污秽的家，让肺部剧痛的香烟，麻醉精神的酒精与毒。作为他模特的心上人也死了，跟着他死的。唯有绘画是他生前唯一稳定的元素。
　　“我以前看过一部关于他的同名电影。是在机构里看的，那阵我已经对这条路不抱希望了，彼时我也对美术史一窍不通，不理解古典的意义，当然更不知道这人是谁。所以更不知道这部电影的诸多缺陷和设定漏洞。只觉得形式上还很美，所以外行人兴许能看的很尽兴。正巧我就是那个外行人，拿着笔的卑弱外行人。”尹泽喃喃的说。
　　“我也看过的。”种田梨沙停顿了下，然后说。
　　“你看过……？”尹泽十分讶异的抬头。
　　“嗯，导演没有想把这电影拍成纪录片，所以对很多史实有改动，我是觉得还可以啦。”种田梨沙看向窗外，思绪飘远，“二十世纪初的巴黎啊，那真是一个让人神往的年代，无数的天才涌现，各种艺术思想在碰撞，人们过着波希米亚式放荡不羁的生活。”
　　“这些我都忘了，独独有一段令我感触尤深，此后不经意间总是会莫名想起来。”尹泽说。
　　“难道是天才夭折？”种田梨沙猜测。
　　“不是，再猜。”尹泽跟女孩对视。
　　“毕加索竟然是个拥有啤酒肚的大胖子？”种田梨沙皱眉。
　　“……不是。”尹泽汗颜。
　　“结尾的巴黎年度绘画比赛，莫迪的作品最终震撼所有人，众人都为之献上喝彩？”种田梨沙想了想。
　　“也不是。”尹泽摇头。
　　“那是什么桥段让你感触尤深？”种田梨沙凑近逼问。
　　“是在生命博取光辉之前，那段黎明前的黑暗。”
　　尹泽直视着近处的那张精致脸颊，慢慢的说，重述一段剧情。
　　“大女儿被送去收容所，只因为身为父亲的无能。莫迪在不绝的雨幕里奔跑，最后浑身湿透的他走进了酒吧，拿起桌上属于别人的剩酒，朝坐在远处的毕加索敬了一口，然后往墙壁上的参赛表，潇洒写下自己的名字。他不再迷茫，用挑衅的眼神环顾四周的同行们，最后只紧盯毕加索，毕加索也缓缓走了下来，接过莫迪手里的笔，紧随其后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酒吧里瞬间人生鼎沸，那些认识这个倒霉落汤鸡的，不认识的，都在鼓掌欢呼。”
　　种田梨沙也有点回忆起来了，她只是偶然看过那部影片，她想起来了，那一段也是转折点，在男主角用力推开门大步迈入时，激烈的钢琴声响彻时，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终于得以释放。
　　在那之后，影片不断穿插着的，就是他所说的，记忆深刻的事情。
　　那是全城画家备战的过程。
　　有人坐在杂乱的车间里，妻子在一旁缝制衣物，而他凝视着已经腐臭了的动物骨架；有人在天台上支起画架；有人动情的抚摸着女模特的身体与曲线，但眼神里唯有执念，没有半点情欲；有人缩在窄小的床榻上沉思；有人则在宽广奢华的画室里仰望天窗。
　　一段沙哑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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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都动笔了，由静缓到激烈，由安宁到狂舞，他们瞪大了眼眶，嘴里咬着卷烟，大口的饮着烈酒，有的人思路受阻，一脚踢翻了画架，有的人急不可耐，神情癫狂。
　　这一段里没有任何的对白，没有歌声以外的声音，但近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份炽热的温度，情感在释放着，苦闷呻吟声和放肆的笑声仿佛都混合在一起。
　　狂信徒们在自燃。
　　在教室阴暗的角落里，十八岁的尹泽缩在脆弱的塑料椅子里，看着这一幕。
　　“我当时觉得他们太帅了，而且那么的强大。”男人低声细语。
　　其实那些画家根本就不英俊，他们有的是工人，有的是杀猪匠，有的甚至只得露宿街头。
　　热汗流淌，头发油腻，衣着邋遢，叼着烧秃的卷烟，眯着眼睛，时而狰狞的吐出一口烟雾，劣质酒液顺着嘴角滴下，脏兮兮的，颜料洒的到处都是，有的人直接将颜料挤在手上，就算是那里面之中，最体面的毕加索，也是咬着雪茄，神态丑陋，濒临崩溃。
　　他们全身脏乱，但诡异的显得无比崇高，仿佛每个人都在与神明倾诉和交流，才这么的不成体统却眼神炙热。
　　当每个人都伤痕累累的结束作画后，他们统一将手中的笔折断扔掉，高声大笑，像是骑士打完了一场圣战的满足和解脱，往后再无遗憾。
　　嚣张的狂欢，毫无优雅和风流，但帅的想不出缘由，帅到了极点。
　　“我是不理解那些事情的。因为我既不有才华，也不拥有优渥的起点。我在想，莫迪里阿尼生前会想些什么，他一定会想，所谓大师，不过是披着艺术这一面纱的商人，技艺、内涵、文化也不过是为了给作品镀上一层好看的金子的装饰品？”尹泽低笑。
　　但只有那一段，男人承认自己被悄无声息的被同化了。
　　和能力，财富，健康的体魄都没有关系。
　　那种燃烧自我，释放出耀眼光热的姿态，已经足以让人陶醉其中。
　　“那一刻巴黎整个城市都响动着刀剑声，所有锋刃在淬火时发出滋滋烈响……以前我经常听到那种声音，我又在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骄傲灿烂。”尹泽皱眉。
　　我并不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
　　数学试卷只会做选择题并不是搞笑段子，而是确有其事。就这，连运气都很差劲，10道只能蒙对3道，喜提让整个年级都为之震动的15总分数。
　　学生时代，做过最出格的事情是翻墙跑到黑网吧决战云霄，茅坑抽烟，与德育处主任斗智斗勇。那时离现实还很遥远，也根本不懂什么叫无可奈何，等到将来知道后，也只有一句平静的原来如此。
　　男人时常庆幸，所幸的是还去过那样一个地方，周围都是这样的人，每天讨论的都是技巧和标准，站在树荫下会抬头望枝丫，会想到明暗交界线，在公交车上站着，会想这个动态会不会容易画一些。
　　突然生活里只剩下一件事情了，朝一个目标努力。忘记了吃饭，每次全力以赴都如履薄冰，对即将来临的终局大考，如同面对审判般的忧心忡忡。
　　到最后，其实自己都忘了，刚开始来的初衷，原本是想轻松度日的。
　　从递出自己的考卷起就忘记了吃饭，也完全没有食欲，腹部反而在传递着想要呕吐的感觉，身体的虚弱和不适感加深了绝望。
　　明明。
　　我明明是那么的努力了。
　　用心的看书，用心的思考，用心的遵循教条，用心的练到很晚，用心的查漏补缺，用心的观察，用心的接受批评，用心用心用心，一直以来都一直在用心。
　　但是为什么，我的手抓不住除了自己以外的光。
　　而当自己熄灭后，周遭都是黑的。
　　神是不公的。
　　神是邪恶的。
　　神毫无怜悯。
　　神是根本不存在的。
　　浑身都燃烧殆尽却依然无用功。
　　是这种感受啊。
　　原来如此。
　　梦想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几岁时明明就能简单的怀有，但长大后要继续怀着梦想就变得很困难，小时候一嘴一个努力便行了，但长大后却会理性的思考，告诉自己，这样的高山自己是翻不过去的，这样的人生，并不是普通人的自己能去尝试的。
　　当时间静默的流淌过去，当镜子里的小家伙邋遢拉碴，终于心安理得了下来。
　　在深夜公司的工位里，在开往几百公里外同学婚礼的车子里，在亲人葬礼守夜的第三天孤独的夜晚里，在对着房价表，表情苦恼的都能蘸酱油与苦瓜一起下饭的租屋里。
　　在每个这样的日子里，男人都会庆幸一次。
　　二十岁前，我有过不知天高地厚的浪漫，又毫无保留了一次。如果是后来的自己，一定很难再点燃那种热血了。
　　幸运的是，热血沸腾过一次，这种浪漫，人生又能有几回呢。
　　多少的幼稚，多少的不成熟，最后都在伴随一声原来如此后，化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留给自己和其他人的只有祝福。
　　尹泽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于是搁下手里的叉子，没有去品尝精致的料理，只是又喝了口酒。
　　他避开女孩现在的视线，故意朝附近的人打招呼，温和的说，“那边的小兄弟，你好像一直在看我们，踌躇不前的样子，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啊？是，是的，对不起。打扰了。”
　　一位稚气未消的年轻人被忽然点名，倒也不再犹豫，立马轻步走来。
　　“那，那个，我是东艺的大一学生，擅长绘制人像，我得到过店长的许可，如果有客人愿意，我可以为他们绘制插图用作纪念。二位的感情看上去很好，请问我能否为你们现场作画呢……？我只需要2000円。”
　　是街头作画的形式吗，在这高级的法式餐厅里，倒不失为一种增色的仪式。
　　“我很乐意光顾你的生意，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尹泽想了想，“可以把工具借我一下吗？”
　　“呃，这个，当然可以。”学生有些迷惑，不过还是把自己的工具交了出去。
　　“谢谢。”尹泽接过板子和被剪裁成合适大小的纸张。
　　是巴比松150g啊。
　　巴比松取名自法国一画派，纸张颜色较黄，适合表现光线和氛围，还有柳炭条。
　　尹泽深深的看了一眼种田梨沙，对方刚想说些什么，男人已经低下头去。
　　薛定谔の人生回廊被戏称是命运的退税，这并不只是句简单的玩笑话。
　　就此拥有了无与伦比的眼力，记忆力与推算力，打个比方的话，别人都是用19世纪80年代的手摇计算机在记录和理解自然，他却是光子级别的，效率已经高下立判。
　　这就是天赋啊。
　　注定可以成为云上之人，成为铭刻于历史中璀璨星辰的才能。
　　传统古典主义的名画遗作，数量或许是两三千张。
　　将那些宝贵的财富融合起来，就是人类在单纯绘画技艺上的极限结晶，文艺复兴期便有画家探索解刨学、透视学、光学、空间学在作画里的运用，虽然这样几代人几个世纪才推到巅峰的写实技艺被科学制造的照相机一夕间超越，但那依然是前人留给我们最珍惜的遗产。
　　而这些遗产，男人已经全部收下了。
　　这在过去是只能望而却步，眼球瞪到充满血丝也看不到的，妄想的美梦，但现在已经成真。
　　尹泽的大拇指擦拭过纸张，那份触感，熟悉生涩，恍如隔世。
　　那名站在身后旁观过程的大一学生已经凝固住了，他一度忘记呼吸。从这个奇怪的客人作画的第二分钟起，他整个人的背脊都在发寒，冷汗无法止住。
　　学生过去曾临摹过贝尼尼的雕塑，那是何等的鬼斧神工，将大理石愣是凿活，把石头雕出血肉的质感，赋予了其灵魂。那就是技巧的终点，将一条路走到尽头，迫使后来者们进无可进。
　　如今。
　　如今——
　　学生现在感觉到心脏都在漏拍。
　　大概只过去了七八分钟。
　　尹泽极低声音的叹了口气，把画板缓缓朝女孩翻过去。
　　始终在这段时间保持安静的种田梨沙，怔怔的看着画纸上的肖像，眼瞳像是被点亮般的渐渐睁大。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宛若在照一面镜子，纸里的她应该是活着的，瞳孔上蕴藏着光，明明只有黑白灰，却奇迹般的能让人感受到“腮红”这种颜色。
　　那是一副“不完整”的。
　　没有肩膀，面容也仅有一半，淡黄的纸张上弥漫着黑雾和阴暗，而女孩的脸孔则隐没于其中，那模糊的面孔，不够精彩，称不得完美无缺，然而……那在黯淡里的眼神，唯独那一丝丝的微光，美的让人无法呼吸。
　　一时间的寂静。
　　那只是随手用手指抹开炭条而已，小孩子都会，这个人不过是在黑暗中擦出了一副五官罢了。学生手足无措，他觉得自己有幸见到不得了的人物。笔墨不多，时间不长，但却酝酿出了神一般的质感，就连学院里一些功力深厚的教授，也不见得有这份从容。
　　那副画无声无息，却夺人心神。
　　似乎看得到不存在的，能听到不存在的。
　　这就是绘画。
　　将感情，印象，声音和回忆都封印在薄纸上的魔法，画面是死一般静止的，也是鲜活的，它有生命，但永远无言长眠，历经时光的洗涤，最后才在时砂中被磨黄化灰，静静的消失掉，不喧哗不哀伤。
　　将光都淹没。
　　那纸上的笑容，含蓄而认真。
　　种田梨沙心脏砰砰跳动，她竟然对一幅画产生了“羡慕”的感情。
　　隅田川的水不知疲倦的汇入东京湾，女孩看着灯影下的纸张，那另一个自己，看着男人被炭条染黑的手指，不禁深吸了几口气，来平缓下有些急促的心脏。
　　种田梨沙看到了更远，想起了那个痴迷于幻想世界，被颜料弄脏衣服的小女孩，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尹泽向那名大学生支付了2000円，那名学生饱含敬意的躬身表达尊重后，小跑离开了。
　　“真是个让人厌恶的家伙啊，事到如今，还向我展示这样的东西……”
　　半晌，女孩才轻声说。
　　“这不是要我放弃的更加彻底了吗？”
　　“送给你。”尹泽把那张画递过去。
　　种田梨沙接过，看了许久，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带回去。纸张虽然有韧性，但毕竟还是柔软的，光是拿着，担心擦破，对折起来，唯恐毁坏了画面。
　　“上一个十年，我是想做画师的。不过下一个十年，我是想做声优的。”女孩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抬起头来，眼眸闪亮动人，“在这条路上，我一定不会落后于你。”
　　“我知道的，我也相信你。”尹泽揉揉眼，笑着说，“主菜该来了，我特意点的重香料红肉料理，肯定饱肚子。”
　　空空的高脚杯重新注入红色的酒液。
　　晚餐才刚刚开始。
　　餐厅内播放的已经是另一首歌了，一首忧郁深情，耐听的歌。

My life is brilliant

My love is pure

I saw an angel

Of that I'm sure
　　……

You're beautiful

You're beautiful

You're beautiful, it's true
　　I saw your face in a crowded place
　　【注：出自James Blunt演唱歌曲《You're Beautiful》】

第四十三章 组织已经决定了
　　“冒险者，你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的？”
　　“那么我倒想问，你认为，艾欧泽亚存在真实吗？”
　　“由虚伪所涂抹出来的共存。由欺骗所搭建出来的城市。由谎言所塑造出来的伪神。”
　　“为什么究极神兵无法取胜！难道力量还没有完全解放出来吗？”
　　“区区冒险者竟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这是为什么……呃啊！”【注：出自《最终幻想14》主线副本天幕魔导城最终决战，boss之一的盖乌斯·范·巴埃萨的台词】
　　打破高功率魔导结界，打穿帝国南方堡，天幕魔导城的战斗也越来越接近尾声。尽管帝国军的抵抗十分顽强，究极神兵也成功启动，但还是被天命所归的光之战士击败了，野心和阴谋都被瓦解成灰烬。
　　……嗯，出于完成日常任务的需求，被迫又一次粉碎了。
　　“这个副本的过场动画为什么不能跳过？”尹师傅戴着耳机，有些费解，此时他的屏幕里正在上演众人使用羁绊和光之力的团结画面，强大的绿猪套骑士站在C位，浑身散发出苦主的气场，十分出戏，“把把半小时，这怎么遭得住啊？不会是有卑鄙的制作人想借此消耗玩家们的点卡游戏时间吧？”
　　“说什么呢，这是2.0的尾声，重要的剧情，为了确保新玩家的体验才这样做的【注：其实这个副本的流程已经在6.0版本时简化了不少，但每天首次奖励的经验也被削减了】，相对的通关奖励不也给的非常高嘛。”吉田智树在语音里淡淡的说。
　　“每天看还是有些受不了，好在我已经发现了漏洞，我只需要重登游戏就能跳过冗长的BOSS讲课……以后不要再找我组队系统匹配了，我要去招募板，召集效率党们。”尹泽说。
　　“可是日常主线任务是随机进副本的，如果进到隔壁南方堡【注：指FF14 2.1版本的主线副本之一的神兵要塞帝国南方堡，这个副本虽然相比天幕魔导城副本剧情演出时长少20分钟但是收益少一半，所以素有“血亏堡”之称】怎么办？”吉田智树问。
　　“那我就负起责任，强退！”
　　“第一个跑路的玩家要受到30分钟无法打本的严厉惩罚啊。”
　　“风险和利益总是并存的，没有输掉的觉悟，怎配成为时代的弄潮儿？”尹泽不屑。
　　“非常好，以后咱们第三开发事业部的亲友团做日随，就由你来开车。”吉田智树赞赏。
　　“喔？那如果不幸进错副本，我揽下罪孽和惩罚强退，你们可否大开方便之门，帮我后台解除一下？”尹泽追问。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要为玩家立榜样，是万万不会走后门的。”吉田智树正气凛然的说。
　　“有福同享，有难我当？”尹泽愤愤不平，“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你都穿绿猪套了，还责怪别人把你当老实人？”吉田智树惊讶，“我以为你就好这一口！”
　　“你怎么懂得绿猪套和老实人的含义？”尹泽也同样吃惊。
　　“国际服里有各个国家的玩家，其中有些人，看穿了你阴暗自卑的内心，并把象征意义都分享在论坛里了。原谅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你还遭遇过这种情伤……”
　　“岂有此理？！我真正的阵营其实是雷霆崖，这不过是剑走偏锋罢了。立刻把那些帖子的链接发来，我要前去进行‘纯爱灭绝’！”
　　“这个你去首页翻就行。咱们先说些正经的话题。3.0资料片很快就要登陆了，到时候肯定会做一个线下宣传见面会的，你不仅是主角的CV，还是版本高玩，于情于理，都应该陪我去现场与粉丝互动做活动。”吉田智树沉思说，“届时再搞个小音乐会，抽抽奖，所有人其乐融融，岂不美妙？”
　　“这件事，给我的经纪人说过了吗？”尹泽挑眉。
　　“没有，我们之间搞对接不用那么麻烦。”吉田智树微笑，“而且，我想你是不会拒绝的。”
　　“呵，不知吉田桑怎会有如此底气？”男人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水。
　　“因为我邀请的不止是CV的你，还是身为救火原画师的你，这意味着你可以得到双倍的工资。”制作人语气笃定。
　　“生分了，谈钱太伤感情。记得那时，我还寂寂无名，你也在为项目重启而忙碌的头昏脑涨，可谓相逢于微末之时啊。”男人把装着白开水的搪瓷缸放下，动情的说，“如今将迈出崭新的一步，我又怎能遗憾缺席呢。”
　　“甚好甚好，以往都是在广播里感受波旬魔王的强大，这次也让我现场享受一把。”吉田智树满意的说。
　　“这回是首部资料片的发布会，我劝制作人谨言慎行，但行善事，更不要因游戏里的一些摩擦就将争端引入现实里。”尹师傅眉头一皱。
　　“自然，情报公布以及其他正事才是大头，你只是过来串场添色，坐着挣钱。在talk环节与大伙儿随便聊聊天，分享下配音、工作心得之类的，最多最多现场体验一下新版本的关卡，我也会加入试玩的。”吉田智树宽慰说。
　　“说起来近来吉田桑似乎沉迷打桩，苦练循环【注：指MMORPG游戏中玩家在使用不同职业技能时需要按照一定顺序轮流使用不同职业的技能，以达到最大伤害输出的策略】？”
　　“不过是亲身测试数值，感受一下补丁的好坏而已。”
　　“唉，你这都是在木头人身上练的，是死手法，不好用。”
　　“有用的，等哪天我就实装一个处刑机制，BOSS点名T位，一旦法术输出不给力，该T位就会抛到天上，炸成烟花殒命。”
　　“好可怕啊，还好我全职业满级，等打这个副本时，我要切换成黑魔法师，让祖间正晴兄当T，看看烟花漂亮不漂亮。”尹师傅深以为然。
　　“放肆！我削你的主职业！”制作人震怒。
　　“行了，快七点了，新闻要开始了，我先下了。”尹泽看了眼时间，寻思着今天要不还找楼上的香月酱蹭顿饭。
　　“等会，还有一件事。”吉田智树不紧不慢的叫住。
　　“有话快说。”
　　“我这里有份外包……”制作人缓缓开口。
　　“3.0不是都要公布了吗？你难道还有东西没赶完？临时抱我脚？”男人大吃一惊。
　　“不，不是我的，是别人找我的。”制作人补充。
　　“噢，二手包啊，你想躺着赚中间价？不地道呀吉田桑，这是拿兄弟当外人啊。”男人冷哼。
　　“我堂堂第三开发事业部的头把交椅能昧那点钱？只是我人脉颇广，别人托我问问有无闲人能帮忙而已。”吉田智树硬气的说。
　　“能找到你这，难道是隔壁卡普空炒冷饭，已经开始做生化危机重制版了？”尹泽持续皱眉，“不至于啊，现在锅都还热着呢。”
　　“甭想了，不是游戏公司，是动画公司。”吉田智树叹了口气，“其实经常有做动画的工期比较紧，临时往游戏美术找人的，特别是像咱们这种刚做完事儿的研发部门，正好闲得没事干。”
　　“就这啊，你问问2D组的那十几个一线猛男老哥，谁想赚外快，不就结了。”尹泽嘁了一声。
　　“可是我思来想去，觉得你最合适。”吉田智树肯定。
　　“哎呀，这术业有专攻的嘛，我是搞半写实厚涂美宣的。而且做起图来，功利到能贴素材就绝不会画，能建模就绝不用透视线。你让我去耐着性子画线条？三个字，不可能！想当年做个二次元，强行规定要用几像素的笔刷，勾得我是欲仙欲死。我是绝对不可能再去呼哧呼哧画线稿的！”尹泽连连否认。
　　吉田智树倒也没卖官子，而是用极其朴素无华的语气，径直的说了。
　　“对方是京都动画，项目是《冰菓》。你爱去不去吧。”
　　“……”
　　一阵短暂的沉默。
　　“看那情况，再不得到强援，可能就要出总集篇缓气了。”吉田智树继续说。
　　“最坏才总集篇啊，我还以为要走意识流了呢，吓死我了。”尹泽舒了口气。
　　“是连续两周的总集篇，甚至三周。”
　　“……”
　　武本桑，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只是看着？！
　　“亲爱的折木奉太郎君，请问你的选择是什么？”吉田智树淡淡的问。
　　“娘的，这我还能怎么办？火都烧到自己裤管了，给他们回消息，说我明天就去一趟公司。”尹泽扶额。
　　“这么急？”吉田智树讶异。
　　“废话，每个星期都要播一集呢。”尹泽没好气的说。
　　“我的意思是，那你今晚也别那么早睡了，他们已经提前把一部分cut【注：这里的“cut”指动画的手绘帧，日本动画目前还保留着大量手绘作画的流程】发到我邮箱里了，等我稍后打个电话回复，你待会就开始做吧，明天正好去交接。”吉田智树说的稀松平常，“希望下个星期我能看到正经的一集。”
　　“……”

第四十四章 完了
　　京都市，伏见区。
　　男人几乎把东海道新干线给坐穿，跨过静冈和名古屋等地，约莫两个半小时后，才抵达了目的地。难得出一次远门，居然是因工作的缘故，真令人扼腕叹息。
　　长年的历史积淀使得京都市拥有了相当丰富的历史遗迹，这里也是国家传统文化的重镇之一。这是现代与古代并存之所，别处是用古迹来妆点城市，但在这里，精简的现代建筑却成为陪衬。
　　尹师傅最后在六地藏站下车。
　　南邻的宇治市是平安贵族的别墅地，也是古代战争和源氏物语的主要舞台。区内更有遍布全国三万余座稻荷神社【注：祭祀稻荷神的神社】的总社本宫，著名的伏见稻荷大社。
　　用成千上百座朱红色的鸟居构成通向山顶的山道，全程约四公里。老朽褪色的暗红色牌坊和光鲜亮丽的朱红色牌坊密集的交织在一起，透过阳光的照射格外壮观，视觉上十分震撼。
　　那是摄影师和驴友们最爱的打卡地之一。
　　傍晚时分，在昏黄的阳光下，盏盏红色的灯笼点燃，如同星火，簇拥着在逐渐黯淡天空下的火红，步行而入，象征稻荷神使者的狐狸石像隐没在光线和山叶间，做鞠欢迎访客们。整体散发着那股由时间积攒带来的，与钢筋水泥非同可比的精神厚重感。
　　然而尹泽下车的地方，却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站，它位于东西线和宇治线的交界处，坐落在一个非常宁静的小镇里。墙上贴着绘有动漫少女的宣传海报。
　　远处可见群山环绕，桥下的鸭川流水潺潺，清澈见底，有几只羽毛洁净的白鹭正在川边戏水。铁路穿过的是小道，背景则是东京里已经渐渐很少看得到的小板房，天空是很透彻的苍蓝色，骑着单车的学生们响动着阳光的铃铛声错过洁净的街道。
　　小小的城镇，人并不多。阳光暖暖，微风拂面，仿佛一切都变得很慢。
　　这或许才是京都普通的日常，褪去了那层文化金衣，它也只是一些人生活的地方，有点儿适合养老的地方。
　　男人照着给的地址，转悠了几分钟，很快就找到了制作公司的第一工作室，它坐落在闲和的住宅区中，周围都是一户建的独立矮楼。
　　建筑墙表刷着明亮欢快的黄色，令人联想到漂浮在浴缸水面上的小黄鸭。
　　尹泽停在相对来说比较袖珍的入口处，没有贸然的上前敲门，而是在手机上发了个消息安静的等待。
　　不多时，就有一位穿程序员青睐款式的灰衬衣，戴眼镜的小伙子快步走出接待。
　　“您就是尹老师吧？”年轻人笑容带着一股学生气，有着和那种常年出没于居酒屋的上班族截然不同的腼腆气质。有种大学室友在上铺给你打招呼，麻烦带一份回锅肉盖饭的朴素。
　　“嗯，您好，我正是吉田智树介绍来帮忙的。”尹泽也微笑回应，两人握手。
　　“太好了，AQUARE ENIX是研发大厂，美术实力素来强劲，我更是听吉田桑说，您对于赶死线有着丰富经验，有您这样常年战斗在一线的原画师帮助，我也能安心了。”年轻人称赞。
　　“惭愧，不敢当。不过其实我并没有在AQUARE ENIX上班。”尹泽谦虚的说。
　　“难道您是任空堂的？”年轻人疑惑。
　　“不，我现在是一名声优，只是饭后睡前会涂一点散装设计图，偶然被吉田桑拙眼识英才了。”
　　“？”
　　“不说这么多了，在确定接包后，我在昨晚已经完成部分Cut。但终究行业有别，制作规范也不同，我特地过来，就是想跟你们正式对接的，以免耽误了进程。”尹泽掏出一个小巧的U盘。
　　“好的，请跟我进来吧。”年轻人连连点头，旋即露出一个内向纯良的笑容，“啊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失礼了，我叫做西屋太志。”
　　……
　　工作室内里的温度在空调的帮助下，充满了让人愉快的凉爽气息。
　　一楼很是宽敞悠闲，只有几位人事小姐姐停留，这里有免费供应的零食和饮料，墙壁贴满了自家制作过的动画海报，手办和周边也随处可见，动画爱好者若是能来这里参观一定会很高兴，能够了解爱好之物如何从零到诞生，那本身也是件让人着迷的事情。
　　这里就是，诸多造梦的场所之一吗？
　　蓝天、夕阳、流水、以及木质的教室……而这些令人觉得温暖宁和的东西，几乎都渗透在京都动画的每一部作品里了。
　　“基本都是木质装修诶。”尹泽感叹。男人还停留在原木家具就是好，就是贵的土帽思想里。
　　“从这里可以直接上二楼和三楼哦。”西屋太志指着一个特别不常见，很有设计感的螺旋式楼梯，阶梯打通了两层、三层的隔阂，随上随下，十分方便。
　　“有种小城堡的感觉，真有趣。”尹泽也觉得很新奇，跟着来到作画的第二楼。
　　空间和工位的布置有些熟悉了，平层里规整的摆放着桌椅，人们正安静的伏案，纤细的身影都埋没在了桌上厚厚的资料和书本里，铅笔声音沙沙的在挠耳朵。
　　西屋太志领着男人径直走向某个角落，个别忙碌的员工察觉到动静，都下意识抬头往这看，而初出茅庐的年轻女孩们则忍不住默默多看了几秒，随后互相使小眼神儿。大概想法都是指不定以后有帅哥同事了，而且是作画，还不是摄影部门的。
　　“这是木上益治先生，咱们的大师匠，也是他联系到你们部门吉田智树先生的。”
　　西屋太志的声音里饱含了亲近之人的信赖和尊敬，他又介绍道。
　　“木上老师，这是受邀前来帮冰菓补中间帧的尹泽先生。”
　　工位里的那个人闻言，停下绘制的动作，把注意力从纸张上挪开，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平凡的脸，像是哪里的中学国文老师，温文尔雅。头发已经掺杂着代表岁月流逝的苍白色，从岁数上看，或许只比长崎幸楠要年轻一些，这样的年纪，其实应该脱离如此高强度的一线作画岗位了才是。
　　不过这位老画师的精神十分好，只是一眼，就能让人知道，他乐在其中，还在享受绘画的快乐。
　　桌台上累计了难以计算的参考资料和往期存稿，那些东西层层堆叠，垒成比成年人还要高一个头的大山，然而这物理上的高大，在这位历久弥新的的老画匠面前，却显得十分矮小。
　　因为他是一个过去创作过巨峰，大海，无垠天空和世界的人。
　　“辛苦啦，大老远的从东京跑一趟，车票也不便宜吧。”木上益治平易近人的说。
　　“不，光是现在，我就觉得回本了。”
　　尹泽轻笑，他发现了老人手掌上因常年持笔产生的厚茧，以及堆叠的资料里，含有多啦A梦、阿基拉、超时空要塞、猫眼三姐妹字段的老旧稿子。
　　“过去绘过童年梦的人就在面前，这份心情可不是金钱能随意衡量买到的。”
　　“我也只是做了一点在作画上的小贡献，可不能和那些真正的大师相提并论。”木上益治明白他话语里的意思，温和的摇头说。
　　“虽说是梦，但数百个镜头，几千张稿子，上万的线条，是要人一笔笔画出来的。您确实是孩子们童年之梦的编织者之一，这毋庸置疑。”尹泽肯定的说，“动画制作是劳动密集型的，没有大家的堆砌，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年轻有为者不应该把心境放的更高上些吗？尤其是你这样年纪轻轻便任职世界大厂的天才？”木上益治饶有兴趣的问，“许多人学美术的初衷正是想无拘无束的描绘出心里的幻想。所以你应该更憧憬名家监督啊？他们可是在主导一个故事。”
　　“不仅要有能将三维世界投射到二维画纸的过人基本功、还需要多张串联赋予其时间。为此动画师既要对日常生活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又要具备不拘一格的想象力，最终更要投入巨大的精力提升以图不落后于时代环境……甚至不惜付出身体的健康，长期坚持着奋战。”尹泽慢慢的说，“而这一切出发于美好善良的心，难道不令人敬佩吗？”
　　“那拥有技术的你，会一直做这种辛劳的事吗？”
　　“安定也没什么不好，我如今只剩下这个。”
　　“哈哈，开个小玩笑而已，如果真的怀有强大的能力，我是不可能只放任他低头做动画、原画环节的。即便对方不愿，我也会赶鸭子似的把他赶到要担负更大担子的岗位上面去。”木上益治笑笑，那模样真像动画里会出现的优秀师长，“我听吉田先生说，你已经做了一部分了？这么胸有成竹吗？也不担心质量不好，或者单纯的规范不同，导致要重画的无用功吗？先说好，我在这群后辈的眼里可是很难严格的。”
　　“如果邮箱里写的叮嘱和示意图就是全部的话，我想应该没问题。”尹泽想了想。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锐气又讨人喜的小家伙了。真是羡慕AQUARE ENIX啊，愈来愈多的人才，都更多的流向游戏美术了。”木上益治叹了口气，“太志，你去把他的稿子都先打印出来吧，我和他去签个简单的外包合同。”
　　“好嘞。”西屋太志应声，接过U盘走开了。
　　“咱们去一楼坐会吧，正好我也活动下。”木上益治起身扭扭酸胀的老腰。
　　“这就确定了么？”尹泽一愣，惊讶于这里的决策速度。
　　“AQUARE ENIX的最终幻想，那是国民级的IP，也是贵公司几十年来的心血。吉田制作人敢重启失败作，光这份魄力，绝对是个人物了，更别提大获成功。你们第三开发事业部也绝对拥有行业翘楚的实力。我没有理由怀疑，还是像之前说的，只剩下规范对接的问题。”木上益治认可的说。
　　“……我没在那里上班。”尹泽勉强的解释。
　　“跳槽了？”木上益治皱眉，“那你有没有考虑放弃游戏，来做动画呢？我们公司的待遇在业内还不错的，旗下的动画师，几乎都是正式社员，交保交金。”
　　“这些条件，不是理所应当的么？”尹泽疑惑的问。
　　“你身处知名公司，条件优渥，可能不清楚。”
　　两人下楼，木上益治边走边说。
　　“国内绝大部分的动画师，劳务身份只是个人事业主。投资方和制作公司合作，从资方那拿到的经费一般会拆分成几百份的订单，再发送出去，动画师依靠完成订单的报酬维生。”
　　“纯纯绩效流？”尹泽好奇。这不是职场里比肩卧龙凤雏的人才干的事吗？比如我帮你完成一笔投资，不要底薪，但要在利润里抽取百分之十。满满的高人风范。
　　“嗯，很多动画师是接单干活，不存在其他的保障，诸如赔偿和善后的责任义务，都是没有的。”木上益治苦笑，“在许多公司都是终生雇佣制的社会里，这个行业却是相反。”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形态呢？”尹泽不解。
　　“作为一种大众商业娱乐产品，做动画的风险很高，或许十部里面，有九部是要亏钱的，然而唯一赚钱的那部，运气好些，除了填补亏损外，甚至还能赚更多，超级多。拥有这种号召力和市场的大作，就不用我再举例了吧？”
　　木上益治详细的解释。
　　“可没有人能担保一定可以成功，历来也不乏制作精良却暴死的案例，在这种资金充足的大公司都要靠制作委员会的形式来分散风险的环境，小作坊们又怎么敢随意做活，一次失败或许就是全部输光啊，所以大多数的制作公司都是接单做事的状态，也就无法在动画制作中占据主导地位了。”
　　“包工头吗？”尹泽恍然。
　　“嗯，有活做才有钱，没活就难养闲人，所以不敢签长期合同。相对，只要可靠的管理和统筹在，有大项目了，随时拉人来便是，没有事情，也能去给别家打工，反倒还轻松了。只是这样，难免苦了底层的动画师。”木上益治慢慢的说。他找到了人事，要了两份简易合同。
　　两人走到附近的沙发坐下。
　　“那你们怎么做的呢？大环境如此，怎么抗衡呢？”尹泽问，同时看着薄薄的合同。
　　“成为包工头里的好手，在积累实力后，自己当自己的资方。京都的生活运营成本比东京低一些，以前包括凉宫夏日在内的多部作品，带来了资金和口碑，但最重要的还是人才培养和储备。”
　　木上益治在一旁等候，像老师为学生解惑似的继续说。
　　“说实话，好的动画需要有商业娱乐的价值，也要有艺术价值的一面。这当然就对创作团队的能力有很高的要求，不仅是天分，还要靠实战训练，还要有能与其他人协作配合的柔韧性，如此严格的门槛，带来的是高淘汰率。
　　“也许有很多人只是欠缺时间，只要好好打磨，仍然可以成为优秀的动画人，可是行业不允许，底层微薄的收入并不能支持他们安稳成长，为了生活只能兼职，即便跨越诸多瓶颈，真正的站稳跟脚，也会面临之前说的靠吃单子的情况，终究还是不明朗，最终退出。”老人唏嘘。
　　“就像是野蛮生长的丛林一样。”尹泽比喻，“那里有遮天蔽日的巨树，也有顽强生长的，伴生的，更多的还是缺乏日光而死掉的。那你们的道路，是优良正确的吗？”
　　“我不知道。”木上益治却出人意料的，很迅速的说，“我们行使这样的方法，自然也有弊端。譬如创作风格的趋同，结构的固化，也因此失去过那些过于有力量的员工。
　　“但是我们的动画师，都功底过硬，即便离开，到其他地方，靠成熟的技术也不至于举步维艰。”老人着重说。
　　“这次冰菓进度有误，其实是因为许多中间帧不甚毁坏了。尽管是巨大的失误，可严格来讲，并不会严重到影响进度，乃至出总集篇。我们一向稳定。只是如果要继续按时播出，难免要妥协质量，武本那小子当然一万个不愿意，所以才会寻求帮助。”
　　木上益治顿了顿。
　　“而既然已经找人，我就干脆托朋友帮忙问询，寻求的都是高级别的画师，就是想再精益求精。”
　　“明白了，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这次帮忙必定全力以赴。”尹泽沉稳的说。
　　“谢谢你。”老人高兴的说。
　　尹泽拿过签字笔，正准备潇洒的签下名字。
　　“木上老师，稿子我拿过来了。”西屋太志蹬蹬的走下楼梯，手里捧着挺厚一沓。
　　“这么多？这是多少份量的？”木上益治捧在手里，看着这么多张，也有点没想到。
　　“按你们给的需求画的，播放起来，大概5秒吧。”尹泽大概计算了一下。
　　木上益治静下来慢慢翻动，虽然数量不少，但也很快就阅览完毕了，只是老画师竟然没有说话而是又从头看了一遍，往复循环，他就这样不语的看了三遍。在审图的时候，他才发散出老前辈的威严和认真，让人不敢冒犯。
　　尹师傅见对方沉默不语，眉头微皱的模样，霎时想到了那些个前来查看成果的甲方代表和部门经理，此情此景何其相似，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若是规范有问题，应该是在看前10张的时候，就指出来了。
　　这么久还不发声……莫不是，莫不是质量拉胯了，导致这位始终和自己和蔼相谈的老画匠在心底琢磨，如何说的委婉和不伤人一点？
　　男人表情严肃了起来，他努力回想昨晚到底有没有开小差，人生回廊把那段经历翻找出来，快速回顾一遍，最后承认中途是有抠脚的成分，但应该是没有发挥失常啊。
　　“你这些……”木上益治终于缓缓开口，投来的眼神犀利无比，“用了大概多少时间？”
　　“两，两个小时？”尹师傅小心翼翼的说，同时还瞅了眼旁边站着的西屋太志，试图从这位大学室友气质的老哥表情里看出些详情。
　　而西屋太志的面色也很正经，嘴角紧绷着，分明是遇到了不同寻常的事情态度。
　　动画行业的标准，竟如此之高？
　　尹师傅心中惊讶之余还有大片的苦涩，想不到有薛定谔人生回廊傍身，究破了古典的精髓，抵达了从前梦寐以求的境界，一时不察，还是失足。
　　自己还是傲慢了，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比如先从解析浮世绘开始，再沿流而下，钻研日系的核心——
　　“才用了两个小时？”木上益治用师长般质问的口气说，跟老师讲解典型错题的样子差不多。
　　尹泽端正坐姿，打算承认失败，他并不是一个天生桀骜的人，相反曾经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来的，绘画之路，没有人可以得意忘形，没有辩解和掩饰，盖因这片美术的流浪路不同情眼泪，全凭作品说话。
　　“抱歉，我应该再细心打磨……”男人低头。
　　“你才用了两个小时？一般来说，这应该是四小时的工作量啊。”木上益治快速的说。
　　“？”
　　“你确定是两个小时吗？”木上益治皱眉，急迫的追问，“不是自己记错了时间？”
　　“呃，应该是没错的。”尹泽挠挠头。电脑还放着两档综艺，每档一个小时。
　　“那可真是厉害啊。”
　　木上益治得到确实的回复后，用手缓缓抚摸纸张，言语中有着见到美好之物和优秀后人的欣慰。
　　“……真是有着灵魂的动作啊，线条仿佛在呼吸，这样的手稿，并不常见啊。”
　　“是啊。”西屋太志也在一边点头认同，佩服的说，“近乎以一半的时间交出这样的成品，让我倍感压力。不愧是让吉田智树先生说出‘说不定等赶完后你们还能多做出一集’的三好优秀员工。”
　　“我不是AQUARE ENIX的社员。”尹泽再一次说。他觉得吉田桑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打算行先斩后奏的卑鄙之事，靠逢人就说他是自己手下部将的方式，被动变主动的归化了自己！
　　“知道知道，离职了嘛。”木上益治表示明白。
　　“我从未任职……”尹泽说。
　　“那都无所谓，你有没有跳槽的想法？从游戏美术到动画，也不算跨行啊，你依然能发挥自己的才干。我姑且算是董事之一，能给你开同资历更好的薪酬待遇，当然可能无法与AQUARE ENIX相比。”
　　木上益治循循善诱的说。
　　“可在大厂干活，也不是那么的顺心吧？庞大的利益注定了那边权力结构的复杂，单纯的技术人才也难免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但京都动画非常的朴实，氛围融洽，你又正值年轻，适合探索自己的可能性，应该认真考虑一下。”
　　“先将手头的这份委托做完再说吧……”尹泽发现老人是真心实意说这些话的，决定暂时先不袒露自己如今的会社是I'm Enterprise的事实。
　　“好好，正好借这个机会，在这里做一会事，先实际感受下，再谈将来。”木上益治点点头说，“之后有什么问题，你问太志就好了。我先帮你处理今天的住宿问题，未来几天暂时留在这吧？不然新干线虽快，但无缝来往也太累了。”
　　这个尹师傅倒没有反对，本身今天专程前来，就是为了冰菓作画的事宜，行程上也不冲突，目前并没有什么声优工作。所以按照原计划，他将在不久后，在东京的片场，对着自己画的东西录音……
　　“你再在这里坐会，我们稍后的晚饭再聊。”木上益治说完便出了工作室，找附近相熟的民宿朋友去了，脚步轻快，彰显了老人快乐的心情。
　　“我那边还有事情没做完，尹老师你有啥事，别计较，来楼上找我，我的工位在第四排后面。”西屋太志也没了腼腆，招呼说，“这里有免费的零食，你没事吃点，还有特典的杂志可以看。”
　　“好，你去忙吧，我不打紧的，我还可以用手机玩舰队搜集呢。”尹泽低头先把合同签完。
　　“你也玩啊？之后加个好友？”西屋太志讶异。
　　“好说好说。”尹泽欣然答应。
　　“那游戏可以的，现在越来越火了，听说之前还有个粪提用黑暗炼金术，分解驱逐舰拿保底呢，结果无缝让官方给修复了，运营还挺在线，你说有不有趣？”西屋太志和善的笑着说完后，就上楼工作去了。
　　“……”
　　尹师傅用难以言喻的心情打开了舰队搜集，开始例行收远征资源。
　　十多分钟后。
　　袖珍的自动玻璃门拉开，一个人提着整袋子的功能饮料走进，他的黑眼圈十分显眼，身上散发着誓不罢休的决然，仿佛下一秒就要跟反派大魔王死战，起手就是天地同寿的霸气和一往无前。
　　“哟，这不武本桑？几天不见咋成熊猫了？”尹泽举手招呼。
　　黑眼圈战士转过头，看见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的熟悉人影，愣了一下。
　　半晌。
　　“我一定是加班太累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不止看到了别人的假象，还听到了不该存在的声音。”武本康弘脸色悲痛，“之后还是稍微睡一会吧。”
　　“你没看错，我是活的。”尹泽无语。
　　武本康弘不为所动，见鬼似的擦擦眼睛，又将信将疑的走上前，摸摸男人的脸，感受那真实的体温和触感，终于被打败了，像戳破的皮球一样泄气，崩溃的瘫软在沙发上。
　　“完了，连声优都从东京坐车来家门口催了。”监督的语气虚无，“结束了，京都动画的口碑就要从我开始崩坏……”
　　“别呀，我就是来帮忙的，这次绝对没问题的。”尹泽忍不住打气。
　　“完了，彻底完了，连主役都受到影响，精神失常，一个声优不看台本改看伯里曼人体机构书，主动来画画了。”
　　监督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起来，声音也在缥缈。
　　“我就是公司自草创以来，最大的大罪人。结束了，我将化为公司历程上的黑历史。”
　　“……”

第四十五章 下一个春天会如约而至
　　年轻人们想着新的明天什么时候开始，社畜们想着旧的今天什么时候结束。
　　充实的白天过去，这座小镇到了晚饭时间依旧安静，只是多了一些出来遛弯的老人家，短腿的狗狗摇着尾巴，亦步亦趋的跟随在旁。天色渐熄，然后亮起万家灯火。
　　正值饭点的餐馆正忙，收油烟机持续响动，脑袋大脖子粗的厨师把炒勺耍出了名家风范，前堂也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老板，单子上的一样来10串。”武本康弘举手吆喝的样子像极了拍卖会上加价两番的商界大亨，极具雍容华贵。
　　“这么豪气？太破费了吧，点多了也吃不完，还是边吃边点吧。”尹泽好言相劝，同时决定放开肚皮吃。
　　“没事，这家店的串烧菜品其实也就两样而已。”武本康弘面色不变，“再来四份香烤鳕鱼和清爽啤酒。”
　　“你的黑眼眶已有烟熏妆的质感，既然精神不好，还是不要喝酒了。”尹泽仍然选择了善良。
　　“没事没事，小酌几口而已。而且既然工期不成问题，那我心底的石头也放下了，睡觉也能香稳无比。”
　　武本康弘说到此处，连连感慨。
　　“真想不到你就是那位近来在游戏美术圈里被讨论的‘尹泽’，一个能把天野喜孝的货不对板改成货很对板的实战派，上能承接制定风格出设计，下能月产UI图标几百个。你有几张大透视构图，我也是欣赏过的。然而就是这样犹如饱受红汤火锅沸煮的老毛肚能人，却没有任何同行知道来历，实在诡奇……有点儿昵称为Master的用户突然登陆围棋平台，一路蹿升排行榜的味道了。”
　　“呵呵，不会真的有一个古老的灵魂复苏过来在运笔吧。”
　　“怎，怎么会呢，哈哈。”
　　“俗世纷纷扰扰，向来不曾理会，只是今天这么一提，试问各路高手，是如何称赞在下的？”尹泽装作矜持实为受用的问，“不用害羞，请监督大胆的复述！”
　　“一些人猜你是刚刚海归的学院派天才，一些人说这是欧美大厂的低调派使用的假名，也有人说其实是AQUARE ENIX其他地区分部的ACE，被派过来助一臂之力。”武本康弘说。
　　“最后那个谣言是谁散布的？”尹泽皱眉。
　　“这种秘辛，自然是AQUARE ENIX内部员工才会接触到的，应该是你同事吧。不过虽然惊奇，但我也能安心了。贵圈流传着你一个月创造120人天的传说，哪怕打个折，算成90，也已是让老板欣慰，项目经理狂喜的擎天支柱了。”武本康弘虽然依然觉得惊奇不已，但心中大定。
　　“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尹泽’啊。”坐在旁边的西屋太志恍然，“我关注的几个漫画家，也转过你的推号呢。”
　　“……老板，单子上的烤串每样再加20串。”男人举手。
　　“你不是担心吃不完吗？”武本康弘问。
　　“我可以打包。”男人淡淡的说。他觉得世人对自己的评价似乎有些歪掉，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心灵的受伤。
　　居然比起过人的才华，更在乎悍不畏死的工作效率，实在可恶！
　　“啤酒到咯。”戴着头巾的服务生捧着盘子走来，同时熟稔的说，“阿尼梅桑，今天咋样呀？”
　　“形势大好。”此时的武本康弘就像获得了关羽体验卡的曹操，兴致十分高昂，只觉得无阵不可冲。
　　“是嘛，加油啊，我侄子天天追你们的动画呢，他还希望能多来一点男女主角的校园暧昧情节。”服务生呈上色香味俱全的烤鸡肉串。
　　“我会好好考虑的。”
　　“喔，辛苦你们了。”
　　跟值得信赖的人小聚喝酒总是让人开心和放松的，盛满啤酒的玻璃杯在灯光下摇曳碰撞出叮叮的清脆响声。
　　“附近的居民们都认识你们啊？”尹泽举起一支串，三两下就利索解决掉，今天在新干线上没吃啥。
　　“可能因为我们公司大部分是年轻人吧，闲不住，总会做一些活动。冬季会给工作室做简单装饰，披彩灯和歌会，一些老人家也会来看看热闹。偶尔也有粉丝和拍节目的过来逛逛。”西屋太志说。
　　“注入了一股细微的青春气息啊，就像你们的作品里一样。”尹泽微笑点头，“所以阿尼梅桑是居民们的爱称吗？”
　　“Animation在日文中被略称为Anime，阿尼梅桑大意就是动画人吧。”一直开开心心听年轻人们聊天的木上益治开口说，“顺带一提，Animation这个词的起源你们知道吗？”
　　“有什么典故么？”尹泽问。
　　“起源于拉丁语的Anima，原意为‘生命’或‘灵魂’。要赋予无生命体以生命和灵魂，令它们动起来，活过来，这就是动画的初心。”木上益治抱着手，和蔼的说，“这当然是件很费心力的事情，所以由始至终都要怀有坚毅和热情。”
　　“我无意冒犯……只是今天在跟您的交谈后，我觉得，只有这些，或许能做出一部两部，但是能一直走下去吗？”尹泽慢慢的说，“行业看似繁荣，但许多的制作公司都在走钢丝啊。”
　　惨遭动画化的事情时有发生，更何况原创，更何况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跟金钱作对的人，必定没有好结果。”男人的手掌停留在玻璃杯冰凉的把手上，喃喃自语。
　　“确实如此。”
　　木上益治作为文创人员，没有反驳，也举起一支鸡肉串。
　　“三十年前，我前前后后参与了《大雄的恐龙》和《可曾记得爱》，那时到手的工资记得一个星期不到就花光了，只有继续紧巴巴的过日子。即便走到今天，我的存款也还称不上富足。把一件事钻研几十年也只能获得现在的成绩，只能说做这行是真不挣钱的。”
　　“不仅如此，绘画行业的游戏规则，已经被前辈们制定好了，你得学会他们的语言和词汇，跟着他们的规范一个个通过，然后继续用同一个规则去压制后来者，然后到30、40岁发现无论画多好，身体也扛不住，收入也稳定不了。”
　　木上益治小口咀嚼，平和的微笑。
　　“倘若1990年我没有来到京都动画，这或许就是我的结局吧，毕竟我自觉缺乏成为一个圆滑世故的人，也缺乏作为监督讲故事的才能，只拥有绘制成像的技术。”
　　“大师匠这么谦虚，也会让我们这些学生无地自容的。”西屋太志感慨说。
　　“不，这是实话。”
　　木上益治满满喝了一口啤酒，长长的哈了一声。
　　“我的人生其实是很单薄的，虽然普罗大众都是如此，但我应该更薄一些。那个时候我被手冢治虫所感动，懂事起就喜欢画画，一旦开始提笔便忘了时间流逝，周五从学校回来就一直画到第二天早上，等到进入社会时，我发现身边没有能容许我继续画下去的地方，于是就靠打工去了东京继续画，最后抵达了这里。与其说是有目标的朝着这个领域前进，不如说，我只是把绘画留在了身边而已，自然而然的跑过来了。”
　　“武本桑呢？”尹泽问。
　　“当然是燃烧着梦与理想……才怪。”武本康弘揉揉黑眼眶说，“高中的时候不想当上班族，就去打探了艺术方向的就业情况，结果发现漫画家很容易死掉，插画家虽然不错但只有少数人能出人头地，最后我发现动画片的结尾，Staff列表总是有很多人，心想这么多的话，竞争应该不激烈，那自己应该也能进，于是就进来了。结果悲哀的发现，人虽然多，但几乎个个都很强。”
　　“真是陈腐，就像你过去的线条一样。”木上益治严肃评价，“现在也是，你还得继续能力才行。”
　　“是，是的。”已经当父亲的监督乖巧的回话。
　　“如果以金钱和社会地位来谈，这并不是个有价值的行当。但是对我这种如纸张般无聊细薄的人而言，却是太适合了。我如果去大公司和企业，一定会整天郁郁寡欢吧，为复杂的人心计算到身心俱疲。”
　　老人叹了口气，转向尹泽说。
　　“如今我却可以继续画下去，还能把唯一的骄傲，把技术传授给别人，即便身体衰老，无法像从前那样通宵达旦的持笔，可过去绘画过的人物仍然鲜活，时不时还能在大屏幕上看到，尽管无法与手冢治虫那样的人物相提并论，可我在时代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每个人都有欲望，商人总是在追逐着更大的利益。我也很贪婪，甚至在生命已经度过一半的现在，也在奢求流传百世的作品和故事，我想把年少的感动带给下一代，下下一代，百年后，千年后。
　　“我比世上的所有生意人都要贪婪。”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许生命的本质就是一团乱麻——我仍不富有，不受许多人的敬仰，所做的都是普通的事，但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这就是我个人对你那个问题的答案。”木上益治认真的说。
　　西屋太志和武本康弘都深以为然的样子。
　　男人听到隔壁桌的家长里短，听到一些幼儿的撒娇声和哭泣。
　　“这里的饭菜，真是不错。”尹泽开心的说。
　　……
　　小镇的餐馆物美价廉，量大管饱，尹师傅都吃出青春版的啤酒肚了，一看账单才洒洒水的级别，顿时心中泛起了别样的心思，甚至想要立刻入住此地。
　　不是常有的嘛，在高收入城市上班，在低消费城市生活。
　　男人曾经做梦，梦到自己得到了任意门，顿时欣喜不已，他立刻开始宏伟大计，白天在纽约刷盘子，傍晚就回尼泊尔盖房子，好生爽快。最后等到白日梦醒，后知后觉，才靠在床榻上无语凝噎。
　　都有任意门了，我竟然还在想打工购房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谋杀了自己的浪漫。
　　“真是个悠闲的地方啊。”尹泽站在连锁便利店的门外，他看着傍晚的小桥和河水，白鹭们都扑腾归家了，有些唏嘘，“人类真是容易受环境影响啊，在拥堵的繁华都市里，高耸的楼房终日不休，听着满员的铁轨疾驰而过，心中也开始焦躁起来。但在这里，齿轮就跳出系统，连带着肿胀的欲望也平息了。以后我也想过这种日子。”
　　“我觉得现在就可以付诸行动。”武本康弘从身后走来，把手里成双的冰棍掰开，递出其中的一根。
　　“还是等到静下来后吧。”尹泽不客气的接过冰棍。
　　“明天你就坐我旁边，正好有空位。”武本康弘也不客气的说。
　　“……今天来我倒是有一个疑惑被解开了。”尹泽停顿了下。
　　“什么？”
　　“为什么动画这种极费心力的事情，你们可以做的很好。”
　　“开始感兴趣了吗？”武本康弘咬着冰棍，含含糊糊的说，“那就加入吧，从动画师做起，从描线重新开始出发。”
　　“我自认不是一个努力的人，是成为不了你们这样的存在的，还是算了吧。”尹泽摇摇头，“这回不是想偷懒，说的是真心话。”
　　“如果你说的是木上老师的话，完全不用担心，因为确实没有多少人能成为那样耀眼的存在。”武本康弘乐呵呵的笑笑。
　　“你们一直尊称大师匠，那到底是什么职务？”尹泽疑惑。
　　“字面意义上的，木上老师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进入京都动画，曾经一度包揽几乎所有流程的工作，从演出到上色都亲力亲为，给每个部门留下了宝贵的经验。在他的帮助下才有了过去只能接上色的工作，变成了能独立完成动画制作的京都动画，现如今公司的每个人都直接或间接的受到过他的影响。”
　　武本康弘和尹泽走到便利店前的公共椅子上坐下，在招牌的彩灯下眺望远处平静的河水。
　　“八田社长的经营理念很正直，那两个人的想法是契合了吧。所以一方挽留人，另一方则不遗余力的去培养，决意之浓，都到了即便击垮后辈信心也不惜的程度了。”武本康弘说，“我也受过他诸多的教导啊。”
　　“以一己之力做到这种程度吗？在这样的环境里？”尹泽想到之前那个老人给他讲的动画师们的困境。
　　“京都的动画人是什么样的，看一眼木上益治的背影就清楚了。”监督自言自语。
　　“希望以后这种称赞里会增加一个武本康弘啊。”男人拍拍对方的肩膀。
　　“我还差得远，我还差得远。”
　　“武本桑，在你心里，有什么比制作作品更重要的事情吗？”
　　“好像……没有呢，虽然希望女儿好好成长也算，不过我大概，也成为木上老师那种类型了，未来都离不开这个了。”
　　武本康弘抬起头，这个时分的天空是奇异又绚丽的，太阳隐没在群山后，那方的云彩还透着夕色的火红，而这方已经层染通透的墨蓝，云散天高。
　　“终有一天，动画片会具有纵深感，造型高超，色彩有层次……会有德拉克罗瓦的心灵、鲁本斯的魅力、戈雅的热情和米开朗基罗的活力。一种视觉交响乐，较之最伟大的音乐家创作的有声交响乐更为令人激动。我深深相信着。”
　　“后面有什么计划吗？”尹泽又问，“温馨的日常是不错，可公司也要顺应市场的发展，你们有考虑过做战斗类的题材吗？拥有这么强的人才储备，再难的动作，巨型机器人搏斗，也不在话下吧？”
　　“波澜壮阔的故事吗，很不错啊，但是我或许控制不住啊，我不太擅长红酒底下藏着阴谋和黄金，这种史诗般的交锋。还是交给其他同事吧。我果然还是想做更多生活味、和平的动画，想让女儿看，告诉她，人是善良的，也会变得坚强。”
　　武本康弘挠挠头，忽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明明都是当父亲的人了，却还像中学课堂上，当着全班表述自己未来理想的内向少年般。
　　“而且，有点难为情……不过，我有些讨厌会死人的故事。”
　　男人闻言，吃冰棒的动作都一滞。
　　他感受着舌尖的冰凉，忍不住自然的笑了。
　　一个二个，真的都是单纯无比的人啊。
　　“你这话是在COS千反田吗？”尹泽歪头，“这是某一集结尾时她的台词吧？”
　　“噢噢，不愧是折木君，精准的知道了出处！我磕到了！”武本康弘竖起大拇指。
　　“武本桑，我没有讲故事的才能，但是作画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尹泽停顿了几秒，起身把干秃秃的木片扔进垃圾桶，回身露出自信的表情，“放心吧，我一定做出不辱没你们这片真心的画面。”
　　“那就拜托了。”
　　“好。”
　　晚间的风中已有一丝凉意，前些日子里藏在空气里的温热已经逐渐消散了。
　　“入秋进冬了啊。”尹泽看着疲倦垂落的太阳，忽然有些舍不得这充满活力的夏日。
　　“没关系，春天还是会如约而至的。”武本康弘说，“就像人生一样。”

第四十六章 心动男生
　　几个小时过去，土屋宏亮的运动鞋底终于触及到伏见的土地，他在站台处伸了个懒腰，脂肪颤动，连带着痛衣上的二次元美少年脸孔的微笑都鲜活生动了几分。
　　至于为什么著名的ACG达人，动漫高手的痛衣居然不是传统美少女而是王子系美少年，阿亮只能说一切自有缘法。
　　这件正是偶像之王2，Mars组合，队长天上院春马的个人周边，换而言之，跟那个男人有联系！
　　虽然偶像之王2因为睿智的开发运营操作导致销售初期暴死，但在一系列补偿和挽救方案推出后，加上玩家众多，也算是在逐渐回暖。只是Mars组合就此一来是彻底被打入冷宫了，生怕再触什么霉头。
　　阿亮时时会感慨人生的无常，当年他曾在发布会的台下，聆听那个男人的歌声，心里只有愤懑和被玩弄的悲痛，如今却恰恰相反了。培育女偶像的体验是如此平平无奇，从外表到内在都不及他的十分之一，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跟那个男人在游戏里携手共进，一起在后台加油打气，一起在练舞房挥洒汗水，一起在领奖台上相拥而泣，听到他的羁绊语音啊。
　　若是本尊再参与官方演唱会的演出，而我在台下热情打call……啊啊，至福~
　　土屋宏亮挥去这些小小的杂念，好好的欣赏这片小镇的安逸风景，走动之余，也拿起昂贵的相机拍照留下素材。
　　今天来此，主要是想做一篇有关于京都动画的幕后采访。按理说制作重地，本该闲人免扰，可是阿亮专注ACG领域多年，自学成才，在个人媒体这块拥有大成功大成就。
　　对轻小说和动画剖析深刻，干货十足，曾经有过一篇推荐文，便让一部轻小说销量增加30%的侠义之举，带货功夫强劲。于摄影一道也颇有实力，装备、修图都很强，正可谓软硬兼修、刚柔并济。是推号Coser们的上上之选合作人，习惯捕捉眨眼间自然流露的纯真之美，瞧不起粗劣的媚宅行为。被誉为“漫展の座头市熊男”。
　　“如果只是拘泥于布料的多寡，而没有要拍出精神美丽的想法，你的相片就会十分表面，是庸俗的剪影。”
　　这是阿亮的信条和告诫，也是自省。
　　这份专业，这份热爱，换来了众人的认同，也最终换得动画制作公司的点头，允许他参观取材。
　　土屋宏亮提着大包小包，顺利来到了京都动画的第一工作室，现在站定在这栋只有三层的小楼前，有股信徒初次来到耶路撒冷，有股朝圣的悸动，心潮澎湃。
　　熊系男用手指把刘海拨弄的整齐一些，然后郑重的按下门铃。
　　停留在一楼的人事小姐姐很快过来开门。
　　“我是之前有过预约的土屋宏亮，请多多指教！”阿亮鞠躬。
　　“请稍等一会，我让制作部的人过来。”小姐姐客气的说。
　　“麻烦了！”
　　土屋宏亮把几个背包堆到角落，取出合适的器材和镜头开始组装，然后就端坐在沙发的边缘，仪态正式无比。
　　不多时，就有个气质亲和、面善淳朴的人微笑着迎来。
　　“是‘超人阿亮’老师吧？早有耳闻。您博客上的文章很有水平，观后感和评价是很高质量的，也会作为一些公司对市场环境的分析材料呢。”
　　“怎么敢当老师这种称呼，也请不要用敬语了。”土屋宏亮连声说，“实在令我心慌呀。”
　　“那我就叫土屋君吧。”年轻人哈哈一笑，“我叫西屋太志，也有关注你的博客噢。”
　　“呀，实在惶恐，希望我写的东西没有闹笑话……”土屋宏亮拘谨的说。
　　“你的游戏攻略做的很好啊，详细周全，之前的白银降世空想专题实在太完美了，这阵子的舰队搜集，关于队伍的搭配，也给了我很多帮助呢。”
　　“这实在是太好了。我今天还带了一些礼物，还望一定要收下啊，是尹丹白雪，上等的佳酿，请千万不要推辞。”
　　“喔，这个的话，木上老师肯定会很喜欢的。”西屋太志看见精致的包装说。
　　“是木上益治老师吗？他也在这里吗？”土屋宏亮不安又憧憬起来。
　　“是的是的。你看上去很激动啊，要不待会由你亲自送给他吧？”
　　“好的，务必！”
　　“那先由我带土屋君转转吧，不知道你对我们第一工作室有多少了解呢？”西屋太志和善的问。
　　“只在事前搜集过信息，还请先生教我。”土屋宏亮学生般的低头。
　　“这个嘛，原来最初是创始人因为工作缘故搬到了京都府，之后在宇治市带着周边的家庭主妇们学习原画做上色，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西屋太志解释。
　　“东京有地理位置红利，文化产业聚集。上世纪动画制作还是分工制，各自担当各自的部分，由一家公司来确保品质，为了方便协调所以物理距离也不能太远。但现如今，电脑加工和独立制作也出现了，一家公司把制作全包，反而更能够确保质量和口碑，于是许多公司也陆陆续续的在东京以外的地方，设立了工作室。”
　　“我司的骨干，像能担任作画监督的人，大多都在第一工作室，也就是这里，第二和第五工作室主要以新人为主。”
　　西屋太志接着说说。
　　“一楼是待客和休息的，二楼是工作区，监督和其他人往往会在三楼开会，不如先让你看看我们的储藏室吧。”
　　“好的好的。”土屋宏亮举着录音笔，老老实实的跟在对方身后。
　　储物间并不大，里面层层堆叠着瓦楞纸箱，粗略望去，还以为是水果小仓库，但盒子里都是塞得满满的稿纸，盛满了时光的厚重与美术的凝练。
　　“历年来的作画当然不可能都在这里，也根本放不下，留在这的只是一小部分。我可以向你展示一下，土屋君有喜欢的作品吗？”西屋太志主动问。
　　熊系男一时间没有任何回应，忘记了回应，他抚摸着面前的纸箱，就像在抚摸爱人脸蛋般的温柔。
　　箱子上的标签，分明的写着“凉宫夏日”，只光是这段字符，便把阿亮带回到六年前的夏天。那时他还未脱离校园，还朝气蓬勃留有稚气，更记得那年，一个姓凉宫的女孩在屏幕里对着自己唱了一首热情激昂的歌，声音是如此的使人振奋。
　　熊系男缓缓挪移目光，于是便依次看到了“全金属潮流”、“轻音少女”、“Kanon”、“幸运星”、“日常”……这里就是原点啊，阿亮长长的呼吸，内心忽然觉得无比安宁，幸福感暖和的裹住周身。
　　“这个就是原画，也就是关键帧。”西屋太志见对方有些为难的样子，干脆主动翻开一个箱子，拿来资料。
　　土屋宏亮双手颤抖的接过，缓缓的翻动。
　　竟然是CLANNAD，还是很后面的剧情，渚死去了，只剩失魂落魄的朋也和懂事乖巧的汐。后来父亲和女儿终于各自坦白，汐在朋也的怀里大哭。
　　正是这一段，这相拥而泣的一帧。太熟悉了，霎时耳边都有音乐和声优们的精彩演绎响起。
　　土屋宏亮只是草草的看了几眼，就连忙侧头，把原画递了回去。
　　如果让眼泪打湿珍贵的手稿，这是莫大的损失啊。
　　“我可以拍照吗？”
　　“可以，这个可以公布。原本在以前的设定集里就有。”
　　“太感谢了。”土屋宏亮再次感谢。
　　“土屋君似乎对《凉宫夏日》很在意啊？”西屋太志问。
　　“是的，这部毕竟影响力颇大，其实，我甚至还会跳OP里的那些舞蹈呢。”土屋宏亮不好意思的说。
　　“看见你这么满足，我也开心起来了。我以前正是该系列的总作画监督之一啊。自己的工作成果被别人这么重视，再多的辛苦也值得了。”西屋太志感慨。
　　“我这里也征集了一些其他粉丝的问题，希望能代表他们得到解答。”土屋宏亮说。
　　“当然，你尽管问吧。”西屋太志很好说话。
　　“《凉宫夏日》什么时候出后续呢？”
　　“这个得先让原作者写出足够篇幅的剧情……”
　　“有一些关于幕后制作的，比如说漫无止境的八月那段，为什么真的做了八集呢？”
　　“呃，这个有些深奥，待会我尽量帮你把武本监督叫来，亲自解答……”
　　……
　　作画部门一片安静，成员们大多都戴着耳机，循环着歌单，始终低着头赶稿。周遭只有低档位风扇摇头摆脑和人们不断翻纸的声音。
　　武本康弘刚刚弄完一个阶段，习惯性的放下笔，揉揉肩膀，看看窗户外的风景。
　　他的身后，是一个摆放物件较少的工位，原本的主人大多时间停留在东京，偶尔会回京都的工作室，因此也就安排给了新来的死线克星男。
　　某人正微微垂着头，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坐垫和靠垫，显得很放松，浑身只有腕部和手臂在不断运动。自从早上到现在，这家伙就一直保持这样专注的状态，每隔段时间就会抱着一大摞纸张去找作监，基本都是零反馈，无需任何修改。
　　稳定，高效，如同打印机一般，还用不着充电。
　　监督桑最初欣慰无比，再到感动，再到皱眉，再到汗颜，再到如芒刺背。
　　男人简直是个压力怪，从早秀到晚，不断输出。这种让别人感到自己又慢又笨羞愧的气场，仿佛又回到刚入职，坐在木上益治旁边的时候。事实上，木上师匠就坐在这楼的另一头，正游刃有余的在完成工作之余，帮新人修改教导。
　　两端互相强压，整的中间的人们也下意识加快了笔速。
　　这人就不会画错的吗？
　　武本康弘投去学术性，审视的眼神，发现某人虽然画的飞快，但似乎从来没有用过橡皮擦。
　　这有违常理啊，就算是抄作业，也难免写出错别字嘛。
　　“？”
　　尹泽感应到一股奇怪的视线，就像是科学家检查新型物种一样，但转过头去，却只能看到监督勤勤恳恳，毫无变化的背影。
　　男人摇摇头，继续勾完最后十几笔，把脑海里的相声音频暂停，也把人生回廊的社畜模式关闭。
　　超频这么久，肚子都饿了。差不多也到干饭时间了。公司每楼都有自动贩卖机，其中有便当和夜宵是免费供应的，每天都有工作人员更换或补货。
　　免费的午餐，听着，多么顺耳。
　　“武本桑，吃饭了。”尹泽于是整理一下稿件，把笔一搁，离座走掉。
　　监督桑皱眉，想拒绝，想要证明自己的勤奋不输于他人。开玩笑，第一工作室的精锐难道还能让初来乍到的外包工击败吗？还是游戏行业跨过来的！
　　怎奈这只是孤家寡人的想法。
　　一堆人在听见吃饭二字后，都停笔了，即便还有志气之士，心思也浑然不在了纸张上。
　　唉，罢了。终究都是错付了。
　　武本康弘光速拿出妻子做的便当，一个箭步潇洒地穿越过最前方的男人，直奔微波炉而去。
　　“武本老贼！你又抢！每次还热那么久！”有人见状，发出了不甘落后的声音。
　　“你去另一台不就好了？”
　　“那两台还没修好啊！”
　　……
　　土屋宏亮满足的看着相机里的素材，开心的像是个过年收足压岁钱的孩子。
　　这趟前来，收获满满，由心到外都觉得充实无比。甚至还在西屋太志的邀请下，尝试员工餐。虽然只是寻常的免费商店便当，但在这里与众多员工一同进餐，有种自己也成为他们其中一员的满足感。
　　阿亮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份便当，看着这些在微波炉周围来往的人。
　　天呐，那个大笑着想要伪装自己插队事实的是武本康弘，跟他理论的是石原力也，而那个不经意间就占据前列，甚至还被不断让位的是木上益治！珍宝般的存在！
　　阿亮排在队伍的末尾，面色微红，看到这些享有盛名的动画人在打闹玩笑，就像见到了梦中情人的怀春少女，羞涩无比，不敢造次。
　　此时，第一个热便当的终于搞定了，那人拿起东西就走，毫不拖沓。
　　背影如此年轻？什么人？什么地位？竟然没有被武本监督给插队？
　　男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惊鸿般的面孔。
　　阿亮觉得这个世界的声音都远去，最后沉默，旋即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巨大的摆锤所击中，紧接而来的是犹如做梦的巨大不敢相信。
　　“？”
　　尹泽又感应到一股奇怪的视线。灼热、温柔、充满力量感，甚至还带着野兽般的侵略性。
　　他顺着方向找去，然后见到一位身穿熟悉角色痛衣的熊系气质男子，正像小女孩似的单手捂住脸，眼眶里闪动着幸福的晶莹。
　　多么的真情流露，放到传统爱情电影里，这绝对就是重逢的瞬间。
　　男人下意识退后一步，战术性的护住热腾腾的免费午餐，唯恐被人夺去似的，跟做贼一样的低头溜走。
　　“请等等——”土屋宏亮用尽浑身力气，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轻柔的呼唤。
　　“你，你有什么事？”尹泽提防的问。
　　“没，没什么，就是，就是，我想跟你说……”土屋宏亮支支吾吾，语无伦次，感觉身体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尹师傅再重新看看那件痛衣，记起了什么，忽然拔腿就跑。
　　“等，等等，为什么要逃走？不是，我没有恶意啊！”
　　阿亮对着越来越远的身影，揪住自己的痛衣，发出心碎的声音。
　　但是。
　　真不愧是我的单推人，连跑路，都跑的这么帅。

第四十七章 我是不会客气的
　　“想不到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现在声优也不好做了啊，不仅要形象优秀，还要唱歌跳舞，虽然标准的提高让娱乐表演更加精彩，只是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武本康弘叉起一块炸猪排，感慨良多。
　　“偶像之王2的风波，对尹老师来说也是无妄之灾吧。”西屋太志安定的喝着大麦茶。
　　“俗话说得好，福祸相依，至少断绝了某位经纪人想让我出售魅力的卑劣计划。”尹泽呵呵一笑。
　　“哈哈，武本老贼，看你闷骚内向的，这把年纪了，便当里居然还有笑脸饭团，兔子鱼糕这种哄小孩子的吃食。”石原力也忽然发现了盲点，忍不住出声揶揄。
　　“好笑吗？老婆给做的。”武本康弘反问，“你有吗？”
　　“不可理喻！你有毛病吧！”
　　“看看这刀工，正好是一口的大小，体贴温柔已经表现在外了。再看看这猪肉，炸的多么棒，外焦里嫩，一口咬下满嘴香。结婚真好啊。”武本康弘做作的品尝着美食。
　　“跟结婚有什么关系？肉好吃难道不是因为这只猪发育的好？”石原力也重哼。
　　“为什么同样是照烧鸡腿饭，你的肉比我多？”尹泽皱眉。
　　“可我觉得差不多啊，都是一条线上做的产品。”西屋太志试着对比了一下。
　　“你这碗可能是资深师傅做的，切法利落，连筋带骨，配菜摆盘也颇为讲究，想来是个有职业追求的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尝尝老匠和新手的差距。”尹泽正色说。
　　“尹老师请便。”西屋太志心想这难道不是统一切的？不过他倒是个老实人，应允了请求。
　　男人高高兴兴的夹了一小块肉，含糊其辞的称赞了几句，紧接着又朝向武本监督。
　　“真正的厨师便是可以将普通食材也做成珍馐，化腐朽为神奇，您这份炸猪排散发着家庭的温暖，在单身狗的餐桌上，犹如黑夜中的萤火虫熠熠生辉。我生平有三愿，一个是走万里路，一个是读万卷书，一个是尝尽百味。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斗胆想领略下这份龙级必杀炸猪排的真味。”
　　“强者果然不比其他庸人，知道这是世间难得的珍品。”武本康弘欣慰的说，大方的分了一小块出去。
　　男人一顿免费午餐吃得颇为丰盛，狩猎者继续寻找目标。
　　“石原监督号称京都四天王之一，审美格调自然不凡，饮食想必也很有哲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搁这逛自助餐呢。”石原力也做人要精明许多，连忙对饭盒里的荤菜采取了防御措施。
　　坐在一旁的土屋宏亮心情复杂。
　　没想到这些在自己心里拥有极高地位的筑梦人们竟然在为了一小块里脊肉而尔虞我诈合纵连横。
　　“咳，今天可以跟各位老师坐一起，实在是生平大幸。之前多有失态和无礼，还请泷泽桑原谅，小小薄礼不成敬意。”阿亮再次从背包里取出包装精美的盒子。
　　“哎呀，这……来就来嘛，还带什么月桂冠大吟酿啊。”男人只一眼就精准看出礼物的本质，真情假意的推辞了几番，最后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熊系男送完礼物和致歉后，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说啥了。满腔的激动仿佛卡住了。
　　他现在的感受就像是在节假日里走亲戚，来到了亲朋好友的家里，长辈们正在谈天说地打麻将，自己则规规矩矩的正坐守候，甚至有些无聊……不，不应该啊，面前的都是业界大佬和人气声优，怎么会有这种心情？
　　“请问泷泽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土屋宏亮万分好奇。
　　“《冰菓》你有在看吗？”某人说。
　　“当然了！每集必追！广播也一回不落！”土屋宏亮自信满满。
　　“动画有一部分的中间张出了事故，所以他们请我来帮忙。缺失的那部分填的差不多了，我感觉后天就能完工。”
　　“？”
　　“你现在的疑惑，我可以理解，只是详细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不过事实就是他在帮我们绘制动画。”武本康弘见到熊系男一脸茫然的表情，想起了昨天的自己，有些感同身受。
　　“声优参与动画环节，也是有过先例的，不过彩蛋和趣味性居多，往往作为一个添头增色。不知这次泷泽桑画的什么呢？”土屋宏亮重新振作起来。
　　“没具体数，但算上之前的，加起来好几百张了吧。”男人想了想。
　　“？？”
　　感情不是友情出演，是真的打卡上班啊？
　　“你怎么还不开酒啊？”石原力也指着桌上的大吟酿，舔舔嘴唇，有意披上狩猎者的伪装，“我有个不情之请……”
　　“这是什么意思，君子可不夺人所好，恕我拒绝。”尹泽干净利落的振声。
　　“什么叫做夺人所好？我只是想把别人送给我们的礼物开瓶分享啊。”石原力也无辜的说。
　　“这话倒是有趣了，分明是别人堂堂正正送给我的，怎么忽然就成大家的了？”尹泽轻哼。
　　“这位土屋君事先知道你会在这里吗？不知道吧。他来的时候，主要目的是采访第一工作室，所以准备的礼物，都是送给工作室的，而你是机缘巧合出现的，根本不在别人的送礼名单内，因此这瓶酒原本是买来送给我们的，你只是恰巧截胡罢了，我们才享有正统继承权。”石原力也扭曲了事实。
　　“不体面了啊，为什么要强调你们我们？我虽然只是做几天就走的外包工，但只要坐在工位上，便是大家的一员，石原监督这是在制造对立和矛盾，可要不得。稍后我一定要将此事禀呈木上董事，你且自省吧。”尹泽郑重的说。
　　“既然是大家一员，承认是自己人，那就更好了，快快开盒，一起分享吧。”
　　“……”
　　尹师傅作茧自缚，愣是绕不出去了。只好默默拆开包装，给每人拿来纸杯，挨个挨个的倒上。
　　超市便当、烧肉、猪排、昂贵美酒和厉害的业界砥柱人物，一顿日常午餐已有几分私下酒会的气氛了。
　　土屋宏亮想不到自己还能像熟人一样的，跟各位推杯换盏。他大学毕业后，在当过一段时间的社员后，便辞职开始搞个人经营了，很少实际应酬。现在显得很正经，往往都要站起来鞠躬致意，双手捧杯低一档，也总是喝的比对方多点。
　　“坐着，坐着。这酒都还是你的，这么客气干嘛。都是朋友。”尹泽见对方有着一丝莫名的紧张，忍不住和善的招呼着。
　　“那，那个，之后我可以采访一下您么？”土屋宏亮小心翼翼的问。
　　“这个是否得先过问一下经纪人？好麻烦啊。”男人沉思。
　　“啊，是我唐突了，抱歉，抱歉。”土屋宏亮低下头。
　　“所以就不要搞得那么麻烦了，采访什么的，就换成聊天吧。”男人微笑，“敬语也不要用了，又长又没效率，都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我也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人，大家平辈相交，不要弄得像大明星弄访谈似的。”
　　土屋宏亮微怔，突然好像有点明白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
　　按照预想，本该是稍显正经的会面，有着充满礼仪的社会距离感的。可饭桌的气氛就像社团活动。
　　尽管还有些难以理解，但听起来，对方也是刚到京都动画帮忙不久，为什么可以和这些业界精英毫不生分的相处呢。动画监督，是一个对自己和制作组都狠得下心的存在，追求高质量的作品，必定有着不妥协的执着，某种程度来讲是很倔强的。
　　基础礼节在这个国度像一堵无形的心之壁，每个人都表现的和气大度，自来熟在这个讲究读空气的环境里，稍稍用力过猛，便会惹人腹诽。
　　可是那人融入的是如此和谐。
　　……
　　用餐结束后，是一段短暂的午休时间。员工们或是把椅子拉平小憩，或是毫不喘息的抓紧时间做个人练习，世上还是勤奋和单纯的人更多。
　　三层楼的工作室又恢复了安宁。
　　“吃糖吗？”尹泽从衣服口袋里抓出一把糖，大有一副传教的慷慨，“大白兔，正宗进口货，地道，是童年里的滋味！”
　　可我小时候也没见过这种牌子。土屋宏亮挠挠头，还是感谢的收下了。
　　“怎么样，兄弟在哪高就？”尹泽剥掉包装，吃了一个，轻松的问道。
　　“我是自由职业。”土屋宏亮停顿了下，轻声的自我介绍，“经营自己的博客，也做视频，还参与过一些同人社团的漫画和GalGame。”
　　“那很好啊，你应该是喜欢这个领域的吧？”尹泽点头。
　　“是的，读书的时候就爱看小说和动画，毕业后参加工作，但在职场过的不顺利，跟公司前辈闹了不愉快，莽撞之下，索性辞职了。”土屋宏亮有些不好意思，“当时还不敢跟家里人说，生怕被指不务正业，令他们失望。”
　　“但你能约到这里的专访，说明这份自由职业做的很不赖吧？”尹泽笑着说。
　　“是的。我姑且算是头部的个人媒体工作者，粉丝量不少，收入也有新闻调查报告里的平均水平。”土屋宏亮提到这些还是有些许自信的，“现在还想，要不要组建团队呢，谋求更良好的发展。”
　　“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把爱好变成了工作，这是件很厉害的事情，我也为你感到开心。”尹泽说，“家人应该也会认可吧？”
　　“……不，还是有被诟病的，长辈们不太同意。”土屋宏亮勉强的说。
　　“为什么？”尹泽不解。
　　“因为我是御宅族啊。”土屋宏亮的手指交织，慢慢的说，“我的父亲自然是泡沫时代的人，那个时候，社会各界对OTAKU不太待见，即便现在也一样。”
　　“有这么严重吗？”尹泽抱手，“明明只是一个固有印象，哪里的群体，都有好人与坏人，不是吗。”
　　“或许因为是自己的孩子，才更不想跟那些负面的印象挂钩吧，这个国家至今还存留着顽固僵硬的思维观念，舆论空气是把很锋利的刀子，总是持握在大众手里，刺向小部分人身上。”
　　土屋宏亮低声说。
　　“我小学和中学时……嗯，有过被霸凌，原因嘛，大概是又胖又矮吧，那个时候没有倾诉的对象，所以玩起了GalGame，游戏里的世界是很好的，没有那么多倒霉的事情，但玩美少女游戏使我在班级里的劣等感更深了，于是被疏离，于是玩游戏，一直循环。”
　　“但土屋君看上去是个可靠的人啊，而且也十分健谈。”尹泽说。
　　“毕竟研究过那么多文创作品嘛。”土屋宏亮难为情的说，“而且形象什么的，您就别打趣我了，以前跟班里的女同学打招呼，还被说过恶心呢。”
　　“八成又是被所谓的‘空气’所裹挟才说出的吧。不然和你好好相处，也会被粗暴的划到被欺负的队伍里。”尹泽摇头。
　　“其实关于这个，早年以前我也有去某个游戏的见面会。当时有个很喜欢的角色，和该角色的女声优见面时，我说了很喜欢，续作也会支持，结果也被说恶心了。”土屋宏亮叹了口气，“那时确实有些难受，毕竟是被和喜欢角色一模一样的声音，说的这话啊。也有些不明白，明明我也没做什么错事，却要被这样对待。”
　　“不过你还是在从事相关的工作，应该有自己的答案了吧。”尹泽说。
　　“是的。诚然出于娱乐化和商业，市场里那些难以被主流接受的产品泛滥，也加大了一些偏见，不过在这些浮夸的东西外，Anime也有精彩的地方。至少，我记忆尤深的是它带来的惊喜和感动……巨大机器人的幻想，被选召孩子们的冒险，以及一些连单纯孩子都能理解的热血与和平的道理。”
　　土屋宏亮笑着说。
　　“另外刚才说到的声优话题……因为在以前，这并不是个光鲜的行业，一些电台和演员参加动画配音甚至藏着掖着，对那位来说，这本就是为生活的妥协之举，不含报酬以外的目标，贸然被我打扰，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倒是发展的越来越幕前了。”男人摩挲着下巴。
　　“那泷泽桑为什么会做声优呢？”土屋宏亮终于问。
　　“最初是因为一些巧合，渐渐觉得也挺有趣的，现在嘛。”男人轻笑，“我之前遇见了个小朋友，我用动画里的声线对他说了台词，他高兴的满脸通红。在他看来，我就是英雄的化身。我们这些大人啊，血已冷却，做个好人都够呛了，更何况是成为让孩子们满眼憧憬的英雄？这也算是做声优能享受的特殊礼物吧。”
　　“原来如此，那你之后有什么展望呢？”土屋宏亮眼前一亮。
　　“我有两个渴求。”尹泽十分严肃的说，举起手指说，“第一个是做英雄中的英雄，给光之巨人或者假面骑士配音！”
　　“太棒了。”土屋宏亮握拳，何等归来仍是少年，冰雪纯净般的愿望，令人敬服，“我觉得不止是拘泥于献声，您完全有真人出演的条件！那么第二个是什么呢？”
　　“成为后宫番男主。”
　　“？”
　　几秒后。
　　“你露出这种表情干什么？你难道不想？”尹泽反问。
　　“呃，想，自然是想的，只是，只是这转折太过生硬，我有些猝不及防。”土屋宏亮停顿了几秒，“那么，您目前觉得，自己表演的，所最满意的角色是什么呢？”
　　“须乡伸之吧。”
　　“？？”
　　“哈哈，开个小玩笑，自然是艾尔雷多啦，毕竟是出道作，一切的起源和开始嘛。”
　　“……为什么说的如此勉强，还咬牙切齿？”
　　“我看你穿着天上院春马的痛衣，想来也是老粉了，我至今这副田地，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尹泽眯眼。
　　“咳，我个人觉得，《冰菓》会是您事业的转折点，是代表作，折木奉太郎也会是标签般的角色。”土屋宏亮笃定，“这或许是从小有名气，成为超人气声优的第一步，我在这方面的眼光还是有一些的。”
　　“我的经纪人听到这样的判断肯定会很开心，但对我这都无所谓，从今以后能多多参与像这样品质的作品，对我才更有意义一些。”尹泽平静的说。
　　“别人这样说，或许是场面话，不过我相信您是真心的。”土屋宏亮说，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是表里如一的，“那个，我想聊聊更私人的话题……”
　　“没谈恋爱。”尹泽秒答。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土屋宏亮大惊。
　　“别吧，老哥，还用猜吗，这种八卦小事，永远不会退版本的。”尹泽不屑。
　　“泷泽桑这样的人物，一定有很多追求者吧。”土屋宏亮顺水推舟，“在广播里，对于交往一道，也是很有心得的样子。”
　　“不巧，至今没遇到过表白的。”
　　“……谁会一上来就最终直球啊。”
　　“那她不说我怎么知道她有意思？”尹泽皱眉。
　　“堂堂情感达人会连这个都察觉不到吗？”土屋宏亮不信。
　　“那些言子都是哄哄你们的，哪有那么多层博弈啊，耍朋友只有一条铁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只有还未勘破迷惘的年轻人，还会相信什么沟通小技巧，那些都是情感博主写来赚点零花钱编的。”尹泽摆摆手。
　　“业界里有什么亲友吗？”土屋宏亮好奇。
　　“松冈祯丞和岛崎信长，其他的话，我和事务所里的前辈关系都还不错。”尹泽琢磨。
　　“这个，异，异性呢？”土屋宏亮投去严谨考究的目光。
　　“女同事们啊……论亲的程度，都没有松冈和岛崎信长亲。”尹泽说。
　　“谢谢您能跟我聊这些。”土屋宏亮缓了口气，他举起手腕，看看时间，因为返回东京又需要几小时的漫长车程，所以也该离开了。
　　“举手之劳罢了，用不着这么客气，我才是，要谢谢你的酒。而且平时也在支持我参演的作品吧？谢谢这份心意啊。”尹泽抱拳致谢。
　　土屋宏亮露出宽厚憨态的笑容，转身开始收拾东西。
　　“对了，临走前——”尹泽忽然看着他说，“我想说一声，你谈起自己擅长和喜欢的事物时，自信的样子很好。”
　　“什么？”熊系男露出讶异的表情。
　　“也许有时候我们很努力也达不到预计的效果，也许有时候怎么做也做不好，也许很多事情不是我们可以掌握的。不过没关系。”
　　男人朝这个萍水相逢的人竖起大拇指。
　　“生命必须有裂缝，阳光才能照的进来。今后也要加油啊，终有一天，你会是家人的骄傲。”
　　土屋宏亮的表情变幻了几下，他抿着嘴，最后用力的点点头。
　　“那个，下次，如果下次还像这样，偶然的遇见了，时间和情况允许的话，我可以请你吃饭喝酒吗？”熊系男轻声问。
　　“我是不会客气的。”男人豪气干云的一挥手。
　　“谢谢你啊……”
　　土屋宏亮没有再停留，利索的收拾好了东西，提着大包小包的离开了，出门前回身挥挥手，很朴素的道别。
　　十几分钟后，阿亮在安静的站台处等候列车。
　　然后，过了这么久，心底才涌现出一股被鼓励产生的感动和暖意。
　　说实话，即便是御宅，成为一个厉害的御宅，能申请到京都动画的访问，也是不那么容易的。
　　自己并不是个出色的人，有没有毅力姑且不提，也没有那份能进入业界的技术。所以最后只是成为了一名观众，一名解读和分享者。他最大程度的，在这个角度上，与热爱的事物一起往前走。
　　动画是可以给小孩子看的，也是可以给大人看的，是如此不错的东西。创作的心意是共通的，向世界传递美好希望，这一点不分载体与媒介，自己希望这件事，可以让更多人知道。
　　那个人，那位声优，那位画师，真是个不可思议又善良的人啊。
　　土屋宏亮再次感慨。
　　明天，也要继续努力工作啊。

第四十八章 我还想更进一步
　　在京都伏见的这几天，当真悠闲舒缓。
　　也许是从开始就一直身处繁华的中心，挤了太多的满员地铁，过斑马线都像是竞走比赛，广场的大屏幕总是充满了俊男靓女的广告，以至于眨眼闭眼立刻就是新一天，来不及体会。来到这一隅，才真切的有种指尖处有时间如砂砾流逝的实感。
　　朝九晚五的作息，在有既视感而熟悉的安静氛围里作画，充实燃烧七小时后，下班后去河边闲逛，被白鹭追屁股，逗逗大爷牵住遛弯的柯基犬，没事还去麻将馆，用卑鄙的记牌手段，掠夺大妈们的买高丽菜之钱，还能看看窗外结束了社团活动归家的校服女生。
　　乘风破浪不常有，柴米油盐顿顿在。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只是重复，再重复，这就是生活的本质。
　　下午3点，工作室里响起一串轻快的运动系音乐，这是提醒久坐的大家，起来活动身体，健康最重要。
　　尹师傅非常积极，把笔一扔就站到过道上，虎虎生风的舞了一套，弹跳扭腰间颇有章法，肢体娴熟，底蕴十足。
　　“这是瑜伽操吗？”武本康弘好奇。
　　“此乃中小学生广播体操之雏鹰起飞和时代在召唤。”男人傲然道。
　　等舒展一顿后，大家也会默认去接水，吃零食，聊聊天，再回到工作的状态。
　　而这个时候，也是武本康弘近几日开始冷眼旁观的时候。
　　制作动画听上去有趣，但在创意阶段过后，便只剩埋头干活，是件很枯燥的事情，压榨时分，辛劳程度不比土木老哥轻松。工作室作画部常年都是默默画稿的清净状况，难得有好事乐事。而京都动画唯才是举，更是比较少见的女多男少的职员构成。
　　在这种清汤寡水的环境里，丢入一块火锅届高质量小黄牛鲜肉，会溅起什么水花，不用多说了罢？
　　起初这群人还会用讨论绘画技巧的由头开始掰扯，慢慢就直接商讨人生哲理了。
　　“尹先生，为什么远在天边的两人、笔友，明明从未谋面，但却会产生情感上的链接啊？”
　　“我想，应该是相互喜欢吧？”
　　“嘻嘻，那尹老师有这样的笔友吗？”
　　“有啊，他叫李华，是某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总是不自量力地积极参与各种活动，英语时好时坏，但无论如何，总是想尽办法，找我帮他给外国友人写信。”
　　……
　　“尹老师，我有一个朋友，她最近认识了个不错的人，形象极佳内涵丰富，优秀的谈吐中也透露出自己是个有故事的人，我想和他更进一步，该怎么做呢？”
　　“他是不是还说，自己不想谈恋爱，自己不相信爱情？哼，渣男罢了，不过是披着受过情伤的伪装，引人同情，激发女生的好奇心。等火候到了，再故作激动的说‘我以为自己不会爱了，可直到遇见你，原来我只是还在等’，让女方错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存在。你一定要提防这种坏人，千万马虎不得！”
　　……
　　“尹桑，那爱是什么？”
　　“唉，痴儿。都是往事，不说也罢，爱情，我觉得是一种诅咒，我已经对它渐失信心了。”
　　“？”
　　“爱是简单的，欲望是复杂的，简单之爱出自完好精彩的灵魂和高尚品格，复杂欲望是出自贪婪和匮乏。爱在大部分情况下是无私的，而欲望在大部分情况下是自私的。当爱狭隘的成了目的，也就沦为了欲。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多读书，修身养性，时刻沐浴在阳光下，成为一个怀有大爱的人。”
　　“好，好的。”
　　……
　　“尹哥尹哥~这里的透视和结构，我怎么都弄不明白。”一位二十岁出头，刚刚踏入职场的小女孩捧着画纸，满脸憧憬的走来请教。
　　“你有找过参考吗？画画的人，一定要学会找参考，我们是无法凭空创造事物的，只是描绘和重新理解自然。”男人谆谆教诲。
　　“找了呀，但是这个动作太少见了。”女孩苦恼。
　　“确实，那坐过来，我给你讲讲一下这里的骨骼转折关系。”男人欣然着手修改。
　　“尹君，我也有点问题。”后面还跟了几人。
　　“但说无妨，只有解决瓶颈，跳出舒适区，才能不断进步。”男人感慨。不愧是京都动画第一工作室的未来骨干们，不仅年少有才，还能做到达者为师，对自己这个路过外包工都能以礼相待，俨然是不肯放过任何修炼的机会，有这份意志，何愁画技不增啊？
　　虽然是重新回到讨论画技的话题了，但这群家伙，称呼却是一天比一天亲近啊。
　　武本康弘撇头朝身后的职场后辈们投去复杂的眼神。他慢条斯理的把资料整理好，看看表，起身，贸然闯入身后和谐的学术讨论会。就像绘本里棒打鸳鸯的老腐朽一样不识人间温柔。
　　“你们有啥事过几天再问吧，我要找他谈谈事。”监督说。
　　“可我们还有疑问啊。”女孩们辩解。
　　“找木上老师吧。”
　　“大师匠正在忙，不好打扰。”
　　“他明明就在那边看报纸，还已经看两份了……另外，大野，你分明就坐在木上老师的旁边，为什么还要绕到这里来？25岁成为作画监督的壮志，这么轻易就被动摇了吗？”
　　武本康弘好歹也是四天王之一，有几分话语权，一干刚毕业的年轻女孩们只好屈服于来自领导的压力，闷闷不乐的各自回了工位。
　　“有什么事？”尹泽还不忘给别人的稿子做修正。
　　“你好像很适应这种环境？”武本康弘问。
　　“还可以，至少你跟我说话，还是会转头吱声的，大一些的外包公司都有内部聊天软件，即便是坐成同桌，都完全不开口，全靠打字交流。”尹泽说，“那才叫平淡如水。”
　　“好吧。丢失的那部分中间张，已经都被补上了，比预计要快了不少。”武本康弘斟酌的说，“我正着手做最后一集的分镜和Layout，但还缺少一些实际上的支持和灵感，如果可以的话，你来帮帮忙？”
　　“这……”男人面露难色。
　　“唉，末尾这段，韵味十足，种田小姐之前就在问，这里会变成怎样的动画。身为男主役，你想必也有独特的理解，哪怕不动铅笔，口头建议，也是宝贵的。”监督动之以情。
　　“那好吧，挪个椅子的事。”男人腿脚轻松一蹬，就坐着旋转椅移到监督的工位旁。
　　……
　　“这是我的方案雏形，你看看。”武本康弘拿出一本。
　　“这不是很详细了吗？”尹泽翻开，快速的扫图阅览。以分镜而言，这些火柴人画的算漂亮了。他配音时就见过不少草稿，这在其中绝对算得上精致。
　　“你知道这一段吗？”武本康弘追问。
　　“当然，瞧不起谁呢，我可看过原作小说的。”尹泽重重点头，显得很自信。
　　“以这里为一个省略号，结束动画的内容，我认为非常合适。我想尽善尽美，之前去现实地取景采风，拍了很多照片，我也在想这一段的背景，但无论怎样都不满意。”武本康弘取出一沓照片。是岐阜县北部的高山市，慢慢的说，“飞弹一之宫，水無神社旁边是卧龙樱，4月3日正是高山的女儿节，我想，一定是个傍晚，黄昏下是飘舞的樱花。”
　　“但这样还不够，我想要更动人，更强烈的表现，至少，在花舞和少女惊愕的这一刻有一个鼓荡的镜头。”武本康弘有些激动的说，“用电影级的环绕运镜，把这段摘出来。”
　　“你的担忧是什么呢？”尹泽只是问。
　　“一小段的精彩有可能会失衡，因为，这一秒的惊喜只是折木君的臆想啊，而后面是尽在不言中的默契和约定，我打算把这个乡下最美的景色都呈现出来，以印证这个约定场所的美丽。”武本康弘说，“说白了，我想每个人挑战实力上限，拿出最好的作画，呈现出最精彩的结尾。”
　　“可是，这并不是简单说说就行的吧？”尹泽沉思。
　　“是的，尽管公司不缺乏人手，但我也不可能随意叫人帮忙，每个团队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但我也握有一个最大的变数，就是你的存在。”武本康弘不掩饰的径直说，“以你的技术，只是中间张太可惜了，这样惊人的效率，如果加入到原画环节，对整个流程的提升都是惊人的，加上原本就是专攻精致插图的美宣画师，风景、背景、定格的场景对你来讲更是熟门熟路。我也才敢生出这种野心。”
　　“所以是发新的外包了？”尹泽挠头。
　　“嗯，不过这是我自己的请求，在制作完全没问题的当下，以公司名义就不好了，这次我个人委托您。”武本康弘点头。
　　“你还真是贪啊。”
　　“背后坐着一位，最短时间内能影响作品质量的高手，只要是正常的动画监督，绝对不会无动于衷的。”
　　“武本监督，所以你的标准是什么？”尹泽想了想问。
　　“当然是最好的。”武本康弘握拳。
　　“……尽管这样说不太好。”男人沉默了一下，“但如果配合我的上限会有些辛苦。倒不是技术层次，而是效率和节奏问题。想用普通番剧的工作时间，做出一集剧版和电影级水平的一集，怎么想都有些吃力吧。”
　　“我以前也是从最基础的动画做起来的，从未生疏过，即便不睡觉，我也会跟上。”武本康弘连忙说，“这不是妄想，而是有操作可能性的。冰菓本身就是话剧式，在这段演出里，场景更占据很大一部分，又没有其他快速动态的影像，几个人也能完成。只要我们的分镜和Layout、还有原画给出的又快又好，就绝对没问题！”
　　“收尾做这么好，第二季你怎么办？”尹泽挠挠头。
　　“等到那一天到了再说吧。”武本康弘一笑，“这么说来，你是接受了。”
　　“没关系，反正我肯定是能睡觉的。”尹泽沉声说，旋即一笑，轻轻点头。
　　在拥用人生回廊的前几个星期，成功梳理了至今的所得。并且开始钻研那些以前从未敢高攀的东西。自己在做最终幻想时，还远没有借助外力消化掉感悟和知识，技艺还没能叩开那所古往今来惊才艳艳之人都推开、踹开的门扉。
　　现在终于在技巧领域成为了‘虚伪的大师’。如今如果能在冰菓里留下痕迹，倒是适逢其会，再好不过了。
　　“本来好奇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结果是在筹谋这种大事啊——”
　　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一句感慨。
　　“两个人就想在有限时间内做一集剧版品质的TV？武本啊，你这个实在是……”木上益治无奈的笑着，一边摇头。
　　“呃，我也知道有些不自量力和理想化，甚至不慎还会有糟糕的连锁反应……”武本康弘见到大师匠，便想起当初被批评苛责的事情。
　　“——实在太让人热血沸腾了！”木上益治双眼闪亮，声音洪亮肯定。
　　“？”
　　“？”
　　“嗯嗯，你们一个是专业监督，一个是功底深厚的神速出图人，在包揽了分镜、Layouts、大量关键原画、动画后，便剩下上色和CG与后期处理了，还是有机会的。”
　　木上益治满意的说。
　　“对美的无限追逐，对术的淋漓尽致运用，这就是美术。武本，你向来是个没有进攻性的柔软家伙，终于露出这份创作者理应怀揣的野心和霸道了。很好，就让我也掺一脚吧，做师傅的，当然要帮弟子的忙啊。”
　　“啊，可是您不是还有其他事……”
　　“当然是同时进行了。”木上益治极度自信的说，“我可是从动画产业初期就战斗过来的人，什么汹涌的河流没淌过？业界从不缺乏惊人的创作传奇，我已年过半百，不久后或许就会退下一线，在那之前，也让我成为某个被赞叹的逸闻之一吧。”
　　“何况，正好这是一个契机啊。”
　　老画师收敛了对弟子喜悦的表情，看向某人。
　　“尹君、泷泽君，你尽管这些天都是纸笔作画，但仍是现代数字绘画的一员，不管是特效、照片、贴图、3D，只要有效果，都物尽其用的类型。工具在进步，手法也会迭代，这理所当然。但是，我也想让这样的你看看，传统手绘动画的高水平究竟是什么样的——”木上益治眯起眼睛说，“我几十年的成果，尽管以冰冷的眼光来看吧，拿走那些对你有用的，抛弃老掉牙的，不用在意，也不用怜悯。”
　　“不胜惶恐……”尹泽低头以示敬意。他感受到了老画匠的倔强与认同。
　　“好孩子。”木上益治欣慰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返身离开。
　　“这下子坏了。”武本康弘叹气，“木上老师也来的话，可不能有一丝懈怠。他是真的敢叫你重画的。在创作这方面，可以和社长吵到脸红脖子粗。万一到时候他不点头，说不定还要延期播放，到时候要用总集篇来做挡箭牌……”
　　“绕一个圈回原地了是吧？”尹泽无语。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武本康弘摆摆手。
　　“我先去找西屋老哥借笔记本电脑。”尹泽说。
　　“为什么？”武本康弘问。
　　“他电脑里有建模软件。木上桑不是说了吗？我可是功利派的。只要能出效果，什么手段都会用。”男人说，“这下是真的什么招数都献给冰菓了啊。”
　　“对创作全力以赴，正该如此。”武本康弘又露出无畏的、孩子般的咧嘴笑容。

第四十九章 迈步、递交、延伸
　　是黎明前的黑暗，是深夜与凌晨交接的时分，外面的世界颓败而迷离。
　　连续五个白昼和夜晚，武本康弘在工位上不断地睡去醒来。每次消耗完一盒画纸，思绪暂停，卧龙樱花停靠在少年少女的发梢上。他抬头，只会看到荒凉的白色台灯光，身体的疲倦这才如潮水般涌来。
　　一捧冰冷的自来水浇打在脸颊上，冰凉的触觉一下子从面部往整个身体扩散，刺激感令武本康弘瞬间清醒了几分。
　　镜子里的模样很憔悴，面色微白，接近一个星期不曾打理和洗澡，速食和功能饮料的气味也挥散不去，破败的像是无家可归的孤独流浪者。
　　鼻子有些堵塞感，可能是过劳又受了凉。
　　武本康弘甩干手上的水渍，离开洗手间，穿过没有灯光的昏暗走廊，直到二楼的作画部门。那里还亮着几盏灯，一束光投射出。
　　在空空的平层、连接的桌椅之间，两个背影在那里沉默地努力着。
　　立式风扇送来的那好似带着机械质感的微风，耳边也都是电脑机箱低声嗡鸣运转着的声音，比起白天，这里更加枯燥和寂寞，没有街道传来的犬吠和路人的欢笑，也没有活力的年轻职员讨论趣事，生活的气息如此贫瘠。在这里的是最现实的创作地狱，没有思想碰撞的火花，只有一笔接一笔的重复。
　　武本康弘轻吐了口气，缓步回到位置上，拿起崭新的一支铅笔，无视掉被冷水重走很快又卷土重来的倦意，再度回到那片想象的樱花里去。
　　不过触动仍然也有。
　　身后的这两个人，难道是怪物吗？
　　武本康弘无言的自问。
　　快一个星期了，几乎全天候的留在工作室，最快解决卫生问题，最短的时间吃饭，最短的睡眠，简直就像是烈火烹油，狂风拂烛火，榨出极限般的在燃烧。
　　这种苦修般的状态，那两人愣是一声不吭，变得寡言少语，仿佛把身体用作情感部分的力气都化作燃料，挥洒到稿纸里去了。
　　看着不断产出的，一张张精致无比的原画，监督只觉得有些恐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那份冲动野心的重量，以及唤来了怎样的援助。
　　武本康弘是从最底部的环节，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也经历过低谷和困境，但依旧认为这短短几天是自己最痛苦的从业经历之一。
　　最好的，不断给出最好的，在庞大的工作量前，没有尽头似的往外掏，直到呕出了灵魂和能量，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倍感疲惫。
　　后面的两位则无动于衷，面无表情，高效而稳定的一次次冲击自身的极致。
　　他们真的是人类吗……？内里的构造绝对和我不一样吧。
　　武本康弘忍不住重新打开一罐提神饮料，喝的粗暴，从嘴角流下，打湿了衣领，弄的脏兮兮的。
　　我也不能输，我是肩负着新未来的人，还有余力！
　　墙壁上的挂钟忠实记录时间着流逝，时针缓笨的挪移着。
　　漫长的夜，漫长的寂静。
　　尹泽和木上益治同时停下了笔，转过头去。
　　武本康弘伏在桌面，右手还握着笔不放，但不知何时已经枕在手臂上睡了过去，还发出了绵长的鼾声，颇为显耳。
　　老人和年轻人不由得对视一眼。
　　“思考整部动画的末尾，还要兼制作，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啊，他做冰菓这段的时间里，耗神太多了。”木上益治起身，拿了件薄毯，轻轻给学生盖上。
　　“您也休息一下如何？”尹泽说。
　　“不，只剩最后一批了，只要把这些完成，就等于有了骨骼和筋肉，成功了大半。再加把劲，今天之内，或许就可以移交给上色与后期演出了。”木上益治摇头，回到座位。
　　“老人家有这样的体力，很难得。”
　　“年轻人有这样的实力，也很难得。”
　　“抽烟解乏、提神吗？”
　　“我目前戒了。”
　　“3D辅助，你用的很娴熟啊……一个场景只需要更换视角和镜头，就可以重复利用，真是便利。”木上益治说。某人的桌面上摆着电脑，屏幕里是复杂的界面和各种拼接的模型，
　　“有弊有优。假设是想修改头发这种地方，用画笔只需划动几下，但3D却需要精准调整，而且二维的韵味，三维是再怎么也无法拥有的。”尹泽叹气说，“其实很多领域都是这样，只是好处会更容易被人看到而已。”
　　“我年轻的时候，对背景动画很在行，勉强算是自己的招牌手艺。当时我努力的目标是熊川正雄先生在《すて猫トラちゃん》里的一段。用几十张水彩背景，纯靠手绘完成了场景旋转，即便用今天的眼光来看，那份视觉效果仍然会感到震撼。”木上益治慢慢的说，“不过在第一次接触3D和CG后，我发现其实可以这么简单，当时就想到，未来肯定会大不一样。”
　　“我听说您初到京都动画时，一人几乎负责了所有流程，是业界有名的全才。”尹泽的话语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没有减速，“我认为所谓才能，就是学的结果，为学所带来之物，而非先天的赋予。像您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停留下脚步的，不如也学新的东西？如何？”
　　“全才……哈，他们是这样给你描述的吗。”木上益治也继续绘制，声音从身后飘来，“但什么都会也意味着平庸，如果能成为某方面的顶尖，我也是很愿意的啊。但是，越往上，路越是窄小，不知不觉间，摆在前方的是无法靠腿脚能攀登的云峰，无法跃过的深渊。那是只有身负神明赐予羽翼的人才可以翱翔过的界限。”
　　“我这些年来见过很多厉害的晚辈，他们要么是领悟力强，或者是富有创造力，或者很有毅力。但这些人里，只有两个，让我难以言说，只有羡慕的感情。第一个是东京艺术大学的某位客座讲师，那是能担得上‘烈焰天风’评价的人物，肯定会载入美术史吧。”
　　老人轻轻的说
　　“……第二个，就是你。这几天你在我身后，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以前跟井上俊之、冲浦启之他们并肩作战一样。”
　　“这样的称赞，我受之有愧。”男人压低声音。
　　“我想你应该也明白自己的特殊性。你和那位讲师一样，都是在如此年轻的时期掌握了匪夷所思超高技艺的人，一口气磨平了几十年的蹉跎。”木上益治按按腰说，“这绝非是早慧程度可以解释的，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比其他人额外拥有更多的时间，这点是最让人羡慕的。”老人感慨，“那意味着还有无穷的可能，那也意味着，还能更长久的画下去，这如何，可以不让人嫉妒呢……”
　　“木上桑？”男人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轻轻撇头。
　　“一线太过辛劳，我应该是做不了几年了，虽然很不甘心离开，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人平静的说。如果仔细看，他的眼球早已布满血丝，手部的活血止痛贴膏也不知不觉间换了几张。
　　武本康弘惊叹于传奇原画师的坚韧和意志力，实际上这位超过监督二三十岁的人，承受的倦怠只会更多。
　　“您真的很喜欢动画。”尹泽由心的脱口而出。
　　“从懂事起，我就决定在这条道路上用尽余生了。”木上益治说。
　　“可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什么？”
　　“有这样的决意，为什么您要离开东京，来到这里呢？”尹泽不解的问，“东京有更多的机会和舞台，高手如云。为什么反而来到远离创作中心的京都，来这个安静的小镇，在当时还只能做上色外包的小公司任职，直到今日？”
　　木上益治运笔的动作停滞了几秒，仿佛因为手伤，仿佛在思考如何回答，也不可避免的陷入回忆。
　　“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啊。”老人呢喃。
　　如同电影《三丁目的夕阳》里的一样。
　　昭和37年，是自己初次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有蒸汽火车、泛黄的城市建筑、嗓门很大的邻居，牛奶泡芙是自己只能仰望的奢侈品，家对面的商店老板儿子，其实是个怀才不遇的文人，为成为作家而笔耕不辍，但只能帮三流杂志写儿童读物。
　　出身也是很贫苦的。
　　生活充满了忧烦，也不缺乏摩擦，但都充满了真挚的温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考虑距离感、氛围感、读空气。
　　自己最喜欢的是，跑到家里有电视的小伙伴那看节目。正巧，也是日本第一部长篇TV动画，手冢治虫的《铁臂阿童木》出现的时间。
　　在被那些黑白的画面所感动的一刻，摆在自己面前的未来，也就只有一条了。在后来的每个低沉的时间点，也都没有过迟疑与犹豫。
　　没有向父亲索要路费，只是知会了一声，便告别了双亲和邻居，告别了那条小街。只身从家乡大阪来到东京，辗转于各个简陋的租屋，一边苦练，一边替鱼摊叫喊，替烧棉花糖的师傅打下手，下雪天披着风雨送报纸。
　　等到攒够学费，就迫不及待的进入专业学院深造。
　　23岁如愿以偿的进入了业界，第一年和第三年参与了哆啦A梦剧场版，大雄的恐龙与海底鬼岩城，第四年是超时空要塞：可曾记得爱，第五年是三国志，第八年是阿基拉。
　　弹指一挥间。
　　那个蹭同学家电视的毛头小子，已经成了一个有职业病的厉害画师。
　　十几年的时间，改变了许多。
　　少年来的时候，坐的是简陋汽车，司机叼着烟，他闻得到泥泞道路里那股风尘味。背包里除了衣服和硬币，只有一盒铅笔，心里只有一个梦想。
　　男人回家的时候，坐的是舒适的列车，这个社会更加冰冷和急躁了，这个时代更繁华了。背包里还是只有一盒铅笔，但他已经成为梦想本身。
　　回故乡照顾母亲的木上益治，也认识到了一个人。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中年人，一个小作坊的社长。
　　“这个行业，太阳和星辰已经很多了。你之前说过吧，就像是野蛮生长的丛林，有遮天蔽日的巨树，也有顽强生长、伴生的，然而更多的还是缺乏日光死掉的。”老人说，“手冢先生、押井监督、今敏先生，还有宫崎老师。灿烂和明亮的东西，已经很多了。相对应的，土壤却还不够。那个时候我与八田社长达成共识，希望公司以不辞退新人的前提进行培养，并且他们要有正式社员身份。技术上的东西，动画如何传递希望……这些就由我来传授。”
　　于是这颗新星没有回到创作的中心，哪怕曾经那么的奋不顾身。
　　而昔日的同伴，对手们，该绽放的，都在大肆绽放。
　　又是将近七年的时间。
　　曾经的小作坊，终于成为了能独立制作动画的健全公司。
　　“第一次尝试独立制作，我同时出任了监督、脚本、分镜、演出和角色原案。虽然是做好了准备，但从市场结果来看，是大失败，唯一的欣慰是至少证明了我们可以做。”木上益治苦笑，“果然我不太适合成为一个讲述者吧，只有描绘的能力。”
　　“如果拥有好的团队，你肯定会做得更好。”尹泽说。
　　“也许吧，但都不重要了……而且。”老画师看向正沉沉入睡的武本康弘，有些满足的说，“我也没法当监督了，这里有太多比我有意思的人。”
　　“如果我留在东京，继续独行，或许能够有更漂亮的履历，但是强大起来的也只有我而已，并且，这份强大也会随着时间而衰弱，直到再也无法提笔。”
　　木上益治低声说。
　　“可如果是现在这样呢？一代人、一辈人的强大，是可以传承下去的。动画的制作是困难的，有人把现今的不良环境归结于手冢治虫昔年的决策，我不想评价，但我想做一些事，荒漠是绝不会因为几句口水话就生出绿洲的，要做的是不遗余力栽培和保护。这就是我的回答。自童年起，也因童年终。”
　　真是走了一个很长又美丽的圈啊。
　　深夜的工作室里，只有摇摆的风扇看过一老一少。
　　“……木上老师，您起初对我所说的，对您的技术能拿多少便拿多少的话，还有这样的善待，难道也是出于这份传递的想法吗？”尹泽问。
　　“是，仅此而已。你很厉害，所以如果做动画的话是件很棒的事。但我不想请求和强迫，我把我们的事告诉你，或许哪一天，你就会感兴趣，那就很好了。”木上益治笑着说。
　　“不仅自己握住了梦想，还打算替别人逐梦吗？”尹泽很感兴趣的问，“我突然想知道，您人生还有遗憾吗？”
　　“——有。”木上益治停顿了一下，抿抿嘴，“再来一次的话，就不要那么忙了。多分出一些时间留给家人。我孩子出远门了，很少会有沟通的时候。唉，为什么当初没有察觉到呢。”
　　“我们经常跟外人保持联络，只有和最亲近的人才会说狠话。特别父与子的关系是互相尊重而含蓄，难以表达的。”尹泽笑了笑，“等再过几年，您孩子就会明白的。为孩童筑梦，为年轻人逐梦，您做了那么多事情，将来肯定会享福的。”
　　“那些都太远了。”木上益治点头，“你性格这么好，应该有一个很不错的家庭吧？”
　　“是啊。当然，我很爱他们。”
　　“……唔，看在这些天，请你住高级民宿和倾囊相授的份上，今后有时间，可以再接受委托来帮忙吗？”木上益治说，“只是去养成塾讲理论课也行。”
　　“嗯，我会的，我绝对不会迟到。”尹泽背对着重重点头，欣然的说，“在你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一定会赶来。”
　　老人强打精神，勾完最后几笔，就捂着手，发出嘶嘶的抽气的声音。
　　“怎么了？”尹泽立刻起身。
　　“腱鞘炎。”木上益治叹了口气，有些自嘲，“老毛病了……看来是真要画不动了。”
　　“歇一会吧，反正也没多少了，就算睡到下午，也来得及。”尹泽建议。
　　“能不拖延，就不拖延。我眯一阵，如果闹钟没叫醒，你要记着拍我起来。”木上益治揉揉手，把桌面上的小时钟的发条拧了几圈。
　　“行，知道了。”尹泽表示让他放宽心，把第二张薄毯递过去，给对方盖严实，再把座椅调整成平斜的，让人躺的更舒服些。
　　老画师很快就睡着了。
　　尹师傅坐了回去，无缝继续工作。等了七八分钟，确认木上益治睡熟了，才轻手轻脚的把闹钟拿起来，将闹铃取消。
　　“……还剩62张。”
　　男人在心底重新计算了一下，他吐了口气。
　　他拿起木上益治的画，端详了许久。
　　好强的空间想象力，这些竟然是徒手画的么，而且还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
　　抚摸纸张的手指都感觉到一股虚幻的灼热，这是那个人留下的心意。
　　即便是挑剔的武本监督，这下子也没有话说了吧。
　　那接下来。
　　薛定谔的人生回廊，300%运转——
　　男人已经进入到特别的状态中。
　　在其他人谁也探查不到的大脑的深处，他名为思考的海洋里，刮起了九级的滔天之巨浪，暴风咆哮，雷电狂吼。无数的数据和信息穿梭过天地。
　　……
　　西屋太志今天比以往来的要稍晚一些，平时都是他先抵达工作室，设置空调风速，再泡上一壶热气腾腾的咖啡。
　　不过今天好像有点变化。
　　明明显示打卡的同事们不少了，但咖啡居然空空如也。
　　西屋太志一边感叹这些新人真能喝，一边踩着旋转楼梯来到第二层。
　　接着就啥也看不到了。
　　作画部停留了太多太多的人，连其他部门的都跑来凑热闹，搁这踮着脚张望，小跑绕来绕去，好似在搞文艺晚会的激动。
　　难道是机箱里发现了蟑螂？人们正在进行清扫？数量还难以计数？西屋太志的表情严肃，他之前就觉得公司里有那种小型的蟑螂出没，又是买杀虫剂，又是樟脑丸的，看来不太好使啊。
　　西屋太志好不容易挤进去，结果发现被当成大敌团团围住的不是虫虫，而是三个大熊猫，准确的说，是仨个有黑眼眶的熟悉人影。
　　武本康弘瘫在座椅上，抱着一堆稿纸正不断地嘿嘿发笑，幸福的气息洋溢，有种单抽1亿円大奖的既视感。
　　木上师匠手里抓着闹钟，皱着眉，不知为何，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死线克星男、职场少女妇女之友，简称少妇之友的尹老师坐在打印机旁边，用手扶着额头，似乎有些困得不行。而旁边的打印机正在不断往外吐着一张张内容画面复杂的纸。
　　仔细再看，石原力也和他悉心栽培的山井尚子正抱着自己借给尹老师的笔记本电脑各种指指点点，莫名很兴奋，又难以置信的感觉。大抵跟见到日本足球队踢赢中国足球队一样的惊为天人罢。
　　“发生什么了？”西屋太志问，还鬼使神差的忽然想起一部港片问，“为什么大家要像《英雄本色2》的结尾一样，像姗姗来迟的警察们团团围住他们三个？他们做了什么事情吗？”
　　确实，近日来，这三位形影不离，而且疯狂加班，但对具体在做什么，只是说冰菓的工期溢出了，想填补一些东西，雕琢的更好些。如果确定修改，后续的环节也要大家费心了。
　　尹泽摁着隐隐发胀的脑袋，他见到了西屋太志，所以站起来打算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还回去。
　　“我还没看完，等会，等会。等会我帮你还。”石原力也硬是不肯撒手。
　　“——这些文件的最后修改日期，是真实的吗？”山井尚子的视线紧紧锁在男人的脸上。
　　“那就你们还吧。”尹泽勉强点头，“是。”
　　几乎是社内最年轻的监督，山井尚子发出一声感慨，随后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只是默默把这个人给记住。
　　“我要回趟民宿睡觉了，有点顶不住了。”尹泽走起来脚步都有些虚浮。
　　“为什么不叫醒我？”木上益治突然出声，声音生硬，显然是生闷气了。
　　“画着画着，就入神了，忘了。”尹泽咧嘴一笑。
　　“那闹钟怎么也没响？”
　　“可能是出故障了吧。”
　　老画师露出幽怨又释然的视线。
　　“这次的Staff表，我要用本名。”木上益治看向一旁乐了半天的弟子。
　　“您不用那个别名了？”武本康弘讶异。大师匠自从京都动画成熟后，就刻意的退居二线，偶尔参与，也会调皮的用三木一郎这种完全不搭边的名字。归根结底，还是出于不愿抢走学生的心思。
　　业界所以一直有个京都最强新人三木一郎的梗。
　　“当然要用本名了，我偶尔也想光明正大出出风头嘛。”
　　“嗯，那尹兄弟呢？你用笔名还是本名？”武本康弘想起对方好像干这种活儿一直都是用笔名的。
　　“用尹……”
　　男人下意识张口，但立即止住，然后摇摇头，露出一个轻松愉快的笑容。
　　“木上老师，你又帮了一个人。有人从怀梦之初开始，就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请用泷泽悟这个名字。”

第五十章 合上
　　强大的力量，往往都会伴有相应的风险。
　　薛定谔の人生回廊冲到300%功率意味着什么？看看隔壁真嗣君与紫色大长腿机器人同步率到400%，以及多灾多难海虎哥磁场推到100万匹变成什么样，诸位大概就能逐渐理解了罢。
　　睡了8小时，吃了两份牛肉盖饭，尹师傅还是觉得身体有些虚，缺乏一般有劲迟到上班族在清早追着晚点公交汽车跑的力量和矫健。
　　熟悉的站台处，美少女宣传海报如旧。
　　“这是八桥饼，京都的特产，还有一些抹茶零食，都拿着吧。平时有空，也多来走走，东京太挤了，休息日都紧巴巴的。”木上益治言语间透露着不舍，递来两包礼物。
　　“您手没事吧？”尹泽接过沉甸甸的袋子，担忧的问。
　　“不碍事，就是要歇几天而已。”木上益治摆手，右手处的贴膏很显眼，“后面的事就交给武本和其他人吧。”
　　“……是的，比如身为堂堂作画监督，却被华丽无视的我。”西屋太志半睁着眼睛，很无语的说。
　　“哈哈，西屋哥莫要露出这种被始乱终弃的表情，另外关于这次的闹剧，全是因为监督，你有什么事记得全找他。”尹泽认真的说。
　　“武本这次做了两种方案，一个是乱来的，一个是如果赶不及，正常接轨的。毕竟是他单方面的野心，当然不太好找你们平白增加工作量。我除了上司外，也是他师傅，帮忙很正常，尹小兄弟则是接单，有理有据。”木上益治宽慰说，“所以不要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之前吉田先生说的话好像成了，还真的多做了一集。”西屋太志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露出平和的笑容，“这次共事的不多啊，有机会的话，真想坐在你旁边，看你是怎么画出那样场景的。”
　　“行啦，也别杵着了，都回去吧，车马上来了。我回去还得跟经纪人掰扯呢，因为比预定的假期多了一个星期，中间推了不少试音。甚至还要给刚出炉热乎的原画配音呢。”尹泽说。
　　“你真是声优界的楷模啊。”西屋太志称赞。衷心希望这只是特例，今后不要是这种路线，否则真就以一己之力把竞争程度拉到一个行业本不该有的水平了。
　　“经纪人？声优？”木上益治皱眉，十分迷惑，“你们在说什么？他不是AQUARE ENIX的前任美术骨干吗？”
　　“喔，差点忘了，您还不知道底细呢。不，他是I'm Enterprise的在籍声优，如今还挺活跃的，顺便一提，最近的主役正是《冰菓》，他饰演男主角。”西屋太志慢条斯理地解释。
　　“？？？”老画师彻底迷惑了起来。
　　“呃，车来了，我先走了。”远方的铁轨隆隆作响，列车缓速驶进，尹泽提起两包心意满满的特产，几步就迈进车厢，回头挥挥手再见。
　　列车很快就远去，逐渐的加速，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木上益治目送列车，想起了昔年自己进京和离开的画面，当初母亲和青梅竹马也是站在这样的位置吧。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虽然只短短相处了十几天，但却有种同行已久的错觉。甚至，从他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那个挥别羁绊，远离故乡，一往无前的少年。
　　……
　　尹泽靠在椅背上，高速列车又稳又快，只有一点轻微的震动感。接下来是枯燥无味的几小时车程，加上坐公交，等回到狗窝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了。
　　掏出手机，点开完全沉浸战斗，导致七八天都未曾动过的各种软件。
　　首先是点开船游收远征。然后是推号，十几天不更新动态，对他这种高强度的冲浪达人来讲约等于网络失踪了，得不到新鲜水着写真的网友们一边痛斥一边哀嚎，紧接着在短短几日内完成了自救和进化，开始在评论区自行分享图文链接，传递薪火，一时间每条动态下的评论区都有可能埋藏着宝藏，开启大航海时代、淘金浪潮了属于是。之后看傻人傻事的网友们也加入，传播搞笑段子。讨论历史题的也自成一派。
　　聪敏的网友们卸下了伸手党的外衣，完成了把沉寂推号改造成论坛的壮举。
　　这里面最无助的还属被推主颜值吸引的路人女粉丝，由于推主自拍极少，也懒得接受采访，更无出镜的心思。导致只有公式照、广播剧宣传照和event的寥寥截图，形成不了什么战斗力，只能韬光养晦，蛰伏隐忍，以待未来某日占据推号的顶点。
　　王之封地，一片狼烟四起，乱臣纵横。
　　对此男人十分无语，他迅速保存网友分享的写真，然后编辑，立刻发布。这种评论区内购转出口的卑鄙行为很快被发现了，大家又喜又悲，惊喜推主记起密码，悲伤推主已经没有精美写真的库存。
　　最后打开Line。
　　汽车检修员和纯贞月球人的未读消息大多都是休息天吃什么、休息天玩什么、你不说话装高手是不是在背着我吃好的。
　　成熟稳重的大人居然只找过几次，而且言语间颇为客气规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想隐瞒真正的心思，不想被看穿，才效仿这种德州扑克选手的思路。
　　内田真礼的消息是家常小事，例如料理、例如和弟中弟无厘头趣事。
　　经纪人倒是很克制，只是说生活很好，千万别想不开，真去北海道创业，大不了自己豁出去，平日多多留意R18游戏的主役就是了……
　　好！想不到还有如此意外之喜！我必须立刻截图留作日后的倚仗！
　　日高里菜和佐仓同学的表现类似，也是在这里，男人才得知，原来自己即将要参加某个线下见面会。残念。
　　依次处理消息后。
　　「霸王龙与魔法石：之前尝试重新画画，果然一段时间不拿笔，会很生疏啊。未命名图片1.JPG」
　　「霸王龙与魔法石：等冰菓录完后，庆功吃一顿，这次换我来请客吧。」
　　尹泽敲打虚拟键盘。
　　「牛头人酋长：那这是极好的。」
　　「霸王龙与魔法石：？？舍得上线回复了，我以为这加的工作号呢。」
　　「牛头人酋长：只是在忙事情而已。」
　　「霸王龙与魔法石：哦，意思是懒得回。」
　　「牛头人酋长：确实是忙到都没空看手机了。」
　　「霸王龙与魔法石：一个人在平时的行为举止是会影响到他今后信用的，在我的思考里，你应该是不会发生忙到都看不了手机的现实。还是老老实实承认吧！」
　　「牛头人酋长：我有证据！」
　　「霸王龙与魔法石：空口无凭！」
　　「牛头人酋长：《冰菓》的最后一集，算是我送你的礼物。」
　　「霸王龙与魔法石：啊？」
　　「牛头人酋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哼哼。等一起配完音后，你要记得蹲电视台的直播，回放就不新鲜了。」
　　放下手机，望着窗外急速闪过的田野风景，男人又眯着眼小睡过去。
　　……
　　几小时后，尹泽大包小包的回到租屋，先是换衣洗澡歇了会。
　　才坐到桌子前，拿出那本封面旧旧的日记本。
　　——泷泽悟的名字，会出现在末尾。参与制作的人，都是心怀梦想的好人，他们在某些地方比孩童还要单纯一些，具有勇气。这部动画是很优秀的，而我也在最后，竭尽了全力。剩下的，未完成的遗憾，我终于都补上了。
　　短短的写完一行字，尹泽就把笔搁下，将日记本合上。
　　这本笔记里的内容，从中学到社会，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合力下，终于写到末尾，刚刚也是最后一段了，正正好好的最后一段。
　　有想过要不要寻一个清净漂亮的场所，用火焰给远方烧去。但考虑了许久后，还是重新放到抽屉里。
　　过去与将来，离别和抵达，一刹那的重逢缘分，所有的秘密，都藏在不同的笔迹与笔墨里。书写了剩下的一小半，这也算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就放在这里吧。
　　直到再怀念翻开的有朝一日。
　　男人叹了口气，窗外的风吹散叹息与淡淡的愁思。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又抓起钥匙骑着金发火辣俏女郎一路长跑。
　　……
　　尹泽急腾腾的拎着塑料袋子上了楼，敲开香月酱的门。
　　“吃了好几天的便当和盖饭，太想念小妹你的手艺了，这是从集市带回来的活鸭，让我们突突了它，先烧热水拔……”男人提着口袋，鸭子被束缚着，正生无可恋的发出嘎嘎的遗言。
　　“像这样急急忙忙敲未成年女生房门的行为，可是不太好的，哪怕你带着生禽和姜葱蒜打掩护也一样。”容姿秀丽的山柳生清花站在门后面。
　　“啊呀，地中……教导主任的孙女，你也在，今天也是来开勉强会的吗？”尹泽有些讶异，“主任他老人家最近咋样？”
　　“想必过的不是太好，他由于沉迷打游戏，主机被忍无可忍的奶奶送给表叔了。如今很哀伤。”
　　“唉，只是打电动嘛，何必如此？”
　　“主要是会为了一个GalGame的CG，通宵试错选项过关。”
　　“嗯……毕竟年纪上来了，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你今天回来了？”
　　“嗯？你怎么知道我昨天还没回来？”
　　“因为前几天我过来你都完全没动静……进来吧，只是没有多的拖鞋了。”
　　必定会来到的明天，未知的将来。
　　就从这顿乡野风格的晚饭开始吧。

第五十一章 兄弟情
　　“这部纪录片制作精良，十分火爆，如今第三季正寻一日语吹替，不知道，有哪位豪杰愿意出战试音会，夺旗斩帅啊？”柏井一平端坐在沙发上，手握资料的气势，犹如帝王捧着奏折，吐词有份量，气度不凡。
　　堂下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好吧，那就让我这个应酬到肝硬化在望的社畜，来点将吧。”柏井一平淡声说，“浪里小白龙呀，就由你打这一仗，如何？”
　　尹泽默默环顾只有自己存在的事务所休息区，还是给面子的说，“关于这件事我也没有必成的把握。”
　　“怎么损自家志气？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呢？”经纪人不悦。
　　“我也没有必成的把握关于这件事。”男人又说。
　　“好你条孽龙，一声不吭请了大半个月的假，错过那么多优质的机会，打电话也无人接听，回来后我更是可乐炸鸡的伺候，现在办事还吞吞吐吐。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的不尊重我？”柏井一平低哼，“难道让你拍着胸口说声马到成功，立一纸军令状就那么难吗？”
　　“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立军令状是什么后果？”尹泽问。
　　“这个我倒是不记得了。”柏井一平诚实摇头。
　　“听了你的建议，参与了偶像之王2，害的我在新宿街头找你，记起来了没？”尹泽翻起旧篇。
　　“……这个我倒是不记得了。”柏井一平目光飘移，心虚摇头。
　　“没关系，我在乎另一件事，而且留有证据，你装不了傻。”尹泽拿出Line聊天界面的截图，语气兴奋，“我的R18通告呢？在哪里？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使用‘暗惧者’的马甲，初次涉足那神秘混沌的里之世界了！”
　　“噢，这事啊，你放心吧，我向来是言出必行的，还真帮你问过。”柏井一平潇洒的摆手，“之前有一部名为《雪色相簿2》的顶级续作，我听闻后，专程前去讨要机会。”
　　“好！您终于肯出手了！”尹泽听后大喜，甚至都用上了敬称，连忙追问，“那什么时候参加角逐厮杀？我就算拼得头破血流也要争到主役。”
　　“因为档期的原因，我让松冈去了。”柏井一平说。
　　“怎么这种好事全都让他包揽了？”尹泽不快，“上回有个后宫番的变态神父角色也给了他。那后续呢，有没有搞定？”
　　“功亏一篑，没拿到手。”柏井一平惋惜说。
　　“哈哈，果然还是年轻了些，那就让我这个社交海王，不，是海皇的高手去吧。”尹泽眼神重新明亮起来。
　　“这个有些难度，因为在2年前，试音就结束了，游戏都发售很久了，唯一没尘埃落定的是两位女角色粉丝的党争。”柏井一平颔首。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拿前朝的大饼画给本朝看？”尹泽攥紧手机。
　　“大不了《雪色相簿3》让你上嘛，再说我只是想表达，我在GalGame界也是有几分关系和资源的。”柏井一平淡定的说，“而且我也想让你知道，对声优而言，机会是稍纵即逝的，哪怕是超人气段位也一样，那些重量级的番剧和角色，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哪还有让人挑的道理？你跑路这小段时间，就错过不少良机。唉，真的是僧多粥少啊。所以，为了在残酷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必须要有别样的特质？”尹泽接话。
　　“正是，那你想当面子，还是里子？”柏井一平问。
　　“既然是天命风流，自然是面子光鲜，里子实在。”尹泽顿首。
　　“不错，我听过你在广播剧里展露的歌唱水平，全是感情。不如就寻个机会，唱首OP借此出道。我观那些偶像化声优，不过尔尔，在君面前只有避锋芒的份。”
　　柏井一平慷慨陈词。
　　“至于你说的里界和后宫番？等你身披星光后，根本不成问题！每个人都想看到纯洁之人堕落奢欲的迷界。试想高人气清楚系男声优献声乱国岚斯、出演温柔苦主，是何等的让人心痒痒？这种高调的宣传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抵挡的，而有市场就有生意，制作方心中也明白的很，也巴不得你接单，届时，何愁没有机会？先制霸表之世界，再登顶里之世界，到时候执掌明暗，合道太极，铸就业界不破传说，超凡绝巅，唾手可得！”
　　“……你有这种演说力真别屈身做经纪人了，赶紧写PPT骗投资吧。”尹泽惊为天人，“不过我还是想凭真才实学，而不是成为红粉骷髅。”
　　“这就是太自谦了，你的苦情歌很有韵味，没失恋几次，都唱不出那味道，这还不算真本事吗？”柏井一平安慰。
　　“我却是觉得，可以从作画方面着手，要是我能包揽原画、动画、背景等环节，是一个能帮忙赶稿的声优，这性价比和竞争力不是独一份？还会有制作公司不垂青？”尹泽试探性的说。
　　“这个，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柏井一平故作思虑，“但对你来说，一份配音的薪酬，就要顺手帮忙作画？开玩笑，你是何等样人？我还不清楚？届时肯定找由头各种推脱罢！”
　　“您果然了解我。”尹泽点点头，“不过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倘若对方是胸怀热忱的筑梦团队，是崇高的，为羁绊牵绳的人们，我还是会帮忙的，就像这次一样。”
　　“你呀，就是太好高骛远了，之前说着什么去北海道开啥外包公司，还联合某某画师搞劳什子一听就没赚头的赛马娘，这次又说什么包揽作画。下回估计要说连夜入住卢浮宫了。”柏井一平忍俊不禁，绷不住笑了起来，“不过这份生活气息的幽默和乐观我还是很欣赏的。”
　　“如果说，白日做梦，成真了呢？”
　　“那我从此以后，在海皇面前，绝口不提‘偶像’二字！摸鱼我也绝不干涉！职业规划全听你的！试音想去便去，先斩后奏，经纪人特许！”
　　“好！一言既出！”尹泽举起桌子上的免费白开水，古代豪侠般的畅快。
　　“宇宙第三速度难追！”柏井一平也双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大事业！”
　　“大事业！”
　　“哈哈哈哈——”
　　男人和经纪人碰杯成功，满脸欢笑，俨然一幅其乐融融的样子。
　　“这个季度没番剧了，不过你也闲不下来，有场线下活动，你去吧。”柏井一平抹嘴。
　　“我已经听日高前辈说了。”尹泽点头，“只是我还弄不清楚，为什么连我这种无关紧要的配角也要去。”
　　“做活动嘛，当然是阵容越齐全越好，没什么好说的。权当是替松冈帮忙了。”柏井一平慢声说，“他因为之前的小波折，虽然获得新人奖，但这段时间也是没碰到好角色。好在刀剑圣域实在够火爆，二期已经确定，还会出游戏啥的，他又踏实肯拼，将来肯定成绩不小，唉，他真的就是你的反面啊。”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和他做活动呢。”尹泽想了想，欣然说，“有他兜底，大家总不会只顾着迫害我了吧？”
　　“……你们真的是朋友吗？”柏井一平无语。
　　……
　　是日。
　　尹师傅在长期饭票，超长篇子供向动画《爱哭鼻子的小菠萝君》的片场，例行为榴莲学长配音。在完成工作，与许多上了年纪的老前辈们打完招呼后，身穿衣柜里最贵重的佐仓上衣的男人一撩头发，戴上头盔，骑着金发大洋马一路奔驰。
　　唉，东京果然到处都充满了攀比和急躁，瞧，刚上路，就遇到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仔挑衅。
　　街头，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学生幽幽的盯着脚胯雅马合R6的头盔男。
　　“冤家路窄，又是你。怎么，今天去补习啊？”尹泽低沉迷人的嗓音从盔下传出，“可惜我今天有正事，是不会再让你100米了。不过即使让了也不是我的对手，哈哈哈。”
　　“啧，不就是仗着有几个小钱换坐骑吗，有什么好得意的？”中学生咬牙切齿。
　　“Sorry啊，有钱真的大晒。不过我想这么高深的道理你应该不明白。”尹泽做作的叹息，“12岁时喝一杯美式咖啡，以为尝到了资本家的春天。小伙子，你对世界的认知还没建立完全，出去玩还有门禁，跟女同学说话就脸红。就这，想超过我还早的很呢，自行车蹬得快有什么用？看过《天若有情》没？那才是骑手的正确打开方式。”
　　“我看有的人是只会欺软怕硬罢了。”中学生不屑的说，“有本事赢你左边那位啊。”
　　尹泽朝左边看去。
　　一辆深红色的法拉利恩佐，车身上流淌着金钱的光辉和成功人士的芳香。驾驶位是个面深似海的沉稳先生。副驾驶则坐着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孩，正不断跟车主拉关系。
　　红绿灯闪过，恩佐起步，引擎的声音滚滚，像一头红龙般震撼，赤影远去。
　　“哼，小布尔乔亚，我看真跑起来，他还赢不了二手桑塔纳。”尹师傅批判说，“还有你也是，年纪轻轻长他人威风，我虽然比他少两个轮子，但好歹是自动的，你呢？”
　　“我有女朋友。”中学生高深莫测的说。
　　“一般来说，只有那些没有在事业和学习上做出成绩的人，才会把有女朋友这种再正常不过的小事拿来当谈资和炫耀。”尹泽微笑，“幸福都是短暂的，你还是好好补习吧，不然光是考完大学，分隔两地，说不得就要分手了。”
　　“我看大哥哥没开轿车，也不以有恋爱而高兴。难道，难道你就是方才话语里的，既没有事业，又没女朋友的人士？”中学生讶异，“还说今天有正事？是工作吗？为什么不开心呢？是不喜欢吗？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做呢？是身不由己吗？”
　　“小儿猖狂！我敬你以买菜居家型自行车多次挑衅我的野蛮四缸发动机，才如此多番礼待。没想到居然如此放肆！”男人昂声，“闲话少说，来战个痛快！”
　　“谁和你比，我今天是和有相同爱好的女友去参加刀剑圣域活动的。”中学生轻哼。
　　“想不到你也看这个，那你知道须乡伸之吗？”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优雅起来。
　　“当然，对别人的感情捣蛋的小丑罢了。”
　　“事实上，我们顺路，但你这自行车似乎不方便载人啊，不如让女友同学坐我的摩托后面？让我也感受一下当年德华的帅气？”
　　“？”
　　……
　　当然尹师傅最终并没有和自行车少年同行，一切都只是打趣罢了。
　　来到会场，慎之又慎的锁好车子，刷脸进入后台。
　　在进入休息间的一瞬间。
　　男人看到了缩在角落，不敢加入旁边热闹女子会的好友。
　　松冈祯丞见到同伴，虽然早就得知了，但还是忍不住露出几分喜悦。
　　“我去趟洗手间。”尹泽立马又把门关上，隔绝了对方的希望。
　　对不住了，兄弟，今天我是抱着消除一些风评被害心思的。要是每场活动都成为食物链的底端，那就真的无法翻身了。
　　尹泽心中哀叹，背着手，哼着小曲儿走远了。
　　“后辈君？”一个声音响起。
　　“日高前辈，又见面了。”尹泽举手回应。

第五十二章 跟我有什么关系
　　严格来说，日高里菜前辈和自己尚且短暂的职业生涯是紧密联系的，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出道和主役都有她的影子，连成为N站鬼畜二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也有她的一点微小的贡献。
　　虽然和佐仓同学是同代人，可是心里就总会下意识默认她更加成熟稳重。初次见面便有种直面HR的错觉，在后来的共事里更是高强度对线，想不到一介高中女生，竟能与立派社会人常常在各种黑暗决斗里占得优势，还打上了猜拳只出剪刀的烙印，使某人成为了烙印战士。
　　尹师傅在败退之余，也会稍加感慨。
　　超越一般同龄人优秀的她，有过童年和青春吗？
　　今天再次相见，好像她又有了新的成长。
　　上衣是收腰款，设计风格捎带了维多利亚时代的元素，在便服的范畴里增添了些许正式，黑色长裙贴有小亮片，走起来很是灵动，惹人视线。精致准确的妆容不知是自己还是有Staff帮忙，是首见的脱离清淡的偏浓系，嘴唇明亮润红。
　　是那种会在新宿涉谷等繁华商圈里看到后，顶着女友怨念视线，忍不住回头再看的漂亮人儿。那也是与学校教室、社团部活存在着距离感的一种美。
　　……啊，但也对，她和佐仓同学在这个冬天过去后，就都要成为大学生了。绝不能再以中学少女的眼光去看待。
　　男人想到此处，心里荡漾起镜湖水波般的浅浅惋惜。
　　以前觉得喝酒是不醉不归的，偷偷看心上人的背影是最快乐的。然而青春是再也回不了头的大好年华，就像一场畅快淋漓的大雨，短暂又激烈。
　　不知道年下前辈有没有倚在窗边听着蝉一声长一声短的嘶鸣，眼看着碧绿的爬山虎慢慢翻过高墙，在阳光把离别擦得锃亮的毕业季里，有没有去找温柔的学长要一颗纽扣。又有没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幻想过在吹着风的夜晚，晃晃悠悠的扑到谁的怀里。
　　不用那么忙，不用那么有大人的模样，其实完全是可以的。
　　谁又想长大呢。
　　端端正正，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把职业做好的同时，还要继续进行身为学生的生活，应该是很累吧。其实在这个年纪，反过来才对啊。
　　“干嘛一脸班主任目睹昔年学生十八般变化的感慨表情啊？”日高里菜见到这人不发一语，满目慈爱的关怀，不满的皱眉，又低头看看自己，“还是说我今天的装扮不太搭调很奇怪吗？”
　　“不不，很合适。这种将熟未熟的韵味是与日出刹那同等级的天然之美啊。”尹泽摊手说明。
　　“用什么居酒屋油腻大叔腔调跟前辈说话呢。”日高里菜抱手，摆出熟悉的架子。
　　“非常抱歉。为了表达歉意，请收下我这份正宗进口的大白兔奶糖吧。”尹泽从口袋里掏出谁都爱吃的零嘴，他近日来致力于安利童年记忆。
　　“你怎么随身携带这个啊，太孩子气了吧。”日高里菜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还是好好的收下了。
　　果然还是年轻姑娘。
　　“相比起递烟，我忽然发现给糖更能快速拉进与职场人士的距离，仿佛大家又回到在生产队的时光，彼此是扒在杂货店柜台的裤衩小毛孩子，多么美好的时光。”尹泽憧憬的说。
　　“唔，好吃……不过这得换成我们声优特用的润喉糖。”日高里菜感受那有些粘牙的触感评价。
　　“你就是太一本正经了，连吃块糖也要扯到工作方面。”尹泽不乐意的教诲说，“从现在开始，往后到六七十岁，我们都要在工作中度过。一颗齿轮干秃秃的转，迟早卡壳，我们也要学会劳逸结合。你不如先跟我从满足口腹之欲学起吧。”
　　“向你学，不就成了逸逸融合了。”日高里菜嫌弃的说，灵动的大眼睛里透着质疑和不解，“我很怀疑你考上大学一定使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奇怪方法，不然按常理来说，能通过东大考试的人，身上一定有奋斗元素，怎么会如此热衷于安详平躺呢。”
　　居然不经意间就道出了薛定谔の人生回廊存在。
　　女人，你的第六感，当真好可怕！
　　“为什么后辈君要站在这里？我们去休息间吧？”日高里菜说。
　　“此时此刻，松冈祯丞正在饱受社交之苦，我进去后，他一定向我求援，而我一旦出场，他就能坐壁上观，这是万万不行的。”尹泽声音冷酷的说，“为了一己私欲，我需要他今天帮我吸收火力。经过生放送和广播的各种滑铁卢后，我决心在今天扳回一城，大不了回去后请他吃高级烤肉谢罪。”
　　“……”少女不做声，只是盯着。
　　“为什么要这样看我？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吗？什么漆黑幻梦谈，什么梦貘少女不会吃掉广播，我翻来覆去的听，只能听到两个字——迫害。”男人心痛的捂住胸口。
　　“咦？难道你不是乐在其中吗？”日高里菜惊讶的说，“你明明就很配合嘛。”
　　“都是看在观众的份上，和你组队罢了。”尹泽叹息，“我原以为，十几岁就客串光之巨人，素来有小天才之称的大前辈桑，会谨言慎行，体恤后生，没想到我的善良换来的是变本加厉。”
　　“这个，确实，和后辈君搭档做节目时，比平时要更活泼一些。”日高里菜居然欣然承认，“和别人我才不会这样有兴致呢。”
　　“你打算狡辩了吗？很好，姑且就让我听听罢。”尹泽叉起腰静听。
　　“硬要说的话……”日高里菜犹豫，“因为对方是后辈君啊。”
　　“这种如学生犯错面对德育处主任抓包时一样紧张之下产生的粗劣蒙混说辞在我面前是不管用的。今天我看前辈穿的如此正式，也请用更正式的言语，否则，哼哼，说不得会引起大泽和IM两大事务所的外交事件呢。”尹泽夸张化自己在社内的地位，威胁道。
　　“什么像学生，我就是学生啊，高考都还没参加过呢。”少女硬气反驳，“偶尔有任性的时候，不是很合理吗？”
　　“那为什么偏偏是我。”男人悲伤。
　　“对呀，为什么偏偏是你呢。”少女罕有的露出一丝俏皮的笑容，一直站在过道有些累，干脆就近靠近墙壁蹲下，“希望后辈君也好好想想呢。”
　　“在其他地方就没有了吗？”男人仍旧心存侥幸。
　　“没有喔，我可是很早就踏入圈子，很专业的人士呢。对导演、监督、其他演员都是很礼貌的，做事也很稳妥，只有跟后辈君是这样。”日高里菜昂着小脸说。
　　“这个很早，是多早？”尹泽微微歪头。
　　“六年级？”日高里菜想了想，“大概就那个时候吧。”
　　“那还真是不容易。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也有过一些跳脱的回忆。”尹泽也贴着墙放松的蹲下，“身为人生路上的前辈，我就原谅你了。”
　　日高里菜看向身旁的人，转变了话题，“你这件衣服，好眼熟，经常见你穿啊。”
　　“这是在下柜子里最贵的一件，很适合陪我在秋冬季节，出席这种公众活动。”尹泽谦虚的说。
　　“上次的白银降世空想活动是不是也有这件？”日高里菜回忆起来了，“但同样的衣服最好不要重复出镜噢。”
　　“这又是哪门子的规定啊。”尹泽一愣。
　　“业内不成文的默契？”日高里菜耸耸肩，“隔壁演艺圈好像也是这样。”
　　“多么反节俭的传统，那岂不是说我要经常买衣服？”尹泽皱眉，“如此的消费……果然还是拒绝参加活动更实惠啊。”
　　“肯定是多接活的薪水大于买衣服钱吧。”日高里菜无奈，“不过你既然这么节俭，又怎么会买这衣服，仔细一看的话，料子和做工都相当精细，还是很高级的时装品牌呢。”
　　“这是和佐仓同学一起去买的，她本来的想法是送给我做礼物，只是身为IM里只逊于知心哥哥中岛间司的，最有担当的男声优，我当然不会白白收下，自然又回礼了一件。”尹泽简单的说。
　　“那岂不是，你俩有同款的衣服？”日高里菜一怔。
　　“当然，一间店买的，怎么了？”尹泽不解。
　　“你跟绫音认识很早，关系很好啊。”日高里菜点点头，“对了，我发现你怎么老是跟业内的友人玩？业外的朋友呢？”
　　“比较少，也都是在从业后才认识的，比方说长崎幸楠、吉田智树啊……”尹泽简单距离。
　　“这也是由职场接触的吧？再说长崎音监，别人都快六十多了……你也好意思说和别人是朋友兄弟。”
　　“那能咋办嘛，我的交际圈都是从职场发散出去的，此外就是学校老师和住在楼上的小妹了——咦？工作朋友圈几乎等同于个人生活圈，难道我意外的是个事业狂魔？”尹泽觉得自己发现了盲点，惊奇的说，自己都难以置信。
　　“诶，那既然都是业内友人，我在你那里，人际关系排第几位啊？”少女像在课后跟同桌讨论八卦一样的问，“当然，刨除掉你那两位亲友，我知道你们关系好。”
　　“……当然是第一了。”男人语气笃定。
　　“说实话。”少女眯眼。
　　“在‘难缠の敌手榜’里，您真的是第一。”男人详细的说。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排行啊，你整天在心里构建些什么呀。”日高里菜轻哼，“对了，你是不是在直播里当面分解了我配音的舰船？”
　　“那是‘雷霆崖钉子户’做的好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尹泽无辜的睁大眼睛。
　　“还在抵赖，我玩那个游戏，过完序幕动画，第一时间就是带上可靠的女孩子，去海域搭救你。”
　　“你不要把声优和角色混为一谈啊。再说了，我有一队练度高超的日高战队，这种事足以证明我对您的尊敬。”
　　“嘁，也不知道这种游戏有什么好玩的，没活动就只能长草挂机。”
　　“我也没怎么玩，主要是，就是那个，我可以听到前辈用各种声线讨好我，让我感受在现实里不存在的温暖……”
　　“？”
　　逐渐要到正式开始的时候了。
　　松冈祯丞从休息间里出来，用衣袖擦着汗。
　　然后他就发现，某人和西莉卡的女声优一起蹲在墙角，被一脸生无可恋的逼着看自己在N站上的鬼畜。
　　松冈祯丞忽然就对刚刚被抛弃的事情，感到释怀了。

第五十三章 魏蜀面基会
　　高田健良吾，大阪人，世袭渔业水产男爵，孤独的坐店人，黑门市场盛璜批发商的地缚灵，低调的高产阶级子弟，尊号懂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行走于网络的猛人，关西罕有的键气九段强者。曾数次在大哥的推号评论区与凶名昭著的大杠精“东半球中老年妇女的梦”激斗，基本都以两败俱伤而告终。
　　今天，他特意给家里请假，申请解除了守店记账的魔族之链，携带不菲海产，孤身赴往纸醉金迷的东京都。
　　一路上，高田健良吾都无法平息激动的心情，不停刷着手机，和同好们聊天，标点符号里都是期待之情。
　　当然，此前许下的豪言，伴手礼，也没有忘。一个厚重的低温箱就是证明。
　　如果说鲷鱼是最能代表日本的鱼，那么金枪鱼就是鱼摆摆中的王者，美味的顶点，无可阻挡，不可违逆，味蕾的征服者。
　　由于自家仓库里那些完整的黄鳍、蓝鳍金枪鱼太重根本带不动，只能含泪退而其其次，带了几条小型的长鳍金枪鱼。
　　有朝一日倘若活动开到大阪本土，到时候我一定要用小车车把真正的珍馐拉过去。
　　高田健良吾入宅已有段年月了，之前也过来逛过漫展和祭典，这趟倒是走的干净利落没怎么耽误时间，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会场的附近人来人往，大多是前来参加线下见面会的，大家都青春年华，轻装上阵十分悠闲。而背着笨重低温箱，头戴棒球帽的高田健良吾看上去倒像个送货的。
　　他抬头，找准那标志性的地标，走到约好的地点，低头又看看手机，打字发送。
很快，就有几位男性同胞快步走来。
　　他们在几个眼神间，就确定了很多很多的事。
　　“懂哥？”为首的那位，身宽体胖的熊系男子嗓音醇厚。
　　“群主？”高田健良吾轻呼，露出喜色。
　　“嗯，终于见面了啊，不用拘束，叫我阿亮就好了。”
　　土屋宏亮露出和煦的笑容。
　　“你是最晚到的。来，让我简单为你介绍一下，这位穿棉袄的职场精英是黄金皮卡的Five，这位年轻有妹的千叶县小哥是番薯爆炒马铃薯，而这位嘛，就读庆应大学的高材生是疾风·DD·亚历山大，最后这位，带着周边手袋的是都市怪痰。”
　　每个人都是群聊里的活跃人士，也是一路走来的元老级人物。
　　“总算能一睹各位的风采了，今天一见，果然都是人中龙凤啊。”相貌平平，才艺不显只能选择继承家业的高田健良吾有些自惭形秽。
　　“今天咱们‘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算是碰头了，当真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不如大家来合一张影吧？”土屋宏亮提议。
　　“正该如此。”
　　“当然。”
　　几人就拜托过路的好心人帮忙拍照。照片里群主占据C位，管理员次之。大家的身形挺拔，背后就是刀剑圣域活动的宣传画。每个人都是那么的意气风发，笑容也都发自于内心，洋溢着快乐和美好。
　　“我看见那些人都穿着角色的衣裳，什么桐人卫衣，亚丝娜连帽衫，我们同好组也是粉丝群界的翘楚，怎么可以落后于人？”高田健良吾不禁说。
　　“我也不愿输了牌面，可问题是，你还记得泷泽哥这部戏配的谁吗？”土屋宏亮沉默了几秒，“……你觉得须乡伸之会有周边这种东西存在吗？谁会买啊？”
　　“今天是刀剑圣域的场子，我们只是以动画爱好者的身份前来，另外再亲眼见见泷泽哥的风采而已。假以时日会另有主场的，到那时再应援也不迟。”都市怪痰哈哈一笑。
　　“是我钻牛角尖了。”高田健良吾点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入场吧。对了，等活动结束，可不能就地解散，要聚餐啊。”
　　“当然了，难得大家从各个地方赶来，怎么能不小酌几口？”
　　大家虽然是初次见面，但都像相识已久的老友一样，偶尔还会说些群里发生过的趣事，勾肩搭背，其乐融融。
　　会场已经开始进行检票和入场了，大伙顺着人群去排队。
　　“人比预想的要多啊。”番薯爆炒马铃薯说。
　　“毕竟是大火作品嘛。”黄金皮卡的Five说。
　　“那啥，你们先去吧，我突然有点急，去上个厕所，回头我们在场内见。”土屋宏亮忽然捂住肚子，一副闹肚子的苦恼表情，小跑着半路离开。
　　“军师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
　　“不知道。不过我最早在心里构想的群主形象，是个削瘦的读书人样貌，毕竟他每次的信件行文都颇有水准。”
　　“诶，你们说隔壁群有没有来啊，毕竟泷泽哥除了萤火之森宣传会，和白银降世空想外就没有现场活动了。”
　　“哼，来了又怎么样，难道还要搞联谊吗？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这个理。”
　　队伍在稳定的前进着。
　　“差点忘买水了，我去便利店给大家买些饮料吧。”始终保持缄默，和群里状态截然不同的高田健良吾忽然说。
　　“不用那么麻烦的，都快进去了。”黄金皮卡的Five说。
　　“比预定的时间不是还早吗，没关系，就让我请客吧。”高田健良吾优雅的一笑，从队伍里撤出去。
　　“懂哥在群里直言不讳，不走寻常路，现实里却是个厚道人啊。”番薯爆炒马铃薯说。
　　……
　　同样的场地，同样的对手。
　　组织里的两个人，一先一后，又折返回方才聚会的地点。
　　“群主！”姗姗来迟的高田健良吾又轻呼，只不过这次呼喊的意义截然不同。
　　“嗯，你伪装的很好，没有露出马脚。”只见土屋宏亮收敛着表情，负手而立，“今天咱们‘泷泽佐仓友好同期见证组’，算是碰头了……不过你还真是不加掩饰啊，根本不用小号行事。”
　　“这不显得你伪装的好吗？”高田健良吾钦佩的说，“再说了，怕什么，难不成还有卧底？”
　　“稍微等等吧，其他组员马上要到了，最快的是嚼不断的浓痰。”土屋宏亮低头打开手机说，“然后是葱花炒饭不加蛋与雪黑……”
　　“咦？群主你不是去厕所了吗？还有懂哥，你们还在这？”一个声音奇怪的说。
　　两人被叫住，身子骨不可避免的颤抖了一下，然后转身。
　　“是都市怪痰桑啊，你怎么出来了？”高田健良吾不解。
　　“我临时接个朋友。”都市怪痰似乎有些局促，强行提起笑容，“你们呢？”
　　“噢噢，我们也是临时看见群里有人说话，也是来接他们的。”高田健良吾迅速说。
　　“……是嘛，但是我没见到群里有消息啊。”
　　“是好友对话，好友对话。”
　　“原来如此。”
　　一阵诡异的沉默。
　　三个人各自哼着小曲，不经意间齐齐背对。
　　『泷泽佐仓友好同期见证组』
　　「嚼不断的浓痰：你们人呢？我已经到了。」
　　「修文的仲达：我也到了，你在哪，周围有什么显眼的东西吗？我们过去找你，你就不要过来了，这里有个碍事的。」
　　「嚼不断的浓痰：我在一个肥宅旁边。」
　　「懂哥：……」
　　「修文的仲达：？」
　　「修文的仲达：那个肥宅长什么样子？」
　　「嚼不断的浓痰：高高胖胖的，穿着天上院春马的痛T，外套一件夹克。」
　　三秒后。
　　「嚼不断的浓痰已经被踢出该群」
　　一阵诡异至极的沉默。
　　互相背对的三个人缓缓抬起头，犹如西部枪手对决般的，保持拔枪前的静止不动。
　　在麻雀划过天空的时候。
　　“哈哈，群主，终于见面了，我可是钦慕已久了啊。”都市怪痰举手招呼，一脸无事发生过的样子。
　　然而熊系男并没有这样淡定，而是上去就是一套锁喉。
　　“别呀！我也不知道啊！冢虎！晋宣帝、晋高祖、司马宣王！”
　　“呵呵！”
　　而在这场无间道发生的远方，疾风·DD·亚历山大，本名张伟的留学生，正双手抱胸，背靠在某个拐角的阴影里，默默的把这一幕看在了眼中。
　　黄金皮卡的Five已经入场坐下，他耐心的等待倒计时，但还是不免疑惑的看了眼旁边空着的五个位置。
　　怎么眨眼间突然就剩我一人了……

第五十四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群友们是在最后几分钟赶回来的。各自都面带微笑，好像冰露矿泉水很好喝，好像厕所装修精致，肚子拉的很舒服。就是有几位，衣衫不是很整齐，有种进行过MMA、UFC的痕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会场不可避免的有些嘈杂，大家都在交流谈话。
　　在亚丝娜的声音念完禁止私自摄影和消防安全等提示后，室内明亮的灯光统一黯淡下来，摇晃的各色荧光棒非常显眼。一段激昂的BGM响起，正是刀剑圣域的OP伴奏。
　　一个身材削瘦，留着过耳头发的男子捧着流程本快步登台。
　　“Hello大家好！感谢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到刀剑圣域秋冬声优线下见面会，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吉野祥纪，让我们愉快的度过接下来的时间吧，请多多指教。”
　　台下响起掌声。
　　“事不宜迟，就有请今天的嘉宾们上来吧。首先是为桐古树人配音的松冈祯丞桑——”
　　正面大屏幕立即显现出挥洒双剑的黑衣剑士图像。被点名上场的男声优从场边的后台一阵小跑登场，边跑边向观众席微微鞠躬，最后停在一个地方，两腿并拢的标准站定，两只手抓着话筒，就此保持待机，没有多余的动作。
　　“接下来是为亚丝娜配音的户松遥桑。”
　　女主役可比男主役的表现要大方多了，半身红衣半身纺织裙，带着柔和的笑容，挥着手出现。
　　“然后是两位的女儿，可爱的小天使，由衣的声优伊藤加濑惠桑。”
　　虽然剧中的角色岁数很小，但实际上本人的工龄却比主役要长，身形有些娇小的前辈摆出加油的姿势走来。
　　“还有在落日山丘短暂邂逅的，西莉卡的声优，日高里菜桑。”
　　年下前辈的表情管理是教科书级别的，甜度适中的微笑即便被摄像机抓特写也挑不出毛病。
　　“好的，参与本次活动的嘉宾呢，就是以上了……”吉野祥纪站在侧方位，举着翻开的流程本，对着麦克风重重的说。
　　“——哎呀，实在太让人高兴了，碍事的家伙都在这了，就让我们来办个有趣的派对吧！啊啊……终于到了这个期待已久的时刻。最棒的客人们也到了现场，我拼命忍耐也算值得了！现在这个空间的所有情报都会被纪录下来！你们就尽量作些生动的表情吧！”
　　一个油腻咸湿的声音忽然轰隆隆的响开，只见卑鄙小人的形象顷刻间出现在大屏幕上，不过由于Staff们的严谨思量后，该图片不是立绘，而是被砍断手，瞪大眼睛颜艺的动画截图。
　　观众席对这种使人起鸡皮疙瘩的不快台词爆发出一阵精彩呜呼声，荧光棒都更换成了黄毛头发的同款发色进行挥舞，好不热闹。
　　“桀桀，就是得这样才行。我很好奇你们还能快乐多久，一小时？还是一整天？拜托你要尽量延长我的乐趣啊——等在这里好好享受完后。我就到亚丝娜的病房里，锁上房门、关上摄像头，就两个人独处。我要在那设置高清投影屏，一边播放今天见面会的BD光盘，一边好好享受用各位门票钱买的炸鸡薯条，哈哈哈哈！”
　　“啊啊~……好甜，好甜啊！来，为了我，再多买点周边，让我多换一包番茄酱吧！”
　　被篡改后的名台词十分搞笑，观众们回报以更加激烈的高呼。
　　“那么，今日内最后一位嘉宾，迪亚贝鲁以及须乡伸之、精灵王奥贝龙的声优，泷泽悟桑——！”
　　安静的男人默默出现在聚光灯之下，热烈的高喝声没能让他抬眸。步履平缓，表情淡定，仿佛只是路过此处去街对面吃二两豌杂小面。他今天的发型是往后梳的清爽流，随着时间的流逝，优质的骨相开始发挥，从最初的纯纯少年已经过渡向致命的浓颜，几缕发丝垂在利落飞扬的眉目之间，乖戾与散漫并济，是迄今都少有的冷峻风格。
　　今天这么梳头发，主要还是为了戴头盔方便。
　　群友们高举着手拍掌，面见大哥真颜，只觉得不负此行。掌声如雷，明明演绎的是恶角丑角，但某人的受欢迎程度居然十分高，俨然不是雷霆崖低质量牛头人，而是人类高质量英雄登场般的鼓舞人心。
　　而英伦风冬雪范的美男子登台后只是低声说了句自我介绍和大家好就闭麦，仿佛刚才的完美咸湿佬语音与自己无关。哪怕其实配的很开心。
　　“satoru——！”
　　台下传来一声嘶吼，在宽阔的会场里艰难的传开，也勉强传递到了舞台。
　　男人侧目，矜持的微微颔首，以作回应，非常的高冷。
　　啊！我的单推对我点头了，他心里有我。
　　鼓起勇气亲昵直呼大哥名字的高田健良吾感受到身边同伴们肯定认可的目光，不禁挺起了胸膛。
　　“那么请声优桑们先坐下吧。”吉野祥纪说，“还真是气势满满的出场呢，会场的情绪也当即高涨起来了，没想到会这样登场，让人吃惊呀。”
　　“因为流程是这样安排的。”男人简单的说，“您不也抛包袱了吗？”
　　“但表现的很好啊。”吉野祥纪夸赞。
　　“工作需要罢了，不好拒绝。”男人说。
　　“咦？可是坊间传闻，你十分喜爱这个角色啊。”吉野祥纪说起不久前才在休息室听到的小故事说。
　　“纯属谣言。”男人摇头。
　　“相比起之前的合作，今天有些低沉啊。”吉野祥纪不由得问，“难道是身体有些抱恙吗？”
　　“我真实的性格就是这样。”男人拿腔拿调的说，“而且相比我这种剧里的失败者，大家更想看到桐人活跃的样子吧？他才是主角，是桃花运的代言词。大家的期待和热爱请都投向那位天命之人吧。”
　　“很谦逊呢。”吉野祥纪评价。
　　坐在另一端的松冈祯丞在这里隐隐察觉到了人心的险恶。
　　“不过话说回来，刀剑圣域真是部不错的作品，光是看到今天到场的观众数量，就能感受到这部动画的影响力了，那么作为角色的声优们，对这部作品有什么看法呢？能先请松冈桑说说吗？”吉野祥纪开始切入正题问。
　　“呃，是的。制作真的是非常精良，假想空间的点子也很有趣，跟队伍的伙伴相遇相知相识，对羁绊的描写也非常棒。”松冈祯丞当即回答，“当然每个人的演技都很精湛，创作团队的每个人都是饱含了热情去制作的。”
　　“在片场跟大家合作有发生过什么好玩的事情吗？”吉野祥纪问。
　　“这，这个嘛，大家都很友善，对待工作十分上心……”松冈祯丞挠挠头，缓慢措辞中。
　　“大部分都是女声优啊。”尹泽此时忽然出声。
　　“嗯？”松冈祯丞愣了愣。
　　“其中也不乏许多前辈。”
　　“嗯。”
　　“之前也获得新人奖了啊，想必现在也没有放下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吧？和各位前辈共事有没有新的收获？”尹泽问。
　　“演技的话，当然是……”松冈祯丞决定使用最擅长的话题。
　　“你最喜欢哪个角色？”尹泽一转语气。
　　“利兹。”松冈祯丞即答。
　　“竟然不是亚丝娜吗？明明身为桐人的投影。”吉野祥纪接话。主持人反应了过来，发现这里似乎存在可以操作的地方。
　　“不不不，这个只是我个人的喜好，桐人肯定还是最喜欢亚丝娜了，哪怕身边有许多可爱的伙伴……”松冈祯丞解释。
　　“那你对前田桑有什么看法？”吉野祥纪一针见血。
　　“当，当然，从外表看，是一位美人，而且很活泼，很善良。”松冈祯丞连忙说，也忍不住侧头看向正主。
　　“啊，刚才tgtg和我对上眼神了，好难得喔。”户松遥轻轻惊呼，言语间有股炫耀的意思，另外几名女声优也捂着嘴笑起来。
　　“……”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这点层次的交际都要高兴呢？”吉野祥纪好奇的问，“难道松冈桑平时里是个孤高内向的存在吗？”
　　“在片场的休息时间，他完全都不跟我们说话的，伊藤桑偶尔带了零食，问他也完全不答话呢。会不会是讨厌我们啊？难道是做了令他不开心的事吗？”户松遥故意说。
　　“不不不，完全没这回事，只是我有点害羞。”松冈祯丞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什么嘛，第一季工作结束后，你明明很热情很激动的，还红着眼睛跟我们和监督拥抱庆祝了呢。”户松遥皱眉。
　　“那是前田桑忽然抱上来的……”
　　“你意思是女生的错吗？”
　　松冈祯丞伸手捂住麦克风，身子无意义的后仰，看向天花板，脸上表情也愈加的趋向于一种名为梅干的吃食。
　　“哈哈，是不擅长应付异性，看见她们在聊天，有些不知怎么加入进去，毕竟那边可是女子会嘛，稍有表现的不好，可能会被人认为是无礼之徒。”吉野祥纪见状说。
　　“是的，差不多就是这样。”松冈祯丞立刻点头。
　　“平时声优们在片场要琢磨台词，不能太松懈，可今天就好了，毕竟主要核心就是大家愉快的谈话，就趁此机会打好关系吧——毕竟第二季的消息已经在官网都发布了呐，稍后也会在这里，公布秘密PV噢。”主持人郑重又神秘兮兮的说。
　　对于续作发布这种事，观众们自然又是大力纷纷鼓掌庆贺，而且似乎都对疑似拥有轻小说男主角体质的男主役产生了兴趣。
　　某人见此，心里觉得十分欣慰。
　　然而。
　　“但是在片场始终保持距离的不止松冈桑吧？”未曾开口的日高里菜忽然说，伸手指向旁边，“这个人也一样的啊，每逢休息就抱着台本躲在沙发角落里出神发呆。”
　　某人的微笑凝固。
　　“什么？泷泽桑也是这样不近人情的吗？”吉野祥纪身经百战立刻追击，“这与我印象中，以前在舞台上器宇轩昂，当众为各位玩家展示游戏序章关卡的人相去甚远啊。”
　　揭露旧伤疤，何其痛楚。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鄙人，并不善于言辞。”尹泽简洁的说，“而且我与须乡伸之这个角色不太契合，需要用更多的时间钻研，所以才忽视了别人的美好善意。在此我应该道歉。”
　　“的确，这个角色无论是声线还是情感都有不低的要求，一定也很为难吧，毕竟都想饰演帅气的英雄，为效忠之人战斗到死的骑士等等。”吉野祥纪表示理解。
　　旧伤疤撒盐，何其屈辱。
　　“不，他在说谎。”松冈祯丞竟然主动发声，而且语气坚定。内含倒戈裸衣斗魔王、气吞万里如虎的气魄。
　　“？”尹泽皱眉。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一直都在说希望多来些这种横刀夺爱的戏份，还信誓旦旦的拍着我的肩膀，说一定会演到人神共愤的恶心程度。”松冈祯丞说。
　　“这种接戏的倾向……还真是品位独特呢。”吉野祥纪和观众们都摆出微妙的态度。
　　“纯属造谣，我和松冈桑只是一般社友关系，根本不熟。”尹泽摆摆手，战术性撇清关系。
　　“他不喜欢吃胡萝卜，虽然爱去中餐馆吃芹菜肉丝，但只是想要芹菜味，从来不吃芹菜，手机铃声隔三差五就换，基本都是80、90年代的金曲，经常请人喝热咖啡，以此作为与别人打好关系的起手式，下班溜得很快，但经常迅速会到家后又无事可做，只能跟我吐槽无聊。”松冈祯丞清晰的举例证明两人的关系至少也是情比金坚级别。
　　“？”
　　“我算是看明白了，男生跟男生玩，女生跟女生玩，我读初中的时候，也是这种氛围。”吉野祥纪哈哈一笑说，“不过嘛，作为今天到场的，唯二的男嘉宾，还是要有担当啊。稍后的游戏环节，就由你们出席对决吧，正好延续恩怨情仇嘛。”
　　“我觉得不妥，游戏自然是要大家都加入的，怎能只有我二人享受呢？”尹泽沉声反打，一招拖人下水，驱使的十分娴熟。
　　“那就分成主角组和反派组吧，这样会不会合理一些？”日高里菜提议说。
　　“也好，那就请我用迪亚贝鲁的身份参战。”尹泽凛然的说，“须乡伸之？我素来是不喜的。”
　　“你果然还是留恋身为骑士的时光。哼。”
　　“我就是致力于夺走别人挚爱的精灵王奥贝龙。纯爱之人，觐见吧，然后来打败战胜我吧。”男人沉声说。

第五十五章 也看看西莉卡啊
　　“接下来，将展示每位声优心里的Top1动画片段，先从松冈桑的最爱开始吧。”吉野祥纪的手臂伸向大屏幕示意。
　　光线配合的减弱，屏幕里播放起一段耳熟能详的经典剧情。
　　‘亚丝娜，克莱因，拜托了，帮我撑住10秒！’
　　青眼羊角的恶魔如仁王般的站立着，吐息里夹杂着迫人的雷电，在怒吼中，斩马刀猛烈的劈砍而下，体型单薄的剑士在千钧一发之际用阐释者将攻击错开，但剧烈的冲击仍然传遍全身，让身体发僵的恐惧感袭上剑士的心头。
　　但是背后，那来自第二把剑的重量，令他不是后退，而是重重的向前迈步。从这一秒开始，反射神经仿佛都在燃烧，从拔出逐暗者的瞬间，挥剑的动作就不曾停过，尖锐的剑鸣撕裂过空气，星屑般的流光炸响在楼层主和剑士之间。
　　他在重伤的朋友前，开始了刀尖上的起舞。
　　‘StarBurstStream——！’
　　毫不理会身上遭到的反击和创伤，黑衣剑士只是发出比恶魔更狂热的战吼，灼热的眼眶前只剩高大的魔影，每每用双剑斩过一击，冻僵的身体就解放一次，直到大汗淋漓的畅快。
　　不够，还不够，要更快一点！
　　超越系统辅助限制的剑速织成的风暴席卷四周，肾上腺素分泌，视网膜前闪过金色的微光。女声战歌愈演愈烈。
　　‘喝啊啊啊啊！’
　　绝美凄美的第十六击仿佛是从火花星光中绽放出来的一样，舍生忘死的穿过恶魔的斩马刀，重重的贯穿敌人的胸膛。仰望天空的大恶魔不断从口鼻喷出吐息，最终宛如一片玻璃般的爆碎开来。
　　画面结束，灯光重新亮起。
　　观众们一阵为这场战斗鼓掌。
　　“喔，是单枪匹马打倒BOSS这段啊，确实是剧中的一个爆点呢，不过能再说说选这段的原因吗？”吉野祥纪问。
　　“我看原作时就在想怎么表演这段，那个，濒临死亡的吼叫也好好预想练过了，不过功劳最大的还是制作组，流畅的画面和恰到好处的激昂音乐真的很厉害。”松冈祯丞正经的说，“而且这是桐人代表技能的二刀流初次展现在世人面前，很珍贵，所以我选的这段。”
　　“受伤的伙伴，面临的绝境，在这种情况下，持剑勇敢的站在危机前方，以一人之力夺回生机，我想这是每个男孩子都做过的，类似成为英雄的梦啊。”吉野祥纪点点头，“同为男性的泷泽桑觉得如何呢？”
　　“我身为BOSS，觉得不好。”男人简单回答，“机关算尽，优势在我，结果被愣头青临场爆发击败，欲望和野心付之东流。只要身负天命，就可以无视智谋和资源的积累，这样很不好，对青少年的影响，不可估量。”
　　“这时候就不要用奥贝龙的角度了，用普通男孩的角度啊。一刀斩破绝境，不用等到黎明，而是直接撕碎黎明前的黑暗，难道这不是浪漫的含义吗？”吉野祥纪说。
　　“那更跟我没关系了，要是遇到这种死亡游戏，我肯定缩在第一层新手村不出门，等官方和技术人员破解防火墙拉我出去。”男人笃定。
　　“这样不行吧？就算一直在医院保养输液，现实里的身体也是扛不住的啊。”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我砍野猪砍到满级再出山？成为起始城镇剑神？”男人说，“再说了，练生产职业也挺好嘛，何必执着于战斗呢。”
　　“就是因为这样缺乏战斗意志，须乡伸之……你才会输给桐人啊。”松冈祯丞插话。
　　“你用管理员账号开挂，我打不过有问题？”男人不服气。
　　“你先开的。”松冈祯丞下意识反驳。
　　“……”
　　“真是兄弟情深呀。”吉野祥纪点点头，“那接下来看看前田桑选择的片段吧。”
　　光线再次减弱，大屏幕显现出画面。
　　刺鼻的消毒水味，被太阳晒过的暖和被子，水果的甜香。眼睛张开的时候，仿佛一个世纪不曾见过的阳光刺得眼疼。眼泪不自觉的被重力牵引流淌而下。
　　一种深深的悲伤和丢失残留在心口，耳畔还回荡着之前的诀别和倾诉。
　　皮肤苍白的少年翻身不可控地滚下病床，用根本无法提起阐释者的，骨瘦如柴的手臂支撑挣扎着起来。他拔掉手肘内侧的点滴针头和身上的电极，惯性的用手指在空中拉过轨迹，但指令菜单什么的，根本没有出现。
　　他愣了下，回过神来后，没有特别的感动和欢喜，只是低声释然一笑。
　　‘亚丝娜……’
　　几年不曾使用的喉咙因为发生而感到疼痛。
　　少年用力拽下头上那顶NERvGear，借着点滴架子，像垂垂老者般弓腰喘气，缓缓地往门外，往走廊，往窗外投射进来的光芒中走去。
　　他要去寻找那个与自己共同面对世界终焉的，心爱的女孩子。
　　画面结束。
　　“喔~是这段啊，莫名的有些感动呢。”吉野祥纪也和观众们一起鼓掌。
　　“我本来想选更前面一点，两人在云端俯瞰解体的钢铁浮游城，互相袒露心迹的那一幕的，但觉得后来这里，回归现实，桐人强撑着身体去寻人，没入光辉的场景更好。也是一季结束和开始的时候。”户松遥解释说。
　　“毕竟是一个故事完结啊。”吉野祥纪说，“松冈桑本人怎么看？”
　　“嗯……我在这段是哭出来了。”松冈祯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画面，看到奋战到底，干瘦的男孩子，站起来，继续行走，就觉得忍不住。对桐人来说，直到在现实里握住亚丝娜的手为止，在艾恩葛朗特的战斗就还没结束吧？”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之后不就承接了妖精之舞篇章吗？”吉野祥纪点头。
　　“是啊，都是须乡伸之做的，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坏蛋啊，不仅非法拘禁，更妄图操控别人的感情，不可饶恕，对孩子们的糟糕影响，不可估量。”松冈祯丞沉声说。
　　“咦？松冈桑你是那种对爱情很重视，忠贞不二的人吗？好像十分讨厌美好纯洁的感情被摧毁这种事？”吉野祥纪好奇。
　　“是的，我不喜欢一段恋情以悲剧收场的故事。”松冈祯丞用力点头。
　　“这也难怪，如此讨厌须乡伸之了。那精灵王的声优对此又怎么看待呢？”吉野祥纪娴熟的转问。
　　“不经历考验的感情怎么能有说服力？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余杭镇小二和仙灵岛小妹。正因为有这些反抗命运的例子，爱情的可贵才会被世人认同尊重。”
　　尹师傅面对台下好几百号人侃侃而谈。
　　“大家尽可以试想，如果没有我这种卑鄙之人的出现，桐人和亚丝娜在现实世界交往会遇到什么问题呢？首先是门户之见，大企业家的千金小姐和愣头青谈恋爱，首先做父母的就会反对，你看结城妈妈，不就始终对桐人这位网瘾少年不太满意吗？结城父亲也一直只是正常的礼待，没有视其为女婿的亲近，反而对我这位高材生，年收入七位数起步的社会精英十分看重。后续正由于我的努力，结城爸爸知道了桐人有男子汉担当的一面，结城妈妈也勉强点头了，只有我负重前行。皆大欢喜，可喜可贺。”
　　“难道我应该感谢你？”松冈祯丞愣住。
　　“不然呢？换在我老家，这事成了，还要给媒人红包，请吃饭的。”尹泽暗示。
　　“……你们俩人的观点可以说是针锋相对了啊，平时相处时不会发生争吵吗？”吉野祥纪问。
　　“这个嘛，身为好朋友，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把他这种扭曲的倾向给纠正回来。”松冈祯丞想了想。
　　“善良淳朴的松冈桑有女朋友吗？”主持人问。
　　“没有。”
　　“长得很危险的泷泽桑有女朋友吗？”主持人又问。
　　“也没有。”
　　“那你们两个单身汉讨论专情讨论出轨干什么？？有意义吗？”主持人惊讶。
　　“这是什么话，难道做职业队的教练，必须要先有世界冠军吗？而且我们正值充实自己，努力奋斗上进的阶段。相比起来，主持人又如何呢？”尹泽防守反击。
　　“我庆应毕业，房屋全款，结婚了，妻子很漂亮，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主持人颔首。
　　“……”
　　“……”
　　两个年轻人哑火了，一个惭愧在名校学历和憧憬家庭美满，一个则震惊于房屋全款零还贷。
　　“那趁热打铁，接下来有请欣赏伊藤桑选择的最爱片段。”吉野祥纪继续说。
　　光线黯淡，画面出现。
　　‘叽噫噫呀啊啊啊啊——！’
　　影像未出，声音先至。
　　像是几千颗生锈齿轮转动的刺耳悲鸣哀嚎传遍了整个空间。服饰华丽的精灵王被黑衣剑士抓着头发拖起来处刑，全力将剑刺出去，只能见到剑刃穿透过了奥贝龙脑袋的剪影轮廓，白色的火焰一下子扩散开来，把不可一世的、趾高气昂的反派完全烧尽溶解。
　　简单粗暴。
　　观众席传来大力的鼓掌声，台上的一干声优捂着嘴忍俊不禁，摄影师专门把镜头投向某个男人。只见某人扯扯嘴角，强忍了几秒高冷，最后实在绷不住了，连连摇头扶额笑。
　　“看来大家都喜欢这个啊。不过听几次都觉得厉害啊，这叫声，真的是泷泽桑发出来的吗？和你的本来音色完全不符啊，本人的实音很华丽的。”吉野祥纪赞叹，“这就是身为声优的功力啊。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伊藤桑要选这个？”
　　“这个表现力很厉害不是吗？”伊藤加濑惠双手捧着麦克风认真地说，“虽然看动画的观众会觉得这角色很恶心，但在我们以职业视角来看，演的真的很好。特别是片场，现场看他的演绎，力量感真的好强。尽管由衣是爸爸妈妈的小棉袄，但这一段，我是真的想给泷泽君鼓掌的。”
　　“是啊，演的太好，弄得我也要喜欢上须乡伸之了呢。”户松遥笑着说。
　　“跟那种状态的他对戏，会感到压力啊。”松冈祯丞如实说。
　　不愧是我等的单推。
　　舞台下方的群友们也连连点头。
　　能把一个角色演成对人物本身感到恨，又因演员自身而感到扭曲的爱，呈现出这种薛定谔效果般的成功，我单推之人的演技，真的好强大！
　　“一致好评啊，方便透露下诀窍吗？”吉野祥纪兴致勃勃。
　　“重要的是，你要享受这个过程。”男人借用了某位屑制作人的名言，单手比划着意义不明的东西，“去找到你所没有的特质，并把它发挥出来。再次声明，这个角色对我来说是有挑战性的，相对来说，我也想演一些正常的，即便戏份少一些也无所谓。”
　　“噢？可否举例呢？”
　　“这个嘛，是续作里的角色，现在说合适吗？”
　　“没事，今天的活动本来就会在最后放出秘密PV，你就权当是预热吧，不过太关乎核心的不能说。”
　　“那就好。第二期里，有一个名为‘新川恭二’的角色，戏份很少，但却意外的是个考验塑造力的普通学生，和桐人也有对峙的场景，我还是挺想尝试的，如果制作组肯给机会的话。”男人谦虚的说。
　　“原来如此，虽然戏份少，但却是能让声优留心的存在，想必也有不凡之处吧。”主持人不觉有他。
　　……我信你个鬼，松冈祯丞难得露出无语的表情。
　　身为通读刀剑圣域所有系列小说的超级敬业人，他很清楚这个角色的内容和剧情。妥妥的青春版须乡伸之。感情这绕了一大圈不又回来了吗？
　　“那么接下来，是日高小姐选的，请观看。”
　　大屏幕重新工作起来。
　　‘等级什么的，只不过是数字，这个世界的强大也只是单纯的幻想，我们还有比这种东西更重要的事物。所以下次在现实世界碰面吧。这么一来，我们又可以作朋友了。’黑衣剑士以温柔的语气说。
　　‘好，一定喔，约好了喔。’
　　西莉卡发自内心的笑着说，她其实很想扑到眼前人的怀里。但是自己已经不再奢求什么了。
　　‘那么，把毕娜叫回来吧。’
　　‘好！’
　　‘把囤积在花中的露珠洒在羽毛上，这样毕娜就能复活了。’
　　‘我知道了……’
　　看着水蓝色的长羽毛，西莉卡在心中低语。
　　毕娜……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你说。关于今天刺激冒险的事，还有帮了毕娜，当了我一天哥哥的那个人的事。双眼涌出泪水，西莉卡轻轻地将右手上的花往羽毛倾倒。
　　画面结束。
　　“桐人真是个温柔的家伙啊，而且桃花运确实如泷泽桑之前所说的强大无比，这是第几个产生纠葛的女孩子了，真让人羡慕。您说对吧？松冈桑？”吉野祥纪故意提问。
　　“这，这个，对身处困境之人伸出援手而已，算不得多情……温柔性格什么的，能算犯桃花吗？”松冈祯丞脸颊微红，支支吾吾的说，随后就是些“羁绊”、“喜欢亚丝娜”等难以理解的话语。
　　“等等，那边的泷泽桑怎么一副不以为然和果然如此的表情？难道你预料到日高小姐的最爱了吗？”吉野祥纪追问。
　　“当然，除了这段还有什么好选的？其他的出场没超过10秒吧？”男人耸耸肩。
　　“哈？这是语气啊？什么叫没什么好选的，这可是单集专场诶！”日高里菜愤愤不平的说。
　　“可是同样是这种待遇，我觉得隔壁的利兹更……”男人皱眉。
　　“为什么啊，你也看看西莉卡啊——！”少女生气的离开座位，走上去作出要敲打的模样。后者只能连忙闪躲。
　　松冈祯丞幸灾乐祸的伸头看热闹。
　　台下的观众见到了戏剧性的互动，也传来一片哈哈声。

第五十六章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最后，来看看泷泽桑钦定的片段吧，会是什么名场面呢？”吉野祥纪继续主持流程。
　　灯光第五次的灰暗下去，舞台五度陷入一片黑暗。
　　在影像还未播放出来前。
　　“总不会是当着桐人君欺负亚丝娜的场景吧……”松冈祯丞的麦克风没关，声音在阴影里细微的传出。
　　“我是那种人？”某人同样以低低的声音回复。
　　“这可不好说呐……”
　　下一秒，屏幕亮起。
　　年轻的剑士朝着夕阳奔跑。那条泥泞的小路似乎远不是他的终点，从这以后，等待他的，还有数个战场，还有悠久的岁月，还有邂逅与分别。剑士像是预感到了前方的一切，他奋力的咆哮，激荡的怒吼，宛若剑锋，笔直的指向这条命运的尽头。
　　那声怒音通过音响设备贯穿了会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蕴含其中的热量与决心。
　　“喔——”吉野祥纪拖长着声音，有些预想不到，“是这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啊。可以说说为什么选这段吗？”
　　“嗯，这个嘛，要从最早的时候说起了，我其实也曾试音过桐人一角，而且听音监说我已经成为候选人了，假如没有意外，我会承担起刀剑圣域的一切。”尹泽慢慢的说。
　　“竟然有这种事？这可是很难得一闻的幕后秘辛啊。”吉野祥纪好奇的问。
　　“不过结果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意外发生了，还就坐在那边。”尹泽指向好友，“那天我和他，以及另一个朋友，一块去参加试音会的。虽说平日里是好伙伴，但在那几个小时里，可是寸步不肯让的竞争对手。”
　　“尽管我在试音中拿出了全力，也得到了创作团队的赏识，至于输掉的原因……大家都听过刚才的怒号了吧？答案都在声音中了。”尹泽欣慰的说，“我输的心服口服，并且为我朋友优秀惊艳的发挥感到自豪。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桐人这个角色非你莫属，除你以外我想不到其他人。”
　　“你的努力付出终让命运侧目，使你蹉跎，也给你馈赠，而这只是第一份。”
　　松冈祯丞看着好友隔空朝自己比起的大拇指，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衷心的话语，慢了一拍，才以同样动作回应。
　　“不，命运赠送的第一份礼物不是这份工作。”松冈祯丞不擅长拐弯抹角，径直的说出心中的想法，“而是那个冬天认识你才对。”
　　“这个容纳不下我们的空气是怎么回事啊，明明我才是女主角啊。”夹在中间的户松遥无辜的抱怨，“干脆你们坐在一起嘛。”
　　“真的可以换位置吗？”松冈祯丞跃跃欲试，十分动心。
　　“不用不用，这点距离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尹泽摆摆手。
　　“如果连桐人也喜欢须乡伸之，那还有谁能阻止反派啊？”
　　“我觉得西莉卡好像可以。”伊藤加濑惠意有所指，“毕竟是大前辈嘛，片场里也就西莉卡能让他晚点下班了。”
　　“用大泽事务所的前辈，压我们IM社的后生，好大的阶威啊。”尹师傅轻哼。
　　“等等，你们这现实关系和角色关系混用，实在太复杂了。”吉野祥纪连声说，“也照顾下我这个有乖巧女儿，逻辑力不比年轻时利落的人夫吧。不过大家状态越来越好是件好事，尤其是泷泽桑也渐渐放开了，从克制沉默被感染，这很好啊。”
　　是了，我要谨记今天的高冷人设才行。真是危险啊，稍不注意，就展露出自己仗义厚道的本质。友情，须得放在一边。男人面色立即严肃。
　　“那就进入到第二个环节吧，Staff们也准备就绪了呢。”吉野祥纪说着，就有工作人员推着一个摆着小型纸箱的桌子上台，“那么就先请主角组代表和反派组代表上前抽签吧。”
　　“好吧——所有恶役丑角的尊严，就由我来守护。谁说温柔男主角星爆气流斩更胜开奔驰车的年上老板？你们四个，一起上吧！”男人身为唯一的恶人，没有丝毫推脱，直接站了出来，豪气盖世。
　　而相比起反派，主角组代表则是被女声优们强硬推出来的。果然，正义有时候会沦为阴谋者的武器，去绑架那些仁爱的勇者。
　　“先简单的说下规则吧，其实就是真心话大冒险，但盒子里除了那两种卡片，还有另一种密话卡，在活动开始前，我们向动画制作组征集了一些秘辛，有些事情可能声优本人都不知道，如果始终没抽到，这些事也许就会永远埋藏在业界内部……”吉野祥纪声音振奋起来，“那么开始吧。”
　　“哼！”尹泽面对优柔寡断的友人，坚决的说，“首先就从黑衣剑士开始，紧接着是碍事的大前辈——来，出招吧，让你先手。Duel！”
　　“就算你这么热血，可我还不知道游戏方式是什么啊？”松冈祯丞挠头。
　　“怎么样都好，简单点就行，猜拳吧，一回胜负。”吉野祥纪补充。
　　男人在这一秒被速攻爆杀，耳边响起生命值疯狂削减的叮叮计算声，直到那刺耳的归零一声。也许在时空的尽头他仍然为怪人们争取着荣耀，但是现在，战斗的喧嚣风声，停了。
　　接下来的过场，不过是走个过场。
　　男人冷漠地伸出被封印者的右腕。
　　剪刀，石头，布。
　　“松冈桑干净利落的把敌人斩于马下，而且脸上毫无胜利的喜悦，只有理所当然的平静，真乃高手风范啊。”吉野祥纪解说着双方选手的表情。
　　特写镜头里，那个剪刀手势十分清晰，知晓契约的观众们嘿嘿出声，舞台上的女声优们也纷纷露出内行人才懂的迷样微笑。
　　“那就请败者来抽卡吧。”主持人指示。
　　尹泽被自愿的参加进游戏，把手伸进盒子里一阵鼓捣，然后抽了一张蓝色的魔法……真心卡。
　　“你写过几封情书？”男人歪歪头，似是在庆幸又是在嫌弃。就这？不及隔壁森木哥的一半狠心，“这是说我自己还是说须乡伸之？”
　　“当然是你了……须乡伸之有没有做这种事，得问原作者才行。”吉野祥纪说。
　　“一封。我写过一封。”尹泽说。
　　“噢唷，我以为会说没有和记不清呢，居然有详细的数字，而且是独特的‘一’，方便详细谈谈吗？”吉野祥纪追问。一群人也翘首以盼。
　　“中学的时候，老看那些刊登了各种恋爱故事的青春杂志，一来二去就被传染了，便撕了一张作业本纸，提笔给喜欢的人写了信。”
　　“那，那个，结果呢？”
　　“被她交给老师了，我被罚站了三节课，还被德育处主任教育了30分钟。”男人悲伤的说。
　　“你就读的学校管理还真严格啊，我记得自己以前的班主任都不管这些的。”吉野祥纪感慨，“怎么样？现在还有联系吗？”
　　“不，没有了，而且也联系不上。”尹泽摇头。
　　“真是遗憾的过往啊，不过也正因为有这种经历，你才能成长。对了，还没问，你最喜欢刀剑圣域里的哪个女角色呢？”
　　“只要是喜欢桐人君的，我都喜欢。”男人用反派的腔调沉声说。
　　“？”
　　“那这个就过去了吧，下一轮下一轮。”尹泽想把卡片扔掉。假若都是这种小波浪，那么就算全输又有何妨？
　　“别急呀，背面还有。”主持人及时提醒。
　　惊疑不定之中，男人翻转过卡片，然后无语的发现背面是陷阱卡的红色，赫然是大冒险。
　　还能这样的？！
　　“这一面写了什么？”吉野祥纪问。
　　“……对离你最远的异性唱一首情歌。”
　　“嚯嚯，我瞧瞧，最远的，嗯，是日高小姐啊。那么就请一展歌喉吧。”
　　年下前辈也做出了还有这种意外之喜的表情。
　　“呵呵，开什么玩笑，离我最远的异性明明是坐在台下第12排第5座的小姑娘。”尹泽轻轻一笑。
　　仔细看去，坐在小姑娘旁边的，不正是以人力与四缸发动机争先后的自行车少年？看起来是接女朋友成功了。
　　而那位背着书包的小年轻，盯着台上那人似曾相识的装扮和身形，正在回忆什么，眉头渐渐的皱成了一个明显的川字。
　　“那就容在下献丑了，这首传世经典情歌，送给你，早年家乡里的长辈，都是借此歌表达爱慕的，也希望你的恋人能早日换得新坐骑，考上名牌大学——”
　　果然，果然是他！
　　少年狠狠一拍大腿，表情苦涩。耳畔，雅马合那炫耀又讨厌的，扬长而去的引擎声和主推之男声优的经典炫酷咒文吟唱声同步回响，心中简直是爱恨交加。
　　某人身形挺拔，气质出众，站在舞台上，不怯场，举止从容，散发出一股不输五星级酒店高级婚礼司仪的成熟台风。此刻他握紧话筒，转头战术清嗓，看着像要好好表演一番了。
　　观众们已经准备好了打Call。
　　以前都是在广播和生放送里感受，难得能现场倾听。
　　既然都说明了是老歌，那究竟是时代金曲？还是外语爵士呢？
　　已经成为歌迷的熊系男等待着。
　　尹师傅在心里找了找调子，把心情拨倒回那个人均喇叭裤跳迪斯科，劳动最光荣的黄金年代，当情绪酝酿到位后，直接来了个中气十足，工作棚录音质量的，能穿荡过山谷河流的高歌。
　　会场被男人的声音覆盖。
　　“妹妹你坐船头喔~?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牵绳荡悠悠！”
　　“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噢荡悠悠——~”
　　满场的猝不及防，满场的呆愣。
　　“这么豪气的情歌？”见识浅薄的土屋宏亮只能怔住，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进节奏摇晃荧光棒。
　　坐在旁边的张伟差点一口矿泉水没喷出来。
　　他有一种错觉。
　　仿佛正和自己经历过浮世尘华的表哥堂叔去KTV玩耍的错觉。

第五十七章 彼时彼刻
　　一曲时代的记忆终幕。
　　会场仿佛断线重连般的，才响起了阵阵挽尊、礼节性的掌声。
　　“真是每次的行动都会出我意料啊……”吉野祥纪饶是主持经验丰富，也没遇到过几次这种阵仗，磕磕绊绊的串场说。
　　松冈祯丞则投以敬佩的眼光，这种社交力和感染人心的自信心，是他目前还远远无法企及的。要走的路，还很长啊。
　　“我是不是要再抽一轮卡？”男人问。反正猜拳都是必输，他实在没有义务去战胜一个根本赢不了的对手。
　　“竟然这般迫不及待吗？”吉野祥纪陷入沉思，他有些不太敢让此人全力输出了，担心场子彻底歪掉，于是缓和了语气，“难得的好环节，不让其他人体验就太可惜了，接下来由松冈桑抽吧。”
　　“啊？不是凭真本事决定谁受惩罚吗？”松冈祯丞还惦记着靠可耻的盘外招必胜好友的快乐。
　　“规矩都是活的，你就安心接受吧。”尹泽直接抓着盒子走到面前，态度强硬。
　　松冈祯丞不情不愿的伸手，摸了几圈，拿出一张卡片。
　　真心话：你喜欢的女性是什么样的。
　　“这个，这个嘛，只要温柔善良，性格不强势，我觉得就很好……”松冈祯丞试图用万金油言语糊弄过去。
　　“那换一种说法。”尹师傅呵呵一笑，像心理医生般循循善诱，“年上和年下，你喜欢哪一个？”
　　“硬，硬要说的话，姐姐类型的更好些，会照顾人。”松冈祯丞说。
　　“形象呢？魅力波浪长发和英气利落短发，喜欢哪一个？”尹泽继续问。
　　“这个没什么差别吧，发型可以随便换的。”
　　“意思是都想要吗？好的，那休闲宽松居家式和职场干练OL风选择哪个？”
　　“如果是服装款式的话，我觉得OL装很不错，商务正式又有女子力。”
　　“破案了，你喜欢的是穿灰色包臀连衣裙的年上成熟性感大姐姐。真是想不到啊，厚道本分的躯壳下藏着渴望被支配的强欲之魂。”尹泽断言。
　　“tgtg居然是个单纯的颜控吗？我还以为会强调性格的默契和爱好之类的呢。”户松遥闻言失望的说，其他女声优也撇嘴叹息。
　　“分明是这个人只给出了外貌的选项吧！”松冈祯丞反驳，“庸俗的是他啊！”
　　“痴儿，然而你还是很快的给出答案了，说明心中早有幻想。今天前田桑可惜了，只是棋差一着，如果裙子换成灰色，将完成绝杀。”尹泽锐评。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tgtg今天明明直视我了，但只是看了几眼没了。”户松遥揶揄说，“下次我会注意的。”
　　“爸爸，你难道嫌弃妈妈，没有你理想型那么有女人味吗？”伊藤加濑惠也在拱火。
　　松冈祯丞犹如被绑在了拷问车架上，只能瘫着苦瓜脸顾天花板而言他，试图使用斗转星移之技，逞强的还想反击，“那你喜欢年上前辈还是年下后辈，喜欢可爱路线还是成熟风范？”
　　“假象，都是假象，只要彼此之间没有心灵的隔阂，能互相包容，互相鼓励，安定的走完余生，就是很好的。”男人禅师般聪明的说。
　　“噢哟，做人的差距都出现了呢。”日高里菜适时的插话。
　　“……”
　　桐人君落进了须乡伸之的卑鄙陷阱中。
　　松冈祯丞把卡片翻转，只想早点把大冒险做完，求个痛快。
　　“咦？居然是密话卡？”
　　“抽到好卡了么？那就请大声的念出来吧。”吉野祥纪鼓励。
　　“‘最初泷泽君在竞选主役失败后，一度考虑过让他担任克莱因的CV，但是监督在听过声音后，认为如此美妙的音质倘若被摧毁一定很有凋零的美感，于是把迪亚贝鲁和须乡伸之的工作递交给对方的事务所了’。”松冈祯丞念得铿锵有力，生怕别人听不清楚，“后者面对第一份试音不以为意，面对第二份试音欣喜非常。”
　　“？”
　　“这可是钦定啊。一般来说业界虽有指明声优来演的情况，但同一部番，把两个角色都准确派出去，还是很少见的。”户松遥肯定的说。
　　“真不愧是我一手带大的后辈君呢。”日高里菜眼睛笑成一对月牙。
　　观众席传出嚯嚯的笑声。
　　迫害的矛头，始终在主役和反派间腾挪，原来马戏团的成员从始至终都只是你我。两个人对视一眼，忽然共情起来，男人如同战败的撤军，摇摇头把盒子还了回去，重新回到座位。
　　“接下来是隆重的消息。”吉野祥纪捧着台本，忽然高昂起来，“今日早晨10点的时候，刀剑圣域系列正式参战闪电文库动漫角色大乱斗游戏！黑衣剑士和血盟闪光将登陆该游戏。并且，参加了本次活动的粉丝们，凭借门票礼品码，即可上线兑换，无需再完成任务和充值解锁了！”
　　大屏幕打出文库游戏的宣传海报，二刀流少年参上的金边字体十分瞩目。
　　“机会难得，请Staff们调试下机器，我们现场展示一下吧。”吉野祥纪说，“那么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我想问问，平时声优桑们喜欢玩游戏吗？”
　　“文库乱斗是格斗游戏吧？”户松遥说，“我印象里这种类型门槛都比较高，家里的兄长们很喜欢，我倒是没怎么接触过。tgtg呢？”
　　“……我认为男孩子都应该会一点点，以前街机文化很流行的。”松冈祯丞说，“不过说到高手的话，这里不就有一位吗？”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世界聚焦于最右边的某人。
　　“确实，泷泽君显然就是那种会通宵打电动的，我以前也有幸见过他的厉害操作。”吉野祥纪不置可否，“那机会难得，就再次请相爱相杀的主人公和反派来向粉丝们介绍下刀剑圣域系列角色在乱斗中的性能吧。”
　　“我最擅长的是棋牌类，这种只是偶有涉猎。”男人试图撇清关系。
　　“不必害羞，来吧来吧。”
　　在主持人和观众们的热情呼唤中，唯二的男嘉宾站到了舞台的侧方，在那里，Staff们已经调试完毕，把摇杆键盘插上数据线，放在桌子上。
　　男人插兜站在旁边，松冈祯丞身为番剧担当，当然是试探性的操作了起来。大屏幕也连接到了实机画面。
　　“全人物全皮肤，这个是GM账号吧。”
　　“而且ID居然叫茅场晶彦。桐人在哪呢？”
　　“我都看见了，第三排。”
　　“这个，是要先进入锻炼房间吗？”
　　“你把能量槽和血量设置成无限，对面开零控制。出招表也调出来看看。啊？木桩居然选亚丝娜，你竟然想当众家暴？”
　　“我的我的，应该选镜像，呃，咦？居然有潘妮斯耶？”
　　“？！”
　　尹师傅的手肘靠在松冈祯丞的肩膀上指指点点，活像俩高中同学一起逃课去电玩城。
　　大屏幕载入到对战画面，2P桐人是血盟的红白配色，正站在原地接受另一个自己的暴打，从普通攻击到剑技到超必杀，炫目的剑光不断。松冈祯丞正对着出招表一个个试，他虽然不精通，但再怎么说也是在街机环境里耳目渲染长大的，短暂上手几分钟后，就大致能玩起来了。
　　会场也因一记炫酷的星爆气流斩而起哄。讲道理特效做得还是很好的。这种游戏图的就是娱乐和情怀，如果还有一定的竞技性，就是锦上添花，再好不过了。
　　话不多说，直接开启一盘人机对战。随机到的对手是大名鼎鼎的凉宫夏日。
　　由于AI难度一般，打起来还有模有样的，松冈祯丞流畅的大小跳、闪身的接近和拉扯，右手阐释、左手逐暗，唰唰的拉出许多刀光，就是大意之下，吃了一记超必杀，凉宫夏日在危急时刻呼叫出了阿虚哥，人肉冲撞加抱膝控制，然后都被团长飞踢到板边。
　　约翰·史密斯最终还是承受了太多。
　　“——下盘两点接必杀，然后空中一个炸。噢唷，好看好看。”吉野祥纪姑且扮演起了解说的身份，“松冈桑真有天赋啊，看起来已经玩明白了。”
　　“还好还好。”松冈祯丞谦虚的说。
　　“那现在已经会所有技能了，这就开启联网对战功能吧。毕竟我们这是真正的实机演示嘛。”
　　“……我并不是很有自信啊。”松冈祯丞只能硬着头皮点击匹配。
　　高速网络在电子世界里游荡，迅速搜索到同样在渴求试刀问道的敌手。你永远不知道网络后的友军和敌人在做什么。也许那人正躺在被窝里，也许那人还是个与一般印象相悖的学力过人的端丽JK，总之素未谋面的两人，通过互联网的介绍站在了格斗场之中。
　　寒冷的气息弥漫在斗场之中。
　　站在身穿午夜大衣、封弊者面前的，是全副武装，被霜白色覆盖的骑士。
　　黑发JK稍微调整了下坐姿，热热手。
　　而尹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第五十八章 晚安
　　‘亚丝娜，还有大家，就由我来守护。’
　　黑衣剑士站在决斗场的左方，缓缓转过身体，露出略显稚嫩但坚毅的脸庞。他飒爽抽出双剑，语气坚决。
　　‘为了北境雪国的荣耀，更为了殿下，我将竭尽全力打倒你。’
　　缄默的骑士轻轻拔起身前那把仿佛散溢着寒冬般气息的长剑，他轻轻伸手，握住一片冰晶雪花，任其融化在掌心。
　　黑夜与纯白在对峙。
　　黑衣的剑士，与夜鸾的剑王！
　　一个小小的知识……《漆黑转生幻想》也是闪电文库的。
　　事前没有任何人预料到这戏剧性的一幕，观众席的掌声和起哄声一浪接一浪。
　　“这个可真是，简直就是宿命的相会啊，想不到两位好兄弟之间的恩怨会以这种方式延续！”吉野祥纪也稳稳接住了这波声势，“让我们期待一下即将上演的精彩决斗吧！”

3、2、1，fight！
　　大笨钟被敲响的声音鼓荡开，掀开死斗的序章。
　　松冈祯丞按部就班的操作桐人，打算先用普通的招数试探一下，结果就被艾尔雷多抓住了破绽。
　　王庭骑士长代代相传的名剑寒厄叹息，裹着刺骨的冷气以堂皇大势冲破了敌人的双剑防御。使用一套华丽的剑招把黑衣剑士打得连连后退。其进攻节奏流畅，毫不生涩，一看便知操控者乃是精通此角色的玩家。
　　传世名剑的攻杀中自带飞舞的冰晶特效，配合某小有人气声优那磁性抓耳，动听的低喝声，完全可以用作展示该角色魅力的官方片段。
　　松冈祯丞确实天赋不错，又有绝世高手在旁边指点，初上手就能解决掉中等人机，但真正实战，无论是意识还是操作，都有些捉襟见肘了。几次时机不错的反击都被剑王秒间识破，最后被逼至角落，生生压制到死。
　　在大家伙儿高涨的情绪推动下，第二局很快开始了。
　　松冈祯丞自知剑术不精，决定扬长避短，聪明的不跟艾尔雷多贴身拼刺刀，而是敌进我退，不断用攻击范围更广的招数打拉扯消耗，等待能量槽填满，就寻找机会释放高威力的大招一决雌雄。
　　而面对彻底采取“龟之战术”的黑衣剑士，夜鸾剑王似乎颇为不悦，也高傲的使用了自带的人物挑衅动作。
　　‘力量如此孱弱，没吃饭吗？’熟悉无比的，富有质感的声音低哼。
　　尹泽一头黑线，倍感无语。
　　黑衣剑士最终还是扛着压力，成功释放了大招绝命重击。阐释者灼热至通红，整个身体都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撕裂开空气，突至艾尔雷多的身前。剑刃相交，炸裂出耀目的火花与雷光。
　　强大的夜鸾剑王总算是受到伤害了，被击飞后退。艾尔雷多落地，一个熟练的翻滚潇洒起身。
　　与此同时，复杂的指令精准的键入。一个银白色十字星在艾尔雷多尚且健康的绿色生命槽下亮起。积蓄已满的能量顷刻间归零，那是发动了大招的意思。
　　虽然银色十字星的设计很圣洁华丽，但总给人一种不详的预感。
　　‘——好吧。请感受绝灭，以及聆听我的祷告吧。’披着霜白甲胄的骑士悲敛的出声。
　　“？？？”
　　在众目睽睽之下，近乎满血，不可一世的夜鸾剑王舍弃了一贯的进攻性，开始堪称逃窜般的后撤，一边用冰雪般纯净哀伤的声音低沉的念诵着禁忌的咒文。
　　“打断他！千万别让他念完！”尹泽是最早反应过来的，他焦急的拍着好友的肩膀，催促他阻止悲剧的发生。
　　“我也想啊，但他跑的也太快了。”松冈祯丞也知道对手在酝酿大招，但是现在立场突然转换了，对手变得极其猥琐，疯狂后跳和闪空。凭他新手级的技术，连衣角都摸不到。
　　‘执掌于炎阳的圣主啊，请聆听我的祷言，感谢恩赐的勇武与睿智。’
　　‘轮转于霜天的圣王啊，请剥离我的万般，解脱世者的怠败与无知。’
　　观众们也忍不住身体前倾。
　　那个动听的声音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
　　‘我就此长眠在诸神的慈悲里——芒星沉坠！！’
　　当诀别和悲壮的誓言落下，如同扭开了禁忌之门的钥匙，溢满屏幕的烈焰狂吼着在沸腾，屏幕都被雷鸣电闪和风暴席卷。天空都黯淡，仿佛撕裂着坠落，直堕地狱的咆哮淹没了所有人。而当浓烈的硝烟散去。
　　黑衣剑士已经颓倒在地，骑士也不见踪影，只有一把通体雪色的长剑断裂成两半遗落在原地。
　　两人的血量同步清空，这一次是平局。
　　观众席爆发出抑制已久的，激烈的应援声。就像看到拉胯的本土足球队的门将从禁区跑出去连过对面十几人一个凌空抽射进球摘取世界杯般的不可能的欢喜。
　　松冈祯丞也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拿一把平手，咧咧嘴笑笑。然后他就背脊生寒，感觉到身边有一股黑暗幽邃的气息正如烈火般的燃烧。
　　“分明已经占得上风，分明还有其他的超杀可以用，偏偏要大优势换家……”
　　尹师傅的脸色已经彻底的深沉下去。
　　杀人还要诛心！实在可恶至极！
　　“下一把让我来。”男人咬牙切齿的说。低语里蕴含着饱满的感情，心中更有一头困兽在吼叫。
　　松冈祯丞当然不会拒绝，大方的让出位置。
　　大家自然也看到了这临场更换选手的一幕，意义不明的应援声更加火热了。
　　第三局。

3、2、1，fight！
　　大笨钟敲动的声音荡开。紧接着，几乎是无缝的，阐释者的剑鸣声死死的卡在系统提示之后。
　　黑衣剑士几乎是没有任何征兆的使用出了音速冲击，一道寒芒纵横过了半个屏幕。艾尔雷多立剑堪堪抵挡住这零前摇的突袭，同时开始计算如何反攻，但使黑发JK惊愕的是，这一次回防后，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手的空隙。
　　一黑一白的剑光粘稠就好似狂风暴雨，魔剑级的武器终于显现出本该有的神威，彼此无间配合，开始咬合厮杀，双剑绞杀出刀光剑影组成的网，艾尔雷多倘若稍敢取消防御就会立刻被刃网割裂身体。
　　摇杆键盘被摁的啪啪响。
　　他的抗争，他的挣扎，都通过这些指令，在黑衣剑士的身上，化作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剑路如蛮兽奔流，极速之诠释，炽热的气流和飞溅的碎片横扫而过，夜鸾剑王手中的那此前无往不利的寒厄叹息只能在狂攻猛进中悲鸣，冰晶无法飞舞了，都被融化成无。
　　此时此刻的黑衣剑士已经和刚才那个温顺的龟流传人截然不同，简直强如鬼神，他所有的动作都透露出极强的侵略意志与吞咬咀嚼的野性。
　　在网络的另一端，在寒冷冬季缩在被窝里打游戏的黑发JK正试图扳回场面。她因开局的自大导致在先手时没有重视敌人，现在换来的是近乎凌虐的爆杀。
　　而几乎是在能量槽亮起的瞬间，男人就重重的一摁键盘。
　　一声脆响。
　　黑衣剑士如同裹上了红莲的外衣，双眸都化作迫人的烈金色。原本就可怖的二刀流在这一刻被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强化·星爆气流斩……！
　　剑士发出奋力的咆哮，横斩、突刺后横斩、回旋斩、旋转后双刀齐斩、交叉下斩、交叉上斩、突刺后下斩、剑格、反手、连携、突刺。十六连击快成一瞬，织出的剑网绝天隔地，没有弱点。凭借这招，终于洞穿了夜鸾剑王的防御姿态，高额的伤害在赏心悦目的同时也触目惊心。
　　已经跌入绝境的艾尔雷多借着超必杀不可避免的后摇及时往后拉开距离，不断横扫出长距离的飞雪牵制。
　　但黑衣剑士压根没有想停止的意思，这一局里，他迄今还未停顿过，更别说后退。腾腾的杀机铺天盖地，誓要将王庭骑士斩杀当场。
　　熊熊的怒火，宛若实质！
　　披着铺盖的黑发JK，看着游戏画面，终于严肃起来。
　　对方换人了。
　　还是真正的高手。
　　她自认不是其对手，倘若正面接战，根本看不到赢的可能。
　　那么只有最后一个选择了。
　　‘——好吧。请感受绝灭，以及聆听我的祷告吧。’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银色十字星点亮。只是比起之前的整活，这次完全是迫不得已的，真正的想要同归于尽。
　　会场再次升温，呜呼声不止。
　　尹泽听着那些由自己所配的，熟悉的咒语，只觉得恍如隔世。虽然是自己的声音，但他却听出了一股陌生的悲伤感。
　　凝望着屏幕里，那个不受自己意志的骑士哥。
　　是吗，肯定，你也不想永远都迎接同样的结局吧？被套上忠诚的枷锁，换来的是世人的戏谑，一次次的献身，只因为是被当成被操作的傀儡。
　　隔着次元的距离，艾尔雷多和男人对视。
　　我们共享荣辱，从前我们没有抗争的机会，也许将来也没有变化，但是现在，我向你保证，这一次，星辰绝对不会陨落！
　　芒星沉坠固然是强大无比的技能，在这个偏娱乐向的游戏里能做到强行一换一。但那也得吟唱完毕才可以发动。松冈祯丞是新手，所以才打断不了。
　　然而现在的操作者是激战之夜电玩城的头号公敌，狠心到开启超频模式的高手。战局的所有变化，都是如此的缓慢。
　　尹泽方才也扫了一眼出招表，而最底部，那代表二刀流终端的至高必杀，也被他彻底掌握知晓。
　　于是。
　　璀璨骤亮的剑光在黑色的剑士周身爆发出去，斑驳沉闷的空气都布满了裂纹般的割裂痕迹。由剑掀起的正是毫无疑问的狂风，剑士在身前割断出吞没一切般的剑之日轮，而这轮剑组成的燎日则会吞没一切。
　　二刀流终结技，二十七击，日蚀（Eclipse）！
　　一场无差别的范围屠杀，双剑狂风的范围就是它杀戮的范围，在二十七道惊鸿过隙的灿烂剑光下，一切都要像被日火烧尽般的被消灭！
　　锋锐的刃影目接不暇，只是看去一眼都能感到体表的刺痛，那斩出的正是可以绞杀一切的日蚀之轮，阐释者与逐暗者就是日核与暴风之眼！
　　在虔诚的吟唱声中。
　　黑衣剑士突进，那破碎的风声更加悲鸣刺耳了，他完美的驾驭了神速下的日蚀，活生生用剑削出烈火烧烬的不可阻挡之势！
　　燎原般的剑舞最终吞没了银白的骑士。
　　风语噤声，血量清零。
　　‘……殿下，对不起。’艾尔雷多不甘，又如同释然的说着，往后闭上双眼，重重的倒下。
　　完成一场灵魂洗礼的尹泽双手离开键盘，微微低头，向骑士说着晚安。
　　四周八方的喝彩和鼓掌只觉得吵闹，界面里的YouWin和对手已离开游戏的提示也只觉得没有意义。

第五十九章 事故帷幕
　　“素晴らしい！太精彩了！”吉野祥纪都止不住的献上喝彩。
　　会场的欢呼喧哗声更是无法遏制，人们的脸上绽放着最原初的纯良美好笑容，哪怕身边是陌生人，也互相击掌庆祝，荧光棒的颜色一会切成黄毛发色，一会切成骑士的甲胄白色，远远眺去像是眨眼的星彩。仿佛来到了某处盛大的祭典，夜色的天空被灿烂花火铺满，庙会灯火辉煌。
　　是日，伟大的冲浪小白龙抵达了他忠诚的角斗场，为了阻止悲剧的发生，不惜亲手击毙了另一个自己。冷厉，决绝，心狠手辣，还喜欢对他人感情动手动脚，枭雄之风，莫过如是。
　　松冈祯丞本来还与有荣焉，毕竟这场战斗他也有份，但看看面色悲敛的好友，还是默默把胜利的喜悦暗藏在心底。
　　“让人大开眼界啊，没想到初次上手，就能给大家带来如此视觉盛宴。”吉野祥纪开始推销宣传，“那么游玩过后，可否给观众做一番评测呢？”
　　“角色还原，特效华丽，连段难度低，除此之外平平无奇。”尹泽认真思虑了几秒，摇摇头说，“回气快富有畅快之感，但系统判定不严谨，个别人物存在超模不平衡，即便考虑到是主打联动的情怀产品，但价格还是有些虚高，建议死忠粉入手，路人的话……”
　　“啊啊啊，比起这位老饕，松冈桑是纯新手，参考更有价值，还是由你来讲吧！”吉野祥纪直接硬核转移。
　　“门槛很低，即便是初学者也能体会到格斗的乐趣，几十位超人气角色供你自由选择体会横跨次元的战斗，还拥有剧情模式，感受存在于原作以外的IF可能。我玩了之后很开心，回家准备购买，据说黄金版赠送绝版皮肤，令人期待。”松冈祯丞慢慢的说。
　　倒不是提前背过台词和有提示板。北海道好男儿是真这么想的……他打了两把，虽然都算是败北，但说实话，有些意犹未尽！
　　“正是这样，将几十部故事都串联起来的梦幻大乱斗，其制作的初心正是想把那些完结的，或是未完结的故事中的感动再次传递和延续！”吉野祥纪顺势大声说，“而且今后还会有更多的角色加入这场演武，早买早享受。再次提醒，SAO系列于今日10点正式登陆大乱斗，最新角色桐人的威力，也都在刚刚展现过了，请各位多多支持！”
　　可惜，时空枢纽已经没有光明的未来了。
　　尹师傅摇首轻叹。
　　“那么接下来，就是观众心心念念的二期情报啦。”
　　主持人业务娴熟。
　　“在二期动画里，桐人将前往FPS类型的VR游戏GGO中，调查神秘的‘死枪事件’。从剑技转至枪火，又会发生什么呢？又会和什么美少女发生纠葛呢？我个人也是相当期待的。制作团队仍然是一期的原班人马，今晚8点，动画官网也会同步更新幽灵子弹篇章的网页。然后现在，请欣赏首次放送的特别PV吧！”
　　大屏幕十分勤勉的工作起来。
　　黑暗幽深的空间里飘过黄金色的数据流。素白的手掌抚过反差感强烈的冰冷枪身，苍蓝色的发束垂落在瞄镜旁边，冰蓝的瞳孔正对着镜头，往下便是质感冷彻的枪膛。一声重重的低鸣，硝烟从枪口里缓缓往外升腾。覆盖住狙击手的娇小面庞。
　　一道纤细的声音呢喃。
　　‘SwordArtOnlineⅡ,Activated.’
　　画面从静止转变成了蒙太奇。存在于黑雾下的巨大钢铁都市无言伫立、闪烁着高饱和度灯色牌的大街长巷、佩戴护目镜的佣兵大汉们、披着深色雨衣的骷髅战士……
　　二期OP的高..潮歌声径直播放出来，已经完成的流畅动画快节奏的拼凑起来，黑色及腰的秀丽长发在辗转腾挪间飞扬，面容清丽可人的黑色女剑士挥动着燃烧的光剑，潇洒的劈断迎面而来的弹雨。钢铁浮游城一闪而过，转生成妖精各族的同伴们扑腾着羽翼。被绷带缠绕全身的战士举起朴素的黑星手枪，双眼猩红。
　　“素晴らしい！”吉野祥纪再次称赞，“是和第一期截然不同的风格呢！而且看起来完成度已经很高了啊？”
　　“是的，Staff们很努力。”松冈祯丞说。
　　“这次也加入了新角色呢，而且是由泽城深雪桑演绎的，这位可是大前辈了，松冈桑与她演对手戏，感觉如何呢？”
　　“呃，演技的话，自然是……”
　　“演技当然无懈可击了，有没有其他的感想？”吉野祥纪使用了神之宣告，强行进入下一个连锁。
　　“声音开发的已到了完美的程度，非常动听，十分漂亮。本人也相当的敬业，以身作则，向我们这些晚辈展现了一个声优应该成为的样子。”松冈祯丞说。
　　“你们有讨论过剧本吗？”吉野祥纪追问。
　　“这个嘛，因为目前的剧情，桐人和她的关系还不太好，所以不能多聊，而且前辈的气场太强大，我不敢轻易踏入那个领域……”松冈祯丞挠挠头。
　　“这不是完全没说上话嘛。”吉野祥纪一头黑线，“那泷泽桑怎么看？你似乎还没有完全确定加入二期吧？”
　　“做动画有时候跟拍戏是一样的，制作过程不可能跟着剧情时间线走，所以我还是有机会的。”某人鼓起勇气说，“而且在刚刚看完PV后，鄙人深感二期的镜头语言之酷炫和人设之精良，愈发的想要争夺到新川恭二的角色了，我也会全力以赴，再次以新的身份，加入SAO的大家庭里！”
　　“很有气势啊！那要多多加油啊！让监督们感受你的决心吧！”吉野祥纪勉励。
　　松冈祯丞看向好友的眼神逐渐复杂。
　　“另外，虽然只是短短的片段，但我们好像看到了一位长发的美丽剑士，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主持人抛出问题，“从形象看，和黑衣剑士颇有相似之处，难道是桐人的另一个妹妹吗？”
　　“就，就是本人……”松冈祯丞含糊的说。
　　“什么？竟然是使用了异性账号吗？这其中有什么深意呢？”吉野祥纪装作震惊的样子。
　　“网游用异性账号很正常吧？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松冈祯丞沉默了一下。
　　“的确，但这毕竟是动画，女性账号该用什么样的声音表现呢？是更换了声优还是仍由你本人上阵表演呢？”
　　“没，没换声优，还是我。”
　　观众席发出一阵起哄的呜呼，伴随着还有“来一个”、“来一个”的口号。
　　尹师傅露出了欣慰的表情，难得有一丝丝触动。终于，终于这样的排场，轮到其他人享受了。在扭曲的心理驱使下，他也加入到乐子阵营中，喊着来一个，最终带动了舞台上的嘉宾，都加入了强欲的阵营之中。
　　松冈祯丞仿佛成了被架在火上烤的茄子，表情皱成了一堆。然后放弃了幻想，嘴唇颤抖着接近话筒。
　　“我是，桐子酱，瞄~”
　　假若不看那张皱成梅干的脸，光凭声音，这绝对是会让人联想到出现在高级女性向GalGame或者特供广播剧里的那种富贵家族中的银发清冷正太。善意的笑容此起彼伏，会场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松冈祯丞整个人颓丧在椅子上，失去生机。
　　尹师傅摆出舒服了的姿态，龙颜大悦。
　　“这是未曾设想的道路啊，亚丝娜怎么看？”吉野祥纪乐呵呵的问。
　　“谈了个男朋友，多了个好姐妹，这不是好事吗？”户松遥捂着嘴笑。
　　“那须乡伸之又怎么看？”
　　“早知如此，以我的谋略和野心，就不会只抓亚丝娜了。”
　　“？”
　　“那，今日的所有流程都走完了，时间也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最后，请声优桑们再次致谢吧。就从相见恨晚的须乡伸之开始。”吉野祥纪微微鞠躬说。
　　“大家好，今天购票来参加活动，十分感谢。刀剑圣域的确是部不错的作品，制作也很用心，会出二期我并不惊讶，得益于各位的支持，想必这个系列还能走的更远，我也会努力，希望以后还能跟随这个团队，出现在你们面前，哪怕是恶役丑角也没关系，希望我们有缘再会。”尹泽站起来，面向观众们，袒露衷心的话语。
　　每个人都希望成为光线靓丽的主角，但他却甘心成为绿叶和陪衬，只为了把作品推到更好的程度，令人动容。土屋宏亮和一众群友们感慨。
　　“是，就像后辈君说的，我们一定会回报这份期待和鼓励，把这份羁绊牵向更远更远。”按照顺位，日高里菜紧跟其后，承接上文说。
　　“这还是第一次在线下跟观众们互动呢，也感受到各位的热情了，能说的只有感谢之语，我也会和亚丝娜走下去的——虽然桐人君的桃花运很旺盛，但我深信他是不敢私奔跑路的，对吧，松冈桑？”户松遥转头问。
　　“作者……作者应该是不会这么写的。”松冈祯丞望着天花板说。
　　“今天很愉快啊，毕竟又和爸爸妈妈一起讨伐了精灵王。只是到最后，爸爸和精灵王居然又发生了不足为外人道的神秘关系。不过跳出动画的话，松冈桑是位很有趣的人，而且非常努力，对如何表演桐人是真的很上心。今后我也会跟这些优秀的同事一起加油的！”伊藤加濑惠握着小拳头。
　　“大家好，那，那个，在这之前，我还没怎么参加过活动，所以一直有些紧张，不过好歹是做到最后了。二期的动画准备十分充分，为此团队还出国采风，挺辛苦的，请大家期待最终的成果吧。另外，我也要对身边的这些同伴道谢，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也走不到今天。”
　　松冈祯丞沉思。
　　“真的是谢谢大家了，最后——”
　　男主役鼓起勇气，气势蒸腾。
　　“希望各位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全力全开，我是松冈祯丞！”
　　然而由于太激动，不小心按到了麦克关闭。
　　观众们只能听到前半句，看到他激昂坚定的眼神，但后半句完全听不见。纷纷露出了懵懂不解的样子。
　　“开一下开一下。”主持人提醒。
　　结果匆忙开启后刚想重述热血，麦克风电路内部环路正反馈产生了自激尖叫，又是啥也听不见。
　　男主役一阵手忙脚乱。
　　活动就在这场有趣的事故中缓缓拉下帷幕。

第六十章 另一头的光景
　　简陋简约的单身汉租屋里，罕见的燃起了灶火，高级鱼肉的香气从煎锅里升腾，信手撒上些许香料，便散发出了高奢的无穷魅力。男人的手指划过林立冰凉的酒瓶们，有样学样，效仿着酒吧老师傅的手法开始自制佳饮。
　　一杯干马天尼，摇匀，切忌不要搅拌。
　　再加三份哥顿金酒，一份伏特加，半份基纳利莱，加冰摇匀，最后切一小片的薄柠檬皮。
　　刚洗完一个热水澡，头发还残留湿气，男人撇开额前的几丝刘海，静静端起凝雾的酒杯，冰块碰撞出声，轻抿一口，是一阵清香锐利的口感。闭上眼睛，仿佛自己成为了某个风度翩翩、怀有丝丝忧伤的猪肉佬。隐没在喧嚣的菜市场，等待最高机密。清澈中不失风华，正如传闻中所说的一样，马天尼是催意迷情的酒。
　　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入冬后的凛冽寒风都被玻璃与墙壁隔绝。最好的就是雨天中的熟睡，雪夜中的温暖壁炉。他现在拥有休息日，有美酒、佳肴，还有二手音响正在播放的一曲被遗忘的时光。这些都令人心情舒畅。
　　从热情粉丝那获得的礼物，已经被妥善料理。精致的男生必须会使用厨具，哪怕只会煮碗荷包蛋番茄面。相信我，在面对心理防线薄弱的女生时，那至少会比倒杯开水要好很多。
　　热乎出锅的香烤金枪鱼肉质柔嫩，胡椒粉引诱出的香气直钻鼻间，再搭配一小口冰镇特调维斯帕鸡尾酒，都让男人忘记了社畜的种种不快。
　　生活还是要去费心妆点的，优雅，永不过时。
　　尹泽的小指头妖娆的在手机屏幕上晃点而过，风轻云淡，假设这是赌桌，那他已经掷出几枚好几十万的筹码。
　　‘快点啊，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3。’
　　‘过。你是GG还是MM？’
　　‘对3。’
　　‘要不起。
　　なに？！
　　男人差点被噎死。
　　‘和你合作真是太愉快啦~’
　　尹总在皇家赌场一下子痛失一百三十万，饶是气度高贵如他，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暗暗骂了句坑货队友，排到这种虫豸，还怎么能复刻陈刀仔的奇迹？
　　也罢，几百万的小场子，无需上心。
　　尹泽收拾碗筷，摇晃着酒杯，抬头看了眼墙壁的挂钟，伸手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从付费维密选秀频道切到电视台开始静等。
　　一个平平无奇的深夜，一部普通的小说改编动画，将在今晚迎来结尾。
　　……
　　土屋宏亮托着下巴，正在审核刚刚写完的稿子，他几番重新对照资料和修改后，才松了口气的保存好文档。视线移到电脑屏幕的右下角，在意识到动画即将开播后，利索的从座椅上离开，快步走向茶几的沙发，打开电视换频道。
　　时间未至，屏幕里还是一档电视购物节目，主持人正口若悬河的念过各种参数，嘉宾也适时的附和，不停发出“诶”，“好厉害”，“竟然能享受这种优惠吗”的词句。
　　熊系男哼着小曲，从冰箱里取出饼干，抽空泡了杯热茶，舒适的躺在沙发中，拿出手机在群聊里插科打诨，谈天说地。
　　群友们分外活跃，基本都在线，想来都是在等待最后一集。
　　《冰菓》自开播以来便广受好评，优质的原作，精彩的作画，像小猫舔舌般舒适挑人的叙事，充满幻想和青春气息的分镜，它真真正正的做到了叫好又叫座。以阿亮的丰富观影经验，这部作品毫无疑问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同样的风格和类型，后来者已经很难超越。
　　也许还抵不到“神作”的概念，也没有讨论宏大的命题，没有热血的史诗，更不会引发社会性的影响，连推理也只是限于教室和校园的日常。并不锋利，也不灼热，只是像老朋友那样，静静的停在某处，有空一起去玩，哪怕往后再无联系，等待回忆起来，却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一整套BD，已经板上钉钉，再买两三套，就通过抽签，赠送给群友吧。好歹也是大博主，阿亮有这种胸襟。
　　主持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解着新款电器的优点，嘉宾也不停浮夸的烘托气氛。出镜的老年人也十分配合，当托当得很有代入感。
　　土屋宏亮听的直挠头，忍着期待，继续和群友聊之前的活动趣事。从懂哥面见圣颜的送礼，到游戏现场魔王之威斩杀另一个化身，表情包不断，好不热闹。
　　购物节目不知不觉的停了。
　　一阵短短的缄默。
　　“这里是折木家。”
　　“你好，我是千反田。休息日打扰了，冒昧的问一下，后天有安排吗？”
　　“唔嗯，我看看……没有。”
　　“太好了，那个，折木君，虽然很冒昧，但我能请你撑伞吗？”
　　土屋宏亮是听到这段对话才回过神抬起头来的。
　　但画面是黑的。
　　只有两位声优清晰干净的声音在对话。
　　“我家附近的神社要举办女儿节祭典，会设许多宫装人偶。以前好像连五乐师也是有的，不过最近小孩人数减少，就取消了……总之得有人给主要人偶打伞才行。可是这几年担任这项职务的人突然受伤了。因为衣服大小的关系，也不是随便找谁都行。比如福部同学的身材就稍微小了点。以我的眼光来看，折木同学你应该刚刚好。”
　　“喔……”
　　“我们人手本来就不足，附近能想到的人都已经被安排上其他工作，实在是别无他法了。工作本身大概花不了一个小时……可以请你帮我吗？”
　　“没什么兴趣呢。”
　　“这样啊……”
　　一阵尴尬的沉默。电视机像熄屏了一样。让人怀疑起是不是放映文件出错，只有音频在播放。
　　“我来吧。”男孩忽然说。
　　“咦？可以吗？”女孩有些意外，声音里透露着惊喜和安心。
　　“嗯。”
　　“谢谢你，折木君！”
　　土屋宏亮微微皱眉，只觉得也许是别样的演出手法。边想着，边伸手撕开饼干袋。
　　自行车链子转动的声音响起。清脆的叮铃声之后，世界突然驶向了寂静盛大的远方田野。
　　阿亮的眼眸被映照的泛着微光，一个不慎用过了力气，饼干包装袋在滋啦声分开，威化掉落在他的衣摆上。但熊系男毫无动作。
　　他被那副花卷给束缚了。
　　趁阳光正好，趁微风不噪，趁繁花还未开至荼蘼。
　　稀疏的树林，其间还能看到斑驳的残雪，朝阳光华四射，空气相当清冷。山峦的颜色比新绿还要鲜艳，那是生命复苏的辉煌，四季轮回的永恒，大自然的瑰丽和素美，一座小小的神社就被环抱在青翠的群影之中。
　　那些花，在路旁很美，纤细的影子走得很慢很慢，开春的初阳跌落田野，打着细霜的花枝吟咏着松尾芭蕉的短诗：雪融艳一点，当归淡紫芽。
　　绣鸟嘴，沾有樱瓣粉，自行车前的道路，越来越清晰。在溯流而上的路途中，一棵凌寒独开的樱花树映入眼帘。少年在花瓣中行过，风带动樱的影子。
　　卧龙樱花这么毅然飘散是因为她知道明年还会再开
　　四月一个晴朗的早晨，少年在眼前行过。男孩算不得怎么英俊，衣着也不出众，头发执着地带有睡觉挤压的痕迹。但从看见这个世界的一瞬间，旁人的胸口便如发生地鸣一般地震颤，口中如沙漠一般干得沙沙作响。
　　好美，太美了。
　　土屋宏亮的视觉被俘虏了，亮着光的手机就握在手掌里，但他既没有放在一边，也没有清理四散的饼干屑。
　　一秒都不舍得移开，一帧都是如此精致。
　　他似乎能够看到时间的流动，时间呈现为梦幻明亮、透明感的光影，所有一切都包孕在这解读自然万类的色彩符号之中。无言的田野、融冰后的河流、群鸟与群山……一切都如此的美丽。他有种彻底和世界融为一体的感觉。
　　如此丰满，如此栩栩如生，如此首次觉得，离那个次元这么近，近到他仿佛听到春芽破土的声音，近到伸手能搅动白云，近到轻点水洼绽放起一圈圈的涟漪。
　　温润，细腻，没有棱角，将心中这幕化作现实，慷慨的赠给每一个观众，绘师的内心需要怎样的柔软啊。
　　土屋宏亮表情都不自觉微微地拧起来。
　　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细致入微，俯瞰天地，连光都要仔细握住的至高掌控力，在那之上，还如此灵动，没有一丁点的繁琐和气闷。生机无垠的力量充满了整个人的身体。
　　阿亮出于职业本能的翻出脑海里的资料，最终惊叹又震动的发现，这等层次，这种张力，似乎在庞大的动画作品之洋里，也是令人为之驻足的一份。
　　仅以品质和完成度而论，这绝对是一流的摄影，无比默契配合的镜头。
　　——以及登峰造极，顶尖的作画。
　　……
　　京都动画第一工作室。
　　第三楼的会议室还亮着灯光，室内躁动不止，作为内部人员，他们受到的震撼是旁人的许多倍。
　　武本康弘在电视上看到成品后，重重的握拳捶桌，脸上写满了畅快。虽然一切都是搭在他分镜之上的，可此时仍旧激动的无以复加。
　　坊间自古就有“教你如何画XX”的段子，先是松弛起稿，再上色，最后加一点点的细节，即可点石成金。
　　现在差不多也一样。
　　那两人拼尽全力，燃烧殆尽的把只有线和备注的草稿化为了活着的世界。过程都很难说是刻画，而是把龙的鳞片沾上画纸，堪称巧夺天工。
　　木上益治安静的坐在旁边，附有药贴的右手，夹着一根香烟。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十几天，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铅笔与数码。传统与新技术的激撞。最后给出的是这样的答案啊。
　　木上益治长出一口气。
　　虽然还并没有退居二线的打算。
　　但倘若这就是自己离开创作修罗场前的最后一击。似乎也完全可以接受。
　　因为那个没有身负羽翼，便难以跨过的深渊另一头的绝美光景，他终于已经看到了。

第六十一章 咚咚咚
　　这个时间，父母已经睡了。
　　窗外闪烁着高饱和度的霓虹灯牌，冷雾在丁达尔效应下也染上人造光源特有的无机与机械感，东京虽是不夜之城，但白昼与漆黑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穿着恐龙睡衣的女孩把铺盖披在身上，在沙发上裹成小小的一团。柔顺的头发从暖和的被子里流淌出来。种田梨沙抱着一杯温热的茶水，无言的看着电视里的一切，那万般流转的一切。
　　从自己和他声音出来的那一刻起，自己嘴角翘起的弧度就没有再下去过。
　　真是绮丽啊。
　　就算自己早有预感，也在几百米的天空树上看到过了。但还是会喜爱的想要大声鼓掌和称赞。
　　……
　　前院人声鼎沸，人影绰绰。少年托着长长的伞柄，穿着虽合身，却不合气质的宽肩白袍清闲的站在角落，悄悄的低头打了个哈欠。
　　人群忽然发出了一阵更高的声音，循着望去。
　　身穿隆重华贵十二单衣裳的少女缓缓步出，惊艳的像是单色的胶卷电影里忽然绽放了一束亮眼的彩花。
　　那身十二单最外层是橙色，里面一层是粉红，然后是淡青、文雅沉稳的黄与白色，花纹是车轮。千反田交握的柔荑中握着一把系有五色细绳扇子。化妆后的她双目微垂，静静走入了神社院内。
　　时间的走动就此变得无比缓慢，嘈杂的人声也远去。
　　‘我不应该来的。’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来的。’
　　少年微张着嘴巴，从来都缺乏干劲，耷拉的眼皮在缓缓上抬。穿越过温热的吐息，跨过细碎的冬阳，美丽不可方物的皇后的影子倒映在他的瞳孔中央，微风轻轻一吹就摇动了谁的心神。
　　‘因为神山市水梨神社院内，春季一日的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左右，千反田——’
　　灰色的青春信条正在被什么人揭下。
　　崇尚的节能主义和平静生活也在动摇。
　　‘我想不到补救的方法。只剩下一片不妙不妙非常不妙的混乱思绪。’
　　少女的乌黑秀发长长地垂在背后，被金色和纸扎成了一束，过长的肩布也由两侧的人轻捧。左右大臣和三女官应该也走了出来。不过很快就在视线中模糊了。
　　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少年已经给前方的皇后打上紫红色的伞，不声不响地融入进了队列。
　　游行队伍十分的长，身着整齐服饰的男人们一边吹着横笛一边跟在后面，敲太鼓的壮汉也莽足了力气。提早到场的记者们架好了相机。爱热闹的孩子们欢喜地跑过，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叉着手，目光有些怀念。
　　各种各样的人在这一刻交汇。生长其实就是挣扎向上，多方进取，启步时，也许清冷孤单，然而，越过了曲折考验，成就会是一个千姿百态的景观。
　　一颗摇曳的心，也被席卷进青春的洪流。
　　……
　　“这么多人物的同时连续行动……”西屋太志背后有点发冷，不禁摸摸小臂，“真的是两晚上能搞定的吗？”
　　观赏的游客，拍摄的记者，长流般的人偶队伍。三组人，各种年龄阶段的人交错在一起，甚至还有彼此的互动，人物的个性并没有被扼杀，而是千变万化。清晰鲜活的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电影桥段，但这些全是徒手作画的。
　　神绘自然，那么这段演出，就是有人执过了神的画笔，凭一己之力释放了神技。
　　这是恶鬼，不，绝对是炼狱级别的难度。且不提时间限制，一般接到这种自杀般分镜的原画师，基本都会提着杀猪刀找监督友好商量一番。
　　能徒手完整画出来的，没有多少人。
　　“准确的说是6个小时。”木上益治说，“工作量四六开，我四他六。”
　　您俩还是人类吗？这得脑袋里安装了建模软件才行吧。
　　西屋太志和一众观看首映的员工们擦汗。
　　石原力也向武本康弘投去敬服的眼光，能在履行监督本职的情况下，还在一旁辅助补全这二位的笔锋，其强大而全面的能力，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了，真不愧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好敌手和友人啊！
　　武本康弘接受了所有羡慕和肯定的目光，轻抿茶水，不语作高人姿态，已颇有金牌导演的气场，不过……其实在这一段的时候，他扛不住睡着了。
　　……
　　已过了凛冽的晨间，现在的阳光和煦而宜人，四月的风果然还很冰冷啊，但这种冷冽并不令人难受，至少拂在少年滚烫的脸颊上恰到好处。
　　渡过远路桥。队列转过朝向上游。
　　视界中悄然混入了粉红色，忍不住抬起头来。
　　位于行列核心处的少女走到了那棵岁月悠久的卧龙樱花树下。树上花开只有五成，但每一瓣都是肆意绽放，活力的不像话。在盛开的樱树下面，一袭十二单的端丽女孩缓缓前行。温暖柔和的阳光、恰巧建在此处的古旧瓦屋、田野里的残雪、冰雪消融后的清澈河流、潺潺悦耳的水声、掠空天空的飞鸟群……
　　一切丑恶都仿佛在这里消失了。
　　然而长发如瀑、从未见过的千反田。
　　从这里只能看到那过于美好的背影。
　　‘我没有她那种旺盛的好奇心。’
　　‘可是，我现在却理解那种心情。’
　　‘我现在很想看她的样子，看阳光洒在她的脸颊。’
　　少年的脸色茫然，心声如此呢喃，每一个音节都饱含恍惚和不自知的羞意，他的声音比冬阳更温热，比落樱还纤细娟丽。
　　种田梨沙下意识捂住嘴巴，在寂静的客厅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感到开心。
　　……
　　“因为土地改良的关系，现在可能已经看不出来了，不过在很久以前，这一带被一块湿地分成了南北两部分。据说当时长久桥那边正好是块沼泽地，以北是我们村，以南是另一个村落。现在两个村子已被合并，即是神山市阵出地区。”
　　“我们村有个水梨神社，而南方的村子也有个酒押神社。现在虽然不存在土地或是水源争端，但神事仍是南北分开的。因此，祭神仪式上擅自过线就跟踏入别人家门一样，双方都会觉得很别扭。
　　“由于这次事出无奈，酒押神社的供奉者们也会予以谅解。花井先生和其他帮工的男人们都明白这一点。但是，不经许可就擅自越境会成为矛盾的导火索，所以应该事先通知对方一声。然而，具备这种沟通渠道的人并不多。
　　单车，少年，以及车后座的少女。
　　田园，小井，墙外竹篱，草清水绿，林间涧西。
　　“我说过‘不是什么大事’对吧？那是因为，只要我说会和酒押神社联络，大家就能安下心来越过长久桥南行了。”少女的双手背在身后，她换上了熟悉的朴素校服，好似刚才的华美只是一场幻梦。
　　“原来如此。”少年心悦诚服，但不知为何，无法直视对方，只是垂眸说，“名门的风范呐。”
　　“是这样吗？”少女稍稍抬高了音调反问。
　　少年停下步伐，短暂的沉默，最终还是回头看去。
　　“这只是个很小的世界吧？神山市北部，行政区名是阵出。我只是对此处的北阵出和南阵出进行了协调而已。折木同学，我并不是认为这事不重要，但它也并非什么大事。”
　　太阳已经落到山头上了。周围被火红色笼罩，夜幕渐渐降临。少女的影子和她本人一样的纤细。近在咫尺，又好像很难牵住。
　　“小成先生的儿子好像梦想成为摄影师。为了这个梦想，他正在大阪的专科学校进修。折木同学说他是想看罕见的景色，我表示认同。这样一来，他在观看之余，应该也拍下照片来了吧。另一方面，我高中毕业一定会进入大学……但与小成先生的儿子不同，我一定会回到这里。不论路途如何，我的终点一定会是这里——神山市阵出。”
　　少女露出美好的笑容。
　　“折木同学。文理分科你是怎么选的？”
　　“啊，我选了文科。”少年说。
　　“为什么？”少女追问。
　　“因为理科那四门我最喜欢化学，文科那四门我最喜欢日本史。然后相对于化学，我更喜欢日本史。”少年摇摇头。
　　“相当合理呢，是你的作风喔……我选了理科。”少女又笑了笑。
　　“为什么？你成绩应该在年级前五吧？可以选择的升学方向很广。”少年看了一眼素白校服，静美的朋友，眼光触及的瞬间就避开了。
　　“我并不认为回到这里有多么讨厌或是悲哀。千反田家在北阵出具有一定领导地位，作为家中的女儿我想尽一份心。为此，我在学校里想了想自己该怎么做。一种方法是率先栽培商品价值高昂的作物，让大家富起来。另一种方法是以经营层面的战略眼光增加生产效率，让大家摆脱贫困。”
　　少女的鞋尖轻轻踢走路边的小石子。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前者，并因此选了理科。你知道让我下定决心最重要的理由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后面那个方法不太适合你。”少年缓缓摇头。
　　“直接原因是文化祭时，围绕文集的那场骚动。给折木同学你添了不少麻烦后，我明白过来了。我大概并不适合经营公司。”少女苦笑说。
　　“……”
　　千反田停下了对话，她环绕过开阔的道路，向空中摊开双臂。
　　天空已经基本沉入夜幕，几颗星星也冒了出来。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樱花的颜色还如此浓郁，盖住了眼帘。
　　“请看，折木同学。这里就是我的归处。只有水和土地，村民们也日渐衰老。就算山坡上整齐地种着树木，但商品价值又如何呢？我并不认为这里是最美的地方，也不认为这里充满了机遇。但是……”
　　少女放下手，垂下头，然后低声说。
　　“我想向折木同学介绍这里。”
　　少年下意识点点头。
　　‘为什么呢。’
　　‘为什么，心脏跳动的速度，会这么快。’
　　‘——啊啊。’
　　‘我心底一个埋藏已久的疑问，此时此刻终于得到了解答。’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不符合一贯的行事风格，只是顺从着胸腔里的那股冲动和情感。
　　“你所放弃的‘经营层面的战略眼光’，由我来负责如何？”
　　风声静止了一瞬，接着重新开始摇动。历史悠久的卧龙樱发出沙沙的声响，一片花瓣从枝丫离开，游鱼的穿梭过空气。那些阳光充足，时间也多的过分的日子，已经快要消逝了吧。时间太凶猛，若想回翻几年，要多少年才够呢？
　　“……你说什么？”少女等了几秒，好奇的问。
　　“——”
　　‘不过到底是怎么了呢。我明明想要这么说，却完全说不出口。’
　　在暮色低垂的少女的故乡，少年没能说出真心话。
　　“不，没什么。天变凉了啊。”
　　女孩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慢慢的，慢慢地温柔笑着，摇摇头。
　　“不，已经开春了。”
　　那一刻，阳光正好，风声起散，温度刚好能融化两颗心的距离。
　　少年故作逞强的转过脸去，但脸上带着难以言说的笑容。
　　他的心语，再次传出，这也是，最后的一句话。
　　‘悠风知道，白雪知道，樱花知道，青水知道，我知道，你也知道……’
　　……
　　墙壁的挂钟转走了一个角度。
　　“喂？”男人举起电话。
　　“最后那句话是原作里没有的吧？”手机那头传来柔软的声音。
　　“是我建议武本老哥加的。”男人笑了笑。
　　“为什么？”
　　“大家都不确定是否还有第二期，所以不想留遗憾。虽然仍旧是没说出口的暧昧之语，但力度恰到好处。怎么样？在你看来？”
　　“哼哼，还过得去吧。”种田梨沙靠在窗户边，眺望着远处的夜景，不置可否。
　　“那我就放心了。”尹泽喝了口酒。
　　……
　　一种意犹未尽的空虚感。
　　熟悉的ED响起。
　　是京都动画一贯富有创造力的片尾，不过终集最大的惊喜就在这几秒后。
　　首先是单集的制作人员名单。
　　在熟悉的声优阵容过后，一页一页的重复字段开始浮现。
　　监督：武本康弘
　　演出：武本康弘木上益治
　　作画监督：泷泽悟
　　原画：泷泽悟木上益治武本康弘
　　动画检查：木上益治泷泽悟
　　动画：泷泽悟木上益治武本康弘
　　背景：泷泽悟木上益治
　　背景动画：木上益治泷泽悟
　　看完后的土屋宏亮坐在沙发上都不敢吱声，良久他才从极高品质的终集回过神来，无视掉散落的饼干，低头看向手机。聊天群几乎在疯了一般的刷新。
　　东京的某间屋子里。
　　一个年轻男人的脸从泡面盖子后面伸出来。
　　他推推有些滑落的眼镜架子，凑近了些电视。
　　不可避免的记住了那重复许多次的名字。
　　这么厉害的人，从未听过啊……
　　真希望将来有一日，能跟这样的家伙合作。
　　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年轻男人端起泡面，把面汤一饮而尽，转身重新扑向处于工作界面的电脑前。

第六十二章 谢谢
　　柏井一平从床上醒来，打着哈欠出恭洗脸刷牙，打着哈欠把衣服裤子一股脑扔进洗衣桶，打着哈欠把外卖的残羹冷饭处理掉，打着哈欠瘫在沙发上揉着中年人特有的啤酒小肚腩刷手机，晨间新闻的女主持十分漂亮，让人心情愉快。
　　身为一名合格的经纪人，每天醒来，都要阅读和回复许多消息和邮件。
　　昨晚他在新宿的高级居酒屋三进三出，夜战八大瓶，简直是丐版赵子龙，半夜还走了一趟涩谷按摩所，堪称丐版白衣渡江。回来后就深情地抱着马桶睡了半宿，直到被冷醒才爬回单人床。
　　让哥看看今天又要赴什么饭局，战什么豪杰英雄，更要看看有无崭新的偶像企划可以为我所用。优秀的导演能彻底挖掘出演员的潜力，优秀的经纪人也能彻底发挥旗下人才的潜力。
　　手机里一堆消息，数量是往日的两倍有余。
　　「牛哇！柏井桑！你这运气没的说啦！」
　　嗯？
　　「单抽神之卡！想必现在笑得满脸桃花开，马利克都比不上。准备啥时候请兄弟们喝香槟啊？」
　　「君子也防？拿同事们当外人？藏着掖着？」
　　「上回你不是诉苦，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吗？兄弟我愿意接盘，有意咱们私下见面详谈。」
　　「你好，考虑到三年之痒，请问近期你们可有跳槽的想法？」
　　柏井一平满脸疑惑。
　　这都啥乱七八糟的？怎么突然一堆意义不明的祝贺？莫不是先前在便利店买的彩票开奖中了？不可能啊，我有这样的命，也不至于买饮料也抽不到再来一瓶了。
　　某日，你宿醉醒来，忽然发现朋友圈所有人都在微笑的看着你，鼓掌说恭喜恭喜。这叫人懵逼又不寒而栗。
　　哥难道是被联合国选为人类补完计划的执行者了吗？审判之刻已到，第三次冲击即将来临？
　　柏井一平皱着眉，又打着哈欠点进消息里附带的各种没有危险提示的网络链接。只见手机自动跳转到网络页面。
　　赫然是某张Staff人员表。
　　普普通通，并无奇特。
　　只是某人也在其中，但他本就是声优，在Staff表里不足为奇。
　　不过为什么重复率这么高？？？
　　嗯？
　　这不是CV表？？
　　柏井一平眼神惊疑不定起来。
　　他看完一小段网络上的动画片段，然后在推号上四处行动。
　　……
　　「沖浦啓之@HiroyukiOkiura：……顶级的动背，益治，原谅我只能感慨，宝刀未老呀。」
　　「汤浅政明@MasaakiYuasa：俩星期？三个人？这质量？真假？！(ΩДΩ)」
　　「铃木敏夫@ToshioSuzuki：今早给鄙社的糟老头子们看过啦(*^▽^*)，他们问这难道是要给TV动画立一个标准吗。拜托了，可千万不要啊。」
　　「细田守@MamoruHosoda：我好想过来体验一下这种匪夷所思的高效管理、制作方法啊……」
　　「伊藤智彦@ItouTomohiko：有一个人和须乡伸之的CV同名同姓呢……咦？」
　　「小森圭弘@Omori：发生啥事？？」
　　「长崎幸楠@nan：啊？不是？这什么啊？！」
　　……
　　柏井一平额头见汗，他直接踏进正主的领域。
　　直接查阅那个男人的推号。最新动态发布于18个小时前，转发的官方关于冰菓完结的消息，经典身为相关人员，一个字也不打的纯转发宣传。
　　但这怠惰至极的转发评论区，此时已经一片人山人海。
　　「你演我？？」
　　「推主的自我介绍里有一条‘搞笑博主’，我宣布，这是该账号最成功的笑话。」
　　「砸了！砸了你们！我都偷偷摸摸的逛！现在都上热搜趋势了，以后我们老粉再也不能独享推主的所有了（悲）」
　　「绝世高手自从掉到白金段位后就消失了，据说是去做动画了。如今看来，绝世高手或许真的是消失了罢。」
　　「昨晚看的很感动，但突然想到，须乡伸之和奉太郎是一个人配音的……」
　　「哥哥这么帅，能不能多来点自拍呀。」
　　「庸俗的颜粉们注意一下，这里是学术讨论区域。」
　　热评的情报量比较多。
　　「萌豚先锋：昨夜我看完以后激动的有些睡不着，辗转反侧到天蒙蒙亮才入睡。起来一看，果不其然引起了热议。这应该是近年来最好最美的TV作画了吧，20分钟完全自成一体，简直像一部短暂的青春影片。更难以置信的是所有演出环节、原画动画，这种核心的东西全由仅仅3个人在10多天内完成……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何况此前还发生过中间张损坏的事情。但我曾在月前参观过工作室现场，可以肯定的说，这是真的，的确是声优本人亲自上阵。点我查看采访文稿和照片——」
　　「奥地利男友：么么哒！」
　　「东半球中老年妇女的梦：呵呵，简单的说，我无法接受。」
　　「懂哥：又是你这家伙，正义的我无法坐视不理。来！与我一战！」
　　……
　　啊？？
　　柏井一平本来张开嘴巴是打哈欠的，但现在合不拢了。
　　这是什么啊？
　　柏井一平瞪着热门话题里的＃冰菓完结＃、＃作画监督系声优＃……
　　这是什么妖魔鬼怪啊？！这是哪个世界线啊？
　　经纪人沉默，石化在了沙发上。
　　“息をきらし胸をおさえて~?久しぶりねと君が笑う~?”
　　手机响了，铃声是时代感强烈的金曲，是那首《君は蔷薇より美しい》，这当然不是他的风格，是被某条孽龙教唆着更改的。
　　“喂……？”柏井一平还有些神志恍惚，接听。
　　“请问是ImEnterprise的柏井一平老师吧？”对方颇为客气。
　　“我是。”
　　“未曾预约，仓促来电真是打扰了。是这样的，我们诚恳邀请贵社的泷泽悟先生加入我们的女性向偶像企划。我们一致认为泷泽先生有开辟新时代的潜力！待遇方面完全不要担心，价钱什么的，由你们来提！曲子风格，舞台人设，都可以商量着来！我们的诚意绝对是日本第一的！”
　　柏井一平精准的捕捉到了“女性向”、“偶像企划”、“价钱你提”等字词。
　　终于，梦寐以求的转机就摆在面前，必须要考虑，这是不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多想痛快的答应，开奔驰，坐宝马，开关换上普洛瓦。
　　但是。
　　经纪人嘴唇微颤。
　　他无法开口。
　　不过是一个月内发生过的交流，但却远如隔世。仿佛走马灯般的浮现在眼前。
　　‘那我从此以后，在海皇面前，绝口不提‘偶像’二字！摸鱼我也绝不干涉！职业规划全听你的！试音想去便去，先斩后奏，经纪人特许！’
　　‘好！一言既出！’
　　‘宇宙第三速度难追！’
　　‘大事业！’
　　‘大事业！’
　　‘哈哈哈哈——’
　　水杯碰撞，都是梦想凋零和散落的声音。
　　坏了，我已被架空篡位了。
　　这是阴谋。
　　一场蛰伏许久的刺王杀驾！
　　悔不该，悔不该答应那卑鄙小人啊！！
　　商务合作不了了之，连带着美好的生活都消失。
　　再进入事务所的声优群，看见知心哥哥正在跟人掰扯这件事。
　　柏井一平失去力气，整个人安详的躺平在沙发里，只想趁着空闲，再好好睡一觉，忘记所有的烦恼。希望醒来，世界会跳回原来的路线。
　　……
　　京都动画的官网，除了正常事宜，还会有人员发布一些日常文章。
　　「大家好，我是武本。今天收到了礼物，是雏偶饰品，这个饰品是带着发条的八音盒，转动会发出美妙的旋律，有好几个，其中是作品冰菓的周边，会发出ED歌声。女儿特别喜欢她们，只要曲子响起来，就会咕噜咕噜的绕着茶几转。玩的开心了，就总是叫我蹲下来骑马马。前些天忙得连家也不回了，听妻子说她还在生闷气呢。啊，《冰菓》总算是完结啦，我们竭尽了全力去制作，希望大家喜欢！」
　　……
　　「可能是上了年纪的关系，特别在意生活中的小事，人也变得喜欢叹气起来。最近总是在想许多，想得最多的还是未来。年轻的时候并不优柔寡断，但如今畅想时，总会下意识想到自己的年龄，同时期的友人们又在做什么呢？说实在的，好想看更多的作品，好想继续创作。机缘巧合，不成器的弟子拉着我和一位年轻人开始了为期14天的冒险，虽然十分辛苦，但很畅快。仿佛回到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期了，满腔的抱负，‘让世界听到自己的声音’之类的。依托浪潮前行的帆船啊，接下来会驶往何方？嗯，会有看到的那一天吧，有点不淡定，但还是充满了期待啊。这个时代也是如此的精彩，我的那些老伙计们也要加油啊，哈哈。——木上益治」
　　……
　　同一片清晨天空的另一角。
　　尹泽也睡眼惺忪的从铺盖里钻出来，收起茶几上的酒鬼花生米，把衣服裤子扔进洗衣桶。朴素的用平底锅煎鸡蛋和培根，享受美好惬意的早晨时分。
　　社交账号实在太多消息，根本回不过来，索性装作还没睡醒。
　　吃完早餐后，登陆游戏。
　　刚上线，就有人发来了私聊消息，邀请组队，做日常任务。
　　发起语音申请。
　　“这么早？”尹泽问。
　　“这也是工作的一环。”吉田智树慢慢的说，“最后一集我看了，没想到会这样……”
　　“被我给震住了？”尹泽微微一笑。
　　“没想到会这样，你珍贵的第一次全力以赴，竟然不是在我的游戏项目，而是动画。”吉田智树悲伤的说。
　　“？”
　　“不过这么一来，你又认识了一些人吧？”吉田智树感慨，“人与世界的联系，就是这样逐步建立起来的。”
　　“闲话少说，快点击确定，进入副本。”尹师傅催促。
　　“嘿，你这人，我这么关心你，也不说声谢谢。”吉田智树碎碎念。
　　“谢谢。”
　　“什么？我没听清？麻烦再说一遍。”
　　“谢谢。待会出上衣不要roll，我要幻化。”
　　“这种是不是叫那什么来着？哦对，傲娇？”
　　“呵呵！”

第六十三章 闪电般归来
　　可恶。
　　可恶。
　　实在太可恶了！
　　佐仓瑛士的十根指头在手机屏幕上翻飞成花，浩瀚如海的知识底蕴输出成具体的句子和词汇，在网络中化为巨剑圣像，与素未蒙面的敌军厮杀。一指生花，十指绽佛莲，钢琴手莫过如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玩超弩级打地鼠。
　　想不到短短几天，此獠推号的粉丝数量再次小涨，又有一批善良正直的年轻人被邪恶蛊惑转化，这让他的抬杠工作越来越难做，稍有不慎就会陷入被围攻的处境。
　　但我是不会屈服的。
　　佐仓瑛士弹指间勾连天地之力，五十音图狂震不止，假名符文组成天罗地网键阵，又辅有西洋文催动杀伐气，法相森严，走的是东大法学部字字珠玑、严苛迫人、引据经典的正统大道，一时间本科生强者哭嚎，中学境泯灭成灰。
　　但敌人气势不减，有九段键道宗师，曰「懂哥」，键走偏锋，修得俗世人间烟火气，插科打诨顺口溜可谓柔中带刚，来去如风，练的正是将别人拉到跟自己同一个段位再用丰富经验斗杀的邪法，最不济也是一换一，十分狠毒，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何况还有强援在一旁掠阵。
　　佐仓瑛士喝下一杯咖啡，插上充电线，连接wife，解放秘法。硬是以一敌多，激战了两个小时，双方都焦头烂额，对面电量告急才收兵。
　　呵，什么大阪键圣，插标卖首之徒，可惜我这名牌高奢机，竟要斩这等无名鼠辈。
　　中年男人活动着发酸的手指，故作强硬的冷哼一声。
　　“洗手吃饭了，你俩刷一上午手机了，干嘛呢？”佐仓枝森端着热菜从厨房里走出来，不满的说，“懒得要死，起码帮忙盛饭吧？”
　　“刚刚在跟员工开纯文字会议。”
　　“刚刚在查阅资料。”
　　父女俩齐齐放下手机，一前一后，打饭的打饭，舀汤的舀汤。
　　“今天的饮食，似乎有些朴素清淡啊。”佐仓瑛士随口一说。
　　“要求还挺高，爱吃不吃。”佐仓枝森却露出假笑，似乎不太高兴，“这几天都在做大扫除，哪有空给你弄复杂的美食？不乐意自个儿出门下馆子。”
　　“……唉我不是那意思。”佐仓瑛士稍愣，旋即讨好的说，“这样吧，晚上咱们出去吃好的，调节一下心情？地中海菜系如何？安纳托利亚料理？土耳其菜？完了再去逛逛服装店，放心，刷我的卡。”
　　“哦，原来是吃烦了我的饭，要去吃别人的，才能有好心情？原来是嫌弃我啊。”
　　“你怎么会有这种不可能的想法？”
　　“呵呵，自己出来单干，高管成大老板，是不一样了。这么多年下来，一成不变的家庭生活也过得腻味了吧？也看烦我了吧？”佐仓枝森冷冷的说，“行啊，收拾行李走吧，跟你的年轻秘书过吧。”
　　“这是什么话？我向来招的都是男秘书男助理，你又不是不知道。”佐仓瑛士辩解。
　　“那你这两天对我耷拉着脸干什么？从前天开始起就非常反常，一副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你怎么了就只是说‘没事’。问是不是公司业务不顺利，也只是说‘和这些没关系，你别管’。”
　　佐仓枝森皱眉。
　　“夜里你刷手机到很晚，一直在打字跟人聊天，明明平时都是看书的！白天起来去上班，居然不抱我就出门了。你在想其他人！心思分明已经不在家里了！”
　　“……”
　　佐仓瑛士张张嘴，有心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切都要从手抖点进＃作画监督系声优＃那瞬间开始。此后的几十个小时里，他都在查证和抗争命运，寻找正确的时间线。
　　“你一定是赚钱变心了，有别的心思，这真的太让我心痛了，吃完这顿后，我就给爸爸打电话，让他收拾房间，我要回娘家。”佐仓枝森平静的说。
　　佐仓瑛士吓得筷子一抖。第一，他绝对深爱妻子，不存在任何虚假。第二，他肯定是扛不住岳父二十年功力的一拳。
　　“这一切都是误会，我这几天只是在构思一个崭新的方案，要和国外的合作伙伴保持联络，你也知道各个地区有时差的，为了调和他们，我必然要打乱自己的节奏。而身为一个还有两块腹肌的自律人士，仓促打乱节奏，会十分不适应。那天我睡眠不足，还以为已经抱过了。”佐仓瑛士立即说。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这里面一定还有隐情！”佐仓枝森坚信。
　　“是爱，表面的是爱，深处的也是爱。”佐仓瑛士深情的念诵着，像舞台剧的演员一样饱含感情，“感情啊，你的荆棘，已刺伤了身陷其中之人的双眼！爱啊，你和炭相同，烧起来，得想办法叫它冷却。让它任意着，那就要把一颗心烧焦！”
　　就凭念点句子，这能获得原谅吗？
　　一旁默默吃饭的佐仓绫音对此持怀疑态度。
　　毕竟这俩意见不合，会拌嘴，还挺少见的。
　　“朱丽叶，你脸庞的光辉，可使群星羞愧，就像阳光可使灯光失色一般。眼眸从天空穿过大气流泻出光亮，鸟儿们会以为夜已尽而开始歌唱，我愿化为你的手套，这样便可轻抚你的脸庞。”
　　佐仓瑛士声情并茂，台词清晰有力，颇有演员的风范。
　　佐仓绫音睁大眼睛，她发现就这几句的功夫，神色不愉的妈妈居然开始有所动摇！
　　“怎么了，我的爱人！为什么你的脸颊这样惨白？你脸上的蔷薇怎么会凋谢得这样快？”佐仓瑛士伸手，抛出问题。他期待一个同样诗情画意的回答。
　　佐仓枝森撇撇嘴，侧过脸去，还是分明的说着：“……多半是因为缺少雨露，但我眼中的泪涛可以灌溉它们。”
　　“唉！真正的爱情，所走的道路永远是崎岖多阻。即使彼此两情悦服，但战争、死亡或疾病却侵害着它，使它像一个声音，一片影子，一段梦，黑夜中的一道闪电那样短促，在一刹那展现了天堂和地狱。但还来不及说一声‘瞧啊！’，黑暗已张口吞噬，光明的事物变成了混沌。”
　　佐仓瑛士斩钉截铁的握拳，露出陈酒般醇香的笑容。
　　“听我说，赫米娅，我要与你结婚。如果你爱我，我将在前方等你。”
　　“我的好拉山德，凭着丘比特最坚强的弓，凭着维纳斯鸽子的纯洁，凭着那结合灵魂、佑护爱情的神力，凭着古代迦太基女王焚身的烈火。我也向你发誓，我一定会来到。”
　　佐仓瑛士终于处理了这次的危机，大大方方的迎上前去，绕过桌子，拥抱坐在对面的妻子。
　　“啊？只是唱了两句？妈，你就这样原谅他了？”佐仓绫音惊奇的问。
　　“什么叫原谅？我就没做错过什么事。”佐仓瑛士一头黑线。
　　“没办法，太，太卑鄙了，这是他当年在婚礼现场说过的话啊……当时他和伴郎团排练了莎士比亚的歌剧桥段，罗密欧与朱丽叶、仲夏夜之梦，就为向我展示他的爱意。”佐仓枝森的头枕在丈夫的胸膛前，回忆着幸福。
　　“哇哦，这么浪漫啊。”佐仓绫音挑挑眉，继续吃了一口饭。
　　“那是，我是何等惊艳之人。当时大家对我的编排都赞叹有加，除了你外公觉得颇为酸腐，流于表面之外。”佐仓瑛士自豪的说，“但那属于秀才遇到兵，属于特例。”
　　“不知道以后绫音的婚礼会办成什么样，如果男方跟你爸爸一样有担当，热爱生活又不缺乏幽默就好了。”佐仓枝森感慨，“我和你父亲是在大学联谊认识的，一眨眼，你也要上大学了，不知道会遇见怎么样的人呢。”
　　“联谊是好事，但是，里面既有我这种真正精英，也有鱼目混珠之人。”
　　佐仓瑛士松手，把凳子拖过来，就坐在爱妻旁边，淡淡的说。
　　“前些日子我返校参加同学会，竟看见校内在举办什么最美面孔大赛，这种闹剧，只要是有点儿心气、致力于开拓未来的人，都不会浪费时间参加，最可怕的是事后还无缝衔接劳什子握手会带货，实在有辱斯文的紧，你可得注意了，千万不要被那些人的演技所蒙骗。”
　　“算了，这些还太远。对了，绫音，家教我帮你找了，下午就到。”佐仓枝森说。
　　“喔。”佐仓绫音点点头。
　　“价钱怎么说？”佐仓瑛士不禁问。
　　“还没谈定，那边说可以先来试试，如果效果好再谈薪水，很友善。”佐仓枝森笑着说。
　　“这么没底气？不会实力很差吧？这种事不要想着省钱呀，年底就考试了，还是去强劲的机构找外教吧，刷我的卡。”家庭顶梁柱一贯的令人信服。
　　“别人和你同校，非浪人，应届生，那年文科三类顺位前十呢。”佐仓枝森耐心补充。
　　“原来如此，那我就稍微放心一点了。”佐仓瑛士想了想。
　　……
　　“我去公司了，绫音啊，待会跟家庭教师多聊聊，看看他有无真本事。虽然偏差值高是高，但自己会做题和能教会别人做题，属于两种不同的才能。”佐仓瑛士叮嘱，“实在觉得没帮助就推掉，别觉着有什么面子过不去之类的事情。”
　　“我知道啦。”佐仓绫音脆声答应。
　　“嗯嗯。”
　　佐仓社长把动物系睡衣换成了职场总裁范西装，穿上擦得铮亮的皮鞋，出门后往自己那辆代表成功人士的奔驰AMGS65走去。入座驾驶位，稍微调整下后视镜，缓步移动，不多时就到了几条街外。
　　略有些拥堵啊，他不经意间露出劳力士腕表看看时间。
　　此时一辆黑金配色的够劲摩托车映入眼帘。
　　每个男人的心里都有一颗骑士之心，哪怕坐着能在社会地位上击败AE86的好车，也还是会对那种迎风驰骋的宝驹投去眼光。
　　此时大洋马在另一侧的车道，和自己正在缓行的座驾互相错过。骑手严格的戴着炫酷的头盔，风衣尾摆轻轻飘扬，那背影说不出的潇洒，即便是放在特摄画面里也完全没有违和感。仿佛主角正在前往严酷的战场。
　　年轻时，我也应该是这样，如烈焰般帅气。
　　佐仓瑛士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身影。
　　突然之间，觉得那身衣服有些眼熟。
　　……绫音是不是有件同款？
　　中年男人挠挠头，最后还是摇摇头，没有细想太多，驱车离开。
　　十几分钟后。
　　奔驰车，堂堂再现。
　　握着方向盘的佐仓瑛士后知后觉，面色严肃。
　　今日请假，假条自己写，假条自己批。
　　而他也如闪电般归来。

第六十四章 家庭教师
　　咚咚。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待门打开后。
　　“怎么感觉你变瘦了呢？再努力工作也要记得休息和按时吃饭呀。”佐仓枝森看着门外的年轻人，长辈般的皱眉说，“现在年轻人大多都亚健康，没有健康意识可不行。”
　　“枝森阿姨放心吧，我向来都是劳逸结合的，道心坚定，无人能够动摇。”尹泽闻言欣然一笑，顺势提起手里的精美礼盒，“今天来访，还特意准备了些小心意。”
　　“客气的过分了喔，还带着礼物。”
　　佐仓枝森接过袋子，但很快便认出那是京都西阵织的产品。这种织物豪华厚重，价格也不菲，属于奢侈工艺品，绝不能说是寻常的礼物。女主人拿着这份好礼，反倒抱怨责怪起来。
　　“你花这些钱干什么，太见外了吧？”
　　“诶，应该的。我与佐仓同学友情甚笃，上次偶然仓促登门，都没带些什么，这次算是补上。再者我近来收入不少，不存在什么省吃俭用的说法。”尹泽笑着说，“领带赠给叔叔，包包赠给您。”
　　“绫音没有份吗？”佐仓枝森轻笑一声，打趣的追问。
　　“当然不会落下，倒不如说为了她，我这段时间可是拼尽全力了，别的不说，特意跑遍各大书屋，互相对比筛选，还咨询了各方名师，才最终确定了这份大礼包——《鱼跃龙门·高考冲刺千题海》！”尹泽说到此处神色为之一振。利索地把身后那十几斤重的书包搁在地板上，当即发出了知识沉重的声音，好似里面装得是一垒土砖而不是轻飘飘的纸页。
　　“嗯，她一定会喜欢的。”身为家长，佐仓枝森不免赞叹的说，“别杵在门口了，进屋里来吧。”
　　“好，打扰了。”尹泽换过拖鞋，大大方方走入客厅。佐仓家的宅邸，面积大，采光好，地理位置佳，室内也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和自己的狗窝绝对是次元级别的区别。
　　屋内有暖气，尹师傅于是把外套脱下。
　　“绫音，教师到了。”佐仓枝森上楼敲门。
　　一身居家粉白睡衣的少女推门而出，往客厅好奇的看了一眼。只见熟悉的某人正背着手，像老干部似的凑近那只名叫“贝多芬”的玄凤鹦鹉，好像正在学鸟语聊天的样子。感受到目光后，那人转身，笑着挥挥手，行为举止很暖男。
　　佐仓绫音突然心头一紧，脸色瞬间变化，哒哒哒的踩着拖鞋又缩回房间里去了。
　　“？”
　　何故借钱人遇见债主般的逃窜。尹泽有些不明就里，挠挠头。
　　七八秒后。
　　佐仓绫音重新出来，头发不像之前只是简单省事的粘有刘海贴，而是迅速整理，绑了个短马尾。显得精神整洁不少。虽然补救措施有限，但下意识又不得不做。
　　“……家教怎么会是他啊？”少女走动几步贴向母亲，低声问。
　　“这很奇怪吗？”佐仓枝森很自然的说，“以他的学力，当家教做份兼职很正常啊。”
　　“……我是说怎么会请这个家教啊？”
　　“理由很简单啊，熟人熟事的，你俩原本就是好朋友嘛，还是事务所的同事，沟通起来没有什么隔阂，让他辅导你功课挺好的呀。而且东大不是你的目标吗，有一个现役东大生也会有帮助嘛。”
　　“那你也应该跟我提前打声招呼嘛。”佐仓绫音小声嘀咕，手指头缠缠分分，“我完全没准备，今天头发都没洗，多失礼啊。”
　　“这也赖我呀，午饭的时候不就说了，家庭教师下午来吗。”佐仓枝森有些好笑，“再说你这话也有问题呀。我能理解为，如果是不认识的其他人，就无所谓了吗？”
　　“当，当然，不认识的人，以后又不会产生纠葛，熟人隔三差五就碰面……”佐仓绫音强行辩解说。
　　“好啦别耽搁了，老师干站着等你呢。像他这样资历的，真去做家教，时薪可不便宜呢。”佐仓枝森催促着。
　　“好吧。”
　　佐仓绫音不知怎么，看上去有些犹犹豫豫的，最终一副鼓起勇气才下楼的架势。
　　“等会。”佐仓枝森无奈的提醒，“你课本和笔具呢？空手开学习会啊？”
　　“噢噢。”
　　少女连忙又回卧室抱着教材和辅导书，跌跌撞撞的下楼，不过越是与家庭教师接近距离，就越是放缓步伐。
　　何故一副不情不愿还钱的样子？尹泽暗想。
　　“好久不见。”佐仓绫音抢先说话，不过停顿半天后，气势弱了下去，硬生生卡了半天才说，“……前辈。”
　　尹师傅仿佛被一股无形的能量冲击，微微后仰，眼中闪烁着迷惑和提防之色。
　　前辈？
　　男人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单纯。
　　这种称呼怕是头一次听她说出口。虽然从年纪和学龄来说，完全没问题，但严格来说俩人在业界是同期。加之还是激战之夜电玩城的初代目黄金搭档，一起打电动、逛展、大口吃拉面，大碗喝可乐，可以说是各种意义上的好哥们儿关系了。
　　试想，假若你的大学室友忽然矜持的称呼你“这位同学”、“这位老师”、“这位同志”，这是否意味着，你是不是在无意间，做了些有损友谊的事，以至于别人如此反感冷淡，准备划清界限？
　　思绪刹那转动之间。
　　“自从上次一起去看烟花后，就没怎么碰面了，说来也怪，在片场都遇不着。”男人和气的说，“有些天不见，你更成熟稳重，好看一些了。”
　　“喔……”少女抱着一堆书在胸前，转过头去。
　　这就完了？
　　连成熟稳重这种她梦寐以求的评价都用了，竟然无动于衷，还目光游离，心不在焉。
　　难道。
　　难道……
　　“难道你是不想学习吗？又或者，讨厌被人逼着学习？”
　　“啊？”
　　尹师傅沉默片刻，旋即恍然，理解了一切，微微一笑。
　　“如果是这样，不必担忧。来之前，我深知自己在这方面有所不足，于是特地通过电话与桃李满天下的某校长和某主任，甚至跟我院的扛把子沟通过了，身经百战的他们各显神威，拿了十多套冲考学习方案、教案、资料给我。还找了校内同样在做教辅工作的学长同学帮忙，都是经过多年实践证明的干货。你也不要被这十几斤重的材料吓到。有我这个过来人在旁，进行针对性的刷题，你的每次练习都不会是白费功夫。所以别看我只是孤身一人赴会，但我身后有整整一个高质量团队。考学乃是人生大事，关系到你后半生，我是绝不会误你的，放宽心吧，我这人在大事上，从不含糊！”
　　这番话说的感情浓厚，标点符号都洋溢着信心和动力，就差斩鸡头烧黄纸，海誓山盟莫如是了。
　　也确实所言非虚。
　　在接收到来自枝森阿姨的电话后，向来摸鱼果决的他却一反常态的思虑良久，最终决定帮忙。
　　而一旦点头，就不能敷衍了事。于是多方寻求帮助，每天泡在图书馆翻试卷，跟校内校外的厉害人物们交流，人生回廊连日保持在230%左右，基础过目不忘加上活跃思维，效率极佳，较之当年考试时，脑内题型储存又增了两倍有余。
　　目前自己在帮助学生解析统一考试这块，也算是好手了，哪怕前去应聘有名私塾，能力上也完全合格。
　　至于拥有独特考试的各大名校……这方面哪怕是教育行业的翘楚，也不敢保证教一个合格一个，这块还是得看学生自己了。
　　总之，与高考这等大事相关，既然应了，那就必须认真。
　　“你相信我吗？”尹泽深深的问。
　　“相信啊。”佐仓绫音当然点点头。
　　“看着我。”尹泽又说。
　　“啊？”
　　“看着我。”
　　少女被这份强硬驱使着，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和那晚烟花大会的样子一样，没有什么改变。分明是熟悉的脸庞，分明以前坐那么近一起聊天吃饭，分明还会像小学生一样推推嚷嚷打闹玩耍。
　　但目光触及到他的眼神就下意识想逃开。
　　心脏在加速。
　　耳根和脸颊微微发烫。
　　恋情么……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病啊，心绪和状态完全不再由自己操控。
　　两个人保持着这种安静的对视。
　　“有没有看到我眼里的力量和志气？”尹泽沉声说，“你也要打起气势来啊。”
　　看到了看到了。
　　少女心里低声念叨。
　　近在咫尺，当然什么都能看清。
　　这个人的优秀，这个人帅气、感动的一面，当然早就知道了。
　　“我之前也试音过《冰菓》的，失败了。”佐仓绫音终于忍不住侧过脸，柔柔的说起另一个话题。
　　“有这事？”尹泽愣了一下，然后安慰着，“……找工作嘛，胜败乃兵家常事，也不用太耿耿于怀。”
　　“没事，我都懂，我只是提一嘴而已。毕竟我想……”少女的声音更低了些，“我想让你知道，我还是在努力的，虽然没成功，但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
　　“这样啊。”男孩点点头。
　　那天在听到消息，看完最后一集后，佐仓绫音的心里有一种巨大的落空感。
　　倒不是别的什么。
　　而是身为一个粗略懂得绘画，又因才能的匮乏，最终恐惧、放弃这条路的人，她深知那是怎样的一种境界和实力。哪怕此前就知晓他的技巧不凡，但还远远没有迎接这种事实的心理准备。
　　这个人到底领先自己多远呢。
　　少女抱着腿，下巴枕在膝上，默默的想。
　　他所处的地方，和自己的世界又隔着多远的距离呢。自己的人生和他比起来，真的太过纤细和寡淡了。
　　就像那晚的焰火和星星一样。华美灿烂，但根本触摸不住，你能目视星辉，是因为星辰本身的耀眼。而也许哪一天，星辰倦怠了，就隐没在夜色之后。而仍旧停留于大地上的自己，就再看不到那片星光了。
　　喜欢的人，太过于厉害，真的是，真的是一种悲伤的事情。
　　越是耀眼，自己的影子就越是拖长。
　　你总是会做出许多超越许多人预期的成绩，不给其他人一丁点喘息追赶的机会。
　　但是。
　　总有一天。
　　我会赶到你的身边的。
　　那处在河畔焰火大会下的话，绝不是任性就脱口而出的。
　　“还不快赶紧工作，家庭教师。”
　　佐仓绫音绷着微红的脸，抓着男孩坐到桌子上，摊开各种习题册和材料。
　　佐仓枝森看着两人挨在一起，开始讨论。她不可避免的笑了笑，然后打算准备一些零食与喝的。

第六十五章 战斗之风喧嚣不止
　　佐仓瑛士转动钥匙，拉开自家的大门。
　　屋内的暖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美妙甜食的香气。如果没猜错，是百年老店福砂屋的长崎蜂蜜蛋糕。妻子和女儿经常会吃，也会用来招待客人。
　　鹰隼般的目光，锐利的扫视过玄关处，发现了一双不认识的，磨损程度为久经沙场的杂牌鞋子，鞋带规整的塞进内部，四平八稳的放置在角落。从细节，大约能看出这是怎样的一个人。
　　果然有谋定而后动的谨慎后生仔贸然进入吾之领地。
　　中年男人整理西装，抬脚进家，想要找到自己的拖鞋，但发现不翼而飞。想来是被他人篡夺，他心中盘算万千，取出一双崭新的拖鞋，龙行虎步，仿佛雄狮归来。
　　大门的声音已经引起了家人的注意。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上班吗？”在厨房切苹果的佐仓枝森走出来，好奇的问。
　　“请一天假，回来处理事宜。”佐仓瑛士认真的说。
　　“只听过必须去公司办事的，什么事情得回家才能办？”佐仓枝森不解。
　　“哼。”
　　中年男人的视线跨越过了空间，一刹那就锁定住远处坐在桌边的俊俏奶油小生。
　　发现目标。
　　“这就是咱们高薪聘请的家庭教师吗？”佐仓瑛士负手而立，不威自怒，一派宗师气度，他淡淡的说，“呵呵，声优能做功课吗？你真是老糊涂了，派一个带货的来辅导。”
　　“说谁老呢？”佐仓枝森笑眯眯的靠近，伸手拧了一把丈夫腰间的软肉，不愧是龙虎武师的后人，拈五花肉之指，简称拈花指的劲道恰到好处。
　　佐仓瑛士祸从口出，捂住腰子，不让霸气泄露，强撑着家庭顶梁柱的气度，在爱妻古怪的眼神里，踱步向正在埋头做试卷和监督的那对和谐师生。
　　“老爸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正低头写公式的佐仓绫音疑惑的抬起头。
　　“叔叔好。”尹泽非常懂礼数的起身问候，让人寻不到一点破绽。
　　“叔叔？”佐仓瑛士略微皱眉，正欲野蛮入侵，先下一城，开口说，“你现在是以家庭教师的身份……”
　　“是，老板好。”尹泽像猜谜皇帝般，听完前半句，自动知晓后半句，瞬间改口给出答案。
　　被预判了的中年男人沉默了几秒。
　　“……算了，你们刚刚在做什么？”佐仓瑛士的连锁中断，只得进入下一个阶段问道。
　　“虽然以前我对佐仓同学的成绩略有所知，但了解的还是不够多，所以打算先让她做几张全国卷，更详细的掌握她目前的分数，方便调整考学计划。”尹泽解释。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趁绫音专心做题的时候，我们到一旁谈谈吧，虽然这么熟了，可面试的过场，还是要走走的，仪式感嘛。”佐仓瑛士指向沙发，留出和煦的笑容，示意跟过来。
　　两位校友慢慢地坐在了靠近院子的沙发上。
　　无形的气势开始升腾。
　　银行卡先生已按讷不住战意，身后仿佛有风从龙的虚影显现。
　　“小兄弟近日出了不少风头啊，推号上还有你的热搜趋势呢。”佐仓瑛士慈眉善目的说，语气十分和蔼，溺爱的好像下一秒都要掏出压岁钱来。
　　“我只是做了点微小的成绩，承蒙大家的抬爱。”尹泽十分谦虚的说。
　　中年男人默默审视。
　　胜不骄，败不躁，举止从容，礼数尽有。真是……真是太谨慎了。要不是当日亲眼见到此人用美色为剑，开启角色扮演模式，收割用户的金钱，带货咖啡，自己就信了。
　　“我俩也算是学长学弟的关系了，姑且也都是文科生，也都受大西老师的关照，你与绫音又是好友兼同事，不管怎么说，平时都应该多走动亲近。今天你能来，叔叔我啊，可是真的很开心啊。”佐仓瑛士嗓音醇和。
　　“那我以后一定常来拜访。”尹泽点点头。
　　“当然。对了，今天第一天来上班，莫不是空手来的？”佐仓瑛士忽然问。
　　“不是，带了礼物，特意给老板挑了西阵织的领带，希望能合心意。”尹泽说。
　　也对，这种小失误，当然是不会犯的。
　　“事业、学业有成，还摘得最美面孔冠冕，真是俊采星驰、人中龙凤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教育行业，对水平要求颇高，学弟你年纪尚轻，自己都还未脱离学生的身份，能不能成为别人的良师，老板我啊，可是有些担心啊。”
　　佐仓瑛士在短短的一番言语间，就流畅的从仁爱长辈转变为了压力怪社长，微微皱眉说。他娴熟的质问。
　　“从简历上看，除了辅导楼上的女邻居外，你没有任何相关的正式工作经历，实习也仅限于做志愿者去给幼儿园的孩子讲桃太郎故事。以前从事的则是美术与文创行业。平日在推号与水友互动，讨论写真和讨论题目的比例是7:3。所以我很怀疑你是否具有成为家庭教师的能力与心态啊。”
　　“你怎么知道我回复网友评论，其中七成都是关于写真图片？”尹泽感到奇怪。
　　“这个就不必深究了，反正数据摆在这里。”佐仓瑛士摆摆手。
　　“诚如您所言，我在这方面确实欠缺经验，但倘若始终不参与其中，那工作经验就必然不会获得……”尹泽说。
　　“这种话就不必再说了，我经常听到。”佐仓瑛士又转变语气说，“其实一般来说，像学弟这样的良才，我都是会应允的。不过事关重大，还是谨慎得好呀，你说呢？”
　　“不错不错，我也是准备万全后，才敢登门的。”尹泽露出令人放心的笑容。
　　“喔？有什么准备？”佐仓瑛士的声音拔高，“先说好，我要求很高的，如果内容非常浅薄，会严厉的打回。”
　　“绝不浅薄，老板请过目。”
　　只见年轻人返身取来一大沓打印文稿，交到老板手里，中年男人的双手都因重量而不可避免的往下一压。
　　“这是啥？”佐仓瑛士一头雾水。
　　“这是鄙人的报告。”
　　尹泽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一时间佐仓瑛士觉得眼前恍惚了几下，他仿佛看到眼前人的身后赫然出现了一大块PPT。对方也确实如同融资老手般的娓娓道来。
　　“日本目前约莫拥有780所大学，国立和公立各80余所，私立是最多的。根据去年的偏差值，我从文理两部分制作了两份100位的排名单。至于个别强势专业为主的名单在第7页。”
　　“慢，这个网络有现成的。偏差值只是生源质量和录取难度，排名也只是部分参数指标的强弱，并不能直接决定就业质量和受教育质量。”佐仓瑛士立刻反应过来。
　　“当然。高等教育也是高消费，需要追求本身的价值和回报，加上性价比和地域因素等影响，偏远地方的国公立也要慎重考虑。”尹泽顺势接住包袱，思路清晰介绍说，“关于这些东西，您可以翻至第24页，有详细论述。”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佐仓瑛士轻笑说。
　　“我还参考了这两年泰晤士的日本排名，针对综合性大学的教学水平和设施设备、师资力量、地理位置、社会口碑和大企业入职等几个方面，另列了一份很适合目前环境的表格，感兴趣您可以从第35页开始看。”尹泽补充。
　　“……这么大的结果，区区一份参考，内容的纯度有待考证啊。”佐仓瑛士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还是指出了薄弱点。
　　“不愧是老板，非常细心。事实上，由于国立数量少，学费低，报考多，难度大，因此每个大城市都有较强的私立作为保底。东京圈、京阪神、名古屋这三大都市圈外的国公立大学，基本优势还是在医学部和教育学部、水产或者农学部，主要面向本地经济发展和提供本地公务员、教师、医生等人才的培养。而工商界诸如企业技术和有关经营的人才，还是靠大都市圈的名校。”尹泽一点都不停顿，“这个可以从日本历年社长的毕业院校统计数据中分析得出，这个在第56页，顺带一提，您也在其中。”
　　“……”佐仓瑛士努力的快速翻阅，试图找出漏洞。
　　“那么在佐仓同学测试结果出来前呢，我是倾向于她在私立中选择的，你比方说一流私大力的青山学院、中央大学等等，当然更进一步最好，就是咱们耳熟能详的庆应、早稻田、上智等等，关于这份私人订制1.0，您可以在第67页……”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不再解释了。”
　　佐仓瑛士被迫打断对方洋洋洒洒的讲解，他觉得这样下去，主动权会被夺走。
　　捧着厚厚的报告，中年男人摸着脑袋有点觉得顶不住，他翻看了大约几分钟后，就知道这份资料着实是有些东西的。
　　主客观、国际本土、地域影响和就业、社会形势，啥都讨论了，便是一流私塾，最多也只能整理成这样。
　　然而，正因为如此高级，才有问题。
　　“可是。”中年男人心知自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干咳了一声，极为勉强的说，“这实在本书,:起宣傳: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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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当然不是我一个人的成果了。”尹泽颔首，自豪的说，“而是我汇聚多方力量的结晶，是团结之力！”
　　“哦？有哪些人呢？可有人文科学的权威认证？”佐仓瑛士眼前一亮，“总不会都是东大的普通学生吧？”
　　“自然是有同学的帮助，不过大部分资料由都立三中的校长和教导主任提供，我则搜集海外资料。”尹泽说感激的说，“编写完成后，是大西川介院长审核，并由他在文部省任职的学生，我的学长健三君多次更改订正。”
　　“咳咳——！”佐仓瑛士差点被呼吸呛住，身后的龙影摇摇欲坠。
　　“老板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尹泽一愣，连忙轻轻拍着中年男人的背。
　　“我没事，我没事。”佐仓瑛士摇头。
　　“那老板还对资料有什么疑问吗？”尹泽恭敬的问。
　　文部省都改过确认后的东西，我还能有个屁的疑问？
　　佐仓瑛士面无表情，心中叹息。
　　想不到。
　　想不到他为了绫音，竟然用功至此……
　　中年男人陷入沉思，自从同学会，听老同学一番剖析后，他其实也有了别样的感想。
　　然而就在老板的心理防线在缓缓崩塌时，此人在广播和生放送里的面目与形象跃然于眼前，这让他又立刻惊觉。
　　“你对这份工作所做的准备，我已经完全了解。接下来就是实际教学能力了。”中年男人觉得自己轻敌，于是决定拿出必杀，“不知道学弟打算怎么贯彻这些教案和方案呢？”
　　“自然是因材施教，私人订制。”尹泽肯定的说。
　　“这自然是极好的。”佐仓瑛士再次提起一丝笑容，“久闻学弟乃是以文三顺位第七的傲人成绩迈过赤门，尤擅历史地理，是大西院长都青睐的文人高士。只是……”
　　“只是什么？”尹泽追问。
　　“只是人无完人，学弟于数学一道，怕是颇为苦手吧？”佐仓瑛士保持微笑。
　　“倒说不上苦手，只是需要花费更多的脑力。”尹泽第一次露出不甚自信的模样。
　　“哈哈，真的吗？我听广播里，你连因数分解都没给出答案呢。”佐仓瑛士彰显出自己的底蕴。很好的诠释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老板日理万机，还听我的广播？”尹泽投去奇怪的眼神。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为家教，能力当然是全面为好，学弟终究还是专精于一道的达人……”佐仓瑛士说。
　　“老板放心，我已经成长了，这个不是问题。”尹泽挺起胸膛，嘴角也翘起弧度。
　　“就算你这么说也……”
　　“待会批改佐仓同学试卷之时，我能够证明。”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拭目以待吧。”佐仓瑛士皱紧眉头，将信将疑。

第六十六章 这是什么应试功法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佐仓绫音已经做完了试卷，正惴惴不安的等待审判降临。
　　尹师傅非常考究的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崭新红笔，低头画起了圈圈叉叉，还写下一些订正的地方，沙沙声不绝于耳。
　　佐仓瑛士像阅卷组老大般的负手站在身后观察，拥有“贝多芬”之名的玄凤鹦鹉则停靠在老父亲的肩头，也收敛着羽翼歪头观察。
　　唯有佐仓枝森十分轻松地抱着水杯去看电视偶像剧了。
　　这边如火如荼，那边休闲生活。
　　男人改卷的速度飞快，眼睛横扫一下，就信誓旦旦的落笔标红，扫本速度连隔壁的换家教主看了也要长叹一声自愧不如。
　　“历史知识储备还可以，只是审题不够熟练，地理明显是背得不够妥，外语将将就就吧，想要成为李华的金牌代笔，这点词汇量还是太少了……”尹老师脑筋转得飞快，一边默默改进私人订制1.0的方案，一边写写说。
　　佐仓绫音拿着笔、抿着嘴，嗯嗯的谦虚接受意见。她在学校上课可没这么专心过。
　　佐仓瑛士和玄凤鹦鹉同步点头，并不发表想法。
　　很快，就到了理科卷。
　　家庭顶梁柱此时打起了几分精神，静心凝目。
　　果不其然，比起之前的踏雪无痕、红笔草上飞，现在家庭教师的处理速度显著下滑了两个档次，尤其到了大题部分，就会露出慎重、认真思索的模样。再三考虑后，才落笔。
　　“有些公式没有运用上啊，这可不行，得牢记于心才是。其实有些题型的内核是差不多的，但你经验不够，始终只是在门外徒劳的绕圈……”
　　尹泽评价。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外语和地理是你的短板，其他都差不多，保持在正常偏差值的水平。好好努努力，统一考试应该能有个不错的成绩。但考虑到你的目标是成为老板和我的校友……饶是750，也只是报考东大的基本标准，最好是能抵达800分。”
　　“满分不是900吗？”佐仓绫音压力山大，感到烦恼起来。
　　那微微扭曲的表情与当年同样得知这种真相的某人何其相似。
　　少女苦兮兮的望向老爹，“爸，你当初是多少啊？”
　　“统考？记不清了，好像是824吧，也就随便做做。”佐仓瑛士风轻云淡的一笑说。
　　“那，那你呢？”佐仓绫音用笔杆子悄悄戳戳家庭教师。
　　“跟老板没得比，我做得并不轻松，现在想来，也有一点运气成分。”尹泽叹气。
　　“诶，也不要这样说，反正结果是好的嘛。”佐仓瑛士长辈般的宽慰。
　　“我统考825分。”尹泽补充。
　　“哇，你俩都好厉害啊。”佐仓绫音衷心的佩服。越是向赤门进发，越是能体会到人与人之间是不可以一概而论的。
　　“……”佐仓瑛士却一头黑线。
　　“不必有什么事不可为的沮丧想法，将攀上山顶作为终点而努力，即便最后没有到达顶峰，全力释放之下，也会得到一个超过预期的好结果。”
　　尹泽细心安慰。
　　“从现在开始回头强化基础学科吧，并在国公立外，再选择心仪的私立大学作为保障。那么文理，你更喜欢谁呢？”
　　“那当然是文科了。”佐仓绫音不假思索。撇开不方便讨论的个人原因外，她也更喜欢人文科学，小时候经常读父亲的藏书。
　　“那么便侧重这个方向吧，恰好也是我的强项呢。”尹泽开心的说，“虽然对自己的修炼成果有几分自信，但鄙人的数学毕竟没正式上过战场啊……”
　　“喔？且慢。”佐仓瑛士精准出击，掐点说，“先前学弟说要为自己正名，可不能临阵退缩啊。”
　　“老板有什么建议吗？”尹泽不由得问。
　　“我观学弟方才改卷速度犹如点钞机电光火石，更没有看参考答案，又快又好，实在惊人，堪称一绝。有些担心会不会漏掉什么。”佐仓瑛士说。
　　有这种担忧也是极为正常的，毕竟某人瞄三两眼就圈圈叉叉的，说是改卷，更像是时间结束，临末在蒙题。
　　“主要试卷都是题海集册附带的，答案我都牢记于心。只是老板担心，那可以再后期审一下。”尹泽拿出那本厚厚的参考答案，递出去。
　　佐仓瑛士顺着目录翻开，挨个比对。半晌后，发现愣是一模一样。文综也就算了，连理综答案都是90%一致。
　　这也太离谱了！
　　记忆法听过，但运用到这种境界，着实人间珍兽。
　　老父亲十分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手旁摆了本皇帝的新参考书，只有自己视野里能看见的那种，合法开卷考试了属于是。
　　“久闻学弟有走马观碑之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东大也不是没有锻炼速记强记的高手，但你天赋过人，绝对是当今顶尖的记忆宫殿使用者。”佐仓瑛士颔首，“……然而，然而理科光是死记硬背却是不行啊，你这是图书馆练的死定式，实战不好用。”
　　“可以用的。”尹泽解释。
　　“如此自信？不妨现场解题一道？”
　　“好。”
　　“好！痛快！”佐仓瑛士高昂起来，“快，笔墨、草稿纸伺候。枝森，取咖啡来，为家教提神。”
　　“咖啡且放下，待我解了难题，再痛饮也不迟。”尹泽长出一口气，说，“那么难题在哪呢？”
　　“家教稍等片刻，我这就取来。”佐仓瑛士微微一笑。说着就返身取出手机，进入公司内部群发了个醒目消息。
　　「旧帝大的都出来冒个泡，发一道高考数学题，急用。这月多加1周工资。」
　　职场至尊，中年社长，号令群狼，莫敢不从，甲方不出，谁与争锋。
　　只是约莫七八分钟，就有诸多一流大学毕业的职员们发来了各式各样的考题。
　　都是新出炉的啊，鲜美无比，趁热乎，速速让家教品尝吧。
　　佐仓瑛士喜滋滋的阅览，凭着残留的考学直觉，选了其中一道势大力沉的，将题目细细誊抄下来。
　　“学弟啊，你看此题如何？”佐仓瑛士询问。
　　“既是老板派发的任务，鄙人定当竭力完成。”尹泽点头。
　　“好，就冲你这份豪气，我亲自为你冲泡手磨咖啡！”佐仓瑛士竖起大拇指。
　　“我也看看。”佐仓绫音感兴趣的凑上去，结果瞬间就被深邃神奥的描述与各种狰狞怒目的单位符号给轰出了宇宙真理的殿堂。
　　对学之力中等的少女来讲，这种东西还是太过于可怕、不可名状了。
　　“这是货真价实的高考级难题，学弟既已是东大人了，想必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轻取标准答案吧。”佐仓瑛士豪迈一笑，肯定的说。
　　“……可我寻思他不是文学院的吗？”佐仓枝森感觉到这边的变化，暂时放下了心心念念的偶像剧，走来古怪的问。
　　“诶，像他与我这般惊才艳艳之人，又怎么能分门别类呢？”佐仓瑛士不吝赞美。
　　紧接着。
　　“老爸，那你能不能做啊？”佐仓绫音抬起小脸。
　　“啊？”中年男人一愣。
　　“自从中学毕业后，你就没辅导过我的功课了，今天机会难得，也试试嘛。”佐仓绫音很期待的样子。那是孩子对家长的依赖。
　　“什么？要比试解题吗？”佐仓枝森听见，顿时来了兴趣，“好呀，同校的学长学弟一分高下。”
　　“我，我当年读的法学，专业不对口。”佐仓瑛士支支吾吾。
　　“像你们这样惊才艳艳之人，又怎么能够分门别类呢？”佐仓枝森娴静典雅的说。
　　“……”
　　“这，我做也算是身为家教的笔试环节了，老板没有必要做的。”尹泽审时度势，立即出声为领导打个圆场。
　　“好吧，爸爸不会就算了。”佐仓绫音有些失望的说。
　　“？”
　　《老父亲不会》
　　“什么不会？谁不会？”中年男人板起脸庞。
　　家庭顶梁柱感受着乖女儿那清澈无邪又信任的眼神，浑身迸发出了莫大的能量。
　　想我佐仓瑛士，虽是寒门出身，但自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迈过赤门后，便是在同届生里，也称得上天骄翘楚。白手起家，又两次跨行业成功。更是力抗岳丈威龙神掌而面不改色，眼泪都没流一滴。
　　甚至连男同胞们谈之色变的中年危机都镇压消磨。
　　我不会？
　　我会怕？
　　止增笑耳！
　　“学弟小心了，当年我可是杀伐果决的存在。每次考试都全力以赴，打的年级第二毫无心气的狠辣枭雄。真要对决，我可是不会放水的。”
　　佐仓瑛士说完，缓缓取出了社长签合同专用的万宝龙上流钢笔，笔帽揭开，杀伐气显现，领域展开，琅琅读书声环绕，阶梯教室浮现，中年男人身上的时间好似都倒流了，回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尖子生，而他的身后，尽是复读生的枯败尸骸，能站在金字塔尖的只有一位。
　　这就是99%录取率的考王，是一次次测试，杀出来的历战王者！
　　尹师傅面露诧异。
　　想来便是另一个号称考王的古泉雄三郎，现役铁血教育家，在气场上，也是不如这位的。
　　贝多芬都被这股浓烈迫人的气息所惊到，扑腾着翅膀飞到女主人的肩头上，继续场外观察。
　　两位不曾同窗的校友并肩而坐，低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两人认真专注的模样，各有魅力。
　　佐仓瑛士阅读题目，闭眼沉思，翻动着脑海里尘封的记忆册。哗啦啦的声音，那些备考读书的黄金岁月都闪过眼前。烽火已燃，笼着一层厚厚灰尘的公式定理们都悉数响应昔日学王的号召归位，军势浩大，战阵摄人。
　　回来了，都回来了。
　　贴满墙的奖状、班主任的肯定、隔壁班万年老二的不甘、全校广播的赞美、伫立在母校门口的东大录取通知告示。
　　都回来了。
　　佐仓瑛士睁眼，飞速审题、思考，一如当年的那样。
　　万宝龙钢笔在肌肉记忆下，龙飞凤舞的写出一串“solution”，字体纵意潇洒，从中便能窥见当年的王者荣光的一角。
　　而旁边的家庭教师则是规规矩矩，写下一个平平无奇的“解”字。
　　哼。
　　放马过来吧。
　　中年男人露出少年气的桀骜笑容。
　　战斗在这一刻打响。
　　过程可谓一波三折，颇为戏剧化。
　　首先。
　　老板眼神睥睨，家教紧皱眉头。
　　然后。
　　老板稍遇险阻，家教缓缓动笔。
　　其次。
　　老板巍然不动，家教反复推算。
　　最后。
　　老板笑容消失，家教越战越勇。
　　原来如此……尹泽灵性挑眉，写起来愈发有信心，不再迟钝。
　　怎会如此……佐仓瑛士深深扶额，眼睛瞪得贼大，试图看穿迷雾后的真相。
　　“老爸，你到底行不行啊？”佐仓绫音看着状态截然不同的两人，一个奋笔疾书，一个纸张空空，忍不住低声询问。
　　《老父亲到底行不行》
　　中年男人受到这种质疑，只觉得胸膛里有一团烈焰在燃烧。他的尊严，他的骄傲，都在颤鸣着，想要化作雪白的羽翼，载着他闪耀着灵魂从深渊而归。
　　快回忆起来。
　　那个踏着同届几千名考生的骸骨，一步步登顶的传奇！
　　可是。
　　数学不会。
　　就是不会。
　　一脚踏空，传奇也深陷白骨森森的炼狱中，难以自拔。
　　佐仓瑛士凝固在了草稿纸前。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至少，要把第一层剖析出来——！！
　　五分钟过去。
　　家庭教师已经写完了答案。
　　老板的纸面上还是只有字体飞扬、触目惊心的solution。
　　“此题太过艰深，即使是我，也读不到本质。我不喜欢写没有把握的答案，那与寻常中学生交卷前蒙选择题有什么分别？”
　　感受到爱妻乖女的目光，中年男人轻咳一声，干巴巴的说。
　　“不如来看看家教的答案，如果他也错了，那这就是平局。”
　　届时鸣金收兵，来日再战。
　　他也能趁这段时间，找回迷失了的过去。
　　佐仓瑛士迅速拿起手机，让出题的职员把答案一并发来。
　　聊天界面登时就被密密麻麻的解答占满。
　　“让我们来看看……”
　　一家三口加上贝多芬，齐齐围了上去，开始对照审核。
　　“对的，答案是对的！”佐仓绫音兴奋地拍着小手，欢呼说，仿佛是她本人解出来的开心感动，“好厉害啊，而且好像家教的过程更精简呢！”
　　“是啊，要更清晰一些呢。”佐仓枝森点头附和。
　　不。
　　这不可能。
　　绝无可能啊！
　　佐仓瑛士目瞪口呆。
　　此人之前连因数分解都不懂得，怎么突然就拥有了一般东大生的理科水平？！
　　难道先前都是故意示弱引敌深入？
　　……不，也不会。再怎么也不会想这么远。
　　没理由啊。
　　“这道题你先前见过？”佐仓瑛士追问。
　　“没有。”
　　尹师傅摇摇头，心平气和，没有一丁点傲气的说。
　　“只是我除了这十几斤重的题海外，还通宵看了几晚上的历届考卷。基本归纳了所有题型，能够做到顺藤摸瓜了。不过即便有如此储备，遇到新题还是会花费时间反应一下，果然我还是能力不够啊。”
　　佐仓瑛士看了半晌，横竖说不出话，左看右看，只能看出一个“应试”二字。
　　再看的深些，在奶油小生的身后，分明还有着两道黑暗的虚影，体表燃烧着汹汹的火焰。其中一个执念极深的，作铁血獠牙状，另一个身宽体胖十分和蔼，却留着醒目的地中海发型。
　　佐仓瑛士忽然明白了。
　　这正是题海战术的究极，填鸭的化境啊。
　　硬生生灌顶，堆到任督二脉贯开，最终推到万题归宗这无数考生追求的终点——
　　“……你是怎么做到的？”佐仓瑛士默默的问。这不是以老板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过去曾为考生的身份，发出的肺腑之语。
　　“老板也想学？我可以教你啊。”尹泽不假思索的说。
　　学长底子还是有的，稍稍恢复下手感，就还是考场的一尊宗师。以后自己不在的时候，佐仓同学也能找父亲帮忙，少些耽误。
　　中年男人肩膀一抖。
　　握万宝龙钢笔的手都在微颤
　　这一刻，有一个时代碎裂了。
　　传奇，归根结底，也只是传说，而不复存在了。
　　那个别人家的孩子，终究是消逝在风中了。
　　“……咕呜，我，我输了。”
　　佐仓瑛士合上笔帽，颓然失意的低下头。

第六十七章 最后的计划
　　天骄陨落，日月叹息。
　　这一刻，在爱妻乖女的面前，颜面扫地。这是世上最残酷的刑罚。
　　现在枯坐在院子里的不再是东半球中老年妇女的梦，不再是挥斥方遒的精英社长，不再是桀骜不驯的开拓者，而是一个普普通通，被生活挫败涂地，焦得脱发患三高的一般中年男性。
　　佐仓瑛士寂寥孤寡地默默抽着万宝路。
　　冷风抽一半，自己抽一半。
　　他并没有去与不懂人间冷暖的风计较，因为或许风也有它的烦恼。可转念一想，风凭什么抽自己的烟。
　　于是他打算抽风，把便宜占回来。
　　“哎唷，这是哪位落榜生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该不会是狠心第八次复读结果也打水漂了吧？”佐仓枝森从背后走出来，把动物系保暖睡衣披在丈夫的肩头。
　　“你不用来安慰我，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也绝非输不起之人。”佐仓瑛士把烟头处理掉。微微摇头叹息，“事实证明，此人来做家庭教师，确实是极好的选择。”
　　“嘁，你羞不羞啊，老大的人了，跟你女儿同期的孩子计较。”佐仓枝森忍不住吐槽。
　　“此人言行举止，深得兵法精髓，绝不能以年龄度量。”佐仓瑛士眯起眼睛，“不仅拥有偶像剧男主的俊朗外形，还有可以正面击败我的学力，踏入职场不久，便混的风生水起，同事关系良好，观众缘上佳。这岂是单纯的天真浪漫做得到的？”
　　“什么正面击败？明明是你主动投降啊。”佐仓枝森一针见血。
　　“就算是投降，也是被动。”佐仓瑛士沉声说，“非战之罪，我真的尽力了。”
　　“是是是，那你现在总归没什么话说了吧？”佐仓枝森温柔揉着吃瘪丈夫的脑袋，“我看你分明就是心存偏见，觉得绫音亲近他而不亲近你，嫉妒，在给自己找借口。”
　　“呵，妇人之见。我明明是在多方考虑。假如你听了他那些广播，看了直播，就一定会理解我的猜测和质疑了。”佐仓瑛士轻哼。
　　“皮又痒了是吧？”佐仓枝森的手从轻抚狗头，变成了九阴白骨爪，开始灵魂汲取。
　　中年男人头皮发麻，只得向自己的朱丽叶求饶，以保全自己的三魂七魄。
　　“其实归根结底，对于他的能力，我是很认可的。做出的成绩也有了，至于潜力，大西院长虽性情温和，但却是一个骄傲的人，能被院长看重青睐，足以证明他的不凡。”
　　佐仓瑛士叹气。太认可了，认可到想要收为员工，发布指标，任凭驱使。
　　“只是关乎到长远的未来，我谨慎一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你俩总是乐哈哈的，那不得由我操心吗？”
　　“这是在说什么啊？”佐仓枝森眨眨眼，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
　　“还装傻？真当我看不通透？”佐仓瑛士咂嘴，十分不耐，“绫音自小没什么抱负，突然就要考东大。我看呐，跟父亲成为校友是假，做他的学妹是真。”
　　“哟哟，稀罕呀，你这才反应过来啊。”佐仓枝森笑的直捂嘴。
　　“仔细想想，绫音好像也是成为声优，开始变得活泼起来，之前我以为是去事务所和片场，拓宽交际和视野所致，结果根本就是认识了这货。”佐仓瑛士的思绪立即活络了起来，他还记起以前，叮嘱女儿要给陪她去牙科诊所的同事道谢。
　　可恶啊！
　　“果然是出于老父亲的传统心理，才戴上了有色眼镜啊。”佐仓枝森说，“不过都勾心斗角这么久了，你也该承认别人了吧？”
　　“他固然是个优秀出众的年轻人，也是个好人。可是……”佐仓瑛士沉思说，“可是他对其他人、其他女孩似乎一样好。”
　　自古风流人物多风流。
　　像自己这样最多也就蹲点看天气预报女主持、美妙写真欣然另存为新建文件夹的至情之人还是少数。
　　“你想的好复杂啊。都还没到恋爱阶段呢，你的思维都发散到婚姻里第三年的见异思迁和第七年之痒了。”佐仓枝森无语，“就让年轻人自己去体会、去经历不就完了。”
　　“身为父母，就是让自己走过的弯路，不让后辈再走啊。”佐仓瑛士深深的说。
　　“什么弯路？你走过几条路？你有情伤？”佐仓枝森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不是指这方面，懂的都懂。”
　　佐仓瑛士下意识防护腰子，无事发生过的继续说。
　　“唉，就这样吧。经过这几次切磋，我也承认了。这样一来，就只还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中年男人说着，重新振作了起来。
　　……
　　“我不该解对的，这有损老板在家中的威严。”尹泽轻叹，“当时全神贯注，竟然忘了老板的处境，应该和他一样，交白卷的。”
　　这大冷天的去院子赏夜，还在外面逗留，还在跟佐仓阿姨神秘兮兮的讨论。
　　“哎呀没事的，他的心可敞亮了，哪有这么小心眼。”佐仓绫音说。
　　“希望如此。”
　　尹泽回到正题。
　　“那我来说一下今后的方针吧，虽说你已打算专攻文科，不过我的经验特殊，并不能适用于大部分人。所以交给你的任务是很寻常的，那就是大量的背书。我已为你划出了各个单元和知识点，从头记起吧，往后咱们三天一小考，七天一大考，争取成为一流的做题家。除外，关于文学的议论题，也要进行特殊训练。虽然时间排的很满，但我个人推荐你私底下也多多阅读古今名著，增长见识。分数只是一页评价，即便强如老板，多年后也把考卷上的还给了老师。学习的本质还是了解、认识、思考这个世界……冲刺的日子里十分辛苦，你要耐得住煎熬。”
　　少女一边点头，一边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温度和吐息。
　　这样的距离感。
　　在以前玩耍时也有过，但那阵根本没有任何不适。
　　自从男孩进门以后，佐仓绫音直视对方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样安静的相处。
　　这样被他鼓励和帮助，并肩而行的感受。
　　一旦品尝过后，就再难以割舍。
　　也许现在所谓的“想进入你的学校”是一种大言不惭。
　　也许最后努力也未能如意。
　　也许自己的笨拙会让他摇首叹息。
　　可没有办法。
　　因为陷进了名为喜欢的旋涡里，就变成这样的身不由己。
　　你忙着证明自己，忙着在他面前充满干劲，追逐影子，只为他多朝你投一个眼神，哪怕这样多半弄巧成拙。
　　“时间也差不多了，笔记留给你，有什么事电话或者line联系。”尹泽发现已经下午四五点了，饭点时间，该骑车回窝了。
　　今天说好要跟吉田桑一起做日常呢。
　　“这就走了？”佐仓绫音张了张嘴，眼巴巴的问。
　　“咋的，还舍不得了？”尹泽顺口反问。
　　“才没！……呃，好吧，最多有那么一丢丢。”
　　佐仓绫音感受着笔直的注视，脸颊升温，说话的内容几经反转。
　　“我，我的意思是，我说还想让你帮我搞定学校的家庭作业呢！”
　　“哼，我就知道，果然是怀着如此功利的欲望。”
　　尹师傅严酷的拒绝。
　　“这可不行，我严格意义上是辅导考学老师，而不是代笔家庭教师。正好今天现身说法给你批改了各类题目，照着看，试着吸收为己用，举一反三，去完成作业吧。”
　　少女一副偷懒阴谋未曾得逞的撇过脸去，低声说，“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七天一大考嘛，当然七天后了。”尹泽说。
　　“那就好。这次……麻烦你了。”佐仓绫音认真的说。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想拜托我？”尹泽忽然问。
　　“啊？为什么这么问？”
　　“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过？”尹师傅怀疑的说，“而且从刚开始，你的脸蛋就隐隐发红，说话也中气不足，是不是有些发低烧啊？你凑过来点，我测测温。”
　　手掌不由分说的就伸出，摁住了女孩的额头，后者整个人僵硬住。
　　“……嗯，有点小烫，等会，好像还升温了。”尹泽皱眉，“果然有些低烧，待会记着给枝森阿姨说，看看吃药，或者怎么的。多喝热水。”
　　一切都交代清楚后，家庭教师开始收拾东西。
　　“学弟这是要回去了？”佐仓瑛士不知何时已经从院子归来，一扫颓丧，重新焕发了活力。此时面庞上甚至带着几分顿悟的佛意和慈祥。
　　“是的，老板。”尹泽说。
　　“诶，别叫老板了，听着怪生分的，冰冷的仿佛只有金钱关系。像学长、叔叔，都可以叫的。”佐仓瑛士和蔼的说。
　　假的。
　　此乃领导怀柔手段，他的慷慨，并不是真的慷慨，而只是要你感谢他的慷慨。
　　“社长，我懂得。”尹泽精明的又说。
　　“诶，怎么还这么叫。”佐仓瑛士结果颇为不满，“怎么突然就嘴笨，不会来事了？”
　　“？”
　　“不过算了，这一时半会的。这样，也到晚饭时间了，干脆留下吃个饭再走？”佐仓瑛士挽留。
　　这又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男人快速思考。
　　“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啊，枝森啊，待会多做些好吃的。”佐仓瑛士使用了先斩后奏。
　　“吃完再走吧，总不能让你过来一趟只是做事吧？”佐仓枝森也过来说话。
　　“……既然如此，那就恕我叨扰了。”尹泽回答。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嗯，好，好。”佐仓瑛士见到约饭成功后，十分满意。
　　某人去而又返，一时间无事可做，只得又找上佐仓同学，辅助她完成家庭作业。
　　期间把发低烧一事告知家长，但用医药箱里的温度计测温后发现一切正常。
　　没理由啊。
　　尹泽皱眉，打开手机。
　　「牛头人酋长：晚上有事，在外面，你自己打日常吧。」
　　「Yoshi-P：总导演也敢溜？！理由呢？如果不成立，可不要怪我削你主职业喔！」
　　「牛头人酋长：佐仓同学父亲留我吃晚饭。」
　　「Yoshi-P：哈哈，做的漂亮点，我等你好消息。」
　　「牛头人酋长：？」

第六十八章 推心置腹一时佳话
　　约莫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岳父生得比较粗犷豪气，雪白的胡须像是狮子的鬃毛，光看面貌，从气质上，就知年轻时该是个有故事的人物。
　　所幸枝森并不像他，万幸。
　　岳父端坐在主位，一身洗到脱色的休闲素长褂，精神气饱满，十分有气度，像极了香港武侠电影里那些武功卓绝，有大志向的枭雄反派。左右坐的是叔叔堂兄等亲戚，宛如宗门一干长老和供奉般，隆重如斯。
　　老丈人端茶的手掌宽大而结实，指节背面的拳茧隐隐透露出早年在异乡闯荡，做武替的努力和不易。
　　佐仓瑛士在入包间前，已经成功靠名牌服装、新潮玩具和大热偶像签名打通了其他的三姑六婆与侄儿侄女，但这一刻，他只一瞧，就知道，气息如渊似海的岳父并不是会被物质礼物取悦的存在。
　　几番礼貌的交谈，关系并没有得到丝毫缩短。
　　本着相亲相爱一家人增进感情的想法。佐仓瑛士矜持的提议“喝一点”。
　　岳父那与自然合一的明镜止水之心、天人之境终于动摇了，半合的眼睛睁开，像小孩子看到假面骑士一样，眸子从沉寂到炙热。
　　而青梅竹马的岳母则明显有些不情愿，但未来女婿来老家请客，还是准许了。
　　岳父很好的掩饰住了欢喜的心情。
　　是了。
　　想必咱爸平时就好这几口，但苦于咱妈管的过严，今天自己这句话，算是歪打误撞称心如意了。
　　沉浸于初次见女方家长的佐仓瑛士，并未注意到另外几个叔叔堂兄等人皱眉的表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二十多岁的佐仓瑛士，才华横溢，逆流而上，情场商场双得意，手工西装加身，名表初戴，有种做事必成的气势和自信，知天高海阔但不畏惧，正处在人生最巅峰时期。偶尔无关紧要的桀骜，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你要不去旁边那桌？”看上去沉默寡言的二叔忽的说话了，“小伙子端正挺拔，做事也很有规矩礼数，是个不错的人，是个可以托付的人。稍后回来敬一杯就是了。今天尽兴便好。”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话？
　　叫咱江户川の小苍龙去跟那些孩童一桌，共饮果汁椰奶？
　　自己平日里玩的都是含金量好几百万，上千万的残酷职场酒局，像现在家常便饭的小场面，难道还会应付不来吗？
　　“哪有这样的道理，今天我有这个责任，把咱爸给陪好哄开心。”佐仓瑛士孝顺的说。
　　“……好吧。”二叔见他坚定，也不再多言。
　　“不错。”岳父第一次的点头了，有些赞许的说，“还有几分男子气概。”
　　得到挚爱之父的肯定，佐仓瑛士很是高兴。
　　幸福美满的婚姻就在眼前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十分普通了。
　　无非是煮酒论英雄，开始边喝边唠嗑。叔辈们开始对当前世界格局进行了讨论和细致指导、对原油价格和股市变动做出高瞻远瞩的判断、还对孙辈们最爱的《爱哭鼻子的小菠萝君》第四季之后的剧情给出了宝贵的意见。更对全球变暖的事宜做了总结，强调了五个原则和三个义务。
　　佐仓瑛士全程虚心听教，不时的补话和恭维，应变灵活且得体，表现出一位精英该有的模样。
　　包间一时气氛火热，连岳父的话也多了起来。
　　眨眼间，就消灭了好几件啤酒，桌上的菜倒是没怎么动。
　　佐仓瑛士见状微微点头，这顿算是给老丈人陪好了吧？看看岳母平日里给咱爸馋的哦，净顾着喝酒去了。
　　哪知道就在以为即将收尾时，面不改色的岳父和二叔开始收拾满桌的空瓶子，叫了几瓶看包装就唬人的高度烧酒，重新开始吃吃喝喝，仿佛才刚刚落座，之前的几件啤酒像是没登场过。
　　二场啊……佐仓瑛士算是早有预感。
　　见得多了，客户们也这样，晚饭、唱歌、烧烤、换好几个地儿，生意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婚事呢？
　　都懂。无妨的，自己犹有余力！
　　于是继续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佐仓瑛士使出浑身解数，终于等到那几瓶光闻味都上头的烧酒都倒空了。
　　到这一步，他离桌后，生活正好能够自理。
　　“服务生有花生米吗？”岳父忽然说，“最好是少油入锅小炒至脆口，再撒上细盐。”
　　佐仓瑛士闻言微喜，这算是到离席前的甜点环节了？昭和人就是有年代感啊，不走寻常路，居然喜欢花生来收尾。
　　而二叔、三舅等护法供奉，脸上的凝重愈加深了。
　　十多分钟后，当佐仓瑛士看到岳父无视小盏，往嘴里扔花生，同时单手抓烧酒瓶跟别人干杯，甚至开辟新战场，去其他几桌子的亲朋好友间来回大杀四方，堪称赵子龙再世的时候，彻底傻眼了。
　　劳力士精英从最初的把酒言欢，逐渐沦为了极致的苟且偷生，好在二叔真是当世大善人，援护了几次。
　　但一切都是徒劳，佐仓瑛士已然推开炼狱的门扉。
　　不过精英意志坚定，嘴巴很甜，一口一个岳父，一口一个咱爸，时刻谨记此战的首要目的。
　　酒过十三巡后，最后的审判终于降临。
　　只是脸色稍红的老丈人笑眯眯的拉过自己，开始绵里藏针的，和蔼的问“为什么喜欢我家女儿呀？”、“看上我家孩子哪一点了？”、“你们怎么认识的呀？”、“以后家里谁说了算？”、“将来打算怎么发展呢？”云云……
　　岳父眯眼，嘴角带笑，像尊弥勒佛般无害，分外慈祥。
　　可饭桌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所有人都停下交谈，或装作不在意，或余光观察，连堂堂厚道人二叔也肃然起来，凝视着这个醉醺醺的无知青年。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位如今意识松懈的好青年，口齿不清的吐出肺腑之语，吐出关乎人生大事的关键话语。
　　这是披着温柔外皮的严酷拷问，留给当事人组织语言的时间不超过三秒。
　　因为老丈人随时会拿起烧酒瓶，在几秒内，在回答给出以前就结束话题。只留下一句诸如“既然都没想好那就再好好想想吧”、“婚姻不能儿戏”、“枝森之前可不是这么说”之类的话……以及来自众人在听闻真相后各不相同的眼神。
　　这一刻，万剑加身。
　　佐仓瑛士的脑袋瞬间清醒，心跳慢拍，但又很快不敌酒精的影响，思维不可控的变迟钝混乱，早先光鲜靓丽的腹稿都忘得一干二净。
　　很少有人能够面不改色的在这种场合下捏造事实，很少，几乎没有，连一代考王进化为社会精英的佐仓瑛士都不能免俗。
　　若是平时，定然能井井有条的侃侃而谈。
　　可恍惚之中，脸色涨红的年轻人，舌头打结，慌乱中，顺口把心里话说出去了。
　　气氛又变。
　　于是信心全无，提心吊胆，防线崩塌。
　　在这之后，据场外人说，他毫无防备，被问的连小时候几岁尿床的事都抖干净了。
　　好可怕啊。
　　我愿把“老丈人酒局”列为诸多饭局中的第一梯队。
　　现在，是活学活用的时候了。
　　毕竟打不倒我的，都将使我更强大。
　　虽然现在诸事未定，但不失为一次预习和矜持的试探。
　　就让我来探究，来褪去你身上的俊朗光环、才华光环，抛开这些滤镜，来看看原初的赤心与肝胆罢！
　　时间飞速的闪过，群魔乱舞，至圣大师所在的包间变成了温馨的家庭客厅。
　　一大桌子的佳肴，都是佐仓枝森的拿手好菜。既有亲民的猪排、蛋羹、汉堡肉，也有东南亚菜，像什么辣味金枪鱼，越式虾松，鸡翅斑兰，在暖黄的灯光下莹莹生辉，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中午还是女主人不厌其烦、简单省事的干刨米饭，晚餐就如此隆重。
　　果然是仁爱的丈母娘的行事风格啊。
　　想想这么多年来，岳母也替自己说了许多好话。
　　也常言道，女婿见岳父，越喝越对路！
　　尽管根本没到这个级别，但也不影响，今次就算做是至高酒局的青春版吧！
　　“学弟平时可饮酒吗？”佐仓瑛士慢慢的说。
　　“偶尔。”尹泽诚恳的说，“跟朋友相聚会喝一点，自己在家会出于增加生活的趣味性调杯邦德同款，另外就是公司酒会等场合，会陪同事喝一点点。”
　　“学弟啊，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了。今天难得一聚，不如小酌几杯，谈谈古今内外，不是很好？”佐仓瑛士提议。言语之中有长辈、难得、小酌等技巧。
　　“老……学长，不，叔叔还有这兴致？”尹泽连换几个称呼。
　　“那可不是，你来都来了。”佐仓瑛士欣然说，“难得都把珍藏的好酒拿出来了，你就赏赏光吧。”
　　赏赏光吧，在私人关系中占强势的一方手中使用出来，杀伤力十分可观。
　　“我今天骑车来的。”尹泽挠挠头。
　　完美无缺的理由，不愧是能够在学力里，正面胜过考王的存在。
　　“没事，大不了让你枝森阿姨开车送回去，实在不行，我家房子还蛮大的，有点小晕，就直接睡下，没关系的。”佐仓瑛士哈哈一笑。
　　“这怎么好意思？”尹泽本身倒是无所谓，不过还是习惯性的说。他不太愿意给人添麻烦。
　　“学弟你看我这瓶。”佐仓瑛士不知从哪掏出一瓶包装极其精美的好酒，“虽然你可能不懂，但这是合作伙伴送我的，都没舍得开呢，是难得的好……”
　　“噢？这是泡盛烧酒？不过看包装，是没见过的类型啊？”尹师傅眼睛微亮，仔细观察。
　　“你知道？”佐仓瑛士一愣。
　　“当然。这可是冲绳的特色饮料啊。”尹泽用扯家长里短的口气说。
　　饮料？？
　　“和清酒不同，这是琉球群岛特产的蒸馏酒，冲绳的餐馆里基本都有它，当地人还叫岛酒，甚至简称岛呢。”尹泽又说。
　　“有什么区别？不都是酒么？”佐仓绫音旁观着老爸和家教的互动，随口问。
　　“首先酿造工艺不同，蒸馏酒是发酵酒的基础上进行加热蒸馏形成的，像白酒、威士忌和白兰地、伏特加就是这种。”
　　尹泽信手拈来。
　　“这技术约15世纪从中国传入日本，普遍认可的传播路径是先到琉球再至九州。冲绳的沙滩和荞麦面，以及新垣小姐自然是很出名的。但历史悠久的泡盛才是一小部分人首先会联想到的啊，想当年德川幕府将军的贡品目录里，就有这一份。”
　　“这么好，那其他人怎么不也去做？”
　　“看看，你地理不好的事实暴露了吧。”尹泽很负责的教诲说，“冲绳那属于亚热带气候，位处西太平洋，受海洋性气候影响，四季气温炎热稳定，冬天都不会感到寒冷。”
　　“噢……”
　　“所以杂菌生产能力极强，一般的酒曲不顶用，所以发酵用黑曲，黑曲发酵时会产生大量柠檬酸……”
　　“好了好了，知道学弟世界史和地理都极为优秀，见多识广。处处都能科普小知识。”
　　佐仓瑛士虽然心里觉得隐隐不对劲，但还是微笑着说。
　　“泡盛传统酿造法是将不同年份的酒依次加入更早年份，不仅古酒香气得以保留，口感也会更醇厚，长期循环，甚至能得到年份超过百年的珍酿。”
　　“那您这份……”尹泽试探性的问。
　　“出荷前，已熟成八年之久。”佐仓瑛士说。
　　“喔！”
　　尹师傅闻言心中备受触动，想不到老板竟如此慷慨，这样的好东西，一点都不藏私，能在他手底下干活，倒是不差。
　　“看来学弟是迫不及待想和我推杯换盏了，哈哈，好，很好。我们虽然认识这么早，但还没有真正推心置腹呢。来，我替你满上。”佐仓瑛士取出杯子，“枝森啊，快把冰箱里的冰块拿出来……”
　　“我不需要onetherock。”尹泽婉拒。
　　“什么？”佐仓瑛士一时没听清。
　　“哦，我不用冰块。”尹泽又说。
　　“可是，这度数还蛮……”
　　“了解，最多也就50多嘛，没关系的。”
　　“？”
　　尹师傅谦虚的双手捧杯，受了满满一杯，低头轻嗅。不禁引据经典，颇为专业的感慨了一句“烧酒。古人就说过，正是世以水火鼎，炼酒取露，气烈而清啊。”
　　竟然这么娴熟？
　　他的知识面居然如此广阔？
　　佐仓瑛士陷入沉思。
　　尹泽低头慢饮。
　　一刹那，佐仓瑛士有些恍惚，他总觉得，这后生仔脸庞上的笑意，跟多年前的岳父有一丝丝奇妙的相合。
　　不。
　　幻觉。
　　假的。
　　我可是见过地狱的男人。
　　跨越试炼，几经多年，那么多的锻炼和经验，必可活用于这次。
　　“好酒。香味浓郁，毫无棱角、燥口，圆润芳醇，有时间的味道。”尹泽赞赏。
　　“好好。”佐仓瑛士已经跃跃欲试。
　　“——对了，有花生米吗？”家庭教师忽然语出惊人，“小炒至脆口，撒一些盐。”
　　晴空霹雳。
　　决裂晴空。
　　中年男人倒酒的手，猛地一颤。
　　他霎时抬起头，看着年轻人那张谦和温润的帅气面庞。
　　只觉得心中的不对劲越来越深了。
　　为婿二十年，如梦亦如幻。有嫁斯有娶，精英复何憾。

第六十九章 挥下名为完全败北之鞭
　　金鳞岂是池中物。
　　一遇老丈便化虫。
　　九霄龙吟惊天变。
　　一株青莲驼大猫。
　　岳父，你误我二十年！
　　时间是晚上7点21分32秒，佐仓瑛士会永远记住这一刻，记住这场黑天鹅事件。
　　杯盏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谈笑有酒气，往来无懦夫。
　　两位精英大战至第一盒珍酿都倒干，开启第二盒，辣喉热肠。
　　天南海北都是双方的谈资。
　　“泰国芭提雅搞过一个接吻大赛，接吻时间最长的人可以获得价值6500美元的钻戒和五星酒店礼券等奖励，参加比赛的人很多，最终冠军的接吻时间共计50小时5分钟，爱情的力量还是伟大啊。”
　　“道德绑架的人为什么要绑架道德？难道他们自己没有吗？”
　　“看旧时英国小说，维多利亚时代的不少孤女都因素未蒙面的遥远亲戚去世而继承了庞大遗产，我以前也这么幻想过。比方哪天收到来自二爷的考验，一个月花光十个亿。但互联网时代，收到这种消息，只能证明对方是骗子。”
　　尹泽闲聊感慨，一边替叔叔倒酒。
　　“诶，够了够了。”佐仓瑛士连忙想护住杯口。只见他脸色通红，呼吸粗重，眼神不复先前的凌厉有神，一看就知道是有些上头了。
　　“你看这，倒都倒了。”尹泽洒脱的说，尽显老手本色，“叔叔，我俩再走半个，晚辈先喝，您随意！”
　　说完男人昂头便是大半杯，多年珍酿入喉下肚，长出一口气，然后又开始积极掰扯有的没的，甭管是地摊文学还是精彩历史，张口就来，饭桌上的空气充实而快乐。
　　以佐仓瑛士的自尊，不愿接受来自小辈的怜悯，于是同样是大半杯。抹抹嘴，一边抓紧时间调息的同时，一边进行精妙的计算。
　　果然，还是有作用的。
　　家庭教师先前礼貌如斯，现在却逐渐放开了，都开始搭着家庭顶梁柱的肩膀，互相痛饮结拜酒，叔叔、老大哥喊得越发熟练。
　　不得不说此人着实有几分人格魅力，这么快就打成一片。
　　果然，此时此刻，同为精英，他虽看似没有异状，但和我一样，也正被酒精感染，使防线开始松懈。
　　可以尝试开始打游击战了！
　　“学弟盛名，叔叔也是有所耳闻。早就想多了解一下你了啊！”佐仓瑛士用热情无比的口气说，亲切的靠近，同时端起酒杯。
　　“叔叔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吧。”尹泽状态火热，拉过那只戴劳力士的手，张口又是半杯，这一嘴至少喝掉几大万日円。
　　“学弟小时候最喜欢哪本书啊？”佐仓瑛士见状，暗暗咬牙的跟上半杯，整得他缓了好几秒才发问出声。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尹泽说。
　　“养的第一只宠物叫什么名字呀？”
　　“崽崽。”
　　“最喜欢的车是什么？”
　　“桑塔纳。”
　　“读的小学叫什么啊？”
　　“……叔叔是在尝试重置我的推号账户密码？”尹泽警惕起来。
　　“哈哈，思维太发散了，想哪里去了，这是快问快答的风格嘛。”
　　佐仓瑛士纯真善良的一笑。心中却十分惋惜，居然被他给察觉到了。
　　“学弟生得这般危险，又能说会道，应该很招人喜欢吧？旁的不说，吃个饭都能被照下来，从最美面孔海选中脱颖而出。从事声优工作，算是娱乐圈一份子，先前还参加过唱歌游戏企划，将来是不是还想登台做偶像，当漂亮大明星，收割一众懵懂女孩们的钱包和心灵啊？”
　　佐仓瑛士慢慢的说。
　　“学弟会成为这种人吗？”
　　艺人的感情是受限制的。出于工作需要，必须压抑，但又身处一个都是俊男靓女的环境。一来一往，很是容易产生问题。
　　“我都缺少梦想，又怎么做得来贩卖梦想的人？这个世界也本没有什么明星偶像，或者人人都是自己和亲人的偶像。”尹泽只是微微一笑，“我们逆水行舟直至岁月往替，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不被世界改变。”
　　啧，让他又装到了。
　　佐仓瑛士跟紧攻势。
　　“那不知学弟将来有什么打算？想怎么发展？声优行业，竞争激烈，要是没有长期饭票傍身，资历再老，也得找片场。新人更是连温饱都成问题。唉，一个人还好，但要是成家添娃，经济负担剧烈加重，这可怎么办啊？”
　　“这的确是实话。”尹泽点头认同，旋即又庆幸的说，“哈哈，还好我是单身，不需要考虑这些。”
　　“学弟没谈恋爱？”佐仓瑛士耐人寻味的询问，“这不应该啊。”
　　“我单身的光明磊落。”尹泽自豪的说。
　　“俗话说的好，不在寂寞中恋爱，就在寂寞中变态。学弟这么优秀，当然不会是……大概率不会是变态。”佐仓瑛士说，“而从推号的众多写真看来，你是喜欢女生的。那么真实情况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的眼光太高，才始终没有找到心动的女孩。”
　　“这……”尹泽欲言又止。
　　“恋爱毕竟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东西，初恋也是刻骨铭心的，甜蜜如玫瑰花香的亲吻和温暖的拥抱都可以使单色世界瞬间变得多姿多彩。”佐仓瑛士循循善诱。
　　“人类的唾液里含有蛋白质、有机酸、生物活酶和数量不等的病菌。任何一种物质尝起来都不可能是有花香的。”尹泽指正。
　　“这是修辞，修辞你懂吗？”佐仓瑛士不耐起来。
　　“哈哈，开个玩笑罢了，来，叔叔，共饮共饮，你随意。”尹泽热情的说。
　　两人又是一顿吃喝。
　　“我知道学弟不是那种玩心重、放浪、推卸责任的家伙。现在你告诉我，将来组建家庭后，会怎么发展？”佐仓瑛士沉重的发问，“面对着油价的上涨，凶恶可怖的房价，薪资交完贷款就归零，孩子嗷嗷待哺，养育上学工作结婚一条龙，长辈也年事已高需要悉心照顾的情况，该怎么办？”
　　“那就只谈恋爱，玩玩，但坚决不结婚！”男人语出惊人。
　　“渣男？！”中年男人斩钉截铁，“不行，必须结婚！”
　　“啊这……”尹师傅面对这种开启中年危机季前赛的版本难题，也有些苦恼，“那只有多多挣钱，补贴家用啊。”
　　“学弟既然都不愿过于出现在舞台和镜头前，那身为单纯的传统派声优，事业到瓶颈期后，就是想多接工作，但也分身无暇啊。”佐仓瑛士摇头。
　　“这个社会考察是以我为案例来讨论吗？”尹泽疑惑。
　　“正是。”
　　“如果单以我个人而言，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也不得不委身于他人了。”
　　“啊？委身？学弟难道要做出卖色相的事情？”佐仓瑛士皱眉。
　　“不是，我要去AQUARE ENIX做美术组长。成为一头任劳任怨，不知休息为何物，是制作人麾下说一不二的牛马。又或者和前任组长进行讨论，尝试着技术入股。”尹师傅面色悲敛，“甚至，跨过大海，去构建‘有你的世界在哪里’，做付费制游玩道具也收费的网游，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入东亚这块龙卷风里，一起卷了。”
　　“？”佐仓瑛士沉默几秒，“你不是文学部的么？怎么一直在跨行？为什么不做点应该做的事情？”
　　“叔叔不也是法学部的吗，现在搞设计公司？”尹泽反问。
　　“我，我这是特殊情况。再者，当年的交情也还在，我和那些检察官、律师朋友，经常互相帮忙。”佐仓瑛士摆摆手。
　　“那我倒是也差不多，经常和师兄师姐一起跟老师喝茶，啃食堂限量烧鸡。”尹泽点头。
　　“你老师？是谁？”
　　“大西川介啊。”
　　“他不是你院长吗？怎么成老师了？你修他的课？”佐仓瑛士一愣。
　　“差不多吧。唉，他已经顺从强欲，执掌了我的校园生活，成为招生墙C位也好，硕博都由他负责做导师也好。我想正常毕业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尹泽长长叹息。
　　“……你那些师兄师姐，都叫什么？”佐仓瑛士追问。
　　“最常见到的分别是藤野真弥，胜隆绫子，夏目健三。”尹泽想了想说。
　　哦，分别是芥川赏、乱步赏、直木赏啊。佐仓瑛士想了想。
　　“院长还说带完我就打算卸职，不再任教了，安心研究学问。”尹泽说。
　　“这么大的变动，他对你亲口说的？”佐仓瑛士好奇。
　　“倒也不是，有一次去参加同好会，非要拉着我去，名曰实习。结果到场了全是有代沟隔阂的上年纪的老头子，他们聊了半天，我就在旁边吃了半天的烤乳鸽、德国猪肘。老师不满我就只会吃，拽着我去跟那些老头见面，期间就提到卸任的事情。”
　　佐仓瑛士下意识喝了口酒。
　　哪知尹泽是个厚道人，见到后并不答应，一定要碰杯共饮。
　　这哪里是什么学生实践作业。
　　酒入喉肠，愁更愁。
　　这分明就是带关门弟子出去遛遛弯，见见人。
　　竟得青睐至此？！
　　是了。
　　做份考学市场报告，能让院长审核，还能说是大西老师为人严谨和善，但再让文部省的大弟子帮忙改正，就只属于同门情谊了。
　　中年男人思量到此处，也忍不住为之叹服。
　　枝森与自己提过，此人家庭条件困难，考学和生活都是独自一人面对。在这种情形下凭借努力和天赋，多面开花，既能出入大厂年薪丰厚，又能专注幕后献声，写写画画。前途一片光明。
　　银行卡先生不得不承认，现在是他比较强。同样年纪和条件下，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
　　更难能可贵的是，为了一声承诺，就回头重拾学业，大胆跳出舒适区挑战，以大毅力攻克高中数学。
　　直面缺点，征服弱势。看似普通，却是多少人逃避的问题。
　　难道他就没有畏惧之物吗？
　　败了。
　　是自己输了。
　　精英也有优劣之分。
　　往常自己都是胜者，今天换位了。
　　多说无用，今天奔驰S级，没有输AE86，反倒输给雅马合R6了。
　　完全败北。
　　“唉。”佐仓瑛士哀叹，他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在逐渐老去。同时自顾自的喝酒。
　　“怎么还喝起闷酒了？”尹泽疑惑。难道是自己这个酒友不够资格？让老板感受不到一丁点压力？
　　叔叔当真海量！
　　“迟早都要醉这一场，又分什么早些晚些？”佐仓瑛士心一狠，大声说，“倒满，今天我要买醉！”
　　“好！”尹师傅也是个敞亮人，直接倒满，不扭扭捏捏。
　　既然喝都喝了，也不必作小家子气态，而且又是难得佳酿，喝的都是福泽谕吉。
　　鏖战多时，状态正火热，今晚就和佐仓同学的父亲，来场酣畅淋漓，忘掉世间一切不美好的大醉罢！
　　“再开两盒？再开两盒！”尹泽跃跃欲试，同时终于开始吃起了花生米。
　　佐仓瑛士一阵惊悚，忘记了先前的潇洒。

第七十章 致命三连击
　　港区，某独栋别墅，气氛火热。
　　“哈哈哈，老大哥你这不行啊，才喝几盒，就醉了，真是太逊了。”
　　“胡，胡说八道！我只是想吃点东西，根本还没喝到位，刚才都是在漱口，嗝~——”
　　“那你看看这是几？”
　　“三！”
　　“这是二啊，大哥果然不行了。”
　　“喔，原来这是二啊，我还以为是剪刀呢。哈哈，我，我记得了，这让我想起某个只能出剪刀的烙印战士了，诶诶，是那个谁啊？天天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你有什么头绪吗？”
　　“……果然是没到位，都是老弟我的错，没陪开心，来，再碰一个！！”
　　桌边，两个男人还在坚持战斗。他们各有倚仗，家教靠硬实力兜底，顶梁柱则靠意志力和嘴硬强撑。
　　中年男人也有他的骄傲啊，主场作战，至少要撑到对方把这盘花生米给吃干净，那是他最后的尊严与底线。
　　战况激烈，交战双方却保持着私人关系的飞速发展，此时不说是勾肩搭背，也能说是如胶似漆了。时不时的贴在一起说悄悄话，又隔段时间发出嚯嚯的，男同胞特有的雄壮豪迈笑声，感情甚笃，像一对有几十年交情的结拜兄弟般美好。
　　……
　　“我们要洞察市场，前瞻性地认知行业，应用大数据，推进创新引领与技术驱动，从追求‘硬规模’完成向提升‘软实力’的转变！”
　　“在管理上引进智能管理体系，以人为本，注重人才的培养，使企业内部人与人协调发展，达到和谐的状态，实现1+1＞2的效率！”
　　“我们还要积极探索，引入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最新技术，打破产业链信息孤岛现象，降低产业链融资成本！”
　　中年男人振声。他眼神涣散，说话在跑调，一丝不苟的发型都乱了，但此时挥斥方遒的姿态，反倒有几分狂士的风采。
　　“好复杂啊。还是我们这行简单，多来点媚宅立绘就行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某人吃花生米锐评。
　　上一秒金融巨鳄。
　　下一秒宿舍亲友。
　　“大哥久经沉浮，年长我多岁，想来，一定识得天下写真偶像。”
　　“哈，我行的正，坐的直，一直在职场里披荆斩棘，哪里有空去留意什么夏季写真图集。就是偶然看到，也都是在你推号里，不经意瞥到罢了。”
　　“就算是没留意，也一定有所耳闻。”
　　“那就说说，说说。呃，森成晴美，风情万种，眼神勾人，号称熟男杀手！”
　　“风格单一，作品过于匠气，不可以说是一流。”
　　“那埼玉永濑岚，年轻可人，身材火辣，销量不凡，可称一流？”
　　“身高是短板，只能走可爱路线。上升期的成绩维持不久，证明不了今后。”
　　“大原梨乃，剑走偏锋，涩谷风格，小麦健康肤色是一大亮点。”
　　“还是风格单一。”
　　“浅川尚怎么样？赛车女郎转型，容貌精致，热情外向，形象鲜明，国际范，令人难忘。”
　　“确实潜力不凡，可惜团队实力稍差，无法发挥其全力，导致写真有瑕疵。”
　　“除此之外，我实在是不知道了。”
　　“唉，写真偶像，看似光彩，但实际收入微薄，即便酷暑与寒冬，也要时刻谨记微笑，绝不可以有负面表情，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最后历经重重艰辛，能实现自己梦想的又有几个？依我之见，只要初衷不改，心存向往，便都是自己的女王。商业杂图质量有优劣，但梦想有优劣吗？”
　　“是我着相了。老弟。”
　　“喝一个！”
　　“好，喝一个！”
　　两人碰杯，昂首落肚，再默契的用手背抹嘴，继而拍大腿，继而开怀大笑。
　　宛若古代侠士浪客的潇洒写意。
　　“这些年来，我白手起家，也是被主动的去过夜店，但那里实在太吵闹了，我还是喜欢安静的场所。”中年男人晃晃悠悠地感慨。
　　“不如退而其次，去女仆咖啡厅怎么样？”家庭教师推荐。
　　“不好不好，没意思，要么就是高中生兼职，要么就是迫于品牌文化装嫩。前者太青涩，后者的市场用户不是我。”
　　中年男人摇头，他睁着迷惘的眼神，出于潜意识和本能的添了一句。
　　“再说，再说我可是居家好男人……这些东西，自学生时代就与我绝缘！老弟你又怎么样呢？”
　　“我喜欢女高中生。”
　　“倒是个性情中人，但我仍然要鄙视你的庸俗！”
　　“大哥误会我了，我喜欢完全是因为如今盛行的女高中生文化是十分特殊的东西，即便放在全球范围，也是个值得思考探索的人文概念。”尹泽摇摇头，“我认为，JK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这不仅是群体代称，也是一种现象，一种符号。”
　　“这有什么说法呢？”佐仓瑛士问。
　　“解释起来十分麻烦，而且要联系到时代背景，最方便理解的，是早年有部电影，叫《水手服与机关枪》。我觉得可以从这部影片里窥得这个特殊社会符号的几分内里。”尹泽说。
　　“嗯，倒是有理。这部电影我知道，是我那个年代的东西，当年影响不浅啊，延展开来讲述，直到今天，也是一个社会史和社会意识的例子。学生青年运动的终结，人们被媒体和大众质疑导致的愤懑和疼痛，最终虚构出了一个治愈性的少女母亲形象，成为了寄托情绪的新对象。”佐仓瑛士虽然舌头都有点儿捋不直，但基本的学识和见解还是有的。
　　“社会心理的降低，才选择了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孩子气，杂糅母亲与少女形象的精神避风港。”
　　“可是如今，这个概念，也逐渐杂糅成单纯的快.感形象了。”
　　“是啊，不过说到漂亮端丽的形象，关于校服的变化，也是很值得考察的。我投身美术，也对时装有几分了解。”
　　“那还请老弟教我水手服的历史变迁。”
　　此时，终于，一个略显冷淡的声音传来。
　　“你们说完没？我要收拾碗筷了。没聊够，就去院子继续谈。”
　　“？”
　　“？”
　　……
　　年轻人和中年男人坐在院子外，面前的小桌上只有酒和花生米。
　　夏季在小院歇凉喝酒谈天，自然是美事。
　　但这是冬季的晚上。
　　“老哥，还是回去道道歉吧，外面夜风吹着，有点冷。”尹泽劝说。
　　“为什么？！我们身为精英，名校子弟，知识份子，刚刚谈得都是人文社会的正经事！我们有什么错？”佐仓瑛士脸色涨红，说话都在发飘，“我们只管问心无愧，妇人之见，理她做什么？继续喝！烈酒暖身！不怕！”
　　“……”
　　“放心吧，待会她就会来抱我回去。”中年男人信心十足。
　　“抱你？”年轻人对此持怀疑态度。
　　“当然，毕竟也算是将门虎女，抱我的力气还是有的。”
　　佐仓瑛士也试着抓了颗花生米扔进最咂咂，同时搭着小兄弟的肩膀。
　　“说到这个事情……咱俩今天也算是交心了，将来大哥有什么事拜托，你可千万不要推辞啊。”
　　“大哥只管开口，小弟能帮就帮，不能帮也会声援，为你加油的。”
　　“你一定做得到的，你有这个实力！”
　　佐仓瑛士忽的严肃起来，醉酒的神态都消逝了。眼中的执念如火如雷电，令人想起另一个执念者，同样求而不得，都偏执到长出铁血獠牙的古泉雄三郎。
　　“哪天我带你回绫音外公家，届时就要靠你了，帮我挣回一口骨气！说起来枝森老家也算是山清水秀，十分适合居住……”
　　“我知道，我去过一次。”
　　“去过好啊，去过就有心理准备了。”中年男人已被珍酿迷了心智，根本不去想这句话里的深层次含义。他抬头，声音又拔高了几分，“你看这漫天星光，不知绽放这些光芒的恒星，是否已经熄灭……人生真是短暂而哀伤，唉！”
　　“不错，再璀璨的灵魂，死后都是孤独前行。”年轻人低语，“不管爱与不爱，这辈子，或是下辈子，都不会再见了。我们的结局都是冰冷的。”
　　“想不到年纪轻轻，就有这种见地，和我有同样的观点，正是英雄所见略同。”佐仓瑛士忘记了矜持，紧紧抓住旁边人的手掌，口齿不清的说，“我呀，真是越来越钟意你了，再喝，再喝！”
　　“不了不了，再喝下去明儿都得爬不起来了。还是算了吧。”尹泽连忙说。
　　“好，既然老弟都说了，那不喝就不喝。”
　　佐仓瑛士哈哈大笑，同时又是一拍大腿。
　　“唉，我都感觉不到痛了，可能真的到极限了。”
　　因为你拍的是我的腿。
　　尹泽发现此时自己得搂着对方，因为哪怕有椅子辅助，家庭顶梁柱的身躯也在逐渐下滑至地面。
　　“佐仓家只我一个独子，我也只有绫音这一个女儿，这些年奋力打拼，算是薄有几分家产，说起来，我也时时有一个大言不惭的想法，那就是把姓氏传下去。不过，入赘这种事，说出来并不光彩，很少人能够接受，肯受这种委屈的，大多又是别有用心。所以只能是出于传统心理，偶尔私下想想。”佐仓瑛士恍恍惚惚的说，“我就有个同学，就去做婿养子了，为了他的政治资源。”
　　“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赘婿？”尹泽如临大敌，这可是龙王级的身份，野心不小啊。
　　“本来嘛，先不得免，何贪于须臾。像我们这种豁达的人，是不会计算太多的。”佐仓瑛士睡眼惺忪的说。
　　“我倒是无所谓，成家幸福为先，扯上太多利益只会疲累。至于改姓，也没什么。”尹泽摇摇头。他孤零零一人，身无外物，还是借着别人的身份走动。谈这些确实无所谓。
　　中年男人微微睁开眼睛，似乎是没想到这个比自己更优秀的人，会这样平淡平静。
　　“是我输了。”
　　相比较之前解题的败北，这句更加释然放松。
　　而后，中年男人的身体立刻变得沉重起来，他已经睡着了。
　　分外安详。

第七十一章 珍贵的人
　　骤然要撑住这一百多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尹泽挽抱加扑救，独木难支。
　　好在这个时候，洗好碗筷的女主人及时赶到。
　　“终于歇停了，真是没个正经。”佐仓枝森见状，有些抱怨的说着，但还是主动接过自家思想停摆的丈夫。
　　没想到阿姨看似柔弱淑雅，实际却能公主抱一名醉汉。
　　……这就是所说的将门虎女吗，那令叔叔都畏惧不已的“将”，又该怎么样的可怕。
　　“你也辛苦了，陪着他喝了这么多，赶紧休息吧。”佐仓枝森关心的说，“楼上有空的房间，一般是来储物、堆资料的，我让绫音去收拾了，铺了干净的被褥。”
　　“您照顾叔叔就行，我没什么关系。”尹泽摆摆手。他神态自然，言语清晰，一点影响都没有。
　　当然，这都是人生回廊努力的作用，否则至少会感到晕眩。毕竟合力消灭了好几盒八年珍酿泡盛烧酒，等到待会解除Buff，一定就会眼皮打架，睡到隔天。
　　佐仓枝森抱着表情安详的丈夫上楼了。她身姿利落，而中年男人依偎在胸怀，真像电影最后，大战落幕，男主角抱着孱弱的女主角，走远，迎接结局曙光一样。
　　尹泽伸伸腰，看一眼时间，来到今夜属于他的个人单间。
　　一身动物系睡衣的佐仓同学还在忙活，正笨拙的套铺盖，被子展开后很大一块，即便踮着脚，也把少女整个人都遮住了。
　　尹泽忍俊不禁，赶快走过去帮忙，配合着牵住被套的四角，两三下利落的抖整齐。
　　“谢了。”佐仓绫音说。
　　“这是我今晚的床，你谢什么？”尹泽随和的说。
　　“你跟老爸聊什么呢？热火朝天的，我和妈妈都把电视剧看完了，你俩还在喝。”佐仓绫音好奇，“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跟人聊成这样。”
　　“讨论行业升级，未来风口，以及社会形态更迭。”尹泽郑重的说，“都是些高层次的东西，你要好好读书啊，争取将来也能加入我们。”
　　“严肃到一定要避开耳目，去院子里与冷风作伴密切商讨？”
　　“？”
　　“行了，我带你去洗洗吧，好重的酒味。”少女嫌弃的推着男人往卫生间走。
　　“应该有未开封的牙刷，我找找看。”
　　“不用这么麻烦，就歇一晚上，只用一次，不至于不至于。”
　　“这可不一定，万一你以后来了，又要将就歇一晚呢？”
　　“我再找找睡衣和干净的T恤，你和我爸体型差不多，我去他衣柜里找找，肯定有新的。”
　　“别了，睡衣这东西自我参加工作后就没用过了。我就不洗澡了，待会和衣就睡，简单快捷。”
　　“那总得擦擦脸吧？”
　　“这不难，看我以手做帕神功！”
　　“算了，你就用我的吧。”
　　“咦，有股清香的味道。”
　　“……这是什么话？”
　　“想必一定是被香皂等工业品腌制入味了。”
　　“？”
　　……
　　“啊啊啊，真搞不懂，你只是例行洗脸，其他又不护肤，又不擦粉，凭什么皮肤状态还这么好啊，又不长痘，又不发黄啊。”佐仓绫音看着酒后の家庭教师，觉得有失公允。
　　“干嘛这么不平衡，就你这青春痘，多少上岁数的女性，做梦还求不得呢。唉，这个世界上化妆品、滤镜这么多，但归根结底，最无敌的妆容，还是青春无敌四个字。”尹泽感慨说。
　　单间往常都是堆放一些不常用的东西，而男人眼尖的发现了某个神奇的物件。
　　“这是什么？！”
　　男人惊愕的走过去，把像是装裱过的油画抽出来。只见半开的大小，上面是时光的截取，是岁月的恒定。扭曲如蛇的钢筋造物上，一辆熊猫为主元素的幼年蛟龙正在翻腾，众生相都各不相同，孩童们在欢声笑语，而位居中央的，是两张熟悉的扭曲面容。
　　淦，这不是上次去儿童游乐园，坐桃桃号过山车的噩梦留影吗？！
　　居然真收藏了。
　　而且游乐园的周边部门还这么敬业，只看这框子，还以为盛装的内容是洛可可时期的油画！
　　“寄来好久咯，对了，你的那份呢？”佐仓绫音追问。
　　“不知道，应该是和其他杂物堆在床底了吧。”尹泽想了想。
　　“怎么这样啊，我都好好保存，你竟然让珍稀的回忆吃灰？”少女皱眉。
　　“哈，哈哈，这有什么，反正，反正今后能留下这种回忆的机会比比皆是，又何必在乎一次儿童游乐园呢？”男人理直气壮的说。
　　“……哼，也是。”
　　“不过仔细一瞧，你看这个人，拍的好丑啊。”尹泽皱眉，仔细观赏。当时没多少心情品鉴，现在看来，确实是有几分立体主义的韵味了。
　　“哈？”
　　佐仓同学眉头竖起，拍打了一下对方的肩头。
　　诶，对了，这才是熟悉的印象，就该是这种英气勃发，男子气概的存在。
　　尹泽自知理亏，也不再干什么，反正就先行缩到被窝里，提前开始靠己身的热量暖热铺盖，为高质量睡眠做准备。
　　“你觉得怎么样？我家。”佐仓绫音把大大的照片放回原处，就坐在床铺旁低声问。
　　“——贵。”尹泽即答。
　　“才不是说这个啊，我是说氛围啊。”佐仓绫音不悦。
　　“挺好的，干净又规矩。一个人住的地方大概能看出他的生活，你家就很温馨。”
　　尹泽盘腿坐着，带着点回忆的说。
　　“我以前家里也总是被我爸打扫的一尘不染，当时理所当然，后来自立后，才发现，要数十年如一日的把家打理的整洁，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擦拭灰尘简单，但要拂去家长里短的戾气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父母真的很好，你很幸运。”
　　“……你还跟家人有联系吗？”少女犹豫着，小心翼翼的问。
　　“联系不上的，自然就联系不上。至于这个世界，还能联系的……也与我无关了。”男人摇头。他现在也算事业有所小成，但关于泷泽的母亲，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交流。恐怕除了一段失败的婚姻，还有一份残缺的亲情吧。
　　“其实我爸啊，别看整天打理的很气派，老是打电话，交际很多。实际上他休息的时候基本都待在家。”少女连声说，“他真正玩得来的朋友很少。原本和几个同学关系不错的，但好像是因为生意的问题，闹得有些不愉快。”
　　“跟朋友做生意，是会遇到这种问题。”尹泽不置可否。
　　“以前他就是个书呆子，考进大学后，才有所改变，现在这些浪漫姿态，都是以前追妈妈学的。”佐仓绫音补充。
　　“那倒是很好了，为一个人改变，为一个人打扮和捧来星星，最后也如愿。”尹泽都有些羡慕了。
　　“所以我是头一次看到他跟人聊的这么热情，以后你过来，辅导我后，可以经常跟他聊聊天吗？就像今天这样。”佐仓绫音问。
　　“也好，今天把叔叔的珍藏都喝完了，下次就由我带酒过来吧，毕竟一来一往，才有礼数。”尹泽欣然接受。
　　“也不一定要喝酒啊。”
　　“那做什么？”
　　“可以出去玩嘛。”佐仓绫音说。
　　“喔？玩什么？高尔夫？游艇派对？”尹泽来了兴趣。身为社长、身为老板，当然不可能是去网吧开黑，一定有上流的玩耍方式！
　　“他经常看钓鱼纪录片，但从来没去过，说是一个人没意思，要不你陪他去钓几条？”佐仓绫音说。
　　“出海吗？租游艇海钓？”尹泽越想越远。
　　“你为什么对游艇这么看重？”少女不解。
　　“都开那个了，到时候，到时候，不得来几个比基尼服务员啊？”男人嘿嘿两声。
　　“要死啊你，让你们出去是玩，不是让我妈和我外公修理他的。”少女又拍打了一下铺盖。
　　“放心，不会误会的，大不了，都是我一个人的。”男人义薄云天的说。
　　“啊啊啊，你好烦啊，说正经事呢。”
　　“行，行行，不开玩笑，我知道了。”尹泽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的在想他过的开心点，嗯，也是，毕竟子欲养而亲不待，你现在就有这份心，很好的。”
　　家庭教师和学生，一个在被子里，一个坐在床边。
　　谈着悄悄话。
　　“人生，究竟是什么呢？”佐仓绫音忽然说。
　　“啊？”尹泽猝不及防。
　　“没什么，突然想到这句话了而已。”佐仓绫音有些尴尬的笑笑，“以前松冈桑在第一次入社会面，结束后忽然对我说的。”
　　“……对还在读中学的学生问这个吗，确实是他的风格。”尹泽无奈的说。
　　“那时我的确有点被吓到，不过最近我确实在思考。”
　　“那有没有什么答案？说来让我听听。”
　　“就一些朦胧的想法啦，甚至都不知道怎么遣词造句说出口。”少女看了他一眼，试探性的问，“不过，假如、如果真有选择人生的机会，你会怎么选呢？”
　　“——你呢？”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反问。
　　因为他知道这个假设终究只会是假设，一个不可能的问题，不需要任何答案，根本没有意义。
　　“虽然仔细回想起来，有许多事没有做得圆满。但这样就好了，仅仅这样就好了。”
　　佐仓绫音嘴角翘起。
　　“毕竟如果不是的话，我或许就遇不到你了。”
　　尹泽有些惊讶。
　　他或许低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其他很多。
　　此时此刻，是静悄悄的。但总是会想起苹果糖的甜味、浴衣的触感。有初生的东西在时间里安静着转角，流淌的暖风轻吻着发梢，空气中有你光临的微香。
　　慢慢地，炎热已渐渐退去。随之而来的是夜的温柔，还有夜的冰凉。
　　他沉默了一会。
　　“那我也许要选人生重来，反正，哼哼，生命里有没有佐仓同学，无关轻重嘛。”
　　“什么嘛，我这个朋友到底有哪里不好嘛，每次去电玩城，游戏币都是我买，你最多就结束后请吃一碗当日特价优惠拉面！以后干什么事想凑人数，找你的岛崎信长和松冈去，别麻烦我了！”少女气恼地抓起枕头往男人脸上丢。
　　“错了错了错了，以后都买额外加肉的拉面。”男人徒劳的抵抗着。
　　“咳咳。”
　　敞开的门口处传来恰到好处的提醒声。
　　家教老师和学生的动作都齐齐停下。
　　“绫音，时间不早了，别人还喝了那么多，你就让人好好休息睡觉吧。”佐仓枝森说。
　　“哦。”佐仓绫音把枕头还了回去。
　　佐仓枝森又笑了笑，不再说什么，离开了。
　　剩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还有什么事没有，我待会要开始施展野比海皇的绝技，一秒入睡了。”尹泽说，“不开玩笑，超级入睡的那种。”
　　“没了。”佐仓绫音闷闷的说。
　　“好，晚安。”
　　男人说完，先躺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闭上眼睛。Buff解除，泡盛老酒的后劲全部迸发，直接脑袋一歪，进入无所不能、美妙的梦之仙境。
　　佐仓绫音呆愣住。
　　这，这真就睡了？
　　有一秒吗？
　　她撩动额前的发丝，看了一眼瞬间熟睡，香甜无比的友人。最终低声的说了句。
　　“晚安。”
　　少女静静的回到房间。
　　她平时虽然是这个时间睡觉，但现在并没有睡意。
　　在床上翻来覆去几次后，最后还是点亮台灯，坐起来想要背背书。
　　父亲的藏书有不少，她也借此在幼年读了许多。
　　但笨孩子懂得什么，看一眼，也就是看一眼而已。
　　有些行文，以前看，只会一笑而过，但现在看，却久久无法翻篇。
　　「在她没来以前，我仿佛是躲在黑暗中睡觉，但她一出现，就把我叫醒了，把我领到光明的地方。」
　　「用一根不断的线把我周围的一切连结起来，织成五光十色的花边，她马上成为我终身的朋友，成为最知心的人，成为我最了解、最珍贵的人。」
　　再早起一点，就可以亲身体会到黑夜澄净过后的大地，凉润清新的空气，微凉柔软的晨风，柔光温暖的景物。
　　待那红日初升，清醒这世界。

第七十二章 后辈
　　睡醒。
　　首先内视一眼身体生物钟。
　　时间是，早上9点30。
　　尹泽睁开眼睛，伸着懒腰起床，感受上半午的清冷空气，扭扭腰，活动活动。由于使用了一部分人生回廊的超频社畜模式，一夜无梦，高质量睡眠，现在精神非常的饱满，宿醉什么的，与自己完全绝缘。
　　可惜当年没有这种圣体，不然哪还会凄惨的败在山东主美的桌前？
　　现在？就是名扬四海的俄罗斯老丈人，伏特加大叔来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但代价就是刚起床便感到很饿。
　　也不错了，经过多次的内更新和补丁，已经越来越人性化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如果这时能有一碗二两多青的泡椒猪肝做浇头的小面，那川渝仔将如获新生，可惜要不得。说起来寻常的日式拉面就是浓汤重味，本地人都只当做主餐和夜宵，像他这样起早了没事做还去楼下吃面的，也属于稀罕人士了。
　　把被子整齐地叠好，打开门。
　　也该跟叔叔阿姨道别了，骑车回去的时候，绕远一圈去中式餐店买份豆浆油条吧。
　　留宿一夜已经很打扰了，不应再叨扰。
　　他心中做着盘算，略微整理出门。
　　然后就看见饭桌上的肉粥、咸菜、味增汤。勤俭持家的女主人和活泼动人的同事正在小忙，而家庭顶梁柱又恢复了昔日的风采，高知的气息、锐利的眼眸，都让人敬服，只是他貌似翘着拖鞋端坐在沙发读报纸，实际眼睛却在盯着有漂亮主持人的新闻。
　　不可说，不可说。
　　饥饿感、加上鼻子嗅到了早饭的气味儿。
　　尹泽更想早些告辞，去买豆浆油条了。
　　于是他张口说。
　　“真香。”
　　“哎呀，老师醒了，还正准备让绫音去叫你呢。”戴着围裙的佐仓枝森从厨房探头出来看，招呼着，“昨晚睡得还好吗？不会冷吧？要是在咱们家歇，结果感冒，就太不好了。别站着了呀，快洗洗就吃饭吧。”
　　“那就，盛情难却了。”尹泽感谢的说。
　　结果到头来，还是开封了一盒新的牙刷与牙膏。
　　几分钟后，一家三口和外来人士，如同昨晚般，坐在一桌。
　　“大哥，这刚刚煎烤的培根，您先请。”尹泽谦虚的说。
　　“我们相差一代，怎么能以兄弟互称，这不是乱了辈分吗？”没曾想到佐仓瑛士却皱眉，语气里明显的带有生疏感，“而且刚才就想问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啊？”尹泽稍愣，“这？叔叔？您这睡一觉，全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佐仓瑛士似乎完全处在状况外。
　　“我们昨晚推心置腹，痛饮周日庆祝酒的事啊。”年轻男人小声提醒。
　　“我好歹也是个有些身份的人，怎么会和你这样的小辈喝的酩酊大醉？一定是你记错了吧？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中年男人摇头。
　　尹师傅短暂惊愕过后，又很快归于平静。
　　大人世界的真实，成年人社会的嘴脸，在这一秒体现的淋漓尽致。
　　哪有什么相逢恨晚，风花雪月，只有雷打不动的生死天通宛，决战西二旗。酒杯碰撞的声音，掺满了一厢情愿的碎裂。
　　每当我看见主管的图章，勾起回忆的伤，每当我想起钱包的月光。想起你的脸庞，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偏又想到心灵的鸡汤，是谁让我心酸，谁让我牵挂。
　　是你啊。
　　“好的，老板。”尹泽恭顺的低下头，说出公式化的回答，圆润的不见一丝棱角。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佐仓枝森闻言，眼睛微微眯起，盘问似的说。
　　“那还有假？这种事，我没理由说谎啊。”佐仓瑛士耸肩，“一觉醒来，家里竟然多了个人，这让我怎么能够轻易接受？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我柜子里的名酒怎么都没了？”
　　“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这么说，永濑岚、大原梨乃、浅川尚是谁，你也完全不知道了？”女主人的语气危险起来。
　　“一个都没听过啊，怎么，是你以前的同学么，还是说哪里的远房亲戚？”中年男人摇头，满脸懵懂和无知无辜，眼睛扑闪，十分纯真。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问问而已，既然不记得了，那就算了。”佐仓枝森轻哼一声，也不再深究。
　　“喔。”
　　中年男人顺从、自然的点点头，低头喝汤。
　　紧接着在下一个瞬间，他趁着妻子转头拿番茄酱之时，打了个绝妙的Timing，朝坐在正对方的年轻人，狡黠的眨了下眼睛。
　　动态实力、大局观拉满的某人自然精准捕捉到这处细节，身为同胞，男人从那短暂的使眼色里接收到许许多多的信息和浓烈的情感。
　　尹师傅顿时惊为天人。
　　好强的演技，连自己都被蒙骗了过去。
　　这真不是恭维，而是确实强，无懈可击的那种。
　　同时惭愧的心情也油然而生，明明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过了，居然还怀疑叔叔善良正直的为人。
　　“待会吃完午饭再走？”佐仓瑛士摆出长辈应有的和蔼姿态。
　　“不了，吃过早饭后就回去，想必我的出现，也让叔叔感到混乱了。”尹泽说。
　　“是有一点，但还好了，话说，你为什么来？”
　　“辅佐佐仓同学的课业。”
　　“是这样啊，你的能力我知道，面试，就免了吧。得什么多疑的人，才会对学弟这样的俊杰累赘考核啊？全权交给你了。来日方长，之后麻烦家教多多费心了，工作上要是遇到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啊，千万别见外。”佐仓瑛士回以正常的笑容。
　　“我知道了。”
　　“好的，好的。”
　　两人说着说着，又肌肉记忆、惯性的拿起味增汤，对碰了一下。
　　正在给吐司面包片抹番茄酱的女主人，缓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
　　东京都，涩谷区代代木。

I'm Enterprise事务所。
　　临近年末，又到了换季招新的时候。
　　声优事务所对优秀员工的渴求还是很强烈的。
　　今天社内组织了一次公开的演讲会，主题正是《一生悬命：仅有一次的人生该怎样绽放绚烂精彩之花》
　　人事部老哥、市场部骨干、以及唯一指定的知心哥哥中岛间司，都上台阐述了自己的见解。之后还特地针对声优行业，进行了一番诚恳的剖析，以及给出几条发展路线，譬如新人怎样提升试音的合格率、怎么提升技巧、转广播、音响工作的可能和试错，如何最大化利用折扣券在高消费城市快乐度日等等。
　　可以说是很有诚意了。
　　IM作为业界也值得一提的事务所，这次的分享会，自然引来了诸多人士，其中既有感兴趣的，也有已经报名养成所，正在磨砺自己的。
　　一个半小时的分享结束后，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满载而归。
　　而在临时会场附近。
　　一名戴金丝眼镜和高级腕表，西装革履，打扮的像是金融精英和律师范儿的男人，正在搜寻他心目中的“千里马”。
　　“横滨唐人街的算命大师说我是只有小富之运，而没有大贵之名。呵呵，不过我不相信。”
　　经纪人身为特邀嘉宾，面对着这些稚嫩的人才，嘴角翘起，伸出一根手指摇摆，仿佛在否定宿命，浑身散发出强烈的自信。
　　“我相信，路是自己闯出来的。我阅览了这季度，各大养成所的成绩单，知道各位都是同期学生里的翘楚。能力已经具备，只是履历还很清寡而已。IM严苛的面试复试，对大家来说，算不得门槛。正所谓人各有运，命非天定。今后路怎么走，就看各位肯不肯全力全开了。”
　　经纪人颔首。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柏井一平，是即将声名鹊起的金牌经纪人。目前，已经成功带领出两位业界新星，合作过的Staff，无不赞叹的那种。其中一位推号粉丝众多，N站二创区常客，不必多谈，另一位则荣获最近的最佳新人奖。可以说，我正是那种营销、本质两手都抓，两手都抓的硬的全才经纪人。”
　　“大家都是很有潜力的英才，如果信得过我的。入籍IM后，就可以与事务所申请，选择我来做你们的引领者。”
　　柏井一平摊开双手，胸襟广阔、仁爱的像是复生后的耶稣。
　　“我期待各位的好消息，祝各位明日之星，前途一帆风顺。”
　　一伙人听完他的话就走。
　　另一伙人见到这里围成小圈，又近来补上座位。
　　“刚刚那位你怎么看？”有人问同行的伙伴。
　　“还是不要了吧，感觉怪怪的。”伙伴说。
　　“我也这么想，好像搞传销的哦。”
　　半晌后，会场终于散的一干二净。
　　“柏井桑，您怎么还自个儿跑来招人啊……也没见过这样的啊。”随行的年轻女孩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声。
　　“诶，真正的人才，要去挖掘。21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
　　柏井一平看向这位刚刚加入队伍的稚嫩新人，谆谆教诲说。
　　“我经过前两次的抽卡，深刻的认识到，自己说不定，很具备做为伯乐的资质！当然要好好利用了。远的不说，就像你，还未修完养成所的课业，就已经被录用了，正是难得的好苗子啊。”
　　“噢……”女孩勉强点着头，像极了数学课堂里，一知半解但不声张的学生。。
　　“你就放宽心吧，事务所里，谁不知我是最靠谱的经纪人？我一定会为你找来超棒的资源和试音机会，什么国民人气续作，什么原创大女主企划，我肯定把你的职业生涯打造的星光璀璨！”柏井一平的手掌用力的攥紧成拳，表达出他的决意。
　　“不，不用了，我还是个新人，慢慢来就好了。”女孩连忙说。
　　“这还不够，我还会让你登上武道馆，开个人表演会，成为新时代里偶像化之风里的弄潮儿！”柏井一平坚定的说。
　　“我完全不擅长唱歌啊，只是想配音而已，而且，我形象条件也不够，偶像……偶像对业务要求还蛮高的，您还是把这个任务派给其他人吧。”女孩又是一阵拒绝。
　　“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这一行竞争很激烈的，尤其是女声优，迭代速度很快，当然要分秒必争。”柏井一平皱眉，“你可千万不能学某个人，丧失了进取之心！”
　　“某个人？谁啊？”女孩不解。
　　“……稍后你就会知道了，他今天好像也来公司了。多半又是没事做，也不知道去哪玩，干脆就来这里蹭免费的茶水饮料刷手机，还能美其名曰与同事增进感情，哼。”
　　柏井一平说到此处，声音立即变得古井无波起来。仔细感受，还有一丝悔意。
　　“你多跟另一位拿了新人奖的前辈学就对了，至于那家伙，表面尊敬，做个过场就好了，反正他又不在意这些事。”
　　“噢，我知道了。”女孩点点头。
　　两人一路从临时租借的会场地点，回到公司。
　　刚踏脚进入会客区域，经纪人便眼尖的发现了，那个令人又恨又爱的存在。
　　柏井一平踌躇了几秒，最后还是怀揣着很复杂的心情，带着年轻女孩朝那个坐在沙发上，低头冲浪的年轻人走去。
　　“这位就是我刚才提过的……”经纪人不情不愿的说。
　　“新人奖前辈？”女孩猜测。
　　“不，是表面尊敬前辈。”经纪人淡淡的说。
　　“？”
　　刚刚从是非之地一路骑车跑到公司找安心感的男人，察觉到了风评被害的气息，缓缓抬起头来。
　　首先是熟悉的柏井哥。
　　以及稍显紧张的，素未蒙面的一位年轻女生。她化着很淡的妆，束着随处可见，简单的马尾辫，还带着没挥散去的校园气息，
　　看见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
　　女生尽管有些局促，但还是礼貌的轻轻鞠躬，利落脆声的说。
　　“前辈，您好，我是大西沙织，虽然现在已经入所了，但目前还在日播研的研修科努力修行。今后会与柏井桑，和您一起工作，请多多指教呀。”

第七十三章 师妹
　　大西沙织是独女，家族里连堂兄表弟都没有，因此格外受父母和亲戚的关爱。
　　在提出以声优为事业目标后，家里人虽然觉得这个行当既辛苦又很高门槛，但还是表示了会给予支持，跟她说，想做就专心好好做吧。
　　孩童会被动画迷住是理所当然的。
　　成长毕业后，源于那份童年的感动，想要从事动画的相关工作也是正常的。
　　大西沙织也是这些普通人中的一员。
　　虽然因养成所的优秀表现而提前进入事务所，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厉害的事。
　　就个人的想法来说，她只是比较勤勉罢了，把老师交代的知识都消化，把布置的课题做好而已。学生群体里不乏已经另有工作的人，甚至还有主妇，他们人生负担较重，不像自己有多余时间，所以进度才会延长和滞后。
　　并不是因为自己更厉害，只是提前把功课做完了。
　　养成所的讲师曾语重心长的跟她们说过自己多年的从业心得。
　　这个业界最痛苦的永远是第二梯队的人。
　　没有才能的人会停留在第三、第四梯队，随着年华逝去，逐渐认清自己。而处在第二梯队的人，往往拥有一点才能，或者是贯彻勤能补拙宗旨的努力者，可他们始终赶不上第一梯队里那些才华横溢，祖师爷喂饭的家伙，却又不甘心前功尽弃，一直挣扎着。
　　讲师见过许多这样被熬得心神俱疲的第二名们退出、离开。
　　“其实音响监督的订正和指示，大家都会感到为难，因为第一版往往都是自己深思熟虑给出最好的了。真正厉害的声优都是一只脚站在表演内，一只脚站在荧幕外的，他们会揣测需求，并加以技术修饰和自我美化。声音的演技是很暧昧的东西，很难准确描述的出来。这种精准阅读和快速反馈的技能，对声优来说，就是才能的一种体现。”
　　讲师倚靠着走廊的墙壁，回忆感慨的说。
　　“除此之外，还要兼备大众社会里，一般意义的优秀能力，和独有的、能够吸引他人目光和注意力的，仿佛毒药般的特质。最后，则是平衡这两者的品味和品德。”
　　身处行业顶尖的，便都是这样的人。
　　而最关键的是。
　　“这些极其成功的人，往往是实际拥有不凡的才能，但却都认为自己没有天赋，或是感到仍需努力而持续努力的人。”
　　说起来，大西沙织就是最后所说的，认为自己没有才能的人。
　　不过这属于事实，而不是钝感。
　　她确实是一个普通的人，只能做到一些难度不大，且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没有吸引他人的特质，外在和内里都相当朴素寻常。
　　这么来说，自己未来应该是成为第三梯队的人吧？
　　那这样就很好了，毕竟争夺和保持第一是很艰辛的道路，而做第二又会遗憾，第三第四就好多了。
　　大西沙织，众多新人里，不起眼的普通一员。
　　是和负责带领她业务的经纪人，目光长远，奋斗狂魔不同的知足常乐类型。
　　女孩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个比他大两岁的前辈。
　　炙手可热的年轻男声优，这位的名号，她也是有听过的。
　　出道仅仅两年，履历就已经十分漂亮，参与过大制作、热门番剧，也握有国民游戏的资源。更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名字出现在剧尾的制作人员名单里。
　　无论是话题度，形象，实力，都绝对是新人群体里的霸王龙级别，拥有进入讲师口中的第一梯队的潜力，是和自己这种普通人截然不同的存在。
　　不过为什么。
　　经纪人要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甚至说只需要对他“表面尊敬”呢？
　　大西沙织不可避免的心生出一丝小小的疑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青春美貌通常会赋予人表面上的善气迎人。
　　这位前辈也着实俊朗，使人总会第一眼注意到他。
　　优美的事正是，用村浓染的丝线，很好看装订了的薄纸的本子。在升出嫩芽的柳条上，缚着的用青色的书简。在染得很好玩的长须笼里，插着五叶的松树。
　　以及翩翩少年穿着直衣的身段。
　　人的美貌就在于一笑，如果这一笑增加了脸上的魅力，他就是美的，如果这一笑不使发生变化，就是平平常常的，如果这一笑损害了，他就是丑的。
　　男人柔和的笑容里很有早春的气息，那是能够悄无声息溶解万籁冰霜的暖意，前辈迅速起身，用自来熟的口吻说着“一起共勉，互相学习”，同时伸出手掌，握手。
　　大西沙织有感于前辈的感染力和身为超级新人却没有架子的亲切，又是几次鞠躬问候。
　　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前辈，为什么会让经纪人不喜呢？
　　女孩理性的思考着。她作为唯一的小辈，打小就被一堆长辈团团包围教育。家里的过来人经常传授经验，其中最多的就是社会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如果按照姑姑的那套“好看的男人最是会花言巧语”的总结，那前辈绝非属于简单的睁着眼说瞎话等级，而是或许具有言出法随，把日落都改成日出的饶舌伟力了。
　　“以后一起工作，你和松冈要多照顾她。就像当年阳子桑照顾你们一样。”柏井一平淡淡的说。
　　轮到我们做直属前辈了？男人讶异，他还想继续享受萌新的福利呢。
　　不过带新人嘛，也不算全无经验，以前的组长忙不过来，就让他教刚入职的应届生。
　　“哈，大西酱是吧，快快坐吧，不要表现得这么拘谨，我向来是不在乎他们那套都似病态严苛的职场文化的。大家既是同事，也是朋友。往后工作遇到困难，给我说就好。”男人微笑说。
　　“谢谢前辈。”大西沙织也回以稍显局促的微笑。
　　“你说什么？”男人猛地一顿。
　　“呃，谢谢前辈？”
　　“你叫我什么？”
　　“前，前辈……”
　　“不好意思，能再说一次吗？”
　　“前辈？？”
　　男人脸颊上浮现出了名为感动的神色。
　　多么动听的称呼啊。
　　自己忍辱负重，喊了别人那么久，也到了自己被人这样呼唤的时候了么。
　　而且。
　　还是师妹！
　　“哈哈哈，零食随便吃，不合胃口，可以去那边自己找喜欢的。”男人很热情的慷公司之慨，把袋装薯片往女孩手里塞。”
　　三个人落座，某人又拿起手机，开始率领舰队征战海域。
　　“关于下个季度的试音……”经纪人拿出一沓资料。
　　“有后宫番剧吗？”男人并未抬头，继续看手机。
　　“没，没有。没收到这种邀请，反倒是有一部很有文艺韵味的剧场作品，想让你去试试看。此外，也有几部幻想游戏改编的动画资源，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另外，还有部作品欣赏你的歌喉，甚至想约你唱ED。”经纪人小心翼翼的措辞，“机会难得，你应该考虑下的。”
　　“柏井哥啊。”男人忽然叹了口气，像总裁般的斜视和教诲，“都说了多少次，提交的方案一定要抓住客户和我的痛点，你好歹也打拼了这么久，怎么还像刚入行的小年轻一样，做事这么不靠谱呢？”
　　“这，这我也是没有办法，容不得我多挑啊。”经纪人额头见汗。
　　“那松冈参加哪些？我也去试音搏一搏，这总可以吧？”男人轻哼，“毕竟你总是把我想要的好差事都分给了他呢。”
　　“你们路线不同，怎么可以轻易互换……”经纪人竭力坚持。
　　“四处犯难啊，也罢，看来约定作废了，连宇宙第三速度都追不上柏井哥了。好啊好啊，那就恕在下抱恙隐退，收拾行李去京都做主讲了罢——”男人冷笑。
　　“别呀别呀，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啊。”经纪人大惊失色，“什么文艺的后宫的，商量着来嘛。”
　　“哼，拿来让我看看，我自己选。”男人傲慢的伸手。
　　“你看，慢慢看，有什么指示，尽管说。”
　　大西沙织坐在他们对面，一时间见到这有违常理的景象，有些转不过弯来。她眨眨眼睛，呆在沙发上，也不敢撕开薯片，也不敢喝水，只因忽然搞不懂这两位的关系。
　　为什么经纪人唯唯诺诺，而声优如此散漫桀骜？
　　要说是已经超人气了，强势一些可以理解，但现在只是未来可期，还没真正问鼎顶尖梯队呢。
　　怎么敢这样跟掌握人脉资源的伪·金牌经纪人说话？
　　难道。
　　难道……
　　大西沙织眼睛闪过几丝异色。
　　居功自傲。
　　功高震主。
　　篡逆之心。
　　裂土封王？！
　　女孩微微后仰，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可怕的秘辛，她迅速开始推理，寻向蛛网的尽头。
　　俊朗前辈那清爽的笑容看上去隐隐多了几分狠厉和城府。
　　而正在好说歹说的经纪人也不似表面上的好相与。
　　再加上之前说的，好东西都分给了另一个前辈。
　　说那惊得浪花朵朵起的前辈，锋芒毕露，各大监督和音监都举大拇指赞叹，初次做广播就能杀入平台前五，这样强大，但最后却跟新人奖失之交臂。多番调查后，发现是经纪人害怕自己过于强大，不好掌控，于是从中作梗，削弱其声势。于是前辈对业务不佳又偏心的经纪人产生了大不满。后者觉得木已成舟，只能不停安抚，并开始不断寻找不输于前辈的好苗子，就为了有一天分手，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损失。
　　啊——
　　这就是残酷的职场风云吗？
　　果然不是校园里和前后桌扔纸团这种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果然。
　　美貌和谦逊很难兼而有之。
　　前辈能在新人期就名声在外，果然除了业务，也在人情世故上使了大劲。
　　大西沙织抿嘴，看向前辈和经纪人的目光，变得正式起来。
　　她有预感，跟这些人一起工作，会是此生遇到的一大挑战。
　　就是还没遇到那个新人奖前辈，既然是能让超强新人都饮恨，夺走经纪人关爱的存在，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个心计深厚的职场达人。

第七十四章 迫真职场饭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也就会有堂口、帮会、宗派、五岳剑派等组织……而在今天，蒸蒸日上的柏井系喜得一名优秀后生，整个团队的劳动力都暴涨了三分之一，这是何等巨大的进步，是青春的辉煌，是腾飞的预兆！
　　有感于此，经纪人身为一系之长，自然是要请客，好好搓上一顿庆祝。
　　怎料门下的万金油师兄竟然豪气干云的说这趟由他做东，而且已经预订了龍眠の亭。
　　经纪人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总之这顿可得吃美了。
　　但话说回来，昔年也就是在这里，他把偶像之王2的企划发给旗下二人。想不到时过境迁，离最初设想的道路越来越远。现在王车易位，连话语权都丧失七成。
　　再次来到这间高档餐厅，吃着奢华料理，个中复杂滋味，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大西啊，想吃什么就点，千万不要跟师兄客气。”尹泽十分慷慨，“不如来一只六斤的龙虾尝尝鲜？”
　　“已经够了，再多也浪费了。”大西沙织赶忙说。这儿的消费可不低。
　　“诶，没事没事，不差钱。”尹泽昂头说。
　　实际上他的存款并没有那么多，因为每月都要例行向儿童慈善机构捐款，或者支持植树造林等活动。
　　但在师妹面前，我这大师兄骄傲挺拔的形象，绝不能有失！
　　“又或者来点鱼子酱开开胃。”尹泽捧着菜单追加食材。
　　“就这一丁点怎么够吃？让这个青一的看见，还以为我们IM吃不起呢。我经常陪老板吃吃喝喝，最有经验，菜单给我吧。一人来一份！”柏井一平试图浑水摸鱼。
　　“你要是饿，那边有自助沙拉。”男人冷漠的区别对待，“或者自费。”
　　带头大哥和师兄就菜单上的追加小食开始了一阵拉扯。
　　大西沙织严阵以待。
　　根据目前的情报来推理，经纪人之前带着自己去拜访，是想隐晦的表达，自己手下又有新人，势力得到增强，是示威之举。而前辈迅速反击，通过抢来请吃大餐的权利，试图怀柔自己，连消带打的处理这波危机。现在经纪人被动之余，只好使用消耗战术，用昂贵食材削弱其财力来止损。
　　果然是暗潮汹涌啊。
　　这时，另一个师兄，那位新人奖前辈也出声了，加入战况。
　　“那，那个，大西桑啊，您是哪里的人呀？”松冈祯丞温和的询问。
　　“……呃？那，那个，我是千叶县的。”大西沙织一愣。
　　“喔，我是北海道的唷。离家来东京工作一定不容易吧？进入事务所肯定也经历了许多吧？”松冈祯丞感慨说。
　　“我是提前进入的，养成所还有2年要读……”大西沙织如实说。
　　“啊，您也太厉害了吧？我以前还落选过呢。太强了啊。”松冈祯丞佩服的说，同时心里暗暗为自己打气。果然行业代代都有人才出，自己绝不可以懈怠，要更努力才行啊。
　　“没有没有，都是老师教得好而已……”大西沙织尽量维持状态，表情恬静，但心中是思绪万千。
　　为什么这位荣获最佳新人奖的新星前辈要对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使用敬语？！
　　想不到这么快，暗流就触及己身，年轻女孩一时间有些慌乱，开始思考这里面是否有更深的意义。
　　实在是这桌子的人都有些特立独行，容不得她忽视。
　　家里在大企业上班的姑姑见她即将参加工作，于是经常跟她说些过来人的经验，说职场的艰难，说办公室战争是不显山露水的尔虞我诈，大到项目争锋，小到称谓，都是硝烟滚滚。
　　走错一步，看错几眼，就是深陷泥泞。
　　是的，除了柏井系之外，还有其他的人在场。
　　比如来自隔壁青二事务所的岛崎信长。他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是“吃什么？”
　　比如在场里行业资历最高，音响监督长崎幸楠。他到场的第一句话是“喝清酒？”
　　比如似乎是真正金牌制作人的吉田智树。他的第一个问题是“他请客？”
　　比如参加过分享会的知心哥哥，中岛间司。他……好吧，这位大前辈实在是令人安心，因为是印象里那种典型的宽厚待人的类型，言行举止都很对劲，没有古怪感。
　　不同行业，不同年龄，不同职务的人，奇异的坐在一起啃牛排。而联系起大家的，竟然不是经纪人，反倒是那个的帅气前辈。
　　谈话的气氛隐约由年轻的男人主导，实际带领者柏井一平只是在忧愁喝香槟。
　　果然如我所想，也如姑姑所说的那样。
　　这个前辈肯定是所图甚大，再看跟一桌子人谈笑风生，有这样的交际力和人脉，有如今的事业和声势，也完全可以理解了。真不知道他使用了多少计谋和利益交换，才运营成这样。
　　什么？毫无城府，只是单靠个人魅力和稀世才华？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又不是拍都市电视剧。
　　年轻女孩继续推算。
　　但是松冈前辈之前又为什么要用敬语呢？
　　难道……
　　难道他认为，哪怕这位帅气前辈恐怖如斯，一手搅动风云，一手优势在握，也不足为惧。反倒是自己初来乍到还不知晓根底，所以暗暗防备未知隐患，先来一手“捧杀”试试水？看自己如何应对？
　　所以说更可怕的，还另有其人？！
　　大西沙织想到这里，表情都苦涩起来。
　　她看着十分谦虚，眼神纯净，伪装的天衣无缝的，还给别人递纸巾的松冈祯丞，只觉得这片黑水未免也太深太深了，自己只是想安稳就业而已，为什么会匹配到这种巅峰对局里啊？
　　“大西啊，你刚刚入所，柏井哥有没有给你什么试音呀？”尹泽关心的问。
　　“还，还没有。”大西沙织愈加严肃。
　　“柏井哥你怎么搞的，没有工作，难道让师妹饿着肚子通勤吗？”尹泽质疑。新人期起步很难，他也是有体会的。
　　“……肯定是有的。”柏井一平说，“比如你们曾经参加过的偶像游戏企划。”
　　“怎么又是这个？你跟imas有交易？”尹泽有点怀疑。
　　“这是啥话。像这种体量庞大，规模庞大，其他领域辐射范围也大的系列，进入就等于拿了长期饭票。而且是游戏、event、演出、广播等多种类的饭票。声优自然也会受到更多的关注。迅速的增加曝光度，能轻易进入企划本身就积攒好的粉丝群，从而快速收获一批自己的支持者、消费者。”
　　柏井一平条理清晰的说。
　　“我有这资源，很强的好吗？多少同行还得找我呢。”
　　咦？上次好像也是在这间餐厅，也说过同样的话。
　　唉，真是多少英雄事，尽付笑谈中啊。
　　“还是别提了，咱仨之前参加的偶像之王2，搞的那火星组合啊，已经约等于没存在过，无事发生过了，生怕又触啥霉头。”岛崎信长闻言摇摇头。
　　“那是各种原因造成的，只能说天命不在我们……”柏井一平叹气。
　　不过近阵子，风评似乎又有所好转。
　　主要是手底下的俩声优争气，挣来旺盛人气，反向输血，现在也有群众高呼他们要听黑衣剑士和白银骑士唱歌……
　　可惜，自己因一念之差，亲手断送了所有的希望！
　　配音配成了作画监督究竟是什么鬼啊！
　　一想起来，经纪人便面容扭曲，内心又痛苦起来了，只好借酒消愁。
　　“这个，还得看看师妹的意愿吧，万一别人只是想安心配音，不喜欢去舞台上唱歌跳舞呢？”尹泽认真的思考，“大西啊，你怎么想？”
　　“啊？”被点名的女孩一怔。
　　“放心吧，有师兄给你撑着，不喜欢就直说，别怕什么拂经纪人面子啥的。”尹泽见她笨笨的，估计是在担忧，于是提前安慰。
　　“我，我是接，还是不接啊？”大西沙织犹犹豫豫，目光左右移动，“硬要说的话我不太适应穿裙子登台唱跳……有些难为情。”
　　“好。是跟我和松冈一样，传统的幕后类型呢。”尹泽很欣慰的说，“细水长流，潜心参与作品创作，初心很好呀。”
　　“那就给其他的吧。”柏井一平倒是满脸的意料之中。
　　大西沙织表情凝重。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份回答，算不算站队的声明。
　　“这几个季度的角色，无关大小，我都尽量帮她争取一下试音机会吧。”柏井一平逐渐佛系。
　　“真没眼力见，长崎音监不坐在这儿吗？”尹泽不悦，“你消息有别人灵通？”
　　“——你不说我还忘了。”柏井一平堪称如梦初醒，一拍脑门，“这隔三差五吃饭，我潜意识里都彻底把他当酒友，而不是音监了。都怪你，以前我和他玩还记得正事，自从你掺和后，我就思想空空了。长崎桑啊，来来，小喝一口润润桑，最近生意行吗？”
　　“你这压根是不装了啊，目的性这么明确……”长崎幸楠无语，“不过这倒是让我想起以前，你为了让我关照一下他，请我的事了。这一眨眼，又有新后辈了。”
　　“当年是我被沙子迷了眼睛，又不懂事，才多此一举。”柏井一平哀泣着说，“现在容鄙人郑重请求，千万不要再关照这家伙了，请转头关注真正的新人吧。”
　　“行啦行啦，以后我遇到，会照看一二，好好讲戏，不至于让她感到无措的。”长崎幸楠苦笑。
　　“所以啥时候给人发试音呢？”尹泽问。
　　“今天回去我整理一下资源吧。”柏井一平想了想。
　　“怎么这样啊，柏井哥。”男人有些失望。
　　“哇，不是吧，阿Sir。你先是否定了imas的豪华饭票，回头又说我不行，要不要这么严格啊？”经纪人瞪大眼睛。
　　“吉田哥，3.0有没有追加角色？”尹泽觉得求队友不如求另一个队友，转头问。
　　“那肯定是有的。”吉田智树轻酌慢饮香槟。
　　“给我师妹一个试音机会呗？”
　　“可以啊。不过只是试音哈，不保证结果。”
　　“给个机会就好了，其他的看技术和个人表现。”
　　“那行，什么时候有空，来趟第三开发事业部吧。”
　　轻描淡写之间。
　　就寻来了一个重量机会。
　　“你俩到底谁是经纪人？”一直在享用美食的岛崎信长发出致命疑问。
　　“这就是我司团结的体现，互帮互助。”柏井一平干咳几声，“你青一的不懂，我也理解。”
　　“是啊是啊，有可以相互帮助的同伴，才能走得更远，真不枉我以前组织团建增进感情，聆听他的忧郁，为其解惑。现在这份热爱和羁绊，由他传递了。”中岛间司感动赞赏。
　　“谢谢您的信任和给的机会。”大西沙织终于才反应过来，有些诚惶诚恐，对吉田智树说。
　　“没关系，小事而已。我期待你的发挥。”吉田智树和善的点点头，旋即勉励说，“谁都是从零做起的，不要有压力。”
　　“对纯粹的新人来说，这确实是难得的机会啊，大西君，敬吉田桑一杯吧。”柏井一平提醒说。
　　“那，那个，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请问，饮料，饮料可以吗？”大西沙织踌躇着说。她倒不是找借口，而是确实不会。
　　此时此刻，她挺紧张的，毕竟像这种在饭局上谈生意，虽然只是一个试音……而且还有几人的表现十分奇怪。
　　但无论如何，她是初次经历这种事。
　　在大企业蹉跎的姑姑就对于职场饭局说了许多，总之，在这种场合，一般女性通常都处于弱势。
　　比如要主动为其他男性倒酒，表现礼仪。这一块她倒是记得，以前的高中同学聚会啥的，她就是这么做的——不过今天，这份工作全被帅气前辈抢走了，自己愣是没找着机会。
　　此外，就是要陪好最重要的客人。这里怎么想，用橙汁肯定是不行的吧
　　但自己真的不会喝酒。
　　“这个嘛，饮料当然不可以了。”吉田智树忽然严格，抱起手，切换成强硬姿态，瓮声瓮气的说。
　　“啊……”大西沙织顿时感到很为难。
　　“那就由我代替她吧。”柏井一平见状笑着说，熟练的打了个圆场，“不好意思啊，吉田先生，她酒精过敏。为表谢意，我喝三杯。”
　　“不行不行。”吉田智树还是像大猩猩似的挺着胸膛，缓缓摇头。
　　连自罚三杯都不行？比刚才的阿Sir还严格？
　　柏井一平挠挠头，觉得有些棘手，他其实是第一次和这位制作人见面，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路数，只好转头看向某人。
　　“……别看了，他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让我喝而已。”尹师傅无语。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显得我像是威胁你一样。”制作人沉声说，“好吧，为了公正公平，我们就来石头剪刀布吧。不想玩也行，但你得把抛下我，去别人家里吃饭的详细经历说出来。”
　　“？”
　　“好啊好啊，我支持，但只是一次胜负，有偶然性，不如三局两胜吧。”岛崎信长欣然声援，“别这么看我啊，我也是为你好啊。多猜几次，你才更不容易输给运气嘛……”
　　“哈哈哈。”男人摇头失笑。
　　“你为什么突然笑？”岛崎信长皱眉。
　　“没什么，我只是笑制作人无胆，第六天魔王缺勇。”男人横刀立马，神采飞扬，端的是神勇无敌的风范，“想不到你们竟如此畏惧我，不敢正面交锋，只敢玩玩边角手段，徒增笑料。也罢，今天俄罗斯转盘，我坐庄。你们几个，一起上吧！”
　　场面一时间都被这位大能镇住。
　　“明天星期几？”吉田智树后知后觉的转过头。
　　“反正是工作日。”岛崎信长回答，“大家都要上班的，喝什么？喝多了误事。依我看呐，也就是那些个怠工消极之辈，才会想要痛饮，我们都是要做正经事的，可不能跟他一块儿糊涂了。”
　　“不错不错。”吉田智树洒脱一笑，“而且我看这位小姑娘喝的橙汁，颜色透亮，质地不错，一定是难得的良品。不如叫服务生再上两瓶？”
　　“附议。”
　　“这是极好的。”
　　几分钟后。
　　大西沙织茫然的看见几个人像小学生似的，端着橙汁在那推杯换盏，喝得十分上头尽兴。
　　她。
　　越来越搞不懂了。

第七十五章 架空!
　　“每天早上醒来，我都会先冥想半小时，打开自己的心灵与大脑。”
　　尹泽在橙汁宴中独自饮酒醉，此时正向师妹传业授道，分享经验。
　　“接着晨跑，让身体和思维都苏醒，再开始一天的工作，比如划台本，阅读原作，总之。自律的人有多可怕？你看看我这人就知道了……”
　　大西沙织认真聆听，不敢分心，要不是条件不允许，都想做笔记。
　　柏井一平冷眼旁观，只顾吃沙拉。
　　呵呵，我信你个鬼。经纪人面对这虚伪的作态心中不断冷笑，还晨练、冥想？哪个片场不是下班跑的比谁都快？休息日给他发消息，也从来都是中午才有回复，一定是太阳晒屁股才起。
　　好在男人的表演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与吉田智树聊了起来。
　　“新版本进度如何？”尹泽随意的问。
　　“按部就班，没有问题。”吉田智树淡定的说。
　　“资料片CG做的很不错啊，果然是大厂底蕴。”
　　“必须的，记得准时来配音，虽然台词不多，游戏里也不吱声，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光之战士的声音。其实关于这个事情，官方可能会出一些短篇小故事，以广播剧的形式呈现。另外，玩家们在论坛上分享的冒险故事也很有趣，都可以拿来做。你N站账号粉丝比第三开发事业部公用账号还多，干脆由你发布得了。”
　　“吉本哥虽然离任，但这回的美术依旧很漂亮啊，扎实得劲。随着世界观铺开，怪物形式和种类也愈加开放复杂，我个人也是比较喜欢西方龙这一经典形象的，这回的副本BOSS和蛮神，我设计的也很高兴。游戏是综合性的艺术，再好的画面缺少架构也是无根之水。吉田哥的能力，我由衷感到敬佩啊。”
　　紧接着双方就是一些听不懂的话。
　　诸如“BOSS阶段的轴控制”、“玩家挑战成本和反馈”、“场景路线和时间节奏”、“交互道具和UI优化”、“趋同体验减少矛盾产生与自由探索真实感的权衡”……
　　交流心得，分享灵感，剖析心理，像是一场丐版的研发会议。
　　柏井一平越听心里越觉得不是滋味。
　　这货和我就从来没有谈的这么专业，没这么交心上道。
　　明明是我先来的，不管是最初合作者也好，还是最初的伯乐也好。
　　经纪人只能又倒一杯橙汁解闷。
　　“这么一个大型项目，高手自然是多多益善啊。”吉田智树说着说着又旧事重提，言语尽显诱惑，“之前一批组员辞职，还有许多空缺没填上。你在子供向片场做配，一天撑死万把円，每个季度还要重新找活。不如来我这做组长，一年500万円，阔多啦。”
　　什么？
　　竟然当着我的面挖人？
　　经纪人咬沙拉的力气不自觉加大。
　　你哪怕电话和短信联系，哪怕偷偷摸摸呢？
　　但出奇的，柏井一平心情却并未有太大的波动。
　　“我不是朝三暮四、贪财好名之辈。再说热血已冷却，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只求多做几次孩子们的英雄。”尹泽摆摆手说。
　　果不其然。
　　柏井一平早有预感，心中自得。
　　要是区区钱财能打动这家伙，现在早已经被自己安排着单曲出道，编排劲舞，拍摄杂志，行走于各大电视台之间一条龙了。哪还轮得到你这半路窜出来的？
　　看来，论了解程度，还是自己更胜一筹，居于人际圈子魁首啊。哈哈。
　　等会。
　　英雄？
　　饮橙汁的动作一缓。
　　英雄并不止动画啊，英雄不也是有电视剧和电影的吗——
　　经纪人紧皱眉头，旋即松开，他在这一刻找到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犹如黑夜中的闪电，划破了长暗。思维发散开来更是觉得大有可为。再望向游戏制作人时，眼神已是庆幸和对敌人的感激。
　　想不到反倒是提醒了我，多谢兄之助攻！
　　被婉拒的吉田智树也没有任何情绪，他对答案早有预料。但聪明的策划，最是懂得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的道理，截止今日，他已经在圈内外散播了不少“此人曾是我的部将”的谣言，正所谓绳锯木断，滴水穿石，总有一天这些准备都会引发出名为“无辜の怪物”的社会现象。
　　实际上，京都动画那边已经有人来问，这人到底离职与否。呵呵，假亦是真。美好未来不远了。
　　不过本以为柏井先生会出手干扰，但却始终保持缄默。虽然不知道在筹划什么，但多谢兄之助攻！
　　经纪人和制作人对上视线，彼此都相视一笑，各有深意。
　　不过要说这饭桌上，最超脱俗世，本性纯良的，还是第六天魔王。
　　岛崎信长没有后辈，没有争霸，只是吃吃喝喝，大快朵颐。有一种人间最清醒的风范。此时他的叉子跨越两个身位距离，神速从某人盘子里戳走一块牛排。
　　“手能伸那么长？”尹泽痛失荤菜，无喜无悲的说，“下赛季你去单防詹姆斯。”
　　柏井一平也看向这个人。
　　同期里玩的最好的两个朋友，都各自有了主役，开始崭露头角，而他还是龙套和配角，没有上升的契机，想必他内心也是相当焦躁吧？明明素质也十分优秀，为何就是还没有资源呢？是不擅争斗，还是内敛羞涩？
　　但无论如何，身为伯乐的我对此无法坐视不理。
　　退一万步来讲，这形象、这标准的盐系忧郁气质，也能称得帅哥二字。只是有人光芒太盛，以至于忽略了他的颜值。其实，就算做不了主骑，但试个吃瘪的二骑，浑水摸鱼的三骑，还是有竞争力的。
　　“我听说岛崎信长君在主业外，还在搞小说？”柏井一平热情的说，“还听说，投稿结果似乎十分理想？果然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才啊。”
　　“先生倒是有一双慧眼。”岛崎信长坦然受赞。
　　“贵社也是业内的大手子，创立相当早，也因此颇为的传统，讲究的是历久弥新，虽然这是正统大道，但对于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来讲，成长时间还是太过漫长了。”
　　柏井一平感慨。
　　“但我们却不同，生命就该在最华美的年纪怒放，稍稍错过，都是永生遗憾。你和松冈他俩又是铁哥们，何不跳槽转籍？让我们同甘共苦，共创大业！旁的不说，能让观众听到你最美年华的声音和演绎，也是一件美事啊。”
　　“不去不去。”岛崎信长根本不为所动，“你那边已经有鸡头了，我还是在青一继续做凤尾吧，而且来日方长，我相信自己也有做头的一天。”
　　“这是什么话？难道只允许有一个鸡头吗？岛崎信长君写小说的，肯定知道两首奇美拉和双头食人魔吧？”柏井一平振振有词，“而且我以前也想做一个诗人，我们应该有共同语言的。”
　　这确实是经纪人的心里话。
　　相比起某人和松冈这样的特例，说不定岛崎信长君这样优秀又拥有正常上进心的声优（主要还是正常）和他的契合度更高呢。
　　“在你想当诗人的时候，你就失去了诗。”岛崎信长淡淡的评价。
　　“？”
　　柏井一平又想了想。
　　“不知岛崎信长君近来可有文章？实不相瞒，有人时常跟我提起你的小说，直呼其志壮志可嘉，有霸权之资。听久了我也很好奇，很想要拜读一下啊。”
　　“艺术来自表达，而不来自天赋。表达源于人与人，人与世界的关系。我暂时对世界无话可说，没有表达的欲望。”岛崎信长又是摇摇头。微卷的刘海微微摇摆，稍稍挡住洁净的双眸，很文艺，很脱离。
　　“？”
　　思想境界这么高级？
　　之前经纪人就因不懂游戏研发，一声不吭，现在又遇到了另一个深邃灵魂？
　　“他的挚爱初恋谈婚论嫁了，不出意外年后就扯证。状态不可避免的有些起伏，请理解一下。”尹泽解释。
　　“……”
　　“唉。”岛崎信长低叹一声，似笑又非笑，橙汁入愁肠，“得知那个消息的瞬间，我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时间、岁月的流动。过去的就是过去，有些地方没有我的位置了。世上不如意十之九十，跟喜欢的人有缘无分便是其中之一。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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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如此，才要珍惜当下，搏一个亿万身家，财富自由啊。”柏井一平鼓励。
　　“这是什么话？你是说我只能用金钱寻来伴侣？”岛崎信长不满，“你小看了我！何等庸俗，不足与我论语！”
　　“……”
　　“你为什么要找一个失意的人说这些？让他静静不好吗？”尹泽摇头。
　　“我哪里知道他失意了？至少、起码也该喝点清酒，而不是喝橙汁吧？”柏井一平辩解。
　　“你以为他明明在青一上班，平时都是浅尝，又是怎么了解到我实力的？”尹泽提醒。
　　那必是深邃灵魂得知消息的时候，无言的披上衣服，走进夜晚的街头，孤独在酒吧感悟生活时，耐不住寂寞，寻了个克苏鲁级的酒友。
　　那一定是个波澜壮阔的夜晚吧，至情神伤之人和旧日支配者对垒起舞，调酒师手都快要摇断了，五光十色的灯光和快节奏的电音曲调，也掩盖不了两口炙热的威士忌。
　　柏井一平应酬多年，话术修炼的很高，耐力也足够出色，此时只沾几口香槟而已，但面对这群人，已经有些累得不想说话了。
　　而在新进门生，大西沙织的眼里。
　　带头大哥、经纪人，在这场对局里是屡屡碰壁。全然不复先前在分享会，应对诸多人士的自信和激昂。
　　……
　　饭罢。
　　吉田智树继续回公司加班。
　　长崎幸楠要绕道去买东西。
　　柏井一平还另有酒局，他终于不用憋屈，可以真刀真枪的与人类种对决，发挥铁胆之力了。
　　同期三连星决定继续逛一逛。
　　大西沙织是唯一要回家的人。
　　“时间不早不晚的，坐计程车回去吧。”尹泽仍旧宠溺，“车费就由师兄垫付。”
　　“那怎么好意思？其实我坐地铁也一样的。”大西沙织客气的说。
　　“就收下为兄的好意吧，今后在职场上，咱们经常是要互帮互助的。”尹泽另有所指。
　　同期全是乐子人，松冈虽然厚道，但偶尔也会支棱。这再不找个队友，太难受了，师妹善良礼貌，今后遇到比如猜拳的事情，肯定会帮自己，哪怕只是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那，那好吧……”大西沙织盛情之下也不好拒绝。
　　看来，这是又一次的试探，看自己到底站队哪方。
　　吃了人家的饭，坐了人家的车，就是对方的人了，不存在反复横跳的可能。
　　柏井先生，对不住了，我今后……至少会声援你的。
　　年轻女孩朝众人挥手再见，坐车离开。结束了职场生涯的第一天。
　　……
　　泷泽悟@9527yyds于2小时前转发了京都动画的宣传广告。
　　「东半球中老年妇女的梦：刚出消息就转发宣传了，工作努力又上心，很好的一个年轻人，值得称赞！」
　　「懂哥：？」
　　「懂哥：哈哈，果然杠精有天收。被盗号了吧。」
　　泷泽悟@9527yyds于3秒前：「昨天给新人师妹办了欢迎会，大家都笑的很开心，共勉！」
　　「东半球中老年妇女的梦：呵呵，我看是推主自己想吃香喝辣吧，新人只是个幌子而已。」
　　「懂哥：我人麻了，这申诉速度怎么会这么快的？真是苍天无眼！」

第七十六章 以弟克兄之征途
　　内田雄马最近觉得很忧郁。
　　倒不是剧场兼职不如意，也不是养成所课业成绩堪忧。
　　相反，热血男儿工作学习两不误，齐头并进，生活十分充实。对未来有明确的目标，以及源源不断的快乐感反馈，整个人的状态随着时间越来越好，吃嘛嘛香，蹬腿直上五楼也不费劲。
　　但每逢他作出优秀的表演，以及展现出良好有度的待人处事哲学后。
　　前辈和讲师在赞扬几句“人才呀”后，或多或少都要补充一句“有泷泽君的风范”、“是和泷泽同样的类型呢”、“笑容再收敛一点可与泷泽竞争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堂堂七尺之躯，难道只是个候补和替身？
　　那神乐坂泷泽悟当真有这么神勇？我代代木小泷泽战他不过？！
　　又联想到连每天的便当都只是实验品，是试错的边角料，更是怒火妒火一起烧。
　　内田雄马化悲愤为力量，头悬梁锥刺股，进行苦修，睡得比猪晚，起得比鸡早，在声优课程上一顿攻城拔寨，实现了所内史上第二快跳级的壮举。
　　要是当年读小学时意志就这么如钢似铁，现在不说是在钻研可控核聚变，也至少是轻取菲尔兹奖了。
　　总之，养成所还没学完，内田雄马已经通过了事务所面试，成为了现役声优。
　　有佩戴金丝眼镜的商务达人听闻，直言“想要收至麾下”，并愿意“用尽一切杂志剧团资源倾力支持”。
　　对于时下的偶像化浪潮，内田雄马也是清楚的，他个人也愿意参加各种企划。
　　本来嘛，弃考大学提前参加工作就是为了减轻负担，如果能有增加收入的机会，没理由不要啊。
　　但在得知商务达人团伙的详细人员架构后，内田雄马很有傲骨的表示我不屑往之。决心要举起反抗的大旗，击碎某人羽翼下的阴影。
　　事业规划很简单，三个字，下克上！
　　弹指一挥间，弃考者已经站在了真正的商业片场里，堂堂出道战，就是有名的长篇动画，虽然不比某人的出道即“巅峰”，但进步也只能用神速一词来形容。天赋优异，辉煌之路，就始于今日吧！
　　——《爱哭鼻子的小菠萝君》，录音室。
　　“前辈您好，新人上路，多多指教。若是不介意，这小小薄礼，休息时吃点吧。”内田雄马尊敬的向各位业界老资格问候，送出精致礼品。
　　“哎呀，这款抹茶大福很经典的，小伙有心了啊。今后工作也要加油喔。”前辈们很是和善。
　　离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内田雄马和各位老师交流着，虚心求教，给众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纷纷感慨I'm Enterprise的人才储备实在令人羡慕。
　　眼见着都要开工了，录音室的门才被推开，一位男子和一位年轻女孩掐点抵达。
　　内田雄马看清那男人的模样，瞬间战意澎湃了起来。斗志化作汹汹火焰，这是职业生涯的出道战，也是和此獠的初次交锋，可以说是冥冥中注定着什么，必须要全力以赴。
　　“前辈，别来无恙啊。”热血男儿踏前一步，满是少年天骄的奋勇直前。
　　“……咦？老弟你怎么在这？”尹泽似乎颇为讶异。
　　“我已通过选拔，成为职业声优，当然是来参加配音工作的。”内田雄马昂首，“还请多多指教。”
　　“你不还在养成所学基础吗？”尹泽皱眉。
　　“谁说养成所没毕业就不能参加实战？前辈终究还是被常理所束缚住了。”内田雄马终于在这人面前说这句话，只觉得心情舒爽。
　　“原来是和我师妹同级别的逸才啊。”尹泽点头，“真不错，也不枉我之前对你一番提点，未来可期。”
　　师妹？
　　内田雄马侧头看了眼那个表情透露着淡淡哀愁的朴素马尾女生。
　　噢，听说过，提前入所的，不止自己，也有其他人。
　　“你好，我是内田雄马，多多指教。”
　　“……你好，我是大西沙织，请多指教。”年轻女孩有点弱弱的说。
　　嗯？
　　不是跟自己一样，刚入所，第一天上班的吗？怎么不仅不朝气蓬勃，反而一副已经承受了职场压力的心累姿态？
　　也罢，不多想了，反正自己要打倒的对手是她的直属前辈。
　　“大西啊，不要太紧张，反正你就演个龙套，几句话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简单应付一下就是。”尹师傅娴熟的给后辈交代着。
　　内田雄马听了直摇头。心想哪有这样指导的，对待工作正该火力全开，抓住仅有的机会展示自己的实力，这样才能收获更多注视和舞台。怎么可以如此咸鱼。
　　于是录制开始。
　　各位大前辈们在麦克风前演绎。这种长篇片场，主要成员每个星期都要见面，配合很久了，本身技巧又十分高超。互动起来游刃有余，给人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内田雄马深知没那么简单，加上自认的宿敌也在场，更是如履薄冰般的谨慎。很快就轮到他念词。热血男儿把浓厚的感情都注入到那短短两句话中，每个音节都塑造过，换气都很考究，彰显了他充分无比的事前准备。
　　宝剑锋从磨砺出，鞘音烈照暗室明！
　　然后就被音响监督叫住，叮嘱他收一下情绪。
　　“毕竟只是个路人，戏不要那么多。整的子供向要变转世重生爱情史诗巨著似的。”
　　内田雄马被浇凉了热血，最终无力的在宿敌面前选择了败北妥协，公式化的读完那两句“老师我养的鱼和乌龟仔被野猫叼走了呜呜”、“呜哇我不要买新的我就要我的杰克和大郎”。
　　休息时间。
　　“又不是重要角色，几句串场台词，能挖出什么人文内涵来，到位就行了。最好再反衬一下主角的惊人演技，做份称职的绿叶，就很好了。多则生变，并不是无脑填料就是好作品，比如好好的奶茶，你加料成八宝粥，不是本末倒置？你要懂得收发自如，舍弃亦是一种艺术。”尹泽继续跟后辈说，还举着新鲜热乎的例子佐证。
　　一遍就过的大西沙织点头称是。
　　重录的内田雄马垂头丧气。
　　两人都是走走过场，也就某人的榴莲学长有点内容，不过也不是核心角色，总之配的很快，然后开始坐沙发了。
　　散场之前。
　　“你们是一个事务所的呀。”前辈特地过来和某人说了几句，拉拉家常，恍然，接着打趣说，“也到自己带新人的阶段了，难怪今天没见你在角落补觉呢。”
　　等到散场之后。
　　“居然在工作中打盹，态度怎么这样不专业？”
　　内田雄马虽然出师不利，但还是故作疑问。
　　“今天还差点迟到，这怎么能给我们做好一个榜样？而且明明自己和前辈们挺熟络，但偏偏又不带新人去说几句拓宽交际，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名师绝技留一手？”
　　“……专业，分明除了你，全场的收录都是一遍过。”
　　尹泽眼神古怪的说。
　　“还有什么叫差点迟到，压根就是准点到。就这精妙的上班打卡和时间管理分配，够你学的呢。”
　　“至于在前辈面前混脸熟，这个可有无可无，老话说得好，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坚持下去，精进己身，总有再对戏的一天，届时才能谈得更多，了解的更多。”尹泽摆手。
　　“可总得攀攀人情吧？留个好印象吧？”内田雄马说。
　　“不错，求人不如求己，但一己之力也有用尽的时候……”
　　男人潇洒一笑。
　　“到那个时候，大西啊，尽管来找师兄吧。有我在，就绝没有让直属后辈去求外人帮忙的理由！”
　　“噢？”
　　“啊……”
　　虽然据热血男儿所想，这话必然有吹牛和在新人面前耍酷的成分。但也是极其强大的自信与气质的体现，内田雄马暗暗吃惊，不愧是自己命中注定要打倒的敌人。
　　一次站队，就要一头走到黑吗，好强的控制欲望。大西沙织脸上的忧愁更深了。
　　“不说了，该赶赴下一个场子了。弟啊，咱们今后再见。”尹师傅还要带新手继续刷片场，扬了扬手作再见。
　　“不必了，我们顺路的。”内田雄马淡淡的说，“顺带午饭都可以去下个场子一块吃了。”
　　“为什么？”尹泽问。
　　“因为我姐也在那里。”内田雄马淡定的说，“对了，记得请我一瓶饮料哈。”
　　“凭什么？”尹泽瞪大眼睛。
　　“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内田雄马摸摸肠胃所在的肚子，哀伤无比。

第七十七章 小小拜访
　　《冰菓》最后一集播放后，引起的讨论在将近半月后才逐渐平息。
　　首先是实实在在的销量方面，在最终回播出后，已发售的各卷BD少见的迎来一小波再购。
　　尤其是最后第11卷的BD，在电视动画结束后，盘子的预购数就迅速突破了5200，在几小时内就迈过了一般意义上的“续期制作与否的成绩参考线”，而且涨势仍旧喜人，如无意外，等到实际发售日，初动或许就会直接超过11000。
　　毫无疑问，该作品在商业方面已经能被称之为“畅销”了，再加上来自各方的称赞与热议，很好的诠释了什么是叫好又叫座。
　　能收获这些肯定，除去动画本身的质量外，最后一集那堪称诡异的Staff表也贡献了相当的话题度。
　　通篇重复的名字刷了三遍，从分镜、演出、原画、动画到背景一手包揽，并且最后呈现的乃是剧场级的水准，这引来了群众们的注目，行业内也是一片摸不着头发的惊呼。
　　而越是厉害的从业者，就越是知晓难度有多高。
　　与神之一手、文章天成这种瞬间即永恒的奇迹不同，再伟大的画面也是需要时间勾勒出来的，无论怎样的留白，总要细心雕琢的。又何况是始终保持活动的动画，诚然场景镜头也不少……但那种细腻又精致的景貌，硬要说起来，工作量、耗时未必就少了。
　　三个人要在正常的连载工期里交出剧版级的大量原稿，首先得连轴转，其次是彼此配合得当，衔接流畅，最后是绘制速度要如电如芒，而且还要下笔稳定正确，尽量减少返工更改的累赘环节。
　　总结起来也很简单，又快又好而已。
　　但一堆画师前思后想，实在是难以想象当时工作室的工作状况……那得是啥样的创作炼狱。
　　更有监督幽默的吐槽，京都动画其实是科技公司，已经研发出了类人型最终赶稿决战兵器，而且是零号机、初号机、二号机齐发。并直言他想买，就是贷款也得入手一台，放到工位里插上电源先跑俩季度赚回本钱，自己这些凡间的血肉之躯就先休个小假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也没人真相信京都动画真有搞补完计划的野心。
　　这一集必然会在TV动画史上留下逸闻，相对的，对于铸就奇迹的三人组，同行们开始互相分享情报。
　　木上益治，关西最强原画新人·三好一郎的大号，业界老资历，技术全面，layout和背动都是一绝。
　　武本康弘，底子扎实、年轻有为的监督。
　　泷泽悟……他，呃，呃这？喔，想不到竟然如此巧合，作画监督会和主役声优撞名。
　　不过最后，在几个人善意的提醒下，同行们还是发现了，这俩真是一个人。
　　原来是配音之余额外兼职制作流程啊，哈哈，以前也不是没有声优加入作画队伍的彩蛋故事，这次也一样……个鬼啊！
　　原画、背景排在最前面这也太离谱了，究竟是公司内哪位触手怪抱着整蛊的心理，披上主役的外衣，在这捉弄大家？！
　　经过各种猜疑链后，大家伙不嫌累的一通@和盘问之下，木上益治只得出来辟谣，无语的表示这不是哪个老害的马甲，相反光明磊落，就是本名，就是本人。
　　可还有一些人不相信，这时有一个制作人借着人脉，顺口托朋友打听了下。
　　很快，小道消息如雪花般碎屑传来。
　　各种说法都有，包括“一窍不通却于培训班龙场悟道”、“无师自通自学成才”、“宗师的关门弟子出山试水”……
　　但最可信的还是这条。
　　此人是AQUARE ENIX的高级原画师，参与过最终幻想14的重制，担当设计，曾任高级美术资源外包链统合兼直接负责人，以及二维项目辅助转交接审核组的组长，现已离职。
　　“消息可靠吗？”制作人谨慎的打出一张四条。
　　“据说这是第三开发事业部的本部长亲口说的，应该不会有假。”下家摸了张牌说，“而且之前冰菓不是说中间张有事故吗，AQUARE ENIX被木上先生问过。”
　　“……嗯，那就对的上了，毕竟这倆又长又复杂的职务名一听就知道乃是核心之一。年纪轻轻进入大厂，还担当如此重任，实力想想就不弱，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制作人在等一张两万。
　　至此，奇迹の一回的来龙去脉，大家就都搞清楚了。
　　……
　　晚辈欢迎会之后，带晚辈刷片场之前的空闲时期里。
　　“泷泽哥，你要先用刀敲晕它啊，不然一直乱动的。”
　　“我当然知道，这，处理前拍晕的事，我能不知道吗？但问题是这是水果刀，不好使，我可以用榔头吗？”
　　“啊啊啊，你去削土豆皮好了，我来弄。”
　　“这是什么话？你不信我？！”
　　单身公寓内，男人正和楼上小妹一起合力处理今日晚饭的食材，俩人虽然一起做过许多次的饭，但某人基本都是打杂，只做些择菜、削皮、调酱汁等无关痛痒的工作，而今天他打算挑战第一次处理活物食材！势要做血手人屠，要见血！
　　一番折腾后，总算是搞定了。过程只能用有惊无险来形容。
　　“我们从下午2点开始整，没想到下午5点前就搞定了。甚至还能休息一下，稍后再正式做饭。”男人看看时间，自我感觉良好。
　　麻宫香月则长出一口气。
　　“哎呀，看看综艺节目，歇会。”男人洗好手，悠哉的打开电视。
　　“你不是说要写作业吗？”中学女孩直言。
　　“吃完饭再写。”某人已经躺好。
　　“你这也太怠惰了吧，明明今天早上说要和我一起写作业，我全都写完了，你就起个题目和开头。”麻宫香月看了眼电脑屏幕。苍白的文档里，《神之人性的流露，凡人至美之形：论古希腊艺术的人与神一元化》的字体加粗标题十分吸睛，恢弘大意，历史厚重感铺面而来，令人十分有阅读欲望。
　　再一看写好的内容，只有仅仅几个字：众所周知……
　　“要是延迟递交作业，真的没关系吗？”麻宫香月有些担忧，主要还是这主题一瞧就知是个大作业，写写想想，想想写写，最起码也得花十多天吧？
　　“没关系，我腹稿已经有了，清晰的存在于我的脑海里，就是还没写出来而已。”
　　“那些拖稿的人大多都是这么为自己找借口的……”
　　“不一样，我是真的。”
　　“你不会延毕吧？”
　　“这倒是肯定的，我属于已经被深造了，呵呵，如果只是进大学院还好说，可你知道文学秃……博子，噢，博士的毕业难度是什么级别吗？”男人忽然没有感情的低笑出声。
　　“什，什么？”中学生犹豫着问，提前触碰脱发的领域。
　　“听闻隔壁有个哲学教授是博士肄业。”
　　“……”
　　本身人文科学的研究成果产出就难，再者还有扛把子在头顶时刻凝视。
　　难受。
　　甚至这次的大作业，就是扛把子钦赐的。如果不够彪悍，说不得就要被教育批评。
　　更难受了。
　　中学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落发之气息，看着面色安详的某人，一时间也不好再催促用功了。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哥哥的做法虽有鸵鸟之风，但不失为一种生活精神。
　　……
　　咚咚，咚咚。
　　敲门声力度和响声都十分适中。
　　“来了来了。”
　　绑着发帖的麻宫香月去开门。接着看见两位陌生的人，一个穿着很正式的商务西装，手中提着公文包，另一个则是毛衫便服，两手插在兜里。
　　两人的鬓角都泛着微微花白，那是已走过人生不少载的证明。
　　“请问您们是？”麻宫香月有些疑惑的询问。
　　“冒昧打扰了，请问这里是泷泽老师的住所吗？”穿西装的人极为客气的问，甚至对年龄比自己小许多的孩子也微微躬身，以示登门的礼数。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但气质很正直，虽然不再年轻，但眼神仍充满活力。微笑的时候，脸庞也多了许多皱纹。
　　“请问您们是？”麻宫香月没回答，而是再次问。她知道哥哥是声优，也沾艺人的边，住所信息还是要注意的。
　　“失礼了，鄙人是一名动画制作人，也是京都动画的社长。”那人从用旧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和善朴素的自我介绍，“我叫八田英朗。”
　　“社，社长？！”
　　麻宫香月正读中学，平时可没见过什么企业家和大老板。她迟疑的接过名片，又看了几秒，最后回头轻喊。
　　“泷泽哥，有一位社长找你。”
　　“？”
　　拖鞋的声音哒哒接近，男人很快出现在女孩身后，和门外的两位隔空对视。他不认识穿西服的，可却认识那位穿毛衫的老画师。
　　“木上桑？你怎么来了？”男人惊讶，“该不会从京都过来的吧，这大老远的。”
　　“没办法，陪上司出门啊。”木上益治乐呵呵的一笑，他扯扯头顶的棉帽，手从口袋里伸出，挥挥手打招呼。
　　“这位是……？”男人看向身形并不高大的那位
　　“我司的八田社长，我以前跟你聊天时，提到过的。”木上益治耸肩。
　　“您就是——”男人讶异。
　　“仓促前来，添麻烦了。但听完他们的转述，知道您对于鄙社的帮助后，我无论如何也想要当面道谢，亲眼见见老师。”八田英朗笑着说。他同样有些惊讶，虽然知道一些，但眼前之人真的如此年轻，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哎呀，您这事儿在电话里说不就得了嘛，还坐那么久的车。”男人挠挠头，倒有些不好意思。
　　“打扰到老师了，如果可以的话，能占用一些时间吗，我想和您说些话，楼下我见有间咖啡馆还挺不错的。”八天英朗说。
　　“不用不用，直接进屋吧，只不过我是一个人住，屋子难免有些不规整，您不介意就行了。对了，敬语就别用了，您年岁长我那么多，哪受得起呀。快进快进，外面走着受冷了吧？”
　　尹师傅和煦的说着，又主动拉着俩人往家里坐，还把俗称“小太阳”的取暖器拖过来给俩长辈照着，这东西买自中华街。耗电比较多，平时自个儿都不开的。
　　麻宫香月主动倒了三杯热茶，还取了零食过来。
　　“你刚才说自己一个人住，那这位小姑娘是？”木上益治好奇的问。
　　“喔，是住在我楼上的邻居，很善良的孩子，她在这附近读书，老家不在东京，独自求学和生活。我有空时就给她辅导功课，偶尔我也会小露厨艺，做些好菜，小姑娘生活很节俭，平日吃的都省。”男人解释，说话没有一丝卡顿。
　　“那真是不错。”木上益治对他的善意，肯定的点头。
　　“……”
　　麻宫香月没有挑破这段话里唯一的破绽，她摆好茶水后，就利落的把教科书、题册和笔盒等东西收起来。
　　“泷泽哥，你们要谈事情，那我就先回去了。”
　　“诶，好。”男人挥手，“待会记得吃鱼。”
　　麻宫香月抱着书材小跑上楼了，她临走还好奇的回头张望了一下。
　　同时心里暗想，社长诶，居然主动上门来找。
　　哥哥虽然在家里很散漫，睡到晌午才醒，用捕鼠器抓耗子连连失利，遇到蟑螂更六神无主，手足无措，还疑似有拖延症，但正经事从不掉链子，果然好优秀啊。
　　我也要努力才是！
　　“不好意思啊，妨碍到你们了。”八田英朗抱歉说。
　　“没事，她功课已经很好了，我的帮助，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就是偶尔要督促她尽早写完作业。”男人说，“八田社长和木上老师专程过来，是有什么紧要事吗？”
　　“如果说真的只是想见见您，您会相信吗？”八田英朗笑着托起茶杯暖手说。

第七十八章 平安的夜晚
　　“你家很简单啊。”木上益治的视线转了两圈后感慨说。
　　房屋完美符合单身汉之家和蜗居的定义。冬季的风时不时把枯叶吹拂在窗玻上，外面是素冷寒风，取暖器橘热的光充盈了室内，和手中的热茶一起带以温暖，有一种小而幸福的氛围。
　　家具的旧化感很明显，尤其是墙体脱皮不少，所以用海报粘贴打补丁做修缮，放眼望去，基本都是80、90年代耳熟能详的偶像歌手。这令老画师想起当年自己在外打拼租房的时候。晚上睡觉时，只要翻个身，就能看见墙壁上的中林明菜和山口千惠。都是回不去的金色岁月。
　　“床和电视机自带的，桌子和衣柜是上位租客留的，很安逸。最amazing的是有独立卫浴，更有小型洗衣机。”尹泽轻描淡写的说。但话语里明显带有几分炫耀和自得。
　　那可不是，位于新宿，物美价廉，交通方便，邻里和谐，就是资深房屋中介，也未必轻松找得到啊。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这几天有耗子，把灯线给咬坏了，害得我重接了一段线。”尹泽可惜的说。
　　“你还会接电线？”木上益治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那个又不难。喝茶喝茶，噢对了，这是进口的大白兔奶糖，一定要尝尝。”尹泽又一次热情拿出了全球华语地区享有一定盛誉的零食。
　　“我说武本怎么开始吃起糖来了，原来是你带的。”
　　八田英朗接过，剥开糖衣，有些莞尔。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可你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最初听到他们讨论起你，我开始还挺纳闷，因为实在是不知道你是怎么在几个星期里就收获那么多认同。我叫木上一起过来的时候，一些人、特别是小姑娘们听到消息后，可是相当期待热情的。”
　　“是什么事？”尹泽不由得问。
　　“想问问你有没有来上班的打算呗。”木上益治被糖黏住牙，说话咕噜了起来。
　　“……这事儿当时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尹泽哭笑不得，“而且打电话也更方便，哪里还要劳社长亲自跑这一趟啊。”
　　“可别这么说，二三十年前，他就是这么朝气蓬勃，亲自跑我家门口来招人的。”
　　木上益治耸耸肩肩，有点怀念的说。
　　“刚起步转型的时候，他也总是坚持不懈的向愿意接公司工作的人各种致电感谢，特别有力量感。”
　　那时候，正值体力巅峰的老画师经常看见周正的社长坐在关西乡下的办公室里，干劲满满的向别人利落的说着话。
　　有的接包人不过是画了一张角色插画而已，也同样收到了感谢电话，还听到了这家小作坊的老板兴高采烈地向自己讲述关于未来的梦想。
　　“——虽然现在公司基本上是做单集外包的工作，但我们也打算制作属于自己的作品。在不远的将来，我们绝对要实现这一目标！”
　　后来，京都动画的招牌逐渐为人所知，和在电话里讲的一样，他们实现了目标。
　　“所以我对他拉着我过来的行为一点都不惊讶，哪怕我都说过你暂时没有再从事美术行业的意愿。”木上益治淡定的喝了口热茶。
　　“这样啊。”尹泽挠挠头，“这份热情恕我不能回应，目前着实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你之前的事我也有过一点听说，最终幻想14是很曲折的项目，背负的实在太多，据说在重生后，许多职员都主动辞掉，想必是过于操劳了，在了却心结后，都选择了离开。”八田英朗并未过于失望，而是点点头表示，“我能够理解的。”
　　“……？”尹泽尽管觉得说法有那么点不对劲，但又不明就里，所以也没反驳。
　　“但无论如何，对《冰菓》的帮助，我想要当面感谢，顺带着，也能见见你。”
　　八田英朗笑了起来，感叹说。
　　“现在业内人可是对这部作品赞不绝口啊。‘提高了TV动画业界的水准’、‘给予一般观众对高质量动画的标杆’……类似的同行称赞，在以前我是绝对不敢想象的。”
　　“我得提前说句实话啊，最后一集那种画面只能是个例，我这把身子，可扛不住几次那种煎熬啊。”木上益治打趣起来。
　　“我当然知道，只是一晃眼，居然都走到这里了啊。”
　　八田英朗两手捧着杯子，就像茶会闲聊似的回忆起来说。
　　“我跟我妻子是1975年结婚的，因为她曾在东京做过上色工作，所以我们也成立了工作室。在当时，动画生产方法昂贵，赛璐璐上色外包量极大，于是我们便在大阪的报纸上登招聘广告，为了寻找可以在基础制作方面进行学习的非技术人员。内容里有句‘我们教画画’。”
　　“非技术人员？”尹泽问。
　　“是的，因为上色委实说并不难，有原稿，有指定的色彩，把颜色按部就班的填进去就好了。当时许多员工都是第一代婴儿潮的主妇，尽管忙于持家，但也希望参与到工作和经济发展里去。”
　　八田英朗慢慢的说。
　　“在当时，让这样的妇女从家里出来干活，在大众社会里还属于很稀罕的一件事。就在第一工作室……你也去过了吧，就是那个其貌不扬的建筑。”
　　“嗯，榻榻米的触感很好，要点赞。”尹泽说。
　　小黄鸭的墙漆涂色，金色的木头排在墙外，在干净的盛阳下显得暖洋洋的。第二和第三层的角落有榻榻米，中午的时候，男人画完手上的活，就跑去睡觉，傍晚离开，沿路会见到夕阳染红了鸭川河，桥上穿过自行车和它清脆的铃声。
　　接着是餐馆的饭香、啤酒的泡沫、和被妻子电话催快些回家的武本监督，以及嘲笑他怂的石原监督。
　　“我是在东北部一个沿海地区的小农村里长大的，认识最多的，都是在稻田里灌注了半辈子辛劳的老人。为了种水稻，必须要整地、犁地、浇水、施肥和插苗，最后才是收获。我觉得做其他事，做动画也应该是一样的。”
　　八田英朗喝了一口热茶说。
　　“动画是可以给小孩子，也可以给大人看的，它总是带着幻想与美好的希望，动画产业的产值也十分可观，报表上的数字十分好看。然而产业本身却是生病了的。工作时长和工作环境的双重严苛、几乎没有的福利、雇员做一次性劳动力……一般来说，这完全就是在形容黑心公司。”
　　“我当时并没有说想改正这些错误，有这种大言不惭的想法，毕竟我只是一介外包小作坊的经营人。只是单纯觉得这样不行，所以一直在努力寻找新的道路罢了。”
　　头发灰白、身材愈加削瘦的社长看向身旁，那位陪伴自己走过几十年的老友。
　　“所幸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木上。多亏了他，我们才真正学会了‘技术’。……如果回东京发展的话，以他的才能，完全可以有更好的舞台吧，还有更强的团队，现在肯定会过得更好。”
　　“你既然知道，当年就别不余遗力的登门拜访啊。”木上益治嘁了一声，不满的说。
　　“我心里其实是有些愧疚的，社内第一次独立做作品时，我们缺乏经验和自信，所以基本都是木上独自上阵，后来成绩不如人意，责任也都由他揽下。”八田英朗低声说，“你分明有机会名扬四海的，是我拖累了你。”
　　“也许吧。但青春在我看来，就是火一样的东西，就该为了什么去拼命燃烧的。”
　　木上益治很平静的说。
　　“没有制度和体系，光有技术能做的也有限。从什么都做不了，到现在获得了‘破坏业界常识’的评价，我们逝去的时间，都化作了薪柴，直至今后也会发出光亮。何况老去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哪有什么后悔的说法呢？”
　　这是一条相辅相成的道路，以尹泽作为声优、观众，在接触了如此多数量的动画后的角度去看。
　　京都动画的质量自然是优秀的。
　　人物设计、画面设计、演出意图、细致的动作、精致的光影，水准都很高。
　　与之相对应的便是各个部门的通力协作，制作体系、员工雇佣、工作时间、日程表和预算管理及运作理念和方式。
　　都缺一不可。
　　可是再去审视，去回望最初的话，会发现站在起始之处的，只不过是两个老人年轻时志气相投的身影而已。
　　男人不得不承认，这个故事有一些浪漫，他们做到了许多别人梦寐以求的事，没有辜负年轻时的桀骜与无畏。
　　“作为动画的制作公司，大家都梦想着由自家来进行动画的原创企划，这虽是一条艰难的路，不过终于可以试着踏出了。”八田英朗长出一口气说，“将自己文库中的作品动画化，对制作公司意义重大，也真是所有动画公司的梦想了。”
　　“文库？”尹泽感到好奇。
　　“我们在2009年举办京都动画大赏，收集了许多原创小说和剧本。而后决定为部分得奖作品进行出版，又进而衍生建立文库的念头。”
　　木上益治解释。
　　“于是KAエスマ文库应运而生，首批作品有两部，最后又宣布了其中一部将要动画化的消息。如今已经筹备完毕，在制作之中了，由石原担当监督一职。顺便一提，对应的配音邀请，应该已经发到你经纪人那里了。”
　　尹泽一愣。
　　“想要更进一步的话，这一步不能少。”
　　八田英朗停顿了几秒，才说。
　　“以往作品卖的再好，作为打工的，我们也拿不到太多利润，这也是其他制作公司很难保证画师待遇的根本原因。把握原作是必须的，拥有版权才能拿大头，才能维持现在的路线进而的发展。然而很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强劲锐意的制片人，迄今为止来看，也缺少购买优秀原作的先行市场嗅觉。最后只能选择社会募集，也就是文库了。”
　　“但是。”尹泽抱起手，沉默半晌，却是有些不太看好这件事，谨慎的说，“做动画是一件事，办文库又是另一件事。文库若想做好出版，投入只会只多不少，光是简简单单的铺货就得耗费大量资源，而且有可能血本无归。但倘若不用心做，就会失去吸引力，无人前来，这又和寻找优质故事的初衷背道而驰。”
　　岛崎信长哥经常讨论他搞轻小说的事情。
　　什么销量千万，人气改编动画，出任男主角双线脱颖而出，还能靠着版税实现财富自由，届时请兄弟们开游艇趴体什么的，都是老生常谈。
　　最重要的关节，是人气小说改编这一点。
　　如今市面上大部分有原作的动画，都是其文库为了带动小说销量而制作的。
　　从理论上来讲，像岛崎信长哥这样投稿的，最大的收入也是版税。
　　所以经常有什么系列，明明看得人多，但就是不出第三季，就是出也磨磨蹭蹭的，大概原因就是人家小说已经卖的够好了，挣挺多的，不需要再麻烦的带动宣传了。
　　另外实体出版行业未来肯定会被互联网所冲击的，再者，如今的市场基本都被分割掉了，区区一个小小的动画公司，即便拼完家底，真能在大头的眼下抢到一点利益吗。
　　而且他们所擅长的，还不是这个领域的，何其不现实。
　　但就像说的，不用劲做，又吸引不了有实力的作者前来投稿，因为人家来投，为的就是出版，为的就是靠本事吃饭。
　　没有回报，自然没有人会为爱发电，也许一次两次还可以，但永远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声优、动画，有太多这样满怀热血，但苦于生活而选择离开的。
　　哪里都一样，本质没有分别。
　　或许京都动画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改编能力吧，曾经也确实有过将四格漫画改成了顶中顶的壮举。
　　然而故事，本身就是不确定因素居多。
　　男人的怀疑和建议不无道理。
　　“动画做到最后，它的价值还是故事，还是内容，还是人文。”木上益治说，“武本那小子很有能力，也喜欢温暖的日常，冰菓做的真的很棒。但从商业的角度看，我们也应该尝试一下其他领域，这是必须要踏出的一步。”
　　“也许会打破现有的安定、平衡？会惹来意想不到的影响？”尹泽问。
　　“所谓的经营和商业，本来就是这种事情。创作和生意好像是互相排斥的，但偏偏谁也离不开谁。”
　　八田英朗苦笑说。
　　“以前我们背靠大电视台和大出版社，每个环节都做得很好，动画只要够质量，就几乎注定会有人气，会卖的很好。但现在要真正的单干了，什么事都靠自己，肯定会碰到许多困难。就像许久以前，从普通的作坊，转为能独立制作的团队一样，好多年过去了，如今到下一个阶段了。只是肯定会艰难的多，因为考虑、想追求的也更多了。”
　　从大局来看，这个决定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有些事，注定会复杂。
　　“其实我个人觉得，即便没有成功，也没关系。”
　　木上益治知道老友的担忧和不自信，很潇洒的一笑，
　　“虽说有些不负责吧，但我们岁数已经不小了。能顺利走到这里，那我们的模式应该也能给同行一些帮助。至于更宏伟的，改正业界的念头，即便一点都没有触摸到也没关系吧？咱俩年纪都这么大了，就算保持现状，一直呆在关西也没关系吧？”
　　木上益治轻松的说。
　　“本来嘛，违背大流，在远离经济核心的乡下搞动画，从最初这就是一个腼腆内敛的选择。尽管作品在不经意间传递了开来，即便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也有喜爱它的观众。”
　　老画师定定的说。
　　“但我们从始至终都是原样，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喜欢搞动画的小作坊而已。太重的东西，抛掉也没人会说的。”
　　八田英朗看着旁侧，那张早已不复年轻的脸庞，不自禁的微笑了一下。
　　“……你说的也是啊，不知不觉，我们也要到退休的年纪了。”
　　社长重新看向正对面的年轻人，轻声说。
　　“或许是因为这样，我才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见你。虽然只是共事了一小段的时间，但那些孩子们会经常讨论起你，说起你的温柔和力量，你是如此的受到信赖和仰慕。”
　　“我忽然想起几十年前，还没成长起来，还是毛头小子的武本他们，也是这样心怀憧憬看待木上的。我恍然过来，想到你正是那个可以帮助我们完成这最后一部分，走完这最后一节路的人。
　　“所以才会忍不住，火急火燎的逮着木上过来了。而在见完面后，我现在更是确信了这一点。”
　　八田英朗笃定的说下这些话。
　　“我实在感到惶恐。”男人谦虚的说。
　　“过来人给你提个醒，千万不要轻易被他说服了，因为超级累的。”木上益治却在此时严肃的提醒。
　　“我知道了。”男人也十分严肃的接受意见。
　　……
　　咚咚。
　　“泷泽哥？他们走了吗？”麻宫香月打开门，看见上楼来求她去做晚饭的优秀老哥。
　　“是啊。”男人点头。
　　“怎么也不留人家吃饭啊。哦对了……我们只有一两条鱼，根本不够，那你怎么不找人家去外面吃啊。”麻宫香月问。
　　“别人事务繁忙，临时过来已经很抽空了，当然得赶回去。”男人叹气。
　　“这样啊。”麻宫香月小心翼翼的追问，“那你们聊了些什么啊？”
　　“当然是男人吹牛时都会涉及的领域——梦想与事业！”某人大手一挥。
　　“那，那结果呢？”麻宫香月极为好奇，“商讨出什么大东西了吗？”
　　“并没有？”
　　男人和女孩走下楼梯，走到过廊，他看向外面。
　　这里的冬天有点冷，柏油路上行人几几，也恰好可以自在轻哼着耳机里喜欢的歌。
　　行道树上已有一层薄薄的雪，温热的白气从叹息里升腾。时间以一种无声的脚步刷洗着人所创造的事物，使它从欢跃的春天，成为凋零的冬天。
　　霜雪可以掩盖料峭春风，冬季也可以冰冻记忆，但不能冷冻信心。
　　“未来实在太难猜了，否则一些话，怎么又能说是梦与想呢？”
　　……
　　“柏井桑，厉害呀，我都听说了，别人向你发邀请了，钦定出演主役诶！你带的声优也太强了吧，自己接活，主角，多给你省事啊！”
　　一个同事路过工位，朝坐在里面，正埋头整理文件的经纪人打招呼。
　　“呵呵，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经纪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犹如弥勒佛般超脱世俗慈祥的脸孔。
　　“咋了这是，还挺不开心的，有啥不开心的？”同事不解。
　　“没有啊，你看我不是很高兴吗？”柏井一平心中滴血，但仍保持着脸谱化的假笑。

第七十九章 精准而优雅
　　内田真礼正在站台处等候列车。
　　昨晚下过一场雨，温度骤降，窗外的街道已经是白蒙蒙的一片。
　　穿得厚实的老人们提着扫帚出门扫雪，司机也忙着拨开引擎盖和车身上的层层积雪，套着围巾的学生睡眼惺忪的朝学校走去。唯有孩子们是最开心的，喳哇哇的随手一抓一捏一扔就是一场男子汉真剑胜负，笑脸和手都红彤彤，在银装素裹的淡色景象中十分惹眼。
　　内田真礼反复地轻轻跺脚，仿佛是想把空气中弥漫的寒意给赶走。她呼出的白气飘得很高，然后被风吹散。
　　内田雄马今天甚至出门的比她还要早。而且吃早饭时，小老弟或是冷笑、或是作深沉样，又或是坚定如山，感情特别多样化。
　　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是不是剧场打工有困难。也不回答。最后大口喝完牛奶，推门远去的细长背影显得震撼而伟大。
　　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决意要和命运战斗，并最终会战胜它的悲壮感。
　　内田真礼觉得，这应该是迟到的叛逆期。
　　列车如期而至，她和人群走进车厢，来到角落，沉默着看了一小会窗外飞逝过的冬季城市，高楼泛着灰白的光。
　　她接着就拿出一本小说慢慢看。虽然制作方说会改动剧情，但对原作更了解点，肯定是好事吧。
　　她在上星期的一场试音会里拔得头筹，拿到了主役的资格。
　　她原本胜算不大的。
　　京都动画以往的作品质量都很不错，不久前才隆重完结的《冰菓》也是斩获了当季霸主的地位与成绩。
　　这一回更是本社首次动画化自家文库的作品，在公司经营的层面来看，这是很有战略意义的一步，理所当然、绝对会下大力气去制作，因此很受业内人的关注。
　　不过身为一介声优，内田真礼不太了解动画公司内部的转变和升级。
　　但她知道试音会的竞争非常激烈，有耳熟能详的前辈和中流砥柱的老手，以及初出茅庐的韧性新人，几乎是各个段位都来了。
　　委实说，面对这样膨胀高难度的胜负场，稚嫩的新人很难提起信心。
　　也许是不抱希望，释然之后反而发挥的更好，也许是运气的眷顾，总之她在试着表演完后，看见音监和其他人交谈了有几分钟，最后听到了清晰的“恭喜”二字”。
　　经纪人得知后也相当感慨，她也没想到能成功，思来想去，只能归于“运气”。
　　“不过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运气’。而是你与角色的同步率。”
　　经纪人是位四十岁的女性，带点小学国文老师的气质，总是很和蔼的样子。
　　“逐字敲打出来的故事与精心勾勒出来的形象融合成血肉，而声音就是构建角色灵魂的最后一块拼图。在所有参选者里，你与她是最契合的，这种缘分超越了演技和名气。因此说是运气，更像是命中注定吧——”
　　内田真礼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车厢的摇晃感和纸页的摩挲告诉自己，她现在就是手中这本书，故事里那个内心软弱的女孩的投影。
　　……
　　内田真礼在结束上午的行程后，匆匆转移到另一处的录音室。她来得太早，除了常驻的工作人员，都还没有别人。
　　但很快，同社的伙伴就到了。
　　“喔，内田桑，你好呀。”松冈祯丞带着一身室外的冷气进门。
　　“松冈君你怎么穿这么多啊，看上去都胖了两圈。”内田真礼打趣同事说。松冈的身型是属于削瘦的那类，但眼下内三件外三件的，肚子都显大了。
　　“没办法啊，这么冷，穿少了又不暖和。”松冈祯丞无奈。
　　“有冬季的专门款式啊，怎么会不保暖呢？”
　　“……那个一般比较贵，所以我向来都是以量胜质，以往冬天都是这么应付的，今年好像特别冷。之后有空再去买吧。”松冈祯丞说着还摸摸鼓起来的虚假富态肚腩。
　　“都说人到中年会长胖，以后你不会就是这模样吧？”内田真礼笑了笑。
　　“这个绝对不可能。”松冈祯丞却是十分自信，“我每天都有运动的，摄入和消耗基本持平，哪会发福呢？倒是有些人啊，每天大吃大喝，十分安逸惬意，没有居安思危的意识，将来呐，肯定是会横向发展的，可惜了原本俊秀的面孔。”
　　“你说的难道是……”内田真礼犹豫。
　　“不错，正是信长那家伙。”松冈祯丞深以为然，“真是让人替他感到担心啊。”
　　“喔。”内田真礼默默点头。
　　二人接着又聊了一些近况，曾经都在养成所的一个班上课，倒是不愁没话可说。
　　“骏河在朝广播领域努力，之前也接了长期番剧的常驻小角色，遥好像接了imas的工作，将来说不定还能登台唱歌呢，我一直觉得她挺好的，做偶像的活肯定没问题，佐仓君工作量减少了，毕竟还在上学，也要考试嘛。”
　　松冈祯丞掰着手指头说，说到最后。
　　“……另外就是，我见同学群里，又有一个人说要转行了。”
　　“咱班剩下的，还在做声优的，好像也没几个了吧？”内田真礼说。
　　“是啊。其实粗略一算，也才过几年而已，但也只剩下一小簇人了。”松冈祯丞叹了口气，“真的不好做呢……我运气算很好了，之前也心生放弃的念头，让人给拽住了。”
　　“运气”吗。
　　内田真礼想着。
　　说起来，松冈君也有这样一个角色，一个就该他饰演的角色。
　　而借助那次契机，也完全一改颓势，如今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在一众轻改番剧里来回刷脸，还拥有了“试音会黑马”的小称呼。
　　内田真礼心里有些踌躇。
　　她是清楚这位老同学实力的，相较起来，自己还差了许多。
　　想到那些离开的面孔，不禁自问，自己可以胜任吗，可以回应被选择的期待吗，以至于今后还能很好的延续职业道路吗……
　　不知道真正的天才，是否会感到犹豫呢？
　　“对了，你弟弟好像也进来了？”松冈祯丞问。
　　“对啊，他很执着的，我都告诉他这行并不轻松，就是不听就是倔。”内田真礼提起自家老弟就直摇头。
　　“就得要有这股劲啊，像你弟弟这样不怕挫折的人，一定能坚持下来的。”松冈祯丞肯定的说，“听说他都入籍事务所了？怎么样，有接到工作了吗？”
　　“他今天上午参加人生第一次商业配音，所以几小时前，他成功出道了。”
　　内田真礼说到出道时，还是有些看衰的摇摇头。
　　“也不知道表现得怎么样，他虽然面上不说，但私底下还是很紧张的，每天都揪着台词反复钻研琢磨，今天也是特别早就醒了，挺让人担心的。”
　　“那就妥了，准备的如此用心，怎么会失败呢？你要试着相信他啊。”松冈祯丞说。
　　“不好说，指不定都重录了呢。”内田真礼低沉的说。
　　“不至于吧，一般来说，出道接的都是力所能及的，而且由于是第一次，就更是会准备万全再上阵，哪有出道就重录的。”松冈祯丞不相信。
　　“可是我听说泷泽君出道时，不就被音监吩咐重录了所有词吗？”内田真礼古怪的反问。
　　“……那，那是个例，他后来也和我聊过，直言‘纯属运气不好’和‘命中注定’啥的。”松冈祯丞挠挠头。
　　他当然问过好友关于出道的经历，毕竟职业初战嘛，印象可太深了。像自己第一次配的是没穿衣服的两万无名克隆体跑过街道，没什么内涵，但这都记忆尤深。
　　好友一定有更深的人生感悟罢？那些经验，必可以汲取活用于实战。
　　某人对这个问题，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纯属运气不好”，然后似乎觉得这还不够饱含情感，于是又咬牙切齿的添了句“也许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命中注定吗……”内田真礼恍然。原来，这就是那个人自认的缘，并以此开始了演绎的道路。也是，艾尔雷多如今已和那人绑定了，可以说是互相成就。
　　女孩深呼吸，努力安抚紧张感，她一定要在正式录音中发挥好，为了不辜负期待，也为了能继续在喜爱的事情上做得更好更远。
　　……
　　“我们是不是快迟到了？”内田雄马不停的看手机屏幕，纠结不安的说。
　　“不可能的，肯定会准时抵达，你看咱们不都到楼下了吗？”
　　尹泽往前一指，自信的说。
　　“从我的计算来看，甚至还能去便利店买瓶水，对了，你不是要我请客吗，来来，一起去，弟弟想喝什么自己挑选。”
　　“都快到了，还买啥啊，干脆跑两步去上班吧！”内田雄马紧盯着时间提议。
　　“事已至此，跑两步和走过去有什么区别？那你迄今为止，坚持和我同路，想领略我流职法又有什么意义？”
　　尹泽皱眉。
　　“你刚进入业界，所以不知道。而我这几年来辗转东京各大片场，哪家的过廊售货机好喝不好喝，心中都有数。这一家卖的饮料就十分非主流，你上去就来不及后悔了！”
　　“电梯万一被清洁阿姨停在某层呢？你就确信不会出意外吗？多一分钟少一分钟，都会造成迟到和缺勤的巨大损失啊！”
　　“不会的，录音室在第三楼，走楼梯都没问题。”
　　“……大西你看看前辈啊，也不说说他！”内田雄马没辙了，他现在和某人的状态十分暧昧，处于被挽手锁肩的热恋模式。以至于自己想跑步上班，还得负重前行。
　　“我刚刚进入业界，一切都还要多多向前辈学。”大西沙织公式化的回答。
　　“……”
　　最后内田雄马只能承认不要请客了。
　　于是某人健步如飞，左手出道新人，右手直属师妹。
　　抵达收录室。
　　时间精精准准。

第八十章 这天实在太冷了
　　“各位是否听说过中二病这个词呢。”
　　一个声音缓缓的叙述着。
　　“据说这是在迎来青春期的初二时，很容易患上的一种可怕至极的病症。”
　　“未完成的自我意识与白日梦混合起来，最后会让人做出各种古怪言行的……”
　　“|昨天还只看少年漫画的人，今天就突然捧起全德文的《浮士德》，完全不懂苦味精髓的好，却执着起了黑咖啡。更深信自己有着不为人知、特殊的力量。就是这种事情。”
　　“而我，在初中时也是个重度中二病。自称漆黑烈焰使者，招牌的台词正是——”
　　声音忽的变得高昂起来。
　　“被黑暗的烈焰吞噬殆尽吧！”
　　斜刘海遮住右眼，过去的自己，使用低沉迷人、又偏青涩的嗓音，气势恢宏的吟诵呐喊。
　　“……”
　　男生跪坐在地上，沉默的看着过去被自己写满各种设定、咒文、以及歪歪斜斜插图的初中笔记本。
　　羞耻感跨越时间的距离，在心中荡起汹涌的浪花，令人头皮发麻，背后发凉。最后直在榻榻米地板上打滚发颤才能消解。
　　这是一种让人光回忆起来就感到社会死亡的可怕病症。
　　模型枪、不明觉厉的仿银质首饰、高级塑料剑、占卜风格的玩具，这些统统都塞进纸箱子里，先搬到阳台，打算等到白天彻底处理掉。
　　皎月散发着白金一样的光辉，静静地，几乎不为人察觉地嵌在暗蓝色的天空，把楼房街道都照得一片雪青，好像镀上一层水银似的。
　　“人类诸种恶行中，骄傲为最，它以多种多样的形式出现，而又在极其繁复的伪装下隐匿，那种伪装好似掩盖月光的那层翳障，既是月亮的光辉，又是月亮的阴影。它虽可以把月亮藏匿起来，叫我们看不见，又因藏匿得不彻底而叫月亮泄漏了自身……”
　　男孩站在阳台，仰望夜空，眺望夜景，诗人般的喃喃自语。
　　“从此以后，我就要割舍过去，做一个成熟的人，迎接自己的新未来了。”
　　只能这么做，不，是必须要这么做啊！
　　就在少年享受这宁静的时刻。
　　一根结实的尼龙绳从楼上的阳台垂落，那么的猝不及防，那么的诡异。
　　“？”
　　紧接着，就听到衣服摩挲的声音，以及，视野里出现了穿着黑色过膝袜的小腿，还有更上方的紫色蓬蓬洋裙。
　　“呃？”
　　男孩呆愣的看着视线上方的腿脚，那因借不着力而在半空笨拙踢打的景象让人想起被逮起来的兔子，着实无法给出任何反应。
　　终于，他意识到麻烦，并打算过去帮忙，于是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掌，托住那对凌空的纤细脚掌。对方试探性的踩了几下，男孩的手心处顿时传来丝质和温热的手感。
　　那个搭绳的人终于踩到了阳台面。
　　整个人的模样也能借着月光看清了。
　　那是一个很奇异的少女，穿着风格启发自维多利亚时代和洛可可时期的精致洋裙，裙摆被衬裙撑起，显得蓬松而鼓起，也得以露出过膝袜未裹及的些许白皙大腿，在月光之下，过膝袜的蕾丝花边都显得有神圣感。
　　她的领口前打着蝴蝶结，头发束有系带。和世界相违，不真实，仿佛某个从宫廷宴会离场的贵族子女。
　　然而最醒目的还是右眼处的，像是医疗护理用途的白色眼罩。
　　“看到了？”女孩低下头，问。
　　“啊……？”男孩下意识的盯向过膝袜的部分，然后迅速后退，大力摇头，“没有没有。”
　　女孩凝视了他一阵，不多说话，继续借着绳子下降。
　　男生看着她从二楼到地面，最后像精灵般，小跑离开的身影。
　　……
　　A部分，中场时间。
　　“辛苦了，发挥一如既往的安定啊。”长崎幸楠在后台伸了个懒腰，小小的控制室充盈着暖气，让人觉得十分慵懒，“休息一会吧。”
　　尹师傅隔着玻璃朝音监比起大拇指，用动作传递心意。
　　“大家也辛苦了。”
　　尹泽转过身，和煦的对在场的其他声优说。
　　这一次非常的神奇。
　　因为某人竟然是现场里资历最老的，即便也有松冈这样的同期，但他毕竟同时还担任主角，所以座长的身份跑不了了，得带头把控一下氛围，至少要跟新人聊聊。
　　以往这时都是大前辈交流，某人是安心在角落摸鱼看电视剧听曲儿的。
　　“上坂小姐不仅声音很好听，而且人也很端丽呢。而且很安定，真的是去年才开始声优生涯的吗？”尹泽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嗯，嗯……您也是。”留着双马尾的女声优似乎有些异样，但还是在应声。
　　“穿着很考究，非常时尚啊，很漂亮喔。”尹泽继续肯定。
　　“那，那个，请您不要这么说。”女声优勉强的一笑。
　　啊这。
　　男人有点意外。
　　“抱歉哈，可能是我的措辞过于直白了，但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而是单纯诚挚的认为上坂小姐很可爱。没有其他的意思。”尹泽不好意思的解释。
　　“所，所以说，不要再说我可爱了。我其实很不适应这种……”女声优低声说。
　　“这样啊，对不住啊。”尹泽有些迷惑。好像自己的话语被排斥了。可能是比较传统含蓄的人吧？
　　内田真礼回到座位，继续专心看台本，她对自己的演绎还是有些不满意。
　　“姐，你演的好好喔。”无名氏担当的内田雄马此时凑上来献殷勤。
　　“真是那样就好了。”内田真礼头也不抬，无奈的说，“你没看见我好几次被音监订正了吗？”
　　“那又怎么样，毕竟词这么多嘛，你只失误几次而已，已经很好了啊。”内田雄马不吝夸赞。
　　“可男主役一次也没问题啊。”内田真礼补了一句。
　　“这，人家好歹是前辈，经验丰富一些，也可以理解。”内田雄马不情不愿，蚊子哼哼似的说。
　　在今天上午，《爱哭鼻子的菠萝君》片场。
　　内田雄马近距离欣赏了某人对榴莲学长的演绎。当时并没有重视，甚至觉得此人颇有些随意，模板演技，不过尔尔，我上我也行。
　　但刚才看完整个上半部分的表演后，心中又感到了压力。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随意”二字。大概就是需要出几分力，那某人就出几分力，非常的中庸，没有狼性，缺乏奋斗上进的气息。
　　像极了那种在公司里只求达标，不图多为集体做营收的中层老油条，偶尔被组长念叨几句，也只是口头说说下回精益求精。
　　子供向只要三分力，那就三分。
　　主役要七分，那就七分，必要时候踩油门推个九分。
　　什么都算好了。
　　起初还误以为是懒散。
　　……但如今来看，这未尝不是一种强者的余裕所为。而且说到底，也只有实力十分高超，才能把制作需求拿捏的如此到位。
　　自己的战斗力只有六千，这家伙起码在五万以上。
　　内田雄马皱眉。
　　同样旁观了前辈演戏过程的大西沙织也在皱眉。
　　……从另外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伪装！
　　那些不知道实情的挑战者见到这种情况，多半都以为此人是无德无才，于是必然心生轻视和大意，等到真的对擂，就会被杀一个措手不及。
　　好可怕的人啊，时时刻刻都不留任何破绽，甚至卖破绽。
　　这么严谨，这么心深似海，那驱动他这样度日的野心，又该是何等的黑暗和深邃。
　　“大、大西啊，你不用紧张的，新人时期，可以把要求放低一些的。”松冈祯丞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过来安抚自家的后辈。因为她一直都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还好，没那么紧张……”大西沙织犹豫。
　　“那是在想些什么嘛？第一天就遇到烦恼了吗？”
　　“也没啦，就是刚刚在想关于演技的事情。”
　　“演技？”松冈祯丞闻言，眼前一亮，“哪里感到困惑？说来听听？”
　　“就是泷泽先生的，他演主角时，和上午的状态截然不同啊，让我感到了实实在在的差距。”大西沙织说。
　　“这样啊，他原本实力就很强的，以前互相比拼滑舌时，他还占据小优呢。”松冈祯丞高兴的说。
　　“可前辈你不是新人奖得主吗？不该才是最厉害的吗？”大西沙织不解。
　　“新人奖的评定比较多样。其实奖项并不能决定什么。其实关于我和他，前进的方向也不一样。他比较在意声线的变化、乐于探索音域的可能性，想要的是千人千面。我声音的天赋和塑造性没那么强，不过我本身也更倾向于饰演的技巧和对情感的雕琢，也就是一人一魂……”
　　松冈祯丞侃侃而谈。
　　“大西你现在要做的是积累，然后慢慢寻找优势，把特质挖掘出来。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有天赋的。而且鲜明的风格一定程度上也有助事业发展，我觉得呀，你在这方面挺像我的，不如照我的方法先练，再摸索自己的方向。”
　　这是，招揽？
　　“这，泷泽先生知道了不会生气吧？”大西沙织十分慎重。
　　“生气？怎么会呢？”松冈祯丞一笑，“我还真没见过几次他生气的样子呢。就算他真对你苛责过度了，就找我吧，我帮你去说。”
　　多么温柔的感觉。
　　难道松冈先生虽然亦有雄心，但走的是至仁至善吗？
　　一个是霸道，一个是王道？
　　“那就拜托前辈了。”大西沙织鼓起勇气踏出一步。
　　……
　　尹师傅并没有察觉到新人们的诡怪心思，他见这俩忧心忡忡的，只当是紧张。
　　正在男人想去跟其他声优说说话时，就见到与音响监督同在后台的监督朝他挥挥手。
　　这一部对京都动画有战略意义的作品，交给了石原力也负责。
　　男人和俩监督都来到了录音室外的公共休息区域。
　　“现场听表演，比单纯看动画，感受是不一样啊。想不到你很行嘛。”石原力也表扬主役。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稳定了……”长崎幸楠说，“硬要说，状态果然还是没有冰菓时的好。呵呵，也对，本色出演嘛，是这样的，我可以理解。”
　　“我演饱受中二病之苦难道就差了吗？”尹泽不悦的说。
　　此次男人可是使用人生回廊，调动了昔日在后排读书时的记忆与情绪，试着去找回曾经寄宿在眼神中的狮子。
　　‘错的不是我，是世界。’
　　‘温柔吗，拿命换的。’
　　‘嗳丄你婼媞迗哋卟傛,涐愿噫死守菿佬。’
　　那么多的说说，那么多刘海遮眼的对镜厌世自拍。
　　撕破伤口，鲜血淋漓，痛，太痛了。
　　“看来你很上心啊，还特地过来旁观收音。分镜画完了吗，就跑过来？”尹泽拍拍监督的肩膀。
　　“我们还是很少出现工期危机的，这次又准备了很久，各项资源拉满，不会出任何制作以外的意外和困难。”石原力也抱起手，“倒是你今天配音，觉得演出草稿怎么样？”
　　“相比起武本哥，石原老哥的风格更加不显山露水，换句话说就是万法归一、大巧若拙。稳重、节奏轻快明朗。”尹泽说出感想，“和我的商业作风有相似之处，堪称少有的人杰。”
　　“哈哈，那是自然。”石原力也矜持一笑，“没想到会觉得我和你是同类人呢，可话说回来，你的作风是什么呢？”
　　“自然是万金油了。”尹泽颔首。
　　“？”
　　“但为什么是你做监督呢？”尹泽好奇。
　　“当然是我能力更强了，值得担此大任。”石原力也肃然，“武本虽聪明，但比较吃题材，这次我们打算略微做一些战斗画面，也为今后做其他类型试水。武本一个喜欢描写青春恋爱和温馨生活的，能做超能激烈打斗吗？木上桑又不是老糊涂。当然是交给我这样没有短板的存在。”
　　“那不就是同属万金油的friend嘛。”尹泽赞赏。
　　“？”
　　所以这到底是在夸奖还是损人。
　　夸奖，必然是夸奖。长崎幸楠保守的想。
　　“我听工作室的姑娘们说，你的基本功非常牢固，对艺术人体结构更是有独一档的高深理解？时常指导她们在这方面的短板？”石原力也问。
　　“独一档太过了，顶多是很少借助参考的水准。”尹泽摆摆手，“这东西其实熟能生巧，而且大部分情况下，并不一定需要写实和透视准确，能够达到欺骗观众眼睛的程度也足够了，艺术有时就是欺骗视觉。”
　　“我还听太志说，你喜欢看动作片，还是资深的香港电影粉丝，对战斗演出有不少的心得？”石原力也又问。
　　“没那么厉害，只是看得多，多少会点点。”尹泽仍摆摆手。
　　“真的吗，我不信。”
　　石原力也的话头一转。
　　“要不你来玩几手，我这人是不贪创作话语权的，向来都是任成员放开胆子做。我可以把战斗分镜交给你……诶，先别急着感谢我，毕竟这种机会可不常有，但谁叫我们除开工作关系外，也是私交甚笃的饭友呢？”
　　“你不是说工期没问题吗，为什么还需要我？又没遇到当初武本哥的情况。”尹泽的眼神透露出怀疑。
　　“武本哥，武本哥，你一口一个武本哥，我堂堂四天王之首到底哪里比不上他？！”石原力也愤愤不平，“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要不然，你来做几集监督，我也是无所谓的！”
　　“我有所谓……”男人瞪大眼睛。
　　终于，素来无所谓的斗士，头一次说出了有所谓。果然是世道无常。
　　“算了，不开玩笑了，讲点真实的。”石原力也恢复一位名监督的沉着气质，“过几天公司内部的动画讲塾要搞分享会，这个是线上的，各个地方的工作室都会看。我先把你拉进群……”
　　两人于是拿出手机。
　　“录完应该是晚上了，待会吃点什么？”石原力也闲扯着。
　　“哦，我有便当。”尹泽耸肩，“你和长崎桑一块儿吧。”
　　“你自己做的？”这回石原力也怀疑起来。
　　“不是，同事做的，就是女主役，她今天知道要碰面，就带了。”尹泽说。
　　石原力也和长崎幸楠顿时抬眉。
　　“怎么了？都这样盯着我？”尹泽不解，“喔，你跟长崎桑接触不多，怕尴尬啊，这都不是事，大不了你下楼去便利店买俩份盒饭，再带几罐啤酒上来，我们一切从简，再续关西前缘嘛……”
　　“吃什么？不吃了，我回去了。”石原力也甩甩手，加完联系后，潇洒走掉。
　　尹泽看着对方果断的背影，忍不住嘀咕。
　　几瓶啤酒都不舍得？
　　不愧是在工作室的短暂时日里，唯一能从我饭盒里夺走荤菜的人物。

第八十一章 后辈の惊觉
　　收录结束。
　　下班时间。
　　尹师傅难得没有夺门而出，飒爽收工。
　　因为在离开之前，他站在远处，望到了正和上坂堇聊得不亦乐乎的松冈祯丞。
　　什么？北海道的只知上进小伙竟和清秀丰腴的美少女在聊天！
　　此情此景，男人见后大惊，却不敢相信。
　　“他在干什么？”尹泽惊异的问向也许是知情人的大西沙织。
　　“在道歉。”大西沙织简单的说。
　　“道歉？为什么要道歉？”尹泽不解至极。
　　“我也不知道，松冈桑跟我聊完后，就去找上坂小姐问候了。”大西沙织也有些茫然。
　　“那他说了些什么？”尹泽好奇。
　　“……就说天气不错啥啥的。”大西沙织客观的评价着，“从搭讪的角度来看，中规中矩，倒是夸奖对方头发很美这一招，勉强有几分高级。”
　　“是老套了点，但能在实战里运用出来，已经很好了。他能主动找女孩子说话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那么然后呢？”尹泽摇摇头。
　　“上坂小姐不知为什么对松冈桑的夸奖感到十分不适应，还让他别说了。松冈桑以为是自己的说辞太直白寡淡，于是就换了其他方式继续夸……然后气氛就越来越僵硬了。”
　　“只学了招数，没有练心法，是这样的。”尹泽叹息。
　　“也罢，还是让我这个‘座长’前去为二人消灾解难吧。”男人整整衣襟，若有其事的说，“大西你好好看，好好学，等以后你到了我这个位置，再遇到类似的状况，就派的上用场了。”
　　此行前去，除了调解关系外……哼哼，想不到松冈氏竟然会主动向女生搭话，倘若真有什么一见钟情的事件，那他做兄弟的，也得帮衬一二才是。
　　尹师傅不动声色的接近，先场外观察了几秒。
　　“松冈先生，请你不要再说了——”
　　“啊，对，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您的头发十分娟秀清亮，除此，除此之外……衣服也很时尚，很可爱。”
　　“所以不要再说‘可爱’了，不如、不如说贬低我更好一些！”
　　“这……您一定是还在生我气。您，您的台本笔记很详细呢，肯定是个认真的人吧，而且行为举止也很端丽。”
　　“松冈先生，我真的要生气了！”
　　“啊……”
　　松冈氏自投罗网，束手无策。
　　尹师傅觉得到英雄登场的时候了。
　　“哎呀，这是怎么了？”
　　男人一步踏进战场，恍惚间，犹如一束春阳漾开湖水。
　　他的脸颊上浮现起煦日般清爽的微笑。同时人生回廊在毫秒间无声超频，软硬辅助齐开。
　　硬者，细致入微的调整脸部肌肉，把笑容雕琢优化的更加完美，软者，过滤庞大记忆之海，筛选出最愉快的情绪，譬如连买三次饮料，瓶盖底都刻着再来一瓶。
　　刚柔并济，融会贯通。
　　笑意和开心由心内外的释放，不含一丝匠气。
　　寻常推销员和售房员若是有这份感染力，几番交谈就能让道心不坚定的客户心生消费的念头，或是购置终身保险，又或是狠心买房。长此以往，提成都要数到手软，仨月一高升，最终被尊奉为销售界の拿破仑。
　　“两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不如让我说几句罢……”
　　果然，凭借全力运转社畜第五境的功力，兼人生回廊的辅助，男人的加入，立刻让尴尬的气氛重新生动了起来。
　　“肯定是这家伙说错话了吧，真对不住啊，他就是嘴笨，人其实很好的。”尹泽醇和的说着，“今天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只是请不要再夸我可爱了。”上坂堇长舒一口气。
　　“就是，你怎么能老夸别人好看呢？”尹泽转头严肃的说。
　　“我……”松冈祯丞欲言又止。
　　“——难道除了秀丽的外貌，你就看不到别人内里的美好吗？看不到别人娴静的气质和瑰丽的灵魂吗？”尹泽指正。
　　“？”
　　……
　　大西沙织远远的看见某人携着满满阳春，润物细无声的入场。
　　然后没隔多久，就看见上坂小姐炸毛似的说了些什么，还拿起了台本往俩二货身上拍打，旋即脸红耳赤的抱着东西走掉了。
　　从她的角度出发，这俨然就是中学班级里，俩楞头虎脑的男生把女同学惹急了，被教科书批评教育了一顿，然后还被跑出教室去办公室告老师了。
　　现在，王道前辈，和霸道前辈，都像电线杆子的伫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后俩人又齐齐去向上坂小姐和对方随行的经纪人道歉。
　　这才得知，原来对方是真的，单纯的“不想被人夸可爱”。
　　只是，从某种程度来讲，这何尝不也是一种“可爱”……？
　　……
　　吃饭时间。
　　内田雄马痛苦并快乐着。
　　痛苦是物理的，来自饭盒里的川味够劲尖椒鸡，快乐是心灵的，来自见到了某人的吃瘪实况。
　　“你笑什么？”尹泽不由得问。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内田雄马辣的嘶嘶抽气，但仍旧乐呵的说，“不是什么要紧事，吃饭，吃饭，呵呵。”
　　“这菜好吃吗？”尹泽淡漠的问。
　　“当然是好吃的。”内田雄马的视线飘移，勉强的说。做这饭的厨师就在旁边，怎么敢说不好？
　　“那就多吃几块，来来，不要客气。”尹泽迅速变脸，热情地把自己碗里的鸡翅夹到对方的碗里，顺带还有几片干海椒，“这菜极为地道香嘴，得多刨几口饭才是啊。”
　　“谢谢……”内田雄马顶着亲姐的视线，找不到推脱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辣椒如刀剑般插在米粒间，硬生生的挤出感谢，装作不在意的吃了一口。
　　“这咋还感动的闪烁泪花了？不至于，不至于。”尹泽安慰。
　　“——我这是被辣的。”内田雄马冷冷的说。
　　“喔，也是，这样的江湖菜，对年轻的你而言，还是为时过早了。过廊有售货机，你要不去买点水吧。”尹泽点头。
　　不用说，也想去买了。
　　内田雄马刚起身。
　　“记得多买一点。”内田真礼叫住他补充，“给大家都买一瓶。”
　　“大家，也包括他？”内田雄马返身指着某人。
　　“当然了。”内田真礼睁大眼睛，“不然呢？还要特意排除一个吗？”
　　“……”
　　初入职场的小年轻忽然累觉不爱，想不到几次两级反转，最后居然变成自己请客？！
　　这也在他的计算之中吗？
　　视线穿透过空气，而某人不闻不望不语，只是作局外人姿态。
　　内田雄马耷着肩膀往售货机走去，不过他并不打算到此结束，然而就在一个美妙的念头刚刚升起时。
　　“还记得之前我提过这里的售货机有许多非主流饮料吗？像什么榴莲苏打水、花生酱咖啡、火龙果啤酒什么的……”
　　某人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
　　“那些我都不要哈，就给我带一瓶普普通通的矿泉水就好了。也是为你着想嘛，饮料总是贵一些的。”
　　内田雄马的妙计被扼杀在了襁褓之中，小老弟的手攥了又攥。
　　“好的。”小老弟最终还是像寻常的上班族那样答应着。
　　他背对命运和宿敌，眼神闪动。
　　敌强我弱，局势危机，非一时之功可挽救。
　　现在我能做的只有，隐忍——！
　　“这次的评价呢？”内田真礼撑着头，饶有兴致的问。
　　“我们多次的试错和努力是有价值的。越来越地道了。你在川菜一系，已经登堂入室了，就是开馆子也可以。这是来自老食客的专业点评，不会有错的。”尹泽大力赞赏。
　　“我才不想开店呢，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而且肯定生意不会很好。”内田真礼摇摇头。
　　“这怎么会？”尹泽不解。
　　“当然会啊，这种味道一点都不本地化，你看雄马就吃不惯。也就只有做给你吃而已。”内田真礼无奈的说，“不过现在既然菜谱都调整好了，以后也不用让他做试吃前的试吃了。”
　　“饮食文化博大精深，美食伴随文明一起迭代传承。小老弟连吃东西的舒适区都不敢踏出，以后工作又怎么能够挑战短板呢？怎么成大事？”尹泽积极建议着，“所以我觉得不仅要继续吃，还要加大力度。”
　　“再说吧。”女孩用筷子戳着成团的饭粒，“对了，听说这次你是被制作公司指定出演的？”
　　“是的。”男人点头。
　　“……好厉害啊，是因为上次的合作吗？”女孩慢慢的问。
　　“应该吧。”男人想起前些天的谈话说。
　　“你果然好厉害啊，上次折腾的事，甚至都上了一段时间的推号趋势呢。”女孩抿着嘴巴。
　　“我做的事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动画公司里有许多心怀热忱的人，即使没有我，依然可以做的很出色，”男人笑了笑，“就好像这回一样。你看屏幕里的那些分镜，虽然都是草稿，但完整度显然要更好一些，这也说明了他们对质量的追求，以及很合理的工期计划。”
　　“说起来你之前为什么突然就参与到制作里去了？”女孩忽然问。
　　“我承认最初有忽悠的成分，但后来可能是被感染了吧。”男人停顿了几下，“有梦想的人，总是那么耀目的。”
　　“……那，这次也会去帮忙吗？”女孩小声问。
　　“他们的团队实力很好，也没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喔。”女孩略有一些失望。
　　“你怎么问这些？”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画过的那一集，特别好看而已。”女孩摇摇头。
　　怀带真心去制作的东西。无论是料理也好，还是动画也好，绝对是不一样的。
　　她能够感受得出那在画面里，充盈鼓荡的感动和深情。
　　而毫无疑问，最动人的，还是在末尾。在那些逐片绘制的卧龙樱花下的，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相约。
　　……
　　大西沙织和松冈前辈坐一桌，同桌的还有和蔼的音响监督。
　　三人都吃的是在便利店买的便当，比较简单快捷。
　　“泷泽前辈和内田前辈关系很好吗？”大西沙织好奇的问。时不时就偏头往那边看。
　　“算好吧，我们以前在养成所是同班，关系都不错。”松冈祯丞说。
　　“都不错么，那为什么前辈你没有手工便当呢。”大西沙织古怪的问。
　　“我比较忙，应该说是懒吧，早上想多睡一会，就没花心思做。”松冈祯丞给出标准的回答。
　　“……不，我的意思不是这个。”大西沙织沉默了一阵。她突然觉得王道前辈似乎有点儿单神经，诶，奇怪，他不是和霸道前辈共逐鹿的黑手级存在吗？
　　“她的意思是，你们既然关系都不错，为什么内田小姐做便当，除了自己和自家弟弟外，就只有泷泽有第三份。”长崎幸楠此时风轻云淡的说。
　　“他们在一起研究食谱嘛，我没加入啊。”松冈祯丞可惜的说。
　　“真的是这样吗？那假如我也打着研究的名号加入，那是不是我也能享用美味的免费便当呢？”大西沙织循循善诱。这是一种比较尖锐的试探。
　　“……大概率是可以的。”松冈祯丞沉思，“只是毕竟还不太熟悉，难免会让别人感到困扰。这样吧，如果大西你真想研究的话，倒是可以和我一队。我做饭一直是只供给于自己，所以对味道追求不太高，但有你的话，或许能逼我精进料理水平。”
　　“啊？？”大西沙织愣住。
　　“怎么样？如果有想法的话，那从下星期开始，我就带作品过来，你来品鉴。”松冈祯丞自然的询问。
　　“这，这是要为我制作私人订制便当吗？”大西沙织迷惘的指指自己。
　　“是啊。”松冈祯丞即答。
　　大西沙织被这一记毫不犹豫的超高速直球命中，被打的陷入缄默。
　　她现在终于开始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了……甚至自己好像看清了王道前辈真实的一角。好不容易理清和判断的局势，伴随这一记投掷，又变得混沌起来。
　　长崎幸楠倒是见怪不怪，继续吃自己的。
　　“我有个朋友，说不定意外的和前辈你合得来。”大西沙织干巴巴的说。
　　“有这样的事？”松冈祯丞讶异。
　　“是啊，你们的思考方式都挺笔直，而且……呃，神奇单纯？”

第八十二章 岁岁年年不复回
　　东京迎来了它最冷的时节。
　　尹泽也不得不去他最信赖、最经常光顾的Earth Booths与Night Market购入纯绒保暖豹纹狠毒居家睡衣。
　　价格虽然不起眼，可穿着舒身，在不论设计元素、做工的情况下，体感只输佐仓上衣一筹，为嘉奖它的物超所值，仁慈的单身太宗愿意赐下真名，命名其为小尖椒，意在暖和与豹纹的热情。
　　穿着小尖椒，骑着金发四缸大洋马，驰骋在银白霜色的街头巷尾，每一次出入超市和菜市场，就会多一个装啤酒零食的袋子，甚至还有一只眼神释然，看透尘世纷乱的得道肥鸡。
　　回到租屋的小楼下，特地去把俏佳人解放出来，掀开防尘布，男人推着陪伴他小段人生的电动车走出来。
　　时过境迁，俏佳人不复当年的巧笑嫣然、青春惊艳，车把手掉壳，车垫子也不再牢固，它已失了纯青年纪的颜色，跟每辆被取代的车子一样，逐渐黯淡，逐渐从回忆里斑驳再到消失。
　　第一任主人，是不知名的JK。
　　第二任主人，是在二手市场淘到它的尹师傅。
　　在兢兢业业为前任风雨无阻的奉献时，俏佳人应该没有想到，有一天它会被抛弃，被打折回收，与同样经历背叛命运的、炼狱的彷徨车们挤在狭窄的市场里，空气里充斥着机油的血味，零件肢体乱糟糟的跌落于地。
　　这是可怕的酷刑，全心付出的它们会腐朽着依偎死去，或是被肢解再利用。
　　直到某位囊中羞涩的英武男子踏着阳光降临。那人的眼神无声的穿过烟雾、尘埃与无爱的麻木，伸手拽出了小羊驼，坚决而有力，仿佛史诗里的英雄斩破黑夜与月光，抓住了深陷烈焰的公主的手。
　　此后，契约再临，电动车重放光辉，重新履行天职。
　　男人的车技十倍于JK，在他的驾驶下，俏佳人见到了此生不敢想象的美景，那是所有车辆种源自于引擎和螺丝的本能，对速度的追求，对驰骋的渴望，对一往无前的夙愿。
　　可惜，终究是薪柴烧终，力有不逮，渐渐的，俏佳人连初中生蹬的居家买菜车都无力追上了。
　　但它却没有遗憾，因为悲伤的命运被扭转过了，因为已经重活一世、燃烧所有了。
　　尹泽最后一次骑着小羊驼围着空地转了一圈，然后在楼角缓缓停靠。
　　“你已尽忠了……我们的缘分，也到此为止。”
　　男人的手掌轻缓地抚过车把手、扶正有些歪斜的后视镜，柔声的说。
　　“过段时间，我就把你送往车厂，整修一下，然后把契约之车钥匙转增给香月酱。你和她可都要注意交通安全啊。”
　　电动车保持着沉默，没有回应，然而男人能够感受到她倔强而微小的小宇宙在和契约者相呼应。
　　“该回去了，下次见面时，我就不再是你的骑士了。”
　　豹纹睡衣男潇洒一笑。顶着冬风，推着小羊驼回到楼下，重新披上防尘布。
　　“泷泽哥，我走啦，给你留了点菜，自己热热就行了。”麻宫香月穿着冬季便装，又是背着书包又是提着行李箱的从楼上走下。
　　“你回家要注意安全啊，身上钱带够没有啊？坐电车饿了能买饭吗？东西有没有落下啊？家里的天然气有没有检查啊？”男人关心，“到家了要记得打个电话啊。”
　　“哎呀知道了，你好啰嗦啊，从早上就一直念叨。”麻宫香月撇嘴。
　　“我才说你几句就烦，我只是想你平安回老家。”男人心痛。
　　“我家又不是在小岛和国外，坐列车30分钟就到了。”麻宫香月拎着行李箱往外走。
　　“我送送你吧。”男人追上去说，“路上再买点东西，怎么能空手回老家呢？”
　　“哎呀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
　　“就送一段路。”
　　“差不多了，就到这吧，你赶紧回去吧。”
　　“诶，再送一截，这得半个月过后才能再见了。”
　　“泷泽哥……”麻宫香月欲言又止。
　　“咋还客气了呢，再陪小妹走一段路。”男人亲切的说。
　　“已经送到车站了啊！再这样下去你就要跟我回老家了！”少女在月台处无奈的说。
　　“喔……”
　　……
　　回到狗窝，小太阳启动，被寒风吹得发抖的身子骨热乎起来。男人不紧不慢的点开手机，先是登陆推号，编辑了一条公式化的祝福，谢谢各种动画爱好者观众之类之类的。
　　然后换成私人小号，用心编辑一条祝福，谢谢各路插画师、原画师、大触们的欣赏和肯定，希望大家将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接着转到Line，在公司群里复制上一位发言人的祝词并发送。
　　然后才开始翻电话簿。
　　“喂，主任呐，怎么样啊，我托你转交给班主任、新村医生和校长的礼物，送到了没啊？”尹泽热情的问。
　　“我办事，你放心。大家都对你的心意感到高兴，尤其是新村医生和校长，前者正巧缺那一型号的手办，后者看到大西川介的绝版签名书，嘴巴都笑歪了。”教导主任也笑着说。
　　“你也还好吧。”
　　“哈，你还别说，新主机就是好用，而且还附赠了那么些光碟，不枉我当年对你的栽培啊。”教导主任欣慰的说。
　　“那就行，另外，我让香月转交给清花妹妹的礼物，她可满意？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擅自送了一套精装版历史书册。”尹泽点点头。
　　“什么？那是你送的？”教导主任一愣。
　　“是啊，喔，还有，我那……”尹泽正欲说更多。
　　“我开水烧好了，下辈子再聊。”教导主任唐突撤退。
　　“喂？什么？喂喂——？”尹泽听着戛然而止后的忙音，有些摸不清头脑。但想到教导主任虽然学识过人，但时常会做出一些缺根筋的幼稚之举，倒也没有想太多。
　　再往后。
　　就是跟中岛间司、日笠阳子前辈问候。
　　文学院扛把子也是不能少的，但对方十分清高，说礼物就不必了，递交两份修士级论文即可……
　　之后是最终幻想14的总制作人和前任主美，吉本美彦由于近期聊的比较少，特意多说了会话，据说对方所在的cygames正稳步前进，同时又提到了关于技术入股的事情。
　　而后又与京都动画公司和片场相熟的联系了下，小森圭弘监督和森木宏老哥等人都表示了有空一定要聚聚。
　　最后是柏井哥……因为平时经常打电话，所以甚至感觉这次不打也无所谓。不过本着善良之心，还是友好的沟通过了。
　　出人意料的是来自佐仓瑛士的电话。学长热情的交换了彼此对新一年的展望，并就绫音的功课状况做出了重要指导。还极力邀请和他一块去枝森阿姨的家乡做客，叙叙旧，泡泡温泉。说他什么都安排好了，就等自己去吃香喝辣。
　　真的假的？？
　　……
　　咚咚。
　　活泼的敲门声。
　　打开门，正是羽绒服加围巾的岛崎信长和松冈祯丞。
　　尹泽的视线快速扫过，发现松冈提着塑料袋，而岛崎信长两手空空，当下决定把棉拖鞋给松冈，而把夏天才穿的凉拖鞋给另一个不会来事的多余客人。
　　“大哥你就只有这个了吗？怪冷脚的啊。”岛崎信长穿着凉拖鞋皱眉。
　　“没有了，我是独居，能有个多余的拖鞋就不错了。”尹泽不声不响的把第三双棉拖鞋塞到鞋柜的更深处，避免被发现。
　　“算了，将就一下吧，对了，新年新气象，这是我给你特意包的红包。”岛崎信长豪爽的从怀中取出一张红艳艳的信封。
　　“哎哟，你这……唉，让我说什么好呢，大家亲如兄弟，还搞这个，让我真不好意思啊。”
　　尹泽惊讶至极。但他很快便以十成功力催动出灵犀一指，眨眼间把红包纳入掌中，旋即故作惊讶。
　　“唷，这有一双棉鞋呢，不好意思啊，藏得太深了，刚刚才翻到。”
　　“哈哈，能理解，毕竟平时应该很少有客人来吧？”
　　一时间，友谊绽放璀璨光辉，君子之交胜真金。
　　尹泽把红包打开，往手里一倒，倒出十几颗钢镚。
　　这勉强也算是巨款了，可等到再仔细一瞧，那就不是普通的钢镚，分明是激战之夜电玩城的游戏币，除了打游戏连矿泉水都买不了。
　　男人幽幽的转动视线，岛崎信长感受着温暖的拖鞋，始终保持得体的微笑。
　　今年最后一场交锋，已波澜不惊的分了胜负。
　　“哈哈，快请进，请进，不要在门口伫着了。”尹泽脸上重新浮现起笑容。像父亲般仁爱的原谅了逆子的过错。
　　“松冈去择菜吧，岛崎信长去杀鸡放血，可惜今天没有黄纸，不然一定要叫我们的结拜更有仪式感。”尹泽指挥。
　　“那你干什么？”岛崎信长质问。
　　“我所负责的买菜环节已经结束了，所以我理当休息。”尹泽摇头。
　　“我不会杀鸡。”岛崎信长更加理直气壮。
　　“一只都懒得反抗、视死如归的鸡都解决不了，你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尹泽嫌弃的说，“把菜刀拿来，我教你一套猛牛青龙斩。”
　　两人磨刀霍霍的挤进狭窄的卫生间，里面很快响起鸡飞岛崎信长氏跳的声音。透过卫生间那模糊的玻璃，可以看到几道冷冽如寒雪的刀光在撕来扯去，还有肥鸡腾空跃起的不屈而潇洒的影子。
　　“土鸡好胆！原来你至今为止的安份都是装出来的！是为了打消我的警惕！想等到这最终时刻搏一线生机！”尹泽的咆哮沉闷的传到客厅，“——可惜我受限经费问题，这独立卫浴不曾有窗户，你插翅也难飞啊，吃我的黑暗绝技罢！”
　　腥风血雨，鸡毛飘飞。
　　十多分钟后，血手人屠提着鸡兄走了出来，交给松冈氏，后者熟练的处理，热锅，翻炒，加作料，很快鲜香的美味气息就直钻鼻尖。
　　所幸岛崎信长兄只是无能，但并不是无尊严，他凭着最后的倔强，煮了一碗方便面，倒也算是做了一份不算主食的主食。
　　折腾到六七点，三人使出浑身解数，才鼓捣出一桌丐版的满汉全席。
　　“开酒开酒。”岛崎信长迫不及待的拿出啤酒，又想起什么，“红白歌会是不是要开始了，遥控器呢？氛围搞起来啊！”
　　三人围着小桌子坐在地上，统一拉开啤酒的拉环，高举起，碰在一起祝贺新年。
　　“来年大家也要加油啊。”松冈祯丞笑得无比真挚。他忍不住想起过去，独自一人来到东京的时候。
　　以及过去，和某人披着被子，听着收音机数岁的事情。
　　“明年我也要腾飞了，提前给你俩打个预防针，免得受惊。”岛崎信长傲然的说，“编辑已发来邮件，信中讨论出版事宜，近乎恳求，哼哼~”
　　“怕不是反过来的，是你求她吧？”尹泽持保留意见，说话间夺走离对方最近的荤菜。
　　三人互相知根知底，少了许多的场面话。啤酒也更加顺口了，一碰便是半杯。
　　电视机里传来国民歌手的歌声，窗外夜色渐深，但万家灯火不熄。
　　所有人，无论爱憎和别离，就是共处在这片天空之下的。
　　……
　　山柳生信整理好游戏存档，决定之后再寻机会偷偷玩。他小心翼翼地把新游戏机塞到床底下，但因为太入神，他全然没有发觉背后已站了人，山柳生清花一声不吭的举起手机开始录像。
　　“清花！你在干什么！”
　　教导主任的悲鸣随后才传出。
　　……
　　古泉雄三郎爱不释手的翻看着签名书，这可是那位文坛大家的代表作啊，而且扉页还手写有“赠良师古泉”的话语，堪称绝版中的私人订制版。他把书放到玻璃书柜的最显眼之处，才欢乐的小跳着去客厅和父亲与爷爷一家人吃饭。
　　……
　　吉田智树提前让员工们下班了，不过自己仍然留在公司，他输入账号密码，登陆到游戏。整个人靠在椅子内，就那么默默的看着客户端里的世界，看着角色们穿着幻化后的喜庆服装，在街道奔走，庆祝新年。
　　他满足得笑了笑。
　　……
　　木上益治是最后一个离开工作室的，他检查了今天的稿子后，逐个地熄灭灯光，静静的下楼回家，即便在路上，也还在思考新作的不足之处。
　　手机响起。竟然是鲜有联系的儿子。
　　木上益治毫不犹豫地接听。
　　一个已经不再稚嫩的声音响在耳畔。
　　“老爸，新年快乐……冰菓我看了，你年纪不小了，别那么拼了。”
　　……
　　土屋宏亮来回在各个群聊天，键盘声不绝，彰显出他深厚的冲浪功力。
　　每个群抽十名幸运观众获得BD。懂哥太活跃，永不缺席，哪个群都要举手以拉低大众中奖率，最后被群主看不过去暂时禁言。
　　天南海北的网友们乐呵呵的发着表情包和从其他地方复制过来的鼓励祝词。
　　阿亮想了许久，最后决定预订一间不错的餐馆。
　　他想请老爹和妈妈去。
　　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独立了，做的事情不是玩乐，也能够挣到钱，可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
　　麻宫香月下了公交车，远远的就见到了妈妈来接自己，她用力的提着行李箱，一阵小跑过去，脸上洋溢着在这冬日里能称得上晴朗的笑容。
　　……
　　日高里菜穿着围裙，正在煮东西，她闲来无事的翻开推号，给某人的最新动态点了一个赞。然后不知是感叹还是叹息的，发出一声低语。
　　……
　　内田真礼成功阻止了小老弟的场外偷吃，喝令他去洗手，并开始摆碗筷和炖菜。父亲和母亲也结束了工作，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或许早年家庭运转起来比较吃力，但随着时间过去，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转变。
　　……
　　种田梨沙站在大楼公寓的窗前，玻璃薄薄的倒映着她披着暖和小毯的秀丽身影。女孩捧着一杯热咖啡，远眺着这个城市充满活力的景色。
　　……
　　佐仓绫音无视掉老爹老妈又上演的一场舞台剧式的交流。
　　她干脆走到一边，摸摸玄凤鹦鹉的小脑袋，添水加食料。然后拿起教科书开始背知识点，但不知为何，今天似乎有些专注不了。
　　左思右想，她还是拿出了手机，点进某个头像。
　　长长的聊天记录显示在屏幕里。
　　她慢慢的打字。
　　「成熟稳重的大人：新年快乐。」
　　「牛头人酋长：？」
　　「牛头人酋长：下午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
　　「成熟稳重的大人：呵，有规定只能说一次？」
　　「成熟稳重的大人：新年快乐。」
　　「牛头人酋长：嗯，新年快乐！」
　　年年岁岁不复回。
　　昨天做过的梦也好，今天发出的怨叹也好，都不会阻止明天到来的脚步。
　　和信赖珍贵的人在一起，即使垂头丧气也能一直走下去。
　　许多人都在希望明天的阳光更好，风更温柔，世界更美更灿烂。
　　许多人也是如此深信着的。

第八十三章 参拜和愿望
　　岁后天寒，空云酿雪。
　　这个冬天和以往一样没有惊喜，没有意外，当然也没有懒觉。
　　如果可以，我想要在新年的第一个早晨，做一个毛茸茸的人，穿着豹纹大棉袄，再裹着棉被，不算计也不思考。
　　可惜啊。
　　这样的我还要早起。
　　男人在原地跺脚，没事踩雪，哈着白气，两手塞在口袋里不愿意触摸冷空气。
　　尽管时间还比较早，可神社附近已经聚起不少的人，在一众成群的憨厚羽绒服之中倒也有亮眼的鲜艳颜色。一部分年轻的女性穿着款式传统但设计有新颖之处的和服，恍如寒冬中绽放的美花，她们挽着高发，跟友人们言笑晏晏的登上台阶，通过高处的鸟居。
　　尹泽看了一眼不畏寒风凛冽前来求签的广大群众们，裹紧身上那件衣柜里唯一称得上高档的风衣。
　　群众们热情似火呀。
　　当地神话言说此地共有八百万神明，由于走后门太多，导致神系结构臃肿，虚设了许多不必要的神职，因此对应岗位的各种各样的神社也非常多，求姻缘的、求事业的、求学业的，求大胖儿子的，当然还有反过来的，比如求心仪之人和现任分手以方便趁虚而入的……
　　何等的邪神！伪神！
　　新年的初次参拜很有意义，也很有仪式感，初诣往往是一年的最初几天，而心急的甚至在除夕夜就会动身前往。
　　早起的尹师傅打了个哈欠，身后同样来赶热闹的二人也同步的打了个哈欠。
　　昨夜段位比哼哈二将更高的噫咿矣三人组吃好喝好后便将就在某人的单身狗窝里睡了。
　　大被同眠，抵足而眠，不愧是情比金坚三人行啊，甚至晚上都没有人抢被子，而是默契的三分天下，狠狠地感动到了。
　　而至于为什么风流如斯的某人会早起，做这种不符合个人风格的事情，那自然是提前有约了。
　　与朝夕双面的经纪人不同，男人才是真的一诺千金！
　　一月，飘雪了。
　　雪花静静地下着，漫长的夜晚过去，台阶和屋檐都一片白。
　　“天光线过于充足的日子里，透明的心甚至也有光线爬进。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我一边幻想自己身上生出无遮无拦的双翼，一边强烈的预感到我这一生恐将一事无成。”岛崎信长微微抬头，露出他盐系柔和的侧颜，有雪花飘落于发梢，好一个遗世独立的纯净诗人。
　　“你不是说自己今年会异军突起吗？”松冈祯丞不解，“怎么就一事无成了？”
　　“他只是老毛病又犯了，在背三岛由纪夫的句子而已。不用理他。”尹泽说。
　　松冈祯丞知道自己着相了，转过头继续搓手取暖。
　　“有点冷啊。”
　　“呵，说自己冷的人不可能真冷，因为真冷无感于冷。”岛崎信长高深莫测的说。
　　“冬季实在是太适合他犯病了。”尹泽看着一片雪花溶解在地面而感伤，“这让我又多了一个渴望夏天快些到来的理由。”
　　男人不喜欢无情又寂寞的深冬，因为讨厌淋浴洗澡都要颤抖的不便，因为不爱早晨起床都要豁出性命觉悟的绝望。
　　相反，夏天是很美好的。有泡泡升腾的冰镇快乐水，有人字拖和叉叉裤的惬意，有假期更长的暑假，还有表参道和涩谷街区边的短裙与大白腿。
　　“除了会有蚊子，夏天必秒冬天。”尹泽笃定说。
　　“秒毛，谁能代表季节，你？”岛崎信长身为一个拥有诗人情怀的社会人，当然更钟情于万物慵懒沉湎的白色世界。
　　“……正常人难道不应该都喜欢气候宜人的春天吗？”松冈祯丞不想说的太失礼，但他觉得这两位朋友都挺异于常人的。
　　“应该快到了吧？”岛崎信长懒散的问。
　　“嗯。”尹泽看了看手机消息。
　　“你‘嗯’是什么意思？”岛崎信长皱眉。
　　“就是‘嗯’的意思。”尹泽淡淡的说。
　　“好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我谈恋爱闹别扭呢，新年竟敢如此猖狂，我必须要治治你了！”岛崎信长不停被忽视，心下愠怒，准备借天地之力的优势使用出多年绝学寒冰掌，把受冷的手塞进对方热乎的背心处，教他知晓白色冬季的美好！
　　尹师傅脚踏七星，身法如画，泥鳅一样的闪避而过，走进台阶，涌入到人流之中。一来让岛崎信长氏选取不了对象发动效果，二来他伸手招呼，能让人容易找得到一点。
　　下方的队伍中，一个同样穿深色衣服的短发女孩似乎是瞧见了，立刻小跑上台阶。
　　“这位是……”岛崎信长不得不收起寒冰掌，欲言又止。
　　“佐仓绫音君，我们的同期。”松冈祯丞介绍。
　　“我知道。”岛崎信长想说自己的疑问并不是这个，而是其他问题。
　　女孩站在某人旁边，稍矮一点，她围着一条纯白的围巾，面部没有上妆，只涂了唇膏，还残留着几丝校园学生气。
　　青春就是最好的妆容，是每个人都只配拥有短短一时的华裳。披上它，什么明媚的阳光都要黯然失色。
　　当然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她穿着和某人同款深色的风衣，所以粗略看去，二人共处的画面十分和谐。
　　这才是第六天魔王在意的。
　　“你好，我是岛崎信长。”岛崎信长君客气的伸出手寒暄。这是一种试探。
　　“你好你好，不好意思，久等了吧，我错过了一班车。”佐仓绫音歉意的说。想要握手。
　　“小心他的寒冰掌。”尹泽洞悉世间一切包括踩脚趾、甩鼻涕的过家家武学，机智的打断了握手环节。
　　“啊？喔。”佐仓绫音有些迷惑。
　　“哼……”第六天魔王收回虚假招式，耐人寻味地轻哼。
　　“佐仓君，有段时间不见了呀。”松冈祯丞笑着说，“你剪头发了吗？”
　　“啊，是的！”佐仓绫音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短发，不安的扒拉几下，“因为我在备战考试，所以为了坚定信心，剪了头发鞭策激励自己。”
　　“原来如此，那一定要加油啊。”松冈祯丞鼓励说，“争取考上一所好大学。”
　　“谢谢，我一定会加油的。”
　　佐仓绫音用力点头，旋即颇有些在意的小声问家庭教师。
　　“我的发型应该不难看吧？合适吗？”
　　“你剪发不是为了削发明志吗？”尹泽奇怪，“既然都不是为了换造型，那还用得着在意剪完好看不好看？”
　　“……你评价一下怎么了嘛。”少女嘀咕。
　　“嗯。”男人发出单纯的语气词。
　　“你‘嗯’是什么意思？”少女皱眉。
　　“就是还可以的意思。”尹泽非常诚实的说。
　　“以前我被老妈念叨的时候，心里就算有其他的想法，但知道说出来也没什么用，于是只能不停地靠‘嗯’来回答保持沉默呢。”
　　松冈祯丞冷不丁的说。
　　“后来这被引申到下属面对上司提要求时的‘好的’。”
　　“？”
　　“喔，这些都是以前他给我说的，看你不解的样子，我就顺便解释一下。”松冈祯丞普普通通的说。
　　“我应该在近期没有迫害过你吧。你竟然超前报复于我？”尹泽瞪大眼睛，“你忘了我们昨晚抵足而眠的交情了吗？！”
　　岛崎信长已经抱起双手，眼睛微眯，默默无语。
　　“怎么就你一人？不是说叔叔阿姨也要来吗？”尹泽转过身，一副无事发生过的询问。
　　“妈妈除夕夜拜过了，爸爸起床感受了一下被窝和室外的温度差后，又光速躺了回去，他给了我几个硬币和几些零花钱，说是让我帮他跟神明问候一声。”佐仓绫音说。
　　“学长不愧是当老板的人，懂得花钱买时间的真理，我远不如他矣。”尹泽感慨。
　　四人加入排队，不久后才来到功德箱前。
　　对于一名在红旗下长大的好男儿，曾经系着红领巾的小学年级大队委，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尹泽只是来走个过场。
　　虽说在蹲坑时有过超自然奇遇……可他觉得这位应该没那么大能耐。
　　随意地摇摇绳子，合掌鞠躬，然后丢了个钢镚进去完事。
　　丢之前确认一下有没有扔错，别把才收的激战之夜电玩城游戏币扔了。想来神大人应该不打电动吧？
　　随行的俩二货和佐仓同学则正式的多。
　　标准的15°行礼，鸣铃，供奉，二礼二拍手一礼，再微微躬身退开。投币也是一枚讲究的5円小硬币，追求结缘之意。
　　“单枚5円结缘，单枚10円是远离的意思，那我投100円是十重远离吗？”尹泽闲来无事的问。
　　“差不多吧。”岛崎信长点头，“神明已经被你逐出10公里以外了。”
　　“那我要是捐一百万円呢。”尹泽又问。
　　“那就量变引起质变了，神明或者祂的代行者会仁慈的降临在面前，聆听你的苦难。”岛崎信长没心没肺的一笑，“神迹，很神奇吧？”
　　“那边的神官好像听到了……”松冈祯丞小声的提醒说。
　　确实，神官和兼职巫女正朝这投来奇怪的眼神。
　　身负灭佛之名的第六天魔王和生放送波旬闻言迅速低头装作无关路人掩面走远。
　　“你许了什么愿望？”尹泽转移话题，看向女孩。
　　“说出来就不灵了。”佐仓绫音一脸很重视的样子，坚决不松口。
　　“不问也知道，反正是考学的事情吧？”尹泽傲慢的猜测。
　　“嘿，不是。”女孩得意的挑眉。
　　“竟然不是？”尹泽惊讶。
　　“你呢，你许了什么？”佐仓绫音反问。
　　“我就不担心说出来会无法实现了，因为我的愿望是来许愿的人都不能如愿。”男人低沉的说，像反派角色一般。
　　不远处的神官脸上的不屑之意更重了。
　　“那我不是也被你阻挠了？”佐仓绫音半恼的拍了一下某人。
　　“其实是世界和平。”尹泽严肃地说，“……不过可能太宏大了，神明不一定把持得住。”
　　“这位主要还是负责事业、婚姻和身体健康的吧？”岛崎信长无语，“喂，待会去不去抽签？”
　　“去啊，我主要就是为了求签来的。”尹师傅拍拍衣服。
　　佐仓绫音回头望了一眼，快速的合掌再次默念愿望，希望可以加深神明大人的印象。
　　这才转身跟上。

第八十四章 红枫叶
　　男A、乘客B、幽灵2、男B、男学生、小兵、青年3、警卫B、店员、长脸多毛的小妖怪、被铁蹄冲翻的Assassin……无脸路人、无名氏、气氛组、背景音、以及茫茫多的龙套。
　　四年，四年，那些个星光灿烂的同期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知道吗？！
　　当年大家乐呵呵配着学园都市的三混和不良，面对幻想杀手神拳也不忘彼此，但转过头来。长得纯良的那个去做了横推网游无敌手的黑衣剑士，当了轻改片场的尽头峰，长得危险的那个去做了日常推理侦探，走上了文艺精致系的道路，做了一名羡煞旁人的资源怪物。
　　只留我一人还在小巷子里，打劫等级5的放电妹和她那位切中路无敌的刺猬头蓝颜。
　　好歹在下也是继承战国豪杰之名的男人，怎可这样落后于人？
　　于是纵笔疾书，泼墨染青，还记得《魔族戦線》大纲初成的夜晚，风雨交加、雷电轰鸣，连宽带都产生波动断网2分钟，仿佛天地为之共鸣，庆贺又一位千万级销量霸主的诞生。
　　本来想靠才华实现外道超车的，但无奈啊，身为声优的潜力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过于耀目，还是被提前挖掘出来了。
　　“老旧的时代终将过去，而我也会从幕帘的阴影下走出，站在舞台中央。”岛崎信长幽幽的吟诵。
　　“你不就抽了根‘大吉’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实现阶级跃迁了呢。”尹泽拎着一根大凶的签，在旁边冷冷吐槽，“你不会真信这玩意儿吧？”
　　“我看有的人啊，是气急败坏了。”岛崎信长得体的微笑，手里的大吉晃着十分惹眼。
　　“诶，多大点事，要不你跟我换一换吧。”松冈祯丞非常厚道，见好兄弟不开心，就递出自己手里的末吉。
　　“换什么？有必要？一年运势？这种看不见又摸不着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尹泽倔强的说。
　　“刚才是谁抽的最积极？这就不信了？哼，正可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还是要言行如一啊。”岛崎信长明示。
　　“我是唯物神学原教旨人士，主张临时抱佛脚，能添彩头就添，其余的，但凭这一身的本领。”尹泽把木签往怀里一插，气度如同顶天立地的潇洒剑客，“我就立在这里，不仅要问天道凶从何来，还要问问你这大吉又从何来？！”
　　“哈哈哈，这可是你先提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岛崎信长大笑。眼中精光一闪。藏锋多时，终于等到了这绝妙的显圣的瞬间，他光速从内侧口袋里抽出一张通知，犹如抽出一柄倾世名刀，直指某人的心窝子。
　　“来，都看看！”岛崎信长摆出横刀战四方的气态。
　　“这是什么东西？”
　　松冈祯丞好奇接过，扫了几眼，语气平淡的棒读出来。
　　“恭喜青二事务所的岛崎信长先生通过《约会大战斗》的试音会，在此我们诚挚地邀请您担当男主角五河仕道的声优，并期待您的精彩表演？咦，你当主役了呀，大好事啊！”
　　“呵呵，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原来就这啊。”尹泽轻笑，“鄙人至今都忘了演了多少个主角儿了呢。”
　　“轻小说改编。”岛崎信长胜券在握，只因他对这人了解至极。于是伸出一根手指，仿佛名刀的第一式。
　　“……那又怎么样？”尹泽自然的说，“你边上这位真诚哥正是此流派的高手，你还差得远呢。”
　　“科幻后宫类型。”岛崎信长伸出第二根手指，名刀的第二式，杀伐气显现。
　　“？”尹泽微微皱眉，旋即松开眉头，巧妙格挡，“啧……意料之中。”
　　“——至少八个起步的可爱女角色！至少！”
　　岛崎信长声音拔高，没有慢吞吞的伸三个手指，而是直接比了个数字八的手势。
　　名刀不再单纯的比划，而是直接演化出相雷刀八势。
　　杀机如同天降瀑雨！遮天蔽日的席卷！
　　什么？！
　　这种量级！
　　尹师傅顷刻间被洞穿护体真气，整个人凝固住，如遭雷击。
　　“妹妹、青梅竹马、天降系、病娇、三无、双子、偶像——！”
　　岛崎信长乘胜追击，拿出声优滑舌的看家本领，细数精彩人设。无形的名刀斩出道道剑气，一剑一狱，把某人从云巅打落进硫磺味的岩浆深渊！打的咸鱼气度全无！
　　“不可能！这种大作我怎么可能没有得到小道消息？”男人面目狰狞，犹如垂死挣扎的恶鬼，“我不相信！柏井哥在做什么！”
　　“呃，你和柏井桑不是好像做了口头约定，你的业务自主吗？”松冈祯丞说。
　　“那他好歹要通知我一声啊。”尹泽转头，眼含煞气，“经纪人自诩铁肝钢肾，人类高质量纵横家和酒罐子，就这样不成事吗？”
　　“不是啊，他也不知道的。话说大西不是加入了吗，所以他这阵一直在帮后辈找好资源。说什么‘堂堂一系之长能都让大师兄出风头咯？’，每天在外面找那种大女主企划，他到处找独立电影和剧版相关的，季度番剧没怎么关注。”
　　松冈祯丞解释。
　　“还说让我这段时间都稍微委屈一下呢，看样子是动真格了。所以不知道这个轻改也是正常的。”
　　什么？
　　男人的身躯动摇颤抖了。
　　伤我的，是我自己的逆刃刀？！
　　“……”
　　“好啊，好啊，就是这个表情，我一直都想看你这副嫉妒我的表情。”岛崎信长也没想到胜利来得如此迅速，此刻攻杀术配合反噬，效果显著。他今日手持大吉名剑携后宫男主的气运轻取小白龙头颅，豪情岂止万丈呐，“你现在感觉如何，感觉如何呀？我要看你会不会悲伤到流涕呀！”
　　“……岛崎信长匹夫，你欺我太甚，我今日必当生擒汝，食汝肉，寝汝皮啊！”生放送波旬当即震怒，道心崩解，魔种绽放，运起十分功力，气息昂扬衣摆鼓动，弯腰就地光速搓出一颗雪球抛出，流星赶月般的扑向对方。好一个饿虎扑食，“就以为只有你会寒冰掌吗！吃我大慈大悲雪玉手！”
　　岛崎信长直接开溜，同时也不忘在地上搓一颗雪球扔过去断后，“不怕再告诉你，身为世界的拯救者，我在戏里要与可爱女生约会，使其娇羞……”
　　“狗贼！你只会逞口舌之利吗？敢停下与我无限制格斗吗！”
　　他逃，他追，他们绕着抽签店和负责摊位的兼职巫女小姐姐转来转去，浴雪厮杀，战况激烈，让这个区域的冷空气都升温了。
　　松冈祯丞站在这场决定谁才是世间真魔的大战外围，一头黑线的看着俩朋友绕摊疾走，一时间觉得自己像是幼稚园的老师，哦不，应该是育婴师才更准确一些。
　　“哎呀，你们俩别玩了，多给其他客人添麻烦啊。”一头利落短发的佐仓绫音看不过去，加入了混沌战场，就那么简简单单的站在中间，两位真魔就被震慑住，不敢继续动弹了。
　　“你，还有你，这点子事有什么好吵的，友情怎么会是这样脆弱的东西呢，来，互相握手和解吧。”佐仓绫音叉着腰批评。随后一手一个问题生，催促他们握手言和。
　　“……”
　　“……”
　　尹泽和岛崎信长对视，视线中有火花迸溅，下一刻默契的摆出假笑，默默的伸出手握在一起，上下摇摆。
　　“嗯，这就对啦。”佐仓绫音满意点头。
　　可两头真魔哪有这么容易被驯服，只见两只右手紧握，越握越用力，一看便知这又是在互相比拼身后的内力了。
　　啪。
　　佐仓绫音轻轻拍了一下生放送波旬的肩膀，后者气势骤减，霎时收手。
　　“哈哈，你也有今……”第六天魔王见状，獠牙滴血，正欲说话。
　　啪。
　　岛崎信长迅速收敛表情，胸中的万丈豪情都散化为无，重新做回立派社会人，不见先前的魔焰滔天和不可一世。
　　松冈祯丞忍不住感慨，佐仓君一如既往的可靠英勇。
　　“那儿竟然有卖惠方卷，要吃吗？”尹泽远远就瞅见了食物小摊。
　　“好，活动过后，正该补充能量，那么就由我请客吧。”岛崎信长慷慨的说。
　　“既然是挚友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尹泽搂住对方，满脸深情和感动。
　　“应该的嘛，应该的嘛。”岛崎信长笑意柔和。
　　“磨砺许久，终成主役，这样的大好事，怎么能不请大家吃一顿好的呢？我相信你已经预定了宴席，等我们玩够后，就去爽吃罢。”尹泽肯定的说。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确实，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岛崎信长坦诚的说，“从神社下去，右转走一小段路，就有一家富有格调的餐厅。我昨晚查了半小时手机才确定的！”
　　“？”
　　男人诧异了，他看着好兄弟那诚恳不作假的眼神，感觉到了对方是真心想要和自己分享事业进步的喜悦，再想到昨晚，他和松冈在打双人游戏，而岛崎信长竟不要求轮换，而是安静查手机的事情，便深深的感到一阵愧疚。
　　“是我心胸狭窄啦。”尹泽叹了口气，旋即发自肺腑，高兴的说，“恭喜你得到主役的机会啊，一定要加油啊。”
　　“当然了。”岛崎信长笑了笑，重声说，“咱们铁三角，你和松冈都冲那么快，我可不能被落太远啊。”
　　“你今天说的太突然，我都没准备什么礼物。”尹泽有些不好意思，“前面的惠方卷还是让我出钱吧。”
　　一行人来到了食物摊附近。三个单身狗早上起床，都没吃些什么，此时嗅着食物的香气，胃袋已经蠢蠢欲动了。
　　“老板，最贵的款式，给我来七八个。”男人直言。
　　“好嘞。”摊主应声开始准备。
　　“待会再去下面整点热饮。”男人又建议，“我知道有人想喝奶茶。”
　　“我好久都没喝了，早就瘦下来了。”佐仓绫音在旁边小声嘀咕。
　　“我也没说你胖啊。”男人惊讶。
　　“啧……”
　　松冈祯丞不觉有他。
　　岛崎信长老神在在。
　　而就在此时。
　　“咦？泷泽君？”
　　一个好听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在人流中，我一眼就发现了你。而大概每个女孩，都曾将目光停留在那样一个男生身上，却羞于上前打个招呼。
　　但她应该是不在此列的。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
　　女孩穿着红似枫叶的大衣，比朱红的鸟居要浅，但比无垢的雪要艳，正稍稍歪着头朝这看来，明亮如水的眼睛里带着惊讶和笑意。
　　“这不是种田桑吗。”男人正准备往嘴里塞类似寿司卷一样的食物。先是一愣，随后小小的挥手说，“你也是来祈福的吗，真巧，新年快乐啊。”
　　“你也是，新年快乐。”
　　种田梨沙明媚的一笑，朝他的所在走来。

第八十五章 尹教头风雪斩魔台
　　话说当日小白龙正闲走间，忽然背后人喊。
　　回头看时，却认得是天空树格调餐厅的对座，种田梨沙小姐。
　　当初在东京片场时，多得尹师傅看顾。
　　这种田小姐先前在片场，因担负过高期望，心生了紧张，发挥有错。得了尹师傅的热咖啡和陪话，消了局促，又与她做了广播，方得完美演绎。广播中安不得身，又亏尹师傅说学逗唱、自掏盘缠，后于空中法餐厅共论美学，结下一时良谊。
　　之后多有联系，不想今日却在这里撞见。
　　“老板，再来两个。”尹泽阔绰的招呼着。
　　“好嘞。”热心摊主高兴回应。
　　“不不不，我就不用了，早上吃过了，现在还有些撑呢。”种田梨沙连忙说。
　　“那就不要了。”尹泽血盆大口一张，吞掉手中的惠方卷。快人快语，立即补充。
　　“不好嘞~”热心摊主失望地坐回板凳，抓起报纸看。
　　“你一个人来的吗？”尹泽问。
　　“陪同学来的，大冷天的硬要拽我来，其实也就是凑凑热闹，感受下气氛而已。”种田梨沙莞尔，“不过没想到碰见你了，也挺好。”
　　“嗯嗯。”尹泽同样笑着点头，随后看向同伴，“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大泽的种田梨沙小姐，都是同行，和我们也差不多时间出道，演技很好，是初阵就摘下主役的惊艳人物啊。”
　　“哎呀呀，你又来了，能不能别捧杀啊。”种田梨沙无奈，接着落落大方的朝松冈等人挥手，开朗的说，“初次见面，我是种田梨沙，以后如果在片场遇到了，请多多指教。”
　　“初战就取得试音会大胜吗，真是厉害。”松冈祯丞感叹，前有在养成所就入所的师妹后辈，现在又见到顶尖新人。果然行业期期有才人出，自己还是不能懈怠啊，他很正式的说，“我是IM的松冈祯丞，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够讨论演技，共进步。”
　　“您就是担当《冰菓》女主役的种田小姐吧，久闻了，久闻了。”岛崎信长先是若有所思，然后坦荡一笑。
　　“你看过那部动画吗？”种田梨沙好奇。
　　“当然，毕竟好兄弟出演了，我哪有不守广……不守电视的道理呢。”
　　岛崎信长郑重的说。
　　“最终回真称得上是业界传说啊，从声音到画面都亲力亲为，都是用心血在浇筑，情到深处力透纸背了属于是。说来我也很惊讶啊，这个人向来都是有才无德，最擅长的是把米吃贵，怎么会自愿赶稿呢？种田小姐你对此有什么头绪吗？”
　　“他也没跟我说过理由。”种田梨沙摇头。
　　“居然没说吗？”岛崎信长作疑惑状，“我还在猜测这场洗心革面的心灵之旅里，种田小姐是否起了什么引导性的作用呢。”
　　“你想说的该不会是，他费尽心力，彻夜为最终回作画，是因为我吧？”种田梨沙有些忍俊不禁，“我虽然确实和他吐槽过，他也开玩笑说送我一份礼物。但我清楚，这多半是事后顺水推舟的调皮话。”
　　“这怎么说？”岛崎信长谦虚好学。
　　“我虽然离开了美术的长路，但也还能理解，名为创作欲望的火焰。想叙述世界的热情就像火花，可能会冷不丁的、孤零零的绽放，也有可能是与其他人的思想与剑交撞，迸溅出更强更耀眼的火光。或许是感动，或许是责任感，也许是敬佩。”
　　种田梨沙噙着微笑，像一个理解者般的慢慢说。
　　“也许是对某个领域和概念而言，丢掉了世俗的，更加纯粹深厚的爱……总之，肯定不会是因为我这个泛泛之交的。”
　　岛崎信长张张嘴，接不住话。寒冬の诗人突然觉得自己在思想境界上低人了一等。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尹师傅被揭开老底，面上有些挂不住，“就算是在借花献佛，那这花不也献出去了吗……？”
　　“我也没说不好啊。”种田梨沙挑眉，“我还是很高兴的嘛。”
　　“咳，然后这位是……”尹泽说。
　　“——你好，我是IM的佐仓绫音。”
　　佐仓同学等待他们把这件事说完了才出声，她细细打量着这个亮目红衣、一头娟发的好看女孩，下意识摸摸自己剪短的头发，规规矩矩的说。
　　“现在正准备高考，所以工作暂停了，但之后我会好好努力的，请多多指教。”
　　“要考试了吗？要加油啊。”种田梨沙像学姐一样的鼓励打气，“考上好学校，认识优秀的同学，拿到厉害的学历，以后做事也会轻松不少的。虽然这样说有些功利化，可也是不争的事实。”
　　“我知道的。”佐仓绫音不经意的瞥了眼某人，“我的目标可是东大呢。”
　　“这很好啊。”种田梨沙说着也看向某人，忍不住提点了句，“你身为现役在读生，不帮帮你的同期？”
　　“在帮啊，怎么没帮？”尹泽奇怪的说，“我在帮她做计划、圈范围啊。”
　　“那还挺不错的。”种田梨沙说完又朝岛崎信长笑着，“你看，他哪里有才无德，分明很乐于助人，很善良的一个人嘛。”
　　“……”寒冬の诗人一时无话可说。
　　“对了，你说订的那间餐厅，是午饭还是晚饭？”尹泽问。
　　“晚饭啊。”岛崎信长说。
　　“那我们下午干嘛？在外面吹风？”尹泽反问。
　　“餐厅附近有娱乐场所啊，唱歌的，打电动的，玩桌游的，还能闷死你不成？”岛崎信长轻哼。
　　“好吧，晚饭既然是你包揽了，那玩耍由我负责，我们之中有人不擅搓摇杆，打电动就先pass掉。”尹泽提议。
　　“拉倒吧，佐仓君搓招比我还熟练呢，别以为我没有在激战之夜电玩城里听过那些小道消息。”岛崎信长冷笑着撇嘴。
　　“……我说的那个人是松冈。”尹泽沉默了一下。
　　松冈祯丞听到后有心反驳，别的不说，自从之前做过刀剑圣域的活动后，他回去是真的把闪电文库动漫角色大乱斗下载了，有事无事就整一把，把高贵的白银骑士作为木桩练习连招。
　　“那怎么说，去唱歌？”岛崎信长问。
　　“不好，唱歌不好，哪怕大包厢也就几支麦，还要排队，没劲。”尹泽摇头。
　　“你几人啊，大包厢还不够？”岛崎信长不解。
　　“我没说过吗？内田小姐和她的小老弟也要来玩。”尹泽语出惊人。
　　岛崎信长眉头紧皱。
　　“我也有事要报告。”佐仓绫音举起手，她拨弄了下额发，“里菜也想来神社祈愿，她说待会就到。”
　　岛崎信长脸色肃然。
　　“这么多人？那肯定是唱不了了，果然还是去桌游店吧。”尹泽心里盘算了一下，又看向近处的女孩，“你之后要跟朋友走吗？”
　　“嗯？怎么，你是想邀请我一块儿吗？”种田梨沙感兴趣的问，不遮遮掩掩，直接把目的挑出来。
　　“我，我这，我就问问，你不方便就算了，不强求。”尹泽看着对方嘴角的弧度，莫名想起了狐狸，没来由的感觉到一丝丝危险，临头又迟疑了。
　　“方便啊，怎么不方便。我那朋友本来就是想凑个新年祈愿的热闹，赶完场子后巴不得回家缩在暖炉茶几里看电视剧呢。”种田梨沙微微仰头，眼睛透着笑意，“我下午没空的，既然你都说话了，那我就去呗。”
　　“……那，也行吧。”男人想了想，点头。
　　“挺好的。新年就该快快乐乐一起玩，好久都没有热闹的感觉了。”松冈祯丞由衷的觉得高兴。
　　佐仓绫音很少说话，她只是若有若无的看向种田梨沙，好像很是在意的样子。
　　岛崎信长此时的表情则堪称敬若天人。他的视线移到男人的胸口，在那里的内侧口袋里，正插着一根被其亲手抽出的大凶之签。
　　原来。
　　原来真正的劫数，在这里。
　　我只是这棋局上的一手佯攻？
　　第六天魔王遥遥望向远处神社供奉的古像，心情复杂，不知所言。
　　“那就请白龙，随我入斩魔台。”岛崎信长怜悯的说。
　　“？”
　　“哦，是来桌游店。”
　　正所谓。
　　天命昭昭不可诬，莫将摸鱼作良图。
　　若非信长一纸误，定然金蝉脱壳出。
　　自谓兄弟感情笃，谁知暗里有神扶。
　　最怜万生逃死地，真是瑰奇伟丈夫。

第八十六章 瞳孔中的暗杀者
　　内田雄马一条毛裤腿横在另一条毛裤腿之上。
　　一手百无聊赖的切着电视频道，一手点着手机，眼皮不经意间打架，再一会估计就得睡着了。
　　过年的热闹劲结束后，就是清闲和慵懒。连公寓外马路上不绝于耳的喇叭声都少了许多，号称不夜之城的东京在这几天也消停了下来。
　　已非校园生，而是职场人的他打了个哈欠，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一年刚翻篇，你不趁休息出去玩吗？”内田雄马转头，看向茶几边正在剥橘子读杂志的家姐。
　　“干嘛？你想跑出去啊？”内田真礼翻过一页，头也不抬，“先说好，我不会给你零花钱的。我记得你不是拿了好些红包吗？”
　　“嘁……怎么一来就谈到钱的事，多俗气。”内田雄马歪歪头，话中有话，“我这是在替你考虑，大好节假日，怎么能呆坐于家无所事事呢？”
　　“挺好的啊，又不累，无聊就睡觉，有什么比虚度光阴还惬意的事吗？”内田真礼淡定的说。
　　“同样是消磨时间，欢乐时光不比发呆出神更好？”内田雄马循循善诱，“在新年之际约上朋友在素雪空明的城市里走走逛逛，这多是一件美事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内田真礼放下杂志，眼中有质问之意。
　　“没什么，就想问问，你要不要约上某位前辈一起玩玩。”内田雄马吹着口哨。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内田真礼翻了个小白眼。
　　“我也是为你着想啊，虽然社内都把他叫做‘小内田’，各方面都逊色我几分，但确实也算一表人才，能力也有一点，这对象，能处。爹妈见了之后，想必也不会心生反对的情绪。”内田雄马摇头晃脑的说，这下已是亮牌明示。
　　“就你？”内田真礼怀疑。
　　“我与他有无关系，归根结底，还得看你与他有无联系。”内田雄马叹气，声音透着谋划后的些许疲惫，“趁时光正好，早点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吧。”
　　“别人很忙的，肯定有自己的安排。”内田真礼想了想，又重新看向杂志。
　　“他？忙？”内田雄马冷笑，连他经纪人怕是都不敢这么说罢，于是再次问，“所以你到底想不想出去玩？”
　　内田真礼注视着这个小老弟，然后回过头，不经意地点点头。
　　“那就收拾一下，穿好衣服，我们出门吧。”
　　内田雄马得到准确回复，双眼中的睡意顷刻间消失，他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顶天立地，宛如期许已久终于迎来拔剑一刻的英雄。
　　“什，什么意思？”内田真礼一脸疑惑。
　　“实不相瞒，我在半小时前假借你口，通过line和他联系了，现如今他正完成初参，打算去附近玩耍，我便表明了姐弟二人想加入，共同参与活动的意愿，他于是把店铺地址也发来了。”
　　内田雄马摩挲着手指，眼睛微微眯起。
　　“我已完成布局，我们现在出门，正是时候。”
　　“你代表我，也不跟我说一声啊？”内田真礼惊住了。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多都是先斩后奏的。”内田雄马名士气度地一挥睡衣袖袍，“老姐，选择吧。是继续在这看无营养的综艺回放，还是制造仅有的人生回忆，你自己选吧。”
　　“……”
　　内田真礼生无可恋地把杂志往脸上一盖，沉默了好一会，才坐起来去找衣服。
　　不过由于此时小老弟迎着冬阳屹立，歪嘴而笑的阴险模样怎么看怎么烦人，所以手中的杂志顿时化为锁链飞镖划过空气击中他的胸口。
　　内田雄马捂住并不存在的方块胸肌，哦呜呜的跪倒在这恩将仇报的灭亲举动之中。
　　然而即便是这样，亲弟弟也不忘在背叛的深渊里善意提醒。
　　“老姐，你整理的快点，我们别晚到太久了。”
　　“你知道女孩子出门有多麻烦嘛。”内田真礼有些羞恼的声音透过墙壁传来，电热水器正在嗡嗡启动，看样子还要洗头发。
　　“……”
　　……
　　一行人从神社离开，步行前往附近的商业街。
　　「七支刀线下桌游店」？
　　尹泽抬头，看清了悬在上方的时尚LED牌子。
　　这店名还挺有创意的，道出了竞技游戏的多元和争杀元素，也不知道店主是不是看过古龙老师的《七武器》，才有的取名灵感。
　　岛崎信长也不言不语地抬起头……这店名还挺有创意的，道出了宿命和常人面对终末的抗争无力，不知道店主是不是从俄狄浦斯王、落凤坡和GalGame里取得的灵感。
　　尹师傅初入，便感觉到了格调二字。主工业风的设计，大块面的空间分割，柔和光源的布置，高纯度色彩的桌椅和时尚墙绘的点缀，以及环绕在空气中舒适不闷的暖气与纯钢琴的配乐。
　　“看起来面积颇大，装修很是精致啊，想不到还有这种宝店。”
　　男人连连点头，这种场所，才配的上他纵横游戏界的绝世高手的美名啊。
　　“大家稍坐，我去前台，安排项目。顺便你们也可以说说，想玩什么？”尹泽问。
　　“搓麻将。”岛崎信长首先发言说。
　　“你提议的牛头不对马嘴，哪有人特意来这搓麻的？而且我们人这么多，一桌根本坐不完。”尹泽不满。
　　“那就两桌，主要是安全。”岛崎信长在“安全”二字上加大了语气，这也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善良和人性。
　　“分开坐就不热闹了，又不是走亲戚，我们年轻人就该玩点年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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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轻人的。”尹泽坚定。
　　“那好吧，听你的。”岛崎信长妥协着，也释然了。
　　“我想玩飞行棋……可你们应该不感兴趣，所以听你们的吧。”松冈祯丞说。
　　“我不挑的，我都可以。”佐仓绫音很潇洒，也开始无所谓的说。
　　“我还是第一次跟朋友玩这类东西，不管哪方面都是新手，要劳你费心照顾我啦。”种田梨沙温和一笑。
　　行吧。
　　估计还没到的那三位都是一样的想法，那就一切从简吧。
　　点完饮料和小吃，交完钱后，男人来到琳琅满目的游戏盒架子区域前。不得不说种类繁多啊，角色扮演的、下棋的、策略的、解谜的、对战的、可以爽快特殊召唤青眼白龙驱散无尽黑暗的……
　　咦？
　　男人的视线忽的一滞。
　　《漆黑转生幻想·龙息杀机》？？
　　男人在看到这个厚盒时整个人都一震，再看着盒面上那极具史诗感的广告图，红龙张开荆棘般的双翼悬在天空，骑士持着寒雪似的长剑，火光照耀遍旷野和城堡，连骑士的秘银甲胄都染成通红。
　　“……”
　　听闻过这东西有桌游，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尹泽如同贼娃子似的，小心翼翼左右四顾，在保证周围没有人看见的情况下，悄悄把那个潘多拉的魔盒抽出来，再费心地藏到柜架的最后最深处，并用其他游戏重重掩盖好。
　　真是太可怕了，还好防范意识顶级，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似我这种永远不会误入险恶绝境的求生猛男，是坚决不会作死的。
　　放到恐怖片里那就是永远不当好奇心驴友，不逛古怪深夜论坛，不夜宿山村古堡，不玩试胆比赛，任凭再媚的女鬼都找不到一丁点下手的机会。
　　尹泽长舒一口气。
　　“前辈哥，你在干嘛呢？”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男人虎躯微震。
　　“这不是小老弟吗？来得好快啊，怎么不跟大家坐着聊天呢？”尹泽秒速回头，看清内田雄马的脸，战术性的往左移动，挡住了架柜。
　　“我也想来看看游戏，你刚才翻什么呢？”内田雄马很礼貌的问。
　　“没什么，只是在找东西而已。”尹泽笑着说。
　　“唷，哥找什么呢，弟替你找找？”内田雄马关心的问。
　　“不用，已经找着了，行了，我们一块过去吧，别让大家等久了。”尹泽随手拿了一个卡盒，前哄后引的愣是拽走了小弟。
　　回来后，发现饮料与小吃已经摆好了，内田真礼也到了。
　　“不好意思啊，突然就要说出来跟你们一块玩。”女孩有些歉意的说。
　　“没关系的，而且大家像这样聚在一起，好像也就只有上回去儿童游乐园了吧？”尹泽有些感慨，“平日里应该多走动走动的。”
　　“你们一起去过游乐园吗？”种田梨沙好奇的问向离自己最近的佐仓同学。
　　“是啊。”佐仓绫音点头。
　　“……为什么要去儿童游乐园？”
　　“这，这个，可能是鄙社的社风所致吧。”
　　“有点想不出来啊，结果怎么样？玩的开心吗？”种田梨沙自然而然的问。
　　“……姑且留下了很棒的回忆。”佐仓绫音抿嘴，模糊不清的说。
　　“这样啊。”种田梨沙点点头。
　　“在座的各位除了种田小姐外，都互相认识，所以就不再做自我介绍了哈。至于关于种田小姐，就在之后的游戏里逐渐建立友谊吧，她是个很棒的人，一定可以跟大家愉快相处的。”尹泽微笑，同时他这才注意到自己顺手拿的是狼人杀。
　　“你们平时有谁玩过这个吗？”尹泽举起手里的盒子摇晃。
　　出乎意料的，除了岛崎信长，大部分人都是摇头。
　　“只是听过，没接触过。”内田真礼说。
　　“看朋友们玩的很开心的样子。”种田梨沙说。
　　“不会。”内田雄马更是言简意赅。
　　“那就只有你和我熟悉一点，谁来做上帝？”尹泽看向岛崎信长。
　　“我来吧，我怎么能抢你局中人的身份呢。迷途的羔羊啊，我一定会亲眼见证到你的最后。”岛崎信长此时的面庞还真带上了几分神性的祥和气息，那是超脱的悟性和平等对待幸福与绝望的仁慈。
　　“……那就你来吧。”尹泽有些不适应此人突然间的超凡入圣气息，低头拆盒，想了想又说，“大家都不太熟，那就把规则改简单些？”
　　“你请的客，你说话。”岛崎信长如同神父般双手交叠，很是从容。
　　“行，除开一个羽化登仙的神棍法官，我们有6个人，勉强够，2个在月圆之夜呜呼的坏蛋、2个平民和2个超能力者。就不要选警长了，这是我流の减肥寝室版本。玩游戏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大家以为呢？”尹泽问。
　　每个人自然都是点头称好，松冈祯丞更是对这种团体活动分外期待，摩拳擦掌，似乎想要好好表现一下。
　　“平民倒完或超能力者倒完就分输赢吧？不必咬尽杀绝吧？”岛崎信长拿过卡盒，再确认了一下规则，最后精简的挑选出预言家和女巫，“卡面上有简介，拿到后自己看，玩两把就大致懂了。”
　　卡片分发完毕。
　　“我嘴巴比较笨，到时候看你们表演了。”内田真礼牢牢的护住身份卡，提前说。
　　“姐啊，你咋还紧张上了呢，线下游戏就是为了增进感情的，输赢不重要，就是失误了，大家都是熟人，也不会苛责的，说不定还能闹一些善意的笑话，给生活增添色彩。”内田雄马说着转过头，笑得很阳光，“前辈哥，你说是不是？”
　　“正是，正是，小老弟真是越来越成熟稳重了啊。”尹泽满意的点头，“所谓的发言环节，当成聊天就好啦，借着游戏轻松又愉快的氛围，大家提问和回答，增进情谊吧。”
　　“差不多了吧。都闭眼吧。”岛崎信长示意游戏开始了，甚至不惜动用起声优的嗓音本领，低沉幽幽的说，“天黑请闭眼。”
　　每个人都默默闭上眼睛，或是垂头，或是以手遮面。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狼人请睁眼——”
　　松冈祯丞谨慎的睁开眼睛，很快就发现了对面的某人也是睁眼状态。
　　厚道人的第一反应是这把有高手队友，应该是稳了，但旋即就想到不应该有如此的功利心理。
　　“狼人请互相确认——”
　　松冈祯丞于是和挚友对上了眼神，然后就愣住了。
　　那是何等嗜血狠厉的视线，蕴含的意义十分简单粗暴，分明在无言的说着。
　　——‘杀谁？！’
　　尹师傅扫视他人的目光犹如注视不含生气、纯粹的果腹食物，前一分钟还是纯良正直的社会好青年，下一分钟直接沐浴月光之力，不受控制，开始浑身长出根根红毛。
　　松冈祯丞一时失语。
　　“狼人请决定要吃哪位——”
　　善良之狼和嗜血双面狼沉默了半会，几秒后就见到那头双面狼无声的指指自己。善良之狼愣了几秒，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最后仍无奈的点头。
　　打个纯纯新手局还要自杀搏他个光明未来？何等的势利啊，不愧是服务器里臭名昭著的江湖败类。
　　岛崎信长见了都直摇头。
　　“狼人请闭眼。”
　　“预言家请睁眼——”
　　佐仓绫音悄悄的挪开覆住脸蛋的双手，眨眨眼。
　　“预言家要查谁？”
　　佐仓绫音的眼睛灵动地转动着，不假思索指向某人。
　　“拇指是好人，小指是坏人。这位是这个——”岛崎信长伸出小指，揭开了双面势利狼的老底。
　　佐仓绫音一副果不其然，如我所料的得意表情。
　　“预言家请闭眼。”
　　“女巫请睁眼——”
　　怀抱双手的内田雄马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表情冷漠无比，仿佛之前和前辈互相认同的友谊主义是虚空大梦一场。雄马君的眼睛里藏着旁人难以理解的火焰。仿佛苏醒的不是善良的巫师，而是不存在的第三头红毛狼人。
　　“你有一瓶毒药和一瓶解药。他死了，要救吗——？”岛崎信长以绝对公正的口吻指着闭着眼，面容如同弥勒佛善良含笑的某人。
　　内田雄马抱着手，漠然的投去视线，然后不知心中所想，十分高深莫测的笑了，坚定的摇摇头。
　　“……要毒杀谁吗？”岛崎信长保持着上帝的威严。
　　内田雄马稍微皱起眉头，快速的环视了一圈，旋即耸耸肩，很是随意的静默指向松冈祯丞。
　　“……”
　　“女巫请闭眼。”
　　“天亮了，请睁眼——”
　　众人睁开眼睛，大家高高兴兴的看着彼此，很融洽的样子。
　　“那么就从我先发言吧。”尹泽振声，然后故作失误的摸头，“哦对，先要公布一下昨晚谁被卑鄙的狼人迫害了。”
　　“好人胜利，游戏结束——”
　　岛崎信长捂住脸，嘶嘶的在抽气，不知道是在憋笑还是在咳嗽。
　　尹师傅和松冈祯丞同时愣住。
　　正准备大展神威的佐仓同学也怔住。
　　唯有内田雄马挑眉，在几秒后反应了过来，他本来想克制一下的，但显然太年轻，不像岛崎信长氏那样擅于养气，直接“哈哈”了出来。
　　就是这一瞬，就是这短短的一瞬。
　　男人以超绝的思考速度复盘一切，目光跨越好几个身位，如剑般的锋利，笔直的锁住了小老弟。
　　“这把没什么参考性，先开第二把吧。”岛崎信长捋顺心情，打乱卡片，重新分发。
　　“天黑请闭眼。”
　　“狼人请睁眼——”
　　内田真礼和种田梨沙睁开眼睛，两人互相都睁大眼睛，有些惊讶，然后又礼节性的笑笑。
　　“狼人请确认队友。”
　　“狼人要吃谁——”
　　两个新手一时间摸不准，最后还是内田真礼干脆就近指了自家小弟，种田梨沙见状也点头赞许。两人都是初次见面，在做出选择后，又是互相微笑表示善意。
　　“狼人请闭眼。”
　　“预言家请睁眼——”
　　尹泽先是解除了弥勒佛の假面，恢复到阴沉の枭雄状态，再逐渐睁开眼睛。
　　“预言家要查谁？”
　　男人冰冷一笑，毫不犹豫的指向较远处的，抱着手搁那耍酷的内田雄马。
　　“小指是好人，拇指是坏人，这位是这个——”上帝永远都在比小指。
　　男人皱眉，似乎对方是好人的结果并不合他的心愿，但又只能接受这样的天命。
　　“预言家请闭眼。”
　　“女巫请睁眼——”
　　内田雄马再度开眼。
　　“你有一瓶毒药和一瓶解药。他/她死了，要救吗？”岛崎信长直接指着女巫本人。
　　内田雄马似乎没有想到这夜会是自己中招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表情装作纯真而懵懂的某前辈，眼中透露着浓浓怀疑的神色。
　　这个村规减肥版，女巫是可以自救的。
　　——但是没有必要。
　　内田雄马坚定摇头。
　　“要毒杀谁吗？”
　　内田雄马又一次指向那个人。
　　“女巫请闭眼。”岛崎信长深深捂脸，“天亮了，请睁眼。”
　　大家重新迎接光明而又有希望的一天，预言家满脸的自信，他看上去要开始操作了。
　　接着就听到。
　　“神职覆没，狼人胜利——”
　　尹泽表情凝固住。
　　内田真礼和种田梨沙同步的惊呼。
　　“？”
　　内田雄马此时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下意识表情扭曲，但很快又控制住了，试图也做出无辜的模样。
　　可惜这短暂的变脸被某人死死抓住了。
　　“内田小儿！你欺我太甚！”男人拍案而起，气愤填膺，“把把欺负老实人，你是潘金莲转世吗！”
　　“我的放毒是很客观的，在概率学上是完全合理的。”内田雄马沉声说。
　　“没有发言机会，你让我喝饮料独自坐牢吗？”
　　“你怎么老提输赢，难道主旨不是欢乐吗？你忘记两局游戏前我们的友谊了吗？”
　　“我不干啦！我岂能跟你这样的愚民做队友！”
　　他们为什么要吵架？
　　松冈祯丞还没有理清状况，一头雾水。
　　“哎呀，两兄弟安静，不要再吵啦。”
　　岛崎信长站出来劝说。
　　“大不了我再额外叫几份浓汁炸鸡块，吃好喝好，充沛下心情。换个项目玩吧，这个游戏对于你们这样的碳基生物而言还是太落后了。”
　　“你说话算话？”尹泽登时反问。
　　“肯定啊，你们水准太高了，不说是世所罕见，也是狼狈为……”岛崎信长感叹。
　　“他是问四份浓汁炸鸡块。”内田雄马补充。
　　“哦，真的。”岛崎信长及时住口。
　　“好，我们玩点其他的。仔细一想，我们这个队伍根本不适合这种尔虞我诈的竞技类嘛，应当来点休闲的。”尹泽和善的说。
　　来了。
　　激将后。
　　主导权的转接点。
　　“前辈说的是，不如就来玩国王游戏吧。”内田雄马径直说。
　　“你？”
　　好好的玩那个作什么，有些居心不良啊，尹泽干净利落的拒绝了。
　　“不行，不玩那个。”
　　“也是……那不如玩社会学大富翁吧。”内田雄马似乎早有准备，被回拒后就立刻改口，把各退一步的策略玩得很好。
　　“没听说过，这么小众的东西，即便是这儿，也不一定有啊。”尹泽摇头。
　　“没事，我带了的。”内田雄马轻描淡写地一笑，从书包里抽出厚厚的一盒。
　　“你还自带？”尹泽惊异了。
　　“不好意思，来晚啦——”熟悉的声音渐渐拉近。一身便服的日高里菜找到他们的座位走来，边走边解开厚厚的围巾。
　　“另一位前辈也到了，正好。”内田雄马满意的说，“那就让我们开始人生模拟吧。”

第八十七章 内田流,开阵
　　内田雄马。
　　一年前的普通高中生，年级成绩稳定中流，社团活动仅限于浅尝，处对象也是机缘巧合。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兼职打工方面，除去早年家庭经济不太理想的影响外，他个人其实也很喜欢这种类似于社会观察的事情。
　　通过工作，可以观察到很多故事。
　　他谎报年龄，做过不少活儿，便利店的夜班、剧场清洁工、点餐员、仓管、幕后跑腿男、都是些打下手的小工作，还负责过深夜饭店的助手，都是又累又无聊的事情。
　　但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视角。
　　深夜还会来吃饭的，不是什么青春活力的学生，也不是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大都是被生活所迫紧的人。
　　内田雄马见过破产的失意社长来喝闷酒，被追债的人找到，他急忙往外跑，却被绊倒在地上，最后被围在马路街头，干脆自暴自弃，傻笑说打死我得了。
　　也碰过从牛郎店和陪酒店里出来的客人，打扮潇洒的牛郎和浓妆的女人，本该是笑容满面巧舌如簧的职业，但各自都面无表情，只是一言不发的吃着东西。有一次那位常来的陪酒女脸上有淤青，牛郎仍然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替她多点了一份东西，付完钱后就离开了。
　　还有一对似乎并不融洽的父子，两人只点了一份肉菜汤，父亲把肉都给了儿子，儿子怄气又把肉夹了回去，双方都在瞪着对方，没人动菜，哪怕都饿了。
　　当时店里还有一位前辈，十分年轻，估计大学毕业不久，他好像很在意凌晨三点那个常来买宵夜的酒吧女人，经常擅自多加份量，那个女人应该也知道，等餐时会调戏他，对前辈开不轻不重的黄段子，前辈也只是红着脸说着谢谢惠顾请下次再来。
　　又后来，酒吧女人似乎换了工作，再不会倚在前台一边取笑青涩店员一边浑身酒气的补妆，而前辈也辞职了。
　　内田雄马像一位故事外的读者，默默地捧读这些。
　　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人们模样。
　　他开始会想二十年后的自己，在那个终将触碰的未来，会不会也变得沉默寡言，见到好与坏都是一声简单的叹息？
　　作为家里的独男，届时又能否支撑起年迈父母和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他会不会也在这样，在无人的黑夜下，孤独的走进一间店，机械的，宛若单纯求生地吃着东西？
　　高中的就业老师在询问自己关于将来的选择时，内田雄马自问不是做学问的料，所以回答是想工作，不管啥行业，想参与到工作中去。
　　只要到那灶火锅水里滚上几滚，立刻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缺了什么，又想要什么。
　　诸如“答案”、“真物”之类的，根本不需要自己费心寻找，它会自行生出念头的。
　　至于为什么到头来选择了声优一行，家姐是真起了不小的作用。
　　印象里姐姐一直是缺乏点主动性的，而且早期有些消极的态度，对未来没有很清晰的计划。
　　姐弟感情很好，他也早做好了要帮助支持老姐的准备。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迷茫的姐姐变得目的明确起来。
　　出行回家都在刻苦的训练口语，起初说话还会像许多人一样咕噜噜的吞字拖音，但逐渐的，现在念白表达上已经和天气预报主持人都相差不多了。
　　养成所的课程也学过了，知道没有那么神奇，老姐的技术都是慢慢练就的，她也没有什么天赋可言，普通水准而已，只是抓紧了时间，坚定的朝一个方向稳步前进。
　　是觉得行业前景美好吗？似乎也就那样，老资格前辈的曝光度和咖位也很难比正经大牌艺人。
　　是总算找到自己可以为之用功半生/一生的领域了吗？但踌躇不定了那么久，为什么偏偏是这段时间，而且如此坚定？
　　应该有一个契机吧？
　　最终，内田雄马见到了那个男人，也得知了他在老姐的抉择中占据了一部分诱因。
　　可是初印象并不是很好，对方不仅宿醉，而且善谈，而且温柔，而且自来熟，而且样貌危险，这些元素单独列出来不是问题，但组合在一个人身上问题就很大。
　　像这样油腔滑调的类型，在几年的社会实践生涯里也见了不少，通常都是仗着天生的一点优势或者满嘴跑火车的技巧来为自己牟取小利小惠，借钱后很难如期还款，是不可深交之人。
　　但老姐却对此人很是在意，内田雄马也只能持观望态度。
　　他翻找了这家伙的广播，看了为数不多的文字采访，甚至还扒到了早年电视台东大入学式的路人采访镜头。
　　于是一个名校学历、英俊形象、善良正直……一个捡到钱必定上交的社会好青年形象被拼凑出来，立在了眼前。
　　有点不对劲啊……
　　进入到IM事务所后，内田雄马也时常向同事打听。
　　好些个经纪人都盛赞那家伙是极其罕见的会自己觅食，还是觅牛排的高级自我管理型人才，评价极高，业务力之强可见一斑。前辈们则说这是一根好苗子。一部分后辈或多或少都表示被请过客，表达了憧憬之心。
　　这一下子，关东有名的俊生形象更加牢固了。
　　更不用说之后作画监督系声优的新闻杀进日推趋势，后者直接一战成名，步入了热门声优之列。
　　内田雄马却愈加感到疑惑。
　　这可能只是个人的一己之见，也可能是残留的既视感。
　　但是。
　　——泷泽悟坐在那里的身影，和他在深夜餐桌边所看到的客人的身形，是几乎完全重叠的。
　　尽管是逆袭跨过赤门的猛人，但从来没有卖弄过才学，也没做过相应的营销，对于东京大学的校园生活也没提过几嘴。
　　尽管形象上佳到哪怕啥也不会，单纯做个花瓶也有人买账，但常年不发生活照，推号像一个只会搜集傻人傻事和美少女写真的机器人。出镜采访、拍照片登杂志之类的也是能推就推，
　　尽管绘画技能熟练的可怕，在动画原画一界出道就成逸闻，可也就多转发两条冰菓广告，庆祝一下BD的销量。
　　幕后趣事反倒是京都动画公司那边说的多一些，对作画能力极为肯定。
　　武本监督一口一个我的好兄弟，这位主观感情太浓了，不纳入参考。
　　木上董事稍微客观一点，直言不讳的说出了“稀世的天才”这种评价。
　　但内田雄马在现实里都感受不到这些，仿佛这些成绩都不是本人做的，是5A级面板的替身在任劳任怨。
　　反倒会因请饮料这种事斗个你来我往，瞧不到一丁点稀世天才、社会好青年的气概。
　　小老弟始终觉得，假设他俩互不相识，自己还在深夜小店打工，而对方巧合的在半夜走进来，要了二两烧酒和小菜，独自占一个小桌喝酒，不说太多话。这才是他们都没有防备的最真实的相逢。
　　这时上完菜的服务生可以随便问问，客人随便应应。
　　最想问的还是。
　　“你的野心是什么？”
　　或者。
　　“你有欲望吗？”
　　这就是内田雄马感到疑惑的原因。
　　如果别的客人是受生活迫紧，受现实限制，所以无奈的妥协着，抓紧空闲喘息，以等明日的到来。
　　那么被每个人都看好的你又是为什么会跟他们一样呢？
　　在姐姐的话里，泷泽悟是遇过许多挫折，但仍心怀理想，并为之努力的人。那么现在努力已经开花结果，将来无论是继续做声优，还是以动画人的身份参与到创作中去，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就像店里前辈喜欢过的那个歌女一样，她默默积攒着实力，终于有一天离开了嘈杂的酒吧，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和人生，是那样的焦急和无法等待，一点点要和过去和现在好好道别的意思都没有。
　　但同样完成积蓄的泷泽悟不同，他昨晚来了，明晚也会来，和其他各自的人生旅客一样无言疲倦的喝酒，走不到一个想要的灿烂白日中去。
　　为什么？
　　难道不正是拥有坚定的心，才能支撑到练就出这双羽翼的吗？
　　……
　　“所以你是喜欢他哪一点？”在前往聚会的路上，内田雄马从想法中抽离出来，他在电车上问着老姐。
　　“……不知道。”内田真礼轻哼。
　　“不是捉弄你啊。”内田雄马无奈的说，“我认真的。”
　　“这是我的事儿，你这么在乎干嘛？”内田真礼奇怪看向他说。
　　“我是你弟啊。”内田雄马叹气，“那不可得帮你忙吗。”
　　“给你说也没什么，可你不准大嘴巴啊。”内田真礼叮嘱。
　　“这种自家的事，我没事怎么会往外乱说？”内田雄马肯定的说。
　　“……也没多曲折，就是有次，我跟同学去玩，在店里被小团体排挤了嘛，他当时是服务生，见到了，等其他人不在的时候，特地过来跟我加油和鼓励。”内田真礼说，“那是第一次见面。”
　　“哦，后来呢？”内田雄马问。
　　“后来就在养成所见到了。”
　　“你俩提前商量了？”
　　“没有，在那里遇见是单纯的巧合。”内田真礼说。
　　内田雄马等了半晌，发现没后续了，挠挠头。
　　“没，没了？”
　　“你还想要什么？”内田真礼不悦的说。
　　“那，你喜欢他什么呢？”内田雄马锲而不舍的问。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内田真礼径直反问。
　　“——好吧。”内田雄马似是挺无奈的点点头。
　　“你不准往外说啊。”内田真礼再次慎重的叮嘱。
　　“我当然不说，要说也是你亲自说。”内田雄马犹豫了一会，“……只是，喜欢一个人是会自动过滤很多东西的，说到底，姐，你觉得自己了解他吗？”
　　“我应该知道一点吧。”内田真礼说，只是声音很轻。
　　内田雄马缓缓的拍拍老姐肩膀，感受着书包里那份游戏盒的重量。
　　……
　　“大富翁？”尹泽惊奇的看着内田雄马从包里取出隆重一盒，“你怎么出来玩还自带设备啊？”
　　“这出乎你的意料吗？”内田雄马的眼神灼灼。
　　“……呃，硬要说的话，我当然是惊讶的。”尹泽有些不知怎么讲。
　　出人意料才好。
　　用兵险奇，方有奇效。
　　对待这样的高手，不能用普通的招数。
　　“好经典的桌游，上一次玩还是六年级呢。”岛崎信长摸着下巴回忆童年，“不过也确实，如果是这个的话，那大家都能愉快的参与进来了。”
　　“想必各位都会吧？”内田雄马说，“用开局的游戏资源，凭运气来进行交易策略，买地建楼让别人破产，决出最后的胜利者，很简单易懂吧？”
　　“我记得这游戏设计初衷是暴露放任资本主义的弊端，结果没想到广受欢迎……也算是未曾设想的道路了。”岛崎信长补充。
　　“扔骰子啊……凭运气怎么能彰显我的巅峰操作呢。”尹师傅惋惜的说。
　　“那你又想玩什么？”岛崎信长问，“稍难一些的，咦，你不是配过艾尔雷多吗，那这里应该有漆黑转生幻想的桌面……”
　　“有吗？好像很有趣的样子诶。”日高里菜一愣。
　　“大富翁始于1935年，时至今日也是经典项目，长盛不衰自然有它的道理，今天就让我们大家来品鉴一番吧。”尹泽快刀斩乱麻的说。
　　“前辈哥明鉴啊。”内田雄马一笑，揭开盒子，把大大的地图张开，犹如渔夫洒下一张巨大的网子，盖住了整个桌子。
　　然后取出袖珍玩具币，两叠红黄卡牌，一小桶……一小桶木签？
　　“怎么，你这是抽签决定步数的吗？”小白龙刚吃了第六天魔王的诛心斩首剑，现在看到木签就觉得烦。
　　“不要误会呀，还是用骰子。这只是一项功能道具，我这个大富翁是特别版，花样很多的。”内田雄马解释。
　　岛崎信长微微皱眉，他捻起一张红色卡牌，自己感受了下做工和质感，用手指摩挲卡面上的文字，将信将疑的问。
　　“……这该不会是你自制的吧？”
　　“我手工水平哪有这么高，这明显不是DIY的质量嘛。”内田雄马摇头。低头摆好各种所需物品。恰好掩盖了眼底的阴霾。
　　这当然不是自己做的，也就是找到了相应的店铺，提交了详细的需求而已。
　　此战并不求胜。
　　只求能看看这位独饮食客的面庞。
　　“那我就做主持吧，每位玩家开局都有30000的资产，选择各自的标签，放置在开始的位置，让我们开始吧。”
　　尹泽选了一只充满朝气的袖珍小牛玩偶做自己的人间行走。
　　“你又选牛呀？你这么喜欢牛吗？”佐仓绫音不解。
　　“非也，非也，大富翁既然是财富游戏，那我选择华尔街铜牛也是情有可原嘛。”尹泽微笑。
　　“嗯，很有寓意，看来前辈哥很重视啊，那就由你做第一个吧，然后从你往右依次进行。”内田雄马递出两枚代表行动力的自由骰子，“投出同样的点数，可以多一个回合。但最多只能多一个回合，不可以无限行动。”
　　“好，那就看我先抢个头彩。”尹泽抓稳骰子，潇洒的往外一丢，看那手法，手搓麻将是没有少打。
　　4+2，6点。
　　“六六大顺，好啊，很喜庆。”尹泽举起袖珍小奶牛，咚咚前进六格。
　　“抉择格，请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内田雄马公正的说。
　　“不是命运卡和机会卡吗？”岛崎信长也一愣。
　　“特别版，当然要有特别的地方。”内田雄马从衣兜里又掏出两叠卡牌。
　　“……我真不知道你这大冒险有多冒险，令人担心啊。”尹泽显得有些迟疑。
　　“放心吧，我也不知道。”
　　“那我放哪门子的心啊？！”
　　“很正常的，不会刻意刁难的，用你的话来说就是……不会违背侠义之道。”内田雄马语气深沉。
　　岛崎信长眼神一凝，他重新低头，仔细审视整张地图。
　　“那我还是要真心话吧。”尹泽谨慎的抽卡。
　　「真心话：在场的异性中，你最在乎谁？」
　　此时此刻。
　　世界聚焦于男人。
　　大家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有好奇的，也有疑问的，也有审视的。
　　“呃……”
　　尹泽本来想随便应付了事的，但发现好像这些人都意外的认真，一时间反倒不好随口说了。
　　“你看我干什么？”岛崎信长忽然说。
　　“啊？我没看你啊？”尹泽怔住。
　　“你在使眼色呢，不会想跟我打配合糊弄吧？”岛崎信长说，“游戏而已，随便说说就行了，我是第二位，还等着开始走步呢。”
　　然后。
　　所有人的视线随着这句打岔统一凝练了起来，本该轻松的问题，忽然严肃起来了。
　　……这个人。
　　内田雄马稍许讶异的看着岛崎信长。想不到三人组里最名声不显的人竟是第一个看穿自己布局和用意的存在，此人绝对不简单。
　　只是为什么要帮好兄弟的倒忙呢？
　　而此时，尹泽难得的正经思考着。
　　感情和心之地位是很难来称量的，其实许多人都并没有想把友人们排序。
　　只是现在刻不容缓，那只能用冰冷的数据来罗列了。
　　认识最久的是谁？
　　近期相处的是谁？
　　“——那就佐仓同学吧。”家庭教师选择了唯一的学生。吃了枝森阿姨那么多顿饭，学长过年时还邀请一块去乡下娘家玩耍，堪称老板界的良心，这么选倒也合情合理。
　　桌上的气氛又变化了。
　　不仅没有因给出回答而缓解，相反朝着另一个方向在升腾。
　　“什么叫‘那就’嘛。”佐仓绫音小声嘀咕，由衷的开心，但立刻拿起饮料喝来掩饰高兴。
　　日高里菜若有所思。
　　种田梨沙玩着手里的袖珍恐龙，一副很期待游戏的样子。
　　内田真礼则是在思考。
　　松冈祯丞不觉有他。
　　岛崎信长淡淡的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主持人。他知道这个问题不管说谁，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催促某人早下结论。
　　“那就到我了。”
　　第六天魔王说话，把大家拉回到游戏里来，然后悍然出手。
　　5+5，10点，骰子点数一致，额外多一个回合。
　　黑色的袖珍武士移动了一大段距离。
　　“这块地我买了。”岛崎信长随手购置一块地，然后再次扔骰子。
　　3+6，9点，命运格。
　　「命运卡：你的骄纵引来了管理失误，随机将一个资产转交给场上一位玩家。」
　　“现在开始游戏的只有两人呢，那就只能给他了。”岛崎信长大咧咧的把地皮证明塞进袖珍奶牛替身的本尊手里。
　　“不错，是这样。”内田雄马多看了几眼袖珍武士替身的本尊，慢慢的说。
　　“本想拒绝的，但无奈啊，规则所限。”尹泽含笑收下。
　　“那就到我了。”日高里菜举起手里的袖珍卡通女孩。

第八十八章 真伪之理由
　　时间逐渐流逝。
　　特制大富翁的地图相当大，格子的设计来源于日本北海道、本州、四国、九州四个大岛的城市和风景区。在这些经营格以外，还穿插着能快速跨越距离的新干线格子、命运/机会格子、真心话/大冒险格子，还有意义不明的红色格子。
　　大型地图和机制卡的多样，就注定游戏节奏会变得缓慢，在不使用新干线的情况下，单纯靠roll点想徒步环绕一整圈，得花费许多个回合。
　　尹泽是最先出发的，因此优先购置了房产和风景区，占有先手优势，等他周游日本一圈后，已握有大阪都市圈、名古屋都市圈等顶级格子。他走哪买哪，手里只剩下一点买命钱，只要不脸黑到连缴过路费，只稍几轮，资产就会迅速膨胀起来。
　　先烧钱，才能垄断，才能大赚特赚！
　　岛崎信长次之，由于先前还白送了一份产业，踩了某人的坑，交了几份钱，所以哪怕是第二位动身的，如今也是囊中羞涩，处于财富榜下游。
　　日高里菜的玩法很稳健，和某人的路数差不多，是能买就买，但主要购入的还是那些付出和收益都中庸的小地皮，首先确保了存活的可能性。
　　种田梨沙运气比较差，踩了许多命运/机会格子，有三分之一的钱都做慈善了，但本人乐呵呵的，似乎并不计较输赢。
　　松冈祯丞运气炸裂，竟然拿下了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这种特殊建筑格，还有本能寺遗迹这种奇观，可以全图享受交费折扣。根据大富翁相对论，只要能少交钱，就说明比其他玩家多有钱，曲线角逐财富榜顶端了属于是。
　　内田真礼在前面有梭哈暴发户、大学校长、薄利多销、大慈善家等诸多流派的后手局面中，也只能做好中规中矩。
　　佐仓绫音最后动身，也是最劣势的，但却被她抢到了东京都市圈这个最顶级格子，但凡有几个倒霉蛋落了脚，就可以吃的很爽快。
　　综合来说，目前领先的是松冈祯丞和日高里菜，岛崎信长和种田梨沙落后，内田真礼位于中段，佐仓绫音静等开张吃三轮。而尹师傅属于搏命流，成了立刻争夺首富之位，不成就得卖地抵债……谁叫他手里只留了两份数量的卖命钱呢。
　　走完一圈后的，来自于场外上帝的定额回合馈赠，在这场利益战争里只能说是聊胜于无、杯水车薪。
　　“你真就不怕这一轮破产？”岛崎信长无语的看着某人手里仅有的三枚塑料币。
　　“别人贪婪我恐惧，别人恐惧我加仓。马老板那么风光，当年也是卖房养鹅的，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魄，怎么配做一方英雄？”尹泽自信满满，“当年陈刀仔能借20块不到半小时赢到2500万，我现在以大阪、名古屋为总部垄断全日本，不是问题。”
　　“不留后路，只能胜一时，难以赢长久，绝非居家好男人所品质。”内田雄马摇首而笑，低声吐槽。
　　“主持，你说什么呢。”尹师傅皱眉。
　　“我说，老板高见。”内田雄马正色。
　　在给每人分发过一圈定额馈赠后，崭新一轮开始了。
　　“那就开始制霸之旅吧。”尹泽信手扔骰。
　　3+6，9点。
　　袖珍奶牛走过九格，机会格。
　　“……”
　　男人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种田梨沙，对方朝自己微笑示意，弯起来的美眸煞是好看。
　　在上一轮种田小姐踩了许多命运/机会格，发红包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你不会这就要开始卖地了吧？”内田雄马有些小小的担忧。
　　“……我紫霞气运在身，是不会屈服在这里的，抽卡！”尹师傅自信抓牌，看清后一阵得意的微笑，环视众位敌手，“相信经过首轮的布局消耗，大家的财力都捉襟见肘了罢，没关系，我在这里发动机会卡，效果是每人获得8000钱！”
　　「机会卡：你得到了神之垂青，天上忽然飘下了金钱的雨，谁说世界上会没有免费的午餐？每位玩家额外获得8000游戏币」
　　起始财产也就30000，这就补了8000，还是全发，居然有如此强大，都带点假卡意思的向天借钱的信用卡？
　　岛崎信长心中多番思考。
　　从种田氏的踩坑可以得出，这类格子的效果往往都是转交财产，如果是为了加快节奏的话，那应该是单纯的直接削减钱包更好，而不是流动起来。
　　还有这张庞大的地图……看来制作者为了延长游戏时间，想了许多啊。
　　真正的杀招果然还是真心话/大冒险格子，以及那目前还未有人踩中，但十分显眼，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纯红色格子。
　　“岛崎信长前辈想什么呢？该你了，你现在的状况可比较令人担心呀。”内田雄马淡淡的出声。
　　“——唔。”岛崎信长拿起骰子，简单的扔出。
　　6+6，12点，相同点数，增加一个回合。
　　“真厉害呀，岛崎信长哥。”尹泽见状直呼。
　　“还可以吧，小老弟。”岛崎信长随口应付，袖珍武士稳步前进。
　　“那就快交钱吧，那是我的地，别想糊弄。”尹泽势利的催促。
　　岛崎信长翻了个白眼，交完过路费后，继续扔骰。
　　3+1，4点。真心话/大冒险格子。
　　“请选择你的惩……咳，表演。”内田雄马展示两叠卡牌。
　　“那就大冒险吧。”岛崎信长想了想，决定尽可能的搜集未知的情报，他抽取一张。
　　「大冒险：请展示你的电话簿，或是与一位异性进行一小段戏剧表演。」
　　哦？
　　原来如此。
　　岛崎信长的思绪翻涌。
　　无论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都是探索人际关系吗，而且相比起真心话，大冒险更加直接一些，同时，真心话尚有说谎的余地，但大冒险较为直接，难以遮掩，所以为了避免尴尬的情况，还多了一条可选的，烘热气氛的退路。
　　在座的各位都是声优，也大多有过共演，戏剧表演什么的真是手到拈来。
　　为了我的好兄弟，后生仔制作人真是煞费苦心啊。
　　“那么我展示电话簿吧。”岛崎信长自认并非是此局的主角，表演可有可无。他拿出手机摆在地图上，开屏。
　　“嚯嚯，不愧是自诩开辟轻小说新天地的文艺青年，桌面果然是二次元世界名画。”尹泽看清手机桌面图片，那是白色真祖站在千年城前的插画，真不愧是纯贞月球人啊。
　　是了。
　　岛崎信长又有一点明悟。
　　手机桌面也能窥见其主人的爱好，有的纯情少年说不定还会用女友的照片。
　　……真是好深的心计。
　　第六天魔王的电话簿十分平常，都是正常的姓名，没什么奇怪的，更没有“莪哋挚嬡”这种犹如中学生line列表里青春期气息满满的特殊备注。
　　“你初恋被你删了没？”尹泽好奇的问。
　　“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岛崎信长不解。
　　“没什么，上回你不是因初恋与别人订婚的消息，而肝肠寸断，整个人的状态都散掉了吗？硬是拉我喝了一宿呢。”尹泽感慨。
　　“还有这事？”松冈祯丞一愣，有一点点被抛下的怨念，“你们去玩，为什么独独不叫我？”
　　“订婚？”种田梨沙讶异的说，“岛崎信长君你和我们差不多年纪吧，你喜欢的人应该也是这个岁数，这么早就订婚了吗？”
　　“女生结婚早些也没什么奇怪的。”尹泽说，“尽管这样说有些显得很传统古板，可女孩子耽搁久了，年龄大了，确实在结婚一事上会比较麻烦点。”
　　“噢？那前辈哥是喜欢年上，还是年下呢？”内田雄马冷不丁的，故作随口一问。
　　“我无所谓。”尹泽摆摆手，“只要相差的不是那么多，就还行。”
　　“具体的时间来说呢？”
　　“这……得看情况，你像如果年龄都差到有代沟了，那铁定不行啊。”
　　“哈哈，前辈哥还真是博爱呀。”内田雄马似是称赞的说着，又问，“差三岁的话可以么？”
　　“那有什么不可以？”尹泽自然而然的说。
　　“差四岁可以吗？”松冈祯丞问。
　　“也行啊，你问这个干嘛？”尹泽迷惑。
　　“哦，我也就顺口问问，因为我和你不是差四年吗？”松冈祯丞摊手，“虽然有时候完全感受不到我读小学四年级，你读小学一年级就是了。你毕竟很多时候都比我成熟呢。”
　　佐仓绫音欲言又止，默默的抱着饮料在喝……她和喜欢的人正好也是相差四岁，原来是可以的呀，嘿。
　　“你们关系还真好。”种田梨沙见状不禁笑起来，“做声优以前就认识的吗？”
　　“算是吧，养成所的时候就是同期同班，不过是在入所后才逐渐熟悉起来的。”松冈祯丞回忆着说，“以前上课时尽管能叫出名字，但基本没有交流，说来也是缘分啊，明明当时只是萍水相逢的程度，想不到后来能建立起这样的友谊。”
　　养成所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没和你说过话么？”尹泽沉默了一会，然后问。
　　“很少。本身养成所的学生就比较多元化，有的是社会人，有的还是学生，还有家庭主妇，彼此都有区别，所以很难都聊起来，而且上课也不是强制性的，课程也不紧，也不是每堂课都是满员到场，因此和其他班组大课是常有的事，这样一来更难认识了。”
　　松冈祯丞笑着说。
　　“我对你有印象，还是因为你当时的成绩很好，不管是基础训练或者模拟实战，你总是完成的很好，在我心里，你就是优等生的代名词，是我要努力追赶的方向。当然了，现在更是这样认为的。”
　　“那时候我是优等生吗。”尹泽重复说了句。
　　“当然。”松冈祯丞笃定，“内田君也是这么想的吧？”
　　“确实。”内田真礼点点头，有些敬佩的说，“每一次课程后，下一次的课程就总会有进步，直到最后取得优异评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是呢，那时候，你给人的感觉就是，时刻的在默默努力着。”
　　是啊。
　　肯定是很用心的去锻炼，去消化知识，刻苦的，全身心的锻炼了吧。
　　尹泽恍然。
　　哪怕是像我这个不通配音的门外汉站在麦克风前，也会伴随着肌肉记忆，将握着台本的手抬起，嘴巴也会有轻微的斜度，避免收音很强的麦克被微弱的吐息影响到。
　　仔细想来，第一次参加试音会，除了情绪和对音响监督的考量外，声音和表演的技巧都是由那份熟悉又陌生的锻炼痕迹所引领的。
　　那技巧是如此的娴熟，饶是初来乍到、懵懂的灵魂，也能完成演绎。
　　能够想象少年在廉价的租屋里，孤独的对着墙壁，一遍遍训练着口语的场景。
　　你的付出没有白费。
　　你的出道战十分完美。
　　你的声音和资质被长崎幸楠称为很少见。
　　这都是你自己的力量，与我无关。
　　你是完全可以自豪的存在。
　　硬要说的话，也就是贪多嚼不烂，还想着往作画方面靠拢，不得不说，你在美术方面缺少灵性，笔记本电脑里的练习稿，我可是几乎每一处都改过了啊。
　　男人低头，醇和的一笑，端起杯子喝过一口水。
　　“对了，佐仓同学那时也一起的吧？你有什么印象吗？”尹泽感兴趣的追问。
　　“我那阵还要读书，课学得很散，也只是知道你成绩很好就是了。”佐仓绫音摇摇头。
　　“听你们说的，前辈哥以前很腼腆吗？”内田雄马疑惑，优秀程度倒不怀疑，可他完全想象不出这家伙会一副内向怕生的样子啊。
　　“你不知道的事可还多着呢。”岛崎信长淡然的说，“还有明明是我玩大冒险，怎么又扯到他身上了？”
　　“这不是前辈哥先牵的话题吗？”内田雄马歉意一笑，“那转回来好了，继续说关于你初恋与别人订婚的事吧。”
　　“？”
　　“是啊，你到底删联系了没？”尹泽说话。
　　“……删又怎么样，不删又怎么样，我反正是看开了。”岛崎信长顿了顿，“谁都有和美好回忆挥别的时候，这是生命必须要经历的。”
　　“那你会去做她婚礼的伴郎吗？”松冈祯丞很呆萌朴素的问。
　　“呵呵，不会，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单杀新郎。我看过照片，那货其实根本没有我帅气，也没我有才华。”岛崎信长冷笑，然后又缓缓松了口气说，“不过话虽如此，既然是她的选择，那我便只有祝福了。”
　　“如果是读书的时候，我肯定会暗地里瞎想，希望他们多闹矛盾，因为自信自己才是对的那个人，能给她更多的快乐，是她选错了，她以后要后悔的。但现在嘛，只会默默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第六天魔王端起咖啡喝过。
　　“你成长了啊。”尹泽拍着好朋友的肩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后辈君也有类似的想法吗？”日高里菜挑眉。
　　“我念书的时候，也想过同样的事，觉得自己是很有诚意的在爱慕一个人，偶尔会自问，到底喜欢她什么，但始终都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尹泽边笑边摇头说。
　　“我想自己应该是了解的，了解她读的书，看的电视剧，放学回家时听的歌，知道她将来想报考的学校，想做的事情，最想去旅行的地方。但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还很粗浅的认识。”
　　尹泽的手指无意义的摩挲着杯子的把手，带点叹息。
　　“现在很多人在谈婚论嫁时，会考虑彼此的家庭状况，这是理性，亦是感性的，因为真正的了解就包括这些。想知道她美好的性格因什么而诞生，想知道哪些人让她见识了这世界，想知道她最渴望的爱是什么样子，想知道她真正愿意奉献一生的梦想……”
　　“明明还不够了解，却说喜欢那个人，这究竟是喜欢那个人本身，还是喜欢根据她想出来的幻影呢。”
　　男人长出一口气，往前半生回望。
　　“很多时候，就是没搞清这些，就马不停蹄地做了许多事，最后只感动了自己……青春真是苦涩的东西，教室中的一抹阳光，前桌的一片背影，都那么单纯，可又偏偏的那么复杂。”
　　日高里菜原先只是随意的问问，没想到会听到如此认真的答复，她难得的沉默了。
　　“哼……”岛崎信长轻轻一笑，“喂，松冈，你以前说，你爸爸给你取名时是咋想来着的？”
　　“嗯？”
　　松冈祯丞稍稍侧头，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不过还是慢慢地说。他对这个记得尤其清楚。因为家里是父弱母强的，老爹基本都听妈妈的话，可在跟他解释名字，十分的郑重。
　　“我老爸说，人的一生太狭窄，太狭隘了，所以要多去了解别人，透过更多的眼睛看这个世界，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真诚’的心，所以给我取这个名字。”
　　“……很好的期望，是很让人尊敬的父亲啊。”日高里菜轻声说。
　　“正是，人生可是很精彩的啊，除了爱慕之外，我们还有理想和追逐的梦影。”
　　岛崎信长把大冒险的卡放了回去。
　　“大家都是同事，不如也说说自己将来的展望，我以后肯定会成为出名的轻小说家的，至于更后面的，还没想好。松冈，你呢？”
　　“我想做一名真正的声优。”松冈祯丞简单的说，“应该会很困难，但我不会放弃。”
　　“好，很有精神，主持人，你呢？”岛崎信长蓦地转头。
　　“我……”内田雄马一怔，似乎始料未及，他思考了几秒，“梦想，似乎没有很渴望的东西，但我想让家人能有更好的生活。”
　　“辉煌的，和失意的，那都是组成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不能只单单在乎情感方面喔。”岛崎信长哈哈笑着说，“否则肯定无法真正了解一个人的。”
　　内田雄马有些惊讶，旋即默然。
　　“我的梦想，是呢，想要更加独立自主，更加充实、自由的活着吧。”日高里菜抓起地图上的骰子，接话说。然后她轻轻的一扔，掷出点数。
　　2+5，7点。
　　是之前都没有人踩过的，红色的格子。

第八十九章 分手
　　红色，是电磁波可见光谱中低频末端的颜色，是三原色和心理四色之一，如同新鲜血液的颜色。
　　它代表着喜庆、幸福和勇气……
　　“这个格子？”日高里菜身为当事人，向主持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终于踩到了啊，这张地图里最强的互动机制。”
　　内田雄马缓缓拿起那一小桶始终没有使用过的木签，对着众人说。
　　“一旦踩中红格，那么就会开启抽签仪式，每根木签贴有数字号码，由踩格人提前宣布两个号码持有者的互动内容，无论是要求大富翁内转移资产，还是现实里再请六杯高价饮料，都是可以的。”
　　一群人盯着主持人。
　　短暂的沉默后。
　　“……这不就是国王游戏吗？”尹泽打破安静。
　　“非也，这就是大富翁游戏，这个红色的格子就是风口，谁都有机会踩中，踩中就有机会起飞，而提前指明两个号码互动，也埋下了自己坑自己的可能，也对应了借风口得利却不慎坠落的现象。”内田雄马坦然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如我所料，该是这个阵法的杀招。
　　岛崎信长颔首。该游戏在学生群体里颇为盛行。红格大富翁的命令是绝对的，参与者需要无条件服从指令，强制性规则产生的绝对权力是令人为之着迷的关键——相较于真心话/大冒险，这次是把主动权交给了局中人。
　　尤其宣告者还是那位早熟的年下前辈。
　　小白龙，此刻也应该感到一丝丝压力了吧？
　　岛崎信长转头，发现某人正伸手捂着嘴，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不妙，非常不妙。”尹泽喃喃自语，“要是宣告把手头的买路钱都转交，我的梭哈之旅就结束了……”
　　“……”
　　“日高前辈，请说出你的指令吧。”内田雄马提醒。
　　“如果是针对游戏内的话，这份权限未免太大了，毕竟我能轻易的从别人手里夺来高级地皮，一举扭转局面，那样没什么意思。”日高里菜思虑了几会，“——被选择的两人要十指紧扣到一位玩家走完一圈地图如何？”
　　“也就是说随机选择两人被除外，直到有人第三次转回到开始格，再重新召唤到场上吗？”尹泽沉声说，“那被除外的时候，有人踩中那人的地皮，还需要上缴费用吗？”
　　“要。”日高里菜说。
　　“好，那我就没有任何意见了。”尹泽点头。以他手中稀少的过路费，以被除外的方式来规避伤害，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呀。
　　“我也没问题。”岛崎信长耸肩。
　　其他人也没有反对。
　　“那好，请说号码吧。”内田雄马说。
　　“那就3号和5号吧。”日高里菜随便说了两个。
　　内田雄马拿起小桶，像神社卖签的一样，在那摇摇晃晃，然后把桶放到地图中间，示意他们自己拿。
　　众人纷纷伸出手，先后抽取。
　　“请3号和5号举手。”内田雄马环视各位。
　　尹泽慢慢的举手，同时展示自己的5号木签。
　　牺牲者圣域发动了属于是，岛崎信长感叹了一句。
　　那谁是3号？
　　内田雄马和岛崎信长的视线快速扫过其余等人。
　　“是我。”一个声音吸走了所有人的注意，种田梨沙眨眨眼，把自己的木签面向大家。
　　“两位的座位隔得比较远啊，不如先站到场外吧，一是表明暂时离开游戏，二是方便履行牵手的cost。”内田雄马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尹泽和种田梨沙互相笑着点头，各自离开座位，走到游戏桌的旁边，肩并肩。
　　“种田桑离开的话，那下一个直接就是我了。”
　　松冈祯丞自觉的抓过骰子扔出点数，然后把袖珍小车车往前移动，然后踩到日高家的产业，然后规规矩矩的按折扣交钱，然后看向下一位的内田桑，然后才发现大家都没在意自己，都没动弹。
　　“？”
　　“两位玩家怎么还不牵呢。”日高里菜打趣的说，“哎呀，后辈君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牵了啊。”尹泽强硬的反驳。他和女孩的手处于拉勾程度的接触状态，就像幼童的小手抓住父母的一根指头那样和谐。
　　“这离十指紧扣还差得远呢。”日高里菜订正。
　　“日高君作为红格大富翁的权力是无限的……”岛崎信长似是陈述，其实意有所指。
　　内田雄马不可避免的看了眼内田真礼，发现老姐没什么，也就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佐仓绫音也许是最在意的一个，嘴巴抿住后就没松开。
　　“啊这……”
　　尹师傅有点小尴尬的挠挠头。他倒是无所谓，又没少跟人握手，但那都是礼节性，像十指紧扣这种显然得归类于亲密行为的，贸然行事会不会表现得太轻浮了？
　　如果女方不情愿的话，岂不是闹得难看？
　　尹师傅的游戏ID是绝世高手，也很愿意遵守游戏规则，但假若女方心有芥蒂，那他也该气概的站出来反对，把破坏规则的锅揽在身上。
　　很简单吧，只有一个人离开队伍的世界达成了。
　　正当犹豫时。
　　“畏畏缩缩的，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种田梨沙大大方方地抓过某人的狗爪，五根秀白修长的手指紧贴在对方的爪背。女孩带动这只爪子，举起来展示这没有含一丝水分的握手。
　　“不错，不错。”内田雄马干咳一声，“请保持cost到下一轮，那么这边游戏也继续进行吧。”
　　大家回过头继续面对地图，虽然已经看不到了，但场外身后两人的存在感却更浓了。
　　……
　　“你的手心好冷啊。”种田梨沙说。
　　“唔？”尹泽发出意义不明的语气音。
　　“但皮肤挺好的，你平时用什么护肤品？”种田梨沙问。他们既然牵着手，那距离就没法拉开，现在两人几乎挨着肩膀。稍微侧头便能嗅到清丽的香波味。
　　“我不用那些。”尹泽摇头。
　　“那洗澡和洗头发呢？”
　　“洗澡用硫磺香皂，洗头发只要那瓶子表面贴着洗发水的就都用。”
　　“真不公平，凭什么啥也不做，皮肤还能这么好啊。”种田梨沙轻哼。
　　“从民科的角度来说，也许是不加保护，令皮肤自己锻炼，从而产生了抗性，而如果娇生惯养，一旦失去保护，那就伤害加深。”尹泽说。
　　“还有这样的事？有什么文献可以证明？”种田梨沙一愣。
　　“我都说了是民科了，你还想要文献？”尹泽叹气，“不过想想也是，医美技术再怎么发达，怎么能比上千锤百炼的天性肉体强悍呢？”
　　“不过指甲修剪得很好看，很圆润。”种田梨沙以手带动狗爪，低头仔细看。
　　“许多商业图，尤其是国内，比较讲究零笔触，干净、清晰，我只是把工作里好习惯的一方面带入到生活之中。”尹泽定定的说。
　　“有人说，看一个人的手掌，能大约了解一个人，我还是比较赞同的。”种田梨沙轻声说。
　　“你听谁说的？”尹泽皱眉，“那人可懂先天八卦和天罡神算？”
　　“手掌会体现一个人的生活习惯，跟会不会算命又有什么关系？”种田梨沙不悦。
　　“那倒是真的。”
　　尹泽点头。他想起了务农半生的外公，老人家的手，真的很宽厚，茧子也很多，比常人要大上许多，握住很有安全感。
　　手掌是天生俱来的武器，人类用它开垦良田和蓄养牛羊，还用它来制作更好的工具和武器，有故事的人，往往都有一双褶皱的手。
　　记得初来乍到时，男人便经常对着镜子看，泷泽悟的日记里写的肯定并不是他生活的全部。还有的都化为风霜和刻痕留在了躯体里，对声优技术的锻炼正是其中之一。
　　膝盖的磕伤，联系着他童年玩闹的记忆，小臂的口子，是在打工店面收拾碎盘子被不小心刮到的记忆。
　　薛定谔の人生回廊颇为神奇，尹泽可以借它回忆起那些自己都忘掉的事物，有些记忆时隔久远，已经被扫到了心灵的最深处，但人生回廊连接着这些，只要愿意，总能顺着发光的线条寻回。
　　重新找到时，那一份份感动和悲伤都像再次身临其境，甚至有种重活一回的新生感。
　　只是镜子里的脸仍旧是另一位小兄弟的。
　　说来十分费解，人生回廊很厉害，但却没办法去寻找泷泽悟的记忆。事实上，除了刚来的那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到泷泽悟的童年外，基本很难再想起这位小兄弟的事。偶有例外，也正是突然看到小臂的细疤痕，膝盖处的一块深色皮肤，如同被点醒的想到发生在过去的事，那份默默的努力，那份执着又善良的心。
　　死亡真是一件必须又悲伤的事。
　　终有一日，我也会在这个再次世界死去吧，以泷泽悟的身份——
　　“你在想什么呢？”种田梨沙见某人忽然不吱声了，稍微握紧对方的爪子。
　　“没什么，思维发散了，就像你上学听数学课时不经意间走神一样。”尹泽脸上重新泛起熟悉的微笑。
　　“嘁，这是什么比喻。”
　　“不过你的手也挺好看的啊。”
　　“啊？”种田梨沙稍微怔了怔，旋即感兴趣的追问，“怎么个好看法？详细说说？”
　　“干净朴素，没有装饰，肤质也很好。”尹泽简单的说，“而且很温暖。而且……”
　　男人抬起双方的手，稍微松开手掌，看向女孩的手掌，拇指食指中指和掌心都有较为明显的茧痕。
　　“而且经历了相当多的美术训练，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一定是美术生吧？”尹泽无比郑重的说。
　　“哎呀，居然被你说对了。”种田梨沙也一副狠狠被神算子所惊住的样子，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敢问大师，还能继续推吗？”
　　“这位小姐所穿的红枫风衣质地不凡，品牌我也在时尚杂志上瞧过，想来一定经济实力不俗，家中可有其他兄弟姐妹？”尹泽高深莫测的问。
　　“有哥哥，这个怎么了嘛？”
　　“没什么，随便问问，但也不是随便问。比如此刻我便知道，你在家里的关系，是妹妹。如何？是不是很神奇？”
　　女孩想笑又没笑。好怪，这个人为什么连说废话，也都感觉很有意思。
　　“你能说一些不知道的么？”种田梨沙问。
　　“不可以。”尹泽摇头。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啊。”
　　“唉，猜猜嘛，猜不对，我把答案告诉你不就得了？”种田梨沙摇晃着紧紧握住的双手。
　　“什么都可以猜吗？”
　　“可以，喔，太私人的不行。”
　　“那我猜，你虽然没有从事美术行业，但仍在继续创作，对么？”尹泽问。
　　种田梨沙没能立刻回答，只是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孩，她只是轻声说，“你怎么知道？”
　　“放弃的理由有许多，但坚持的理由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热爱。”
　　尹泽笑了笑，很温柔的低声说。
　　“儿时的幻想在面对成长时，也许不堪一击，但我们并不是纯粹理性的动物，所以梦啊，就和爱一样。你说你是舍弃美术，转向声优的，我觉得这样说并不准确……所以继续下去吧，不要放弃。”
　　种田梨沙感受着对方逐渐不再冰凉的手心，只是很轻松的说了声。
　　“你猜对了。”
　　“那我有奖励吗？”
　　“没有。”
　　“唉……”
　　“但是，我终于能够真的确信一件事了。”种田梨沙平和又肯定的说，“你为什么会轻易的就接受了那些人的委托，替他们执笔作画。”
　　轮到男人惊讶了。
　　“在心里诞生过梦的人，就像曾经燃烧过的灰烬，黑呼呼不起眼的尘埃下是那颗准备随时重燃的火种。”种田梨沙慢慢的说着，“就算与自己无关，但那些人的坚守给予了你热量，哪怕只是一丁点的触动……也难以让人克制掀起盛大焰火的悸动。”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几秒。
　　“你猜对了。”尹泽柔声说。
　　“那我有奖励吗？”种田梨沙轻笑。
　　“也没有！”尹泽以牙还牙。
　　“唉~”种田梨沙故作失望的叹气，很快又浮现起明媚的笑容，“放弃的理由有许多……但我还是会期待的，希望将来有更多那样的人，能够令你一次次的绽放。岛崎信长君之前怎么说来着？我只会希望世界越来越好。”
　　“我也是衷心这样想的。”尹泽复杂的一笑。
　　两人忽然停下对话了。
　　或许是一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那么，下一个话题该找什么呢？
　　毕竟离下一个人开启第三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罢。
　　种田氏的手掌，的确很温暖。
　　至少要比自己的温暖许多。
　　“二位玩家，可以回座位了。”内田雄马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这么快？”尹泽百思不得其解。
　　“佐仓前辈因为踩到了新干线格子，进行了长距离移动，所以已经到开始格了。”内田雄马解释着游戏内容，“所以cost结束了，可以回到场上了。”
　　“佐仓同学好强啊。”
　　尹泽感慨着垫脚去看地图。
　　他与种田梨沙分开手，没有拖泥带水，如流水一般的自然。

第九十章 时代の动荡
　　下午2时，岛崎信长家当代掌舵人励精图治，勤勉持财，东联松冈防守关西内外，南会日高遥抗域外天魔。以新干线格子为界，开启了三分天下之恢弘世纪大局。
　　信长公威势无匹，只是路过京都大学稍作休憩，就让连执掌了两座顶级院校的松冈氏也要来陪同。而盟友日高氏收复了失地，对手之一的种田氏因连续发红包而全面收缩。
　　下午3时，岛崎信长、松冈联军将坐拥大阪都市圈、名古屋都市圈的最强赌徒逼入绝境。
　　岛崎信长家就此迎来全盛时期，形势一片大好，天下已少有人能敌。
　　但眼看全日本就要被信长公统一，在同时二十九分，夜宿本能寺的岛崎信长被盟友松冈祯丞含泪背叛，被撕毁折扣共享之约，支付大量旅费，不得已出卖产业。同一轮里，还遭遇了东京都佐仓军队的伏击，瞬间危在旦夕。
　　平成25年，岛崎信长家惨遭卷土重来的赌徒洗劫，原本当回合该直接出局的人，被又抽到了慈善机会卡的种田氏救下，靠一点点的过路费支撑了岛崎信长家最后的尊严。
　　被挽救的信长公却没有选择苟延残喘，而是堂堂正正的再次回到本能寺之址，靠单抽一张「消防措施有失」的最危命运卡，完成和顶级旅游格子一换一的复仇壮举。
　　……
　　涂着朱红漆的木柱发出柴裂似的脆响，桶狭间以少胜多的无双一战的场景如同幻沫般的在焰影中摇曳，耳畔只有战马的嘶吼和长刀出鞘的锋音。
　　大胜！
　　大败。
　　啊。
　　火焰。
　　覆盖目光所及之处的，不再是城池与武士，而是无限的，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热的连灵魂都在低吼。
　　信长公一言不发，拍散吴服上的火星，缓缓登上阶梯，他举止从容，犹如踩踏的是加冕至高之座的玉阶。他来到了高高的所在，隔着红焰与热浪，桀骜的俯视着此处寺庙的拥有者，站在远方的松冈大名。
　　两人有千言万语，又都各自缄默。
　　以为我会卖地求饶，靠着每个轮回，来自天外的固定补助苟活于这乱世吗？
　　你错了。
　　大错特错。
　　哪怕我身无分文，即便我将死之躯，也依旧无敌于世间，也仍然能从恩仇的彼方流星般归来。
　　信长公向前方伸手，想要摸向远方的天下，却只攥紧了滚烫的空气。
　　可惜了，能把梭哈赌徒杀进绝境的堂堂天下人退场，此地却无酒，更无歌姬作伴。
　　信长公摇首，而后豪迈大笑，只见他举起不存在的酒盏敬天，又在烈火中高歌。
　　“想来此间并非常驻之所！”
　　“犹如露珠之于草叶，月影倒悬水中转瞬即逝！”
　　“敬告舞花弄月之人，荣华前端必有无常之风引诱——！”
　　歌声越高，烈焰更盛，黯蓝的暮色之天被映照的一片通红，无形无相的云都烫出金红色的亮边，本能寺终于淹没在了真红之中。
　　身处各地的大名们纷纷有感抬头，看向火烧的天空。
　　真是如同要融化般的凄美绝景，就仿佛有大日轰鸣坠落了。
　　……
　　尹泽看着岛崎信长端着快乐水站起来，一顿舞台剧演员般的走位，还有那抑扬顿挫的亦唱亦诵的辞世诗，没有技巧，全是感情，顿时深受感动。
　　好啊，玩桌游，就是要有这种程度的沉浸和代入呀！
　　为了纪念这位雄主的气概，主持人把代表信长公的袖珍武士驻扎在了经过大火燃烧后的本能寺遗址格，此格变为无主之地，且升级成奇观，经济辐射扩大到左右各1格。
　　另，在复仇者动情演绎和强烈遗言的发表下，主持人被逼无奈决定问问天命，进行了roll点，结果摇出了极大成功，于是不得已根据该英灵的心愿，此地归大慈善家种田氏所有。
　　“你的心愿，便由我来实现吧。”种田梨沙握拳，一副继承大业的郑重。
　　“好，好啊。继丞相之遗志，讨纯爱之逆贼。”尹泽点头肯定。
　　“……你这是继的哪位丞相？”岛崎信长瞥视某人。
　　“当然是曹丞相。”尹泽坚定的说。
　　还好为父没有把遗产给你，否则岂不虎父犬子了？岛崎信长深深叹气。
　　内田雄马也没想到这位意识流居然是第一个出局的人，说到底还是被合势而击之。但没关系，只要某人能玩长一些，对他来说就无区别。
　　“信长，你刚才的演技真是好啊。”松冈祯丞夸赞的说。
　　“那是自然。”岛崎信长轻哼，又有些气恼不过，“我倒不像有的人，偷偷捅刀。”
　　“没办法啊，这合同卡的效力有限，我就算单方面想续签，也没抽到卡啊。”松冈祯丞觉得很无奈，“我真的是无心之过，话说回来，你硬要毁掉我一个景区格，那才叫蛮不讲理呢……”
　　“他只想搅混局势，所以只能是奸贼。”尹泽摆摆手，“不要对失败者关注了，快快继续进行游戏吧。”
　　日高里菜拿过骰子扔。
　　在中期阶段，继岛崎信长家的覆灭后，局势已经有了大变化。比如年下前辈的爆铺流已经有了成效，虽然没有多少顶级格，但胜在数量多，坑多，收益也是细水长流，抗风险能力也是当下最强的。
　　真心话/大冒险格。
　　“我选大冒险。”日高里菜想了几秒，然后秀手抽卡。
　　「大冒险：被你上一位玩家揪住脸颊，持续三个玩家回合，力度但凭对方的良心来权衡。」
　　年下前辈的上一位本来是岛崎信长，但可惜后者已经化为游戏法则的一部分了，所以是由操控袖珍小奶牛的玩家来执行。
　　尹泽一愣，旋即暗喜。他与年下前辈对线许久，现在竟还有这种送上门的优势？
　　“呵呵呵，前辈若愿意割地，我也能放弃责罚。”男人淡淡的说。
　　“不必了，不管是捏成乌青还是爪印，我都认，让我放地是不可能的。”少女的表现分外刚强。
　　“……也不至于抓到淤青，又不是刮痧，但一顿疼痛也不可避免，再说了，像前辈这样有原则的人，肯受这种整蛊之耻吗？我劝你还是花钱消灾吧。”男人威胁。
　　“我偏不让你得逞。”少女轻哼。
　　“好，好，那就感受痛楚吧。”男人恶狠狠地一笑，伸出手指，揪住少女软嫩浅粉的脸蛋，后者稍稍歪头皱眉斜视，位于下风的模样十分罕见。
　　“哎呀，真动手啊，真不绅士呐。”种田梨沙抱着手吐槽。
　　“哼哼，害怕了吧，反悔还来得及，这张卡可没有说只能用单手呢。”尹泽找出了规则的漏洞。
　　这货找BUG向来都是有一手的。岛崎信长敬服。
　　“现在你的颧大肌、颧小肌、笑肌，还有咀嚼肌都被我所掌控……”尹泽开始事无巨细的描述。
　　“揪脸都没力气，还想当大富翁。”日高里菜很有节气的，嘟嘟囔囔的挑衅说。
　　尹师傅顿时半恼，但也没伸出第二只狗爪，也没敢真用多大力，他思虑一会，灵机一动，掏出手机准备拍摄下珍贵的画面，这都是将来再次争斗时有力的手段啊。
　　哪成想少女也伸手，以同样的姿势和力度，揪住了男人的脸，然后掏出手机，太熟悉了，是以前就常见的斗转星移的路数。
　　“裁判，她犯规！”尹泽连忙呼唤主持。
　　“这……”内田雄马面露难色。
　　“你看她都动手了！”尹泽沉声说。
　　“可这张卡里也没有说只能被揪而不反抗啊，你若不想陷入劣势，可以用双手搏斗的嘛。”日高里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两个人保持着一手掏手机一手制服对方的姿势陷入诡异的平衡之中。
　　尹泽试着加大力气，然后感觉自己的脸也被捏紧了些。
　　手机发出拍摄的咔嚓声，对方手机也发出一声咔嚓。
　　“……”
　　不过话说回来，女孩子的肌肤还是比男性柔软顺滑得多的。
　　“哈哈哈。”种田梨沙捂嘴轻笑，“你们的互动真的和广播里一样啊，这下子我真的相信那些好玩的场面是没有台本的了。”
　　内田真礼闻言多看了一眼这位初次见面的好看女孩。
　　“你俩还要像小学生一样持续这种状态多久啊……”佐仓绫音看着两个值得信赖的人摆出那种囧怪的互相钳制中，干巴巴的出声。
　　“不是三个回合后吗？”岛崎信长瘫靠在椅背上，寡淡的说。
　　“种田，种田小姐，该你了。”佐仓绫音催促。
　　“这意思是，如果我停摆多久，这就得进行多久咯？”种田梨沙眨动着眼睛，跃跃欲试。
　　“主持人？”内田真礼看向老弟。
　　“呃这？当，当然不行，恶意挂机会强制进入下一位玩家。”内田雄马只好说。阻止大冒险是不可能阻止的，岂能开如此先例？
　　种田梨沙“哎呀”一声，无法使用坏心思，遗憾的只能丢骰子。
　　内田真礼也顺利的过了一回合。
　　松冈祯丞拿起骰子，仔细端详地图，仿佛在考虑目前的状况，又掂量着手里的袖珍小车车，在预想走到哪个地方更利于发展……
　　“你快点嘛。”佐仓绫音闷闷的说。
　　在松冈氏的认知里，佐仓君向来是很有压迫力的一个人，他于是快速地扔出了骰子。
　　3+3，同点数，额外增加一个回合。
　　袖珍小车车进入付费高危区域，松冈祯丞面露慎重之色，又开始思考。
　　“松冈君，男孩子别优柔寡断啊，快点扔……”这回是内田真礼主动说话了。
　　骰子又转瞬离手。
　　袖珍小车车走到了东京。
　　“……看吧，果然遭重了。”松冈祯丞失意的向佐仓君支付了大量费用，在失去本能寺这种顶级格之后，他这轮可以说是有些伤到了筋骨。
　　“我的回合。”佐仓绫音拾起骰子，宣布。
　　僵持着的大冒险二人组同时收手，下意识转头揉脸，然后迅速看手机的相册，整理此战的结果。
　　佐仓绫音咕噜咕噜的丢出骰子。
　　真心话/大冒险格。
　　“请选择。”内田雄马机械式的重复。
　　“……真心话吧。”
　　“请抽卡。”
　　「真心话：所有玩家里，你最对谁在意？」
　　佐仓绫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正对着手机阴狠编辑拼凑长图的某人，但对方鼓捣到一半忽然看过来时，又无法自制的避开了眼神接触。
　　“……我最想了解的是种田小姐。”少女最后说，“因为是初次见面嘛。”
　　“并不是初次见面啊。”种田梨沙明快的一笑。
　　“啊？”佐仓绫音疑惑。
　　“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国立西洋美术馆吧？”种田梨沙笑着解释，“我当时在那里展出自己的大学毕业作品，而你是来参观的，对了，泷泽君也在呢，你们是一块来的。”
　　“啊……”佐仓绫音微微睁大眼睛，她好像有点印象了。当时确实逛过学院区，某人也跑到一边看画去了，“你，你也在那里？”
　　“是啊，所以真的很有缘分。当时我和他聊了挺多相关知识的，没想到后来还能巧合的成为同事，还能再一起玩。”种田梨沙问，“佐仓酱你当天也在，那你也学美术吗？”
　　“我，我小时候学过一点点，因为父亲从事创意工作。”佐仓绫音点头。
　　“那很好啊。”
　　“不过我放弃有一段时间了，因为这行的强者太多，我生不起竞争的意志……”
　　佐仓绫音咬咬嘴唇，有些羞愧的说，旋即又坚定的说。
　　“但是我对声优事业是认真的，很认真的！”
　　“那我们是一样的啊。”种田梨沙柔声说，“一起加油吧。”
　　“啊，谢谢您。”佐仓绫音感谢。
　　“佐仓君和泷泽关系果然很好啊，还会一块去逛美术馆，我倒是自小就对艺术的嗅觉不太行呢。”松冈祯丞很随性的感慨了一声，顺便夸赞了两位熟人的优秀。紧接着他就感觉空气的流动似乎有些改变。
　　“也是，有那家伙在的话，根本也轮不到我来为你鼓励。”种田梨沙轻笑，“毕竟就算是我这样认识不久的人，也知道他完全是个大好人嘛。”
　　“……种田小姐也受过什么样的帮助吗？”内田真礼问。
　　“不算帮助吧，也就是紧张的时候被他支持了一下，请我喝热咖啡，用轻松的聊天缓解压力，或是广播主动带动气氛，真的很有前辈的担当呢。”种田梨沙如实说。
　　“我的话，差不多也是这样。”佐仓绫音认同的点点头。
　　“听起来，后辈君好像很喜欢请喝饮品啊。”日高里菜忽然说，关闭手机相册，“我们在片场见面，你送的也是热咖啡吧？”
　　场面稍稍有些停顿。
　　“？”
　　男人感受着众人投来的视线，不解的皱眉。
　　“难道你们喜欢喝冰镇风味的？”
　　内田雄马抑制住了冲动。他现在还记得因为几杯饮料的事而勾心斗角的经历。
　　松冈祯丞摇摇头，他始终觉得碳酸水更好，可惜安利不出去。
　　岛崎信长如今在游戏里已经化为了奇观，所以只是默默嘬吸管。
　　“话说，又该到我了啊。”替身使者举起了他的袖珍小奶牛。
　　扔骰！
　　2+6，8点。
　　是象征至尊权柄的红色格子。
　　来了！
　　尹泽猛地睁大双眼，梭哈的血液在流淌，心脏也在鼓动。几乎毫不犹豫，他悍然一挥大手。
　　“我在此宣告，4号可以指定索要1号的X份资产从而实现霸占！X由届时掷单骰来决定！”
　　“什么？”松冈祯丞震惊，“玩这么大？你不怕步岛崎信长的后尘吗？你想掀起战争吗？”
　　“从概率学上讲，我扑街的可能性，小于收获，更远小于对其他人的干扰。”尹泽深沉的说，“岛崎信长哥壮烈才换来一个小荡漾，而我，只言片语间数亿资产流动。有舍才有得，只能说高手，亦有差距，魄力便是其中重要的因素之一。”
　　“……至尊大富翁是否确定强制执行内容？”内田雄马问。
　　“是。”

第九十一章 狮子身中虫
　　空气寒冷极了，下着雪，天也快黑了。
　　在这又冷又黑的晚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赤脚男孩在街上走着。
　　他是曾经的大富翁，那时挥斥方遒，攻城略地只在言语间。当年执掌两大都市圈的时候还穿着一双赌神同款花袜子。但时代的洪流啊，在抛弃一个人时，连招呼也不会打，他如今连一双拖鞋都不配拥有。
　　男孩的脚掌踩在冷硬的沥青路上，冻得一片青红，无人问津。
　　兜里还有些许地契，但这一整天里，谁也没有路过，谁也没有给过他一个钢镚。
　　可怜的美少年！
　　小男孩又冷又饿，哆哆嗦嗦向前走。雪花落在他油糟的长发上，那头发轻轻打成卷儿，看起来很有一股地道的卤味，让人想起街边小车里的鸡爪和鸭掌。
　　每个窗户里都透出灯光来，街上飘着一股烤鹅的香味。
　　男孩在一座房子的墙角里坐下来，蜷着腿缩成一团，一双手几乎僵硬了。
　　啊……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火焰，也能给予他难得的温暖。
　　其实，如果小男孩能拿出勇气把地契烧掉，那么就能借着燃烧的火光暖暖小手了。
　　终于，在一阵刺骨冷风刮过后，男孩把为数不多的地契取出了一张，点着了。火光亮起来了，他将自己冻得发僵的小手盖在了上面。虽然只有柔弱的光芒，但是火苗却那么漂亮，那么绚丽！
　　小男孩感到自己似乎坐在了街机边，这是一个有着外置音箱和无限续币的游戏机。身后的围观群众们发出哗然，仿佛被折服了心神，被征服了灵魂。正当他准备大展身手时，突然火光灭了，游戏机也消失了。他坐着，手里只剩下燃成黑灰的地契。
　　他想即将溺死的人一样，又急切地取出一张点燃了，冒出火光来了。火光照在了那块墙上，于是那块被照亮的墙就如一块轻纱那样变得透明了。
　　透过这堵墙，他看见了房间里的一切——房间里摆着无数多的工位，桌上摆满了开启着Adobe全家桶的电脑显示器，屏幕前是面无表情的公司职员，还有堆叠的功能饮料罐。更吓人的是，胸口挂着“项目主管”的满脸横肉的恶汉居然背着KDA指标、上线日期等文档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并且一摇一摆的朝着这个可怜的男孩走了过来。
　　美少年惊叫着，直接扑灭了手中的火光，眼前的一切重新变回了一堵冰凉的厚重的墙，他颤颤巍巍的伸手抹掉额头的细汗，鼓起勇气再次点燃一份地契。
　　火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在这明亮的火光中，小男孩看到了寒风停歇，厚云散开，圣洁的金光从天空如缎带般柔软垂落。
　　竟然是神迹洒落了，终于要给苦难者一场救赎了吗？
　　耀眼的晨星、本能寺旧主、羔羊、受膏者……代行者松冈氏沐浴着圣歌，被轻灵的羽毛们依托着降临于世间。
　　弃儿和天使之主互相对视，一个仰望群星，一个俯视黑土。小男孩渴望听到一个温暖的回答。
　　“请交过路费吧，愚昧的人。”犹如天劫的代行者如此说道。
　　祂捉住那白龙，亦是古蛇，又叫真魔，也称划拳の不胜传说，要把牠捆绑一千年。
　　惊恐的小男孩连忙点燃了剩下的所有的地契。
　　这些资产燃烧着，发出巨大热烈的光芒，甚至盖过了主的光辉。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但代行者只是一挥手便把火焰都收走，带着那些财产，朝着幸福和光明飞去，只留下灰烬和什么也不再拥有的男孩。
　　第二天早晨，人们看到这个小男孩仍然坐在那个墙角边，他仍是那样坐着，那双手还紧紧地抓着地契的废烬。
　　“他穷死了。”一身白大褂的岛崎信长查看着受害人的瞳孔，悲伤的给出诊断结果。
　　周围聚集而来的路人群众顿时哗然。
　　……
　　“谁说我死了——”尹泽将扒拉自己眼皮子的岛崎信长嫌弃的推开。
　　“虽不中，亦不远矣。”岛崎信长淡淡的说，“经济战，没有硝烟，却能于无形间杀人于合法。你天降大难，此时又处在松冈氏、日高氏联军的包围圈里，根本不可能走出，更别提转完一圈到开始点，用系统发的钱苟命了。”
　　“……”
　　下午4时14分，赌神进行第二次梭哈，一手掀开诸神黄昏，面对这场攻势，各个玩家无不人人自危，但等到抽签公布，赌神变成小丑，受益者松冈祯丞骰子扔出了5点，含泪被迫收下包括大阪、名古屋都市圈在内的五份顶级资产，小丑得以又进一步跌成老赖。
　　“从刚才开始你为了保命，就在不断的出售房产换取买命钱，但这已经到极限了，你已深入敌方阵地，走不出来的。下个回合，在下个回合，你将出局。”岛崎信长感叹，“想不到绝世高手，最后会以破产这种凄凉的方式退场……真是，真是太美了。”
　　“……”
　　“想不到对游戏技术引以为豪的前辈哥，居然是第二个输掉的……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呀。”内田雄马大力皱眉，心都在颤动。他这阵法只为一人开，本以为对方能坚持到最后，谁料竟然是自己高估了？
　　“……”
　　“之前打游戏啥的，我还从来没赢过你呢。原来如此，这就是胜利的滋味吗，确实很容易让人沉迷其中啊。”松冈祯丞叹息，“不过我发挥一般吧，归根结底还是你和岛崎信长打的好，所以不要太往心里去了。”
　　“我也以为你能坚持到最后呢，果然啊，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呢。”种田梨沙确信。
　　“没关系，游戏嘛，不能说明什么，大家都知道现实里你是个勤俭节约的好人。”内田真礼安慰说。
　　“最碍事的两个家伙已经被除掉了，接下来该我发挥了罢。”日高里菜轻笑。
　　“……狂徒！激战之夜电玩城会员闻我名无不丧胆！”男人终于无法忍耐了，“本想尽量亲民，但事已至此，也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
　　“你的钱包已如风中残烛，难道还能翻腾出什么花样儿吗？”岛崎信长冷笑，“好好看看地图吧，这一带全是敌军的格子，就算扔出最多的12点，也还是走不出去。区别只是死在松冈刀下，还是日高剑下了。”
　　“后辈君认命吧，我会让你体面一些离开的。”日高里菜仁慈的说。
　　尹泽不回应，只是静静拾起两颗骰子，没有第一时间扔出，而是屏息凝神。
　　事关又一位富翁的去留，整个桌子的空气也都严肃起来，尤其主持人是最紧张的，捏着手手不敢出声，唯恐打扰到关键。
　　“要不我出于人道主义，单方面援助一些吧……”佐仓绫音主动说。
　　“很遗憾，这样是行不通的，不合规则。哪怕是慈善行为最多的种田小姐，也是靠抽了那么多机会卡、命运卡才发红包的。如果你想施舍他，得先抽到那类卡片，但他也许支撑不到那一步了。”内田雄马沉声说，“如果最后几百块也消失的话，游戏中的袖珍小奶牛也会随着本尊失败而消失的，和袖珍武士一样沦为奇观啊！”
　　“这还能有遗言效果？他这不是单纯的战败吗？”岛崎信长不爽，“你这到底是遵循的啥规则？”
　　“这场决斗当然使用内田特殊规则。”主持人握拳，“我身为主办方的权力是无限的。”
　　“？”
　　桌上的争论，并没有被男人听进去。
　　时间的流速已经在他的感官里变得缓慢了，饮料杯里气泡的升腾被拉长了近十倍，泡沫的起伏犹如一次次的幻灭，空气入肺的体验更加饱满，远处游客买的慕斯蛋糕的微不可查的香气也悄悄被捕捉到，视野里的色彩饱和度在减淡，取而代之的是指尖的敏感度。
　　透过肌肤，能够抚摸到骰子表面细微的颗粒和凹凸，重量、材质、正在化作实际的数据载入脑海。
　　尹师傅的眉头抽搐，额头见汗，青筋隐隐鼓动。
　　在最深处的思绪里，一场沉默的风暴正在酝酿、席卷，轰鸣震撼！
　　人生回廊超频，230%、248%、276%……299.99%，300%！
　　男人浑身都在升温，热血沸腾！
　　自京都动画第一工作室鏖战后，他再度把人生回廊推动到攀登过一次的巅峰！
　　从开局到现在，每个人扔骰的画面都被切成小段塞进链接里，借用当初为担任家教之职时钻研数理化而发现的算法，综合弹跳影响，桌面和地图的摩擦力，进行暴力筛选出最佳掷骰的角度、力度。
　　若是真正的打牌高手，此刻一定已经察觉到了，有一个怪物正在试图破牢而出。
　　这一招诞生于在唐人街打麻将。
　　众所周知，在麻将的江湖里，最不可小觑这几种人：国际算数大师、市级协会职业选手、X教授、高进，还有街道麻将馆里带娃的大妈。
　　唐人街麻将馆里，到处都是三姑六婆九姨，堪称天外之天，紫禁之巅，想在那里挣得一份油条，瓢儿白的菜钱，难度约等于全款领贷款买房。不仅经验老道，还会使用各种盘外招，诸如问“月薪几何”、“恋爱与否”、“哪阵结婚”……更是人均街道百晓生，谁家的芝麻事都能拎出来掰碎了解释。
　　天时、地利、人和！
　　而男人曾在“唐人街第26届龙门杯业余赛”里摘得铜牌之证，捧到10斤土豆和2捆腊肉和2瓶花生油回家。作为四强里的唯一男性，尹师傅闯出天门阵，备受家庭煮夫和耙耳朵同胞们的称赞。
　　此战之中，更是被强敌逼迫，窥得骰子之真实，而由于此杀法过于惊世骇俗，于是主动封印。
　　但今天，不出手，也要出手了。
　　“我接下来要扔出的是，7点——”
　　尹泽嘶哑着出声。骰子被斜切的角度扔出，两颗一先一后，各滚出2圈和4圈，优美又严谨，如同一道完美解开的数学题。
　　3+4，7点。
　　是命运/机会格。
　　抽卡内容是见到一队母猪排队掉进水沟，并拍摄上传到网络，收获200游戏币，不必支付路费！
　　“这也让你苟住了……”岛崎信长无奈，只能表示狗运爆棚。
　　内田雄马长出一口气，心想总算拖住了，接下来就看其他人能不能抽到红包卡了。
　　但破灭的命运似乎没有那么容易被避开，其他人都没有踩到格子。
　　断头台已经在某人的面前显现了，奇迹之所以是奇迹，那是因为只能出现一次。
　　“难道你还能第二次呼唤光？”岛崎信长深深怀疑，甚至已经准备好拉此人一起观赛了，“你现在的位置极其之差，前后8格内都是高危区……”
　　“我接下来要扔出的是，10点。”
　　尹泽沙哑出声。骰子以同样的角度出手，同样的一先一后，犹如机械般精准。
　　5+5，10点！同点数！享受额外回合！
　　“？？？”岛崎信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内田雄马也被这强烈的求生意志所触动。
　　袖珍小奶牛走了10格，向内田真礼支付了2300游戏币，现在兜里只剩下100了，而它几乎要走出包围圈了。
　　“接着是，3点。”尹泽紧紧的盯着小奶牛前方不远处的有一个机会/命运格。
　　“什么？难道事到如今，好不容易从死亡的危险线里离开的你，竟然还想着与天搏斗吗？就凭你现在这副残躯？”内田雄马动容了。
　　男人没有回应，而是坚定的再次扔骰，众人睁大眼睛，想要见证他的挣扎。
　　1+2，3点。
　　岛崎信长整个人都麻木了。
　　“但是命运的馈赠没有那么简单，你也有可能当场暴毙。”内田雄马紧张的说。
　　“从天堂到地狱，再从地狱回到人间。真正的玩家，连点数都能宣言，一切的进程都是注定，这样的我，抽到翻盘神卡的概率是——1000%。”
　　男人强撑着把话说完，超速运转的人生回廊停止，他吐出一口负荷的灼热之气。淡淡的伸手，朴实无华的抽取命运卡堆的最上面的一张，然后看也不看的，正面拍向地图。
　　这一刻，好像有宝剑出鞘的锋鸣声！
　　金色传说！
　　被镶着闪亮金边涂料的卡片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这是最强级别的卡牌！
　　「命运卡：常世之人，以此卡的神力在经济垄断的基础上建立起更强大的长期契约关系吧，那是经济生活、精神物质等方面的结合！此卡拥有者可以指定自己以外的一位玩家建立‘婚姻关系’。期间资产共享，双方无需向对方支付路费。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可以解除绑定。此卡发动必定成功，不受其他效果的影响，包括至尊大富翁格的宣告。」
　　全场震动。
　　天呐！
　　内田雄马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脸色涨红。
　　“前辈哥！你做到了！你做到了！你做得好啊！”主持人就差点热泪盈眶了，没想到除了摆脱出局的危险，还能一举抽到最强的起死回生卡。
　　“裁判，我要举报，这个人明显有问题啊！”岛崎信长目瞪口呆。
　　“这里似乎有宵小之徒的气息啊，希望与爱的力量是无限的，就好比你之前也凭着一口气实现了同归于尽的壮举。”内田雄马摆手，“相比之下，前辈哥只是更上一层而已。”
　　“不是，他扔骰没有一把失……”岛崎信长欲言又止。
　　“我意已决，你身为出局者，就不要对游戏内的玩家指指点点了，不然我要禁言了。”内田雄马冷硬的说。
　　“……”
　　“前辈哥，快快使用效果，选择一人进行绑定吧。”内田雄马搓着手催促。
　　所有玩家都慎重起来。
　　“哼。”
　　只听尹泽轻哼一声，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指向了某位代行者，现今财富榜的首位。
　　“我要和松冈祯丞绑定，从现在起我也享受东京大学、京都大学的折扣！”
　　内田雄马的笑容消失。
　　“在资产被我夺走后，迅速使用这种办法回归了吗？”松冈祯丞如临大敌，有些感到悲伤的说，“这是何等的寄生虫战术……我诚挚的挚友，竟甘愿沦为虱子。”
　　“哈哈，太有意思了，这个特别版的大富翁。”种田梨沙忍不住笑起来，“搞得我也斗志昂扬了，接下里我也要认真才是。”
　　“站上此局游戏顶点的，一定会是我。”尹泽自信的说。
　　岛崎信长捂住了脸，这场游戏已经彻底开始走向混沌了。

第九十二章 神之宣告
　　希望是坚韧的拐杖，忍耐是旅行袋，携带它们，人便可以登上永恒之旅。
　　艳红樱花雨，绚烂火红叶，沉睡的古老寺庙——
　　男人前一秒还行走在莲华王院的主佛堂中，这里有上千尊立式观音像，用柏木雕刻而成，并以金箔包裹，每一尊都有二十多双手臂，庄严肃穆，令人难忘。下一秒就站在京都先斗町的霓虹灯色下，再一跨步，已来到鸭川河旁，与江中白鹭作伴相处，眺望晚霞。
　　而后又坐在一处小楼，在这条最大的花街，他低头俯视，看见了走过花见小路的舞伎与艺伎们的婀娜身影。
　　惹目动人、欢声笑语的女子们也忍不住在朝小楼看，而当视线捕捉到那位白衣俊生的瞬间，无法遏制的心跳加速，怦然心动。
　　传闻之中，有一位翩翩少年，早年白手起家，铸就无双商业帝国，因过于优秀而遭到天妒，在宿命之剑之下，庞大家业在一夜间分崩析离，但少年并未颓丧到底，而是胜天半子，从神明手里夺得一份气运，从此大隐隐于市……后来人们只能偶尔听到有关昔日当世第一人的消息。
　　林林总总，三三四四。
　　譬如在红灯区挥金如土，包下整条街区，载歌载舞三日不休。
　　譬如斥巨资盘下金阁寺数月，只因想体验一下带有历史气息的湖景房。
　　甚至在京都大学开讲座，主题是“真正の精英都应该进入东大文学院深造”。
　　时下局势纷乱，群雄并起，但有这位魄力的，也是独一份。
　　岛崎信长家驱赶外敌，镇守关西，天下布武的野望还恍如就在昨天，然而就算强如第六天魔王也不敌天命，最后陨落火焰本能寺。所以白衣俊生手撕黑夜迎朝阳的事迹，才更显得难能可贵和霸气，才真撑得起当世英雄的美名。
　　歌声曼舞，胭脂香，酒香四溢。
　　这里是不夜之街，永远灯火通明，永远无悲无痛。
　　载着神灵的鉾车巨大无比，乘在上面的老人们统一穿着白底蓝纹的服饰，庄重严肃的在人山人海里缓慢行过，车前车后都是踩鼓举灯的主祭人物。街头各处传来的神乐之声不绝于耳，奉纳烟火点亮夜空，花火下是一张张虔诚、带着希冀的面孔，神圣而盛大。
　　血红的长练穿插在高楼间，横幅紧系在上面，花叶和金纸被人朝天而洒，引起一场真正纸醉金迷的雨幕。
　　千代堪堪在拥挤的人潮中前进，她把饭团几下子就塞进嘴里，伸出细嫩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接住飘落的彩纸，她的脸蛋粉红如桃，又被灯盏红笼晕染出了许多分的娇艳，她的眉眼虽然还未长开，但已经楚楚动人。
　　数不清的人都在向小楼挥手，每个人都满怀心意，仿佛在呼唤远方夫君般的痴情。
　　“她们在看什么？”千代不解的看向店主。
　　“在看那位真正的豪杰。”店主似乎是嫌歌舞的喧闹，侧了侧头说，“这场祭典是他慷慨主办的，任何人都可以免费参加，免费喝酒，尽兴为止。”
　　千代似乎听过类似的事情，她努力踮起脚尖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只能看到小楼上的一抹模糊的酌酒白影。
　　“他在做什么？”千代又问。
　　“在喝酒。”店主简单的说。
　　“一个人喝酒？”千代感到疑惑。如果真是搅动时代风云的大人物，身边怎么会缺少斟酒的人呢？就算是最潦倒的酒客，只要能付得起钱，也不会被忽视，又何况是能够办起如此祭典的存在？
　　“谁又配给那位大人倒酒呢。”女店主吐出一口淡青色的薄雾，将细长烟斗里的杂垢磕出。成熟的女人妩媚地轻笑一声，似乎在笑眼前孩子的青涩。
　　“真羽大人也不行吗？”千代说出自己认知范围内最美丽的人。
　　“也不行。”女店主笑着说。
　　“可那是最厉害的花魁了呀。”
　　“是的，所以至多会被那位大人看一眼，但斟酒依旧远远不够的。”女店主叹息。
　　“什么嘛，那么高高在上啊，真没意思。”千代不满的小声嘀咕。真羽大人今天还给自己糖果吃了呢，是个很好的人。
　　“你怎么可以对恩人这么说呢。”没想到女店主严肃地敲打女孩的头。
　　“恩人？”千代十分不解。
　　“是的，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游女了，那位大人在今天为所有想要离开这条街的人都赎了身，这场祭典的内容正是——自由。”女店主低声说。
　　千代一时间不太明白，特别是自由这个词，她只是垂下好看的眼眸，手指交缠在一起，就如同拧结起来的心情一样，有些伤感的说，“可我才刚刚被父母卖给您。”
　　“是啊，但那是几天前的事了，这场祭典之后，你能重新选择人生了，无论是想去听海的潮声还是看高山的积雪，都由你自己决定。”女店主和蔼的说。
　　“我，我也在其中吗？”千代一下子便愣住了。
　　“只要你想离开的话，那位大人就会帮你。”女店主看向小楼。
　　“所，所有人的话，那得多少钱呀？”千代惊愕，她笨拙的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但她只会十位数的算数，拥有最贵的物件还是店里发下的细布衣服。根本无法想象买下整条花街所需的天价金额。
　　而且她也更无法理解这种做法。
　　那么疼爱自己的母亲还是选择了卖掉自己，换取粮食养活弟弟，而现在，有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却无偿的又带回了自由？
　　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不需要支付代价就可以得到的礼物呢？她以前捡走了一些村里领居家丢弃的烂干柴，都被咒骂了好几声。
　　为什么呢。
　　就因为他是大家口中的，连命运都能反抗的英雄吗？
　　千代不明白。
　　“你不需要知道答案，只需要在心底说声谢谢就好了。”女店主好像知道少女的疑惑。
　　“可这样的话，他听不到啊。”千代苦恼的说。
　　在不夜街做事，对任何客人都要笑脸相迎，无论是迎接入店还是送别离开，无论脸上是否有淤青，无论被抱怨痛斥，都要记得深深鞠躬和道谢。
　　但对真正的恩人，却只需要想想就好了吗？
　　“他不需要听到，他并不是为了听到感谢才做这些事的。”女店主的声音缥缈起来。
　　“那他是为了什么呢？”千代下意识追问。
　　“我也不知道。”
　　一贯强硬洒脱的女店主也露出了懵懂女儿家的脸色，她慢慢地重新给烟斗上叶，倚靠在门柱旁边，迷离的看向小楼的方位。那个模糊的白色影子重复着举杯的动作，没有朝喧嚣热闹的祭典看过一瞬，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也不知道。”女店主又喃喃的重复了一声。
　　千代忽然想到，如果说，只要想离开就能离开，那店主是不是也在其中之一呢？听说店主在这已经待了快二十年，她以前也是被抛弃，最低级的游女，但一步步积蓄，最后成了收留游女的人。
　　少女抱住这位从自己初来乍到便始终照顾自己的妇人的手臂，沉默的凝望远处。
　　那道身影，看上去还真是很寂寞啊。
　　但纵使是不夜，也终将会迎来灿烂的明日。
　　在初阳的一丝光透过浓厚的黑色帷幕时，祭典终于来到了尾声。那个白衣的人也终于停下了动作，站了起来，走到小楼的栏杆边。
　　他似乎是对这条浮华而疲倦的长街微笑了一下。旋即无数多装载着钱币的推车被力夫们推来，开始挨家挨户的清掉卖身契。就算有想浑水摸鱼的人，在看到整齐队列的护卫队们也缩头了。那毕竟不仅仅是胜过宿命的英豪，还是曾与信长公争夺天下的大名，即使不复最强，依旧不可冒犯。
　　有人曾以为会永远受困在这里的夜晚中，面对阳光忍不住在抹泪。
　　千代没有去看那些，她只是用力的想借着太阳那辉煌的光辉看清那个人的脸。
　　跨越茫茫多的距离和时光，她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就在几秒的恍惚之中，白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小楼，只留下一颗失去了什么的，空荡荡的心。
　　“去收拾一下吧，是回家乡还是去其他地方，都由你。”女店主拍醒了正怔怔入神的少女。
　　“那位大人会去哪里？”千代忽然问。
　　“我不知道，但他出现过的地方，做过的伟业，一定会被传到你的耳朵，以天下为棋盘的传说，就是这样的人啊。”女店主说。
　　“那我就跟着他的步伐走。”千代抬起小脸，脸上满是坚毅，“我一定要亲口对他说感谢，替她斟酒。”
　　女店主又笑了起来，笑得太用力，眼角都泛出泪水，“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只是一个刚刚重获自由的游女啊。”
　　千代看向手里那张万千彩纸中的一张，轻轻的折好，收进衣服里。
　　到不了的地方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世界都叫做家乡，我一直向往的却是比远更远的地方。
　　请等着我吧。
　　哪怕许多年，许多年以后。
　　我会与你再会，为你暖手，并且亲口说一声谢谢。
　　……
　　空调暖机的声音嗡嗡响，桌上的饮料已经是续了第三茬了。
　　“千代又是谁家的小姑娘？”岛崎信长挠着头发，分外好奇。
　　“是我为这个NPC所取的名字。”尹泽把一张小小的人物卡叠在花街格子上，动作温柔而轻缓。
　　“？”
　　“由于前辈哥选择了重金开发花街，该格影响力扩大左右各一格，收益上涨30%，同时获得一枚区人物卡，该人物卡可以消耗掉，启发一个尤里卡，有可能是加钱，有可能是缩减其他区域开发成本，也有可能是改造地皮，内容不限，纯看运气抽签，不过这是一次性消耗的啊，别想多次触发。”内田雄马解释。
　　“呵呵，我怎么会牺牲千代呢？我岂是辜负这番仰慕之情的狼心狗肺之徒？”尹泽轻笑。
　　“可拉倒吧，整得跟真的一样，你这故事编的都啥啊，时代都错位了，一会现代风一会江户时代的，而且怎么还带拉踩我的？”岛崎信长不爽，“我第六天魔王堂堂正正，才不是什么垫脚石。”
　　“还是消耗掉吧。”松冈祯丞忽然出声。
　　“胡言乱语，我真是想不到你竟会说出这种狠毒的话！”尹泽皱眉。
　　“……废话，你用我的钱，改造我的地，还不准让我操作一下了？”松冈祯丞无语。
　　“那也不能做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尹泽十分坚决。
　　我觉得你编的这个故事反而更羞耻一些吧……岛崎信长心底吐槽。
　　“多说无用，我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想不到和我组建家庭的伴侣，居然是如此用心险恶的大资本家，真是看错了人。”尹泽摇头叹息。
　　“是你强行要跟我结婚的吧！我都不能拒绝！”
　　松冈祯丞被提起这份没有感情铺垫的婚姻，顿时悲从中来。
　　“而且你好好扪心自问，自从成家后，你有没有一天为家里考虑过？整天就是到处旅游消费，没钱就找我要，这就算了，过路费和一点奢侈享受我也承受得住，但你拿钱去乱改，开发一些奇奇怪怪的，有没有想过后续的影响啊？我之前还是首富呢，现在都跌到第四位了！”
　　什么？这一通下来才到第四？松冈财团的抗风险能力这么强？
　　尹泽皱眉，看来还要加大力度。
　　“而且还老踩中敌人的高级格子，还经常抽慈善卡……算了，毕竟是扔骰嘛，运气成分居多，真要这样我也无话可说，可问题是财政支出全靠我，你自己一分钱都不挣！”
　　松冈祯丞声声泣血。
　　“一点收入都不带，只会张口要钱，天天坐新干线到全国各地嗨皮，我求求你出门找个班上吧，不要每天与人攀比了。尤其是你还向主持人解锁什么新的棋子啊？又是换皮肤换色调的，到头来还是用你那只袖珍小奶牛，这钱不是打水漂了吗！”
　　“我只是觉得更换游戏内的角色模型，不需要真实氪金，而只是代币支付，这非常的良心，必须要支持一波。”尹泽摆弄着现在自己拥有的七八个袖珍棋子，有牛人战士，也有米诺陶诺斯，也有牛头马面，还有新春特典的袖珍小熊猫。
　　“你整局游戏正经事不做，钱不挣，卡不抽，净鼓捣着这些没用的东西，我也才一个袖珍小车啊，一分钱都没敢动，你倒好，都差集齐图鉴了！”松冈祯丞扼腕。
　　这番话说的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连岛崎信长这个局外人将心比心，都觉得心痛。
　　财产问题也就罢了，每一回合还要吵架。冷战、冷暴力。
　　可怜的松冈君，被坏蛋彻底把握，几轮前还意气风发剑指天下，现在已经跟大龄老男人一样失去锐意进取的心气。
　　除了没发生物理家暴外，这已经是教科书级别的失败婚姻了。
　　好强的寄生虫流，远胜梭哈流，愿称之为版本最强套路。
　　诶，吸血怎么说，吸血。
　　“我再也承受不住了，我要离婚！”松冈祯丞猛地抬头，语出惊人。
　　“哈哈，天真，金色卡片的神力岂是凡人能够阻碍？没看见要双方都同意才能解除至亲关系吗？我反正是不会同意的。”尹泽高深莫测的一笑。
　　“怎么样都好……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你开个价吧。”松冈祯丞长叹。
　　“双方如果确定要离婚，那么财产分割也请好好商讨吧。”内田雄马淡淡的说。
　　“这还能分财产？”种田梨沙一愣一愣的。
　　“不一定，要是有人愿意净身出户也可以的。”内田雄马确信。
　　“要是有这心气，有的人也不至于能续命到现在了。”日高里菜替别人有点尴尬的说。
　　“演我？那这张卡不无敌了？强行绑定一个人，然后吸血，完事还能分钱？”岛崎信长瞪大眼睛，“太破坏平衡了吧！”
　　“金色卡是最强级别的卡牌，某种意义上就代表了命运本身。但是放心吧，金色卡牌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说卡堆里已经没有同样的结婚卡了。”内田雄马摇摇头。
　　“……真是走大狗运啊。”岛崎信长看向松冈祯丞的眼神饱含着怜悯。
　　“分就分吧，长痛不如短痛。”松冈祯丞满脸的忧愁，像极了40多岁被破碎家庭逼迫到走投无路的焦虑患者。
　　“唉，强扭的瓜不甜啊，既然已经貌合神离，那我也不强迫了。”尹泽深沉的说，“我也不是什么贪得无厌的小人，其他的我都不要，你就把东京大学、京都大学和两大都市圈给我吧，其余的都归你。”
　　“那不可能。”松冈祯丞连摇头，“要是这样，那还不如凑合着过呢，反正到时候游戏结算，我的可支配货币是最多的，你连过路费都得找我要，拖到后面也是我赢，你顶多靠我混个第二名。”
　　“啧……”
　　男人咂嘴，堂堂绝世高手怎么能靠混，混出第二名？
　　这与失败无异！
　　但当下局势动荡，暂且隐忍，等待时机成熟，再反噬自己的枕边人，图谋天下罢。
　　内田真礼看了眼这两个好友，一时间也感慨良多，想不到一场游戏竟让手足相残，果然人性很难经得起考验。她从开局之后，自身情况始终保持在中下的水平，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奇遇，估计也就维持着目前的积分到游戏结束了。
　　内田真礼简单的扔骰，骰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恰好走到机会/命运格。她信手抽出一张卡。
　　内田雄马只是仓促一瞥，紧接着就眼露精光。
　　来了。
　　那是，金边！
　　“最强卡牌再次出现了！”主持人惊呼，然后觉得还不够隆重，又说，“这张更是重量级！”
　　在场的人都体会过这种破坏平衡的卡牌威力，立刻翘首观看。
　　「命运卡：诗歌之美在于煽动男女出轨，学问之美在于使人一头雾水，女人之美在于蠢的无怨无悔，男人之美在于说的白天见鬼。朝三暮四，心猿意马，此乃大心劫。此卡发动后，随机破坏场上任意的一则“结盟”效果，并随机选取一位“结盟”内的玩家，强制与她/他再次组成被破坏的该“结盟”。」
　　“好神抽！”内田雄马再次惊呼。
　　“？”
　　“？”
　　“？”
　　“等会等会，这效果什么意思，我有点乱，能否捋一捋……”佐仓绫音说。
　　“就是随机破坏一个结盟效果，再随机选取一位该契约里的盟友，再组一次同样的结盟。”内田雄马的声音冷硬起来，“而无论是商业合作，还是红格大富翁指定的阵营，都属于其中，简单的说，岛崎信长前辈之前和松冈前辈的合同卡效果也属于其中——”
　　“而现在场上还存在的结盟……”岛崎信长默默的看向铁三角的另外两角。
　　“不错！这张卡所蕴含的神力就是使海枯石烂的誓言也要失约！前辈哥和松冈前辈的婚姻同盟当然也无法免俗！你们的家庭将被撕裂，然后两者其一将与我姐重新结婚！”内田雄马快速的说，字词如同出膛的火弹般炽烈，他的语气高昂而雀跃。
　　“啊？二婚？！”佐仓绫音震惊。
　　“你别想诓我，结婚卡的效果是最优先的。”尹泽保持稳重的说。
　　“不错，但只是发动时无法被无效化，该卡已经发动过了。”内田雄马耸肩。
　　“那要是松冈君被抽到了，就后辈君这样的，不是当场咽气？”日高里菜补充。
　　松冈祯丞闻言，疲惫的脸终于露出希望的笑。
　　“我，我不能接受……”
　　尹师傅心中大乱，以他现在的资产，如果脱离了松冈这位老实人，很难再坚挺几回合，就算每一次都使用禁术百分百扔骰到机制格，也很容易遇到慈善卡，把自己活活发红包到穷光蛋出局。
　　“松冈，你不是想跟我离婚吗，好，我同意了，开始财产分割吧，念在夫妻的情分上我可以只要三成！”男人急切的说。
　　“很可惜，这并不可以。”内田雄马摇头，“金色卡牌的发动是最优的，就算被干扰也只受同级别卡牌的影响，必须要处理完撕裂的效果，才能继续进行。而被强行解除同盟之后，你也不存在婚姻，自然也没有后续分家的说法了。”
　　“哪有这样蛮不讲理的效果？我连反抗都做不到吗！”尹泽开始质疑起该游戏的策划水平。这效果简直是被出轨法则的具现化，是牛头人奥义的究极。
　　“你也知道这个蛮不讲理啊……”松冈祯丞无奈，他后怕的抹掉额头汗水，“快快进行效果的处理吧，求求了，让我摆脱这位德古拉。”
　　“嗯，姐，我这里有一枚硬币，待会我抛投，字朝上则选取前辈哥，花朝上则选取松冈前辈，你有疑问吗？”内田雄马看向家姐。
　　“啊……没有。”内田真礼还有些没适应状况。
　　“好的，那我开始了。”内田雄马一个精彩的弹指把钢镚往上方抛去，精准的接住，用手掌覆盖。
　　主持人的手缓缓挪开……
　　有的人甚至站起来看。
　　出现在大家视野里的——是字。
　　每位玩家的表情各有不同。
　　松冈祯丞最为平静，毕竟对他来说只要离婚就是最好的。
　　某人也长舒一口气，即使失去了优质钱包，但也避免了穷死街头的最坏结局。
　　佐仓绫音抿着嘴唇，张开口，又闭上了。
　　日高里菜抱起手在沉思。
　　种田梨沙叹为观止。
　　岛崎信长则一副已经习惯了的安详。
　　“也，也就是说？”内田真礼的脸颊有些微红，手足无措。
　　“不错，现在你和前辈哥是二……金婚关系了。”内田雄马深深的说。他的语气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多日谋划，梦幻中的展开终于化作现实。
　　“这，这样啊。”内田真礼的眼神开始有些慌乱，朝某人微微鞠躬点头，“那，那请多多指教了。”
　　“我才是，我才是。”男人摆手，哀伤的说，“鄙人不才，身无长物，连三次数量的过路费都没有，创业半生，却落魄无比，以为是依靠的前任还十分嫌弃我，唉，分手费也不给一点，何其薄凉。”
　　“没关系的，生活虽然很艰难，但只要携手同心，总能熬过低谷的。”内田真礼坚毅的说，“而且你那么厉害，一定能够东山再起的。”
　　“那就拜托了。”男人感动的说。
　　金色卡牌的神力，竟这么强大吗。
　　其他三位始终没被波及的玩家，将视线投向平平无奇的卡堆。
　　内田雄马趁大家都各自思量，无暇分心的时候，悄悄把道具硬币塞到了衣服内侧口袋的最深处，然后把正常硬币放到显眼处。

第九十三章 禁断的关系
　　夜幕三更天，星铺漫乌宇。
　　火烛的柔光覆住了简陋茅屋的每一处，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静静地看着眼前为他倒酒的美丽歌女。
　　女孩披着艳丽的华服，素净的脸颊上有着浅浅病态的微红，头发工整的盘在脑后，露出的白皙脖颈宛如透明一般的纤薄。而受到细心照顾的男人却满身的菜叶泥土气息，仿佛刚刚务农归来，平平无奇。
　　两个如今身份有差的人正对正坐。
　　“请用。”女孩倒酒的动作缓慢而认真。
　　“屋外的武士效忠于谁？”男人没有动杯，只是淡然的问。他明明家徒四壁、穷困潦倒，但此刻威严如虎龙，脸颊上沾染的泥印也好似血水伤疤般狰狞，影子里也有千军万马。
　　“松冈大名。”女孩稍稍低着头，如实说，“他是大名派来保护我的，绝没有其他的任务，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那位松冈氏也懂得风花雪月了么？”
　　男人重新打量娇艳的女孩，飒爽一笑。
　　“不过就算是乡下，这里可是幕府的领地，日高大将军现在声势无匹，是最有可能一统天下，终结这乱世的人，松冈与她也早已经不是盟友，而是注定兵戎相见的宿敌……你来这里，十分危险，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想为大人倒一杯酒，唱一支歌。”女孩明媚的一笑。
　　“仅此而已么？”男人低声说。
　　“是。”
　　“这就置自己的性命不顾吗？真愚蠢。”
　　“那大人为什么在这里？您在昔日的敌人领地里，同样危险啊。”
　　“大将军不会杀我的。”男人顿了顿，“因为我现在只是一名农夫，在乡下跟家人生活。每日只是思索一日三餐，只求粗茶淡饭而已，大将军现在的功业更胜当年信长公，是真正的枭雄，又怎么会跟一位农夫一般见识呢？”
　　“您……已结婚了？”女孩有些惊讶。
　　“嗯，我穷途末路之时，是她收留了我，她虽并不富裕，但一家人安稳度日却没有问题。”男人说。
　　“这样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与你组成家庭呢……”女孩说。
　　“也许是命运。”男人说。
　　女孩闻言慢了几拍，然后就见她释然的微笑着说，“那就请让我为你唱首歌吧。”
　　她静默的起身，犹如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袖衣长舞，遮人心目。起舞，声起，那份歌声里有着与凄美面容相违的坚韧——将铿锵相击的剑戟嘶吼与残甲化作画卷展开，那是力量之美、是强者之音，也是化为追寻守望的钦慕的记录。她的舞有着一股伤感。
　　还有眷恋，遗憾，和幻想。
　　即便是男人，也专心看到舞毕声止。他赞叹几声，少有的想问几句话，因为他竟对这人凭空心生了几分亲近。
　　女孩却低声低喃了一句，随后无声地垂下头。
　　男人有些愕然，他安静跪坐着的女孩，沉默良久后，最后伸手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茅屋的木门猛地被人推开，一个戴着斗笠，提着开锋长刀的人走进。
　　“她染上肺疾，生命所剩无几了，这是强撑着来见你的。”武士远远看着静坐的女孩，眉头狠狠扭在一起，“她是松冈大名的御用歌师，每逢重要日子，主公都会请她演出，后来她主动辞去职务。主公好心挽留了几次，但见她坚决，于是就派我保护，四处云游。”
　　“你喜欢她？”男人头也不回。
　　“我是武士，只是奉命保护她。”武士收回视线，冷着声说，“他说你是把松冈大名也逼入绝境的人——但你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能让她谨记一生的英雄。”
　　“所以你是替她的心意感到不值。”男人说。
　　“你是那个人吗？如果是的话，就证明给我看吧。”武士走上前，动作极轻缓地抱起女孩娇弱的身体。
　　女孩直到最后一刻，凝固在脸上的还是满足的笑容。武士的脸部微微动了一下，最后面无表情的抱着女孩离开了茅屋。
　　“你去哪里。”男人的声音传来。
　　“我要保护的对象死了，我的任务失败了……”武士只是陈述，随着声音低落，身影也远去消失。
　　空无一人的茅屋里，男人对着前方的空气坐了许久，而后缓缓地说。
　　“……也谢谢你。”
　　女孩最后说的是。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那个追逐着你的自己。
　　谢谢你。
　　微火烛光里的倒影起身，那轮廓并不强壮，但缓慢厚重，法度森严，犹如皇帝离开他的王座，挥手施令，讨灭一切不臣。
　　……
　　圆桌之旁，饮料已经被喝完了，但是没有一个人主动续杯，因为黑暗游戏已经来到了最后阶段。
　　“……我要使用千代的力量。”尹泽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无，他慢慢把吉原格中的人物卡拿起，递交给主持人。
　　“前辈哥使用了人物卡，根据抽签，他获得了额外一次的改造机会。”内田雄马开始操作
　　“抱歉，都是因为我……”内田真礼担忧的看着有些失意的某人。
　　“不，是我。我必须站出来保护这个家。”男人的话语如钢铁般执着。
　　游戏进行到现在。
　　继梭哈赌神，信长公，松冈氏这三位有大帝之姿的狠人交替更迭后，如今的版本最强，最有实力终结游戏的是前中期发育平平的日高里菜。
　　年下前辈闷声发财，在几位诸侯打得头破血流，结果互相拉胯后，以迅雷不及掩耳般的速度开始了大规模扫荡战，松冈氏被吸血后已经不复当年勇武，劣势之时被打的节节败退，而佐仓和种田联军都缺兵少马，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只能保证不被蚕食的那么快，而内田真礼则是已经开始进入到慢性死亡的阶段。
　　而作为伴侣的某人，自然也到了深渊边缘。
　　最开始，还能享受经济服务，逐渐就只能有口热汤喝，到现在连身家性命都无法保证了。
　　来自时代霸主的一片雪花，落在平凡人身上就是一场致命的雪崩，哪怕这个平凡人曾手握大阪摘信长。
　　内田桑已经竭尽全力，但年下前辈毒辣，这个微小的二婚家庭即将碎裂。
　　至此之际，身为一个男人，真的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的确，能无损改造一格十分厉害，但仅仅一个景区又能做什么？”日高里菜说话间已有几分上位者的霸道气态，“没有实际的意义，你们迟早会因没钱而变卖它的，那时也正是这场戏剧迎来终幕的时候。”
　　“不，才不是没有意义的，千代酱换来的力量我一定可以接住。”尹泽沉声说，“只要还有投骰的力气，战斗就没结束。”
　　“抱歉啊，我的债务也要靠你了。”内田真礼不好意思的说，“之前还大言不惭的说会支持你……”
　　“没关系，债多不压身。放心吧，我一定会带你冲出这片雾霾的。既然已经是伴侣的关系，那就有难一起担！”尹泽男子气概爆棚。
　　“……”松冈祯丞。
　　“这份侥幸之心便让我来杀死吧，等处理掉你们和那两个孱弱的联军，我再好好集齐兵力摧毁松冈先生。”
　　日高里菜像反派一样的冷笑，用力抽出一张卡，高声宣言着。
　　“我要牺牲这张常驻人物卡，从而直接释放他的效果。在接下来的六个回合内，我的格子的收益会依稀有度增加15%到50%！”
　　饶是岛崎信长这个局外人也忍不住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一鼓作气！烈火烹油！
　　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把梭哈哥歼灭在关东啊，为此不惜献祭超稀有的常驻型效果人物卡。
　　岛崎信长哀叹。
　　日高氏开局便坚定不移的买便宜格子，爆流之下，地皮极多，经过基础改造后，这些格子终于量变引起质变，而这一下，怒号满天，堪称是全图举兵进攻。
　　现在某人穷得只剩下一条裤子，杀蚂蚁焉用屠龙刀？得多狠的心呀。
　　“来点作用啊，我的松冈哥，你为什么就在一旁看着？”作为大丈夫の榜样，尹泽渴望在“前妻”那里听到温暖的回答。
　　松冈祯丞懒得搭话了，要不是被寄生到了大动脉，他岂会这么处处受限？
　　“佐仓同学，种田小姐……？”尹泽又怀揣几分期待。
　　“不行啊，游戏规则在这里，我就算想把东京转给你也做不到啊。”佐仓绫音感受到那股诚挚讨要零花钱的眼神，内心起伏，但还是忧愁的说。
　　“这个嘛，靠人不如靠己，不如再试着引发一次奇迹吧。”种田梨沙正努力依靠着本能寺在做周旋，她显然已经认真了，开始对游戏局势上心，现在整个都很低气压，对某人的话也是敷衍了事。
　　“……”
　　尹师傅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计可施，关东遍地都是对方打了收益buff的敌军。说实话，就算他能控制点数和前进步数，这次也没法子破局。
　　就算是12点加额外回合12点，24格的满额行动力也只是从这个包围圈走进下个包围圈而已。
　　已经初步实现垄断的年下前辈，几乎是不可违抗的，恐怖如斯！
　　如果挑机会/命运格，很遗憾，他再赌怪也没有到变牌的级别。何况这又不是变个3就赢了，每张卡的字数可都是十几个起步的。
　　以尹师傅的浅薄阅历，也许唯有拥有处刑曲的真·决斗王才能现场印出完美解场的假卡。
　　“你看什么？”尹泽幽幽的问。
　　“我看有的人大限将至。”岛崎信长眼里含笑。
　　男人不明白。
　　为什么信长公正在幸灾乐祸的看着袖珍小奶牛被困关东。仿佛这曾经的对峙之地对某人注定了凶多吉少。
　　几小时前，小奶牛从大阪踏上征途，开始了第二次梭哈，驱逐当世英豪，再进一步，天下就当归于一统。
　　牛头军队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短短四小时四十八分之后，这里竟至于一变而成为绝世高手的葬身之地了么？
　　“不……我不相信，就算神明在此，我也要挣祂五毛钱！”尹泽再次露出搏命的气势，人生回廊瞬间开启，参数调整，算法优化，力度推演。
　　骰子像是被因果之线所牵引，落出了男人最需要的点数。
　　同点数，两个回合！
　　抽卡！
　　慈善卡！
　　再开启人生回廊，投点数，抽卡！
　　红包卡！
　　袖珍小奶牛，凋零……
　　男人一套操作威猛无比，尤其是骰子的点数根本就是言出法随，掌控天地之力。
　　也因如此，他两张慈善光速把自己钱包打空的结果也极具反差和对比。
　　“……哈哈哈，后辈君，还是不要挣扎啦。”日高里菜捂着嘴笑。
　　胜利女神，已经离我远去了吗。
　　尹师傅无语凝噎的抬头望天花板。
　　松冈祯丞、佐仓绫音、种田梨沙三人很努力想在当回合救人，但可惜没有发挥机会。
　　内田真礼顶着莫大的压力，得到了一次抽卡的机会。
　　众人紧张兮兮的看着卡面翻转，在发现没有那压迫力十足的金边后，几家欢喜几家忧。
　　“等会，这张是……”内田雄马轻轻的嗯了一声。
　　「机会卡：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你是否羡慕过别人的剧本和机遇？支付所有的财产，就可以使用此卡，这张卡可以使用一次本局已出现过的命运或机会卡。」
　　“？”
　　“？！”
　　“！”
　　遭了——！
　　日高里菜几乎是瞬间就脸色突变。
　　内田真礼倒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这应该是个翻盘的机会，于是决定使用。
　　而当本局所使用过的命运与机会卡牌从墓地中排列出来时，两道金光是最惹眼的。内田真礼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这个家就由我来守护。”
　　女孩抓起那张最初的，拥有至高契约神力的卡片。声音激荡。
　　“我使用结婚卡，并指定日高桑成为我的第二位结婚对象！”
　　日高里菜咬牙。
　　“这也可以？！”岛崎信长愣住，“三角关系？！”
　　“啊？”佐仓绫音傻眼，“重，重，重婚？！”
　　“这合适吗？”松冈祯丞憋了半晌，说。
　　“很显然，这不合法……”内田雄马沉默几秒，“但是合规。”
　　“好！”尹泽浴火重生，兴奋地一拍桌子，“从此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你管我叫哥，我管你叫姐，咱们不分妻妾，不分正侧，相敬如宾，各论各的！”
　　日高里菜用力揪住地图的一角，脸庞升温。
　　“看看，都开心的脸红了。”尹泽欣慰。
　　“我这是被你气的！”年下前辈破防，使用腰肉五爪手，主动出击。

第九十四章 炼狱深处
　　婚外恋。
　　一种致命的生活不稳定因素，是浪漫扭曲后的畸变，是七年之痒的产物，是见异思迁的结果，是爱情的癌症。
　　出轨在日本古已有之，其表述随时代的变迁而不同。
　　镰仓时代和室町时代称“密懐”，江户时代称“密通”，今天称“不伦”。
　　当然，在原始乱婚和血族群婚时代，自然不存在什么婚外恋。
　　甚至在奈良时代，即八世纪时，还普遍存在着一种一夫多妻形式的“访妻婚”。也就是丈夫会在黄昏时分造访“妻子”，早上返回自己的住所。这是一种非常不稳定的婚姻制度，夫妻双方都很容易分手，另结新欢，甚至一面保持夫妻关系，一面另结新欢。
　　《古事记》记载，内田氏与日高幕主奉天意结婚后，仍然到处“问妻”，这引起了将军的不满。而妾室很知道正妻的感受，于是就在又一次和内田氏家庭聚餐之时，借了歌谣的对唱，表明自己心中最尊重的家庭成员还是大将军，后者深受感动，于是赏下残羹冷炙和买命钱。
　　当大将军回家时，妾室还会在门口跪而迎之。
　　第一句话是：“您回来了。”
　　第二句话是：“您辛苦了。”
　　第三句话是：“感谢您为家庭所做的贡献。”
　　然后递上一把热毛巾、一杯热茶。
　　大将军往往都会冷漠对待，装作没看见，没听见。
　　家庭不但是生产的经济单元，而且是决定秩序的社会单位。成与败，续与亡，不取决于个人，而取决于家庭，婚姻契约的权力是专制的。
　　神的意志也不容违抗。
　　独有例外，便是眼前这位乌云秀发，眉如春山浅淡，眼若秋波宛转，胜似海棠醉日的妾室。
　　高明的猎人往往都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惊世的美貌不过是遮掩野心的糖衣伪装，此人城府颇深，有亡国祸民之诅咒。可曾忘了本能寺之大火，可曾听闻德古拉传奇之经济黑洞？
　　大将军的家庭关系复杂，但在整个日高幕府时期，“婚外恋”都属于大罪，如果被逮住，犯人将会浸猪笼而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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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幕府之主说是受命于天，其实也是顺水推舟以身家性命来镇压这乱世妖邪！
　　这份魄力，连化为奇观的袖珍武士都不禁开口吐出人言，曰：“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
　　显灵一幕吓得无知的游客们面色煞白，该遗址通过一个灵感鉴定，影响力扩大0.5格。
　　“我又相中一条商业街，在下粗鄙，觉得如果将它改造成洗浴店、网吧一条龙，一定能够赚的盆满钵满。”妾室说，“现在稍微缺一点启动资金，希望大奶奶支持一下。”
　　“可以，从你的路费里扣。”大将军说。
　　“大奶奶不至于挖苦我……我穷的叮当响这个事是连隔壁老王都知道的。”妾室说。
　　“叫我大将军。”
　　“可是我们已经成家……”
　　“放肆，你是在违抗我的命令？”大将军愠怒。
　　“不敢，不敢啊。”妾室悲泣说，“不知道将军为什么这样厌恶我，我连正妻的位置都让了……”
　　大将军更加气愤，只听滋啦一声，锋利的宝刀已经出鞘一大半，杀气凛然。
　　危机时刻，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传入冷暴力的战场里。
　　妾室和大将军转头，只看见穿着朴素平淡的内田氏默默注视着他们。
　　“一家人为什么要打打杀杀呢，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内田氏有些生气的说。
　　“在这个世道，不狠心一些，只能迎来惨淡离开的结局。”日高将军残酷的说，“婚姻的锁链也是无法束缚我的，你还是太天真了。”
　　一家三口各怀心思，安静的看着彼此。
　　“报——！”
　　一名武士急匆匆的跪倒在门外，焦急的说。
　　“松冈大名在关东遭遇伏击，已经败亡了！”
　　“什么？！”
　　三人都愕然。
　　下午5时12分，关东之地血光滔天。
　　据主持人《新年开黑简记》记载，当时有一位头缠白绢、只露出双眼的姬武士，骑电动车突入松冈中军，掏出几十卷地契和收购书直接丢向老板椅上的指挥者。总经理、主管十余人前来救主。结果仍然是松冈财富流干，而姬武士踩踏板加油，成功逃去。
　　松冈氏的生命随着越后的积雪一起消逝，一代富豪与世长辞，享年49个回合。
　　相传留有辞世歌。
　　“四十九年一睡梦，一期荣华一杯酒，生不知死亦不知，岁月只是如梦中……”
　　关东落雨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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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冈祯丞整个人朝后仰躺而去，满脸的生无可恋，他被吸了大动脉的血，被毁了根骨，被动摇了信仰，以至于陷入了佐仓绫音和种田梨沙的围杀。
　　岛崎信长笑得很开心，特意离座上前“安慰”同病相怜的挚友。
　　佐仓绫音和种田梨沙瓜分了遗产，势力又壮大了不少。
　　而伴随着独狼松冈君的离场，脆弱的三分天下顷刻间被打破，局面已经是重婚家庭阵营对同好联军，是两极争雄。
　　松冈前辈的两所大学易主，加上先前的本能寺遗址，种田小姐此时此刻掌握了绝大部分的景区和奇观，离奇观胜利不远了……而前辈哥所新寄生的日高前辈更是当之无愧的富豪。
　　内田雄马心想。
　　游戏很快就要结束了，无论胜负如何，自己要稍微抓紧点时间了。
　　“前辈哥，你的结婚契约维持时间已经满足了条件，所以你与我姐姐一起领养了一名孩子。”主持人淡淡的说，“恭喜，家庭生活又进化了。”
　　尹泽的表情懵懂无知。
　　内田真礼难以理解。
　　“先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内田雄马柔声说。
　　“呃，我不太擅长这种事，让你姐来吧。”尹泽愣了几秒，推辞出去。
　　“这，这也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内田真礼猝不及防。
　　“那就叫樱子好了。”一旁的日高里菜忽然出声说，“我身为这个虚伪家庭的经济顶梁柱，应该有建议的权利吧？”
　　“这个名字不好听，有些过于随意。”尹泽缓缓摇头。
　　“只是游戏的一个小环节而已，后辈君需要这么严谨吗？”日高里菜定定的看着他说。
　　“这是我第一次给一个孩子取名字，这是非常神圣的事情。”男人继续摇头，“赋予事物以姓名是浪漫而诗意的，你的情感投射正是创造生命的最简单的第一步，不可以马虎。”
　　“前辈哥果真是个认真细心的好男人，那么请快些思考吧。”内田雄马鼓励。
　　岛崎信长一边给松冈老弟顺毛，一边旁观。
　　“那就叫柊吧，柊树四季常青，能耐寒，花叶被触碰会有刺感。我希望她能成为一个四季都像春阳一样开朗，又不失个性的人。”尹泽想了想，缓缓地说。
　　“老姐以为呢？”内田雄马问。
　　“姓名只是一个称号，就算复杂也不能额外带来什么，简洁、有祝福、有寄托，就很好了。”内田真礼点头，“所以我觉得这个很不错。”
　　“那这张可成长性的人物卡就交给你们了。”内田雄马郑重的双手递上童话风格的卡片，“每五个回合过后，她就会长大一岁，成长路上总是伴有快乐和烦恼，希望二位能陪伴她走下去。”
　　“交给我吧，如今我虽然穷困潦倒，靠仰人鼻息而活，但绝对不会委屈了孩子。”尹泽轻缓而坚定的说，“从今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工作的。”
　　“尽管我不想说的太失礼，但你现在已经失去逐鹿天下的可能了，就算想做点小本生意，也会顷刻间被敌人吞没。”日高里菜抱手叹息，“再怎么说也是一名拥有无限可能的玩家，你真的以为能和女儿过上平稳安静的生活吗？你真的确信竞争对手不会前来扫清威胁吗？”
　　被暗暗所指的佐仓绫音、种田梨沙并未发言。
　　“这……”尹泽小心翼翼的捧着人物卡，他沉思了半晌，静静的说，“那你有什么办法？”
　　“后辈君，你现在只能依靠我了。”日高里菜十分冷静的说，“但哪怕是我，也是无法负担起两个人，所以请和内田小姐离婚吧，我可以庇护你和你的孩子。”
　　“这绝无可能，柊的世界里不能没有妈妈。”尹泽斩钉截铁的说。
　　“只是领养的义母吧，那我也可以担任。”日高里菜说。
　　“这种交易感情的事，我是完全不能接受的，请不要再提了。”
　　尹泽再次拒绝，整个人都正经严肃起来，话语里有热钢灿金的铮铮傲骨。
　　“我好歹也曾是惊鸿照影来，一思千浪起的当世豪杰，为了值得守护的人，我可以忍受一切。”
　　“好，真丈夫也，前辈哥你果然有肝胆……！”内田雄马大力握拳。
　　“——反正离婚要自愿，我就硬拖，争取拖出奶粉钱，你能拿我怎么办？”男人大义凛然的说。
　　“……”内田雄马。
　　“唉，真是太愚蠢了，事到如今连大局观都麻木了吗？你难道没有想过，有你在旁边捣乱，我几乎是肯定会败给对面联军的？那么等我破产后，你还能靠谁？你和你的家庭都会在我的战败后而消失。”
　　日高里菜淡淡的说。
　　“又或者你想继松冈君和我之后，继续寄人篱下吗？靠别人的施舍度日吗？”
　　尹师傅深深皱眉。
　　“后辈君，你太天真了，这可是资本大富翁游戏，势必要吞并其他所有人的，是关于欲望和征服的冰冷战斗，你现在竟然在幻想敌人的同情心？”
　　日高里菜语气拔高，又深感遗憾的说。
　　“当年那个敢与命运女神激斗的英雄人物还是死掉了罢——柊的父亲，其实只是一个可悲的趋利避害的小人而已。”
　　男人背后一片凉意。
　　说的不错。
　　这场黑暗决斗是冰冷无情的，岛崎信长哥肯定没有想到，他会被信赖的老实人松冈所背刺吧。
　　种田小姐继承了岛崎信长哥的怨念之心，残忍围杀松冈完成变相的复仇和报恩，已然成为了一个比谁都更残酷的独裁者，她现在已经彻底被黑暗游戏吸引，眼里只有胜利。
　　两人之间那一点点的牵手情分，只适用于正常生活而不是早已混沌一片的游戏内。
　　而佐仓同学……男人没有想到，他此刻竟然从这个最熟悉的异性朋友的视线里，感受了名为不爽和冷漠的火焰。
　　少女的眼神显得很有攻击性。
　　男人哀伤的闭上眼睛，看来佐仓同学也心生魔障，被遮住明目了。他紧紧抱住手中的卡，热血滚烫。
　　“做出理性的选择吧，后辈君，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当今的天下人，幕府之主，大将军下达了最后通牒。
　　“泷泽君，没关系的，就让我在这里退场吧。”内田真礼小声说，又忍不住说，“反正只是游戏而已……”
　　“好，大将军，如你所愿，就离婚吧。”男人突然开口，眼睛闪烁着炽烈的光芒，“只不过是我和你！”
　　岛崎信长和内田雄马肃然起敬。
　　这几乎就是选择了自裁的道路，苦心忍让，甚至熬死了松冈祯丞，但在今天，他选择了堂堂正正和顶天立地！
　　“离婚？”
　　日高里菜闻言，感到失落，又对这个抉择觉得失望，她无声的笑了。
　　“不好意思，这次是我不愿意。”
　　“什么？！”男人震惊。
　　“后辈君，我要你好好看着，看着我被联军所吞没，我要你再好好看着，当我倒下后，你那想所守护之物破碎的明天。”
　　“我要你永远都深陷在后悔的深渊之中！”
　　大将军语出惊人。
　　“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做啊！”
　　男人没有想到，焦急万分。
　　“你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真要意气用事吗！”
　　“哼哼，毕竟我从头到尾想打倒的，只有你而已啊。”年下前辈神气昂头，“就让我们在地狱最深处的熔火中相会吧，我会先一步过去，然后永远等你的。”

第九十五章 世界的终结者
　　红莲业火席卷了整座大宅，火光融炼了生人的一切，包括他们毕生的野望与桀骜不驯。
　　男人紧紧的抱着娇小的女儿，并把妻子护在身后，唯恐她们被烈焰波及。他面庞被灼得发烫，但还是竭力睁大眼睛，向前方被火蛇缠绕，哀嚎声遍布，犹如炼狱般的景象看去。
　　男人似乎看到了一个身披铠甲，手持宝刀的窈窕影子。她还在用力地挥砍。
　　那一声声残响也大声的回荡在耳畔，女人似笑非笑的脸孔也浮现在火浪中。
　　“我要你记住这场凄惨大火。”
　　火色的焰姬说道。
　　“我要你好好享受由我为你带来的破灭前的温馨。”
　　“我更要你好好享受妻离女散的结局——”
　　“我要你在炼狱之中跟我重逢！届时你会一字不差的想起我对你烙下的恶毒诅咒！”
　　婉转动听的声音却像是罗刹的宣判。
　　男人的心脏都在颤抖。
　　“你没事吧？”妻子担心的扶住丈夫的肩膀问。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男人咬着牙，抱着孩子，带着家人，与烈火背对，逃的远远的，不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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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5时20分，松冈祯丞逝后，作为最强诸侯的日高里菜发动天下会战，结果大败于联军，幕府轰然倒塌，新联合政府建立。
　　佐仓军和种田军前后在两次大阪之阵中逐步消灭日高氏，天下已然待定在即。
　　最大的威胁已经抹除，双方默契的决定等把所有的敌人清扫后再一决高下。
　　下午5时25分，尹师傅与内田真礼面对大军压境，无力抗争，作为夫妻在同时同分同秒一起双双退场。
　　英雄的传说截止，黯然又波澜不惊，甚至都没有能留下镌美的辞世诗。
　　下午5时28分，佐仓绫音积分到第一，却始终无法重创对手，无法给予致命一击。而种田梨沙拼命想赶在结算前完成最后一格奇观景区的占领，达成全奇观成就，完成大翻盘。
　　双方生死竞速，种田小姐最后就在离奇观胜利的前一秒抽到了慈善卡，被自愿的把流动资金双手奉给敌人。
　　这一瞬胜负已定。
　　佐仓同学携无敌之势彻底结束了自梭哈之乱以来混乱的战国局面，历史自此正式迈入崭新时代。
　　佐仓绫音最终手握袖珍小奶牛、袖珍武士、袖珍小车车、袖珍小人、袖珍恐龙、袖珍动画公主。
　　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天下人。
　　钞票滚滚心无情，骰子淘近英雄。
　　红格依旧在，几度契约书。
　　袖珍武士桌边上，惯看奶牛发懵。
　　一杯可乐战个痛。
　　开阵多少事，主持人脑海一片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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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内田雄马叹息，“这场波澜壮阔的黑暗游戏，是佐仓君活到最后，是她的胜利。”
　　众人长舒一口气，累的直靠椅背，举起杯子大口喝水补充体力。
　　“作为冠军的奖励，我这里有一份龍眠亭豪华餐券，有空闲的时候，请去好好享受站到顶点的快乐吧。”内田雄马拿出一张金灿灿的劵。
　　“这么大手笔？”岛崎信长忍不住说，“那家店可是很贵的……你为这场游戏真是煞费苦心啊。”
　　“应该的应该的。”内田雄马摆摆手，“不知大家可玩的开心？前辈哥身为社内闻名的游戏高手有什么看法吗？”
　　“我恨梭哈太早，我悔骄奢太久。”
　　男人悲伤的看着已经凝固，不再动弹的大地图。手攥得紧紧的。
　　“如果能再来一次，如果我知道会有柊的存在，我一定不再那么不顾一切，至少……至少要给她一个温暖的家。起码不为吃穿用度发愁。”
　　“看来前辈哥有很深的感触啊，但现在醒悟也不晚。”内田雄马意有所指，“想必今后你一定更明白如何做一个丈夫，做一个父亲了吧？”
　　“唉……”男人仍是深深叹息。
　　“你表现得已经很好了，在这场游戏里，我见到了你超强的意识、面对绝境也不服输的勇气、能够逆天改命的强运，重要的是，还有身为一个男子汉的骨气！”内田雄马夸赞说，“最后能为家人抛弃一切，令人折服。你这样的人，必成大事啊。”
　　“但是太短暂了，仅仅是15个回合，对于一个孩子的童年而言，还是太短了。”
　　尹泽喃喃自语，他忽然抬起头，带着希冀的看向最强的佐仓同学。
　　“我已经葬身于时代的硝烟下，你是真正的天下霸主，能请你代我照顾她吗？”
　　“即便到现在，你也还不肯放弃吗。”内田雄马深受这份父爱的感动。
　　“……你和别人的女儿凭什么我要抚养啊。”佐仓绫音微微撇着嘴嘀咕。
　　“不行吗？”尹师傅的脸色哀伤，眼神都因被拒绝而沉寂下去。
　　“……别露出那种表情啊，我帮你就是了。”
　　佐仓绫音有些不忍，半恼的捧杯咬着吸管，嘟嘟囔囔的说。
　　“真是的，大不了我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她就是了，弄得我好像是坏人一样。”
　　“真的吗？”尹泽眼睛放光，备受感动，“谢谢你啊，我就知道，你真的最好了。”
　　“啧……”佐仓绫音闻言把杯子举得更高，整张脸都躲在杯身后面。
　　“艰辛打下的天下拱手送人了吗。”岛崎信长见状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佐仓君啊，你呀，就是心太善啦。”
　　“内田呐，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孩子有这番资产，哪怕不聪明，也足够在世界的角落里，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了。”尹泽欣喜的说。
　　“那真是太好了。”内田真礼哭笑不得，觉得他有点孩子气，但心里又一阵暖暖的。
　　佐仓绫音闻言喝水的动作一滞，她放下杯子，语气幽幽的说，“对不起，我后悔了。”
　　“什么？！”尹泽一愣，旋即痛心疾首，“你都说好了的！”
　　“是男人的话就好好负起责任啊，托付给其他女人成什么样子……而且，而且我都还小呢！”佐仓同学强硬的说。
　　“你不小了，你可是屠尽群雄的霸王啊，虽然有种田小姐的帮助，但能够正面击败连我也束手无策的年下前辈，你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女强人了。”尹泽笃定。
　　“我可没输。”日高里菜淡淡的说，“我不是输给敌人，而是输给自己的窝囊丈夫。”
　　“是窝囊小妾。”岛崎信长提醒。
　　“喔对，是窝囊毒妇小妾。”日高里菜纠正。
　　“真不错呐……昔日的英雄别无选择，只能把女儿托付给仇人抚养。这简直就是一个黑暗故事的前传呀。”
　　种田梨沙眯着眼，中二心作祟，脑洞大开。
　　“可惜我倒在黎明之前，如果是托付给我，那我会细心养大，对她灌输错误的思想，比如我才是生母，她父亲只是一个抛家弃女的赌徒，最后这位继承逆天改命异能的小柊将永远信赖我，为我继续建功立业……直到当初那位抱走千代遗骸武士的子嗣携带真相归来，他身负几代人的恩怨，势必要还这个破烂的世界朗朗清明。”
　　“你是魔鬼吗……？”尹泽不寒而栗。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游戏就是魔鬼的杰作呢？”岛崎信长轻飘飘的说。
　　“看来岛崎信长前辈对自己第一个出局的战绩觉得很不满意啊。”内田雄马说。
　　“你这游戏有问题啊，怎么金色传说卡牌在后面，你是不是都没洗牌啊，还有像硬币之类的道具我也没检查……”岛崎信长心心念念。
　　“那你玩不玩吧？”内田雄马轻哼，“别人打了几个小时都没给差评呢，我看有的人是给自己的技术差找借口了。”
　　“玩啊，怎么不玩，我难道就没有操作？”岛崎信长沉声说，“再开一盘！我要乱杀！”
　　“啊？还来？！”松冈祯丞一个哆嗦，想起被背刺，被吸血鬼啃大动脉，又被联军按在地上打的悲惨一生的经历。
　　这种黑暗浓度过高的东西，对他来说还是为时尚早了。
　　“既然松冈不玩，那就算了吧。马上也要到吃饭的时间了，歇会就走吧。”尹泽柔声说。游戏结束，美好的铁三角又回到最初的感动。
　　“哦呀，还有饭吃吗？”内田雄马慢慢地收拾大地图，推推不存在的眼镜，“这怎么好意思，不过前辈哥这么够意思，那我起码也得意思意思。”
　　“慢。”岛崎信长伸手。
　　“你有其他意思？”尹泽问。
　　“我的意思是，我昨晚订位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岛崎信长伸手。
　　“前辈哥啊，原来是这样，说来也是，是我们唐突了。待会我和老姐还是回去吧。”内田雄马遗憾的说。
　　“咋这么说话呢？这来都来了。”尹泽皱眉。他作为一个传统的川渝汉子，自问不输于人，“既然是我组织的局，那请客也是理所应当的！加位置就好！”
　　“好极，好极，那到时候，我们一桌，他们提前订好的坐一桌。”内田雄马深深点头。
　　“你别顺杆子就往上爬啊。”内田真礼皱眉，“怎么还催着别人花钱？”
　　“诶，那晚上吃什么啊？”种田梨沙不禁伸了个懒腰问。
　　“哦对，岛崎信长哥，你约的是什么餐厅啊，东南亚菜还是什么？”尹泽问。
　　“……是网吧套餐。”岛崎信长犹豫了一下。
　　“？”
　　“？”
　　“？”
　　“别这么看着我，我以为就我们仨啊！”岛崎信长摊手。
　　“也罢，就让我做东吧，但我想你们记得，我才是这一代声优里，最阔气大方的男人。”尹泽缓缓地说。借此机会，消除由那几个少数派散播的铁公鸡谣言，也不错。
　　一堆人离开座位，三三两两的结伴同行。
　　这场游戏在考验友情中也诞生了新的友情。
　　至少有的人在此之前是完全陌生的，但现在已经能够笑着聊天了。
　　“回想起来真是有趣啊，没想到还有三人共婚的状况，这个游戏的制造商是谁？旗下还有其他的产品吗？”种田梨沙好奇的问。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做出这么伟大游戏的作者仅此一款游戏。”内田雄马感慨，“说不定那个人也是在踏出这一步时才惊觉到自己那可怕的创造才能吧。”
　　岛崎信长冷眼相对。
　　“三人共婚，也只能是游戏才会有的。体验现实生活中难遇的事件，正是游戏的一大魅力啊。”尹师傅身为游戏美术人士，与有荣焉的说。
　　“后辈君觉得三重婚的体验很好吗？”日高里菜冷不丁的说。
　　佐仓绫音离得很近，来自眼神的压力十分沉重。
　　男人沉默了一下，由衷的脱口而出，“不好。”
　　“哼。”
　　日高里菜看了眼这人，然后语气平淡的说。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以后的恋人离过婚也没关系。”
　　“……你还青春年轻，为什么要有这样老成的想法。”尹泽一头黑线。
　　“反正我就是老成咯。”年下前辈不在乎的说。
　　“说起这个啊，前辈哥在意自己的女朋友有感情经历吗？”内田雄马问。
　　“不啊，为什么这样问。”尹泽不解。
　　“只是听日高前辈这么说，随口一问而已。”内田雄马点点头。
　　“我觉得。恋爱是人生经历的一部分，如果我的女友之前的感情很幸福，那我也会为她高兴，因为她的人生是快乐的。”尹泽自然的说。
　　“如果她之前的感情不幸福呢？”松冈祯丞问。
　　“那我就要加油，治愈她的伤，让她幸福呗。”尹泽一笑。
　　松冈祯丞恍然，认同的点点头。
　　几道视线穿过空气停留在男人的身上。
　　而岛崎信长叹了口气，伸出双手轻轻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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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田雄马对今天的成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只是还缺了一点。
　　他站在人群的后方。
　　车水马龙驶去，疲倦和回家的步伐成为城市主基调。
　　人海茫茫游走，高楼泥墙与璃窗映射着霓虹星空。
　　空气中有着烟火散去的味道。
　　今天没能听到他说出自己的“梦想”啊。
　　内田雄马看着那人的背影。
　　他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第九十六章 雷霆崖扬名四海
　　单身汉生活不能失去电子游戏。
　　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打好玩的新电动是男人最热衷的娱乐活动，相比之下，调试邦德同款鸡尾酒、人生回廊间隙重播经典影视剧、甚至包括自己的美术启蒙的小神龙俱乐部也只能算是等而次之了。
　　男人当年也用过乳胶、报纸、颜料三件套来学尼尔老师的手搓万物，可惜花心得紧，还没能学到更高境界，就被街机厅的花花世界迷了眼，顺带着还让自己的屁股蛋也被家长拿鸡毛掸子开了花。
　　唉，现实之所以是现实，正是因为它比幻想更无情。
　　至少男人就过不了《课间好时光》里充实又青春悸动的课间生活。短短十分钟内，基本都是在来往厕所的路上，甚至偶尔还会被拖堂，无缝进入下一节令人头皮发麻的数学课。
　　还是打游戏快乐。
　　尹师傅享有绝世高手的美名。但实事求是的客观来讲，这个名头有些不太客观。
　　其实男人虽然吹牛，号称服务器第一，职业鬼见愁，也偶尔单吃那些货真价实的职业哥，但对自己的实力定位还是很准确的。
　　男人琴Qi书画牌什么都能玩，仔细照猫画虎一下还能玩的像模像样，什么段位也都能过两招，能瞬秒自己的，那必然是万中无一的宗师巨擘，而不敌自己的，只能算是江湖上的二三流好手。
　　用木叶村的形容，是旗木卡卡西。
　　用牛家村的形容，是全真教丘处机。
　　总结，指定试金石。
　　不过这是没有把薛定谔の人生回廊纳入时的常态人物面板……如果某人气急败坏不讲武德直接启动智慧核心，开动宝具，那自然又是另一种层次的战斗力。
　　得益于此，昵称为“艾尔雷多你欠我的用什么还”的用户可以挤入N站直播游戏分区前十名，也不足为奇了。
　　而且还是很少见的纯技术主播！
　　此时直播间里正在上演一出绝妙的团战，只见脸庞被钢铁面具覆盖住的暗影刺客侧翼绕出，身上樱花瓣飘舞，光速结印，顿时化为三道阴影穿梭战场。
　　‘嘿嘿嘿……’’
　　一阵冷笑回荡。
　　刺客于阴影中降临，浮现在一名双枪海盗女的身后，双臂的特制腕刃用力挥出，戳进女枪手的白皙肌肤，旋即扯出一道优雅的圆弧，刺客再和影分身同时扔出手里剑精准命中。
　　女枪手才刚反应过来，刺客已经再次遁入无边的黑暗消失。她仓惶之下想要逃窜到安全位置，然而影流的禁奥义已经完成，暗影之力顷刻间澎湃爆发，女枪手惨叫一声命丧当场。
　　刺客在草丛里调息，抓紧时间恢复查克拉，又掐住一个机会，影随刃走，收割掉敌方团队第二人的大半血量。
　　不过这次的出击没有留后路，曝光在阳光下的铁面刺客被一张金色的A牌打中脑门晕在原地丧失行动力，紧接着一个赤膊的斯巴达大汉扔了一枪接弹射起步用盾牌继续敲脑门，手中第二根长矛疯狂连刺，刺客血流如注，光速去世。
　　“没关系，对面装备最好的已经被我抹除，这波已经赢了。”男人虽死，却自信的评价。
　　战况仍旧激烈，队友和敌人继续拼命，双方在刺客和女枪手的尸体上来回拉扯，踩得尘土飞扬。
　　“这惩罚之箭在干嘛？怎么不做事啊！大招这都能丢歪来！”男人忽然发出分奴的哀嚎。
　　被诅咒腐蚀了身体的白发马尾弓箭手不知道是不是鼠标被磕到了，总之他用尽全力射出去的大招准头有失，枯败锁链几乎是180°的反向飘过战场。
　　团队仅剩的控制技能丢失，斯巴达壮汉健步如飞，穿心长矛把马尾弓箭手捅了个通透。
　　双方的等级装备本就差距不大，这下子兵败如山倒。己方大树还想绕后断兵线阻止推进，但头顶「hideonbush」的戴帽牌佬玩了一出惊天魔盗团的纸牌传送，飞过来击杀了大树君。
　　SSB丶Superc（惩罚之箭）：midgap.
　　Bloodhoof（影派之主）示意敌人已不见踪影。
　　Bloodhoof（影派之主）示意敌人已不见踪影。
　　尹海皇，愤怒了。
　　“?！??！理解できない！呢个世界上点会有呢种人？Iwillpullyouintoblacklist.”
　　直播间一片草生。
　　「四象之力」
　　「？？」
　　「东大文科生（确信）」
　　基地爆炸，退出游戏。
　　男人点开战绩，只见一页触目惊心的红色。
　　「绝世高手（大嘘）」
　　「标题不是袁无敌重登云霄吗？怎么是在玩这个我看不懂的东西？命名欺诈？」
　　「上回不还是那啥遗迹保卫战吗？怎么又换成差不多的这啥英杰联盟了？」
　　「具体情况不知道，好像是主播上次被一个长脸猛犸给拱破防了，当场把游戏都卸载了」
　　「请问这就是著名的评价川生春换汤不换药的神谕发源地吗？技术主播？就这？我劝你赶紧开摄像头转颜值区！不要再自负！」
　　「二十年老粉泪目，还能看到主播进一次云霄前五十吗？」
　　尹泽没有去看水友们的讨论，他只是感慨路难行，都不知道该先用哪只脚出发。
　　本想趁着众人愚昧，自己靠超前的版本理解登顶一次服务器之巅，甚至都用一记阴险的穿兵手里剑单杀对方中路玩家，没想到还是反复折戟。
　　我难道没有王者之姿吗？
　　男人无所事事的刷动页面，百无聊赖的看着各种美漫风格的英雄原画。
　　说实话，现在的游戏原画还处于发展阶段，远没有十年后那么风卷残云，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的亲民，只要会用数位板都能找个好工作。英杰联盟如今的一些立绘还十分粗糙，没有前辈子引领一股风向的威势。
　　尹师傅的思绪忍不住发散，当年的他平平无奇天赋淡淡，不能窥破美术的高境界，靠时间磨砺才跌跌撞撞成为一名高级原画师，等到组长过年辞职回云南结婚才有机会补上，成为一名光荣的主美。
　　但就是在即将上任加薪之际，他肚子突然疼痛难耐，去了厕所蹲坑，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已经是陌生的天花板了……
　　回忆起来，商图被苛刻甲方打退并质疑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而现在，最终幻想14新资料片的宣传图由他和吉本美彦老哥共同绘制，被广发网络和秋叶原电器街。
　　当年，像这样的好项目，根本是自己无法能够染指的，最终幻想如是，英杰联盟亦如是，倒是类似王者荣耀的游戏接触过技能特效的外包，还有剑侠情缘网络版2，三国杀……
　　真是人生如梦啊。
　　尹师傅关闭客户端，切回到桌面的舰队大搜集页游，娴熟的组建队伍，攻克活动关卡。
　　这游戏发酵到今天，不说是人尽皆知，也是大火特火了，制作人田中先生也是一跃成为业界内鼎鼎有名的金牌制作者。
　　看样子世人终于知道了“拟人化”这一法术的威能……混沌之胎已然是孵化了。
　　身为相关原作的男主CV和页游新人指导配音以及开局以身教学殉职的上级哥，尹师傅每次播舰队大搜集都会吸引众多目光，尤其是继发现可怕的黑暗炼钢术后，他时常能触发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Bug，也是官方运营人员的重点关注对象。
　　“先来建个船吧。”
　　尹泽入游极早，所在的镇守府实力深厚，资源储备雄浑，所以十分的随意，大有石油佬不知金贵的气质。
　　快速建造，使用。
　　‘我是驱逐舰岛风。速度的话不会输给任何人的。疾如岛风，de-su！’
　　一个绑着兔耳朵装饰，穿着十分清凉的白发小姑娘从建造仓里蹦了出来，语气欢快活泼。令人心生怜爱之情。
　　虽然是佐仓同学的声音……
　　“没有用啊，有什么用啊。”尹泽平静无奇的评价，又看了一眼弹幕，“看板娘又怎么了嘛，谁说看板娘就一定强？你们啊，还是要实践一个才是。”
　　继续建造。
　　‘川内，参上。要夜战的话就交给我吧！’
　　一个长相可爱声音甜美穿着潇洒为人体贴的美少女蹦了出来。语调很开朗。
　　“轻巡没有用啊，有什么用嘛。”尹泽仍旧是波澜不惊的说。
　　‘这里是舰队偶像，那珂酱哦～！请多关照喔～！’
　　一个梳着丸子头的活泼可爱少女出现。
　　虽然这种甜腻的营业声线在佐仓同学那里极少听到……但在这个游戏里已经品鉴的足够多了。
　　“我随手出门捞一圈能钓七八艘这船回来，没有用啊。”冰冷的提督如此说到，娴熟无比的点开分解界面，活生生的美少女下一秒就变成了没有生命气息的燃2弹4钢11。
　　弹幕看到这里真是忍不住了。
　　「看看，这就是做大事的人」
　　「那珂粉丝震怒！」
　　「阿银分解了阿萤，真不是人！」
　　「我要@……哦，佐仓君好像没开号」
　　「看这手法，平时可没少分啊」
　　“都什么出货率啊，你们给我的建造公式有问题啊。还有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改成动画，你们真想看，那就努力多氪金吧。”
　　尹泽皱眉，解答弹幕问题。
　　“什么叫引诱消费？你们充钱我又拿不到，我拿的都是死工资啊，配完就没我的事了。出角色单曲？那我也没有角色啊，再说我又不会唱歌。”
　　“罗马解体是因为奴隶制度使自由人鄙视劳动，奴隶缺乏生产的积极性，社会财富的再生能力疲软。充足的财富也腐蚀了罗马人的精神，传统的道德丧失，尚武精神的失落……”
　　“什么？出event就有出场费拿了？哈哈，那也跟我没关系，肯定只会邀请女声优啊，我就一新手教程的旁白，请我去干嘛？”
　　“不要问我怎么自摸如风了，想学麻将去池袋西逛逛，那里遍地都是高手。”
　　“上杉谦信有没有可能是男人？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古事记看不进去怎么办？没事，我也看不进去，东大的校高考不考这个，放心吧，至少我那年没考。”
　　继续建造。
　　‘那个...我是轻巡洋舰神通。请您...多多关照...’
　　一个在语音与立绘上都能感受到满满弱气的高发美少女登场。很难想象英气十足的佐仓同学会发出如此少女的声音。
　　“……”
　　尹泽一时失语，他看着即将集齐的佐仓舰队面色发狠。
　　“有本事你把长门也给我出咯！”
　　确定，建造！
　　五小时时长！
　　男人瞳孔震撼，几乎是瞬间就按下快速建造。
　　‘我是战列舰长门。请多指教。和敌战列舰的战斗互殴就交给我吧。’
　　一位配备巨大舰装的御姐飒爽登场，无论是形象还是声音都完美符合“成熟稳重”四字！
　　巨炮就是好，大舰就是劲！
　　“呜呼！”提督拍手称快，“这个有用！这个有大用了！”
　　「？？？」
　　「官方暗调爆率？」
　　「严查！」
　　「《嘴脸》」
　　「何故前冷静而后神经也，令人发笑」
　　「主播如果分解，我送大武士刀」
　　“这就充钱买誓约之戒——”提督兴高采烈。
　　「你还有真爱？！」
　　「你还有人性？」
　　“加属性啊，这些都是打造细节啊。”提督语气深沉的教导。
　　弹幕无言。
　　「某种程度来讲，他是真的在玩游戏，眼里真的只有数值和强度……」
　　“诶，舒服了，打打活动图先。”尹泽悠哉悠哉的点进高危海域。
　　但也许是兴奋过度，导致疏忽了，进海的队伍居然是那闻名遐迩的“月神队”。
　　即，全是年下前辈配音的月字号驱逐舰队伍。
　　话说这游戏真能省啊，请一个声优配十几个角色。
　　显然，穿着薄薄水手服的幼女们面对大炮空袭是很无力的，她们很快就被炸的前翻后仰，发出音色相近的痛呼，让人不忍。
　　“……没事，等到夜战，我的鱼雷出动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提督镇定自如的解释和指挥。
　　几分钟后。
　　游戏界面里，一个娇弱的声音带着深深的不舍的仰慕，沉入海底。
　　‘请不要忘了如月啊……’
　　提督石化。
　　弹幕瞬间爆炸。
　　主播光速耻辱下播，连夜收拾行李跑路，想要用时间的伟力淡化这一切影响。
　　可惜作为一名拥有观众成分数量极其复杂的游戏区前十主播，他整个过程都被人提前录屏，并迅速上传至N站和推号。
　　游戏官方推号精准捕捉，转载表示这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指挥艺术，对如月沉没这一事实表示遗憾，并表示今后有机会肯定要把这件事通过动画的方式纪念一下。
　　然后便公布了舰队大搜集动画化提上日程的重磅消息，完美承前启后。
　　施行军事化管理的雷霆崖镇守府至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成一派。
　　有的人又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这次是死死的钉在了耻辱柱上。

第九十七章 双人排位赛
　　平成25年，冬末，初春。
　　天气多云，气温低，湿度52％。
　　在过去的学生时代，他常常幻想一个人登上天空树眺望整座城市，仔细去数犹如树叶脉络般的街道与车流。
　　毕业以后，他真的去了天空树，才发现自己错了。站的那么高，是无法看清所有的，正如面对阳光只会被刺疼眼睛泪流，而返身背对阳光反而一切清明。
　　又过了一段时间，参加工作，他只能从最基本的小角色做起，每逢试音会失败，就有人称“本能寺之变”。
　　其实所有人都可以有一日站在“狭桶间”，只要你坚信有些事情除了你以外没人能做得。
　　于是那一天完美诠释“日式温柔系男主角”。
　　于是那一天手握主役风雪中斩白龙。
　　于是那一天饮魔血，登临巅峰，天下无双。
　　岛崎信长静静坐在咖啡馆的角落，双手在轻薄笔记本键盘上轻缓的敲打着。这里暖气适宜，钢琴选曲也颇为考究，来往的女服务生都一丝不苟的挽发，黑色工作裙线条优雅。
　　敲打出几行排比句，轻轻捧起醇正美式咖啡抿一口，扶一扶零度数的无框眼镜，简单的细节，身上的都市精英味道便更加浓郁了。
　　消耗了十几分钟的脑力后，岛崎信长合上笔记本充电。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本精装版的《基督山伯爵》，品味大师的笔触与技巧。
　　“先生，这是你点的卡布奇诺。”服务生礼貌的上前。
　　“多谢。对了，顺便再给那边的女士点一杯同样的，如果她问，就说是我请的。”岛崎信长不经意间撩动额发，矜持的说。
　　这间咖啡馆，文艺、悠闲、而又充满寂寞。所谓邂逅，就是出乎意料却情理之中的交汇。
　　那位女士并不成熟，戴着显得有些笨重的厚框眼镜，还残留着学生气，搁在桌上的书是《水煮战国》，喝得是草莓奶昔。
　　相比时尚，她渴求于知识，单纯而可爱。
　　她刚刚打过一个电话，情绪比较激动，岛崎信长氏很不幸的偶遇一段感情的破裂，女孩此时眼眶微红，正呆呆的坐在靠窗位，无神的透过玻璃看着前方的人潮人海。
　　岛崎信长对此有些不忍。
　　超市货架上的矿泉水是有保质期的，他于是在想这世上是不是任何事物都有保质期，包括爱情。
　　以前他看到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当时他觉得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
　　后来才发现山海皆可平，难平是人心。
　　今天请少女喝一杯卡布奇诺，做一份也许微不足道的安慰罢。
　　正当岛崎信长氏感悟烟火气息时，一个他等了很久的人终于到了。那个人眉眼似柳叶，头戴黑色的织帽，带着室外的冷气，步履从容，淡定不迫。
　　“你迟……”岛崎信长正欲先下一城。
　　“冬天太冷，起床困难，晚到十分钟，是这样的，理解一下，喝什么，我请。”男人一句话便让友情熠熠生辉起来。
　　“不必了，这杯卡布奇诺尚温，你享用吧。”岛崎信长又说，“怎么又穿这件，你去哪好像都是这一件，不是跟你说要重量级一些吗？”
　　“这是我衣柜里最贵的衣服了。”尹泽抖抖佐仓上衣的衣摆，“我连参加event都是这件。”
　　“那你在电话里说的前卫时尚惊喜呢？”岛崎信长摊手。
　　“问得好，你看清楚咯。”尹泽自傲而笑，只见他把折叠织帽往下一拉，套住整个脑袋，而眼眶处恰好有俩孔洞，一瞬间可怕的中东悍匪参上于东京市中心。
　　“我称之为凤凰战士·变身——”尹泽整张脸被覆盖，瓮声瓮气的嚯嚯笑着，“这是我在网上买的物件，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岛崎信长无言以对，他深深叹息，“我们今天可是要去办正事的，你能否严肃一些。”
　　“果然还是过于时尚了嘛。”尹泽见好兄弟居然对变身环节都无动于衷，惊讶之下，也是正襟危坐了起来，默默把帽子折起收好。
　　“回去把购物链接发我一下。”岛崎信长又说。
　　“？”
　　“好，进入正题吧。”岛崎信长表情凝重，他双手交搓，左顾右盼，放低了声音，“……怎么样，货你带了吗？”
　　“带了。”男人也缓声说。
　　气氛在这一瞬间产生了变化，仿佛有摄影机开始走位拍摄。
　　“品质？”
　　“AA级。”
　　“好，好，我就知道没看错人。”岛崎信长闻言大喜，他慎重的从内衣口袋里取出一张颇有厚度的红色信封，“那就速速交易吧。”
　　“这么着急？”尹泽皱眉。他瞄了一眼信封，那分明就是过年时派发的红包款式，喜气洋洋的设计彰显了新年的快乐，古怪的说，“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用压岁钱信封装钱交款的……厉害厉害。”
　　“因为这就是我今年的压岁钱。”岛崎信长面无表情。
　　“你多大的人了还收压岁钱？？”尹泽震惊，“校长院长发给我，我都不好意思。”
　　“只要我还没结婚，就始终是个孩子。”岛崎信长急不可耐的说，“别计较了，你点点数吧。”
　　“兄弟的钱还点什么？”尹泽极为大气慷慨地摆摆手，把红包退了回去。从兜里潇洒掏出U盘，“你先看看货吧。”
　　“大善。”岛崎信长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把U盘插好，带着期盼点开。
　　一瞬间，高档轻薄本便把U盘里的各种文件清晰的排列在了眼前。各种文件夹层出不穷。
　　什么「西洋美术史年终学习报告·简析洛可可之美」、「古希腊艺术的人与神一元论最终敲定打死也不会再修改版之3.0」、「家教行动·鲤鱼跃赤门计划」、「《春秋》」、「《论语》」、「有关修士论文之新编战国·假如有平行世界」……
　　岛崎信长深感震动。
　　虽然早知此人不凡，没想到却是一个隐藏如此之深的奋斗狂，私底下读写这么多资料，他肯定是想偷偷努力然后惊讶所有人。
　　愿称之为枭雄版松冈祯丞！
　　以后谁再说这人怠惰，岛崎信长氏第一个不服。
　　开玩笑，我兄弟读春秋的！
　　“有些文件夹是空的，或者塞了点标题文档装样子。”尹泽适时的说，“我们偶尔要交作业，U盘界面要上投影屏的，同学们全是各种外语文献，我的导师位高权重，威压之下，被迫要用空城计谋充充门面。”
　　“？？”
　　岛崎信长面色恢复，一切当无事发生过，半睁着眼，鼠标往下拉。
　　「涂鸦随笔·我白日做梦」
　　「冰菓最终回扫稿副本：风尘三侠·大破死线危机」
　　「向最终幻想伸出的第一次援手：光之战士·侠之大者」
　　「被最终幻想绑架的后续劳动改造：996·无暇下班」
　　「京都讲塾预备课件1：美丽人生·如何画出有生命感的线条（内部文件）」
　　「SSR：重点项目！！」
　　喔？
　　岛崎信长看到这个文件夹眼前顿时透亮，他不好意思的说，“竟然被委以如此重望，我真是受宠若惊呀。”
　　“那是某游戏3.0的美宣，你的在最下面。”尹泽提示。
　　岛崎信长无语，鼠标拖到最底部。
　　「新建文件夹」
　　“？？？”
　　“我连姓名都不配拥有？”岛崎信长斜视，面无表情的说，“你前面取得一个比一个夸张，像章回体小说标题似的，到我这就输入法出故障了？”
　　“诶，哪里的话，这东西还得看质量，叫什么名字根本不重要。”尹泽深深的说，“我连夜阅读神作，用尽十三成功力，将文字化为具体的画面，没有人比我更懂画面感，你且一阅吧。”
　　岛崎信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进去。
　　然后，他就真实的走进了一个史诗磅礴的魔幻世界。
　　幽幕之下，牛首巨魔的身形遮蔽了天日，大地一片死寂和空旷，它的咆哮犹如雷霆，它的吐息犹如炼狱岩浆过境。生者的骸骨也化为粉尘，赤红的眼眶溢出着原罪之力，世界被拖入永夜的轮回。
　　“天呐，这是第四号秘神·烈焰拉罗斯吗？！”
　　岛崎信长一下子被无穷的细节和信息量所震撼，只是粗通美术的他连呼专业。
　　“太强了，太对了哥，哥太对！这构图，这光影，这透视。这是第一卷末尾巫妖呼唤降世化身毁灭北境的图吗？！”
　　“正是。”尹泽桀骜抬首。
　　“就是这种感觉！要的就是这个！”岛崎信长陷入了极大的满足，“简直完美符合我的想法，真不愧是心灵相通的好兄弟！”
　　“哈哈哈，我出手，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尹泽宽慰的说。
　　岛崎信长有感好兄弟的协助和靠谱，一时间都有些泪目，真是不枉多年来的交心呀。
　　他继续往后翻。
　　“噢，这一幕是拉罗斯彻底降临，和主角决战的吧。”
　　“正是。”
　　“啊，这里是拉罗斯被封印的时候。”
　　“正是。”
　　“嗯嗯，这是拉罗斯沉眠前呼唤同族的时刻。”
　　“唔……这是拉罗斯的三视图吗？还真是精致周到啊，设定很完备啊，拿去做动画方案也是直接可以用的吧？”
　　“正是。”
　　“……”
　　“正……你怎么不说话了？”
　　岛崎信长继续翻，沉默了一下，然后他瞪大眼睛，语气惊恐。
　　“怎么后面全是这个牛头怪啊！！各种各样款式的牛头怪！”
　　“画的不好？”尹泽紧张的问，“我自问这可是世界一线级的设计了。”
　　“它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让人印象深刻，不是，我的帅气逼人的大主角呢？可爱娇羞的女主角呢？”岛崎信长揪心追问。
　　“在另一个文件夹。”尹泽缓了口气说。
　　“你早点说啊……还有你为什么要单独为一个牛头怪人画这么多张啊。”岛崎信长捂脸。
　　“诶，哪里的话，我做设计，向来是做许多版的方案的，客户自己挑，你挑着就是一种享受。又何况这个画起来又对我胃口，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了嘛。”尹泽拍着朋友的肩头，豪迈大笑，“你继续看看吧，今天我都带数位板了，随时反馈，随时修改，改到你满意为止，一言既出曲率引擎难追！”
　　想尹师傅纵横四海，何时说出过这种拍着胸膛立军令状的英雄话语？
　　经纪人和制作人都无缘，死线日夜都不见。
　　“算了，时间不太够了，我们先去编辑部吧。”岛崎信长看看时间，简单的收拾起来。
　　“行，走着。”尹泽一口干完卡布奇诺，拍拍衣服起身，又问了句，“我看你今儿有些紧张啊，没事吧？”
　　“有一点，但不存在。”岛崎信长微微一笑。
　　两人离开座位，朝店外走去。
　　某人先一步扎入冬季街道里。
　　“客人，刚才那位小姐说谢谢你，祝你生活顺利。”服务生走了过来。
　　岛崎信长愣了下，刚才他一直在和好兄弟进行交易，倒是没注意。
　　此时那个女孩已经走了。
　　“我知道了，谢谢，也同样祝福你。”岛崎信长笑了笑。
　　第六天魔王大步走出，勾住同样是恶魔族的友人。
　　“走吧，目的地，闪电文库编辑部！”
　　两人戴上帽子，双手插口袋，跟中老年人一样的姿势小跑向远方。

第九十八章 雷炎天击
　　闪电文库，编辑部，某临时会客室。
　　三杯热开水整齐的摆放在桌上，升腾着淡淡白气。
　　名牌昂贵风衣加身的男人无声的喝了口热水润嗓，紧接着便打响了第一枪。
　　“早就听说闪电文库在业界的盛名，今天来访，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小姐如此年轻便担任责编重职，真可谓是才貌双全。但以个人之见，平日也要注意休息才是，否则难得的美貌受损，岂不是这个时代的遗憾吗？”
　　尹泽努力作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仅仅是这微弱的脸部动作，他便运转起了三成人生回廊的功率，营业模式开启，势要在这场人脉拓展交锋上占得先机。
　　“呵呵，哪里的话，我哪有那么漂亮，您一定是在客气。”编辑淡淡一笑，竟然无动于衷，客套的敷衍过去，甚至都没有把目光从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前挪开，甚至连回礼似的夸赞两句也没有。
　　尹师傅想不到先手失利，略微皱眉，心道此人并不简单。
　　“先生年纪轻轻也来处理出版事宜了啊，不知道做什么学问？治什么经典呢？”编辑继续敲键盘，顺便模板化的问。
　　“哈，我从不做那些寻章摘句，引经据典的学问。”尹泽一派术高莫用的神气，“那与兴邦立业毫无关系，自古以来的大贤们也未必治什么经典，殊不知商汤的宰相伊尹，当初不过是个耕地的奴隶，兴周的姜……”
　　“好了好了，知道了。又是个流水账作品都没有的半罐水。”编辑礼貌打断。
　　“又？”西装革履戴手表，装束正式的犹如大企业保险推销员般的岛崎信长精准捕捉到关键字。
　　“说起来，我朋友的《魔族戦線》明明斩获了文库新人第二名，但离出书销售日仍是遥遥无期，这是为什么？”
　　尹泽锋芒毕露的问。
　　“文库的事，我这种小角色自然不需要知道的那么清楚。但第二名的瞩目成绩，早在去年就该着手出版了，哼，莫不是编辑都把资源给自己人了吧？我可是听说编辑的青梅竹马也投稿了呢。”
　　“……你可不可以委婉一点。”岛崎信长说。
　　“准确的说，是我的青梅竹马兼现男友。”编辑纠正。
　　“什么？不仅不自证清白，更是自污，你到底想干什么？！”尹泽大感震撼。
　　“莫须有的事情，证明什么清白？”
　　编辑小姐非常淡定的说。
　　“从排名来讲，伦太君确实是第一名，这是审核那边给的结果，我只是普普通通的小编，没那么大能耐走后门塞人。另外我觉得你可能得到的信息有误，岛崎信长君参加的文库新人奖，准确的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征文活动，不是年度大选，优先级很低，但饶是如此，前三名也都享有出版机会，只是审查会很严格。”
　　“伦太君已经出书了吗？那么也该轮到俺兄弟了吧。”尹泽拱手，不客气的剥起了桌上的水果拼盘。
　　“今天正是讨论这件事的。”编辑重新仔细的看了一眼某位英俊风衣男，“……所以说你到底是谁？难道笔名‘烈焰里做自己’的作者，实际上是双人组合？”
　　“鄙人，尹泽。”靓仔风衣男吞下一瓣柑橘，整整衣领，傲然的吐出这个在东京都美术圈逐渐已经响亮的名号。
　　如今职场，谁人不识堂堂的SuperWorker？
　　“谁？没听说过。”编辑即答。
　　“……”尹泽。
　　“前田桑，他是我请来的插画师。”岛崎信长解释。
　　“原来是轻小说作者。”编辑恍然。
　　“……”岛崎信长。
　　“一般来说，为轻小说寻找画师，是我们的工作，但今天老师既然都到现场了，那就过个程序吧。”前田宛子业务力强大，她开始一一问询，“老师在soushu555.com开账号了吗？”
　　“没有。”尹泽摇头。
　　“那您有经营个人网站吗？”
　　“也没有。”
　　“有相关的插画工作经验吗？”
　　“为书本绘制插画的经历……仔细想想还真没有。”
　　“那您出身美术院校吗？”前田宛子又问。
　　“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尹泽说，“过去修习的是室外环境艺术，现在是文科生。”
　　“那您现在的本职好歹是绘画吧？”前田宛子眉头紧皱。
　　“也不是，我是现役在籍声优。”尹泽口齿清晰。
　　“推号总有吧？”
　　“有。”
　　“能简单看看吗？”前田宛子缓了口气。
　　“当然。”尹泽掏出手机，登陆推号并切到小号，向对方展示。
　　只见该用户的头像是默认的空头像，个人主页是蓝天白云，创建时间已有几年，但迄今为止发布的动态不到50条，主动关注只有10人，粉丝只有60个。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机器人和水军账户。
　　“……”编辑小姐深吸一口气，她觉得商谈有点进行不下去了，“先生，你会不会有点太小看轻小说插画师了。”
　　“没有啊，何出此言呢？”尹泽不解。
　　“轻小说插画工作可以说是很多插画家出人头地的一大途径，不少独立插画人都是因为轻小说的相关工作而得到关注，迎来了事业转机。现在仍有很多画师在推号上定期发想要做轻小说工作、请给轻小说工作的标签，期待能得到机会。”前田宛子说，“通常来说都由编辑来挖掘，从作品基调和氛围来寻找画风配对的画师。这一步往往都会拉出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名单，最后挑选几个去联系。”
　　“竟然是用这种排除法，真是大浪淘沙啊。”尹泽叹息，“……日本果然最不缺的就是画画的。”
　　“轻小说的插画，不光是画画图就了事。设计角色形象、人设功底很重要。我们毕竟需要你能画出各种强势、弱势、温柔、严厉、傲娇、黑长直的可爱女孩子。如果只是二创很厉害，再漂亮也不行。”
　　前田宛子说。
　　“再者，也要会全身，只会画脸和胸像，也还是会被排除。表情变化也是重点。有的画师只会扑克脸，这样显然是不行的，从长远的考虑来看，肯定是能绘制出丰富表情的画师更好。”
　　“服装方面，不仅要会背景，最好也对当前的时尚潮流有所研究，如果是岛崎信长君这种奇幻风格，那最好读一下经典的西幻小说学习一下各种元素。如果只是看参考，依葫芦画瓢的话，品质当然会低一筹。”
　　前田宛子继续说。
　　“还有道具，可爱女孩子以外的人物、包括怪物也要会。除了绘画能力外，还要关注画师的更新频率和成长潜力，最后一点则是人品，如果是那种喜欢大放厥词，难以相处的类型，那么能不能作为业务伙伴一起合作，也有待考虑了。”
　　“……这是招插画师吗？”尹泽一脸囧怪，“不是找漫画家吗？”
　　“呵呵，有一种说法，轻小说正是‘文字漫画’呢。”前田宛子笑着说，然后又正经的总结，“总之我很少听说有好书被坏插画埋没，但倒是有不少水平一般的书因为插画而活下来。举个例子，你们听说过《InfiniteStratos》么。”
　　“著名的商业奇迹吧……”岛崎信长说，“原作从故事内涵、设定都没有太多可取之处，一部很纯粹的后宫作，但它的销量尤其惊人，不仅如此，连改编出来的动画BD也卖的风生水起。”
　　“纯粹后宫？它的动画啥时候出的？”尹泽一愣。
　　“去年？还是前年？”岛崎信长想了想说。
　　可恶的柏井哥！我又没有听到一丁点的消息！
　　男人小心眼的开启人生回廊，在虚拟记事本里记下这一笔，待后日清算。
　　“另外再举一个例子，就在之前很火热的动画《冰菓》知道吗？”前田宛子问。
　　“这自然是知道的。”尹泽诚心说，“我还参加过制作呢。”
　　“原作小说出来的相当早，你可以看看它最初的几版人设，再对比一下现今由京都动画做的人设，如果你是读者，你走进一家书店，你看到这两个封面，你会买哪一本？”编辑小姐敲打键盘，搜索出2001年的小说插图，把笔记本电脑转过来让他们看。
　　天真单色的背景。
　　一个白色T恤的男生站在草地，出神的仰望天空。紫色的发色与眉毛，发型介于板寸和狗啃刘海之间，深邃的表情，带点双下巴的板正脸庞……
　　“真是年代感十足，昭和气息浓郁的风格啊。令我想起小学课本的插图了，真是让人怀念的时代痕迹。”尹泽点评。
　　从这个对比来看，武本监督的新人设堪称极大成功，昭和马鹿变平成高质量小鲜肉了属于是。
　　“动画带动了古典部系列的销量，单凭番剧的影响，我认为，这种对原作的良性影响还会持续许多年，这就是图画的表现力。”前田宛子说。
　　“那也不对啊。原作本来就写的挺好，实际上，哪怕最初版的插图不够美型，但也不妨碍它崭露头角嘛。”岛崎信长身为预备役轻小说家，此时站了出来，身后是万千键盘手。
　　“道理是这个道理。”
　　编辑小姐相当诚恳的说。
　　“总之，小说配插画也算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了，毕竟有图文并茂的说法嘛，古今中外都是如此的。而在轻小说这个范畴里，插画的重要性更加提高了，就像每本封面上总会标注作者姓名和插画师的姓名，这就是如果成功也有你的一半的意思和尊重。只要文本和插画有一边水平能过关，就不太可能被坑。岛崎信长君的文字功底还是不错的，我可不希望他被拖后腿。”
　　“前田桑……”岛崎信长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些小小的感动。
　　“总之，插画师越强越好，就算哪天他神志不清了，至少能做画集拿去卖，搞不好人设火了，还能像IS那样大赚。”编辑坚定的说。
　　“……”岛崎信长。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担心我无法胜任。”尹泽点点头，“事实上，我也确实不太擅长画可爱的女孩子，反倒是类似米诺陶诺斯这样的怪物很上手。”
　　“我已经拟好了名单，今天正准备和岛崎信长君确认一下。”前田宛子点开一份文件，上面有许多笔名，粗略一看，得有60多位。
　　“留意搜集如此多符合岛崎信长哥作品基调的画师吗，编辑桑真是敬业啊。”尹泽说。
　　“你的作品比较偏阴暗和奇幻，和大环境有些相违，技艺高超又符合的比较少，我尽力的寻找了。插画风格和作品的同步率也是很关键的。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前田宛子叹气，“而且你又跟我说，希望整点恶魔城那种氛围，找的很难呐。”
　　“黑暗与死亡的质感吗，岛崎信长哥真是所图甚大啊，不过我倒是愿意帮忙。编辑和岛崎信长哥既然都这么喜欢小岛文美老师，那何不直接找本人呢？”尹泽琢磨着说，低头开始翻手机。之前吉本哥和天野老师拉他进了一个群，小岛老师也在里面，待他问问。
　　“不用找了，他就是我最信赖，最强力的插画师。不管是扑街还是大卖，我和朋友都荣辱与共。”岛崎信长平静的说，“就请前田桑相信我吧。”

第九十九章 双剑合璧
　　钟表的指针转过。
　　编辑部里的电话铃声不断，连临时会客室也能听到那些热火朝天的交流声。无形间还有一股子饭香在鼻尖游荡。
　　“辛苦了，既然来都来了，要试试编辑部的伙食吗？”前田宛子看了一眼腕表，问。
　　“管饱吗？”
　　“免费吗？”
　　插画师和作者心有灵犀，各自问出最紧要的问题。
　　“其实就是便利店的便当而已，最多加两勺我自制的烧椒咸菜，不过你们可能吃不惯就是。”前田宛子说着打了一个电话，拜托同事带三份咖喱鸡套餐，“走廊拐角有咖啡，你们可以自取。”
　　“细节决定成败，拐角口放五种类型的咖啡，领导层这是在暗示加班呀……”尹泽一副过来人的唏嘘着，“对了，待会烧椒我要加三勺，也尝尝伦太君拥有过的幸福。”
　　“编辑也算是服务行业的一种。”前田宛子揉揉鼻梁在解乏，“除了安抚难搞的作者之外，还要在各个公司大佬之间充当和事佬。”
　　“我自问不是难搞的作者，一定会少添麻烦的。”岛崎信长矜持的说。
　　“你目前的段位当然谈不上‘难搞’，你是‘底层’啊。”前田宛子真实发言，“你要是敢拖稿，我们就敢放弃。但要是台柱子没有灵感，我们只能可怜巴巴的做法向天祈求了。”
　　“……”
　　“像你这样声名不显的小写手非常多，唯一能够证明自己的方法就是提升销量。等你什么时候卖出五十万卷了，别说还受累亲自来编辑部，到时候自然会有一个小组激烈讨论如何帮你运作宣传。”前田宛子喝口热茶，轻飘飘的说，“当然现在嘛，愿意在你身上花时间的只有我了。”
　　“挺好的。私以为，这将会是一笔成功的投资。”尹泽大力点头，帮忙撑场子，“我兄弟颇有文胆才气，堪称青春版太宰治，未来必有所成。编辑小姐真是眼光独到呀。”
　　“烈焰老师的才能么，那确实也是有一些的，但更让我高兴的还是他愿意沟通。”
　　前田宛子抱起手，以冷静的语气说。
　　“轻小说经过多年发展，已经高度产业化，从某种角度来讲，第一创作者其实是编辑而非作者。在出版前，我们已经对市场进行调查和预判了，小说原作者则是把我们的计划付诸现实的执行者。”
　　“竟有此事。”尹泽摩挲下巴，皱起眉头，“那这本魔族戦線有些与大环境相违呀，虽然也有身材窈窕的美少女，但主基调是王道冒险，失败的可能性会很大，可编辑还是决定帮衬？”
　　“呵呵，搞创作的人嘛，基本都是一些古怪的家伙。不让他们把最渴望的东西先写出来、不让了结遗憾的话，会一直较劲的。”
　　前田宛子掏出一支女士香烟，但没急着点燃，习以为常的说。
　　“就让他们先释放发挥吧，等到血液冷却，届时就会耐着性子产出‘商品’了——在被腰斩几次，被冷落几次，迟早会做出选择的。也别怪我说话直接，业界就是这样的，这是一片黑海，深而宽广，在几千几万的黑暗下，再炙热的光辉也会黯淡不起眼。在这里跟能力无关，运气才最重要，我们给建议、做调查，也是在努力的牵来一点点的运气。”
　　“我还是觉得才华更重要。”尹泽摇头，“真正的流星坠入海面，只会掀起惊天动地的海啸，而不是沉寂。”
　　“那是因为你是画师，而不是写手。”前田宛子轻轻瞥了一眼这位池面，“对于具体的画面，人们是有一套天生的审美的，有着判断美丑与否的基础认知力，红就是红，蓝就是蓝。但故事不同，思考的高低分界线在哪？想法的优劣线又在哪？”
　　“这倒也是……”尹师傅沉思。抛开纯艺不谈，在原画师的圈子，讲究的是画得好便能出头，无关资历，全凭作品说话，标尺就立在那里，没有给人说瞎话的余地。
　　“业界是靠销量说话的，能斩获榜单的人物，都不简单。尤其是在如今信息量飞速传播的时代，一个有趣的点子和设定要抠破脑袋才想得出。而且即便成功一次，并不保证成功第二次。开启新连载的时候，又是一次离家出走，从零开始的时候。”前田宛子深深叹了口气说。
　　“编辑小姐真是成熟啊，虽然很年轻，但想必迄今为止，见过许多失败吧。但从我所处的位置来看，在这场创作……不，在这场交易里，我的文字也是重要的。”
　　岛崎信长自然的说。
　　“尽管我所写的东西，并不那么新奇，也不那么抓人眼球。编辑桑虽然说了那么多危言耸听的话，但最后确定一切的还是我自己，我的故事。”
　　“莎士比亚的三十七个戏剧作品，本是全部以别人的著作改编而来，歌德的《浮士德》的故事也经不少人写过，这两位大作家在老故事中注入了深刻的内容，改变了角色性格，增加了丰富而复杂的人生含义。大悲剧《李尔王》写三姊妹的故事，这在任何民族的民间故事中都有的。两个姊妹阴险不仁，第三的小妹妹善良可爱，安徒生的童话《灰姑娘》中，人物关系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岛崎信长慢慢的说。
　　“西洋文学研究者做过一个归纳统计，认为古往今来，故事大致大同小异，各种名著的主要情节，归纳起来只有三十六种，例如复仇、误会、相貌近似、浪子回家、兄弟相认等等。因此，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这种话并非是所谓的逃避嫌疑之举，而是确有其事的诚挚声明。”
　　“但就是这些现在许多人认为过时的‘套路’，还有很多人写不明白。因为都被太多故事外的因素干扰了。”
　　不要被繁杂的环境所蛊惑，深陷迷巷里，如果满心只想着追逐新奇，失去了基本的逻辑和架构，只会越走越偏。
　　“我自知没有什么惊艳的才华，但会脚踏实地去做。”岛崎信长轻笑，“编辑桑约莫是觉得我有些潜力，才会与我说那么多。但我本就没想那么多过，事实上，真正能坐在这里讨论出版事宜，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
　　——伦太君以前也是写朴素故事的人啊，什么《我的青梅竹马是最强催稿编辑》都是后来的事。
　　前田宛子轻哼，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来。
　　“算了，就到这吧，去吃饭吧。”
　　编辑小姐接着又说。
　　“最后，‘烈焰里做自己’老师，恭喜您的作品确定出版。”
　　……
　　“大部分人是因为喜欢什么才会做什么，你应该也是对宅圈不陌生，但在进入业界前看得更多的还是学校课本中都会截取的正统文作吧？”
　　“那么，为什么选择了宅圈，而不是主流文刊呢。现在想来，你这倔强的脾气和固执去投正统点的杂志更靠。为什么当时就偏偏选择了轻小说文界呢？”
　　编辑的声音很温和，保持着纤细，但却像一把小小的裁纸刀，正慢慢的剥开女孩。
　　“你喜欢文字，所以也想写作，这无可厚非，那么为什么在踏出那第一步时，选择的是轻小说业界呢？”
　　年轻的女孩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编辑沉默的注视着，最后动动嘴唇，还是说出了答案。
　　“因为……你觉得，轻小说业界，难度更简单吧？”
　　女孩的肩头一颤。
　　“你喜欢的是留名历史的文豪，看的是记录时代的著作，可当你终于不满只作为读者，要提笔加入创作的群体时，你却选择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领域。为什么？”
　　编辑的声音严厉起来。
　　“你害怕，觉得自己挑战不了，挑战不了尾崎红叶，泉镜花，挑战不了夏目漱石，芥川龙之介，他们原本在你心目中是偶像，但当立场变换，成为你追逐的目标，你一下子无所适从。你害怕至极！”
　　“没，没有……”少女说。
　　“……都说文人相轻，你第一次接触业界一定有些好笑吧。你一定在想那些是什么桥段？那些是什么充满了语病的文章？那些是什么没有现实依据的臆想？”编辑说，“你就好像发现了一个低级的，练手的场所，你打算在这试试自己的斤两，收获大片赞扬和吸取自信后昂然走人。”
　　“我没有。”少女说。但更像是被抓住弱点的惊惶，声音无力微弱。
　　“很可惜结局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没有成功，反而失败了，失败的很惨，惨到连肯好好看你文字的读者都没有多少，明明是连载作品，可却被告知要被腰斩，人生的第一本作品迎来断头之刑——”
　　编辑叹气。
　　“我的劝告你也不听，只是一意孤行，你太小看这个行业了。”
　　……
　　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
　　竹原悠由美呆呆的低着头。她怔怔的看着手里的温咖啡，看着杯中的白糖被融化成许多白线，在黝黑浑浊的咖啡中旋转撕扯。
　　她从小时候开始看书，比同龄人优先，更早的看到生僻词汇，看到华丽辞藻。
　　小学中学的作文总是被老师夸赞，被同学艳羡。她总是那个站在讲台上大声朗读自己文章的优等生。”
　　被肯定，被认同，被夸耀，被当做荣誉，才能燃烧的滋味让人欣喜。
　　可现在的手指却在颤抖。
　　少女的眼神迷惘。
　　原来第一次看到批评和冷漠的留言是那样让人无措的，原来是不竭尽全力都无法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的。”
　　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天才。
　　创作原来是这么孤独的，是这么无力的。
　　好愤怒，但是……始终无法冲破名为才能的牢笼。
　　那么想要放弃吗？
　　放弃。
　　多么甜美的一个词汇，一旦心生出这念头，它就像一瓶毒药般散发出迷醉的芬芳，迫使人畅快的饮下。它意味着轻松和不再苦痛，不必再每时每刻了解自己弱小，自己差劲无比的事实。
　　但是。
　　但是——
　　又不甘心。
　　放弃，踩着自己一路汗水和执念填平的路，却是走回头路，何等的屈辱，何等对自己之前的亵渎。
　　不想就这么放弃。
　　榨取着那稀薄的才能，促膝见肘的挥舞它迎接风雨。
　　那真的是，很难受的事。
　　“我以为你会更高兴一点呢，怎么一脸平淡啊。难道小说大火不是你弯道超车的计划吗？”
　　“我现在很高兴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生平第一本力作出版成实体书了啊。”
　　有两个人边聊边走了过来，他们各自都抱着一份便当，吃得很香很开心。
　　“我意思是，我以为你会更开心一点，毕竟以你在我心里的印象，早该狂喜的吟诗作对了……”清澈的声音说。
　　“我在你内心里的形象有偏差啊。”盐系的声音无奈回答。
　　“但轻小说真是竞争激烈啊，你也莫要有压力，慢慢来吧。”
　　“没事，最坏不就是腰斩吗？”
　　“心这么大？这可是你熬更守夜想出来的。到时候被斩了不要找我哭啊。”
　　“所以你们想太多了，我那弯道超车的计划其实也就嘴上说说，没有真想过。何况这部作品还能和你一起创造，多好的事。哪怕真被斩了，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回忆。试想，等咱们都头发花白了，再拿出当年一起共同创作的泛黄小说本。那可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呀。”
　　那个人哈哈一笑。
　　“为此烦恼，为此焦虑，为此不安。然后跨越昨天的自己，直到年老时，和你们这种天才聊天，也不会觉得遗憾后悔，那就是我给自己定好的道路。”
　　“好靓哟，岛崎信长哥。想不到我们之间的情谊如此深厚了……那能不能把这块鸡排分享给我呢。”
　　“爬。”
　　两个人互相夺食，较劲着走过。
　　竹原悠由美轻轻抬起头，她看向俩人离开的方向。
　　女孩想起之前被赠送的一杯热饮，和那句安慰。
　　那个人，也是小说家吗。

第一百章 道途之争
　　“蘑菇竹笋战争。那是特指从1980年至今，在以巧克力分离主义、锤子族、饼干派为中心的蘑菇山阵营，与以巧克力混合主义、钻头族、甜饼派为中心的竹笋村阵营之间持续的日本国内最大规模的内战——”
　　尹泽双手交叉，托举着线条精致的下巴。像参谋员一样用沉重的声音缓缓说。
　　“自从1979年竹笋村发售，便引发了80年代日本各地的小规模派阀战争。随着21世纪网络的普及，战争之火一瞬间便燃烧到了日本全土。蘑菇派和竹笋派在这两款零食谁更好吃的问题上争论不休，遣词造句，口诛笔伐，水火不容，大动肝火！”
　　柏井一平手里正拿着一盒竹笋村，这算是日本的国民零食，巧克力与饼干结合，很适合用来无意间摄入多余的能量长肉变胖。他此时有些犹豫，迟迟没有撕开包装，因为摸不准某人突然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难道对方是蘑菇山党派的？对自己吃竹笋村感到愤怒？
　　“东大也会举办蘑菇竹笋大战的活动。简单来说就是看两盒零食在一定时间内谁的销量更高。战争开始后，你到东大小卖部买东西，会发现双方都剑拔弩张，甚至还有番茄酱造成的流血事件。”尹泽危言耸听的说。
　　“只不过是明治公司的营销手法而已，虽然不知道最初争论两者谁更好吃是不是购买者的自发行为，但毫无疑问明治公司完美的抓住了这其中的商机……”
　　柏井一平对这幼稚的争斗感到好笑，淡淡的说。
　　“我自然是没什么所谓的。但想不到你却如此斤斤计较，哈哈。我一直觉得它们的侧重点不在口感上，如果不考虑外形设计，明显竹笋村对两种食材的口感更融合。却不知道你这蘑菇党的宵小又有什么高见呢？”
　　“优势在于捏住蘑菇的根茎不会脏到我手指。”尹泽确信，“而你吃完这几块后就要去洗手，浪费宝贵的光阴”。
　　“……”
　　这家伙的思考模式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奇与现实。
　　柏井一平进行了次深呼吸，“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哼，难道经纪人不觉得，这偌大的事务所，该更新迭代了吗？”尹泽漠然的说，立体的五官里有深深的阴影。
　　“什么？”柏井一平惊疑不定。
　　“固守陈旧的教条，不及时了解新事物，长此以往，只会落得无人问津，被淘汰的悲惨下场。我们必须改变，就从现在，就从今天！”尹泽的表情严肃。话语振聋发聩，他如同一个用声音来唤醒糊涂麻木群众的人间智者，“让微末火光烧尽陈腐！”
　　天呐。
　　柏井一平顿时激动的心血澎湃起来。他就知道金鳞岂是池中物！有的人蛰伏许久，终于是意识到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宿命，袒露出自己的原罪欲望和野心啦！
　　“我实在愚钝，小白龙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些。”经纪人矜持的接住话头，循循善诱。
　　“首先是这公司的大厅，来往者众多，有员工更有社会各界的客人。有道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门面这块必须要拿下，不能小家子气，你见哪家大厂的环境是廉价的？再怎么也得做到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不是？”尹泽似领导般的发言。
　　“……虽然形容怪怪的，不过还请先生继续教我。”柏井一平谦虚的说。
　　“那种空中楼阁般的构想和计划我是不做的，一个成功的人，要看他的思维和执行力，我比起规划，更重视实践。”尹泽如同天才引资人般自信握拳说，“柏井桑比我资历老，又兼有在酒会替总经理挡伏特加的功勋，想必说话比我有份量，鄙人不才，想要通过您来改变现状！”
　　“哼，你既知我曾有三次格挡对方酒豪对吾社经理发起的无双挑战，那就该知道我的耿耿忠心。你竟然想让我这位功臣做你的白手套？不怕我直接揭发你的二心吗？”柏井一平故作愤懑。
　　“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事务所更灿烂的明天，何罪之有？”尹泽言辞深切，“我行我心澄如明镜呀。”
　　“嗯，这还差不多，做人，就得这样敞亮。”柏井一平瞬间夸赞，“果然我们的追求是一样的啊，都是为了事务所的辉煌，心里就没自己。这些年来，部门经理防守有余，但缺乏进攻性，我早就想取而代之，夺了那真皮转转椅，亲自落子业界棋局了！你今天也有这样的想法，我很是欣慰啊。”
　　尹泽忽然沉默，仔细端详了一下经纪人欲望横流的嘴脸，几秒后他才继续说，“……那我们开始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吧。”
　　“快将计谋都交代出来罢，毕竟是一高的文化人，饱读史书，自身的硬件实力又如此给力，孔明和奉先的融合体了属于是，有先生相助，这夺舍大计，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柏井一平诚恳非常。
　　“这第一步，请柏井桑打通商务部和行政部门的关节。”尹泽强调。
　　“一上来就抓住这样的战略要点吗？我会试试的。”柏井一平皱眉。
　　“然后和公司前台小姐姐和设备采购人员建立起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尹泽说。
　　“好，都包在我身上。”柏井一平爽快的答应下来。
　　“然后着她们购置以下战略物资。”尹泽拿出一张纸，递过去。
　　经纪人拿稳这“锦囊妙计”，细细看去，喃喃出声。
　　“格力高的Pocky棒，细身款、アルフォート巧克力饼干、じゃがりこ蔬菜棒、711极上布丁、キシリクリスタル、UHA味觉糖、卡乐比薯条三兄弟、LeTAO芝士蛋、北海道札幌农学校牛奶脆饼饼干……”
　　这是什么？？？
　　柏井一平陷入思考。
　　想用货真价实的糖衣炮弹攻势收买人心？
　　这是即将去春游玩耍的憧憬小学生，为了在樱花树下和女同学分享喜悦，而给老妈列的零食清单？
　　“依计行事，待局势成熟，我自有后续安排。”尹师傅笃定的说，“此外，事务所公用的无线局域网技术也有些过时了，这对智能手机、平板电脑、打印机的拖累不可估量，迭代加速迫在眉睫。”
　　“你是说这儿的WiFi速度不够快？”柏井一平面无表情。
　　“正是，我打活动都卡出BUG了，明明都过关了，迟迟不给结算，这怎么能行，换算到工作上，这就是通讯事故。”尹泽狠拍大腿。
　　“请问还要不要我再给你找个WiFe？”经纪人幽幽的说。
　　“这，从长计议吧，先把眼前的事情搞定，再谈不迟。”尹泽摆手说。
　　嘶拉——
　　柏井一平冰冷的粉碎掉了那张锦囊妙计。
　　“我好不容易才整理出的三十款百元以内就能买到手的高性价比零食大列表！”男人惊叫。
　　“我就不该对你抱有幻想，我明明早知你的本性，上次前台小姐姐跟我说有人在公司里用笔记本电脑连无线网挂机三天三夜，下了好几十个GB的游戏，偏偏用户名还取得我的名字，那个人就是你吧！”经纪人伸手，死亡一指，“每次零食区进货你吃的最欢，再看看那些新进的后辈，每天都来打卡，谦逊有礼，等待难得的机会！而你只会把薯片吃干净！”
　　“所以我常会招呼他们来一块整点免费的下午茶。”尹泽停顿。
　　“亏你还是我们这儿，不，是整个业界都算是少有的高知声优，居然只知索取，不知图报！”柏井一平心痛。
　　“怎么，业内读东大的很少吗？”尹泽不解。
　　“废话，你那学校每年招生都限额的，全国都很少好吧。”柏井一平无语。
　　“意思就是，其实业内并没有一个良性的案例。”尹泽说，“那在没有对比参照的情况之下，我做什么都是开创性的，你怎么敢为我定性？怎敢？”
　　“放肆，只是很少，又不是没有，IM可是老牌事务所，岂容你在这恃才傲物？往远了说，也有你的校友学长，往近了说，社内就有早稻田的大小姐……”柏井一平艰难举例。
　　“话说柏井哥哪里毕业的？”尹泽想起一茬。
　　“哼，我当年可是从电通辞职的。”
　　“柏井哥哪里深造的？”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现在的品行必须要被纠正！”柏井一平严厉的说，“之前我拜托日笠阳子桑照顾你和松冈，现在阳子桑大多时间都在带松冈而不带你，肯定是你的懒惰惹她不喜了。”
　　“我们明明关系很好，经常一块儿和中岛前辈聊天……”
　　“问答无用，看来我必须要下猛药了。要像班主任一样对你进行重塑，首先，我要找一位模范生过来做同桌，以身作则的感动你。”柏井一平振声。
　　“不会是刚说的那位早稻田的大小姐吧。”尹泽闻言有些忧愁，“柏井哥是个文化不高的粗人，所以应当不太了解这阵子名校间的事情。说来惭愧，我现在并不受一部分名牌私立大学的待见……甚至是被讨伐的对象。”
　　当日在最美面孔决赛现场，男人作为文学院扛把子的马前卒，被迫声情并茂的念出那篇《论美貌你们是赢不了我的》的昭文，引来众多英雄豪杰的怒斥。他如今的学生公式照还被张贴在校园墙，仍然是本校在肉体层面上对抗其他院校的关键武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话说那日各大派围攻光明顶，眼见着又要熄灭一次圣火，铲奸除恶之时。一个衣着平平的草根学生横空出世，接连大败各家高手。
　　甚至在事后口出狂言，曰“杀尽风流，败尽潇洒，天下更无美色，无可奈何，惟隐居文学院，以书为友。呜呼，生平求一美甚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初出茅庐，便怀有绝世武功，睥睨天下。有威风，亦有内心的寂寞与萧索，何等小说主角样人，一时间风头无两。但只有曾阿泽本人知道，他不过是文道巨擎的代行者，是这场掌控整个武林筹谋的一部分。
　　好好编排，必将是一段传统武侠不可多得的女子向古龙风佳作。

楔子就是“玫瑰剑凡遇负心汉便会花魂绽放”。
　　但大部分人只知此人是花言巧语的傲慢浪子，不识少年真善美，实在可叹。
　　“别人就不像你，勤劳知进取，只能说一流大学生，亦有差距。”柏井一平冷笑。
　　“所以柏井哥你是什么大学？”尹泽锲而不舍。
　　“我虽然在IM也有几分面子，但也没办法就这样为你求来优等生的辅导，但却为你争来一个机会，究竟能不能成为真正的东大人，看你自己了。”柏井一平低沉的说。
　　“……为什么我的纯度要由别校学生来抛光鉴定。”尹泽无语。
　　“难道你不想证明自己的强大吗？”
　　柏井一平摊手，考究的说，开始睁眼说瞎话。
　　“我查阅过资料，发现东京大学虽然是顶级学府，人才济济，各行各业都有高手，但是，却没能出几个顶尖的声优，几无成果。反观隔壁，虽然数量也少，但至少已有历史性的进步。这么多高校精英们都在声优领域折戟沉沙，可见该行业的难度，而你应运而生，要为母校做出零的突破啊！”
　　“你这话倒有几分道理……”尹泽瞪大眼睛，脑海里有闪电划过。众所周知人文科学成果产出比自然科学成果产出要困难数倍，毕竟物理规则是固定的，但甜咸豆腐哪个更好吃却能在意识世界打到天翻地覆。
　　所谓博士境强者，正是对未知解谜的存在，而每年都有那么多新锐科研工作者在孜孜不倦的追求宇宙真理。但强者太多，元气凋零，天道法则也都快不够用了，而一部分修士贪功冒进，走火入魔，发表水货心法经文。
　　尹师傅被文道大家所注目，想证得博士境界，难度又高一筹，但若不证，终不得毕业之自由。于是也在苦心思考，到底要掌握什么法则才能超脱文学院的苦海轮回。
　　起初想要以画入道，研究西洋美术史，但看完前人们的成果，悲哀的发现自己只懂斩死线的拔笔术，却不懂美术的道。先前又阅览过一位东京艺术大学某客座教授的文章，更加悲哀的发现，自己在术的范畴也并不是那么强势。
　　被坏了道心，男人直接准备向未来的导师呼救，院长亲切的表示愿意提供除了帮助之外的一切支持，也愿意不做除了按时收作业之外的一切压力手段。
　　男人只能借某客座教授的文章逻辑写了篇希腊神人性统一先应付，随后又把为佐仓同学做家教时积累的社会材料整理交了上去。
　　现在差不多也要快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了，可怜男人连修士院还没考，就已经在承受博士境的脱发罡风。果然扛把子特许的考勤自由是有代价的，所有命运里的馈赠都在暗地里标注了价格。
　　而此时柏井哥的话语却为尹师傅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想必院内还没有人正儿八经的研究二次元吧，就算在研究也缺乏实战经历吧。
　　具体有没有搞头不太清楚，但起码能够应付好几次的大作业。
　　就算有质疑，届时男人搬出货真价实的集回作画监督和好几部的男主角CV表再证明它的含金量就行了。
　　“公之话语，真是犹如拨云见日，令我茅塞顿开呀。”尹泽伸出手，亲切抚摸经纪人的手掌。
　　“？”
　　柏井一平没想到会收到如此诚恳的感激，因为他真的是在说瞎话，“你能明白就好，那么这次是与早稻田前辈，难得的学术交流，你应该明白吧？”
　　“我知道，这么一想，如果有团队，有更加具体的社会实验佐证，论文逻辑将会更加可靠，前辈在哪里，我这就去和她聊聊科学。”尹泽严肃的说。
　　“别人在声优的研究上，比你有资历，更有成果，哪是你轻易想交流就交流的，学术会议亦有席位要争。”柏井一平摇头。
　　“无妨，待我修书一封送往早稻田，提礼上门，面谢她的导师。”尹泽说。
　　“诶，也没有那么麻烦，现在就有一个大大的好机会。”柏井一平大手挥过，桌上变魔术般的凭空出现一份熟悉的复印纸，“这《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毛病》是当季新番，那位前辈已经获得女主角的席位，你只需要去拿到男主角，就可以借工作之便，好好交流学术了。”
　　“——学术交流先放到后面，这个标题，难道这部番剧是那种？是我想的那种？”尹师傅眼露精光，求道之心顷刻间被抛到了脑后。
　　“虽不中，也不远矣。”柏井一平思考了下。大概吧。
　　“哈哈哈哈，好啊，好，你可终于是起到作用了！”尹泽更加用力的握住了经纪人的手掌。
　　此去一役，不仅能解我证道之苦，还能消我入行以来的最大夙愿！
　　看到了。
　　看到了。
　　金色的阳光如钢刀般锋利的刺穿乌云笼罩的天空！而牛头人酋长将屹立于大地之上！
　　尹海皇，燃起来了。
　　连近在咫尺的柏井一平都能感受到那扑面的热浪！
　　“你干什么？嘴巴拿开点！”经纪人惊恐的推开因幸福而正欲痛吻自己面庞的男人。

第一百零一章 三十年功力
　　试音会。
　　声优特有的八角笼战场。
　　也是一场关乎于尊严、技术、经济、名誉的迫真大逃杀游戏。它的匹配机制十分不友好，既有刚完成基础课程的萌新，也有多次夺魁的捍卫者……无论是亲友，还是直属的前后辈，在这一天都会抛弃羁绊，只因要成为独一无二的主役。
　　愈来愈多的人，都选择走向了黑暗圣堂之路！
　　内田雄马现在的表情有些凝重，他看着休息区里的得道名宿和新人共处在等待，只觉得这行的竞争确实激烈。这是他职业生涯第七次试音会，之前六次全都败北，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完成零的突破，何时才能打倒宿敌。
　　准备已经很完备了，再钻研也是无用，不如调节一下心情。
　　内田雄马拿出有线耳机，翻出一首萌系歌曲。柔糯可爱的声线穿透他的耳膜，直达他的思维，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紧张逐渐消失。
　　“喂，可不可以不要在这里听MP3。”坐在隔壁的男人说。
　　“我音量开得不大声啊。”内田雄马一愣。
　　“但这个东西，吵到我的眼睛了。”男人高冷的说。
　　“……”
　　内田雄马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想不到前辈哥还有精神洁癖，但按这个意思，如果我听歌的行为会让你心绪不宁的话，那我更应该大听特听，这样会有效干扰你，少一个竞争者，我就多一份成功的可能。”
　　“我如果落选，我就跟你姐说，是你在赛前施毒计害我。”尹泽使用小学时期就领悟的绝学，告家长。
　　内田雄马的脸部肌肉抖动了一下，他缓缓收起了耳机。
　　“你当今，事业初定，经纪人为你提供机会，召你入试音会，本该激情备战，却想不到你不好好熟悉台词，竟还在这里听00年代初的女子供向的魔法少女片头曲。你枉拿IM的工资，枉为IM的忠臣。”尹泽以一位标准的前辈口吻批评。
　　内田雄马对这番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如果记得不错，眼前这位铮铮铁骨的忠臣在不久前就做出过一人把事务所零食区的薯片给吃光的惊人壮举。前台小姐姐曾感慨，这位真是难得一见的偷得浮生全日闲的人间清醒，一个手机一根充电线，一个游戏刷一天，有一次甚至是他最后走，给事务所锁的门。
　　论薅羊毛，还是你比较强啊。
　　“你的眼神有些失礼，你在想什么？”尹泽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次自己应该又落选了，一时间有些惆怅罢了。”内田雄马敷衍过去。
　　“毕竟是以我为对手嘛。”尹泽宽慰说，“小老弟，你姐与我算是同期，我不愿赐你打击。这样吧，你今天就先回去睡觉吧，莫要逞匹夫之勇。放心，世人如果知道你是输给了我，不丢人。”
　　“我这一届的晚辈人人都说你亲切好说话，时常招呼大家一块吃零食，为他们引见前辈和Staff，是职场标杆。没想到在这里对人使用卑劣的盘外招，试图清扫异己。原来你不是真君子啊。”内田雄马呵呵一笑。
　　“只是不想你的努力与汗水被浪费，为什么要去打一场根本赢不了的仗呢？”尹泽叹息。
　　“前辈哥就笃定自己能脱颖而出了？”内田雄马疑惑，他隐晦的指向其他方向，“这儿可是来了许多高手和大前辈，我觉得做人务实一些，骄兵必败啊。”
　　“哼，高手？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尹泽低哼一声，眼眶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嘴巴微张，展露獠牙，吐出硫磺般的热息，“主役我拿死了，耶稣来也没用，我说的！”
　　有杀气。
　　内田雄马心里微微一惊，他竟然在这个事务所虫豸的身上感到了犹如熔岩般炙热滚烫的锋芒锐气！
　　天呐。
　　在分别的这短暂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惊变？！
　　如此斗志，如此战意，哪里像一个不知明路在何方的迷途旅人，他此刻根本就是一介魔鬼，野心和欲望已经满溢满溢，都流淌出来，让真正的勇者也觉得冷汗直流。
　　“——前辈哥怎么突然这样上进？”内田雄马谨慎的问，“该不会是缺钱了罢？为什么缺钱？是开销太大吗？在谁身上花钱了？”
　　“钱财？才不是因为那种铜臭之物。”尹泽风轻云淡的摆手，“我是被这部作品，被它钻石般珍贵的人文关怀和文学价值所吸引，只是想要为它的动画化做出一份微薄的力量而已，绝不是贪图什么功名利禄。当然这样子的境界太高级了，说了你也未必能理解。”
　　内田雄马陷入沉思。
　　已知前辈哥是国内顶级学府的文科在读生，还修有不凡的画技，在审美这一项技能上面，约莫是同龄人的高级水准。再知他素来执着逸逸结合。那么易得，这部作品一定是惊世骇俗，是石破天惊，是文化的灿烂瑰宝，才让前辈哥兴奋成这样，甚至有些癫狂的征兆。
　　可是……
　　小老弟低头看向手中的台本。
　　根据他的准备和研读，这只是一本讲青少年在人际交往的日常轻小说，虽很巧妙的诠释了校园生活的种种细节，但并没有宏伟的命题，没有思考战争，没有前瞻星海和文明末路。
　　难道是我自己对文字信息不敏感，我的阅读理解能力有问题？？
　　内田雄马惊疑不定，甚至自我反省。
　　无他。
　　他虽然对某人的感情复杂，但却对某人的能力极为信任。如果不是才貌双全的池面有问题，那只能是才貌兼具的自己有问题了。
　　“惭愧，我连夜读完前三卷，虽然也有所感触，但没能像前辈哥这样心火燃烧，不知道能否替后辈解惑？”内田雄马并不是一个不能接受差距的人，于是他此时不耻下问。
　　“好，既然如此，我先问你，你看出什么了？”尹泽颔首。
　　“唔，就是一位高中少年的上学经历。”内田雄马干巴巴的总结。
　　“你归纳的不好，应该是一部分远离班级核心、群体队伍的不常社交人群的生活与所思所想。中学时期是少年少女塑造世界观念的重要时期，不同于简单的中二病导致的自我意识过剩，而是基于现实的经历和挫折改造或强化行事准则。这作品讲的就是年轻人反思成长的故事。”
　　尹泽缓缓的说。
　　“在这既不正确、也不温柔的人生的一望无际的荒原之上，寻找着真物的人遇到了同样有问题的少年，也在这过程之中产生了并非最重要的情愫。所以才叫《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毛病》，你明白了吗？”
　　“啊这……”内田雄马震惊，“前辈哥你看了原作？！”
　　“这是什么话！”尹泽半恼，“身为一个堂堂的职业声优，我看试音的原作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虽然没有从天而降的神秘少女，也没有要我拯救囚禁的圣女，也没跟外星人的王族公主进行亲切的交流……”男人碎碎念着，“但既然是少年少女的交往，那必定会擦出火花，那必然会出现党争，换句话说，就会诞生后宫的概念！”
　　“？”内田雄马刚刚消化上一番真知灼见，接着就被这一番话给弄的迟疑了，小老弟深深的盯着某人，重复词语，“后宫？前辈哥莫非只是冲着这个元素来的？”
　　“你觉得可能吗？”尹师傅顿时昂起头，露出那张无暇纯洁的酷脸，“你觉得像我这样有格调有知识素养的人，会沉沦在没有营养的肉..番里？”
　　“这倒是。”内田雄马想想，点头，“像那种快餐式的精神产品，确实和前辈哥的气息不太搭调。倒不如说，因为这种流水线式的东西不停产出，才让动画的纯度大大降低了。”
　　“你这是在侮辱后宫动漫？”尹泽皱眉，“你必须改正。”
　　“何出此言呢？”内田雄马又一愣。
　　“有些作品是主创自我表达的工具，是试图对某种现象和事件抛出疑问，引发观众的共鸣。而有的则简单，只要剧情和足够刺激，能让观众觉得幸福就好，这就是所谓的商业片、套路番、无脑番。”
　　尹泽语重心长的说。
　　“……卑鄙柏井哥总想让我接前一种，但我要郑重的告诉你，文创除了艺术追求，最大的就是承担价值。动画能做到老少皆宜已是很不容易，能承载的有限。而且说实话，沉重的东西即便不用谁来说教，大家都心知肚明。世上的烦恼和阴暗够多了，而后宫番、套路番可以让大家放松，哪怕只是在工位上吃饭时看几分钟，也能获得愉快。”
　　尹泽又说。
　　“而且经过多年的改良，许多后宫番还很正能量，主角永远都很温柔，永远都很善良，永远面对桃花事件都保持着礼仪和风度，受人之托便会认真做好，待人处事相当正派，简单又淳朴，试问现实里有几人能做到这样？你凭什么对这样为大众带来伟大幸福的作品抱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尹泽紧接着问。
　　“假设，你有一个青梅竹马，她不懂事说讨厌你，你就此自闭，交不到朋友，但在升入中学，你邂逅了漂亮的黑长直风纪委员，她闯入你的生活，你试着重新接触世界，并且开始展现你某项厉害的拿手才艺……”
　　“然后又认识了其他女孩，甚至青梅竹马都转学过来了，她因当年的事感到愧疚，其实这么久以来一直在喜欢着我，在担心我？”内田雄马接话。
　　“你都会抢答了。”尹泽满意的点头，“那就算猜到了，我就问你，你想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你要说想不想，那自然是想的。”内田雄马只能点头。
　　“对，这就是幸福，来自原初的幸福感。而它的另一个称呼就是王道！传统又耐得住时间磨砺的王道！”尹泽加大语气。
　　“很有道理，发人深省……但我们为什么突然开始讨论起后宫番了？”内田雄马表情复杂。
　　“言尽于此，懂都得懂，不懂也没什么办法。”尹泽深奥的摇头，“连真物都没有领悟的你，是无法在这场试音会里击败我的。年轻的你是没有办法创造一个‘没有人受伤的世界’的。”
　　“算了，我毕竟没有你那样海量的知识储备。”内田雄马本来还有点紧张的，现在被这场惊变搞的一点担忧都没了，他决定停止思考，“你今天火力全开，确实不可小觑，但我也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说不定我和主人公意外的灵魂契合呢？说到底，试音还是要看同步率嘛。”
　　“你生的一幅小帅脸，一看就是现充，而且你也确实在读书的时候交往过几个女朋友，就你还想成为八幡的三次元投影吗，真是狂妄。”尹泽皱眉，“就像《人间失格》的叶藏一样，不断被利用，学习人性的卑劣，妥协退让，从强颜欢笑到矫饰轻薄，极力迎合社会却最终惨淡失败——你还是要学习一个。”
　　内田雄马很想承认自己如他所说的，是那种光鲜靓丽的现充。
　　但偏偏对方生的比自己更加白净更加浓颜……小老弟的手都微微攥紧了。
　　不过这就是前辈哥全力以赴的状态吗，真是和节能模式截然不同，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场，如果自己是音响监督，已经被这高超的话术和气质所折服了。
　　果然样貌并不是自己和宿敌最大的差距缩在，令人害怕的，是这家伙的才能啊。
　　内田雄马心里既欣慰又感慨。
　　“等会。”
　　小老弟忽然发现不对劲。
　　“你怎么两手空空啊？你的台本呢？”
　　“忘在家里了。”尹泽即答。
　　“说了那么多为什么把最重要的东西忘掉了啊！”内田雄马无语，“你倒是检查一下再出门啊！那你还这样胜券在握的样子！这不赶紧回去拿？”
　　“无妨，这未尝不是战术的一种。”尹泽沉声说，“自古以来多少剑道宗师追求手中无刀心中有刀的境界？今日，我以空手登台，凭记忆念词，这份坚毅和准备力度，制作组还不被感动到？”
　　“有没有可能，他们会觉得你掉链子，甚至反而扣分？”内田雄马迟疑的说。
　　“没事，那就把你的台本借我，反正我俩是错开试音的。”尹泽仍有余裕。
　　“但咱俩的词儿不一样啊。”内田雄马摊手。
　　“如果有需要，只是拿着装样子，实际上我还是念自己的，这样总该没有问题，万无一失了罢？”
　　尹泽的脸庞上浮现着阴影，声音生冷如铁。
　　“事后我还会递交自己在前一夜所写的小稿，内容正是我对比企谷君的思考和，甚至还有第一卷某个场景的插图。三十年功力，尽在今天！”
　　“……”
　　这也太狠了。
　　内田雄马终究是无话可说了。

第一百零二章 零的突破
　　内田雄马特意在试音完后等完了整场试音会。
　　而当小老弟看见某个男人和音响监督一同走出收录室，还互相微笑着握手拍肩，他就知道这场鲜血淋漓的大逃杀游戏已经决出了最后的胜者。
　　也许这就是大丈夫吧，言必行、行必果，他说要斩将夺帅，便真的就从万军从中夺帅而归，银枪烈马逐朝霞，如此潇洒、如此豪迈、如此气概，让人叹服和心生憧憬。
　　像这样有执行力的存在，必然能稳定的支持一个家庭，尽到一名好丈夫、好父亲的本分吧，让妻子和孩子不会为衣食住行而忧愁，不必捉襟见肘。
　　好啊，好啊。
　　内田雄马像婚介所金牌媒人看到钻石王老五一样的优质客源般，自顾自的满意点头。
　　“自上回在《云烟府提督》片场之后，还是头一次见面吧，你这家伙成长的还真快啊，最开始还只是凭音色硬顶，现在技术已经可以说是纯熟了。”
　　留着刺猬头短发的削瘦大叔带着浅笑说。
　　“临场应变还是那么强。不过你竟然背全了台词，可真是令我没想到，居然这么勤勉吗？”
　　“我有一位好朋友，他就十分勤奋，每当想起他，我也心生惭愧，所以也想全力以赴一次，不留遗憾。”尹泽满面红光的说，“其实我连对手的台词也背了，你如果想听，我现在给您溜一段……”
　　“行了行了，知道了，大可不必。”一之濑雅文连忙摆手，“另外，你那朋友，我没记错的话，是获得新人奖的松冈吧，我有印象，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不说其他，单就在声优这个职业，他将来肯定大有作为。我师父的儿子也提过他几次啊。”
　　“师父的儿子？”
　　“我老师是明田专晋，老师的儿子明田专仁同样从事录音工作，现在也是位能独当一面的音响监督了。”
　　“喔，那位啊，我在某电磁炮的片场打酱油时见过，他好像还是《神的备忘录》的音监吧，哎呀，那可是我朋友第一个主役呢，也是靠那部作品的精彩发挥拿下新人奖，真有缘分，业界的圈子还真是小啊。”尹泽笑起来，“那以后松冈如果也和您合作了，到时候也请多多关照一下啊。”
　　“有能力的人在哪都会受到关注的。话说，刚开始我还以为你会展现出一个翻版的折木奉太郎呢，想着《冰菓》应该是你迄今的演技巅峰了……不过这次的表演也挺好的，你已经开始上道了。”
　　一之濑雅文摇摇头说。
　　“所谓技术，就是这样的东西，只要持之以恒，必会有所成，区别只是效率而已。呵呵，我也不卖关子了，刚才动画组的人和我商量了下，如无意外，就是你了。”
　　“……我的声优生涯，在今天总算是踏出重要的一步了。”尹泽吸了一口气。
　　自从怀有崇高的为后宫番献身精神后，时隔三四年才艰难如愿，旁人怎会知晓他心里的煎熬？
　　死线战士也是人，心里的苦痛向谁说？
　　男人甚至有些泪目。
　　“是啊，大部分人气声优，都是在某个时点开始发力，开始刷番，然后稳固沉淀。以你的资质，也该是时候了。可要抓住机会啊，因为有时候只有那么几次的机会。不过男声优还好，即便年龄大了也还有翻红的可能，女声优就要严苛得多了。”
　　一之濑雅文也跟着唏嘘起来。
　　“你大可高兴，因为这件事说起来是没这么容易的，因为女主役的人选在之前已经确定了，也是你们IM的，一部番剧的男女主役由同个事务所包揽的情况也是不多的。”
　　“监督桑想必也听过我社那位前辈的表演了吧？能否透露一二，也好让我提前做做准备，方便之后的对手戏嘛。”尹泽搓着手问。
　　“她和角色太契合，以至于正常发挥就好，演技有没有也无所谓了。”一之濑雅文耸耸肩，“她不像你，我们基本没怎么讨论，制作组就立即确定了。不过以我的从业经验看，她姑且能算是体验派吧。”
　　“原来如此，其实我也算是半个体验派，应该会有共同话题吧。”尹师傅点头。大家同社同流派同高级知识份子，应该会相处的很愉快吧。
　　男人的思绪开始徜徉发散，他将初次品尝后宫番的醉人滋味，同时还能在片场搜集素材和资料，与优等生进行同层次的交流，从而完成文道圣人布置的大作业。
　　这是何等美好的生活，太棒了，已经迫不及待就想开始配第一集的台词了！
　　想要快点工作——这样的心情，上一回还是在大专毕业后！
　　“行了，我得走了，之后有的是时间闲聊。”一之濑雅文挥挥手，一副还有事情要忙的样子。
　　“诶，慢走慢走。”尹泽也招呼。
　　这位音响监督的风格与长崎幸楠很不同，讲究效率与速度，性格也直，还挺好，有种风一样的潇洒，想必年轻时也肯定穿过喇叭裤，蹦过迪，骑过大机车，燃烧过青春吧。
　　“中午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一直在疼，我得赶紧去厕所了。”一之濑雅文皱眉，捂着肚皮一阵小跑离开，“对了，你带没带纸？”
　　“有，但是你可能会介意。”尹泽汗颜。
　　“是纸就行，又不是女孩子，要求那么多干嘛？”一之濑雅文催促。
　　“也是，是我着相了。”
　　于是素来追求精致人生的尹师傅掏出一包兰花香味的湿巾纸。
　　音响监督默默的看了男人一眼，然后话也不说的跑掉了，看起来是要强忍腹痛，临时去买纸巾再求顺心意。
　　唉。
　　世人都知相，却没人是真无相，渡人难，渡己更难。
　　尹泽收回了湿巾。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幽幽的传来。
　　“哼，看起来你们的交易终于完成了。”
　　内田雄马已经接近，并且很温柔的揽过池面哥的肩膀，犹如亲兄弟一样的不分彼此。
　　“你不要说的那么黑暗行不行。”
　　尹泽略有些嫌弃的把小老弟的脑袋从自己的肩头上推开。
　　“刚才你俩面带迷之微笑的握手，真的像极了刑侦剧里买家卖家接头一样。而且事后对方则急色匆匆的离开了，仿佛心里有鬼。”内田雄马正色说，“这场试音应该是正大光明的吧？”
　　“音监只是闹肚子，不是闹鬼。我也赢的坦坦荡荡。还有你怎么还没走？”尹泽板起脸，“莫不是还想蹭车回家？呵呵，我可告诉你，我是骑摩托车来的，不能载人。”
　　“哪里哪里。当然是担忧前辈哥啊，我这心里寻思，如果成了，那就一块高兴，如果没成——那至少我自个能高兴，双赢。”内田雄马认真的说，“现在我含泪恭喜您又得一主役，今天是否该庆祝下？”
　　“不错，正该吃顿好的庆祝。”尹泽微笑，“我这便去超市买新鲜的鸡鸭鹅，回去好生料理一下。那啥，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吃晚饭吧。”
　　“哎呀，还买鸡鸭鹅啊，太丰盛了。”
　　“你高兴什么，又不叫你吃。”
　　“自家人，一样的。”
　　“什么自己人？玩大富翁时我和你姐结婚，我在场下使了无数的眼色，想让你这GM做点事，谁知小舅子这么不成事，全然没注意到过，害得最后我跟你姐家破人亡，双双殉情，甚至留下的孩子也不好好养，你现在也好意思提一家人？”
　　两人隔空对视。
　　空气略微有些尴尬。
　　“游戏的事，岂能当真？你现在就这样对待同社的后辈？连瓶水都不请客？”内田雄马抱手轻哼，“好啊，今天的事情我必定会好好记录成册，告诉日笠阳子前辈的。”
　　“你还认识阳子前辈？话说你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尹泽感到很迷惑。
　　“因为只要告诉了阳子前辈，然后阳子前辈就会帮我传遍整个事务所，甚至传到大泽和青一也说不定。”内田雄马神气的昂首。
　　“……你诽谤阳子前辈是大嘴巴的事我暂且记下了。”尹泽说，“还有你这威胁当真可笑，我行事做人但求问心无愧，他人三言两语与我何干？如果把我当成被排挤便会陷入自我怀疑的普通日本上班族那可真是大错特错，我是铁血钢心。”
　　“你还说你契合比企谷君？你这背叛的也太快了吧！”内田雄马瞠目结舌。
　　“你们呐，不要老把声优和角色混作一谈啊。”尹泽谆谆教诲。
　　“真是如此吗？”内田雄马却说，“据我所知，这部番剧的女主役，早见沙织小姐可是十分典雅知礼的。我如果把你的真面目告诉她，到时候你们的相处会很不愉快，届时，呵呵，你的课业也别想着顺利完成了。”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要顺便完成论文大作业！”尹泽大惊。
　　“这些自然是柏井先生告诉我的，实不相瞒，方才我就把喜讯传给他了，他感叹这是学业事业双进步呀。”内田雄马只是激将，却没成想真的激出一个“论文”来。
　　果然。
　　果然事出有妖，前辈哥果然是别有他求，才这样奋斗上进。
　　只是没想到原因居然是写论文，这得多么的勤苦于学业啊，真是……真是谁会信啊！
　　一定有别的古怪！
　　“哎呀，小老弟，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上纲上线呢，想喝什么便说罢，我身为你的长辈和前辈，请客不是应该的吗？”尹泽顿时慈祥起来。
　　这场人生首次后宫之战，男人绝不容许任何的纰漏。
　　就这样轻易的缴械投降？
　　这让内田雄马更加怀疑了。
　　“前辈哥你认识早见前辈吗？”小老弟问。
　　“不认识。”男人摇头。
　　“所以这是抱着去认识的想法才动身的？”小老弟略微严肃。
　　“……倒也没错，只是你的口气听起来怪怪的。”男人皱眉。
　　“嚯——~”小老弟发出意义不明的语气词。
　　“行了，哥带你去吃晚饭吧。”男人敞亮的抓住弟弟君的手臂，朝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走去。
　　……
　　「叮—您的特别关注有新的动态」
　　「泷泽悟@9527yyds于2秒前」
　　「别扭的，没有朋友，没有女朋友，对着那些讴歌青春的同学吐槽着“讴歌青春的笨蛋们都给我爆炸吧”的男主角的爱情物语。高中生将来的梦想是成为“家庭主夫”。这样的他被生活指导老师带到了学校第一美少女所属的“侍奉部”。与美少女意想不到的相遇……怎么想都是恋爱故事的展开吧？！但是那家伙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高中生那扭曲的糟糕性格！不断轮回着的充满问题的青春——我的青春，到底怎么了？！《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毛病。》动画化启动，绝赞筹备中，请多多关注！」
　　「？」
　　「难得看到推主自己主动编辑一条宣传」
　　「好诶，又可以听到推主的声音嘞」
　　「我在鬼畜区天天都能刷到推主音源的视频，想必这次会提供更多的素材罢（确信）」
　　「在？还能爬回云霄吗？」
　　「急，请问高考历史大题怎么让答案尽量完整？」
　　「鄙人东艺大学生，多谢上次推主在信箱里详细为我分析穆夏的装饰艺术，托您的帮助，我的报告受到老师的夸奖了」
　　「好好好，多接工作，再参加点EVENT！」
　　「推主我的CiNii怎么访问不到了，你平时都上哪看paper啊？」
　　「如何评价《末拳5》发售会里主持人提过不会有前作人物·袁无敌的登场？请问服务器第一袁有何感想？」
　　评论区依然热闹，且在同一个地方聊复数的领域和话题。
　　「东半球中老年妇女的梦：身体也很重要，不要太劳累了，加油，你很棒。」
　　「懂哥：？」
　　「懂哥：哈哈，真搞笑，你这黑粉回错人了吧。赶紧换条正常的，我热热身，待会陪你战个痛快！」
　　……
　　佐仓绫音刷过手机，又看了眼手里的轻小说。
　　“……祝你大卖。”
　　她嘟着嘴，闷闷不乐的把小说塞进柜子里。

第一百零三章 制霸征途
　　醒了，在这清冷的晨间。
　　人生回廊既能赐予凡人堪比野比海皇的无上秒睡权能，亦能做到起得比鸡早。可以说是日夜颠倒，管理时间，尽在一念之间，我如神临，恐怖如斯。
　　男人提前设置好了人生回廊的闹铃，在一首梅姑版本《风的季节》的呼唤下，他精准的醒来了，紧接着是一记漂亮的鲤鱼打挺，虽然不幸失败了，腰子碰地，但无伤大雅。
　　热水器轰隆隆，花洒的热水冲洗走最后一丝残存的倦意。
　　他取出一把指甲刀，翘着腿，坐在床边，不紧不慢，仔细的把指甲修剪和研磨的精致整洁。然后走向衣柜，挑选了一件最贵最正式的外衣穿上，之后开始检查物品，钱包、钥匙、手机、U盘、纸巾、不可或缺的大白兔奶糖和可有可无的台本。
　　最后才挪步向镜子，找出小梳，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完美的开始，忧郁的气质，迷人的眼神。
　　一个顶级的配音演员，起床都是一部电影的精华，这么专业。
　　想必即便是处在巅峰期的TONYLEUNG也不过如此了。
　　今天的绝世高手，强如鬼神。
　　尹泽分明推开的只是自家狗窝防盗门，却仿佛走过君士坦丁凯旋门一样冷峻傲然，四面八方都是军士的欢呼呐喊与兵戈之声，群众们夹道以迎，天空飘落着玫瑰花瓣。
　　当年康斯坦丁乌斯能击败马克森提一统罗马，今天浪里小白龙携无双入阵，从此开始在后宫番里长驱直入的霸道生涯，只能说，不是问题。
　　凯旋门上方的浮雕板是从罗马其它建筑上直接取来的，主要内容为历代皇帝的生平业绩，由于经费有限，防盗门自然没法那样奢华，但也是贴有文武财神，左招财右进宝。
　　哈哈，果然老祖宗之法有用，过年刚换的春联和门神与倒福，这个月就来好消息了。
　　赵公元帅果然是真君仙人，小子去去就来，待某归来，必大吨量香火供奉，助你折断钉头七箭书，拳打南极仙翁，脚踢陆压！
　　“咦，哥，你这么早就起了？”正准备下楼丢垃圾的麻宫香月一脸的惊讶。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早上好啊。”尹泽打了个响指，分外潇洒。
　　“你该不会是一整晚没睡吧？”麻宫香月猜出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答案，可爱的小脸蛋顿时阴暗下来，“年轻时折腾自己，等岁数大了会苦不堪言的，你赶紧给我去睡觉！”
　　“你看我这精气神，像是刚通宵打完游戏吗？”尹泽嘴角歪起，“我现在的状态可是好到不行了。”
　　“怎么？今天去相亲？”麻宫香月将信将疑，“笑成这样，呃，痴呆？”
　　“今天去做大项目。”尹泽的心情很好，于是又说，“对了，之前你回老家，走的太着急，都忘了给你红包了，今天老哥给补上。”
　　“我不要。”
　　“那可有想要的礼物？”
　　“也不用，我不缺什么。而且你不是才把那辆小电动车送我了吗？何况你现在正是该好好存钱的岁数，自个儿留着吧。”麻宫香月婉拒。
　　“唉，你就是太懂事了，偶尔也撒撒娇吧，不然将来会在那些擅长心计的女人手里吃亏的。”尹泽怜惜的说。
　　“你如果实在是想帮我做点事，那能不能把杀鱼的技术练练？”麻宫香月淡淡说，“每次和你做饭，都让我感觉是在残忍的凌迟食材。”
　　“哎唷我得赶快出门了，一会都要赶不上二路汽车了。”尹泽抬起手腕，低头看向不存在的手表，面色匆匆，几欲先走。
　　“等等。”麻宫香月又连忙叫住，“你早饭吃了没啊？”
　　“没有。”男人即答。
　　“那等等，我去拿几个热乎饭团，你在路上对付一下吧。”
　　“哈哈，庆功饭团且温着，等我先过完瘾，回来再痛啃——”
　　提前进入戏痴状态的顶级声优在下一秒便受到了中学生之温柔葬送手刀。最后男人还是提着饭团袋子，跨上了黑金色的追风洋马，戴上安全头盔，谨记中学生所强调的“道路安全”，始终以平稳的中速度走过大街小巷。
　　但当离开坐骑，通往录音棚时，尹泽则是三步作两步，迈腿而奔。降妖化兽，破于疾风，止于瞬间。
　　一之濑雅文正坐在休息区域眯着眼打哈欠，结果刚回过神来，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正在翻饭团吃的气喘吁吁的美男子，差点没被吓得跳起来。
　　“你是鬼啊，哪冒出来的？”音响监督深呼吸。
　　“我应该没迟到吧？”男人只是问。
　　“……我刚给录音棚开门呐，你说呢。”一之濑雅文抬手抓起咖啡喝压压惊，“离开始还有40多分钟呢。”
　　“唉，居然还有这么久，这破早餐时间我是半点也待不下去了。”尹泽扼腕捶桌。
　　“那你要是没事去拿把扫帚清理下灰尘吧，我得去调试设备。”一之濑雅文摇摇头说。
　　精力过剩的海皇啃完饭团后果真提着吸尘器逛了几圈，又顺带着去音监的控制台瞅了几眼，跟监督学了学简单的音效知识，然后怀揣着激动的小心情坐在片场的沙发，静候理想国的到来。
　　……
　　“……早上好？”录音室的门被推开了。
　　尹师傅霎时睁开双眼，状态切换到至臻营业模式，但当他采集完对方的信息后，立刻就熄火，露出了最底部的真实嘴脸，“啧，是你啊。”
　　“——你，你是谁？”
　　岛崎信长在看清沙发上的人类模样后，立刻看了眼手机的东京时间，又不信邪的擦擦眼眶看看人类，犹如看到不可名状之物的难以置信。
　　“你竟然会出现在早上10点钟的片场？你究竟是谁？来到地球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拟态成我兄弟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尹泽随便的问。
　　“我是路人啊，有1句话的戏份。”岛崎信长说。
　　“行，我知道了，别杵在门口挡我视野，赶紧进来吧。”尹泽嫌弃的挥手。
　　岛崎信长却似乎还是在担心对方是红毛妖怪一样，畏手畏脚的走进，然后选择一个最远的角落位置坐好。
　　几分钟后。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己~?’
　　谁的铃声响了。
　　“你干嘛，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吗，为什么要打电话？还有录音重地，请将手机静音或关机。”尹泽掐掉来电，并设置成飞行模式。
　　草。是真货？
　　岛崎信长怔怔的看着对方，仿佛直视宇宙的黑暗，然后浑身发冷。
　　这个世界太疯狂，咸鱼都在跟松冈比发烫！
　　异变了！
　　第六天魔王被未知的恐怖所震慑住，甚至不敢言语，唯有快速的在手机记事本里记录下这诡异。
　　一阵混沌的安静。
　　门又被推开了。
　　然而这次出现的并不是煞风景的存在。
　　而是一位初识便觉得贤淑知性的女性，她穿着并不容易发出影响收录噪音的毛料衣物，背着一个小书包。样貌普通，也没有高挑的身材，却给人性格很好的印象。
　　“早上好。”
　　女孩发现已经有两位同事在了，于是微微鞠躬问候起来，笑容和善亲切。她的声音极有辨识度，有种薄薄的透明感和沙哑，很抓耳朵，痒痒的，令人欲罢不能。
　　中岛间司身为知心大哥哥，资历老，演技也很好，又热情，是业界中流砥柱的代表性人物。这样的他曾经在与某人接触后，哪怕并不是直属前辈，但也经常在别人面前称赞说“只要踏实努力将来一定能大获成功”。
　　而在前几年，他同样对一个晚辈感慨过，说“事务所有她的话将来也会很安定吧”。
　　两个年轻人也有着同样的特质，都天赋不低，也都拥有辨识度高的美妙音色。
　　“早……”岛崎信长只来得及说出一个音。
　　“早上好！”
　　某人的声音洪亮，朝气蓬勃，他特意起身回应，非常的绅士。
　　“我是I'm Enterprise所属的泷泽悟，在本剧担任男主角，请多多指教！”
　　“噢，你，你好啊，我是同事务所的早见沙织，本剧担任雪之下的声优。”女孩稍微有点被惊讶到了，但很快微笑说，“我知道你的。”
　　“惭愧惭愧，我还没有做出什么好成绩，没想到就被前辈所记住。”男人谦虚。
　　“日笠桑和中岛桑经常提起你呢，还有经纪人之间偶尔也讨论过。”
　　“可能是我的人缘比较好的缘故吧。”
　　“对了，前台的小姐姐也经常说……”女孩说。
　　“哈哈，那个就不必详说了，都是些坊间的谣传而已。”男人及时补充，很热情，“早见前辈不要站着了，快快过来坐下吧，离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呢。”
　　毕竟是同社的声优，就算没怎么接触过，但也或多或少听过一些逸闻，因此相处起来也称不上太陌生，何况某人相当健谈和自来熟，能够更快的建立起交流的通道。
　　早见沙织同样很大方，用好听的声音低声道谢后就坐到了男主役的旁边。女孩的举止和谈吐都非常有味道，侧面可以看出受过的学习和对人生的态度。
　　“前辈请吃糖。”尹泽适时的拿出进口大白兔，于他而言，这送糖就是送名片。
　　“谢谢，谢谢，你也太客气了。”早见沙织双手接过，“不好意思呀，我没带礼物。”
　　“诶，这是我应该做的。”尹泽摇头。
　　“那，那边的先生不用吗？”早见沙织用疑问的眼光看向角落的龙套男。
　　“放心吧，他在之前就已经吃过了。”尹泽的话语里没有一丝迟疑。
　　“？”岛崎信长冷眼旁观。
　　“其实今天来之前啊，我自家的经纪人是叮嘱过了，说一定要配合好前辈，不能让IM的声名有损，我也是有些紧张啊。尹泽攀谈起来。
　　柏井哥倒是确实和他多说了几句，提到过对方家境很好，稍微注意点，不要表现的太随便了。
　　男人觉得这份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向来谨言慎行，还需要聆听这老母亲般口气的提点？
　　“听说早见前辈还在专注于学业？真是辛苦呀。”
　　“你好像也在读大学吧？”
　　“是的啊，不知道前辈是哪个专业的？”尹泽着重的问。
　　“我是早稻田大学的人类科学部。”早见沙织说。
　　噢？
　　早稻田大学的人间科学部分成三个方向，分别是人间环境，健康福祉和人间情报，介于文科和理科之间，是文理融合的，涉及健康、信息、人类学。其中健康福祉在日本是数一数二的，优秀的教授备受重视。
　　从人到底是什么的角度出发，去理解人的行为和心理动态。
　　妙啊，妙啊。
　　如果有该专业的同学来背书，自己的二次元生态课题的逻辑性必将更加牢固吧。
　　“早大的人间科学部所属的所泽校区是在埼玉吧，从那前往本校区，公交加电车得快一个小时了，平时通勤很劳累吧？”尹泽又说。
　　“你很清楚啊？”早见沙织有些讶异。
　　“一般吧，人类学是20世纪60年代，欧洲提出的新兴复合学科，旨在接触多个领域的知识，如同复眼一样的探究，构筑人类未来。”
　　尹泽作为人理守护者，在秃头主任那接受过严苛训练，对这些自然知晓。
　　“把人类作为研究主体，结合各种学科的知识来解决人类所面对的各种课题。也就是通过实践追求跨学科的人类科学这一新兴学术的存在方式。”
　　……好像很有雪之下的风格，音响监督说对方与该角色堪称天然契合，果然不是口空白说的。
　　“你真的好了解啊，真的不是校友吗？”早见沙织闻言也很感兴趣，毕竟这个专业其实相对来说属于冷门。
　　“确实，如果差一点，我就能和前辈做校友了。”尹泽大力点头。
　　其实不止是和前辈，还会和地中海主任，铁血教育家做校友。
　　当然，古泉雄三郎面对这宿命般的结局，指不定会大声痛哭，如同当年校长自己在入学典礼上泪流满面一样，然后复仇之心燃烧，使用福泽谕吉之术，逼迫某人复读再战也是有可能的。
　　“以前日笠桑用抱怨的语气说最近的新人明明很有实力却有些懈怠……但今天见面明显感觉不是这样啊。”早见沙织感叹，“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像什么‘零食区的幽灵’的都市传说果然也是诽谤了。”
　　“那是什么？”尹泽用很天然的表情，明知故问。
　　“没什么，只是一些饭后的闲谈小事。”早见沙织轻轻摇头。
　　“跟优秀的人在一起，我也当然优秀起来了。”尹泽深呼吸，坚定的说，“就请让我们在这场战斗中再铸IM的荣光吧。”
　　“好的，请一起努力吧！”早见沙织也共情的说。
　　太好了，是这样温柔有良心的存在。
　　男人心中思量。
　　那么只剩下等待良机，提出论文协助的请求了……
　　岛崎信长坐在远处的角落，遥遥看着这边的交流，表情重归平静，眼神又有了那种天下布武的冷酷。
　　他笑人生无趣般的把台本往脸上一盖，准备小憩一会。
　　哼，还以为有啥异变呢。
　　结果不还是老样子？

第一百零四章 对手戏
　　“所谓青春，是谎言，是罪恶。”
　　“歌颂青春者，无时无刻不在自欺欺人。只要和青春扯上关系，他们就能扭曲一切通常概念和社会常识。甚至连谎言、隐瞒，罪行和失败都可以觉得只是青春的调料品。”
　　“青春是打开了就合不上的书，人生是踏上了就回不了头的路，爱情是扔出了就收不回的赌注。”
　　“我已享受过这世界的欢愉，青春的快乐早已流逝，生命的春天离我非常遥远。”
　　“——陶醉于青春的家伙们啊，都毁灭吧。”
　　高质量的麦克风很好的把男人的低语完整收录。
　　孤独的口吻、厌烦的吐息、控诉般的强调，开启了一段故事的序幕。
　　纵横死线的尹师傅竟然在起手便竭尽全力运转起薛定谔の人生回廊，功率拉满，额头都因过载而立刻浮现起细汗。
　　相关参考的演技文章和历史心得与情绪库存都摆在视网膜前，任由后台的调控，随时随地准备为王而献身。
　　这过往，这心脏的鼓动，都要化作薪柴，助未来的后宫流轻小说皇帝登上那张状如荆棘般的铁王座。
　　在超频状态，男人的五感得以进化，也能更加精准的控制喉咙和声带，无论是声音起伏和呼吸频率，操控都如吃饭喝水上厕所般的自然。
　　这便是超越了冷兵器时代，超越匠人精神的，近未来科技军事化演绎！拥有一种暴力的美感！
　　强者是有气场的，武者有杀气，歌者有台风，艺术家有傻气，而董事长和项目主管则不怒自威，有对组员的天然威慑力。
　　而现在，男人秒间入戏，开工后本就雅雀无声的录音室立刻被主役所执掌接管，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孤独患者自我拉扯的纯冰的哀伤和幼兽的愤懑。
　　同为声优，岛崎信长在心里直呼なに？
　　有些惊人啊。
　　第六天魔王微微皱眉，察觉到事情并不单纯。
　　首先，这种蹉砺无力的声线并不在某人的舒适区和常用音域里，他的原声毕竟是那种辨识度强烈的高洁骑士和少女漫帅哥范儿的，这里是刻意变声的，然后又在这样的状态里也把情感使用得十分精彩到位。
　　松冈祯丞获得过新人奖，同时技术与勤奋在同生代里也是名列前茅的存在，然而松冈君始终保持谦逊，并言“泷泽君是认识的同期里最厉害的”。
　　岛崎信长不以为然，觉得或可当之。
　　毕竟三角星犹如手足同胞，知根知底。
　　但今天一听，才惊觉有的家伙暗地里留了一手！
　　想不到此人已经把音域开发至此了，在不适区如此深耕，好家伙，这一部番剧可是有12集呢……也太累了，普通的季番而已，至于吗？
　　岛崎信长遥望那个满脸肃穆，沐浴顶光，犹如虔诚的红衣主教吟读圣经告慰人间几十亿信徒般专注的佛敌波旬。
　　由不得感慨一声。
　　真狠呐。
　　……
　　“比企谷啊，你还记得我上课出的作文题目是什么吗？这篇乱七八糟的作文是怎么回事？我先姑且听听你的借口吧。”成熟的女声优沉声说。
　　“对不起，我会重写！”尹泽振声。
　　为剧中平冢老师配音的前辈是柚木静香小姐。这位也是老资格了，如果说到最为观众所熟知的角色之一的话，必须有某民工漫里会使用身心转换秘术的黄发小妹。
　　但对尹师傅这个年代的家伙而言，他首先想到的是当年在电视台里播放的《传承之物》中的女主角，不错，是那个有着一双兽耳，既身强力壮又可爱贤惠的艾露露。
　　两人在正式录音前，也进行过一小段交流。
　　主要都是男人惊喜的表示以前曾在电视台看过那部游戏改的动画，年轻时曾深受剧情触动，结尾时的曲子也令自己难忘，不管什么时候再听到都会心生感动，诚恳的说如果有续作的消息，一定会大力支持。
　　‘没想到除了我以外，还有人也在等待哈克奥罗回家啊，谢谢你，我很高兴哦。’
　　柚木静香先是讶异，然后爽朗的一笑。
　　显示器里，是一贯的未上色的潦草分镜。
　　“你没有参加社团活动吧？”女教师问。
　　“没有。”眼神约莫是死掉了的少年回答。
　　“……有朋友吗？”
　　“我、我这个人很重视公平原则，所以不想跟特定人物深交！”
　　“你果然没有朋友，完全被我料中了，一看到你那双死鱼眼，我立刻明白了。那你有女朋友之类的吗？”柚木静香笃定的说。终归是老资格的声优前辈，对工作很娴熟，表演水到渠成。
　　“目前，目前还没有。”尹泽郑重的说，“是目前哈。”
　　“再怎么强调也掩饰不了可悲了，算了，你把作文重写一遍吧。”
　　“是。”
　　“不过，我要求你参加侍奉活动。你瞎搞一通，做错事便应该接受惩罚。”柚木静香严肃的说。
　　“侍奉活动……是要做些什么？”尹泽怯生生问，他巧妙的调动起儿时在生产队里清扫水沟的辛劳回忆。
　　“你跟我来就是了。”
　　分镜里，女教师和学生从办公室出来，从教学楼的走廊过去。不少学生正结伴同行去吃饭或是嬉戏打闹。
　　每逢午休时间一到，年轻人们便会男女一组的来到中庭享用午餐，再打打羽毛球帮助消化，放学后的黄昏时光，他们则以校舍为背景在此谈情说爱、吹晚风看星星。
　　“简直是欺人太甚！”尹泽倾情的演绎着男主角的心里话，“就旁观者看来，这些人像在努力演一出青春偶像剧，真是让人心寒！”
　　“——我有一种不妙的强烈预感，毕竟侍奉活动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事。侍奉这个词语在日常生活中不会随便出现，只有在某些特殊状况下才会使用，例如女仆侍奉主人。但现实中不会有这种好事……梦想和希望什么的也就别提了。”
　　“总而言之，我患有一走进教室就会死掉的病。”
　　尹泽真情实意的说。
　　……
　　教室挂牌上没有任何字，没有注明这里的用途，是空白一片的。
　　死鱼眼的少年虽然有些不耐和想逃跑，但还是好奇地左右观察着，而行事一贯潇洒的女教师则直接把门给打开了。
　　教室后方的角落凌乱地堆满课桌椅，看来这里已经被当成仓库使用，不得不说，真是教学资源的一种浪费啊。除此之外，这里就是一间普通的教室而已。
　　不过，它看起来还是很与众不同，因为里面有一位少女。
　　身穿制服的女孩正坐在西斜的夕阳下读书，风从窗户爬进，悄悄的掀起那秀丽精致的黑色长发。从这里望去，能清晰的看到女孩柔和的侧脸。
　　发光发热，充满了彩色与梦幻，是是书的第一章，是永无终结的故事。光鲜美艳的力从纤纤手指间的书页里，和她身上笼罩晕染的夕霞里迸发出来，身体与心灵最低层里顽强燃烧的，伪物的火也在这一秒也归于止熄。
　　少年像是走入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卷，所以突兀的觉得时间似乎是静止住了。并且产生一股即使世界末日到来，少女也会留在那里继续阅读的错觉。
　　这份美丽恍若梦幻，此前见所未见，想所未想。只剩一缕来自太阳的光还在照泻与流淌。
　　他不禁看得出神。
　　少女察觉到有人进来，朝这里轻轻瞥来视线，然后便将书签夹入文库本，将头抬起。
　　男孩女孩的目光终于无声的触碰，并交融在一起。
　　……
　　“平冢老师，我应该跟您提过进来前麻烦先敲门吧？”
　　一直在麦克风旁边待机的早见沙织终于缓缓的开口，她的声音被提炼的更加纯粹，像是被触碰到便会被手的温度所消融的薄雪一样空灵。
　　如果说男主役是通过技巧把声音里的华丽所隐没去。
　　那女主役便是把本就拥有的美再次给升华了。
　　“还有，站在老师旁边，那个眼神呆得要命的人是哪位？”
　　显示器里，笔画潦草，但足够清楚的少女正冷冷地打量着。
　　而这一刹那，尹泽切实的从右边感受到一股同样充斥着冷意的注视。
　　……奇怪，应该是错觉吧。
　　“他叫比企谷，希望加入社团。”
　　“我是二年F班的比企谷八幡，嗯……喂！老师说加入社团是什么意思？”
　　“我给你的惩罚就是参加这个社团，而且我不听任何争辩抗议、不满和顶嘴。你在这里冷静一下，好好反省反省。”
　　柚木静香恶狠狠的说。
　　“如你所见，他这个人性格十分别扭，所以总是孤零零的非常可怜。让他学学如何跟人相处的话，这种情况应该会有所好转，所以能把他放在这里吗？我想请你改变他别扭的孤僻性格。”
　　“若是那样，请老师对他拳打脚踢教训一下就好。”早见沙织发出虚假的轻笑，或者是嗤笑，“另外容我拒绝。因为看到这男生邪恶又下流的眼神，我感到非常危险。”
　　显示器里，作画简陋的少女把领口护住。
　　而右边的同社前辈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呃。
　　“放心吧，别看他的眼睛跟个性那样，正因为如此，他对风险评估和明哲保身都很有一套，绝不会做出触犯刑法的事，你大可相信他的孬种性格。”
　　“孬种啊……原来如此，呵。”早见沙织像是确信了某种事实，不暖不冷的重复。
　　尹师傅此时正处于五感超频的军事化模式，对外界的感知十分敏锐，从右方逐渐压境而来的迫真压力让男人忍不住挠了挠头。
　　呃，呃？真奇怪，迄今为止也和不少同行演过对手戏了，为何现在独独心惊胆战？
　　没理由啊。
　　超频状态，意味着面板参数拉满，是自己最强的模式才对啊。
　　“好吧，既然是老师的请求，我也不能坐视不管……那我就接受了。”早见沙织非常不甘愿地答应。
　　“好，之后拜托你咯。”柚木凉香说完便从麦克风的位置离开，接下来她暂时没有台词了。
　　而从现在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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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开始，才是货真价实的对手戏。

第一百零五章 墨菲定律
　　秒针滴滴答答的走着，声音迟缓却又响亮。
　　情境本身是无可挑剔的，让人无助的想起青涩的回忆。
　　同样是在放学后，只剩下两个人的教室。
　　微风拂动窗帘，夕阳斜洒进教室，把黑板和课桌都映射成仿佛电影滤镜似的橘红，在这自以为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有一名纯情少年鼓起勇气告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列位诸公，请清醒一些，机缘巧合、命中注定，你们与一个美少女被关在密室中的爱情喜剧，这是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的事。
　　时至今日，受过专业训练的战士都不会中这种经典的圈套。
　　若不想被卷入复杂而心累的修罗场中，最快的方法是及早袒露自己的一切优缺点，犹如出售货物一样。而做生意嘛，当然是以诚信为先，任何商业诈骗性质的掩饰和营销，与模棱两可的描述都是要不得的。
　　用恶狠狠的眼神威吓来代替打招呼，虽然不够成熟，但亦是一种稚嫩的自我保护。
　　“——哈呜吼吼。”
　　尹泽很能领会这一段里，男主角的想法，所以虽然没明确指示，但他却无师自通地效仿起巨熊的低吼，熊的力量！
　　“……别在那里发出像野猪般的怪声音，先坐下吧。”早见沙织眯起双眼，颇为冷淡的叹气，接着以溪流般的悦耳声音说。
　　“咦？啊，好的，抱歉。”尹泽一怔，情绪没有停留在台本内，纯属下意识反应般的回答。
　　荧幕的时间轴还在动，现在还是在收录中。
　　但。
　　不是。
　　先等会。
　　刚才，同社的，同级别院校的，知书达理的女主役是不是朝自己这边看过来了，还是以一种看见污秽之物的杀气眼神？？？
　　分镜里，少女重新看起她的文库本，没有半点要理会的意思。
　　麦克前，早见沙织也在无声的翻动台本页数。
　　分镜里，少年内心七上八下地抓过一张椅子坐下。
　　麦克前，尹泽擦擦因超频和未知压力所产生的细汗。
　　“什么事？”早见沙织看着稿子，不悦的质问。
　　“没什么……我是在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尹泽犹豫的说着原台词。
　　“哪里有问题吗？”早见沙织漠然的说。
　　“因为我是被莫名其妙的理由带来这里。”尹泽说。
　　“啧——”
　　一声很美妙的咂舌，时机也恰到好处，至少在今天之前，男人还没有听过可堪一战的，同品质的嫌弃音。饱含了浓烈的不满，甚至能顺利的想象当事人的那种，注视某种虫类的视线。
　　“……嗯，那我们来玩游戏吧。”
　　“玩游戏？”
　　“没错，来玩猜这里是什么社团的游戏。好，请问这里是什么社？”早见沙织像带幼稚园孩子似的说。
　　“和美少女在密室玩游戏……各种迹象都不禁让人想入非非，但她散发的气息不但不诱人，反而像一把磨利的刀刃，彷佛我输了这场游戏，人生便会跟着结束……”尹泽继续闷着脑袋，念着超级应景的原台词。
　　“这里没有其他社员吗？”
　　“没有。”
　　“是古典文学部吗？”尹泽说。原作里只是提到文艺部，这里更改台词也是玩了一下之前某部大火番剧的梗吧，身为双重当事人，这倒是感觉挺奇妙的。
　　“喔……为什么？”早见沙织挑眉反问。
　　“因为不需要特殊的环境与设备，社员太少也不会废社，换句话说，这个社团不需要经费。而且你刚刚在看书，其实答案打从一开始就很明显。”尹泽的状态逐渐回暖。
　　早见沙织轻轻呼出一口气，惹人耳朵痒痒的，但接着就露出愉悦而藐视的笑容，法官判刑一样的说，“不对。”
　　“……那么，这里到底是什么社团？”
　　“给你一个最明显的提示，我现在做的事就是社团的活动内容。”
　　“这里没有其他社员，但社团还能成立。也就是说，有幽灵社员？所以是远东超自然研究结社？”尹泽眼角一抽。这次是三重当事人了。
　　“哼，幽灵什么的未免太好笑了，没想到真会有人说这种话，你是笨蛋吗？”早见沙织冷笑起来，又叹息一声，“比企谷同学是吧？你几年没和女孩子说话了？”
　　“根据我优秀的海马体，我最后一次和女孩子交谈是在两年前的六月……”
　　“富者本着慈悲之心施与贫者，这就是所谓的公益，提供援助给开发中的国家、为游民供膳、让女人缘不佳的男生能和女生说话——对遭遇困难的人伸出援手，这就是本社团的活动内容喔。”早见沙织字节清晰。
　　不知不觉中，女主役的领域已经把男主役先前张开的术式领域给覆盖了，以剧情为基础，再发射到现实里，自然形成了从上而下的俯瞰姿态。
　　“欢迎来到侍奉社，很高兴你加入社团。平冢老师曾说，优秀的人有义务帮助可怜的人，既然老师将你托付给我，我就要负责到底。我会治好你的毛病，所以尽你所能的感谢我吧。”
　　早见沙织与分镜里的少女默契的同时抱手，模样真的像极了。
　　“你这女人……”
　　尹泽流汗不止，继续忠诚的读着原台词。
　　“虽然由我自己来说很奇怪，不过我算是挺优秀的，校内文组模拟考中，我的国文成绩可是全年级第三名！长相也还不错！除了没女朋友，基本上我这个人算是出类拔萃，人中龙凤了！”
　　“最后那个问题很致命呢，亏你还能讲得自信满满，了不起……真是怪人一个，感觉好不舒服啊。”早见沙织耸肩。
　　“少啰唆，我才不想听你说教，怪女人。”尹泽汗颜。
　　“在我看来，正是堕落的性格和扭曲的感性才让你老是孤零零的，唔，首先就帮哪里都待不下去的你，安排一个容身之处吧。你应该明白的吧？”
　　早见沙织轻声说。
　　“只要有容身之处的话，就不用化成一颗流星，悲惨地燃烧殆尽了。”
　　“这是《夜鹰之星》？太偏门了。”尹泽迟疑的说。
　　“嚯，真意外啊，想不到水平是一般高中男生以下的人会读宫泽贤治的作品。”早见沙织首次流露出明显的情感。
　　“难道你没听到我刚才说，我的国文是全年级第三名吗？”尹泽不满。
　　“拿个第三名就志得意满，可见你也多没水平。光靠一个科目便想证明自己很聪明很优秀，会这样想的人根本就是无知。不过《夜鹰之星》和你很配，例如它的相貌。”早见沙织绵里藏针的说。
　　“你是想说我长得很丑吗……”
　　“这话我不能说，毕竟事实有时是很伤人的，但你不能逃避真相。去照照镜子，面对现实吧。”
　　“不不不，不是我要自夸，我长得并不差喔，连小妹也说要是哥哥能安安静静的就好了，甚至可以说是，我这个人只有脸蛋好也不过分啊。”
　　“你是笨蛋吗？美丽本身就是一种主观感想。所以在这间只有我们两人的教室里，只有我说的话才是正确的，因为显然我的美貌更胜一筹。”早见沙织像是头疼的扶额，“我并不欣赏你靠成绩或长相之类的表象得到的自信。好，对话模拟练习暂时结束吧。”
　　“请问你把我当成非人生物了吗？”
　　“不哦，我的意思是，你能和我这样的女孩交谈，面对其他人应该也没问题。”
　　早见沙织充满成就感，然后灿烂地笑了。
　　“如此一来，你就能带着美好的回忆，一个人坚强地活下去了。”
　　“你的解决方法未免太特别了，而且你好自信啊……”尹泽无奈。
　　“当然，我是很可爱的，而且这不是自我评价，是客观评价。话说回来，这样还不算达成老师的委托，因为还有更根本的问题得解决……例如你去办理休学如何？”早见沙织说。
　　“那不叫解决问题，只是一时的鸵鸟心态。”尹泽说。
　　“哎呀，你知道自己是鸵鸟啊？”早见沙织惊愕，“你不会真的觉得能安安稳稳的毕业吧，像你这样的人，如果不付出一些代价，是没可能正常告别校园，拿到毕业证书的啊。”
　　“是啊，只有同类才知道喔。你真烦人诶！”尹泽绷不住了。
　　分镜里，男主角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反将一军，火柴人的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而少女则是用“你还活着干嘛”的眼神瞪过来。
　　当然，来自右边的眼神压力同样不可小觑，冷若刺骨。
　　三分钟后，A部分的收录终于结束。
　　男人一副燃尽了的模样，往沙发蹒跚而去。
　　“……比预想中的要顺利许多啊，一点毛病都没有，你俩还挺厉害的，表现的相当自然，没有雕琢的痕迹。保持啊啊，休息一会，十分钟后开始B部分。”一之濑雅文略感讶异的声音从播口里传出来。
　　男主役和女主役重新回到休息位。
　　男人背靠对方，正在努力的剥大白兔奶糖，试图补充能量。
　　“真是很好的配合啊，泷泽君很可靠嘛，之后的11集里，也请加油吧。”早见沙织抱着台本，主动攀谈起来，她的微笑怡人，毫无任何迫力。
　　仿佛刚刚跨越维度的抨击只是一种幻觉。
　　“……好，好的。”男人已经察觉到了某些不妙的东西，感受着舌尖里唯一的甜度，他表情愁苦，磕磕绊绊的说。
　　岛崎信长仍旧坐在角落里，表情十分复杂。
　　音响监督说的不错，毫无匠气和斧凿痕迹。
　　但说回来，刚才是在演戏吗？
　　我怎么感觉。
　　就是在拌嘴和吵架啊？
　　而且完全能对得上啊！

第一百零六章 根性
　　“你们好厉害啊，表演的好自然——”
　　这个声音有一股柑橘似的甜味，又软乎乎的，没有特别鲜明的个人风格，但却是那种谁都会说“好听”的声音。
　　“您过誉了。”尹泽现在的情绪不太高昂，只是略苦涩的回应。
　　“别用敬称呀，论岁数和资历，你都比我大呢。”短马尾的女孩哎呀哎呀的说。
　　“啊，抱歉，我还不太习惯自己正在逐渐成为一部分人前辈的事实，我还想继续做容错率高的萌新呢。”尹泽恍然。
　　“那是什么话，逃避可解决不了问题，如果只是想躲掉责任，这样的行为我可不提倡啊。”早见沙织薄薄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尹泽本能使用角色的声线回应。
　　“倒也不用那么严肃，我只是随口一说的。”早见沙织有被这份郑重给小小吓到。
　　“是我入戏太深。”尹泽面色恍惚。
　　“太过于沉浸角色也不好啊，毕竟声优也有自己的本性存在，被三观正直的角色所感染还好，但要是在反社会的阴暗里走不出来，可就糟糕了。哪怕是体验派，也要记得从作品里抽离出来啊。”早见沙织若有其事的说。
　　“您指导的是。”尹泽又用角色的声线说。
　　“又来了……呃，等会，难不成，这是调节人际关系的小幽默嘛？”早见沙织稍稍一愣，后知后觉的单手捂住嘴，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
　　完了，虽然前辈说要从角色里抽离出来，但现在无论怎么听，都感觉是雪之下同学在压力吐槽自己，连这样正经的道歉，也仿佛是腹黑的揭露出玩尴尬笑话的一种表现。
　　男人低头，双手覆脸。
　　“沙织，如果真是幽默的话，你说出来反而会造成反效果啊。”而短马尾的女孩在犹豫一会后，竟然过于天真的扯碎了最后的遮羞布。
　　“这，这样啊。没，没关系的，我们是因为还不够默契，只要在之后的共事里逐渐同步，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早见沙织勉励的说。
　　完了，连这样的互动也好像台本里的桥段，自己俨然就坐在侍奉部里，但明明是值得高兴的投影案例，但为何偏偏高兴不起来。
　　“初次见面便直呼其名字……你们之前就认识吗？”尹泽揉揉脸蛋，重振旗鼓。
　　“因为是校友，然后又是同行的关系，所以早就有联系了。”早见沙织说。
　　“也是早大的文化人嘛，你们都好厉害啊。”尹泽诚恳的说。
　　“话说回来，这种问法，这是完全不记得我了吗？”短马尾女孩定定的看向某人，表情有些严肃，这是质问。
　　嗯？
　　几乎是在受到质疑的瞬间，人生回廊便开始轰鸣运转，超速浏览搜索了一遍过往。
　　“对不起，我前些日子被龙王の叹息击中了后脑勺，忘掉了一些事。”尹泽说。
　　“还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啊？我们好歹算是同学呢。”短马尾女孩拖着长音。
　　“唷？你也是都立三中的Student？”尹泽歪头，想不到还能见到中学校友。不过三中何时出了早稻田的优等生？怎么还不见教导主任打鼓敲锣的在朋友圈宣传？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是同一个养成所的，都是日播研出来的学生。”早见沙织清晰的指正，她对旁人的每次叹气都说不清是奖励还是贬低。
　　“是这样啊，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尹泽像上数学课的学生一样凝重点头。
　　“所以你想起我的名字了吗？”短马尾女孩又问。
　　“当然了！东山奈阳小姐！”尹泽笑得自信而强大。
　　“——大家在收录前做过自我介绍吧，我觉得他并不像是想起以前的事，而只是单纯的记住了几十分钟前的介绍而已。”早见沙织抱起手无奈的说，那端正的态度和凛冽的气质让有的人难以继续嘴硬下去。
　　早见前辈在试音时不像自己全力以赴。一定很顺利，很游刃有余吧，本色出演了属于是……
　　“绫音最近怎么样了？”东山奈阳忽然问。
　　“你跟佐仓同学认识吗？”尹泽一怔。
　　“当然了，以前我们可是很聊得来呢，有一次还跟松冈君一起去接受采访。”东山奈阳理所当然的说。
　　“竟是这样，那我必要去寻找到那份杂志，看看我好兄弟当年的青涩模样。”尹泽大感兴趣的说。毕竟他来这里时，大家早都养成所毕业了嘛，“至于佐仓同学的话，她近来在备战高考。”
　　“那一定很辛苦吧。”东山奈阳顿了顿说，“其实养成所毕业后，交流就变得少起来了，可能是距离和时间都拉得太远，不知道再怎么起话头……”
　　“我觉得你尽可以大方一些，说是备考，但也没有到夜不能寐的程度。既然是值得珍视的友谊，那就再灌溉起来吧”尹泽柔声说，“她虽然行事挺男孩子气的，但在这方面却是比一般女孩子还要害羞。相信我，她如果得到你的消息，肯定会开心的。”
　　“那我会联系她的。”东山奈阳笑着点头。
　　“不过你为什么会向我问呢？”尹泽不解。
　　“诶？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听广播里说，你们一起出去玩，还一块吃饭呢。”东山奈阳也一怔，“虽然当初在养成所时完全没有一点友谊的迹象就是了……。”
　　“广播里的，不一定都是真心话，怎么能悉数做真呢？”尹泽不置可否的说，“不过我确实是在进入事务所后才与大家增进感情的。”
　　“可你在广播里多次声称这就是你自己的本来面目啊，难道那也是作秀？是为了打造商业人设？”东山奈阳疑惑。
　　“这个嘛。”尹泽口齿不清起来，“东山小姐没事应该去看有内容的硬核纪录片，广播随便听听就完了。”
　　“因为是银泉排行前列的神回啊，我是被经纪人推荐，作广播工作参考才去听的，才不是想八卦别人的生活呢。”东山奈阳连忙解释。
　　“我……”尹泽一时失语。
　　“你才二十多岁，人生刚刚起步，没想到就开始自相矛盾起来，真是让人担心啊，请你一定要脚踏实地的活着，不然白白浪费了机会和实力。”早见沙织认真的劝诫，“这是个欲望横生的年代，你一定要坚守住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不要让信赖你的人失望伤心。”
　　“对不起。”尹泽再一次的俯首认错。
　　……
　　男厕所。
　　这个每天同胞们都要去的地方。对某人而言，是一场梦结束，亦是另一段噩梦开始的奇迹之场所。
　　冲水器哗啦啦响过，男人面色苍白的捂着腰子从单间里扶墙而出。
　　怎么会是马桶呢，为什么不是蹲式呢，马桶那坐法根本不符合人体工程学，根本无法令人畅快代谢，而且抽纸还用完了，所幸他随身带纸，而且因为之前音响监督的经验，今天除了湿纸巾还带了干纸巾。
　　强者总是能吸取别人的绝望，充盈自身。
　　尹泽缓步向洗手台靠拢，用冷水浇打充满倦色的面庞。
　　劳累，总在超频过后。
　　“哟，这不主役吗？几分钟不见，怎么这样虚了？”岛崎信长恰巧走入，看到犹如刚从滑铁卢战役里转醒的拿破仑，出言招呼。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朕今天疲了。”尹泽摆摆手，虽然眼神虚无，但竭力还撑起一丝强者的尊严，像极了那位在圣赫勒拿岛享受最后时光的王者。
　　“怪了，之前还生龙活虎的口称‘人生，易如反掌’，现在怎么就垂暮腐朽了。”岛崎信长不解。
　　“连牛肉面里有没有加葱叶都不会计较的庸俗的你，当然无法明白梦想破碎的幽深绝望感。”尹泽慢慢回身，朝外面走出。
　　“呵，又在这装神弄鬼，今天除了你我，片场全是女同事，我又是一介龙套，没怎么跟她们交流，你却是左右逢源，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岛崎信长也跟着走到外面，带着一丝鄙夷的说，“收录前，你和那位早见前辈相谈甚欢，我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假的。”尹泽长长叹息，“都是假的，那是业障，闭上眼，不要看。”
　　在真正的体验派面前，自己这位共情流只能算等而次之。通篇录下来，他都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到二次元，不知道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在被高岭之花训斥和批评教育，颇感压力，不仅如此，比企谷君与自己的声音舒适区差得太远，若想用心饰演，便少不得运转人生回廊，这一来二去，身心俱疲。
　　本来如果是为了牛头人酋长在后宫系里驱驰千里的话，忍耐一时又有何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尹泽自言自语，“明明原作读起来有胃疼的氛围，但为什么配音却只觉得腰疼？”
　　“你读了原作？”岛崎信长浑身一震。
　　“当然！我彻夜通读了前两卷，反复咀嚼，体会个中意味。我察觉到它就是我苦苦追求的‘真物’，但为什么实际情况和幻想有这么大区别？”尹泽非常苦恼，“根据我对市场和作者的预判，未来一定会出现‘你们不要再为我而争斗’、‘去音乐会’、‘明明是我先来的’等类似王道桥段，但现在我却开始担忧了……究竟是为何？”
　　“这可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你这家伙在试音会时，对作品的解读可不是这样的，雄马弟他可是在昨天的片场，跟我盛赞你这位前辈的阅读量、文学素养、归纳能力——”岛崎信长说。
　　“他懂甚么，一个跑龙套的，连后宫的精神内核也要我讲解的年轻人？”尹泽颇有些眼高于顶，傲气凌人。
　　“真是深奥，可惜啊，我也才接了区区一部都市奇幻系后宫番而已。”岛崎信长摇首而轻笑，“而且没有那么多文学性，只能靠众多美少女的人设，以数量取胜。”
　　“？”
　　说回来，《约会大战斗》已经在绝赞热播中了。像这样的王道力作，某人当然是没有错过，果不其然，是如他所料的那种原教旨神作！
　　第一集的节奏就尤为明快，首先被双马尾傲娇妹妹踩醒，然后天降大任于温柔人，而为了拯救世界，纯情少年竟然要跟能引发空间抹除这等危机的非人存在恋爱！而且要尽快达到接吻的真实！
　　可怜那主角，待人处事都温驯谦让，居然要为了人类的大义，去行那把弄感情的不正义之举。一边是文明的延续，一边是违背道德，少年的心里该多纠结，该多么撕裂，该多么痛苦？！然而即便如此，少年最后也很好的履行了职责，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用爱感化了敌我双方，避免了战争，迎来了和平，不可不谓是神迹！
　　尹师傅看完后，拍手称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该男主角的配音太迟钝了，明明这样有内容，这样充满思辨，竟然没有去挖掘角色丰富的内心戏，而只流于表面，令人遗憾。
　　“也别神伤了，你放心，等我发达了，你以后一定跟着我一起发达。你的戏份，我早就在我那本小说里安排好了。”岛崎信长信誓旦旦。
　　“你今日做了那五河仕道，你很高兴是吧？”尹泽淡淡的问。
　　“一般吧，倒也不至于狂喜的程度。”岛崎信长很好的藏起嘴角的弧度。
　　“但我不高兴！”尹泽心酸万分，用力的说。
　　“什么？你为何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岛崎信长又是周身一震，难以置信，“你竟然开始嫉妒起我的才华？”
　　“什么才华？要不是那经纪人不堪大用，击穿精灵美少女心理防线并和她法式湿吻的世界救主本应该是我才对！而到头来，我被发配文艺番，每天好几份杂志邀约，沦落到几乎要成为优质偶像。如此田地，分明是你和松冈夺走了我的机缘——”
　　男人开始诉说起这世间的不公，身体表面也幻似冒出黝黑的泥浆，是世间一切之恶开始污染，又如同心魔作祟而开始黑化的热血系漫画人气男二。
　　“好好好，我们三兄弟共进退，但我俩偏偏在赛道上落后于松冈21.18米，做了一对落难兄弟，浪迹职场，想着有一天可以大振威风。”
　　岛崎信长哀伤，直指对方。
　　“可是你呢，你忘了，全都忘了！你现在想什么？想着在虚拟世界里和音乐系黑长直美少女与贤惠系校园偶像分不清理还乱的春秋大梦！想着权倾里界，纵横十八禁！我真的好害怕，怕有一天你连暗惧者的马甲都懒得披上，直接下海花式自由泳！”
　　“那又怎么样，归于黑暗才是男人的夙愿！”男人用力虚握，愿意沉沦。
　　看起来马上就要掀起一场震撼灵魂的蚀之刻叛逆。
　　所谓蚀之刻，那是经纪人第五次劝工后，于新、旧之名的事务所之西，出现了补完计划之橘汁湖，最强纯爱杀手诞生的证明。
　　乃暗之牛头，成为罪深的血蹄之主、盲目的白龙之王。
　　“你这波旬，你已经入魔了！”岛崎信长义正言辞。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现在是超越桐人的，当季最温柔最火的后宫番男主了，你可以教我了？”尹泽沉声反问。
　　“教你又怎么了？”岛崎信长昂首挺胸。
　　“那你知不知道我在文学院受什么样的待遇啊？就因为我顺位第七，我风流倜傥！就要承受一般大学三年级不该有的课题！”尹泽悲伤的说，“我的研究范围从思想文化领域到言语文化领域到社会学领域，无一不落，我去食堂打饭，阿姨见了，都要多给我两勺红烧肉，摄影部学姐三天两头找我拍外景，学弟们对我恭敬有加……”
　　“等会，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啊。”岛崎信长客气的伸手打断。
　　“我打游戏还被职业哥暴揍啊，我被单杀啊，我卡在白金上不去，最擅长的角色还不在续作登场，我心痛到无法呼吸！”尹泽捶胸顿足。
　　“唉，我之前还在N站刷到你的被击杀集锦，谁看了不会说一句精……惨烈呢？”岛崎信长怜悯的叹气，敞亮的说，“把号给我，我替你打吧。”
　　“那还不如卸载游戏，原地退役。”
　　“？”
　　“我只是想一部一部一部为后宫番献声，为什么这种微小的希望也不给我？”尹泽挥袖甩手。
　　“不用这样耿耿于怀，后宫番对市场而言是刚需，你既然身在这职场，就必定有得偿所愿的那天，等待并且心怀希望吧。”岛崎信长安慰。
　　“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说这句台词倒是很听得来。”尹泽皱眉。
　　“你已经涉足日常番，那更进一步接拍狗粮番，还会远吗？安心啦。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下班走人，跟我去喝靓靓的英雄杯啤酒吧。”岛崎信长发出真男人的邀请，“我已经和松冈约好了，咱们过去，时间刚好。”
　　“好，正巧我的查克拉消耗了不少，正该补充一下能量。”尹泽用力点头，启动人生回廊来展现超出常态水准的演技，十分耗费法力，已经开始想痛饮和痛吃了。
　　“那你快去上厕所吧，我在外面等你。”尹泽说。
　　“我来厕所只为找你。”岛崎信长摇头。
　　“何其感动，真是吾之挚友呀。”
　　两位暗属性，恶魔族的朋友勾肩搭背从拐角里走出。
　　然后他们就看见，停留在外面，休息区域的两位同事。
　　一位自然是女主役的早见沙织前辈，另一位则是同样饰演重要角色的东山奈阳。
　　片场的平均学历水平，也大大的提高了。
　　“哦呀，二位还没有离开吗？”尹泽整理衣襟，一反刚才的黑化，而是如沐春风的询问道。
　　大家在剧中的戏份是一个梯队的，又同是名校的文化人，所以熟悉的比较快。
　　“因为刚才见你好像很劳累的样子，所以想问候一下。”早见沙织轻轻一笑。
　　“这样啊，前辈不必挂怀，我没什么事，只是工作的太专注，用劲过猛而已。”尹泽醇和的说。
　　“……但还是对始终在厕所停留太久的你不太放心，所以我们就只好拜托岛崎信长先生进去看望你了。”早见沙织的眼神飘忽。
　　“原来是这样。”
　　“既然身体没什么事，我们也放心了。”
　　“嗯嗯，多谢前辈惦记。”尹泽感激。
　　“另外，那个，刚才你们的争吵，我们也是完全没听到的。”早见沙织维持着笑容，只是那份微笑略有一丝不自然的尴尬。
　　“？”
　　“其实也挺正常的，我认识的男声优其实都挺想演的，你不必感到自卑。”东山奈阳善意的补充了一句。
　　“……”
　　“那我们先走了，改天再见。”
　　早见沙织挥挥手，和东山奈阳一块儿安静的，快步的离开了。
　　只是远处又传来几声欢乐的笑声，彰显着事态的不平淡。
　　“你竟然对我使用道心种魔邪术？！”尹泽猛地回头，抓住恶魔族亲友的肩头，咬牙切齿的问。
　　“分明是你自己咕噜咕噜说那么一大堆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岛崎信长倍感无辜。

第一百零七章 什么叫惊喜
　　一间能容纳百多余人的会场里，远道而来的票友同好们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安心等待。
　　声优见面会——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但总之委员会们发现了这一赚钱良机。从主创阵容悉数登场讲解制作幕后趣事，再到现场小剧场，再到玩游戏，再到声优像偶像一样组团唱跳搞演唱会，总之花样越来越多。
　　身为一名忠实的ACG研究学者、实践家，为爱发电系高级工程师。土屋宏亮对这种动辄就几千上万円的线下活动，根本就是……无法拒绝的。
　　无论是出于兴趣还是工作，阿亮都得遵循本心，坚定道路。此乃斩妄。
　　但也不是什么活动都会去看，至少还是要有话题度的，不过话说回来，倘若作品本身质量不硬，出场嘉宾也不够劲，那也开不起见面会，吸引不了人。
　　电视动画《恋爱研究室》改编自原作的同名四格漫画。主要讲的是一堆女孩子的“少女恋爱研究”的日常生活。其制作公司的动画工房虽然专注于小成本制作，总体销量也不高，但人气并不算低。产出的大多数都是萌系作品，因此素有猛男工房的美名。
　　顺带一提，原作是在芳闻社的漫画杂志连载的，所以可以说是猛上加猛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嘉宾阵容让人期待。
　　阿亮执掌着魏蜀两座大江山，同时掌管神器·魏武鞭与神器·昭烈剑，那么亲身来为作为立群根基的可爱声优应援，也是合情合理的。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平成的孔明：我已经在会场了，老规矩，免费抽10份会场特典。」
　　「懂哥：羡慕啊，我被契约束缚，要在大阪看店，太远去不了。」
　　「黄金皮卡的Five：唉，要上班，只能等军师转述了。」
　　「都市怪痰：只有群主去了吗？」
　　「疾风·DD·亚历山大：我也在现场，就坐在群主的后三排，群主太显眼了，我第一眼就看到了。」
　　“？”
　　土屋宏亮缓缓转过身。
　　果不其然，在后面几排，坐着一位平平无奇，没有威胁，戴眼镜的草食系年轻人。对方也发觉到注视，还微笑挥手示意。
　　「番薯爆炒马铃薯：阿伟是庆应的大学生吧，那工作日有空倒还能理解，群主是怎么天天都在外面玩的。」
　　「疾风·DD·亚历山大：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在外面跑展子和逛活动就是工作呢。」
　　已经通过蛛丝马迹的印痕找到吾，萌豚先锋·超人阿亮的实体了吗，不愧是能与哥谭市谜语人比话术的正化的公瑾。
　　土屋宏亮被探明了不灭金身的罩门所在，但却并不焦急，只是轻哼。
　　「懂哥：总是群主抽奖也不好，我虽然不是管理员，但也有一颗奉献的心。不如我来抽10套《冰菓》的BD吧。」
　　「黄金皮卡的Five：好！不愧是号称懂半阪的水产巨子！大气！」
　　「都市怪痰：我已经有了，能换成其他BD吗？」
　　「番薯爆炒马铃薯：怪痰！岂容你在这挑三拣四？胡说八道？你要不要吧？！」
　　「懂哥：皮卡哥怎么想？」
　　「黄金皮卡的Five：换就换吧，这也是极好的。」
　　「番薯爆炒马铃薯：哈哈，皮卡哥所说，言之有理啊。」
　　「都市怪痰：番薯小儿！你——」
　　「平成的孔明：行了行了，都别吵了，我意已决。这行为当然是很好的，但我还是不太敢给懂哥当管理员……」
　　「懂哥：什么？连阿伟那厮都做得，凭什么我做不得，我对汉室忠心耿耿啊！」
　　土屋宏亮有些无语。
　　这货在网络里四处行走，妆也不化，皮肤也不换，还问自己为什么。就是当年吕奉先待过的部队和势力，也没你多啊。
　　……然而特别诡异的是，明明有些人知道是他，却又不对此进行讨论和批判，想来想去，理由可能是一旦指出，那也暴露了自己是内鬼的事实。从某个角度来说，不伪装，才是一种最强的伪装。
　　真话是最完美的谎言。
　　参透矛盾学，大彻大悟了属于是。
　　阿亮摇摇头，不去计较这些细碎琐事，切换账号，孔明变仲达，在另一个群复制粘贴关于抽奖的言论。
　　张伟在后方独自坐着，他注视了一阵双面军师的背影，旋即淡淡一笑。
　　他与这些人不同之处在于，他对局势的理解在更高一层，因此无论是博望坡有火烧起来了，还是乌巢被夜袭了，都毫无影响。
　　会场的座位逐渐被占满。
　　距离活动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
　　聊天群忽然跳出一个消息。
　　「奥地利男友：我也在会场，今天请假来的，群主和管理员你们在哪？让我瞧瞧？」
　　「懂哥：？」
　　「黄金皮卡的Five：？」
　　「都市怪痰：？」
　　「番薯爆炒马铃薯：？」
　　一石激起千层浪。
　　魏蜀吴三方阵营两大军师几乎差点失态的站起来，他们同一时间把目光从手机屏幕挪开，向四面八方张望搜索。
　　但会场的灯光在这一秒，统一黯淡下去，视野受阻。
　　旋即一个偏幼而可爱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的传达给每一个观众。
　　“感谢各位观众今天来到私立藤崎女子中学文化祭，我是学生会书记棚桥铃音，在开演之前，请允许我介绍一些注意事项，请不要在演出中拍照或者录像，另外，那个，在会场中吃牛肉盖饭和吸烟是禁止的，还有，会发声的设备请关闭电源，在LIVE的时候，请不要二段跳和变身，这会很影响其他观众，类似原地旋转，绕场打滚一周圈的运动也请不要做……以上。”
　　这是哪位有才之人瞎写的注意事项台词？
　　会场里一些人配合的发出乐呵呵的鼓掌和笑声。
　　土屋宏亮无法在暗影之中寻找到那位奥地利的黑暗圣堂武士，只好作罢，将手机静音息屏，整理心情准备享受活动。
　　很快，电视动画那治愈萌豚风的音乐响起，伴随着OP，特意换上动画里角色同款中学校服的声优们挥着手，开开心心的从后台的帷幕里挨个出现。
　　会场立刻献上阵阵热烈的掌声，其中也不乏同胞们的呼喊声。最重要的是，不忘挥舞手中的荧光棒，展露出自己深厚的应援功底。
　　阿亮和阿伟，二人也都把一切烦恼抛在脑后，鼓掌欢迎。
　　日高里菜小姐穿校服的样子是如此的没有违和感！
　　佐仓绫音小姐相比当年萤焰之森见面会，也更加的可爱成熟了！还有这贵族名流范儿的提裙角弯腰歪头的敬礼动作，直接呜呼！
　　这种亲眼见证岁月流逝，在作品外，在舞台下，守望的感受，啊啊，至福——
　　熊系男挥荧光棒的动作更加潇洒和有力，彰显着多年打Call的功力。
　　不错，要不是嘉宾名单里有这二位，阿亮是不会推掉好几位著名人气Coser的拍摄邀请，是不会星夜抢票，是不会数次在聊天群里特意显摆门票嘚瑟的。
　　“大家好，大家好。大家刚刚听了我的幕后注意事项配音吗？刚刚很努力的在说了。”
　　一位模样和举止都还留有一丝稚气的少女，活泼的大声说着。她对这场活动还有一股小学生般的兴奋劲，那笨笨的举动，让人不禁心生亲近。
　　“我是棚桥铃音役的水濑祈，请多指教！”
　　是不曾怎么听闻过的声优啊，而且看上去表现略有些紧张，应该是才起步不久的新人吧。
　　土屋宏亮想道。
　　紧接着声优们依次自我介绍和问候。
　　“大家好，我是恋研里为仓桥莉子配音的浅仓爱美，请多指教~！”
　　“大家午安，我是真木春旭役的安藤希世奈~！”
　　“大家午觉都睡醒了吗——？”少女颇为男子气概的雄浑招呼了一声，“感谢大家的到来，我是夏本结子役的佐仓绫音，请多指教咯！”
　　“就是还有没睡醒的，也都被吵醒了吧。诶，大家好，我是市川奈奈役的日高里菜，也顺便担任一下本场的MC，请多多指教。”
　　绑着单马尾的日高里菜举着台本，面对观众席，清晰认真的介绍说。
　　“终于到大文化祭了，我们也准备了不少节目，当然也想快点进入正式节奏谈话，不过接下来的环节就正适合和和平平的聊天。那么请再稍稍等待，最后，藤崎女子中学大文化祭，现在正式开始！最初的是这个，由一年级生带来的——纯纯咖啡茶餐厅！”
　　舞台的灯光再次配合的熄灭下去，面对观众席的大型屏幕也闪亮不断，打出了相应节目的标题和图片。又可以隐约见到Staff人员们正辛勤的搬着桌椅，在舞台上快速的布置出一个临时的咖啡店的简陋情景。
　　「这里是恋爱研究室录音棚附近的人气场所，大家因钟情店长的时髦talk和甜蜜微笑而聚集于此。今天也不例外，也有许多人，被香味所吸引而来~」
　　伴随着念白，兼具时髦talk和甜蜜微笑的店长，也就是名为水濑祈的新人声优，拿着毛巾，扮成兢兢业业工作的样子，擦着玻璃杯，整理桌布出现了。
　　虽然是那般形容的，但无论怎么看，都相当青涩。
　　叮铃铃。
　　是不存在的咖啡店门扉，被推开的提示音。
　　“啊，欢迎光棱——”小女孩立即出声，结果念茬了词，她立即补正，“啊，不是，欢迎光临，啊又是本店的老顾客们啊，今天特意留了老位置喔。”
　　“是的是的，老样子，来四杯。”女声优们纷纷装成放课后的学生们。
　　“我知道了，是液体的那种嘛？”
　　“还能端出固体形态的热咖啡吗？！”
　　水濑祈一阵仓促的小跑，倒好Staff们提前准备好的速溶咖啡，捧着盘子分发饮品。
　　叮铃铃。
　　又是来客的提示音。
　　“咦，今天的客人好多啊，是谁呢？”小女孩竭力想演出疑惑的模样，但表演的有些拘泥于表面，让人会心一笑，“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萌萌的歌曲，响起来了。
　　竟然是有BGM做背景的登场？
　　土屋宏亮感到疑惑，因为从事前所看的嘉宾名单，没有其他人了啊？
　　从后台帷幕里再次登场的。
　　是两个穿着随处可见的黑色制式校服的年轻男孩。
　　阿亮睁大眼睛，呼吸急促。
　　对于额外的赠品，大家总是会抱有最大的热情。
　　但即便如此，当下会场爆发出的喝彩和掌声也是过于势大力沉了，甚至比开场更加轰轰烈烈！
　　这真是见到了绝妙的光景啊！
　　土屋宏亮想。
　　熊系男竭力克制住自己想站起来呼喊的激动心情，双手持着荧光棒打出一套娴熟的连招，光色在影子里流出华丽的痕迹。如果有博闻广识的二次元达人在此，必然能认出这是《偶像之王2》里，唯一男性偶像组合，Mars的官方打Call法。
　　这真是见到了珍奇的光景啊！
　　张伟想。他向来是不去做这些舞声弄旗的事，但也双拳握紧，幸福感溢满胸膛。
　　要知道，虽然贵为N站鬼畜区的新星，以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游戏区人气主播，但其参加过的线下活动，也仅仅只有萤焰之森和漆黑转生幻想寥寥几个，至于广播剧，虽然累积起来会有个十多期，但翻来覆去也早已听烂。
　　所以。
　　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呀！
　　沐浴着雷鸣般掌声，那两个人慢吞吞的走到舞台中间。
　　“真是令人没想到啊！”水濑祈略有些棒读的说，很正式的鞠躬说，“二位好，欢迎光临本店。”
　　“大家好，呃……”站在前面的年轻人挠着头发说，“很高兴能与大家见面，然后也很高兴来光临咖啡厅。”
　　“诶，光，光临？”水濑祈一时间有些没转换好立场。
　　“不是不是不是，很荣幸来做客，多多指教。”年轻人慌张的重新整理语序。
　　“是这样啊，近来可好？”水濑祈抿着嘴，试探性的问。
　　“一般般吧。”年轻人简单的说。
　　“那请随便坐吧，随便点什么饮料都可以，我会端上来的，自助就好。”
　　“自，自助吗？”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做个自我介绍？”站在后面的男人忽然说。
　　“啊，自我介绍请务必，有请——”水濑祈急急忙忙的说。
　　“我是担任池泽雅臣的声优的松冈祯丞，请多多指教。”年轻人很谦逊的连连鞠躬，左右手不停切换着持握话筒。
　　一阵掌声。
　　“我是，我是，唔……”男人先是皱眉，停顿了几秒，然后才说，“哦，我是那个大山君的声优泷泽悟，大家好。”
　　二阵掌声。
　　真不愧是我的大哥，简单的自我介绍也有如此的表演力度和张力。土屋宏亮与有荣焉的暗想。
　　“你为什么卡壳了，总不会是忘了角色名字了吧？”年下前辈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哈哈，怎么可能。”男人干笑两声，视线飘移，敷衍过去。
　　“欢迎光临，要坐吗？”水濑祈跟着拍拍手，然后说，“可以随意一些……”
　　“喔，那就失礼了。”松冈祯丞自无不可，就近找一个位置，拉过椅子想坐下。
　　“不好意思那个是我的。”水濑祈连忙捂嘴说。
　　松冈祯丞闻言，在屁股没彻底落下前，应激般的迅速弹起来，旋即一个迅捷步伐，光速坐到了对面。那强大的运动能力让隔壁桌的女声优们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对不起对不起，只有那里是定好的，对不起。”水濑祈十分不好意思的说，然后又惊讶的出声，“诶，泷泽桑你往那边走干什么？”
　　“啊？不是说的自助吗？”男人疑惑的回头，他都已经走到左侧舞台的边缘了，正在跟场外的善良的Staff小姐姐讨要一次性纸杯，准备再泡一壶咖啡。

第一百零八章 节目效果
　　某人缺钱了。
　　还是去楼下附近便利店买薯片发现的，钱包和银行卡的余额已不足。
　　仔细一想，离京都动画通宵事件和吉田计划书保卫战已经过去数月多日，即便近期还有一笔最终幻想14新版本的美宣尾款跟进，但由于又给乡下福利院无偿换了新家具，修缮了墙壁，所以入不敷出了。
　　真奇怪，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日常消费，也没用到那些兼职挣的钱啊，怎么突然手头就不宽裕了。
　　哦，主业是声优啊，那没事了。
　　又何况是这么一个，对活动、广播、写真、杂志谈及色变、绕道而行，只满足于拿每集的配音薪水，从不加班的纯粹高尚幕后工作者。
　　入行也才小几年，资历还浅，所以饶是有几部主役，但到手的油水也没那么多，加上东京的消费水平懂的都懂，按理来说堪堪只能对付着日子，又怎奈某人痴情于下班后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没事还要去激战之夜电玩城与道友切磋斗法，或者逛逛各种展览精进美学素养，甚至时下寂寞，前往女仆咖啡店放松……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般控制不住欲望，各种超出承受能力范围的消费，真是时代的一份悲哀！
　　尹泽一边感慨，一边又在网上预订了进口大白兔奶糖。
　　不过话是这么说，日子还是得凑合着过，还能卧轨咋的？
　　于是迅速行动，包括但不限于向楼上小妹询问“是否需要房屋清洁服务”？麻宫香月则以“你又发什么蠢？我可不想没事给自己找罪受”的柔声细语婉拒了。
　　男人莫名悲愤，化质疑为力量，竟然自甘堕落，投身了职场的黑暗面，主动拨打了吉田智树的电话，并直言“有没有A级新货，自己想搞点钱”。
　　“没有。”电话里，制作人的声音清晰说道。
　　“竟然没有？！”尹泽震惊。
　　“这不废话嘛，新版本刚做完啊，大家都放小假了。”吉田智树无语。
　　“没关系，你位高权重，人脉广泛，帮我问问其他厂子有没有。”尹泽又说。
　　“没有。”吉田智树不假思索，秒回。
　　“啊？真的假的？”尹泽将信将疑。
　　“真的。”吉田智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但实则内心在冷笑。开什么玩笑，必不可能把这货推荐给同行，如今无辜の怪物已经孵化在望，离摘取胜利果实亦不远了。
　　“不过你是真的手头很紧吗？”吉田智树追问。
　　“处于生活质量开始下降的标准，比如我的牛肉盖饭不能买大份了。”尹泽严肃说。
　　“那还没有到危机。”吉田智树点点头，“我听到你主动找我，还差点以为你被理财的直接破产，被房东赶出公寓，睡大桥底下了呢。结果就这啊，平日里多工作一会，多跑一个小片场不就恢复了嘛？”
　　尹泽对此发出了意义不明的语气。
　　“你不会没想到这条路吧……”吉田智树倒吸冷气，“不会只想着找快钱，完全没有考虑过在主业上努努力吧？”
　　“哈哈，我自己上的班，还要你来提醒？”尹泽哈哈一笑，但实则内心在冷笑。开什么玩笑，努力上班，那岂不是意味着要参加活动、多参加广播？还嫌广大视频作者的素材不够多嘛。
　　不过挂掉电话转念一想，以自己的德性，照这样下去，说不定两个月后就无法履行约定，给孩子们带去一批新的教育丛书了，还怎么继续做孩子们的英雄？
　　趋利避害，那是生物的本能。
　　勇于挑战，那是不屈的斗士。
　　而闻绝境欣然往之者，可称光之巨人。
　　所以男人在犹豫再三后，选择给真正的黑暗，经纪人打了一个电话。
　　最终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英雄冢。
　　……
　　“不好意思，那麻烦您劳累了，我还想自个儿冲泡呢。”尹泽自助失败，拿着空纸杯折返而回。
　　“请随便点点饮料。”水濑祈满怀期待说。
　　“那我就草莓布丁吧。”松冈祯丞拿起餐桌上的菜单，扮成客人的样子像模像样。
　　“是饮料。”水濑祈强颜欢笑，“如果点饮料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呃，可是这菜单……”松冈祯丞翻翻单子，欲言又止。
　　“这只是单纯的道具而已。”水濑祈可怜巴巴的说。
　　松冈祯丞沉默一秒，当无事发生过的把菜单翻转，反面盖在桌上，这次他学乖了，主动先说，“那么，都有些什么呢？”
　　“老样子的就很好啊。”水濑祈迅速说。
　　“那就老样子吧。”松冈祯丞逐渐得心应手，顺水推舟。
　　“太好啦，能进行下去了——”水濑祈小声的庆祝一下，小跑着去端饮品了。
　　“噢，我跟他喝一样的就行。”尹泽对服务员招招手，这份从容和悠闲，像极了真的去喝咖啡而不是在舞台做情景。
　　尹师傅四平八稳的选择和好朋友坐一张桌子，顺手把椅子上的保暖布拿起来，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好搁置的地儿，于是又往旁边看去。这一下就和隔壁的佐仓同学对上了眼神。
　　是平常没怎么见过的学生范的佐仓同学啊，说来也怪，便装看的很多，但制服还是头一次，挺新奇的。
　　佐仓绫音察觉到注视，抿着嘴一笑，像做小动作般的，小幅度的挥着手。
　　尹泽也莞尔一笑，心有灵犀——立刻便起身把自己手里不知道怎么处理的薄布毯递了过去。
　　佐仓绫音本想表明自己没有帮忙拎东西的意思……但还是乖乖接过，铺在了大腿上。
　　尹泽终于安安稳稳的坐到椅子上，挽挽袖子，静等上水。然而这个时候他发现旁边的好朋友似乎有些紧张，不仅正襟危坐，而且腿部严丝合缝，两手贵族式的交叠，神情也很拘谨，莫名非常的少女范。
　　两人就这样彼此对视。
　　大荧幕也把二人的静止画面，特写扩大。一位羞涩抿嘴，一位皱眉沉思。仿佛一场并不合时宜的相亲实况。
　　终于。
　　“你，你看什么？”松冈祯丞被盯的有些不自在。
　　“我在想为什么你一个男生却要盖防走光布？”尹泽一愣。
　　观众席先是静默，旋即一阵爆笑。
　　“我是觉得盖着比较好，而且也没地方放啊。”松冈祯丞慌乱的把薄布毯从大腿上拿起开。
　　“你可以给那桌的女同事啊。”尹泽无奈。
　　“那还不如我自己用吧——”松冈祯丞喃喃自语。
　　在一片观众的起哄和笑声里，另一桌的佐仓绫音重新摸摸大腿上的薄布毯，忽然又觉得有些开心起来。
　　好不容易等尹泽替好兄弟把小毯交给旁边的日高里菜后，观众席的愉悦嘿嘿声才逐渐平息下来。
　　水濑祈在这时端着两杯喝的回来了，同时作为该环节的主持人，她也就近坐在唯二两名男嘉宾的对面。
　　“可以的话请先尝尝看，说说感想。”水濑祈把咖啡摆放过去。
　　“略微有点苦涩，但总体来说还行，毕竟速溶咖啡嘛，和手艺没什么关系，用热水一冲就……”尹泽舔舔嘴唇，正在回味。
　　“好喝。”松冈祯丞简单又明确的打断某人的感想发言。
　　“那立马开始talk吧，首先是，这个，刚才也自我介绍过了，关于两位的角色希望能详细的解说一下。啊，还有这身帅气的学生制服。”水濑祈先开始起话头。
　　两位男嘉宾听到一半就了然的点头，异口异声的出声。
　　“是呢，说起池泽这个角色的话……”
　　“是啊，这身衣服虽然是紧急准备却很合身……”
　　两人说到一半又停下，都等着对方先说，结果互相熄火了整整四五秒也没有进展。在大荧幕的特写里，双方如同被暂停了。
　　观众又发出愉悦的气息。
　　“说角色吧，说角色吧。”尹泽连忙说，善良如他，决定在好兄弟擅长的领域里作战。
　　“那你先来吧。”松冈祯丞不置可否的点头。
　　“好，那个，呃，我所配音的大山君啊，他，他简单的来说，是在南中里上学的一个体育特长生……”尹泽说着说着又没声了。
　　“怎么了，今天有点不像你啊。”松冈祯丞略感担忧。
　　男人无法在个场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刚才那一句话，已经差不多把大山君在动画里的短暂人生给讲述完了。
　　没错，虽然和这些同事们一起登台做活动，看似也是代表着一个重量级角色，但其实大山君根本就是一个标准的龙套男啊！根本就没有什么内容，以至于他之前做自我介绍时都一下子没想起来！
　　“小时候估计待过少儿足球队吧，所以看上去体格很好，人也很热心，在班级里也是挺得同学们信赖的，擅长的球术是猛虎射击，曾经还单防过小空翼……”尹泽开始为角色临时写剧本。
　　这时候，作为同片场的嘉宾和主持人，如果心思活络的话，应该已经察觉到某人的不易之处了，应该出声援助。
　　然而。
　　分别坐在两边的队友都没有任何表示。水濑祈好歹还要点点头，而松冈祯丞则保持待机状态，一动不动。换句话说，分别是JPG，以及GIF。
　　“好，接下来有请松冈君来发表他的研究心得。”尹泽直接转移话题。
　　“嗯，首先跟主角团的成员有一些道不清的暧昧关系嘛，虽然只是教对方解题，充当家庭教师而已，头脑很好，然后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各种爱称。”松冈祯丞开始说。
　　“你别看着我说啊，看着主持人。”尹泽淡淡的说。
　　“咳，这个嘛，毕竟是女孩子为主的动画嘛，所以有很多恩缘还没有展露在台面上，感兴趣的观众可以从大家相处的细枝末节里推敲一下，说不定会发现妙点。原作的今后也会好好梳理的。”松冈祯丞顾左右而念它，犹如早就做好腹稿，快速的说，“所以二期也可以期待一下，在这里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动画和原作。”
　　“是的是的，光盘的事情就拜托观众们了。”尹泽附和的说着直白的话。
　　“这次片场都是女性居多，所以二位有没有感觉不太好办的地方呢？”水濑祈嗯嗯的重新问。
　　“嘶……这个嘛，非常的。”松冈祯丞下意识吸了口气，“但挺好的，比我待过的许多片场，在氛围上要好许多了。”
　　“真的吗，能被这样说好开心。”水濑祈拍着小手。
　　尹师傅则冷眼旁观之。
　　这厮其他的片场大多是王道后宫番，甚至还有最为致命的热血有肉系神作，相比之下主打萌系日常的片场，当然要清淡一些。
　　“那，那您呢？”
　　“我的话，当然也是保持安静了，基本上都在和他抢最好最安静的角落。”尹泽想了想，“我是那种喜欢在收录中途小憩恢复精力的节能类型。如果不是别人主动找我，我是不会跟别人聊天的。”
　　“其实我听朋友也提起过您的。”水濑祈说。
　　“真的吗？谁呀？”尹泽一怔。
　　“是纱织。”
　　“早见前辈？！”男人背后一寒。
　　“不不，是后辈，是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大西。”水濑祈连声解释。
　　“噢噢噢，哎呀，是大西酱的朋友啊，你怎么不早些说呢？”尹泽安定下来，醇和而有力的微笑，“既然是师妹的友人，那就是一家人啦，今后有什么烦恼，都可以找我，我会尽己所能的。”
　　“啊，谢谢。实不相瞒，她也跟我多少说过您。”水濑祈小声说。
　　“哈哈，肯定是特别浮夸的赞美吧？不要都相信了，毕竟她说话可能带滤镜的。”尹泽不带走一片云彩般的潇洒挥手。
　　“所以我才不太敢贸然找你说话。”
　　“？”
　　“好的。那刚才也提过制服的事了，今天二位也换上学生服装了呢。”水濑祈声音逐渐高昂说，“看上去非常合适哦，年轻有活力。”
　　“是啊，总觉得还挺怀念的……”松冈祯丞说。
　　“机会难得，不如让客人们好好看看吧？”水濑祈建议。
　　“这有什么好看的？”尹泽感到疑惑。
　　但没想到舞台下方一片激动的喔喔声，纷纷鼓掌表示那极大的兴趣。
　　为什么反应最激烈的是这些男性同胞……

第一百零九章 同系列不同型号
　　尹泽和松冈祯丞都曾经差些走上名为“二次元偶像”的邪途，虽然这片黑暗被暂时冻结在了履历里，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以前和岛崎信长在男性向游戏里组过一个华丽闪亮如流星般的男团。
　　身为偶像，最重要的便是为观众带去笑容，此时此刻男人多少理解一点这职责了。
　　Staff准备的学生制服是大众款式，尹泽每天回家的路上都能见到一大群穿着这身纯黑带扣校服的一般男子高中生，这群后生仔们总是连带灿烂的笑容，洋溢着青春期的活力与自信。校服对他们来说宛如一个仪式，一个贴身的结界，只要还穿着校服，生命里的每一年都会有寒暑假，会有社团活动，会有修学旅行，会有隔一张课桌的情谊。
　　与之相对，处在另一个极端的是面无表情，眼睛无神，穿着批发质量的西装，挤在电车角落的沉默上班族。
　　许多人都对女高中生那短暂而青涩的美逝去而感叹，却没有多少人会对男高中生那颗炙热的心脏不再滚烫而呜呼。
　　世间种种参差……
　　位于观众席的男同胞们正翘目以盼，犹如走秀舞台的评委，肃穆中带着对美学的原生追求。不过在这学术性的氛围里，还夹杂了一些女性的起哄声。
　　前有绝景！
　　竟然有这么多人想把我大哥的英姿牢记在眼眸中，真是贪婪。土屋宏亮暗想。
　　两位男嘉宾吞吞吐吐的从桌椅后站到了台中央。
　　尹泽现在虽然穿上了这身仪式感浓郁的装备，可那个只是在课堂上解不出黑板数学题便会因自卑而脸红的灵魂是再也找不回了。
　　正如留校重新默写英语单词时从窗户仰望的夕阳，和现在随时随地看到的夕阳，已经不是同一个了。
　　然而，当水濑祈说出“请摆一个青春的动作吧”时，男人仍旧被感染、被已褪色的泛黄记忆牵动起来，他像老兵似的娴熟利落抬起双臂，交叠并平行悬于胸前，腰杆则挺得笔直，犹如一柄钢刀。专业，且不明觉厉。
　　这让旁边只是简单举着大众剪刀手的松冈祯丞更加大众了。
　　“这，这是什么姿势？”水濑祈感到困惑。
　　“罚站。”尹泽字音清晰，强而有力的说，“此乃我念书之黄金回忆，这架势一共分三个关节，其一是背部贴紧墙壁，其二是抬手增加疲劳值，其三是头顶并平衡课本。现在我手边没有字典，所以恕我无法展示它的全部威力——”
　　这熟悉的感受，让观众们纷纷想起了那部近日在游戏区颇有热度的『绝世高手被单杀TOP10』，想起了某人十败白金坠落黄金的盛宴狂欢。
　　其他主播做得到吗？
　　水濑祈微张着嘴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和串场。
　　“你的青春到底是什么啊……？”松冈祯丞汗颜。
　　“是睡觉、打游戏，和注意进厂时机。”尹泽沧桑的总结。
　　“你不都考上好大学了吗？”松冈祯丞以为这是效仿搞笑艺人之举，于是吐槽。
　　“那已经是DLC了，是另一段故事。”尹泽叹气，摆摆手。
　　“那，那也展示了，请再次落座吧。”水濑祈努力的说，“二位真是帅气呢，想必毕业时一定被很多同学索要过纽扣吧？”
　　“并没有这种事。”松冈祯丞即答。
　　“不存在这风俗。”尹泽秒回。
　　“啊，这样啊……没有一个人喜欢啊。”水濑祈一愣一愣的说。
　　“？”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像二位这么有趣的人，校园生活肯定也不平凡吧。”水濑祈带着嘉宾坐下，“让我们再问一些问题吧。毕竟在片场时没有这样的机会……我和松冈桑完全没怎么说过话呢，只是遥遥的坐在附近，有种‘他在那边’的基本存在感。”
　　“是。”松冈祯丞惜字如金。
　　“所以像现在能够交流，感觉很有趣呢。”
　　“是。”
　　“松冈桑应该也想说话吧？”
　　“呃，是吧？”
　　“那现在由你起一个话题如何？”水濑祈建议。
　　“我，让我想想……”松冈祯丞抿起嘴巴，开始认真的思索。
　　尹泽见状，也不免想要为其出谋划策，毕竟机会难得，让好兄弟得到一些锻炼也是极好的。
　　叮~铛铛~~
　　下课的铃声响起。
　　“诶，不是吧，到时间了？”水濑祈讶异的看向流程本，“时间这么快啊，结束了。那就算了吧，也说了这么多，太好了。”
　　“够了吗？难道不能拖堂？”尹泽勇敢的站了出来。
　　“已经够了。”
　　“……”
　　大西酱的朋友，和年下前辈有几分相似之处啊。
　　正在苦苦思索的松冈祯丞此时看向快刀乱麻的主持人，却露出一丝欣赏的神色。
　　“老板，老板，结账了，老板。”佐仓绫音也站了出来。
　　Staff们伴着环节结束的铃声纷纷小跑上台，把情景所需的桌椅稳稳的抬走清场。
　　“松冈桑觉得咖啡怎么样？”佐仓绫音问。
　　“基本上是完美的。”松冈祯丞厚道的说。
　　“谢谢，好温柔啊。”水濑祈有些讶异，轻轻鞠躬。
　　“唔，从系统上来讲，感觉水濑桑跟我是同一个系统的人呐。”松冈祯丞补充。
　　“啊，真假……？”水濑祈不经意间后退两步。
　　“不是吗？难道是我的错觉吗？”松冈祯丞也注意到对方的小小举动。
　　“她看起来拼命想要否定啊。”尹泽轻咳。
　　“我看上去和您一样吗？”水濑祈小心翼翼的问。
　　“那个，就是那个，这个谈话的节奏，思考的方式，你懂得。”松冈祯丞暗示。
　　“节奏比较独特，有种同步的感觉吗？”水濑祈了然问。
　　“对对。”松冈祯丞连连点头。
　　“那您是左边还是右边？”水濑祈问。
　　“我是右边呢。”
　　“那我是左边。”
　　“喔……”松冈祯丞稍显迟疑的挠起了头发。
　　什么同一系列不同型号，这是哪里神族的语言吗？为什么每个词我都听得懂却不理解你们在说什么？
　　尹师傅第一次感到逐渐不懂兄弟。
　　家庭教师和学生对视一眼，各自搂住了嘉宾和主持人。
　　“再次感谢两位特别嘉宾的到场。”佐仓绫音首先说。
　　“承蒙款待，承蒙款待。”
　　伴随着光线的黯淡，本就身裹黑色服装的男嘉宾们也就隐遁入了阴影之中。
　　接下来就和他们没关系了，因为下面是女生组合现场演唱动画歌曲，可以说是小型的Live。
　　“想不到日高前辈和佐仓同学竟然还提前彩排过唱歌，甚至还有相应的简单舞蹈。”尹泽双手抱起，背靠后台的通道墙壁，一副酷酷的样子，“那可要好好表现，我会在这里为你们应援的。”
　　“噫，忽然觉得好恶。”日高里菜捂住胸口后退。
　　“呵呵呵，一想到我手机里关于你的资料除去照片外还将多一份录像，我便高兴到不行啊。”尹泽卑鄙的掏出了手机，邪魅一笑。
　　“后台盗摄？”日高里菜投来鄙夷的眼神，“你这是违规的。”
　　“哎唷，你害羞啦。”尹泽饶有兴趣的说，“就算在这里阻止我也是没有用的，因为这场活动肯定会制作BD，桀桀，到时候我买一份，一样能看到。”
　　“啧。”日高里菜尽量的反抗着，“等什么时候你也去唱跳了，我也要做同样的事。”
　　“哈哈，可曾听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尹泽一笑而过，“我又不是恐怖电影里那些自寻死路的角色。岂会留如此把柄？”
　　“我倒要看看你这份余裕能留到什么时候。”日高里菜轻轻推了一下某人的胸口，哼了一声走掉了。
　　“待会我要是唱的不好，下来后，你可不许笑话人啊。”佐仓绫音在旁边，闹别扭似的说。
　　“怎么会呢，我会做那种小人的行径吗？”尹泽正义凛然，义正言辞，“相反，我还要大力的称赞，我会在后台为你打Call！”
　　“倒也不必……”佐仓绫音软乎乎的说，“你就正常的做个观众就行了，不许笑也不许夸，听见了没？”
　　完事了，佐仓同学也推了一下某人。
　　可恶，我屈于道德和原则，对这种侵略，还不能反击回去。
　　尹泽揉揉胸口暗想。
　　“开Live啊，真是羡慕。”松冈祯丞忽然出声，眼里有些回味之色。
　　“你还有一个音乐家梦想？”尹泽好奇。
　　“不是，之前咱们不是就录过曲子吗，偶像之王2的。”松冈祯丞说，“当时我一直以为后来能上活动，那阵子心里可紧张了，每天想自己要不要私下做练习。我那角色不是会后空翻嘛，我还专程去请教跑酷的老师，想要学习呢。”
　　“倒也不必……”尹泽想了想，“不过说这些也没用，都是翻篇的事情了。”
　　“是啊，官方看起来还没有重启的样子。”松冈祯丞说，“不过偶尔想着，应该还是会有一起登台的机会的。”
　　“你应该不是那种喜欢在大舞台上表演的人吧？”尹泽问。
　　“嗯。但小田守太一是我职业生涯第一个有名字的角色。”松冈祯丞微笑，“再加上队友又是你和岛崎信长……突然觉得也没那么抗拒了。本来我跑到东京来做声优，就是想不留遗憾的活着，想经历更多事情。”
　　“挺好的。”
　　尹泽这么说着。然后他就在后台的小通道里，听到了外面响起来的音乐。
　　真的是每个人都在一步步的前进啊。
　　从后台走到聚光灯下。
　　说不定有一天会这样做吧。

第一百一十章 绝世高手的圆寂
　　“欢迎来到《末拳5》的线上会，本场活动之后，游戏便开放登陆了，相信全世界的格斗家们已经按捺不住了吧，那在新一轮的战斗开始前，请容许我为大家介绍系列全新作的精彩之处——！”
　　一位西装革履，散发着成功风范的男士登上舞台，背靠宽广的屏幕，神采飞扬的开始了讲解。
　　“本作使用最新的虚空4引擎，采取最新3D绘图技术，全3D画面，以更华丽的方式重现整个系列带来的感动，让战斗体验更加充满震撼！总之就是非常的cool~”
　　男士的拳头在空气中紧握，彰显自信气度。
　　“我们还对气槽系统进行了一点小刀小斧似的简单修改。相比前作，本作的对战节奏更加多样化，你既可以用华丽的连招压制敌人，也可以隐忍等待良机，一招决定胜负的走向，每个角色的招数也经过拓展，拥有许多的可能性，相当的cool。”
　　“我们对联网功能进行了更细致的设计，现在你能与世界各地的斗士同台竞技，还加入了许多娱乐模式可供选择，除此之外拥有完整的人机对战模式，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战役关卡和剧情，玩家即便因特殊原因无法联网，也能充分享受到游戏和系列魅力。但无论如何，云霄王者依然是站在最顶端的存在，酬勤练习，登上顶点吧！”
　　男士的语气激昂。
　　“本作剧情承前启后，官方漫画正绝赞连载中，每周五更新，大家可千万不要错过了噢。”
　　“游戏初版有16个可操控角色，后续还会追加，每位角色都各具特点，每位角色都可以积累熟练度而升级，赚取游戏币，同时解锁动能宝石，更换特效和记录你的数据！”
　　“我们还采取了最新的手机令牌，保证账号安全。”男士幽默的补充了一句，“大家都有手机吧？”
　　“另外，官方此前放出过一段预热CG，现在就来公布它的完整版本——”
　　男士大手一挥，会场的光线便黯淡下去，大荧幕旋即亮起。
　　「又一次，我做了相同的梦，独自在黑暗中被死亡的声音包围。」
　　一个苍老，低沉嘶哑的声音缓缓叙说着。
　　在腐坏的炼狱深处，不成人形的亡灵们正嚎叫着，对屹立不倒的灰衣老者匍匐去，用血肉和诅咒将老人所淹没。
　　「多么愚蠢，当我凝视死亡，转身背向它后，你们就已经失去唯一的机会。」
　　BGM由平缓转为激烈。
　　「我为战斗而活，只要我的血还在沸腾流淌，我就不会屈从，不会被你们这些区区腐烂的死人击败！」
　　衰老却坚毅的声音大力的说。
　　阴冷的蓝色斗气磅礴爆发，将老人包裹，削瘦的亡灵们在这剧烈的冲击下都被掀翻炸开，它们复仇的执念也化为了飞灰。
　　灰衣老者缓慢的睁开眼睛，从幻梦里苏醒来，他目视着笔直朝自己而来，宛如魔神般的，留有狂乱赤色长发的拳魔。
　　老人的嘴角扯动，似乎想笑，但突然又以手掩嘴。他不在意的擦拭掉掌心里咳出来的血沫，然后接着又一次，摆出已经深刻入灵魂与骨髓的我流拳架，并终于露出了满足而畅快的笑容。
　　「现在是时候让我回到与死亡的战斗了，这是我现在还活着的唯一原因……」
　　迎面而来的拳魔发出低吼，缠绕在体表的杀气炙如熔金，无数的黑暗被释放出来，覆盖掉整个世界。
　　狂笑的老人也双手一荡，天地为之失色，只剩下余烬般的灰白。
　　双方没有一句对白，只是同时使出自己最强的杀招。
　　黑与白最终激撞在一起，BGM也在这时推到了节奏的顶峰。
　　画面戛然而止。
　　最后，只留下一个老人缓缓闭目的定格动画。
　　会场重新被点亮。
　　“这横跨历代的宿命之战，终于在今天划下帷幕……”发布会的策划师，还在侃侃而谈。
　　但播放活动画面的网页已经让男人给关掉，直接点击右上角的X关掉。
　　直播的画面于是切回到平平无奇的电脑桌面，那经典的蓝天和草原斜坡。然而过去许久，桌面也没有任何动作，连鼠标的光标也没有在桌面上移动一分一毫。
　　时间宛如凝固住了。
　　唯有那充斥着难以置信、被背叛的绝望和悲伤的叹息，才让众多观众确信并不是自己因网络故障而卡顿了。
　　一串问号纷纷划过直播间。
　　「？？」
　　“没事，没关系的，我不缺擅长的角色。”
　　男人在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言不由衷，乐观从容的说着。
　　“幸亏老袁得偿所愿，以一个战士的身份死去，要不然还指不定被耽误成什么样，现在的剧情越来越自由，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身为服务器最懂你的玩家，容我道一声珍重，再见。”
　　男人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哽咽了。
　　“再见，还会再见吗？老袁头，再见的时候你要幸福好不好，你要继续研究武术，你要永远强大而执着。老袁你要开心啊，你要幸福……开心啊，幸福！我们今后再也无法并肩战斗了，没关系的，你要自己幸福！”
　　男人突然激动而悲怆起来，拍着桌子，声声凄厉。
　　“老袁，老袁，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我还怎么打排位啊！”
　　“袁无敌，你带我走吧，无敌啊——！噫呜呜啊……”
　　没有开启摄像头，直播的画面也只是静止的桌面，但观众仍能从那声音里知道，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伤心的玩家。
　　「这谁看了不说一声泪目啊」
　　「末拳5设计师！你知道我们死忠粉的痛楚吗！」
　　「刚来，主播这是失恋了？」
　　「已经没有什么绝世高手了罢（」
　　“我只想跟本命角色重夺回云霄的荣耀，从路人王打到职业哥，从关东砍到关西，去京都出差都要跑街机厅会会当地英杰。如果键盘也会卷口的话，我现在应该拿的是一把子算盘！然而我现在的心变得比寒冬腊月停天然气的自来水还冷，策划师你欠我的该拿什么还！”男人捂着胸口，痛心不已的说。
　　之后某人竭力平息了一下心情，点开硬盘，开始漠然的卸载游戏。
　　大量的弹幕见状，纷纷滚动。
　　「悲报！绝世高手倒了！」
　　「完了，主播已经疯了」
　　「竟然在修改直播间标签！还在换分区！」
　　『服务器第一袁老头，职业见了都发愁！1秒24按，暴力凶狠流，萌新慎入！』→『以梦为马不负韶华，休闲主播专心画画』
　　「这是什么光速跨区操作？」
　　「绘画区？我还以为会换舰娘？再不济也是棋牌类？」
　　「放下暗杀拳，立地成佛了属于是」
　　尹泽慢吞吞的打开绘图软件，娴熟的使用各种快捷键新建画布添加图层，随意的取了一支圆头画笔，开始在空无一物的画布上勾勒描线。他的运笔快而稳，只稍一会，一位气质内敛，表情严肃，眼神微眯，不怒自威的酷帅老头的脸孔就跃然而成，如果是经验比较丰富的玩家，一眼便能认出这正是刚才与拳魔激战，安然而逝的，主播的本命角色。
　　「什么高精尖速写」
　　「？？」
　　「录播，一定是录播！除非开摄像头！」
　　「艺术人格の苏醒」
　　「作画监督」
　　「无声の悼念」
　　然后直播便停止了，心碎下播。只留一片观众还在驻足交谈。
　　尹泽伸腿瞪眼，在椅子上瘫了好一阵才回过气来，他先是起身去调制了一杯邦德同款喝下压压惊，然后检查书包，换衣服，下楼跨上大洋马，戴上安全头盔，在寒风里以安全速度行进。
　　这条前往港区别墅地带的路，按常理来说，不是他这等市井小民经常会走的，但有幸身为家庭教师，他经常单骑来往，事到如今，连小巷小路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尹泽刚拐进居住区的一条道，就瞧见身穿熊猫式黑白色睡衣的老板打开大门，托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暖茶，在玄关处笑脸盈盈的迎接自己。
　　“老板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尹泽疑惑，这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还叫老板，这般生分？”佐仓瑛士摇头，“我是见你下播，心想着你就该出门了。”
　　“啥？”
　　“哦，我的意思是，算算时间，你也该来补课了。行了，学弟，快快进门吧，外面还在飘小雪呢。”
　　佐仓瑛士主动揽过家庭教师的肩膀，并仁慈细心的替对方拂去肩头的薄雪，热情的拉着人进屋。
　　真是礼贤下士，也难怪创办的公司蒸蒸日上。
　　“哎呀，老师来啦，先坐坐，休息一会再执教吧。”枝森阿姨和瑛士叔叔穿的都是熊猫系列的睡衣，看起来正在厨房里忙活。
　　“很快就要考试了，这阵子真是辛苦你了。”佐仓枝森走出来，微笑着说。
　　“为读书为学习，辛苦也是值得的。”尹泽坚定的说，“而且不止是我，佐仓同学也很努力，她也应该获得二位家长的肯定呀。”
　　“平时已经很夸她了，再夸就成溺爱了。”佐仓枝森摆摆手说。
　　“原来如此，那么她人呢？”尹泽从书包里抽出一套习题集，犹如抽出一柄宝剑。
　　“临近考试，补习也要结束了，她说也想实际表示下感谢，打算做几份菜款待你。刚才还让我出谋划策呢。”佐仓枝森从容的说。
　　“原来如此。”尹泽大力点头，“真是令人期待啊。”
　　“你不要提前跟人说啊——”厨房里，传来少女的半恼的声音。
　　“好好，不说了。我得进去帮她忙，给她打下手了。”佐仓枝森莞尔一笑，回到厨房。
　　“让她们先鼓捣吧，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学弟不妨先和我来切磋一场。”佐仓瑛士建议说。
　　“竟然还有珍酿？”尹泽眼睛一亮。
　　“你想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来下下五子棋而已。”佐仓瑛士尴尬的转移话题，但很快又深沉起来，“不过放心吧，你这身过人的武艺，我另有他用，不会让其蒙尘的。”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英姿
　　“在当今的网络上坚守原则，做最好的自己，发表自己的观点，就好比在风沙吹卷烈日炙烤的荒原里植树，这自然是很困难的。学弟的推号关注数在几天前又有突破，真是可喜可贺啊，好啊，好啊，这个社会，就该有你这样率真的互联网价值产出者。”
　　佐仓瑛士一边对后生赞赏有加，一边执黑，落子天元。他是很喜欢五子棋的，抛开老少皆宜和富含哲理的优点外，最重要的是简单易上手。诚然，棋之一道晦涩艰深，但以常理而论，没有谁会下一个五子棋也争得头破血流吧？
　　而当对弈的胜负因素被淡化，那么对弈时的情感联系就会被凸显出来。
　　没有比玩一场游戏更能快速增进男同胞友谊的事了。
　　诶，这些都是人际交流，人情世故啊——绝不会是担心玩其他竞技色彩更浓郁的项目被碾压。
　　“叔叔也玩推号？”尹泽也落下一子，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因为一般情况下，一局五子棋的着数在20至40着之间，因此布局阶段是非常短暂的，在这一阶段的任何举措，都将深深影响输赢。
　　通常来说黑方主攻，而白方主防。但无数研究和比赛证明，在不正规的切磋场合，黑棋几乎是必胜的，又或者就是必胜。
　　对这份突如其来，领导的恶意和考验，久经职场的男人不得不慎重起来。
　　“那是自然，我对新兴事物的接受度非常快。”佐仓瑛士很自然的随手落子，话语温润醇和，尽显仁厚长辈本色。
　　“叔的网名叫什么？我回去关注你一波呗？”尹泽见对方迅速布出一个花月局，倍感压力。同时迅速默念心法：守取外势，攻聚内力，八卦易守，成角易攻。初盘争二，终局抢三，留三不冲，变化万千！
　　“那就不必了，我只是偶尔看看新闻，也不常玩，也很少跟人互动，我还是喜欢做一个缄默的观察者。”佐仓瑛士哈哈一笑，“不过话说回来，关注数多了，惹来的非议也不少啊，在网络里，大家都是戴着面具行事，因此说话更随意，也更容易攻击他人。”
　　“又何止是网络中呢。对于自己未曾上手的事，人往往会想当然地低估其难度，直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后，才会理解不易，进而变得宽容。”尹泽颔首。
　　“不错，都说道理道理，终究得上道走一遭，才会明白那个理。”佐仓瑛士说，“学弟可一定不要被网络上的只言片语影响啊，尤其是那些黑粉的。”
　　“我还有黑粉？”尹泽一愣。首先，自己有没有粉丝就是一大问题吧？不都是看无良剪辑视频和贪图免费历史问题查询？
　　“怎么会没有呢？”佐仓瑛士耸肩。譬如那个用户名叫劳什子“懂哥”的，隔三差五就能见到，每次都是一场键斗恶战，特别棘手，但现在逐渐是同一阵营，棘手也变成拥有强力队友的安心感了。好极好极。
　　“……感觉叔叔比我还懂我那账号的情况啊。”尹泽开始怀疑。
　　“毕竟年长那么多，有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是应该的嘛。”佐仓瑛士摆摆手，“不过学弟近来真是人气渐长啊，出演的作品也愈来愈多了，见你事业有成，生活步入正轨，我也很是欣慰啊。”
　　“只是凑巧赶上了而已，说不定哪天就熄火置冷了。”尹泽大度的说。这倒也不是谦虚，而是诚心话，肯拼命的家伙太多了，自己的源动力也没那么足，被更优秀更努力的人取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不刷番，不受赞扬，只是偶尔参演一些有趣的作品，或者为纪录片做旁白，也都是很舒心的工作。
　　“生活嘛，安安稳稳就是福。”尹泽补充，同时眼睛眯起，仪式感隆重的下出一棋。
　　“……唔，也好。”佐仓瑛士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家底还是有一些的，以学弟的卓越能力，守成肯定没问题，是可以托付和信赖的。
　　“你已经输了。”尹泽忽然说。
　　“？”
　　佐仓瑛士下意识想问输什么了，等回过神，低头看向棋盘，才发现白棋已联成长蛇。
　　啥玩意儿，怎么这么快就凑齐了？这才第几回合？
　　一定是光顾着聊天去了。
　　“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家庭顶梁柱以洗麻将牌的手法，大开大合的搅乱棋子，立刻重开。
　　虽然没有想决胜巅峰的意思，不过被这样当成杂兵般光速斩于马下，还是略有几分尴尬，要知道前几年回岳父家，那可是打遍老家小学生无敌手。他决定稍微认真，分那么一点注意力到棋局里。
　　“说起来，我好像还不知道叔叔你那设计公司，主要业务是做什么的。”尹泽随意的找了个话题。
　　“这个你不必担心，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跟你说。”佐仓瑛士轻笑，“现在趁着年轻就多去做些喜欢的事，毕竟青春就这几年，等成家落定，就有羁绊了，也不能那么随心所欲的过日子了。唉，长大真是一件无聊的事，因为意味着少年从此已经失去了冒险的资格。”
　　“哦……”老板既然无意透露，那尹泽也不方便继续追问。
　　“人到中年，就会知道人不可能永远保持干净，爱干净的人是活不自在的，究竟是要面子，还是要干净，必须要有抉择，想同时兼具二者，只会过的很辛苦。想把矛盾的东西融合在一起，那需要很高很高的境界才行。”佐仓瑛士说，“人总是越活越冷却的。”
　　“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尹泽接话。
　　“拥有一套房产才是中产阶级，荣获诺奖才是一流文学家，拥有当季名奢才是精致人士。当人们为世间的一切附上阶梯状的价格，许多谎言也就诞生了。”佐仓瑛士说，“大西院长当年偶然得到消息，知道自己入了候选，主动致电委员会退出评选，亲手扼杀了拿奖的可能……凭心而论，他那年很有机会的。现在也有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这样做，或许是酸腐的文人风骨？”
　　“我觉得院长只是单纯懒得掺和，唉，也不叫掺和吧，反正没那方面欲望。”尹泽又回忆起扛把子对自己的种种堪称自由的指导。
　　“大西院长十分关注校内学生，基本每天都能瞧见他去食堂和图书馆，主动去接触学生，询问对学校的建议和看法，遇到个别困难生，也是尽力帮助。”佐仓瑛士说，“但他却尤其不爱带学生，然而带过的几位，又都拿奖成才了……只能说无愧是文坛大家，国内文学标杆之一。仔细想想，你好像是大西老师门生里唯一还没出实际成绩，且唯一在混艺人圈的。博士课题想必已经在准备了吧，什么时候打算冲击芥川赏？”
　　“我实在倍感惶恐，背生冷汗。”尹泽一头黑线，压力山大。男人觉得自己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的期望与鞭策。
　　“开开玩笑而已，大西老师自个儿都推奖，又怎么会强行要求你去争。你那些师兄师姐之所以拿，也完全是能力所致，顺水推舟而已。”佐仓瑛士微笑，“我有时候也想过，你我都是人中龙凤，又都在食堂被逮到，凭什么我就没有被名师青睐，主动招收呢？”
　　“也许，那天叔叔还没有戴劳力士，气质外露，稍显邋遢吧。”尹泽沉默一秒。
　　“诚然，叔叔我在那个时期，还未真正的觉醒型男的魅力。但话说回来，你俩有些地方是相似的，可能这才是被逮中的主因吧。”佐仓瑛士叹息。
　　“啥？”
　　“找不到人生所向的时候，不妨先找到责任，有了无限责任，就有了无限方向。”佐仓瑛士静静的说，“而你们是那种没有方向，也还会记住责任的人。无关地位与才能，这是很朴实的品质，很可贵。”
　　“我岂能和院长那等人物相提并论。”尹泽摇头。
　　“你这牛犊，就是太怕虎了，白瞎了难得的锋芒。”佐仓瑛士唉声叹气，感慨现在流淌在年轻人体内的懒惰之血，同时又落下一棋，“到你了。”
　　“可是你已经输了。”尹泽挠头。
　　“？”
　　家庭顶梁柱又是低头一看。
　　什么鬼东西？
　　我又被秒了？
　　“你不会在认真下吧？”佐仓瑛士定睛推算棋局，发现白棋的布置简直阴险卑鄙到极点，他愣住了。
　　“琴棋书画，我桥牌最强，棋道次之。”尹泽傲然的说，“鄙人不才，曾在五子棋项目豪取过小学五年级男子组冠军。”
　　职场做事，看人下菜，老板既然好这口，那么自己便带给他最佳的对局体验。
　　“我与你商讨人生大事，你竟然着眼于这小盘之胜？”佐仓瑛士紧皱眉头，想当年他在岳父前是何等仰鼻息而行事。
　　果然，温柔什么根本没有用，必须要给予重拳，赐予败北的滋味，懂得过刚易折的道理，教后生仔知晓这世上亦有英雄。
　　历战之躯，岂能倒下？！
　　“再来一局！”
　　中年人咬牙切齿的挽袖，这次打定主意，要发挥出十成十的实力！
　　雪当日数学题之耻，就在今天。
　　老板现在看起来热血沸腾，手痒难耐，渴望下棋，果然自己的理解是正确的，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尹泽暗地点头。
　　棋局重开，落子天元的声音清脆，犹如春雷炸响，阴阳线组成纵横十五道，黑白腾挪占点仿佛星辰列位，这一刻万籁寂静，周遭的尘世杂音都如同退潮般散去，双方静坐于棋盘前，在虚无的思想领域里掀起腥风血雨的厮杀。
　　……
　　佐仓枝森看着自家女儿系着围裙，认认真真的切菜，在天然气灶前如临大敌的掌火和翻炒，跟做实验一样谨慎精确的下作料，一时间觉得颇为有趣。
　　“诶，你说待会端出去以后，要不要先不说哪份是你做的，让他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批判一番，看哪份更好吃啊？”在主妇一道已臻至化境的佐仓枝森抛出一个狡诈的决斗邀请。
　　“……才不要，这有什么好攀比的，这是家庭料理，又不是要去开店，吃得开心就好了。”佐仓绫音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嘀咕着说。
　　“味道不好，怎么会开心？”
　　“怎么可能会不好，我可是严格按照你的食谱制作的。”
　　“哼哼，万一我的食谱故意写错步骤呢？”佐仓枝森故作深沉。
　　“有你这样坑自家孩子的啊？”佐仓绫音备受震动。
　　“哈哈哈，开个玩笑啦，当然是把所有的独家心得和秘方都传给你了。”佐仓枝森乐于见到女儿的各种反应。
　　“哎呀你不来帮忙就别老站在我后面，弄得我都施展不开……”佐仓绫音嫌弃的说。
　　“噢唷，我还打算待会帮你尝尝，做做品控呢，既然如此，行吧，这厨房就全权交给你了，我去看电视剧了。”佐仓枝森自顾自的往外走。
　　少女忙地伸手抓过大厨的手，黏着不让对方跑。
　　几分钟后。
　　“……天妇罗炸的刚刚好，进步很大啊。”佐仓枝森开始点评，“照烧的诀窍你也掌握好了。”
　　“我可是全程掐着时间呢。”佐仓绫音有些小得意。
　　“这说明你还停留在烹饪的初级阶段，等什么时候能随心所欲掌控料理时，才算勉强登堂入室了。”佐仓枝森学着老师一样的口吻说。
　　“谁还不是从新手做起的嘛。”佐仓绫音说。
　　“你还挺高兴，也就现在觉得新鲜罢了。”佐仓枝森轻哼，“这人呐，在家里一旦会做饭了，往后基本这事儿都揽在你身上了，那可不是一天两天，是长此以往啊。我建议你就保持现在的水准，别再精进了，否则今后有够累的。”
　　“这是什么话，家务当然是要一块做，一起分担。”
　　“那你见到你爸进过厨房吗？”
　　“这，这不一样……老爸他没有天赋，再说了，他点外卖很擅长，算是剑走偏锋。”佐仓绫音试图为老父亲辩解。
　　“行啦，再做点小菜就开饭吧。”佐仓枝森宠爱的揉揉女儿脑袋。
　　“要不要做下酒菜啊，我看他俩好像很有共同话题，老爸那么爱聊天，待会怕是又得开一瓶。”佐仓绫音问。
　　“不了，还像上次那样喝怎么能行，还是要管管的。”佐仓枝森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酒豪父亲，“他俩虽然酒品很好，但你也不能全任着他们的喜好来。”
　　“好吧。”佐仓绫音点点头。
　　“那去叫他们洗手吧。”佐仓枝森说，“我们也开始上菜了。”
　　两人忙前忙后，开始布置碗筷，盛饭舀汤，但弄完毕后，才发现有的人还没动弹，屁股都没动过，始终坐在茶几旁边，互相闷着头，一股出神较劲的样子。
　　“喂，吃饭了，还在干嘛呢。”佐仓枝森叉着腰走上前去催促。
　　两个深陷战场的男人无暇回应。
　　佐仓绫音好奇的向前垫脚张望。
　　只见棋盘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互相交错缠绕，或角逐，或围杀，又聚势成几条大龙啃咬，局势十分胶着。两位棋手也各自托腮扶额作沉思状，场面一度严肃，如同名人战的生死局一样惊心动魄于无形中。
　　“你们还会下围棋啊？”佐仓绫音对此有些惊讶，还有一丝钦佩，毕竟这可是项相当考验头脑的运动，代表了名士的智慧和风雅。
　　“他们下的是五子棋。”佐仓枝森淡淡的说。
　　“？”
　　两位选手仍旧没有回应。
　　家庭顶梁柱忽然一动，好似抓住了时代的洪流，他落子如青电，潇洒大笑。
　　“找到了，学弟，且看我这一手，哈哈哈哈！”
　　这是一记奇招，一子便扭转局势，只见对手那两条白色大龙，顿成僵虫！
　　星落人亡，终有时——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叔叔棋力通玄，我实在不能及。”尹泽如释重负的长处一口大气，拱手认输。
　　开启人生回廊进行预演，将棋局引导的如火如荼，然后留下漏洞，让对方可以绝地反击。整个过程虽然十分劳累，但对老板而言，这游戏体验绝对是极佳的。
　　“哈哈哈，你也不用伤心，能跟我几乎战成平手的，在老家也是没有几个。”老板果然笑得红光满面，精神气十足的说，“而且在自家人手里吃亏，总好过在外面吃亏呀。”
　　“谨记教诲。”尹泽用力点头。
　　“好，好，你我消耗很大，快入座就餐吧。”佐仓瑛士亲切的拉起学弟的手，引向丰盛的餐桌。
　　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又到了喜欢的干饭环节，尹泽自然欣然前往。
　　佐仓绫音最后囧怪的看了一眼棋盘……原来五子棋，是能够下满棋盘的啊。
　　能拼杀鏖战到这种旁人见之也落泪的惨烈程度，看来双方的智慧谋虑只在伯仲之间。
　　四人围着饭桌坐下。
　　尹泽感受着熟悉的座位，熟悉的配置，忍不住问，“叔叔或许想要小酌几口罢？”
　　“这，这……”终于反杀一回，正高兴的佐仓瑛士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今天就不准喝了。”佐仓枝森淡漠的出声。
　　“哎呀，你瞧，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客人来访，真是……”佐仓瑛士喜上眉梢，但仍然表现出一副批评的态度，沉声说，“绫音的朋友，我的后辈校友，你这么小气呢。”
　　“不喝就是了，稍后我还要辅导功课呢。”尹泽说。
　　“好吧，那就留到下次，留到下次。”佐仓瑛士为今日的圆满落幕而满意的点头，“那就起筷吧。”
　　两位男同胞一同开始刨饭，期间银行卡先生慈祥的替后辈夹菜。
　　“学弟尝尝，这份是你阿姨的拿手菜式。”
　　“十分美味，叔叔你也吃，不用照顾我。”
　　“具体呢，具体的感想呢？”佐仓绫音试探性的问。
　　“……具体？”老父亲重新夹了一口，回味了一下下，只见他稍稍皱眉，“具体来说有失水准，没往日里那样的完成度。”
　　“不会吧，我觉得还可以啊。”尹泽疑惑，“叔叔要求太高了吧。”
　　“诶，我吃那么多年，我还吃不出来嘛？就是差了一点细节。”佐仓瑛士摆手，“不过就算了，对了，绫音今天不也做了嘛？做的哪道，让我来品鉴一下。”
　　“我看有的人啊，今天要被收拾了。”佐仓枝森忽然灿烂开心一笑。
　　“？”
　　老父亲抬头，正疑惑老婆今天咋这么好说话，居然笑着发通牒，紧接着便瞧见了自家小棉袄那冰冷如刀的眼神，顿生恐惧。

第一百一十二章 繁花
　　夜潮退了，退远了，早晨像一片浅滩，有人把紧张和梦都放进狭长的贝壳里。
　　第二天有雾，什么东西都湿嗒嗒的。
　　几声轻轻拍打玻璃的声音使缩在被窝里的佐仓绫音翻过身面向窗户。
　　又在飘雪了。
　　少女睡意朦胧地望着雪花，银白和灰暗的雪花在晨光的衬托下斜斜地飘落，时间已到出发的时候。
　　昧旦之时，天色曈曚。
　　妈妈早已经起床，在准备早饭，爸爸也难得的起床了，老父亲今天自己给自己批了一天假，主要是为了替众人当司机，爱家之心溢于言表。
　　家庭教师则不出意外，又在佐仓宅邸睡了一夜。
　　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尽管没有喝酒但还是被轻易挽留了下来。
　　现在家教被斗志昂扬的老父亲拖着去下棋，两人一边缠斗争杀，一边心不在焉地朝早见新闻节目里的漂亮女主持频频瞥目。
　　“起了啊，我还准备去叫你呢。”佐仓枝森看着正揉眼睛的女儿，柔声说，“快去洗漱吧，时间够得，不用急急忙忙。”
　　“噢。”
　　佐仓绫音又看了一眼茶几方向。跑到卫生间按部就班的洗脸刷牙了。回来后就发现两位棋手逐渐没有对弈，而是彻底在欣赏新闻。
　　早餐比较简便，有肉粥，煎蛋，烤面包片和培根。
　　“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尹泽问。
　　“昨晚就整理好了。”佐仓绫音回答。
　　“嗯，放平心态，遇到难题也不要慌乱，静心解题就好。”尹泽叮嘱。
　　“我知道。”佐仓绫音郑重的点点头。
　　“……当时你说想考东大，还以为只是三分钟热度而已，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到这一天了。”佐仓枝森为孩子的努力感到骄傲。
　　“毕竟是流淌着吾之血脉的人啊。”佐仓瑛士给面包片敷上番茄酱，满脸果然如此的淡定。
　　佐仓同学在前些日子已经参加完统考，分数虽然无法与家教和父亲相提并论，但以一般学生而论，也能说是优秀，这对中学三年成绩都保持在中游的女孩而言，绝对是一种大大的进步，能够感受到她暗地里花费的苦功。
　　而在填选校考时，佐仓绫音也颇为坚定的选择了东京大学。
　　客观的来说，能成功的机会并不大，但有勇气和决心辅佐，却值得一试。
　　“又到这个日子了啊。”尹泽回忆着说，“过得还真快……”
　　“是啊，也令我想起年轻时披着风雪等候电车赶赴考场的日子。”佐仓瑛士顺利的接过话头，开始忆往昔。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是校友了。”佐仓枝森没好气的说。
　　“哎呀，等绫音也迈过赤门，到时候一门三杰，书香门第世家，听着，多么顺耳。”佐仓瑛士甚至开始畅想着孙辈一代的发展，野心勃勃。
　　“考场还没进，八字还没一撇呢。”佐仓绫音有些无奈。
　　“别为了你那点功利心，就给孩子施压好么？”佐仓枝森批评。
　　“没事儿，国立失利，其他那几个著名的私立也行呀，学费别在意，刷我的卡。”佐仓瑛士风度翩翩的说。
　　“你还说？”佐仓枝森瞪视。
　　家庭顶梁柱悻悻埋头啃面包。
　　“虽然现在跑到驹场念书了，但本乡校区我熟得很，到时候由我领着佐仓同学去考场吧。”尹泽说。
　　“还是学弟想得周到呀。”佐仓瑛士认可般的微笑。
　　“顺便的事而已，我要去那跟我系的某教授确认一下资料，多走一段路，费不了什么功夫。”尹泽摆手。
　　“学弟碗里的培根能否给叔叔？”佐仓瑛士顿时不悦皱眉，提出在野兽界而言，属于一种极度挑衅的要求。
　　向来都是自己抢别人碗里的肉，哪有被掠食的道理？
　　尹泽有心拒绝，但领导发话，不得不屈从，只好为自己的僭越之举付出代价，把培根恭敬供奉而上。
　　一顿早餐吃过后，大家都开始收拾起来。老父亲把熊猫系睡衣换下，登陆桀骜不驯中年精英的社长账号，开始为大奔驰热身、查询路况。枝森阿姨十分周到的开始准备中午的便当。
　　尹泽无事可做，干脆在人生回廊剧场里看了一集新三国。
　　佐仓绫音也换好衣服，背着一个大书包下楼。
　　“你装了那么多东西？”尹泽好奇。
　　“都是参考书，我想在路上再看看。”佐仓绫音回答。
　　“开考之前，有什么疑问，你问我就好了嘛。”尹泽说，“我就是佛脚，你随意抱。”
　　“不好不好，背着书，有知识的重量感，会安心一些。”佐仓绫音一本正经。
　　“行吧。”尹泽又歪歪头，看了女孩好几秒，旋即很感兴趣的又问，“这衣服是当初我送你那件吗？说起来平时我还没怎么见你穿过，今天怎么穿上了？”
　　佐仓同学今天这身，正是当初俩人互送的同款。只是相比起某人整个冬天都穿，女孩就很少穿。
　　“平时……平时如果工作，出活动时穿，让别人看见了，那不就撞衫了吗？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整天都只穿这件，公式照也是这件，害得我都没机会穿了。”佐仓绫音嘀咕。
　　“那今天咋换上了？”
　　“今天，今天是想沾沾你这个考成功的大学生的喜气。”
　　“不错。”尹师傅欣赏的点点头，没想到佐仓同学也有这种想法，当年自己参加艺考时那也是焚香沐浴，剪指甲，敬告三清佛祖，仪式感的准备程序一个不落的。
　　“怎么，看上去很奇怪嘛？”佐仓绫音摸摸头发，视线撇开，稍微抬起手展示衣服。
　　“好看，非常有一种青春活力的学生气息。”尹泽举起大拇指，不吝赞美。真是星霜荏苒啊，佐仓同学也高中毕业了，朝成熟稳重的目标逐步靠拢。
　　“快，快走吧。”佐仓绫音耐不住，推着男孩去玄关处穿鞋。
　　佐仓瑛士已经在驾驶位上准备就绪了，这时他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从家门口里结伴走出来，穿着同款衣服的少男少女，先是一愣，然后伸头，然后回身探出车窗，然后眨巴眨巴得点头又摇头，重新靠回在椅背上就绪。个中心思，不为外人道也。
　　佐仓枝森也把便当放在后备箱里，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上。
　　后排自然是留给了家教和学生。
　　“好了嘛？”佐仓瑛士懒洋洋的问，“还有啥没带的？”
　　“都准备好了，开你的车吧。”佐仓绫音不客气的说。
　　……真是锐气十足呐。
　　高贵的S级AMG轿车平稳起步，进入主道路。
　　“学弟有没有考驾照的计划啊？”佐仓瑛士闲聊。
　　“自然是有的。”尹泽点头。反正也不难，对他来说属于重走二周目。
　　大洋马虽然便捷，还能体验假面骑士的感觉，但要说到出远门踏青，还是铁包肉的大车好些。
　　等哪天想摸鱼了，租一辆车，围着跑一圈，去小樽看雪，去泡温泉，经纪人想联系也是山高皇帝远，无可奈何，岂不美哉？
　　“学弟觉得我这车如何啊？”司机问。
　　“有钱。”男人言简意赅。这可是击败AE86的老板牌子呀。
　　“一般般吧，开久也不新鲜了。”司机游刃有余的说，“哪天你考到驾照了，要是短时间内没有买车的计划，就到咱家来，先开开这台，保持保持驾驶手感嘛。”
　　“这不好吧，万一有点刮蹭，就不美了。”尹泽客客气气的说。
　　“唉，我观学弟心性，不似那种莽撞之人。”司机说，“但话先说好，可不准停在那些什么舞蹈大学门口，叔叔我啊，发现了可是要生气的。”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奔驰。”尹泽摇头。
　　“噢？那你喜欢什么？”
　　“桑塔纳，而且是那种带方方框框的。”男人比划着手势，表情淳朴，眼神有光。
　　放在以前的年代，那车才是大老板的名片，而且驾校的练习车也是那种，开起来，亲切又能满足童年的缺憾。
　　“好啊好啊，学弟没有攀比之心，懂得知足，我很是高兴啊。”司机宽慰的说。
　　“你开车就开车，不要扯有的没的，没见绫音还在温书吗？”佐仓枝森不满。
　　中年司机张张嘴，还是意犹未尽的停止了对学弟的热情了解。
　　……
　　天空下着细细的雪雨，一瓣薄雪滴落在佐仓绫音的手背，等低头看时已然消融，游走在肌肤的纹理里。
　　少女望了一眼左右，都是裹着围巾，穿着厚衣服，表情凝重的考生，还有不少随行陪伴的家长，基本都在低声聊天，言语间尽是期待和勉励。
　　佐仓绫音哈出一口白气，心情愈发紧张，开始不安的跺着脚。
　　老父亲倒是很开朗，乐呵呵的挽着妻子的手臂在说话，此时他再返母校，有种青春焕发的美感，挥斥方遒尽显英雄本色。
　　真是个不会读空气的老头子，别人家长还拥抱打气呢，他倒像回乡逛街的。
　　佐仓绫音看向身边的男孩，对方跟老爸不同，一副深沉，很是靠得住。
　　应该是想起当初考试的日子了吧，说起来，他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好，当时来参考，多半也是孤家寡人过来的。
　　曾经被班级群体排斥的差生，独自顶着家庭和世界的压力，熬夜苦读，穿着旧衣，只身站在几千的竞争者中央，靠着纤细的笔杆，一路缄默不语，披荆斩棘。那应该是一段难熬而折磨的时光。
　　少女心想。
　　也难怪会露出这种忧心忡忡的表情，是心情在这一刻重回过去了吧。
　　——院长居然叫我去找这位教授，不会又偷偷摸摸布置了S级课题吧。
　　男人身处这知识领域之内，便无形感到文道圣人的注视，心情沉重，浑身不得劲。
　　“我也站到你几年前所站过的地方了诶。”佐仓绫音忽然出声说。
　　“嗯？”尹泽回过神来，点头接话，“那挺好的啊。”
　　“一点都不好……我现在紧张死了。”佐仓绫音抿着嘴巴，微皱着眉，“待会真担心脑子一片空白。”
　　“哈哈，多大点事，那就明年再考一次嘛。”尹泽身为大心脏选手，如此说。
　　“我才不想做浪人嘞。”佐仓绫音立即说，然后就低下头去。
　　说是这样说，但其实担心的是，即便是复读，可能也无法成功。
　　别看老爹和这家伙都余裕十足的样子……但这毕竟是国内考学之路最高难度的试炼。
　　不一样的，爸爸和他都是那种优秀的人才。
　　光是站到这里，自己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地烤来听。”尹泽笑了笑，“所以那些害怕的话，等留到战斗完再说吧。到时候我们靠着暖炉，坐在地毯上，喝着热茶，我听你慢慢聊。”
　　小雪在空中飞舞，寒风吹着哨，松树的枝杈上积留了层层的雪。
　　“有点冷。”佐仓绫音朝手掌哈气。
　　“那你为什么里面不多穿点？”尹泽顺口问。
　　“……这是什么低情商暴言，这时候真正的绅士应该自己脱下外衣给女方披上吧。”佐仓绫音说。
　　“你电视剧看多了。”尹泽摆手，“考场里面就不冷了，实在不行我去买俩暖宝宝给你贴上。”
　　“算了，我只是手有些冷。”
　　“那你可以放进衣服兜嘛。”
　　“我口袋里都是笔……”
　　尹泽震惊的看着佐仓同学略有些委屈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文具。
　　这是多忧愁，才会做这种程度的战前准备，同样是自我安慰，换成烧香，怕是香灰都能砌墙了罢。
　　男人对女孩此刻的动荡的心理状态终于有了明确的认知。
　　佐仓绫音两只手露在冷空气里，搓了又搓，然后试着把袖口拉长，企图把手盖住，那衣袖绷直，犹如企鹅的笨拙样子很有幼稚园小同学的韵味。
　　“真拿你没办法啊，我匀一个口袋给你吧。”尹泽见状，亲切的把左手从兜里抽出。
　　“噫，真油腻。”佐仓绫音闻言龇牙。
　　“不用算了。”尹泽重新回兜。
　　少女眼疾手快，一个细节小步伐拉近距离，把右手伸进男孩的衣兜，而且左手还蠢蠢欲动，想要对另一只口袋行不义之举。
　　“你给我留一个。”尹泽郑重其事的像商量生意般说，“我好不容易揣暖和的。
　　佐仓绫音和男孩贴近站着，用对方残留的温度暖手，稍稍抬头便能看见男孩峬峭的正脸，她觉得脸颊有些微烫，牵强的昂首说：“你不是还有裤子口袋吗？”
　　“很遗憾，那里塞着钱包，钥匙，还插着一筒卷起来的复印纸，已经没有车位了。”尹泽又想起课题，伤心摇头。
　　雪风微冷，刮乱了少女的头发，但双手都挤在一个别人兜里贪恋温度的佐仓绫音明显没有整理的打算。
　　最后还是善良的家庭教师，忍不住简单替少女捋顺额发。
　　佐仓绫音不闪不避任凭男孩打理，她觉得心情正被另一种意义上的紧张感所取代，不知对接下来的测试，是好是坏。
　　你连指尖都泛出好看的颜色。
　　“……你口袋里装了什么？”佐仓绫音的手晃动了一下。
　　“大白兔奶糖，你可以自取，正好要动脑，先补充糖分也不错。”尹泽建议。
　　……
　　佐仓瑛士站得远远的，努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对于一介白手起家的标杆人物而言，他向来都是展示自己的魅力，有疑问也是堂亮的站出来大声询问，而不是像这样偷偷摸摸的窝在远处，装作没注意的偷瞧。
　　老父亲遥望那对距离颇近的年轻人，心情十分复杂。
　　用对方的口袋来暖手，这一招自己当年都没用过！
　　真是让人不知所言！
　　“咳，枝森啊，我手有些冷呢——”
　　“关我什么事？你自己要风度不要温度，外面只披一件西装，耍酷给谁看？”
　　是和季节差不多冷淡的回应。
　　“……”
　　佐仓瑛士抬头，细看飘落的雪花。他想起一个经验之谈。
　　那就是恋爱的最佳年龄大概在十六岁到二十一岁之间。个人差异当然是有的，不能一概而论，但若低于这个，难免显得稚气未退，看着让人发笑。
　　而若过了二十一岁甚至年越三十，必有现实问题纠缠不放。
　　倘年纪更大，就多了不必要的鬼点子。
　　年轻的时候，佐仓瑛士谈恋爱，也是忘乎所以的，那时聊天软件还不盛行，发的都是短信和邮件，手机储存量有限，信箱满了，总是犹豫的很，心疼的，挑挑拣拣的删去那些相对不那么情意绵绵的。
　　那么沉浸专注，那么超然物外，带着幸福的惯性。
　　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忍耐着，以你的沉默充实我的心。
　　我一定保持缄默，像黑夜，在繁星闪烁下通宵无眠地守更，耐心地俯身低首。
　　早晨一定会到来，黑暗一定会消失，而你的声音一定会划破长空，在金色的河流中倾泻而下。这时你说的话，都会在我的每一个鸟巢里变成歌曲，振翅飞翔，而你的一切声音，也会在我的一切丛林里盛开繁花。
　　这是绫音在高中岁月的最后一段经历吗。
　　真让人开心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黑暗契约
　　“来两包脆爽花生米，冻一罐菠萝啤酒。”某人轻车熟路的走到公司前台小姐姐处，一撩刘海，说完便摆出一张当季最红小生的珍藏版唱碟，贿赂的光明正大。
　　“你就拿这个考验姐姐我？”负责前台、大厅、休息区、零食区一切事物的真织小姐见状当即皱起好看的眉毛，清廉正直的喝问。
　　“再加一份偶像团队的日历。”某人增加筹码。
　　“呵呵。”真织小姐不为所动。
　　“原谅我的囊中羞涩……我至多也就只剩下一份笑容了。”某人努力露出诚挚的微笑。
　　真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笑好像整个世界都亮堂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自己去拿吃的吧，今天刚换过货。”真织小姐似乎想要坚守自己的原则，但犹豫许久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说。
　　大善。
　　尹泽踏雪无痕，雁过拔毛，兽走留皮。很快便捧着一堆零食饮料，又热一壶咖啡，躺到了熟悉的沙发，手机自动连接到WiFi，先看一部电影，再刷活动图的材料。
　　已经模板化的步骤了。
　　有几个事务所的年轻后辈路过，却是对这俊俏的懒汉见怪不怪，他们都忙着主动帮社员处理文件，打印材料，希望能获得肯定和赏识。
　　柏井一平远远的站着，亲眼目睹了这左边欲望沉沦、右边释放光热的矛盾画面，他再次感到人世是割裂的事实，这一刻，仿佛和史书里的智者与哲学家们共鸣同了。
　　经纪人昼夜过着懵懂如梦的日子，却又一心等待着会有什么奇迹将至。
　　柏井一平就这样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到沙发的另一边，表情难明。
　　“自己拿哈，不用跟我客气。”尹泽轻轻抬眼一瞧，大方的说完，紧接着又低头嗑起瓜子看电影。
　　“真织不是说要对你进行针对化待遇吗？口口声声说要削减你的懒惰？不能再放任？”柏井一平威严十足的抱手挺胸。
　　“我替她抢到了心仪男团的珍贵礼物。”尹泽说。
　　“你竟然不惜发动血之代偿，付出了生命值的代价？”柏井一平挑眉。
　　“一顿饱，和顿顿饱，我还是分得清楚的。”尹泽颔首，岂不闻以小博大，真英雄也。
　　哼，柏井一平低哼，果真是投机倒把，真奸商也。
　　但最聪明的处世术是，既对世俗投以白眼，又与其同流合污。
　　所以经纪人也抓起零食开始吃喝，也打开手机，进入N站，点击收藏夹，打开那个名为《绝世の低手》的整活视频。
　　足足20多分钟的时长，堪比一集动画的内容量，从RTS、FTG、FPS到下棋到打牌到扫雷，收录了某主播各种滑铁卢操作和败北事件，无论是剪辑还是配乐都是高技术力的体现，是上上之作。
　　同时还有姊妹篇《绝世の高手》，但那个是主播单防职业哥和各种神之一手的正能量集锦，没什么意思，都是主播在表演，被吹捧，经纪人不甚喜欢。
　　又一次为“低手”视频贡献播放量，柏井一平留言鼓励，希望这位名叫“东吴三军大都督”的UP主能多多产出这种珍贵作品。
　　顺便一提，站内还有一位“隆中肥龙”，也在孜孜不倦的创作相关视频，但做的都是应援、生放送/活动/广播切片，大家的灵感迸发的领域不同。
　　“你在看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尹泽不禁问。
　　“好看的东西。”
　　“怎么，是新游戏的宣传片喔？”
　　“差不多吧，是和游戏相关的。”柏井一平摇头。
　　“话说今天怎么不引据经典，熬制新鲜的心灵鸡汤了？”尹泽好奇。
　　“我放弃了。”
　　没想到柏井一平面如沉水。
　　“既然劝诫无用，那我便舍弃话术。”
　　曾在电通那般企业纵横于办公室战争，曾一夜七出居酒屋，曾八面玲珑被领导重视斩夺优质资源。在经纪人的心里，自己的画饼技巧是所向无敌的，然而现在话术却不能触及孽龙的尊严分毫，然而经纪人又绝不承认是自己的言灵无用。
　　所以柏井一平逐渐理解一切，面对没有高级欲望的敌人，他最后要用“逃避”这最后的力量来守护“金丝眼镜都市精英”的所有。
　　何等屈辱！
　　一想到当初竟对这条孽龙含辛茹苦，便悲从中来，本以为是招财猫，结果是无感无情孤高自许的圣元魔胎。
　　尹泽摇摇头，觉得无趣，眼见电影已经看了一半，先暂停，登陆游戏领取日常奖励。
　　但Line忽然抖动。
　　有好友分享了一张照片。
　　男人粗略一看。
　　“这，这撞运拙语之辈，云后宫人之流！竟然还敢主动嘲弄于我？！”
　　尹泽发出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说的是松冈？”柏井一平疑惑。
　　“不是！”
　　尹泽恶狠狠地拍腿，伸出手机。
　　“你看，那青一的岛崎信长，竟然发自己与众多女声优关于《约会大战斗》的宣传合照，还抱着一张宣传板，板子里画满了性格、年龄各异的二次元美少女，还故意笑得很是开心和炫耀！他凭什么啊，原本就是一无名小辈，趁着我经纪人无能，才窃取了偌大胜利果实，就这还不知足，还想出演第二季，还要剧场版，是可忍，孰不可忍！真是世风日下，小人得志啊！”
　　“？”
　　柏井一平对此无语。
　　“你自出道以来，戏份多的角色，基本都是优秀制作，有内容，有质量的。但你偏偏就那么想参演低营养的套路多肉动画？”
　　“想啊，我天天在想，我朝思暮想啊。”尹泽摊手，不忘编排远征队伍。
　　“这可真奇怪，要这样说，你不是已经演了那什么青春物语有大问题了吗？”柏井一平不解，“据我所知，原作人气颇高，主打青春日常，你不是已经如愿所偿了嘛？”
　　“唉，不一样的，既没有假小子的青梅竹马多年后摇身一变丰满校花，也没有拐角撞到金发异国转校生……硬要说的话也有被撞，不过是被黑色高级轿车撞了。我都录了四五集了，整场下来就是人间观察，被女主嫌弃，被女二天然吐槽，发光发热的手段竟然是‘社死自爆’！我觉得身心俱疲，根本没有得到救赎。”尹泽伤心的说。
　　“急什么，据我多年的市场经验，后面的剧情肯定是推进你与诸多角色的感情，到那时才是翻身做人的时候。”柏井一平竟罕见的说出安慰之语。
　　“呵呵，说得轻松。动画二期，甚至三期这种事近乎玄幻，连冰菓那样好成绩，不也暂时没了后文？做动画哪是那么简单的？”尹泽失去力气，“连那禁书目录的三期动画都慢吞吞的，我看呐，此生是无望让高冷的雪之下大小姐对我娇羞了。”
　　“你这样急功近利？难道非要一集穿越，二集奴隶市场买精灵，三集角斗场解放兽耳娘，四集王国公主投怀送抱？”柏井一平颇为不客气的说。
　　“你还漏了一个，一集穿越偶遇匪徒打劫马车队伍，悍然出手俘获商贾双胞胎女儿的芳心。”尹泽学术性的指正。
　　“这样循规蹈矩的公式作，即便参演，也很难对事业有所帮助啊。”柏井一平说。
　　“真奇怪，声优按件计资历算钱，出没出名有什么关系？就算扑了，我单集薪水不照样拿？而且还满足了我卑劣的野生幻想，相比之下，到底选有演绎难度的文艺片还是套路番，很难抉择吗？”尹泽莫名的问。
　　“当然了，不出名，不受欢迎，怎么出席活动发单曲，增加通告？”
　　“我出名了，也没有想出席活动，发单曲，增加通告啊。”
　　经纪人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人已年过而立，满面沧桑，年华将逝，来日无多啊。”尹泽叹息。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也被你的执着所打动了，你如果坚持下海自由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商量。”柏井一平正色说，“但所谓梦想都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多少人真的踏上逐梦之路，才恍然得知自己无法吃苦。因此，你要是能证明自己对黑暗的决心，我就帮你敲开里之深渊的大门。”
　　“先生请讲。”尹泽的称呼都变得尊敬起来。
　　“是这样的，我手头有一部名为《ローズ、呻呻?絶望的なAbyssを涙。》的资源。”柏井一平正经的推推眼镜。
　　“哇哦，这听起来就是传世名作，您继续说吧，嘿嘿。”尹泽眼前一亮。心中不免想到许多成年人才能接触的放纵。
　　“你如果能在这部里精彩发挥，那我就认可你的决心，替你招来黑暗。”柏井一平说。
　　“哈哈，弄了半天原来是投名状啊，早这么整不就完了嘛，小事一桩，待我乱杀。”尹泽豪情壮志，“还请先生细细说来剧情呀。”
　　“简单的说，就是新锐人气女性向官能小说家偶遇了年过四十的离异魅力社长，两人在酒宴相识且彼此吸引，最后在一次雪山遇险中拥抱取暖后表露真心，然后又遭遇了第三者，拥有健康小麦色皮肤的大学网球社的运动系荷尔蒙前辈，与此同时曾经有过约定的弱气朋友也……”柏井一平快速的说。
　　“等会，你先给我等会。”尹泽抬手打断，眉头紧皱，“我听起来有点不对劲……这是什么作品？”
　　“这书虽小众一些，但颇有人气，作者文笔不俗，甚至封面还是请的山田深远大师所画……”柏井一平缓缓的说。
　　“那不是著名的重口味浮世绘大师吗？！”尹泽大惊失色，“而且以独特的耽美主义广为人知！”
　　“哎唷，你知道啊。”柏井一平一副提前被发现坏事的挠头。
　　“废话！我逛展览的！”
　　“不过既然如此，你应该也能侧面体会到这部作品的优秀了吧？除去欲望的描写外，对人性和关系的剖析也是一绝。”柏井一平说。
　　“你想蒙我？”尹泽警觉。
　　“什么叫蒙？”
　　柏井一平慷慨激昂起来。
　　“原本耽美就不是指Boys'Love，而是非常正统有格调的文学词汇，在日文中的发音为たんび，本义也为唯美、浪漫之意，实际上耽美主义就是浪漫主义。耽美主义是精致唯美又危险腐朽的。该作充盈着血腥味的甜腻和病态。作为你投身黑暗的血色契约，再适合不过了！如果连这都能驾驭，说明你确实有成为黑暗王子的资质！而在那时，我也会甘愿陪你堕落，登向王座！”
　　某人下意识的和经纪人拉开一小段距离。
　　“你害怕了。”柏井一平见状遗憾摇头，“果然坚称自己有献身精神的人，大都是样子货，这才是世间的常态，哼。”
　　“我不信，这只是你随口诓出来的，其实根本没有这种资管，是你临时现编的。”尹泽沉声说。
　　柏井一平自然的从公文包里掏出资料。
　　某人翻了几下，然后陷入沉思。
　　“图文并茂，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柏井一平指着资料上的，赤膊裸身，身段柔美曼妙的男性图画，和服半解，袒露香肩，还有绳艺和小刀和蜡烛作陪衬，画中人物迷离的似乎有点享受。静谧的腐朽，妖冶又危险。
　　“别说，画的还挺好。”尹泽仔细的审视，考究的给出极好评价。
　　“？”
　　“娴熟的平面和线条处理，有亚兹莱以及克里姆特的味道，又传承了东方绘画的留白意味。而且有虚无主义的倾向。”尹泽赞赏的点头。
　　“？？”
　　“不明白吗？社会文明和科学技术到了空前繁华的阶段，人们便开始在艺术层面思考死亡和永恒的关系。虚无主义绘画就试图表达在绝对的死亡面前，一切浮华的人生享乐都是虚无的。”尹泽立即解释起来。
　　“？？？”
　　“这就要提到17世纪巴洛克时期……算了，没文化，跟你说了也是白搭。”尹泽摇头敷衍过去。
　　“哼！”柏井一平心生不悦，“别扯那么多，那你是接还是不接。”
　　“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也画一张这种风格的给你？”尹泽试图采用都喜欢的折中之法。
　　“我要那个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别磨磨唧唧的，干脆一点！”柏井一平振声。
　　这一刻。
　　有人沉默了。
　　圣元魔胎在颤动。
　　“也罢，你就好好自省吧，我去倒杯咖啡。”经纪人制服孽龙成功，也逐渐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心情愉悦的小跳着朝咖啡的方向走去。
　　“啊，泷泽君，他们说要是找不到你就来公司休息区，你果然在这里啊，青春物语的广播要开始了……”
　　女声透明轻薄而略带挠人的沙哑，礼仪与和煦的语气也无可挑剔。
　　早见沙织看见了那个埋头苦读的身影，立即微笑着走来。
　　都说这位后辈懒惰，但只有共事过的才会知道那些都是玩笑话。熟记台词，累的只能在片场抽空打盹先且不说，哪怕就是现在，对方也在聚精会神的看资料嘛。
　　“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来做嘉……”
　　早见沙织靠近站着，俯首低眼就瞥到某页资料，这一瞥就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多么精美入神的画作，静止的图像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喘息声。
　　矜持的女声优保持着笑容，微微后退。
　　“啊？”某人抬起头。
　　“没，没想到，除了正常男性的喜好外，还有这样的嗜好呢。”早见沙织的笑容十分脸谱化。
　　“别误会，这是新工作的资料。”某人解释。
　　“我明白的，就和你疯狂想要饰演后宫动画是一样的……”
　　“……”
　　“广播的事，过后再说吧，我先等你静静享受完再回来。”早见沙织的笑容保持的很沉稳，继续后退。
　　“你先别急着走，我觉得可以再聊聊。”
　　“我，我之前没有接触过这个，所以就算你想好心跟我分享，我也只会觉得困扰……”
　　男人有种如果放任对方离开，那么将迎来风评被害的危险感。
　　但假如是学历和自己在一个档位的早见前辈。
　　一定可以理解虚无主义的。
　　于是男人奋不顾身的挽留。

第一百一十四章 献帝
　　“听说了吗？泷泽君在大厅公然看赤裸羔羊限制级耽美作品，还被前辈发现了。”
　　……
　　“什么？泷泽君逼迫女声优？”
　　……
　　“什么？泷泽君强迫女声优看他的赤裸作品？”
　　……
　　“什么？！泷泽君拽着前辈的手不放，强行要一起玩大尺度的游戏？”路过的日笠阳子震惊。
　　……
　　“什么？！泷泽君在公司大门口的前台处，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公然骚扰大前辈？”路过的中岛间司万分惊骇。
　　……
　　大西沙织到事务所办点事情，没想到迎面就听见了流言蜚语，一时间觉得分外离奇。她不禁加快脚步，想快些把事做完，然后溜走。
　　没想到一个转角，就遇到了端坐在休息区沙发处，犹如仁王般气势汹汹的谣言主角，立即想要后退躲进阴影里。
　　“师妹，多日不见，为什么见我如虎，恨不得插翅而飞？”一道声音幽幽传来，“难道你也对我有怨心？”
　　大西沙织知道自己走不掉了，只好露出勉强的笑容，像小白兔般的畏畏接近那头食肉饮血的掠食者。
　　“坐下吧，零食糖果自取，不用为我省。”男人淡淡的说。
　　大西沙织理了理衣摆，两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的坐好。
　　“这段时间事业可有起色？会为伙食担忧吗？换季可有置办几件新衣裳？”男人像德高望重的师长那样温和的询问。
　　“我这阵子都跟着松冈前辈学习，增进工作经验，一切都不错，我也没有高消费的习惯，日子很充实。”大西沙织点点头，“对了，之前不是被请坐了出租车吗？我把车费还你。”
　　“一点通勤费而已，我身为前辈照顾你都是应该的，这个就不提了。”男人说，“还是说说你和松冈的片场之旅吧。”
　　“我和松冈前辈之间的交情非常职场化，绝没有想过对您不利。”大西沙织谨慎的措辞。
　　“？”尹师傅闻言有些疑惑，不太能理解其中深意，但还是接话说，“松冈与我相交莫逆，他实力高超，你难得能和他正常交流，就多学学吧。至于业务以外的，什么吃酒赴席、广播技巧、寻找试音会，你跟我就好。只要我二人倾囊相授，师妹就绝没有泯然业界的可能性。”
　　“……试音相关，那不是经纪人的领域吗？”大西沙织试探性的问。
　　“柏井哥确有几分水平，但只是面板属性看着喜人，真参团了根本无法承担输出位。”尹泽轻哼一声，“而且关键时候又隐身不做事，我多次受他所累，还不知道吗？”
　　“我刚才听到一些子虚乌有的事……”大西沙织犹豫着说。
　　“始作俑者正是经纪人！说着就来气，把18X的资料往我身上一丢，结果惹得早见前辈不喜，到现在谣言四起，那胆小之辈柏井氏还憋在男厕所单间里面，不敢出来面对我！”尹泽愤愤不平。
　　“所以说你是在蹲他？”大西沙织一愣。
　　“也不完全是，我蹭WiFi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也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已。”尹泽摆手。
　　“喔……那我先去做事了，不妨碍你们的隔空对峙。”大西沙织几欲先走。
　　“这么着急？”尹泽皱眉，“再坐会吧，我估计他也该出关了，到时候师兄顺便替你争争资源。”
　　“不是说这种事找你就行了嘛？”大西沙织斜视。
　　“唉，话虽如此，但我熟识的公司目前也就那几家，人脉还不太宽，说来也是奇怪，我有心想接一些大厂的活儿，譬如任空堂、卡普空、万代南梦宫之类的，托担任制作人的熟人去问，但竟然一个都问不到，竟然全都在放假。回过头来找动画公司，托另一位担任监督的熟人去问竟然也是一个都没有，全都是完美进度。”尹泽无语，“柏井哥虽是庸主，可毕竟深耕多年，做跳板绰绰有余，等师妹你出人头地后，再另选金牌经纪人也不迟，也不要有心理负担，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啊。”
　　“跳槽啊，不好吧……”大西沙织迟疑。
　　“也可以反过来，当你自身实力强大后，就向事务所反映，希望换一个更厉害的经纪人。不是跳槽，而是开除对方。”尹泽野心勃勃的建议。
　　“前辈难道就是这样想的？”大西沙织满脸的凝重。
　　“只是想想而已，唉，你和松冈都有人气声优之姿，选择光明出路都是理所应当的，唯有我不能抛弃他。”尹泽叹息，“虽说现在对我的支持度几乎为零，还背刺，但当年相识于微末，情分尤在。就是曾经逐渐恶龙化的曹丞相，不也依旧视身为对手的陈公台为白月光吗？我实在是不忍柏井哥孤家寡人啊。”
　　“前辈好善良啊。”大西沙织感慨。
　　“小白龙总算说了句人话了。”一个声音在沙发后方，有些感动的说。
　　“你这狗贼，终于从厕所里出来了——”尹泽脸上的柔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狠辣决绝，抄起茶几上的面包作匕首状，作搏命姿态。
　　“刚才还含情脉脉的，现在怎么又变脸了！”柏井一平后退大喝。
　　“无他，借尔头颅一用。”尹泽咬牙切齿。
　　“刚刚还说我是你的白月光！”柏井一平对两面三刀的渣男面露悲伤。
　　“哈，硬要说起来，月光也该是松冈，岛崎信长哥勉强算是路灯，至于你，没事，我抱着你的断头一样能说泰戈尔的情诗！”
　　什么病娇？
　　两个大男人跌进沙发，扭打在一起，属于雄性的战斗气息弥漫，激烈非常。
　　“不好了，我刚刚听人说，我的好朋友因职场作风问题被举报了。”松冈祯丞忧愁的，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说，“大西你看……咦？在这呢？这么快就从派出所回来了？他俩怎么抱成一团？”
　　“他们在交流感情。”大西沙织想看那边的惨烈战况，但又有点害羞，不敢大胆看，矜持的说。
　　“松冈来的正好。”柏井一平用力从某人的强手裂颅的控制里挣脱出来，把断半截的面包顺便扔进嘴里吃了，“赶紧劝劝你这位执意要堕入黑暗之道的友人，他真的已经走火入魔了。”
　　几分钟后。
　　衣冠重整。
　　“误会归误会，但今天柏井系却是都碰到一起了，我建议啊，大家一起喝一杯，以庆祝各位事业顺利有成。”柏井一平盛情说，“别看现在真龙真凤两三只，以后咱们肯定会壮大的。”
　　经纪人举起免费的热咖啡。
　　但大西沙织和松冈祯丞没有应，主要是觉得在这公共区域像这样唰火锅般的聚餐有点怪怪的。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厚颜连日霸占沙发，蹭吃蹭喝的，大部分声优都在外跑业务，能常年在事务所驻扎露脸其实是少数。
　　经纪人见各位不动，眉头微皱。
　　“没听见老大发话吗，怎么都愣着，来，一起举杯畅饮啊。”尹泽哈哈一笑，重新发布施令。
　　松冈祯丞大概是觉得有这货存在，旁人的注意力也不会注意到自己，于是就响应的抬起纸杯。
　　大西沙织也不得不紧跟其后。
　　但等各自都喝了之后，少女才暗道不妙，后知后觉的看向老大柏井一平。
　　果不其然，经纪人此时表情复杂，像炒股梭哈失败一样的内敛阵痛，脸色也犹如交通灯红绿交闪……话说，当年汉献帝当朝时，估计也是现在这个状态了罢。
　　“之前早见前辈找你商议广播的事，你还没给人回信呢。”柏井一平淡漠的说。
　　“不去。”
　　“你说不去就不去？”柏井一平声音硬朗，“现在动画播出后，哪个不是广播、活动齐活？路人役也就算了，主役怎么还想跑？就你这样出了录音室后啥也不干，宣传工作不做，推号广告全是转发零原创，以后必定被业界所弃，敬业之心都没有。这次还是早见前辈亲自来邀请，你敢无视？”
　　“那就只去一次。”尹泽想了想。
　　“？”
　　这就松口了？
　　“你这么怕早见小姐？”柏井一平将信将疑，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奇特。并快速的盘算这份情报是否能为自己所用。
　　还有我兄弟应付不来的女性？这般子棘手？松冈祯丞暗暗记住，以后共事时也留个心眼。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雪可有颜色
　　随着之前的辞旧迎新换年，尹师傅又老了一岁。如今肉体年龄已是二十往上，心理年龄不必多说，又加之职场的负累，岁月逐渐在那张惊心动魄的脸庞上留下了沧桑。
　　二十岁换以前是加冠之年，是很有象征意义的，男人饶是借旱厕之神力穿越世界次元的壁垒，被迫活出第二世，往后也是与“少年”之名无缘了，唉，所以说人生，绽放就是在向凋零迈进啊。
　　稍等。
　　这么一说，佐仓同学也要奔二了，眨眼间又过几年，大学毕业，到时候“同学”之名也是名存实亡，届时要客气尊称“佐仓君”。
　　虽然家庭教师唯一学生的校考成绩还没出来，但并不妨碍男人现在单手捧着原版《希波战争史》唏嘘人世蹉跎，为之奈何。
　　青春终是一场竹篮里的可乐，洒落一地后，还冒着回忆的小泡泡，青春也是毒药，因为毒酒洒落一地，也会冒着小泡泡。
　　在沙发里摆了半天的Pose，始终没等到正主，男人手都举累了，这书200多页呢。只好换了一本相对轻薄的《三个火枪手》继续在那皱眉沉思作大学士状，在装样子的同时用余光观察附近。
　　依惯例来事务所露脸做事的新人们也注意到了某人的不寻常，但最多只是低声讨论几句，并不敢靠近，他们也吃不准今天又是什么路数，一个蹭网的，不玩手机，改看古典名著了。
　　十多分钟后，一位气质娴静的年轻女声优走进了大厅。
　　尹泽见目标出现，立即打起精神，先是装模作样的用纯正普通话吟诵一句“雨打浮萍戏红鱼，风吹枯草逗蛐蛐”这种在旁人听来不明觉厉的高级他国诗句，然后露出一副偶然撞见故人的讶异欣喜表情。
　　“这不是早见前辈嘛，真是巧了——”
　　早见沙织看了一眼端坐在“御座”上的读书人，犹豫着说：“哪里巧了？不是你说待会从事务所一起出发，去广播工作室吗？”
　　“时间还早，前辈先休息一下，今天风清日丽，不如来切磋文学？”尹泽牵强的把话题引向学术交流，并炫耀的展示今天带来的一系列名著丛书。
　　“你怎么带这么多书？”早见沙织一愣。
　　只见茶几上竟然没有零食和饮料！
　　只有一摞摞厚重书本林立的书林，许多还是外语原文，附有各大青史留名的文学家公式照，只见大师们眼神深邃，洞悉社会苦难，文道强者的气息弥漫，透露着人文知识的沉重。这哪里是角落的休息区，分明是老学究才会有的办公桌。在智慧的熏陶里，那平平无奇的茶几也有一种紫檀原木家具的文化考究气息。
　　“我是名校学生，钻研深奥学问，也是很正常的，前辈也是才女，我们交流心得，可为一时佳话呀。”尹泽热情邀请。
　　几天前，在卑鄙经纪人的奸诈运作下，社内兴起一股莫须有的谣言。
　　尹师傅本来已经都风评被害习惯了，再说原本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并不介意展露自己云后宫王的勃勃野心，可没想到群众之声越来越离谱，在断袖一途上飞速驰骋，更有一些相关里界制作公司执行力高超，已发来正式邀请，说什么“愿量身打造暗黑OVA”、“脚本任选题材任挑口味自调”、“摔跤or枪战你说了算”、“举办活动收益五五分成”……
　　牛头人酋长看完后满身大汗。
　　天下竟无一人识得真心！
　　为了把这歪风邪气扼杀，尹泽情景重现，而这次，关键证物替换成了很有格调和价值的名著。就像刚才说的，两位有才学的人，在工作之余，共论文学，多是一段名士才女的佳话啊。
　　“这么多，你待会还要拿走？”早见沙织看着手里硬塞进来的一本《呼啸山庄》有些无所适从。
　　“为什么要拿走？当然是放在这里了。”
　　尹泽高尚的说，身上隐隐散发着楷模的光辉。
　　“我计划把这里打造成‘知识狭间’，每一个劳累的上班族都可以来这获得灵魂上的安慰，汲取睿智的力量。这不比单纯抱着手机玩要充实的多？长此以往，我IM的声优将在思想境界上超越其他同行，成为业界的标杆。”
　　“我记得这片区域归前台的真织小姐管吧？”早见沙织问，“你这样不越权吗？”
　　“我和真织小姐非常熟，在得知书本费都由我出后，她对我的构想也表示了肯定，并且提出了八个重点，四大方针，五个首要原则……”尹泽流畅的介绍。
　　“噢噢，但这些有空再说吧，我们得赶紧去广播室了。”早见沙织是个善良女孩，在对方握有如此伟光正的大义权柄前，承诺了事后回来进行学术交流。
　　“稍等一下，这里有支笔，麻烦前辈做出书写的模样。”
　　尹泽拿出了道具，然后麻利的开始摆拍。
　　很快，一张张同窗苦读，携手共进风格的照片就有了，待会用官腔文字稍加润色，发到公司群，就是两位名校大学生惺惺相惜的大好故事，谣言不攻自破，同时还为之后写二次元论文打好基础。
　　哼~
　　没有饰演角色的早见沙织，真是一位不会拒绝的温惠好人，在这群魔乱舞的事务所里真是少有的清流和良心。
　　把书籍都整齐存列好之后，两人就一同出门了。
　　大前辈甚至十分阔绰的在路边随手招来一辆计程车，家境可见一斑。
　　某人来这里这么久，也没有打过几回，偶尔有，也是找经纪人报销通勤费。
　　“待会做广播，我会多多向你学习的。”早见沙织坐在后排的左边，谦虚的说。
　　“哪里哪里，前辈比我入行早多了，各种业务都做过，经验胜我十倍不止，哪敢当前辈的老师。”尹泽坐在后排的右边，诚实的说。
　　“做广播还是要看人的。”早见沙织定定的说，“我之前还没注意，等回来经人提醒才发现，只要是你参与过的，播放率都很高，这是出道无败绩啊，你也不要谦让了，待会你尽情发挥就好，我在旁边帮你打杂就好，我毕竟不太擅长插科……言语艺术。”
　　“谁提醒的？”尹泽皱眉。
　　“柏井先生，他还说托我多费心，指正你一下，我哪有这种语言才情啊……”早见沙织不好意思的说。
　　话说到这里，男人也忍不住粗略回忆起来，发现好像自己经手过的这几档动画系列广播，确实成绩都还不错，最好的甚至拥有过银泉前三的超然地位。
　　但光鲜靓丽的数字背后，何尝不是一段段难以忍受的煎熬？本:"书起宣传;"作,"用?!

　　“前辈不会都听过了罢？”尹泽心里有些不安。
　　“经典的几款都听过了。”早见沙织点头。
　　“什么是经典的几款？”尹泽不解。
　　“N站上有许多你做过节目的剪辑切片啊。”早见沙织诚恳的说，“效果都很好，我也得益于你真爱粉丝，大概知道你的风格。”
　　“我的风格？”尹泽讶异，“那是什么？”
　　“当然是我们事务所一脉相传的王道之风了。”早见沙织的语气坦然。
　　但那将出未出，言语影子里的，不就是“搞笑艺人”四个字吗？
　　“不愧是日笠阳子亲手带过的后辈呢。”
　　“……”
　　多么熟悉的场景。
　　又是嘉宾的身份，又是身为女性声优的主持人前来托付重任。
　　心口上的历史伤痕开始隐隐作疼。
　　可看着眼前这位知书达理，矜持有度的大小姐，男人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我已经换路数了。”
　　尹泽长叹一声，撩起头发，像蓑衣褪尽任浊流的怀情诗人。
　　“前辈既然已经做了功课，也在N站搜索了我，想必也知道，我除了广播和少数Event外，基本没有接过什么采访和幕前吧？原因很简单，我本来就不是喜欢站到台前的人，又或者说我本质是个腼腆的人，切片里的欢声笑语不过是佩戴面具，工作需要而已。”
　　“这么一说，确实，你从业时间也不短了，但官方延伸类的工作确实做的很少。”早见沙织觉得很对。
　　尹泽侧过头去，欣赏街景，深沉的点头。
　　“相比起来，你的日常直播才是重头戏，有的切片还登过网站首页。”早见沙织补充。
　　“……”
　　“我觉得可能还是动画广播的题材限制了你，因为有主题在，无法全力发挥。倒是直播这种无限制舞台，你的才华真正释放了，不少句子都被引为模板，网友们只需要随意更改主语即可。”早见沙织钦佩的说，双手握成小拳头，郑重的说，“你的互联网嗅觉很灵敏，换而言之，对人文有着独到见解，无愧是文三顺位第七，是浓颜华裳拥万瑰，锦裘单骑镇早庆的风云人物啊。”
　　“你怎么知道这些？！”尹泽震惊回头，连前辈都忘叫了。
　　“这是你在校园最美面孔大赛里的拉票介绍词，我在早稻田也听说过的。”早见沙织自然的说。
　　男人再次无语，他很想说这与他无关，都是院长喝高后的浮夸运营。
　　“我在东京大学画地为擂台，一人挑遍群雄，嘲讽天下无美的伟大事迹，还请前辈不要说出去。”尹泽深深鞠躬拜托，卑微哀痛，“大宗师们的江湖恩怨，我这个白手套的玫瑰剑实在是不想再背负了。”
　　连驾驶位的司机听闻这番桀骜之话，也止不住的看往后视镜。
　　“不行，那广播你不出力怎么办？”早见沙织一愣。
　　“？”
　　尹泽睁大眼睛，心中万般流转，难以置信。
　　“前辈这是在威胁我？！”
　　在这物欲横流，污秽横生的麻木社会里，连难得一觅的真心都有瑕疵，原来白雪竟然也是会被染黑的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早见沙织安抚，“我这么说只是想拉近距离，我总觉得在片场时你对我总有一股距离感，但只是念台词还好，但广播还是要一些默契的，否则整场下来只是营业，不觉得很机械式的冰冷吗？”
　　“……如果可以，我倒是觉得机械化的冰冷更好，逢场作戏，事后没有牵连瓜葛。”尹泽发自肺腑。
　　“怎么？你和之前的搭档事后有纠葛吗？”早见沙织顺理成章的接话，表情颇为的天真自然，没有那种小民扒八卦的俗气。
　　“《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毛病》和寻常日常番略有不同，有种淡淡的青少年忧伤气氛，因此，我觉得做广播，也要顺应气氛，不可以出挑。”
　　尹泽强硬的说。
　　“现在信息传播速度快，年轻人越来越喜欢思考，也越来越钻牛角尖，想必对青春烦恼重重。我和前辈都是知识份子，硬性条件摆在这，如果还像那些只贪图搞笑的节目效仿，有些可惜了，所以不如朝烦恼资讯所的方向靠拢，也紧扣原作的氛围，前辈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早见沙织点头，“对了，你那些事后的纠葛……”
　　“前辈身为主持人，怎么这样没有主见性？”尹泽皱眉，悍然打断，“这第一回录制也许就给后续的录制定下性质了啊。”
　　“如果觉得棘手，到时候再找你来不就好了。”早见沙织正常的说，“反正都是一个事务所的同事，联系很方便，你还是主役，于理于责都该来。”
　　“我到时候肯定是没空的。”尹泽摇头。
　　早见沙织沉默了一下，然后就朗朗的背诵起来，像课堂里被点名起来背课文的优等生一样永远不令老师失望，“草必枯干，花必凋残，但我祈祷有你永不凋零的四季。山野迷上了亘古的星空，但这种发现却没有意义，星辰亲吻大地，那是残酷的成人童话……”
　　驾驶位的司机听闻也忍不住暗暗咂嘴。
　　“啊啊啊啊住口——！”尹泽哀嚎出声。以人生回廊之强记能力，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段话出自哪里？
　　这分明出自第18期最美面孔颁奖典礼！这是颁奖词！
　　能精准一招制敌，诛心于无形之间，你还说你不是比企谷的心灵杀手，雪之下的现世投影？
　　“广播室也快到了，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早见沙织微笑点头。
　　出租车开得又快又平稳，很快就抵达目的地。
　　前辈神气的领头，嘉宾低眉的亦步亦趋。
　　“——离正式开始还有半小时呢，这怎么就到了？”一个声音充满了惊讶。
　　尹泽从前辈的背后往前看。
　　只见那家伙西装革履、斯文眼镜、手腕戴着也不知道是高仿还是正品的手表。这种人为营造出来的都市精英气质已经不陌生了，毕竟柏井哥走的就是这路数。
　　“又见面了啊，我曾经最强企划的主角！”飒爽上班族露出爽朗的笑容，走过来想要握手拥抱。后面还有几位身材健美的熟面孔Staff。
　　“怎么又是你？”尹泽仰天花板，久久无言，“……这广播制作界就没其他人了吗？”
　　“这意思是说，我不出山，不知制作界，几人称金牌，几人号顶尖？”森木宏受用的哈哈一笑，挠挠头发，“你呀，夸得太过了，都整得有些难为情了。”
　　“是熟人？”早见沙织问。毕竟一般来说，只是看广播的话，也不至于把幕后的工作团队也搞清楚。
　　“不认识！”尹泽大声说。
　　“那台雅马合R6还合屁股吗？”森木宏只是说。
　　“我给前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之前做广播时的制作人。”尹泽终归是义薄云天，有大洋马做证，不能说谎话。
　　“原来是不需要磨合的老团队。”早见沙织深深点头，“那之后要多喊你来了。”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诊治
　　广播的收录室不比配音现场，较为狭窄，物件也只有一张桌子几个凳子，显得比较寒酸。
　　但不知道是不是森木老哥在之前的一系列战争里牟取了大量利益，桌子上竟然摆满了吃食和饮品。
　　男人暗暗点头，流露出一丝欣赏之色，加上之前还有获赠金发大洋马的交情，欣赏的心情就更浓郁了。
　　当年关二爷虽然心系皇叔的下落安危，可在曹老板的厚待之下，也是斩颜良诛文丑报答过。
　　男人自持也是一名义士，所以也愿意帮忙。
　　当然了，后面的过五关斩六将，就要等时机了……正所谓恩怨分明嘛，在风评被害这块上面，这个团队可是功劳不小啊。
　　设备运转无误，开始收录。
　　“呀哈喽，我是饰演雪之下雪乃的早见沙织。”坐在对面的前辈戴上耳机，无暇的透明声音开口。
　　“好。我，比企谷八幡声优。泷泽悟。”某人开始挑选心仪的零食，时过境迁，在公司零食区的多日历练，他现在的眼光和口味可是挑剔了不少。
　　“本节目名为总武高侍奉部广播，是为在传递《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毛病》原作和动画魅力的同时，和听众朋友们一起进行侍奉活动的广播。”
　　“对。”
　　“我们旨在为广大粉丝排忧解难，如果你有什么日常小烦恼，可以投稿哦。”
　　“是。”
　　“第一期果然会觉得比较紧张啊，但万事开头难，我身为侍奉部的部长，会努力摸索好，为之后的烦恼咨询打下坚实基础的，希望和观众们一起进步。”早见沙织微微皱眉。
　　“不错。”某人在看饮料的成分表。
　　“……另外，根据制作人的请求，似乎希望正在念中学的观众们能活跃投稿，毕竟原作舞台和描述的故事也是校园里的学生群体啊。”
　　“正确的。”
　　“说起来我的中学是在女子学校读的，虽然也很开心，但校园生活的精彩程度根本没法和书本里的角色们相提并论啊。”
　　“诶，您猜怎么着？”
　　“……你再这样说话，我就要开始念诗了。”早见沙织的声音忽然冷淡了几分。
　　“为什么？我忠实履行着一个助手摇旗呐喊的职责本分啊。”尹泽讶异。
　　“现在，立刻，开始为大家介绍原作，要用丰满端正的态度。”早见沙织敲敲台本稿纸，作出明确指示。
　　尹师傅只好暂停逛超市的计划，用配记录片的营业式声线介绍。
　　“——曾经有心理阴影的比企谷君整天讴歌孤僻主义，因为奇怪的事情被生活指导老师拖到侍奉部进行劳动改造，而在那里，存在着一个毫无瑕疵、才学兼备、高岭之花、完美超人的雪之下雪乃，与同样备受欢迎的由比滨结衣，小队开始接受、解决委托，并幸福的生活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为什么这梗概会被你读出一副现充感？”早见沙织皱眉。
　　“哼，有没有可能是前辈的自我意识太高了？”尹泽轻笑。
　　“绝无可能，还有台本里似乎没有对雪乃有那么多累赘的描述词吧？”早见沙织发现了异样，一本正经的说，“是你擅自添加的？这件事我会忠实转告给东山酱的，对了，难不成你是雪乃党的吗？”
　　“啥情况，动画才播到第几集，就出现这个争论了？而且核心不是青少年群体的过剩意识和羁绊吗，怎么朝那方面发展了？”尹泽疑惑，“你们就这样肆意曲解原作者的初衷？唉，果然创作者的宿命，就是被误解。”
　　“其实你自己很欢喜吧？”早见沙织反问。
　　“并不，我的心在初次进入片场后就已经沉寂了。”尹泽复杂难明的叹气。
　　“话说回来，动画现在绝赞热播中，备受许多人的喜欢，在我们做这节目前，已经播出几集了，你如何看待呢？”早见沙织询问。
　　“呵呵，也许是因为受众群体是学生，而学生也最懂时尚，最有空闲和精力，所以导致有一种火爆的感觉吧。”尹泽抱手，忽然想起一茬，“对了，那位号称森木不剪，所以不要抱有还能亡羊补牢的心情，你要做的，就只有一命通关。”
　　“真是稳重啊，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所以请让我依赖你吧。”早见沙织想了想，凭借优秀的技术，把声音里的冷淡调整回初始的状态。
　　“堂堂部长怎么能说出这样软弱的话语？”历战的尹泽却不吃这招，“再者，比企谷君的帮助，向来都是如同被污染后的此世之恶圣杯一样，总是粗暴、另类的。”
　　“真是冷淡啊，就不能彼此信赖吗？”早见沙织叹气。
　　“年龄一大，相信的东西就越来越少。和牙齿磨损一个样。既非玩世不恭，又不是疑神疑鬼，只是磨损而已。”尹泽语气幽深的说。
　　“喔，不错呐，比企谷君的风格越来越浓烈了。果然虽然初印象会是像叶山君那样的阳光现充，但私下接触久了以后，会发现截然不同的本质，比如憧憬黑暗里世界什么的。”早见沙织言语里充满暗示。
　　“或许我的心包有一层硬壳，能破壳而入的东西是极其有限的。所以我才不能对人一往情深。”尹泽的目光挪移。
　　“只是我们在这说也没什么意义，先来看看来信吧。”
　　“什么来信？这不是第一期吗？”
　　“可是在制作前就已经在网络募集过了，毕竟是专业团队啊。”
　　“啧。”
　　“那么第一封信，来自‘平成的孔明’桑。”早见沙织翻阅起稿纸。
　　这个昵称好熟悉啊。
　　甚至有一种命运大敌的错觉。
　　“哦，非常的简短啊，内容总之就是一句话——说白了，你喜欢像雪乃这样的女生吗？”早见沙织挑眉。
　　“不好意思，请问谁是句中的这个‘你’。”尹泽严谨的说。
　　“因为我就是雪乃，所以不可能是我，现场只有你这个嘉宾，那肯定是对你的询问了啊。那抛开比企谷君的身份，你喜欢像雪乃这样子的女孩子吗？”早见沙织感兴趣的问。
　　“……还是算了罢，总觉得会压力很大，胃隐隐作疼。”尹泽想了想。
　　“什么？你竟然不喜欢吗？这样优秀的孩子，你居然不想扯上关系吗？”
　　“做朋友还是可以的，交往还是免了。”
　　“真奇怪呐，明明很多人都喜欢的。”早见沙织“诶”了一声。
　　“呵呵，我倒是想问问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会被这种难接触的类型吸引？你们只不过是被眼前的安逸所蒙蔽了双眼，觉得彼此之间的差距只有试卷的分数，可是再仔细想想吧，差距真的仅此而已吗？”
　　尹泽阴恻恻的微笑，像是电影里蛊惑主角的邪恶反派。
　　“对方的父亲可是议员，上学都是黑色高级轿车接送，当你们离开学校这座象牙塔后，成人世界的残酷和冷漠便会扑面而来，你们的关系将受到严峻的考验，这样卑微的感情大多的结局都是无疾而终！”
　　“你想的也太远了吧……交往也不是一定就要直奔结婚的，而且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觉得有困难就止步不前，这也太不上进了。”早见沙织无奈。
　　“距离感是所有关系的大敌，就算只是纯纯交往，也总会被刺伤的，本身像她这样的女孩，想要做到最优先的认识、接触阶段就有难度了，哪还有后面的深入了解与共鸣？”尹泽黯然神伤的说。
　　“我可以拍着胸口保证，雪乃还是很率直可爱的。”早见沙织说。
　　“然而那需要另一个同样能共情的人长久守候才能见到，很显然，我不是这样的人。”尹泽摆摆手。
　　“你这样的人。”早见沙织顿了顿，“可是很难获得幸福啊。”
　　“一个人如果太幸福，就没有冒险精神了，像我们这种搞艺术创作的，安稳就意味着平庸，灵魂便停滞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太幸福啊。”尹泽深以为然的点头。
　　端正的前辈缄默了几秒，眼神直直的盯着对方，然后径直的背诵起来。
　　“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不过像我这样平平无奇的存在，也偶尔幻想过跟真正优秀的人相处！”
　　某人立即挺起了背脊骨。
　　“雪乃对同龄的少年而言，就像遥挂夜幕的星星，双方在不同的起..点，不同的轨道而行。少年拼命的追赶着，期望着有一天，能不留遗憾的说‘感谢优秀的你，让我优秀’。”
　　男人饱含情感的叙说着。
　　“在这场刚开幕的人生青春里，第一场追逐光的战斗中，成为更好的人！这何尝不是一种浪漫和不负啊。只是我的意志已衰，血也冷却，不能再像少年人那样迷恋幻影。”
　　“所以如果你还在读高中的话，喜欢吗？”早见沙织问。
　　“喜欢归喜欢，追不追还得看那两年打排位的手感……前辈还是不了解我们。”尹泽忠实的说。
　　“我其实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早见沙织的表情古怪，“你和比企谷君同样都算是怪人吧？”
　　“竟然获得这样的评价，我伤心了。”尹泽根本不抗辩，而是借此机会想要溜走，重整态势。
　　“下一封信。来自广播名‘17岁的现充预备役’的来信。”
　　早见沙织并没有执着于跟嘉宾的缠斗。而是自然的拿起下一张信件。
　　“侍奉部的前辈们好！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女友，而且马上就是3周年纪念日了。嘿嘿，我们是初中牵起手的，第一次约会去了河边散步，还去了上野动物园，前些天还去了中华街吃东西。我想在纪念日送她一份礼物，希望得到二位这样优秀之人的建议呢。”
　　“这是烦恼咨询啊，正是我们侍奉部该接的委托，而且还谦虚的称呼我们为优秀之人。”早见沙织很有活力的说。
　　“是送女友礼物吧？那前辈是女性，就由前辈来回答吧。”
　　“但送礼的人是男性啊，我们一起来筹划吧。”
　　“其实只要心意到了就行了，礼物只是增添乐趣。”尹泽高尚的说，“硬要说的话，这位靓仔不是已经把珍贵的三年青春都交托给对方了吗？”
　　“噢，这个说法不错呐，你多说点。”早见沙织很满意。
　　“用户名提到17岁了吧，那也差不多到备考的时间了。”尹泽重重点头，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像就业指导老师一般，“我提议3周年时送最新款参考书和大学名册，双方都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同一所大学，然后进入社会，找到工作，同居，相互扶持，在锻炼几年且存钱后，就可以考虑结婚事宜了。”
　　“你说的其实没有什么毛病……但跨度实在太大了，一下子上升到这种高度，真的合适吗？”早见沙织扶额。
　　“怎么不合适？！已经17岁了，还不为将来做努力，难道还想沉浸在纯纯爱恋里，沉浸在3000円消费以内的约会吗？”尹泽振声，“现在正需要有人来提醒的关键时刻，提醒他，在将来，面临的是几百万円的贷款，和下一代的生育家庭财政问题！”
　　“总觉得你对这些正享受充实青春的人有淡淡的抵触情绪啊……”早见沙织的眼神充满质疑。
　　“不，我这是诚恳的建议啊。试想，现在的你，即便省吃俭用，积攒的零花钱也还是不够用，只能在杂货店里买便宜的礼品给对方。但如果你现在努力，将来就再也不用扣扣减减，那些橱柜里的婚纱、昂贵钻戒，你都有能力支付。”尹泽循循善诱。
　　“不不不，就是要学生时代，什么也不足的羞涩爱情才美味啊。婚纱、白无垢是很漂亮，但都穿着校服的两人，才是原点啊。”早见沙织坚持。
　　“前辈莫不是当初读的女子中学，所以才对这种畅销小说般的恋爱感到渴望和意难平吧？”尹泽皱眉。
　　“——不行吗？”早见沙织昂首，“反正在我看来，课堂上偷偷摸摸传的小纸条，比誓约戒指更珍贵。因为只要重视，回忆就不会褪色，而戒指的话，就算做工再好，婚姻本身也存在离婚的。”
　　“那交往还有分手呢。”尹泽补充。
　　“那离婚不比交往分手更残酷吗？成本那么高！婚姻其实已经有一部分是为了双方共同生活做的合约，已经没有曾经的纯粹了！”早见沙织说。
　　“哈哈，我又不傻，到时候找前妻讨要过来不就好了？”尹泽一拍大腿，“而且房产证的名字，也肯定只写我一人呀。”
　　“？？？”
　　早见沙织难得的有些失态，睁大眼睛，说话卡顿。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东大究竟教导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等会，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并不是我文学院……”尹泽忽然感觉到了文道巨擘在九天之上的漠然注视，打了个寒颤。
　　“不，我已经明白了。在这次广播之前，我罕有与你正经对话的机会，但现在我深深的察觉到了，你那扭曲的内在。”
　　早见沙织颔首。
　　“果然你喜欢黑暗里世界并不是空穴来风的。身为你的社内前辈，我觉得有义务进行一次诊治——不错，侍奉部的第一个委托我其实早就接到了，第一个该被改造的，正是你啊。”
　　在场外的森木宏连连摇头。
　　多日不见，这位被自己一手挖掘的后生仔，还是不改他那犹如斯巴达克斯的反抗斗士的本质。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级反转
　　“我不需要治疗，那是承受伤害的战士们才追求的。”尹泽摇头，坦坦荡荡的拧开桌上饮料的瓶盖，说着一些不相干的话，“而我是刺客，只为流星逐月——”
　　“真的是这样吗？你已经深度参与春物的配音工作里，竟然还没有自觉吗？”
　　早见沙织却是用一副伤感与怜悯的口气说，像对待抑郁而不自知的病人的心理医生。
　　“那好吧，先让我给你做一张人格肖像。首先，由于长期的单身独居生活，你对事物有着独特见解，思想成熟，了解人际关系的复杂和险恶。即使已和一众伙伴较为友好，但其实还是暗地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好好的，怎么突然开始介绍起比企谷君了？”尹泽大为不解。
　　“不，我说的是你啊。”早见沙织的眼神坚定。
　　“？”某人一头雾水。
　　“你看似和比企谷是不相交的两个世界之人，但仔细思考，会发现根本就是同类，都是需要他人来治疗的有缺者。相同点无数，比如还有文科成绩极佳，常常引用某些出名篇章和俗语，口口是道，数学则极差……”早见沙织继续说。
　　“这就错了。”尹泽迫不及待的说，立刻引据经典，“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的数学现在已经拥有了一般高考的中高级水平。”
　　“这不奇怪，因为你的文科实力本就超越了比企谷君。换而言之，在学力上，你是加强版的比企谷君，毕竟一高学生嘛。那既然如此，你的数学成绩稍微上涨一些，从极差增强为不错，也是理所应当，不必多言。”早见沙织摊手。
　　“……”
　　“尽管暗地保持距离，但跟固定的男性，比如与我社的松冈君的相处就相当放的开，因为和比企谷君同样确信自己绝对不会对男生抱有恋爱的情感，所以常常对松冈的举止而发自肺腑的开怀大笑。”早见沙织补充。
　　“前辈不妨说的更明白一些。”
　　“松冈君在你的生活里扮演了户冢彩加的作用。”
　　“这是否有些牵强了。”男人闻言，连连挠头。
　　“虽然没有对象，但鉴于你整日在零食区蹭吃蹭喝，你的志愿也应该是家庭煮夫一类的闲散职务，因为独居，本身貌似也有相当的家务能力。”早见沙织底气十足，“看吧，又吻合了。”
　　“哈哈，这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处理一条活鱼的最快记录是2小时34秒，这还是在邻居小妹的协助下才达成的伟业。”尹泽自豪的说。
　　“那这就又对了。”早见沙织打了一个很不成功的响指，没有响起来。
　　“哪里又对了？”尹泽半恼。
　　“你同样拥有对妹妹的保护之心，如无意外，还会常常对她进行课业上的辅导，会在炎炎夏季忍着酷暑出门为她购买参考书。”早见沙织未卜先知的追问，“我说的这些好事你应该都做过吧？”
　　“倒是做过，可是……”尹泽犹豫。
　　“每条几乎都对得上，你还怎么辩解？”早见沙织像名侦探一样把证据都挖掘出来呈在烈日下，锐气迫人的质问。
　　啊这。
　　男人的眼神有几分茫然。
　　那要照这么分析……好像确实如她所言，百口莫辩。
　　但是不对啊，无论是经纪人，还是音响监督，都说自己这次并不是靠同步率取胜，而是靠实力啊！我这次的主役分明是靠技术挣来的啊！
　　“现在我再问你，你觉得比企谷君是需要帮助的吗？”早见沙织问。
　　“像那样偏执别扭的小年轻，当然要重新学习一个……”尹泽皱眉。
　　“这就对了，比企谷君需要补完，而你即是比企谷君，根据等量代换，所以你也需要一次补完。”早见沙织平和的说。
　　眼见即将落入对手的主场，对手的固有结界之时，久经战阵的男人揭开盖牌，奋起反击。
　　“真是这样吗？那前辈又如何呢？”尹泽轻哼，试图斗转星移，“同样拥有侍奉部部长头衔的前辈是不是也该矫正一下呢？毕竟都是问题少年少女。”
　　“我不用。”早见沙织摇摇头，“因为我和雪乃严格来说是不同的人。”
　　“哼，那可由不得你的一口之词，难道不知道Staff们都觉得你们的影子都好似重叠在一起了吗？”尹泽笑容变冷，拍桌反攻，连起手式也一模一样，“首先，你们学习成绩一样好。”
　　“确实，然而我并未被同级生所孤立，没有室内鞋被藏起60次的经历，也没有出国读书，也没有因自己的性格导致缺乏朋友啊。”早见沙织轻松的化解，强调，“没有对将来感到迷惘，封闭内心，更没有坐着黑色轿车和走在人行道上的你进行物理接触。”
　　接触那还得了？
　　我要真是比企谷君，不讹诈赖上这天降大小姐几百万円会松手？
　　“犯不着急急忙忙的自证清白。此外，还常以毒舌对待他人，对周围人都是有话直说。初印象虽然严厉冷淡，但内心藏着温柔和可爱的一面——”尹泽指出。
　　“我可没有说话不饶人，你别诬陷啊，不然可以在社内打听取证。”早见沙织简简单单的反驳，旋即又微笑，“不过后半段的称赞，哎呀，尽管有些羞于承认，但看来你还是有一双慧眼呐。”
　　“我没有夸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尹泽无奈，“除此之外，呃，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什么？”早见沙织咄咄相逼。
　　男人奇迹般的卡壳了，陷入短暂的缄默。
　　大家闺秀？
　　这种涉及别人家庭信息的个人情报他哪里晓得？虽然被经纪人叮嘱过，对方是富贵人家，工作时态度要端正一些，但也只是这样而已，知道的不会再多了。
　　外表和风范？
　　说再多都会被曲解成“夸赞”，实乃诡辩，相当的卑鄙。
　　冷静一点，仔细想想，那些朝自己刺来的刀枪剑戟，什么呆坐沙发傻笑，什么不求上进图摸鱼，那些证据都是缺点。
　　所以同样要指出对方的缺点。
　　那么雪乃的缺点在哪里？除去刚刚被对方勉强开脱的那些性格扭曲外，还有什么无法用言语掩饰的，致命而关键的唯物性质的缺点？！
　　时间的流速，减缓了。
　　一场风暴在思考的深洋里酝酿席卷。
　　脑海里思绪高速飞驰，原作的行文化作数据流在眼眸前不断闪现。
　　人生回廊，拜托了，请借给我力量吧！
　　那份超越常理的，公正无情，会忠实履行主人指令进行工作的加护也很好的回应了契约者的呐喊。
　　只见一个词汇被搜索，以亮红的颜色跳跃出来，那就是反攻的秘策！那就是古往今来无数棋手梦寐以求的神之一手！
　　堂堂正正，分明是——
　　「关中平原」！
　　“……”
　　男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尹师傅无愧是百战还生的历战者，顷刻间便临阵顿悟绝杀，但他却面目愁苦，嘴唇颤抖，不敢妄动。
　　无他，根本不敢说出来。
　　而且男人向来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这种失礼的念头，绝不是一个义士该有的，于是数据流被主动掐灭了，吹熄了希望的灯火。
　　然后，时间再次流动。
　　“怎么了，怎么一言不发了？”早见沙织继续诘问。
　　押接我下地狱的。
　　正是我那永恒的正义啊。
　　尹泽沉默着，旋即壮烈且释然的一笑。
　　“是我输了。”
　　“很好，那么开始讨论关于你的改造手术的具体事宜吧，请问病患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疑难杂症？”早见沙织甚至开始提笔记录，书写病历。
　　“在那之前，请容我吐槽一句。”尹泽忽然说。
　　“请说。”
　　“这合理吗？”
　　“合理。继续吧。”早见沙织即答。
　　“慢着。”尹泽缓缓抬手打断对方的吟唱，“既然前辈已经说自己不是雪乃，那就恕我拒绝治疗。”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是比企谷。”
　　尹泽高深莫测的说。
　　“只有同样追逐真物的雪乃才能跟我聊到一块去，我本以为前辈有这份资格，可你已经斩断了联系，那就怪不得我分道扬镳了。”
　　“那怎么办，雪乃又不可能真的从书里走出来，那就只有我这个与她联系最深的人来助拳了。”早见沙织似乎确实很忧虑的样子。
　　“联系最深的明明是作者。”尹泽不悦。
　　“也是，那后面几期，看能否邀请原作老师来当嘉宾，做个器械护士，对手术帮帮忙吧。”早见沙织点头。
　　“……那还是算了，这样就很好。”尹泽义正言辞的拒绝。开玩笑，谁要被同性轻小说作者动手动脚。应付一个同样在写文的岛崎信长哥就已经很劳累了。
　　“那就说好了，不过，是呢。借这个机会，不如在之后的广播里，额外另设立一个环节如何？”早见沙织思考，“名字就叫‘比企谷补完计划’，向广大观众募集计策，旨在让你的现实生活充实起来，成为名副其实的现充。”
　　“你越权了吧，这个是由制作人决定的。”尹泽说。
　　“那制作人认为如何？”早见沙织瞥眼。
　　“我觉得OK。”一个成熟稳重的上班族见缝插针的说。
　　森木老贼，毫无主权，如此可恨！
　　“好，那就这样决定了，如此一来，广播也更多样化了。”早见沙织双手合十，开心的说，“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试水吧，由于是临时设立的，所以暂时先来内部讨论。”
　　“你想讨论什么。”尹泽抱手斜视。
　　“当然是人生了。”
　　“你是说，你想我讨论人生？”尹泽听后惊奇，一时间不敢相信。
　　“不错。”
　　“不愧是早稻田的好学生，前辈真是不耻下问呀，那便尽情说出你的疑惑吧，我会用丰富的阅历来解惑解迷障的。”尹泽从善如流。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竟然不许
　　“首先我想问问，前辈有考修士的意愿吗？”尹泽迫不及待的搓着手手。
　　“说这个有些太早了吧……”早见沙织骤然被问及学业，有些茫然。
　　“不早了，不早了，现在完全可以开始构思课题了。”
　　尹泽像某文学院扛把子一样的皱起眉毛，手指轻叩桌面，语气谆谆。
　　“好不容易拥有了这么好的环境和资源，不加以利用挖掘文明的智慧与未来，只想着每天食堂的高性价比限定烤鸡怎么抢，这怎么要得？正所谓学无止境，难道你之前在题海里挣扎的源动力只是图一张毕业证书和奖学金吗？考取了一流大学，确实是一段阶段的终点，那么，就已经到了开启下一阶段的时候了！”
　　“这些话似乎不太应该从你口中说出来。”早见沙织觉得很古怪。
　　“别管那些，我想知道前辈有没有精进的求知心。”尹泽追问。
　　“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毕竟离毕业都还早。”早见沙织想了想。
　　“行吧，那你的在校成绩如何？”尹泽重新询问，很期盼的样子，“有社会实验的经历吗，有可靠的数据保留吗？老师布置过超纲作业吗？有参与过期刊发表吗？”
　　“……我家里人都没你这样重视。我感觉和你之间的距离感忽然被拉开了许多，为什么要问这些？”早见沙织有些不适应。我们讨论的应该是轻小说啊。
　　“前辈不会在大学里每天只是上下课签到，选修也不规划，只挑分高省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慵懒惬意享受美妙自由的校园生活里了罢？”尹泽警惕起来。如果是这样，那他的好算盘不是打空了？
　　“你好失礼啊，哪有你这样直白问的，连一些中学出月考成绩，也都是只出排名不出详细分数的。”早见沙织无奈。
　　“做学术的在意什么颜面？又不是民科！能让我们动容的只有纯粹的真理和本质！”尹泽开始有些焦虑了，“我本以为前辈这样和我同一层次的人，是早就知晓这个的！”
　　“我，我的成绩，还好吧。”早见沙织在压力之下，只好模棱两可的说。
　　完了。
　　男人的脸色顷刻间失去20数值的饱和度，觉得心头的热血一下子被浇凉了。
　　想当年，他面临同样的问题时，也回答的是“还好”、“一般”。而实际上，他的书包里有一张45分的试卷正等待着家长的签字。
　　世上有些事，总是难以启齿的。
　　又或者，还没有那么坏，毕竟再怎么说，也是高考成功人士，而且某地中海主任和铁血教育家也是这档次的，那俩货虽然被年龄危机自斩一刀所镇压于生命禁区，但智商境界却永不缺席。
　　往好的方向想，前辈何等样人，知书达理、举止有范，岂是自己这种当年把炮仗插水牛排泄物里取乐的无知娃子可以共情的？
　　这话说的，未必不是一种谦辞。
　　再说有事实证明，人类在面对巨大的邪恶和恐惧时，会爆发出黄金般的勇气，他于是在练习册上模仿起了老爹的笔迹，在消耗半沓草稿纸后，他成功的被鸡毛掸子扇了一顿屁股。
　　所以，男人决定抛砖引玉。
　　“前辈既然就读人间科学，应该涉猎过心理学，那么知道Parasocial Relationships吗？”尹泽拽了一个洋文。
　　“拟社会关系？”早见沙织很快就反应过来，“我记得，这是专门描述人们爱上明星的一种关系。”
　　“不错。”尹泽顿时欣喜，立刻接话，“如果你非常了解一个人，甚至迷恋或爱上了他/她，但偏偏对方却对你一无所知，那么你就身处这段‘PSR’里。指一段单向的关系，最常见的就是粉丝对明星的爱慕。”
　　“这个概念，很早了，1956年就有人在研究里提出。”
　　早见沙织也开始说起来。
　　“他们观察到随着电视这类大众媒体的流行，人们开始和荧幕里的人产生了互动的错觉。不少人感觉到了一种真实的社会关系，仿佛电视里的明星在对自己说话，还会将电视里的人物当成真正的知心朋友。”
　　“再发散一下思维，GalGame和动漫也未尝不是这样啊，就连我也不能免俗，也曾被命运夜晚下的少女骑士王俘获过芳心。”尹泽鼓励似的点头，“对此，前辈有什么专业性的评论吗？最好是引用一些刊物……”
　　“难怪你那样近似狂热的想参与到后——”早见沙织恍然。
　　“咳咳！”尹泽用力的咳嗽，打断那充满偏见的揣测，“个人的例子不具备说服力，希望前辈能从更高的角度出发，说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对青少年的影响，估量如何呢？”
　　“这其实不难理解，人们所爱上的偶像，往往拥有其最为欣赏的部分特质，也许是样貌，也许是智慧，也许是个人魅力。特拉华大学做过调查，大学生们喜欢的电视角色，跟他们现实里的恋人或伙伴有许多相似的点。”早见沙织从容的说，“因为喜欢，所以喜欢，就这样简单粗暴，无论对象是现实存在的，还是虚拟的。”
　　“嗯嗯。”尹泽认可的点头，示意继续。
　　“另外对虚拟对象的喜爱，还有一个隐藏的优势，那就是没有被拒绝的风险。在生活里想跟喜欢的人建立起联系是有门槛的，而且常常会弄巧成拙，甚至造就老死不相往来的尴尬和悲剧。但拟社会关系，或者准社会关系就不同了，因为本来就是单向的，人可以自由的控制这段关系何时发生、深入到什么程度。”早见沙织侃侃而谈。
　　“那么诱因是什么呢？”尹泽拿起纸笔，做出记录的样子。
　　“自尊程度不足够高，被拒绝会受到自我认知失调的伤害，所以会倾向于拒绝风险更低的关系，也是正常的。就比如比企谷君，就是因为之前误以为和女班长两情相悦，告白惨遭覆没，才逐渐阴暗起来。”早见沙织举了一个很恰当的例子，然后迟疑了，“所以难道你也是才……”
　　“比企谷君的事件，其实可以理解，毕竟与鲜活的女同学相处，出现判断失误，不难理解。”尹泽只问不答，“可像媒体里的对象，隔阂很明显，怎么还会迷恋上呢？”
　　“这要归功于视频、广播等现代媒体技术的魔力，媒体能制造一种幻觉，让人感觉屏幕里的人仿佛是在对他一个人说话。许多艺人都会这样的技巧，其实并没有真的见到粉丝却能预测粉丝的行为，并在演播室为这些行为做出回应。而这，会让粉丝在主观上觉得自己与对象产生了交流，这即是模拟沟通。”
　　早见沙织颔首。
　　“现代媒介的出现才数十年，而大脑在生物层次的进化往往需要多得多的时间，人类还来不及在生理和神经上进化出对现代媒介的适应，我们还分辨不了真实的人际交往和模拟沟通。”
　　“不错，有时候，许多明显的营业，也有人无法分辨，正是这个理。”尹泽欣然书写过一行记录。
　　场外的森木宏一时间有些无语……可你们现在做的就是广播啊？
　　“你觉得这里面有宗教转化的原因吗？”尹泽趁热打铁，只顾着追问，汲取灵感。
　　“中世纪以前，宗教是大多数人灵魂的栖息地，但科学发展和工业进步又将人从原始宗教里剥离出来，不过通俗文化里仍然需要精神上的美酒……”早见沙织严谨的说。
　　“继续从心理学讲讲呢？”
　　“人类在特定年龄，由于模仿和学习的天性，会把依恋对象从父母转向其他能够接触到，甚至接触不到的榜样，这是在青春期或多或少都会有的心理现象。”
　　“有没有可能，是中二病的一种？”
　　“一些人从他人那里追求的是‘现实中的自我’，另一些人渴求的则是‘理想中的自我’。这和你之前所说的，遥挂夜幕的星星，双方在不同的起..点，不同的轨道而行。一方拼命的追赶着，期望着有一天，能不留遗憾的说‘感谢优秀的你，让我优秀’。”
　　早见沙织给出欣赏的肯定，旋即又叹了口气。
　　“就像托马斯·卡莱尔说的那样，世界的历史，归根到底是世界上耕耘过的伟人的历史。追逐繁星，是我们走向社会之前的人生准备，也是心理发展的必要过程。”
　　“好，好。”
　　尹泽喜笑颜开，果然再刚强的独狼，有时候也是需要慰藉的。有这样一番交流，对作业的灵感真是迸发不止呀。
　　人生回廊超速运转，转动266%！
　　此前在各个网站阅览的资料都被详细的从作业参考区里调用出来。
　　男人迅速的在脑海里新建一个空白文档，然后开始心灵打字，写脑稿。
　　标题：《二次元文化对中学生自我意识影响的研究》
　　本人郑重声明，所呈交的作业论文，是本人没有在导师一丁点的指导下进行的研究工作及取得的研究成果。尽我所知，除了文中特别加以标注和致谢的地方外，论文内不包含其他已经发表或撰写的研究成果。同时主要目的是为了应付导师，同学请谨慎引用。
　　摘要：
　　二次元文化是以屏幕媒介为载体，在青少年群体中形成的一种社会现象。众多年轻人将其称为“乌托邦”，并不同程度地受到了该文化的影响，自我意识方面也不例外。
　　自我意识是一个多层次的心理功能系统，是个体对自身的认识，包括了知、情、意三种心理活动机能。个体自我意识的影响因素是多方面的，文化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
　　在亚文化研究视角下，结合社会学、社会心理等学科，经调查青少年群体自我意识的发展和媒介的使用状况，探讨分析了二次元文化与中学生自我意识发展之间的关系。
　　通过不完全研究发现。
　　（1）二次元文化对中学生自我意识的发展有一定的影响作用。不同种类的二次元文化媒介对中学生自我意识的发展总分及各维度有着不同的影响作用。
　　（2）接触动画时间的长短对自我意识的影响最为显著，对总分、品德自我、满意感、自制力均起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接触游戏的频率对体貌自我起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接触游戏的时间对自觉性、自制力起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接触轻小说的时间长短对自制力起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
　　好啊，好啊。
　　紧接着物尽其用，便又是逮着不会拒绝人的前辈讨论了一些东西。
　　什么“萌与梗：审美与表达”、“符号意义的共享和再生产”、“微观权力运行下的意义生产和协商”、“无法避免的审查规则”……
　　广播间里顿时充满了知识的芬芳气息。
　　但显然，虽然是同样的优等生，但早见小姐还是略有不及，在越后面，越是需要更多的思考时间，说话也更加严谨，避免夹杂个人的误判。
　　“虚拟交流和情绪共振还好，但隐形壁垒和权力格差形成阻力……我想，我可能要查阅一些书，或者询问一下老师才能回答你。”早见沙织实在架不住嘉宾的穷追猛打，额头都浮现细汗，难得表现的捉襟见肘起来。
　　“这是好事啊。”尹泽闻言更是大喜过望，院长施行的高压放养教育，愿意提供除帮助外的一切帮助，只在批改时才会展现獠牙。
　　假若现在得到早稻田教授的助拳，便能少被批评，收获学分，真是一场美事呀。
　　接受一下其他门派长老的指教而已，都是学术交流，想来大西掌门应该也是不会太在意的。
　　“不知是哪位老师？”尹泽不由得问。
　　“是井上先生。”早见沙织回答。
　　“……好像研究科长就姓井上，但那位教授最擅长的是环境社会学里的森林生态学和热带雨林的吧。”尹泽沉思。武功路数对不上啊。
　　“你好像很了解？”早见沙织再迟钝，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唉，只是以前浏览过贵校官网，又兼之我天生神记而已。”尹泽摆摆手，“话说回来，我们刚刚聊了那么多，应该有对这个啥‘现充计划’起到帮助吧？”
　　“如果只是单纯分析比企谷君为什么会变得奇怪……说实话有些过于隆重了。”早见沙织犹豫。
　　“前辈这就是小觑轻小说作者了，据我的真实经历，这些作者都是胸怀远大志向，有吞吐天地之心的，说不定，我们还只是分析了一小部分呢。”
　　尹泽诚挚的说，眼眸明亮，胸膛里燃烧着野心之火。
　　“集你我二人之力，仍旧不能窥见‘真物’，可见他的布局之广啊，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下次请把东山小姐和悠木小姐都请来，我们四人凑齐业界未有过的最豪华阵容，来一场大分析，如何？”
　　“你这话说的，好像在搞学习会一样啊。”场外，森木宏淡漠的插话，“而且我才是这里的话事人。”
　　“你不强调身份我都差点忘了。”尹泽转头微笑，“那能否……”
　　“不许。”
　　“竟然不许？”尹泽不悦，“你一定是见我们的境界太高级，所以才故意驳回我的请求，我分明毫无异心啊。”
　　“你就是太拘泥于理论环节了，想成为现充，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计划，只需要一点跨越的勇气，比如说，向大前辈索要联系方式的勇武。”森木宏冷哼。
　　“早见前辈，请把你的电话号码、邮箱地址和Line告知我吗？”尹泽立刻转头，言辞颇为恳切。
　　“啊？”早见沙织有些迷惘。
　　“不是说还有答案要查阅后告诉我吗，总不能在片场交换吧，也不能在事务所撞运气碰见再说吧？”尹泽定定的说。
　　“噢噢，那我们现在交换一下吧。”早见沙织说着便掏出手机。
　　“？”
　　制作人眼见二人竟真的开始交换联系，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憋屈感。
　　但旁边几位练得一手好肌肉的Staff们都纷纷暗自点头，真是不走寻常路，天生该吃这碗饭，想必这期的播放量肯定不会低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誓言已至
　　收录很快又顺利的结束了，想不到，想不到啊，以往都是享乐补觉时觉得时间过的飞快，学习时则感到痛苦的度日如年，这次竟然反过来了。甚至还有一点点意犹未尽，眼见着就要写完了，被制作人一句“落幕”被迫中止，灵感堵塞，有种吃饭只吃一半的不满足感。
　　尹泽依依不舍的挥别早见沙织，约好要在社交软件上继续交流学术，主动为其呼叫计程车后，刚想返身骑上金发大洋马才想起来摩托还停在事务所门口，他过来时是稀里糊涂跟前辈一块打车到的。
　　没辙，只能走回去了。
　　“你先等会。”森木宏从后面追上来。
　　“啥事？”尹泽回头，“如果是想补拍广播照的话，已经晚了，早见小姐已经在半公里以外了。”
　　“区区广播照而已，不拍又怎么样，到时候把你们的公式照贴上去效果是一样的，不会真有人在乎这个吧。这个都不重要。”森木宏摇头，“是有封来信，我觉得应该私下交给你。”
　　“什么东西？”尹泽好奇，“是新摩托喔？”
　　“真会妄想，说真的……这好像是你以前同学投递的。”
　　尹泽接过那张电子邮件的打印纸，快速阅览了一遍，才了然的点点头。
　　——是曾经都立三中的一位班级同学发来的，大意是毕业之后进入社会，跟朋友们喝酒聊天时，回想起了当初的幼稚行为，并为之感到后悔，因此想要道歉，并希望如果可以的话，请来参加同学会。
　　这其实并不难理解。
　　校园欺凌遇到了职场霸凌，取笑同学遇到了被同事甩锅迫害，劳累的普通人醉醺醺的围坐在煮沸蒸腾的火锅周围，筷子漫无目的在捞着没熟透的牛肉，灰扑扑的大人便情不自禁的回忆起轻松的读书时代，于是终于记起阴影的一角，迟到的愧疚也油然而生。
　　就像年轻时追崇自由的尹师傅认为金钱在人生中并不重要一样。后来事实则残酷的证明，这是他此生犯过的最狠的大错之一。
　　有的错误就是得回头望时才会承认，毕竟当初犯错时，人们都坚定的觉得自己聪明绝顶绝不愚蠢。
　　所以看到这些话时，尹泽心情挺平静的。
　　起初还有一点好奇，为什么不直接联系自己，但转念想到，他连跟泷泽君的原生母亲都没有一点儿沟通，何况是这些压根就没见过面的同学呢？
　　而同学怎么知道自己的近况，这个却不难理解，首先他豪迈跨赤门，替铁血教育家终结了他一族的血之宿命，以古泉校长的脾性和狂喜，校园里绝对挂满了某人考取东大的红幅喜讯。
　　据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地中海主任所说，古泉校长那几天俨然魔怔了，逢人就要逮住聊天，然后总是各种神转折和强行转移话题，最后肯定掰扯到“你知道最近有位吊车尾90天化身天骄的故事吗？”
　　弄的一众教师烦不胜烦，也就只有地中海主任愿意耐着性子接话，令人感慨。
　　“为什么？”尹泽鬼使神差的在电话里问。
　　“这就不得不提到当初我是如何把那位吊车尾教导成人理守护者的故事了。”山柳生信的语气欢快，洋洋洒洒的说了起来。
　　“……”
　　当然，时过境迁，再大的喜事也消化完了，不过那位年轻俊杰的事迹还是很好的留在了校园墙，莘莘学子们一进校门，抬头就能看到。
　　另外，加上尹泽现在的大号拥粉数十万，勉勉强强，好歹也算是一个公众人物，能了解他的渠道实在不少了。
　　不过可惜。
　　这份道歉来的太迟了。
　　尹泽感叹一声后，没什么额外的表示，只是把打印纸折叠起来，收进裤兜里。
　　“那你什么打算？”森木宏忍不住问。
　　“这跟我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一定要我说些什么……假若还在收录中，我可能会借你们的设备当众说‘不会接受这份道歉’。”尹泽简单的说，“当然了，就这块对艺人的严苛程度嘛，你大可以后期剪掉。”
　　“说什么呢，我从事行业已久，从来没剪过一句话。”森木宏显得颇为专业，然后又说，“不过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一方面我没有表态的立场，因为实在是来得太晚了。”尹泽叹了口气说，“另一方面，这个世道还没那么温馨，任何道歉都能被接受，都能收到名为‘原谅’的回馈，既然是因为愧疚写的信，那就继续愧疚下去吧，想在我这里找个心里安慰是不可能的。欺凌者和被欺凌者最后携手而笑，这种皆大欢喜的结局只在奇怪的文艺作品里才有。”
　　“所以同学会也肯定不去了？”森木宏问。
　　“我在这里没有高中同学。”尹泽一笑，说，“只有同期。”
　　“好吧，反正我只是把信给你而已。”森木宏拍拍对方的肩膀。
　　“谢了，下回我来收录时，请你去街对面吃一顿好的。”尹泽指向对街的烤肉店。
　　“下期？”森木宏闻言，战术仰头。
　　“当然，毕竟我和早见小姐的学术交流还进行了一半……”尹泽皱眉。他争取两个星期后就把论文呈交给掌门。
　　制作人脸上那对业务进一步提升而产生的喜悦之色很快又消退了，淡淡的打完招呼后转身负手回小楼。
　　哼，何故前温馨而后冷漠之，真是生意人。
　　尹泽花费了几十分钟返回事务所，秉持优秀员工的精神，特地去在零食区拿了一根波板糖再骑上大洋马开回单身狗窝。
　　在楼角的时候遇到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的麻宫香月。
　　“喔，正好，晚上吃什么？”尹泽一边给摩托车上锁一边问。
　　“冰箱里的剩菜。”麻宫香月懒懒的搭腔。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吃这些，怎么要得？”尹泽叮嘱，“要多摄取营养啊，想吃什么肉，大胆说，我马上去超市买新鲜的。”
　　“今天不弄晚饭。”麻宫香月摇头。
　　“这……没事，我当主厨。”
　　“那还不如吃剩菜呢，微波炉的技术都比你好。”
　　“？”
　　羞愤的成年人傲娇的冷哼一声，转身上楼，锁好了门窗，打定主意，今天除非是小妹主动端着饭菜下来敲门，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原谅的。
　　“那你想吃什么嘛？”麻宫香月叉着小手，站在门外问。
　　房间内无人回应。
　　“那我就做芹菜炒花菜了啊。”麻宫香月竖起好看的眉毛威胁。
　　门宛若被施加了正确的咒语，立即打开了。
　　“不要芹菜，不要芹菜。”尹泽快步走出。
　　“哼，那可由不得你了。”麻宫香月以胜利者的姿态走掉了。
　　男人一时间坚定了自己要精进厨艺的心，总有一天，他要端着美味至极的大鱼大肉给小妹，让对方也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只能被动的接受自己的无穷好意。
　　心动不如行动，待会就去菜市场再买一冰箱的鸡鸭鱼牛羊猪。
　　尹泽心里转过许多念头，不过还是决定先休息一会。
　　他坐到桌前，把抽屉拉开，将那本笔记拿出来，并把从森木宏那得到的打印纸塞到笔记前半本的某一页里。
　　男人难得的陷入一阵心头空空的状态。
　　你的秘密都在这本日记里，而我的秘密都在心里。
　　你只有姓名还活着，而我前半生，活得只剩下一个姓名。
　　将来，是仍然像现在这样的形式进行下去，又或者，要舍弃掉某一方呢。
　　这是最初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时候，就萦绕心间的问题。
　　虽然这个疑惑随着时间逐渐变轻变薄，但似乎离做出选择的日子不远了。
　　话说回来，关于旧书的护理，好像也要重视一下了。
　　这笔记原本就多有磨损，书页都有些像树皮般的干枯，终究是有意义的物品，还是不希望毁坏掉的。
　　尹泽尽量小心的翻阅，手指力度极轻——毕竟就连那人书写的笔迹都有种被时间所削磨的感受，已经，显得淡了许多。
　　他重新把笔记合上，规整的收进抽屉，手指晃着摩托车的钥匙，哼着小曲去买新鲜原材料了。
　　经典歌曲响彻。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的太近~?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来电显示为——佐仓瑛士。
　　“喂？”
　　“契约之时已至，是时候履行男人间誓言的时刻了。”
　　中年男人那醇厚如老酒的低沉嗓音缓缓在耳畔响起。
　　“这个星期的休息日，我们将赴往修罗战场，务必做好准备。”
　　“？”

第一百二十章 困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起始之群，亦是总舵，今天也一如既往的红火。
　　「懂哥：想必大家都听过最新的广播了吧，大哥总是能给我们整一些新花样，他到底还有多少美事瞒着我们？」
　　「奥地利男友：呵呵，我觉得一般。」
　　「懂哥：？」
　　「奥地利男友：两人竟然公然讨论高深学问，抛下一般观众不顾，请问尔虞我诈在哪里？节目效果在哪里？业务底线在哪里？联系方式又在哪里？再说这部动画，他发挥的远没有冰菓好，表演拘泥于表面，根本还没触及到比企谷的本质，说到底，还是差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做药引，我倒是愿意牺牲自己助他一臂之力。」
　　「懂哥：噢。」
　　「甘薯爆炒马铃薯：我也被早见小姐绕进去了，我大哥竟然还算不得现充！这竟是本色出演！」
　　「平成的孔明：每个声优都有属于自己的主场，例如傲娇系、例如妹妹系，例如变态系，现在一瞧，多愁善感的纯纯少年就该是他的主修了吧。」
　　「都市怪痰：军师怎么能把自爆和骑士忘了？」
　　「懂哥：已经又进银泉的榜单了，这水准，不得拿一个广播奖证明含金量？」
　　「平成的孔明：我看了一下，好像又是老朋友森木宏团队的，但这期制作人似乎没起什么作用啊，被主持人和嘉宾压制住了。」
　　「奥地利男友：是啊，连更新广播的宣传文里，都没有收录时的工作照，居然是用公式照充数的，太过分了。加上推号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更新自拍了，我对他的近貌一无所知！根本无法忍耐！」
　　「黄金皮卡的F1ve：你跟阿伟还有群主，不是上次才去看过一个event吗？」
　　「疾风·DD·亚历山大：我和男友哥没有关系，请勿造谣，谢谢。」
　　「平成的孔明：对，我和阿伟也只是差了几排位置，只是凑巧而已。」
　　「奥地利男友：群主虽然生得心宽体胖，但也因此有种憨厚可靠感，抱起来的手感也许和毛绒玩具差不多，而阿伟据说也是名校留学生，也很有书卷气息，确实不同于一般阿宅……」
　　草。
　　分隔两地的土屋宏亮和张伟看着聊天框龇牙咧嘴，不自觉地扭动身子。
　　这奥地利友人到底是谁？
　　张伟忍不住戳中对方头像，查看公开的个人资料。
　　头像：折木奉太郎
　　年龄：18
　　性别：女
　　居住地：冰岛
　　职业：一般上班族
　　签名：有时候往往直到离开，在回忆里才能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一座城市或者一个人
　　阿伟看完后直呼我信你个鬼，他看到所在地是冰岛就觉得这些信息多半是编的，同样效果的居住地还有安道尔……注册用户已经比实际国民总数还多了。
　　几张公开的照片都是走的都市文艺范，小资情调。像什么沾满雨滴的公交车玻璃，清晨有雾阳台前的一杯美式咖啡，晒着午间阳光在地板打瞌睡的猫咪。还挺有女生气息。
　　也难为你做这么多掩饰工作了，张伟感慨。
　　但迟早就揪出你的，等什么时候群组再搞聚餐时，把你捎上，当众揭发！
　　「懂哥：哼，奥地利桑真是迷糊了，说出这种话来。军师统率我等，自然不凡，阿伟能就读庆应，也勉强可称优秀。但即便如此，也是万万不能与我大哥相提并论的——」
　　“……”
　　土屋宏亮一时不知怎样回应，其实要论脱线程度，这大阪水产之子不输任何人，偏偏键道功夫深厚，时常巡视推号评论区，与那些蛮不讲理的杠精黑粉在万军从中厮杀，端的是悍将本色。
　　据说还把一个孜孜不倦的黑粉头子给折服了。
　　可惜行事过于光明，不披马甲，有吕布之遗风，让朝廷不敢委以管理员的权力。
　　相比之下，制作各种切片，势头正盛，割据江东的阿伟大都督就有理可循的多。
　　两人曾进行过不为人知的秘密交流，虽然理念有所差异，但主旨一致，并不介意联合行动。
　　随着大哥的事业璀璨，土屋宏亮也倍感欣慰，他每每想起在京都动画第一工作室和那个男人聊天的经历，就会觉得这样善良且勤奋的人，应当收获幸福！
　　想到连那样优秀的人仍然在进步，在广播里也不忘交流学术，阿亮便也受到激励，奋斗之心也愈加坚定了。
　　这个世界尽管不会总是明媚的，但有志之士绝不会被风雨击退。
　　熊系男心潮澎湃，创建一个新文档，开始撰文，写各种评测的资料。
　　想必，即便是这样的休息日，那人也仍在阅读经典，增长学识，完善自身罢？
　　……
　　新干线，候车处。
　　“哈哈，学弟，你这么早就到了啊。”提着大包小包的佐仓瑛士今天打扮的很休闲，走的英伦绅士风，昂首打招呼，身后是爱妻爱女。
　　“我对出门玩耍向来都是抱有热情的。”在站台待了十多分钟的尹泽欣然点头。
　　“好，很有精神！”佐仓瑛士见状非常满意，“就该有这股无畏的劲头，要知道，高手过招，往往只取决于彼此的信念刚强与否，你一定要保持这种锋芒呀。”
　　“提这么多东西啊，我帮忙拎吧？”尹泽很有礼貌的接过几个袋子，以他丰富的应酬才情，凭手感便知是佳酿了。
　　“毕竟是回枝森老家，礼物自然要带足。”佐仓瑛士仰望天空，嘴角歪起，满怀期待的说，“加上我也是好几年没去过了，诚意更是要满满……这一趟我是把最好的酒全部拿出来了。”
　　“我虽然也买了点东西，但肯定不如叔叔，希望老人家到时候别介意。”尹泽惭愧的说。
　　“诶，别这么说，在情不在钱，说这些太生分了。”佐仓瑛士摆手。
　　“……我还不知道为什么要邀请我去呢？”尹泽有些汗颜。这次佐仓家回乡下探亲按理来说属于家庭活动，为什么特地还叫上他，委实有些不懂。
　　但素来颇有铁腕的叔叔在电话中的言语近乎恳求，不能不顾。
　　而且说实话，之前已经就去过一回了，倒也无所谓了。
　　“枝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去看望父母，我是女婿，自然也该去，只是之前事务繁忙多有不便，这次是抽出时间了。另外这次绫音高考结束，刚出成绩，回去亲自跟长辈聊聊也是正常的。”佐仓瑛士从善如流，毫不卡顿，“至于学弟，你是家庭教师嘛，是功臣，加上我们关系这样好，就当请你踏一回青，住次民宿，也算是变相的感谢了。”
　　“嗯。”尹泽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他上回参加烟花大会，来去的太匆忙，拒绝留宿时也没来得及和老人当面说话，未免有些失礼，这趟也算是告歉。
　　“我老家虽然没东京这么热闹，但很清净，住一晚，吃些特色料理，缓解工作和学业上的疲惫还是很好的。”佐仓枝森也温和的说，“等到那里后，就让绫音带你去逛吧，她小时候是个疯丫头，暑假经常去爬山，捉虫写观察报告什么的，那边可熟了。”
　　“好，我知道的。”尹泽正色说。换句话说，农家乐嘛，这个熟得很。
　　“我哪有那么疯……以前在外公家都是呆在屋子里啃西瓜和写书法的。”佐仓绫音出声辩解，又看了一眼某人，“你怎么又穿这件衣服啊。”
　　瞧这话说的。
　　衣柜里就这件最正式最贵，不趁着冬季使劲穿，什么时候穿？
　　“你怎么没穿？”尹泽于是问。
　　“我怕撞衫。”佐仓绫音口是心非的说，这回的是外公家，穿得一样怎么好说，她又稍稍低头，手指摆弄着衣角，低声说，“而且我没发挥好，感觉没心情……”
　　“是因为考试的事吗，不至于的。”尹泽笑笑，“你已经竭尽全力了，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的。”
　　佐仓同学的冲刺并没有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尽管相当刻苦，但输在基础薄弱。毕竟是本地考生最强的试炼，落榜也很正常，硬要说起来，她能凭借优异的统考成绩坐在校考的考场里，已经是胜利了。
　　失败当然不会是一件让人能感到高兴的事，但人生路漫长，挫折和荆棘还有许多，相比起源于对生活的无力与苦痛，这场经历无论成败，都对少女来说是莫大的磨砺和礼物。
　　然而话说回来……虽然顶级国立没迈过去，但私立却大有好消息。
　　尽管不想说的太失礼，但在家庭教师理性客观的预测下，佐仓同学正常发挥，大概率会在B+级里的私立大学里挑选，他当时划题时，也是在这块特地费了功夫，至于A级和S级，只是跟铁血教育家和地中海主任讨论了一下，略有研究而已。
　　但当家教看到来自庆应的通知书时，一时无话，陷入了沉默。
　　从偏差值和倍率来看，文学部是庆应所有学部中最容易进的，但饶是如此，也不是随随便便能碰瓷的，但偏偏划题挺准，加上当事人还超常发挥了。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虽然没能通过最强试炼，但通关了同样狠厉的私立双雄之一的关卡。
　　佐仓绫音拿到通知是有些茫然的。
　　枝森阿姨当然很开心，实际上，她只要觉得女儿的付出没有完全白费，就会打心底高兴。
　　佐仓瑛士显然和家教是差不多的心理状态，都属于那种主观美好，但客观清楚自家事的类型。所以两人一阵面面相觑，连恭喜和高兴都要慢了几拍。
　　终归是有责任心的男同胞，学弟学长在回过神来后，开始查阅详细资料，譬如学费。
　　事实证明，大西院长说的话都是真的，隔壁的帮派都是公子哥和大小姐。
　　噢，我的上帝啊，向耶稣起誓，他从未如此和院长共情共心。看看这带独立厨房和大浴缸的宿舍和这寸土寸金的地理环境，看看这繁多的交换项目，看看这教学楼里的空中花园，令人愤懑。
　　在这样的浮华环境里，怎么能做好学术呢？
　　“都挺好，但缺点就是太贵了。”尹泽皱眉。
　　“那是你的缺点，不是学校的。”佐仓瑛士大手一挥，神采飞扬，似乎再次找到生命的价值所在，桀骜不驯的说，“我积累财富不正是为这一刻？放心去读，去享受大学时光，一切费用，刷我的卡。”
　　“你带洗漱用品了没？”佐仓绫音裹着大红色的围巾，脸蛋在微冷的风里显得有些小苍白，细细的眉毛皱着，像年代感电影里的心事重重的女主角。看起来东大失利的影响还没消除。
　　真是个好强的孩子啊。
　　“没有，那种小物件，去那边超市买就行了。”尹泽说。
　　“哼，就知道你不会带，我帮你带上了。”佐仓绫音轻哼。
　　“这倒是不错，可你注意一点，毛巾倒无所谓，别把我们的牙刷弄混淆了。”
　　“放心吧，除了你以外，谁还会用荧光粉色系的牙刷？”
　　“那是你当时强行要给我开盒的款式吧……”
　　年轻人站在一起聊天。
　　大人自然只能和大人说话。
　　“难得啊，终于肯跟我一块回去了。”佐仓枝森揶揄着丈夫。
　　“这不公司稳定了嘛。”佐仓瑛士内敛的一笑，“我也很是想念岳父呐。”
　　中年男人抬头，看向列车抵达的时间，心里火热无比。
　　此乃雪耻之战，更是不败之战。
　　若胜，那顺心意，抚平在岳父那留下的精神伤痕。
　　若败，那顺心意，加深在学弟面前的家庭大地位。
　　横竖左右都不亏，风险对冲的典范之作。
　　好极，好极。
　　佐仓瑛士的笑容更是爽朗阳光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他都将拜倒
　　一家三口以及某外来人士有序前后地进入到车厢内，开始找位置。车内是常见的双人座布置，因为是一起买的票，所以都挨着前后座。
　　由于现在也不是什么特殊节假日，车厢内并没有太多的人，像他们这样带着诸多厚礼返乡的仅此一例。
　　尹泽顺手把东西都放到上方的放物处，然后就随意的坐到了窗边。开始思考待会脑播什么影片或电视剧打发时间比较好，在经典武侠和校园风情分区反复犹豫筛选着。
　　佐仓绫音下意识看了眼某人旁边的空位，抿抿嘴巴，犹豫了一秒，正想装作自然的顺势坐下。
　　但某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恰恰超越了这微不足道的一秒，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一样抢先占了座位，将后来者的空间全部抹杀。
　　“？”
　　少女一愣。
　　“哎呀，学弟，坐车无趣，要不我俩路上聊会天吧。”佐仓瑛士和煦的说，分外兴奋，整个上半身都在往旁人那热情靠拢。
　　“你不跟枝森阿姨坐吗？”尹泽奇怪。
　　是啊，按理来说，你这个整天强调自己温柔顾家的好丈夫难道不应该去陪妻子嘛？少女干巴巴的站在旁边大力吐槽。
　　“诶，她们女生有女生之间的话题，男人也有男人的领域嘛。”佐仓瑛士满不在乎的说。
　　“……”
　　佐仓绫音特意抱手阴沉沉的站了一小会，发现老父亲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妥之处，最后发车提醒响起，少女才微微气愤的离开，坐到前面去了。
　　列车开始启动，窗外的风景开始快速飞逝。
　　“我还没跟学弟介绍枝森的娘家吧？”佐仓瑛士微微一笑，主动说。
　　“不错，还请叔叔告诉我二位老人的名字和喜好，不然之后问候都不便。”尹泽拱手说。
　　“绫音的外公名为千叶帧岁，外婆叫野央，两位老人都居住在老家，身子骨都很硬朗。”
　　佐仓瑛士流畅的说。
　　“特别是我那岳父，今年开年后也将近七十岁了吧，但仍旧尚食斗米、肉十斤，有劈砖断瓦之腕力，能弯臂力棒147.4°的臂力，无我领域一开，三五等闲人士都不能够近身，白发严颜不惧西伯利亚棕熊小连队……”
　　“叔叔言过了罢。”尹泽忍不住说。这哪是老家的慈祥岳丈，分明是金刚狼。
　　“已经很委婉了，要不是恐龙已经灭绝，我才不会用区区棕熊举例。”佐仓瑛士郑重的说，“总之你一定不可大意。”
　　“为什月费.群,85!766;3?44;2免费":提',取:'次元"鸡,刺猬菠萝:!看.群简:!介加ｑ.无償;接,;五"?折,代""購么这样说？难不成老人家对我还有什么考验不成？”尹泽奇怪。
　　“呵呵，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岳父早年因钟情武打片，孤身闯荡香港学艺演武十数载，从最基础的龙虎武师做起，替别人跳了几十次楼，凭本事混饭吃，光交豪杰，靠的正是一腔英雄胆气。”
　　佐仓瑛士娓娓道来。
　　“而英雄胆气是什么呢？我简单的拆分解释一下，就是忠肝义胆、吞川酒胆、包天色胆！”
　　“不用简单拆分，务必详细解释，尤其是最后一个。”尹泽严肃的说，“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对昔年的江湖浪子的传奇感到敬畏。”
　　“这个你到时候问绫音外婆就好，她知道的肯定比我更清楚。”佐仓瑛士摇头，“算了，你还是直接问当事人更好。”
　　“……叔叔以为我是不懂人情世故的蠢货？”尹泽一头黑线。
　　“你说我是蠢货？”佐仓瑛士半恼。
　　“？”
　　好像无意间知道了悲伤的事情。
　　“总之，像我岳父那样的猛男，向来都对只会闷头读书人有所偏见，你和我都是东大人，正是他老人家眼里最不喜的顶级呆子。所以我们最好要团结一心，共抗劫难。”佐仓瑛士握拳说。
　　“真的吗？我不信。”尹泽秉持怀疑态度。堂堂东大学子凭借学生证连去烤肉店都有优惠折扣，怎么会有偏见？
　　“这还有假不成？我岳父面如金刚，鹤发如狮鬃，眼含单人单摩托耍着双截棍七进七出铜锣湾的煞气，你以为开玩笑的？你当面看见就知道了。”佐仓瑛士拍腿。
　　“可是……”尹泽欲言又止。
　　叔叔想必还不知道的是，自己和老人家之前就已经见过一面了。在乡下路边的杂货店里。
　　相比起这犹如降龙伏虎罗汉般的描述，尹师傅当日见到的老人非常朴素，短发短胡子长衬衫，面相和蔼，没有杀气也不迫人，反而十分悠哉，听着邓丽君的歌，看着黑泽明的老电影，书架子里放的几本书还是关于乡愁的。别说什么天地会总长的霸主之风，甚至还有三分老年文艺。
　　“岳父当年对我摆下三道英雄胆考验，我在第二关就折戟沉沙。”佐仓瑛士忆往昔，“现在回想起来，我要是再咬咬牙……”
　　“就能挺过来，一睹最后那包天色胆的考核内容？”尹泽接话。
　　“你在想什么？我意思是，如果能挺过来，也不至于被打下败北钢印，连陪老婆回趟乡都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佐仓瑛士无语。
　　“看起来叔叔之前有过不好的经历啊。”尹泽点点头，随后摊手，“但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很大的关系。我们的君子千金一诺就不提了，谁都知道学弟是真君子嘛，不会食言的。再者，绫音考上好大学，这样的喜事，怎么能不庆祝呢？我已经决定在老家小办升学宴，请二叔三姑六婆等家人们吃好喝好。到时你身为首要功臣，当然得出席，学弟这样的年轻俊杰，人中龙凤，必定吸睛。”
　　佐仓瑛士语气醇和的说。
　　“到那阵，你不得和岳父等人小酌几口么？而岳父一旦高兴，你我这样的后辈难道还能不用心陪好吗？所以呀，我说这些都是在为你打预防针，提前做好心里建设……倒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老家实在是强者如云，能令我趴下的人，竟然不下双手之数！”
　　“无妨的，我应付得来。”尹泽平静如常，毕竟听起来没有特别强。
　　“我对你当然有信心，但以防万一，还是打算交给你一个万全之策。”佐仓瑛士老神在在。
　　“是什么？”尹泽问。
　　“一个字——狂！”佐仓瑛士沉声说。
　　“？？？”
　　“这难道不是激将之策？”尹泽一惊。
　　“我岳父纵横四海，最不喜欢的就是拖拖拉拉推推让让不干脆的人，你到时只要豪放的指点江山，然后大口饮完杯中酒，打完那三板斧，就可以趴下休息了，再过一会，就可以找借口去孩子那桌吃糖糖了。”佐仓瑛士说。
　　“什么？！”
　　尹泽眉头一皱，川渝崽心中不平。
　　“叔叔为何轻视我？我自从站稳脚跟立名后，就从来没有去跟孩子坐一桌过！我也从来不是什么装模装样的小人，行端坐直，潇洒写意，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既然是庆祝喜事，又是和家人共乐，应该敞开胸怀，勾心斗角做什么，让人见了笑话！”
　　“好！好志气！”佐仓瑛士也豪情万丈的挺胸直腰，“那我们就组成战线同盟，荣辱与共！”
　　“就该这样！”尹泽非常江湖范的拍拍胸。
　　东大双侠四手重叠相握，一时间热血沸腾，英雄气回荡，恨不得立即踏浪而行，横杯高歌。
　　但过了十几秒，尹海皇又觉得这份突如其来的战友情和激昂来处不明，有点塑料感，怪怪的。
　　正想从头捋捋时，中年男人亲切搂着肩膀，开始自顾自讲起了自己大学毕业到初入职场，到斩杀恶龙到与恶龙融为一体的灰色故事。讲完这些后又开始详细的解释现在公司的构成、业务方向、行业未来……就像驾校里的老师傅一样，同时老师傅还是自己的二大爷，因此言行举止，温情中有严肃，苛责后有安抚。
　　坐在前面的佐仓绫音听着后面绵绵不断的窸窸窣窣交流声和不停歇的衣料摩擦声，一路都保持着冷漠脸。
　　“你老爸和他聊什么呢？乐呵一整路了。”佐仓枝森摘下听音乐的耳机，讶异的说。
　　“我哪知道。”少女恶恶的咬牙。
　　终于，心怀鬼胎的列车抵达了目的地。
　　列车在中年男人那渴盼的眸光中，缓缓穿过旧日的时光隧道，停靠在了站台。
　　还不等老婆说什么，中年男人就飞奔出去，开始试图拦出租车。
　　但乡下遇不到，只能强行抑制住疯狂跳动的心脏，坐上巴士，缓慢的朝老婆娘家宅邸而去。
　　日本乡村的时间流逝好似是停滞的，这里的样子和自己初次来访时几乎一样。
　　但终究是时过境迁。
　　中年男人闭眼，勇闯试炼的一幕幕浮现眼前。
　　但那些败北和伤痛，最终都归于战意！
　　孤军奋战……
　　据说，如果无知青年们与信用卡的荣光不再相连，就将饱受苦难。
　　但单生汉们并非真的孤军奋战。
　　因为我们的同胞由挚爱和恒心联系在一起。
　　共心协力，并肩作战。
　　一代又一代的女婿们，都选择了……直面上一代女婿的漫长路。
　　而这些曾经的勇士，都将拜倒在新时代的勇士前。
　　近了，近了，那熟悉的宅邸院子。
　　看到了，看到了，是犹如梦魇般的存在。
　　中年男人的世界忽然失声且缓慢起来，像一场特殊过场镜头的公路电影，颜色失真，音画断开连接，梦幻泡影。而现在旅途尽头已至。
　　绫音绕过自己，小跑过去和正在浇花的外婆拥抱在一起。
　　学弟也昂首阔步，礼貌的打招呼。
　　枝森在后面抱怨，似乎叫他一起提东西。
　　但中年男人听不到这些。
　　他只是提着那些昂贵的佳酿，一步一脚印，无我无心的专注，仿佛捧剑面刺君王的绝世刺客，气势滔天。
　　白龙今?奉我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酒宴若遂凌云志，敢笑岳父不丈夫！
　　佐仓瑛士听到了，切实的听见了。
　　那名为命运的轮盘为他而转动的声音。
　　命运女神在微笑。
　　中年男人推开院外的大门，踏进那个强者的领域。
　　“岳父，许久未见，小婿携总价36万円的珍酿前来拜访——”
　　中年男人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但这直面恐惧的决心，竟有一股已死去多年的少年意气！
　　心中的佐仓瑛士，复活！
　　“唔。”
　　在院子里拿着扫帚的老人应声，缓缓转过来。
　　“噢，是瑛士啊。”老者的目光扫视过，“听说公司办的很好，不错。你有心了。”
　　“我……”佐仓瑛士强行抬头直视那视线。
　　“可惜我已经戒酒了，你要不待会送给二叔他们吧，权当拜个晚年。”
　　扑通。
　　院子里传来一声人体接触地面的朴实无华不妙的声音。
　　外面的人急急忙忙跑进来。
　　发现中年男人跪倒在地上，双目无神，脸色惨白，嘴唇抖动，仿佛灵魂被勾走一样凄惨可怜，名贵好酒的包装盒跌落在一旁，无人问津。
　　“这，这就给跪下了？”
　　尹泽倒吸一口凉气，见状惊为天人，旋即又难免十分尊敬的赞叹出声。
　　“叔叔不仅功成名就，而且颇怀孝心，善良懂事，真是现代企业家的楷模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家庭地位排位赛
　　乡野戴着新生的草木。春夏虽然青翠，入了冬季便成为疏落的寒林。水流放纵不羁地从群山间湍激而下，河面坦阔，水色是浓厚的天青，远近的潺声不断地唱和着。
　　日本乡村的整体氛围宁静祥和，就像是动漫里的一样，没有什么太多的人口，贴近自然。因为人口流动性少，所以人和人的关系会相对丰富一些。
　　沿海的地方除非开发成旅游景点，不然基本都是这种非常野生的状态。
　　市内的景观大致如此，非常祥和，没有高楼大厦，过日子也很慢节奏。
　　无怪乎有俗话说，出了东名阪，全国都是农村。
　　尹泽已待久了东京。那座乏味的城市就像一台不停转动的印钞机，正在用一种可怕的方式印制着充满铜钱味的现代生活。而这种生活，无论它享受何等殊荣，也只能蜷缩在金钱之都的旮旯里了。
　　“难得你们一家子都过来了，列车坐着很无聊吧？”
　　千叶野阳慈祥的笑着，端来茶水和热乎的糯米饼，虽然安静的老去了，但从满布皱纹的眉目间依稀可见老奶奶年轻时的秀丽，她主动拉过孙女的手，宠溺的抚着孩子的头发。
　　“绫音是不是又长高了，而且越来越漂亮了，这眼神跟你妈妈当年一模一样诶。”
　　“外婆，你身体怎么样啊？”佐仓绫音贴过去，黏着老人的肩膀不撒手。
　　“我好得很唷，还经常下地干活收菜呢，空闲了就跟邻居散步，之前不是搞过焰火大会吗，横幅还是我提笔写的呢。”千叶野阳高兴的说，“对了，听枝森说，你考上好大学了啊，这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早就包了一个大红包给你，还想要什么其他的奖励，跟外婆说。”
　　“钱就不用了，他爹就没给她断过零花钱，你还不如多做几样拿手菜。”佐仓枝森莞尔，“她老说我做饭没你的正宗好吃。”
　　“这也不奇怪，你妈妈是我的徒弟，这徒弟虽然已经合格出师了，但肯定还是做师傅的更强嘛。”千叶野阳说，“绫音还是识货的，可不像有的臭老头，吃了几十年开始觉得腻味了。”
　　“我哪里说过那种话，你不要信口雌黄。”淡定喝茶的千叶帧岁抬起头。
　　“以前读书那阵，我给你送饭的时候，你就嫌弃过。”
　　“……”
　　“爸爸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健康吗？”佐仓枝森问。
　　“放心吧，硬朗得很，除非哪天跑火车轨道上跳操被撞了，不然一年到头都不会去趟诊所医院。”千叶野阳轻哼，然后又很好奇的说，“对了，这个长得很乖的小伙子是谁？”
　　“您好，我叫泷泽悟，是佐仓同学事业上的同期，学习上的教师，也是佐仓叔叔的校友，这次过来多有叨扰了。”小伙非常谦逊的说，礼仪周正。
　　“这次绫音能奇迹的考上那么厉害的大学，他功劳不小喔。”佐仓枝森在一旁补充。
　　千叶野阳左看看小伙，又看看抱着自己的外孙女，很快就露出了了然的表情，语气更加热情了，“难怪气质不凡，跟瑛士一样是东大的学生啊，真厉害呀，还专程过来问候我们两个老家伙，很有礼貌啊。待会晚饭要多吃一点啊。”
　　“谢谢婆婆，哈哈，我是不会客气的。”小伙爽朗一笑。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千叶帧岁端详了年轻人几眼，歪歪头，隐隐觉得有点印象。
　　“我系嗰个唱邓丽君嘅。”小伙拽了句青铜级的粤语。
　　“噢噢——”千叶帧岁脑海里有道闪电划过，一下子想起来了，“那睇烟花大会嘅后生仔嘛，仲记唔记得我送你一包薯片呀~”
　　“肯定丫，烧肉味嘛，挺好食嘅。”小伙欣然点头。
　　“你能跟外公交流？？”佐仓绫音一愣。
　　“我主修中文快三十多年，看点TVB古装剧，能拽几句广东话也是很合情理的。”尹泽谦虚的说。
　　“噢？你也看武侠啊。”千叶帧岁一喜。
　　“金古黄梁温，略有涉猎。”尹泽傲然的说，他得人生回廊，过目不忘，现在甚至还会背易筋经和九阴真经。也就是这里修炼不出内力，否则就重生之都市龙王了。
　　“我以前到处跑活，演过不少门派高手的尸体，还围攻过几次光明顶呢。”千叶帧岁颇为自得的接话说，“我被九阳神功打死过，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
　　“很羡慕！”尹泽振声。
　　接着就是一些“谁说星宿派武功更胜丐帮降龙十八掌”、“韦爵爷真是羡煞旁人”、“张教主约莫是个足控”等等让外人不明就里的对话，言辞激烈，十分亲近。
　　不过惊鸿一瞥，发现老婆面色逐渐不善，千叶帧岁顿时惊觉，就利落的收束了热火话题，之后作高深状长叹，“年轻人真是见识广博啊，看来东大学生，亦有差距。”
　　嗯？
　　被老人这么一提，尹泽倒还想起来了，一家子人都长聊短聊，怎么唯独没听见平时那个最擅交流的叔叔吱声？
　　尹泽转头搜索，然后在客厅的墙壁角落发现目标。
　　只见依旧佩戴着名表的都市精英犹如凄冷雨夜里被抛弃的奶猫般，双手抱膝贴着墙壁坐在榻榻米上，整张脸埋在膝盖上，模样说不清是悲苦还是灵魂出窍，总之十分复杂……和那位被残酷世界所欺辱，陷入自闭的碇真嗣君很相似。
　　“瑛士怎么了，不会是晕车吧？”千叶野阳担忧的问。
　　“不会吧，他下车的时候比谁都兴奋，跟中了几亿彩票一样。”佐仓枝森也有些不解。
　　“人到中年，年轻时的坏习惯就慢慢体现了，我早就叫他多锻炼身体，看吧，出趟远门就累成这样，整天坐社长室是这样的，太娇贵了。”千叶帧岁轻哼，“还没绫音强，外孙女好歹还腰浑臂圆的——”
　　“我可没那么胖！”佐仓绫音狠狠的大声抗议，“我现在很窈窕的！”
　　“唉呀，追求啥体型嘛，吨位在格斗里的优先级可是很高的，健康才是王道，脂肪储存多，冬天都不用穿厚的，稍微再锻炼一些日子，劈瓦片也是轻轻松松……”千叶帧岁劝说。
　　“吨、吨位？”佐仓绫音微惊，她平日里被老爹揶揄也就是用“公斤”而已，哪里用过这般恐怖的单位。顿时撇过头去，“我不想和外公说话了，最讨厌了！”
　　“……”
　　千叶帧岁被直言讨厌，挺锐利的眉毛都耷拉了下来，他的目光挪移，最终看向角落的中年男人，愤愤不平的说，“都怪你这羸弱的爸爸，不然我怎么会提到雕琢体型这方面？”
　　“？”
　　佐仓瑛士缓慢抬起头，有些无辜的露出那对空虚的眼眸。
　　“瑛士，明天陪我做些男子汉该做的，咱们一起去田里干活。”千叶帧岁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个季节还有农活？不是小冬天吗？”佐仓瑛士一怔。
　　“有大棚啊，而且你以为这几月份了，都开春了。”千叶帧岁说，“明天我们去翻土起垄，还能锻炼身体，多好的事。”
　　“起垄是什么？”
　　“还是大学生呢，这都不知道？”千叶帧岁说出一句经典的老话。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只有我这个大学生不知道。”佐仓瑛士轻蔑一笑。
　　“因为有一些农作物中的要求非常高，是需要翻土的，作用是增加土壤透气性、植物光照度，以及有利于排涝灌溉等。虽然不是所有农作物都需要起垄，但俗话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同样的农作物，相同条件下起垄的一般都要比不起垄的收成好。”尹泽及时解释。
　　“我，我是读法律的，专业不对。”佐仓瑛士被一记背刺，竭力强撑说。
　　“小友是学什么的。”千叶帧岁问。
　　“文学。”尹泽言简意赅。
　　“呐，你看看。”千叶帧岁嫌弃的说。
　　“？”
　　“但老长辈也不要太过责怪叔叔，我以前在大队下过几回地，有些许实践检验，这才有所了解。”尹泽还是帮着说好话。
　　“呐，你看看。”千叶帧岁重复，“人家都实战过了，你呢？”
　　“我……”尹泽打算继续正义发言。
　　“行了行了，学弟好意我心领了，求求你先不要再说了。”佐仓瑛士连忙打断。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应该说这些话，不然你们也不会因我而起争执。”尹泽伤心的说，“如果我再鲁钝一下就好了，而且叔叔也另有优点的。”
　　“这说话格式，跟我曾经的大学女班长一模一样，好家伙，你是故意的吧？！”佐仓瑛士大惊。
　　某人侧过脸去，敷衍之。
　　“那就这样说好了，明天早上就跟我走。”千叶帧岁满意的点头。
　　“咦，有些不对啊。”佐仓瑛士皱眉，“他这么懂，难道不更应该捎上？”
　　“带你干活只是想起锻炼之用，不然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现在的人被高科技和各种咨询包围，逐渐忘掉了养育他的泥土。哼，要不是为着你好，你以为我愿意带个拖后腿的新手？我还得费时间教你用锄头呢。”千叶帧岁继续嫌弃的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们都不要再说了……”佐仓瑛士捂脸。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少说多做
　　“学弟。”
　　“在。”
　　“去，你去提它的鸡头来见我。”佐仓瑛士淡漠的指着远处在篱笆下挺胸昂首踱步的纯正土鸡，像是发布诛杀令的无情黑帮老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派给你的任务吧？”尹泽讶异的说。
　　村里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看看菜园，浇浇水，逛逛街，做做饭。
　　现在是下午3点，已经可以考虑筹备晚饭了，老奶奶决心给乖外孙女整顿豪华的，所以带着女儿和外孙女去摘菜了，男子组负责杀生。
　　千叶帧岁去小村镇里的养猪大户买肉了，临走吩咐二人把土鸡好好办了。
　　“学弟忍心我这戴劳力士的素白嫩手沾血吗？”佐仓瑛士故意问。
　　“就是佐仓同学也没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撒娇，叔叔竟意外的有几分女性的柔美。”尹泽肃然起敬，又鼓励说，“不过是一只土鸡而已，我相信你做得到的。”
　　“帮忙杀只鸡而已，怎么推推拖拖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再过几年，你在家里、在我面前会是什么桀骜态度，我都不敢想了。”佐仓瑛士半恼，“你年轻人身手矫捷，多劳累下怎么了？”
　　“那就继续在这挂机吧，再挂一会老爷爷就该回来了。”尹泽无慈悲的说，“届时他看到你毫无进度，会怎么说，我都不敢想。”
　　“放肆！你这是在威胁我？”佐仓瑛士惊怒。
　　“叔叔，岳父之命不可违啊，还是快快磨刀霍霍吧。”尹泽继续说。
　　“说得好，说得有理，那你为何要违抗我的命令？！”
　　“？”
　　最后中年男人还是熬不过焦虑，再三看手表算时间后，抓起了——兜里的巨厚钱包。
　　“你干什么？”尹泽疑惑，“试图利诱土鸡骗保险自尽？”
　　“这5000円就当是给你的手续费，已经超过东京市一般摊主的收价了。”佐仓瑛士掏钱的动作一看就是久经锻炼，娴熟无比，低调中带着潇洒。
　　“你怎么能什么事都想着用钱解决？这好吗，这不好。”
　　“我不会！”佐仓瑛士悲愤的大声说，“手无缚鸡之力说的就是我，行了吧！”
　　“……”
　　不用想，这肯定是一种自谦。因为叔叔的身形看上去并不很瘦弱，平时应该也经常运动。无论是高尔夫还是游泳，一定都信手拈来吧。
　　然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男人再袖手旁观就不好了，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这都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了……”尹师傅漫不经心的把钞票塞进口袋，想到又能给福利院里的孩子们送一个光之巨人玩具，就高兴提起菜刀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去行血腥之事。
　　土鸡察觉到声响，警惕的回头，扑打着翅膀，一路朝篱笆的缺口小跑。
　　但不曾想有人卑鄙的开启插件，一上来就是299.9%，迅速在脑海里模拟出鸡兄的8种逃跑路线，同时软件辅助硬件，五感UP，肉体控制UP，箭步接投技接处决，电光火石，刹那之间，一气呵成。
　　有种自然界掠食者的野性美，很真。
　　佐仓瑛士本以为要追个几分钟，没想到会光速完结。他听着鸡兄的嗷嗷叫，再看到某人那生杀予夺的狠辣，和精准狠的刀术，心态一下子就不稳起来。
　　将来顶梁柱的地位，有危矣。
　　必须要把经济战打起来，而且一定要出重拳！
　　紧接着就是拔毛环节，这些都是中年男人亲自上阵了。
　　一切都弄完后，两个人又像懒汉似的呆在家门口看风景。
　　中年人很接地气的蹲着，喘气休息。而年轻人很高冷的站着。
　　“这就我一个人，你还摆什么POSE？”佐仓瑛士不喜的说。
　　尹泽只是简单的指指远处一只同样蹲在家门口，正吐着舌头哈气的憨憨黄狗。
　　佐仓瑛士对比了一下双方的模样，然后很自然的拍拍大腿站了起来，不在意的说，“学弟觉得这里怎么样啊？”
　　“山清水秀，挺宜居。”尹泽说，“虽然说是乡下，但也没有那么不便，生活成本也不高，养老很合适。”
　　日本最神奇的一点，就是只要离开东京核心区域，租房成本都会断崖式下跌。他已经在思考，将来万一要是不做声优了，就跑到北海道接单。
　　“是啊，生活下限非常有保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甚至还有机场大巴，一小时到机场。半小时内可以坐巴士到火车站，快捷前往周边小城。其实只要是有电车经过的地区性城市，都基本不会感觉跟外部的社会有什么交通上的脱节。再加上市内也有驱车就能到的大型仓储超市，还有招牌式的温泉，基本上是一切生活需求都能够被满足的。”
　　佐仓瑛士伸着懒腰，叉着手手说。
　　“公立学校都在地区内，孩子从小到大也不需要离开家长身边，基本都在非常近的范围内。如果不打算送孩子去非常贵的私立和补课的话，大可以非常轻松地供起来。小学幼儿园自然不用说，每个月还有国家或公司的补助金呢。”
　　“补助金好像并不多啊。”尹泽插话。
　　“哎呀，有就不错了。”佐仓瑛士摆摆手。
　　“叔叔应该会发给员工吧？更不会冷漠对待接近退休年龄的中老年职员，不委派实际工作，让他们在窗边喝茶看风景，从而使其感到羞愧从而冷暴力逼迫其辞职吧？”
　　“当然！我又不是无良老板！倒是你，以后坐了位置，可不能泯灭人性！”
　　“？”
　　“哼，虽然主流还是认为孩子应该上了大学再去工作，但在乡下还是有很多人会选择高中毕业就工作。毕竟在整体以终身雇佣为前提的社会中，如果早出来工作，同样是干到退休的话能够多赚一些。”佐仓瑛士说，“这样就会有很多人从小到大都在一个地方，连同学小伙伴都一起上班。然后就继续进入生育下一代的循环。”
　　“不过，这样的日子在保证了下限的同时，上限也非常低。虽然没有被时代绞肉机榨干的危险，但也少了很多奋斗创造的梦想。”佐仓瑛士继续说，“这样的城镇如果没有观光客和大学生，本身也是在衰退的过程中。除开这两种人群，本地的居民大多数是世代居住在这里的老人。年轻人为了机会，要么去了日本的中心地带，要么至少也是跑到了同地域的一线城市，最次也是在隔壁的大分县、大分市。”
　　“同时在深山里，还有不少仅有高速公路才能和外界联系的城镇。这些地方过了晚上8点就连路灯都没多少，能开车五分钟到个便利店已经很不错了。”佐仓瑛士说。
　　“这不是神隐故事里的经典背景吗？”尹泽想了想。
　　“生活是创作的源泉嘛。”
　　“那与世隔绝，专抓水难的游客，有各种鬼畜行为的小岛屿的原型在哪？”尹泽孜孜不倦的求解。
　　“我怎么知道？”佐仓瑛士没好气的说，“你去问那些大尺度作者啊。”
　　“总之，那种地方的住民，遇到更好的机遇就不会回来了，因此那类地方基本没有未来。更何况还有日本农协这种不干事的组织在。”
　　佐仓瑛士在虚空里嘬了口香烟，说。
　　“一线城市和各大地区的中心城市相比，农村建设几乎停滞。大城市随时都可以看到主要部分到处都在装修翻新，而只要是非地区中心的乡下，老旧房子在慢慢消失，老旧生意还在苟延残喘，直到不得不关门的那一天……就像人一样。”
　　“是啊，我们都是蛆虫的食物，有一天终会停止呼吸、变冷和死亡。所以要抓紧时间让你的生命不同寻常。”尹泽也跟着感慨。
　　两个高材生顿时唏嘘起来，惆怅的观望乡村街景。
　　“哇，不愧是自然风景，街上居然有一只猪在行走。”佐仓瑛士忽然兴奋起来，指着远处的街尽头。
　　尹泽也看过去，只见果真有一头好几百斤的大好肉猪正直立缓缓向来，步履坚定，眼神不移。
　　中年男人拿出手机试图拍摄这奇珍的一幕。
　　但等了一两分钟，接近了一点，才发现那只猪是被抗在身上的。一个鬓发霜白的老人表情自然的托着百斤负重，从容不迫的，像是散步一样走来。他背对阳光，正身包括面部都笼着一层阴影，透过并不厚的长衫，可见那肌肉发力的形状，压迫感如同实质。
　　仁王之姿也不过如此了。
　　“……”
　　“……”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隐约达成共识。
　　在这里的时间里，少说话，多做事。
　　千叶帧岁走到门口，单手扶着肩背上的新鲜猪肉，见到女婿和优秀年轻人，不由得慈祥的问，“你们把鸡弄好了吗？”
　　“已经搞好了。”佐仓瑛士犹豫着问，“父亲，你怎么不开个小板车拉回来，那家人做生意这么不地道？还要亲自拿？”
　　“顺手的事而已，没什么。”千叶帧岁不在意的说。
　　“我主要是担心你，毕竟路上万一摔着就不好了。”佐仓瑛士说。
　　“好啊，瑛士有心了。”老人宽厚一笑，“那就这样吧，你把这猪抬到后院，待会我去洗洗手，拿工具，来把肉给分了。”
　　“……”
　　老人交接后就走进房屋，而中年男人被迫接过高质量猪肉，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欲坠。
　　“别杵着啊，搭把手啊！”佐仓瑛士弓着腰振声求援。
　　尹师傅走到后面拽着两根猪蹄，两人都咬着牙，龟速前往院子。
　　“你刚才宰鸡的时候不很猛吗，怎么现在使不上劲啊。”佐仓瑛士背负大猪，一手托着猪头，额头见汗。
　　技术怎么可以等同于蛮力？
　　尹海皇唉声叹气，两人好说歹说，总算是把猪给抬到院子里的板桌上了，都扶着门柱在休息。
　　这是技术的败北。
　　换了一身衣服的千叶帧岁重新登场，开始井然有序的分割各个部位，每每切一块还要念叨这里可以用作什么料理，如何烹饪，直言盛赞真是浑身是宝。
　　“想不到父亲还有这等手艺和经验。”佐仓瑛士站在旁边，像实习生看顶尖外科手术示范解刨般谦虚，“看看这手法，道中好手啊，谁说您不会烹饪的？”
　　“我确实不会做菜，但我却很喜欢研究生物构造。”
　　千叶帧岁各种刀子用得娴熟，一介老粗此刻竟有几分学术的气息。
　　“区区20多种化学元素，明明在土地上到处都有，却可以在肉体里组合成数不清的化合物，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和智慧，更别说经过针对性的锻炼后，还能更进一步——呵呵，肉体，很神奇吧？”
　　佐仓瑛士看着沉迷于研究血肉而露出童真微笑的岳父，一下子被沉默了。
　　尹泽很自觉的靠后，在屋子的木板处坐着，遥望那台“手术”，他开始思考，来到这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真希望早早入夜，酣睡一场。他低头，扒拉过一本老杂志，但就在把报纸挪开的时候，一个漆黑的魅影从家具的缝隙里游龙电光般的蹿出。
　　“我草——！！”
　　男人顿时发出了地道的咆哮，屁股着火一样的跳起来。
　　“你怎么了？”佐仓瑛士奇怪的问。
　　“发生咩事啊？”千叶帧岁在香港混过，对年轻人那淳朴的词汇有所理解，也关心的询问。
　　“有蟑螂！”尹泽中气十足的一吼，整个人已经从院子里的屋子快跑到了院子外。
　　“这靠山靠水的，有点昆虫有什么好惊讶的。”佐仓瑛士看见素来不可一世的小年轻惊恐成小鸡仔的模样，终于有种顺心意的感觉，傲然豪笑，“大丈夫亦畏蟑螂乎？”
　　“看起来要做扫除了，上回买的除虫药好像不好用啊。”千叶帧岁倒露出一副愁容，和他抗百斤肉时的无双霸气并不相符。
　　“诶~父亲莫慌，我去去就来。”
　　说完，中年男人堂而皇之的走去，把几叠报纸卷成厚重大棒，对着地板连锤几下，镇压岁月长河里的大恐怖，然后像个英雄似的重新挺起腰杆，不可一世的瞥视过瑟瑟发抖的年轻人。
　　佐仓瑛士环绕房屋，不屑一顾的说。
　　“还有虫否？”
　　自然是无虫以人话回应之。
　　但接着，他刚一抬头，就见到一个生有多腿的，会吐丝的生物悬挂在顶。
　　中年男人瞳孔微缩，止不住地尖锐嗷叫一嗓子，轻松顶了个C1的高音，丢盔卸甲，捂着头也从屋子里跑到了院外，和小年轻相依作伴。
　　“你又怎么了？”千叶帧岁一愣。
　　“有蜘蛛啊！”佐仓瑛士惊恐的说。
　　“这靠山靠水的，有点虫子有什么好惊讶的？”千叶帧岁无语。
　　“但那也太大只了罢！我只在纪录片里见过啊！”佐仓瑛士梦魇犹在的说。
　　“诶~慌什么，瞧我的。”
　　说完，老人堂而皇之的走去，轻蔑的抬头望了一眼，拿起晾衣杆横空一扫，就斩断了蛛网，眼见恶魔跌落，手臂一动，杆随心动，凌空托住那八臂修罗。老人转身，再一个精妙的抖劲，那魔物就被扔进袋子，然后打结，然后封印。
　　“待会拿到镇上的大学生物森林系，可以换一袋米，这个其实没有毒性，就是看着唬人。”千叶帧岁从容的提着袋子，对着他们说。
　　两人见到老者几个呼吸间就镇封大劫难的强悍，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再看那霜发银须，一双鹰眼，皇者气度。
　　真乃天神也！
　　“……不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下次换个驱虫的牌子。”千叶帧岁却还是一副忧愁的模样。
　　“这个好说，父亲尽管去网上看，刷我的卡。”佐仓瑛士整理衣襟，哪怕先前花容失色但优雅从不过时。
　　不过就在两人以为千秋大劫已经安然度过时，忽然听见一声石破天惊般的战吼，声音里藏有几分惊惧。
　　“——你这鼠辈！”千叶帧岁怒吼。
　　有鼠辈？
　　尹泽听到后，先是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叔叔。
　　而中年男人也下意识回望过来。
　　两人对视，有几分尴尬，不失礼貌的一笑后，然后齐齐看向院子。
　　只见老人沉重的跳到院中央，整张脸都拧在一起，身上宛如燃烧着腾腾杀气，手里的晾衣杆像是一柄浴血长枪。
　　“父亲何至于此？！老年人不喜欢刷卡，我，我可以给现金！”
　　佐仓瑛士习惯性的以为这致命气息对朝着自己的，骇然大惊，刚想来个道歉，就看见仿佛魔神般的岳父三步接两步的冲向篱笆。
　　再一细看，这尊鬼神追的分明是一只有着细长尾巴的……老鼠？
　　千叶帧岁的脸色是杀意和畏惧混杂的，终归不是一般二般的凡夫俗子，面对大邪恶时不会闷头逃窜，而是勇敢面对，血手扼杀之。那小小老鼠矫捷的左窜右跑，直接藏到了院里角落处的一沓备用瓦片下方。
　　老人瞬息而至，绵长的呼吸在这一刻加粗加重，劲力游遍四肢百骸，他跟脚仿佛树根般狠扎地面，腰转臂走，右手像一柄利剑钢刀的朝天而举。
　　绷紧，迸发！
　　“喝——！”
　　伴随着气杀，力量从天而降。
　　先是只一声脆响，然后是连续不断的脆响。接近常人胸口高的，垒起的备用瓦片一层接一层的疯狂往下碎裂，最终粉碎成一堆瓦砾残骸，尘烟飘起——
　　真天狗，极限流，鬼神山峨击？！
　　尹师傅被这幻想升华为现实的一幕所震撼的无以言表。
　　瓦片小堆顷刻间淹没了那只可怜小老鼠，成了它逃不出去的残酷炼狱。
　　“哼，逃避恐惧，化身恐惧，超越恐惧……”千叶帧岁深呼吸调整气机，转身淡淡的向二人说，“你们要走的路，还很漫长呢。”
　　两人只能机械式的点头。
　　“刚才是什么声音？”
　　前去摘菜的老奶奶和女儿孙女组不知何时已经回来，震惊的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这里有散落的鸡毛，有被分成十几块的鲜美大猪，有笔直插进草地的晾衣杆，还有一堆碎裂的垃圾。
　　千叶帧岁身体微僵，头也不回的抱住头就跑。
　　“你要死啊！把瓦片全弄碎了！”温柔慈祥的老奶奶脸色一变，跑上去拔出晾衣杆就朝着老头追。
　　“发生什么事了？”佐仓绫音懵懂的问那两个互相握着手，贴在角落的难兄难弟二人组。
　　“我们不说话。”尹泽说。
　　“我们只做事。”佐仓瑛士补充。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黑暗中年人崛起
　　乡下风气朴实，鼓励干活再吃饭，于是相依为靠的两个男人接到了新的主线任务。
　　千叶帧岁提议二人也做道小菜，这样更有合家欢的氛围。
　　两人满脸微笑，点头称是，回头到了厨房就如临大敌，呼吸都不通畅。
　　“做什么？怎么做？”尹泽连忙问。
　　“我鸡都杀不来，你问我？”佐仓瑛士很是惊讶。
　　“叔叔自诩居家好男人，端菜二十余年，就没在枝森阿姨里领悟一招半式？”尹泽鄙夷。
　　“呵呵，我虽然做不来饭，但对于端菜摆盘一道很有心得，不像学弟只擅杀生，正好客厅里有小佛，你罪孽深重，不如先去消消业啦。”佐仓瑛士同样毫不逊色的搪塞回去。
　　“现在不是口舌之争的时候，要是晚饭时交不出货，你我都会喋血饭桌。”尹泽严肃的说，“时间有限，我建议立刻用手机上网搜索傻瓜式教程。高材生强大的地方不在学识，而是对新事物的吸收和理解能力，现在正是证明自己含金量的时刻。”
　　“有道理。”佐仓瑛士知道要以大局为重。
　　两尊东京大学的天骄即刻开始行动，展现各自强悍的信息检索力和悟性。
　　中年男人动了个小心眼，他瞥见某人在搜索框里键入“傻瓜也会做的开胃小菜”后轻蔑一笑。
　　哼，我一生不输于人，偏偏要更进一步。
　　于是佐仓瑛士快速地输入“新手级小菜美食教程”。
　　大约十几分钟后，两位尊者结束了在大道之河的探寻，各自闭眼解析法则原理。重新睁开眼时，那不安和迷惘之色已经全部消除，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握住命运星的自信！
　　中年男人取了土豆，年轻人取了豆皮。
　　锅碗瓢盆一阵叮当响。
　　“香菜不要茎只要叶，葱的占比在整道菜的24.415%，切细一些，最好像鱼线一样纤细薄，入口即化……”佐仓瑛士在旁边碎碎念。
　　“200円的豆干而已，你要求真的歪的很。”尹泽无语。他在制作的是凉拌豆干，属于有手就行的层次。
　　“好啊，现在跟我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嚣张了。我承认此地对我起到压制作用，不能发挥都市精英的全部，但也就是这几天而已，学弟难道没想到回去之后的日子吗？”佐仓瑛士恶狠狠的说。他在制作的是土豆泥，俨然属于需要使用火焰级别的超进阶层次。
　　“会不会是叔叔太敏感了？”
　　“身处险地，谨慎一些是应该的。学弟啊，想必你现在也应该察觉到了，在这里，只有你我才是生存方向一致的盟友，所以，万万不可以内讧啊。”佐仓瑛士苦口婆心说，“我们只有共进退，才能渡过难关。”
　　“你的意思是？”
　　“就好像现在，我们都要做小菜，就不能有谁比谁做得好，这样始终都会有一个人要面对苛责。倒不如一好都好，一差都差，这才叫共患难！”佐仓瑛士笃定说。
　　“……叔叔你的土豆泥翻车了？”尹泽露出了然的表情。
　　“可笑！我可是严格按照教程制作的，而且还用短信暗地里与枝森交流，从她那拿到了教授级的珍贵建议，怎么会翻车？！”佐仓瑛士大喝。
　　确实，尹师傅也点点头，为自己的恶意揣测感到惭愧。区区一个土豆泥而已，以叔叔那能戴劳力士，开奔驰的才能，没理由把握不住，何况还有一位资深的贤惠主妇在出谋划策，提点关键技巧。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没那么好吃，也绝不至于到翻车的地步。
　　唉，唯有自己是孤家寡人，孤独无靠。
　　“我明白叔叔的意思了，你是觉得我的小菜会远输于你，所以才那么说，原来不是要求我配合你，而是你在光明磊落的告诉我，你会配合我一起差。”尹泽长叹一声，“叔叔还是个厚道人呀。”
　　“你总算是理解我的苦心了。”佐仓瑛士愣了一下，然后欣慰的点头赞许。
　　二人言笑晏晏，一时间厨房充满了人道主义的光芒和人文关怀的正义气息。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
　　佐仓瑛士看着碗里被搅拌至粘稠，呈糊状形态，模样初成的土豆泥。
　　闻上去还不错，试试味罢。
　　中年男人试着尝了一小勺，然后眉目扭曲，鼻子歪在半边，唇齿之间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尹泽察觉到动静，好奇的投来注意。
　　——？！
　　佐仓瑛士终究不愧是被发现私房钱而面如平湖者，正拜大社长的能人异士，几乎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就把表情调整到另一个极端。只见他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还流连许久的龇牙咂味，那模样，就像儿时放学后斥巨资买了块菠萝冰糕，充满了成就和幸福感，同班顺路回家的孩子都馋哭了。
　　旁边还在勤勤恳恳试错的尹泽见状，露出羡煞的表情，“恭喜叔叔美食大成啊，可惜明明这么美味，却要配合我做难吃，我真是羞愧……”
　　“诶，千万别这么说。”佐仓瑛士大手一挥，豪气冲云霄，“我们不需要讲客气，怪生分的。对了，这小菜已出厂，鲜热无比，我先给枝森送去，让她吃头一口。”
　　“应该的。”尹泽赞同。
　　中年男人端着土豆泥返身离开小厨房，在踏过门框的瞬间，脸色立刻由春转冬，阴霾一片，心中惊涛不断。
　　不，不可能啊，我是严格按照流程来的啊，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其他的也就算了，怎么平白无故的还有一股辣味？！我难道无意间发现了崭新的化学排列组合？
　　佐仓瑛士急匆匆的奔向大厨房。乡下人少地多，房子也盖得大，娘家的宅邸甚至有两个做饭的地，一个烧柴火，一个烧气。众所周知柴火饭就是要香一点，因此晚饭主力军都在大厨房，只有两个不受期待的弱者被安排到边军自生自灭。
　　此时大厨房里，刚刚才被婆娘修理一顿的岳父正以很低的存在感蹲在柴火灶后边预备烧火。而岳母很慈祥的在带着女儿和外孙女清洗处理刚摘回来的菜。
　　佐仓瑛士的上半身从门口探进，跟间谍一样的朝老婆使眼色挥手。
　　“你在这干什么？”佐仓枝森奇怪的走过来。
　　“你尝尝看。”佐仓瑛士直奔主题，双手恭敬奉上土豆泥。
　　佐仓枝森试吃了一勺子，然后整张俏丽的脸都拧巴在了一起，她尊敬且高山仰止的看着丈夫，“你是怎么做出这种味道的？土豆泥还能有这种风味，我做梦都没想过……”
　　“不是我，这是学弟做的。”
　　佐仓瑛士老企业家了，捏造事实信手拈来，眉毛都不抖一下。
　　“我这个人别的优点不提，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做的是凉拌豆干好吧？”
　　“不是你做的？那你还发短信问我注意事项？”佐仓枝森一怔。
　　“那是帮学弟问的，我看他有些局促嘛。”佐仓瑛士诚挚一笑。
　　“唷，不错噢，之前还想着刁难别人，现在都知道替别人着想了。”佐仓枝森欣然一笑，“对了嘛，这才是长辈该做的。”
　　“哈哈。”中年男人假笑两声，连忙又问，“那这个该怎么改进？”
　　“这个已经超出我的想象力范畴了。”佐仓枝森犹豫，“没想到那么优秀的小悟对料理居然这么苦手。”
　　“哼，世上哪有完人，他有缺点不是很正常吗？你对他的评价还是过于高了。”佐仓瑛士不由得说。
　　“不如说见他也有不擅长的事，我反倒会觉得安心一些。”佐仓枝森感慨，“要是真的做什么都完美，面面俱到，那跟他在一起的人该多有压力啊。偶尔也露出脆弱的一面，接受其他伙伴的依靠，这样日子才能持续，毕竟‘人’字就是由两道简单的笔画互相支撑组成的。”
　　就做成这样的土豆泥，居然也还能得到这种正面评价？还有王法吗？
　　中年男人有些无语。
　　“话是这样说，但到底该怎么改进？”佐仓瑛士追问。
　　“重新做一次，把调料的配比再降低一下吧，应该会有点改善。”佐仓枝森想了想。
　　“只是有一点，可不够啊。”
　　“差不多就行了，一个孩子初上手，你想做成什么样？又不会有人说他。”佐仓枝森安慰着说，“就像绫音在那边做事，她外婆一个劲的在夸呢。最重要的是，长辈们见到了孩子们孝顺的心意和懂事。”
　　但问题是，这是我做的啊？
　　中年男人有些失魂落魄的拿着失败作，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另一边，深感叔叔善心，不愿意当拖后腿的尹师傅则陷入沉思，他在想要不要也找个场外协助。于是向楼上小妹发起了视频通话，来了场一对一私教课程。
　　麻宫香月常年为某人的饮食做出大贡献，又不时教导杀鱼的技巧，对该学员的个人习惯和脾性都有很深的理解，在这种情况下，教学质量顶级，教学成果也是立竿见影，甚至在豆干的基础上，还增添了花生米，进化为了花生米拌豆干，不仅是烹饪手段的升华，也是从精致单品到满足双拼极致升华。
　　“妙啊，妙啊。”
　　尹泽在用筷子试吃。花生米和豆腐干都是越嚼越香的食材，两者合一，豆腐的香味和花生的香酥一起在口中强烈迸发出来，简直就像是活动特供概率提升的限定卡池，勾引着你再夹一筷，再爽一次。
　　全程观看制作过程的麻宫香月老师还在教诲。
　　“你豆腐干切太大了，一般和花生一样才容易入味。还有调料要先用冷油湿润，防止热油温度过高，激发时把辣椒面炸糊——”
　　“OKOK。”但沉浸于厨艺一道突飞猛进的桀骜尹师傅只是敷衍的点头，“等我回来，我再专门为你做一道，这总可以了吧？”
　　“才不要，我要求很高的。”视频里的麻宫香月撇嘴。
　　趁着境界提升的喜悦，又聊了会学习。然后不知怎么的，视频通话就断了。
　　看来小妹的成绩近来不是很理想啊，是时候把那套重量级考试资料，重复利用了。尹泽暗想。
　　正在这时。
　　出去一趟的佐仓瑛士回来了，表情哀伤。
　　“叔叔。”尹泽很开心的说，“你不用这样低落，你不用强行迁就我了，我们可以一起享受荣光了！”
　　嗯？
　　佐仓瑛士疑惑的凑近，然后听某人解说，然后看着那盘散发淡淡光辉的小菜，然后吃了一口，然后惊骇的连连倒退三步。
　　中年男人悍然抬头，直视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孔。
　　刚才还在枝森那里接听缺点等于优点的矛盾论，回来就超级大反转了，简直是无话可说了。
　　此子幸好已经是自己的人，否则将来必成大患！
　　“这，这真是太好了，嗯——”佐仓瑛士意识到局势逐渐绝望，面色变幻，头皮逐渐发麻。
　　中年男人一边咀嚼，一边觉得很香，于是又吃了一筷子。味道麻辣鲜香，口感也很丰富，吃起来爽快开胃，很是过瘾，而且还有回香感。虽然不是什么硬菜，但已经履行了小菜该有的所有职责。已经想象到一口菜，一口酒的豪爽画面了。
　　等会。
　　银行卡先生周身一顿，瞳孔一缩。
　　下酒菜——？
　　从岳父今天劈砖断瓦的神威来看，他仍然能打，但毕竟年纪渐长，更亲口说戒酒，以岳父之气度，想必不会食言，所以应该是真的不会跟以前一样了。
　　其实当意识到这点时，女婿的心里是绝望的，他清楚的察觉到，心里有一块，永远的缺失了，而且再无可能寻回。但一家人齐聚，只是象征性的小酌一口，大概率还是可以的罢。届时，岳父哪怕只是沾湿嘴唇，那也算是和自己喝过了，而自己只需要喝全一杯，就算胜过岳父了。
　　即便深知这只是可怜的自我慰藉，但中年男人仍然止不住的心头颤动。
　　明知道只是一场幻梦，也仍然魂牵梦绕。
　　而且这样一来，被仰仗的学弟的重要性，就大大的削减了，甚至可以说，解除同盟关系也可以了。
　　执念开始生根发芽，疯狂生长，黑暗的气息也开始蔓延，佐仓瑛士的面孔隐没在了黝深的雾霭之中，仿佛正在和深渊对视，正在把高洁的灵魂作为代价。
　　“学弟，大厨房那边很忙，你不如去那边帮忙烧烧灶？”中年男人沉默良久，然后沉声的说话。
　　“可以，我对烧柴很有心得。”尹泽自然答应，想当年他在生产队时，烧火那也算是一把好手。
　　“嗯，那你先过去吧，这里一切有我。”
　　“好的。”
　　善良的年轻人于是离开了。
　　中年男人低头看向那盘精美的小菜，有几分挣扎，最后还是喃喃自语。
　　“学弟啊，莫要怪我卑鄙……等你也走到二十年前，走到我的那天时，我会竭尽所能补偿你的。”
　　我仅仅只是，想做一场梦而已。
　　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新约·约翰福音》第1章
　　和魔鬼完成交易的中年男人沉沦了。
　　所以并不知道，一切都已是命中注定，一切都已是尘埃落定。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问心无愧
　　天色渐晚，日薄西山。
　　乡村没有那么多泛滥的霓虹光彩，只有各家各户逐渐亮起的灯火。
　　千叶家老宅邸也一片热闹，忙碌大半天，有的人已经是迫不及待想要大口吃肉了，尤其是亲手做的农家饭，更是别有一番吸引力。
　　由于老爷爷在中西文化汇聚的香港混过，因此除了日式的家常菜，还多了几样在寻常日本家庭见不到的硬菜，别的不说，反正某人对那灶火鸡早是垂涎欲滴，恨不得释放暴食原罪本源之力了。
　　千叶帧岁好歹是前版本的家庭顶梁柱，所以合理享受等餐权，摸着雪须一丝不苟的等饭上桌，千叶野央坐在旁边，佐仓同学和枝森阿姨正在摆盘递筷盛饭。
　　鲣鱼汁牛肉豆腐卷、清蒸赤鱼、天妇罗炸虾、麻婆豆腐、爷爷流青椒回锅肉、万众瞩目灶火土鸡、北海道大米……宽大饭桌升腾着美食的热气，新鲜出锅的料理熠熠生辉，香气勾胃。
　　老料和豆瓣酱那混合的醇厚香气与煸炒出的海椒香已经让川渝崽的灵魂癫狂，几乎想要撕毁名为礼仪的禁锢，用筷子精准夹住改刀后的鸡腿肉，先咬破微焦弹牙的鸡皮，再品尝嫩热多汁的鸡肉，感受活着的美好——
　　那毕竟是自己亲手袭杀的鸡兄啊，得多整几口才行。
　　尹泽按捺住原罪的引诱，乖巧的正襟危坐，面对佐仓同学特地为他舀的米饭，也是矜持的说“谢谢，不够，请再添一点”。
　　“诶，别转来转去了，都弄一下午了，先坐下吃着吧，我家里可没那么多规矩。”千叶帧岁招呼着。
　　尹泽闻言一脸振奋，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老爷子了。筷子已经调整到最佳角度，只等老辈子先吃第一口后，便筷出如龙。
　　“咦？瑛士呢？”千叶野央看着空位置问。
　　“叔叔好像还在厨房，说是要为我俩做的小菜包装一二。”尹泽如实说。
　　“一天到晚瞎折腾的，算了，我们先开始吧。”千叶帧岁没有在意。
　　紧接着，人未至声先到，一个磁性的男中音飘进客厅。
　　“父亲莫急，贤婿来了——”
　　尹泽回头看去，只见中年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鞋子锃亮，领带扎的严谨规范，发型是沉稳的复古后梳背头。昂首直腰，剑眉星目，步履间还不经意透露自己的劳力士手表。
　　如果不是托着俩菜盘子，表明了上菜员的身份。这几乎就是妥妥的中年魅力男星穿过遍布闪光灯的红毯，享受中老年影迷的尖叫，领取电影学院奖的范儿。
　　“来了就赶紧坐吧。”千叶帧岁并没有对女婿这仪式感满满的登场有一丁点的意外，只是朴实的说。
　　“这是我和学弟的一片心意，虽然不够圆满，但胜在心诚。”佐仓瑛士把菜盘子平放在岳父的位置，“请父亲品鉴呐——”
　　千叶帧岁略有些无语的看着倒扣在菜盘子上的两个不锈钢水盆，他估摸着自家女婿是想搞高级餐厅的餐盖，但老家哪有那玩意儿，所以临时才用俩盆子顶替。
　　“我下午只是口头说说，倒没想到你们真做了。”千叶帧岁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就先尝尝你们的心血吧。”
　　佐仓瑛士学着名流餐厅的侍者，先行绅士礼，再揭开不锈钢盆。
　　“各位家人，敬请见证！”
　　千叶帧岁都被不锈钢盆的反光晃了几眼。
　　只见雪白的瓷盘上，一份土豆泥和一份凉拌豆干花生米被摆得颇为精致，图形学和几何学并用，留白也恰到好处，还用酱汁在盘上秀了一手正宗的斯宾塞手写体，极为优雅华丽，成本不到1000円的东西，愣是靠后期包装成了经济峰会宴席菜。
　　尹泽在旁边叹为观止，想不到一语成谶，叔叔专业端菜二十余年，做饭的一招半式没学会，但居然真的把端菜研至精通，对此他是服气的。并理解了对方法学系出身却转行设计业的高含金量。
　　“这鬼画符写的什么？”千叶帧岁却看不懂这和可口可乐Logo同款的潇洒字体，只是皱眉问道。
　　“正是菜品名和制作者。”
　　佐仓瑛士振声。
　　“这份是学弟做的约拿斯之惊叹，Duchesspotatoes！牛奶、黄油、鸡蛋黄和土豆的绝美融合。这份，是小婿的拙作，二维与星球之冲撞，素火腿与素中之荤的叠放！”
　　“不就是土豆泥和凉拌豆干花生米嘛，加个辟邪符，套餐最多1000円，你惊啥叹，叠什么放啊。”千叶帧岁不由得说。
　　“哎呀，他也是好心嘛，想以更好的方式呈现给你。”佐仓枝森搭话，“他们还是很用心在做的，小悟还托瑛士多次问我土豆泥的诀窍呢，试错了好几个版本。”
　　“？”
　　被提到的某人此时似乎觉得哪里有问题，正欲向同生共死盟的盟友询问，却怔怔的发现之前义薄云天的中年男人根本不回头，孤傲的负手站在老爷爷旁边，如同决意和世界决裂一般，心的距离隔得那么远。
　　难道……
　　尹泽的眉头皱起，察觉到事情并不单纯。
　　难道是竟然主动把自己的美味成果，拱手让给了自己。对方则屈尊用上自己的劣质小菜？！为此还早早布局，提前在枝森阿姨那里撒了善意的谎言制造假证据？
　　尹师傅的眼眸里倒映着都市精英的伟岸身形，备受触动。
　　叔叔，你好温柔！
　　“父亲，先吃学弟的Duchesspotatoes吧。”佐仓瑛士沉声推荐，决绝之极。
　　“喔？是小友的力作啊。”千叶帧岁一听，立刻来了兴趣，“说来惭愧，我在他那年纪时别说学习有成了，连料理能力也没有，哈哈，好啊，我来尝尝看。”
　　面容威严却气质和蔼的老人从容的挖了一大勺，送进嘴里。
　　千叶帧岁连雪白的眉毛抖都不抖一下，专注地回味了两秒，然后露出认可的目光，勉励的说：“有股奶香的回味，口感也还不错，不错不错。”
　　嗯？
　　佐仓瑛士露出惊疑的神情，他忍不住追问。
　　“您真的这样觉得？”
　　“当然了，而且碾泥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心意我收到了，小友果然是个好孩子。”千叶帧岁擦擦嘴，坦然的说。
　　啊？
　　不，不可能啊。
　　佐仓瑛士茫然了。
　　这口感当然是有保证的，毕竟他当时手都弄酸了，但口味居然还得到了正面评价，这怎么可能？！
　　“枝森、绫音。你们试试呢？”佐仓瑛士试探性的说。
　　贤惠妻子和乖巧女儿也各吃了一勺，甚至连真正的话事人，岳母也好奇的尝了一下。
　　“比我之前吃的那版本有进步，很好很棒。”佐仓枝森竖起大拇指评价。
　　“还可以嘛，想不到他还有这种手艺。”佐仓绫音轻哼，“……浪费粮食不好，剩下的我会努力吃完的。”
　　“唔，确实，以新手的身份，做到这个程度不简单了，别的不说，光是这样顺滑的口感，手都摁酸了吧？可见他的苦功和热忱啊。”千叶野央慈祥的点点头。
　　“哪里哪里，都是我应该的，还有许多瑕疵，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拿出更有态度的作品！”尹泽完全不卡壳，一副受用谦虚的样子。
　　“？”
　　佐仓瑛士愕然的看向年轻人。
　　你，你的迷惑和反驳呢？你那受到背叛的难以置信的悲愤呢？为什么还偏偏露出了致谢和感动的纯真眼神？
　　尹泽察觉到来自叔叔的视线，笑容更加诚挚了。看呐，领导这是在为我的反应速度和接包袱能力感到震撼啊。唉，一般操作，勿惊。
　　“哎呀，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家伙。”千叶野央喜爱的笑着说。
　　“嗯嗯，不错，人就是要这样踏踏实实的嘛。”千叶帧岁也跟着附和。
　　“惭愧惭愧，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尹泽连忙说。
　　“……”
　　佐仓瑛士失神了片刻，但很快就调整好了。
　　想不到这么一大桌子人，味蕾的承受能力竟然都这么高！
　　中年男人感慨。
　　其实想想也有道理，以岳父的天人体魄，必定可以忍常人所不忍，而继承了他血脉的枝森和绫音，也是不堕威名，而岳母则是能拿着扫帚走砍岳父的巾帼，更加不用怀疑了。
　　等会，所以说这里只有我格格不入了？
　　佐仓瑛士用力摇头把杂念驱散。
　　虽然和设想的有出入，但局势却更加光明了。
　　试想，连这份土豆泥都可以得到如此评价，那另一份本就强而有力的凉菜，该会怎样的击穿岳父的心理防线？
　　佐仓瑛士嘴角的嘿嘿笑容扩大，迫不及待地大手一挥，“父亲，那接下来，请尝尝我这份。二维与星球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坐下吧。”千叶帧岁像被班主任念烦了的有个性学生，敷衍的挥挥手，简单的夹了一小筷子。
　　左右无话。
　　一阵短暂的沉默。
　　“父亲，您觉得如何？”佐仓瑛士满怀期待的问。
　　老人保持着缓慢的咀嚼，眼神一如既往没有太大的波澜，然而心里却在惊呼。
　　好美的花生米！
　　经过精心挑选的，体积相近的花生米用凉水浸泡过5分钟，水的含量提高，不会被油温迅速升高而粘锅，而且特别香脆。中小火的翻炒，如同机械般计算机的控制力，让每颗花生均匀受热，稍有余温时放入的盐糖均处于半融化状态，既调整味道，也犹如星辰般闪亮动人，颜色也是无可挑剔的杏红！这种成色，想必放上7天，也依旧嘎嘣脆不返潮！
　　而豆干则是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是独立在脆口之外的，有嚼劲的韧性。
　　正如所说，这是二维世界与星球的激烈碰撞！仿佛看到了时光长河之上，每一颗恒星的陨落和绽放！
　　千叶帧岁由于私人原因，也算是一个炒花生米的达人，想不到时隔多年，今天居然另见高山。
　　这份食谱简单而粗犷，应该并非城里人手笔，应该是同样来自乡下的家伙，最重要的是操作者那简直数字化的敏锐掌火力。
　　老人心中转过千百念，但只是面不改色的放下筷子。
　　“父亲觉得怎么样？”佐仓瑛士又说。
　　千叶帧岁没有回应，他看着已成大人，已为人妇的女儿，以及从小到大就死死克制自己的青梅竹马的老婆，心里唏嘘着，却是一片苦涩。
　　老人自小便是闻名在外的野孩子，成绩很差，经常当众被老师点名批评，举着自侮的板子站操场也是常事。就此产生了抵触情绪，也被亲戚数落，成年之后干脆就远赴海外决心闯荡出名头，这期间受过许多苦，也不止一次后悔过，要是再有文化一点，也不至于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平白吃了许多的亏。
　　当热血冷却，当老叶归根，当人人口中的老匹夫忽然有了一个艳羡的顶级高材生的女婿时，他心情也是复杂的。
　　一方面是身为岳父看女婿的传统心理挑剔眼光，一方面是事业无成的粗人在精英人士面前的别扭。
　　严格意义来说，枝森和瑛士的婚姻，其实是枝森的福气。毕竟丈夫是东大的法学系出身，人脉广泛，能力卓越。而且做生意也有一手，在这个市场竞争激烈的时代，都能做到真正的白手起家，绝对是个人物。
　　老人心里为女儿得到幸福而高兴，但也不得不强撑着脸，把最好的旧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穿上，屡次谈当年在九龙城寨打拼的江湖过往，努力拿出些老丈人的威严。
　　因为他很担心弱势的女儿会在丈夫那受到委屈，他不希望这样。
　　不过一眨眼许多年过去，女儿一家仍然幸福美满，外孙女也活泼可爱，老头子心里那口气早就放出去了。
　　这次难得团聚，本应该美满相处。
　　可偏偏……无所不能的瑛士，你竟然做出了这样一道炒花生米！
　　千叶帧岁的一生，是跌跌撞撞的一生，在海外摸爬滚打到骨折，最后还是那个我行我素的青梅竹马揪着耳朵回家。
　　野央打小就讨人喜欢，做事很利落，做菜很好吃。
　　千叶帧岁这大半辈子，没做成什么事，唯一能在冤家老婆前骄傲自满的，就是那我流炒花生米。
　　但现在，连这份骄傲，都摇摇欲坠了！
　　等到枝森一家回东京后，野央会怎么揶揄自己，念叨自己当初还颇不情愿，还对女婿有小情绪，根本想都不敢想！
　　瑛士。
　　对不起了
　　老人暗暗咬牙。
　　晚饭这里人太多，明天上午带你去务农的时候，我们再好好父子温情罢——
　　“失败！”
　　千叶帧岁一不做二不休，铿锵有力的说。
　　“什么？！”
　　期待已久的佐仓瑛士震惊，如遭雷击，面色发白，趔趄两步。
　　“这不科……！”
　　“火候差许多，焦味过重，失败。豆干太软烂没嚼劲，失败。调料失衡一淡一咸，失败中的失败。啊，做过分的还是盘子上的鬼画符，总让我想起以前在僵尸片里扮挨打的——”
　　每出一句话，中年男人的身子就佝偻一分。
　　坐在后面的尹泽看的心惊胆战。
　　果然哪怕有香月酱助阵，哪怕推动到当前极限、300%的人生回廊傍身，想要第一次操控火焰之力还是太天真了。
　　幸好有待我如知己的叔叔啊，否则此时被当众处刑的就是我了。
　　“这，这不科学啊。”
　　佐仓瑛士最终颤颤巍巍地倒退回属于自己的桌位，无力的瘫坐而下，嘴里还在喃喃有词，面色哀凄。
　　“老天爷，你不公啊，呜呜，居然连梦都要从我的生活中剥夺……”
　　千叶帧岁忍着心痛，强迫自己扭头。同时情难自己的再夹了一筷子花生米。
　　尹泽怔怔的看着坐在身旁，犹如断线傀儡一样的中年男人。
　　什么时候见过叔叔这样失魂落魄过？
　　这还是那个开着S级高端轿车，飞扬如流星的考霸、天骄和前辈吗？
　　而这一切，都归于自己的孱弱和无能。
　　阿泽，阿泽，你难道忘了吗，忘了自己的原则和坚守了吗？
　　一介普通人，行遍此生，所求的难道不正是那问心无愧四个字，和不悔一词吗？！
　　尹泽心头有一股热流涌过，他无法再昧着良心了！
　　于是小伙子勇敢的站了起来，像一个真正的英雄那样顶天立地，那样地将真相公之于众。
　　“老爷爷，这份超级大失败的花生米豆干，是我做的，而那份满怀情意和努力的土豆泥是叔叔的。是我为了面子，才做出这种欺长辈瞒同期的错事，请您责罚我吧！”
　　尹泽坚毅无比的说。
　　“跟叔叔无关，都是我出的歪计，堂口的规矩咱都懂，是罚站还是倒立，我来应了！”
　　这话一出，堪称惊动四座。
　　“学弟……”佐仓瑛士彻底愣住，他万万没有想到，“你，你竟然。我明明都这样，你竟然还为我着想？”
　　“这是大丈夫应有的担当！”尹泽拱手抱拳。
　　佐仓瑛士被说的简直眼眶含泪，羞愧难当，同时心头温暖无比，那缠绕全身的黑暗泥泞气息都在年轻人那犹如春回大地的笑容前消融了。
　　“什么？”
　　千叶帧岁更加震惊，他急急忙忙的问。
　　“瑛士，说的都是真的吗？这花生米其实是小友做的？”
　　“事已至此，我不能再隐瞒了。不错，这盘超级大失……”佐仓瑛士正色说。
　　“哎呀！这盘小菜的美味和精致是我生平仅见呐！”
　　千叶帧岁没想到幸福的转折来的是如此突然，甚至主动离座扒拉着年轻人的肩头，强行抱在一起。
　　“太好吃了，你究竟是怎么把握火候的？介意重新给我演示一次吗？”
　　“？”
　　尹泽莫名其妙。
　　佐仓瑛士见状，则是彻底的朝自家老婆的温柔胸怀里躺倒了去，几近昏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光明中年人降临
　　一顿晚饭，宾主尽欢。
　　除了都市精英。
　　相谈无间，笑容满怀。
　　除了中年男人。
　　饭香菜美，吃得满嘴流油。
　　除了佐仓瑛士。
　　“这几年经济不景气呀，都有不少在东京的年轻人主动返乡过小日子了。”千叶帧岁随意的说着生活见闻，“小友是在大城市谋生的吧，肩头的压力重不重啊？”
　　“还承担得起，大富大贵没有，但吃饭的手艺还是有些的。”尹泽谦虚的回答。
　　“这就对咯，过日子，最好的就是平平淡淡。”千叶帧岁说，“实在困难就找你瑛士叔叔嘛，刷他的卡。”
　　“？”
　　“我不希望这样，会让本来互相信任、美好的关系，增添了不必要的铜臭。”尹泽摆摆手。
　　“好啊，这份潇洒和从容，有我年轻时的影子。”千叶帧岁点头称赞，“但话说回来，有自尊是好事，但也不能过于钻牛角尖。遇到难以解决的事，尤其是经济方面，尽量先找自己人，不要随随便便在外面借钱，人情债难还啊。”
　　“确实。”尹泽认同。
　　“股票什么的，也不要玩了，玩不过的。实在想理财，也要买最稳当的那支，切忌心浮气躁，急功近利呀。”千叶帧岁谆谆教诲。
　　“比如大龙钢铁？”尹泽故作征询姿态的问，实际是投其所好。
　　“哈哈哈，嗰个唔能买，5分钟就打水漂嘅。老婆心脏病都气出嚟。”
　　千叶帧岁忽然畅快地笑起来，然后又忽然严肃，眯着眼详细扫视靓仔的身材面板，不怒自威。
　　“小友肯定不会做这种事吧？”
　　“当然，换做系我，直接就原地同阿梅结婚，边怕喺岸口折一世纸巾，也都一笑而过嘞。”尹泽连忙自证清白。
　　“好啊，好啊，这种观后感同样有我当年几分影子呀。”千叶帧岁一副看到理解者的认可。
　　“所以你们在说什么？”佐仓绫音面露茫然，这俩货一半粤语一半日语的，听起来着实让人迷惑费解。
　　“阿梅是谁？”千叶野央相比起稚嫩的外孙女，捕捉能力则更加敏锐一些。
　　“我们聊电视剧的嘛，你又捕风捉影了。”千叶帧岁佯装强硬，沉着声音说，“小友莫理她们，我们继续说只有我们才懂的话题。嘿嘿，好久没跟懂我的人聊天了呐。”
　　该小友自然是点头称是。
　　紧接着又是一些“自毁境界”、“天残脚必秒天蚕神功”、“乾坤大挪移减肥说”等等像是顶级武学功法的高深话题。充满了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愉悦气息。
　　这让一旁端着白碗干饭的佐仓瑛士心理逐渐开始不平衡起来。
　　凭什么你们刚一见面，就无话不谈，美妙邂逅，仿佛吕奉先遇了赤兔马一样？
　　不管是先拜岳父也好，还是先跟学弟争锋也好。
　　明明都是我先来的！
　　商业战的另一面就是信息战，中年男人坐镇社长室，深谙此道。
　　布局百里，只争一桌。
　　更何况此地与东京相差何止百里？
　　明明我早就周详计划，明明我才是这三代人里承上启下的天生C位，是主角儿。
　　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佐仓瑛士刚刚得到净化的真善美灵魂又在残酷世界的引诱下，浮现此时之恶黑泥了。
　　“真想不到，学弟和父亲是一见如故啊。”佐仓瑛士忍不住开口说，“说来，我当初和学弟初见时，也是这样的场景，谈到兴起，更是喝掉好几个冲绳泡酒呢。”
　　“喔？小友也喝酒？”千叶帧岁一听，略有兴趣，“酒量如何？”
　　“我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佐仓瑛士叹气。
　　“那不是很正常嘛？”千叶帧岁一愣。
　　“？”
　　“我还是觉得，像小友这个年纪的人，正该努力蓬勃发展，还是不该迷恋娱乐，尤其是酒色，对身心的摧残是很大的。”千叶帧岁祥和的劝诫。
　　“……”
　　这话毫无问题，但由你说出来，不说别人，就是强如二叔三舅他们会信吗？
　　“老爷爷教训的是，我也不喜欢应酬，跟那些不相熟的人喝酒，实在是劳累。还是跟亲朋好友一块更开心。”尹泽深以为然。
　　“学弟和父亲和我，都堪称忘年交，难得相聚，正该以美酒庆祝啊。”佐仓瑛士顺势接过话头，“我这次带了不少好酒，都是大家爱喝的种类，如果不喜欢，我即刻到镇上的超商买最高档的回来，保证满足需求。”
　　“唉，我又何尝不想呢……”千叶帧岁听后，有些意动，但又忧郁的看着手边的究极大成功炒花生米，舔舔嘴巴，“但我已经决定戒酒，不能食言呐。”
　　“父亲怎么突然戒了？”佐仓瑛士终于问，“是身体不舒服吗？”
　　“那倒没有，不过之前冬季时，我去冬泳，回来竟然打了半天喷嚏，上次得感冒还是在拍雪景时跟剧组走散，零补给迷路一天一夜有的。唉，岁月终究败英雄，意识到这件事时，我就决定少喝酒了，每天减量，正巧你们回来时，刚刚完成减到零的壮举。”千叶帧岁自然的说。
　　“……所以您昨天的时候？”佐仓瑛士皱眉。
　　“昨天喝了小半瓶白兰地。”千叶帧岁像被发现暗恋对象的小学男生一样害羞地挠挠茂密过耳的霜色浓发。
　　中年男人一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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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瑛士啊，你既然带了酒，就给他倒小半杯吧。”千叶野央发话了，“绫音考上那么好的大学，而且你们又一起回来，喝点也没关系。”
　　“野央……”千叶帧岁分外感动。何时听过老伴说过这样美妙的话语，上一回还是在医院修养赖工被唐突逮回老家时的那句“回我家结婚”。
　　几秒的沉默。
　　那么短，又显得那么长。
　　“还是算了吧。”
　　佐仓瑛士左想右想，长长的叹一口气，最终摇摇头说。
　　“既然父亲主动为健康着想，那就算了。我们做小辈的，对长辈的第一期望，永远都是健康长寿啊。”
　　“瑛士也认为我老了吗？”千叶帧岁黯然神伤。
　　佐仓瑛士一头黑线，一时间很难回答。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在岁数上，确实是。
　　但是凭心而论，就光今天所见到的平成25年负猪仁王行的事迹，与那劲断1米45高瓦垒的一般社员送葬手刀，都让人很难违背良心说出“老”这个字。
　　然而换一个角度来想，即便是这样的岳父，也有英雄气短的模样。
　　时间永远是万物的死敌呀。
　　佐仓瑛士的思绪飘得很远，想到了寰宇，想到了那些凋零的星球，然后闭上了双眼。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眼前和未来的幸福，才是更重要的。
　　中年人最终跟自己达成了和解。
　　“父亲就以茶代酒吧。”佐仓瑛士正经说。
　　“……你不妨再多劝几句。”
　　千叶帧岁嘀咕了几句，旋即看见眼前和印象里相比，因组建家庭和生活成熟许多，沧桑许多的女婿，顿了一顿，接着就一下笑了。
　　“是啊，人要服老呀，今天特殊，准我最后喝一杯酒，这杯过后，就不再碰了。今后就只喝茶吧。”
　　千叶野央和佐仓枝森听见这话，都很十分惊讶的样子。
　　“好！”
　　佐仓瑛士麻利地提来一盒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美酒，新取了三个小酒杯。但先只是为自己和岳父倒上，某人的份待会再说。
　　“那就祝绫音成功考上大学，将来也要学习进步。祝瑛士事业顺利，祝枝森永远快快乐乐，祝小友心想事成。”千叶帧岁娴熟的举起杯子，笑着说完后，就轻松喝完。
　　“二位也要保重身体……”佐仓瑛士紧跟其后，朝老丈人恭敬的举杯示意，也全部干掉。
　　这口酒入喉下肚，先是一阵辛辣，后知后觉地，就有一股心灵上的解脱。
　　中年男人感觉到身上那横跨二十年的枷锁应声碎裂了，心头的缺陷，也被温柔的填充严实，回忆起来，再也不疼痛了。
　　结束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久久的哽咽。
　　我与老丈人的战争，终于在今天，迎来了结尾……从今往后，就是我变成您，精炼后来者了。
　　请好好见证吧，我们所有男同胞的战斗，在进化着，且世世代代，都在继续。
　　“学弟啊，我今天心情复杂，想要大醉一场，你与我喝吧？”佐仓瑛士伸手抹去眼角的湿润，握紧拳头，心中百般滋味，立即给某人倒满。
　　香气突出、颜色清透、看二位饮用的表现，口感绵甜净爽，的确是要大力刷卡才能入手的珍贵好酒。
　　然而尹泽摇头摆手，言简意赅，“不喝！”
　　“？”
　　“换大杯！”尹泽拍着桌子，无限张狂。
　　佐仓瑛士突然觉得事亦有不可为，战争的匹配机制也有问题。他耐着性子小声说：“我确实在列车上说过，要你狂一点。但现在只有我们俩个。”
　　“叔叔理解错了，这是正常发挥，我确实不喜欢这样小的杯子，主要是缺乏感觉。”尹泽反应过来后也解释说，“或者我直接用碗也行，不麻烦叔叔再去一趟厨房了。”
　　“……”
　　只见年轻人谦逊的抓过酒瓶子，在电饭煲旁边抓一个新碗，开始咕咚咕咚倒酒。
　　“一张圆桌，合家团座笑呵呵。一顿晚餐，美味家肴喜庆多，一碗美酒,装满幸福和快乐！这第一碗，我祝老爷爷蛇继龙神腾空飞，风调雨顺东风吹！”尹师傅熟人熟路，一出手就是老手本色，昂头饮完。
　　“好个靓后生，真够爽快！”千叶帧岁见到这一幕，眼前一亮，恍然又回到当年在铜锣湾大排档快意恩仇的风火日子，当即振声赞喝。
　　佐仓瑛士听得简直牙痒痒。
　　想他为婿二十载，都没在老丈人那里听过这么多的夸奖！
　　不能再隐忍了，今天昔日天骄永别心之牢笼，正是浴火重生的日子。
　　佐仓瑛士也站起来，一把扯掉胸前的名贵领带，拿起碗倒酒。
　　仿佛有无限的力量在身体里游走，有无限的勇气在喷发。
　　是了，是了。
　　这是远超于执念之心的，身为问心人的守护奥义所在啊。
　　这股力量，名为责任！名为保护！是所有美好感情延生的利剑！
　　光明中年人，崛起！
　　“我也是是读东大的——！潮平帆张喜前迈，岸阔柳新人康泰。我这碗祝二老日月昌明松鹤长春！”佐仓瑛士昂头喝完。
　　“好！好豪气！”千叶帧岁再次振声。
　　“冬去春来似水如烟，流年不复返，争今朝！我祝佐仓同学未来不迷茫，多些勇气莫沮丧，祝新的环境继续进步，加油！”尹泽毫不停顿。
　　佐仓绫音也没见过这阵仗，赶鸭子上架，照猫画虎的举起饮料对喝。
　　“哼，无限丹青手，我心画不成。那我就祝我和老婆携手到老不分开！”佐仓瑛士从容不迫。
　　一小圈走完，两人当即开始了中门对祝。
　　“龙洒点滴财运当头，我祝叔叔运通四海！”年轻人进攻。
　　“酒倒一半，福气不断，我祝学弟名利双收！”光明中年人以守为攻。
　　“心在动，手在抖，我给老板倒杯酒，领导不喝嫌我丑！请了！”年轻人再进攻。
　　“弟有貌，我有才，杯对杯，一起来！请！”光明中年人再以守为攻。
　　“请！”
　　“再请！”
　　男子汉那炙热的邀战声不绝于耳。
　　光明中年人竟与俊后生一时间不分高下！
　　千叶帧岁充当气氛组，不断在场外叫好，输入许多江湖气息。
　　佐仓枝森则笑得不能自己，忙不迭的掏出手机开始尝试录制这珍奇无比的画面。
　　唯有千叶野央和佐仓绫音还在吃饭，偶尔对视一眼，无可奈何的笑一下。
　　……
　　约莫两个钟头过去了。
　　“……来来来，喝完这杯还有一杯。再喝完这杯还有三杯。”
　　“已经、已经都喝完了罢——”
　　“最后，最后一罐，叔叔，今晚，不醉不归。”
　　“呕——”
　　蒙头转向的佐仓瑛士和略有上头的尹师傅互相纠缠，一同滚到了桌下，这场大战，竟然是接近两败俱伤的结果！
　　中年男人超越极限，在激战中早已耗尽力量，被迫退出了光明形态，看到某人居然又在往塑料袋里摸索，立刻激灵，连忙想要推开此人，往厕所跑路。
　　而就在这时，灰色的衣摆出现在视野里。
　　脸色涨红，眼神迷离的佐仓瑛士抬头，发现是老丈人到了，由于已经初步丧失语言组建功能，所以他抽出一张白纸巾开始摇，暗示救援。
　　“真是精彩的战斗，想不到小友竟还藏着这样的绝技不发。”千叶帧岁轻轻抚须，感慨不断，“若我年轻，怎么也要跟这样万里挑一的高手酣畅对饮。”
　　发觉老丈人居然还站着说话不腰疼，毫无实际行动，佐仓瑛士手里的白纸巾摇得更剧烈了。
　　“嗯，你们也差不多了，我先带你们回房间，然后喝一喝我的独门解酒茶，今晚就可以熟睡到天明了。”
　　千叶帧岁说完，弯腰，一手一个抱在两侧，悠悠走远，自顾自的说。
　　“也不耽误明早瑛士和我去务农。”
　　劫后余生的佐仓瑛士突然挣扎，手里的白纸巾狂摇不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想念夜宵
　　皎洁月光装饰了开春的夜空。
　　夜幕像无边际的透明大海，安静、广阔而神秘。繁密的星光像荡漾的小火花闪烁。田野、村庄和树木，在幽静的睡眠里，披着银色的薄纱。隐隐约约的嫣红灯火仿佛召唤夜航船只的航星，在闪亮跳动，而后隐没。
　　乡下人少地多，屋子也宽阔，并不缺留宿的房间。这睡觉的地方，下午时就被收拾出来了。
　　年轻人和中年男人喝下独门解酒茶后，就被扒去外衣，塞进被窝里，静静安祥安躺。
　　房间整洁一新，榻榻米并无灰尘，拉开木门，外侧就是院子和自然的农光景致，没有各种浑浊的霓虹，星空无比鲜亮。如果是搞商业化，这样的民俗卧室，少说也得几千円一晚吧。
　　激斗一场的二人各自都无话，保持躺姿看陌生的天花板。
　　千叶帧岁不愧是老江湖，秘藏的解酒茶果然神奇，一小段时间后，脑子晕乎的感觉已经有所减轻。
　　“……想不到一场算计，都是转头空。唉，是我钻牛角尖了。”佐仓瑛士的声音轻轻的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算了，不去想了，你也把我在列车上说的话都忘掉吧，好好睡，充实迎接全新的一天。”
　　“我现在反倒精神了。”尹泽如实回答。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真羡慕，那你继续发呆吧，我要睡了。”佐仓瑛士把铺盖扯了扯说。
　　“有蚊香吗？我想点蚊香。”隔了几秒，尹泽又问。
　　“冬天都还没走完，你点什么蚊香，这哪有蚊子。”佐仓瑛士的光明形态只享受了两个钟头，现在跌落境界，头晕肚涨，不耐烦地转过身说，“最多有点儿蛾子，男子汉的，与天同被与地齐眠，能不能洒脱些。”
　　“我倒不惧怕蚊虫，但今天你我都见到蟑螂和蜘蛛。”尹泽略带忧愁的说，“我睡床习惯了，地铺不适应。而且睡榻榻米，晚上要是被骑脸了该怎么办？”
　　中年男人悠悠闭上的眼眸忽的睁开了，眼神骇人，但仍然背对沉声说：“你不要东想西想的，阻挠我酣睡。”
　　“我有一计，不如叔叔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这样自然踏实，没有被魔鬼偷袭的忧患。”尹泽半开玩笑说。
　　“可笑，万一等到你轮值时，装睡不醒，那我怎么办？”佐仓瑛士向来都是险恶的揣测人心。
　　“放心吧，我对控制睡眠有着深深见解，总能在最短的睡眠里得到最完美的休息，不是自夸，当今世上，论生物钟精良，没几人能比得上我。”尹泽解释。
　　“哼，瞎扯，不可能有人可以抵挡回笼觉的诱惑。”佐仓瑛士反驳。
　　“……这样啊，哈哈，其实只是随口说说，老爷爷家虽然是木制祖宅，但一瞧就知道经常护理，重视清洁，虫族入侵也是玩笑话。”尹泽点点头，“那叔叔晚安，我先睡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年轻人那边就干脆利落的没了声响，只有绵长均匀的呼吸声，仿佛一台按键关机的电脑，眨眼退出工作状态，开始休憩养神。
　　十分钟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
　　佐仓瑛士仍然睁着眼睛，他的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正无法控制的扫视天花板周围和角落。
　　呵呵，什么蛛魔惊魂，危言耸听罢了。
　　十五分钟后。
　　佐仓瑛士还睁着眼睛。
　　“……”
　　中年男人辗转腾挪，最后偷偷起身，拿出手机，借着屏幕光在卧室查看了两圈，安心过后，才缩回被褥里，这次可以闭眼了，但不知为什么，心情无法平复，总会唐突回忆起下午斩蟑螂后抬头骤然与蛛魔对峙的瞳孔震缩片段。
　　而不远处，那轻微规律的呼吸声依旧，可以想象已经进入怎样的高质量睡眠里。
　　不，不可能。
　　这货多半是在演戏，明明他才是提出黑暗卧室理论的人，怎么可能一秒入睡，真当自己是野比家长子吗？
　　一夜无话。
　　……
　　鸟儿在枝头喳喳叫，新生的阳光从院子走廊和门缝洒入卧室。
　　尹师傅精神充沛的醒来。由于不是上班，而是在农家乐过假，所以昨晚没有使用高性价比的社畜休眠模式，只是简单的睡觉罢了，在预期的时间进入梦乡并醒来，简简单单才是真。
　　尹泽坐起来，伸了个大大懒腰，起身把靠院子的划门拉开，苍翠的山景顷刻入目，他叉着腰沐浴温暖和煦的开春光芒，感受着充斥森林气息的清爽空气。
　　回头一瞧，发现叔叔的床铺竟已空无一人，再看时间，早上10点，已近正午。
　　嗯，社长就是不一样，作息比自己这浮华男孩规律健康啊。
　　尹泽自愧不如后穿好上衣，离开房间。
　　来到大客厅，发现佐仓同学正盘腿抱枕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许是身处朴素老家的关系，比在东京本家还随意，头发是简单的单马尾，刘海用发帖压住，素脸朝天，甚至都还没换衣服，穿着套动物系睡衣。
　　佐仓绫音看到某人出现，纤细的眉毛一挑，从沙发上下来，“醒啦，我去把你的牙刷毛巾找出来，早饭是肉粥和面点，我也去帮你热吧。”
　　尹泽一句话还没说，佐仓同学就自顾自忙活去了。某人在洗漱后，也只好替少女完成她的未完之事——看电视节目。
　　“外公说你们昨晚喝的有些多，就没喊你们吃早饭，让你们多睡一会。”少女端着一个小盘回来，上面摆着小粥、咸菜和现做的煎蛋跟培根，“我听说喝酒后会吐，吐完醒来后浑身无力，又饿但没食欲，你先看看有没有胃口，不行我去热杯牛奶，先垫肚子。”
　　“我状态很好，没有问题。”尹泽傲然摆手，接过早餐顺畅吃喝。
　　有人生回廊傍身，早已经是入了金躯玉髓境，意识不灭，酒劲延后，高速休息，重整态势、战斗续行。除非是以一个酒庄为对手，否则在理论上无时无刻都处于出入宴席的巅峰状态，至死才能根骨腐朽，修为尽散。
　　“怎么样，有胃口吗？”佐仓绫音也不看电视了，坐在旁边，看男孩吃饭问。
　　“不错，对了，我起床时没见到叔叔，他去哪了。”
　　“我爸想睡懒觉，被外公叫去田里干活了，昨晚他们不是约好了吗？”佐仓绫音快速说完，然后又试探性的建议，“你再尝尝这煎蛋和培根？”
　　“哎哟，这煎蛋水平见长啊。”尹泽咬了一口，讶异感慨，只稍稍逊色于楼上小妹了。
　　“那是，我也算是苦修过了。”佐仓绫音闻言，小嘴巴情不自禁的翘起来，“我老爸说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努力，这世上大多目标都能成功，何况小小的厨艺进步？人类所有的力量，就是耐心加上时间的混合。所谓强者是既有意志，又能等待时机。”
　　“好，好志气。”尹泽大力点头，继续吃喝，“叔叔很会教人啊，这番话，他是什么时候说的？”
　　“吃我的煎蛋练习作的时候。”
　　“喔……”
　　“第二次来这里，感觉怎么样。”佐仓绫音又捧着脸蛋问，仔细一看，她那显得有些稚气的婴儿肥，已经逐渐没有了。
　　“好啊，两位老长辈都挺和蔼可亲的，这里空气好，风景也漂亮，柴火饭又香，很安逸啊。”尹泽夸赞。
　　“那等到下次焰火大会开始了，再来看吗？”
　　“看。”
　　“我现在上大学，总算能腾出更多时间专注声优工作了，之前总是接一些小角色，可得加把劲了。”佐仓绫音说。
　　“傻孩子，庆应的学习不比工作重要？”尹泽好笑的说。
　　“那你东大就读，怎么还到处跑工，之前还去京都动画兼职了呢。”
　　“哎哟，这可不能一概而论啊。”
　　佐仓绫音又拿起了遥控器，开始有的没的切换电视频道，不过主要注意力都放在和男孩聊天上。
　　他们说的都是很平凡的话，不深奥，也没有营养。
　　但是快乐在于知足，一个不满足于现状的人总是不快乐的。幸福不在于拥有很多，而在于就算拥有很少也很满足。
　　少女听到男孩简单的夸了自己，就已经觉得很快乐，很满足。
　　尹泽不经意间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矜持擦擦嘴。
　　“你还要吗？我去给你添？”佐仓绫音主动问。
　　“不吃了。”尹泽很坚定的说，“我要为更加丰盛的午饭正餐做准备。”
　　“下午你打算做什么？”佐仓绫音想了想。
　　“不知道啊，这里我也不熟啊。”尹泽挠头，“要不我也去田里搭把手，光在啃鸡饮酒了，也做些事吧。不过农活好多年没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把握住锄头的落点。”
　　“你要是没计划，不如让我带你去村里转转，我们还可以坐巴士去附近的镇子玩，很近的。”佐仓绫音兴致勃勃的提议。
　　“这个可以。”尹泽认为很不错。
　　某人的活动区域大部分在东京，巧合之下才解锁了京都地图。平时总说要去逛街，但基本都躺在家玩，被经纪人说教后，痛定思痛，就改躺在事务所玩，所以实际上都没去过几个地方，旅行者的心尘封已久，去转转挺好。
　　“嘿，就知道你会答应，我上午查询了一下路线，都拟定了几条路线了，你看——”少女邀功似的把手机举过去。
　　“我们可只有一个下午，玩太晚别赶不回来了。”尹泽说。
　　“所以把方案拿出来，让你挑嘛。”
　　“好哇，都养成先筹划再行动了，这正是成熟稳重的征兆啊。”
　　两个人聊着聊着，电视也没看了，干脆去环境更好的院子，直接坐在走廊边说话。
　　少女的腿脚一晃一晃的，盛阳下是青春的味道。
　　“你老盯着我的脚干什么……”佐仓绫音感觉到目光，不好意思的把腿收回来。
　　“不是脚，是你那双大红色的袜子。”尹泽皱眉订正，像一名美术老师般科普，“你好歹也是学过美术的，应该知道普通视野里，突然多出一个高纯度的颜色，会迅速吸引视线的惯性反应吧？”
　　“……”
　　少女无语。
　　这时门口响动，背着农具的老人昂首阔步的回来了，身后是换掉笔挺西装，穿工装惹得一身泥土，灰头土脸，吃了败仗似的中年男人。
　　“外公，你们这么快回来了？”佐仓绫音招手。
　　“诶，主要是瑛士耐力不够啊，我刚刚热完身才出汗，他就不行了，就干脆先回来等午饭吧。”千叶帧岁说。
　　“父亲，我主要是昨晚没睡好……”佐仓瑛士把手套摘了，弱弱的出声。
　　“这是什么话，昨晚我带你去房间，你都醉的不行了，就那种状态，你还能精神亢奋的熬到大半夜才入睡不成？”千叶帧岁觉得女婿这是在为体力孱弱找借口，连连摇头。
　　“我的确是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的。”佐仓瑛士诚恳的说。
　　“哼。”千叶帧岁还是不信，把农具放好，先去洗手了。
　　佐仓瑛士见状，心里有苦不能说，本来今天晨忙农活，老丈人罕见的慈祥，跟自己培养亲情，但悲哀的是，确实是状态不佳。
　　再抬眼，看到和自家女儿一起翘脚坐在前面，安享慵懒生活的年轻人，顿时火气蹭蹭，气愤不已，他伸手指着那家伙，“学弟！你倒是睡得香！早上我被拖走，那么大动静，你都不带翻身的！”
　　“叔叔的语气，似乎是我做错了什么？”尹泽有些不解。
　　“你还好意思说？待会吃完午饭，我要午睡，你必须守在我旁边！”佐仓瑛士恶狠狠的说，充满了复仇的渴望。
　　“但我平时也没有午睡的习惯啊。”尹泽婉拒。
　　“谁邀请你一块午睡了，你就不能睡，我要你也干守在附近，我要你看着我酣睡，听我的呼吸，我要你的眼里也只能有我的存在！”佐仓瑛士沉声说。
　　“？”
　　佐仓绫音古怪的看了眼亲生父亲，她感到自从回老家后，老爹和男孩的关系总是鬼鬼祟祟的，像是在秘密进行什么大行动。
　　女性的预感的确敏锐，但也仅限于此，所以她并不知道，大行动已经落幕了。
　　不过少女此时很直白的说。
　　“那不行，等午饭后，我们要出去玩的！”
　　“……”
　　佐仓瑛士终归是个仁爱的父亲，无法让复仇之心碾压过对女儿的怜爱。他悻悻闭嘴，但忍一时，越想越生气，憋屈之下，只好扭头不去看某年轻人，以免魔念丛生，又朝厨房走去，寻求枝森的安慰。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好心情
　　尹泽去过的地方很少，因为物质条件没丰富到可以支撑他用双脚丈量世界的野心。
　　读书的时候没钱，工作之后没时间，难得放假，只想躺在家里，有时甚至连打打线性叙事的单机游戏都热情缺缺。不过旅行也是件劳动事，虽然各种网络视频里充满了说走就走一路繁花阳光明媚的美妙气息，但实际情况是大部分时间都在跑路，连开连坐几小时的车。
　　现代人喜欢乡下的淳朴干净自然，但真正的乡村恐怕不太能满足他们的诉求。
　　具不具备旅游资源，实际上的体验是差异很大的。
　　河口湖是富士山区域最热门旅游地之一，对非登山的驴友更是首要目的地。但是离开河口湖站后，周边区域实际是没有任何旅游价值的。只有纯生活区域和配套车站的住宿与便利店设施，除开比较有特色的车站和可以远眺一下富士山的点位外，能看到的只有寥寥的杂货店，没什么行人的街道，零散的住宅，汽修站和大片荒地。这些与坐几站公交车后看到的富士山主题的景点、高级旅店区域相比，着实凄凉。
　　真正的乡下，情况只会更差。
　　日本现在的经济环境，小城市如果没有热门景点支撑，就谈不上有什么繁华区域，日常看起来相当冷清，散发着凋零感。虽然能感受到生活气息，但头顶乌鸦的叫声，又有一种孤独感。
　　倒是和佐仓瑛士之前的闲谈符合了。
　　你期望的诗与远方，其实也只是另一个普通人所生活的家乡。
　　午饭后。
　　“外公，那我们就出去咯。”佐仓绫音穿好鞋，回身招呼。
　　“喔，去吧，要是渴了，就去我那杂店里拿水喝，你三舅在那守着呢。”千叶帧岁把摇摇椅搬到院子里，正躺在上面安逸着。
　　“别跑得太远了啊。”佐仓瑛士可享受不到摇摇椅，只能孤坐小矮凳。他倒也想和枝森一起作伴走走逛逛，见见爱妻成长的地方。但可惜不久后又要跟父亲前往试炼之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女儿欢快地离开。
　　村里小路平坦，两旁长有杂草。没有高楼大厦，但尹泽怡然自在，像村干部一样背着手，不讲生地以外八字晃着走。
　　空气清新氛围闲逸，之前见过的那条黄狗今天也依旧在对门趴着，正无所事事的打着哈欠，吊着舌头打量这位陌生的俊面孔。尹师傅来了兴趣，俯身朝狗兄“汪”了两声，黄狗竖起耳朵瞧了一眼，旋即嫌弃地撇过头去。
　　看来在恐怖直立猿里也稀罕无比的高超魅力，对犬科生物来说，还是为时尚早了。
　　过了几步，又见到放养在路上的几只鸡，它们昂首挺胸，一步一脚颇有架势。尹师傅又来了兴趣，扑打着手，“咯吱咯吱”地追上去。不知是不是感受到此人身上沾染着同族的血气，气质不凡的土鸡们瞬间破功，四散而逃，开着翅膀一阵乱跑，有的还翻过了围墙，扬出几根鸡毛。
　　“……你可不可以别这么幼稚。”佐仓绫音见状有些无语。
　　“触景生情，一时间情难自己了，见谅、见谅。”尹泽感慨着说，步履轻快。
　　虽然乡间的道路不再泥泞，街道两边也都是整洁的灰砖白墙，不再是泥土房，墙角里也再没有一只独自美丽的大水缸。但老槐树和层叠槐花的轻香还是勾起了男人心底关于童年的朴素记忆。
　　开春的田野，一派勃勃生机，能见到年龄不小的村民们正在地里忙活。麦苗油绿而齐整，棉花苗努力钻出薄膜露出嫩叶，空气里有露水和青草味。男人那久经沙场的运动鞋踩在田地，那是有别沥青路的泥土柔软触感，让人分外怀念。
　　“这几块是外公家的。”佐仓绫音走在前面，小手指来指去，下脚小心翼翼，生怕碰到苗子。
　　“这些想必就是叔叔在上午的成果吧。”尹泽看着不远处的新鲜人工痕迹，不禁扬首指点江山，“——果然手法稚嫩，令人着急啊。”
　　再往外走，又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流，岸边绵延着小花，一片蓝紫色。安静的只剩下鸟儿的鸣叫。如果有风起，整片树林就会哗啦啦的响动，那是最原始的歌谣，自成韵律。
　　男人以前在小菜园里拿过玻璃瓶捉过瓢虫，还用小棍拨弄过潮虫，看它蜷缩成一个小圆球滚来滚去。还用石头碎片，去磨领居家的红砖，划几道鬼画符，又被领居家的小狗狂追三条街，眨眼间整个下午就过去了。
　　还有小面包车会跑到街上发传单，一堆细娃娃就新奇地跟着车跑，吃一脸尾气。偶尔拿到一本地摊文学书，看着那缝合怪似的封面，却觉得接触到新世界的欣喜，仿佛那不是几毛钱的印刷货，其实是一张来自奇妙世界的邀请函。
　　他还拿着以前那种不晓得是竹子还是树枝做的笨重大扫帚，在空地里耍一套棍法，扬起一片尘土，尘埃在夕阳盛红的光里，闪闪发光，粒粒清晰。
　　诚然，之后在屁股上的巴掌印，也是很清晰的。
　　“我想去摸泥鳅。”尹泽看着小河，忽然说。
　　“这里面怕是没有吧。”佐仓绫音说。
　　“试试就知道了。”尹泽说完居然真的脱掉鞋袜，挽起裤管子踩着水下去了，瞧那弓身侦查敌情，冷不丁一个探手，溅起水花的模样，还挺熟练。
　　佐仓绫音有些异色，她好像很少有看见这家伙露出这种率性表现的样子。
　　“噢哟，有鱼有鱼。”尹泽发出呼喊，猎手本能触发，水花于是溅得更大了。
　　“水面折射是有视觉误差的，不是这么抓的。”佐仓绫音高手作风，站在岸边不断连连摇头。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下来试试，这鱼很滑的。”尹泽这就不服气了，居然质疑昔日熊娃儿的拿手好戏？
　　“哼，我来就我来。”少女行动力过人，也不多说，也真的脱掉鞋子，把裤管挽高，踩进河里。水流比预想的要温暖许多，并不浸人。
　　小游鱼占据主场优势，敏捷灵活，甩尾翻身，而且鱼鳞滑溜，往往能提前察觉危险从魔爪中逃脱。
　　“逊诶，你很逊诶。”尹泽双手抱胸，看着佐仓同学左扑右救，被小鱼儿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样子摇头说。
　　“你要帮忙啊，我把它赶到你那儿去。”佐仓绫音气鼓鼓的说。
　　实际上，只要呼叫人生回廊，区区徒手抓鱼，绝对不在话下，但尹师傅纵横职场，全靠自己的个人能力，而且是曾经的得意项目，所以不屑用之，甚至连与人配合都不愿。但鱼比人强，渐渐的也被迫组织起包围圈。
　　可惜最后只揪住一瞬鱼尾巴，小鱼还是冷笑且猖狂的甩动着身子，朝下游去，仿佛已经玩尽兴，不想再跟这俩蠢笨之人纠缠了。
　　佐仓绫音幽幽的看着在最后失手的某人，她站的是水流下处，在某人翻江倒海作绝杀的时候，作为代价，她脸颊和裤管都被水花溅湿，刘海还挂着水，而某人竟然还失手了。
　　“唉，还是缺乏锻炼，这么一小会，就腰酸背疼了，以前至少能摸七八斤的……”尹泽装作扶腰而目视远方。
　　旋即某人就吃了一记鲤鱼王之无敌水溅跃，效果一般。
　　尹师傅堂堂前任云霄王者，能与职业哥同台竞技，何等样人？何等反应？立即左手做盾护住侧方，然后右手一拍水面，洒出水花换以颜色。
　　佐仓绫音发出惊叫，也被迫回敬对手。
　　一场光荣的联盟，因为利益分配不均，最后演变成战斗，双方也都陷入战争泥潭。
　　远处匍匐在草地间的水牛从头到尾目睹了悲剧史诗的整个过程，尾巴甩动，发出了牟牟声，就像在为人类的愚蠢性而叹息。
　　两个人回到岸边，就光着打湿的脚板坐在草坡上休息听风，草叶里伴着泥土芬芳。天气在回暖，气候不再像之前那样冷。
　　少女把紧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弄去。
　　好心情是田园里的美丽景色，如茵的草地，成荫的树木，好心情就如此丰富。好心情好心情是张开的脚趾，远处的山影，翘起的头发，好心情就如此随意。

第一百二十九章 在风中
　　在熊孩子的世界里，家里有矿或者家里有地，都并不是富有的代名词。但家里如果有一家零食店，那就是天命所归，你将在幼儿园、小学生领域里轻松登临王者，按喜好颁布你的律法，开辟崭新时代。
　　试想，放学之后，其他班的娃娃都是紧紧揪着皱巴巴的零用钱，像几十年后给老婆买钻戒一样心疼难忍，面露悲苦。而你，书包一扔，便大摇大摆坐到收银台的王座，左手拿巨大棒棒糖，右手取软舌头冰糕，柜架之上琳琅满目的美食，都尽可品尝，这一身的帝皇气概，怎么掩盖得住？！
　　即便为王者，会受到鸡毛掸子的天罚，但仍不知有多少稚嫩崽馋嘴而求不得，认定大丈夫当如是也。
　　像尹泽这种走路上会被小朋友尊敬喊叔叔的社畜，竟然还对大白兔奶糖旧情难忘，足以看出，他当年也是幻想取代那王朝的嫩崽一员。
　　毕竟免费零食，听上去和免费午餐一样，都多么的美妙。
　　而让尹师傅没想到的是，堂堂佐仓同学，背地里，也拥有着“君王”的权柄。
　　千叶帧岁の杂货店。
　　佐仓绫音正在柜台里闷头扒拉，众多批发而来的各种零食彼此交撞，包装袋发出哗啦啦富有质感的声音，很快，少女就提着满满一袋子走出来，并慷慨的说“随意拿”。某人非常的感动啊，此情此景，令他想起上一次抱着一大袋零食嘿嘿直乐的日子。那还是以前穿着叉叉裤在街上走，不幸被三轮车撞到，车主事后道歉赔偿时送的慰问品……
　　尹泽把手伸进袋子也一阵搅合，瞅顺眼的拿。
　　其实看着份量唬人，但都是便宜的散装小零食，在东京见多了各种洋气的品牌和设计包装，看这些，反倒觉得透出一股年代感。
　　砂糖在以前的日本，属于高级原料，平民吃不起，因此又诞生了使用杂粮和麦芽糖或淀粉做的廉价点心，原本是用于储备粮食，以备非常时期之需，后来随着时代演变，变成了面向低龄群体的零食，也就是粗点心。
　　现在专门售卖粗点心的店铺已经很少了，基本都被品牌化、连锁化的便利店和大超市取代。
　　千叶帧岁是老年人，住的是偏僻乡下，开的是循环播放80、90年代金曲的怀旧向杂货店。很契合脾气，没有任何问题，很符合老人家的作风。
　　而且尹泽很有理由怀疑，老爷爷开店纯属回首往事。
　　毕竟那个请来坐店管账的三舅，始终在柜台后面挑选录影带，一直没干正事。甚至尹泽提出要付钱的时候，还慷慨大方的摇头拒绝了。
　　终归是佐仓同学更机灵一些，知道迂回表达这份谢意，直言说她爸这次回来，特意给亲戚带了不少好酒。
　　三舅一听，果然从柜台里冒头，连连举起大拇指夸赞，而后又唏嘘着“今后村子里就是属于我的时代了真是寂寞啊”之类的话。
　　两人坐在店外，拆开塑料袋，各自吃着小零嘴。
　　美味棒的包装上印着的人物出自子供向的动画。
　　一首98年发行的《長い間》从店铺的旧音响里传出，玉城千春那朴素沉静的歌声静静的回旋在附近。抬起眼睛，能看见平坦蕴含生机的田野，小路绵延在青翠的绿色之中，微风顺着山林徐徐吹拂，带来远方的气息，冬末的最后一点白色已经消融。
　　时间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缓慢了。
　　尹泽忽然认为千叶帧岁是一个活明白了的人。
　　享受悠闲生活当然比享受奢侈生活便宜得多，要享受悠闲的生活只需要一种艺术家的性情，在一种全然悠闲的情绪中，去消遣一个闲暇无事的下午。
　　滋滋的泡沫声从旁边传来。
　　佐仓绫音把生啤酒粉扔进装满清水的杯子，像是扔进一片泡腾片一样，清水开始咕噜咕噜发生变化，颜色变得显黄，水面生出浓郁的泡沫，就像烤肉店里的啤酒。
　　和面向中二早熟孩子贩卖高深成年滋味的菠萝啤酒一样，这种“虚伪の酒”自然入不了某人的喉咙，但少女却喝的煞有介事。
　　“好社会啊，都开始学别人一口闷了。”尹泽抱手说。
　　“你有意见嘛？”佐仓绫音瞥眼。
　　“你怎么不拿一罐真货？”
　　“因为喝真的会醉啊。”
　　“当你畏惧醉意时，你已经失去了饮酒的气量了。”尹泽如一个诗人般吟诵。
　　“我喝酒才不是为了跟别人较量个高低呢，庆祝的理由居多。”佐仓绫音轻哼。
　　男人有些感慨，他回想起了第一次双方在同期会见面的时候，那时少女还显得有些拘束，而且喝的是普通的果汁，恍惚之间，居然已过去这么久，下回事务所再举办酒会什么的，估计少女已经就不会再喝果汁了吧。
　　顺便还好奇的设想了一下对方的战斗力。
　　千叶老爷爷和佐仓叔叔，这对翁婿如果组合上阵，连堂堂小白龙也需要退让三分、避其锋芒，那作为他们的血裔、后继者的佐仓同学，难道说……意外的拥有成为绝顶强者的资质？！
　　思维发散到这里，尹师傅就忍不住定睛看去，仔细审量。
　　正在喝由粗点心转化成的虚假啤酒的少女干杯姿势确有几分豪杰气，可是明明几乎没有摄入一丁点酒精，但短发下的侧脸莫名有些透红，那是很健康的红润肤色。
　　呃，战力应该会很强吧。应该。
　　“这附近有学校吗。”尹泽问。他见到三三两两穿着白衬衫是学生模样的家伙，一同骑着自行车穿过田垦。
　　“当然了，肯定有公立学校的，不然难道这里的孩子要到隔壁镇读书吗？”佐仓绫音见怪不怪、理所应当的说。
　　一时间阅历丰富的尹师傅想到了许多。远离都市的老家、偏僻乡下的学校、在当地神社兼职巫女的女同学、戴眼镜的矜持班长、本地大家庭的黑长直千金、以及必不可少的寸头直爽的伙伴男。一个GalGame或清新系番剧的舞台已搭建好了，其他根据剧情需要，插入科幻和灵异等元素，便能自由发挥。
　　“那这里有神社吗？”尹泽谦逊的问。
　　“没有。”佐仓绫音没想太多，即答。
　　“居然没有？明明在大城市的小巷子里都有祈愿功能台，这里大好风景，怎么就没有了？”尹泽愤愤不平，当地的学生，连中二也缺少土壤啊。
　　“确实没有啊。”佐仓绫音无奈的说。
　　“那这里有大户人家吗？”尹泽想了想，又问。
　　“每家每户都差不多吧。”佐仓绫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语气略有轻佻，“反正像《冰菓》里女主角那样的大家庭，是不存在的噢。”
　　“是嘛……真是朴实的土地啊。”尹泽稍稍有些遗憾，但仍然说，“我们去学校周围看看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但有些小远。”佐仓绫音思考说，“我们骑自行车去吧？正好外公店铺这里就有。”
　　“我个人更倾向于步行。”尹泽意外平静的说。
　　“啊，干嘛那么麻烦，骑单车很方便的啊。”佐仓绫音不解。
　　“我不会。”
　　“？”
　　几秒的停顿。
　　待理清局势后。
　　“这世上竟然有不会骑自行车的人吗？！”佐仓绫音显得很震惊。
　　“那还真是抱歉啊，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会游泳和骑脚踏车的。”尹泽有些不服气。
　　“什么？你居然连游泳也不懂？”佐仓绫音又抓住关键所在。
　　“这，这个嘛。如果是2m的深度，那简单蛙泳一下，踩踩水不被淹到让安全员火急火燎前来救援，那我还是做得到的。”尹泽强撑自信的说。
　　身为一个川渝仔，出生地是山城，在那种一楼出去逛街，平行移动，结果逛到对面八楼的环境里，不会骑个车，难道不是很正常？南滨路还能理解，但不会真有人没事单车纵横歌乐山吧？？
　　“你真的都不会？”佐仓绫音忽然求知欲爆棚，上半身凑着凑过来，眼瞳扑闪。
　　“不会。”尹泽倒也磊落，承认的很干脆，就如同昔年承认数学不会般
　　“噗——哈哈，想不到你除了怕蟑螂，还有这几项弱点。”少女忽然喜笑颜开，眼睛都眯成一道缝。
　　“玩归玩，闹归闹，莫拿偷油婆开玩笑。”尹泽严肃几分，至高的存在，呼唤其名，至尊可是会有感应的！
　　“哎呀呀，看来无所不能，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家伙，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拿手嘛。”佐仓绫音双手合十，笑着说。
　　“都是谁在传这些的，我又不是什么超人。”尹泽无可奈何，“你们呐，就是总喜欢搞大新闻，大标题，什么几千年一遇的，还是太浮夸太年轻了，需要学习许多个。”
　　“就是，你只是恰好长得好，成绩好，能言会道一些，又会画点画。离我们也没有那么远，就像这样，轻轻一拍，就能拍到。”
　　佐仓绫音确认地拍打几下对方的肩膀，旋即久违的又英气飒爽了起来，她很哥们儿很有大佬气概的扬扬头。
　　“那就我捎你一程，你坐我的车子后面。”
　　啊这。
　　尹师傅听完后，心里也有些嘀咕。
　　自己好歹年长，又是家庭教师啊。
　　在这里，尊卑有序，教师的社会地位也挺高。他一个长辈兼授业恩师，怎么能够坐在小姑娘的自行车后座？这成何体统？
　　“不知可有更高级的交通工具嘛？”尹泽追问。比如摩托车，那他立刻就能从步兵化身为潇洒骑士，来去如风。
　　“这周围，能立刻用的，除了自行车，就是外公田里的叉车和推土机了吧？”佐仓绫音如实说。
　　“推土机？那也可以啊。”尹泽像看到橱窗里新玩具的纯真小孩，眼睛顿时闪烁起几分光芒。原来去田里还能玩推土机，那叔叔还唉声叹气，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哪有开那个上路的。”佐仓绫音见对方还真有一些意动，立刻行动，要扼杀这危险念头于襁褓之中。
　　少女走进店铺，很快就推着一辆结实的自行车出来，挑着眉毛，饶有兴趣，充满期待的盯着某人。
　　“要不别去学校了，那也就不用骑车了。”尹泽微笑着说。
　　“嚯，现在变卦啦，那你告诉我还能去哪，是你自己选的，要在村附近逛的，现在改去隔壁镇时间也来不及了。”佐仓绫音皱起眉毛，故作心酸，“我可是把方案交你选择了，你就是这样辱没我的筹备努力？”
　　“……”
　　“我们明天可就要回东京了，难得到外公家休息，没想到就因为某人的一点点别扭而没有圆满……”
　　“好好好，我坐后面，不就是搭顺风车嘛，我很有经验的！”
　　……
　　“坐好了没。”佐仓绫音一撩头发，那余裕姿态，本该是某位骑士曾经的风格才对，但现在立场翻转了。
　　“好了。”尹泽简单的说。
　　“我以为你会侧着坐呢。”少女回头看了一眼。
　　“谁会那样坐啊，你少女漫画看多了吧，那样还怎么保证平衡性？”男人絮絮叨叨。
　　“好，那就出发吧，你要是缺乏安全感，可以扶住我的肩膀。”少女建议。
　　“你骑慢点，别挑难走的路开就行了。”男人催促。
　　“好！那走咯！”
　　这么突然？
　　佐仓绫音小腿利索一蹬，就收了固定架、踩了一圈踏板。看似娇小的个头，居然发出了极为可观的力气，哪怕带着一个累赘的乘客，自行车都能轻巧的提速上路。
　　视线两旁那已经看习惯的乡野风光，在速度的加持下，焕发了另一种动态的美感。
　　“我觉得你可以再慢点。”尹泽神情正经。
　　“车况通报，前方有小斜坡，本车会有轻微加速抖动，请乘客注意……”佐仓绫音用营业性质的声线，效仿播音员说。
　　“你这逆徒！”尹泽于是自信缺失，连连振声，“我要下车！”
　　但冷峻的车手没有听取意见。
　　单车潇洒地穿过乡野的大路，越过勃发的麦苗，阳光在河水面发出粼粼波光，少女迎着春风而笑，短发飞扬。
　　后面的男生则立刻搭上了车手的肩膀。

第一百三十章 归途
　　“你们衣服怎么弄得这么脏，都跑到哪里去玩了？”佐仓枝森古怪的看着满脸灰尘的两人。
　　“我骑自行车带他到小镇主路飚了一圈，还去公立学校的操场转了转。”佐仓绫音潇洒的拍拍裤腿上的灰。
　　尹泽则晃晃悠悠的坐倒在沙发上，垂首捂头作醉熏熏状。
　　“咋，学弟这是喝多了？”
　　正在摘菜、接受劳动改造的佐仓瑛士睁大眼睛，像抓住坏学生把柄的德育处主任，有种别样的兴奋感。
　　“好的不学，你居然学酒驾？看来必须要接受正能量的指导了！我命令你快一起来务工！”
　　“不是，他好像是头晕。”佐仓绫音回答，又贴心主动去倒了杯热水给心伤乘客。
　　“别唬我了，哪有人坐自行车还会晕的啊。”佐仓瑛士露出鄙夷之色，同时机械化地把摘好的一捆菜丢进水盆，他的动作越来越娴熟，果然天骄在哪里都可以发光发热。
　　“哎唷，蓬头垢面的，你俩还是去洗洗吧，再换一套衣服。”佐仓枝森说。
　　“我似乎没有携带换洗的衣服。”尹泽思索了一阵。这趟农家乐的时间不长，所以是轻装上阵。
　　“没事，穿你叔叔的就好。”佐仓枝森温和的说。
　　“我的西装可都是晋升社长级别后手工定制的，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能穿戴这现代都市王者的甲胄，享如此荣华富贵，真是好运气啊，要知道即便是我，也是在三十岁后才拥有。”佐仓瑛士轻哼，“你就饱含尊敬之情，好好体悟蕴含在那铠甲中的神性吧。”
　　“……别逗我了，哪有人回乡村老家会带两三套骚包西装的啊。”尹泽无语。
　　“呵呵，不怪你，Brioni这种高级货，年轻人当然没听过。”佐仓瑛士轻笑。
　　“我还是不理解这种行为，不是回家吗？难道叔叔缺乏自信和底气吗，所以需要用这种外物来妆点和粉饰，来获取虚假的信心？”尹泽十分疑惑的问。
　　“放肆！”中年男人被精准暴击，脸色大变，色厉内荏的振声，“如此猖狂者，我是万万不会把王者铠甲使用权交与你的！就继续穿你的灰气风衣吧！”
　　尹师傅被说的直抠脑壳。
　　“别理他了，还是穿我爸的吧，他大多都是长衫大衣，那个也没有合身不合身的，很休闲，在家里头穿正好。”佐仓枝森想了想，“反正应付一下而已。”
　　“哼哼，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王道，却贪婪的渴望黑暗深渊的力量吗，真是愚蠢。”佐仓瑛士拿着菜还在念念叨叨。
　　“还废话，赶紧把派给你的活儿做完，待会晚饭要是赶不上，有你好看的。”佐仓枝森呵斥，同时也加入摘菜大计之中。
　　中年男人于是长叹一声，继续埋头苦干。来之前，他全副武装野心勃勃，到最后还是回归了淳朴。正如每一个传奇故事都会有一个平淡的句号一样。他深深觉得，今天肯定是他人生中的某个转折点。
　　乡下很闲，但又不闲，随便打理下菜田，准备一下吃喝，一整天就充实度过了。
　　今日的晚饭仍旧丰盛，仍有几样让人垂涎的硬菜。看到饭桌时，尹泽就知道又有一位发育良好的鸡兄陨落了，而且执刀人是老爷爷，他还略带思索的用筷子夹起鸡肉，观察自己与老人之间的刀法差距。
　　“想不到小友这样时髦的俊后生，也能和我那旧衣服这么搭呀。”千叶帧岁看着洗浴并换过一身衣服的年轻人，连连点头，“很是干练嘛，有我在合气道养神馆见到的那些学徒的气质了，男孩子，还是该硬朗些，不能过于柔美。”
　　“那是别人长得乖，天生的衣架子，和你的衣服有什么关系？”千叶野央对丈夫却不是很客气。
　　“这衣服确实不错，料子结实舒适。”尹泽像模像样的抱拳说，“穿上之后，我甚至都领悟您的武道，明白您的意念——！”
　　“哈哈哈，好，很有精神！”千叶帧岁爽朗一笑，“既然这么喜欢，那就送你吧，就当是礼物了！”
　　“我早就想要一身属于自己的长衫了，谢谢您的慷慨！”尹泽也为之振奋。这衣裳和袁无敌虽然不同色，但却是同款，而且正是前代香港武师的装备，有江湖痕迹，和唐人街里卖的那些成衣截然不同，艺术成分很高的。
　　“他们年纪明明差那么多，但好像意外的很合得来啊。”佐仓枝森看着感慨。
　　正在吃饭的佐仓瑛士有些羡慕，心中有一丝酸味。他和老丈人在刨土时，也有过前所未有的亲切交流，甚至还收获了一袋土特产做礼物，可是与学弟相比，就等而次之了。
　　但转念一想，岳父已把他此生最珍贵的宝物，他的女儿交给自己了啊。
　　中年男人一下子便念头通达，小情绪烟消云散，整个人沐浴光芒，熠熠生辉。
　　“老婆，我以后会更加爱你的。”佐仓瑛士咬过一口鸡翅，不由得深情的说。
　　“你有毛病吧，突然说这个。”佐仓枝森一愣，旋即不自在地微微后仰，拉开几分距离，小小的动作伤害却那么大。
　　“……”
　　“吃你的东西。”感受到饭桌上其他人投射来的各种意义上的视线，佐仓枝森气的特意夹了根大鸡腿送进老公的碗。
　　“瑛士第一次来我们家时，还有几分学生气的，看着还很稚嫩，现在真是沉稳太多了呐。”千叶野央怀念的说。
　　已经消灭了一碗米饭的尹泽搓了搓手，说，“大家先吃，容我去炒一盘花生米。”
　　“都是以茶代酒，要花生米干什么？”逐渐安定的佐仓瑛士浑身一抖，产生了应激反应。
　　“老爷爷不是爱吃吗？”尹泽自然的说，“各位稍等，我去去就来。”
　　千叶帧岁看着大家，最后看向外孙女，眼里都是慈爱，他静静叹了口气，伸手抓住杯子抿了一口，杯里装的是茶水，但不影响他想象成老酒的醇厚滋味回首这大半辈子。
　　争强好胜到最后，也免不了黄土埋半身的迟暮。
　　但这份从血液和亲情中延生出去的新芽，正更加灿烂的盛放。
　　固然没有留下过丰功伟绩，但也勇敢的度过了乖戾嚣张的年轻。
　　而现在坐在这里的自己，真是幸福啊，又何其的幸运。
　　老人远不如女婿和小年轻人那样舌灿莲花，什么都能说的头头是道，他的关爱和祝福表现得也只能很简单。
　　他只是不停的招呼着“多吃一些”。
　　……
　　隔天的上午，佐仓一家子加上某三好人士已经把行李收拾的差不多，打算回东京了。
　　“要不还是吃了午饭再走吧。”千叶帧岁有些恋恋不舍的站在门口，一向直来直往的老匹夫却表现得优柔寡断，“那列车上的午餐哪有自家做的好吃。”
　　“不行啊，爸，下午走的话，回东京就太晚了，瑛士明天还要工作呢。”佐仓枝森说。
　　“瑛士太忙的话，那他可以先回去嘛，你们可以再待一两天嘛。”千叶帧岁顺着话头说下去，“绫音不是考完试了吗？又没有别的事了。”
　　“？”佐仓瑛士闻言有些失语。
　　“你别看她这样子，其实中学就有正经工作了，现在大学考完，正憋着一口气，要好好鼓捣事业呢。”佐仓枝森笑着说。
　　“这样啊……那就不耽误她了，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吧。”千叶帧岁患得患失的点点头。
　　“你怎么扭扭捏捏的，又不是这趟回去后，以后再也不来了。”千叶野央在一旁看不过去了，“而且我们还可以主动过去找他们呢。”
　　“不不，那不行，要去你去，我可不去给孩子添麻烦，城里消费那么高，哪像乡下这里随意。”
　　千叶帧岁不服气的反驳过去，最后又犹豫了一阵，还是挨个挨个的叮嘱。
　　“那你们路上小心啊，瑛士不要太劳累了，这钱呐，是挣不完的，枝森操持家庭要费心了。绫音你还那么小，再玩几年也是可以的，庆应是好学校啊，进去多读读书，工作啥的不要强求，困难找你爸爸嘛……”
　　不是才说让我不要太劳累嘛……佐仓瑛士欲言又止，同时得到肯定，又甘之若饴。
　　人性果然是复杂的。
　　“还有小友，咱们这是第一次见。这样对我老人家胃口的小家伙，很少见啦。你今后也要保重啊。”千叶帧岁最后温和的说。
　　老人和蔼的一笑，脸上那些皱褶就自然的深了许多。
　　那饱经风霜的脸，明明和记忆里的完全不同。
　　但又很熟悉。
　　毕竟，自己曾经究竟有过多少次，也是这样与依依不舍的老人挥手告别，然后乘车远走，然后等待下一年，等待下一车的。
　　直到对方生命的尽头为止，直到遗憾如云雾一样不可捉摸又挥之不去。
　　尹泽有些沉默，他不让自己顺着心头的触动继续去想，因为一定会想到那些再也见不到的，对他无所保留的至亲。
　　“老爷子放心吧，我可是声名在外的米虫，哪天脑子一转弯，就罢工跑路，来一趟大周游，到时肯定要来你这的。还能再见的。”尹泽笑了笑，说。
　　“行啊，我那杂货铺里有许多经典的录影带，到时候一起看个痛快。”
　　千叶帧岁大力点头。
　　“好啦，不耽误你们了，这村里的公交车每一班时间都隔得挺久，你们快去等车吧，不然要等下一班了。”
　　“东西都别忘了。”千叶野央补充。
　　“放心吧，父亲给的土特产，都装好了。”佐仓瑛士背起十分有年代感的塑料口袋，他西装革履，却身负大花色麻袋，此时有种独特的时尚感。
　　尹泽忽的看向佐仓绫音，想说什么，但少女却提前一步，上去给两位老人一个大大的拥抱，黏了半晌才道完别。
　　男人稍愣，旋即复杂一笑。
　　“跟那些爱你的长辈拥抱的机会是一次比一次少的”——这种理所应当的道理，女孩当然也很清楚，根本不需要谁来提醒。
　　这家伙，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吧，超越她为之骄傲的父母。当然，更会超越自己这种人。
　　尹泽深深的认为。
　　回来的路上再也没有别的趣事，只是候车坐车，看着列车窗外飞逝的风景打发时间。
　　不过尹泽的旁边不是坐的佐仓瑛士了，叔叔跟之前来的时候不一样，总觉得回去的时候，老板对他兴致缺缺的，总之，那种奇怪、值得令人深思的热情消失了。
　　少女坐在男孩的旁边，稍稍斜着身子，歪着头，像是平稳的睡去了。
　　自从成功考上学校，再到回老家，她始终都有点小兴奋的。备考的日子确实辛苦，睡眠时间得不到保障，所以尹泽也乐于见到她休息，所以也没有叫醒，哪怕对方是把自己的肩膀当成了靠枕。
　　……
　　‘我的手边就是他那温良的体温，他静谧的气息，他悠长的呼吸。以及我们不时进行的平凡对谈和相处。’
　　‘那些日子单纯到若是除去了这些便一无所有。可是我深信，在我们所谓人生中，那些必不可少的要素，也就不外乎这些。而正因为和我分享它们的是这个家伙、是信赖珍视的家人，我才能只因这些微不足道的琐碎小事体会到莫大的满足和幸福。’
　　少女的嘴角有着轻轻的弧度。
　　‘我尊重我这独一无二的恋慕，我也不会让我的青春肤浅成一个名字。’
　　列车飞速驰过，只有细微的摇晃感，那是走过一段路途，最为真切的实感。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下再进一步了

I'm Enterprise事务所。
　　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大事，写材料的在楼上写材料，混脸熟的新人在卖力帮忙。清点零食区的前台小姐在心不在焉的清点。
　　大西沙织今天没什么事做，也没有兼职，阴差阳错就跑到公司逛逛。说起来她每次到这，都会被迫地卷入残酷的办公室战争，从来没有拥有过自由之身。
　　但今天不同，会社内真安静呀，休息区也没有散发黑暗气息的枭雄跟被架空的汉献帝。
　　我也要加油。
　　女孩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她主动去帮忙整理档案，打印储存文件，有种浓浓的，正在努力工作发光发热的存在感，这是和参与尔虞我诈，牟取利益完全不同的淳朴快乐。
　　年轻人理想的职场生活就该是这样的，便捷的通勤、志同道合的同事、胸襟宽阔的领导、有价值的生产……
　　似乎像这样，做个简简单单的文员也不坏啊。
　　如今声优偶像潮正火热，秉持能露脸就露脸，能出单曲就出单曲的顺应时代大方针。大西沙织都被赶鸭子上架，录了几首角色歌曲，还在小型见面会场上唱了一次。除此之外，一些杂志的访问和拍照就更不用提了。
　　按理说区区一两年资历的新人，不该受这样的重视，但怎奈柏井一系都是叛律者。松冈师兄畏摄像头如虎，视天花板为挚爱，对类似的活动自然是避之不及。泷泽师兄倒是很有直播效果，但为人处事傲上而不辱下，欺强而不凌弱，吃烤肉绝不碰白菜，对经纪人头子的命令只是走走形式，有时矛盾激烈到擦枪走火，还要产生肉体碰撞，所以也不涉及。
　　这么一来，各种东西都落到了大西沙织这位瑟瑟发抖的萌新头上。
　　偏偏柏井老大曾经高瞻远瞩，预测到偶像化的大浪，资源筹备专攻这类企划，像什么Imas，组个啥团体，都是洒洒水。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啊，这一切都错付了，甚至当前受益者，大西沙织也一样不愿意化身偶像……
　　造孽啊。
　　据说上次厕所狙击战一役后，经纪人彻底接受现实，每个月应酬的次数都下降20百分点，每季度做做指标，然后就呆在事务所工位混月薪。
　　“哎呀，这不大西嘛，别忙了，来吃点薯片怎么样？”
　　熟悉的龙卷风达人出现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曾经意气风发的金牌经纪人似乎逐渐地被某人转化靠拢了，连躺姿都差不多。
　　“柏井桑……现在是工作时间，要是被社长见到了，不太好吧？”大西沙织勤勤恳恳地抱着文件夹路过。
　　“这是什么话？我跟各位老板出入夜酒会这么多年，就不能享受享受吗？！”柏井一平不悦，像被悠闲腐蚀了的地主，“你去，接着替我拿来更多口味的薯片！”
　　“我还要做事呢。”大西沙织正义婉拒。
　　柏井一平忽然长叹一声，“有我悉心栽培，你根本不需要像其他新人那样从基础做起，来这帮忙。但你还是来了，这说明……”
　　“这说明我脚踏实地，有上进心？”女孩略微害羞的说。
　　“说明你对我们没有归属感！”经纪人振声。
　　“为什么？”大西沙织一惊。
　　“哼，这不是明摆着嘛，不好好消化我的重量级资源，到这做资料，而且还是帮别人做，不是帮我做，很显然，你没有想承我的情，甚至想要另投他处！”柏井一平指出要害。
　　“原来是这样，那简单了，柏井桑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帮忙吗？”大西沙织善良的问。
　　“没有。”柏井一平摇头。
　　“是都做完了嘛？不愧是你啊。”大西沙织恭维着说。
　　“不，是没有。”
　　“？”
　　“我因看不惯电通的职场排挤，愤而离职。决心做出一番大事业，仔细观察后，预测了声优偶像化的蓝海，悉心经营许久，又得麒麟子，在这风云际会之刻本该一跃而起……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连大西你，都不愿意为我拿一包薯片。”
　　柏井一平长吁短叹，满脸的英雄落寞。
　　“漫漫职场，何薄于我。”
　　“……”
　　大西沙织总归是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姑娘，内心柔软，见到曾经那个随时随地都散发着强烈自信气场，犹如传教士的经纪人落得萎靡不振的下场，一时间也觉得人生无常，很是同情忧伤。于是就利索的把文件交付后，拿了刚补货的薯片回来，陪老大聊聊天。
　　“来，陪我喝喝。”柏井一平往嘴里扔蚕豆，领带松松垮垮，像极了居酒屋里那些郁郁不得志，被领导刁难，被老婆瞧不起，被女儿嫌弃的卑微中年男。
　　“我不会喝酒啊。”大西沙织尴尬的说。
　　“我也不会，主要是免费。”柏井一平拿起那种封面是Q版娃娃，子供向的饮料，昂头大口的畅饮。
　　“您怎么可能不会喝……？”大西沙织不解。
　　“曾经的我会，但现在，呵，我的职业追求濒临破碎，心气已散，酒胆破损，没有那份视肝硬化于无物的强者锐气了。酒局厮杀，向来是胆小者便未战先败。”柏井一平哀戚的说，“鄙人已再也无法君临歌舞伎町，七进七出了……”
　　啊这。
　　大西沙织虽然听不懂，但大概能察觉到那深深的哀伤，一时间也无话可说，只能用果汁陪着伤心人。
　　“算了，不说了。”柏井一平转头疑似做出擦拭眼泪的小动作，又是一个小细节，“先前所说，都是怨气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你现在近况如何啊？”
　　“我现在过得很好，松冈前辈非常照顾我……虽然有时候打圆场的往往是我。”大西沙织连忙说。
　　其他都是一堆人抢着要资源，经纪人应接不暇头都大了，自己这边却是镜像反面。感觉除了个别受重视的被强捧的同事外，自己这情况应该是最安逸的了。
　　松冈祯丞也格外谨记身为直属前辈的责任，时常留意后辈的状态，除了配音方面的教导外，还鼓起勇气身先士卒的展现与同行的交流方式与技巧。
　　从微笑寒暄到热情攀谈，再到送热咖啡这种低级的交际手段，显然，他模仿的对象应该是个脸皮久经考验的的池面男吧。
　　参照的榜样有误，实行起来自然处处不顺，每每这个时候，是大西沙织在旁边周旋。
　　如果说这是松冈前辈应对勾心斗角争斗，所独有的藏拙安身方式，那么也过于真实和可怕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说如果……松冈前辈的真实模样就是这样的？
　　大西沙织，凌乱了。
　　真是这样的话，那本该理清头绪的二龙围杀经纪人，争夺话事权铁王座的一曲冰与火之歌理解岂不是全都要推翻重来？
　　“诶，大西啊，你那总来摸鱼的前辈怎么不来混吃混喝？”柏井一平又哀叹了几声，忽然眼睛微眯，闪烁着诡异的光，将话题引到敏感人物上。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描述差不多也是报身份证号码了。
　　“这，我也不清楚。”大西沙织如实回答，“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他这几天也没发推号，没有直播打游戏受虐，更没有蹭网，要不是动画每集都在播，比企谷君还在说话，我都以为蒸发了。”柏井一平沉重的说，“这部动画广受好评，反响热烈，广播也是被人津津乐道，眼见着动画和声优都人气高涨，可主役偏偏不做事，也不参加宣传和活动，哼，我很难办啊……”
　　“前辈高尚，不执着名利，您也是知道的。”大西沙织多少有些说谎的成分。
　　“唉，当初我和他一见如故，推杯换盏都是黄金般的情谊，想不到这么快就疏远。我们的温柔太冷漠，我们的冷漠又太温柔。”柏井一平深情的说，“抛开工作不谈，我只是再想和他把酒言欢一次，现在却跟我玩起了失踪——”
　　“失踪不至于吧，不是还有电话吗？”大西沙织觉得经纪人过于悲观了。
　　“以前都是秒接，现在是三声后才接，都是成年人，懂的都懂。”柏井一平摆摆手，“不如这样，你来帮我打个电话，请他来事务所，就说一起吃新进的零食？”
　　第一次主动向霸道前辈打的电话，内容却是替另一个男人发出吃白饭的邀请。
　　尽管很奇怪，但本着道德上的自我要求，大西沙织还是出于同情经纪人现在的处境，拨打了电话。
　　是秒接。
　　“what’swrong？”一个质感磁性的男声响起。就像是好莱坞大片里退役的特种队员突然接到神秘任务般冷酷。
　　“……柏井桑问你什么时候来公司吃新，呃，新进的薯片。”大西沙织别扭的说。
　　“hah，new，openthedoor！”男声大笑一声，仿佛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闪亮登场。
　　还没等反应过来，就隐约听见了熟悉的摩托声，接着一个人影就龙行虎步的大步踏入，且他搜索零食区的姿态接近鹰视狼顾，一看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叛逆米虫！
　　“哪里有新货？”尹泽无比娴熟的走进休息区，手机自动连接上wifi，先打开游戏收远征素材，然后才慢条斯理的对付满桌大餐。
　　“好久不见了，这些日子，我可是想念你的很呀。”柏井一平抬起眉头，酝酿着情绪。
　　“又有通告？”尹泽仿佛能够洞穿人心。
　　“你你——为什么说话这样不留情分！”柏井一平震惊。
　　“前辈，柏井桑是真的想和你谈谈心，你看看他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你就放下彼此的成见，放下争霸的野心吧？”大西沙织太过善良，也是于心不忍。
　　撇过头去，正暗自神伤的柏井一平在内心深处轻笑。
　　尹师傅这才仔细打量。
　　只见经纪人的金丝眼睛换成黑框了，不知是正版丐版的手表摘掉了，如雪的白衬衣沾染了咖喱盖饭的油渍，西裤没有熨烫整齐，头发粘连，面色带有疲惫。
　　“你炒股给别人接盘了？”尹泽关心的问，“房子也被银行收走了？还查出了有肾有问题？”
　　本以为顶多会猜测是被炒鱿鱼，结果比我想象的要狠得多啊。柏井一平内心无语。
　　“我的精神追求摇摇欲坠，那份悲伤，也体现在我的外表上。”柏井一平还是慢慢的说，“我知道你跟我志向不同，但请相信我，我也尽了自己的职责啊，我绝非言而无信的人，这次千辛万苦，为你寻来一个未曾设想的道路……”
　　“是文艺片吗？”尹泽自然的问。
　　“不是！”柏井一平坚定的说。
　　“有超脱现实的因素吗？”
　　“是英雄片！”
　　“难道主角有第二身份？”
　　“主角有隐藏身份，队友最开始都不知道，而真正的身份令敌人害怕！”
　　“什么？！难道是——！”尹师傅震惊，连忙抢来A4纸一阅。
　　只见上面分明的写着。
　　‘动荡的幕末世代，敌我双方攻伐不断，此消彼长，期间更有无数豪杰高手涌现，在这些人中，维新一派的传奇剑客拔刀斋声名显赫，但随着新时代的到来，他的身姿也仿佛隐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明治11年，日本东京。一名称为刽子手拔刀斋的男人出现在街头……’
　　“？”
　　男人左看右看，横竖说不出话，最后憋了半天才说。
　　“这作品重新动画化了？”
　　打牌王还分朝日版和DM，埃及围殴吸血鬼也有OVA和TV。
　　像有名的漫画，多拍几回动画也是很正常的。
　　虽然红发剑客男的动画和OVA已经做的挺好挺美了。
　　“不是动画，是真人电影！”柏井一平冷笑三两声，语出惊人。
　　“什么？！”男人再次震动，“你想让我成为偶像的美梦破碎后，甚至再进一步，想把我彻底打造成影星！还拿出这种东西，你究竟在背地里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努力！”
　　“哼，其实我在电影圈，也是有几分薄面的。”柏井一平身上的颓废气息一扫而空，耐人寻味的强调，“只可惜，打入时间尚短，没有拿到光之国的邀请函，但以此为出发点，今后也大有作为……”
　　尹泽不禁竖起了耳朵，不由自主的问，“你什么意思？”
　　“你想不想大声喊出‘变身’？”柏井一平沉声问。
　　“这，这个，想，自然是想的。”尹泽的脸上露出犹豫与挣扎，“但我素人一枚，没接受过系统的锻炼，空有正义之心啊。”
　　“这都不是事，只要你我同心协力，就没有什么做不成的。”柏井一平安慰说，“这次是我差一点，但也有好的方面，不如借此机会，先去剧组适应一下？为今后打怪兽做基础？”
　　“可是，这是动作片啊，我虽然经常看，但不会打呀。”尹泽说。
　　“没关系的，大不了找替身嘛，你只负责露脸就好了，这么做的人可太多啦，不缺你一个。”柏井一平很邪恶的微笑。
　　“柏井哥，你该不会是哪个财团的后生吧？”尹泽露出怀疑的目光，“这种IP的一番位说来就来。”
　　“谁说是一番？开玩笑哦，你这么快就想着和电王同台竞技。”柏井一平愣住，“是配角，当然，是很重要的那种。”
　　“男二啊……也不对啊，这作品有男二吗？”尹泽思考那些各自身怀绝技的猛男配角们，也算是回忆童年了。
　　“是清里明良。”柏井一平缓缓说出答案。
　　“那是谁？有这位高手吗？是玩居合还是玩长枪的？”尹泽还没反应过来。
　　“……是被主角暗杀的人员之一。”大西沙织突然发声了，这种曾经算是杂志台柱子的漫画，她也是接触过的。
　　“被剑心暗杀的多到海里去了，为什么这个很重要？”尹泽问。
　　“……因为他是留下那道经典十字刀疤的其中一人。”大西沙织表情复杂的说，“说的更明白，他是雪代巴的未婚夫。”
　　“？？？”
　　突然。
　　有印象了。
　　一道奇思妙想的闪电划过混沌的大脑。
　　草。
　　这不是那个晚上跟同事一起下班回家，一边走还一边聊婚姻大事，结果突然被主角冲出来用飞天御剑流单杀了，今后还不停的出现在悲伤回忆杀的——前夫哥吗？！
　　“……”
　　“……”
　　柏井一平垂首低眉，敌不动，我不动，保持缄默。
　　一时间，聊天有些进行的尴尬。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英雄可不能做选择题啊
　　如果要为文化输出这一项能力拟排名，那日本应该会占在前列的。
　　这其中，日本电影和动漫起到的作用可不小。
　　每每提及日本文化，便会想起许多标签和符号。诸如剑戟、和服、怪兽、特摄、忍者、武士、温柔的眼镜阿宅……这些元素时至今日仍在各种作品里应用和致敬。业界也曾拥有过诸如黑泽明、今村昌平、成濑已喜男、小林正树、沟口健二等著名的电影大师。
　　只是没落却不可避免。
　　在上世纪60到70年代的黄金年代之后，随着原本完备的制片厂体系被冲击破损，从业者被迫自力更生后，整个行业就开始慢慢失去了活力，连辉煌一时的剑戟片都在本土沦为了冷门电影，有心补救，效果也只是聊胜于无。
　　特摄片则是等到CG技术崛起后，干脆就没多少人再做了，偶尔有些消息，也有可能是某个不能逃避画巨神兵的痞子导演的旧情未泯。
　　而在本土票房里最能打的动画电影情况要好一些，但相比起曾经投资人们最有信心时的七八亿円的大制作成本，现在整个投资行业已经保守了许多。
　　像当年能够长期创作出《阿基拉》、《攻壳机动队》、《千年女..優》的火热盛况也难以复制了。大多都先是电视动画火爆后，再做电影版趁热打铁，而如果单独立项，就得做好扑街的心理准备。
　　幸运的是后来有某位建筑公司继承人站出来在市场和经济角度上撑了一波。但毕竟吉卜力和宫崎骏都只有一个，不是哪个团队和导演都可以一部接一部的超越艺术和票房的极限。
　　而且底子厚的电视动画也不行了，制作公司们的碗里没啥油水也不是稀罕的新闻。
　　而最能打，还拥有电视动画这位背后托举贤内助的兄弟都被迫萎靡了，更何况是其他同病相怜的老哥？
　　从2000年后，电影行业的收入都没有啥变化，没有提高，这种情况下，就更难出佳作，因为开工都成了一件麻烦事。
　　电影不是为赚钱而生，但成功的电影确实离不开赚钱。
　　这种疲态侧面也是体现了社会经济。
　　有可能正因如此，所以漫改电影逐渐多了起来，毕竟背靠大IP，做酷炫PPT引诱投资人多少有点底气。
　　于是又出现了一个重灾区，观众们一旦风闻漫改公告便感到悚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像橡皮人打子弹拳在漫画里没问题，但如果真人化，那一甩膀子拉出十几米，场景未免多少有些猎奇……又或者在以发型窥测打牌实力的打牌王里，现实里如果真有人顶一个决斗王级别的发型，那多少也有些审美失衡。
　　何况并不是漫改难拍，是电影本身就难拍。
　　大环境如此，像带子雄狼、座头市、眠狂四郎等老把式被扫到角落里，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正因为是这样，既是砍杀打斗，又是漫改的红发剑客男电影版的表现才让人觉得稀罕了，尽管也许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剑戟片，但足够令人眼前一亮。
　　原作者应该是幸福的，毕竟连载时为所在刊物的过渡期做了坚实的支撑，动画质量也相当精美，拍真人版也挺好看，这种三端都开花，这种幸福说不定是独一份了……如果没有犯下收藏之罪的话。
　　尹泽看着手里的《浪人剑心》电影企划，十分唏嘘。
　　他还是没想明白，经纪人是怎么跟这扯上关系的，难道这就是前任电通Man，同期龙卷风，领导御用挡酒工具人的人脉吗？
　　想必巅峰时的柏井哥，手机通讯录里一定有着许许多多人气女偶像的号码吧，最不济也有商业号码，而这样的钢肾铁胃之强者，也在残酷的办公室战争中主动离职，自降到声优经纪人行业打拼，手上撑场面的劳力士还是高仿，究竟是被那些公子哥们怎样恶意排挤过，根本不敢想。
　　吔，仅此一次，柏井一平，我敬爱你呀！
　　于是在感慨中，男人在经纪人惊疑不定、自我怀疑的目光中，收起了资料，并声称“我已晓得了，会照着规矩来”。
　　然后在几天后，经纪人发现男人没来混吃混喝，警觉之中拨打电话查询状态，在响了四声后，才建立起通讯。
　　“我在京都。”尹泽说。
　　“你在京都干什么？”柏井一平背脊发凉。
　　“我在京都跟剧组啊。”尹泽挠头。
　　“屁，我五天前才给你的资料，今天就入组，哪有那么快的！”柏井一平坚决不相信，“……就算这角色在整部电影里几乎与龙套无异也一样，拉面里加不加香菜还得想想呢。”
　　“没有啊，我按照你的要求，捯饬了一番，就去跟制作方的谁谁见了面，然后他们问了我几个常规问题，让我表演了一下，然后就让我去京都了。”尹泽轻松的说。
　　“……”柏井一平沉默了几秒，没有在捯饬上纠结，而是问，“那你都表演了什么？”
　　“濒死之人对世间的留恋和绝望。”尹泽深深叹息，“我不想说的太傲慢，但这一块我拿捏的很稳。”
　　“真的假的？”柏井一平皱眉，“在声音上的演绎我不太怀疑，但肢体和表情上的演绎我有些不太信啊？”
　　“虽然没有死亡的实感，不过我明白的。”尹泽先是莫名其妙的说，旋即又改口，“倒是那谁谁，向我问起你的近况，言语中竟有一丝怀念和憧憬？您竟还有几个制片朋友？敢问当年您是什么修为？”
　　“唉，翻篇的事了，提它干什么。”柏井一平受用至极，豪迈而笑，“不过偶尔露露肌肉也好，也教你这狂徒知道，这事务所里犹有英雄！那现在你应该知道，成为假面骑士和光之巨人并非不可能的事了吧？”
　　“先生真乃大才啊，先生不出，特摄何救啊。”尹泽十分少有的以崇敬语气说。
　　“哈哈，只要你依计行事，哪有变不成身的道理！”柏井一平像每一个给员工画大饼的老板那样充满煽动力，“所以要更加勤奋的工作，证明给大家看，证明我的眼光绝对没有错啊。”
　　“我一定尽力而为！”尹泽像每一个面对大饼的深情员工说。众所周知，尽力的力度是很灵活的。
　　“好，好，你便去吧，雏鸟总该要翱翔的。”柏井一平说，“等圆满结束后，你再好好考虑是当光之巨人还是假面骑士。”
　　“为什么要选，为什么不能都要？”尹泽皱眉反问。
　　“……请问你见过既是光之巨人，又是假面骑士的双重人间体吗？”柏井一平无语。
　　“哈哈哈，搁这唬谁呢，千树怜和影山瞬不是一个人间体？”尹泽傲慢一笑，“鄙人觉得，也或可当之！”
　　“哼，那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奈克瑟斯到隔壁就成被异虫化的反派了呢？”柏井一平轻哼，“还有骑士末日的赛文二哥，历历在目呀。”
　　“哼，那你为什么不再想想。”尹泽也轻哼，“我只想变身，是主角还是反派，我无所谓。”
　　“？”
　　柏井一平无语。
　　好小子！黑暗骑士般的英雄之心竟然如此坚固！
　　尹泽也在内心冷笑。为了获得能在孩童面前吹嘘一辈子的纯粹权力，为了少年至死的彼方，他甚至愿意重拾被抛弃的老朋友——那象征凋零破灭的艾尔雷多。
　　“话说，真没问题吧，你别是报喜不报忧吧，真的过了吧，真的在跟组吧。”柏井一平像心心念念的老妈婆，又念叨回最初。毕竟继不怀好意的黑暗AQUARE ENIX后，抱有窥觑之心的邪恶京都动画工作室也是值得警惕。
　　“哎呀，放心吧，没骗你，我都趁提前到，混吃了剧组的鸭腿盒饭了。”尹泽不耐烦的说。
　　“喔。”柏井一平点头。这听起来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嘛。
　　“就算不信我，也要信你辛苦张罗的人脉呀。”尹泽现在不同往日，有求于人，又鸡贼的奉承说，“那个制片朋友，说到你，言语间尽是欣赏呢，还说……”
　　“行了行了，别拍这种低级马屁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还不清楚？你鸭腿饭吃好了之后就努力干活吧。”柏井一平快速叮嘱说。
　　“好，回见。”尹泽倒也不拖沓，仿佛正在忙。
　　电话结束。
　　柏井一平摩挲着手机，稍显沉默，几秒后迅速回过神来，他开始想着要不要跟某人之前说的制片朋友道谢，但最后还是把手机反盖在工位桌面上，暂时选择起身去冲泡一杯提神的咖啡。
　　……
　　尹泽没有放下手机，他只是把屏幕切回到连连看界面，并用高强的眼力和对图形的敏锐感觉快速刷分争榜，绝世高手不弱于人，虽然在末拳5惨遭官方袭杀，但追求着一线守门员的孤高之意气从未熄灭。
　　“小哥，刚是你经纪人啊？”蹲在旁边打纸牌的群演老哥扭过头来，好奇的问。
　　“是啊。”
　　“看看，这就叫专业。”老哥啧啧称赞。
　　临时召集为群演的剧组员和不知来历的新人艺人正围在一堆享受休息时间。
　　“小哥你真的是素人吗？看上去好像跟影视剧主演没什么差别啊，身段仪态颇为的考究呀，是学院派出身的吗？。”老哥继续好奇的问。
　　“我目前姑且就读于东京大学。”尹泽不好意思的说，“至多只做过一些声音工作，我其实是野路子。”
　　“哎唷，还是高材生呐。”老哥惊讶。
　　“好说好说。”尹泽谦虚摆手。
　　“哎呀，跟我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啊，还这么年轻，这么俊秀，这才是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存在啊。”老哥笑笑，“哪像我们浪费光阴呢。”
　　“怎么能这么说呢？”尹泽严肃起来，“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没有谁比谁高贵，一旦自己主动认输，那才是失去了争取的勇气。”
　　“唉。”老哥叹气。
　　“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脚踏实地的活在这世上，为一口面包奔波罢了。”尹泽又说，“当人类挑战完所有的高峰之后，他终将会选择直面自身的阴暗，而唯有将其击败方才可能成为天下无敌。”
　　“唉……”老哥又叹气。
　　“所以这并不能成为你想赖掉刚才玩牌输给我的鸡腿。”尹泽着重说，“我晚饭的额外大鸡腿，就拜托你了。”
　　“唉！”老哥皱眉，再次狠狠地叹气。
　　“呃，也差不多了，我好像应该去化妆换衣服了，各位大兄弟，我们之后再玩。”
　　尹泽看看时间，起身抱拳拱手，然后开始盘点。
　　“刚才各位分别在将棋、蜘蛛纸牌、德州扑克、抽鬼牌、翻花绳项目，总计输我一根鸡腿、2瓶水、2份蛋糕、4包薯片和当红女子组合的珍贵周边3盒。相信大家都是前辈和男子汉，不会抵赖的哈。”
　　男人转身，潇洒离开。
　　“唉！！！”
　　剩下一堆如吃了败仗的残兵一样的老哥，无语凝噎，大力叹息。
　　“我在电影和电视剧片场多年，还没见过午间休息玩小游戏赢得这么狠的年轻人！”输掉鸡腿，最惨的那位兄弟扼腕，“一点都没有格局！”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淡如菊,人若樱碎
　　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海外电影在日本备受欢迎，在80年代更是堪称席卷，那个坐自行车在月亮下飞的外星人甚至在这挣了135亿円的票房，这个数字哪怕在多年后来看也非常出色的。
　　由于实在是太香了，许多美国好莱坞电影公司开始进军日本，大家都希望能在这个当时全球第二大的电影市场里搞点钱。
　　颇有体量的华纳当然也前来开荒，建立法人公司，开始把西半球的自家电影发行到东半球的市场，也许是在这个搬运过程中发现了文化差异性，也或者是调研后的判断，总之也开始试水一些日本国内的电影制作发行。
　　那时候便已经涉及到动漫领域，跟日本电视台和东芝组建了电影公司，甚至搞起了漫改。
　　当然，商业成果着实令人感到头秃。
　　最终在由某位痞子导演的《甜心战士》真人版票房惨败后，电影制作公司也跟在后面挠头宣布了破产。
　　不过华纳也干了件大事，和关西地区商业巨头合作，创立日本首个复合电影院，建立了日本首个连锁院线，虽然在后来两家因财政问题双双离开，被永旺院线取代，但这些尝试都化为了可靠的经验。
　　而后来，霍格沃茨在日本开学，挣得不少钱，同时海外电影的热潮终于消退，至此不再吃香，甚至多年后全网络都津津乐道的灭霸打响指也水土不服，被隔壁的死神小学生剧场版乓乓打了好几拳，不对，是被踢了好几脚足球，压制死死的。
　　随着魔法大学开课，腰包逐渐宽裕的日本华纳又蠢蠢欲动，想要再次进军电影界。
　　——开荒经验，必可活用于这一次！
　　二周目嘛，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一周目的东西还留着呐。
　　有电视台和院线数据库以及娱乐出版媒体业界的帮助，这下总算抓住客户的痛点。
　　当时超人气的作品是黑色小本子，年轻人们对这个“只要在小本本上被写名字就会暴毙”的故事十分感兴趣，卷均销量超过200万册，是实实在在的火热。而且和其他那些设定妖艳离奇的王道漫不同，改成电影的难度并不是很大，都不用啥复杂的特效，于是就叫上了日本电视台一起上。
　　电影出来后，果然广受关注，甚至在海外都有一定讨论度。
　　许多好莱坞大型电影公司都会制作当地电影，这样能在经济上弥补在当地票房受挫的自家电影，同时也加深运营力度。在又经历了几年成功的投资和宣传后，日本华纳终于决定开始自己上手。
　　如今大环境又有变化，现在本土电影占有率相当喜人，但安稳妥当的系列，像是什么电视剧剧场版、动画电影都由本土公司把握着。
　　想上去整一口，但实在是插不上队啊。
　　日本华纳这时已经游走本土市场多年，回头瞧了一眼之前大成功的黑色小本本，想起了当年涉及漫改的往事，又想起动漫在这里的受众，忽而心有所感。
　　……
　　大友啓史是岩手县人，24岁时进入日本放送协会，也就是NHK任职，11年后在联合指导过一部时代剧后，就离开老东家，创立了自己的事务所，同年与华纳签约了电影合同，共有三部。
　　《浪人剑心》正是第一部。
　　35岁的大友正值身体和创作欲望的巅峰，刚独立出来便能接到大公司的单子，才华也可见一斑，对画面的控制力是娴熟有个人见解的。
　　但面对踌躇满志的日本华纳和国民级的漫画原作，对网络上的讨论纷纷，大友啓史始终表现得很谨慎。
　　其实说来也奇怪，漫改的对象往往都是超高人气的作品，但最后结果大多都不尽如人意，甚至漫改都潜移默化的被贴上了“劣质产品”、“蹭热度”的标签。
　　电影本身便不好拍，何况这种珠玉在前的原作。
　　落井下冰箱简单，但锦绣添龙凤难啊。
　　事实上，在日本华纳宣布真人化的消息后，粉丝们并没有立刻欢呼，而是冷静的保持态度。
　　身为导演，大友啓史也很清楚，原作故事内容深入人心，想达到完全还原几乎不太可能，首先，光是剧情就要重新梳理编排一遍，电影不是连续剧，在两个小时内的时间，必须要把该有的都讲清楚，能够舍弃的丢掉，且不能过于乱来，让粉丝感到被冒犯，别到时原作粉和电影观众两头不讨好。
　　其次是服装和风格，倘若真的让剑心顶一头狂乱的红毛，那也太出戏了，同理，其他造型奇特、元素奇特的角色，也要平衡一下。
　　实际上，《浪人剑心》的宣传一开始就避开了令人争议的“角色设计”，大量宣传电影最大的卖点——杀阵，也就是动作戏。
　　相比传统时代剧更具娱乐性的“杀阵”，更对日本年轻观众的胃口。
　　至关重要的，漫画里那些让读者遐想的各类招式剑术，如何化为现实。为此，大友啓史整夜不停翻看以前的剑戟片，还大量的回看70年代时的香港电影。
　　也是凑巧，他留意到有位日本人的名字多次出现在影片末尾的工作人员列表，于是果断动身前去邀请。
　　他坚信，呼吸过其他地方的空气，可以带来不同区域的风，注入不同样的沸腾的血。
　　选角、前期准备、角色体能训练、拍摄……
　　当这些井然有序的进行后，大友啓史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主创人员似乎都跟自己较上了劲，明明只是一部漫改，但都卖了大力气，仿佛正在搞的是有某种革新意义，对业界起到参考价值的巨作。尤其是男主角，年纪轻轻就说“如果没拍好就直接隐退”的话。
　　哎呀，说话这么肯定，不留后路，都不加个“尽力而为”迂回一下，果然是年轻人的率性脾性啊。
　　现在辛劳的战斗戏份大多都搞定了，正在做最后一部分的剧情拍摄，总算是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十字疤痕。
　　与不杀之誓和逆刃刀一样，都是主角标志性的设计元素，也是这个角色复杂性一面的具现，是一定要讲清楚的。
　　身为杀人刀的剑心，在袭杀了年轻武士，隔天在人群外默默目睹了其未婚妻对冰冷尸体痛哭的场景，第一次对持刀的理由产生怀疑，在这之后，更是还无意间亲手杀了为未婚夫报仇而来的，自己日渐生情，所深爱的雪代巴。并最终随着旧时代消失，踏上成为活人剑的道路。
　　今晚还有最后一场轻松的打戏，就是这一段刽子手时期的剑心暗杀桥段，十字刀疤也留下了第一道。
　　虽然很短，虽然只是第一部，虽然离雪代巴出场根本遥不可及，甚至压根没想过会启用哪位演员，都打算全背身的模糊化处理，但在整个故事里属于挺重要的地方，这段是不可以切掉的。
　　可话是这么说，但大友啓史也不打算拍的过于繁琐。
　　因为作为给剑心脸颊留下第一道刀疤的人物，清里明良其实很单薄，从剧情架构的角度来讲，他的作用是给剑心和雪代巴起到一个冲击性和悲哀感，除此外别无其他。
　　简单的说，就是剧情需要的高级工具人罢了，哪怕是牛肉店里的服务小妹的描写篇幅也比他多。
　　因此即便是一两个星期前才迟迟确定好演员，身为导演的大友啓史也没说什么。
　　反正在他的预期里，只要形象上过得去，那就可以了，除此以外，有没有演技，台词力度好不好，都没关系，反正几个镜头一切，下一秒就成尸体了。
　　尸体要什么演技？？？
　　就算职业素质低，忍不住会喘气，再盖一张草席就行了嘛。
　　前几天日本华纳的制作人打电话，说是找到人选了，对方不算是专业演员，是声优出身，但却大力表示形象肯定过得去，很上镜。
　　据说那位演员上午就到了，待了大半天，午饭都是组内解决的，全程没有离开过，一直很耐心的在等，颇有礼貌。
　　得知这点的导演，还是挺认可的，毕竟敬业总归是好的嘛。
　　当然大友啓史并不是故意不去见，有轻视别人的心思。是因为实在太忙，始终没空。
　　现在就等天色变黑，就要拍摄了，这才把其他事搁置，先去看几眼，主要还是审一下服装化妆，再简单讲几句注意的地方。
　　导演步伐匆匆，在剧组干活，做什么都小跑，已经都改不掉了。他直奔化妆地，把临时棚子的隔帘掀开。
　　然后他看见了——
　　一位年轻的武士。
　　顷刻间占据他所有注意力的。
　　一位人淡如菊的年轻武士。
　　他穿着灰白色的宽袖上衣，一袭深色的长袴。形相清癯，萧疏轩举。
　　他还有着一张清癯俊秀的脸孔，眼神似新月清晖，脸颊如花树堆雪。
　　没有半点血色的脸过于苍白，薄薄的嘴唇，也是血色极淡，整个人透着春雪的寒。
　　他破损的像一张写满诗的白纸，他又坚定的像一把冶炼好的刀，哪怕过刚易折，也不想躲在老刀匠的仓库一角落满灰尘，而是想要奋力去捕捉流在空气中的光和热。
　　飘摇欲坠的幕府、安政大狱、樱田门外事变、维新志士……这些久远的，已凝固在历史中的东西忽然触手可及，那些全都藏在年轻武士的眼里，除此之外，还有着明镜般的水面、吹沙的荒漠，以及一个老旧的斗笠。
　　就好像掀开的并不是临时棚的帘子，而是开启了一扇通往过去的时光门扉。
　　“不好意思，你是——？”
　　武士礼貌的开口询问，朝这里投来视线，他的身板极正，虽然削瘦，却如同劲竹，背脊也挺直的像柄刀。
　　声音也极为抓耳，热几分是霞映澄塘，而冷几分则是月射寒江。
　　“喔，他是咱们组的导演，大友啓史先生。”一名化妆师煞风景的从旁边冒出来。
　　“哎呀，那真是失礼啊。”男人肃然起敬，同时也露出被宽袖挡住的左手，手里分明捏着一个……电动理发器？
　　理发器是打开的状态，那恼人烦躁的嗡嗡声打断了历史的缄默画卷，大友啓史这才恍惚，回到了现代。
　　“你是谁？”导演沉默了两秒，接连贴近几步，径直问。
　　“导演你好，我是担当清里明良的演员，临时进组十分惶恐，希望接下来的……”男人毫不生怯，极为流畅的自我介绍起来。
　　“你，你是清里明良？”导演一顿，连声追问。
　　“是的，我衣服里还挂着工作员挂牌……”男人以为对方不相信，开始掏证。
　　但大友啓史的思绪已经再次延伸出去。
　　每一个导演，脑海里都有一套虚无的渲染程序。
　　片场是有序而无序的，无论筹备的多么精美多么完善，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演戏罢了。
　　无论是灯光师，场务，烟火师和摄像师，其实都不知道最终的镜头会是什么样。
　　除了坐在小屏幕外咬着指头沉思的导演。
　　透过小屏幕里呈现的画面，导演会将思维投射到故事里面，忘掉人为的打光，忘掉虚假的血浆，忘掉窝在旁边穿着一身现代纺织的副导演。
　　设身处地去把一个谎言造成真实。
　　导演要在脑海里靠意识播放一遍电影，音乐、光线、情感，都会预演。一部影片没有落成时，吃饭和躺床上都会不禁去思考每个桥段和镜头的衔接。
　　在现实世界之前，先在心里做一部电影。
　　雪代巴，幕末时一个普普通通的下级武士的长女，她穿着无垢的和服，像是把白雪穿在了身上，打着一柄蓝色的纸伞，一个异常安静，博学多才的美丽女人，她总是静静等待和看着。
　　但就是这样一个如小猫般温顺，却又坚强的人，却为了还毫无关系的未婚夫主动直面时代的动乱，靠拢那腥风血雨，踏上复仇的末路。
　　而那位让这个女人动身的未婚夫，却很单薄，除了被暗杀的画面，其余都活在回忆之中，甚至名字都是故事的后面才被揭晓，别人才知道他叫什么。
　　回忆里的清里明良，青梅竹马，同样的家室，同样善良内敛，他前往京都也并不是为了天下，而是为了守护活在这个天下的妻子的幸福。
　　是的。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根本不会让雪代巴那样只想享受平安生活的娴静女人产生报仇的凶恶念头。
　　那一定是，笑容让人永远难忘的，如画一般的男子吧。
　　‘他将死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我的幸福也随之而去。我没有能抓住眼前的幸福，但这都怪我，怪我没有表达心意。’
　　‘若是当时我鼓起勇气的话。越想越觉得，如果不去憎恨你什么的话就会疯掉，所以我参与了杀你的计划……’
　　这是1999年的OVA中的台词，那个清冷挣扎的，自我坦罪的声音，回荡在了耳边。
　　导演为了拍摄，当然看过了所有的资料，当然也记住了她的心声呢喃。
　　他的死，他如花一样的凋零，就像一道裂痕，那份悔和恨，甚至能让雪代巴那样的女人，也产生拿起到为他报仇的想法。
　　是的。
　　那活在绯村剑心和雪代巴这段樱碎似的感情中间的男人。
　　一定是——
　　“你拿着理发器干什么？”导演再次猛的回神，后知后觉。
　　“我头发太长，不好化妆做发型，所以我寻思干脆剃个寸头……”男人解释，此时正举着机器扑向那柔顺如墨的真实发丝。
　　“你给我住手！”
　　导演忽然脸色巨变，像是救火一样的拼命急切，冲过来按住他的肩膀大吼。
　　“就保持现在的扮相，千万不要动它啊！”
　　“……”
　　尹泽久违的感受到了属于领导的咆哮，耳朵发麻。
　　淦。
　　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啦。
　　是暴君类型的老大噢。
　　这剧组这么高压的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小改不算改
　　以前经常看各种影片的花絮和幕后纪录片，这让尹泽对剧组工作也小感兴趣。
　　有点像学校组织的年级集体活动，正经员工和核心忙着到处转，而群演们虽然热情而勇敢，但有心无力，只好呆在旁边，一边打牌一边听候调遣。
　　尹师傅初来乍到，一个人也不认识，但不妨碍他闲逛打望，只见他背着手，表情严谨的走来走去，时而抱胸旁听伙食采购，时而替场务抬抬东西，时而帮灯光师架设备，待到午饭时，一盒鸭腿饭自然而然的就递到了手里。
　　“你人真好啊，自己那么忙还来帮我们。”工作人员感谢的说。
　　“不存在，不存在，都是小事情，我先去吃饭了哈。”尹泽岂是那种做好事贪图回报的功利人。挥挥手就走，不留一片云彩。
　　“真接地气啊，一点也没有自己是幕前就怠慢幕后的意思，拿到盒饭的表现也是，有种靠淳朴劳动换粮食的满足感，为人很诚挚啊。”工作人员感慨，“这才是肯努力的好演员啊。”
　　“……所以他到底是谁啊？”另一个工作人员挠头，终于说出了存在已久的疑惑。
　　“怎么，你不认识吗？”
　　“不知道啊。”
　　“那你之前还让他帮你看布景有没有歪？？”
　　“不是啊，他自己主动过来的啊。”
　　“？”
　　……
　　尹泽特意寻了一块热闹的地方吃饭，这里有很多还没脱掉戏服的演员，正凑在一起安享正午时光。这边是下棋，那边是猜骰，远处是21点和德州扑克，好一个露天游乐园。
　　已经闻到飘散在空气中的竞技气息了。
　　绝世高手的眼眸正在颤动！
　　人生地不熟的男人难得的感觉到十分腼腆，踌躇了许久才接替了一位老哥的位置，去解棋盘残局，小胜几手增添信心后，又转战扑克区。
　　但来去2小时后，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觉得自己被排挤了，庄家竟然拒绝他的入场申请，一点都不怀念快乐的时光。
　　唉，我居然被职场霸凌了。
　　但尹师傅不计前嫌，走之前仍然给老哥们讲了一番“虽人各有运但命非天定”的正能量话语。以德报怨，有大爱，有骑士英雄之风。
　　来到陌生的临时棚子，把资料递给初次见面却格外热情的化妆师，把肉体暂时交给了大姐姐打理。对方很照顾自己，还专门拿出才洗涤好的干净戏服。
　　在柏井一平的叮嘱下，尹泽事前已经捯饬一番了，但单身直男的捯饬，不外乎也就是剪头发剪指甲、洗脸刮胡子和拔除多余鼻毛，抹粉擦膏那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来，男人唯一擦过的还是宝宝霜。
　　日本男生也有化妆的习惯，别人不说，岛崎信长就干过。犹记得曾经陪他去编辑部时，紧张的岛崎信长哥还从书包里拿出了镜子在自审。
　　“想不到这么大的人，还带小镜子。”男人摇头。
　　“你难道没有用手机屏幕看过自己的刘海？”岛崎信长无语。
　　“呵呵呵，不管是修眉还是遮瑕，这种东西就留给你们自己享用吧。”男人淡淡的说。
　　“你口中的‘你们’指的是？”岛崎信长皱眉。
　　“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不管是美容、润肤、眼保健操、减肥或学习音乐美术来锤炼气质，若把美貌比喻成物质，这些费尽功夫想出来的伎俩，都是不纯物！”
　　男人冷笑。
　　“对，连这些对话也是……岛崎信长啊，返还‘小帅哥’的名号，先从最基本的温柔做起吧。”
　　“你他丫……”岛崎信长紧紧攥住小镜子，他好歹也是一枚清淡系盐面男，闻言只觉得心中杀气升腾。将来等到范马星人动画化，他一定要抢到主役，然后加倍奉还呀！
　　能在电影剧组当班的化妆师，水平自然不会差。犹记得曾经参与线下活动，在那里的年轻化妆师甚至一时间下不去手，就如同在缺德机构培训两个半月的零基础学生，面对阮佳的美宣图一样感到为难，不知道再怎样的去深入刻画。
　　然而为许多艺人明星服务的专业大姐姐却实力高深，竟然打理了二十多分钟。
　　尹泽身为一介原画师，平时也会看美妆视频，补足精美头像表现的知识，他现在的体验就是在被别人细化……偏冷色的底妆、强化了眉眼、削弱了唇色、少年感的高马尾，为了这个甚至还大费周章的接了一部分假发。
　　等穿上戏服，腰间插入一把没有刀刃的带鞘假刀，一名史海钩沉、仿佛从褪色绘卷里的少年武士，就出现了。
　　那是超越了时间的，带有幻想气息的某种奇迹。
　　冷傲孤清，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脸廓，发丝自然的垂落于额间，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
　　——悠悠神代事，黯黯不曾闻，枫染龙田川，潺潺流水深。
　　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美盛至此，那合该是命途不平、福薄缘浅了吧。
　　“不要站的太直板，侧一点，侧一点。对对，不要微笑，稍稍地头，眼神再放空一点点。”大姐姐看着作品，看着被自己一步步收拾出来的故事书般的人物，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连忙拿起手机开始拍照。
　　“啊啊，总司、我的总司——”大姐姐捂着嘴巴，感叹间，眼眶闪烁着泪花的光芒。
　　“姐姐，我试的是清里明良啊。”尹泽没忍住，打扰了沉浸其中的化妆师。再说这部戏哪有总司啊，还没演到那呢。
　　“不好意思，是我恍惚了，但我还有一个小要求，能否请你答应呢？”大姐姐欲言又止。
　　“你先说说看。”尹泽说。
　　“能不能说一句总司的俳句？”大姐姐的眼睛扑闪，充满期待。
　　“……身不动，隔过黑暗，花与水”
　　“呀！想不到声音也好美！好有感染力！而且你是怎么知道是这句的？！”大姐姐发出惊叫。
　　“我身为声优，念得好听点，也是很合理的。至于怎么知道的，我好歹是记忆高超的文学生，你喜欢的总司，据我所知，他生前就只留下过这一句……”
　　“太感谢你了！那现在只剩最后两件事没做了，首先更换您的发型和衣服……”
　　“这发型和戏服原来搞了半天不是我的啊！”
　　“啊哈哈，抱歉，几乎从来没遇过您这样的模子，不自觉的就行动起来了，但请您放心，只是换件外套和弄弄头发而已……说起来，按照我拿到的资料，您的角色需要梳成月代头呢，可你的发量很多，这样的话，贴头套不方便啊。”大姐姐不好意思的说。
　　“没事，那就剪掉吧。”
　　“咦？可以吗，虽然强行压着也能……”
　　“我岂是那种为了一己之喜好而耽误集体作品的人？姐姐要是下不去手，就把理发器给我。”尹泽向来是无所谓的。
　　而当年轻武士拿到理发器时，一个戴眼镜留胡子的大叔就闯了进来，还不由分说的摁住他肩膀，像警察命令绑架犯让他放下人质一样的大吼警告。
　　男人一愣，当真放下了嗡嗡颤动的无辜理发器。
　　“导演，是要开机了吗，不好意思，是我耽误了，这就马上更换服装——”化妆师说。
　　“不用换了，就这个扮相，很对劲。”大友啓史眼神灼灼，坚定的说。
　　“呃，但是，根据文献来说的话，当时他的穿着打扮……”
　　“这是漫改电影，又不是纪录片，画面美感需要永远是最优先的！”大友啓史摇头，他又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阵，还让对方转个圈看看。
　　好，很好，很有辨识度。
　　原以为只是惊鸿一瞥，但现在逮住一顿观察，才确信无误。
　　是那种丢到100人的合照里，也吸引眼球的存在！
　　这样一来，哪怕不需要花费太多镜头语言，仍然能让观众产生记忆，可以按照原本的计划来。
　　而且正好是白衣形象，正好和担当杀手的黑衣剑心是相对的。
　　好，太好了。
　　戏里你们恩怨纠葛。
　　戏外也有缘呀。
　　“你对原作了解多少？”大友啓史整理了一下心情，问。
　　“毕竟是很有名的作品，漫画没看全，但TV和OVA还是看过的。”尹泽颔首。
　　“那应该不需要我讲戏了？”
　　“是的。”
　　大友啓史点点头，这也是人气IP的优点了，对于那些很早就接触原作的人来说，他们对故事和剧本，很早就有一定理解了。
　　“你跟我来。”
　　两个人从化妆棚走出去，现在离天色彻底黑下去还有一大段时间，导演原本打算把这段稍微拍拍就了事，所以觉得准备时间充足，但现在感到有些不够用了。
　　“健治——！这边来！”大友啓史往远处招呼了一声。
　　一个面向比较显年轻的男子很有活力的小跑过来。
　　“这是咱们的动作指导。”大友啓史简单的介绍说，“这位，呃，那个，对不起，我实在是记不住你的名字了，你叫什么来着？”
　　“泷泽悟……”男人无奈的说。
　　“哦，对。”导演郑重点头，对动作指导说，“他是晚上那场戏的演员之一。但关于他的动作编排，我想多几个镜头，你试着给他设计讲解一下。”
　　“具体的考虑呢？”动作指导对临时派发的工作没有意见，表现得很轻松。
　　“原本他是两次被砍倒都趟地了，但两次又惨叫站起来吧？我预想了一下……这样表现起来似乎有些怪，虽然国内很少有不知道原作的人，但对完全没接触，不明白人物关系的观众来讲，这份挣扎很突兀。所以小改一下，就不要单纯的被一刀给砍趴下了，拼两回合的刀，这也无伤大雅。”大友啓史说。
　　“不像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嘛，这个我明白。”动作指导点点头。
　　“那你先带带他，争取晚饭前搞定。”大友啓史说。
　　“好，交给我吧。”
　　导演拍拍年轻武士的肩头，鼓励了几句，又强调了一下不要改扮相后，然后马不停蹄的跑去开始重新画一下几个分镜的构图。
　　“小哥会耍刀吗？”动作指导笑容很和煦，他看起来很坦然，想必从业年龄不短。
　　“不会。”
　　“喔，看你的扮相，明明还真觉得是个剑术高手呢，很靓仔呢。没事，那会跑酷和跳舞吗？后空翻呢？”
　　“已经要用到这种技巧了吗……不是说砍几刀就好了吗？”年轻武士惊觉。
　　“导演都主动帮你修改一下镜头了，这是好机会啊，我寻思帮你整点帅的，这样对你事业有帮助嘛。”动作指导很善良的使着眼色，“我现在虽然做指导，但以前也做过小演员的，知道小角色的辛苦和不易的。”
　　“我觉得，照规矩和故事节奏来吧，主次之分还是要的，我是小配角，就做小配角该做的事和份量，不然要乱。”男人思考。
　　“哎唷，年轻人很少有你这样清醒的嘛。”动作指导点头，“好啦，我会帮你想一些简单好看的动作的。那动作片你总看过吧。”
　　“这当然了，不过说到打戏，那自然又要提到香港电影了。我审美很高的。”男人负手长叹，“可惜近年来香港电影也逐渐没落了。”
　　“可以啊，那这部电影，应该不会太让你失望，到时候一定要去电影院看喔。”
　　“剧组这么有信心？”
　　“是我和我的团队有信心。”
　　动作指导爽朗一笑。
　　“还有，你刚才说香港电影完蛋了？哈哈，虽然我们自己都每年在说完蛋完蛋了，但是啊，可不要小瞧我们这些敢跳楼跳火车的特技演员们的顽强程度啊。”
　　“你们……？”
　　“我叫古垣健治，香港动作特技演员公会中，现在唯一的日本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完全境界
　　工作人员分别往地上铺了几个软垫，拼起来，算是弄出了一块可以折腾的小地方。
　　而动作指导为了找灵感，把某人腰间插着的道具刀拿过去，但拔出来，发现这道具居然只有刀柄没有刀刃。
　　“这是什么刀？”动作指导抓着光秃秃的把柄，不禁一愣。
　　“这是高级货啊，是超越了逆刃卷的，更强的不杀之刃，叫无影剑。”某人在旁边补充设定。
　　古垣健治干脆选择用刀鞘做演示，他旁边还有几个同事，几人凑在一起，互相简单商量了一下，然后就直接开始上手试戏。
　　先是一人小跑过来，短平快地几下砍翻其他人，身手相当矫健，其他人受伤翻倒也很灵动。
　　娴熟武行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减伤”，挨打了，但会有效的保护好自己。
　　一场结束后，立即爬起来聊聊细节，又开始重新排演。
　　而且谈话还是日语、粤语交杂的，很有意思。
　　尹师傅身怀人生回廊，能随时记事，绝对不存在忘掉账号密码的尴尬情况。随着时间久了，本身的记性也慢慢好了，有时一些小事，犯不着去记忆库搜索，也能回想起来。
　　这位时常嘴角带笑的动作指导看得久了，还真让他回过神来。
　　想当年精武门陈真去虹口道场踢馆，第一个上前问话被黄飞鸿给摁倒的道馆学徒，不正是这位老哥吗？？
　　“靓仔，你先来跟我过一遍动作吧。”
　　古垣健治在心底有个大概后，就招招手，把附近那老干部站姿的年轻武士喊过来。
　　“你的条件，我都晓得了，这一套里面，只有一个侧身翻滚抓刀的动作比较难，反正离天黑还有时间，你先尝试下，如果困难，就简化掉，再设计一个其他的。”古垣健治拍拍那人肩膀，鼓励着说。
　　年轻素人当然自无不可，就和动作指导站在一起，又有两位武行分别做对手喂招。
　　古垣健治怎么做，尹泽就照猫画虎。
　　几柄道具刀啪啪的，缓慢但很有节奏的发出碰撞声。这种体验，很有种童年和发小在玩游戏，拿着棍棍棒棒扮演大侠切磋一样。当然，要考究的多。
　　大约几个小回合后，约莫是架势槽累积满了。“临时剑心”使用了一记阴险的穿胸刺插入“清里明良”的身体，试图处决。但“清里明亮”死死抓着胸前的刀不肯松手，结果又被一脚给踹倒。
　　古垣健治为了演示，速度很慢，连仰躺倒下，往旁边翻滚都很慢。
　　尹泽见状，也准备战术翻滚。
　　但一旁待机的化妆师大姐姐手疾眼快，连忙暂停，先给靓仔的云雪似的长衣外披一件外套再翻滚，像极了80年代老母亲担心小娃娃往袖子上擦鼻涕，给强行箍了双套袖一样。
　　古垣健治滚动后，抓起“尸体”旁边跌落的刀，爬起来，踏步拔刀斩。
　　虽然刻意放慢了，但动作标准，行云流水，表现出来的效果很有味道。
　　尹泽更是跃跃欲试，但尴尬的是，拔到一半卡住了，磨蹭了几秒才空挥了一刀。
　　买家秀和卖家秀，一眼便知。
　　“对对，大概就是这样，并不复杂。”古垣健治却说，如同补习班里有耐心有师德的有为教师，“接下来尝试把速度提上来，正常流畅一些。”
　　于是接下来，年轻素人又滚了十几次，动作指导上前还手把手地矫正姿势，让他滚起来更具有一些美感。
　　这个没有什么技术门槛，熟练的快。美中不足的还是翻滚后抓刀，踏地前冲、拔刀斩这一环节。
　　倒是理所应当，毕竟别说剑道了，某人平时都懒得出门遛遛弯，整天说旅游，但实际超过500米距离的地点，大都是金发洋马驮负代劳。
　　因此身体的控制力、平衡性都稍差了一些。
　　接下来，4、5位武行和指导，就围着年轻人，给他讲要点和关键。
　　尹泽听着讲解，又滚了一圈，喘着气正想抖抖外套的灰，旁边的化妆师大姐姐一个比他本人还标准的箭步上前，掏出随身工具，开始代劳，开始擦汗化妆。
　　“……姐姐，没必要这么麻烦吧？”尹泽此时觉得自己好像一件珍贵的文物，生怕被氧化，生怕用力就碎掉。
　　“导演特别跟我说了，要你保持形象啊。”大姐姐语气笃定，双手紧握在胸前，“所以我一定会对你负起责任，保证你以最美形态迎接开机的！”
　　临时进组小鲜肉，享受着助理的多面服务。渴了有水，累了有椅，热了有小风扇，发丝乱了都要重新拨弄。
　　而职业素养过硬、从业多年、周身灰尘的辛劳武行们则好脾气的抱起手，默不作声的等候男艺人打理形象。
　　还有中年导演，甚至从头到尾都没问问男艺人会不会表演，懂不懂得脸部表情控制。
　　路人观众最厌烦的流量小生了属于是。
　　“你也不要太有压力了，本来就是突然加的任务。”古垣健治见练习不顺，还很和善的补充说，“实在不行可以有替身的，都是专业人士，身形差不多的话，绝对不会让人看出来的！”
　　“……”
　　俊美武士闻言，十分沉痛的闭上双眼。
　　想不到，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为了艺能圈里最讨厌的类型，那种只会耍酷扮可爱的奶油小生！
　　也罢，玩闹到此为止，是时候拿出我的真本领了！
　　等重新补完妆后。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他的气势陡然一变，眼眸更是分外锐利，有了种别样的光彩，像是翱翔于云天，凝目俯视大地的鹰隼般专注。
　　“还请各位老师再次示范一次，麻烦了。”尹泽工整地抱拳。
　　“……喔，噢，当然没问题，分内之事嘛。”古垣健治下意识地拱手回礼，然后才觉得这互动有些怪怪的。
　　“这次就请原速进行吧。”尹泽严肃的说，“最好是就像正式开机一样。”
　　“哦，你想看最终效果是吧，可以的。”
　　武行汉子们着实很好说话，并没因为这是小配角就感到不耐烦和轻视，他们重新站好位置，倒数后，立刻编打起来。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几人组成的小杀阵，格外精彩。
　　“临时剑心”在人群中拨撩砍挑，速度过人、力度真实，附近的人接连发出拟真的惨叫倒地，后面的人也都掐准了时机再插手，然后或是跪倒，或是直挺挺地栽下。动作指导最后上去，目不暇接的一阵拼刀后，就被穿透身躯踹开，他先是作吐血的痛苦状，然后侧滚抓起“尸体”的佩刀，挣扎地向前接上一个漂亮的踏步转身拔刀斩。
　　刽子手和最后幸存者互相擦身而过，空气里仿佛有见不到的刀光剑影，动作指导朝前趔趄几步，喉咙鼓动，似乎有血涌而出，他捂着仿佛被切开的脖颈，最后了无生息的歪头跪倒，缓缓死去。
　　两三秒后，一地的尸体拍拍屁股爬起来，又变得生龙活虎。
　　“怎么样，还可以吧。”古垣健治乐呵呵的说。
　　“劲啊！咁犀利嘅！”
　　尹泽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细节，看完后用力鼓掌，十分尊敬，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血肉本领啊。
　　“又快又好又专业，冇得顶意思啦！”
　　——？？？
　　古垣健治和武行们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整的没绷住。
　　“你点解识讲白话啊？！”
　　始终守望在旁、岁月静好的化妆师大姐姐也是大跌眼镜。
　　主要还是大家都习惯了年轻武士那中低声，有磁性有质感的美妙嗓音，骤然听到这句激动之下高出原声五度的盛赞方言，反差感太大。
　　“献丑，献丑。”
　　尹泽看到大家都因自己的语言才华而折服，十分受用。果然拥有知识的成就感，这种淳朴的快乐，是远超其他的啊。
　　“感谢各位大哥的演示，我已经全都记住了，唔该，再和我配合一次！”
　　古垣健治这下终于知道对方干嘛时不时朝自己这些人拱手抱拳了，真的像极了来武馆参观学习的后生仔。他有些哭笑不得。
　　又一次的排练，这次动作指导亲自上阵，担当来刺杀的刽子手。
　　砰。
　　两把道具刀刚一撞上，古垣健治就不自然地眉头一挑。
　　力度、角度忽然变得讲究了？
　　——更重要的是，蕴含在打斗表面下的节奏感。
　　真正的格斗是不太可能像影视剧那样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以阵占阵有美感的，大多数还是靠体重和身体素质，哪怕发挥技术和招式，观感上也不会太过于显露，没那么多花里hu哨的东西。
　　香港的动作片，也是发展了几代才有现在的观赏性。
　　譬如在早年的邵氏电影里就很明显，主角和敌人说是打斗，其实更像是一板一眼的出牌，你攻我防，很有规则。喝哈声、后期加入的击打音效，这些声音连续起来，甚至都有一种独特的节奏感，像音乐曲子打拍子似的，即便后来表演有所改善，也仍保留有这种特质。
　　武打戏顾名思义，是武斗的戏，关键还是在“戏”字上。
　　戏剧和电影，正是不能缺少节奏和层次的。
　　高明的动作指导，甚至在场外一眼就能看到有谁慢一拍，有人进镜过早，有人的反馈不好。
　　而专业的特技演员，对上戏，也就知道对手有没有经验。
　　古垣健治是忽然觉得这俊美的后生仔变了人。
　　之前还是纯新手和外行，单单做个姿势都不一定立即摆得正确，但现在却对戏的节奏骤然敏感起来……
　　这些心里想法也就是几秒的时间，古垣健治很顺利的往前一捅，那后生仔也借着力气后退，而在刚刚挨踹，在别人鞋底和自己衣服沾边压实时，就立马侧滚了出去，特别的丝滑。
　　蹲起，起身，伸手，抓刀。
　　距离把握完美，跌落的刀正好就在手掌旁边。
　　向前踏步，俯低身位，左手扣鞘，右手握柄。
　　姿势标准，一如原本。
　　一步过后，转动周身，紧接着拔刀出鞘。
　　在有一个回旋的铺垫下，这记拔刀在视觉上显得十分有力而真实，刀刃在空中的弧度稳定而优雅，那是一道美轮狭长的弧形。
　　最重要的是，斩过的时机稍稍快于动作指导的反击，这给对方贴近时留有了回避的空间，防止失误，不小心伤到对方。
　　两人顺利擦肩而过，完成了一次绝妙的配合。
　　“哦哦——！靓嘅！”
　　在附近旁观的武行都忍不住拍手叫好，这一套动作，那年轻人耍的又稳当又快，绝对符合正式拍摄的标准。
　　还真让他硬生生给看会了？
　　古垣健治也很惊讶。
　　尤其是刚刚这一回，从最开始的笨龟腾挪，到最后颇有一种天才剑士的风范。
　　那是要趁在重伤彻底失力前，抓刀反击居合斩，寻求一线生机的野心和不甘。
　　——这家伙，好高的悟性啊。
　　古垣健治凭空有种遇到业界同行的错觉。
　　你进我退，一抛一接，很轻松，像是自己在跟自己搭动作，都有些惺惺相惜了。
　　他回过头，想要立即肯定和夸赞对方。
　　却发现后生仔还在很入戏的向前趔趄……包括最后喉口滚动，仿佛有血涌出，捂着脖子坐跪，歪头死去。
　　年轻武士很敬业的演完整个流程。
　　咦，这一套行动，看起来好眼熟啊。
　　尤其是起身时，还挠挠屁股蛋这个可有可无的小细节。
　　“指导，您看我临摹的怎么样？”尹泽转身哈哈一笑，再次很江湖气息的拱手问。
　　“什么？”古垣健治一愣。
　　“哦不，您看我刚才的动作规范吗？”尹泽矫正。
　　“很不错了，一点训练都没受过，这么快就能熟练。靓仔，你很有天赋啊。”
　　古垣健治真切的感慨。
　　“这种对身体的掌控力，乃至肌肉记忆速度，说实话，你要是不去学学跳舞啥的，算是可惜啦。”
　　“听您说过关，那我就放心了。”尹泽大力点头。
　　人生回廊开启至299%，超频，复写，五感上升，思维提速，完全境界。
　　相比起更加细腻的控制声带，从而发出舒适音域外的声线。
　　这区区调动身体模仿学习几个动作，轻轻松松嘛。
　　男人想着，又卑微的低下头，不停揉着大腿肉，表情凄苦。
　　“你点啊，冇乜事怕？”古垣健治不由得问。
　　“我抽筋了。”尹泽无慈悲的说。
　　“……”
　　平时没怎么锻炼的下场。
　　自古练武，讲究水到渠成，切忌心浮气躁、急于求成。
　　这正是使用邪门伎俩，取巧谋得奥义的代价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邪道助我
　　天色开始昏暗，又到了领取晚间盒饭的欢乐时光。
　　这次是动作指导往他手里塞的盒饭，看来越来越多的组员，都开始认可了男人的工作能力。
　　揭开盖子。
　　哗，原来继鸭腿后，晚饭是鸡兄的半身呀！
　　看这棕红发亮的表色，涂抹蜂蜜的薄皮剔透而口感干脆，内里的鲜肉油而不腻，入味非常，经过多样化处理，尝起来爽口弹牙。搭配米饭、绿色时蔬和免费可乐，舌尖更是有意外的层次感和惊喜呀。
　　“烧鸡翼，我中意食~”
　　尹泽唱着小曲，大快朵颐。他蹲坐在路边，花坛边还摆着诸如薯片、卤鸡腿、功能饮料和蛋糕甜品等小食，可以说是国宴了。另外为了逃脱疑似重度古偶乙女向作品粉丝的化妆师大姐姐，他都把戏服脱了，免得担心被弄脏服装，被请到棚子里正襟危坐，细嚼慢咽。
　　哼，江湖男儿，粗中有细，大碗喝酒，从来都是要弄撒打湿前襟的，逃酒之余更显豪气本色。
　　“靓仔，你在这啊……你怎么买了那么多吃的？”古垣健治路过，有些惊讶于这人的胃口说。
　　“都是打擂赢的战利品罢了，来，拿份草莓蛋糕，做饭后的甜品。”尹泽非常慷慨和热情的递出礼物。
　　“诶，不用不用。”古垣健治连忙摆手。
　　“不喜欢甜点？那拿几包薯片吧，还有这几瓶运动饮料，拿，都可以拿。”
　　“真不用。”
　　“嗐，你跟我客气什么。”尹泽热情不减，一定要送出去，而且还顺带加了张时下热门偶像组合团体的限量周边。
　　古垣健治一下子负重增加，突然富有，他被强迫地捏着那张穿打歌服的甜美少女封面的周边，哭笑不得，干脆也懒得走了，同样陪后生仔蹲坐，一起背靠花坛吃烧鸡盒饭。
　　“这话说回来，你怎会说粤语的？”古垣健治好奇的问。
　　“我常看香港电影和电视剧。”尹泽如实回答。
　　“那这就说得通了，毕竟听起来相当的塑料，并不像是去当地学习生活过。”古垣健治露出了然之色。
　　“塑、塑料？！”尹泽浑身一震，开始倔强，“不可能，我的粤语可是被夸赞过的！”
　　“谁夸的？”古垣健治追问。
　　“他是一位目前在四国种田的老农，但曾经去香港工作过。”尹泽简单的介绍。
　　“……那他一定是在委婉表达吧，再说这听起来也没有说服力啊。”
　　“那指导为什么在语言方面有权威性？”
　　“哈哈，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年轻孤身渡江而去，挨家挨户找公司求工作，摸爬滚打已从业快三十年，从来都是方言交流。哪怕去香港本地的菜市场与摊主砍价，都能游刃有余，甚至还进化获得了分支语言技能——是谓‘港普’！”
　　古垣健治唏嘘。
　　“我是太稀有的例子，当然不能一概而论。”
　　“咦，指导这经历，与我刚才所提到的老农，有许多相似之处啊。”尹泽一愣。
　　“你熟人也是港漂？”古垣健治也一愣。
　　“而且同样是武行，叫做千叶帧岁，指导有印象吗？”尹泽说。
　　“——这名字，我好像，噢，对对对，对的，我记得喔！”
　　古垣健治慢了一拍，旋即发出绵长的轻呼声。
　　“真要论资历，他比我还要老道多了，应该是最早一批去香港追寻动作梦的特技演员了！”
　　“指导看看，是不是这位。”尹泽为避免同姓名的乌龙，还特地掏出手机，展示之前在乡下的合照。
　　只见照片里，老人很爷们儿的搂着某年轻人的肩膀，一身笔挺长衫，发如银丝，胡须似狮鬃，有股上世纪武侠漫画里的老派宗师气度。
　　“系佢，系佢！”古垣健治看上去相当惊讶，筷子都插在饭里，不急着吃饭了，“……哇，也太有缘分了吧。”
　　“指导没和他共事过吗？”
　　“他们这一批忙活时，正是动作片改革创新，如火如荼的黄金时期，等到我去寻梦的时候，已经是多年后了啊。”
　　古垣健治很是感慨。
　　“我最初还是在仓田正昭桑的俱乐部接触专业知识，93年才正式参加拍摄。90年代末，其实香港电影已经在衰退了。这位千叶桑我是有听闻过的，据说是位拼命三郎的狠人，不管是什么任务，跳楼跳车都面不改色的全力表演，有一次还嫌坠落时的肢体动作不够明显，跟扔假人差不多，主动要求再跳一次。尽管不是出身梨园，是半路子，但也绝对担得起龙虎武师的称呼。”
　　“跳楼、飞车、爆破……在特效技术尚不发达的时代，他们土法炼钢，为电影出生入死，却很少有人记得他们的姓名。这批龙虎武师寂寂无名，更是空前绝后。”
　　古垣健治紧接着又补充说。
　　“虽是这么说，但武师却也不是什么社会地位高的职业。过的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靠玩命拿到酬劳，当晚就散尽。大多数不善理财，随着年岁增加，在中年之后往往面临转型，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转型幕后技术岗，很多人往往也到老没有积蓄，基本都孤苦伶仃。这位千叶桑，我听说就是在一次表演里摔断腿，疗养一阵后，就回了家，之后没听过消息了。真是一生汗与血，都藏杯中酒啊。”
　　“老爷子回老家结婚了，现在在乡下过着悠闲生活呢，而且身体无恙，健康硬朗，没见有早年落下的暗伤。”尹泽看动作指导有些感伤的样子，连忙说。
　　“那真是不错啊。”
　　古垣健治听到同行前辈的平安尾声，有些开心的说，他盘起腿，抬头看着天空。
　　“如今想起来，除了深爱动作电影外，我或许也憧憬过那种在现代都市里以江湖方式潇洒生存，绽放生命的活法吧。只是谁都逃不了海枯石烂，我见过许多在银幕前后熠熠生辉的人晚年凄凉，甚至开始质疑自己一生的努力……现在看见千叶老前辈一家幸福，莫名感到了很大的慰藉。”
　　尹泽也同样感叹。
　　那些背扛烈阳的人们，那些含辛茹苦的人们，那些在末班车上靠窗沉睡的人们，那些悄悄走到阳台偷偷点起一根香烟的人们，都拥有过自己人生中最无畏的年华。
　　偶尔也会停下忙碌，仰望晴朗的阳光或者俯视碎落的雨滴，想起某一个人的温柔和背叛，想起一场梦的的诞生和凋零。想起声嘶力竭和无力仰躺的支零片段。
　　有人会一笑了之，有人会眼眶红润，也有人会面无表情。
　　也许真的存在“天命”，也许无论也无法从命运三女神的纺织线里抽身，但当听到一些声音、看到泛黄的照片。仍然能在心口里感觉到有什么在醒来。
　　也许苏醒而来，面对的是更加无以为继的现实。
　　可对于人而言，感到不孤单，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
　　这个世界，不管天涯海角，芸芸众生，谁又不是正在、或者曾经都骄傲的活着。
　　哪怕是卑微如砂砾的，被神明戏弄颠倒的某个倒霉男人，也都怀揣热忱，大言不惭过啊。
　　“对了，这位老前辈，是你啥人？”古垣健治问。
　　“哦，我同学的外公，前阵子还去他家玩了呢。”尹泽自然的说。
　　……
　　小配角和动作指导不约而同的重新抄起筷子刨饭，期间又聊了聊些事情，话题大多还是关于幕后的趣事。
　　“这电影源自漫画，打戏却比较保守啊，都没有飞起来。”尹泽说。
　　“吊威亚呀，再怎么拍，也不可能超过香港的啦。”古垣健治摆摆手说，“而且真的飞起来要被骂胡编乱改的，其实观众们也很友善啦，就算和预期不同，但只要够精彩，让他们觉得值得票价，其实很好满足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虽然是临时给我改了点戏，还加了些动作场面，但主演还不知道吧？待会怎么配合呢？”尹泽问。
　　“哈哈，这个我也想到了，放心吧，那场戏原本早就安排好了，只改了一下你的，他拍戏前就开始训练了，只是多加几个劈砍刺的动作而已，很快就能上手的。”
　　古垣健治轻松的说，短短一场聊天，他觉得这后生仔有些意思，感觉距离也拉近了不少，于是就更愿意鼓励他了。
　　“就这点工作量，很快就会过啦。你倒不如多琢磨一下死前的镜头，我看导演好像有了新想法，愿意匀你一两个特写呢，这可是好机会，一定要把握住啊。”
　　“既是如此，我自当全力以赴……”尹泽郑重的说。他已经在后台演算了，试图总结出一套合适该项目的脸部表情运动图。
　　在超频的状态下，对身体的掌控力提升，先前的动作戏模仿也是如此。
　　而应付难缠的职场女强人，男人往往都会使用这招，把面部笑容做的更加柔和，渲染的更如沐春风，而现在正是将这套手法推演到至高领域的时刻！
　　理论上讲，面部肌肉都能够调动的话，那是可以组合出任意的表情和脸谱的。
　　以前男人觉得这似乎没啥用，倒是酒会之余搞鬼脸大赛，绝对能脱颖而出。
　　但现在——
　　桀桀，想不到，成为特摄英雄的跳板，这么快就来了。
　　因精进美术而了解到的面部骨骼肌肉知识啊，因放松摸鱼而观看的浩瀚影视剧啊，都化作我的食粮，以这邪道手段，提炼出虚假的演技，最后助我变成光吧！
　　“呵呵呵……”男人一边想着被千万稚童欢呼簇拥的场景，一边露出了诡计即将得逞的阴笑。那撕下鸡腿肉的样子，也像是在咬骨吸髓了。
　　古垣健治却有些若有所思。
　　果然是年轻人的性格，看这城府颇深的模样，是抱着抓住得之不易的机会，想要一飞冲天了。
　　唉，欲望过于庞大，对于身处离名利很近的艺能圈人士来讲，也不知是好是坏啊。
　　两份盒饭被吃的干干净净，小配角和动作指导重新归队。
　　这时天色已经彻底昏黑，剧组架起了灯具，同时之前切磋过的群演老哥们也在跃跃欲试、酝酿情绪，就是偶尔瞥向小配角赌神的目光有些淡淡的怨念。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输了一只鸡腿。
　　“听说已经练得没问题了？”大友啓史走来。
　　“很好了，甚至可以说和动作指导的教导一模一样。”尹泽矜持的说。
　　“嗯嗯，也很好的保持住了形象，非常好。”大友啓史笑眯眯的，像是勤俭持家的主妇在审视菜市口的肉肥活禽，又打量了一下年轻武士，“去吧，重新补补妆，就可以来走几遍试演了，然后正式拍摄。”
　　剧组开始忙碌的运转起来。
　　尹泽也终于见到了将他斩杀的拔刀斋。
　　一个年轻朝气，面容干净的男生走过来，言行举止很谦逊，语气和善。
　　“你好，我是佐藤间，请多多指教。”
　　“你好！我是清里明亮一役，也请多多指教了！”尹泽目露精光，上前问候握手。对手不愧是曾经的假面骑士，形象确实优秀。那他更加不能示弱了。
　　“噢噢，你好你好。”佐藤间握住那只热情的手。
　　“虽然还有很多想问的，但现在是工作时间，就让我们用手中的剑进行对话吧！”尹泽的言语铿锵有力。
　　“……是彩排吗，这当然。”佐藤间从眼前之人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大的韧性，他也不得不提前打起精神，进入状态。
　　一旁的化妆师大姐姐见状，心中情绪万千，她觉得自己太贪心了，竟然都不知道该为谁应援，实在是罪孽深重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如同贪睡的少年般
　　元治元年，京都。深夜。
　　不同于平时夜里的寂静，枝垂樱像粉色的焰火于寂静中盛放，在无声微风中飘扬出长长的轨迹。碎瓣打着旋飘坠，在橘黄色的纸灯烛火的静静注视下，随着小路间的细水游荡在街巷的每一寸。
　　毛毛小雨，水声潺潺，夜樱绽放。
　　一行人走过无人的清冷长街。
　　为首的人步履平稳，身形削瘦却也笔挺，左手有意识的按着腰间的佩刀。
　　他还提着一杆纸灯。微光驱散了身前的迷暗，照亮波澜不惊的小水洼，也照亮他素白干净的长衣灰袴。
　　稀薄的光沿着宽袖和衣带延伸，最终映清了那半边脸庞。微浅的光，无比顺从的在他侧颜上勾出温柔模糊的线条，那对低垂的眼眸幽缈，仿佛藏着诗章词酒，优雅和疏远并存。
　　一瓣夜樱默默无言的飘落在年轻武士的肩头，似乎是想与他耳鬓相谈，说些密话。
　　可男人并没有驻足的念头，花瓣也落在身后。
　　“天色已晚，抓紧赶路吧。”年轻武士语气谦逊的说。他声音像屋檐一角那些雨滴，微小却清晰，动听自然。
　　“我听说了啊，清里。”处在队伍中间，上了年纪的老者忽而笑着说，“下个月就是你的婚礼了吧？”
　　“是……”年轻武士颔首。
　　“娶那位青梅竹马的美人吗，好福气啊。”老者有些宽慰。
　　“十分感谢，不过我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年轻武士轻轻转头，那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浮现起一丝名为幸福的笑容，稍稍冲淡了小雨夜风中的冷。
　　“如今世道动荡，正是竭力而为的时刻，我却还惦记着儿女私情。”
　　“这是什么话，无论世道如何，一个人想要获得幸福有什么不对？”老者轻笑，“那我就提前祝你们生活美满，今后也要努力啊。”
　　“是，非常感激。”
　　年轻武士点头，回过头继续开路。但那张清癯俊秀的脸上的笑意却并没有就此褪去。
　　晦暗之中，他留意到道路旁的那些山茶花。
　　在老家，当他，当清里明良偶尔从熟睡里醒来时，会在小小的室里闻到不知名的清香花气。
　　青梅竹马有时会从山上采些东西回家，几串茨实、几簇秋揸、几枝蓓蕾着的山茶……她也最爱打理那片小小的花圃了，尤其是每到花季，更是脱不开身。
　　风裁日染，百花色死。
　　那片狭之又狭，不起眼的小地方，便是男人持剑的全部理由了。
　　其实她比花更好看啊。
　　回去的时候，带些什么礼物好啊。
　　今夜仿佛也有那股花香——而那又是从什么地方吹来的呢，是从我来的地方吗。
　　只是几秒的恍惚，回过神的清里明良走了几步，旋即抬起眼睛，温暖的神色悉数变成肃杀，更骤然按紧了佩刀。
　　一个不起眼的身影正立在前方的拐角。
　　纸灯的光触及不到那里，只能看见浓重的阴影。
　　“什么人。”清里明良朝前方喝问。
　　“阁下就是京都所司代，重仓十兵卫大人么。”陌生纤细的身影自顾自地走来，不含感情的询问。
　　“究竟什么人，报上名来——！”队伍里的多名武士全部警惕的挡在老者的身前。
　　“现在……由我来执行天诛。”刺客冷漠的说完，唐突加速，竟然直接朝着整个队伍扑来，他的速度极快极速，杀气犹如暴雨盖面！
　　“你这家伙就是拔刀斋吗！”老者严厉的怒斥。
　　刽子手毫无反应，也不做任何解释。他突至众人身前，用尽全力的拔出长刀，纸灯笼也顷刻间熄灭，唯一的温暖消失，在重新包裹而来的黑色之中，只见刀光和血雨。
　　第一个接战的强壮武士竟然来不及反应，就被电光火石般的袈裟斩切裂胸膛，瞪着眼睛轰然倒地。
　　“萨长的走狗！受死吧！”
　　武士们怒吼着迎上去。他们之中不缺擅长剑术的各流派好手，但黑衣刽子手的动作招数犹如鬼魅，锋利的长刀轻而易举的突破过众人的防线，或是割喉，或是洞穿心脏，如冻雪般冷酷凌冽的收割一个接一个的鲜活生命，滚烫的热血顿时撒遍了地面。
　　清里明良迅速将老者推到后面，毫不犹豫地拔刀，接住刽子手那在顷刻间沾满猩红的刀刃。
　　二人的长刀重重砍在一起，力大势猛，甚至绽放出星点似的火花。
　　黑色的刺客面无表情，眼神摄人，白色的武士目露怒意，嘴唇紧绷。
　　双方隔着利刃对上了一瞬的眼神。
　　“你这杀人鬼，真以为单凭一把剑就能改变这世道吗？！”清里明良眉头紧皱，大声逼问。
　　刽子手仿佛僵硬的脸部肌肉不可察的动了一下，但仍旧不言语，他手中的刀像是有生命般的抽离旋即又斩来，招招誓在必杀，角度狠辣，杀气凛冽，犹如嗜血不休的修罗。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展开厮杀，在那几次快若闪电的交锋中，年轻武士都感觉到死神冰冷的手在抚摸他的心脉。
　　清里明良堪堪挡住连续的斩击，但下一刻，明显是出自高深流派的刽子手，已经彻底抓住他这平凡家传剑术的弊端所在。
　　紧接而来的一刀卡在了防范的死角，根本来不及回救，就毫无阻碍的穿透过年轻武士柔软的腹部，切裂了脏器，然后透体而出！
　　胜负已分。
　　刽子手没有多想，他已经锁定好最后一人的位置，只等抽刀离开，全灭这一行人。
　　但准备拔出时才发现，穿过敌人腹部的长刀竟然纹丝不动。
　　刽子手迅速回眸，发现年轻武士正用左手奋力的抓住着武器，右手则已经抬起准备砍下。
　　而那个主要目标的垂垂老人，居然也没有趁着部下死伤时逃离，而是掐准这个机会拼劲挥刀杀来。
　　刽子手用力一踢，踢在年轻武士遭创的腹部，在剧痛和踢击下，年轻武士趔趄后退仰倒。长刀也顺畅地带着血液划出来，还险些割断年轻武士的手指。
　　刽子手眨眼间就完成了下一个刀架，在那个老人刀锋触及之前，就蓄力用刀贯透了老者的脖颈，一击必杀。
　　小雨绵绵不绝，晕染开一地的暗红，猩气在空气里弥漫，花香也掩盖不住的浓烈。
　　结束了。
　　缄默的看着一地失去生机的尸体，刽子手从怀里取出被敌人的血染红的除奸状，随意的丢在地上，转身准备离开。
　　但他刚迈出的脚步一顿，重新回头，然后露出了惊异的眼神。
　　那名年轻武士挣扎爬起，跪倒在地上，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艰难的抬起头，隔着薄薄的雨帘，正竭力注视着安然无恙、屹立原地的高强刺客。
　　那已是必死的重伤，还能坚持起身，已经是值得称赞的意志力和韧性。
　　刽子手沉默了一会，重新提刀，朝濒死的武士走去，似乎想要帮他快速解脱。
　　受到致命伤的年轻武士只是大力喘息，没有动作。
　　但就在接近的一瞬，面容苍白如纸的清里明良猛地睁眼、骤然动身，他一个翻身抓住了死去同伴别在腰间的备用刀，当再度暴起的瞬间就已拔刀出鞘，在疾风闪光间完成了一记标准的坐合拔刀术！
　　与其等待静止而至的死亡，男人选择了榨尽残躯里最后的力气反击。
　　他的不甘，他的愤怒，他的恨意，他昔日对人许下的承诺……全都化作这一刀。刀路剥断空气，甚至斩开了雨幕，太刀发出宛若人类咆哮的震颤嗡鸣声，在这漫无夜色下显现出一道凄丽的弧线，犹如眨眼而逝的月光！
　　刽子手重重踏地，将水洼踩碎，同样斩出一刀。
　　双方擦身而过——
　　拔刀斋的脸颊感到一阵灼热的刺疼，而一道美丽致命的血线从他身后，从那人的脖间霎时绽开。
　　承载着清里明良所有意志的刀从手中跌落，发出清脆的哐当声。他想要再次站起，但蹒跚过后，最终只能无助的靠在小路旁的墙壁，逐渐缓缓滑落坐在地上。
　　白色的墙壁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印，被细雨冲刷，狰狞盛布，像是怒放的曼珠沙华。
　　一拢被血染红的素白衣与袖。
　　枝垂樱还在飘洒它的花瓣，轻轻旋着跌在年轻武士的肩头。
　　男人的头轻轻靠着墙，低垂着眼睑，轻轻呼吸着，就像难抵睡意的单纯少年。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旁人还能看到那蕴藏在眸子里的春雪和微明，之后，那眼眶逐渐红了起来。正在涌血的喉咙勉强颤动了一下，可动听清脆的声音却没能发出来。
　　只是嘴唇轻轻在动，似乎是在呼喊谁的名字。
　　‘巴……’
　　男人望着远处的山茶，仿佛望见家乡的花圃，望见那个环绕在春季里的爱人。
　　他最终松开捂住伤口的手，疲倦的静静合上了眼睛。
　　像是睡着了一样。
　　只有泪水从那张失去颜色、风姿清举的面庞上滑落而过，和雨混合在一起，落入身下的血流里。
　　……
　　大友啓史守在摄像机前，整个人跟虾米似的弓着腰，紧紧盯着特写镜头。
　　剧组在拍摄时保持着绝对的有序和安静，但他此时像是产生了幻觉，隐约听到了不存在的哀歌。那实在是过于唯美，如诗如画的离别，与其说是死亡和辞世，更应该是一本书翻到了末尾，一束花的凋零，一个季节的结束。
　　他凝视着镜头里那个衬着樱花、犹如熟睡死去的武士，一时间都忘记了喊话。
　　等到久久回神，说出“Cut”后。
　　剧组才先先后后发出热烈鼓掌的声音。
　　这绝对是一场成功的拍摄，一次过，每个人都表现出最好。
　　尤其是某人临死的表现，那张脸在弥留之际的深情和苦涩，绝对是惊心动魄的！
　　全部躺在路上的尸体们都瞬间复活，上演医疗奇迹，拍着屁股的灰起来，当然，靠着墙壁，死的最美的尹师傅也爬了起来。
　　“你之前是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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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在哪里学的戏？”大友啓史快步走来，钳住某人追问。
　　导演这其实也算是后知后觉了，毕竟他在整个过程中一直关注的是那耀目的美色与凋零。
　　但现在才想起来，这家伙在临死前的表演堪称惊人。
　　不用台词，不用多余肢体动作，只凭简单的眼神变化和微表情，就画龙点睛的塑造出了许多层次感，尤其是那不出声的呼喊，和从痛苦不甘过渡到怀揣爱慕闭上眼睛，如水般的流畅。
　　像这样有感染力的演绎和镜头，实在不可多得。
　　如果说原本对这场戏的预期只是公式化以上的超凄美，那么现在，就已经多了几分震撼的意思在内了。
　　这绝对是出乎导演意料的，优越的形象条件和过人的表演力，让原本计划里一场只为剧情服务的工具戏份，变得沉重和升华。
　　有这种质量，这种起始之因，才配的上后来绯村剑心与雪代巴的悲哀之缘啊！
　　“我没学过戏啊。”尹泽如实说。
　　“哇，那你真是天才啊！”大友啓史闻言，高兴的说。
　　“用点心，你也可以的，用点心。”尹泽拍拍对方的肩膀，以示自己的鼓励。
　　“？”
　　这把导演给整得不会了。
　　“哈哈，靓仔，刚才的戏很好啊，动作相比起练习时，更加潇洒了。”古垣健治和武行们也在竖大拇指。
　　呵呵，那是自然，因为又不惜超频，在后台推演优化了几次。
　　“强啊……”扮演杂兵武士的群演老哥也在一旁由心的感慨。当然，如果愿意把鸡腿还回来，那他将更加不吝赞美。
　　“很厉害的表演，我也学到不少。”砍完一条街的佐藤间很有礼貌的说。
　　“呜呜，总司，我的总司……”
　　而目睹整个过场的化妆师大姐姐更是情难自己，眼眶通红。特别是临终前的瞬间，整颗心都要碎掉了。她很少女感的咬着手帕，等到这边都说完了，才跑过来又是擦脸，又是换干净衣服。
　　“现在几点？”尹泽问。
　　“晚上11点。”化妆师大姐姐说。
　　“剧组有无宵夜。”尹泽严肃的问。
　　“有。”
　　“噢，那太好了，那请容我厚颜在巴士上歇一晚，睡到明天中午，再吃顿猪脚饭，就可以下班走了。”尹泽满意点头。
　　“你说什么呢，你本来就只能明天再走啊。”化妆师大姐姐说，“明天还有场戏，是剑心隔天回到案发现场，看见雪代巴来对着你的尸体哭……”
　　“啊？不是说还没定演员吗？那谁来对我哭的啊？”尹泽不解。
　　“既然你俩这么投缘，那不如就让她来吧。”大友啓史在一边无所谓的说。“而且你的扮相是她做的，这间接帮助了我，看她对拍摄这么上心的样子，让她也过过瘾吧，这我还是能做决定的。”
　　化妆师大姐姐看上去有种立马要晕厥的样子。
　　天呐，这岂不是意味着这场缘分要留影纪念，而且还要发行到所有市场，供观众反复赏析？
　　“导演，我真的可以吗？”化妆师大姐姐不安的问，“我会不会太胖，不上镜啊。”
　　“可以的，反正只给观众露背影，和服一穿，连你是男是女都不容易分清。你这么入戏，就让你来吧，还省得找群演了。”大友啓史耸肩。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刚刚叫我什么
　　男人还真的在剧组大巴车上将就歇了一晚，反正有堪比野比长子的秘技，倒不存在睡不安稳的情况，等到隔天，还是穿着那身戏服就上场了。
　　工作人员拿着设备在顶上喷洒自来水，搞人工降雨，男人也成了落汤鸡，脸上除了血污外还有泥泞，血浆当然是道具，泥巴还真是就地取材。开始导演还以为这位俊俏的小哥有形象包袱，恐怕不乐意抹脏泥，结果没成想耍起泥巴来比谁都开心，还和一众群演们互相抹泥，斗的不亦乐乎，搞得跟生日会上互相涂蛋糕奶油一样。
　　这场雨戏十分简单，收尸呗。
　　辗转反侧一整晚的化妆师大姐姐兴奋的自己给自己做发型，做妆，穿和服。当然，被大型花洒一浇，啥也没了。
　　完全只有背影面向镜头、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的化妆师姐姐对着安详无比的尹师傅尸身埋胸痛哭，情绪看上去是到位了。然后警察来洗地收尸，把草席往男人那面无血色，淌着泥水也难掩的英俊脸庞一盖。
　　就这么一小会功夫，拍摄结束，尹泽顺利杀青，当冲洗换回便服后，还从化妆师姐姐那收到了一束花，说是庆祝圆满结束……他跑龙套、壮烈牺牲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收到杀青花，电影行业再萎靡，总归是拍电影的，就是比搞电视动画的有钱。
　　一上午过的飞快，等到中午放饭，某人跑得比谁都急，便是排队经验老道的群演老哥见了也是自叹不如，心生迟暮之感。
　　大友啓史端着饭在剧组里逛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年轻武士，按理说似那种一眼万年的存在，隔老远就能瞅到了。
　　他主要是想再聊聊，昨晚拍完后，今天重新翻看一下，导演越看越觉得那段表演不简单。零台词，怼脸特写，是纯靠表情引领观众的，这种条件下，区区一介素人很难把握得住，他最初还想下死命令，限制该演员不要做表情，免得故作娇柔，毁了一张好面孔。但还是忍了，打算先等对方犯错，然后指着案例再讲，更有说服力。
　　可没想到不需要导演来安排了。
　　……恐惧、恨、不甘、伤心、收住、开始红眼眶，紧接不舍。是有变化的，而且控制的很微妙，有释放出情绪，但没有让脸部五官失衡。然后想说话，出不了声，反倒是咳出血沫。
　　大友啓史不相信这是所谓的天分，这套动作肯定是有设计过的。
　　其中有一个小细节可以证明，就是眨眼的频率。
　　眨眼在表演里也是讲究的，也是有节奏的，不能下意识，怎么舒服怎么来。
　　尤其是特写里，太多的眨眼会被注意到，甚至一部分新闻主持在念稿时也会忍耐眼球酸涩就是不眨，而对自己有要求的演员，往往一分钟都能保持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
　　这也是素人，乃至经验不多的正式演员，都会犯的错。
　　在这一小段里，年轻武士几乎是被怼脸拍，观众注意力全在面部和莹莹眼神上，如果哒吧哒吧眨，那就毁掉了。而显然他是知道的，所以只眨了一次，是卡在眼眶变红前，卡在情绪转变点，这样一来，出来的效果就很好。
　　这种克制本能的体现，正是经过锻炼的证明。
　　大友啓史完全不觉得这是能自然演出来的，对细节的把控，铁定是设计过的。他在这之前不知道这家伙叫什么名字，也完全不知道这人的背景，但着实觉得这一段很是厉害。
　　有时候一个演员成名并非要靠整部电影和剧本，往往一个动人镜头就足以折服观众。
　　印象感就是这种神奇的东西。
　　更难能可贵的是，还这么年轻，还这么帅。
　　了不起啊。
　　大友啓史打算好好找来唠嗑唠嗑一番，他与日本华纳共签了3部电影合同，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如今绝好的人物就在眼前，哪有错过的道理？
　　但踌躇满志的导演又转了三圈，还是没有找到。
　　“你有没有看见那个龙套帅哥？”大友啓史疑惑的去问动作指导。
　　“喔，他呀，抱了三盒猪脚饭就走了。”古垣健治转头。
　　“吃三盒？牙口那么好？”大友啓史惊讶。这饭量还能保持身材，很自律呀！
　　“说是这两天为演艺事业献身，能量消耗多，需要补充，还说什么‘数场之死，我应得此赏’。管饭的阿姨心软，就让他拿了三人份的。”古垣健治说。
　　“这都无所谓，那他去哪里吃了？”大友啓史追问。
　　“下班了。”古垣健治沉声说。
　　“什么？！”
　　“他下班了。”
　　“这就跑了？甚至不跟身为剧组头子的我打声招呼？也不考虑要不要补拍！”大友啓史震惊
　　“他不是问过你，需不需要修改吗？”古垣健治问。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我如果临时更改主意了呢？”大友啓史霸道的抱手。
　　“他说，那就给他经纪人打电话。”
　　“怎么，难道不配留下一个他自己的电话号码？”
　　“他又说，下班的时间，都属于自己，不希望再听到工作的事情，有计划请按正常程序先跟经纪人沟通。”古垣健治摊手。
　　“……”
　　导演陷入久久的无语之中。
　　你说这人敬业吧，从昨天进组到离开为止，对项目指示毫无意见，说打滚就打滚，说趟泥水就躺泥水，给出的成果又瞩目。待人也客气，与各方人员都能打成一片，连初次相遇的群演们，都主动送出鸡腿与偶像周边表示认可。
　　你说这人不敬业吧，下班跑的比谁都快，缺少主观能动性，招呼也不打，他刚刚还见到了化妆师，一问才知道对方也在找。
　　不吱声就算了，还要拿三份盒饭再跑路。
　　“好小子！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敢摆这样的大腕谱！没学会走路，就开始跑步，从来不是问题，先问问自己是不是天才，如果不是，就要一步步来！”大友啓史眉眼倒竖，振声说。
　　“后生嘛，特立独行一些，也是可以理……”谷垣健治想打圆场。
　　“而这家伙，哼，实在是——实在是天才本色啊！”大友啓史握拳。
　　“？？？”
　　……
　　话分两头，尹师傅这边，可就逍遥了。
　　肚皮塞得满满当当，正优哉游哉的用牙签剔着牙，他坐着电车就从拍摄地来到京都市的其他地方，大摇大摆的到一间明黄色的工作室小楼下，无视闲人免进的标识，像街溜子一样叉着腰在自动门前等候。
　　很快，只见一副大学室友气息的满是笑脸的作画监督走过来开门迎接。
　　“哎呀，老师你终于来啦，我们啊，可都是望眼欲穿了！”西屋太志一把手按着肩膀就往里面拽，分外热情。
　　“久疏问候了，今次来的匆忙，只带了些薄礼，请勿见怪。”尹泽很文雅的说。
　　“你这，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大家都那么熟了。”西屋太志不好意思的说，“居然还是朝晨少女的周年限量碟盘？这可是时下最火的组合呀？”
　　“小小心意而已，不成敬意。”尹泽慷慨大方的摆摆手。
　　两人正聊着，只见从二楼又走下几人。
　　“木上桑，武本桑，最近怎么样？”尹泽挥手。
　　“还是老样子，画画图，教教人。”木上益治乐呵呵的说，“你怎么突然过来了，知会的也那么匆忙，早知道我们也好预约一下当地的餐厅嘛。八田社长恰巧不在，不然他应该很想和你说说话的。”
　　“没必要那么正式，我只是来京都出差，刚办完琐事，想着来都来了，这么快回东京没意思，就想来工作室逛逛，问候一下。”尹泽随意的说。
　　哼哼，男人心中冷笑，笑那柏井哥毕竟短智少谋，绝对猜不到我仅仅只用两天一夜就搞定拍摄。
　　那这剩下的时间，不得全由我支配？
　　出行有那么一点点花销，不得报账？
　　呵呵呵……
　　“就是，难道没有正事，就不能来看看朋友吗？京都第一工作室哪是那样不近人情的地方？”武本康弘正色接话说，“大老远一趟，总不能让你空着手啊，请跟我去二楼，你的工位还保留着，随时可以入座，保证无缝接轨。”
　　“？”
　　尹泽歪头，仔细端详了一下有段时间不曾见过的武本老哥，只觉得其人的样貌，逐渐和某个远在新宿的游戏制作人重合了。
　　小白龙一时不察，竟误入了小AQUARE ENIX？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失礼的话？”木上益治皱眉训斥，“这次别人可不是以接外包的身份来的，怎么还能让别人坐工位呢？”
　　“瞧瞧，还是董事说话有理啊。”男人一笑。
　　“之前我已经跟他商量过了，人家也承诺了，愿意以后来为孩子们讲课，所以即便是帮忙，那也该是备受尊敬地传授知识，而不是替你做原画。”木上益治又说，“武本，你要搞清自己的身份呐。”
　　“？”
　　“瞧瞧，还是大师匠说话有理啊。”西屋太志深以为然。
　　“……我忽然头风犯了，头痛欲裂。”男人说着，捂着头就想后转出门。心中感到了一丝丝寂寞，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变高尚了。变得疯狂欣赏起他的才华，赞扬他的人格魅力，偶尔夸耀他的美貌，却完全一丁点都不提凡俗社会交际里该有的吃烧烤与喝酒。
　　只是说没必要那么正式，但大排档涮串，算什么正式？
　　但这一步还没迈出去，二楼又响起许多脚步声。只见不少昔日同事都来凑热闹。
　　年轻女生的声音互相交错。
　　“这不是尹老师吗？尹老师咋来了，快来呀，尹老师来了，待会就该跑了——！”
　　如同狼烟传讯，一群刚毕业的动画师小姑娘们顿时下楼，像是见到活生生的大熊猫一样，欢欢喜喜的把珍兽围住，问东问西，嘘寒问暖。
　　大家都亲切的称呼着他的“笔名”，这更显画师间的惺惺相惜。
　　“尹老师是回来看我们的吗？”
　　“尹老师，之前您给我讲的知识，我都消化了，请再看看我的新作品！”
　　“这次来，玩几天呀？”
　　“这是一生的请求，请再跟我讲讲空气透视、粉尘环境的要点吧！拜托了！”
　　“之前在公司群里，您说过以后有机会要来作画塾简讲不同流派和画法系统。我早就很期待线面形的抽象关系和趣味性了！”
　　“我我！”有人在后面跳着举手，还有印象，是那位立志成为作画监督的大野酱，“请问以您之见，光色理论在美术史上分几个阶段呢？”
　　“……不敢妄谈美术史，只以我多年研究和实战经验而总结。目前总体可分四个。”男人见大家求知若渴到这种程度，而且还抛出这么高端的话题，不得不全力回答，“分别是伦勃朗光、印象派光、20世纪光、现代HDR光。”
　　“前面都听过，后面两个却很少了解，是什么意思呢？”西屋太志虚心求教的踏出一步。
　　“20世纪光与印象派一样，都是打破前人的东西，它主要表现在对比变弱和各种光源引入。现代HDR光只有死角会黑，压缩明度范围，另有各种光参与进构图。”
　　男人面对这些在美学路上的稚嫩求道者，想起曾经求助却只能孤独自学的自己，所以无私的奉献出所学所得。
　　“但其实只是各个系统对光影理解的不同，最终都能达到‘美’的尽头，不存在谁贵谁俗——”
　　“诶，你们怎么能在这里，围着别人问呢？”武本康弘也站了出来，并拿出四天王的威严，“还有，先去把手头的差事做完了再来，工作时间，怎么能胡来？”
　　“待会老师就走了怎么办？”大野萌转头问。
　　“别人堂堂一介大师级人物，承诺过会讲课，怎么会食言？”武本康弘郑重的转向某人，“您说是吧？大师？”
　　“你刚刚叫我什么？”男人一怔。
　　“尹泽大师。”武本康弘低声重复。
　　“——！”
　　「大师」
　　宛如一道闪电，划过那阴郁的天空，雷声滚滚，震慑天地。
　　跟庙会上算命的“大师”不同，在美术史里，大师的称谓，往往都指代那些名垂青史留于星空的高手。
　　哪个醉心于纸笔的求道者，没有用手去抓过那些大师们飘落人间的星光和羽翼？
　　相比之下，吉田智树说的什么组长、主美、总监……实在是充满铜臭，没有艺术的灵魂。
　　男人听到这梦幻般的尊称，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浑身通透，通体惬意，还有些飘飘然。
　　“我，我只是空有技术，却无任何开创性的东西，而且设计能力也还有所欠缺，实在是担不起这称呼啊。”男人艰难的拒绝，“哈哈，武本老哥，就不要过赞了。”
　　“这是哪里的话，关西的新川阳司，新宿的吉本美彦、皆叶影夫，神奈川的副岛诚记，这些人每次见你小号发作品，都是转发了的。此外还有小岛文美、天野喜孝等人，也是多有赞赏，依我看，哪怕保守一点，不提纯艺领域，只在游戏美术这一块，你是绝对不用自谦的，没有人会质疑含金量。”
　　木上益治缓缓一笑，轻描淡写的说。
　　“至于动画美术嘛，更不用说了，我好歹干了几十年，这点眼光还是有的。而且继之前冰菓的奇迹一回后，到现在还很多人在打听你。因此如果你愿意，你的这堂大师课还可以挂在我们京都动画的官网上，这样一来，业界的人也能看看了。”
　　「公开大师课」
　　更加重量级！
　　男人又忽然听到升级版本，顿时脚步虚浮，呼吸急促，更加情难自己，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位正在经历名利欲望考核的虔诚信徒。他不禁舔动着干燥的嘴唇。
　　“……”
　　石原力也正搭在二楼的栏杆，往下俯看这场一环扣一环的连锁陷阱诱惑。
　　唉。
　　看来饶是这般惊才艳艳之辈，也绝难抵抗已逝的星辰之人拥有过的无上荣光投射啊。
　　应该说，没有画手可以！
　　我的同事，现在的你们，很卑鄙。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忘年交
　　每个领域都存在互相吹捧的事情。
　　原画圈也不例外，又或者说，格外严重。
　　每个画师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心修炼，轻轻画满文件夹，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偷偷努力的猎人。如果他发现有人在晒图，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点赞吹嘘之。
　　但凡有谁在朋友圈流出作品，一群人便如同嗅着血味的豺狼赶来，纷纷狂赞“啊我死了”、“太太好会”、“教教我”、“萌新瑟瑟发抖”、“这么强了还在练”……
　　那些已经笔心通明的成道者会默念冰心诀，抵御恶灵的诱惑。
　　而心志不坚的年轻人或许就沉沦虚假的荣耀中，终生自困于舒适区，境界不得存进。
　　画手同时也被七原罪所束缚着。
　　傲慢：我的草稿无敌于世间
　　嫉妒：妈的他是怎么画出来的
　　暴怒：妈的我为什么画不出来
　　懒惰：帮我画
　　贪婪：给我笔刷
　　暴食：先逛两小时美女写真网站找人体参考
　　色欲：嘿嘿嘿，把你的源文件拷进我的电脑
　　从七大原罪里不难看出，画手是矛盾的集合体，是焦躁人柱力，是双面人。
　　尹师傅纵横这片原野多年，早已习惯，更是将这七原罪推演到更高层次，早年尤其擅长暴食法则和傲慢法则。像他这样的强者，甚至都能超脱内卷森林，不在职场中，凭一口清气自由接稿，逍遥天地间。
　　美学求道者，都会自动触发七原罪，并受到名为“眼高手低”的终身诅咒。当不再被原罪操控，说明不是萌新，而能否可以靠自身伟力消除大诅咒，则是成为当世高手的证明！
　　届时原罪化美德，思想境界升华，拥有自行探索美学星空、创造崭新系统和流派的可能性，而这条路的终点即是——大师！
　　所谓大师课，简直就是道主公开演法。
　　昔日的社畜，想升职主美，还得靠前主美回老家结婚，把位子空出来，才能以资历填补而上。
　　但如今，竟然有人尊敬有加，还让他公开讲课，在群雄前彰显力量，沐浴荣华！
　　倘若只是武本老哥和西屋小哥说这话也就罢了，这二位虽然已是行业中坚，但还没有破碎诅咒，赞美之词仍有一种黑暗内卷森林的烟火气，说话略显浮夸，有吹捧嫌疑，男人可以一笑而过。
　　可木上益治乃是动画黄金时期成长起来的强者，京都动画的基石，履历华丽不凡的老牌画师，他这样说，才是真正放下年纪之差、从业经验、个人喜好的纯粹赞美。
　　一时间，尹师傅那伴随突破泯咒境后便已经沉寂，转化为慷慨美德的贪婪原罪都重新蠢蠢欲动起来，回忆起最初的模样——
　　“公开大师课，这，这名头实在太大，小子我缺少实战案例，恐怕难以服众，甚至弄不好还会给京都动画添笑话。”尹泽心里一颤，迅速背诵冰心诀压制魔念。
　　“要实绩，不是有最终幻想14和冰菓奇迹一回嘛。”木上益治旧事重提。
　　“诶，还是算了，张扬过度，恐惹非议啊。”尹泽连续深呼吸，看起来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得那么平静。
　　“如果需要项目背书的话，其实简单。”木上益治建议，“我们京都动画口碑良好，以后你多来混一混，每一集结束后，我在动画末尾给你一个好听的职务，这不就行了？”
　　“这岂不是刷履历吗？”尹泽皱眉，觉得此事有违侠义之心。
　　“唉，木上老师，你也是关心则乱了，像他这样拥有超强技术的人才，一定有相应的自尊，肯定不会做这种行径的。再说，谁不知道他的效率过人呀。因此直接安排重要职务就好，以他的实力，除了总监督外，还不都是简单拿下？”
　　武本康弘老神在在的补充。
　　“我认为，作画监督就很好，重在卡关审核与关键张，强调个人实力，也不是费时间的流水线，正正好。”
　　“唔，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木上益治点头，征求意见，“那你觉得怎么样？”
　　“武本桑的建议，确实是不错的，是比较适……咦？”尹泽认可的点点头。但临末又感到哪里怪怪的。
　　“那就这样说好了，下部番剧，由你担任几集作画监督。”木上益治开心拍打某人的肩膀，“感谢现代科技的进步，信息的发展，你即便在东京办公，我们也能远程沟通，不碍事的。”
　　男人还想说什么。
　　此时一直停在二楼审视大局的石原力也眯起了眼睛。
　　从某人进门一刻起，组织先后使用了以逸待劳计、抛砖引玉计、关门捉贼计、美人计……连锁全过，此时此刻，正是编织终局，力战之时啊！
　　轮到他这位四天王里酒量最强的人登场了。
　　石原力也迅速蹬蹬下楼梯，摆出惊喜的样子，“噢噢，我就说有点小吵闹，原来是你来了。马上就要饭点了，待会一起去吃串喝酒吧，这次我一定要洗刷之前失败的屈辱啊。”
　　“你不是我的对手。”尹泽竟然一个照面就在摇头，“你太弱了，某的酒盏不斩老幼病弱。”
　　“……这次过来玩几天啊？”石原力也不敢因公废私，按捺住悲愤，继续笑脸问。
　　“怎么也能混，咳，休假个十天半月吧？”尹泽暗中为自己的机智窃喜不已。
　　“好好好，那我们一定要好好战几场啊。”石原力也内心一沉，想不到竟是消耗战。
　　“既然石原监督气势这么高涨，我也不好推辞了。”尹泽正色说，“那不知待会准备在哪里请客吃饭？”
　　“当然一定是上档次的地方了，东道主可不能退缩啊。”石原力也挺起胸膛，此次歼灭战他可是有庞大后勤支援的，说话都硬气了。
　　“……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尹泽搓起手手，露出的笑容有几分贪欲之壶的神韵。
　　“什么？”
　　“麻烦饭后把发票给我，我想回去找经纪人报账。”
　　石原力也深深无语。
　　还是你们挣得狠啊。
　　“那各位就先回去工作吧，我正好坐车奔波有些累，将就歇一会。”尹泽看看时间，离晚饭还早，他也不想光在这里吹牛，耽误人家的上班时间。
　　“那正好啊，我们在讨论新的人设呢，不如一起来？”西屋太志微微一笑。
　　“这，项目筹备期间，我一介外人，不便掺和。”尹泽犹豫。
　　“哪里算外人呢，之前的临时工作牌都替你留着呢。”西屋太志掏出证明，主动替人戴上。
　　……男人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昨天在片场也是这样拥有了新身份。
　　“我们的讨论还是有所不同的，说是几个高层在做设计，其实也顺便把过程展示给了经验尚浅的员工们，第一工作室有很多天赋优秀的年轻人，我希望他们不只是重复做枯燥的绘制，偶尔以这样的方式参与到设计里，有很多好处。”
　　木上益治祥和的说。
　　“公司能带新人的老手就那么几个，教导难免刻板，你说不定能灌注一些新鲜空气。”
　　“是啊，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对现有的规范有疑问。”武本康弘附和。
　　“呵呵，那肯定是武本老哥没有当老师的资质吧，不是说会画，就能会教人的，这是两种才能啊。”尹泽好歹是带出庆应学子的，有资格高高在上的锐评。
　　“孩子们看上去很信赖你啊，不如你去指导一二？”木上益治不动声色的说，“顺便也让武本收获一些教学理念，同时，这也是你之后做大师课的实践嘛。”
　　“是啊，论人缘，武本桑根本无法与您相提并论啊。”西屋太志感慨。
　　武本康弘闻言，非常配合的羞愧低下头去。
　　石原力也在一旁唏嘘。
　　好一出顺滑自然的苦肉计。
　　男人呼吸又加快，刚想默念冰心诀，才被武本康弘叫回二楼的小姑娘们又翘首以盼起来，纷纷下来或推或言语劝诱，簇拥着某人上楼。
　　“尹老师，帮我改改吧。”
　　“这块转折关系我不太懂，您示范一下吧。”
　　“老师，喝水。”
　　“老师，你饿不饿，我这里有点心，是自制的饼干哦。”
　　“老师我帮你扇风吧。”
　　眨眼间，某人就如同被热情粉丝层层包围的超人气偶像。只是他用笔做的不是个人签名而是用红线批改人体错误。
　　这让男人梦回曾经在职场带新的经历。
　　只是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前者是本分工作。
　　而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女学生们充满朝气与活力，而且如同大师匠所说，这些都是很有天赋的好苗子，基本功扎实，一点就通，抛出的问题也很有价值，偶尔还要引据经典的解答关于美术史的疑惑。
　　不消十几秒，尹师傅深深意识到，自己传授的东西，会被这样一群有才能的人合理运用，发挥到作品里，投射进社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说不定还会在新生的孩子内心里，埋下一颗对美术憧憬的种子。
　　这可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男人于是在批改之余，还苦口婆心的讲述他对美术，对浪漫的理解，更发散到了人文方面，哪怕只是短暂的时间，也希望不要误人子弟。
　　“首先，用一根线条去散步吧。正是意存笔先，画尽意在。”
　　尹泽执笔，看似稚童般轻描淡写的勾勒，实则落处精髓，虚实相间。光是这一笔，就已经诠释写意和浪漫，而后男人那春季暖风般的声音才徐徐而来。
　　“……也记住，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于用。”
　　本来兴兴奋奋的女生们立刻屏住呼吸。
　　“我们绘画是比喻，不是模仿。形式和色彩本身并不美，只有通过心灵的意志创造出来的才是美的。所以痛苦会过去，美会留下。”尹泽又说，“艺术的目的在于揭示我们所有的，包括那最隐私的思想、脾性、德行、恶习以及缪误，由此引导我们去认识自身，取得我们尊严的进一步发展，从而达到人性的完美。”
　　红笔飘飞如风，线条穿过哪里都是自然无误的，精准的仿佛这个人已经窥探过了造物主的设计图和手册。
　　“美术所以能产生科学，是从真美合一的观念产生出来。他们觉得真即是美，又觉得真才是美，所以求美，先从求真入手。不可懈怠，这是一条无穷尽，对世界探索的，发生在我们内心深处的伟大冒险。”
　　伴随着那颂诗一样的动听声音，看着讲师专注微笑的完美侧颜，感受臻至顶峰的线条造诣。她们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纸上的奇迹，女孩儿们再次被深深折服。
　　——对热衷此路，被瓶颈和焦虑折磨的新人而言，那就像一个梦想的初始和结尾，是某种意义的化身。
　　……
　　“……感觉离他之前来的时候，又有进步了啊，这年纪，这是真实存在的吗？”石原力也感叹。
　　“是啊，让我想起，当初我跟他与大师匠，三人合作奇迹一回的事了。”武本康弘高深莫测的说。
　　石原力也和西屋太志对这番话以冷眼旁观之。
　　“那孩子在作画时的表情是由衷感到喜悦的。”木上益治沉默了一会，“所以为什么没有从事所深爱的事业呢。”
　　“可能声优方面的兴趣更大吧？他不也挺喜欢动画和游戏吗？”石原力也说。
　　“不会的。如果只是凭借天赋，那他就不会因画出完美一笔而开心的笑了。能够驱使他满足的，正是热忱的心脏。”
　　木上益治轻声说。
　　“他是知道做成这样的难度，所以才无比幸福和满足。所以肯定不会有更胜于这份热烈之心的东西存在了……所以我才想着让他加入进来啊。”
　　“是这样吗？”石原力也一愣。居然是这种高洁灵魂之间的认同感吗？
　　“那还能是什么？”木上益治疑惑。
　　“啊……不，没事。”石原力也默默摇头。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搁置理想，但不管怎么说，那是一个好孩子，他应该值得更圆满的人生。”木上益治说，“希望他能为自己的存在而骄傲。”

第一百四十章 会算计的也不只是他小白龙啊
　　却说那小白龙再入京都、享受大师片角荣光，教导众学生多时至傍晚，又被众星拱月地牵拉拽引向长街，说是要宴席招待。正喜间，四天王之一的石原笑曰：“大师自号酒中仙圣，但不知可敌我等大军？”白龙道：“我自闻道后，立金躯玉髓身，力可鏖战三日，智可接化发片叶不沾身，啤酒不能溺，烧酒不能焚。天下间岂有敌手乎？”石原道：“白龙既肝肾盖世，那我们过前面小木桥，直通龍眠の亭，顶级套餐快活？”
　　小白龙闻言甚喜道：“东道主慷慨解囊，大善，这便去来！”
　　过完桥头，再过羊肠一条石子漫的路。见翠竹夹路，门庭辉煌，里面乌压堆着围屏和花灯，五彩炫耀。正是盛名在外的高档餐厅龍眠亭分舵，因有先前预订，此时已经擦抹桌椅等候，预备茶酒器皿。
　　直至包厢落座茶毕。石原问道：“不妨吃些小菜，再开擂台战？”小白龙笑曰：“何必大费周章，今日尽兴。转盘也好、车轮战也罢，有甚么招法，尽管使来就是！”石原盛赞曰：“好威风，那便由我打这头阵罢。”
　　四天王的武本见状，即抽出两个玻璃杯奉上。白龙道：“杯小量浅，乞另赐一件。”武本又着服务小哥，摆出一只大碗。白龙拿在手中，使了一路，放下道：“轻，轻，轻，又不趁手，再乞另赐一件。”石原又笑道：“大师说笑，这碗可是装大份蛋炒饭的。”不曾料白龙只道：“不趁手！不趁手！”
　　武本心中恐惧，又着服务小哥抬出一只煨汤用的青云瓦罐。白龙见了，仍摇头，“太轻太轻。”武本心中发怵，又忙着服务小哥取。不久，一只不锈钢饭盆屹立于餐桌之上，霞光艳艳，稻气腾腾。白龙终于抚掌而笑曰：“此物方可配得上我今夜庄家身份。”
　　此话一出，余座皆惊。石原、武本惊骇，弗能应也。
　　精英公关都拱俯，酒仙醉神尽除名。白龙九霄入席间，今日方知天外天。
　　——《酒豪列传：京都龙王》
　　……
　　石原力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心里只有几个模糊的场景，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尊抬盆畅饮犹如魔神般骇人听闻的年轻人
　　……东大高材生兼雪月池面男以饭盆痛饮对擂，恐怕就是科幻小说也不会轻易采取这种设定。
　　敢向神发起华丽的挑战，必须力智敏都具备，而身为四天王里面酒量最好的石原力也在力战半小时后就彻底战意尽失，摇起白纸巾，趴桌溃败。西屋太志好歹还分担了一下火力，武本康弘则毫无作用，反倒助纣为虐，让人不齿。
　　万幸有大师匠和一众女同事，她们都喝的是饮料，前期充当气氛组，后期则以逸待劳聚歼魔神。但在真正的硬实力面前，连环计和数量战都是纸老虎。
　　事后，依旧坚挺的某人成功阴笑着拿到了那张发票，还善良热心的把喝高的几位安全送回家，再入住民宿休息。
　　等到次日，无精打采的石原力也发现某人活力满满的坐在工作室里继续给学生们讲课示范，他真的有点怀疑了。这货的肉身构造是不是异于常人啊，总不会他体内有一个肌肉坚实，犹如哭泣恶鬼脸的“鬼胃”吧？
　　这场斗酒确实是己方输了……
　　但是，哼哼，这场战争，是己方胜利了。
　　某人在上午就坐在工位里的画面，便是最好的证明。
　　石原力也与有荣焉，作为昨晚唯一的主C，他付出的努力，想必组织都看在眼里，不会忘记的。
　　“工作牌上写了监督字样的，都到会议室来。”木上益治拿着一叠资料，往二楼招呼一声。
　　武本康弘和西屋太志等人纷纷拿起东西起身，石原力也自然也整理衣襟，准备潇洒参与这高级讨论。
　　“石原你就不用了，中二病那部动画还得你守着呢，今天的内容把把关。”木上益治又说，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石原力又坐下。
　　尹泽此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工作卡，又看看仿佛正在等他的几位“同事”，又感受到附近那些对他倍加信赖和憧憬的年轻人目光，加上细心保存在裤兜里的发票。盛情难却，只也站了起来。
　　第一工作室的三楼，男人来的比较少，这里通常是干部们开会用的，所以相对来说比较安逸，铺有睡起来非常舒服的榻榻米。
　　从个人经验来说，最好是午饭前先把窗户打开让阳光照射进来，这样饭后就能睡到暖阳烘烤后的美妙地铺，又是一个小细节。
　　一伙人走进会议室，按部就班的坐下，摊开资料。
　　木上益治自然是坐在主位的，这位尹师傅觉得和蔼可亲、老而弥坚的画师把资料都分发了一下，然后用正经的口气说，“我社的文库总算是办起来了，小说部门也累积了些作品，首部由我们独立制作的动画也取得了相当不错的评价和成绩……这个成绩真的很有激励性，希望各位继续把持这股气势，继续超越昨天的自己，继续创造优秀的作品吧。”
　　“是。”大家连连点头。
　　这种涉及公司发展的正经内容，会议室当然充满严肃的气氛。而且虽然大师匠待人和善，可终究是社内地位和能力都不可置疑的存在，在工作方面更是极为严厉。在座不少人都被批评指正过。
　　以前还发生过递交原画，大师匠嘴上说可以可以，但回头就全部改完，然后让后生自己比较错误，自己找错误。比起言语上的指指点点，这种人狠话不多的行动力，更有压迫感和羞愧感，以身作则，更树立起了追逐的标杆。
　　“这次呢，是对我社文库作品的第三次动画化进行讨论。原作叫《境界的彼岸》，属于现代奇幻类，会有激烈的战斗场面，从题材来看，是我们很少涉及的类型。”
　　木上益治慢慢的说。
　　“制作名单姑且如下，我之前也给社长看了，如果没有意外，是确定好了。太一担任监督、未来负责角色设计、美希子担任美术、色彩指定是佳奈。作画监督话，就由我和太志君来吧，当然，今天陪同的尹泽老师也有份。”
　　“……”
　　某人觉得这好像跟预想里的打打工、做外包不太一样。这种独立制作的核心会议是他可以轻易参加的吗？
　　“啊，我，我做监督吗？”坐在武本康弘旁边的老哥被点名，不禁缩缩肩膀，似乎很惊讶。
　　“你不是早就有这种想法吗？怎么现在交给你还畏头畏尾的。”木上益治笑了笑。
　　“我，我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那就现在下好决心吧。”木上益治顿了顿，说，“选择你是有理由的。首先，公司里还没有过监督经验，且资格比你老或者演出能力相当的，基本没有了……我们公司虽然很在乎新人，但也不可能就不发生人才流失的情况。此外，你的作画很厉害，而且对动作戏有理解，这是其他人的短板，所以你是适合的。”
　　忽然被委以重任的小老哥挠挠头发，闷声点头。
　　“也不用太担心了，凡事都有第一次，借这个机会，学习新东西吧。”如今已有佳作傍身的武本康弘前辈在旁鼓励道，“实在遇到麻烦，大家都会帮你的。”
　　“是。”市理太一握握手，点点头。
　　“监督要想的事很多，毕竟要展现一个故事出来，除了具体的分镜和演出，对叙事的节奏乃至文本改编成映像的差别也要考虑进去。你这次就好好锻炼一回吧。”木上益治语气加重，“要记住自己担负的责任啊。”
　　市理太一连声称是，十分谦卑。
　　“那接下来我们讨论画面内容，资料都发给你们了，都看看吧，草创阶段，大家畅所欲言，发表建议。”木上益治扬首说。
　　众人又埋头扎进整理好的资料，某人当然也开始翻……毕竟主持会议的木上董事就在自己右手边，还散发着属于创作者的灼热气息。
　　最先开始议论的当然是整体的美术风格，比如色调，氛围，角色形象，背景，由于是奇幻类作品，怪物和武器等道具也要纳入章程。这些列出来后，首先是寻找参考，再进入到初步草稿阶段。
　　在座之中，单论技术而言，综合最强的是老董事，而纯作画功力最强的是某个声优。
　　一老一少理所应当的执起笔，带着别人快速把各位的思路和灵感以图像呈现出来。
　　而在AQUARE ENIX里能被吉田制作人视作救火大队长的尹师傅，是个甚至能将天野喜孝那货不对板、个人风格极强烈的概念图转换成项目图的老油条，他展现出了十分不俗的设计力和速写力。
　　对着一段文字绘出具体图像，这种流程对游戏美术搬砖工来讲简直就是日常呼吸。
　　身为外包乙方，什么奇怪的描述和需求没见过？？？
　　他甚至在小小的图标需求里思考过哲学。
　　比如这个英雄的小技能叫「愿得一人心」，大招叫「致至死不渝的你」。时才还只是个低级原画师的某人怀揣着希冀，把文档拉开，希望有光存在。然后发现甲方并没有给参考。在最初的一版草稿得到“太平庸”、“有些油腻啊”、“不是让你真的画颗爱心”的反馈后，男人陷入久久沉思中，徜徉在爱情的世界里，希望用垃圾的画技展现这古往今来都是高深度的议题。
　　更有昆虫图鉴，这次甲方倒是格外严谨，甚至文档里的每只虫都是考究的学名，而不是简简单单的「蜻蜓」、「蚱蜢」，而是「蓝额疏脉蜻」和「长翅长背蚱」。但大专生还没高兴多久，就看着需求里的“写实”二字，再次沉默了，他开始挨个挨个输入学名搜索具体的虫子找参考。
　　但有些实在冷门，大部分还得看它的近亲脑补。有只蝎子仍记忆犹新，倒不是那只蝎子怎样丑陋和冷酷，而是太小众，唯一能搜到的图里，它还在与蛆共舞……男人悲苦的对着那张虫虫蠕动参考图坐了一上午，梦回开荒悲鸣洞穴的童年，到中午吃饭都没胃口。而当翻到更是重量级的偷油婆时，更是两眼一翻，差点魂飞天外，原地请假。
　　相比起这些，其他类似“这个打光不好看所以换个光源吧”的反馈，都算是习以为常等而次之了。
　　外包乙方——是没有尊严的。
　　而现在。
　　一群动画人士，竟然在让他画可爱舒心的纸片人美少女？！
　　要求也仅仅是基于原作做的更可爱和有吸引力。更别提这群人都经验老道，还会搭把手。
　　这就是那些在做二次元类型、研发项目的道友们的生活吗？
　　你们真的，我哭死……男人心中落泪。
　　这就是单凭奇迹一回，就在业界打出名声的“尹泽”老师吗……旁人心中感叹。
　　那电光火石的笔杆速度，以及那庞大惊人的脑库存，真是恐怖。不管是怎样的描述都能给出一个不错的设计方案，如果表述太模糊，那就拿差不多的举个例子，对方总是能心领神会。
　　不仅仅是人物，道具、怪物，也都颇有造诣。
　　总之，这份功底和嗅觉与他的年龄与当前职业不符，实在匪夷所思啊。
　　跟一群思想单纯，满心扑在动画创作上的人交流是很快乐的，而且很高效。一时间会议室充满了火热的气息。
　　……
　　东京，涩谷区，代代木。
　　柏井一平缓缓落下一子，嘴角翘起些微的弧度，他笃定，三步之后，就是自己的胜利。
　　“我赢了。”松冈祯丞忽然说，然后落子，就见五枚黑子串成一条线。
　　“……”柏井一平的微笑消失。
　　“感觉你心不在焉的，这也能看漏啊，我以为你还别有阴谋跟布局呢。”松冈祯丞还在补刀。
　　“呵，真正的智者，所谋所算，绝不仅仅只是一块小小的塑料纸盘而已。”柏井一平淡淡的说，那耐人寻味的笑容又浮现起来，他的眼神飘忽，“我真正在对弈的局，在更远的地方。”
　　“那么，具体在哪里呢？”松冈祯丞不由得问。
　　“京都！”经纪人斩钉截铁的说。
　　“对哦，泷泽不是说去京都出差了嘛，这有三四天了吧，也不知啥时候回来。”松冈祯丞说。
　　“哼，没有十天半个月，他是回不来了。”柏井一平露出早有预料的不屑面孔，“我现在倒不清楚他有没有把出差的事弄完，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做完正事后，肯定要在外面晃荡，而且八成肯定还会去一个地方。”
　　“哪里？”松冈祯丞又问。
　　“京都动画！”经纪人眼睛微眯。
　　“……真的假的。”松冈祯丞随口说。
　　“我与他勾心斗角，对弈次数，何止数十回啊。”
　　柏井一平叹气，眼中开始弥漫起了乌云。
　　“但这次，这一盘，却是我赢定了。因为此局我算的正是他的贪欲，攻心为上，如果直接回来，那后手反倒无用，要是想自己给自己批假嘛，呵呵，自然落入我的伏击里。呵哈哈哈——会算计的也不只是他小白龙啊，这一次，是上天要让我建功啊！”
　　经纪人露出邪魅狂狷的表情，明明是他输了，但却像在名人战上全胜一样骄傲。
　　松冈祯丞打心底觉得，这些人的心眼真是太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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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这里是京都动画，请问有什么事。”
　　石原力也像一个留守父亲般，没什么活力的接起电话。
　　“喔，是中二病动画的特典啊，声优要到第一工作室逛逛，拍拍内容。没问题，现在就可以，可以开放。啊？男主役来不了，嗐，他当然来不了，因为他……”
　　石原力也话语一滞。
　　慢慢看向正筹备火热的三楼。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双赢
　　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领先声优，提前站在了小黄楼的前面。
　　“终于到了。”内田真礼以迫真的演技从街边走来，然后惊讶的说，“咦？站在那里的莫非是……石原力也监督？！”
　　才经历过一夜大醉大败的四天王，抱着双手，深情的站在楼角，配合微卷翘起的几簇头发，属于大叔艺术家的忧郁气质正在散发。
　　“正如各位所见，今天我们来参观京都动画了！”内田真礼朝向镜头方向，营业化的甜美一笑介绍。
　　“欢迎大家，欢迎大家。”石原力也自认潇洒的挥挥手。
　　“那就麻烦监督了。”内田真礼鞠躬，“请多多指教！”
　　“哎呀，专程跑这么大老远，很辛苦吧。”石原力也背着手手问。
　　“这是工作嘛，而且还能因公事外出，参观动画工作室，很有趣啊。”内田真礼连连摆手。
　　“……又是一位出差的声优呀。”石原力也感慨。
　　“又？”内田真礼疑惑。
　　“哈哈，不必在意，请进吧！”石原力也爽朗一笑，转身做出一个触碰结界封印的攻击手势，自动玻璃门缓缓拉开，只听他讲，“一楼是招待和休息区域，从这个回旋梯上去，会到二楼，那就是主要的工作区域了。”
　　“内部原来是这样的啊，也是这种黄色系的装潢风格。”内田真礼点点头。
　　“这里的咖啡和零食是免费自取的。”石原力也补充。
　　“诶，这些全部都免费吗？”
　　“是的，跟你们事务所差不多，喔，但是进货时卡乐比会比较少。”石原力也漫不经心的提点一句。
　　“？”
　　内田真礼姑且留下一个疑惑——为什么知道和IM差不多，而且还详细到产品款式。
　　石原力也非常温柔，并不急着录特典，而是先让他们休息会，喝喝茶，啃啃饼，又顺带着唠了会嗑——仿佛在计算着什么时机，然后才又登上二楼。
　　“这一层我们习惯称为‘演出、作画室’。这边是我的位子，那边是原画师和演出师的位子。”见到摄像机开始工作，石原力也挺胸抬头，看上去似乎有点干部包袱。
　　“监督这个职位是做什么的呢？”内田真礼在一旁问。
　　“一般要接触到整话的所有工作，责任非常重啊，对能力要求也很高，更需要相当的团队领导能力，不是谁都能轻易担任的。”石原力也感叹着说，“所以那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的。”
　　“所以到底是做什么的呢……”内田真礼维持笑容。
　　“最基本的便是分镜了吧，我主导着整部作品的镜头语言跟节奏，尽管也有其他方面的责任人，但我起决策作用，我也经常参与到各个流程里，审查或拍板。”石原力也掏出几叠厚厚的资料，“这些就是分镜了，看过完整动画的观众，再看这个应该会有印象吧，会知道是哪一段。”
　　“尽管潦草，但像这样以表格的形式连续看，能体会到‘画面’的设计感呢。”内田真礼说。
　　“这种幕后的资料通常还是很少见得到的。”石原力也点点头，“——但是大家也不用担心，因为由我精心挑选的资料册，会与这次特典一同售卖！届时各位就能见到清晰的手稿了！”
　　“这段广告应该结尾再说的……”内田真礼小声说。
　　“这样啊，我并不经常出镜呢，那就请剪掉吧。”石原力也挠头。
　　抗摄像机的老哥做手势表示理解。
　　“这边基本都是弄原画的地方，可谓是汇聚咱们第一工作室高手的重地，除我以外的其他组长们大部分也在这干活。”石原力也等人又移步到同层的另一边，“当然现在看不到什么人，因为他们正在三楼的会议室开会讨论。”
　　“这里可以看到设定图，像人物三视图，常用表情一览，远中近景的具体表现都是有细致参考的。”石原力也指着一面贴着许多资料的墙壁。
　　“连眼睛也区分出了这么多类吗？”内田真礼代表观众，忠实的发出感慨。
　　“是的，考虑到画面镜头距离的关系，特别是特写时，人物眼睛尤其重要，那么细节应该比正常镜头时多，所以提前给出效果图，这样在后续的制作里，就有标准了。动画毕竟是团队工作，而且还有档期、不可抗力等因素影响，因此完备的制作规范是相当有必要的，哪怕是像我们这样的‘小作坊’也不例外。”石原力也态度严谨的说。
　　“真让人印象深刻啊……”内田真礼大力点头。
　　“接下来，这边是作动画中间张的地方，原画只有动作的关键点，只有原画的话，中间衔接的画面就没有，播放起来会觉得一跳一跳的，因此要补帧。这一块应该是最费人力的流程了吧，根据项目的级别和精度，工作量也会增长。”石原力也又介绍说，“以前也有过中间张损坏不可用的事情，没有特别好的办法，最终还是全部重绘出来了。创作就是这样的，有意思的构想阶段只占一小部分，剩下都是需要时间堆砌的苦功。”
　　“真是每张桌子都堆满了笔具和书籍啊，每一段精美的画面就是这样默默用心绘制出来的啊。”内田真礼深以为然，然后微微侧头，“……咦，这张桌子相比起来显得好空旷啊。东西也很少，是离职了吗？”
　　“恰恰相反。”石原力也一个闪身进入摄像机画面的左方，对镜头的敏锐度，无愧于监督之职，他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这可是某位作画监督的工位呢。”
　　“居然是这样吗？”
　　“嗯。只是由于个人原因，他在东京活跃，所以无法常驻第一工作室，但这张工位却是专属于他的。”石原力也眨动眼睛，不动声色的说，“同时也有意愿出任京都动画专门养成学校的讲师呢。”
　　“公司还设有教育机构吗？”内田真礼一愣。
　　“是的，和声优事务所下属的养成所挺像吧。”石原力也紧接着又强调说，“……但我们养成塾的讲师都是京都动画的工作人员。学校也是私塾性质。”
　　“有机会还真想去看看呢，因为我是从培养声优的养成所起来的，因此对培养动画师的私塾是什么样，很感兴趣。”内田真礼说。
　　“我们设动画制作和美术背景两个科目，这张工位的主人，应当是会到美术背景科讲课的，你有时间可以来听听。”石原力也继续强调。
　　“可以吗？”
　　“哈哈哈，那当然可以了。因为这位讲师，很亲切和蔼的。”
　　石原力也瞄向天花板，瞄着三楼。
　　谁说站在聚光灯下的才算英雄？他现在就是影之主角，正在背着所有人偷偷努力，为公司添砖加瓦！
　　就让我为这场战争落下最强硬的一子吧！
　　监督竭力按捺住嘴角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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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师傅仍然在参与新作讨论中。
　　草稿阶段的头脑风暴是最有趣的，因为一切都没有定下规矩，一切都是自由的，一切都还有碰撞出火花的可能性。
　　论活力和精力，木上益治还是比不了手边的年轻天骄，加上对方的速写确实顶尖，大胆一些的想象，说不定甚至能与那位压制一个时代的东艺大的年轻教授较量一二……虽然该教授早已享有大师之名，已经在摒弃机械非人般的画技，开始研究美学的本质，这跟毕加索在中后期重拾童趣的阶段差不多了。
　　木上益治想的有点远，干脆开始摸鱼，尽情让对方释放。
　　尽管声优本职做的也很好，但坐在这里，应当是最为开心的。
　　志同道合的创意人只需要几分钟就能互相理解。彼此的种族、语言、性别和年龄都不甚重要。这听起来也许很奇怪，但大家并不会觉得是初次见面，就像童年的老友一样，互相尊重彼此的创作。这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并非有着相同的思想，而是有着相同的创作热情和烦恼。
　　果然，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是正确的——“尹泽”，你和我们一样，都是旋涡中的创作者，是美术人啊。
　　《境界的彼岸》的讨论相当顺利，很快就做完了前期工作。
　　大家欢欢喜喜的出门，为下一阶段做准备，初次担当重要岗位的更是打算大展身手。
　　“感觉怎么样？”木上益治拍着年轻人的肩膀。
　　“跟游戏研发相比，是另一种氛围。”尹泽实话实说。
　　“那哪种比较有趣呢？”
　　“这就不好说了，只是我游戏美术干得多了，相比之下，动画创作会有新鲜感吧。”
　　“那完整的答案，就等你完成一次完整的创作后，再告诉我吧。”木上益治一笑，“好了，该回去改稿子了。”
　　董事和声优并肩走在一起，从三楼下来。
　　还在滔滔不绝的石原力也的眼睛骤然闪过一丝精芒，他沉声说，“正好，那家伙开完会回来了，不如就让他来替代我，讲解接下来的色彩流程吧？”
　　尹泽隔着老远就止步了，他懵逼的看着内田真礼和摄像组，对方也差不多的懵。
　　“？”
　　“？”
　　男人何等样人，几乎瞬间反应过来。他忽然转头，视线的方向，正是东京的方向。他仿佛看到在时光长河、道途的尽头，有一个西装革履和金丝眼镜、背对众生的身影。那人缓缓还在向棋盘落子。
　　……
　　赢了。柏井一平见到己方的白棋成功连成一线，阴恻恻一笑。
　　赢了。石原力也见到摄像机正在忠实的工作，并且把这一幕完好记录。他深藏功与名的暗暗一笑。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抢劫
　　土屋宏亮，从沉眠里苏醒了，从梦的深渊里归来了。
　　熊系男梦见自己在写稿子，已经写了几万字，洋洋洒洒，都是感情，但就在点击发布的瞬间，他茫然的被丢回现实。在意识到还要重写一遍后，紧跟其后的，是心头那如同海浪般的狂乱震动，那是被命运玩弄的愤怒和无助。
　　土屋宏亮犹如即将溺死者一样的大口喘息。多番天人交战后，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做回笼觉的逃避，而是起床面对这残忍真相。
　　他已经决定要过健康的生活，所以当看见手机屏幕里的10点时，有些许高兴。
　　想必再经过一星期的调整，就能从阴间返回阳间，获得人类高质量男性的优秀作息了罢。深夜看番写资料虽然更容易有灵感，更有奋斗氛围，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毕竟自律的人有多优秀可怕，看看我的单推大哥就知道了！
　　尽管无法与那种万中无一的年轻天骄相比，但也应该燃烧起对生活的战斗意志，这才不辜负那份珍贵的鼓励话语呀。
　　土屋宏亮调整好心态，先打开电脑，播放一首《負けないで》。
　　满怀活力的节奏与歌声回荡在房间里，他也心潮澎湃的做了整整5个标准俯卧撑和10个完美深蹲。啊，这身与生俱来的脂肪的沸腾感，正是我涅槃臻凤的征兆啊。
　　先洗脸刷牙，烧水准备些吃的，边啃面包边逛各类门户网站，看新闻，补充对现世的知见。
　　他这位幕后黑手创建的几个聊天群又在抖个不停，一天到晚就没见到歇业过。
　　让我看看这群二货们又在发什么。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懂哥：大哥的推号又沉默了，无法得知近况，真是无趣啊。」
　　「番薯爆炒马铃薯：就是，也没见参加新活动。以前还觉得是刚出道，经纪人不够重视，没给通告，但现在，我是真的有点怀疑了。经纪人是不是能力不行啊，误我大哥的前程，真是罪大恶极。」
　　「‘玫瑰色的都市雨’已接受入群邀请」
　　「懂哥：？」
　　「都市怪痰：哟？有新人？」
　　「番薯爆炒马铃薯：欢迎欢迎，我们这总舵的势力愈加壮大了啊。」
　　「‘玫瑰色的都市雨’名称已更改为‘新宿前女友’」
　　「番薯爆炒马铃薯：？」
　　「黄金皮卡的Five：？」
　　「奥地利前男友：你这萌新好大的胆子！敢取这种名字！我都在国外！」
　　「都市怪痰：……我倒觉得你俩性质其实差不多。」
　　「奥地利前男友：人呢，别装高冷，出来对峙！」
　　「新宿前女友：新人刚来，聊表敬意。抽10份春物周边，抽10份萤焰之森无损蓝光BD，抽30份偶像之王2的DLC和衣服。」
　　「奥地利前男友：谢谢姐姐。」
　　「番薯爆炒马铃薯：草。」
　　「懂哥：又是慷慨抽奖，呵，这是在向我等长老们献媚啊。区区新人，哼，想必你还窥觑那管理员之位吧。但我都还没加官进爵，你还是再熬熬资历吧。」
　　「新宿前女友：听说这里是泷泽悟各类新闻的最前沿消息站，是真的吗？」
　　「懂哥：不错，全网最前，这里汇聚了互联网的精锐，任何平台的消息，都会第一时间转载到这。而且随着我大哥威名盛放，这总舵也早已实行会员邀请制，一般的粉丝没有门路都进不来……话说回来，你是谁邀请的？」
　　「奥地利前男友：是我。」
　　「懂哥：……」
　　「都市怪痰：隔壁曹魏大本营也开始会员邀请制了。」
　　「新宿前女友：曹魏？什么意思？」
　　「懂哥：我群之主自号孔明，另一个群的话事人假名仲达，我们之间互相征伐，图谋天下。你刚刚入伍，不必知道的太多，你今后有的是机会加入这场波澜壮阔的键道大争。」
　　「新宿前女友：不对啊，我看群员列表，怎么还有一个叫‘东吴伟大都督’的人，那周公瑾也不是蜀汉阵营的啊。」
　　「懂哥：少见多怪，这当然是，嗯，是在为赤壁之战做战备了。」
　　「新宿前女友：弄得这么正式？那有没有互相安插间谍奸细的可能呢？毕竟赤壁的时候就大搞苦肉计和反间计了，而且群里还是邀请制度，就说明在安插前，群里或许已经有了两面三刀的卑鄙叛徒喔。」
　　这串字符就像是有魔力一样，发送出去后，偌大的群聊都被禁言了，没有一个人再接话说话。
　　一分钟过去了。
　　「新宿前女友：我网络问题吗？怎么没人了？」
　　「懂哥：欢迎新人。」
　　「都市怪痰：欢迎新人。」
　　「番薯爆炒马铃薯：欢迎新人。」
　　「夜夜夜神：欢迎新人。」
　　「新宿前女友：？」
　　不知为什么，群友仿佛失去了这几分钟的记忆，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开始复读迎新台词。在银座一栋办公楼里的职场女性，面对这赛博朋克式的洗脑画面，忍不住疑惑的按住额头陷入理解不能中。
　　就在时间崩坏的时刻，一个人站了出来，而且登场就发动了英姿，呼叫所有人。
　　「东吴伟大都督：@全体成员京都动画官网」
　　没有主谓宾，就是一个名词，不清不楚的，甚至连句号都没带。
　　搞不懂想表达什么。
　　但职场女性眉头一皱，她发现聊天群迅速开始被连续刷屏，一堆潜水的成员都被炸了出来，他们跟脚本程序似的被唤醒、秒回「收到」一词，就连群主也不例外。一瞬间聊天页面被填满，这种执行力、这回复速度，犹如刚下达新项目的五百强企业中坚内部群。
　　在女性的第六感视野里，她恍惚的看见有一群人骑着嘶吼的战马，疾如风掠如火的冲出本部，争先恐后，朝着同一个方向驰骋，铁蹄后扬起一片弥漫尘烟。
　　土屋宏亮的手速飞快，噼里啪啦的已经跳跃进京都动画官网。虽然是由阿伟发动了全军让他有几分不服，但毕竟是别人起得早，先完满了知见，看来，想要成功，果然要早起早睡呀！
　　一进网站，凭借敏锐的感官，他就发现首页的滚动条有奇异之处，点进去赫然发现那是关于《中二病也想谈恋爱》的特典宣传。
　　终归是ACG界自媒体大V、动漫高手，阿亮很清楚这是由京都动画自己投钱做的独立动画，从经营方面来讲，地位是非常之重的。
　　喔？附赠第一工作室的内部画面、监督亲自讲解制作流程的短片吗？
　　想当年，土屋宏亮还亲身去做过采访，撰写了一篇文章呢，点击量还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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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好那人开完会回来了，不如就让他来替代我，讲解接下来的色彩流程吧？”石原力也轻笑，飘飘然的退到镜头之外。
　　“您、您好，请问您是……？”内田真礼谨慎的问。她和这人见面很多次了，但这回却陌生至极的搬出了敬语，主要是场合太神奇，她甚至在想，会不会只是恰巧长得像。
　　“我是，呃，那个，我是IM事务所的声优泷泽悟，请多多指教。”男人发现摄像机都移过来了，面对镜头，只能规规矩矩的打招呼。
　　内田真礼和摄影人员都停滞了几秒，然后发出灵魂询问。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三楼参与新动画制作……”男人挠头。
　　“所以你是内定的主役吗？”内田真礼沉默，问。
　　“不，我跟他们讨论的是美术风格和作画设计。”男人如实回答。
　　场面又安静了两秒。
　　“我记得曾经向您发出过参与收录特典的邀请吧？”随组的Staff老大都忍耐不住的出声问。
　　“有这种事吗？”饶是记忆力超群的某人也歪头反问。
　　“结果应该是拒绝了的……”Staff老大深深吸气，双手握紧，“那你又出现在这，莫不是特地来消遣我？”
　　“绝无此意啊。”尹泽连忙说。他要是知道这里被柏井哥埋伏一军，那之前在畅吃并拿到发票后，直接就光速跑路了，根本不会自投罗网。
　　“有一说一，这件事，就是你做得不对了。”石原力也负手而立，在旁暗暗点火，“身为本社的作画监督，配合一下你主役动画的视频周边制作，这是本分嘛。”
　　你要不要再听听自己说什么？
　　男人默默看着四天王之一，目光深沉。
　　“来都来了，关于上色方面的讲解，就交给你了。”石原力也说完，就拽着木上益治走远了。
　　现在摄影组没了导游，只能像野狼似幽幽的盯着本番主役声优。
　　唉，也罢。
　　棋差一着的败者，就应该像败者一样付出代价。
　　生活的悲剧本不在于一个人输了，而在于他差一点赢了。
　　“那我们开始录吧，麻烦把刚刚的琐碎片段剪掉。”尹泽整理衣襟，胸前悬挂的工作卡充满份量。
　　“请。”Staff老大露出春阳般温暖的笑容，实则内心已经被此世之恶填满。这种有意思的插曲，怎么可能去掉。
　　“那，这个，呃，作画监督桑，请问色彩设计又是怎样的呢？”内田真礼很努力的在调整状态，但话说的却很拗口。
　　“不是设计，是设定。”尹师傅严肃的纠正，一提到正经的美术工作，他便收敛起了玩笑脸，摆出昔日在外包公司带萌新时的老资历姿态，“那各位，请先随我移步至上色组。”
　　一伙人来到另一片工位。
　　“留美子桑，打搅了，我想拿些项目案例给业外人员讲解下。”尹泽谦逊的说。
　　“可以可以。”有一定年纪的老员工很好说话的起身让座，“正好我去活动下呢，你就用这张说吧，顺便可以的话，帮我涂一点。”
　　成功落座后，尹师傅很有范的敲了几个快捷键，开关了几个图层，拖拽设定图的手法也很熟练，他察觉到摄影组的站位有些过于靠后，便皱起眉头，像准备做范画的艺考老师发现摸鱼学生的口吻说，“站那么远你能看到啥？凑近点，别打瞌睡啊。”
　　“？”
　　莫名其妙被碰瓷的内田真礼和摄影师只好占据一左一后的VIP席位。镜头正好对着某人的侧颜，当然也很好的把电脑屏幕囊括了进去。
　　Staff老大忽然觉得有些挤，结果回头发现，有许多年轻的女员工都翘首站着，他刚表露出想移开的意图，结果就立刻被众人排挤到了最外头，欲哭无泪。
　　“设定主要是在这个定字，团队工作必须要有规范。比方说这张图，你可以看到这个角色的泳装有这么几套方案。”
　　尹泽谆谆教诲说。
　　“泳衣款式姑且不细说，比基尼和死库水都贴合性格。颜色方面就要兼顾角色形象和海滩背景，这里，主角组有许多泳装是冷色系的，但很少有蓝色青色，是为了避免背景相趋……在确定如此多细节后，就会整理出这一张规范图，之后的制作都需要100%的遵守。颜色必须一致，不能差不多。我先吸色，瞧，＃5452b，那么你就算用＃6452b都是失误！”
　　“那么上色要做的就很简单了，线稿连阴影区域和色线都分好了，你要做的就是精准填充。”
　　尹师傅都懒得拿数位笔，握着鼠标，把FPS游戏里的定位能力发挥到巅峰，配合键盘快捷键，只见光标左右横跳，一张空白的线稿啪啪的就固有色、阴影高光齐全。他弄完就转头确信的总结。
　　“——以上。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根本没有多少神秘的？”
　　“？”
　　内田真礼看上去还有些呆呆的。
　　一般来讲，这种情况，带新负责人必须追问了。
　　低情商：你这都没听懂？
　　高情商：我说明白了吗？
　　老社畜则会使用第三种。
　　“我说这么明白，你都没听懂？”尹泽非常讶异。
　　“你语速手速那么快，我零基础没懂很奇怪吗？！”内田真礼眼睛一瞪，也怒了。
　　“与其感慨路难行，不如马上出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吃硬不吃软的男人切换笑脸，“不妨实际体验一把，我在旁指导。”
　　让位，换位。
　　“首先怎么做呀？”内田真礼生疏的对着电脑问。
　　“先吸色，鼠标挪到那边的设定图。”尹泽指示。
　　“怎么吸？”
　　“吸管工具，Alt。”
　　“然后呢？”
　　“油漆桶往里面倒，不要迟疑。不是，你倒错了，那是固有色，你选的一级阴影，在衣服闭塞的上面。”
　　“可以少用一些术语吗？”内田真礼吐槽。
　　男人于是沉默了，他张张嘴，惊恐的发现，自己不用这些词汇，一时间以他的语言才情竟然无法组织语句段落！
　　“往上，往上，我叫停就停。好，停，对，就是这里，填充。”尹泽选择最笨方法，那就是遥控。
　　内田真礼也没介意被当成中介物质，按部就班的点击。
　　唰。
　　只见颜色溢出，铺满了画布。
　　“这……？”内田真礼有些局促，难道是自己搞砸了。
　　“怎么线条还没闭合呢！”尹泽立即皱眉，转身扫视后面翘首的年轻女同事，“我有印象，这是昨天我经手过的原画——哪个画的，给我站出来！”
　　一个瑟瑟发抖的妹子弱弱举手。
　　“你怎么能犯这种低级失误呢。”尹泽扼腕沉痛的说。
　　“张数有些多，没注意……但过审了啊。”妹子委屈的说。
　　“谁审的？”
　　“当时作监不在，是石原监督代审的。”
　　“嘿嘿，原来如此，这件事我一定要上报给董事呀。”尹泽目露凶光。
　　正在远处与木上董事谈笑风生的石原力也，戛然而止了。
　　“你怎么这种小失误都没发现？”前一秒还和蔼无比的木上益治立即变脸，化身究极苛刻大师匠。
　　“我昨晚喝了两件啊，今天按时上班。”石原力也眼眶微红的低声说，“发票都还在他那里。”
　　木上益治突然无法批评了。
　　尹师傅在远处踮着脚伸着头，苦苦等不到梦寐以求的当众责罚，只能摇头心道一句关系户。无事发生过的继续指导，“你修一修再填。”
　　“我不会。”内田真礼说的理直气壮。
　　男人长叹一声，想不到铺色都如此心累，身为诅咒破碎境强者，他实在无法忍耐，干脆把遥控升级，直接抓住女孩的右手腕开始夺舍代打。
　　“我想自己做啊，这个环节就是上色体验啊！”内田真礼逞强的挣扎。
　　“放心吧，工作室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没处理完的稿，等录完了，你一个人可以在这里涂到天荒地老。”尹泽冷酷地安慰。
　　“我真的想靠自己啊。”内田真礼重复。
　　“你太弱小了。”尹泽无慈悲的说。
　　作画监督形态下的某人，实在太陌生了。
　　……

新宿，AQUARE ENIX大楼，第三开发事业部。
　　砰。
　　一个手掌悲愤地落在桌面，发出闷声。
　　附近的同事投来疑惑的眼神，他们看见制作人脸色忽青忽红的，仿佛股市一样在跌跌涨涨。
　　哟，看这气急败坏的样子，至少得亏了七八十万円吧。
　　吉田智树是在公会频道里听到风声的，他隐瞒总导演的真身，以普通的身份与玩家交流接触。倾听、感受、思考最真实的反馈。而在刚刚，部队频道提及了光之战士CV的最新动态。
　　作画监督？
　　那不是好早以前的新闻了嘛？冰菓动画都播完这么久了，还没过气呢？
　　吉田智树耸耸肩，但闲来无事，他就照着频道里的链接去看。
　　然后。
　　然后——
　　“京都动画，欺我太甚！”
　　吉田智树看着官网首页那先行放送的特典预告里，某人胸前那明晃晃的工作牌，气血翻涌，目眦欲裂。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坑蒙拐骗了。
　　这是光天化日的抢人啊！
　　当年一番善良之心，结果竟被反噬。这铺垫许久的无辜の怪物大计划，眼看着就要到丰收时刻了，却被贼人所误！
　　不就是重要职务吗。
　　不就是公司认同感吗。
　　不就是稚嫩新人憧憬的目光吗。
　　这些。
　　这些……
　　这些我们第三开发事业部也做得到啊！
　　明明我才是第一个在茫茫用户中发现他的！你们都是后来者啊！
　　吉田智树迅速回到推号，发现这段先行放送正在被讨论，而且还在快速蔓延，恐怕过不了多久，这消息就会传遍各个动画爱好者粉丝群了。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他快速冷静下来开始寻找良策、拨打电话。
　　对了……那个颇有城府的柏井一平到底在干嘛，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错误？！
　　同样的新宿，另一栋楼，IM事务所。
　　刚刚还在研究棋谱培养情操的经纪人看到消息后差点给茶水呛住。
　　一只手掌摁在茶几上，发出闷声。
　　“京都动画，欺我太甚！”
　　柏井一平胸膛内气血翻涌。他只是想着把工作空投过去，结果那边公司居然想着直接给人换工作，这算什么，欺世盗名嘛！
　　不能再放任在外晃荡了，必须速速索命连环电话召回基地。
　　掏出手机，在响过五声后。
　　“喂？”
　　“你赶紧回来，车马费我给报。”
　　“这出差期间的餐宿……”
　　“我报。”
　　“敞亮！帮我泡一杯咖啡，2分钟就到，我在楼下了。”
　　“……”
　　柏井一平心中微凉，他几乎已经预见到2分钟后，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发票。他默默的把棋谱合上，打算把它塞到床底下，再也不打开。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计不成?
　　“这是我近日来，搜罗到的试音邀请，还请小白龙劳累一阅。”柏井一平谦卑地向沙发御座里的米虫之王递上文件，低垂眉眼，以掩饰眸中的阴影之云。
　　“嗯，知道了。”男人粗略一扫，发现没有心仪之物，便兴致缺缺的打发。对经纪人的工作做出高屋建瓴的指导，强调务实的工作态度。然后继续纵可乐畅饮，人生妙哉，舔舔嘴皮子后问，“还有其他事没有，我待会回家了。”
　　“可是薯片不称心意？”柏井一平忙问。
　　“你要早日进入管理层，掌握资金调动权啊。”男人淡淡的暗示。
　　“谨记在心了。”柏井一平不轻不重的回应。
　　“行吧，先走了。”
　　“我送送。”
　　经纪人看着某人离开的背影，攥着手里的发票，面色阴沉不定。他拿出手机，拨出号码，像幕后黑手接头似的低声说，“该行动了，这段时间我会将他留在东京。”
　　“企划进行的很顺利，下个月上线。”吉田智树的声音缓缓传来，轻哼，“你好不小心，竟然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凡心肉脑，哪能算尽世间一切事。”柏井一平叹气，“归根结底，还不是你，给他和京都动画牵线搭桥，不然会有今天？”
　　制作人避而不答。其实他当初是打着AQUARE ENIX的员工去做外包的幌子，从后续的影响来看，这步棋走的不差，至少确实有一堆人都以为是第三开发事业部的前任美术人员。
　　经纪人也没深究。毕竟他此次派人出去，最大目的是参演电影。虽然有些小波折，可收益却远比付出的代价要大得多。
　　电话两头的人都各怀鬼胎。
　　“声优能去当监督吗，京都动画真是糊涂了。”柏井一平说，“除了履行好配音的本职外，就算是上节目，那也该是参加作品活动。”
　　“说得好，而且，正应该上我们大厂的活动。”吉田智树欣然赞同。
　　二人礼节性的笑笑，又客气了几句，通完气后，就挂断电话。
　　同在新宿、各在一方的经纪人和制作人看一眼手机屏幕，不约而同的撇嘴。
　　哼，奸贼。
　　那董卓和阿瞒的混合体既然走了，柏井一平无需再故装礼仪，受献帝之委屈，于是他僭越地坐进小白龙躺过的沙发御座，开始品尝茶几上那些还未开封的零食与糕点。
　　浏览网络，忧愁的发现“作画监督系声优”经过发酵，已成这两天动漫圈内的热门话题，啥自媒体和宅圈新闻都要蹭蹭热度吹一波，中二病动画的特典销量预约数也是一路高涨，已经完结的冰菓还被拉出来催赶紧出第二季。
　　经纪人横竖看不过来。
　　再看看某人推号那成分复杂的评论区。
　　「合理怀疑推主会影分身之术→那看来打游戏的分身被匀配的查克拉不够啊，白金段都打得要死要活→袁无敌人柱力罢了，人柱力被抽了尾兽都是要死的，推主只是卸载游戏就已经证明含金量了。」
　　「原来广搜写真是为了研究人体动态。」
　　「十字军东征能给天主教带来什么样的利益？另，如何看待第一次十字军的性质？」
　　「之前的腋下肌肉结构的理解和绘画技巧有录播嘛？→每天练画一小时，接单赚钱养自己，点我链接测测你的美术天赋！→你就是推主直播里提到的那种缺德坑钱机构？果然连广告话都如出一辙！拉黑了。」
　　「真想学去报名京都动画的私塾啊，最新特典里不是透露推主是讲师吗。」
　　「绝世高手玩得很好。但是请解释一下。上上上周六19点11分，为什么漏掉头顶的明显脚步声导致被打背身。同日22点4分，为什么精准卡经验升六级却用死亡一指秒的是对方后排小兵导致被反杀。另，次日20点2分，第12次以没有摄像头为由拒绝出镜。」
　　「京都动画确实做的不错，一起多画点，最好再来几部冰菓这样的。」
　　「可以唱ED或插曲啊，角色歌也行啊。偶像之王2的歌翻出来听听，惊觉竟然还很不错的样子？速速歌手出道！」
　　「哥哥怎么不发自拍了啊啊啊啊，想换屏保了……」
　　「你们为什么说这些，推主的本职难道不是声优吗？？」
　　只有寥寥的评论的在提及声优职业。
　　真是可恶！
　　柏井一平咬牙切齿，正思量后续计划时，他看见一个穿着女式西服的女性提着文件袋正从门口进来，身板笔直，仪态端正，想必是位个性认真的职场人物。
　　“剑琦，你这是刚跑完业务回来了？”经纪人换上标准的如沐春风的社交微笑，挥手打招呼。
　　“是啊。”职场女性点点头。
　　“哎呀，你行事还是像以前那么利索啊。”柏井一平热情的说，“天气转热了，辛苦辛苦啊，要不要一起来享用美妙的免费饮料歇会啊？”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然行为举止挺奇怪的。”剑琦京香用古怪的眼神瞄着金丝眼镜市侩男。
　　“这是什么话，我这是关心同事呀。”柏井一平皱眉。
　　“呵呵。”剑琦京香敷衍性的笑两声，但还是赏了这位旧相识几分面子，捏着文件走过来，大大方方坐下，大大方方的给酸奶拆封，她一撩英气干练的短发，“我看你倒是闲得很啊，这一大桌子都是你吃的？胃口不小。”
　　“误会，这可是双人餐呢。”柏井一平摇头，而后又幽幽的说，“至于闲……呵，历来被权臣架空的皇帝，都很闲。”
　　“好了好了，知道你手下的声优伶俐能干了，不用再炫耀了。”剑琦京香咂嘴。
　　泣血的衣带诏居然被认为是炫耀？是非颠倒、黑白不分，何其悲哀。
　　“你家的佐仓君也不差啊，之前是要备考嘛，现在都考完了，可以尽情释放她的才能了呀。”柏井一平微笑说。
　　“你这是话里有话？”剑琦京香挑眉。
　　“何解啊，我明明是正常的关心同事嘛。”柏井一平微微一惊。
　　“呵，你从电通开始，就是无利不起早的性格。但凡是你请客吃饭的，后续必定抛出业务与需求。”剑琦京香叹气，“现在这是落魄了啊，拿公司的福利慷他人之慨，柏井，你的层次怎么变得如此低级了。”
　　柏井一平略微无语，但还是很优雅的端着那瓶AD钙奶，还很有档次的轻轻摇晃，“既然都这么熟了，那就开诚布公了罢。实际上，我这次是有一份惊喜送给你呀……佐仓君尽管资质不错，年纪轻轻就参与动画电影的女主役。但毕竟停歇一阵，想要续上事业的步伐的话，正缺高质量资源呢，我却刚好有个主意。”
　　“难道你还会帮我找？”剑琦京香质疑。
　　“听听，又是这种生疏的言辞。”柏井一平愤愤的说，“以前我还在电通时，不就经常帮你找电视台的关系吗？帮你问综艺嘉宾的名额吗？”
　　“只是单纯看中我当时带的那个偶像小队吧。”剑琦京香耸耸肩，“然后发现上完节目好像热度不满意，立马就跑了。”
　　“那是小领导们短视，我还是很信任你和那群孩子的。”柏井一平摆摆手，“总共上了三家电视台的好节目呢，对地下偶像而言，已经很用心了。”
　　“……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你在同公司共事。”剑琦京香叹了口气，“都翻篇的事就不提了，说你的主题吧。”
　　“哈，实不相瞒，本人最近凭借过人的能力，与AQUARE ENIX谈了一桩合作。”柏井一平挺起胸膛，“一档全新的线上宣传栏目，由软银集团旗下会社与AQUARE ENIX的出版事业联合提供内容。当然，首先启用的便是我社的声优。”
　　“名头不小，听起来还是个大活计。”剑琦京香煞有其事的点头，“所以具体到底是什么呢？”
　　“是时长一小时的，对两大集团麾下所有热门作品进行推荐讲解的，独一档的，目前环境从未有过的网络综艺视频节目！”柏井一平攥紧拳头，铿锵有力的说。只言片语便彰显三十年画饼功力。
　　“原来就是个宣传向的番组，只是找俩声优上去当主持人，性质和电视里推销电器的差不多。”剑琦京香恍然。
　　“？”
　　“坊间传闻你手下的一个声优和AQUARE ENIX的第三第三开发事业部关系匪浅，该不会这次也是年轻人推波助澜的？”剑琦京香顿顿，多问了一句。

“fake News！”柏井一平直接摊手否认。
　　诚然吉田智树自重启最终幻想14大获成功后在大厂的地位水涨船高，有执行董事之资，但他压根负责不到这块来。无非是知道这回事，就提了几句。这事，确实是经纪人自己光明正大，凭借铁胆钢肾的实力，从酒局里挣来的。
　　“剑琦啊，这可是个好机会，我们相交莫逆，不如就让佐仓君去吧。”柏井一平豪爽的说。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剑琦京香抱起手。
　　“诶，不讲那些。完事请我吃顿便饭就好了。”柏井一平说。
　　“可以，馆子由你来订吧。”剑琦京香说。
　　“……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一张发票，到时就按这个规格。”柏井一平不动声色的掏出兜里那张从京都远道而来的龙眠亭的票子。
　　“哈哈，开个玩笑，你也真是的，客套话都听不出来。我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届时送你一盒饼子以表谢意吧。”剑琦京香顺畅的说。
　　“剑琦桑好不爽利，我帮你这么大忙，连顿饭钱都不愿意出。”柏井一平看上去有些受伤的说，“真是令我寒心，也罢，那我还是另寻他人吧。”
　　“毫无征兆，主动找到提起这事，不管怎么看，你才是有求于人的那方吧。”剑琦京香却敏锐而淡漠的说，“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小算盘。哼，但我无所谓。绫音的工作，我也有自己的人脉和资源。”
　　“哈哈，开个玩笑，你也真是的，幽默话都听不出来。”柏井一平突兀便笑脸。
　　“你究竟有什么小算计？”剑琦京香反倒是真的一头雾水了。
　　柏井一平撇撇嘴，敷衍过去。
　　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
　　以经纪人如今在《小白龙行为学》上的造诣，他大概能预想整个流程。首先这种常驻耗时长的工作铁定不肯干，所以要打人情牌。比如松冈祯丞去了，那以帮衬好兄弟的理由再开口，那多半就去做个嘉宾了……当然这只是个比喻，毕竟松冈一定也不肯去。
　　不过思路是可行的，像佐仓君、内田君这种关系良好的去做主持人，那让她们主动邀请，自诩义薄云天的某人就很难坐如山了。最美妙的是，这招对老实人松冈也适用。
　　柏井一平并不是随便在拜托，IM社本就有经营偶像化声优的意思，无论是佐仓君和内田君，都是够资格的。
　　高明的牌手，就是能让大家都赢。
　　也是时候好好让这对兄弟遛遛了。
　　当然，缺点也是有的，譬如该频道设在AQUARE ENIX宣传网站里，吉田智树肯定也会借机牟取利益。
　　然而无妨，吉田智树好歹是个讲礼的人，彼此间是君子相争，光明磊落，不似京都动画不讲武德，出手就是致命偷袭。
　　与金发大洋马一同驰骋于都市的骑士，并没有察觉涌动的暗流。

第一百四十四章 灵魂的手
　　策马啸西风！
　　尹泽一个帅气拐弯入廉价公寓楼下，摘安全头盔的时候看见楼上小妹正拿着钳子在外面夹垃圾，不由得愣住，“怎么在这做清洁？”
　　“街道任务，有时薪拿呢。”麻宫香月拎着黑色垃圾袋说。
　　“好好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小妹真是贤惠啊，以后一定是个勤俭持家的好贤内助吧。”尹泽不由得称赞。
　　“只是想挣点零花钱而已。”麻宫香月瞟了一眼，简单的说，“对了，我之前在推号的趋势上看见哥哥你的名字了耶。”
　　“都是孽障，都是假的。不必去看。”尹泽却没有虚荣心，看破红尘的说，“名声如过往云烟，只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一厢情愿制造的产物，是人们闲暇之余捏造的泥塑木雕而已。任何一场雨，一场风，甚至一口气，都能吹倒腐蚀。”
　　“你好老派古板喔，一点都不朝气。”麻宫香月吐槽。
　　“流行偶像的意义已经超越了文创的范畴。作品只占20%，剩下的是形象、假象，交易和压力……这一切很难承受。”尹泽一边停摩托车一边说，刘海从额头垂落，带着诗人的深邃和神韵，“而我是一个美学求道者，使命是引起精神内心的震撼，绝不是培养偶像崇拜者。”
　　“话是这么说，那你就没追崇过别人吗？”麻宫香月昂起小脸，“比如那些有名的画家，像莫奈、穆夏什么的？”
　　尹师傅的动作静止住了，几秒后成功重新连接，“晚上吃什么？”
　　“这么快就自相矛盾了啊！”麻宫香月瞪眼。
　　“哼哼，你年纪轻轻，会对艺人的八卦感兴趣是很正常的，但我也希望你不要失去独立性。”尹泽老父亲般的谆谆教诲，“娱乐圈是很高级的名利场，经过多少年进化发酵，是对人性了如指掌的贪欲怪物。每年都有数不清的偶像组合推出，针对的就是你这种用户人群，想钓走你的钱钱，实在需要精神寄托，也要找非常靠谱的那种。”
　　“不会想说是你自己吧？”麻宫香月犹豫。
　　“把钱钱给我，总好过给其他人啊。”尹泽从善如流的说，“鄙人虽不才，但愿意配合你多愁善感的成长期。这样吧，握手劵给你打七折，购买白金套餐更可以共进晚餐，解答东罗马的诞生与灭亡，还能带你打电动，体验一下高端局。”
　　所以说距离感是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明明听上去感觉还可以，但楼上小妹完全没有心动意动。或许是见多了某人想杀鱼结果被跳脸扇脸的窘状罢。浴血鱼屠的印象，已深深盖过“偶像”的纱衣了。
　　“对了，我班上的同学，也有知道你的。”麻宫香月补充。
　　“是清花？”尹泽能想到的也就教导主任那高岭之花的孙女。
　　“不止，男生们知道的多一些，毕竟关注动漫嘛。”麻宫香月说，“我总见他们聊天时复读你在广播和生放送里说过的各种台词……你那些句式有些太万能了，好像什么都可以往里面套。”
　　毕竟是大浪淘沙出来的网络圣经，传唱度还是经得起考验的。男人不置可否。
　　“都没人找你做中介，向我要签名吗？”尹泽浮夸的甩甩头发，“有我这种老哥，想必平时你也受许多同学的尊敬和仰慕吧？”
　　“完全没有，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我和你认识。”麻宫香月说。
　　“哈哈哈，要不要我哪天骑着够劲的机车，去校门口接你放学。到时，你也能分得我万丈霞光的一部分，成为校园的传说之一，保证你今后在班级小团体里的地位高高的，绝不收欺凌排挤。”尹泽举起大拇指。
　　“也没人欺负我啊。”麻宫香月耸肩，“而且你最好别来……怎么说呢，清花在校也是一副完全不知道你、不感冒的样子。弄得我不自觉也遮遮掩掩了。”
　　“那我就放心了，东京的小女生娇贵，早熟，恶作剧过分起来，还超过男生，你家庭条件差一些，我还挺担心有攀比奚落什么的。”
　　尹泽感慨的点点头。
　　“至于主任的孙女确实品性极佳，她有自己的追求，自然不会被凡俗氛围所束缚。香月酱你有我这个良师，又有她这位益友，真是前途无量啊。晚饭理应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我约好了晚上要跟清花一起去吃。”麻宫香月说。
　　“那我在这里挣扎半天干什么？”尹泽犹如被欺骗般的一愣，迅速嘱咐了一句，“别玩太晚，记得早点回来，有事就Call我电话。骑我那匹俏佳人时注意交通安全。行，我先上楼了。”
　　“？”
　　男人到屋后，先换了居家的舒适便服，再打开电脑、调制格调的小酒。
　　在跟小妹的聊天里，得知自己竟然在一般中学生群体里也有几分知名度了。
　　难道……难道我已是人气声优？
　　身为诅咒破碎境的强者，七原罪都已升华成七美德。当世有这般修为的，数量也并不多，即使是在美术领域竞争异常激烈，时不时就有漫画家含泪自斩的日本，那也是排得上号的。但这也不影响他此时产生一丢丢的小兴趣，在网络搜索自己。
　　在谷狗网页的框框里键入「泷泽悟」——
　　还没摁回车键呢。
　　这后面唐突冒出来的关系词条是些什么？
　　「泷泽悟艾尔雷多」
　　「泷泽悟和日高里菜」
　　「泷泽悟云霄王者是代打的吗」
　　「泷泽悟名场景」
　　「泷泽悟东京大学」
　　「泷泽悟和松冈祯丞」
　　「泷泽悟照片」
　　「泷泽悟冰菓」
　　「泷泽悟承认喜欢须乡伸之！」
　　“……”
　　太复杂了，互联网实在太复杂。
　　感觉随便点一个进去，都会跳转到很奇怪的板块和论坛。
　　而且没有见到和岛崎信长哥的关联，希望他没有搜索过自己啊，否则徒增悲伤，铁三角又要波折不断了。
　　还是去N站吧，那里的都是视频资料，比起敲敲键盘就写的文章，应该客观许多。男人在站内是有账号的，平时直播也要用，粉丝数量虽然不比推号，可也不少。投稿基本没有，只是应吉田智树的邀请，上传了一些最终幻想14的视频。
　　N站经常逛，所以有心理准备，战术无视掉那堆鬼畜二创和游戏被秀Top10集锦，剩下的都是正经视频，甚至还有老物……比如东京大学入学式时在学堂外受采访的片段，鬼知道这到底是怎么挖出来的。
　　令人震惊的则是居然有粉丝向的介绍视频，以事务所公式照为底图，煞有其事的讲解从业经历，出演的角色云云。而且播放量和评论数也挺可观。
　　男人看了一会，发现这UP主讲的比他还懂，甚至背景音乐也是很合个人喜好的年代金曲。正想点赞时，再一看UP名——东吴三军大都督。
　　草，这不是那个制作了《绝世の低手》的家伙嘛！
　　此人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又喜又爱，扭扭曲曲，却是何故？！
　　男人扶额，最后决定再去看看维基百科。
　　果不其然，这是最正经的净土。
　　内容资讯相比之前，已经丰富许多，毕竟出道还是有小几年了。参与的工作，无论是主役和酱油，都有序排成时间线，清晰了然。这么一看，这段时间以来，跑的片场还真是不少啊。
　　个人成绩一栏赫然写着「东京大学平成世代最美面孔第18期冠军」……坐实文道巨擘的白手套身份了属于是。
　　个人描述添加了一些东西。
　　「泷泽悟，性别男。1990年6月1日出生，身高172cm，隶属I'm Enterprise。」
　　「注：由于本人很少接受采访，因此本页面只记载实绩能证明的资料，以及各种活动中谈话所提到的。」
　　「2009年以轻改动画《漆黑转生幻想》的艾尔雷多一役正式出道，同年担任动画电影《萤焰之森》的男主役阿银。2010年担任原创企划《云烟府提督》男主役爱鹤。2011年担任动画《梦貘少女》男主役藤源海。2012年因饰演动画《冰菓》的折木奉太郎一角而声名鹊起被广为人知，同年继续担任动画《中二病也想谈恋爱！》的主役富?勇太。2013年担任动画《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毛病。》男主役比企谷八幡……」
　　「声音特点是十分清亮、清澈而富有感染力，识别度相当高。但路线宽泛，既能演温柔系角色，也能演刚毅的骑士，变态和怪物更是不在话下。他所塑造的配角与主役一样出彩。演技得到过多名业界前辈和音监的认可。性格谦逊儒雅，为人善良大方。」
　　「是行业内少有的高学历人才，而且是国立一高，且据说还在继续深造。」
　　「业务面十分广泛，出道后还接过不少电影吹替和纪录片旁白，在子供向动画里也多有献声，似乎乐在其中的样子。与此同时拥有着非常高超的绘画水平，在《冰菓》最后一集创造过“三人一集”的奇迹一回，从原画到背景身兼数职，稀有至极的能出任作画监督的专业声优。俊朗的容貌应该是他最不起眼的优点了。」
　　因为过于正经和客观，要有据可考，导致虽然参演作品数量不少，但能写的资料却并不多。所以个人页面透露着一股务实肯干、不依附于名利的精英的孤高气息。
　　真是令人感叹。
　　男人摩挲着下巴，又随意扒拉了一下，然后退回到谷狗搜索的主页面。
　　他看着沉默的电脑屏幕，忽然像是心血来潮，又或者是阴差阳错了。总之莫名的在框内又键入了另一个名字——尹泽。
　　等到反应时，已经敲打出来了。
　　关联词汇也一并跳进眼帘。
　　「尹泽是谁」
　　相比起泷泽悟那长长的关联，这孤零零、极为简单的字词却让男人心头兀地一颤。
　　是谁。
　　普普通通，一个最平淡不过的问题。
　　上学时，新开班的课堂里，老师在确认新生，问这是谁。毕业后，刚进公司任职，没事来巡视的项目经理问这是谁。车站掉了钱包，乘务拿着里面的身份证，在车厢里问这是谁。葬礼祭奠，主持法事的道士也看着站在前列的年轻人，问这是谁，问这是亲属的谁。
　　尹泽……是谁。
　　男人停顿一两秒，轻轻摁下回车，页面刷新，出现几个有相关内容的链接。都是一些比较专业的原画分享网站和交流论坛。他点进第一个，该帖子的回复数量比较少，比起泷泽悟各类视频和推文的评论区，只能用冷清白水形容。
　　「白花花大白菜：之前做资料的时候，看了最终幻想14的原画集，美术确实厉害，有个叫尹泽的给我印象很深，他的设计稿太干净了，不是笔触颜色层面的干净，是项目层面而言的干净，我搞3D的朋友说接手这种稿真的舒服死了。感觉真是特别标准的商业原画规范。而且他负责的好多套装和怪物的设计相当新颖，构成也强。二维不仅好看，具体放到游戏里也很惹眼。国内应该很少有这种把审美和商业做到如此平衡的类型，有人知道尹泽是谁吗？」
　　「去月仓真：好像没听过，但能在重生这种赌博似的项目里担当这么多工作，肯定不是泛泛之辈就是了。话说最终幻想14能起死回生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功劳，这个案例放眼世界，在网游领域里也是很特别的一个。」
　　「冰枪客：确实，讲道理我是真不知道吉田智树怎么说服管理层敢重新研发的，前作可是暴死啊。我老大都说想找机会去那边学学人员管理经验了。」
　　「YsYooo：等幕后的纪录片呗，确实对重启的研发过程很感兴趣。不过有好多人在完成后都离职了，吉本美彦都去一个叫CyGames的新公司了，压力是真大啊。」
　　「元川：尹泽啊，推号有同名用户的，从发的图看，应该是本人。另外，你点进他账号的粉丝列表看看，有惊喜。」
　　「白花花大白菜：……谢谢朋友，已经去看了，这是真大佬啊。话说大佬都是这么高冷的吗，好像完全不营业啊，光看头像和个人页面还以为是机器人呢。」
　　「元川：那有可能不是国内的画师吧，而且看风格也基本自成一派，是海外来职人员也说不定，毕竟AQUARE ENIX嘛，吸引力有的。」
　　「白花花大白菜：那还是在AQUARE ENIX上班嘛，重生时期的工作量好大啊，吉本美彦离开后，现在该是美术组的头头了吧。这行厉害的人真太多了，一刻都不敢怠慢啊。」
　　「SmerJin：多谢老哥发帖，我也关注了，翻看发现能力好全，美宣概念设计都强，学习一波大佬的审美。讲真现在又有名气又还在一线作战的高手很少了，而且好像还有3D辅助，这也很新颖啊，对在职原画师来讲真的很有帮助。」
　　「YsYooo：除了推号在其他平台有号吗，ArtStation我好像没搜到。」
　　「白花花大白菜：mark一个。」
　　……
　　贴子只有十几层，在大大的论坛里也不算特别显眼。几眼就能到底，但他反复看了十几分钟。
　　男人坐在椅子里安静了许久，然后登陆那个蓝天白云头像的推号，发现新粉丝比起之前，真的有涨一些，应该是很多中坚画手也顺手关注了。
　　尹泽轻轻歪头，心情有些复杂，这很难用言语形容，有些惆怅和萧瑟，又有一种道不明说不尽的满足，像丝带一样裹着心脏，闷闷的，可也没有不舒服，只是复杂，只是有点点不知所措。
　　人只要是活在世上，就会留下足迹，就会与周围产生联系。
　　而用实实在在的手触摸世界，和用灵魂划过世界，两者之间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心理差距与思绪荡漾。
　　尹泽无声的叹了口气，点击鼠标关掉网页。插上记录了京都动画新企划的U盘，打算趁着有空先做点图。
　　如今我的一笔一划，不再以前那样轻飘飘的，而是拥有了切实可以影响到其他人的沉甸甸的重量。
　　这是活着的实感，这也是灵魂的回响。
　　……
　　种田梨沙抱着茶水窝在沙发里玩手机，她正在浏览一个清汤寡水的账号的动态，想看看有没有新图发出来。
　　这是身边活生生的大高手啊，当然要没事就来逛逛了。
　　说实话，比起那个人来人往、人气声优泷泽悟的大号，这个头像空白的小号更有意思一些，他的确是没有发布过任何文字，只有图，但只有图也够了。即便是涂鸦，层层的笔刷数目，也是一段文字的数倍。
　　粗细轻重，戳点抹涂，其实都是语言，是难以掩饰的习惯和自然流露的内心。
　　一张棋谱历经沧桑变得泛黄，但新生的棋手仍然能通过书页里的记录步数，感受两位已经死去的老棋手当时的思考和心境。
　　绘画也是如此，绘画是，能封印时间的魔法啊——而种田梨沙从那些画里读到的，都是内敛，是冷静和耐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无面人
　　秋叶原电器街，年轻人的地盘。播放ACG内容的广告屏、篇幅巨大的萌豚海报、在街上派发传单的猫耳女仆，以及气宇轩昂结伴来采购战略物资的善良阿宅，每样都是那么的充满活力。
　　Line捎来讯息，在亚文化的圣地，在二次元的交界地，笔名为“烈焰里做自己”的男人成功当上了轻小说作家，他的理念与律法已具现成实体书，颁布于世——
　　“特意把大家叫出来，就是为了这点事啊。”抱着摩托车头盔的尹泽举起一根手指嫌弃的说。
　　“真的假的，这么快就出版了？”一身便装的松冈祯丞插着兜惊讶不已，“兄弟，我以为你开玩笑的啊。”
　　“呵呵呵……”隐藏着面容的存在阴沉的笑着，“言出必行，这就是我的忍道。想必没有多少人能想到，就在这个多云、西北风、31℃的波澜不惊平凡日子里，轻小说的天地将骤然迎来巨变，将迎来新时代的呀！”
　　尹泽和松冈祯丞同时审视着这个像反派组织里出来的无面人。只见他顶着球帽，戴着大墨镜，压着棉布口罩，整颗头都被覆盖住，只有半截刘海与耳朵露在外面，更穿着长袖外套，高帮靴子。散发的质感和气息介于私下日常活动的世界级明星与性癖古怪的变态可疑人员之间。
　　“都怪我平时没有加强教育，想不到你还是犯事了，但拒捕可是罪上加罪啊。”尹泽皱紧眉头，“……听哥一句劝，卸下乔装，去局里自首吧，接受改造，努力重新做人吧。”
　　“你会不会说人话？”岛崎信长说，“我这是为了低调。”
　　“大哥，都进夏了，你这样不热吗。”松冈祯丞终于忍不住说。
　　“热！”
　　岛崎信长振声，声音透过棉罩，闷闷的传出。
　　“但是远没有我的内心火热！一想到业界变革已悄然发生，一想到我的文字将俘虏众生，我就如同吊烧的公鸡般灼热激动兴奋！”
　　“照这样说，那你应该只穿条泳裤上街啊，为什么层层加厚？”尹泽问。
　　“人气声优私底下竟然还是热门轻小说作家，这种就很轻小说味的设定，恐怕务实的读者不会轻信。我实不愿意他们花费时间探索我个人，更希望他们欣赏我的才华。因此我从这一天开始，就要像布鲁斯韦恩一样，隐藏住真实。”
　　岛崎信长叹息。
　　“但也许有一天，这份心意会被戳穿，比如事务所的美少女同事对我有误会，但却是《魔族戦線》的忠实书粉，有天机缘巧合撞破事实，开启欢喜冤家的故事，之后，更有美少女作家因仰慕我的文笔，加入到行业，掺入到修罗场中……”
　　“看看他现在不切实际，犹如臆症的样子，你还怀疑他出书的真实性吗？”尹泽信誓旦旦的朝松冈祯丞展示证据。
　　“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是轻小说吗？”松冈祯丞接受了同伴堕落的现状，露出同情和悲伤的表情。
　　“搞创作的都很自由，你要习惯，相比起劲爆港漫，他还是太朴素了。”尹泽确信。
　　“有什么溢美之词稍后再说吧，我们就不要站在太阳底下了。”岛崎信长单手抖着衣领扇风、喘着粗气催促，蒸腾热气。
　　“你还是脱了吧，这出书的大好日子，别中暑了。”松冈祯丞善良的建议。
　　“我们间的咖位已然不同了，所以我理解你此刻的不理解。”岛崎信长不屑地摆摆手。
　　“不是啊，我觉得现成的例子就伫在这，连这家伙都没戴上假面，你急什么。”松冈祯丞唐突指着旁边抱摩托头盔的男人，试着说服，“人气声优加作画监督加能跟女生论战，都符合你的标准啊，他都还没戴面具，所以你还是先让自己清凉一下吧，酷暑难耐呀。”
　　“你暗示我不行？！”岛崎信长打起精神，刚硬反驳。
　　“假面？什么形态的假面？”
　　正在分析远处猫耳女仆的人体动态的尹泽立刻转头，冷笑两声。
　　“确实现在还不行，但我迟早会领悟改造人的悲哀，戴上暗影的假面，好好等着瞧吧。”
　　“……”松冈祯丞挠头，觉得这俩好像都有点问题，自己才是最正常的人。
　　但吹牛归吹牛，难得铁三角的休息时间排到一起，能在片场之外的地方小聚，友谊时光还是要享受的。仨人出道时间都差不多，还一块当过学园都市的龙套三混，搁现在也是都担过主役，各有成绩。
　　小白龙不必多说，哪怕以他的浑水摸鱼之本领，也不是想休就休，一星期至少也有四天是在片场当班的，譬如出道初就在配的榴莲学长，已有小几年了……一些子供向动画是真的很长青，此外每月也有纪录片、海外电视剧、电影吹替的活。都属于名气提升基本没有，但钱多又正经，是传统优秀的幕后声音工作者们所追求的。
　　偶尔少几天，那通常也在家里搞外包。
　　话说当年的经纪人真是充满仁爱和无私，这种S级长期饭票都能给一介愣头新人捞来了。可惜现在金丝眼镜男的感情里已夹杂着算计，不复当年纯粹，令人感叹。
　　而为什么会有种总是在事务所躺平做米虫的错觉，这完全是一部分人的偏见，只是那部分人恰好也在场，所以就擅自产生恶意的判断。
　　相信许多人都经历过这种情景。三好学生的你整个下午都在做作业，到饭点了，决定看会电视休息，爹妈也下班回家，开门看到娃子在翘脚看节目，便如名侦探发现凶手似的坚定断言“你又玩了一天不学习！”
　　何等的冤枉。金发大洋马常年停在事务所外，多少次某人离开后都是直奔片场，掐点精准地打卡啊。
　　松冈祯丞有新人奖傍身，以黑衣剑士一战成名，尽管被雪藏了半载，但后来也是到处刷番，更多次出入后宫番片场，羡煞旁人。
　　岛崎信长单论名声并没有两位兄弟显著，两三年前小白龙就已经拿着红黄蔷薇在solo骑士王了，他却只能当个阿萨辛的宝具分身。不过在演绎与精灵啵嘴的温柔系男主后，也是一战成名，事业开始顺风顺水起来。但接到的大多都是乙女向的作品……像游泳部的帅哥，打棒球的阳光男孩之类的。
　　其实第六天魔王并不逊，比起入行多年还挣扎在温饱线的同行，他这俨然是一个正常声优顺利发展的例子，仪态容貌亦不错，实在可以称为优秀了。
　　只是那对IM的柏井双雄太过于奇葩，整个业界都难找得出同类，更别说复制效仿，所以比较起来显得弱一点。
　　但是这一切都会结束，世人终会知晓，斜杠青年并非你小白龙独有呀！岛崎信长志得意满的带路，三人来到秋叶原的某间书店。
　　哗，刚一进门，抬首就见到身材夸张的精灵族姐姐和兽耳妹妹紧贴的海报，宣传画里更有数不清的JK摆出傲娇、羞涩、生气的模样。角落区域里还被填满了各种不可描述的幻想读物，每条书名更是给人意外之感，空气里的二次元浓度劲增，暴增！
　　“规模有点大呀，好几楼呢。”松冈祯丞环顾四周说。
　　“那是自然，即便是在秋叶原，这家店的牌面也是排上号的。”岛崎信长轻哼。
　　“唷，有《刀剑圣域》呢。”松冈祯丞一眼就看到热门区里的主力担当，那边一看就知道卖得不错。
　　“卖的很好啊，不愧是销量数一数二的系列。”尹泽赞赏，“动画二期也板上钉钉，照这个势头，感觉把整个系列的剧情全部动画化，也并非不可能。桐人能有今天的地位，松冈的努力也至关重要啊。”
　　“这是制作人员们一起努力的结晶啊。”松冈祯丞高兴的说。
　　“我配音的《约会大战斗》也不差。”岛崎信长一生不弱于人，指出，“你看，不也是被店员排在大门的显眼处么？”
　　“大家都是冲女角色去的，你不过是个添头，麻烦认清一下自己。”尹泽嫌弃。
　　“好像还有《漆黑转生幻想》——”松冈祯丞讶异，“横幅写着‘终末倒计时’，难道已经进入尾声了吗？这你不得去看看，你演的艾尔雷多好歹也是全书人气靠前的。”
　　嘶。
　　尹师傅多日不曾有的应激症状再临，他连忙捂耳拒绝收音，“不要忘了我们来这里的首要目的！”
　　“不错。”岛崎信长精神振奋的说，“哼，我观这等，如插标卖首。还是快快找我的著作罢。”
　　“这上哪儿找？”松冈祯丞望了一眼人头耸动的宽阔书屋，他发现大热天里，穿成岛崎信长哥这样的怪人，竟然还有许多，着实费解，“一楼就这么大，往上还有四五楼呢。”
　　“当然是去‘推荐新书’区逛了。”店里有空调，岛崎信长内心的火焰平静多了，他淡淡的说。
　　尹泽粗略的扫一眼每楼售书的简介，就已经牢记于心，像打游戏点开小地图一样，调掉视野的左上方，“一二楼是轻小说，三楼是耽美，四楼是写真杂志，五楼是周边。只要店员不摸鱼，你那书再扑街也不会摆到三楼往上。”
　　“人好多啊，都见不着店员，收银台那边也排着队，很忙碌。”松冈祯丞说，“我们不如就这样往里面挨个挨个搜吧？而且碰到市场佳作，还能顺便看看，万一将来就接到动画改编的试音邀请了呢。”
　　“冲冲冲。”岛崎信长推着两人的肩膀，正巧形象也搭，像极裹挟人质的中东悍匪。
　　站在门口远观还不觉得，近赏把玩才晓得这里的包罗万象。站在书架前一瞄，全是各种花里胡哨封面、手掌大小的便携书本。书面基本都以萌萌的女孩做主体物，再搭配夸张字体的夸张标题。作画风格太多变，作画水准也参差不齐，但都很吸引人眼球……只是几百本全是这种，堆在一块，视觉效果就有些“吵闹”了。
　　“赢了。”尹泽拿起一本《在风俗店做应召的魔王大人》随意看看，忽然就胜券在握的说。
　　“哪里赢了？”松冈祯丞不解。
　　“这些书起长名，用彩绘，都是想俘虏购物者的视觉，所以花样满满。可惜我在第三层。我绘制封面时，就已经料到会是这种场面，所以我的构图很朴实，用的是大面积色块做切割，灰黑色做底，点缀以高饱和的纯色。”
　　尹泽像参谋似的缓缓说。
　　“而放到这种环境里，‘朴素’反倒成了亮点，成了视觉里的休息之处，自然更能够脱颖而出。”
　　“这都考虑了，你真的，我泪目……”岛崎信长感动的说。
　　尹师傅淡淡一笑，只是这般小计算，当年参加艺考，预判评委打分时就想过了，委实算不得什么。
　　“这样就好找得多了。”松冈祯丞恍然。
　　不过就算缩小范围，但也不容易。因为买书的太多了，每列书架前都站满了人，尽管阿宅们都很善良，乐于助人，但审视心仪之物时，大家都像院校的教授般肃穆郑重，要翻来覆去的研究插画，剖析实体书，有的还拿着手机搜索作者和插画师以往的作品进行深度的了解。
　　认真程度也就只输隔壁手办店、模型店的收藏家，那边还随身携带放大镜查看做工。
　　尹泽等人也不好意思让他们让让，只能站在背后踮起脚尖看架子。
　　饶是空调兢兢业业的在运作，不断横穿人群，也搜的是直累喘气。
　　“到底是不是今天上架啊……”尹泽单手叉腰质问。
　　“没错啊，是今天啊。”岛崎信长拿着一本《爷爷给的箱子里有百年狐狸精？》给自己扇风说。
　　“这一楼也逛遍了，也没发现，不如去二楼瞧瞧吧。”松冈祯丞建议，“想必大家都口渴了，我去买几瓶水，我们在二楼碰面。”
　　“我要矿泉水就好。”岛崎信长随口说。
　　“那我要比他贵100円的矿泉水就好。”尹泽说。
　　“？”
　　松冈祯丞于是拨开了人群，往外走了。
　　同为恶魔族的波旬和信长公则通过楼梯去二楼。可能由于三楼是耽美专区的关系，还有不少的女性买书人在上上下下。
　　尹师傅素来绅士，自然让开身位，女生先行。
　　“——？”
　　提着装满刊物小布袋的女孩直勾勾的盯着眼前抱着摩托头盔的男人，一时间没有下楼梯。
　　尹泽也莫名其妙，这女士跟岛崎信长哥差不多，都是大墨镜和口罩的配置，瞧不出模样和年岁，但却有一头娟丽的长发，于是他说，“这位妹娃，别干站着啊，你倒是下去啊？”
　　女孩歪歪头，指指站在更后面的悍匪，仿佛在问那是谁。
　　“喔，这我朋友，别怕，他不是奇怪的痴汉，你下去吧。”尹泽了然，原来是在害怕散发尾行人气息的无面男才驻足啊。
　　女孩果然点头，下了阶梯。
　　尹泽和岛崎信长继续上行，然后，他们就感觉到这位女士就像贪吃蛇增加的尾巴，跟随在两人之后。
　　恶魔族的两人略微沉默，旋即迅速加速，蹬蹬地上楼梯，女士也蹬蹬地上楼梯。两人减速静默，女士也减速静默。
　　“完了。”岛崎信长偷偷戳戳某人的肩膀，阴谋论的悄悄说，“她才是尾行的……而且又好像是从耽美区出来，这是盯上我俩了，所以我叫你戴上假面啊。”
　　尹师傅觉得这也太魔幻了，他运起浩然正气，居高临下的指责，“光天化日，我劝你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须知法律无情，不要妄想做让亲人朋友伤心的坏事！”
　　女孩的小脑袋抖起来，像是在憋笑，她招招手，示意某人过来。
　　“你究竟想干什么？”尹泽过去，光明磊落的抱着手问。
　　女孩从小布袋里拿出一本书递过去。
　　天呐，这是……竟然当面传教，意图腐朽我的好兄弟。岛崎信长暗暗心惊。
　　但小白龙岂是那种意志不坚的存在？一定会以正义楷模的身姿，谆谆教诲罢。
　　然后岛崎信长就看见正义的伙伴接过书，然后露出会心一笑，然后还和女士握手。
　　啊这。
　　什么邪术？！
　　“信长呀，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只是一个照面就被迷之女性给洗脑，堕落的波旬满面春风和煦笑容的转头说，腔调甜腻。
　　“你莫要过来！你醒醒！”岛崎信长心中惊惧，唯恐也被同化。
　　“？”
　　尹泽又看向女孩，得到准许后，伸手帮她摘了大墨镜和口罩。
　　种田梨沙看着摆出龟派气功起手式进行防御的中东悍匪，一边笑一边拨撩着头发。从某人手里拿回刚刚递出去的《冰菓》小说。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又是一个小细节
　　“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总不可能是因配音之故，来买原作小说增加剧情理解吧？”种田梨沙和两人来到小说店的二楼，靠着落地窗的好位置，一边吹空调一边闲谈。
　　“其实是因为岛……”尹泽正欲解释。
　　“有一新作，我们都很喜欢，恰好休息时间排在一块，所以一起来逛逛。”已经孵化了影之实力者之心的岛崎信长插话，“倒是种田小姐你，想不到也有如此雅兴……光从外表完全看不出还有这份兴趣，不过安心吧，我们都不是嘴碎的人，不会跟别人乱说的。”
　　“是啊是啊。”
　　尹泽闻言也深以为然，回过神说。
　　讲道理，今天种田桑特地遮盖脸面，前来采购耽美刊物，肯定是不想被旁人知晓自己的小爱好。结果被两头魔族凑巧撞到，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担忧对方会有一点点尴尬，于是又补充说。
　　“——就像我不讨厌女人打架一样，喜欢男人摔跤也是很正常的嘛。”
　　“你们说什么呢？”种田梨沙也明白了，摊开小麻袋，好笑的说，“我是从五楼的周边区下来的，买的是型月社的新画集。”
　　“？”
　　两个都拥有“月球の睿智”力量的男人往前一凑，果真看见几本厚厚的画册，封面也相当熟悉，毕竟看板娘就那几个，不是金发碧瞳的骑士王，就是能看见死线的白衣和服丽人，相比之下，短发的真祖和奇怪的魔法使大姐姐登场率较少。
　　“居然有新款，我为什么没得知消息？”岛崎信长瞪大眼睛，顿时来了兴趣，他在社交软件上的昵称都是“纯贞月球人”，可见其厨力，“我能看看嘛？”
　　“可以可以。”种田梨沙很好说话，“我在五楼付过钱了，你拆吧。”
　　岛崎信长如获珍宝的捧过画册，小心翼翼撕开塑封，开始翻阅，不由得赞叹出声，“这光，这水，这美少女。武内社长的水准真是十年如一日啊，不愧是头等Saber厨，别的咱不说，对自己亲女儿还是充满了父爱的。唉，时光冉冉，当年那个被直死魔眼所吸引入坑的少年，如今也亲身参与到系列世界观之中了，这也许就是梦想实现的感觉吧。”
　　“啊，这么说，岛崎信长桑你演过《Fate/Zero》呢。”种田梨沙羡慕的说，“真好啊，能参加这么好的作品。我也想出演啊，但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我也想当英灵呢。”
　　“哈哈哈，等待并心怀希望吧。”岛崎信长以成功者的姿态，骄傲满满的鼓励，“不过我没想到种田小姐也是同好啊。”
　　“我参加工作前还曾独自一人在Comiket排7小时队买Fate的商品呢，这些都不算什么了。”种田梨沙自得的摆手。
　　“那厨之功力相当深厚啊。”岛崎信长惊讶，然后抬抬大墨镜，开始自我介绍，犹如前来面试的顶级应届生，又像是高手切磋前的自报门派般，“我最早被月姬格斗吸引，然后越陷越深。本人月姬原作已全线通关3次，FSN全线4次，后续的游戏全搜集，家中收藏刊物已超60余本，更兼百貌哈桑的宝具分身之声优。”
　　“我是被空之境界吸引入坑，家里有全套书籍，各原作游戏都通关，各版本动画都有入手光盘，甚至连《真月谭月姬》都买了盘，还看了三遍以上——”种田梨沙气势如虹不遑多让。
　　空气里似乎有内劲真气碰撞的声音。
　　“什么？连《真月谭月姬》那种炸裂魔改番都买了盘！还看了三遍以上？！”岛崎信长不禁色变动容，一时间切实的察觉到了名为压迫的气场。
　　此人厨力，不在我之下。
　　“既然阅尽万象，那种田小姐可知道第一法到第五法吗？对死徒二十七祖又有多少了解？同样是直死魔眼，志贵和式的有什么分别？”岛崎信长抬手，叩指追问。
　　“这种入门级的问题，也来考么？”种田梨沙轻轻一哼。
　　紧接着就是“骑士不死于徒手抓住十二试炼的B叔当武器甩的可能性”、“以武入道慎二之魔法英仙拳”、“恶龙血铠的正确使用方式是仰躺地上再跟人打架罢”、“老烟枪进入英灵殿后宝具会是抽不尽的香烟和油不绝的打火机吗”。
　　月球人聊设定、撕战力是顶级的，有可能一个论坛十年前就在讨论英灵实力，十年后帖子里还在反复推导。总之话题绝对不会缺。
　　种田梨沙在切磋间，甚至还发出了与其秀丽形象截然不符的阿宅般呵哈哈的笑声。
　　而这场级别不低的学术交流期间，那个男人竟然神奇的没有加入，只是自顾自的搁旁边翻看画集，时时露出欣赏或沉思状。
　　“你为何一言不发？”
　　岛崎信长察觉到异状，联想到某局鲜血之色的大富翁游戏，旋即隐没在镜片下的眉毛一挑，故意挑事地问。
　　“总不可能是觉得我和种田小姐的厨力等级太高，所以心生畏惧了罢？也是，料你这种现充，论收藏和热爱，肯定是无法与真正的粉丝一战的。”
　　“这些刊物价值很高啊。”尹泽只是风轻云淡的说，“你瞧，有Fate/Zero的幕后趣事呢，除了设定和原案外，更有主力声优的访谈，我身为第四次圣杯战争的选手，也在里面呢。”
　　后发先至，连消带打，更显高手本色。
　　“？”
　　“真的吗？”种田梨沙眼睛一亮，“我刚刚入手还没看呢，真的有么，在哪一页给我看看？”
　　尹师傅找准页面递过去，只见宽大的纸页上，左页是光辉之貌的双枪英灵立绘，下面是面板参数和宝具详解。右页赫然也是灿烂美貌的声优照片，下面是一些问题回答和演绎感受。
　　熟悉的人都知道，男人向来是对采访不太热情的，也推掉许多杂志的邀请。成分复杂的粉丝们也不满足区区推号动态，也询问有无其他了解推主的渠道和文章，但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场活动，那几期广播。
　　虽然也有个人生放送的录播，但是除了知道这货在白金三艰难度日外，其他就一无所知。甚至事务所网站，声优资料里，除开常规情报外，关于特技和兴趣爱好一栏，写的居然是“还没想好”！
　　真不知道这是怎么过内部审核的，就算是那位日笠阳子所在的事务所，这也有些过于自由了。
　　于是出现一种观众甚至都知道此獠昨天在游戏对局里的具体失误，但偏偏没有此獠存活于世的更多证据，加上跨界担任作画监督的惊奇感。有种科技的假象，有种人工智能的幻影，非常的薛定谔，非常的赛博朋克。
　　只是《Fate/Zero》乃是作为声优出道后的初期之作，尹师傅还是一个会脑播《孤独的巡礼》的资深王厨，当然全力全开，燃烧热情，对相关所有工作都是用心配合，更为刊物拍过迄今为止唯一一套的摆拍写真。
　　种田梨沙饶有兴致的低头仔细看起谈话内容，还像播音员一样的低声念诵——
　　「Q：请CV分享一下看完成品后的感受吧。」
　　「A：群像的味道很好，战斗很厉害。第一场认真的打斗是Lancer与Saber的，这点我很荣幸。另外就是王之军势初露，冲垮哈桑们那集很够劲。不过我还是很惊讶刺客会正面对敌的决策，这一点是非常非常不明智的，它等于是一个自杀行为。」
　　「Q：说到自杀，您对迪卢木多被背刺有什么想法呢？」
　　「A：这个描写很残酷，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虚渊玄老师本人。」
　　「Q：动画取得很好的成绩，播出后，周围的朋友有什么反应吗？」
　　「A：嘿嘿嘿，我有一个朋友，他非常非常之羡慕。而我也记住了他的表情，那副嫉妒我的表情。」
　　「Q：听说您是系列的资深粉丝啊？」
　　「A：是的，所以我很想继续参与到后续的作品里，如果有企划就好了啊。我也有幸跟来片场旁观的武内社长聊过，以粉丝身份和他讨论了一番。比如手机游戏什么的，将来手游绝对会是一片好市场，是大势。有可能的话，我届时想要参加，请给我试音的机会，我必将竭尽所能。」
　　「Q：您和迪卢木多都是形象俊朗的人呀，那么会不会有和角色相似的点呢？」
　　「A：经常被背刺算吗（笑）。说正经的，神话原型里，迪卢木多有着神器傍身，也有着高超的谋生武艺，但人生却是比较波折悲伤的，这方面我倒是有些感同身受吧……」
　　「Q：迪卢木多与格兰尼的悲恋仍是爱尔兰民间传说中非常受欢迎的故事。您怎么认为呢？」
　　「A：起初是格兰尼对他用术强令私奔，但逃亡了16年，这段漫长的背叛和相处里应该也萌发了真正的感情吧。我个人反正是不适应又快又突然的感情，也许是念旧的心性所致，我喜欢老歌老电影，也觉得感情要满满酝酿才能留的久，容易看得清人。电闪雷鸣间建立起的一段关系固然听上去戏剧浪漫，但时间远比雷霆更加可怕啊。」
　　「Q：假设您参与到了圣杯战争中，会期望哪一骑英灵，又会制定什么样的战术呢？」
　　「A：即便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杯子里只有小安和黑泥。我觉得自己也会连夜带着英灵跑路的。考虑到这一点，Caster比较好，毕竟大多是文化人，应该能够沟通，另外如果召唤出著名的美术家和文学家，我也很开心。有这种顶级使魔存在，世俗的愿望都能满足了吧，圣杯有没有无所谓了。」
　　「Q：刚才既然也谈到感情话题了，那么在Fate系列里，你中意哪位角色呢？」
　　「A：做朋友的话，选士郎应该很快乐吧，可以蹭饭，没事一起去跳高。至于妻子，刚刚正好也说到选Caster……不如去偷杀生石做圣遗物努力召唤玉藻前吧，比起在我颓废时能拉我一把督促向上的远坂凛，果然还是更想要可以不努力光吃软饭，她也心甘情愿养我的玉藻前啊。」
　　……
　　“你竟然偷偷摸摸实行月球深造计划，还跟武内社长聊过天？”岛崎信长咬牙切齿。
　　竟敢暗暗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这和松冈祯丞，以及他写轻小说又有什么区别。真是差点就被咸鱼的虚伪迷彩给蒙骗了。
　　“这访谈还很走心啊，有几个问题回复的还挺好的嘛。”种田梨沙笑着端详，“不过这真是老派的感情观念呀，难怪没怎么听你提起过。”
　　“你有什么高屋建瓴的建议？”尹泽不解。
　　“没什么，只是想把一段感情培养起来，所花费的时间肯定很多。而现在又是快节奏的时代，也许太过保守，缘分就会擦肩而过的。”种田梨沙耸肩。
　　“哼，只是说说而已，也不是非有不可。”尹泽老成的叹息，“如果一个人把生活兴趣全部建立在爱情那样暴风雨般的感情冲动上，那是会令人失望的。”
　　“这个么，我确实也是持有同样的观点。”种田梨沙用手指托着精致的下巴。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我回来咯，外面可真是热啊——咦？这不是种田小姐吗？”先前主动去买水的老好人松冈祯丞提着一个小塑料袋回来。看来除了凉水，还贴心的买了零食，无愧是所有认识的人当中，女子力颇高的挚友呀。
　　“松冈桑，你好你好，今天是恰巧撞上了。”种田梨沙很有活力的挥手。
　　“又见面了，请多多指教，呃，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所以只买了三瓶水。”松冈祯丞拎着塑料袋，饱含歉意的说。
　　“没事没事，我待会自己去买也一样的。”种田梨沙并不在意，“不过松冈桑跟其他那些混社会混熟练的人不一样，还真是把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很善良很好懂啊。”
　　“？”
　　“我们只是历久弥新，其实殊途同归。”岛崎信长觉得有必要解释。
　　“你现在是个没脸的中东悍匪，就不要谈相由心生了。”尹泽不客气的说，只见他拿过属于自己的那瓶水，没有喝的打算，而是递给女孩，“这瓶给你吧，我也不口渴。”
　　“喔，那就谢谢咯。”种田梨沙也没推脱，保持着明媚的笑容接过，然后试着拧拧，发现好像有点困难，她于是露出有些难为情的表情说，“我力气有些小诶，能不能麻烦你帮帮忙。”
　　岛崎信长眼神微动，身为清醒的局外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小事一桩。”尹师傅素有侠义之心，都已经在酷暑中赠送冷饮了，再做个售后拧盖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见他轻车熟路的左手固定瓶身，右手运起劲道一旋。
　　盖子，并没有开。
　　“有好多冰露，很滑啊。”尹泽稍加解释一句，然后暗扎一个二字钳羊马，力从地起行遍周身。
　　盖子，还是没有开。
　　岛崎信长不再眼神微动了，只是无语的扶额。
　　“……这个真的很滑啊。”尹泽迎着那几道莫名的目光，略微有些尴尬。
　　“要不算了，等会再说吧。”种田梨沙见某人的手掌心都快拧红了，连忙说。
　　“算了，为什么算了？今儿个怎么也得把它给开瓢了！”男人皱紧眉头，毫不犹豫的转头，“松冈，你来搭把手！”
　　“？”种田梨沙。
　　“？”岛崎信长。
　　轮到松冈祯丞接力，他普普通通的转了下手腕，然后就听到清脆的包封塑料条断裂的声音。
　　“给。”松冈祯丞自然地递回去。
　　“给。”尹泽又转递给女孩，用清爽的笑容说，“矿泉水有时候是这样，很玄乎，一个人怎么也拧不动，但换一个人，立刻就迎刃而解了，很神奇吧？”
　　“谢谢你……呃，也谢谢松冈桑。”种田梨沙如愿以偿成功拿到冰凉冷饮，但与预期不符……觉得怪怪的。
　　“那你东西买完了，待会是回家了吗？”尹泽顺便问。
　　“也，也不是，只是把首要的东西入手了，指不定还有其他感兴趣的，难得来书店就再逛会呗，你们介意我申请入队吗？”种田梨沙微微侧头问。
　　“嗐，小问题。那就一起看看吧。对了，你买的周边，我也想买一份，是在五楼的哪个位置？”尹泽问。
　　“没几步路，我带你去吧。”种田梨沙撩撩头发。
　　“也可以，多谢多谢啊。”
　　男人和女孩就这样过了拐角，朝五楼去了。
　　“咦？这，呃，那我们继续找书？”松冈祯丞挠挠头，很正常的问。
　　“喜欢月姬的都不是坏人，种田小姐，能处。”
　　担任今天小队队长的岛崎信长，露出了目睹孩子出远门的复杂神色，感慨一句。
　　“就让他们玩去吧，咱们继续今天的主线任务。事后让小白龙赠我一套周边，就不算他这脱战至罪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江湖豪杰侠胆柔肠
　　书店第五楼终于顾客的数量变少些了，至少能安逸的挑挑选选。周边商品的设计相比起轻小说就要正常许多，毕竟都出周边了，不缺人气，是有用户群体的，不必在外观上弄得花里胡哨。当然价格也要贵上许多。
　　尹泽抱着摩托车头盔，跟着种田梨沙笔直的朝型月商品而去。
　　在还没经历厕所次元奇缘的早年间，他想入手这种东西是不可能的，后来网络发展起来了也是靠代购，
　　在报刊亭屹立不倒，纸媒还坚挺的年代里，是真有一群爱好者做杂志刊物的。尽管限于能力，只是搬运一些幕后信息，新闻，写写编辑部评价，但搭配上纸片人插图，对中学学生就有莫大吸引力，更有附赠ACG歌曲的光盘。
　　而更早一些，只能去偏僻小书屋淘沙。
　　但是在那里，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将发现什么。
　　比如壳子是阿古茹，但内容是空我，但标题是古加奥特曼。看半天还在想这咸蛋超人真虚，都不变大打架。又比如港漫拳皇，剧情看似贴合游戏，但内里狗血暗改。呱！暗黑力量1000%，怒意无限强呀！以及原来藤堂香澄才是女主角，而且被八神庵强吻，还用血水洗嘴唇，不愧是八神，轻易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小雪是谁？不认识的路人JK呢。
　　要不以后也搞代购吧，四舍五入，这可是外贸领域的高级经济活动啊。
　　“还有点贵喔。”尹泽拿起先前的同款画集，优先看背面的价格标。
　　“是这样的，但重要的不是价格，是爱。”种田梨沙在旁边郑重的说。
　　“……你这说话方式好像金店柜台后的售货员。”尹泽吐槽，“也像是暗示怂恿买戒指的攀比心利己未婚妻。”
　　“这是什么话，如果我们不实际支持的话，武内社长他们又怎么继续创作呢？”种田梨沙说。
　　“炒冷饭是传统艺能，不得不品尝。”尹泽叹气。
　　“什么意思，Fate/Zero也才过两三年不到吧？”种田梨沙疑惑。
　　“是啊，所以珍惜罢。”疑似触碰过根源，真实体验过第二法，拥有着C+级千里眼（伪）能力，可称宝石哥的尹泽高深莫测的说道。
　　“只买这本就够了吗？”种田梨沙见某人只拿着一本，于是推荐说，“那边还有其他的，要不要也看看？我是没有买，但你说不定会喜欢。”
　　“其他作品的周边，都不是特别感兴趣啊。”尹泽说。
　　“指不定还有你演的呢。”
　　“没劲。”
　　“对了，中二病的特典，我在官网预订了。”种田梨沙忽然煞有其事的说，“照预告的内容来看，你这是从游戏美术转动画制作了？”
　　“……事态变化的太急，所以连我也不好说。”尹师傅深深皱眉。现在回想，之前那段时间里自己就仿佛一只误入蛛网的卑微瑰丽蝴蝶。保守估计，起码有两个以上的幕后棋手在隔空对弈筹谋。
　　“嘿，反正都是绘制，具体做什么，对你这样的大触来讲，区别都不大了。”种田梨沙称赞。
　　“那是自然。”尹泽倒也并没有谦虚，而是笑容满面、理所应当的接受客观事实。如今能够尽情的攀登美学高峰，这是少有的，由心觉得喜悦的事情，“那你呢，你怎么样？”
　　“具体指什么？”种田梨沙一愣。
　　“私下还有在练习么，像速涂之类的，有在做吗？”尹泽和煦的问。
　　“这，这个嘛，我还是时时观赏佳作，看绘画视频的。”种田梨沙底气不足的说。
　　正所谓，人在床上躺，画技心中涨。
　　“有些怠惰啊。”尹泽不禁轻言细语的劝诫，“偶尔也该提笔创作嘛，即便不作为吃饭的职业，但这也是能够伴随终生的美事呀。晴朗天气，花开季节，出去写写生，这才是过日子嘛。”
　　“那你有拿着画板和颜料出门吗？”种田梨沙挑眉反问，“怕是也有好几年没有摸过真的画笔，耐心调过颜料了吧？”
　　“说什么呢，我可是数字CG领域的艺术家。”尹泽摆摆手，“信息时代……Ctrl＋U也是调颜色，不算远离正道大途。”
　　“你还记不记得我的毕业习作。”种田梨沙想了想，问，“就是那几幅很宽很大，还摆在美术馆里的。”
　　“自然是记得的。”尹泽点头，“怎么了？”
　　“我当下很是怀疑，如果以传统工具作画，你恐怕不如我。”种田梨沙轻哼，“没有了图层和便利的各种软件功能，你还能保持这种游刃有余的姿态吗？”
　　“呵呵呵……你实在是有趣，实在是天真。”
　　尹师傅德高太久，花费一些时间才意识到这是在挑衅，便仁爱的笑了起来。自得人生回廊的那一日起，他便领会古典精要，神功告成，已是大师之资。
　　由此可见，种田小姐，还没有能升华七原罪，如今仍受诅咒所困、所驱使。
　　“早就知道日本的艺术行业竞争激烈，三岁孩子都会画叮当猫。我倒是真的很好奇一般美术大学学生的水平。”尹泽以师长的口吻说，“相逢即是有缘，更是朋友一场，不如这样吧，找个时间，我给你指导指导。”
　　“我不太喜欢数字工具，还是传统工具更有韵味。”种田梨沙摇头拒绝。
　　“都可以，你想让我用土灶里的木炭在地上画黑龙都行。”尹泽说。
　　“那就约个时间，找个地方写生。工具材料我那都有。”种田梨沙扬扬下巴，眼神和眉间里都带笑。
　　“没问题。”尹泽用手比着一个OK的手势。
　　“好。”种田梨沙握拳，看上去战意满满。
　　难道对方还真有想一较高下的意思吗？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唉，换做武侠小说，这就是令狐冲偶遇风清扬被授独孤九剑程度的顶级奇遇啊。
　　男人孤高的想着，我呀，还是心太善啦。
　　“对了，那你工作最近怎么样？”尹泽这才想起问本职工作的话题。
　　“还好吧。”种田梨沙说，“最早事务所给我的定位是播音员的，但之前《冰菓》的成绩不是很好吗……好多人都不相信履历空白的我能轻松拿到主角呢。现在动画试音的机会也慢慢多了。游戏也参与过了，就是那个舰队大搜集。”
　　“有这事，那我回去大建一下。”尹泽沉思。
　　“你难道有搜集周围朋友配音的舰船的喜好？”种田梨沙稍怔，旋即露出疑惑的小眼神。
　　“不是，因为是新出的船，所以强度会高一些也说不定呐。”尹泽沉声说，“而且田中制作人最近有些放飞自我了，活动关卡越来越残暴。我需要更多舰队搭配。”
　　“？”
　　“话说回来，唔。”尹泽忽然想起一茬，挠挠头，有些鬼祟做坏事般的放低声音，“就是那个……”
　　“有什么就直说呗，怎么扭扭捏捏的。”种田梨沙催促。
　　“呃，这个应该能透露的，没有保密事项。”尹泽悄悄的低声说，“这是优先情报，最近如果缺少试音的话，可以留意下京都动画的新作消息，提前筹备了，原作叫……”
　　“噢噢——你不老实喔，你泄密内部消息。”种田梨沙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指指点点起来，非常像发现同班同学是爱打小报告的小学女班长一样。
　　“小声点啊。”尹泽连忙说，“先听我说，原作叫——”
　　“《境界的彼岸》是吧。”种田梨沙唐突接话。
　　男人仿佛被暂停了。
　　“哈哈，看你那样子。”
　　种田梨沙双手捂嘴轻笑，也效仿着之前对方悄悄话的姿态低声说。
　　“这件事，武本监督早就向我发过消息，说是之前合作的很好，他这次也想让我去试试。而且别人工作室的账号都发过预热的消息了，你还这么鬼鬼祟祟的。”
　　“……”
　　某人朝还在直乐的女孩投去一个怨念的眼神。
　　“你难道生气了？”种田梨沙眨眨眼睛，凑近一点，低声问。
　　“我是心碎了。”尹泽孤傲的说。
　　“那我找针线给你缝缝。”种田梨沙低头翻小袋子。
　　“去去，一边去。把矿泉水还给我。”尹泽嫌弃的说。
　　“可是我都喝过了啊。”
　　“那还不去买瓶新的？”
　　“好好好，哎呀~”
　　两人小声嚷嚷着准备走了。
　　结果转过身，才发现后面有几些个购物的客人或掩饰、或偷偷的看向这边。
　　冷不丁忽然和伪装能力堪忧的群众们对上视线，空气莫名的尴尬起来。
　　几秒后。
　　“……这不是最后一本。”男人敏锐的察觉到群众们的眼神带着功利之心，所以连忙举起手里的型月画集，“大家不用着急，后面还有存货的！”
　　“？”种田梨沙。
　　“咳，那，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您是泷泽悟先生吗？”
　　有一个背着小书包，看似是高中生模样的男生怯生生的举手探头问。
　　“我很喜欢你出演的作品，请问，请问可以跟您合影吗？”
　　“喔，是这样啊，看来小兄弟是老粉啊，而且眼神很好，这都认出来了。”男人觉得很是讶异。
　　“不不，这种事真的多看几眼就能发现了吧……”高中生礼貌的说，“您本人比活动影像里更帅气啊，而且声音也更好听。”
　　“承蒙关注，那来照个相吧。”男人也很客气，很江湖气的拱手说。
　　“真的可以吗？”高中生顿时激动起来，连带着身边的群众们也屏住呼吸起来。
　　“来吧来吧，小事一桩。”男人非常有大哥范儿的招招手。
　　“谢，谢谢您！”高中生连忙几步小跑过来，等接近了又朝某人旁边戴大墨镜，看不起样貌的女孩看去，“这位姐姐……”
　　“嗯？”种田梨沙征询式的点点头，同时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也没有在做什么事，但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
　　“姐姐，你可以稍微让开一些吗？”高中生很不好意思的说，“顺便，顺便，帮我们拍一下照片，给，这是我的手机。”
　　“？”
　　女孩心情复杂的接过手机，站到旁边摁快门。
　　咔嚓。
　　“谢，谢谢您答应我唐突的要求。”高中生微微鞠躬感谢。
　　“怎么样，平时学习还可以吧？”男人微笑问。
　　“啊？”高中生一怔。
　　“动漫随时都能看，但青春是很宝贵的，要合理分配时间啊。年轻人要多读书，补充知识，提升品位，将来才可以有实力去追逐梦想。先制定一个小目标，比如合格东大。我这里有一个私塾地址，放心，利益无关，只是之前做资料，发现那边水准确实可以，你可以去看看，对你考学有帮助的。”男人语重心长的说。
　　“喔？噢噢。”高中生得到合影的喜悦被一股迷茫所替代，茫然地点头。
　　“那个，泷泽先生，我也想合影，可以吗——”又有一位看上去比较成熟的人勇敢举手。
　　“可以可以，无所谓的。”男人十分大方。
　　咔嚓。
　　种田梨沙站在原地，接过新的手机摁快门。
　　“怎么样，平时学习……”男人开口。
　　“我毕业1年了，在工作了。”
　　“哦，薪资方面还行吧，压力大不大。我跟你说，对付领导要刚柔并济。平时应酬喝酒，也不要想逞英雄，酒豪的精髓在混不在莽，而且酒前最好先喝一袋奶垫垫胃，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实在郁闷了，就约朋友踏青，千万不要亏待自己呀。我教你几招行酒令吧，今后兴许用得上。”男人安慰说。
　　“谢谢您。”新晋上班族有些泪目。自从参加工作后，每天都面对严苛的指标，还没人劝他少喝酒过。
　　“泷泽先生，我，我也想拍照。”那些稍微害羞的人，见状也眼巴巴的说。
　　“可以可以，兄弟们来这边，动作小点。”男人的意思是不要打扰别人。
　　这样好的机会，确实不应该被太多人分享。人们也严肃点头，行动也蹑手蹑脚起来。
　　约莫十分钟后。
　　种田梨沙手里换过十几部手机，帮忙拍了三十多张合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欲练神功
　　松冈祯丞很清楚的看见《魔族戦線》被书店员摆进了当季新书的区域。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同道竞品衬托下。封面灰底惊红、大开大合的《魔族戦線》堪称鹤立鸡群，一眼便能扫到这书堆里最朴实无华的崽。
　　虽然没有太多噱头，但仅如此简单的元素，便制造出一种深度感，可见设计师的深厚功底，书名的字体也很考究。凭心而论，光看书封的质感，相比起轻小说，更像是文以载道、剖析社会黑暗面的纪实小说，拿过芥川奖的那种。
　　气质，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气质的差距，也并不是单靠行头就能弥补的。
　　如今，在一堆新书里，这本黑红相间的轻小说，正散发出独有的气质。
　　就像二十年后的高校同学会，有的人被生活磨平棱角、有的人习惯戴上笑盈盈的假面迎人、昔日纯情的课代表也变得浓妆艳抹。而此时，有一个人也走进包厢，只见他梳着复古油头，一身燕尾服，一双锃亮皮鞋，一位名媛女伴。就像穿梭错时间，赶错片场的年轻伯爵。
　　如此堪称离奇的气质，当然吸引了不少购物者的兴趣……但好像是真的把这当成摆错区域的严肃小说，阿宅们拿起一会，就又放下，拾起隔壁的《误入女校的我被迫成为了传说》。
　　而一些表现出有入手倾向的购物者，则纷纷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灼热视线。他们纷纷回头，惊恐的发现，有一个墨镜、口罩、鸭舌帽，变态系打扮的男子，正如饿狼鬣狗般幽幽盯梢，那咸湿黏腻的眼神，即便隔着镜片都能体会。购物者们于是丢掉书本，落荒而逃。
　　二十多分钟过去了。
　　《魔族戦線》还没有卖出去一本。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岛崎信长戴着口罩，瓮声瓮气的说，“为什么迟迟踏出不了历史性的第一步！难道读者们不应该一拥而上，哄抢到断货加印吗？！”
　　“你还是不要再往那边看了。”松冈祯丞忍不住说，“顾客都被你吓走了。”
　　“旁边都卖出去好几十本了，到底何方神圣，竟然能在出道日，稳压我这未来的辉煌大帝？”岛崎信长沉声说，“松冈，你去买一本，探探敌情。”
　　“为什么要我买，你自己买不行吗？”松冈祯丞毕竟是个勤俭节约的人。
　　“我怎么会去支持竞争对手？”岛崎信长冷哼。
　　“那我买也是支持对手啊。”
　　“但你肯定还会买一本我的，两两相抵，等于无事发生过。”
　　“……”
　　松冈祯丞只好带着那本《误入女校的我被迫成为了传说》去付款，回来拆塑封，与新晋轻小说作家一起探讨探讨。
　　「——樱圣学园，一座有名的贵族式女校。但在今年，却因财政问题，宣布转为正常的男女混校？！从乡下而来的我，靠着优异的成绩，本该入读附近的私立学校，但因冲撞了校长的儿子，被勒令退学。孤苦坐在大雨街头，在这黑暗时刻迎来的转折点竟是樱圣学园的试读邀请函！全年级仅有一位男生的超前校园恋爱轻喜剧？！庶民与大小姐的冲突！朝着绯色的青春一骑绝尘吧?！」
　　“何等拍脑袋一想的剧情，根本就说不通嘛，哪有贵族式女校会因财政转混校的，反过来，因为想转混校，被一堆大小姐抛弃，所以才会财政困难！”岛崎信长锐评，“而且为什么就向你发邀请了，还只找一个男生，还打着吊车尾逆袭励志的标签，欺世盗名嘛！说到底就是靠男生读女校博眼球罢了。”
　　“再看看这插画，多么的廉价，画风也像是上个时代的GalGame一样。”岛崎信长指指点点，“相比起来，我书里的王女才是真贵族，更别提还有堪称细节爆炸的牛头大魔神。”
　　“也不是啊。你看这前面几段，就解释了。说女校早就没落了，在那里读书的也是家境下滑、徒有头衔的旧贵族女孩。”松冈祯丞粗略扫着剧情。
　　“那也不行，冲撞校长儿子就被退学，这是现代社会能发生的事？”岛崎信长摇头。
　　“没有啊，这书的背景是异界中世纪。主人公去读的是剑术学院。”松冈祯丞说。
　　“？”
　　“你看，他去私立学校的冲突，起因是见不惯贵族欺负平民。校长儿子甚至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队友。但无奈主角出手教训的过头了。校长出于贵族阶级的立场利益，只能勒令退学。校长儿子更表达歉意，表示是自己没控制好局面。”
　　松冈祯丞小小点头。
　　“开篇就借这一角，展现了帝国阶级对立的尖锐性，而且以校长儿子为例，也暗示贵族中并非全是尸位素餐之辈。主角鲁莽，也是因为老家的领主行事霸道。乃至贵族女校的邀请，也是校长儿子去游说的，因为主角剑术确实不错。另外如果能在接下来的七校大赛上夺得好成绩，那贵族女校能避免解散的危机，在那就读的落魄大小姐们也还能继续接受精英教育，积攒将来为家族建设的实力。而主角也在与这些人相处中，改变想法，一同作为伙伴奋进，迎战强敌，接受挑战。”
　　“？”
　　“这么一看，其实逻辑是说得通的，事件也安排的不错，行文流畅，以我这几年演轻小说动画，看原作的经验，这本有热门的潜力呀。”松冈祯丞评价。
　　“那又怎么样，论行文，显然是我更强劲，论深度，我探讨的更涉及人类与神魔，设计文明的广与深。他只是运气好，先被顾客关注罢了。”岛崎信长仍是在摇头锐评，很好诠释了什么叫作文人相轻。
　　松冈祯丞没说话，而是低下头，专心致志的看书。
　　“你不要沉浸在竞争对手的故事里啊！”岛崎信长一惊。
　　“噢噢，抱歉，情不自禁。”松冈祯丞挠头，“主要是咱们在这一直呆着有些无聊嘛。”
　　岛崎信长忧心忡忡的长叹。
　　“你也不要太患得患失的，失败嘛，谁都有的，大不了被腰斩，当做没写过。”松冈祯丞善良的安慰。
　　“……你还是继续看书吧。”岛崎信长捂住心口的位置。
　　说话间，二楼的人群似乎有些异动，有些人像传递情报似的低声交谈，然后都露出惊疑之色，然后又三三两两的朝楼梯通道走去，人来人往，很不寻常。
　　这是发生啥了，有什么热闹可以看吗？
　　岛崎信长来回张望了几下，但热闹没盼到，倒是看见先前一同去买画册的年轻男女回来了。
　　某人回到二楼，沉默的坐回原处，不发一言。
　　“你在店里把摩托头盔戴上干什么？搞行为艺术？”岛崎信长很是疑惑。
　　某人不吱声，只是把手指竖起在头盔前，示意噤声。
　　“唷，你还端起来了，同样是带头盔的无头骑士，人家塞尔提也有配音呢。”岛崎信长吐槽。
　　“刚才我们在五楼遇见粉丝拍照，准确的说，是他的粉丝。”种田梨沙摘下墨镜叹气。
　　“……还有这种事。”
　　岛崎信长一时间无话可说。但也并非不能理解，此地是秋叶原的轻小说书店，来消费的基本都是动漫爱好者，遇到声优粉的概率，自然无比的大，他老神在在的轻哼。
　　“唉，所以早就叫你学我了，也不至于顶个头盔。”
　　松冈祯丞的目光左右横移，发现这里共有四人，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是整张脸露在外面的，不禁感慨，“你们都好像明星艺人啊，尤其是刚刚回来的二人，遮掩耳目的样子，像娱乐杂志里狗仔偷拍的幽会二人组似的……”
　　“你的修辞学太奇怪了。”岛崎信长嫌弃，“丢弃轻小说，找本名著看吧。”
　　“没关系，松冈先生只是有话直说而已，像这样不屑藏心思的优秀之人，急躁的现代社会已经很少很少了。”种田梨沙却称赞不已。
　　“找到书没有。”好不容易脱身8'

2，尹泽做贼似的四处偷看，跟接头一样轻言细语。
　　“在那呢，才上架不久。”岛崎信长抬抬下巴，言语里充满了怀才不遇的哀伤，“成绩喜人，算是我们仨，已有三本的伟业销量。”
　　“安心安心，让爽文再发酵一会儿。”尹泽却一副高枕无忧的样子。此书集各种经典设定、兼情感主播般细腻的文字，加上伪境大师亲笔插画，断没有掀不起浪花的可能呀。
　　“什么书，你们搞得神神叨叨的？”种田梨沙不解。
　　尹泽便起身去拿了四本，付款。回来把其中一本赠送给女孩。
　　种田梨沙好奇的拆封，翻开。
　　前几页赫然就是精度过人的黑白色插画，所采取的都是高难度的大透视构图，张力爆棚。顺着这几张燃动心火的插图，后几页的文字紧跟，开始阐述一段狭路相逢的厮杀，描述详尽，词汇繁复，绝不是普通轻小说之流可有的笔力……尤其是对情感心理的渲染，可堪比青春杂志上的质量短文。
　　刚开头的二三十页，就献上一道图文并茂的大餐。看来作者深谙节奏套路。
　　之后开始正文，从主角穿越成凋零贵族登场，先遭天骄般的美少女未婚妻登门，当众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理由退婚羞辱，双方立下“三年之约”。后主角发挥现代科学知识解决商铺产品难题，打脸倚老卖老的叔父等人。接着去奴隶市场买兽耳娘数位，然后接受试炼初入地下城，最后发现两具交缠的凄厉骨骸，至此成功续上开篇杀战的剧情。
　　主角无意拿到了残破的神器，触发因果，得到强悍功法，而在遥远之中，也有大能冥冥中察觉到什么，睁开了天目。
　　插画也没偷懒，蓄势待发，以精湛的画技，绘出了少年沐浴神器光辉的场景，而下一页，光芒被黑暗取代，一个垂暮老者，枯坐在万荒剑冢，正面向读者，抬起独眼凝视的破碎光景。
　　强悍的画技，让这一个凝视，有种真实感，令人毛骨悚然。
　　这诞生与破灭相交的一段，甚是震撼。
　　种田梨沙不明觉厉，她也经常读书，所以很快就有评判标准。
　　光是这么一个小阶段，就挺有意思，不仅讲了世界观和风土人情，用科技知识秀了一波，还顺理成章的铺垫了许多东西。
　　两具战至力竭的残骸是什么身份，那个坐在剑坟里的超级强者有什么故事，神剑是什么来历。以及跟那位未婚妻定下的“三年之战”，届时结果如何，趾高气昂的美少女见到一路逆袭的主角会悔不当初吗？会抱憾终身吗？会苦苦挽回主角的心吗？
　　如此种种，尤其想到插画师会用何等技术，将未婚妻双眼无神的心碎姿态绘制，一般读者肯定便会心痒难耐，要加大力度购买。
　　流水般的剧情，加上炸裂的插图，两两合作，让人难忘。
　　“有什么感想？”岛崎信长紧张兮兮的询问。
　　“商业嗅觉顶级的小说！”种田梨沙翻阅之后，确信无比的评价。
　　“……什么？”岛崎信长不敢相信，“除了商业，难道就没有任何文学上的创造性？”
　　“这，这个嘛，倒是没有什么大的体会。但肯定是那种抓住读者痛点，有阅读欲望的畅销之作。”种田梨沙想了想。
　　“怎，怎么会这样？”岛崎信长似乎陷入自我怀疑中，在他的认知里，这书应该以世界观的精巧架构和隐含在内的社会批判性称道啊。
　　这一切都落在尹师傅的眼里，他微微叹息。
　　坏消息，第六天魔王走茬了道。
　　好消息，这条道有大帝之姿。
　　也许真正的神功，都要修习者不怀有目的，才能有所成吧。石破天目不识丁却顿悟太玄经、游坦之误打误撞练成易筋经。而现在岛崎信长哥心怀梦想，措辞细腻，想铸就一部属于当代青少年的文艺向、罕有旷世爱恋的奇幻冒险，结果却造出一流的爽文，与执念背道而驰。
　　真是世道无常啊。
　　“这些插图，好像有些眼熟啊。”种田梨沙继续翻看，稍稍歪头说。
　　“你还能看出是谁画的？”岛崎信长从恍惚中回神，局外人的身份起复，眯起眼睛耐人寻味的问。
　　“嗯，所以到底是谁呢……”女孩故意拉长语气。
　　“封面有作者名和画师名，看一眼不就好了？”松冈祯丞耸肩提醒。
　　你是真的没意思。岛崎信长轻轻拍打着松冈的肩膀。后者有些不解。

第一百四十九章 勇敢一点
　　一张小桌，四个人。
　　“我是鼓励年轻人谈恋爱的。”
　　岛崎信长如诗人般的说，他推着大墨镜，文艺的像某个导演。
　　“爱情是古往今来永不缺席的生命冒险，与朋友不合，无非互相尊重体谅，只要志同道合，就还能坐下喝酒。但跟伴侣就不行，相爱的过程，是双方在三观、生活习惯、成长经历等事物上的多重冲撞，真正的和一个外人思考生活，坚持之余有让步，让步之中又得到，遇见阻碍又克服障碍，无论分手还是相伴，都有正面的成长。”
　　“跟好朋友一起，不也一样吗？”松冈祯丞疑惑，“古话不也是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么’？”
　　“即便是挚友，也不会彻底融入到你的生活中啊。就好像我俩一块去打工租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平时没留意的生活习惯会被暴露出来，譬如早上抢厕所，譬如我对房间整洁的容忍度较高，扫地也不会清角落，刷完碗筷，你发现还有一点油。”
　　岛崎信长侃侃而谈，如同为求签青年解惑的得道禅师。
　　“刚开始或许你还不以为意，干脆事事自己上，但时间一长，你内心一定就会滋生不满的情绪，然后劝我上点心，然后咱们就开始有些小摩擦。当然，只是打工合租，大不了分开去中介店另找单间。但谈婚论嫁的男女这样做，基本就是分手了。而真正的婚姻，不仅仅只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关于家庭财产、关于双方父母、关于孩子养育的沉重题目。事实上，即便没到婚姻阶段，只是恋爱，也将面临许多高难度的人际难题，这么一比较，显然是谈恋爱，更加考验你身为社会人的综合优秀性吧？”
　　“……这么一说，成为好男友、好丈夫，乃至成为好父亲，确实远超成为简单的好益友啊，彼此之间的深度很有差距。”松冈祯丞点头。
　　“你这个说法，有点把恋爱当做提升自己的工具啊，是否有些功利？”种田梨沙闻言不由得问。
　　“哼哼，‘想要不功利的浪漫爱情’，这本身也何尝不是一种小清新的功利？”岛崎信长像高明的辩手一样，十指交叉盖住下半张脸，宛若补完计划的黑手说。
　　“对两性的关系和矛盾说的如此头头是道，想必你一定谈过许多次恋爱，也在爱情中许多次提升过自己吧？”尹泽一针见血。
　　“若要讨论我的战役，那将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可能一天一夜都说不完。”岛崎信长巍然不动，继续发言，“总之，喜欢上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无外乎相貌、才华、财富和有趣……”
　　“那有没有都不要的呢？”松冈祯丞仿佛一个学生般举手问。
　　“都不要的，无缘无故的爱？那只有两个可能了。第一，你精神有些异常，自己脑补了一些无中生有的东西。”岛崎信长开始诊治。
　　“第二个呢？”松冈祯丞追问。
　　“你乃耶稣的转世，苦难世间的救主，真正的大爱之人。”岛崎信长战术后仰。
　　“？”
　　“我还是认可没有无缘无故之爱的说法的，但却只限定相貌、才华、财富和有趣，未免有些太狭隘了吧。”种田梨沙有所质疑。
　　“喔？您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岛崎信长立刻摆出谦逊聆听的姿态，特别顺滑。
　　“好看的人并不罕见，演艺圈里便一抓一大把。即便是普通人，只要多关注时尚，注意穿衣搭配，找到适合的发型，涂点遮瑕膏，就能变得清爽干净有魅力。”种田梨沙慢条斯理的说，“而有趣，其实也不稀奇。自学一门课外技能、在社交场合能活跃气氛、多接触文艺作品、逛展览和听音乐会，都能让生活变得有意思起来，不是一成不变。想想我们声优因为工作原因，可能读读有名的台词，都可以被观众认为是有趣的……而财富就更不用说了。”
　　“那什么才是让您注目的呢？”岛崎信长沉声问。
　　“是啊。无论赴汤蹈火也要履行约定的情义、被万般阻挠也向理想献身的决心、不管多少次失败也勇于挑战的坚强、不向命运俯首选择咬牙抗争的精神——诸如这些的心和灵魂。”种田梨沙慢慢的说。
　　“这么听起来，也并不是那种特别稀奇的事啊。”松冈祯丞想了想，“相反，可以说是很常见的。像是多次落榜也选择直面压力继续复读的学生、像天生身体有所缺陷却努力生活的人、又或者守林人等职业，都是为职责而甘愿忍受孤独的。”
　　“这些人可能既不帅气、也没有很好的家境，更不有趣。但我们的世界，正是拥有这些人的存在，才这样多彩绚丽的。”种田梨沙点头，坚定的说。
　　这一秒的女孩，那名为「我正存活于世」的气息无比浓郁，醒目如骄阳，让人为之侧目。
　　“歌德说，责任就是对自己要求去做的事情有一种爱。”
　　始终一旁倾听的男人也欣然赞同，说出感想。
　　“这与一般的心理情感不同，是道德思想的范畴。只要还心系责任，人便还有能勇往直前的动力。这确实是人人皆拥有，但又比金钱和容貌都珍贵的东西。”
　　“原来如此。”岛崎信长当即心悦诚服，好不嘴硬，甚至略有做作的向二人献上赞美之词，“这才是真知灼见呀。”
　　“是啊，回想起来。自打小的时候，长辈就经常教育说，要做个有担当的人。我老爸老妈也经常教育我，出去后，尤其跟女孩子相处，一定要负责任。”松冈祯丞也感慨。
　　“……”所以语言表达是一项重要能力啊。虽然意思没差，可听着就亦有差距了。岛崎信长唉声叹气，有些无奈。
　　“松冈君一看，就是那种淳朴的人，一定会遭女孩子喜欢的。”种田梨沙笑着评价。
　　“不不不，我最应付不来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就不讨女同学关照的。”松冈祯丞连忙摆手，“要说这方面，还得看泷泽啊。”
　　“小女生还没成熟，所以往往更青睐班里那些特立独行的酷酷男生。但等参加工作进入社会后，她们就会发现你的优点了，不张扬、勤俭顾家。你将来呀，一定遭女孩关注的。”种田梨沙笑着说，“至于这家伙嘛，迫于形象，可能出挑一点，但你们本质是一样的好人啊。”
　　哦？
　　松冈祯丞虽然不显，但却是能吃苦耐劳、会持家挑大梁的优秀好男人。
　　而小白龙虽然长得不像一个好人，但也是个品行端正、有情有义的汉子。
　　那我走？
　　岛崎信长表情寡淡。
　　“哦，顺便还有岛崎信长君也是。”种田梨沙后知后觉，迟来的施舍。
　　“……”
　　“话说，居然会讨论这种话题呢，真是莫名呢。”种田梨沙说。
　　“完全没有。”岛崎信长微微一笑，同时指指摆在桌上的著作，“这本新小说，里面正包含了作者对世俗爱情的阐述与解释。种田小姐这样有修养的人，正该阅读，看完后，还请推荐给身边的朋友呀。”
　　“原来核心目的是卖书啊。”松冈祯丞悄悄捂嘴吐槽。
　　那也不尽然。第六天魔王腹有良策，有包含天地之心、宇宙之机。那盘鲜血淋漓大富翁时至今日也记忆犹新，他不介意把弄一些盘外手。
　　“你们真的好重视这书啊，好吧，那我就仔细看看。”种田梨沙拿起外表是轻小说但实际是大帝证道真经的第一卷单行本，又忽的莞尔，“不过这书的插画师我有关注，于情于理也该看的。”
　　“你也有关注？”轮到岛崎信长有些疑惑。
　　《魔族戦線》既然是轻小说，那作者和画师都使用的是各自的笔名。即“烈焰里做自己”和“尹泽”。小白龙会画画已经是人所周知，毕竟《冰菓》的集尾制作人员为证，而且还一堆兼任。
　　但大部分人也只知道作画监督，而不知晓其笔名，自然也不知道某个蓝天白云，犹如机器人，可粉丝里一堆触手大佬的小号。
　　当年，岛崎信长也是无意间网络冲浪才发现的，要不是某人自曝，他恐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仍然给对方的账号发各种尬吹的爱慕私信。
　　种田小姐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岛崎信长的眼神里闪烁着思维转动的火花。
　　看来此二人的交情……比摆在明面上的，要深厚许多啊。
　　“主线任务完成了，也该走了吧？”某人如今还顶着头盔，委实说，坐在书店里这种装扮，比变态悍匪更不自在。
　　“可以。”岛崎信长点点头。他也早想脱下匪徒的皮肤，重新接触阳光了。
　　一行人各自拿好书，准备离开。岛崎信长让他们先走，他则特意跑到第五楼，入手了型月的画集。这一层的购物者有些奇怪，没有把注意力放到书架上，反倒是像在找什么目标，窃窃私语的，很是古怪。
　　岛崎信长蹬蹬下楼时，但不免又减缓了速度，去了二楼，朝摆着自己作品的地方，又看了一眼。
　　过了这么久，好像只有一人问津。
　　竹原悠由美拿起那本在封面包装，就有异于其他作品的轻小说。她也是听说了的，有同一文库的同行，在今天首次出版了。
　　……会是怎样一个故事呢。其实无论质量如何，光是“第一本”，就足够令当事人废寝忘食、提心吊胆的了。所以也许会不好看，但绝对没有不用心吧。
　　竹原悠由美拿着书，准备去付款。但回头就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视线，她发现远处有个很可疑的人正审视着自己，有些胆小的她吓得立即拿书遮住半张脸，小步伐地匆匆跑掉了。
　　卖出去了——
　　抛开亲友的刷单，卖给读者了。
　　岛崎信长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然后很是感慨的摘下大墨镜，露出那双藏着满足情感的眼神。
　　……
　　“我们要去吃饭玩耍了，你……”尹泽等人站在秋叶原的街边，他看向女孩，言语间有些踌躇。
　　“喔，我也要回家了。”种田梨沙背着小书袋说，落落大方的说，“你们肯定有自己的计划吧，我就不去了，省得你们这群男生玩不开。”
　　“嗐，还玩不开，我们都是正直的有为青年，又不会做不入主流的消费。只是普通的聚餐和K歌罢了。”尹泽拍着胸口，豪情满溢，“这次权且错过，放心，下次一定！”
　　“这不是敷衍性质的社交措辞吧？”种田梨沙眯着眼问。
　　“当然当然。”尹泽很有侠士气概的说，“之前不是说还要写生吗，既是约好的，某不会轻易食言。”
　　“那就好。”种田梨沙看了几眼站在旁边的铁三角之另外两角，又说，“你过来一点说话。”
　　“怎么还有悄悄话要说？”岛崎信长轻哼。
　　“怎么还有悄悄话要说？”松冈祯丞则是单纯的疑惑。
　　“就是，所为何事，不如光明正大一些。”尹泽素来是坦荡的。
　　“那好吧，就是境界的彼……”种田梨沙严肃起来，发挥本职功力，念词那是铿锵有力，唯恐他人没听得清楚。
　　“诶诶，这边来，这边小声说。”尹泽顿时汗颜，这毕竟是内部企划消息，他好歹也是参与人员，应当做到起码的保密。
　　“松冈啊，我们去那边买水。”岛崎信长提议，大拇指往后一戳。
　　“好啊。”松冈祯丞没什么意见，“那我要喝比我之前买给你的，贵100円的。”
　　“？！”
　　第六天魔王念叨着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神情忧郁的和被腐化的奋斗战士走开了。
　　“京都动画的新作，你除了制作外，参与配音吗？”种田梨沙直截了当的问。
　　“不知道啊。”尹泽挠头，“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应该会吧。”
　　“那就是主役咯？”
　　“诶，可不能这么说，又是制作人员，又是主役，会不会给人一种钦定的感觉。我又不是真的京都动画在职员工，哪有又邀请制作，又派活儿的。”
　　“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你应该会是主役。”种田梨沙哼哼几声，“说真的，咱们可是声优啊，遇到好的资源，当然要重视。京都动画的作品，质量一向不差，我这次反正是很上心的。”
　　“那就期待再次一起共事吧。”尹泽诚恳的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加油工作吧。”种田梨沙微笑着伸手。
　　两人握手，上下挥了几下。
　　“对了，这一本新的轻小说，插画师是你，那作者应该是岛崎信长君了吧？”种田梨沙又说。
　　“怎么猜到的？”尹泽问。
　　“这笔名已经很明显了吧，他的名字是信长啊。”种田梨沙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是一个简单粗暴又让人印象深刻的名字。”
　　“很有自由的艺术气息吧。”尹泽背负双手、深以为然。
　　“反倒是你……为什么会叫‘尹泽’呢？”种田梨沙忽然问。
　　“什么？”男人有些猝不及防，有些愕然。
　　“我起先以为会是美术史上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众艺术家，但查询一下，没有找到类似的人，也不像是出自什么典故啊。这是人名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女孩问。
　　“这个说来话长了。”男人浅浅一笑，“下次，有机会告诉你。”
　　“——啊，你这是敷衍性质的社交措辞吧。”女孩反应过来，稍稍瞪着眼睛。
　　“不是。”
　　“是的吧？”
　　“呃，不是。”
　　“是的吧？”
　　“这，这也被发现了？明明从语气上，跟之前的下次一定绝对没有差别啊？”被一秒就点破的男人略显尴尬。
　　“女孩子在这种方面，偶尔是要敏锐一些的。”
　　女孩煞有其事的强调，但她很快又正起脸道歉说。
　　“……不过看起来，这个简单的笔名，其实有着很珍视的理由吧。是我没注意，询问的这样突兀无礼，抱歉啊。”
　　“没什么。”男人摇摇头。
　　“就听你的，等到‘下次’、‘有机会’，再告诉我吧，在那之前我不会再问了。”种田梨沙看上去有些认真的说。
　　“行。”尹泽露出有些意料之外的微表情。
　　“那就，再见了~”种田梨沙的脸上重新浮现起笑容，轻轻的挥手。
　　“再见。”
　　只要勇敢的说出再见。
　　生活一定会赐予一个新的开始。
　　在岛崎信长和松冈祯丞从便利店回来前，男人已经目视着女孩隐没在了喧闹街角和来去的人群间。

第一百五十章 铁三角の补全
　　一个平淡的上午，风和日晴。
　　柏井一平坐在御座沙发里，一只手优雅的拿着钙奶，另一只手刷手机。价格不菲的智能机音量外放，如果仔细听，会发现那好像是格斗游戏的视频，角色人物正你攻我防，发出中气十足的喝哈声，中间还隐隐夹杂着什么分奴主播痛失好局的懊恼哀嚎。
　　柏井一平眼神微眯，嘴角翘起，安逸的像是在家里享受假日般悠闲。但他很快就感觉到有一股战斗力奇高，且熟悉的气息正在靠近。
　　果然，一个玉树临风、鹰视狼顾的年轻人宛若踏光地走进事务所，直奔休息区。此獠还未接近，经纪人就不发一语的提前把手机音量减小，并识相让出御座。
　　年轻人落座，很有王霸之气地勾勾手，经纪人便又如提线傀儡般沉默奉上一瓶崭新的钙奶，还细心提前插好了吸管。
　　事业线紧紧相缠的两人，就此也没有额外的交流，继续低头玩手机，仿佛尘埃落定。
　　这场哑剧很好的诠释了乱世景象，正是礼崩乐坏，诸侯跋扈。
　　一切不必多言，一切何须多言？
　　连入社没多久，路过的萌新后辈，见到这不加掩饰而吃空饷的一幕，也都是见怪不怪的，只是难免有些艳羡。
　　众所周知，公司里的福利区域，虽然口头上说是“尽可取之皆可玩之”，但真去畅快玩耍，又不会被大领导皱眉相视的，基本都是坚挺强者。不是同属管理层，就是业绩大神和空降的亲戚，总之，若没有修为傍身，必定被此地罡风所撕裂。
　　将来，我也要这样毫无压力，没心没肺，乃至厚颜无耻的霸占休息区啊。这真是最不留痕迹的证明最强之名的狂妄手段，值得立为事业第一个小目标！
　　名为“霸”的种子，就这样在萌新们的心里埋下，等待多年后有机会开花盛放。
　　“咦？”
　　安静如水的经纪人忽然发出低低的疑惑声，然后凑近了些手机，接着就肩头抖动，难以抑制地发出了欢喜笑声。
　　“你笑什么？”尹泽瞥视，颇为不解。
　　“我看到有趣的互动。”柏井一平说。
　　“什么有趣的互动？”
　　“松冈他们的节目。”
　　说到这里，权臣和傀儡帝君又默契的向茶几的另一个方向投去视线，仿佛那里还坐着一个空气宰相。
　　两天前，同样风和日晴，同样是上午。
　　名声已显的柏井双雄和毫无威名的柏井本人一同在这静享休闲时光，以小白龙为首对事务所的零食后勤进行指点与评价。钙奶过三巡后，经纪人一如既往的像变魔术般，不知道从哪个异次元口袋掏出一份资料，然后在孽龙惊异的眼神里，递给了松冈祯丞。
　　“诶？给我的？”松冈祯丞猝不及防。
　　“啊？给他的？”尹泽也没有想到。
　　这照往常的节奏，难道不该是经纪人口若悬河，引据经典，合纵连横，甚至假借正义伙伴的名头说一堆话，然后把这复印纸塞到小白龙的手里么。傀儡帝君对成为光之巨人镇压世间一切敌没有太大兴趣，但以正义之名驱策强大龙族，收获流量的想法却是板上钉钉的，而且想法还很大。
　　所以今天，这是异变了？
　　又或者……
　　“一定是那种流水线般美妙的后宫番罢？！”尹泽当即回神，魔种颤动，顷刻间露出鬼煞似的扭曲脸孔，“私下里偷偷摸摸就算了，当面跳脸实在狂妄！赶紧把那东西交给我！”
　　“既然是我最知心的朋友的请求，又怎么能不顾呢，”松冈祯丞一听，摆出大度而神圣的表情。立马把刚拿到手还没有超过3秒的资料丢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啊。
　　但柏井一平却悍然起身，施展堪比灵犀一指的功夫空摘住资料，又丢回给老实人。
　　“——你这庸主！”尹泽的身法竟是还慢了一拍，开始气急败坏地张牙舞爪起来，“同是一条船上的，为什么搞区别对待。我大好男儿，偌大天地都可去得，我今天就要去申请调换经纪人了！”
　　“息怒息怒，这不是番剧通告，而是一档节目的嘉宾邀请。”柏井一平像老僧双手合十地叹气，“你可以理解为月更的宣传向番组、网络综艺视频节目。”
　　真言一出，滔天魔气如冬雪遇烈阳，迅速消融于无。尹泽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无事发生过，低头继续大建，试图搜集新船只。
　　而重新拿到资料的松冈祯丞则成了有难之人，面露苦色说，“这种事我不擅长啊，还是换熟练的人来吧。”
　　“诶，不必担心，又不是让你一人上去叨叨。你只是嘉宾，有两位主持人兜底呢。”柏井一平安慰着，“而且还是同社的熟人，你根本不必紧张。”
　　“这样啊，那还好。”松冈祯丞稍微平静，问，“那是哪两位事务所的大前辈呢？不会是中岛间司桑吧？像是他应该做的工作，唔，但如果是日笠阳子桑的话，也可以接受。”
　　“是内田真礼和佐仓绫音啊。”柏井一平轻言细语，用最温柔的语气说。
　　“不行不行不行！”松冈祯丞反应激烈，像是已经预见到什么放送事故，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那是你的同期，你担心什么？内田严格来说还是你的后辈呢！”
　　柏井一平褪去禅僧的和蔼，转变为一位严厉的师长，劝诫着。
　　“你靠黑衣剑士闻名，勤奋刷番，还拿过新人奖，光论成绩而言，你堪称当届声优的优秀标杆人物。现在后辈兼朋友的节目刚起步，需要一定支持，你居然推辞，这是大丈夫所为吗？”
　　“我觉得这里有更好的选择。”松冈祯丞犹豫，开始暗示。
　　“他嘛，固然可以替代你，但总不能替代你，上去宣传《漫画家与助手》吧？这是你参与的作品，是你的本职工作呀。”
　　柏井一平不为所动，条理清晰的说。
　　“而且想必随着你今后的事业发展，未来也会更多出场类似的活动，与其在将来还苦手，不如趁年轻积累经验。你不是要全力全开吗，不是要做好一名厉害的声优么？拿出男子汉的骨气呀！”
　　“这……”松冈祯丞语塞。讲道理，如果是参演作品的宣传需要，那身为主役，确实是不能逃避的。此时他移动目光，发现先前还一副要发动最终降临的某人，正用手机挡住自己那俊俏容颜，两耳不闻桌边事，全身心投入新舰船的搜集中。
　　“好吧，我去就是了。”松冈祯丞最终长叹一声。跟每个都市里的普通人一样，他选择了对生活妥协。
　　“好，这才热血呀，这才不负许多音响监督对你的期许和赞美呀。”
　　柏井一平温暖而笑。同时心里也冷笑，松冈今天都被赶鸭子上架了，将来轮到小白龙了，看那货还怎么高高挂起。
　　阳谋已是上策，而更高明的是，连环阳谋啊。
　　……
　　“是AQUARE ENIX和GA文库的那档网络节目吧。”尹泽淡淡的说，“首发组合是内田和佐仓她们……这二位的素质我还是知晓的，尽管身为声优却要露脸做主持，但以她们的形象是OK的，应该没有大问题。只是刚开播就让松冈去做嘉宾，很有魄力啊。”
　　“你小觑松冈的潜力了，有时候真正惊艳世人的操作，往往都是无意间做出的。”
　　柏井一平像哲学家的摇头。
　　“一昧的追求神之布局，只会沉溺在计算里、越陷越深，而且还会乱入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只有超越固定的思维与理念，回归本质，才能聆听到冥冥中的微弱天意。总归是人算有尽时。这是我的经验之谈啊。”
　　“说的跟真得一样。”
　　“那你来看看。”
　　尹泽接过手机。
　　竟然就是GanGanGa频道的录像。
　　这是……切片？还是在N站。
　　好新奇的感觉。
　　在横屏画面里，简约又时尚的演播室中。
　　左边是内田真礼，右边是佐仓同学，这两位熟稔的朋友，本来就清丽可爱，又因节目拍摄之故，还特意稍加化妆打扮一番，就更显得青春动人了。
　　而担当嘉宾的松冈祯丞则稳坐中间的C位，是视线焦点所在。哇哦，还穿了深V款式的T恤，可他看上去很是拘束……比俩主持人都更有少女范的夹着手乖巧静坐着。
　　“就是这样，本节目的首位嘉宾来到我们的摄影棚啦！”两位主持人笑颜如花，很好的撑起了画面，开始介绍着，Staff们也都拍手庆贺。
　　“请多指教，我是松冈祯丞。”熟悉的友人即便是坐着，自我介绍时也习惯性的向面前摆放麦克风的小桌子鞠躬。
　　“来到节目里，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佐仓绫音侧过头，简单的问。
　　“现在吗？现在其实已经有些不行了。”
　　松冈祯丞掰弄着袖子，视线始终朝下，偶尔抬起看向镜头，也是怀有几分怨念，仿佛在跟时空外的某同事和某管事隔空叙事。
　　“相信大家也稍微知道吧，这对我来说是很苛刻的拷问……呃，这，这个，两位都很漂亮，眼神也十分清澈，所以对上视线令我有些害羞。”
　　“说起来，明明早就到演播室了，但这还是我们今天第一次对上视线吧？”佐仓绫音顺畅的接话说，“而且分明是松冈桑的眼神更清澈啊，像兔子一样。”
　　“我只是眼球血丝较多而已。”松冈祯丞古井无波的即答。
　　“……”
　　“那介绍一下作品吧，这应该是松冈桑近期配音的吧？”内田真礼笑着说。
　　“嗯，是的。好，电视动画《漫画家与助手》改编自同名漫画。主要内容是讲述一个杂志人气排行榜老是垫底的连载漫画家，是如何在宛如后宫的工作室里，如何创造出属于‘男人的浪漫’的神级之作的。”松冈祯丞非常流畅的复述着台本。
　　“诶，后宫的工作室？”佐仓绫音重复。
　　“是的。”
　　“男人浪漫的神作是什么？”内田真礼故作疑惑。
　　“这，这个……因为主人公很喜欢内裤这个元素，该元素也是漫画的关键词。不好意思，稍微听来有些生猛吧？”松冈祯丞挠头，觉得在事务所同期和养成所同学面前说这些有点尴尬。
　　但不曾想两位主持人十分好奇和坦然。
　　“是指很生猛的内裤吗？”
　　“那身为角色CV的松冈桑喜欢什么款式的呢？”
　　“等等等，你们这也太跳跃了！”松冈祯丞艰难招架，“是主人公喜欢，我只是恰好成为他的声音而已！”
　　“好像还特地演唱了片尾曲吧？这很厉害啊？”佐仓绫音低头看资料。
　　“是的，叫做《无尽的内裤》来的呢。”内田真礼迅速接话。
　　“那有什么感想吗？”佐仓绫音问，“毕竟是唱歌呢，印象里，好像还没听过松冈桑唱过呢，倒是整天跟你在一起的好朋友会偶尔展露歌喉。”
　　“我想如果不是特别情况，我今生应该不会再唱那片尾曲第二次了吧……”松冈祯丞无奈的说。
　　“这样啊，那即便我们现在请你唱，你也会拒绝吧。”内田真礼显得有些遗憾。
　　“当然。”松冈祯丞又是即答。
　　“这部作品里有很多女孩子吧？”佐仓绫音继续兴致勃勃的问。
　　“呃，是的。片场也只有我一个男生，在场的还有同事务所的大前辈，像是理惠桑这样很有资历的老师。”松冈祯丞回忆说，“早见桑也在，仔细回想起来，还真是很辛苦啊。”
　　“是指前辈们很严厉吗？”内田真礼装作肃然。
　　“不不，大家都是很温柔的，只是毕竟是要尊敬的人嘛，所以会小心翼翼点。比方说早见桑，就算是那个泷泽，面对早见桑，也是行正坐直的呀。”松冈祯丞连忙说。
　　“泷泽君啊，不过平时他也很敬爱前辈吧，只是稍微爽朗了些，而且也时时关照刚入行的后辈去吃零食呢。”内田真礼说。
　　“确实，我其实想表达的是，早见桑因出色演技和经验合并的那份凛冽气场。”
　　松冈祯丞的两只手随着话语一同比划着。
　　“总之，这部作品有着许多优秀声优，放送也进入了后半段，也并不是只有各种搞笑剧情的随意作品，也有很好的故事，请各位务必不要错过，直到最后也请大家继续支持！”
　　“好精彩的接总结，也太流畅了！”
　　主持人们似乎都没想到还能这样衔接宣传，纷纷像是仁爱善良的小教师一样称赞。
　　“那接下来，是梦之合作挑战环节！”
　　“呃，这是什么，我的台本上好像没有这一段……”松冈祯丞低头看资料。
　　“简单的说，就是赌上互相喂食点心的游戏，失败的话就要对着镜头做出生气的可爱表情。”佐仓绫音解释。
　　“感觉输赢都差不多啊……”松冈祯丞嘀咕。
　　“但是我们有三个人吧。‘松冈桑就不用喂食了，请自己吃吧’。”内田真礼补充，“这个是节目组写的，绝对不是我们要排挤。”
　　“好的。”松冈祯丞却不似凡人，没有因错失喂食而低落，反而慰藉振奋，连连点头。
　　“那么这就是待会要用到的点心。来自人气店铺的双层炙烤焦糖泡芙，这个还挺难买到的，是工作人员辛苦排队入手。”佐仓绫音说。
　　肌肉练得很好的Staff端着甜品拼盘登场。焦糖泡芙被一层奶油和一层卡仕达酱填充的不留缝隙，每口都能尝到充足绵密的甜蜜。而且外形还加了小动物的元素，可以说是女生们最爱的款式。
　　“这个卖相很可爱啊。”松冈祯丞也算是厨师，对这份精致的品相赞叹。
　　“能用更少女的口气说吗？”内田真礼冷不丁的说。
　　“呃，咳！——哇，好可爱呢。”
　　松冈祯丞尽管不擅长拒绝请求，但总归无愧于新人标杆，很快就用偏幼龄的声音重复夸奖。只是筹备不足，声线夹在小女孩和正太之间，稍显油腻做作。
　　场面暂时沉寂。
　　只有弹幕在飘动。
　　“觉得恶心的就直说吧，我没事的……”
　　“没有没有，是很认真的演技呢。这样的真诚君最动人了，还稍微有一点大小姐的感觉呢。”佐仓绫音安慰，顺便找来分担的话题，“而且这种声线，也让我想起另一个人。”
　　“是的，泷泽以前也在广播里面被要求用过女子声线，所以现在我大概明白他当时的心情了。”松冈祯丞唏嘘。
　　曾经历过十常侍之乱的弹幕纷纷响应
　　「还是比那位更好听的」
　　「友情接力棒」
　　「关系真好啊」
　　“挑战的内容，其实是和轻小说《在地下城想邂逅是正确的吗》相关的，这部同样所属GA文库的小说，曾获得过‘书店店员最爱轻小说大赏’的头名，在其他排行榜单上也是名列前茅。”
　　内田真礼宣传着另一部作品。
　　“新的一卷也已开始发售了，还请各位多多关注。松冈桑知道这部作品吗？”
　　“嗯，听过的，我还看过呢。意外的是那种令人感到热血的冒险系，是部好作品，也很期待它成为动画，文字化为动态影像的那一天。”松冈祯丞点点头。
　　“小说内容和诸神相关，所以这次挑战的规则，也是我们来抽签，而抽到红色木签的就是神大人，然后以神大人出题，‘提到○○就会想到’？其他两人来猜测神大人会怎样回答，如果答案都一致，那就算挑战成功。”内田真礼介绍。
　　“简单易懂呢，那就开始抽签吧，诚美酱要哪一根呢？”佐仓绫音捧来装着木签的小桶。
　　“诚美？是，是指我么？”
　　松冈祯丞被提到，咳嗽一声，又努力重新提炼出近似少女的纯真音。
　　“——内田公主和佐仓公主先请吧，妾身最后选~”
　　这次连措辞都照顾到了嘛。两个主持人纷纷低头笑。
　　视频在这里骤然插入了一段后期的BGM，渐进的鼓点、激昂的前奏，仿佛预示着一场不平凡的风暴即将袭来。
　　三人先后抓住木签的一端，然后异口同声的喊口令。
　　“神大人是谁——”
　　“神大人是谁——”
　　三根木签被齐齐抽出。
　　这刹那，世界聚焦于嘉宾的手中。
　　那是一根明显带有红色印记的木签。
　　乐曲也逼近巅峰。
　　「流向改变了」
　　「ん？」
　　“看来妾身我就是……”
　　松冈祯丞还保持着率真的声音，而镜头也霎时拉到大特写，他纯真幼龄的声线则在句尾忽然变得浑厚而浓烈，像是升华一般，也像是宣言一般。
　　“——神大人！”
　　反差太强烈，主持人都埋头忍笑，Staff们也发出嚯嚯的超奔放笑声。
　　弹幕们一下子突然迸发出来，如同舰队炮火齐射，连星空也要覆盖。
　　「圣子降临」
　　「北欧神话具现」
　　「奋起之时」
　　「地上天国的确立」
　　「魔族の末日」
　　深红的巨大弹幕如重重封印，交相叠加。
　　“……”小白龙看到这似曾相识的光景，暂时失语。
　　“那，神桑，我们要提问了。请问，‘说起酸的食物’，会想到什么？”佐仓绫音重整态势问。
　　“嗯，我心里已经有数了。”松冈祯丞歪头。
　　“好快！”
　　“那让我们把答案写在板子上吧。”
　　“3，2，1——”
　　三人把板子立起来，对照答案。
　　梅干。
　　梅干。
　　梅干。
　　“这也太顺利了一些吧。”佐仓绫音惊讶。
　　“毕竟是很经典的日本食物嘛，而且我平时也很仰仗它来争取喘息时间的。”松冈祯丞感慨。
　　“这个怎么说？”内田真礼追问。
　　“呃，就是，遇到难题的时候，先用颜艺应付一下呗。”松冈祯丞老实的说。
　　“那就麻烦将泡芙都端上来吧。”佐仓绫音对内田真礼说，“挑战成功要喂食呢，神桑就请自给自足了。”
　　“呵，正合我意。”松冈祯丞安心一笑。
　　史诗感的BGM还没有就此停歇，而是进入第二段。重新踩着节奏强劲进发。
　　“看上去就很好吃啊，小兔子耳朵的装饰也很好看。那大家一起吃第一口吧。”
　　“啊——”
　　这一瞬间，影像的画面构图出现了绝巅绝妙的一景。
　　两位美丽动人的女孩互相向对方喂食甜腻的泡芙，各自都露出害羞的表情，而两只素白纤细的小臂和手掌交错，各自画出柔美的轨迹。女声优们发出哄孩子般的可爱声音。
　　而在这优雅轨迹的后方，立于影像中心的嘉宾，则轻轻挖起一勺，缓慢送入嘴里。散发出了虽近在咫尺又如同远在天涯，散发着不同别样，遗世独立的风采。
　　两两相衬，好像一幅众生相，饱含高深学问。那是诞生和毁灭，是喧嚣与孤寂，是冰与火，是你与我。
　　场外的Staff们再次爆笑，奔放程度更胜前一次，还夹杂着掌声的点缀。
　　乐曲第二次抵达巅峰。
　　弹幕再次齐齐迸发，点燃画面。
　　「三位一体」
　　「四面楚歌」
　　「最后の诚之旗」
　　「新人类」
　　「牺牲者の圣域」
　　「王者调和」
　　「新修卡毁灭计划」
　　「主不在乎」
　　「驰援本能寺」
　　如此烈度的红色字符封印，印象当中，也只有当年蟑螂蛰伏美救英雄的名场景可肩比了。
　　“……”小白龙看到结尾，彻底失语。
　　“我原以为，你已是天下无敌，想不到，还有人比你更勇猛。而且就在身边，原来真正万中无一的绝世高手，一直都在身旁。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柏井一平像拿着雪茄似的拿起一根巧克力棒，眼神深邃。
　　你我兄弟二人，想不到最终也是殊途同归，踏上了这条黑夜之路。
　　继两位天魔后，铁三角的最后一个凡人也终于在命运指引下，踏过了象征超越之理的天梯，超越了生命本质。
　　虽然，那是和两位恶魔族截然不同的升格方向。
　　尹师傅看着其他相关的推荐视频，发现也都是这种片段的剪辑，想来这一期节目必定颇受到动漫爱好者的好评，在圈内热度非凡，风头无两。
　　波旬终于眼含热泪，为视频点赞，犹如遥遥对这NewGod的诞生献上的热烈礼炮。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多杠青年
　　一个优秀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古希腊雕塑般标准的身形、饱读诗书带来的优雅与气质、端正的五官、高昂的个人年收入……或许，应该还要再加上一个“年轻”，又或者，只需要“年轻”就已经足够了。
　　年龄优势永远是最锋利的刀，它意味着未熄灭的青春，充裕的犯错空间，燃烧正浓的斗志，以及谁都还无法敢断言的，无限可能的未来。再功成名就的老人，遇见年轻人，也会艳羡那茂密的头发和旺盛的活力。
　　10岁的时候，只要展露一点点才华，就能收获赞赏和期许。20岁的时候，一腔纯粹的志向，甚至拥有冲击命运的勇气。
　　但当30岁之后，就越发的感到后继无力，疲态显现，怯懦取代了志向，像藤蔓和荆棘顺着心脏攀爬。心火微弱后，才终于惊觉人生所身负的如山压力与质疑。隐隐的，也看全了遥遥远处尽头那名为“死亡”的终极的可怖与伟大。
　　知间早纱子，32岁了。
　　作为这个社会少见的女性强人，她如今在一所金融公司担任管理层，是有能力的实干派。行事果决，雷厉风行，不让须眉是旁人给的标签。
　　早纱子坚信女性独立得到的幸福才不会轻易消逝，她认为依附别人得到的安全都是不稳定的。
　　所以要先立业。
　　然而，却迟迟还没有成家。
　　父母自然是忙前忙后，既然婚姻中介靠不住，女儿觉得冷漠突兀，那就找身边朋友帮忙联系。
　　这一找，还真找着一位年龄相仿的男士。早纱子在稍微尝试接触之后，发现双方兴趣一致，审美相近，也不缺乏话题，房车、经济更不必担忧，对方也是某公司的管理层，彼此尊重且条件对等，几乎是最完美的状态。
　　两人都是清醒的人，彼此间的问答都很得体周祥。就这样，约莫几月后，已经开始考虑办理婚姻登记。
　　这让焦虑已久的父母终于安心了。
　　而在登记之前，过于清醒的俩人很有默契的讨论起了婚前协议。当然，签署这么一份协议，自然不是什么浪漫的事。只是两人都算是大公司的高管，不是脑子一热的愣头学生，见了太多的利益纠纷，也习惯了做周密考虑。许多恋人在结婚前，压根就不会想到这档子事，认为太伤感情。
　　是啊。
　　——感情。
　　早纱子正准备向熟悉的律所咨询内容拟定，但一下子就泄气了。她看着坐在对面，同样认真严肃思虑着的男士。突然觉得与其说是展望新婚，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场例行的项目小会。
　　她沉默片刻，然后表示暂时搁置吧。男士尽管疑惑，但也同意，说那等都有空再一起定，又细心询问确认了接下来有无其他行程后，便离开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行事果决，执行力强，就像在公司的自己差不多。
　　早纱子对着协议草稿轻轻叹气，没来由的觉得人生真是一场艰难的旅途。这一遭走世间，谁都是第一次，谁都无法真的顺心如意，哪怕每个阶段都设置了在当时看来最好的计划也一样。人类也是最擅后悔，不懂满足的生物啊。
　　是如此的严酷。
　　成熟的30岁，却贪婪的想要得到校园般明媚心动的爱情。
　　早纱子整理了一下心情，她打开手机，查看备忘录里那些仿佛永远都消不尽的计划表，又看着看着，就倦乏的关掉了。最终还是点开了推号，去搜索那个男孩的近况。
　　那场雨后餐厅里的邂逅，就像场感冒，有过，好了。来得悄悄地，去得也悄悄地。
　　早纱子后悔当初没有给更多的小费。因为那个裹着侍者服，言行举止都努力诚恳的男孩，看起来是如此的拮据。
　　而再一次重新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他的消息时，他已经不会在雨里打伞揽客，而是有了正式的工作。从少许照片里可以看出，他仍旧是没几件新衣服，仍旧保持着勤俭节约的习惯。
　　又听说，他还考上了东京大学。
　　人们都欣赏表面的光鲜，却少有人在乎背地里的努力和汗水。连生活费都要靠打零工赚取，顶着一线城市的生存压力，考进顶级学府，同时兼顾着刚起步的事业。男孩毫无疑问是强者，他扭转了自己的命运线，他所克服的艰难险阻，所承受所付出的，绝对超过常人所想。即便如此，他在世人面前，都是带着平和欢笑的。
　　如同回望老朋友一般，早纱子可以在春阳似的男孩这里找到勇气，找到一丝安心与宁静。除此以外，没有更多的念想。
　　嗯？
　　为什么一条零字符的纯转发也这么多新评论？
　　……
　　一堂课结束，临近午休。山柳生清花从教师办公室里回来，准备将便当取出来，但拿饭盒时，发现抽屉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信。
　　淡青色的信封，上面没有落款人，只有一条手写的“致山柳生君”，那轻如羽毛的信盛满了心意，凭空变得沉甸甸许多。
　　但高岭之花般的学习委员没有露出任何疑惑和好奇，只是冷静的将其收进书包里，继续无事发生过的拿便当。
　　“又是表白信呀？”正处于对青春八卦尤其感兴趣的阶段的友人凑过来，故意拉长着语气说，“诶，真好呢，有那么多人喜欢你。”
　　“是的，我也由衷感到荣幸。”山柳生清花平淡地点点头。
　　“好冷漠啊，偶尔也回应一下别人的心情嘛。”友人叉着腰叹气。
　　“信不是当面的交给我，那我的回复也理应是不当面的传回去。”山柳生清花说，“希望他能体谅到吧。”
　　“那也有当面向你倾诉心意的啊。”
　　“所以我也当面拒绝了。”
　　“你也太滴水不漏了……学生时代的恋爱是一笔宝藏，以后想也拿不到了喔。”友人扶额。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山柳生清花言简意赅，“因为不喜欢，所以不答应。”
　　“你刚刚说什么？”友人皱眉，像是抓住了某个盲点。
　　“不喜欢。”山柳生清花有些疑惑的重复。
　　“以前你都是直截了当的说没有这种想法，现在居然用了不喜欢的说法！”友人大惊失色，同时眼里顿时燃烧起了名为求知的火焰，她径直的质问，“难道说，你已经有喜欢的类型了？！”
　　黑色长发的学习委员选择回避这种较为私人的问题。她拿着便当就往教室外走。
　　“别呀，聊聊嘛，午饭阶段正适合开小型女子茶话会嘛。”友人也拎着饭盒，赶紧跟了上去。
　　“幸子，我们当前应该以学业为重。”山柳生清花语气郑重的说，“只是心怀远方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能够丈量远方的力量。”
　　“嚯——”虽然是完全不相干的话语，但友人却像心理学家般挑起眉毛，从容的断言说，“你在掩饰是吧？看来是真有其人了呢~”
　　山柳生清花摇摇头，摆出不想再纠缠的防御姿态。
　　“好啦好啦，不问就是了。”友人轻哼，但溜溜转的眼睛已经出卖了真实的内心。坚决拒绝恋爱，只醉心学问大道的年级美少女忽然心起涟漪，这种事哪里能不去在乎呀。
　　“香月酱，这边这边。”幸子朝相熟的同学招手，“我们一块吃饭吧。”
　　“好啊。”麻宫香月笑着点点头。
　　三人来到校园中庭，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下，享受悠闲时光。
　　“香月的便当一直是自己做的吧？”幸子问。
　　“是啊。我也只能自己做啊。”麻宫香月点头，“我是一个人来东京上学的嘛。”
　　“肯定很辛苦吧，什么琐事都要自己去做。”幸子感慨。
　　“刚到东京的时候确实是，关于大城市里的东西，有很多都弄不明白。”麻宫香月微笑着说，“但我运气很好，邻居都是善良热心的人。特别是楼下的——”
　　“咳——！”山柳生清花正夹起一块玉子烧，还没吃呢，就像被呛住的用力咳嗽。
　　“没事吧，我这里有水。”麻宫香月关心的问。
　　“没，只是嗓子突然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喉咙有轻微发炎吧。”山柳生清花摇摇头说。
　　“夏季酷暑难耐，但空调开太低，又容易感冒。并发咽炎就难受了，我们还好，但是声音工作者就麻烦了，唉，回头我也要提醒一下楼下的——”麻宫香月像担忧正在幼稚园里上课的孩子的母亲一样皱眉。
　　“咳！”山柳生清花又咳了一下，说，“还是请你把水给我吧。”
　　“好。”
　　盯——
　　幸子眯着眼睛，感觉这波侧翼探索情报，似乎另有收获。
　　学习委员喝过水后，像是舒服多了。她看上去没有加入茶话会的兴趣，只是旁听香月和幸子的聊天，偶尔掐准时机插几句话。其余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手机里。
　　又是一句话不说的纯转发广告啊，像这样怠工，真的没问题吗？
　　嗯？
　　不知为何，这条像机器人账户转的动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多评论和点赞。
　　……
　　佐仓瑛士躲在电脑屏幕后，装作认真办公的模样，实则在玩蜘蛛纸牌。公司已经走上正轨，而手底下的员工都是苦日本职场年功序列制已久的狼性文化精锐、奋斗狂魔，一般来说除了需要谈合同、争夺单子，规划方针外，他这个社长不用时时刻刻绷紧神经。
　　不过员工们一个个都是狼人，中年人身为统帅，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因此摸鱼都要像坏蛋做坏事的小心翼翼。
　　噢唷，热度这么高，学弟又在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该不会是露锁骨的肉体向照片吧，这可不行，必须要前去大力谴责。
　　点进去，评论区的首位，赫然是已有多日未曾战至互联网边荒的宿敌。
　　「懂哥：大哥不笑而且没有酒，弟弟我却醉的像条狗！」
　　“？”
　　这个键盘侠在发什么神经。哈哈，难道终日与人键道争锋，终于被负能量侵蚀，疯掉了吗？
　　佐仓瑛士看了几眼，发现这就是一个转发某电影的动态而已。
　　那这些人在高兴什么。
　　「呜呜，守得明月开，哥哥你终于出道了，以后我再也不愁没有新壁纸换了」→「姐妹快入新建的后援群，以后哥哥的影视事业由我们守护！」
　　「完了，兄弟们，瞒不住了。这里有好多只贪慕皮囊的女粉啊！我们该怎么办！」
　　「泷泽悟是影分身集团的假说现在更具备说服力了，几个职业了？」
　　「反对阴谋论，众所周知FF14的职业是能随意切换的。推主身为光之战士的CV，现实里也能一键切换职业，这很合理吧？」
　　「推主不说话只转发，装高手？」
　　「嘿嘿，这比直播永远不开的摄像头更好味呀」
　　「看三遍了，自制了GIF，有要的戳我主页」
　　「聚集的祈愿将成为新生的闪耀之星，这正是艾尔雷多精神の再临！」
　　「各位还是太自私了，以推主的水平，应当留校深造研究学问，而不是抛头露脸」
　　「所以到底什么时候重铸云霄王者的荣光？十年老粉合理怀疑推主四处兼职，其实是想逃避竞技水平下滑的真相！」
　　「作画监督，你还是演员呀~」
　　嘶。
　　尽管在此账号试键问道已有数十次，但还是无法一下子从评论区找到需要的信息。
　　佐仓瑛士干脆点进这货转发的原推文。
　　《浪人剑心》的电影预告？
　　打开时长1分20秒左右的视频。
　　开头是日本华纳的经典Logo，这个之前看哈利波特时已经见太多次了。
　　伴随着一声重音。『5000万部突破の大人气漫画実写映画化』的大字体跳跃出来。
　　‘激動的幕末……存在着一个以人斩、最强的暗杀者闻名的男人。人们是如此称呼他的——刽子手拔刀斋。’
　　低沉而磁性的旁白响起，画面渐入，那是飘洒着大雪的战场，武士们奋力砍杀，刀枪剑戟的金属声和咆哮哭嚎不绝于耳，滚烫的鲜血流淌，融红了无暇的白雪。
　　这声音，不是学弟的么？
　　佐仓瑛士很快就听出来了。
　　也正常，毕竟声优嘛，本职工作。
　　‘背负十字伤疤的剑士，如今再次归来。而过去的亡灵们仍在徘徊。’
　　『明治剑客浪漫谭』
　　『龍馬伝监督·大友啓史』
　　‘剑是凶器，剑技是杀人的伎俩。再一次出鞘，斩碎的又将会是什么。’
　　电影主题曲开始播放，前吟是苍凉的女声，几秒的铺叙后，伴随着鼓点，锋锐的刀刃声不断响彻，闪过一幕幕精彩的打斗片段，重要的角色也悉数出现过镜头，并且还伴有相应戏份的台词。
　　例如身着黑衣斗笠的凶戾男人嘶哑的笑着说“觉醒吧，拔刀斋”。
　　例如红发剑客男温柔的“我更愿意相信熏小姐的天真”。
　　例如背头叼烟哥的“仗剑生仗剑死，这是我们的宿命”。
　　例如清冷如月的白衣武士的“单凭一把剑又能改变什么”。
　　各种高质量杀阵的拼接，配合激昂的音乐，确实很有观赏欲……
　　先等会！
　　佐仓瑛士惊疑不定的把进度条拉回去几秒，仔细留意一个小片段。那是在飘散樱瓣的夜晚，白衣的年轻武士提着纸灯笼，冷冷的逼问黑色暗杀者，接着两人抽刀杀在一起，高马尾在身后荡出少年的纯粹意气。
　　暂停。
　　中年男人审视了半晌，横竖说不出话。
　　这被烛火照亮的完美侧颜，这月辉清冷的眼神，这跟旁白有些相似的美妙声线。
　　草。
　　这个演员跟学弟长得好像啊。
　　“……”
　　佐仓瑛士想起评论区的言论，陷入短暂的沉默。
　　然而旁白不受影响，仍旧层层推进的在继续介绍。
　　‘杀人刀与活人剑都会一直战斗下去——《浪人剑心》公开决定！日本各大影院均已上映！’
　　……
　　男人今天没事做，也没有要画的单子，左右没什么干的，于是决定小憩养神，看看人生回廊有无新的补丁，碰碰运气。
　　但刚结束一个健康的午睡，他就懵逼发现自己的手机正抖个不停，像是突然开启了灵智，正在跳电臀舞一样。
　　讲道理，有点吓人。
　　一堆Line消息和短信轰炸着这个仅仅是中端品质的卑微智能机。
　　发生啥事？
　　尹师傅茫然地挠挠屁股蛋，握住颠乱的手机。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看菜谱看兵法
　　吉田智树负手站在窗前，阳光后的背影显得是那般高深莫测。他一对深邃的眼眸遥望远处，遥望着同样位于新宿的某个事务所的方向，仿佛能透过距离，看清那个戴金丝眼镜和高仿手表的心机男。
　　不得不承认，当下，是自己的劣势了。
　　京都动画发起没有武德的偷袭，以特典为饵，让广大观众群体，误以为某人和他们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作画监督的名头，着实是个很好用的引子，在大众玩趣之余，更潜移默化的加深了观众的误解。
　　制作人在业内各个大厂里光传谣言，以虚伪之力孵化无辜的怪物，劳苦许久，终于得到了阶段性的成果，他撒谎的对象，是业界，而非观众，换句话说，被蒙蔽心智的明白人都知道，某人去京都动画，不过是听从他的意思，去做一次外派任务罢了。
　　一个是暴力移植，一个是抽丝剥茧，不好说谁的手段更高明。
　　而身为第一接触者的柏井一平，值此之际，又有何作为呢？
　　现在，吉田智树看到了。
　　只要将其推入更深的黑渊，就能阻碍其他人的链接，犹如《浮士德》里的魔鬼，梅菲斯特一样。
　　连第三开发事业部里的同事们都在聊天，说当年那个SuperWoker实在是太自由了，不仅是美学破境强者，更有着一月百人天这等惊世骇俗的先天灵魂韧性，却偏偏拒绝一流大厂的升职加薪，拒绝率领团队开发新游戏的机会，偏偏要去做甚子声优、搞电视动画，甚至是演员……是的，随着曾经的一批美术成员离职后，新加入的伙伴，在各种职场谣言下，已经认定某人是“出走の强者”，而不是“来接外包の社会人员”。
　　哪怕不是吉本美彦这样的第一梯队，正经的行业中坚，都是十分懂得那个男人的含金量的。一般来说游戏美术人士都是技术不错，且能耐着性子肝图的好好先生，因为二者相辅相成，多练自然多会。
　　以普通外包公司为例，一位飒爽原画师的合格线是每月15到20人日，上不封顶。当然，连续俩月没达标就要被经理人生相谈了。所以许多新手刚进来，都是搞图标的，因为性价比高，单个也许就值0.5人日，精度高的还能1人日，而且比人设背景美宣这种好做好交差。因此熟练的UI师傅努努力加班，一月30多，40多人日，不成问题。
　　也有许多老资历的画师，特意转到这块，为的就是效率。在这种情况下，产能恒定在每月100人日的某人根本就是都市传说、经理的梦中情人、同事的理想化身。这货一天只吃三顿，但一只能顶三个老师傅。
　　这还只是谈产出效率，没提修为造诣，现在天野喜孝每次发概念过来，基本都是自动又发到某人的信箱着手改设计。在研发部门担当要职，承接各种高难任务，却还保持UI般泄洪的产量，这已经不是人类了，是超越生命本质的，堪称神选之牛马。
　　也经常和3D人员交流建模心得，还和搞代码的聊聊游戏引擎的迭代展望。
　　在卑鄙制作人不怀好意的邀请下，某人也陪同去过任空堂、卡普空参观交流，给对方的经理留下深刻印象，虚伪之力UP。
　　而这样一个十全武功，无论去哪家厂商，都能独挡一面支棱全局的人物，已是走到不理行政的游戏美术人员极限的人物，竟然不搞创作不开课造福玩家和行业，跑去抛头露脸做艺人，实在难以理解！
　　就像拥有迷之笑容的宫崎欣高【注：指宫崎英高，From Software社长兼制作人，魂系列的开创者，魂学家的带恶人。顺带说一句，宫崎英高讲话时候的表情非常欠揍，B站有他在讲解《血源诅咒》的圣杯地牢的视频】跑去做少男偶像了，虽说转行是个人选择，但在业内人士中听起来，就是有一种莫名而古怪的冲击力。
　　于是不少业内上班族纷纷前去吃瓜，一些对“尹泽”也知情的高端自由插画师也去围观。
　　动画行业差不多也是这样。
　　搞动画的甚至比搞游戏的更单纯一些，啃瓜群体中不乏几个监督，监督后面又跟来一些亲友。
　　当然最关注的还是粉丝，本身声优粉和动画粉就是重合的，《浪人剑心》又是漫改，又重合了。许多观众在惴惴不安迎来又一个真人化电影消息时，发现里面还有个熟面孔，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成分复杂的多方汇合起来，这条纯转发的动态热闹程度，居然仅次于原推。
　　负责宣传的日本华纳人员也有些奇怪。
　　咱记得没在这块批经费呀？哪来的这些水军？？一个个简介里的名头看着还不俗，什么数字艺术家之类的。
　　电影预告嘛，当然剪得不止一条，一共是有三条的，每条旁白也是请的专业声优。配音完后，转发一下支持，也是情理之中。但为什么这条效果这么好？
　　吉田智树有些感慨，深知擒龙大业已进入到下一个阶段。所以想派点单子过去，加深羁绊，但一时间没有回应。
　　应该是在睡觉吧。同样深谙《小白龙行为学》的制作人想。
　　全然没有想过是不是七原罪反噬，而忘乎所以。
　　从这一点来看，吉田智树的行为学，也是修得很高级了。
　　……
　　尹师傅看了一圈消息，看着动态里几千条赞，也有些失语。还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本以为是推销的，但接起发现居然是导演。
　　“年轻人，想不到你的基础，竟然如此牢固。”大友啓史高兴的说，“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是普通人，制片这是给我一个惊喜呀，要是以后塞人，塞的都是你这样的，工作可就好展开得多啦。”
　　“怎么能说是‘塞’呢，我是正经试镜通过的。”尹泽肃然的说。
　　“这确实，顶多便利地要了一个试选名额。”大友啓史肯定，“影片终于完成，差不多都开始排档上映了，我是想找你来，一起跟剧组去首映场做客的。”
　　“电影的制作，都要归功于各位主创，我只是一个小角色，就不去沾光了。”尹泽谦逊的说。
　　“清里明良还是挺重要的，不算小角色，起码在后续几部里，都是有镜头的。”大友啓史说。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有镜头？”尹泽疑惑。
　　“……这个到时候就知道了。总之虽然戏份少，但剧情里的定位还是不小的，所以你完全能来的，而且你和一些工作人员相处的也很好嘛。”大友啓史鼓励说，“柏井先生拜托我拉拉你，我既然答应了，就要付出实际行动呀。这次首映场，也是个露脸，能接采访的机会啊，以此次出道，以演员的身份，向上拼搏吧！”
　　“柏井哥怎么又找到人能拉我？”尹泽一惊。
　　“亲切的称呼为‘哥’么？说来，他也称你为‘弟’呢，看来你们关系很好啊。”大友啓史愉快的说，“我尽管也不熟悉，但听那位华纳的制片讲，柏井先生是他的旧识，以前在电通做过系长，所以这点人脉还是有的，也是这样，你才会推荐试镜呀。”
　　“？”
　　居然不是最底层的职员么，也是，柏井哥的话术和酒胆，虽不及自己但实属优秀，年纪轻轻就能做到管理职务，虽然很小，但在电通那种典型日本职场里，也可见努力和拼搏意志，按理说，以他的才华，应该还能继续攀登。只是为什么要离职，甚至现在跑来做声优经纪人。只能说，看来也是有小故事的男人。
　　“大后天咱们再见，完事再去吃喝一顿。”大友啓史说。
　　“实在不凑巧，那天我要为《爱哭鼻子的菠萝君》配音，抽不出时间啊。”尹泽遗憾而礼貌的说，“不过吃喝，我应该能够赶上的。”
　　“可是柏井先生确认过了，那天你应该休息啊？”大友啓史疑惑。
　　“经纪人多半是糊涂了吧。”尹泽说，“导演有所不知，我身为声优，有许多试音，都是自己在外面挣来的，他的大部分我眼红的高级资源，都给另一个了。”
　　“是这样……”大友啓史点点头。听起来像是同事间的斗争，这他不方便多话，接着鼓励说，“没关系，实在不得空也没事，你的形象和能力摆在这，一定不会遇冷的！”
　　“那就祝导演的作品大卖了，我觉得，轻松上个20多亿円，那还是简简单单的。尹泽说。
　　黄金时代过后，日本电影萎靡也不是一两年了，高票房基本都是动画电影，真人电影能上20亿円、30亿円已是很不错的成绩。有些观众评价年轻演员，也喜欢计数其超20亿円的主役电影，来看是不是一个能够担起票房的演员。
　　“哈哈哈，好的好的，多谢祝福。”大友啓史乐呵呵的说。片子上映，对导演来说绝对不亚于老婆临产，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尽管心里有底，但多收到一些正面反馈，也能缓解下压力。
　　从宣传结果来看，观众们并未产生对这部漫改的抵触，也有夸赞还原啥的。就期待到时能有一个好结果吧。
　　……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平成的孔明：@全体成员。大家向我看齐！又到线下聚会的时候了！」
　　「番薯爆炒马铃薯：好哇好哇，大哥偷偷憋了一个惊喜。这电影传出消息时，我就在观望了，这次是双厨狂喜呀。」
　　「奥地利前男友：这个扮相，我可以！不过演的是什么角色？预告里也没标出来。能拼刀，单马尾的白衣美男子，难不成是新选组的天才剑士？」
　　「懂哥：仅今天，我和奥地利的想法差不多，已经按捺不住想要一睹大哥无双风采的心情了！」
　　「平成的孔明：我先在这里记录一下，大后天有哪些人能到东京的。观影结束后，我们在聚个餐。」
　　「都市怪痰：111，能带女朋友来吗？」
　　「都市怪痰已被群主禁言1小时」
　　「平成的孔明：放肆，平时也就算了，现在这般大事，岂容你在这里耍滑头？！」
　　「都市小痰：冤啊，我和我女友都是大哥的粉丝啊……算了，我先和群友看第，再和她另看一场。」
　　「平成的孔明：我不是把你禁言了吗？？」
　　「都市小痰：嘿嘿嘿，我前面吃了那么多次亏，所以加了个小号，以免无法叫冤。」
　　「黄金皮卡的Five：很久没跟各位见面了，自从刀剑圣域活动后，就一直在等待再次相逢的那天。我还记得上次，咱们进场，你们突然全部都要去买水和上厕所，结果只有我一人先坐到观众席里。」
　　「东吴伟大都督：呵呵，这次不出意外，也是你一人先坐到观众席……」
　　「黄金皮卡的Five：为什么？？」
　　「平成的孔明：没什么，阿伟和懂哥发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用理他。」
　　「东吴伟大都督：哼。」
　　「懂哥：我虽然人在大阪，但应该也能到东京来。」
　　「新宿前女友：@全体成员。有意愿的可以来我这里先备案，上映当天我包大家的电影票，也希望大家多多向身边的朋友宣传，机会难得，支持少年郎！」
　　「懂哥：好猖狂的新人！我身为三国老臣，兼黑门市场水产批发商之子。这里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彰显单推之力。」
　　说罢，远在大阪的坐店地缚灵进入多个相关粉丝群，开始豪情抽奖，世袭水产男爵的财力可见一斑，毕竟是曾经还考虑过往大哥事务所送一车顶级金枪鱼的枯燥男儿。
　　土屋宏亮见各位施展神通，暗暗点头。
　　熊系男的职业是动漫高手，物质手段并非他所擅长，但ACG达人的自媒体账号，却是圈内一线的，所以他已经准备连夜制作一期精致的浪人剑心专题，以此支援大哥。为此甚至不惜开小窗和亦敌亦友的阿伟沟通，试图合作。
　　正是群友闪耀时。
　　……
　　柏井一平很有高位者气势的抱手而坐。
　　风云变幻，皆在掌握。
　　啧啧。无论是吉田智树，还是京都动画，最后都为我安排的极尽升华做了嫁衣。真正高明的棋手，不仅能布局，使用阳谋，更重要的是借力。呵呵呵，这斗转星移还施彼身的痛楚，你等便悉数接下罢。
　　柏井一平作出大反派的邪恶表情。
　　“你露出奸贼般的嘴脸了哟，经纪人。”剑琦京香在一旁吐槽，“虽然手下的声优有好的发展，确实值得高兴……但你给我的感觉实在太黑暗了。”
　　“我们境界差太多了。”柏井一平摇摇头，高处不胜寒的说。
　　他好整以暇的把钙奶一饮而尽，整理西装，准备去请两天假，休息休息。
　　然后再以完美的状态迎接命运的二阶段。
　　已经看了天气预报，大后天，是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人间不见樱吹雪
　　柏井一平在闹钟响起前，就像即将春游的小学生般兴奋睁开眼睛。他一个翻身就从床铺滚下，昂首阔步走进浴室冲洗，温暖的热水唤醒着身躯的机能。这两天内他都躺在家里充电，滴酒未沾，睡眠保证8小时以上，加上心怀期望，肉体和精神双重在迸发生机，现在他的状态，堪称转行经纪人以来的最强！
　　早餐是热气腾腾的牛排面、华夫饼、纸杯蛋糕，搭配早见新闻里的可人女主持的甜美微笑，能量满满。
　　柏井一平从衣架上取下晾干的白衬衣，以家用熨斗烫正西装，皮鞋也自然要打一层油蜡，袜子也是很考究的选取了象征胜利和喜悦的红色。
　　高仿劳力士居然失宠，取而代之的是被封印在抽屉表盒中的正牌欧米茄超霸1861，这是当年都市精英在电通小升系长时，为犒劳自己而买的第一款大礼，有着特殊的意义，代表了一个成功男士逝去的桀骜和锋芒。
　　“老伙计，今天陪我走一遭吧。”柏井一平的手掌缓缓抚摸冰凉的表身，轻轻呢喃。宛若已经解甲归田、退隐江湖的剑客高手再次接到来自命运的挑战贴，重新拔出倾世名剑。
　　一丝不苟的领带、精英范儿的侧背发型，以及淡淡而骚包的古龙香水。
　　柏井一平走出公寓门，单手插兜，站在朝阳的走廊，欧米茄的手感是那么的生疏久违，全副武装的男人感受洒在脸颊上的温热晨光，这一刻，城市街景都映入眼帘，天高云阔，似乎在呼唤他的真名。
　　男人仿佛回到刚入社会时的蓬勃时期，纯真的笑了。但很快，这份笑容隐去，变回立派成熟的严肃。
　　插兜的右手在衣服各处的包包里不安摸索。
　　他好像忘记带钥匙了。
　　“……”
　　柏井一平不禁回头看了眼质量优秀的防盗门。
　　不，这是喜兆啊。
　　意味着即将更换高级公寓。
　　这是上天要让我建功啊。
　　经纪人又挺胸抬头，步履坚定的出发。他借着这股精神气儿，朝某人拨出电话。而竟然仅仅响了三声后，就被接通了！
　　又是喜兆，简直梦回相识于微末的蜜月期！
　　“什么事？”尹泽的声音传来，背景里还有像是如厕完毕的水流声。
　　“我已准备就绪了，今天大好日子，车马费我包，待会我就打车到你楼下，然后我们一同前往首映场。”柏井一平兴致高昂的说，“记住，穿得检点些，起码要打领带。”
　　“我又不去，你自个儿去看吧。”尹泽懒懒的说。
　　尽管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虽说提前委托过了，但大友导演毕竟刚接触，如果一来便能驾驭魔龙，那才令人费解。
　　也得是鄙人有手有脚有头脑，御兽术强悍。也罢，现在生米都煮成熟饭，这货去不去也无所谓了。
　　“那你既然不去，为什么起这么早？”柏井一平疑惑。这不符合行为学啊。
　　“楼上小妹也跟你一样，问我去不去，只是她有地理优势能敲门。就这样吧，若无其他启奏，且退下吧，我要睡了。”尹泽打着哈欠说。
　　柏井一平只能先挂掉电话，到路边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
　　《浪人剑心》的排片自然不用担心，大IP加上日本华纳的宣传，可以说在许久前放出拍摄消息时，就有一批观众在等了。
　　东京是日本唯一指定城市，遍地的东宝和松竹院线，而在郊区和偏远地区也有从日本华纳收购而来的永旺院线。总之如此美妙的开局，让隔壁的小众文艺片都馋哭了。
　　柏井一平凭借职业的娱乐嗅觉，觉得这个肯定稳，香槟都订好了，准备晚上开喝。顺便去银座逛会街，小资享受一把，才悠悠迈进首场排片的电影院。观众数量可以说是不少呀，都是来看头一波的原作粉，其中也有来上班工作的影评人和电影报记者。
　　因为有拍摄团队的映前小活动，所以这场的票价较贵。当然，对于经纪人来讲，既然孽龙没到，那这对不追星的他而言毫无意义，所以并没有提前去守主演们，岁月静好的在大厅刷手机等开演。
　　原本是邀请了吉田智树一起的，但制作人不得空，说是后面几天去补。呵呵，多半是不愿意跟主谋一起欣赏这招妙手吧，唉，气量还是小了。
　　这时，有两个女生似乎也是为了清净，坐到这附近，妆容成熟，气质过人，加上高奢包包和衣服，从这会还要通过平板阅读资料的态度来看，应该是比如今的自己还要高级的职场精英罢。
　　在日本职场，女性想获得肯定，要花费更多的努力。这样忙，还要结伴来此，为我属下参演的电影提供票房，真是非常非常好！
　　诚然，柏井一平当然不会觉得能有人冲寂寂无名的小白龙来看，这电影获利也不分他红，然而也不妨碍他的喜悦之情嘛。
　　又有两位学生气息的妙龄少女走过，还驻足对着电影海报指指点点。一个活力满满的分享着什么，另一个则冷静的聆听。
　　几分钟后。
　　一个身宽体胖，穿有痛衣，背着书包的男子领头路过，身后还跟了一群人，有大学生有高中生的，都穿的风格相近的痛衣。他们满脸开心的互相吹牛，还要合照，散发着优秀企业文化般的团结风气，很有一股团队的凝聚力。
　　甚至还有与年轻群体格格不入的老人。
　　一头银发和厚框眼镜，看上去很像大学里的教书先生，学者气浓郁，身旁有一位作学生姿态的，胡茬没刮干净的先生陪同。他俩审视的深邃表情，仿佛手里拿着的并不是含有俊男靓女的电影宣传单，而是新一届芥川赏提名表。
　　这部漫改的受众竟如此广泛？
　　随着时间流逝，人也越来越多，刚刚那些有印象的观众都很难再找着了。
　　眼见着开始正式入场，柏井一平精神大振，哼着小曲就去了。
　　……
　　水野长治是体育报的电影负责记者，也是“东京电影记者会”的一员。
　　入行也有十多年了，他一直对自己的这份工作感到满足。乡下出身的水野只是个喜欢看电影的普通人，每逢有新片上映，都要去看看，哪怕大众评价不好，也要亲眼瞧瞧是哪里不好。慢慢的，甚至为了看原汁原味的外语片，还报班自学英语、法语。
　　有时候看得多了，也总想写点什么。而一旦将想法写成文字，就得有个脉络。为了清晰表达，也为了解自己的惑，他开始了解一部电影的时代背景，了解电影工业的发展，了解具体到某一个导演、编剧、演员的履历。
　　入职报社，参与到工作后，水野对信息的处理能力得到大大提高。逐渐地，他能以观众的角度轻松理解一部影片的质量，能发现暗藏的细节。
　　也因如此，水野长治得以负责报刊的电影板块，也进入了“东京电影记者会”，为每年日本青丝带奖的归属与同行交流，为大众挖掘精彩。
　　《浪人剑心》是日本华纳多年后的又一次本土电影尝试，也许是此前的黑色小本本让该公司发现了漫改的潜力，所以这回直接携台柱子级的漫画而来。经历过诸多失败后，这似乎是日本华纳筹谋后选择的新方向，对他们而言也是重视的项目了，所以无论怎样，电影记者都要来看看这部片子成色如何。
　　大友啓史和古垣健治的组合，也令水野长治有所期待。
　　脑海里回想着出品方的资料。
　　放映厅的灯光熄灭，人们自觉的保持安静。
　　只有荧幕在抖动。
　　‘轰——’
　　一声炮火响起。
　　冷清的色调、纷飞的细雪，灰白的战场里，暗红色的血液作为唯一的纯色，是如此吸引眼球。在结着薄薄冰晶的干枯树枝下，堆满了尸体，他们彼此交叠，铸出尸山血海。碰撞厮杀的武士们发出搏命怒吼，黑色的刽子手形若鬼魅，不断收割着生命。
　　一上来就是激烈的杀阵，刀枪剑戟声和飞溅的鲜血，直接将观众的注意力吸走。
　　水野长治不由得眼前一亮，这速度感和力量感兼具，干净凌厉、行云流水的动作设计让他讶异。
　　没想到能在日本片里见到这样好质量的冷兵器杀斗。香港电影风靡亚洲，作为其金字招牌的动作戏更是享誉全球，难寻敌手，而这段戏就正有那种感觉。
　　漫改最难的两点是人物还原和招式复刻。
　　原作的刀法都太神奇了，但又偏偏没到彻底超脱现实的程度，如果用特效制作花里胡哨的剑气和狂风反倒出戏。而且剑戟片历来重视气势轻招式，像这样的处理很惊喜，从观影体验来讲，也很畅快。
　　“胜利了，是我们萨长军赢了！”
　　倒幕派站在雪地里嘶吼，交相庆祝着胜利，而满身血污的绯村剑心只是疲倦的站在疮痍里，无神的看着或哭或狂笑的众人，手里染血的刀还在不断滴落猩红。
　　“拔刀斋，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有人严厉的朝他说，“终有一天，我们还会见面的。仗剑生为剑死，我们谁都逃不掉。”
　　近似于行尸走肉的绯村剑心只是回望了一眼，将锋利的刀死死插在地上后离开，无声表明他的选择。
　　伴随着主角的身影远去，标题才正式打出。进入到原作那“拔刀斋消失归来”的主线剧情。
　　水野长治发现在这里，曾经身为新选组成员的斋藤一已经登场了。按原作这是要到中篇才出现的重要角色。他知道这是对剧本的改编。
　　电影时长有限，照本拍肯定不行，只能做取舍。只是原作的前期故事薄弱，恐怕难以对得起买票到影院的观众的心理预期，但强取精彩篇章，角色起源就难以交代好，非原作粉看起来铁定会一头雾水。
　　水野长治这个年纪的人，红发剑客男约等于他的学生时代回忆，不存在任何什么剧情障碍。接着他很快发现，人物的冲突和汇集编排基本都是剧组原创。
　　反派手下的假拔刀斋打着神谷流四处行凶，这让女主角神谷薰和主角剑心产生了第一次交际，后来反派想强占道场被剑心赶来阻止，暴露实力的剑心被警察逮走，也被政府发现，高官邀他再度为新时代效力，属于刽子手的过往也顺理成章的解释出来。
　　相比起漫画里动辄几十话才聚在一起的主角团，电影的前期节奏较为紧凑，也很快完成了主角组的亮相。各自的诉求恩怨基本都对准了局里的反派，完成合并。
　　中途那场在道场里的群斗仍然保持了优秀的打斗戏，精彩过瘾。
　　当局希望主角能重新为新时代发挥余热，但被拒绝。
　　属于绯村剑心这个角色最核心重要的部分也被展示了出来——作为无情暗杀者，如今却使用着逆刃卷，抛弃杀人刀，成为坚守不杀之誓的活人剑。
　　沾满鲜血，漂泊不定的浪客，在神谷薰的感谢和挽留下，寄宿在了神谷道场，第一次像是有了家。
　　而当浑身泥泞的剑心换上那身熟悉的红褐色服饰，站在林间，接受轻风的抚摸，微微仰头静笑呼吸时。坐在放映厅里诸如水野长治这样的原作读者们，都纷纷有些感慨。
　　都是逝去的时光记忆啊。
　　但惬意之后，是急转而下的泛黄的旧书页。
　　“能否为了新时代，作为暗杀者帮助我们——”
　　一句沉闷的台词，将时间线拉到十四年前的京都。
　　跪坐在榻榻米上的黑衣少年低头垂视着纸笼里闪动摇晃的微光，沉默良久，然后又将视线转到旁人递来的一杯茶水，那既是奉給客人的茶，也是一封通向腥红之路的邀请书。
　　“如果我的剑，能换来太平安宁的话……”
　　黑衣少年没有喝茶，只是抓住手边的刀鞘。一对眼眸里，正积攒着深沉的阴云。
　　夜。
　　粉嫩的枝垂樱如焰火般在寂夜下盛放，冷风托着樱花鼓荡而行，屋檐一角的水珠越积越深，直到最后破碎。
　　队伍走过这无人的静谧长街。
　　“天色已晚，抓紧赶路吧。”
　　一个清冷的声音，像是冬湖里的涟漪一样，沁入观众的耳朵。
　　纸灯轻轻提起，微明摇曳的烛火驱散迷暗和水洼，照亮素白干净的长衣灰袴，柔光向上温柔地攀附，像展开一副画卷似的，映清半边脸庞。
　　白衣的武士身形削瘦，无声立在荧幕的中央，幽缈的眼神里，饶是余光都耀比星河。
　　水野长治此时注意到前排的两位女生似乎有些触动，悄悄低头说了几句。
　　这也是在所难免。
　　记者轻轻点头。
　　演员确实俊朗温润。
　　夜樱，小溪，薄雨，冷风，以这些为衬托，提灯按剑的白衣武士自己便是一个圆满镜头。
　　整个放映厅里现在只有雨与风这类自然的声音，一下变得如同明镜般无垢不尘。风里沾染满了花香，雨幕尽头有唯一的烛色，新月虽以淡淡消去，但余韵无穷，不禁使人产生冬夜寥峭的感觉。
　　这个白衣的年轻人，极苍白单薄，却又极美艳。出现就夺走旁人的视线。
　　只是这份幽深玄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站在白衣少年前方的，是裹着凄血而来的黑色刺客。
　　雨势愈来愈大，雨帘里炸起刀剑撕咬的星点火花。一黑一白，一斩一刺。当触目惊心的红血染透武士那素白长衣时，一声轻不可见的铃声响起，仿佛还有鸟的哀鸣，在淅沥沥的雨声后，是渐起的伤愁之歌。
　　水野长治几乎条件反射的直起腰，他眼里闪着明显的惊愕。
　　这是，是岩崎琢的音乐？
　　——InMIMories“KO.TO.WA.RI”。
　　即便经过了改编，但主旋律未动，那藏在里面磨削不去的，犹如巨大旋涡般吞噬每个人的宿命感仍然透着音符而出，化作兽爪揪住人们的心脏。
　　乐曲出自1999年浪人剑心OVA：追忆篇。
　　那部动画是OVA里的极佳之作，经典中的经典。
　　是一次创作者对动画艺术竭尽心力的完美追求。多年来都被大众传颂，是被纳入了动画教科书的范例之一，在同类型片子里，几乎无出其右者。画面写实富有历史背景，人物动作分解真实，台词细腻，剧情扎实，加上顶级的演出，值得后世的各种动画学习。
　　眼前这幕，是腥风血雨，只不过，白梅香的女人并不在。只有决意的黑色刺客，以及为承诺而浴血挥刀的白色武士。两人的神情和手里的刀，都泛着绝对的冷厉。
　　水野长治还未从惊异里回神。
　　荧幕里便盛开了一次由极衰到极生的居合。
　　受到重创，腹部流血不止的年轻人凝视着持刀走来的杀手，他的脸颊淌满雨水，毫无人色，苍白如纸，喘息就像破损的风箱嘶哑，听起来充满痛楚。即便如此，眼瞳依旧清明有力，有章酒诗词，有田园花香，有对某人无法割舍的遥远之爱。
　　越是残破，袒露出来的光与热，就越是灼亮。
　　正是如此，才更惹心疼。
　　黑色的暗杀者临近，正欲举起刀锋。
　　年轻武士露出狠色，骤然翻身抓住同伴的佩刀，踏步回身拔刀斩！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剪切，是一次性完成的动作，标准得犹如演练了百千遍，刀路如月光纤薄，他纯白与猩红交融的身影也如同绽放的含血白梅！
　　黑与白最后一次交错。
　　绯村剑心迟疑地转过头，一道血痕已横在他的脸颊上，刽子手后知后觉的伸手抚摸伤口。
　　而热血从清里明良的脖颈侧绽开。
　　那是一道美丽致命的血线，归于雨幕，碎在脚下，消于水流。
　　斩出过残月的长刀清脆跌落。这次，武士再也无法奋起。那月芒般的一击已耗尽所有生机，留在这具躯壳里的，只有死的回响，以及仍然还在激荡的心意。
　　少年武士想要再次站起，但蹒跚过后，最终只能无助的靠在小路旁的墙壁，逐渐缓缓滑落坐在地上。白色墙壁留下他一道道的血手印，旋即就被细雨冲刷，那根根痕迹狰狞盛布，像是破土的荆棘，宛若依偎着曼珠沙华。
　　一拢被血染红的素白衣与袖。
　　枝垂樱还在飘洒它的花瓣，轻轻旋着跌在年轻武士的肩头。
　　男人的头轻轻靠着墙，低垂着眼睑，轻轻呼吸着，就像难抵睡意的单纯少年。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旁人还能看到那蕴藏在眸子里的春雪和微明。
　　眼耳眉梢，似水柔情，眉头微蹙，泪眼微红。
　　正在涌血的喉咙勉强颤动了一下，可动听清脆的声音也许是被凄苦风雨掩盖，又或者是根本没能发出来。
　　只是见到嘴唇轻轻在动，似乎是在呼喊谁的名字。
　　一个简简单单的字替他道明了，冲击着观众的内心。
　　‘巴。’
　　男人望着远处的山茶，仿佛望见家乡的花圃，望见那个环绕在春季里的爱人。
　　他最终松开捂住伤口的手，疲倦的静静合上了眼睛。
　　像是睡着了一样。
　　只有残余的泪水从失去颜色、风姿清举的面庞上滑落而过，和雨混合在一起，落入身下的血流里。
　　那道如命运都出声呢喃悲哀般的旋律，经过这漫长的酝酿，终于开始升抬，一下又一下敲打着观众的心脏。
　　镜头逐渐拉远。
　　只剩一场夜樱和在血泊中眠去的雪。
　　只剩一场腥风血雨中的，樱吹雪。
　　那是巨大的虚无，是巨大的无力，营造出一种极为纤细，但是又弥散开来的淡淡悲哀之感。
　　是无常的哀美。
　　所有的期盼、思念、自责、担忧、哀伤、痛苦等各种情绪都随着凋零不在了。
　　天色蒙蒙亮，人们才惊觉街上的惨剧。身穿和服的女子匆匆赶来，在大雨磅礴中趴在白色武士身上痛哭，而剑心持伞站在人群后，用那双如死水般的眼神凝望这幕，握伞的手攥紧，指甲深入掌心仍不松开，仿佛还要刺进骨子里般。
　　时光流转。
　　还是在那片和煦美好的树林里，红褐色衣服的剑心，依旧屹立在原地，只是此前感悟风声的微笑消失了。
　　水野长治忍不住长长的呼吸。
　　坐在前排的女生已经深深被感染，伸手拭去眼泪。
　　放映厅都被拽进了故事中，只剩一片绝对的沉寂。
　　……
　　两小时左右的电影结束。
　　灯光点亮，观众们纷纷离席。
　　水野长治更是快步离场，并不是憋久了想去厕所，单纯是想快些回去撰写文稿。
　　这部电影远超乎他的心理预期，以漫改而言，并不完全照搬原作，但却紧紧扣住了原作的精髓所在，以商业电影而言，那高质量的杀阵代表了全新的剑戟片风格，一定会受年轻人的喜爱，而以创作评价的角度而言，中间那段雨夜暗杀一段，尤其精美至极。
　　刨除画面给人的震动感。
　　这段在剧情和市场的考量也十分高超。
　　知道不杀之誓缘由的观众姑且不说。
　　即便是不知道的，经过这一段可惜至极的暗杀，大约也能理解为何成为刽子手的剑心会陷入挣扎，因为他杀掉的是如此年轻有为的明日啊。
　　雪代巴尽管只有一个背影，略有遗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但无论如何都很难加入到第一部电影里，假如有续作就还好，然而商业上的事，谁也无法预料，也许没有续集呢。
　　提前匆匆定下演员，却只露一面，如果等到续集立项时，该演员到时出了状况，再更换演员也对不上。不如只以背影示人。
　　你可以永远相信“留白”，前提是有能“留白”的铺垫。
　　显然，在清里明良的衬托下，这片“留白”已经被推到一定的高度。
　　白衣武士完美承担了回忆段落，而且是如此的惊艳，那可是如樱吹雪一般的男子，能被他所念念不忘，投以深情的女人，又会差到哪里去？
　　妙啊，太妙了。
　　水野长治已经按捺不住撰写的欲望，脚步又变快了许多。他匆匆跑过，而在身边，有一个都市男子，正缓缓抚摸左腕的手表，一脸老父亲般的欣慰，简直就差老泪纵横了。
　　有两名成熟的女性，也一副感慨状，还有种没走出故事的难受。
　　更后面，有一位年轻的女生眼眶微红，而另一名气质较为冷清的女生还给她递纸。
　　“哎呀，今天还是黄金皮卡的Five哥生日啊？真是双喜！”熊系男子和一堆团友们则不像女生那样多愁善感，而是兴高采烈地结伴走出来。
　　老人和他的学生也在往外走，两人表情还是很严谨地皱着眉，仿佛刚不是看电影，是在以每日旬报十佳影片评委的身份，审查参赛作品。
　　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哪怕是一张厕纸，都有它的用初，又何况是这头孽龙呢。
　　柏井一平回到大厅，心态有些超然物外，觉得自己还是太保守了，昨晚就应该开香槟提前庆祝的。
　　影院摩肩擦踵，一副众生相。
　　更多的路人观众，走出放映厅后，下意识想要回顾一遍刚看过的电影。除却精彩的杀阵和主角等人，印象最深的，就是白色武士临前那伤人心魄的眼神。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升段
　　电影《浪人剑心》在上映近一周后，已收到诸多原作粉和路人的好评，票房走势颇为勇猛。
　　观众眼睛是雪亮的，打戏帅不帅，人物还不还原，心里都有杆秤。
　　作品大热，最高兴的自然是剧组与日本华纳。这阵子导演和众主演也是趁热打铁，纷纷参加节目宣番，该影片一时间也成为了年轻人们的话题，相关内容也登上了推号的日本趋势。
　　这部大IP的漫改真人映画，没有走前辈们的拉胯之路，反而隐隐有种要成为漫改类型榜样的意思。
　　之前因出演《龙马传》里的人斩冈田以藏一角而受到关注的男主演，通过再次饰演另一个拔刀斋而迎来演艺事业的高光，实绩远超同期的若手，截至目前才23岁不到，可以说是前途坦荡。
　　大友啓史也继大河剧《龙马传》后，又交出一份不错的答卷，证明自己的能力。
　　古垣健治应当是最受关注的幕后工作者，这位指导充分运用了在香港的所学所得，如此灵活精彩的杀阵是影片的最大亮点，可以说是跟导演一样的头等功臣。事实上，在影片播出后，他就已经接到了许多邀请，国内外都有，得到了应有的重视与待遇。
　　而在影片里，还有两个“不务正业”的人，也吸引了一波视线。
　　第一个是饰演反派、假拔刀斋，一个眼神能用剑气把弱者定身的吉川晃司。这人尽管在戏里有种邪气和狂气，但其实是搞音乐的，谱曲的Monica还被宁采臣粤语翻唱，成为一首经典。
　　第二个是饰演清里明良，论扮相和镜头美感堪称全片第一的某声优。在雨夜暗杀的那一小段里，论观影实感，主角并非是剑心了，而是留下十字疤的第一道疤的白衣武士。寥寥几分钟的出场，极美极净，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不少观众走出影厅后，都开始搜索这位先前不曾听闻过的年轻演员。
　　当然，面对跳出来的本职简介以及作画监督的额外补充，会误以为是搜错同名者，那也是十分正常的……
　　一部影片总会有额外惊喜，并不一定要是主演才能收获关注。总有一些小演员，能够凭自身条件和发挥，进入观众的眼帘。最常见的情况是颜值很高的路人役，毕竟人类是视觉动物，对俊男靓女总是喜欢、多多益善的。而更成熟、有实力的演员，则是靠惊艳演技刻下存在痕迹。
　　那能不能美貌＋演技＋好角色＋优秀剧情，全都要呢？
　　可以。
　　一般来讲，只满足两个条件，结果都很好了，而要是有演员能凑整这条公式，通常都会用两个字来形容——无敌。
　　并且随着时间流逝，会成为一种时代记忆，大部分甚至能升华为“经典”。
　　实事求是的说，某人这公式，除了美貌，基本都是硬蹭的。离余杭镇小二、风陵渡口神雕大侠、窗帘后面读书的暗恋少年都有着绝对性差距。
　　清里明良的工具人属性还是重了些，无论是原作还是动画，描写太少，主要是为了给剑心和雪代巴增添人物弧光，追忆篇OVA略有几个闪回，但重点还是引出雪代巴。
　　但虽是工具人，却是一个好心的工具人。
　　下级武士之子盼望立下功绩，光耀门楣后回乡迎娶心爱女子，即便不舍，也知道自己剑术平平，却仍鼓起勇气只身前往动乱的中心。可以说是一个上进青年。而大友啓史导演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启示，电影版里还给这角色赋予了帅哥的增益，又处心积虑搞演出，无论是夜樱、雨流、白衣与深血，都透着一股镜头美。原本还挺刻意的，但演员奇迹般的撑住了，临死前的遥望眼神加上BGM，顿时产生激烈化学效果。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工具人了。
　　这是冬雪般明净的武士，为挚爱和天下奔走，却熄灭在黑夜里的哀歌，是乱世的缩影是时代的凄烈。
　　垫脚石太顶，连带着电影版的剑心和雪代巴的人物弧光也蹭蹭上涨。
　　救世的飞天御剑流却杀掉这样的有为志士，那确实该有点迷惘。
　　坐如菊静似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未婚夫死在理想的半途，那确实心头该生出恨意和复仇之念。
　　说得通，所以逐渐理解了一切。
　　幸子跟着热闹去看了一场，果然也对年轻武士难以忘怀，她觉得这简直是病弱剑士的模板，真的太有感觉了。
　　“清花，最近那个漫改电影，你看了没，里面有个配角好帅的。”幸子双手托腮，显得有些惆怅，“但是资料好少喔，好想多了解一点啊。”
　　“你对他感兴趣？”山柳生清花放下课本，淡淡的问。
　　“当然啦，太符合我的审美喜好了。”幸子感叹，“不知道在现实中又会是什么样的妙人呢？”
　　“我或许可以帮到你。”山柳生清花说完，用手机给朋友发去一个视频链接。
　　幸子疑惑的点开，发现跳转到了N站。
　　内容赫然是一般女孩子不会感兴趣的游戏实况剪辑，没等幸子询问，她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拍桌哀嚎叹气。
　　这位分奴的声音是如此动听熟悉，正是这几天幸子心心念念的剑士……只是这副窘状，这副偶尔耍小招偷袭成功的奸诈低笑，都有种滤镜破碎的感觉。
　　眼见幸子陷入到知晓真相的震撼和破灭中，一旁那位热心的学习委员，便淡淡微笑认可点头。
　　几节课后。
　　“那个演员跟我想的完全不同啊。”幸子双手托腮，显得有些惆怅。
　　“艺人荧幕前后也许是两种面孔，你醒悟的不迟，这是好事。”山柳生清花安慰说。
　　“是啊，没想到私底下这么平易近人！”
　　“？”
　　“你发给我的视频，后面还有一堆推荐视频，我一路跟着看，发现他居然还会画画唱歌诶，相比起冷冰冰的帅哥，我还是更中意这种鲜活有力的！”幸子有力的说，“谢谢你带我入门！”
　　热心的学习委员弄巧成拙，欣慰的微笑消失不再。
　　随着电影上映，主创宣传，一些喜闻乐见的花絮和剧照也被放了出来。演员们对动作戏亲力亲为，摸爬滚打很是敬业。白衣武士虽是小角，也是有视频为证，一直在临时垫子上滚，练拔刀术，还与群演像小学生一样互相涂泥巴，打成一片，十分有亲和力。
　　路人粉们自然更加青睐。
　　只是在信息时代，你所见到的，也不一定是真实的……谁能想到，这货只在组里待了两天，隔天就带着赌资和猪脚饭跑路了。
　　某人推号也出现了许多“十年老粉”四处出没。
　　「哥哥好帅！为了你，我要看动画，先从《漆黑转生幻想》开始。好多人都说这是你的成名作呢」
　　「呜呜呜，还是东大的高材生啊，这是什么年轻神仙，爱了爱了」
　　「无语，这末拳5的更新是什么意思，新人物的站D有八百里远，太离谱了吧，顺便问问今晚推主直播否，上回被对方3人追着磨刀，孩子看了很开心」
　　「哇，还会唱歌啊，还是中文呢，太有才华了，请问这是什么活动，什么歌？」
　　「刀剑圣域活动，推主剧里演的须乡伸之，是一个高技术力的纯爱病娇反派，建议反复欣赏」
　　「哥太对，呵呵，那我再推荐一个《绝世の低手》，属于是代表作之一了，不可不尝呀」
　　「姐妹别听他们的，这群只会搞笑的家伙懂什么？快来加入我们的后援群。啊啊，好几年了，我们这些女粉们可算是能扬眉吐气了！」
　　「急！作业要写伯罗奔尼撒战争，请来点可靠有力的资料书推荐」
　　「我的PS怎么没反应画不动了？也不是卡住了，求助」→「不小心点到通道了吧」
　　「推主能再发一下笔刷吗，上次的链接挂掉了，感谢！」→「发了」→「天呐！活生生的推主！俺还有疑问，您是怎么一键切笔的？没看见选笔呀(〃’▽’〃)」→「窗口里的动作功能，可以录制选笔动作」
　　「萌新请教高模布线技巧」
　　「在大厂做项目需要具备哪些优势？求职简历怎样做有优势？」
　　「做动画师该如何规划职业道路？」
　　「老粉真是越来越寒心，好久都没有写真资源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我，我是看浪人剑心电影来的，弱弱的问一下，请问我是走错了吗……？？」
　　……
　　尹师傅正在肝图，休息之余顺便上号，为稚嫩的美学求道者们解惑。眼见有愈来愈多无法勘破白骨观的人们求他发一般生活照，男人不禁开始思考，自己抛头露脸所为，是否正确。
　　朋友们也纷纷发来消息，对事业进步表达祝贺。
　　松冈祯丞和岛崎信长就不说了，前者说不如自己请客吃顿好的庆祝，后者说不如小白龙请客吃顿好的庆祝。
　　佐仓同学一家子都发了观后感，并附有一家三口在电影院海报前合照的有力证明，连乡下的老爷子知道参演动作片，很是好奇的到镇上看了，并以专业的眼光说，那套动作很连贯很标准，有老成之风，天赋过人呀。
　　而叔叔更是多次在Line里谆谆教导，说娱乐圈的水太深，不好把握，尽显和蔼长辈本色。
　　内田真礼和内田雄马结伴去看了，姐姐当然是夸奖，而小老弟可能是被胁迫了，居然也跟着夸奖。
　　日高里菜起初表示很吃惊，在观影后，年下前辈觉得这后辈真是长进了。而后稍稍分享了一下当年做童星时的经历，说演艺圈很辛苦，虽然这次亮相很精彩，但个人还是希望可以专注于声优工作。结尾又说这是经验谈，不必在意，某人自己的想法更重要。
　　种田梨沙也看了电影，但只是提了一嘴，后面都在问西方龙在游戏和文学里的形象演变。
　　事务所里私交好些的，像中岛间司和日笠阳子也像哥哥姐姐似的，挺高兴的。
　　早见前辈这么一位讲礼的人，自然也称赞了作品。但不同的是，经过替某人介绍导师后，她现在对那事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了，开始找人要那份论文看……尽管Line里的措辞平和，但有种危险感。
　　楼上小妹和师妹就更不用说了，都是情不自禁想照顾的对象，身为老哥，身为直系的师兄，小白龙主动勉励。
　　亲友里面最油腻的还得属经纪人。
　　柏井一平这个星期，没事就来煲电话粥，跟处在热恋期的女人一样，像块黏皮糖丢都丢不掉。还发来许多社会评价。
　　其中有一篇东京体育报的评论，撰写人是专业的电影记者。
　　“作为一部漫改电影，《浪人剑心》选择重构了一个全新的开局，虽然没有彻底还原剧情或许会令一些原著粉失望，但这给电影留下了更大的创作空间，且整部影片，导演和编剧也证明他们真的研究过原作，比起照本宣科的翻拍，这种取其精髓的做法，才是真正的尊重原作。”
　　“是很成功的一次漫改，是日本剑戟片的一种新尝试，而如果还有后续电影，那也将是系列最扎实的基础。是的，原作里真正精彩的剧情还没有出来。诚然，完全可以不顾路人观众的感受，默许影院的人都知道人物关系，从而一股脑把精彩段落塞进去。但显然团队是有想法的，认真考虑了后续，从而用心的制作了这样的一部影片。”
　　“对谷垣指导这种诚挚的电影人，我怀有很深的敬意，影片动作场面非常精彩，保留了漫画般的味道。在传统剑戟片显得不适应时代的现在，动作团队的这种风格也许提供了一种新的方向，这对业界也是有着积极作用的。”
　　“人无法抗拒时代，又拼命在时代中去掌握自身命运。电影也有这种着点和呈现。在剑心做刽子手之事，袭杀武士的小段剧情里，也表露了这个。在旋涡之中，每人都陷入修罗道中，各自都有自己的坚守。剑心杀死清里明良，实则也有一把心之刃在刺向自己，质问这种以杀止杀的行为是否真的有意义。而清里明良那最后一刀拼尽所有，但这月光般的一刀成功与否，无论如何，也救不了重伤濒死的自己。实际上，这与剑心的最后一刀，斩断的实际上是他们与雪代巴，三个人各自的幸福，他们互为彼此的修罗。”
　　“电影版的这段非常具有质感，即便时长短小，却是整部片里最诗意的锚点，感染力远超原作和动画，这要归功于导演的演出功底和清里明良演员的出色表现，很难相信这是该演员的初次大荧幕的表现，表演可以说是浑然天成。有这段伤痛的存在，即使雪代巴只有一个背影，但电影版里剑心的转变也是有力的，他拒绝再暗杀，用着对武士来说简直滑稽的逆刃卷，有悲剧在前，即便是非原作粉也能认同。而当雪代巴再出现时，这场悲恋又将登上一个台阶。从目前的走势来看，最终成绩应该很不错，日本华纳也能欣然开启续作了，我对此感到期待——水野长治。”
　　“看到没，电影记者会的记者点名说你未来可期。”柏井一平唏嘘，“我仿佛又回到当初你艾尔雷多出道一般。一样的初登台，一样的惊艳。”
　　“你应该没有忘了主要目的吧？”尹泽淡淡的说。
　　“当然。不就是特摄吗？你第一部影片，就已经和电王演对手戏了，接下来会对大修卡做什么，我想都不敢想。”柏井一平从善如流，“说来，电王的演员，当初演假面骑士时人气火热，公司还把他以一般偶像役推广，出了不少写真，销量亦是不错。本以为要走奶油小生的路线，但硬是转型了呀，成为有实绩有作品的艺人。”
　　“大多数年轻演员，都选择了特摄出道。”尹泽沉重的说，“我这起步已是落后了啊。”
　　“哈哈，你应该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你要是冲进旬报十佳，拿个青丝带赏的最佳男主演，到时候再反向转型，把获奖写进简历，去争主骑。那些年轻小演员，又怎能抵挡得住了？”柏井一平笑笑。
　　“这是否显得有才无德了？”尹泽皱眉。
　　“一个小玩笑，不用当真。”柏井一平撇嘴。说着听听就行了，真以为能成影帝反向转型偶像派第一人啊，“还有件事，你现在也不是萌新了，要不要考虑升一下声优级别？”
　　“升高了有什么用？”
　　“级别高，单集拿钱多啊——当然，也不宜升到顶级，否则太贵，反而没人请了。”
　　“原来如此，那我们速速升段吧，争取早日攀到声优的顶点。”尹泽长吁短叹。若能抵达协会段位的顶点，那也算是替泷泽君彻底达成夙愿了吧？
　　“……我先帮你填表，先升几级吧。否则仗着人气却用最低级的薪酬跟新人抢工作机会，也不是很好。”柏井一平说。
　　“去吧去吧。”尹泽说。
　　“还有一件事。”经纪人说。
　　“又有事？”男人不耐。
　　“关于新的试音……”
　　“工作内容我只对特摄感兴趣，至于试音，唉，反正你派的活都那样，你看着办吧！”
　　电话挂掉。
　　柏井一平心中很是温暖，小白龙现在这般信任了，都交给他看着办了。
　　那这《东京喰族》的指定主役，这便给动画组回消息罢。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卡文ing
　　网络的纷纷扰扰，没有影响到自由男。
　　被搜索的白衣武士，现在拿着笔在肝图。
　　“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男人举着电话问。他跟小学男生一样转着电脑椅，模拟旋转木马项目，自娱自乐地等反馈。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武本康弘严谨的声音传来，“哪怕是单集，但你也是作画监督啊，应该是别人来问你需要修改否，而不是你征询别人的意见。”
　　“……赶鸭子上架罢了，不用恭维我。”男人无奈的说，“说正经的，到底有没有要改动的。”
　　“诶，当然没有了，大师匠也看了，觉得很OK。”武本康弘流畅的说。
　　“那就完事了？”男人继续转椅子。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武本康弘严谨的声音继续传来，“身为作画监督，除了绘制关键原画外，审核第一原画也是本职工作呀。我已经将图都扫好，发送到你的邮箱了，不用急，三个工作日内返回来就好。也不用给经验尚浅的新人留面子，该打退就退，该重画就重画。你呀，就是太照顾她们了。”
　　小学男生停下丐版旋转木马，打开邮箱，果不其然，虚拟信箱里面躺了数十张新鲜出炉的稿子。他再看看刚打开的游戏客户端，最终还是叉掉了客户端。
　　“我这位外聘艺术家，收费很高的啊。”尹泽拉长声音，在椅子上战术后仰。
　　“当然，计单件，每张额外加钱，提前说好的嘛。”武本康弘非常豪爽，反正是走公司的账，“像我们这种搞技术的，最尊重和重视专业水平了。”
　　尹师傅觉得京都动画真是他有生以来遇到过最和善的公司。
　　武本老哥、石原老哥这种支柱级监督在饭局上主动斟酒，木上益治这样的业界老牌强者帮忙订民宿，嘘寒问暖，八田社长更亲自登门拜访。
　　每次邀请干活，也从来开的是行业最优价。
　　像这回担任几集作画监督，除了单集的薪酬外，所画所改的也要按张数算钱。
　　太感人了。
　　这倒不是在偷偷暗示隔壁吉田智树，制作人也是诚意满满的，饶是现在第三开发事业部已经补全人员，但仍承诺，只要过去，起步便是一组之长，没坑位也不要紧，先挂个美术总监的名头，一同参与第三开发事业部高级会议，并承诺未来还有更香的……当然这不是在画大饼，吉田哥凭借重生这记足以在网游史里留下浓墨一笔的成绩，已经确定要晋升执行董事了。
　　AQUARE ENIX可不是什么小作坊，是世界级的游戏大厂。
　　曾经某人不过是一介平平无奇的小外包、互联网工人，过着朝9晚9的自律生活，一边耳机里放着浮夸，记着有人来拍照要插袋，一边忧愁的在想等到35岁，卷不动应届生了，退役摆摊是整烤鱼还是煎饼果子。
　　那时候手上最好的活，差不多也就是鹅厂手游的登陆加载的界面图，中秋节，圣诞节活动什么的，无甚惊喜。
　　除此之外，吉本美彦等人也始终没有停下橄榄枝抛投。男人也是勉为其难的进组，加入到那边的游戏美术风格的探讨里。
　　该新公司之前的首款游戏《巴哈姆特大狂怒》在近日被改编成了动画，由于优秀的质量引起一些观众讨论。现正在着力推出另一款新产品叫《碧青色幻想》——据说还有一款貌似是打牌的企划，正在内部研究中。
　　打牌好啊，就是抽卡包有点费钱。
　　CyDesignation是CyGames专门成立的美术设计子公司，包含吉本美彦在内，这个团队拥有大量硬核艺术家，这群非自由插画师的，而是一线战斗派所爆发出的能量是相当惊人的，即便是在美术很卷的日本，他们手游的画面力也是呈王者气魄，有碾压之势。
　　值得一提的是，有很多以前搞《最终幻想》的，比如现在的社长皆叶影夫，顺便这位也是小号早期关注者之一了。
　　反正人均诅咒破碎境强者，很不讲武德。
　　现在的自己，只要点点头，便能加入到真正的3A和次世代大作的研发中去，实现昔日的职业终极目标。
　　又或者跟吉本哥一起抛下吉田哥，给稚嫩的日本手游界上上课。
　　唉。
　　太抢手了也不好啊，小号的私信都是各种HR和约稿，这真是一种烦恼。
　　相比起以上两位家庭背景迷人的千金大小姐，京都动画就像一位朴实的，小有姿色的扎着麻花辫的村花，无论是体量和财力都远远不及。
　　可话又说回来了，当年诸葛先生也没有进曹军这种大公司，而是选择去了蜀军，正是有感皇叔的诚挚，而非待遇。
　　喔。
　　差点忘了柏井哥的黄巾军了。
　　是的。
　　无论诸侯群雄如何赠良马百匹，赏金千两。尹师傅仍旧只是接接外包，没有跑路，很好地诠释了风雨同舟。
　　想到这里，男人打开经纪人前天发来的新主役资料，看了半晌，横竖放不下，只瞧得出“吃人”二字。
　　心里千思百转，直接拿起手机拨打。
　　只响了一声。
　　“怎么了？难得你还会主动联系我？”柏井一平和善的声音传来。他这几天心情非常好，可以说是嗨得不行。
　　“我要单飞！”尹泽开门见山，沉声说。
　　“小白龙何至于此？！”柏井一平顿时惊骇无比，“这不都好好的吗？难道是零食区新进的粮草不合你意？我这就去给前台姐姐报告。”
　　“这东京喰族是怎么回事？”尹泽质问。
　　“……这是那边发来的邀请啊，制作组都不想搞试音，主动指定你出演呢。这可是人气与实力的证明呀。”柏井一平有些费解，“我也看过了，一个美食番而已，你不是说想多接触新的类型吗？这个角色很有难度的，内心转变很多，层次丰富。”
　　完了。
　　双方间的认知出现了些许偏差，现在有切实的理由怀疑，经纪人是食人族。
　　“最近指定我的人太多了，明明我都如此藏拙了。”尹泽感慨。
　　“确实。”
　　柏井一平不置可否。其他的不说，才交流过一小阵子的大友啓史导演竟然也来试探，想要染指高贵的，拥有顶级攻防数值的龙族，实在可恶。
　　“所以你又在外面接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京都动画的新作，也想让我出演主役。”尹泽说。这事也是在原画交接中途被告知的……怎么说呢，反正，不是特别惊讶。
　　“他家的作品，一向都有品质保证，对声优而言，当然是好资源，然而我是那种只会驱策牟利的黑心无良经纪人吗？自从出道后，你一直都那么忙，只逊色我的另一位得力声优松冈，我担心你压力太大啊。拒绝，也是职场艺术的一部分。”柏井一平没有无良，只是在违背良心的说。
　　“算了，关系都那么好了。”尹泽摇摇头。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啊。”柏井一平犹如溺爱的老父亲般，“又是画图又是配音，酬劳可不能少啊。”
　　“没少啊。”男人旋即说出一个很可观的数字。
　　“你一不谈恋爱，二不鬼混。当年还分文没有，现在恐怕都能贷款在东京这儿买房了吧？”柏井一平讶异，同是出来讨过生活的人，他心中对此还挺钦佩的。
　　“……其实我没什么钱。”轮到尹泽挠挠头了。在保证现今这种单身生活的前提下，他一直定期在向福利机构捐赠，余额总是恒定的。
　　跟经纪人又扯皮了一好会，才挂断电话。
　　男人把邮箱里的图都下载好，拿起数位笔开始订正，有无敌的人生回廊辅助，这种事情自然是又快又顶。
　　小改十多张后，男人忽的心头一动，行动力很高地拿出手机，登陆Line，快速打出一串字。
　　「牛头人酋长：拿到两个主役。」
　　「纯贞月球人：？」
　　「牛头人酋长：实在不好意思，发错了。」
　　「纯贞月球人：等着，我录完这个龙套就到你家！」
　　草。
　　尹师傅不禁汗颜，他是真的发错了。
　　因为白衣武士正火着，所以Line里聊过天的最近联系人有点多，恰好纯贞月球人就在她的上一格，某人手速又快得很，自然有所失误。
　　将纯真月球人从最近联系人里删掉。
　　重新点击。
　　「牛头人酋长：境界的彼岸，拿到了。」
　　约莫几十秒后。
　　「霸王龙与魔法石：！」
　　「霸王龙与魔法石：这么快？动画化的消息才出来，才开始组试音会啊？」
　　「牛头人酋长：内推。」
　　「霸王龙与魔法石：哦嚯，想不到这么快，就触及到业界的黑暗面了，哼哼~」
　　「牛头人酋长：你怎么样了？」
　　「霸王龙与魔法石发送了一张图片」
　　内容是搁在大腿上的试音台本。照情景来看，对方应该是正在研读中。
　　「牛头人酋长：加油，等你好消息。」
　　「霸王龙与魔法石：好！」
　　「霸王龙与魔法石：对了，我前几天把画板颜料找出来了。」
　　「牛头人酋长：彩绘？我以为素描呢。」
　　「霸王龙与魔法石：众所周知单色便是素描，所以到时候你也可以只使用一种颜色。」
　　「牛头人酋长：只要你不嫌工具多带起来麻烦就好，我向来是无所谓的。」
　　「霸王龙与魔法石：我看了天气预报，下周的天气都不错，我们可以先来对对休息的时间。」
　　尹泽看到这里，稍稍歪头。
　　「牛头人酋长：下周我恐怕不是太闲，休息日要出去。」
　　「霸王龙与魔法石：要去拜访谁么？」
　　「牛头人酋长：不对。」
　　尹泽想了想，重新低头敲打手机。
　　「牛头人酋长：你想去的话也可以，咱们可以在那画，还能顺便给孩子们做示范。」
　　在东京的另一个卧室。
　　正在房间筹备试音做功课的种田梨沙，看见对方发来的地址，温婉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些讶异。

第一百五十六章 子供向英雄预备役
　　没有等到昨夜设置好的闹钟催促，种田梨沙就已经早早起床了，窗户外的天刚微微亮，她就已经把早餐做好了。
　　“今天要出门么？”满脸困意的妈妈听见厨房的声响，走过来问。
　　“嗯，跟人约好要出去。”种田梨沙正在吃东西，补充，“出去写生。”
　　“是嘛。”妈妈看向靠着玄关处，装满工具的背包，莞尔一笑，“很有热情啊。去的地方很远么？多久回来？”
　　“没有啦，朋友开车，晚上就回来了。”
　　“那路上要注意驾驶安全哦。”
　　收拾碗盘，穿衣整理后，一瞧时间也才八点。如果是上学上班的话正正好，但倘若是与人有约而出门的话，未免过早了些。
　　实际上两人约好的时间是十点钟。
　　还有这么久……女孩想再做些准备工作，可东西都在昨晚就全部搞定了，也好好确认了儿童礼物之类的。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对着镜子审视起脸蛋，拨撩着额发，这几天没有熬夜，皮肤状态不错。
　　一向不习惯正经妆容的女孩更是好好花费了一番功夫。
　　毕竟某人看上去不像是喜欢艳丽浓抹的类型嘛。
　　等挑好衣服，穿好外套和袜子，大包小包就放在鞋柜边，已然全副武装的种田梨沙却盯着时钟，稍微显得有点呆呆的坐在沙发里看早见新闻。
　　“你是不是起得太早了？”妈妈倚在厨房旁，看了一会，忍不住打破沉默。
　　“好像是。”
　　“你是笨蛋吗。”妈妈吐槽。
　　“好像是。”
　　“这么认真啊，是什么有意义的日子，特殊的活动吗？”妈妈又问。
　　“不不，很简单的出去一趟。”种田梨沙连忙说。
　　“既然不着急的话，去趟超市买些食材回来吧，也省得我上午出门了。”妈妈打了个哈欠。
　　女孩又看了一眼时间。
　　根据许久以来的经验推论，某正主怕是还在呼呼大睡吧。
　　所以种田梨沙帮母上大人先跑了一趟腿。回来后才提着东西，很有活力的出发了。
　　步行在刚苏醒后的街道上，女孩路过有玻璃门窗的商铺，偶尔会停下来看看映在玻璃里自己的影子几眼。
　　虽然曾经作为艺术生，时时要做设计练习，也要看时装刊物等参考，但本人却不是很讲究衣着，甚至觉得逛商场累，购物麻烦，干脆偷懒，穿母亲收拾出来的那些有股年代感的衣服。
　　理所当然的被经纪人吐槽了——你别老穿这么土啊。
　　然而种田梨沙依旧不甚在意，反正声优只有声音出场，本人又不会亮相嘛。就像喜剧演员大多私底下其实沉默寡言，美术生也不一定就很时尚。
　　明明一直都是这样的大咧咧心态，明明大学冬季还穿过棉袄拖鞋去教室。
　　但今天心里不知怎的，总会去注意一些表象的东西。
　　诸如“这样是不是好看”、“这种柔和的感觉应该也很可爱”的念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难得把过去为人物做形象设计的能量，用在本人身上了。
　　将自己心里的兴奋感和小牢骚都化作力量踢走路旁的一块小石子后，女孩保持着悠闲的速度直达说好的地点。
　　首先见到的，是一辆四平八稳的白色轿车。某人正靠在车门边，装束是泛旧的夹克和耐穿的牛仔裤，除此之外，整套形象里最为上心的地方应该是洗了一次头发。身体力行的切实证明，高端的艺术家，生活里不一定很前卫时髦。
　　还真是便利行事啊。
　　种田梨沙轻哼。
　　男人正专心用指头滑手机屏幕大战皇家赌场，似乎没注意到女孩的到来。
　　种田梨沙先看了一下时间。
　　九点半。
　　比约好的时间足足早了半个钟头，而且他怕是更早就来了吧。
　　这份主动性，相比起稳定掐点到场的职场作风，简直令一众音响监督难以相信。
　　种田梨沙揉揉脸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走过去，挥手打招呼。
　　“来的真早啊。”
　　嗯，很好，是十分正常的语气。
　　男人闻声抖抖肩膀，抬起头，额前的发缕轻动，露出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眸，明亮到哪怕隔着花与风，女孩好像也能从那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清楚的少年感像是清晨翠叶上凝结了一整晚的晶莹朝露，如此沁人心脾。
　　但根本不等多说一句，朝露就破碎了。
　　“噢，早上好！”
　　男人中气十足的回应，又争分夺秒地低下头，注意力在游戏和现实间腾挪，紧巴巴的快声说。
　　“马上这把我就打完了，马上哈！”
　　“……”
　　种田梨沙的微笑略微僵硬起来，她觉得此前的那些心思大可不必。真的是愚者自误！
　　好在男人的技术超群，迅速就将敌人斩于马下。重新抬起头，仍是一副时光正好，四季明媚。
　　尹泽像星级酒店前的服务员，热情小跑，帮女孩接过大包小包，统统放进后车位，和悦的说，“虽然说好是十点，可咱们都心照不宣的提前来了，正所谓心有灵犀，善事要趁早呀。”
　　“我只是意外的起早了点而已。”种田梨沙看着这厮问，“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啊？”
　　“九点多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先到场恭候着。”尹泽说。
　　“前辈再多的大片场，你都是嘻嘻哈哈卡点入室，我这小小人物哪来的福分能得到这样的重视呀？”种田梨沙故意提着嗓子说。
　　“诶，这种事分什么资历地位高低呢？”尹泽豪杰一笑，“再说我早到了，尚且还能坐在车里等，你还得干站着，于情于理都应该我等候嘛。”
　　“啧啧，不愧是近日在推号上享有趋势的人气声优啊，继摩托车后，更是配上轿车了呢，果然会享受生活。”种田梨沙打量着这白色轿车，半打趣半好奇的问，“你这么快就取得驾驶执照了？”
　　“唉，这是什么话。那摩托车是做广播的奖品，人尽皆知。这桑塔纳也是租借的。”尹泽摆摆手解释，“至于驾照嘛，当然难不倒我了，走走流程，考考试就轻松获得了。”
　　“马路新手啊。我能信任你的驾驶能力吗？”种田梨沙抱起手问。
　　“哈哈，放心吧，对这方向盘的技术，我可比如今的本职工作更有信心。”
　　尹泽从容不迫的说。因为真要算起来，汽车驾龄可比声优工龄还长。驾校的师傅更是直言天赋不凡，一点就通，连连赞道无愧是东大的高材生，人理栋梁。
　　“说来你还是这世界上，除了驾校人员外，第一个乘坐我车的朋友呢。”
　　“原来是我拔得头筹了。”种田梨沙郑重的点头。
　　“那我们这就出发？”尹泽征询意见。
　　“便进军吧。”种田梨沙严肃的说。
　　“路途较远，车上备有零食饮料，起早了略有困意也没事，我开车，不颠簸。”尹师傅说着还非常绅士的替女孩拉开车门，着实服务周到。
　　被特意清洗一番过的桑塔纳准备完毕，缓慢进入城市主要道路，再一路行驶，向郊外而去。
　　刚拿证不久的司机，却全然不似新人，换挡转盘都很娴熟，给油减速十分流畅，乘客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受。
　　“怎么样，是否和专业的行政司机的水准不远了？”尹师傅首次彰显车技，难免有些想要求得认同。
　　“感觉，感觉还是差了一点。”种田梨沙如实说，“以前我哥哥公司的司机送过我一阵去中学。”
　　“是在下孟浪了……”尹师傅首战告负，收敛起烈焰天风的气质。
　　“不过你怎么想考证的，我记得还挺麻烦吧？你平时那么多事要做。”种田梨沙问。
　　“松冈一直是个汽车迷，当然也想做驾驶员。总是畅想着未来与亲友去自驾游的美好生活，但总觉得没时间，就这样拖到后面他才发现这样下去不行，就非得拉着我一起，宛若一个人去健身房会没动力，得找个督军的。”尹泽说。
　　“关系真好啊。”
　　“这是自然。”
　　“所以你们结伴考完了？”种田梨沙问。
　　“他挂科了。”尹泽无慈悲的回答。
　　“？”
　　“但不碍事，他又找上了岛崎信长一起，想必不日便能成为一名驾驶员吧。”尹泽深深的祝福。
　　“——不过自驾旅行啊，听起来确实很有意思。”种田梨沙轻轻拍手说。
　　“不过相比起抵达终点，我更喜欢那种‘在路上’的感觉。”尹泽附和。
　　“真巧，我也是。”种田梨沙挑眉。
　　“真的假的？”尹泽讶异。出远门最麻烦的就是换车坐车，尤其是长途，在交通工具上都能坐得麻木，否则哪有舟车劳顿这一词语呢。
　　“旅行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美好，只有在你从所有炎热和狼狈中归来之后，你忘记了所受的折磨，回忆着看见过的不可思议的景色，它才是美好的。旅行最大的意义是能把一个人的生命线拉长。一路风光，一路尘土，随风穿过平原，路过山岗，偶尔放声歌唱，这是在钢铁城市难有的体验。”
　　种田梨沙说。
　　“路是一条没有归途的思念，思念就是那条路的尽头。假如没了思念，那条路就只是迷途了。而这份思念不一定是目的地，也可以是单纯的只想‘出发’而已。”
　　现在车内就放着音乐，日本道路较为狭窄，车速往往都不快，但即便如此，也有种从一成不变的拥堵社会中释放的感受。
　　男人倒也想起昔年与友人远行的日子，同龄人们在车厢里唱着海阔天空，甚是潇洒自由。女孩大概也是想表达那种走在通往朝阳夕阳远方地平线的意思吧。
　　车载音响里是一张男人特选的音乐光碟，某歌手正有起有伏的，娓娓道来的叙述一段春天里的感情。
　　种田梨沙对歌词自然是听不明白，但手指跟着调在打拍子。一边看着沿途的景致。她的侧颜上洒过碎花般的阳光，肌肤上能看到健康的红润，瞳孔里也闪着光。道路旁的矮房宁静，有看报的老人，有蹲坐守候的可爱黄狗。
　　这些都是很好的。
　　只是。
　　尹师傅忍不住看向车载音响。
　　‘你站的方位~跟我中间隔着泪~?街景一直在后退~你的崩溃在窗外零碎~?oh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
　　好像BGM不是很应景。
　　“你一直听中文歌啊，这首唱的是什么？”种田梨沙稍稍歪头，兴许是觉得旋律还挺好的，就问了问。
　　“唱的是，一位车神的故事。”尹泽沉声，缓缓的说。
　　“？”
　　……
　　东京的郊外已逐渐剥去了那些灯红酒绿的繁华，取而代之的是自然与沉静。
　　桑塔纳放缓速度，进入一块可用于停车的空地。男人发现这里竟然还停有一辆漂亮的法拉利，火红的涂色，流线优美的形体，都和周围的面包车，小卡车格格不入。
　　养护设施附近停着这种豪车，确实挺新奇。
　　“先生，您慢走。”
　　“老师不用送了。”
　　一位仪表不凡，散发着富贵气质的男士彬彬有礼的点头，转身从养护设施里走出，径直朝烈焰般的法拉利而去。
　　恰好这时，白色的桑塔纳从一边驶过。
　　男士下意识一瞥，透过黑色玻璃，看到驾驶位上那一个模糊的影子。
　　片刻的恍惚。
　　他的眼前闪过一幕——那是在凄苦的风雨里，黑色的桑塔纳如尖刀一样插入空隙，冰冷而致命。引擎的吼叫如同野兽的咀嚼声。座位上的男人嘴角带着轻蔑的弧度，仿佛在嘲弄赤色的败者。随着尾灯消失在雨幕后，败者将头埋在方向盘上，凄惨的痛哭。
　　男士浑身凝固，面色微白，几乎不敢动作，不敢回头看那辆便宜轿车。疑似与命运再次相会，他心有恐惧。
　　那道阴影，那匹带来黑夜般毁灭和诅咒的神驹。
　　极为艰难，近乎强迫，咬牙轻轻转头。
　　男士看见一个年轻男生和一个年轻女孩下车，纷纷在从后座和后备箱拿东西。
　　“你都带了什么礼物？”男生问。
　　“恐龙玩偶。”女生兴致勃勃的说，“还有很多图册。”
　　“向孩子们捐赠，有一点要注意，不可以用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去施舍。玩偶和图册挺好的，挺好的。”男生点头。
　　富贵男士如同溺水者上岸般的深深喘气。
　　车手是不需要女朋友的。
　　不是那道阴影。
　　富贵男士捂着胸口，像大病初愈的人一样缓缓蹒跚离开。
　　……
　　迎接二人的是一位老人，花白的头发，戴着厚厚的眼镜，因为年纪，身子也不可避免的佝偻着，所以也拄着一根木杖，粗糙失去弹性的手背上很多老人斑。
　　“哎呀。”老人并不惊讶，和善的问候着年轻男女，“小先生来啦，路上累了吧，我去给你们倒水。”
　　“用不着这么客气，松崎先生。”提着大包小包的尹泽看着老人的拐杖，“您这腿脚怎么了？”
　　“老毛病了，偶尔会犯疼，不注意的话会扑个趔趄，但过阵子会好转的，这手杖还是孩子们给我做的。”松崎温和的说，他往后面看，“唷，这位漂亮的女生就是？”
　　“我朋友。”
　　“哈哈，很好啊。好了好了，快先进来吧。”老人和蔼一笑，让开身子。
　　但就下一秒。
　　许多幼童便跑了过来，兴奋信赖地把某人围成一团。
　　“是榴莲学长——！”
　　“很会哄香奈酱的大叔叔又来了？！”
　　“大哥哥，你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
　　“哼哼，传统节目怎能少了？”
　　男人酷酷的冷笑，把东西都暂时搁在地上，只见他利落有力的连续摆了几个动作，然后气沉丹田地振声。
　　“变身！”
　　“噢——！！”
　　孩子们为这标准至极的动作鼓掌。
　　种田梨沙被这保留节目弄的一愣一愣的。不过她看着这群小孩活泼欢喜的追着某人叫哥哥叫叔叔的一幕，倒是不禁笑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三个好男儿
　　一想到为人父母居然不需要经过考试，就觉得太可怕了。伊坂幸太郎如是说。
　　日本儿童福利设施一部分针对残疾儿童，特别是智力缺失。还有一部分被称为特别养护设施，通俗意义的称呼就是孤儿院，主要收留孤儿及家庭特殊情况而无法照看的儿童。
　　此类机构的初衷是收留孩童，但最大的愿望也是没有孩童可收留。对孩子而言，即便设施建造的再好，也不应当是其真正的家。
　　非常的矛盾。
　　何况幻想不牟利的福利设施拥有优渥的居住生活环境，这也是不现实的。
　　郊外地广人稀，因此屋内宽敞，很却很简陋，木制的地板有的都缺了几块，露出了深色的水泥。墙壁上贴着好多张画技令人忍俊不禁的儿童蜡笔画，空白处都歪歪斜斜的署了名。
　　十余个稚嫩的孩子正彼此依靠的坐在地上玩游戏，察觉到有外人进来，纷纷回头，稚嫩的脸蛋浮现惊讶的微笑。
　　尹泽和种田梨沙被一堆小娃娃喳喳地簇拥进去，准确的说，大部分都围着男人。虽然大姐姐手里的玩偶很有吸引力，可精通历代假面骑士变身动作的大哥哥实在是太帅了，再说从那正义非凡的样貌来看，其拥有腰带的可能性相当大。
　　“今天没有带腰带，下次吧。”尹泽婉拒了一众娃娃的淳朴心愿，语重心长说，“另外啊，英雄的强大之处不是花里胡哨的外装和形态，重要的是热忱之心。如果以错误的心变成光，只会走上歧途，你们要谨记！”
　　“那你能打过V3吗？”有人举手，糯糯的问。
　　“这个话题太老派了。我像你这个年纪时，已经不着眼于比战斗力了，你也要提升思想境界呀。”尹泽高人风范地摇头，“1号和V3都是城南大学的高材生，而鄙人乃是东京大学顺位第八，所以我不好说，懂的都懂。”
　　“一定要成绩很好才有机会吗？”
　　“成绩不过是卷面评分，重要的是拥有分辨世间黑白诸事的智慧，搞清楚此生为何而战，而为解答这个问题，你得读书磨炼。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看完这位姐姐带来的科普读物。”
　　个子太小，只能仰望男人那伟岸身躯的孩子们纷纷像是在王国骑士长那接到主线任务的新生勇者一般，郑重地点头。
　　“那这本《超能恐龙队》就交给未来的地球保护者了。”种田梨沙也似模似样，肃然有悬疑感的从大书袋子里取出一本。
　　孩子们表情立即变得凝重起来，仿佛在神教大祭司那里见到了开启传说之旅的圣剑。
　　紧接着，女孩又拿出许多差不多的读物，都是适合幼龄读者的启蒙、科普书籍，内容都是关于恐龙的。小娃娃们爱不释手，不断交流。
　　“我这里也有。”尹泽神色一振，搬出《格列佛游记》等传世著作。
　　小娃娃们却不感兴趣的掉头走了，即便是年岁稍长的大娃娃也是驻足不前，不显得心动。
　　“难道你们对神奇的慧骃国度不感兴趣？”尹泽叹气，“区区鲁莽的恐龙，哪里能和理智贤明的慧骃相比？”
　　“谁小时候都会对强大厉害的恐龙感兴趣啦。”种田梨沙见状得意的说，“而且繁多的种群能引发广阔的想象与探究空间，已灭绝的古代种，更是满足在现实世界和幻想世界穿梭的特点。更多有趣新奇的领域正在向他们敞开大门，比如自然、生物、太空，恐龙将带领他们踏出探索世界奥妙的第一步。所以恐龙就是最好的！”
　　这算什么。
　　男人看了一眼女孩衣服胸前的Q版憨包霸王龙，愤愤不平。
　　一个阿宅因自己的单推成功被安利出去，从而开始有些得意忘形？在嘚瑟炫耀？
　　“哎呀，你们这群小家伙，拿着书就跑掉，都还没问候喊人呢。”松崎敲着木杖对孩子们说。
　　“谢谢大哥哥~”
　　“谢谢漂亮的姐姐！”
　　“多谢叔叔。”一位约莫十二岁的，对慧骃国度不感兴趣，冷冷酷酷的男孩说。
　　“翔一君仍然不是很友善啊。”尹泽笑眯眯的说。
　　“哼。”男孩撇头。
　　“正好厨房在准备午饭了，两位也一起来吧。”松崎和蔼的说，“今天买了鱼呢。”
　　“这也是极好的，劳烦多加两副碗筷。”尹泽自然不会推辞，“不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实不相瞒，经过高人指点的修行，我现在对如何处理鱼，有着很高的造诣。”
　　“话虽如此，但应该都过了处理阶段了。”松崎说，“我去看看米饭吧。”
　　“那真是可惜。”尹泽不能一展师承自楼上小妹的无双刀工，有些遗憾。
　　吵吵闹闹的时候，一个系着白色围裙的小姑娘也听着声音出来看，她见到某人后，顿时露出喜色，湿漉漉的双手急急忙忙在围裙上擦干，小跑过来，怯生生的说，“……您又来啦。”
　　“庆春啊，高中生活怎么样，课业没关系吧。”尹泽打招呼说。
　　“是，是的，还要多亏您当时替我联系了私塾老师。”小姑娘礼貌的鞠躬道谢，“真的太感谢了。”
　　“只是让你能去旁听一阵子而已，能顺利考取高中，还是你自己努力啊。”尹泽摇头。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得到了您的帮助。”小姑娘的手在胸前攥紧，“……如果没有录取，我只能离开这里，和妹妹分别。但现在我可以再生活学习3年，等毕业后，我也能做更多的事，真正独立了。”
　　“倘若你有意愿考取大学的话，我倒是可以再帮你引荐一下当时辅导我的老师。”尹泽说。教导主任除了在校任教外，也在朋友开的补习班里做讲师，地中海老头似乎还颇受望子成龙的家长们青睐的样子？
　　“不用不用。”小姑娘连连摆手，“大学的费用太困难了，而且妹妹也到要入学的阶段了，我要趁早参与工作，帮她做准备才行。”
　　“好吧。多多加油啊。”尹泽点头。
　　“……呃，这，这位是？”小姑娘试探性的看向站在某人后面一点的端庄女孩。
　　“庆春姐，想来，应该是大叔的女朋友罢。”一直不怎么精神的翔一君说，口齿清晰。
　　“哦。”小姑娘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向那位秀丽女孩快速看了几眼，又很快抿嘴低头。
　　“不是的，误会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加同事的关系。”种田梨沙顺畅的解释，“这次是一块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困难是咱们力所能及的。”
　　“原来是这样啊。”庆春的语气重新升高，“抱歉，我们这很是偏僻，没有什么能招待客人的，不过今天的午饭很丰盛，掌勺的阿姨厨艺很棒，请你们一定要尝尝。”
　　“当然当然。”种田梨沙微笑点头。
　　翔一君略略有些失望，又恢复到冷冷酷酷的状态。
　　“那你们坐一会，我去厨房，午饭很快就好。”庆春又小跑离开，临走不忘吩咐，“翔一你陪哥哥姐姐说会话。”
　　“是！”
　　“翔一君看起来心里有牵挂呀。”尹师傅背着手手，笑呵呵的端详着说，“话说个头又蹿了一节啊，小家伙就是长得快。”
　　“我已经不小了。”翔一很是逞强的嘟囔。
　　“真的吗，那想必已经想好如何成为立派社会者，想好人生规划了吧？”尹泽故意的问。
　　“当然了，街道市场里的老师傅说我很有天分，再学两年，我就能独当一面了。”翔一面对眼前这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努力挺起胸膛，“等攒好钱后，我就自己租门面接活，慢慢发展，将来绝对可以挑起男子汉该挑的责任，甚至会超越你。”
　　“超越我？哪方面的？”尹泽挠头。
　　“……我姑且承认在学历方面是你赢了，但高材生出了名校象牙塔也不一定就能成大事，以后我悉心经营，能做到社长，存款一定比你多。”翔一开始展望未来，重声说，“到时，我也有给予别人幸福的能力了。”
　　“或许用不到成为社长。”尹泽宽慰的拍拍小年轻的肩头，勉励说，“靠人不如靠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将来维系机构运转的重任，就交在你手里了。”
　　翔一当然是不肯服输，舍我其谁的用力点头。
　　此时尹泽又感觉到有人在轻拉自己的衣角，低头看去，是一个粉雕玉琢，眼瞳清亮的小女孩。
　　“大哥哥，读故事给我们听嘛。”萌萌的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又接着说，“我可以给你酬劳。”
　　“什么酬劳啊？”尹泽主动蹲下。
　　“我姐姐听说你好像喜欢吃糖，我，我把我的都送给你。”小女孩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奶糖，眼巴巴的望着。
　　“这真是一笔丰厚的奖励啊。”尹泽语气温柔，“不过你们也在轮流练习朗读吧？这回是谁领头？”
　　“是太一。”
　　小女孩指着远处一个坐在地上，抱着大书本，很有小大人气质的同龄男生说。
　　幼童里面最聪慧，平时学习也最好的太一君看到男人被香奈酱引导而来，不禁撑起纤细的身板，模仿着老学究的样子，睿智地摩挲着下巴。
　　“太一啊，你在看什么呢？”尹泽歪头。
　　“《奔跑吧，梅勒斯》。”太一深沉的说。
　　“哎唷，太宰治，有点深度哈。”尹泽赞叹并锐评，“那本不错，那本我特地买的，附有罗马音标。”
　　“……”
　　“大哥哥，给我们读故事书吧。”小女孩又轻轻拉着衣角撒娇。
　　“这回不是太一君领读吗？”尹泽不解。
　　“他读起来干巴巴的，一点都不好听，我们想听你读。”小女孩嫌弃说。
　　“……”
　　“哈哈，不能这样对比，我好歹也算是配音人士，是专业的。”尹泽高兴的说，“对了这回你们运气不错喔，有位同样是专业的姐姐也来了，我们甚至可以双人分饰了。”
　　“是读童话吗？”种田梨沙兴致勃勃凑过来问。
　　素来懂事知礼的小女孩望着出现的好看大姐姐，没有第一时间问好。
　　“姐姐想必就是叔……哥哥的女朋友吧？”太一君起身，单手护腰行一绅士礼，忽然问。
　　“不是不是，怎么又被误会了。难道我们间的气氛很奇怪吗？”种田梨沙有些好笑的再次说，“我和他是普通朋友和同事。”
　　太一君略略有些失望，这时他看见也走过来的，这群娃娃里最成熟的翔一大哥。
　　一大一小的好男儿隔空对上视线，冥冥中互相感受到了某种相同的特质。
　　尹泽和种田梨沙居中坐下，面前环坐着一堆娃娃。
　　“你们想听什么。《海的女儿》？”男人拿过那堆他捐的童话书。
　　“不好不好，小人鱼最后都孤独的死去了。”
　　“为什么王子不喜欢小人鱼呢？她明明付出了一切？”
　　“叔叔，爱情就是死亡吗？”太一君皱着脸蛋问。
　　“是不是死亡不清楚，但婚姻有八成的可能是坟墓。”尹泽叹气。
　　“怎么说话呢，你现在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影响到他们的后半生。”种田梨沙拍打。
　　男人有些无语，又去扒拉书堆，想找天真无邪的小猪佩奇。又经过大半会的考虑，发现有两位专业声优带头，理应来一场微型话剧，于是选取经典中经典，白雪公主做剧本。
　　两位大人自然犯不着跟孩子们抢热门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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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讨论后。
　　尹泽因超高人气，还是被推荐为王子，并兼剩下一切男性角色和前半部分旁白。
　　种田梨沙荣获毒皇后之名，并兼剩下一切女性角色和后半部分旁白。
　　庆春的妹妹，香奈酱当选白雪公主。
　　而惺惺相惜的好男儿，分别斩获重量级角色，七个小矮人中的两个。
　　相视无言。
　　“……”太一君。
　　“……”翔一君。
　　两位有过主役对手戏的，专业人士便看着同一本书。
　　“魔镜魔镜，谁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呢？”毒皇后种田梨沙如是问。
　　“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是你，我的王后。”也兼职魔镜的尹泽如是说。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无云晴空下
　　微型话剧圆满结束。
　　作恶多端的坏人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公主和王子也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午饭时间，小孩子们自觉的把桌椅搬来，拼成一列一列，然后乖乖的等着发餐。系着头巾和围裙的工作人员分发米饭、蒸鱼、小菜、面包、水果和骨头汤。全上桌后，大家便合手齐声说“我开动了”，低头享受美味。
　　尹师傅是唯一没有仪式感的人，只是等别人都吃一口后，才撕开小面包的包装袋。
　　太一低头嘬着鲜香浓郁的炖汤，用筷子戳破薄鱼皮，夹起一小块肉，配合米饭。但他吃着吃着发现隔壁桌的某人正幽幽盯着自己，颇有些不自在，缩缩头说，“……有什么事？你不会被鱼刺卡住了吧？”
　　“他们说你是这群小朋友里最有学问的。”尹泽呵呵一笑，“我最喜欢学问人了，要不要来玩个游戏？”
　　“你想做什么？”太一屏息，瞥了眼附近正和伙伴聊天的香奈酱，如临大敌。
　　“我要同你比历史题，就赌它的命。”尹泽眼含狂气，指着面前碗里那早已熟透的鱼摆摆。
　　“松崎爷爷跟我们说过，不要碰赌博。”太一摇头。
　　“是我措辞有误。那我俩来场文人间的雅争，彩头是鱼。”尹泽更换说法。
　　“不要。”太一还是摇头。
　　“唉，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找香奈酱玩耍罢，她肯定不会拒绝我的对局申请。”尹泽惋惜叹息。
　　“——欺负小女孩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有什么我全部接了！”太一君顿时浑身充满勇气，敢于直面擅弄口舌的失格大人。
　　“好，好志气！”尹泽像成功要挟了主角的反派般，露出奸诈的嘴脸，“题目范围就选战国，互出问题，谁没答上来就算失败。我先手，你有异议吗？”
　　“你出吧。”太一君表情凝重。他的阅读量虽然是院里最大的，但双方的经验差却犹如天堑，胜算渺茫，是凡人挑战邪神般的愚蠢，但守护之心就是最坚实的盾牌，给予直面那御座的勇武。
　　“播磨国御著城还有一个更广泛的名字是什么？”尹泽淡淡的问。
　　“呃……”太一迅速转动脑筋，陷入沉思。
　　七八秒后。
　　“赤松氏最开始在姬山上建的，后来是黑田家的居城，秀吉也去了。”尹泽见对方迟迟没有灵感，按捺不住出声提醒。
　　“是姬路城！”太一当即反应过来。
　　“想不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尹泽冷漠抱手，“好，轮到你问了。”
　　“山崎天王山合战时，负责守备坂本城的将领是哪一位？”太一想了想。
　　“唔。”尹泽深深皱眉，似乎遇到麻烦，不过他非常嘴硬的说，“战国科普系列中此篇如此高深，难道你当真懂得？”
　　“当然，是明智秀满。”太一挺起胸膛。
　　“到底何许人也？”尹泽似乎因没答出来而显得气急败坏。
　　“明智光秀的女婿，原名三宅弥平次。”太一学新一的姿势伸手指出，“是你输了！”
　　“看来是真的把那系列都看完了，好，一诺千金，这鱼便给你吧。”尹泽遗憾的把纹丝未动的蒸鱼推过去。
　　“哼哼。”太一君有幸挫败了邪神的阴谋，沾沾自喜。继续低下小脑袋一小块一小块的夹东西吃。
　　“怎么不吃我那条？”尹泽不解。
　　“这份战利品，我待会要给香奈酱送去。”太一如实说，“她最喜欢吃煮饭阿姨做的蒸鱼了。”
　　原来如此，男人欣慰而认可的点头。
　　“所做所行，确实有大家风范，然而黑暗决斗不会就此结束的，总有一天我要回来洗刷败北的耻辱。”尹泽桀桀笑道，“在那之前，你就继续看书，积攒逆神的知识罢。”
　　男人于此战痛失硬核主菜，所以把汤加在米饭里，混着小菜开始吃饭。
　　太一君也兴冲冲的离座去找伙伴了。
　　但很快，很快啊。
　　香奈就跑到男人的桌前，柔柔糯糯的说，“哥哥，我把蒸鱼给你吃吧。”
　　“哈哈，真乖，谢谢你呀。但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尹泽温和的说。
　　“我也吃过了，这是太一送我的。”香奈说。
　　“？”
　　尹师傅一愣，抬起头搜索，发现远处的太一君犹如蜡像，正失魂落魄的仰望着天花板，很迷茫很迷失的样子。
　　男人欲说又止，终是唏嘘了，含泪接过三度转手的蒸鱼。
　　果然，黑暗决斗，无论胜负，都不会带来笑容。
　　……
　　午饭结束后，孩子们把桌椅清理完，重新搬走，一部分则跟着工作人员去刷碗。等事情都做完后，就到午睡时间了。松崎老人也要去打理他的小菜地。而尹泽和种田梨沙不想打扰到大家休息，所以就到外面的空地。
　　“去车里坐会吧。”尹泽提议。
　　“太闷了，不如去周围走走？”种田梨沙说。
　　“这附近没什么逛头，没有风景，没有大商城，只有一些工厂。”尹泽说完见到地上有粉笔画的格子，就像冒险者见了宝箱一样无法控制，忍不住踩进去跳来跳去。
　　“你踩线了。”种田梨沙严谨指出。
　　“练练？”尹泽轻蔑地甩动刘海，绝世高手最忌讳的就是挑衅！
　　“来就来。”种田梨沙一拨秀发，随手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丢进格子。
　　两个成熟稳重的大人趁机霸占空地，展开了完全不激烈的战斗。
　　“你是怎么想起帮助这家福利院的？”种田梨沙一边灵活地单双跳一边问。
　　“通过义工项目发现的。”尹泽专注地观察女孩有无犯规，并坦然说，“原本还打算去加个国际志愿者队伍，但事情有些多，暂时走不掉。这一家距离较近，所以来看看。”
　　“那，又是怎么想要成为义工呢？”种田梨沙又问。
　　“每个孩童都应被善待，唯有最歹毒最邪恶的大人才会从稚童身上试图榨取利益和寻求扭曲的快感……要在这里生活，意味着首先要承认自己被抛弃了，而我只是想帮帮忙。”
　　尹泽摇摇头，自然的说。
　　“太一君初次见到我时，送的礼物是街上捡来的烟屁股，因为他曾经被生父带去过小钢珠店。而自从见到父亲捡起地上的烟屁股抽，神情是快乐而满足后，太一有空便会在店里搜集烟头。看到父亲高兴地抽着那些烟头的样子，似乎是最让人幸福的事。”
　　“他的父亲呢？”
　　“去世了。亲戚也早断了联系，毕竟不管怎么说，是个无业，且会把孩子带到小钢珠店里的类型。所以被送到这里。”
　　“这样啊。”种田梨沙成功往返一次格子。
　　“若孩子们既没人收养也无处寄养，一旦看护机构认为他们已成年就必须得离开。就算会介绍工作，但缺乏生存技能，心理有恙的他们基本没有将来可言，甚至误入歧途也很正常。”
　　轮到尹泽跳格子。
　　“松崎先生等人能保障生活起居已经很不易。老人家可以想尽办法提供50余份的饭菜和床铺，但却无法完美温养50个灵魂。我作为志愿者，赠送书籍，讲述故事，希望的是能填充那干瘪的内心。”
　　尹泽非常的直男，过关速度是女孩的两倍。他跳回起始点，昂头看向多色多彩的福利院墙壁，笑着说，“当然，还有我的画。”
　　“那些是你画的？我以为原本就有。”种田梨沙有些讶异。
　　墙壁绘满了各种可爱招手的动物，还有孩子们以彩虹为滑梯在作乐的场面，虽然以精细度而言，并不有多么深入，但饱满的构图和丰润多姿的色彩却让人感到一股温暖向上的心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
　　裹着墙绘的福利院远远看去，不再是被遗弃婴孩们别无选择的看护机构……更像是热情的幼儿园啊。种田梨沙想着。
　　“特地参考了许多高级幼儿园的装饰，怎么样，是不是很合适？”尹泽叉着腰，满意的说。美术曾是他的追求，亦是如今努力过的仅剩的证明，所以他总是、只是会在这一点上，会表现出一些过人的骄傲。
　　“那你自己呢？”种田梨沙重新扔石子，开始第二阶段，继续跳继续问，秀发一次次的荡起。
　　“什么？”尹泽疑惑。
　　“也应该爱一下自己啊。”种田梨沙轻松的跳回来，看向某人那身泛旧，有些洗得发白的着装，“好歹也成为人气声优了，不要那么节俭嘛。”
　　“……喔。”尹泽挠挠头，半晌回答，“这个嘛，每个人有各自的生活习惯，我觉得旧衣服穿起来比新衣服舒服。而且我也是有牌子货的。”
　　“那件每逢冬季就不带换的风衣？”种田梨沙挑眉。
　　“正是，那乃是地道的大牌。”尹泽竖起拇指说。
　　“可夏季穿不了啊。”
　　“大热天的，几件T恤就行了。而T恤要什么牌子货？布料那么少，版型也都是大差不差，自然要选择便宜实惠、洗了不缩水的。”
　　两个大人轮流跳格子，久战也未分胜负。
　　“平衡性都一样强劲啊，看来，还是要祭出真正的重量级项目。”尹泽正色说，“去把后备箱的作画工具拿出来吧，待会我要教你知晓大黑暗、大恐怖。”
　　“我好害怕哟。”种田梨沙翘起嘴角。
　　画架、画板、老荷兰颜料、一升量的松节油、整套的笔刷画刀、几卷标准画布、上光油。男人每拿出一样，就觉得自己掏出来的实则是一叠钞票。
　　“这也太专业了。”尹泽略有些感慨。
　　“专业才配得上你嘛，大画家。”种田梨沙轻哼。
　　“整得像是要参加威尼斯双年展、艺国论坛展一样。”尹泽和记忆里文学院扛把子一样姿态的负手而立，宗师气度满溢，“我自是配得起如此配置的，但委实不想说的太失礼，于种田小姐而言，未免有种差生文具多的嫌疑啊。”
　　“还是全部收回去好了。”女孩作势重新打包。
　　“诶，诶，我错了，我错了。”男人连忙打住。他这位数字艺术家常用数位板，说实话还没享受过这么高档的实体工具，没打过这么富的仗。
　　打水，挤颜料，展开画布，打稿。
　　这么会功夫，小憩时间也结束了，孩子们醒来，又恢复了闹腾。出门就见到两个有艺术范的背影。
　　“哎呀，原来小姑娘也懂绘画啊，难怪难怪。”松崎先生也看完小菜地归来，见状摸着胡须微笑点头。
　　“等画完了还要让老先生和大家一起评价呢，看谁更好。”种田梨沙跃跃欲试。
　　“原来是比试么？”
　　翔一君和太一君纷纷来了精神，立即为初次相见的大姐姐助威打气，希望她能好好重视这场内斗，挫挫此獠的锐气。
　　“拿没洗过的调色盘的大姐姐，加油啊！”
　　没洗过？
　　尹泽看了眼自己手里雪白如玉的盘子，再看了一眼女孩手里混沌一片，布满各种凝固颜料的脏脏盘子，不禁有些动容。
　　“……我曾听高人说过，拥有锋利个人风格的强者，会不洗色盘。随着日复一日的练习，色盘上融合的颜色会愈来愈厚，最终成为经验之积累，成为勋章，是独一无二的个人所有品。”尹泽有种被背刺的感觉，表情沉痛，缓缓的说，“想不到你私底下还锤炼了如此凶险的道器，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要让你祭出这种杀招，要吃人，要见血？”
　　“见血？什么修罗场，力度那么狠？”翔一君听闻，更是期待了。
　　“我前天刚从杂物间里翻出来，发现太难洗，所以将就将就而已。”种田梨沙把色盘翻转，用干净的背面开始调色，愣愣的问，“还有那是什么说法，我姑且也是专业院校的美术生，从来没听过什么‘道器’……”
　　“暗黑融合这种大师级技法，当然不是一般路过美术生轻易能知道的。”尹泽长舒一口气，“本以为是扮猪吃白龙，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呀。”
　　“好像一旦涉及绘画，你就总是会发飘，变得容易令人生气呢。”种田梨沙微笑，用笔蘸着一坨白色颜料，踱步向某人走去，俨然要发动附魔攻击的样子。
　　某人立即求饶投降。
　　“白色还是太保守了，大姐姐你应该蘸土黄色啊。”翔一君握拳，激情应援，提供战术。
　　“你说什么呢。”庆春责怪的说。
　　“你怎么不说将颜料溶于水，发动液态攻势，更加不可抵挡呢？”尹泽更是没好气的补充说。
　　“想不到竟然连论卑鄙的程度，我都不如叔叔……”翔一君遭到双重打击，失神的喃喃自语。
　　“？”
　　“好了好了，大家把小凳子都拿出来，观赏两位老师作画吧。”松崎先生笑着拍手招呼。
　　在炎热的夏季里，今天是难得的清凉。
　　在无云的天空下，孩子们和女孩都看到了男人那写意非凡的落笔。
　　两幅画，以及两幅画的作者与众人的合照，也会一起留在小小的福利院里。
　　这个休息日，非常有意义。
　　种田梨沙切实的想着。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关谷纯
　　白袍纵马正走，背后忽有二将大叫：“美工休走！”前面又现二将，使两般军器，截住去路。后面赶的分别是吉本美彦，前面阻的是祖间正晴，都是吉田制作人麾下强者。
　　白袍力战四将，单子一齐拥至，遂拔数位笔乱砍，手起处，衣甲平过，血如涌泉。杀退陈年旧稿，直透死线。却说制作人在老板椅内，望那威不可当，急问左右是谁。
　　一道咆哮冲破云霄。
　　“吾乃IM小白龙也——！”
　　制作人盛赞曰：“真乃虎将也！吾当收集之。传令，不可放冷箭，只要捉活的。”
　　白袍狂轰猛进，当下杀出重围，已离第三开发事业部，血满征袍。纵黑金摩托车过桥，行二十余里，见经纪人憩于树下。小白龙下车伏地而泣。经纪人亦泣。
　　小白龙喘息而言曰：“末将之罪，万死犹轻！怀抱欧米茄身突重围，赖主公洪福，幸而得脱。适来尚在怀中转针，此一会不见动静，多是不能保也。”遂解视之，原来只是暂时失灵。小白龙喜曰：“幸得名表无恙！”双手递与经纪人。经纪人接过，掷之于地曰：“为这欧米茄超霸破表，几损我一员大将！”
　　小白龙忙向地下捡起腕表，心情激荡，泣拜曰：“末将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也！”
　　经纪人以德服人，彻底收得龙族忠心，顿时喜笑颜开，不能自己。
　　经纪人叉腰按辔大笑曰：“天下谁敢敌我？今天下谁敢敌我？谁敢敌我！”
　　一声未毕，脑后一人厉声而应曰：“吾敢！”
　　手起刃落。
　　……
　　“啊——！”柏井一平猛地激灵，挣扎着从沙发里醒来，他转头四顾。发现事务所一切如常，茶几摆满了各种吃食和饮料，他连忙摸向脑壳，“我头在否？！”
　　“这咋午睡还睡急眼了呢？”尹泽在另一个沙发里抱着手机，疑惑无比。
　　“你竟然弑主！”柏井一平仍有几分浑噩，凄惨的戳指质问。
　　“怎么平白污人清白？”尹泽一愣，“我乃忠义之士，怎么会做那种无耻行径？”
　　“那究竟是谁偷袭？”柏井一平难得的美梦破碎，含恨转过身去，就看见公司内部饲养的胖猫正无辜的朝自己瞪着眼睛，猫爪悬在半空，将挠不挠的，最后跃下沙发溜得不见踪影。
　　终究是公共财物、御用の解压生命体，经纪人在反复权衡之下，还是打消复仇的念头，靠着垫子，想趁记忆尤深，回味某人宣誓效忠的幸福场景。
　　半会后，柏井一平突然坐直，把左手的高仿劳力士摘下，轻轻丢到地上，有种愿者上钩的禅意，还露出希冀的表情。
　　“？”
　　尹泽皱眉，但寄宿在体内的正义英魂优先触发，遵循着不随手乱丢垃圾的原则，伸手把腕表捡起放到桌上，然后继续耍手机。
　　柏井一平静等许久，发现没有后文了，于是又把手表轻轻丢到地上，再次露出渴盼的神情。
　　果然，小白龙终于说话了。
　　“你有病吗？”男人无慈悲的径直问，像极了对待顽童的苛刻严父。
　　经纪人沉默几秒，把表戴回左腕。
　　早知道是这样，人生如虚空大梦一场，唯有天道往复。
　　两人又回到往日的相处模式，不说是相敬如宾，也实在是眼中没有彼此了。
　　这时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走到盛宴茶几旁，负手看看经纪人，又转头看看声优，想说话，又因桌上那堆吃喝之物，显得尴尬难开口的样子。
　　“别客气，想吃什么，随便拿。”虽然压根不认识，但尹师傅仍是乐呵呵的招呼着，分外的和善。
　　“这位是江田正男先生。”柏井一平扭扭捏捏的提示。
　　“喔？”尹师傅停顿了一下，发现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名，但偏偏又不认识，所以还是一昧的加大热情的笑容，“是这样啊，别客气，随便拿？”
　　“……江田正男先生，是我社的社长。”柏井一平幽幽的补充。
　　尹师傅这次的停顿，略久一些，他这次是收起手机，站起来说话，显得郑重，“社长平日里工作辛苦了，请随便拿，我个人最推荐的这款奶油饼干。”
　　这一套完美的万金油说辞把社长本人给整得不会了。
　　“真羡慕年轻人的胃口啊，吃什么都很香，哪像我这有小病的肠胃，可是越来越难调理了。”江田正男勉强接了句话，算是维持住了场面。
　　“是啊，以前柏井哥也这样说过……”男人面对这惊变，心中百转千回，微微一笑正准备祭出铺垫。
　　“社长是有什么事吗？”经纪人直接打断，他何等老油子，这被最大领导撞见摸鱼吃喝，属于职场常见的掉坑，而他乍听便知某人是打算做一个绑定仪式，把自己也塞进话题中好以分担来自领导的凝视和伤害，增加其抗风险能力。
　　鬼知道这货明明如此年轻，却哪来的这种深厚的社畜六境之造诣，连灵魂锁链这种办公室暗黑战斗术都是信手拈来，太诡异了。
　　“我有事找你，但见你没在工位，所以。总之，先跟我来一趟吧。”江田正男对柏井一平说。
　　“好的。”
　　望着经纪人和社长离开的萧瑟背影，尹师傅心生一股怜惜。
　　毕竟，领导的“跟我来趟社长室”和中学班主任的“跟我来趟办公室”的性质基本是一样的，有种赶赴妙妙屋刑场的悲凉感。
　　约莫二十分钟，一集动画的时间后，经纪人才回到休息区，他惊讶的发现，某人竟毕恭毕敬的递来一瓶插好吸管的钙奶？
　　“想不到霸业未成，你我二人就要分道扬镳，也许这就是天意。”尹泽动情的说，“但我会始终记得你的恩义，喝完这瓶钙奶，你我便不再是同僚了，但每逢节假日，我还是会寄信问候的。”
　　“孽龙你是觉得我被辞退了不成？！”柏井一平惊怒。
　　“那不然呢？”尹泽不解，“我们这样吃喝，却只有你一人被审讯。思来想去，应该是我业务能力太强，功大于过，所以无事发生。而你作为经纪人，没有起到引导义务，所以被撤掉了。唉，也不知道，新的经纪人，会不会是喜欢后宫番的御姐呢？”
　　“社长找我去，纯粹是问问关于你的发展而已。”柏井一平无语，“你现在也不是什么小透明了，说是同期里最有人气也不为过。具体对象具体操作嘛。比方说你的那推号，粉丝量这么多，按理来讲，应该由团队管理，又比方说，因为参演了电影的缘故，是否要涉足运作影视资源……”
　　“我的推号不是普通团队能把持住的。”尹泽摇头，“还有影视资源，你应该没有忘记咱们的约定吧？先说好了，什么情情爱爱的题材，我可是不会参加的。”
　　“这是自然。”柏井一平正色说，“放心吧，我虽然定位是经纪人，但却是全社最自由的经纪人，即便是社长，也不会插手我的运营方式。你以后不会被硬塞通告的，一切照常。”
　　“你还懂运作？”尹泽惊讶。
　　“你什么意思？”柏井一平半恼。
　　“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
　　“其实运营，不过是对利益的一种合理使用方式罢了。”柏井一平侃侃而谈，“就好像现在茫茫多的年幼偶像，直接搞商业化，未免有触犯雇佣童工的嫌疑。所以只需要把未成年们聚在一起成立XX少年团的练习生团队，每月以补贴的名义，象征性发点钱就行。”
　　“然后等进去之后，竭力声称自己也是受害者。”尹泽感慨。
　　“你好像也很清楚？”柏井一平奇怪。
　　“……不过凭什么你最自由？你是社长的大舅哥？”尹泽皱眉猜测，否则实在难以理解。
　　“我曾是电通的年度优秀员工，广告部系长，一度对接富士台和TBS，求我助力的偶像团体和搞笑艺人数不胜数。人脉更是广泛，三通电话必能转接到各厂人员，《浪人剑心》正是我在华纳的朋友知会的。江田社长算是我以前的旧识，这么说你明白了吧。”柏井一平傲然抚胡茬。
　　“牛的，那能不能赶紧给东映【注：指东京映画，日本顶尖电影公司之一】打个电话？”尹泽催促。
　　“咳，这个么，如果我还在职的话，区区小事，不值一提。但现在离职了，没大平台撑腰，借不了势啊……”柏井一平声音减弱，又连忙说，“但你放宽心，影视资源这块，全社都比不了我，江田社长也是知道我的能力，才会任我发挥呀。”
　　“那你为什么离职？”
　　尹泽遗憾又费解的说，他对这事在意很久了。
　　“如果真是在电通那种大公司，都能干到年度优秀员工，说明既有人赏识，又有能力，实在是没理由提桶跑路啊？”
　　何况还是提桶到声优经纪人。
　　虽然不想说的太失礼，但声优经纪人，或许是门槛最低的……声优好歹还得上个养成所呢。
　　出乎意料的，柏井一平没有像往日那样一边躲闪眼神一边继续自吹自擂，也没继续配合着耍滑头，而是沉默两秒，单纯摇了摇头。
　　这位总是西装革履、行头不苟，时常以都市精英自我标榜，几近中年的经纪人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后，他看着眼前关系已然深厚的声优，只是微笑叹息着说。
　　“既然你是‘折木奉太郎’的话，那就当我是‘关谷纯’吧。”
　　尹泽微怔，等真的想去捕捉那微不可查的失败感时，发现经纪人已经又露出那副油腻非凡的，好高骛远的市侩嘴脸。而男人也自然的止住言语。
　　“你我同心共力，应当是名利双收啊。”
　　柏井一平搬出那套见怪不怪的工业画饼说辞。
　　“钞票在手心不抖，只有卡里的存款才是真实的，这声优偶像化的浪潮来临，我们是注定要登上王座的呀~《东京喰族》主役乃是原作者和制作组都钦定的，这充分证明了你的含金量，下午的首配绝不可以迟到，考虑到你先前演戏的努力，这次我决定奢侈一把，赞助你一趟计程车的车马费。”
　　“往返都包吗？”尹泽敏锐的指出。
　　“……剩的记得明天补给我。”柏井一平抽出多张福泽谕吉。
　　“好的。”尹泽欣然答应，用力的抢走票子。
　　什么是表面默契？
　　就是明知道绝不可能有剩的，但两人还是愿意礼貌的走个流程。
　　那深层次的默契呢。
　　或许是，对友人无比尊重。对所谓的昔日过往，好奇但绝不追问吧。
　　经纪人把声优送走。
　　回沙发喝那乱臣贼子亲插吸管的钙奶。
　　他对着空空的休息区。
　　思绪忽然倒转回多年前同在炎炎夏季的某日。
　　室内即便开启着大功率的空调，但仍然平息不了年轻人心里的怒意和决心。
　　“青水君的事情，我也很遗憾。但希望你能理解这其中的难处。我承诺之后会给予应有的补偿……你实在是没有必要这样兴师动众，甚至在公司里做这种拉帮结派的事。”坐在皮椅里的人说。
　　“大家只是一起寻个公道，部长将这称为拉帮结派么。”年轻人的眼神锐利，“您以为我在借这事搞所谓的小团体？”
　　“柏井，这事会通过内部批评的，你大张旗鼓，反而适得其反。”部长叹息。
　　“不是我一个人想这样做。”年轻人沉稳的说，“这些和青水君一样的声音们，希望您能听到。”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传达的。”部长顿了顿，似是惋惜的说，“……我原本很期待你的。”
　　“我今后会加倍努力。”年轻人深深鞠躬。
　　部长不置可否，那份惋惜也只是一闪而逝。
　　从布满压力的部长室里走出来，年轻人对守在外面的同事们轻轻点头。大家极为克制的露出欣喜的笑容，互相轻轻拍手，仿佛庆祝一次罕有的胜利。每个人都上来和年轻人握手，拍打他的肩膀，仿佛拥护着英雄。
　　而年轻人挺着胸膛，神锋外露，自信昂扬，仿佛骄阳一样。
　　柏井一平很快就嘬完了酸酸甜甜的钙奶，哐当的丢到垃圾桶里，那露在瓶身外的塑料吸管已被磨咬成扁状。
　　如今四周，空无一人。
　　只有冷却了的记忆。
　　经纪人现在负责着三位声优，大西沙织才刚刚完成起步。松冈祯丞苦尽甘来，也算是他最为欣赏的那类人，淳朴，没有什么坏心思，坚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一个美丽的人必定见过谄媚和心计，了解可能的手段和交易。他不知童真，也不信单纯，所以美丽是危险的。然而，美丽的人又必将经历美丽的消退。
　　自柏井一平离开电通那天起，他就知道了，那些曾经围绕身边恍若飞虫的人群必将离去，拼命地转向另一头动物的新鲜尸体。
　　所以他对那个同样温暖的人，比起是欣赏，更多的是担忧。

第一百六十章 想变强就要吃人
　　《东京喰族》是一部美食治愈系漫画，原作已连载有几年了，宣布动画化的当下，离第一部完结也不远了。能在集英社混，且没有腰斩成功画到尾声，证明了质量不差，人气亦是不错。而且动画制作公司还是小丑社。
　　总的来说，是一张很好食的，优秀的饭票。如此好机会，按理来讲应该例行进行一次竞争激烈的试音会，但主役却提前指定，资料也发送至IM某经纪人的邮箱里。
　　如果说《境界的彼岸》的主役内定，还有那么一点点走后门的嫌疑，那《东京喰族》则是纯粹的人气与实力的证明了，原作者和动画制作公司都是认可的。
　　毕竟那是NewStar，是新人王，是业界新生代里综合素质最强的男声优，错了，是综合素质最强的声优！
　　……虽说如此，懒政的尹师傅当初却并没有看过这份通知，等那边都叫他去商讨声线等敲定事宜时，才惊觉，而由于上阵在即但毫无准备，一向无所谓的男人有些紧张，赶紧去买全漫画，开启人生回廊沉浸式猛读，做好了功课。
　　在纷乱嘈杂的现代化城市东京，蔓延着一种吞食死尸的怪人们，人们将其称为喰族。某日，上井大学的普通大学生金木研遇上一位神秘女子，卷入一场迷之事故。自此充满波折的命运齿轮开始转动了——
　　这梗概令男人初读时讶异，后又神色一振。
　　可怕的怪人、对付怪人的特殊队伍、普通大学生被改造成怪人的悲哀、敌我同源、戴面具隐藏身份……这些元素，我熟得很嘛！
　　尽管设定较为阴暗，但想必故事是温暖阳光的吧，因为有英雄的存在啊。
　　尹师傅于是兴致勃勃地彻读完漫画。
　　安静の录音室外。
　　“那么主役看完后有什么感想呢？”音响监督沉稳的问。
　　“我怕了。”男声优静静地侧头，透过走廊窗户，看着外面的日常风景。
　　“？”
　　“哦，我的意思是，我怕自己无法很好的演绎出金木君的复杂性。”男声优摇头，干巴巴的解释。
　　“这个不必担心，你的能力大家还是知晓的，一定没问题的。有这么多的作品和各种性格的角色傍身，演技这块是令人安心的。”音响监督自然的说。
　　尹泽已是上架的鸭子，还可以说什么，只能含泪点头，配合完成筹备工作，他分别展现了高质量温柔草食男的细声低语、被折磨的痛哭悲呕、领悟悲伤后的冰寒冷漠。
　　“很有可塑性啊，非常好，很符合。”音响监督与一众Staff们纷纷夸赞，不愧是新生代领头羊，确实有两把刷子。
　　比较意外的是漫画作者也来到场观摩幕后工作。
　　“石田老师你好。”尹泽谦虚地向年轻漫画家打招呼，对方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在夕阳河畔静静思考人生的文艺小青年。
　　“这是我带的礼物，夏季酷暑难耐，还请拿回家冻凉了吃吧。”石田緑很客气地递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竟然是西瓜。
　　“诶，这，这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尹泽连连说着，最终不好意思的接过。从某个角度来说，西瓜在日本属于奢侈品，初次见面就受这份好礼，有些受宠若惊。
　　“金木君就拜托了。”石田緑搓着手说，仿佛把孩子交给幼儿园老师的家长般有些小不安。
　　“放心吧，承此厚情，我会努力饰演，绝不敷衍了事。”尹泽感受着西瓜那沉甸甸的份量，郑重的许诺，又说，“不过没有想到老师居然是男生，我看漫画的作画风格和细节，还以为是心思细腻感性、热衷水彩的女生呢。”
　　“常有人这么说。”石田緑有些不好意思，“我会继续精进技术的……对了，我能要一份签名吗？我也有关注推号的。”
　　“喔？石田老师也打末拳啊？”尹泽好奇，强者气息不经意间侧漏，“那有机会可以切磋几盘。”
　　“不是，我关注的其实是另一个号。”石田緑像接头的间谍一样放低声音凑近说，“我也是从做插画工作的朋友那得知的。正体不明の超弩画师乍现网络，俘获众多高手的关注与讨论，跟棋魂一样，真是像都市传说般的存在，请务必给我一份签名……”
　　“原来如此，这个小事一桩。”
　　尹泽欣然答应，两个世界以来，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要求。过去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互联网搬砖工，不是大V或艺术家，写自己名字的机会，都只有那些非填不可的，疑似还会信息泄露的各种资料单，哪会遇到这样类似追星的事。
　　由于缺少载体，思来想去，男人便拿出前期试音的台本。
　　记载着自己所创作的主角的动画台词稿件，这对原作者来说，也应该是一个有纪念意义的物品吧。
　　笔声唰唰，连笔得很有韵味，有种狂放感，有股野兽派的美。任何人在写自己的名字时，都会不经意间流露出骨子里那属于书道家的天赋与灵性。只见两个嚣张的狂草体汉字留在台本上，正是“尹泽”二字。
　　送出台本后，尹泽也适时地又拿出原作漫画，希望作者能在上面签名，石田緑当然高兴的写下了名字。
　　双双交换墨宝，各自欢喜，真是标准的名士风范呀。
　　再与音响监督说了一会话，算是弄完先行工作后，尹泽就拎着袋子离开了小楼，寻思在附近找个店，填填肚子。
　　吃饭也是件麻烦事，单人餐便宜，但是内容不太行，翻来覆去就那些把式，盖饭拉面什么的，应付久了难免想整顿好的，但硬菜们往往一人又吃不完，指不定得浪费。单身狗的生活不便总是不经意间显露。
　　正犹豫间，Line抖动，纯贞月球人发来消息。
　　自从上次手误把2个主役的消息发过去后，岛崎信长哥就捏着不放，总想趁机勒索点精神损失费。
　　「牛头人酋长：我在涩谷，准备吃东西，10分钟内你要是能来，我就请客。」
　　呵呵，要是来不了，那就不是兄弟不仗义了。
　　「纯贞月球人：巧了，我刚刚在涩谷试音。你在哪，拍个照片。」
　　「牛头人酋长：？」
　　「牛头人酋长：街头.jpg」
　　「纯贞月球人：街头.jpg哈哈哈！就在旁边嘛！我过来了，你就在原地不要走动，敢跑路的话，定教你领略父爱之锁喉！」
　　男人在惊疑之中点开对方秒回的照片，看着那只是拍摄角度不同的同样的十字路口，惊呼出声，旋即露出像分奴掉落段位、像抄底失败的股民一样的表情。
　　仅仅是几十秒的时间，第六天魔王嘚瑟的身影就出现在视线里。
　　“唉，刚刚试音成功，拿到一个主役，还没等报喜呢，你就来同喜了。”岛崎信长很是宽慰的说，“不愧是我的挚友呀。说吧，吃什么？”
　　“牛肉盖饭或者拉面，你选一个吧，不用拘谨。”尹泽微笑说。
　　“噢，原来是西冷菲力一条龙加虾米乳酪宽板意面啊。”岛崎信长冷笑着绕后，以手做钳，扣住某人的肩膀，另一只手再押住某人的臂膀，摆出新闻里才有的兄友弟恭式，推着苦主去了餐厅。
　　既然落都落网了，尹泽也就当是亲友小聚，不再犹豫，连点几份硬菜满足口腹之欲。
　　“你刚刚说拿到主役了？”尹泽翻看着菜单问，“是什么动画？”
　　“乃是一代经典，探讨了人与自然的联系，曾荣获讲谈社漫画赏以及漫画部星云赏的SF力作。”岛崎信长摇晃着装着柠檬水的高脚杯，微微昂头，“其名为《寄生兽》。”
　　“听起来似乎有恐怖元素？”尹泽又问。
　　“确实有些R18的镜头。”岛崎信长说着看了看刚上桌的，热气腾腾的佳肴，忍不住犹豫了一下，“设定是被迷之幼虫侵入身体后，就会被寄生脑部而死亡，被寄生后的生命，食物则是与寄生体相同的物种。换句话说，人被寄生后，就要吃人。”
　　“什么？你也要吃人？！”尹泽惊了。
　　这一刻，同为恶魔族的纯度，大大的提升了。
　　“为什么要说‘也’？”岛崎信长一怔。
　　“我不是接了俩主役吗，其中一个就是要吃人的。”尹泽高兴的说，有种互为同道者的快乐。
　　“可我原本是普通人，是被强迫变异的。”岛崎信长强调补充。
　　“一样一样，我也不是天生就要吃人肉的。”尹泽叹气，“竟有如此相似？”
　　“不对不对。”岛崎信长摇头，“我脑子没被寄生，只是右手变异，理智还存在，所以不用吃。”
　　“不吃怎么变强？不摄取营养怎么续航？”尹泽质疑，“都铺垫到这了，不吃几个有些说不过去了……但味道应该不好，酸酸甜甜的。”
　　“你怎么知道？”岛崎信长悚然。
　　“治学严谨的周作人先生在《虱子》一文中记述‘日本传说，佛降服鬼子母，给与石榴实食之，以代人肉，因石榴实味酸甜似人肉云。’按这说法，你的味道是酸甜的。”尹泽确信。
　　“你平时在大学里就钻研这些吗……”岛崎信长有点怀疑了。
　　导师每月都会给一份名单，上面列有各类文章和书籍，属于绩效考核了。
　　“还有‘若啖嗜酒之人，正似糟藏猪肉’的记录，说是味道与酒糟猪肉一样……”尹泽又说。
　　而在邻桌，一对难得出来相聚腻歪的小情侣都有些沉默，他们逐渐觉得眼前的甜蜜餐点不是很可口了。
　　其中的女孩偷偷看了几眼大谈吃人的俊朗小生。
　　模样倒是很周正，特别像最近网络上很火的某武士。
　　好一个蛇蝎美人的典型！
　　……
　　“行了，就到这里吧，我还要去另一个录音室工作呢。”岛崎信长饱食度+25，摸摸夯实的肚皮，很满足。
　　“你那书怎么样了？”尹泽也在摸肚皮。
　　“还行吧，发行初期不温不火的，但后劲好像挺足，至少短期内不会发生腰斩的悲剧……另外，你想摸的话，麻烦摸自己的肚子。”岛崎信长忍着鸡皮疙瘩把某人的魔爪从肚皮前给推走。
　　“只是有感于你的胃口而已，情不自禁。”
　　“诶，你这西瓜看着挺不错的，天气这么热，正适合吃瓜呀。”
　　“这可是别人原作者送的。”尹泽嫌弃的说，“我等着回去放冰箱，等冻凉了佐综艺节目呢，你就不要多想了。”
　　“好吧，那我先走了。再见。”岛崎信长没有多说，只是跟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
　　然而男人对第六天魔王的异样已经不会再有感想，他都习惯了。
　　所以完全没有深思，只是提着小西瓜就往涩谷区的另一个录音棚走去。
　　今天的日程意外排得很满。
　　接下来要去的是《境界的彼岸》片场。
　　十几分钟后。
　　“哎呀，作监，你来了？”武本康弘招手，并且眼尖的发现了塑料袋，“哎呀，你这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怪不好意思的。”
　　“你怎么在这？”尹泽下意识的把袋子往身后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工作日吧，你不在京都好好画稿，跑这做甚？”
　　“配音这种注入灵魂的事，当然要有一个人来看着了。”武本康弘理所应当的说。
　　男人却觉得此乃谎言，对方的眼神里显然藏着某种扭曲的私欲，一定是别有用心。
　　“种田梨沙小姐可是很早就到了。”武本康弘顿顿，又不经意的说。
　　“我一向都是准点到场的，从不会被同事的勤奋或怠惰所影响，你这种领导角度的劝工暗示对我没有任何作用。”尹泽冷笑。
　　“……”这个回应是武本康弘没有想到的。
　　尹泽往里走，在录音室外的休息区见到正捧着小说读的女孩。两人打了个照面，点点头算是问好。总归有些交情了，不必有像生人那样的有距离感的礼貌。
　　“哟，还买了西瓜啊？”种田梨沙眼睛同样很尖，咦了一声。
　　“怎么，你想吃？”尹泽歪头。
　　“夏天肯定要吃西瓜才算圆满嘛。”种田梨沙认真的说。
　　“呃，如果你要是真那么馋，那就趁新鲜切了吧。”尹泽没有太多的犹豫，大方说。女孩之前往福利院送了不少书，还没物质性的感谢一下呢。
　　“看来这里有瓜吃啊。”武本康弘背着手手，慢悠悠的，一脸慈祥的走来。
　　“你？”尹泽欲言又止。
　　“监督也尝尝吧。”种田梨沙轻快的说，“以前在录《冰菓》时，那么照顾我们，有好事当然得拉上你。”
　　武本康弘欣慰认可的点头。
　　“看来这里有瓜吃啊~”一个完全没有预想到的男人也慢悠悠的走来。
　　“你？！”尹泽欲言又止。
　　“怎么这样惊讶，我不是说了‘再见’吗？”岛崎信长此时的表情正是不久前分别时的那副迷之微笑，那是反派见到计划通的气质。
　　“你怎么在这？”
　　尹泽想了几秒，旋即震惊。
　　“你为了吃瓜，竟然一路尾随，甚至连下午的工作都推了？！”
　　“哼，姑且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青二事务所的岛崎信长，在《境界的彼岸》里担任男配角名濑溥臣的声优，请多多指教。”第六天魔王淡定的说。
　　“真的假的？”尹泽无法很快的适应。
　　“当然是真的了。”武本康弘接话。
　　“……”
　　现在的场合是。
　　三人，都盯着自己，和自己手里的瓜。
　　嘶——
　　尹师傅觉得很有压力。

第一百六十一章 魔族的惆怅
　　一刀下去，咔嚓有声，西瓜咕噜分成几瓣，凉气四溢，鲜红的瓜瓤跃入眼帘，连眼睛都是凉的。
　　种田梨沙优先分给别人，尤其是那个梳着俩小辫的可爱小女生。
　　“谢谢姐姐~”小姑娘双手接过，脆生生的说。
　　“很懂礼貌啊，这孩子一点都不朝你，生的这样乖巧精致。”尹泽柔声说。
　　“那是当然。”武本康弘宠溺的摸摸女儿的小脑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皱眉，“作监这话可是在暗示着什么？”
　　“诶，搞创作的能有什么坏心思，你太敏感了罢。”尹泽见小家伙啃瓜的模样可爱，便又主动拿过一块递过去。
　　小姑娘抬头看了一眼俊生，又看了一眼父亲，分明的说着，“谢谢爷爷~”
　　尹泽顿时惊愕不已，道心动荡。
　　“真是玲珑心啊，小小年纪就明悟了刚才那句话有欺负爸爸之嫌疑，果真小棉袄。”岛崎信长不禁赞叹，“小孩子耳聪目明，不会受皮相所蛊惑，正是天真无敌，相比之下，某人可以说是污秽缠身了。”
　　“尔要试试我宝剑锋利否？”尹泽此时手里还拿着借来的主妇风格的水果刀。
　　“种田小姐，麻烦也给我来一块。”岛崎信长并不争锋，只是踱步，转移主题人物。
　　“给一块最寒碜的。”尹泽叮嘱。
　　“哎呀哎呀，最好的肯定留给你，放心吧。”种田梨沙随意的说。
　　果然，男人最后到手的，是最大最夯实的。
　　“你很喜欢啃西瓜么？”尹泽见女孩很满足的模样，好奇问。
　　“还好，这还是进入夏季后，我的第一块西瓜。”种田梨沙的吃法相当淑女，跟在场几位男性有天壤之别，“你喜欢什么水果？”
　　“苹果吧。”尹泽说出一个大众化的答案。
　　“我怎么记得是柠檬？”岛崎信长幽幽插话。
　　“我喜欢柠檬味的汽水，但不怎么吃柠檬。就如同我喜欢芹菜炒牛肉，但不会吃芹菜一样。”尹泽说，“你有意见？”
　　“多么扭捏矫作的人啊。”岛崎信长开始像诗人般的诵读，“这男人呐就像吃西瓜，刚看是很好的，拼命的吃，但到最后见到瓜皮，直接就扔掉了。”
　　刚刚蹭饭完、蹭到饱的人，说话就是硬气。
　　“岛崎信长桑平时也这样吗？”种田梨沙有些疑惑，“上回在书店装成那样也是……”
　　“能在现实里偶尔活得与做梦一样，是多少人求不得的，就让他自由吧。”尹泽像面对时日无多的病人的主治医生一样解释劝说。
　　第六天魔王看看这边隐约在为男主役说话的女主役，又看看隔壁刚为老父亲说话的亲女儿。这要不是提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手里的瓜多少就得有点不甜了。
　　反过来说，就得是这样，这瓜才更有滋味呀，桀桀。
　　“你家娃娃叫什么名字？”尹泽主动问。
　　“……我叫武本希望。”堪堪及学前年龄的小姑娘仰望着那好看到过分的俊生。
　　“真是简洁又充满爱的名字啊，有武本哥的风格。”尹泽也想要摸摸小姑娘的小脑袋，却被躲开了。
　　“避开苦难，追求希望和渴望满足，我不觉得是一种软弱和逃避。”武本康弘温暖的笑着，“制作出老少皆宜的动画是我的愿望。她的成长里有我的动画相伴，这是我的幸运。”
　　“多么可爱的小家伙，我是你daddy的好朋友啊，刚刚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尹泽对被疏远一事，有些耿耿于怀，想了又想，他祭出绝招，“我是《爱哭鼻子的菠萝君》里的正义有为的榴莲学长呀，当然不会是坏人！”
　　小姑娘当即露出了怀疑又意动的眼神。
　　“这位叔叔没有说谎，他确实是个好人，也是爸爸的朋友。”武本康弘见状解释。
　　小姑娘终于解除防御姿态，愿意亲近了。而尹师傅也如愿以偿的摸到小脑袋，高兴的拍着肚皮，现场复读榴莲学长的名台词。
　　“哥哥，厉害。”武本希望肃然起敬，笨拙拍打着坐在椅子里的男人，被西瓜汁沾湿的小手在某人牛仔裤上蹭了又蹭。
　　“真是的，快跟别人道歉啊。”武本康弘连忙拉过女儿，抽出纸巾去擦女儿小手和嘴巴上的西瓜汁。
　　“哈哈哈，没事，能被孩子所仰慕，这正是英雄的荣耀。”尹泽正气凛然的说，“而且我的杂牌深色裤也很耐脏，洗破也不心痛，便宜嘛，山寨货，就是牛！”
　　“看起来，你很喜欢小孩？”岛崎信长抱着手问。
　　“因为他很有爱心嘛。”种田梨沙说。
　　“原来如此，真不敢想，今后你要是自己抱了娃娃，该会怎样的溺爱呀。”岛崎信长感慨，“顺便问问，你是喜欢女儿还是儿子呢？”
　　尹泽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想这个问题。
　　“其实是没有分别的，或许临产前会想想，比如我作为父亲，可能对教育男孩有些心得，经历过相似的烦恼，一些人生经验能更好的说给他听。但实际上真的将她捧在手心时，心里只有一种复杂的感动和爱意。”武本康弘一笑，“成为父母，可是一场无法言喻的冒险啊。在这场战斗里，会苏醒名叫‘勇气’的东西。不管面对怎样的困难，都会源源不断的产生动力，为保护和付出而前进。”
　　“勇气在我心里，始终是一个很高级的词汇。”尹泽重新说话。
　　“在我看来，你已经足够勇敢了。”种田梨沙点头说。
　　“我有留给过别人这种印象吗？”尹泽说。
　　“……我感觉是这样。”种田梨沙说。
　　“反正，至少你在职场上的个人作风，还是挺勇的。”岛崎信长适时的评价，“掐点打卡就不说了，你跟大前辈们和上级聊天的状态太自然，我还真担心哪天遇到那种特别在意年资排序的老古董刁难你呢。”
　　“都是正经搞艺术的，为人和善，说话又好听，哪里会对我这杰出青年发难，这是不必要的烦恼。”尹泽摆摆手。
　　“作监无需忧心，要是觉得人生不如意，来京都就好了嘛。”武本康弘颇有风度的轻笑说，“小地方压力少，房价低，生活节奏慢，风景空气好，适合养老，过去居住，提前享受退休生活，少走人生五十年弯路呢。”
　　“五十年？”饶是摸中之摸的尹师傅也没想过这种境界，倒吸一口凉气。那墓园更是美好选择，一口价，一步到位，终身疗养，少走一辈子弯路，吸多了天地灵气说不定还能灵体超凡，人鬼情未了。
　　“年轻人还是多多参与竞争比较好，如果有孩子的话，果然还是更希望有朝气些。”岛崎信长自顾自的说，“东京的教育资源和医疗资源确实好一点啊。”
　　“这是咋的，思考这些，你被催婚了？”尹泽眉头微微一皱，“不会吧，还没到时候啊，还是说你家里比较着急？”
　　“我连女朋友都没有，说什么婚姻。”岛崎信长孤傲的说。
　　“那有稀奇的对象吗？”尹泽兴致勃勃。
　　“心性和躯体的状态都处于巅峰，正是锐意拼搏进取之时，怎能流连于温柔乡？徒损野心？”岛崎信长沉声说。
　　“老派，但是大丈夫，但是老派。”尹泽连连点头。
　　“你不反驳我？”岛崎信长惊讶。
　　“为什么要反对？”尹泽不解，“我们平时争斗是不少，但俺又不是没事找事，不分是非的闲人。”
　　第六天魔王的思路被打断，有些接不住话了。
　　“瓜也吃的差不多了，也该到开工的时间了。”武本康弘看看手表，“这回是两集连录，提前辛苦各位了。”
　　“我却还未吃够。”岛崎信长有些惆怅。
　　一旁的武本康弘眼睛微眯，心有所感。
　　这无法掩饰的暴食之罪，是吃定我了？尹泽冷笑。能占小白龙便宜的可不多，之后一定会偿还的。
　　……
　　业界竞争激烈，一个能通过事务所考核的，按部就班的普通声优，首先当然是修完了养成所的全部课程，达到商业技术门槛的，然后是实战经验的差别。
　　新人期最是难熬，饶是铿锵铁三角也算是一路跑龙套过来的，而同代们，可能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像是同期里最熟悉的岩泽俊树与佳村遥，仍然还在苦熬中。
　　是演技实在差太多吗，不尽然，能否脱颖而出的因素实在太多，甚至对处在蒙昧迷雾里的人而言，成功二字开始有些玄乎，好像就是冥冥中注定的。否则也不会有艺人特别更改艺名，想以此改运了。
　　现在场的声优基本就是年轻派，但业务能力都毫不逊色。
　　岛崎信长看似爱插科打诨，还琢磨轻小说，但事业发展也只逊色一路全力全开猛进的松冈和技能树奇葩的某人，他本就天分不错，在俩朋友的影响下，也没少勤奋磨炼，完全能够独当一面了。
　　而种田梨沙可能是迄今为止，遇到过天赋最高的人，没有之一。
　　尹师傅借人生回廊和形象声音优势，各项属性拉到A，出道也就是个艾尔雷多。
　　而默默无闻的女孩起初做播音员，后来被经纪人以试试看的心态，第一次叫去参加动画试音会，结果就在近百人的比试里赢了，而且动画播出后，还叫好又叫座，出道即巅峰，属于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占。
　　女孩在之后的工作里，也证明了这绝不只是单单的运气，每个季度都能拿主役番，新人期变成别人的发力期。
　　《境界的彼岸》的收录没有任何波折，顺利进行。
　　尹泽最大的印象还是剧里那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前辈”，挺灵性的。到现在，也就听大西师妹正常的喊过几回。
　　沙发的位置，主役与主役自然是坐在一起，不是所有场合都能抢占角落的。
　　“我给你看看前天画的插图。”种田梨沙竟然主动说起工作以外的事，看起来挺放松，与曾经的在片场紧张相比，已有了长足的进步。
　　“喔，我瞧瞧。”尹泽来了几分兴趣，他拿着平板，像部门经理般端详了一会，“还可以，就这样继续深入吧。”
　　“什么口气喔，你以为你是甲方吗？”种田梨沙眼睛睁大。
　　“为什么不画完？”尹泽质疑。
　　“就到这里吧，细化的灵感已经用光了。”种田梨沙懒懒的说。
　　“细化还用灵感？细化不是纯搬砖吗？”尹泽感到奇异，“修剪边形、统一光源、刻画材质、加滤镜和氛围，这套渲染流程连公司的应届生都知道的呀。”
　　“谁说不用的，有时候还要推翻之前的设计重来。”种田梨沙轻哼。
　　“那是你最开始就做错了。”尹泽哈哈一笑。
　　“？”
　　两两相视。
　　男人停下笑容。
　　几秒后。
　　“还是挺为你没有放弃美术而高兴的。”尹泽忽然说。
　　“为什么？”
　　“这是可以玩到老的事，丢弃未免太可惜。”
　　尹泽说着，便不禁想起从前心灰意冷的时候，放弃就像甜美的毒药，一旦产生念头就时时刻刻抵抗其蛊惑。女孩所放弃的，他也近似放弃过，倒是颇有感触。
　　“……而且即便是只抵达到这种程度，所要花费的功夫不会少。”
　　“什么叫‘只这种程度’？”种田梨沙的微笑里带着一丝进攻性。
　　“反正你也知道了我的秘密小号，平时里有什么疑问就找我吧。”尹泽自然的说。
　　“私人定制课程呀，而且还是市面上买不到的那种，该给多少钱才行？”种田梨沙佯装思考。
　　“谈钱，伤感情。这是免费的。”尹泽难得的究极大方。
　　“尹大师真好啊。”
　　“诶，不敢当不敢当~”
　　敬业的第六天魔王抱着台本在点头，仿佛沉浸在作品之中。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位更是重量级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平成的孔明：最近群员越来越多，需要一位新的管理员协助，大家怎么看？」
　　「懂哥：很多兄弟点了头，说支持我。」
　　「平成的孔明：这么讲，你是有竞选意向了？」
　　「番薯爆炒马铃薯：大家都知道懂哥常年征战黑粉，还被平台当成刷言机器人封过号，劳苦功高。所以我支持他当管理。」
　　「都市怪痰：呵呵，不就是也许疑似有可能感化了那个战斗力1万以上的叫‘东半球中老年妇女的梦’的家伙？依我看啊，黑转粉这种事得归功于大哥本身的个人魅力，懂哥有什么贡献？沾光罢了，却这般自傲，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才是经纪人呢。」
　　「黄金皮卡的Five：其实大家都为应援做过事，人人都尽过力……」
　　「新宿前女友：尽力又怎样？老提从前没意思，最重要的是有没有实力。我也要竞选管理员，谁赞成，谁反对。」
　　「懂哥：？」
　　「懂哥：我反对！」
　　「懂哥：你很会抽奖吗？靠特典虚张声势有用么？出来单推，是要靠爱，靠毅力的。你这新人怎么倾慕上大哥的？」
　　「新宿前女友：我和他有近距离一面之缘，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叫我大嫂，我承受得起。」
　　「懂哥：噢嗬唷，原来是庸俗颜粉。」
　　「新宿前女友：？」
　　「懂哥：你用的什么头像？一张都市文艺气息的雨后玫瑰。我们用的什么头像？我们用的都是艾尔雷多，用的折木奉太郎。你用这种三次元的图，我看，怕是没有资格来比较单推力喔。」
　　「新宿前女友：好一员猛将，好一只白手套，真厉害呢，但怎么上一届落选给东吴都督了呢~」
　　「懂哥：大胆！安敢暗讽我忠义之道！」
　　「平成的孔明：肃静，肃静。行了，都别再吵闹了，我意已决。懂哥乃元老，辛劳数年，此次便让他晋升管理。但众所周知，他的个人作风很有些问题，因此掌权后，要受到大家的监督。」
　　「懂哥：好好好，我终于得偿所愿！请群主放心，我今后一定上进，用功读书，捡起以前当医生考律师的梦想——」
　　「黄金皮卡的Five：这就是偶像之力吗，仅仅如此，就能让一个平凡的富二代燃起奋斗的火焰？泪目。」
　　「奥地利前男友：听他吹吧，他一句话里只有标点符号是有意义的。大家还是不要讨论这些琐事了，一起来品鉴我新剪的露脸集锦吧，一共2分14秒，饱含了我老公迄今为止所有最动人最帅的瞬间。」
　　「都市怪痰：你也并不是很正常」
　　「大阪医院精神科懂主任：Nicetomeetyou」
　　「奥地利前男友：？」
　　「番薯爆炒马铃薯：草生。瞬间当医生是吧，凭这句英文，多少还得是个海归。」
　　「东吴伟大都督：@全体成员GanGanOnline」
　　没有主谓宾，一个名词，但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堆「收到」刷新着群聊页面。
　　职场女性也入乡随俗的＋1，并且顺带嘲讽了一波假医生。
　　「新宿前女友：真正の管理员，全天候巡视虚拟网络海，传信群雄，爱无限，名满诸群。而小人の管理员，惟务雕虫，专工心计，键盘倒是快如闪电，胸中实无一策。夸辩之徒，虚誉欺人。」
　　「大阪医院精神科懂主任：你——！」
　　放在平时，这场键斗自然会引来一众潜水员们的围观。
　　但大都督的传信，是最高级的，因为大概率不会有比它更乐的乐子，因此刷完致谢后，群友们都猪突猛进奔向网站了。
　　土屋宏亮也不例外，他差不多也没了与阿伟争锋的心思，毕竟身为明主，自身未必要有万夫不当之勇和神谋鬼算，真正重要的还是识人之明和驭人之能，要会制衡、要会仁德、要亦奸亦雄。
　　阿伟的上限，也就是个都督了，顶多再贴个毒士标签。而自己才是真正的诸群共主。
　　北伐的和篡汉的，是一家人。敌我同源，怎么破？没法破。
　　跳跃进网页。
　　GanGanOnline其实是个线上漫画网站，每周四会更新作品，算是线上期刊。当然现在也有轻小说和插画了，由声优露面主持的番组也是吸引流量的大头。
　　又到了这个月GanGanGA频道更新的日子，只瞧栏目里，分明的写着嘉宾回，写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阿亮还没有看，就已经忍不住露出扭曲的笑容。他立即起身取来薯片快乐水套餐，戴上高端耳机，做足观赏准备。
　　……
　　“如果没有意见的话，那你就走一趟吧。”柏井一平大局在握的说。
　　“呃……”尹泽拿着文件，难得有些憋不出推脱之词。
　　“我知道你生性懒惰，但内田君和佐仓君都是你的好友啊，之前，连录节目苦手的松冈也去助阵了。你不会想什么都不做，只是在旁边看着吧？”柏井一平有些刻意的说。
　　而一旁的松冈祯丞也紧紧盯着某人，看那随时准备扣压留人的架势，这位先前的受害者，是没有一丝一毫以德报怨的想法，只想共享痛苦，以求心理平衡。
　　“我只是觉得，上一个嘉宾所表现出的效果，已经是足以载入节目史的神回了。”尹泽神情忧郁的说，“我怕珠玉在前，辜负期待呀。”
　　“小白龙何必妄自菲薄呢？”柏井一平从善如流，“松冈的事故效果，贵在全是感情没有一点技巧，所以才显得神奇。而你本来就是出身马戏团般专业的技巧派。这其实是天赋喜剧人与匠人级小丑的碰撞，就像4条K梭哈和起手融合究极龙，尽管都是在打牌，但实际上大不相同，所以哪来的珠玉在前，哪来的对比呢？”
　　“经纪人说歪论的功夫真是我平生仅见啊。”尹泽夸奖。
　　“诶，小道，没什么技术含量。”柏井一平谦虚摆手。
　　“不过都到这份上了，我不去不行啊。”尹泽叹气。
　　经纪人满意的点头，不枉他一番筹划。
　　“那个节目，水很深的……”松冈祯丞终究还是善良，出声提醒。但转念一想，好像又没有提醒的必要。只不过是与女主持谈笑风生而已。
　　“说回来，你和信长各接了一部好作品？”松冈祯丞又问。
　　“他那部《寄生兽》原作就拿过奖，还是有深度的，我那个也有讨论一些人性、矛盾和对立。”尹泽说。
　　“都是有深思，有主题的作品啊。”松冈祯丞有些羡慕的说，“什么时候我也能多接这样磨炼演技的角色，而不是一昧的……”
　　尹师傅的脸色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不过除了那两部外，你又和信长共演了一部动画啊。”松冈祯丞的话语里充斥着另一种羡慕，“我也好想加入啊。”
　　尹师傅的脸色又温柔了，“总会有机会的，以你的才能，将来我愿意为你做配角。”
　　“尤其想演对手戏啊，你饰演的须乡伸之，压迫力和恶心感犹记在心。”松冈祯丞怀念起来，“角色令我反感，但中之人的你令我信赖。我捅穿你时，痛快中又带有悲伤，非常冲突，这种心境实在太少有了。”
　　尹师傅的脸色再次平淡了，“你高兴就好。”
　　柏井一平全程欣赏这变脸艺术，赞叹不已。混社会的，就得要有这种有韧性的脸皮。
　　离开前，小白龙起身，不经意间把机动车驾驶执照掉在了地上。
　　“哟，啥时候去考的？”柏井一平讶异。
　　“呵呵，当然是与我的挚爱亲朋，好兄弟一起去考的。”尹泽微笑着弯腰拾起，从容的出门。
　　“可以啊，忙里偷闲的，怎么样，有没有心仪的车子了？我记得你挺喜欢汽车的，话说你也该考虑搞一辆代步的工具了。”柏井一平转头问。
　　松冈祯丞少有的没有回应经纪人，他的眼神已经变得虚无而空洞，连之前去做嘉宾受苦都没露出过这样的混沌状态。
　　……
　　平淡的几天之后，尹泽如约抵达了摄影棚。他做声优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在这么宽敞的空间里录节目。瞧瞧这打光板，瞧瞧这大灯，太有娱乐圈浮躁的气息了，声优偶像化已然是大势所趋，避无可避，配音员也要登台亮相，构建人设，也不知是好是坏。
　　“Sir，thisway.”和经纪人一个型号的金丝眼镜西装男伸手示意。
　　“怎么每次接这种活儿都能遇见你？！”尹泽大为震惊，“你不会是我的私生饭吧！”
　　“一个人的交际圈，多半是由他本身的层次决定的。”森木宏微笑解释，“你是新生代的人气王，而我是金牌制作人，工作上有所联系，岂不是很正常的？不过实话实说，这档节目和我没关系，只是这一期，原本的一把手阑尾炎犯了，去医院做手术，我是被请来把控一下。”
　　“有这么巧？”尹泽无语。
　　“冥冥中自有注定。”森木宏轻叹，淡淡纠结的小声说，“可惜可惜，唯独缺了关键的日高小姐……”
　　“你说什么？”尹泽没听清。
　　“那辆机车可还好？”森木宏问。
　　“当然，在我的屁股下，它起步就从没熄过火。”尹泽傲然。
　　“摩托车承载着我们过去的光阴，一定不要忘记呀。”森木宏诚恳的说。
　　“制作人言过了，当年我于万军从中，不惜留下黑历史，斩获银泉热度榜首，已是报了雅马合大恩。你我虽然有旧，但今天绝不以私废公，休想再让我玩你的特设小剧场。正所谓恩已断，义当绝。制作人此次只是代打，望好自为之吧。”尹泽抚摸不存在的胡须。
　　“想不到，想不到我这为重逢而准备的美酒，居然是断义酒……”只见森木宏不知从哪捧出一支细颈粗底，沾着冰露的香槟，他黯然而神伤，“你还记得这酒吗？”
　　“这，这是那瓶蓝颂？”尹泽吃惊。
　　“不错，正是你成名战役里喝的那支酒。”森木宏笃定。
　　“刚才所说的话，不过是想给生活增添一些戏剧化的趣味。”尹泽一副重遇知己的模样走上前拥抱对方，同时顺走了香槟。
　　“我没有说谎，这期节目的内容都是之前就定好的，我只是来把控一二。”森木宏遗憾的说，“毕竟又不是我的场子。”
　　“理解，理解。”尹泽更加安心了。
　　小聊几句后，男人就习惯性的背着手在摄影棚里逛逛，帮忙抬抬设备，帮忙看看光线布置。
　　又过了一会后，主持人组合才姗姗来迟。
　　佐仓绫音和内田真礼前后进场，分别朝Staff们问候。
　　“很有精神嘛。”尹泽扬头，打招呼。
　　佐仓同学步入大学后，变化挺显著的，举手投足间，都渐渐褪去了曾经的稚嫩气，没有当初怯生生的感觉。
　　内田真礼最初会给人一种略微不自信的印象，但随着工作的积累，愈来愈稳重了。
　　“还以为你会更早来这节目呢。”佐仓绫音看着某人，但视线触碰后，又不自觉的迅速挪开。
　　“为什么？”
　　“最开始不是柏井桑在张罗的吗？”佐仓绫音说。
　　“你以前也被他带过，所以，就还好吧。”尹泽苦笑。
　　“今天有这位重量级嘉宾的话，我们应该能轻松许多了。”内田真礼一笑，“感觉有你在的场合，无论是工作还是私底下，总是能让人觉得愉快安心呢。”
　　“跟熟悉的人共事，总会轻松一点的嘛。”尹泽先铺垫好一句，“总之待会互帮互助吧。”
　　“你最近是不是挺忙的，朋友圈都没怎么发。”佐仓绫音好奇的问。
　　“哼哼，这就不懂了吧，上年纪的人，往往都不会像年轻时那样，活力满满的分享生活有趣精彩瞬间了。盖因他们逐渐觉得很多事既不有趣，也不精彩。”尹泽负手而立。
　　“原来如此，我一向是没有吃美食前照相的习惯，这样看来，我从根本上，就比同龄人成熟吧。”佐仓绫音认同的点头。
　　“我平时做料理还挺喜欢拍照纪念的……”内田真礼不好意思的说。
　　“这不失为一种对生活质量追求的体现，也很有生活的智慧。”尹泽又说。
　　“怎么感觉话都被你说完了？”佐仓绫音怀疑。
　　“喏，看见没，先用一种深邃的感悟或概念转移你的问题，然后用圆满的话术让每个人如沐春风，这就是职场里假面舞会的高级玩家。”内田真礼说。
　　“这也能厚黑论？”尹泽一愣，“看来待会在镜头前，我很是有必要塑造出一种营业关系做防御啊。”
　　“已经太晚了，现在谈营业关系，已经太晚了。”佐仓绫音用轻快的语气说。
　　内田真礼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某人身上，但没来由的，她多看了一眼佐仓君。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管绝学
　　自诩金牌制作人的森木宏像电影剧组的场务一样，拿出场记板，仪式感满满的在镜头前敲了一声，然后闪现走开，宣布开始收录。
　　“大家好Swipe~我是佐仓绫音。”
　　“大家好Swipe~我是内田真礼。”
　　两个青春动人的主持人早已准备就绪，齐齐做出栏目的标志性动作，食指在空气里灵动的勾勒一下。
　　“传递GanGanAa文库最新情报的佐仓和内田的GanGan频道开始了。”
　　“又是一个月不见了，已经彻底是夏天了啊。”
　　“所以也穿着蓝色系的衣服。”内田真礼稍稍展示自己的裙衣。
　　“这次也又有嘉宾要来了。如果是能与夏季热烈氛围相配的好人就好了呢。”佐仓绫音直接开始暗示。
　　“像广告里卖的那些沾满冰露的苏打水和牙膏？”内田真礼接腔。
　　“真好啊，让我们期待他接下来的笑容吧。所以说这次——竟然是百忙之中的那位泷泽悟先生来做客了！”佐仓绫音承认，她在看见百忙之中这个词时，有些没忍住。
　　男人从右方进入画面，走到两位主持的中间，把椅子拉出来坐下。整个过程给人的感觉像是大叔去参加家长会般从容和休闲。
　　“收看节目的观众大家好，我是泷泽悟。”简单的自我介绍后，男人伸出手掌，用力在面前的空气斩出一道轨迹。如同使用传闻中能切断世界联系的断指刀般决绝，“Swipe。”
　　“这像是手刀一样的招数是什么鬼。”佐仓绫音吐槽。
　　“不好意思，所以Swipe到底是什么？”嘉宾抱起手手问。
　　“是模拟漫画书翻页的声音，手指这样滑动，和在触摸屏上翻看是一样的姿势，很有意思吧？”内田真礼解释。
　　“就这。”
　　“？”
　　“我是说原来如此。”男人提起如沐春风的微笑。
　　“话说好歹也是出演过热门电影，如今在网络上有着高人气的红人，你应该注意一下穿搭啊。”佐仓绫音建议。
　　“我的装扮有哪里不好吗？”
　　尹泽穿的T恤是斑马主题的，但因为廉价感和地摊味过于浓烈，且洗太多次了，稍稍显得纯狱了些。尤其现在的构图，他被两名主持夹在中间，便更有了种庭审的错觉。
　　“依我看，这已经很花哨了。”
　　毕竟真正的朴素，应当是土黄色的披风，凸显肌肉痕迹的背心，一条耐糙的裤子，以及狂乱的长发。光这造型，一看就是强者，最次也有25万匹。
　　“夏天肯定换衣勤，你可以多买点好看的衣服嘛。”佐仓绫音关心的说。
　　“我会的。”尹泽点头表示记下。
　　“怎么样，前段时间出演电影的感想？我们这堆人可都是去影院贡献票票了的。”内田真礼问。
　　“还行吧，挺有趣的。”尹泽露出努力而上进的笑容。自己还没有去影院看，这种事是打死都不能在这里说出来的，“剧组的人都很敬业，勤勉工作，即便是群演都很卖力，待人真诚和善，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在正式进流程前，请继续陪我们说会话喔。”佐仓绫音的语气像慈祥姨娘，半哄半骗的，可能是清楚这货的跳脱。
　　“我生性内敛，沉默寡言。平生不好逗哏，只好捧哏。”尹泽毫无进攻性，温柔如兔兔的说，“所以请两位担起主持人的责任了。”
　　“这个嘛，从事务所来说，我和你是同期。”佐仓绫音说。
　　“啊，09年时候的事了吧，也大概有5年了。时间真快啊。”尹泽不禁惆怅的说。
　　“能感觉到这5年来的距离呢。”佐仓绫音鬼使神差的回答。
　　“5年就是这个距离感啊。”内田真礼见状，忽然模棱两可的说。
　　“第一次见面是在同期会。当时他迟到了，但完全没有因晚到而尴尬，凭借优秀的话术，很快就炒热了气氛。”佐仓绫音自然而然的说起当年，“我则在角落喝着橙汁，默默看着他。我心里想的是，这家伙好会社交好有手段，跟我绝对是不同类型的人。”
　　“结果没想到后来关系会变好吧。”尹泽乐呵呵的说。
　　“明明岁数差不少的。”内田真礼说。
　　“也就是四岁之差吧，他读四年级，我读一年级，还能在一所小学里呢。”佐仓绫音很快的说。
　　“诶，绫音，你清楚记得他的出生年么？”内田真礼些微的讶异。
　　“当然了，毕竟是同，同期嘛。”佐仓绫音顿了顿。
　　内田真礼点点头，转过视线，问：“那嘉宾对同期会还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吗？”
　　呵呵，那当然是经纪人有些吝啬，这样有意义的聚会，居然不安排档次高点的店，而是在街边居酒屋的包厢就对付过去。
　　“那当然是有的，这样有意义的聚会，让我认识了很多人。那也是我和松冈第一次见面呢，那时我们还没有打下深厚的友谊。”尹泽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说。
　　“对绫音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吗？”内田真礼笑着问。
　　“也就是觉得小姑娘这么小就开始提前涉足工作了很厉害。因为在同期会上没有说什么话，所以也没有别的。”尹泽却倒是记得散场后，还遇到了来接女儿回家的佐仓瑛士。
　　曾几何时这位戴正版劳力士的中年男人在小白龙心里，还属于教科书式的都市精英和名校骄子，是经纪人的传说界限突破版本。
　　而在家庭补习战役和乡下探亲冒险后的现在，小白龙觉得，那只是一张拥有高深智慧与行动能力的爱之银行卡罢了。
　　“相遇一次是巧合，相遇两次才算是缘分嘛。”佐仓绫音听完这话后，轻轻的补充一句话，“交情可不是一蹴而就的。”
　　“我也有机会成为你们同期的啊，可惜第一次落选了。”内田真礼平平的说，“现在你们都是我的前辈。我和他也差不多认识五年了呢。不过第一次见面的话，还要更早些。那时候我们都还没进入社会，都是稚嫩的学生啊。”
　　“是这样吗？”佐仓绫音有些好奇，投出求知的眼神。
　　“……的确是事实。”尹泽依旧抱着手手。
　　“喔。”佐仓绫音点点头，感叹，“业界的圈子果然很小啊。”
　　“那以你的角度，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内田真礼问嘉宾。
　　“私以为佐仓同学应该是变化很大的。”尹泽说。
　　“是好的变化吗？”佐仓绫音追问。
　　“当然，这个毋庸置疑。而且想必今后会继续成长，然后成为真正成熟而稳重的大人吧。”尹泽在私下也曾对少女说过类似的话，因而没有必要再在大众面前强调，那未免有种刻意的感觉。
　　“内田君的话，是很勤勉，有事业心的，现在每天也正努力工作，希望将自己的人生经营得更美好幸福。”尹泽继续忠实的说着自己的印象。
　　在这个瞬间，始终保持缄默旁观的金牌制作人再次掏出他立命之本般的提示板，只见上面书写着一行字。
　　「那二位觉得嘉宾有无变化呢？」
　　“我倒是觉得嘉宾没有什么改变，还是最开始认识的模样。”佐仓绫音仔细回想了一下，旋即肯定的说。
　　“我感觉变化挺大的，以最初认识的时候做起始来对比的话。”内田真礼则给出不同的答案。
　　“嗯，是的。”对两种回答，当事人都是以不置可否的态度回应。
　　森木宏嘴角一勾，收起本命法宝，然后指着腕表，提示合理安排节目时间。
　　“那叙旧也差不多了，进入到来信环节吧。”内田真礼翻过台本，“顺便一提，嘉宾之前看过这频道吗？”
　　“没有。”尹泽强而有力的振声，“事实上我现在才开始看台本。”
　　“好冷淡！你应该做做准备嘛！”佐仓绫音再次吐槽。
　　“嚯嚯嚯，将节目打造的金碧辉煌，是企划者和主持人的责任，我作为嘉宾只拿一次性的钱，配合到位就行了。”尹泽已然轻车熟路，敢于公然说歪理，“完美的配合应该是浑然天成的，因此无剧本才是最纯最真的。”
　　“上一个嘉宾还是松冈君呢。”内田真礼强调前一任嘉宾。不知道是提醒世道险恶，还是想表明神之一回的珍贵与不可复制。
　　但我蹉跎至今，什么场面没见过，男人只是冷笑。
　　“嗯嗯，首先是这封。来自广播名‘深仁厚泽’的来信。节目组的各位好。我想要问一下嘉宾，如果要选妹妹的话，佐仓桑和内田桑谁更好呢？”佐仓绫音的声音随着内容而变得轻快起来，“另外如果是选姐姐的话，又是谁呢，请告诉我。”
　　“这个议题好新颖啊，嘉宾有什么构想么？”佐仓绫音一股看热闹的模样问。
　　“这个问题虽然奇怪且毫无任何社会意义，但根本无需思考。”尹泽摇头，如高僧亦居士般饱含禅心与博爱的说，“二位我都可以选作妹妹。”
　　“这么快？这么肯定？理由呢？”内田真礼一愣。
　　“单纯的自然想法而已。”尹泽颔首。
　　“可是你之前还说绫音成长了呢，而且从年岁来说，我也比你大，尽管还不到半岁就是了。”内田真礼说。
　　“二位还没到能成为我姐姐的地步呢。”尹泽缓缓摇头。
　　“我可以理解成，你习惯照顾别人，而很少被别人照顾吗？”佐仓绫音稍稍歪头。
　　“……这样说倒也没错。”尹泽也开始揣摩。
　　“多么自负自大的一种态度啊。哼，虽然厉害，但总有一天，你会想要依赖我……我们这些朋友的。”佐仓绫音的话语有一点点的咕哝。
　　内田真礼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主持人，很快又低头翻看台本。
　　“然后是来自广播名‘苍天龙血’的来信。我是嘉宾的老粉丝，经过仔细的观察，发现无论是事务所的公式照，还是一般的活动照，嘉宾的笑容总是浅浅的，似乎营业性质居多，但在广播里，嘉宾也并非忧郁的人儿。是单纯的不适应拍照吗，另外又喜欢拥有什么样笑容的人呢。”佐仓绫音读诵。
　　“这是同一个发信人吧？”尹泽怀疑。
　　“何以见得？”佐仓绫音耸肩。
　　一键变装，骑士切换成龙骑士就以为认不出来了是吧？
　　不过男人依旧诚恳的作了回答。
　　“我以前和高进【注：电影《赌神》的男主角，由周润发饰演】一样，不是很热衷拍照，觉得麻烦。在镜头前维持笑容这事也不是很擅长。”
　　高进是谁？两个主持人不由得疑惑。
　　“但事情经历多之后，才发现留影技术是真的很伟大的发明。记忆是靠不住的，一张小小的合照就能起到锚点的作用，真的等到需要时才会遗憾曾经没有留过念想。”
　　怎么会不怀念那些形影不离的日子呢，偶尔甚至会梦见重归于好。
　　不是时间和距离的错，是人与人的关系本就如此。
　　聚散不由人，其实聚散最由人。
　　“……至于喜欢拥有什么样笑容的人。”
　　尹泽的思绪很快折返回来。
　　“与我同一代出道的好兄弟岛崎信长之笑容就非常标准，集憨、乐、阳光、开朗、尴尬、掩饰、心计于一体，可以说是常人难得的才能啊。”
　　时空的另一头，第六天魔王被诵真名，因果涟漪起，狠狠打了个喷嚏。
　　“一时间分不清你如此形容的笑容到底是自然的笑还是假笑……”佐仓绫音哑然。
　　“我个人其实都可以接受。真诚的笑容和逢场作戏的假笑都能接受。”尹泽说，“只要你自己能分辨得清就好。”
　　“我们俩的笑容分得清吗？”内田真礼问。
　　“二位已经无需笑容做铺垫了，熟人熟事的，有什么事直接说罢。”尹泽摆摆手。
　　「笑容大师能做一个示范吗」
　　森木宏在场外祭出法宝。
　　但尹师傅可不是俩主持人那种按部就班的人，他使用出了RTS玩家最强的绝学——不管。假装根本没看见提示。
　　森木宏展示香槟。
　　不管。
　　森木宏掏出高奢摩托车的钥匙。
　　不管。
　　金牌制作人，愤怒了。
　　“大师，那你笑一个吧。”佐仓绫音觉得现状有点尴尬，至少观众肯定不知晓这场里场外的迷之交锋，她连忙说，暗示给个台阶。
　　于是尹泽先切换到三无模式，然后用手向上推动嘴角，堪称假笑中的假笑。
　　“就不能来个正经的嘛。”佐仓绫音说。
　　于是尹泽正襟危坐，冲着镜头来了一个证件照般的无懈微笑。摄影师本能的推镜拉了一个特写。
　　现在观众拥有光明的未来。
　　然而金牌制作人，更加愤怒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那个啊
　　“接下来是，来自广播名‘库尔札斯风太冷’的来信。节目组的大家好～我在平时会对熟悉的朋友使用昵称来进行交流，更显亲切嘛，一个简单的叫法就象征着感情呢。我知晓三位是养成所同学，是同事务所的同事，所以有些好奇彼此间是怎样称呼的呢？”佐仓绫音按部就班的念完稿子后放下。
　　“这个的话，我们互相的称呼都还是挺普通的吧？”内田真礼说。
　　“嗯。”尹泽微微点头。
　　“嘉宾平时是怎么叫松冈桑和岛崎信长桑的？”内田真礼问。
　　“呃，就叫松冈和岛崎信长呗。”尹泽耸肩。偶尔还会带个哥，弟，小儿之类的后缀。
　　“嗯？还以为会有特别的称谓啊，毕竟你们玩的那么好，完全可以叫亲近些啊。”内田真礼恍然说。
　　“我其实是无所谓的。不管叫什么，对我个人来说只是一种代号。”尹泽叹气，“以前我一般喊熟悉的人都是叫名字。但后来经纪人跟我说这有些太自来熟，让我正经一些。”
　　话是这么说，可思来想去，发现其实给自己取别号取得最勤的就是柏井一平！
　　“孽龙”、“海皇”、“高手”、“小丑”、“米虫”、“鬼胃”、“鹰视狼顾”、“不黄毛者”……以上等等描述和形容，如果真的被缝合起来，一般路过群众难以想象会是那位优秀青年，只能想到一头憎恶罢。
　　诚然，也能够理解经纪人的话就是了。
　　尤其是讲究排资论辈的日式职场。
　　“是这样啊，那以前都叫过谁的名字呢？”内田真礼好奇问。
　　“里菜。”
　　嘉宾这一声，说的毫不犹豫，说的抑扬顿挫，说的清晰有力。
　　“？”
　　两个主持人都不禁稍稍后仰，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话。
　　“是日高里菜前辈。”尹泽瞧见这种反应，觉得应该是没说明白是谁，于是很快的补充。
　　“当然当然，只是没想到以前是这样喊的……”内田真礼快声说。
　　“你以前这样叫过里菜酱吗？”佐仓绫音也有些疑惑，簺慢慢的说。毕竟都是友人，但她却没有类似的记忆。
　　“哈哈，当时还没那么熟了，所以是半开玩笑叫的，也是在广播里。”尹泽摆摆手，有些怀念的说，“不过那时候我确实没有在称谓上注意得太多，细细想来，也得是日高前辈比较和蔼温柔，要是换成其他大前辈，估计得被经纪人狠狠说教一通了。”
　　“你很在乎经纪人的态度？”同事务所的佐仓绫音狐疑。
　　“那是，我很尊敬工作伙伴的。”尹泽正色。
　　“那现在呢，现在将这种对称呼的‘钝感’给改正过来了吗？”内田真礼又问。
　　“呃，改正这个说法……不过是没喊了而已。”尹泽挠头。
　　“确实，人际关系是复杂的，觉得与一个人关系好，有可能那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想法。但好像为了这个疑惑而特地去问，似乎又有些不便。总的来说还是要依赖时间证明呢。”内田真礼感慨。
　　「落落大方的嘉宾能呼唤一人的名字吗？」
　　金牌制作人在先前的谈话里得到了力量，再次奋起出击。
　　万万没想到男人竟然遗弃绝学，欣然点头，一边把这串场外台词念出来，一边忠实的执行。
　　“能否呼唤一人的名字？当然能了，宏——！”尹师傅竖起大拇指，深情的向镜头外呼唤着。
　　“？”
　　“？”
　　“……”
　　愣住的愣住，冷住的冷住。
　　“宏，你为何不说话？”
　　尹泽奇怪说，神态很有偶像类的台剧里的浮夸男二号之神韵，声调也相当的油腻。
　　“难道并没有将我视作可靠的伙伴，所以觉得被冒犯？宏，你变得好陌生。宏，你此刻甚至连笑都不肯了？”
　　金牌制作人直接无语，哪里还会回话。
　　倒是Staff们爆笑如雷。
　　“宏，你刚刚还很风趣的让我喝香槟呢……”尹泽继续说。
　　“闭嘴啊——”
　　森木宏实在有些扛不住那扭扭捏捏拿腔拿调的语气，疯狂摩擦着小手臂，平抚鸡皮疙瘩，龇牙咧嘴的反抗。
　　“失态，太失态了。”尹泽忧郁摇头，“你甚至没有接包袱，我的建议是，剪掉这一段。”
　　“绝无可能！”森木宏立即冷笑。
　　哇，阿Sir，这样也要继续贯彻信条啊，实在是顽固。
　　内田真礼与佐仓绫音齐齐扶额，一副很想笑却又非常无奈的模样。二人花了好一番功夫，才重新把持住局面。
　　“所以，当尊贵的嘉宾重新审视这个社交问题时，嘉宾第一时间的选择是跟广播制作人坦白？”佐仓绫音轻哼。
　　“倒也没有。”
　　尹泽看向左边的佐仓同学，忽然有所感想。
　　再一次在工作场合里碰面。
　　真的是变化了啊。
　　犹记得当初在萤焰之森录音室里，她与自己分坐两头的拘谨模样呢。
　　“那个啊……我们也是5年的交情了。”
　　尹泽平和的说。
　　“你也是在一边维持大学功课一边工作了，再继续叫‘佐仓同学’的话好像有些不合适了。”
　　“诶？”佐仓绫音一愣。不明白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尹泽略略沉思。
　　改叫佐仓桑太严肃了，佐仓君也差不太多，而绫音桑则很怪怪的。
　　恍惚眨眼间，又重新面临了这个问题。当年是用万能且随和的“同学”解决了，可如今过了时效。
　　但反过来说，是彼此间也不再那么生疏了。
　　“要不就叫绫音吧。”尹泽也无意学经纪人的现场给人取什么昵称代号的无良做法，很自然的说着并征询意见。
　　佐仓绫音于是停顿了半秒。她的心底仿佛有一头早已在那的雏鹿苏醒了，向上蹦跳着，思绪做的阶梯，都化作了奶油与蜜糖。女孩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又很快克制成朴素的微笑。
　　“……可以啊，我觉得很好。”
　　佐仓绫音这一次很努力的没有让自己的视线再次逃掉，而是迎上那双明净柔和的眸子。
　　真奇怪啊，分明是这样好看率直的眼神，但为什么自己就是触及如同烈火，映得连脸庞都微微作烫？
　　“那就这样定了。”尹泽仍旧怀抱着手臂，他又转过头，“内田桑介意我用名字称呼吗？”
　　“嗯？”内田真礼回过神来，把视线从正对方的女孩脸上移开，旋即朝嘉宾露出清爽的笑容，“没问题。”
　　Staff们一反先前的爆笑，而是静谧的思索。
　　金牌制作人此时除了彻底服气以外，也完全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了。
　　“那么让我们继续吧，感觉如果按照这个节奏的话，节目时长会很紧张啊。”
　　佐仓绫音快速的整理了几次侧发，拿起台本清脆的说。
　　“Staff们先前稍稍做了一些调查，在网站上做了投票，发现嘉宾的粉丝比例，意外的，男性用户占了七成。嘉宾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我的想法是，一群嗜血的蚂蚁，被龙肉所吸引。
　　“我的看法是，一群大度的观众，被精彩的作品所吸引。”
　　尹泽彬彬有礼的说。
　　“获得大家这样的关注和喜爱，实在是非常的惭愧。声优尽管被称之为往画面与角色注入灵魂的存在，但一部好作品的问世，是整个团队的功劳，我只是有幸献出了声音，有幸能被观众优先注意到而已。”
　　“顺便一提，关于接下来的游戏，需要靠猜拳决定。”内田真礼说。
　　“……”
　　嘉宾礼貌的笑不再了。
　　而金牌制作人则礼貌的笑了。
　　“不会是石头剪刀布吧。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猜传统拳？”尹泽抱有侥幸心理的说。
　　而无论是佐仓绫音，还是内田真礼，已经开始搓手掌预热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告解
　　虚假的黑衣剑士中之人：饰演过度沉迷游戏的二刀流愣头高中生的松冈祯丞。
　　真正的黑衣剑士中之人：跨越过蚀之刻，身负剪刀烙印，与被吸引来的无穷迫害恶魔而奋力抗争的豪杰白龙。
　　刚刚还相安无事的更换了称呼，转眼便抽刀出鞘，寒锋戳心，这就是人类吗，一直都在犯着同样的错误。尹泽此时和前任嘉宾一样在仰视普通至极的天花板，仿佛鸵鸟般想逃避来自左右两端的进攻。
　　“流程还是要走的嘛。”内田真礼含笑劝说。
　　尹师傅终究是漫步深渊的强力存在，很快就再度挺起胸膛，大丈夫，要有骨气。只见他张开双臂，竟是要同时猜两拳，猜两必输之拳。
　　“石头剪刀布——”
　　三位声优坐成一排，男人孤寂地坐在中间，他的脸庞被灯具明亮的光所映照，显得庄严肃穆，强烈的对比让人们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于男人身上。嘉宾旁边的主持人面部表情、眼神、动作各不相同。尤其是佐仓绫音的手肘一不小心碰倒了水瓶，身体在前仰补救，满脸的歉意。
　　男人始终面色忧郁，不为外所动，两只手展开，左右恭迎，有大勇气大救赎，这一幕的构图像极了世界名画之《最后的晚餐》，充满了一股迷样的艺术感。论镜头感，居然丝毫不输之前的神之一回。
　　Staff们，有的人脸上已又一次浮现起笑容。
　　是日，耶稣在长桌上直言‘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们中有一个人要出卖我了’。
　　而今，男人也用双手的剪刀手势表露那冷漠的心迹。
　　然而——
　　嗯？
　　尹泽的眼中闪过疑惑与不解，他迅速转头观察。赫然发现两名主持人的手，都没有攥紧，而是放松的张开，露出白皙的手指与掌心？
　　这，这是？
　　“我赢了？”尹泽低低吱声，简直不敢相信。
　　“所以，胜者是嘉宾桑！”两名主持人纷纷拍手庆祝。
　　“你们……”尹泽愣了一下，旋即感动不已。
　　想不到，想不到啊。
　　就像阳光穿破黑夜，黎明悄悄划过天边。
　　尹泽本来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会再次拜倒在命运之轮前，却始料未及的迎接曙光，这一场大起大落，可谓是心情激荡，难以平复。
　　多么善良的主持人，简直世上最温柔，堪称迷途羔羊们的天使。
　　“身为这个小游戏的胜利者，嘉宾可以获得一份大礼唷。”佐仓绫音着重说。
　　“能以剪刀赢猜拳，本身就是大礼了。”尹泽满面红光，“后续居然还有大礼，看来这一趟我是来对了，不知是什么好礼呢？”
　　“是新游戏。”佐仓绫音回答。
　　“……赢下小游戏，将开启新的游戏？”尹泽表情顿时不自然。他走南闯北多年，瞬间下意识就阴谋论起来。
　　难道说这划拳只是将他引向地狱的序曲。在忧喜之过山车后，将再度灌之以浓烈的黑暗，进行有层次有深度的迫害。究竟是怎样的邪魔，才会盖下这种陷阱卡了？
　　“不是，你误会了，就是新游戏。”佐仓绫音细细解释，“因为节目组知道你爱打电动嘛，所以特意购买了一款新游戏做礼物，我们哪能占你的福利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尹泽长舒一口气，喜上眉梢，“我说呢，难怪二位这样温柔的有心想让，果真是走一个流程罢了。呵呵，想必能堂堂拿到镜头前的游戏，必然是那种超贵的3A大作的光碟罢？不知是哪个主机平台的新作呀？”
　　森木宏颇有上位者气场的挥挥手，身后便有一个光头大只佬Staff捧着一个精美的礼盒登场，并将礼盒轻轻送至嘉宾的桌上。
　　“还是这么有仪式感呀。”尹泽微笑着，一边说一边慢慢解开盒上的蝴蝶结，“不知是什么类型的，真让人期待。”
　　说实话。
　　即便是到这个地步，在社会沉浮多年的男人也没有放下心中的戒备。他细心的用余光观察金牌制作人的表情，想从那张平均脸上瞧出某些端倪。
　　是的。
　　久经黑暗游戏的尹师傅怀疑是礼盒可能有问题，兴许这是个恶作剧的惊吓魔盒，会弹出奇怪的东西，造成眩晕和控制，而他届时的狼狈反应与失态，就会沦为节目效果。
　　谨慎心和阴谋论至这种程度，也不知该是值得骄傲，还是该感到悲伤。
　　总之嘉宾一副故意期待而搓手手的姿态，缓而慢的拆开丝带，再小心翼翼揭起盒盖。
　　这仿佛拆弹专家般的严谨与细心，落在他人眼里，却成了不为外物所动，即便诱惑在前也秉持优雅与利益的一幕。所有Staff们都为这美男子的出尘仪态表示欣赏，唯有多次给别人带来笑容的金牌制作人发自本能的觉得这货偷鸡摸狗的动作有些古怪。
　　没有弹簧的声音，没有奇怪的味道，没有可疑的转针声。
　　尹泽维持着如诗似的美好浅笑，借着开盒的动作，上半身往后仰，拉出一个安全距离，同时鹰隼锐利的目光看向盒中物。
　　是游戏，从包装看，还是昂贵不凡的带特典的黄金豪华版。
　　似乎先前的一切心理活动都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是很快，男人的瞳孔就骤然微缩，呼吸急促，盒盖忽的手中滑落，并不优雅的磕在桌边，跌落地面。
　　森木宏见到嘉宾凝固的模样，也非常费解，说实话他都不知道里面装了啥，毕竟他真的是来代打控场的，一把手确实去做阑尾手术了。
　　“别愣着啊，免费得了什么宝贝，也让大家瞧瞧。”森木宏甚至放弃板子法宝，直接使用语言。
　　尹泽艰难的控制住呼吸，慢慢把黄金豪华版取出来，呈现在镜头前，露出心碎一笑。
　　“感谢，感谢节目组送我的的《末拳5》——”
　　几秒的安静。
　　“哎呀，这不是你最喜欢玩的格斗游戏系列的新作吗？可真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啊。”才见证了更换称呼一幕的森木宏很快就发出爽朗的笑声，眼角都弯成顶级猎奇反派般的险恶圆弧状。
　　尹师傅表情一片愁苦，但面对镜头，又强提营业化的笑容，他悲伤的自言自语。
　　“无敌公……别来无恙啊？”
　　此时，我手震，此刻，我心痛。
　　为什么会这样？为何上天要给我这种痛苦？我究竟做错什么？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这说是末拳5的豪华版，其实对自诩最强袁无敌使用者的男人而言，根本就是老头的骨灰盒。
　　老袁，我，我真是好钟意你的性能与人设的，我为你苦思连段，我为你苦练压帧，我使用你败尽关东高手，我使用你痛打翘课的不良少年，我甚至还想报名职业赛与真正的世界级强者们一战。
　　但这些美好的念想都化作雪白的灰了。
　　狗官方，为何要删掉这个角色啊。又为何今日让我再次睹物思角色，让我再度感受分离之剧痛？！
　　男人抚摸豪华版，面色凄凄，此时他的饱和度相比其他人，都要显得灰白了许多。
　　“其实末拳5还挺好玩的……”佐仓绫音犹豫良久，还是安慰说。她作为激战之夜电玩城的老会员，对这里面的恩怨情仇清楚的很，自然心中怜惜。
　　“再好玩又有什么用，我已经失了本命，是旧时代的残党了。”尹泽缓缓摇头，把盒子合上。
　　“角色人物原本是没有生命的，是玩家给予它们策略和风格，离开的只是角色，你一直都在嘛。”佐仓绫音鼓励说。
　　尹泽消沉的眼神微微颤动。
　　小白龙突然想起卸载游戏时的一刻，个人生涯里那满满丰碑的黑衫老人已是被判死刑被迫离去，说不出一个字，可现在想来，不就是那“不悔”两字吗？
　　剧情里已败，现实中又当如何。
　　尹泽一扫无穷消沉，眼眸灿灿如星火，胸中战意沸腾，仿佛重登云霄，他喃喃说，“从今天起，就再也没有什么‘绝世高手’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敌高手’。”
　　“呃，你们低声说什么呢？”内田真礼分外疑惑的看着有点在讲悄悄话的俩人。
　　“没什么。”嘉宾突然激昂，“好了，阿宏，替我拿键盘来罢！”
　　“啊？”森木宏懵懂歪头。
　　“拿设备啊，连接画面啊，我要现场试玩。”尹泽催促。
　　“为什么要试玩？”森木宏问。
　　“不是要宣传吗？”尹泽一愣。
　　“为什么要宣传？这也不是AQUARE ENIX的游戏胻啊。”森木宏皱眉，“嘶，你该不会想资敌吧？”
　　“原来真的只是单纯的想送我礼物啊……不好意思。”难得想主动加班一次的尹泽不好意思的把豪华版先挪到桌下。
　　接下来，由主持人开始一一进行要宣传的各部漫画、小说。
　　嘉宾始终都如履薄冰，安分守己的坐在位置里，即便是再苛刻的小学班主任，也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的那种。
　　这种和平，甚至一度持续到了佐仓绫音和内田真礼说出“下次见”。
　　“？”
　　直到亲眼见着Sttaf们把灯具撤掉，开始收拾设备时，尹泽才将信将疑的问。
　　“我是不是几天后还要再来一次，录这一回的下半期？”
　　“不用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森木宏眼睛都不抬，“难道说你还想多在观众面前彰显你与主持人的交情？”
　　“主要是我没有以往那种劫后余生，守得明月开，解放出狱的心情，有些不适应，故此一问。”
　　“诶，你可别含血喷人啊，我们都是做正经节目的，才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你今天似乎藏着掖着？有种非常憋屈的感觉？”尹泽随口一问。
　　“没有啊，很正常嘛，也好好将一把手留的程序监督到底了。我看你啊，是习惯了在我手中起舞，所以有些无法由奢入俭了。”森木宏淡淡一笑。
　　“行吧，赶紧把香槟给我包上，我要带走。”尹泽静静看了一会制作人，然后收礼，然后抱着酒与游戏，出门找大洋马，准备回家，重新掌控雷电了。
　　“咦？两位主持人呢？”森木宏习惯性的想跟别人说辛苦辛苦，但一时间没看见。
　　“她们之前就走了啊。”光头大只佬瓮声瓮气的回答。
　　“走得这么急，又不是那货，不应该啊。”森木宏稍微想了一会，但就不深思了。
　　……
　　内田真礼和佐仓绫音一起从录音棚的小楼里下来。她们自然是没某人溜得快，这下来都没找见那辆显眼的黑金色摩托车。
　　“那之后再见了。”佐仓绫音也准备回家，挥挥手告别。
　　“那个，绫音，等一下。”内田真礼等对方转头走了几步后，还是出声叫住。
　　“嗯？”佐仓绫音回头。
　　内田真礼重新挽了一下肩上的挎包带，犹豫了一下说，“你和他关系真好啊。”
　　“你是说泷泽君吗？”佐仓绫音一怔。
　　“是啊。”
　　“还好吧，毕竟也是，嗯，也是5年的朋友了啊。”佐仓绫音笑了笑。
　　内田真礼的视线先是停留在街边的满盛自动贩卖机上，随后又移到对方的身上，最后才定在那年轻的脸颊上，用只比车水马龙更高一点的声音问，“……你很在意他么？”
　　佐仓绫音停顿了一会，才说，“其实，因为我的朋友圈很窄嘛。当然只能在乎这些得之不易的友人了啊。”
　　“我们是朋友吗？”内田真礼又问。
　　“这个当然了。”佐仓绫音连连点头。
　　“那我像问你一个事情，希望不会唐突。”内田真礼没有迟疑太久。
　　“你说呀。”
　　“你喜欢泷泽君吗——？”
　　内田真礼和佐仓绫音只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
　　内田能看见佐仓脸上的诧异。
　　佐仓也能看见内田脸上那不作玩笑的认真。
　　东京是不夜之城，即便太阳还未隐去，霓虹就已经在头顶升腾点燃，车辆们像永不休止的穿插驰行着，托着红色的尾灯，摁着噪耳的鸣声，它们的表面更流淌着现代都市的人造光。
　　两个女孩在街头，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询问，一齐静默在吵闹的城市里。
　　佐仓绫音渐渐平静下来，她的双手交握，摩挲着手背，“……嗯，我喜欢。”
　　“是对哥哥，兄长那样的……”内田真礼还未说完。
　　“不是的，是女孩对男孩的那种喜欢，是恋慕的喜欢。”佐仓绫音径直的补充。
　　“是吗。”内田真礼轻轻点头，“那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有一段时间了，也有可能，从最初认识起就有点放不下了。”佐仓绫音脸颊闪过羞涩的淡红，“他在我生活里的登场和二次相见，是我遇到的人中，最难忘的。”
　　“总觉得，这一块，跟我差不多啊。”内田真礼无奈的叹气。
　　佐仓绫音抬起眸子，有些怔怔的。
　　“那，你考虑过告白吗？”内田真礼又问。
　　“这个，这个啊。我想过的，但是每每有这个打算时，我就像被摁了暂停键一样，连语言能力都要被剥夺了。“佐仓绫音重新低下头，“因为我认为，他应该是不会答应的。一想到今后兴许不能再像这样相处，我就忍耐住了。”
　　“为什么会那样想？”内田真礼停顿了几秒，问。
　　“他总是一副很潇洒的样子，不被家庭束缚，不被工作束缚，看似自由轻松，但这是无序的，这并不是自由，而是迷惘。”佐仓绫音轻声的说，“如果我现在说的话，只会增加他的烦恼，外热的人呐，连拒绝都会想布置的精巧。所以我想继续像这样陪伴下去，直到我变得更优秀，优秀到能去理解，能去帮助他……因为迄今为止，都是他在单方面照顾我啊。”
　　“不担心有一天，他提前遇到了温柔的人，然后分别吗？”内田真礼说。
　　“发生那种事，当然会不舍啊。谁也不想做那个在远处祝福的外人。”
　　佐仓绫音慢慢的说。
　　“不过，拥有就是失去的开始。我从来不觉得有人能陪我走完这一生，我这个年纪的感情是真的很脆弱，好像纸一样，一刮就跑、一揉就皱、一扯就破。我也没那么成熟，可以看透这个，又看清那个的。所以万一他先与别人达成契约，我也只能自责，没有更快的成为他所需要的人。但我又相信，他绝非是那种电闪雷鸣的人，也不会轻易的和谁许下诺言。而我则会努力成为与他同样的一阵春风，那时，就能游进心里，分享秘密与苦痛。”
　　“你是这样想的吗。”内田真礼再一次点头，她的脸上浮现起柔和的笑容，“可尽管很想听你继续说他的事，说一些我还不知道的事。但现在不行了。因为我们是竞争对手的关系了啊。”
　　“那我们……”佐仓绫音张张嘴。
　　“哎呀，又不是突然就变成很险恶的关系了。”内田真礼失笑。
　　“嗯，我也这么认为。”佐仓绫音也露出活力的笑容，“那接下来要更努力了啊。”
　　“是啊。”内田真礼赞同的说。
　　两个分享了心事的女孩子，不约而同的拥抱了一下，并肩融入在这繁忙的城市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奇迹的复活
　　单身贵族之窝，键盘的敲击声迅快而急烈，谱出的是拳拳到肉，筋裂骨断。
　　蓄着狮鬃般威严狂乱红发的怒鬼浑身蒸腾着血气，双拳绕罡风，不断朝角落里的扫把头肌肉男倾泻狂风骤雨似的攻击。拳脚未至，心意先行，怒鬼的压制粗中有细，总是能预料反击，提前拆解，杀意波动如熔岩滚热流淌，但见一记堂皇中拳轰开防御，超必杀的嗡鸣声紧跟其后宣示着终结，真红的炽焰炸开大地向上迸发，彻底清空敌人所有血量。
　　YouWin
　　男人松开双手，活动腕部，稍稍吐出一口气。
　　「拿下！」
　　「回来了，我感觉到一切都回来了」
　　「你们东京大学的学生玩怒鬼都这么好吗？」
　　「从晚饭看到现在，十七连胜，我人都傻了」
　　「私のスーパーマン！」
　　直播间的观众激动不已，纷纷心潮澎湃的发言，溢美之词无数。通常在这种时候，主播都会唠嗑几句，但今次不同往日，主播极为的缄默，可以说是惜字如金，开推流仿佛只是想记录这场重回云霄之路，而不是想要众乐乐。
　　众所周知主播曾经自诩服务器第一袁无敌，但却惨遭官方背刺，末拳5发售多日也没有上手游玩，转战绘画区后，整天只是沉迷打牌钓鱼赛鸟，完全忘记了昔日身为竞技手与胜负师的骄傲与尊严。
　　斗之心破碎了属于是。
　　一代强者试金石、公认职业守门员竟沉沦至此，加上主播本就颇有人气，所以这段骄阳熄灭的戏剧性故事更被网友们津津乐道，直言“世上岂有白金Ⅲ的绝世高手？”、“请袁无敌师傅忘了我吧”、“激战之夜有‘北怒鬼，南无敌’的说法，北怒鬼板桥元就痴迷和女人打超级玛丽避而不战，南无敌更是浪得虚名”……
　　就在大家以为那人柱力和袁老头一起退役的时候，傍晚的一场无征兆直播，隐隐宣扬着波升流达人、龟缩派长老的归来。
　　所有的观众都亲眼目睹了男人抛弃那绝世的前缀，转取本命角色的名字，敲出“无敌高手”的温情一幕。
　　又在大家以为这是要卖一波情怀的时候，男人只冷笑一声，完成准备工作后，立即征战积分赛。
　　竟然是势如破竹，一路连胜！
　　白银Ⅱ..
　　黄金Ⅰ..
　　等升到喜闻乐见，饱含梗色彩的白金Ⅲ时，所匹配的对手赫然已是顺位82名左右的云霄王者！双方积分相差如此之大，竟然能匹配到一起、拉壮丁，只能说隐藏分太诡异。
　　众人觉得连胜应该要结束了，毕竟换成绝活哥的主播巅峰时，与顺位82名的强者对战也不敢说包赢，更何况现在久疏战阵，正在康复期间？
　　然而众目睽睽下，怒鬼使用出了接近完美的天波旬闪空，拉扯掌握了整场节奏，面对王者大能，竟然以丝血完成极限的完胜。
　　弹幕被折服，连连刷屏，纷纷送上免费的小花瓣，一场漫天花雨，仿佛在庆贺着这场神奇的凯旋。
　　以下克上，越境斩杀，男人段位积分一顿暴涨，遗憾的是离钻石还差临门一脚，就差了那么几分。
　　现在所有人都清楚，在胜过这第82名的云霄王者后，无敌高手的隐藏分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接下来要遭遇的，必定是可怕至极的，真真正正的顶级存在。
　　傍晚开播，此时已是凌晨，保持这样的状态战到现在，男人应该很疲倦了，或者应该揣着手机上趟厕所，或是叫份夜宵补充能量，总之应当休息，恢复精力才是。
　　然而主播只是进了训练模式，肌肉记忆的用连段痛殴了一顿木桩，接着就毅然决然的点下匹配。
　　34秒..
　　1分42秒..
　　2分21秒..
　　等待时间愈来愈久。
　　这个时间段系统想遵循规则，找到足以镇压这头魔物的大能，确实不太容易。
　　所有人都很紧张，但主播却淡定的开了一盘暴力摩托，用各种卑鄙无耻的行为阻扰其他车手，每一次别人摔倒，直播间便响起欢快的声音。
　　3分11秒。
　　叮。
　　匹配成功的清脆音效响起。
　　男人为之一肃，关掉暴力摩托，一转对战节目。
　　那位系统苦苦寻觅的强者信息，触目惊心的印在右侧。
　　云霄王者＃4——玩家ID，“TheBeast”。
　　弹幕轰然滚动，句子穿梭。
　　「あああ！是Daigo啊！」
　　「草生，这幕简直是经典复刻了，不过交战双方更换了立场」
　　「将赐予主播白金败北烙印的格斗天王给召唤来了吗，系统，你这深渊の神之手！」
　　「你们大晚上是真不睡觉啊」
　　「我已经在录屏了」
　　「很难了，已经结束了。这个时间点在线的较少，结果把Daigo拉过来了」
　　「十八战对应十八地狱，这是波旬的悟道应劫（确信）」
　　P1无敌高手白金Ⅰ
　　P2TheBeast云霄王者（排名4）
　　这个段位对比的反差感实在是太过于强烈，导致许多观众都迅速截图留念，想必几天后就会成为各大游戏群的热门梗图罢。
　　跌落凡尘的旧王方才饮过一位王的鲜血，现在更是携着全胜战绩，站在了传说面前。
　　而传说正是在2D对战型格斗游戏领域享有盛誉的梅源大古，这是夺得过众多伟绩，世界屈指可数的著名玩家，那号称天衣无缝的名场面，EVOMoment37，更是诠释了何谓电子竞技，影响不知多少人。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是“某人惨败白金事件”的主犯，是罪大恶极的始作俑者，是二五仔粉丝们的榜样。
　　如此狭路相逢，如此宿命之战，怎能不让人热血沸腾了？
　　节目效果拉满。
　　坚挺了好几个小时的直播间又迎来一次人气涨幅，唯独有一个错漏，那就是该房间依旧被主播设置到了绘画区，果然幽默感是从始至终的。
　　角色选择...
　　战斗载入...
　　怒鬼VS戴门
　　……
　　怒涛狂风，洪流暴雨。
　　被黑雾和阴云占据的海面之上，光明已经被剥夺干净。
　　拳魔催动着杀心，双眼布满血光，在急速中拉长猩红的不详余晖，黯淡的浪花在堤坝上撞成泡沫。柔道大汉的身体也淌满冰冷雨水，水流从那坚如磐石的肌肉缝隙间流过。冷空气被两位高手的斗气劲力摩擦火热。
　　一位入魔极端的拳法家，一位严苛律己的柔道宗师，轰然撞在一起。
　　角色是玩家意志的体现，固然每个角色性能有强弱的不同，但总体还是平衡的。
　　第一战两人都毫无保留，贴近互殴换血，试图在快攻里抓住对手的习惯和风格。双方的熟练度已经很扎实了，只要抓住机会，都能接上一套无暇的连招。高手们对弈，实则是在猜拳下棋，是在揣摩敌人的惯性和思维。
　　重拳、手刀、投技、必杀……你来我往，看起来是粗狂的暴力，但两个玩家内心都十分冷静，随着自己血条的下降，对敌人的理解也越来越深。
　　戴门脚步沉重，宽厚的大手抓住怒鬼的衣襟，一声低喝，力从地起，拳魔魁梧的身体如小鸡仔般的被抡起狠狠砸在地上，戴门双手间绽开白芒，拉出一个蓄力的特写镜头。怒鬼被钳住四肢，如提线木偶似的抓起来，一下又一下反复的被锤打在地面，本就残存不多的血量被削尽。
　　梅源最先使用了在交锋中积攒的气槽资源，并且很精准的收割掉了对手，显得自信而从容。
　　战局再开。
　　追求拳之尽头的怒鬼一改先前的无我无前，突然变得微小而谨慎起来，他不断在凄苦的风雨里轰出杀意波动，隔空牵制消耗，又不断闪空拉距离，不与戴门缠斗，似乎是感到自己与世界级强者在近距离抓错上的弱势。
　　「对劲了」
　　「百般龟缩，此乃德川家康流之立回」
　　「这是有飞行道具的角色的胜利！」
　　战斗节奏迅速慢了下来，和第一局的精彩截然不同。
　　有只看过RTS项目的老观众觉得气氛很熟悉，总之就是拍地堡、筑高墙、坐马桶。
　　什么？不住在厕所里你还想赢游戏？
　　对局时间越来越少，怒鬼还在不厌其烦地飞来飞去拉扯，戴门一双木屐追的啪啪响。
　　所谓再弱不能弱气势，无敌高手这种疑似想靠消耗取得血量优势，再以拖时间取胜的低端行为，已是显示出没有强烈的争胜之心，一旦心存犹豫，就离败北不远了。
　　倒计时里，两人终于再度被迫拼了一次。戴门仿佛已经建立起了完善的认知，三拳两脚间就捕捉到空隙，抓住怒鬼就是一顿抡，可惜几秒的时间不够，还是遗憾告负，被狗贼巧夺了胜利果实。
　　怒鬼的设定是追求武道的巅峰，为此愿意和各路强者切磋，若是决生死便更加兴奋。
　　因而这个角色如果是以时间耗尽而胜利，反倒会颇为不爽，胜利动画也是一副抱手咬牙，胜之不武的悲愤。
　　连角色也在对主播表露不快了！
　　人们见状不禁忆起当年。
　　袁无敌尽管也尚武，但身为暗杀拳达人，也重视胜利，不会太在乎手段是否卑鄙，甚至附有两种攻击模式，分别侧重进攻和防守反击，所以这种情况绝对不会怄气，反倒是嘲讽对手摸不到自己的衣角。
　　可惜啊可惜，最能理解主播的人已经不在了，徒增悲伤。
　　关键的第三局到来了。
　　刚刚开始，怒鬼就正欲故技重施，摆出了天波旬闪空的动作，一道魅影后撤。然而戴门已经预知到了这点，直接大跳追击，逆向接肘击，缠抱，抛投，眨眼间就将怒鬼逼进了板边，看模样是要彻底进行压制，不再给溜跑的机会。
　　怒鬼几番想反击，都被戴门先手阻绝，甚至还有几次后发先至，仿佛已经彻底洞悉了对手。
　　弹幕们终于开始哀叹，开始涨别人威风，被这样的超一流顶级高手看光了底裤，又被关厕所，已经是输了。
　　似乎主播自己也意识到了，变得急躁起来，开始由着性子来打，资源也不再管理，开始奔放的消耗气槽。
　　可是大力出奇迹在这等顶级高手前绝不会生效。
　　怒鬼血量开始迅速下滑，而戴门尽管不可避免会被蹭到，但比起对手还是余裕十足。
　　弹幕叹息。
　　「我看有的人是手忙脚乱了」
　　「没了呀」
　　「梅源好谨慎啊，梅源要上了，梅源A出去了，梅源要赢了！（悲）」
　　「let'sgo,Daigo!」
　　健硕高大的戴门原地重踏，斗气爆发，实质性的闪电遍布周身，已经是进入斩杀阶段了！
　　兴许是被刺激到，兴许是面子问题，怒鬼在喘息之际，也爆发斗气，猩红的雷电充盈在体表。
　　最终的BC已经绽开了，是时候将这三回合里构建的敌人塑像打破了，是时候结束这次战斗了——
　　可格斗最忌心浮气躁，执迷于小胜和畏惧失败的无敌高手，早输了气势与斗心，又怎可以与战术、血量、思想境界、履历都占优势的TheBeast相提并论了？即便怒鬼此时想要背水一战，但也太迟。
　　在日本的另一端的卧室里，留着短短胡子的梅源大古加重手劲。他感觉到了，对手十七战后的疲态，在自己的压迫下，露出了一个绝大的失误，若要一鼓作气，就要把握这刻！
　　BC炸气，完全斗气，完全速度，三段跑杀，超必杀技——岚之山！
　　闪烁着雷电的戴门像巨熊一般的冲来，指令反复预热，如同扣下扳机前的枪口，又如同噬人的毒蛇，以梅源的经验与实力，几乎是朝敌人悬起了断头刀啊！已是斗志衰竭的怒鬼怎抵挡得住？
　　拳魔的身形一滞，柔道宗师的双手间已亮起残酷的白芒。
　　嘿嘿——梅源，我就一直在等候你这击的出现呀。
　　网络的另一头，男人的嘴角翘起反派般邪恶的弧度，脸颊都因光源角度问题，显出黑影。
　　刚才第二局我的弱只是引诱你踏进我的陷阱，最强的攻击就是防守最弱的时刻……现在，就让你知道我绝世高手，不，是无敌高手，是如何败你的吧！
　　强烈的意识仿佛都影响到了游戏中的怒鬼，这位极端的武者终于苏醒了本来面目，眸光猩红，而就在这刹那间，尹泽的意识之海内掀起滔天巨浪，人生回廊顷刻超频，五感飞升，更推动至287%..295%..299.9%..300%！
　　时间的流逝都变得缓慢起来。
　　象征破灭般的白光与天波旬闪空的魅影同时亮起。
　　戴门的跑杀，落空了！
　　霎那而去的怒鬼又幽魂似的霎那而回，面对陷入短暂后摇的柔道大汉，拳魔再无保留的爆发出了所有的力量。直播间里响起快如闪电的敲击声，光听声音，就知道这键盘的使用寿命正在狂降！
　　杀意波动在狂啸，风声雨势都被寂灭了，猩红发紫的拳招与腿击正在大汉身上狂轰滥炸着，拳劲之重，力透筋肉，在大汉的背后穿出红劲，而没办法，没有任何办法抵挡，杀意与残暴在直穿，直穿戴门的身躯呀！
　　戴门的血条一落千丈，突兀的像是砍了一刀，瞬间跌入了红血的危险区。
　　‘一瞬千击！’
　　怒鬼在高声狞笑着，大风狂雨都被绞碎，他身上炸开黑白的闪光，至黑的领域轰然降临，那是被黑夜更深的颜色，夺走了视野里的一切。深渊里只有一对红眸如幽灵般的神速飘移。
　　折骨断筋、碎脏破腑，伴随着拳魔的嚎笑不绝于耳。
　　领域缓缓消散。
　　怒鬼屹立在雨幕中，背部飘有鲜血凝聚而成的一个“天”字。
　　YouWin
　　铺天盖地的弹幕遮蔽了直播画面。
　　「啊啊啊啊啊！」
　　「给我翻！」
　　「彻底疯狂！」
　　「主播永远是我大哥！」
　　「再入云霄王者50强，这轻易可以，绝对可以呀！」
　　「以后主播用的角色，统一称呼为袁无敌。怒鬼就叫染红发无敌，戴门就叫没穿上衣的无敌」
　　「如果你走了，我就把你的名字刻在身上，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他真的，我哭死」
　　「是绝世高手！不！是无敌高手！无敌高手——奇迹的复活！」
　　“感谢‘奥地利前男友’赠送的八尺镜。”
　　“呃，感谢‘袁老头的遗孀’送的武士刀？”
　　男人伸着懒腰，感谢群众们送的礼物。
　　“感谢‘送信件送游戏的吉田’赠送的一柄武士刀——”
　　尹泽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就面目狰狞起来，还好没开摄像头，否则不知毁掉多少颜粉的美梦。
　　……
　　『东京FTG一线群』
　　「川生春：啊？这也能赢梅老哥啊？不会真的让他连胜上云霄了吧？！」
　　「谷口翼：哈哈哈，懂不懂东京大学的含金量啊。」
　　「板桥元：得，都没有睡，全在看直播是吧？」
　　「川生春：我想狙击他的，结果梅老哥先遇到了，梅老哥这把大优势啊。」
　　「梅源大古：哎呀，我输了~」
　　「川生春：快@他，别让他下线，我开始排了。十八战，还刚激战过第四名，现在想必是重伤垂死的状态吧，我要前去趁人之危啊。」
　　「金山道：对我的宿敌抱有这种无耻的想法，我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先过了我这关再说吧！」
　　「金山道：哼哼哼，好，太好了，非常好。不仅不再带妹，绝世高手更是在涅槃中重生了，无愧是我命中注定的好敌手，就该是这样啊，真是越来越期待你我之间的终末之战了！」
　　「无敌高手：你是谁？」
　　「金山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缘分来敲门
　　‘风往哪里吹~?吹到海角天涯之巅~?究竟为了谁~?为谁在留恋~?’
　　中端品牌机发出的磁性铃声唤醒了沉睡之人。
　　“哈喽？”男人闭着眼睛，摸到手机，接听。
　　“是尹老师么？”一个女声客气的问，“我有要事找您。”
　　“什么事？”
　　既然径直称呼此尊名，那想必与画稿有关，于是连续好十几个晚上被催，被催到魔怔的男人半恼说。
　　“又有什么反馈要改？那张罗文不是已经敲定了吗？”
　　CyGames正预推出一款打牌游戏，吉本美彦便将其中职业之一的龙族主战者的人设与立绘交给了小白龙，并在后续追加了一些基础卡组的卡面工作。
　　不愧是立志要做日本手游老大哥的团队，对美术要求很高啊，前前后后沟通修改了好几个版本，各种原因都有，甚至包括主战者的微笑表情——要洒脱中带有戏谑，要戏谑中带有强者风度，风度中带有真诚，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这么细致且言情味的需求俺也是心服口服了。得亏是技术过硬，能满足以上种种。吉本美彦也知道这很强人所难，面对圆满版本，也直呼真是帮大忙了。
　　“您想岔了，我不是直属甲方。”女声对这种思想状态衰弱的画师们已见怪不怪，“我是闪电文库的编辑前田宛子。您还记得参与的轻小说《魔族戦線》吗？”
　　“噢，那个啊，我知道。”尹泽睁开眼睛，有些犹豫，“……呃，请问有什么事吗？坊间虽然传闻画师才是轻小说作者，但那只是一般群众的戏说吧？”
　　“当然，专业人做专业事，您绘制精美插图，而作者负责敲键盘，各司其职。”前田宛子说，“我想先问问，您和‘烈焰里做自己’老师是很熟的朋友吧？”
　　“不错。”尹泽欣然承认黄金般的友谊。
　　“那你知道他现在的行踪吗？”
　　“？”
　　“实不相瞒，一个星期前烈焰老师承诺在前天将新一卷的试读稿发给我，但从大前天开始我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前田宛子严谨的说，“他应该不是出了什么安全事故之类的吧？”
　　“当然没有。”尹泽立即说。别说出事故了，昨晚还在Line上找自己要这季度的写真资源呢。
　　“那就是‘拖稿’了。”前田宛子的口气像是法官一样，充满不可置疑性，“三天以上的失联视为C级反叛，我即刻根据他填写的住址进行逮捕，如果离家外出，那则是B级反叛的程度，倘若尹老师能联系到他，请转告他重视起来，自首的话会从轻对待。”
　　“这么严厉？”尹泽对轻小说业界了解不深，听起来怎么要被判刑的样子，他紧跟着说，“倒也不必编辑亲自上门吧，我待会给他说一声就行了。”
　　“尹老师您也是做按期交货的工作，应该明白死线的含义。”
　　前田宛子冷酷的说。
　　“一些人能在绝望前突破自我，超限升华，而另一些人选择安详的洗洗睡。如今还没有到死线，烈焰老师就已经了无音讯，等到真要交稿的时候，怕不是反叛等级直飙A级的人间蒸发，所以绝对不能放纵的。”
　　“人间蒸发才A级？”尹泽不明白这奇怪的标准。
　　“A+级是自我进行一定程度的物理干涉，包括面容和性别改造。而S级是自我进行彻底的物理毁灭，融入生者不可触及的轮回里，那正是至高的拖延术。”前田宛子说。
　　“……这也太魔幻了，不至于吧。”尹泽无语。轻小说编辑都是这样的冷面笑匠吗。
　　“尹老师你难道觉得作家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吗？”前田宛子叹气，问。
　　“不，不觉得吧？”尹泽当年参加美术集训，到后期已是不闻春秋，眼神虚无，抬头看树叶都在思考明暗交界线。再后来参加工作，更是互联网流水线搬砖到麻木，偶尔上○度查病，发现居然是能成为paper素材的万中无一绝症，后来更患上电子不举，只能在氪金手游里获取一时的刺激感，事后又索然无味。人生的饱和度都下降了30%，没有期望。
　　同样是搞产品的，自己尚且如此。
　　那想必这些原本就不太正常的轻小说作者，会在敲键盘中更加不正常吧？
　　“尹老师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明白这些人的扭曲性。这些作者除了写稿子以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尤其是像烈焰老师这样自诩青少年文艺掌门人的类型，就更是可怕，他连请病假都会用抑郁症，只因为感冒不够有疼痛电影的氛围感。”
　　前田宛子严肃说。
　　“如果不通过看守来拘束控制，那恶化的尽头，就是拖稿被腰斩！然后难以接受，然后编故事给自己听，连自己也骗，被送到大阪精神医院常住，落得如同血浆片里的僵尸路人一样浑浑噩噩的下场，对所有人都是坏结局！”
　　尹泽语塞。
　　“总之请您协助我，这也是为了您朋友的未来幸福啊。”前田宛子说，“这本《魔族戦線》尽管先发很颓，但后劲喜人，确实有热门的潜力，为了更进一步，为了掏出后续的文稿，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做。那我就起身去抓人了，您这边也多多留心，再次感谢！”
　　电话挂断。
　　男人半坐了一会，若有所思的起床，洗了个脸，刷了个牙，摇了杯马天尼。不禁开始回想岛崎信长哥近来有无奇怪的征兆，这一想不要紧——他发现这货好像就没有哪里正常的。
　　一边标榜平成的情感教主，恋爱经验却为零。
　　一边指点社会经济不景气，氪金抽卡却比谁都狠。
　　一边感慨当年做学生会长的荣光，迄今学历则是个迷团。
　　一边在究极的后宫番里出演主角，却完全没有关系好的女声优同事，推角色，竟然对角色的CV也毫不感冒。要知道即便是那个松冈祯丞，也会有女同事来打趣的！
　　甚至昨晚索要写真，要了几套后，竟然图穷见匕的，追问有没有纸片人的图图，仿佛这才是主要目的。
　　莫非……
　　莫非看似平平安安、顺利成长的岛崎信长，其实是个超弩级的二次元，灵魂早已与现实产生深深的隔阂，而撰写轻小说，构建心中的世界，就是他和解的过程。而当这个过程受阻，通向幻想乡的梦折断，内里早就缺漏的第六天魔王，会不会做出让亲朋好友落泪的坏事？
　　尹泽觉得确实该重视一下，再不济，要是因拖稿而被腰斩，这总是一份不小的打击。
　　正当男人狂发Line和准备打电话时，公寓的门被唐突敲响了。
　　尹泽以为是楼上小妹喊吃饭了，于是去打开门。
　　“嘿，就知道你在家啦。”岛崎信长提着一个行李箱，哈哈一笑，“哥们，能不能让我小住两天，打个地铺就行。”
　　“你这是干嘛？”尹泽当场愣住。
　　“哎呀，有点事，出来小避几天风头。”岛崎信长苦笑。同时想起自己打破那坛牡丹花的每个细节，这要是被出差的老爹回来发现了，自己的屁股怕是要裂成四份。唉，先躲过慈父最气的这段时间再说罢。
　　“跟家里闹了矛盾？起了摩擦？”尹泽沉思一会，目光肉眼可见的变深沉了。
　　“算是吧，不过只是小问题。”岛崎信长叉腰，如实说。
　　如果真是小事，自然会说出来，只有那些难以告知的糟糕事，才会掩饰，这也是成年人的一种倔强与无奈。
　　阅历丰富的尹泽暗暗叹息，温和的说，“既然无关轻重，那我也不问，你先进来吧。”
　　岛崎信长自无不可，提着行李箱进去，非常娴熟的在柜子里翻出备用被褥，利落的打了个地铺。之前铁三角在这里跨年时也这么干过。
　　“来一杯吧。”尹泽适时的拿出一罐啤酒。
　　“喔，谢谢。”岛崎信长在炎炎夏季走了这么久，渴得要死，这罐冰镇啤酒喝的那叫一个畅快。
　　尹泽见到此人狂饮酒欲消愁的模样，语气于是变得更加柔和了，“这阵子是不是哪里不顺，要是不介意，可以给兄弟讲讲，发泄一下？”
　　“没有啊。”岛崎信长疑惑，同时觉得对方才不正常，这轻声细语的，前所未有。好像布置了陷阱的猎人般虚伪。常年的勾心斗角，令他忍不住环顾四周，提防起来。
　　“没有就没有嘛，你怎么这样防范，我这又不是龙巢虎穴？”尹泽摇头，他当然注意到岛崎信长哥那幅紧张作态，心中已有了几分答案。
　　“你去做自己的事吧，我给手机充个电。”岛崎信长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好好，你先冷静一下，也好。”尹泽点点头，去热冰箱里的剩菜。
　　十几分钟后，吃喝都被摆在了小茶几上，两个男人对坐。岛崎信长也拿了双筷子，一边看着手机在傻乐，一边偶尔夹菜。
　　“最近真的没什么事？”尹泽酝酿了一会，问。
　　“没啊。”岛崎信长仍是说。
　　“那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唉，我怕被老爹拿扫把追着打啊。”岛崎信长说，“我把他的心爱牡丹摔了。”
　　“这次的掩饰，更加详细了，有进步。看来真的冷静几分了。”尹泽点头。
　　“？”
　　“你说最近没有事。那……为什么拖稿？编辑都找到我这了。”尹泽平淡的说。
　　“居然都找你了，前田小姐也太狠了。”岛崎信长一愣，旋即说，“没什么，就是近来缺乏一些灵感。这你就不懂了吧，有时候写作就是打开电脑，盯着空白的文档8小时，伤心，然后关上电脑。这也是写作的一种呢。”
　　“那也不至于逃出家门吧。”尹泽轻轻摇头，“有没有可能，你的没灵感和逃避与成长经历有关？不是有话讲的是，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创作者，首先要有一个不幸童年么？你那么爱看伤感的文学，想必也是找到共鸣了吧？抱歉，之前那么久，我都没注意到你那颗有旧痕的心脏。”
　　“你怎么了，奇奇怪怪的。”岛崎信长抬了一眼，然后又看向手机，继续乐呵呵。
　　“你在看什么？”尹泽像老爷爷一样的和蔼问。
　　“普通的N站视频。”岛崎信长微微一笑，把音量放小了一些。画面内容是某款格斗游戏的集锦，其中掺杂了一些动画片段，组合起来的创意很不错，“这个视频做的很好，我没事就刷刷。”
　　“那看了这么多次，你有没有点赞鼓励呢。”尹泽正色说。
　　“点赞鼓励？”岛崎信长很确定某人现在有些不对劲，他偷偷环绕四周，略有些心虚的说，“这不太好吧？”
　　“为什么？别人做得好，应该要夸奖。还是说你是有文人相轻的心思。同为创作者见到别人给出了更强劲的作品，自己却无论如何突破不了限制，陷入了牛角尖？”尹泽定定的说。
　　“不知道，这做视频嘛，讲的是供求，有人看就有人剪咯。我可从来没宣传，我只是没事偷偷看几次。也不是我让他们剪的。关我什么事，你要怪也怪他们。”岛崎信长选择先提前撇清关系。
　　“干嘛声音都飘了。”尹泽越来越慈祥，伸手，“看的什么，我也瞧瞧？”
　　第六天魔王迅速防御。
　　“好吧，那说回来吧，稿子不能再拖了，快些交上去吧。”波旬如菩萨般柔肠心善。
　　“暂时没有灵感呀。”
　　“编辑是专业的，你应该听听她的意见。”
　　“诶，可别这么说，前田小姐太猛了，那反馈能让我停摆。”岛崎信长摇摇头，然后唏嘘着，“她所在的立场，要她只看成绩，只看市场。然而能引领一代潮流的佳作，怎是这样就能诞生的了？否则神作为何那么少？”
　　“是不是说你主题不够清晰、人物不够鲜明、冲突不够细致、反转不够激烈、叙述不够曲折、情感不够浓厚、主线太平、缺少钩子、没有爆点？”尹泽关心。
　　“好家伙，全都不行，是不是唯一的优点只有插画了？”岛崎信长横眉冷对。
　　“逃避是不行的，也罢，就让兄弟推你一把，所谓‘人’这个字，就是一方支持另一方啊。”尹泽深沉的说，并且发出一条短信。
　　“你要做什么？”岛崎信长感到一丝丝不妙，后仰。
　　“我们去编辑部吧，在那个环境里，你一定可以突破的。”尹泽握拳，“既然二次元的门扉已然无法关闭，那就去成为至尊帝王，到时别的萌新都是看你的文，唱你的原作改的动画OP。”
　　“别开玩笑了，去那种地方更写不出来。”岛崎信长摆摆手。
　　尹泽也没有再说话。
　　又是十多分钟后。
　　在手机震动，得到准确回复后。
　　尹师傅的眼内，狠厉色一闪。
　　人生回廊，超频，300%——！
　　五感飞升，敏捷值和身体协调能力暴涨的波旬轻而易举的制服了只会趟地乱蹬狗腿这一招的第六天魔王。
　　男人扛着另一个男人，一鼓作气，在体力耗尽前，砰砰下楼。在楼下，前田宛子的轿车已经停好了。
　　尹泽动作飞快，把正在发出女性般惊叫的岛崎信长往后车座一塞，车门一关，轿车顿时就挠胎起步，扬长疾驰而去。
　　正端着一锅汤想来二楼的麻宫香月亲眼目睹了这非法绑架的一幕，她望着那扇还未来得及关上的单身公寓防盗门，有些凌乱。
　　……
　　闪电文库，总部。
　　“C9251，这是你的身份牌，去最里面那间工作室。空调、冷饮都齐，要吃饭就打内部电话，要留宿就到我这登记，然后去隔壁的连锁酒店入住，隔天到这报账哈。另外所有的电子产品都留下。”一个壮硕的像是从好莱坞枪战片里的保安说。
　　岛崎信长被自愿的贴上标牌走进工作室，装潢还挺时尚，还有解压专用猫咪，唯独那六个完美平行布置的工位，让人想起管理超严格的教室，让人产生抵触情绪。
　　“这里是总部特设的作者室，只要是平台的优秀作者，都可以免费来这里赶稿。吃喝住宿都是全免。而且和编辑交流也方便。”前田宛子说，“也得是烈焰老师的作品后劲确实不错，这才能提前得到资格。在这里，他可以心无旁鹫的发挥才能，同时也能和同样勤奋优秀的作者交谈，拓展圈子，毕竟大部分轻小说作者都较为宅，懒得出门。”
　　尹泽站在门外，一墙之隔，他的脸上饱含感情，深深凝视着，“在里面好好写，争取今晚就出来，我每隔3个小时会来看望你。”
　　“……”岛崎信长极度无语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好像在这里也能躲风头。
　　可天下岂有进去躲风头的道理？！
　　“真的是食宿免费吗？我看这个装修很精美呀，而且零食都很齐全，真的一点钱都不用付吗？”尹泽啧啧称赞。
　　“这可是特别为作者们所设的创作天地，当然无论是空气、湿度、冷热、光线都要面面俱到，《漆黑转生幻想》的作者以前就非常喜欢来这写稿的。”前田宛子说。
　　“外部人员能进来吗？”
　　“不行，资源有限，得是有成绩有潜力的，另一方面，这也算是优质轻小说作者的同好会之地了。”
　　“那可以啊，这么好的待遇，岛崎信长哥一定能在这里晋升，得到属于他的幸福吧。”
　　插画师和编辑一人一句，晃晃着走远了。
　　岛崎信长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动了——他去拿了一包薯片。
　　打开电脑，果不其然，只有内部网，只能登陆各种百科网站和资料网站。同时借内部之便，还可以在线看同平台同行的作品。
　　岛崎信长打开空白的文档，骚包的将背景纸页更换成少女式淡红色，然后就陷入了沉寂。
　　时针滴滴答答在转动。
　　“你，你好？”
　　一个微弱，显得怯生生的声音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打破了平静。
　　岛崎信长不免转过头去，那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子。
　　一杯咖啡能够承载多少起始？
　　缘分是在转角后的再次遇见。
　　邂逅了一条飘着花沫的河流，最美的焰火总是不期而遇。
　　“那，那个，我，我叫竹原悠由美……”
　　“啊，你好，我叫岛崎信长。”

第一百六十八章 开车行驶在无际无边
　　男人回到了家，发现女生正贤惠的在灶前忙碌着，切菜、熬汤，一切都有条不紊。
　　“全部都丢给你不太好吧，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尹泽和善的问。
　　“不用，很快就做好了。”女孩烹饪的背影显得很有持家范，“对了，你明明电话里说很快就到家的，怎么还是这么晚？”
　　“啊，不知不觉就跟朋友多聊了一会。”尹泽随本书!起宣;传'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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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跟她聊了些什么？”女孩稍稍侧头。
　　“也就普通的……哦，不好意思，我先回个Line消息。”尹泽转过身。
　　“谁啊？”女孩又问。
　　“啊，嗯……”尹泽发出无意义的声音，敷衍的意味浓重。
　　空气里只剩下炖汤的咕噜冒泡声。
　　“是灯代酱吗？”
　　“真亏你猜得到啊。”
　　“我就是知道嘛。所以是有什么有趣的事吗？”女孩用有些撒娇的语气，继续追问。
　　“没什么。”尹泽搪塞过去。
　　“诶，我很好奇的，你说嘛。”女孩不依不饶。
　　“就是一些小想法，小东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什么好避讳的，告诉我嘛。”
　　“算啦。”
　　“告诉我嘛。”
　　“没什么值得说的。”
　　“为什么？”
　　“哎呀，说了也没用。反正你也不懂——”尹泽心不在焉，注意力只在手机消息里。
　　砰。
　　前一刻还在熬汤用的大勺被丢到了地上，女孩关燃气灶的动作充斥了愠怒与粗鲁。她一边快步向男人走来，一边解掉了围裙。
　　“你突然做什么？”尹泽无比惊讶。
　　“我不懂，我的确不懂。你说的我完全不懂，我就是不懂！”
　　女孩走到男人的面前，眼眶泛泪，她用起全身的力气，大声的说。
　　“Bloody究竟哪里帅了？不就是血吗？我讨厌血！完全不帅只会疼的！疯狂究竟哪里酷了？疯狂不就是变得奇怪的意思吗？才不要这样啊！罪孽深重又是什么？为什么罪孽深重会好？混沌又是什么？Chaos？所以又怎么了？为什么要说黑的白的？单色调根本就不漂亮！我喜欢色彩鲜艳的！喜欢粉红色绿色和黄色！赤和红究竟哪里不一样？青和苍到底哪里不同？都一样不是吗？！”
　　“黑暗又是什么？因为黑暗又怎么样？只要昏暗就好吗？黑暗什么的很帅吗？根本不需要什么暗之人格的吧？有的话绝对会头疼的！不如说双重人格不是种病吗，不会驾驭自己的力量很棒？那不单纯只是笨蛋吗——”
　　“什么希腊神话、圣经、北欧神话、日本神话，不过只是稍微查了一点资料，就喜欢装作很懂的样子，说话就像猜谜题，原罪、十诫、创世纪或是启示录，还有哈米吉多顿大决战，根本就不清楚。什么事都要引用尼采和雪莱的话，完全不知道想表达什么，用自己的话说啊！拜托你用我听得懂的话说吧，我不懂，我不懂，从以前开始，我就对你说的话完全什么都不懂啊——！”
　　女孩的嘶吼与痛诉，就像是要呕出灵魂般。
　　长达2分多钟的台词。
　　那样的歇斯底里，那样的一气呵成。甚至每一段里都夹杂着恰到好处的哭腔，即便呜咽了，咬字还是很清晰。可以说是基于现实的艺术演绎。
　　“Cut！”在控制台前的音响监督振奋的大声说，“过了！”
　　“噢噢噢——”
　　“好厉害啊！”
　　“OneTake也太强了吧？”
　　录音室里，近乎所有人都起立鼓掌，为这场如有神助般的精彩配音献上喝彩，尤其是新人们，更是第一次在现场领略到如此演技，被彻底震撼到。
　　是的，近乎所有人，所以不是所有人。
　　至少那个被痛哭着批判责怪长达2分钟的渣男主角，没有全心全意的奉上称赞。
　　“哈哈，真不愧是前辈，厉害厉害。”尹泽只是象征性的拍拍手。
　　“呼。”早见沙织缓和了一下急促的气息，拿过水润润嗓子，她非常有礼貌的回应了众人的热烈掌声与赞美，脸颊上还带着倾力发挥后的热红。
　　“太强啦，我原本觉得这一大段字数太多，难度太高，打算剪开收录的。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居然无NG的一次性完成，这真是精彩的演技。”音响监督忍不住说。
　　“哪里哪里……”早见沙织很是谦虚的说，“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这样顺利，情绪就好像是自己迸发出来，根本不需要人为去修正。真的像是神迹发生了一样。包括现在，我已经找不回方才的感觉了。”
　　“感染力太强了啊，听得我都忍不住想要训斥一顿男主角，竟然让这么好的青梅竹马伤心落泪。”音响监督动容。
　　尹泽倒提台本，另一只手插兜兜，抬头仰望天花板的美丽风景，不发表意见。
　　“也要感谢我司的后辈呢。”早见沙织转过来说。
　　“我可一句话都没说，前辈就别折煞了。”尹泽诚心说。在这2分钟里，他一个声都不敢吭，全程表情就和屏幕里的火柴人男主一样，差不多是这样的：(⊙o⊙)？
　　“不是的，你很好的作为了一个我情绪发泄的支撑点，即便没有台词，但这场也是对手戏，不是独角戏。正是因为先前你陪我的酝酿，才有后来的爆发呀。”早见沙织郑重的强调。
　　确实。
　　刚刚的情况，前辈入戏至深，已经没有看屏幕了，而是侧身，在对着自己大哭。
　　又是共情派被体验派乱杀的一天。
　　真希望片场的人能够理解这只是演绎法的一种，而不是觉得两人之间是否真的有过夕阳般的伤痕。
　　“前辈情之所至，蓄势而发。斥责中二的话语中掺杂着哽咽的哭泣声实在动听，让人难以忘怀，想要多次感受。”尹泽自然的说，“一遍即过，全是感情与技巧，想必平时就忍阿宅很久了吧……”
　　“这是什么话，我是通过揣摩角色，与她同步，然后切实的对男主角感到心痛。”早见沙织皱眉，像老师一样的竖起手指说，“说起来，离之前的春物片场，已有一段时间，但你的进步似乎不大，这可不行，难得的天赋不能荒废了，平时要勤加练习啊。”
　　“好的。”尹泽点头。
　　“每天练一个小时的基本功也不难。”早见沙织说。

“OK,OK.”尹泽连连点头。
　　“可是有很多人对你抱有期待喔，趁着上升期，精进自己吧。”早见沙织握拳，为将来事务所的中流砥柱加油鼓励。
　　“真担心我会不堪重负啊。”尹泽负手而叹，“工作任务这么多，还要兼顾学业。”
　　“说起来你不是该毕业了吗？”早见沙织问，旋即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脸色，“而且先前就为了论文而不折手段。”
　　“那都是上个版本的事了，实不相瞒，鄙人已经通过了大学院的考试，进入了人文社会系研究科深造，正在向脱发之道光荣前进。”尹泽悲敛的说。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正式踏上时，仍会热泪盈眶。
　　“是吗？那很厉害啊！”早见沙织先是一愣，然后衷心祝福说，“就继续完善自身，追求学问吧！”
　　“OK,OK……”尹泽露出苦涩的微笑。当他没有本科毕业走人时，那么今后的光景已经预料得到了，在文道巨擘的注视下，唯有突破博士境方能得自由。然而这是一条漫长无比的道路，校内十年八年都没有悟道成功，化为老朽的学长又不是没有。
　　“不过这样一来，确实会很辛苦啊，你正处于事业的爆发期吧？”早见沙织想了想。
　　“看来众人对我的喜爱，更在我预估之上啊。”尹泽像老干部的背手。
　　早见沙织则是报以礼貌的笑容。
　　其实从《冰菓》之后，男人就不再寂寂无名了。以这部番剧的优秀质量，折木奉太郎的讨喜人设，加上作画监督的灵异事件，为主役所吸引来的人气是很惊人的。而后《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毛病》又是现象级的大火，也有许多纯纯少年来信，都希望主役再登一次广播，让这位大老师讲解一下青春期会遇到的疑难杂症。
　　紧跟着人气而来的，就是许许多多的试音机会。
　　《境界的彼岸》等于是自画自演，《东京喰族》是直邀。这个片场的《日常生活的异能战斗》是试音拿到。
　　还包括一部《斩赤色之瞳》的主役。
　　说到这个，尹师傅就不困了，因为上午才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变身戏份。
　　‘怒吼吧，塔兹米，用你那炙热的灵魂！’
　　‘Incursion（恶鬼缠身）——！！’
　　铠甲合体！
　　太对了哥，哥太对！铠甲正是男人的浪漫，谁能拒绝一声令下，就被酷炫甲胄重重裹住化身超凡战士的美梦？
　　而且这部还是王道番的开局。
　　农村少年为拯救凋零的家乡，努力锻炼，赶赴帝都谋大好前程，但刚刚梦想仗剑走天涯，一出村口伙伴就死了俩。在目睹伙伴被贵族虐杀后，少年决定推翻这腐朽的王朝。后来继承队伍大哥的帝具，击败强敌，身为战士少年终于成熟了。
　　接下来，想必就是传统的修行打怪，越来越强，直到最后完成理想，荣归故乡罢。
　　一定是这样吧？我已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哼哼，偶尔来一次这样的，友情胜利与努力的王道热血故事也不错呢。
　　而且配角之一的拉伯克是由松冈祯丞担任。松冈先前就对某人和岛崎信长能在《境界的彼岸》里共演，成为能腋下取暖的好兄弟而感到羡慕，这次也算是难得的再聚首。
　　至于和岛崎信长哥再度共演……这份心情固然也有，但并没有太过于渴望。
　　总之，某人现在是真的勤快刷番，彰显着一流人气声优之姿。
　　如今随便点开某个正连载的动画，声优表里大概率都会出现“泷泽悟”的名字。
　　得亏有人生回廊相助，才能维持住这种多杠青年的生活节奏。
　　已经习惯了超频与大记忆术的便利，真不知道有一天如果失去了回廊，该怎么办了。
　　届时的精力，应该只能应付一个类型的工作了吧。唉，所有人都幸福是世界，果然是不存在的。
　　扪心自问，倘若真的只能选一个生活方式，尹泽还是会投身美术行业。从现实的角度来讲，人生回廊替自己砸碎了瓶颈，纵使失去回廊，也不再影响已然一流的画功。从情感上讲，这也是他前半生咬牙切齿坚持的路。
　　“你又走神了。”早见沙织提醒。
　　“喔，抱歉，是不是该下班了？”尹泽回过神。
　　“你每天都惦记着下班啊。”早见沙织无奈。这个后辈哪里都好，就是有些脱线，在片场也常常窝在角落，一个人低头闭眼的，偶尔还乐出声，不知在想什么。
　　“哈哈，那我就先走了，之后见。”尹泽对于放工一事是非常上心的。他招招手准备离开。
　　“春物的第二季动画已经确定了呢。记得复习一下，可千万不要忘记了比企谷君的声线了喔。”早见沙织说。
　　“OK.”尹泽叹息。自己拼老命挣来的主役，再累也要演完。
　　男人走之前环顾了一圈片场里的人员。
　　这部动画种田梨沙小姐也有参演，担任一个主要配角，可惜今天未有戏份，因为也未有到场。
　　唔。
　　尹泽下楼，骑上了黑金色大洋马，娴熟的进入车流。头盔下的脸有着一丝丝自我的疑惑。
　　我在担忧薛定谔の人生回廊消失后的事，这还是第一次，从实际出发，确实应当做好心理准备，可，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尹泽骑行来到一处山腰，摘下头盔，任暑后的晚风吹拂，撩动头发，从这向下眺望大城市。
　　那黄昏的霞彩，总像是红日跌落西天而溅起的，东京也一片火红，仿佛在燃烧着。
　　夕阳不舍的收起橘红通透的长线，男人睁着黑色的瞳仁注视着大地。那里依旧车水马龙，繁影绰绰。但想必仍有几些人，在灯火阑珊中注视着另一些人远去的方向。空中隐约飘来鸟儿和汽笛的声音，悠扬与嘶哑并列。
　　靠着车身，望着熄灭的天空，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手机忽然的振动了。
　　男人打开，屏幕的光一下子映亮薄暮下的脸庞。
　　「霸王龙与魔法石：听说你今天跟早见前辈制造了2分11秒的名场面？啊，好可惜啊，我没有在场，不然一定要深深记住啊。」
　　尹泽不自觉的轻笑，但却摁了一个问号。
　　「牛头人酋长：？」
　　手机又一次振动。
　　「成熟稳重的大人：休息日一块出去玩吧，我发工资了，嘿嘿。我想用自己挣的钱请你吃饭。」
　　「牛头人酋长：！」
　　正准备回复的时候，手机在不合适的时机响动了。
　　‘唱不完一首歌~?疲倦还剩下黑眼圈~?’
　　“喂。”尹泽接听。
　　“给你说个事，是关于电影方面的，是主打乡下治愈系的类型。剧组那边缺一个男主角，啊，虽然说是男一号，可戏份非常少，当成配角都行。工作量不大，但能继续刷刷演员的履历，也为了你今后的特摄大业，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你在听吗？”
　　“柏井啊，你能给哥打这个电话，哥很高兴。但你打电话的时间，哥不喜欢。”尹泽叹气。
　　“这是什么意思？”柏井一平皱眉，心痛不已，“难道你我之间沟通，还要分时间段了吗？岂有这样的经纪人与声优组合？我心何其寒凉也！”
　　“行了行了。”尹泽说，“真的工作量很少？”
　　“是啊，还能顺便去乡下享受农家饭，田野风光呢。”柏井一平笃定。
　　“真的假的，名字叫什么？”尹泽将信将疑。因为《山村老尸》也是乡下舞台，也是治愈系，不得不防。
　　“《小森林》。”柏井一平说。
　　听起来还很正常，文艺。
　　“好吧，我接了。”尹泽说。
　　“呜呼，那我去回复人家了。”柏井一平说完，就迫不及待的挂掉电话。

第一百六十九章 炎热下的清凉即是夏天
　　知了声绵绵不绝，更越演越烈。
　　顶着鸡窝头的男人推开窗户，饶是上午，室外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气还是令他露出了贪欲之壶·悲伤版的表情。
　　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人类文明的灿烂与瑰丽，发明空调的大哥真应该在英灵座里留下痕迹。
　　昨晚空调故障，管子漏水，尹泽起床发现后，愣是拿塑料瓶和铁丝做了一个接肢手术，配合无敌的胶布，总算是能保证水可以正常排出去。就是外观略显不雅，有种萧瑟的战地气质。
　　顺便把过滤网洗洗，而且开了这么久冷气，也该换换风透透气。
　　一件背心，一条系带沙滩裤，却没有想象中的凉爽与有解放感。有心想打赤膊，但见到外面骑着买菜车路过的主妇们，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而且楼上小妹随时会下来，可不能失了哥的仪态。
　　夏日的间奏是一瓶冰镇汽水，酸爽的气泡钻进喉咙，咕噜咕噜，沁人心脾。
　　尹泽忧郁的撑在窗前，叼着一根剥下塑料皮的火腿肠，拎着汽水，望着被日光映射得鲜亮夺目的街道，夏日的阳光总是给人活泼热烈的感受，究其原因，还是光盛而饱和度高，视野中一片艳丽，因为光色是纠缠在一起的。
　　天空澈蓝，棉云小块小簇的勾连，楼房松树一样的绰绰起伏，玻璃面像是银箔似的闪烁，哪怕是厚重严肃质感的水泥墙也因漫反射的关系，泛着若有若无的七彩，衣架下洗涤后的白色短袖在微风里轻轻晃动。
　　鸟儿都知道在阴凉处歇着，不去电线杆上傻傻站岗。这么一小会，男人额头已经浮现起细汗，躁的静不下心，相比之下，手掌里的汽水罐蕴含的幸福感稳步上升，每一口除了品尝甜味，也在品尝这份自然的热情。
　　人字拖、蒲扇、院里乘凉。暑假、海浪、青春年华。
　　夏天，你这罪孽深重，让人又爱又恨的季节。
　　正感慨时光时，就听见下楼梯的脚步声。
　　小妹来了，唉，可惜现在天气炎热，不是很想喝鸡汤啊，算了，难得一片好意，还是将就喝一盆吧。
　　然而麻宫香月的打扮与装备不像是送温暖的。
　　“你这是去干啥？”尹泽问。
　　“清花约我去水上乐园玩。”麻宫香月戴着遮阳帽，肩挎一个小包包，连身裙很是轻薄。这个从前梳着麻花辫的乡妹已是亭亭玉立了。
　　“去吧去吧，出门在外要小心，身上钱带没带够啊？”尹泽说着挠挠小腿，搭配露腋背心，很有街溜子的神韵。
　　“我这么大了，还用得着你提醒？”麻宫香月轻哼，不是很想聊天的样子，随即走掉了。
　　确实是如此。
　　尹泽还记得昔日那个穿拉拉队服装、梳马尾辫的，脸蛋红扑扑的动人高中生香月酱。没想到这么快，就已成回忆了。
　　自己的本科都结束了，又何况是别人的高中生涯呢。
　　毕业之后，一年比一年过得快。今天这位朋友结婚，明天那位朋友孩子满月……想不到我竟然会再次面临奔三，可曾听过这等奇闻？
　　然而仅仅是这样，就能令我感到孤寡吗？感到留守吗？哼哼，香月，你实在是太年轻了。
　　尹泽等着空调再排一会，便把过滤网重新装上去。
　　手机振动。
　　「成熟稳重的大人：我到楼下了！」
　　「牛头人酋长：这么快就到了？离说好的时间太早了吧？」
　　「成熟稳重的大人：不是，我到你楼下了。」
　　「牛头人酋长：？」
　　尹泽再次回到窗边，街景还是那个街景，只是下边的空地站了一个人。佐仓绫音正用手掌掩在额前，挡着阳光，朝这边望，她的装束极为简便，短袖与牛仔短裤，露在阳光里的小腿纤细白皙，健康有力。
　　瞧见楼上那探头探脑的家伙时，女孩不自觉就笑了，她夸张的挥着手，还摇动着上半身，拖着略幼的声音说，“一起出去玩吧——”
　　好经典的日剧与动漫的邀人场面。
　　你是小学生吗……
　　“先上来吧。”尹泽说。
　　佐仓绫音于是顺利的进到屋子里，单身狗窝也没什么避嫌的，就是摆设乱了些而已。
　　“你直接去目的地等不就好了，何必多跑一趟到我这，天气还是挺热的。”尹泽将小风扇打开。
　　“没什么，一起出发嘛。”佐仓绫音显得有些憨憨乐呵呵的。其实从她家到这，再到目的地，是绕了很多路的。
　　“待我去洗个头。”尹泽说。
　　等男人擦着头发走出来了，发现女孩正幼稚的对着风扇啊啊的哈气，在模仿宇宙人说些意义不明的台词。风把她的头发吹起，露出红润的脖颈，这一幕并无温度，却不知为何使人觉得心意凉爽。
　　“你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啊？”尹泽不由得问。
　　“发工资嘛，当然高兴。”佐仓绫音一笑。
　　年轻人挣到第一笔数目可观的工资时，都会心生极大的幸福感，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化身狼人，用双手成就梦想。
　　太热血了，太激情了，应该立刻看一眼房价降降温。
　　“那出门吧。”尹泽也被感染，兴致高昂起来，张扬的一招手。
　　几十分钟后，两人就来到了时尚的购物区、商业圈。
　　陪女人逛街，是一种修行，亦是一种试炼，是对身心的磨砺。说话言谈皆是艺术。平时里800米都跑不动的柔弱女子，这一刻会化身铁人三项冠军。当然也讲究眼力。因为你要抢在众多同胞之前，首先强占本就不多的板凳和座位，喘气回体。且一定要记住保证出门时手机的电量为满格，有条件的带充电宝。
　　尹师傅行走江湖多年，陪过三姑六婆，也陪过堂妹侄女，对此挑战是轻车熟路，完全不畏惧的。
　　“你去看吧，我也帮你参谋一下。”
　　尹泽指向一间时尚女装店，优雅而从容，只是开局一句话，便彰显出了熟手本色。相比起那些只在门口和店里埋头刷手机，不闻店里事的同胞，他这份参与度足以鹤立鸡群。
　　接下来的状况也预想好了。
　　无非是问两件衣服，哪件更好看。
　　通常只要迂回的表示有眼光、人更好看便行。毕竟直男无法想象女生会在打扮自己上耗费多么大的精力与时间，她的询问只是参考需要，你的回答却并非必要，但答错就只能逃之夭夭。
　　然而所有的淡定和计划都被打乱了。
　　因为佐仓绫音带着某人进了一家男装店。
　　“来这干什么？”尹泽不解，“叔叔要买东西？让你代购？”
　　“不是啦，我想帮你选几件夏装。”佐仓绫音说，“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也帮你参谋一下。”
　　攻守易型了属于是。
　　陪男人逛街，是一种崭新的课题，是闻所未闻的稀有情况。为此佐仓绫音还特地咨询了老父亲。
　　佐仓瑛士不愧是高材生，虽然现在跌的连高中数学题都不会做，可对这种深层次的话题还是有研究的，毕竟他以前特地钻研过“陪女人逛街”，所谓触类旁通嘛。
　　“问题的关键，在于目的性不同。男生也喜欢消费，也喜欢买买买，但单纯的也只是‘买’，而女生却是‘逛’。”
　　佐仓瑛士端坐在棋盘前，一手拿着棋谱落子，一边侃侃而谈，风采若神人。
　　“女生通常目的性不强，能够享受逛街的乐趣，即便买不到预想的，也会被其他商品的打折促销、新品推荐所吸引，再说了，哪怕什么也不买，也可以了解流行趋势与市场行情，总是有收获的。而男生要是买不到，大概率想着下一次了。”
　　“这种性别差异根植在人类最早期的社会分工里。心理学家戴维巴斯还提出了狩猎与采集理论。他认为在农业文明前，两性分工明确，体格强壮的男性狩猎，心思细腻的女性采集。狩猎的对象是活物，一不小心还会受伤，所以要集中精力，速战速决，打到猎物后也想着赶紧回家，要快、准、狠。而女性的采集工作要进行各种挑选，挑出品质更好的那类。这项工作也存在一定风险，有可能找到有毒的，所以关键在于扩大选择范围，提升选择技巧。”
　　佐仓瑛士风度翩翩的一笑。
　　“这不就是逛街？你妈妈经常没有目的性，但一旦到了柜台前，想挑最好的原则却没有变化。玻璃橱窗、展柜衣架对你妈妈而言，只是丛林的一个变种，只是从有无毒变成了好不好看，手感如何，颜色怎样，版型正否而已。”
　　“你以前做了这么多功课？”佐仓绫音沉思，“想必以前很厌烦吧？”
　　“当然了，想当年我可是连联谊都很少参加的纯情少年，想投其所好，不知费了多少苦功，还好现在修得正果，总算可以解脱了。”佐仓瑛士感慨，“毕竟都结婚这么多年，稍微不耐烦几次，你妈妈又能如何了？还能离咋的？”
　　佐仓绫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走掉了。
　　而很快，客厅里就传来了老父亲求饶的声音，以及上演了歌剧表演的传统艺能。
　　“你一直对我那么好，还帮我规划考学。可能爸爸妈妈他们都表示过了，但我自己一直都想表达感谢。我很努力的攒了几月的薪水，请你接受这份心意吧。”佐仓绫音很诚恳的说，双手在胸前合十，向上看的眼神里含着紧张。
　　“你既然一片诚心，更是为我着想，我又怎么能拒绝呢？”尹泽用会心一笑来掩饰不好意思，“好吧，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喔。”
　　说完，尹师傅坦然的走进列列衣架里，凭借优秀的审美品位，很快的挑选出了几件很有设计感的夏装，他顺便就问，“你觉得哪件更好？”
　　佐仓绫音谨记着老父亲的总结，遵循男生购物目的是解决需求这一点，利落的说，“看起来很凉快，很适合夏季！”
　　“不行不行。”
　　没想到熟手尹泽像发现错误答案的老师一样连连摇头。
　　“这样的回答不好，尽管较之于‘不知道’与‘你看着办吧’已经很具体，但你应该说‘很衬你的气质’、‘这种风格可以尝试’。而倘若觉得不合适，也不能说‘不好看’，而是隐晦的强调是衣服问题，人始终是美的。”
　　“啊？”佐仓绫音有些迷惑住了，一时间不懂这是什么路数。
　　“当难以回答时，不妨两件都夸，然后把问题丢回去。‘这件可以体现身姿，这件则可以展示品位，你觉得呢’。”尹泽传道受业，“这样一来，以后你陪女生逛街，才能顺利，很多人都误会了，逛不是用腿脚，而是用情商。”
　　“可，可是我现在在陪你啊。”佐仓绫音一怔。
　　“那买？”尹泽也回神一愣。
　　“买。”
　　然后稍微试穿了一下，就到前台结账，整个过程没超过十分钟。
　　对双方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一次神速。
　　逛街一事，怎会如此流畅效率了？
　　“我与你合得来啊，与你相处，就不用想那么多小心思。”尹泽感慨。
　　“这才说明我们关系好嘛。”佐仓绫音开心的说。
　　“那接下来你原计划是去哪里？”尹泽又问。
　　“激战之夜电玩城。”佐仓绫音一字一顿。
　　“好好好，深得我心呀。”尹泽大喜过甚。
　　“等会，我去帮你买个冰淇淋。”
　　“我去排吧。”
　　“哎呀，你就在休息，我去嘛。”
　　两个人并肩坐在花台前的阴凉处，舔着奶味十足的冰淇淋。
　　“这才有休假的感觉了。”尹泽忽然说。
　　“这可不是夏日限定。”佐仓绫音嘀咕，“是来日方长。”
　　“哟，还会拽点句子了？”尹泽打趣。
　　“我啊，虽然参加工作的时间没有业内一些大前辈早，但也是中学就算涉及配音的训练了。我还这么年轻，将来一定还能继续进步，成为厉害的声优，取得更多的成绩。”
　　佐仓绫音缓慢的说。
　　“而且我也考上了好大学，没有让你和爸爸失望……所以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即便现在不行，以后，以后我一定能帮到你。”
　　“你已经帮到我了。我是说真的。”尹泽抬抬手，展示手里的大冰淇淋。
　　在这个甜筒里，男人见到了夏天。

第一百七十章 抵达东北部最偏僻小村
　　Line，免打扰设置成功。
　　朋友圈，出差公文发布。
　　推号，转发参演的动画文章若干。
　　外事已安排妥当。
　　接下来是出行的背包管理：遮阳棒球帽、王导演の同款墨镜、刚入手的时尚T恤、沙滩裤一条、袜子两双、六神花露水一瓶、洗脸帕、大白兔奶糖、笔记本电脑、充电器、卷纸、商店街抽奖所得的粉红色电动牙刷……
　　听起来很多，但也就刚刚好塞满背包的程度。
　　其实已经非常重视了，回想起前两次出远门，一趟《浪人剑心》剧组，一趟京都动画工作室，那都是只带根充电线，双手空空，说走就走。
　　这次多有准备，主要还是摄影地是在乡下，而且至少要待两三天，尹泽其实是那种到出行地再采购必需品的懒人派，但考虑山村的交通可能略有不便，所以做了基本筹备。
　　最重要的钱包，自然不能落下。
　　嘿嘿嘿，里面可是装着从经纪人那索要来的车马费和差旅费呀。
　　《小森林》是根据漫画家五十岚小介的同名漫画改编，讲述了主人公市子从都市回到乡村，在严酷大自然中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为了每天的食材不得不学习种田的故事。是一部美食剧情电影。
　　这回是真美食了，不是人肉叉烧包那种。
　　故事里的小森村，是位于东北地区某村庄中的小村落，而现实里的拍摄地是在岩手县，该县属于农林业大县，也拥有丰富的渔业、矿产资源，自然环境如此，那旅游资源也不会差到哪去。
　　尹泽已经提前看过了剧本和企划书，发现确实和经纪人所说的一样。他这个男主角的戏份很少……之所以是男主角，还是因为整部戏的主要角色也没几个。这部电影的叙事结构和模式挺特殊的，像是纪录片，又像是风景片，但根底是故事性很弱的故事片。大部分时间都从女主角的视角来看待日常琐事、日生日落、四季轮转。
　　男主角就是邻居，偶尔来串门，两人凑在一起也是修修电路，蹭蹭饭。
　　在快节奏的时代当下，这种企划还是蛮奇特的。
　　也难怪，明明要出镜，居然都没通知他去试镜。估摸着也是有清里明良做例子，形象上绝对过关，就喊着去了。
　　在秒记下为数不多的台词后，尹师傅的内心被喜悦和期待所填满。无他，戏份少就意味着收工早。他将留出许多自由时间在外游荡，而且用的是经纪人的钱！
　　男人已经跳过拍戏，都开始提前研究当地的景点与特产美食了。
　　桀桀，看看这小岩井农场，占地2600公顷，可以参观牛奶、黄油制作过程，更可以体验骑马和射箭，在驾驭过那么多的现代金属坐骑后，终于可以真正骑一回传统马了，而且亲自上场挤一次牛乳，更能彰显牛头人酋长的名头呀。
　　特产的纯情苹果，香脆可口、个大饱满，地下整天乱丢黑色小本本的硫克都馋哭了。
　　荞麦面也很地道的样子，毕竟荞麦就主要种植在岩手县的盛冈、花卷等地区，每年都还要搞一口面大赛吸引关注。
　　尹师傅用手机刷动着当地的旅游宣传图，心头火热，无法按捺公费畅玩的心，背起包包就出门，往车站方向而去。
　　立即出发！
　　乘上东北新干线，男人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景致，越来越有一种翱翔的解放感。当空的盛阳透过玻璃照在脸上，满满都是冒险的温热。
　　10分钟后，男人用手机拍拍照。
　　30分钟后，男人开始无所事事，借着旅途的美丽，脑播相声节目。
　　60分钟后，男人的屁股都坐麻了，整个人瘫在座椅上，两眼没有先前的激动，也早已拉上车窗帘，遮住那该死的，毒辣的，高温的紫外线。
　　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后，尹泽才疲态地拖着背包下站，刚下车厢，就被炎炎夏日的热空气所包裹吞噬，他戴上帽子和墨镜，在自动售货机前买了一瓶冰饮料，回复体力。
　　低头继续查行程，要到奥州巿，农川区。
　　于是又开始坐车，转车。
　　一路到最后已经有些麻木。
　　旅行自然是很好的，但奔波却并不美好。所以特别佩服骑行、背包客那些人，是真的耐得住风吹日晒，风尘仆仆。同理，人生自然是很好的，但生活却并不圆满。
　　行至这里，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但问题也随之而来，越往外走，就越偏僻，能看见大面积的平原和山川，现代化的高楼也被矮房平房逐渐取代。和佐仓绫音的外公家的情况差不多，但更地广人稀一些。
　　至少在外公家，手机信号还是满格的。
　　尹泽有些犯了难，他可没找到专门通往山村里的车线，于是在市区内租了一辆二手的小车车，顺着地图开往目的地。
　　视野逐渐被苍翠的山色所覆盖，柏油路有些湿润，鹭鸶停在树梢，听见引擎声就扇翅飞走。小车面对上坡，马力稍显不足，手动挡爬坡操作不当也极易熄火或溜车，然而老司机经验丰富，一小段路便把小车的性能摸清了。
　　待到下坡时，从车窗溜进来的风又暖又凉，小车的空调不是很得劲，等看见幽玄空寂的村落时，男人已经汗透衣衫。他见到应四时生长的野果，被绿意拥抱的炊烟，田间务农的老人。这种洁净清澈的生存一面多少抵消了一路的精神疲劳，消去暑日的躁动，让人平静。
　　尹泽把车停在路旁，下来伸了个懒腰，绿荫与微风就是大自然的空调，他又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年轻的时候他不太热衷于照相，尤其是一家人出行的在外合影，小伙子不喜静，离了网络就手痒，陪长辈们去农家乐，也看做是一种任务，连带着全家福也觉得显得程式化。
　　后来聚少离多，才意识到，只是深藏在心底的情谊犹如无根之萍，爱与思念，总得要有一个承载物，否则就很虚无。人生回廊能回溯所有的记忆，好似是给浮萍扎了根，但空中楼阁再辉煌靓丽，也只是海市蜃楼。
　　爱这种东西，如果摸不着看得见，也只是嘴边的一抹奶油而已。
　　尹泽呼吸着在大都市里少有的清新空气，继续向村落行驶，沿路见到戴草帽的老人家，他招招手，对方也和蔼的招招手。
　　“大爷，问个事，这边是不是有一个来取景拍摄的剧组啊？”尹泽问。
　　“有的有的，往前面走就是咯，能见到他们扎的棚子呢。”老人的话带着一点淳朴的方言口音。
　　尹泽道谢后，又开了一小会，果真见到几个简易的防雨棚子，瞧着那些灯具和摄影机器就知道准没找错。本地人大多都是扛着农具，谁会把弄这些东西？
　　即便是临时的坐骑，是露水姻缘，小白龙也仁慈的赐予了小车车名字。
　　把“乡村小农姑”停靠在一边，男人往那边走去。他找着一位戴鸭舌帽，笑起来略显油腻，且正在搬三脚架的老哥，用富含磁性的低音询问，“这位场务先生你好，我是来参演咱们项目的演员，不知导演在哪里？”
　　老哥茫然的抬头，迟疑了几秒钟，“呃，我就是导演……”
　　“——啊，原来如此，难怪我觉得您与其他人气质不同，特别沉稳，果然是剧组之核心，事事亲为，而且举手投足间有种山泉般的剔透，想必是才华的积淀所致。”
　　男人毫无尴尬，先夸奖后自我介绍。
　　“鄙人是IM的泷泽悟，前来报道。承蒙剧组的厚爱，选我参演。”
　　“哦哦，你好你好。”老哥也反应过来，握手说，“我叫森正一。你来的这么早？”
　　“电影拍摄，工期很重要啊，不敢因我而耽误，这种团队工作，自然是早到齐，早拍完，早安心嘛。”男人着重说。
　　“确实如此啊，多谢你有这份心意。”导演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
　　“对了，能方便把墨镜摘下吗？”
　　“当然可以。”
　　男人摘掉墨镜。
　　导演出于职业本能的审视而去。他从业多年，见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演员艺人，帅酷美丑都习惯了，更多不是出于美感，而以是否符合角色而出发。但真的看全了对方的脸貌还是忍不住连连点头。
　　那是一双很少见的眼睛，瞳仁通透，瞳孔、虹膜、外圈的层次感分明。健康的角膜总是会具备着一种清澈的玻璃质感，折光率更高，看上去就好像眼睛里时刻含着流萤的光。
　　“真是很适合特写的……咦？”森正一刚刚感慨，就发现对方的眼神微变，没有方才那种含光内敛的玄妙韵味。
　　“导演有什么疑惑吗？”尹泽有些奇怪，问。他一路走来，都顺便在插播相声，刚刚摘下眼镜后，就顺便关了人生回廊，把视野里的视频小窗口给关掉了。
　　“没什么。”森正一挠头。其实抛开眼睛，这位年轻人整体的形象也足够扎实，属于那种天生的银幕派。
　　日前《浪人剑心》大火，剧里的白衣武士也引起过一波讨论，尤其是当染血后，那份美丽混杂着凄惨，更令人为之动容。历年来的作品里，也不乏各种形象的武士，但是把侘寂、物哀、幽玄之美诠释到这种程度的，独家一份。
　　雨夜，居合，樱葬，抬首一眸。简简单单的一小段戏，就像卡在心间的木刺，在整部电影里的比重并不大，但就是忘却不了。
　　逸思云山外，闲情花月前，濯濯雪夜下，落落美少年。
　　古往今来那些不曾留下面容，只存在文字与想象里的年轻武士、古风贵公子，全都有了依托。这顿视觉大餐吃得饱饱后，一部分女性观众们赫然发现，她们居然没有可堪一比的代餐了！
　　很多人都心有戚戚的到推号下留言，表露心意。
　　“你现代装也很不错啊。”森正一如此评价，“即便脱离了滤镜和特有扮相，在日常生活里也仍然能有这种电影感，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过奖过奖。”尹泽抱拳谦虚。
　　“不过这部电影，你的角色是平平无奇的村里一小伙子，所以不可能特意表现你的帅气，反而会弱化，会做粗糙，特别是头发，得剪成省事的寸发，短发，形象上你可能要牺牲一下。”森正一提前说。
　　“没事，应该的。”尹泽素来是无所谓的，不就是剪个头发么，天气热，正好省事。
　　“那就没什么别的了。这部影片大多都是从桥井小姐的视角出发。”
　　但话说到这里，森正一也是真切的在现实里见到这般「是为握瑜怀瑾之人」，身为创作者，见到如此灵性，不禁有些迟疑起来，他自言自语说。
　　“说实话，以你在出道作里展现的演技，让你演这种普通角色，有些浪费了……”
　　“诶，不浪费，不浪费。对演员来讲，就没有大角色小角色之分，听从指示，遵循剧本，全心全意对待每一个细节，这是本分呐，整咖位抢戏份什么的，我最为不喜了。”尹泽连忙说。
　　“多么好的态度啊，如果行业里每一个新人都像你这样踏实锻炼，不被横流的物欲所左右，那何愁电影业不能重铸荣光啊。”森正一感叹，“大友啓史导演与我说你是天才，亦有天才的脾性，我却觉得他没有很好的理解你。”
　　“大友导演？”尹泽皱眉。
　　“是啊。《浪人剑心》大获成功后，大友导演经常分享他的心得，其中也提过你。你的经纪人在尝试找电影相关的工作时，大友导演也帮忙了。终究是业内人士嘛，知道更多正在筹拍中的项目，我的影片，也是大友导演给你经纪人说的。”森正一说。
　　柏井哥曾经乃是电通系长，能力、人脉、情商都不会差，其中的旧识有的就在日本博纳做制片人，他可以跟大友啓史导演勾肩搭背聊天喝酒，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至少比某个声优靠绘画而和AQUARE ENIX的执行董事相爱相杀更正常。
　　想到这里，小白龙内心难得生出几分认可。
　　看来经纪人是真的在慢慢经营，想必跟东映和圆谷组队的日子，也不远了罢！
　　“你先在这附近逛逛，感受下当地的气氛吧。待会开饭了咱们再细聊。桥井小姐也要明天才到，正式开机是后天，这两天你随意一些，关于住宿，在晚饭的时候，我也会帮你安排的。”森正一说。
　　“是桥井爱小姐吧，当初参加时尚杂志《Seventeen》选拔的那位。”男人回忆说。
　　“你很了解吗？”森正一疑惑。
　　“不是，我只是对各类写真杂志有所了解。”男人客气的说。
　　森正一导演感受到对方言语里的自信与从容，有些不明觉厉。
　　几小时后，吃饭时间。
　　“泷泽先生呢？”
　　“刚刚有一个老太太的小狗崽不见了，来我们这问，泷泽先生知道后，二话不说，借了一双劳保手套就去田里帮老婆婆找狗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有演员
　　整个山间被蝉鸣吵得不得安生，有关人的动静却寡淡得让人生出寂寞。
　　昨晚尹泽成功在太阳落山前，把小狗崽从田坎里逮回来，交给老婆婆，这份热心也换来了美味的本土菜。
　　土鸡就是比饲料鸡好味呀~而且带着柴火的香韵。
　　昨晚是在剧组搭的帐篷里睡了一觉。这附近也不可能有旅店，要找也得驱车去附近的村公所和小镇，车程也得有好几十分钟，步行就更别提了，所以导演已经跟村民协商租几间屋子，尚且在打扫清理中。
　　湿热的环境，仿佛攥一把空气都能捏出水，这种潮湿伴随着岩手县的每个四季。剧组的员工们热得不行，早早就起来活动了。尹泽能够自由掌控睡眠的深浅长短，不存在没休息好的情况，但比起闷着听相声，他更宁愿出来走走。
　　夜晚星空灿烂，还有小小的萤火虫飞舞。
　　男人在散着迷雾的绵延青山里，背着手手走过被大树遮盖的蜿蜒小路，展望一望无际的绿色禾苗。
　　“十年前的时候，这边的夏天还是挺凉爽的，但现在随着温度一起上升的，还有空调的销量。”老婆婆坐在门前说。之前迷路的幼崽正贴着妈妈，用自带委屈气质的狗狗眼望着这个世界。
　　“您一个人住吗？”
　　“还有我丈夫。”
　　其实就是昨天开车过来，问路的老爷爷。
　　说是巧合吧，但村里本来人就不多，倒也挺正常。
　　“你们拍的什么电影啊？”老爷爷摇着扇子问。
　　“呃，一个都市女性回乡下老家，自力更生，干干活，做做菜的。”尹泽说。
　　“导演之前还在找愿意露面的村民呢。可演戏这么专业的事，我们哪里会啊？”老爷爷又说。
　　“也不一定，事实证明不会演戏也是能当大腕的。”尹泽若有其事的说，旋即补充，“我也才只演过一部戏而已。”
　　“小伙子这么标致，一看就是上银幕的料啊。”老爷爷夸赞。
　　“而且又很善良，昨天傍晚还帮我找小狗子。我眼睛不太好，这天黑下去了，想在田地里寻回来，还真不容易。”老婆婆和蔼的说，“对了，你吃早饭了没啊？”
　　“没有。”正在一边专心逗狗的尹泽神色为之一振。
　　“我们煮了稀饭，不介意的话喝一些吧，早上还是不能空腹啊。”老婆婆说。
　　“这，这合适吗？”尹泽说。
　　“这又有什么不合适的？”老爷爷爽快的说。
　　“那就麻烦了。”尹泽露出阳光开朗的笑容。
　　脆爽的咸菜，温热的肉粥，再搭配环绕的鸟鸣，以及那窝在脚边来自老土狗渴望的凝视，乡村的早晨才算是圆满。
　　“你们啥时候开机啊，我能去旁观一下吗？”老爷爷兴致勃勃，“难得有你们这样有趣的年轻人来村里……”
　　“既然导演先前有寻找村民出镜的意愿，那应该是可以的。”尹泽说。
　　“你这么感兴趣，就去应聘路人役嘛，正好这里就有一位剧组人员在。”老婆婆打趣着老伴说，“参演后，你也算是明星了，拍完了还能给孙女炫耀。”
　　“哈哈，好像的确是这样。”老爷爷也很有玩心的接话，“那等上午的事忙完后，我就去看看能不能要点镜头吧。”
　　“老先生精气神这么足，一看就是当年咱村里首屈一指的大帅哥呀。”尹泽边喝稀饭边举起大拇指。
　　“那是，以前我还在舞厅里当过驻唱呢，小碎步优雅的很。”老爷爷摩挲着下巴，眼里泛起回忆的神采。
　　“能俘获您这样的人物，咱老奶奶以前也肯定是大美人了。”尹泽又说。
　　“我要强调一点，是他当年先追的我。”老婆婆郑重的说。
　　“是啊是啊，挺不容易的。”老爷爷连点头。
　　“正所谓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尹泽感慨，“世上讲述爱情的绘本实在太多，我见到两位的白首不渝，才知道古往今来的经典没有骗人。”
　　“哼，就他，算了吧，整天只会发牢骚，也就是都这岁数了，离不开了，对付着过过日子而已。”老婆婆轻哼。
　　“小伙子，我身为过来人要教教你啊。这女人啊无论多大年纪，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会害羞的。”老爷爷严肃的说。
　　“这么大岁数还没有正经，赶紧拿上你的锄头去下田。”老婆婆皱眉。
　　“好好好。”老爷爷摆手表示遵从。
　　“我帮你拎吧，反正我也要沿路回去。”尹泽见状，昂头一口把肉粥喝干净，把碗筷放好，主动扛过锄头。
　　……
　　森正一导演正在打磨脚本，他四处走动，寻找镜头的灵感。
　　这里年轻人流失严重，村中都只剩一些老人了，每逢开会讨论耕种，聚在一起的也都是头发花白的老面孔。曾经的小学校也被废除，不禁让人感到惋惜。
　　“为什么想要拍这种故事感几乎为零的电影？”旁边来探班的同行问。
　　“你有多久没有静下来，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了？”
　　森正一环抱着手，慢慢的说。
　　“每一颗米粒，都在每一个雨天吮吸露水，都在每一个灿烂的日子里沐浴阳光，然后才长成一粒成熟的稻谷，再变成白白胖胖的大米。它等着你品尝，等着你的赞扬。可是你往往一边跟人谈笑一边随口吞下它，甚至不经咀嚼。也许是因为无聊，要伴着大尺度综艺栏目才能吃下去，又或者是忙着赶时间，要—边吃饭—边回复短信邮件。我们既有的生活方式，未免不是舍本逐末。”
　　“这就是你的核心？而不是像纪录片一样探讨农耕生活。难怪要启用俊男靓女做演员，要套上一层美丽的滤镜。”同行若有所思的点头。
　　“意思能传递到就行了，务农不可能是轻松安逸的。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像这种电影，如果演员不好看，那可就糟糕了。”森正一笑了几声，“小众也是有小众的受众嘛。”
　　“人员基本都到了吧？”
　　“嗯，桥井小姐和松冈小姐今天到，稍会我得派车去接一下，不然从市内到这里还挺费劲。”
　　“不是还有一个男演员吗？”同行问。
　　“哦，是的。他昨天就到了，还是自己开车来的……明明给我打个电话就好，真是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啊。”森正一点点头。
　　导演联想起昨晚某人去找狗的事迹，这位年轻演员的性格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了。
　　是那种吧？
　　古道热肠的类型，明明形象是花花公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主要是某人实在不知道可以有车来接。
　　远在天边的经纪人打了个喷嚏，他疑惑的抓抓头发，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小事。
　　“是演了浪人剑心的那位吧？”同行显然也看过那部热门影片，“那位艺人的演技可是挺不错的，如果此前真的是素人，那确实是天赋异禀了。”
　　“呃，他是现役声优，而且是业内很有人气的那种。”森正一说，“毕竟我是跟他经纪人商谈的，而经纪人和本人都登记在声优事务所旗下。”
　　“声优？”同行一愣，“我倒是有耳闻，声优多栖发展的浪潮。但现在的声优，竞争已经都这么激烈了？他在浪人剑心里的动作，可没有找替身吧？”
　　“业界这么大，出现几个奇才，也完全可以理解的……”森正一也不知道更详细，也只能这样说。
　　“唔。不过他出道作就是大热门电影，本身又那么多才多艺，最重要是年轻。会甘心在影视道路的第二步上，只做这么个小小配角，露这么点镜头吗？”同行疑惑。
　　“哈哈，这你就想多了吧。别人可敬业了，谁也不打扰，自己一个人开车来片场，这只是其一。他主动跟我袒露心思，愿意全力配合，言语之间，只有想协助完成影片的热忱之心，根本没有谋利。”森正一感慨，“初来乍到，就主动帮剧组干活，搬设备，守在炊具旁边照顾火候，真是传统意义的端正影视人啊……而且牌技也不错，才帮我代打几把，就赢了副导演三包烟。”
　　这听起来，人格魅力奇高啊。
　　同行稍稍侧目。
　　有这样优秀？
　　一个晚上就打成一片？
　　“那么，他在哪里呢？”同行不由得也想见识见识。
　　“这倒是不清楚，他起得很早，好像是去附近看风景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一会也要准备开机，到时候会回来的。”森正一耸耸肩。
　　同行本就是来探班的，不急着那么早就离开，所以点点头。
　　两个人继续走在田野边，时而比划着，讨论镜头和构图。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提着塑料袋，不曾刻意打理的头发随意的落在额前与鬓旁，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根小草，眺着远边的山云。清癯、潇洒，还带一点颓废。
　　盎然的绿意衬着他那红润的肌肤，与面容上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路过的乡野，稻穗驿动芬芳，列树抽嫩叶，溪声汩汩鸣。
　　那小说散文似的质感过于强烈。
　　青空下列车，往返无声，忽觉夏长，而昨日烟尘，漫过白墙。小城如荒，收到你寄来信片一张，手写诗氤氲迷香……
　　太妙的构图与视角，两个导演都暂停交谈，出于职业本能的审视而去。
　　“……？”
　　尹泽走在路上，冷不丁的被对面两个男性同胞幽幽注视，脚步不禁迟疑了。
　　短暂的沉默。
　　“你到哪去了？”还是森正一主动开口。
　　“没什么，遇见几位热心村民，我反正没什么事，就帮他们锄了点草。然后就送了我一些水果，乡里人太实诚了。”尹泽展示手里的大塑料袋。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田坎的老妇人和老爷子在往这边招手。男人自然也摇手回应。那模样，就好像已经是在这住了七八年的邻居般熟悉自然。
　　借房屋住宿这事儿，说不定应该让这人去谈。森正一遇到这种路数，不由得直接陷入沉思。
　　“导演，整一个？”尹泽掏出塑料袋里的大苹果。
　　“噢，谢谢。”森正一接过，用衣袖擦了擦，就啃了一口，香甜可口。
　　“这位大哥也整一个。”尹泽虽然不认识导演旁边的人，昨晚打牌时也完全没有这位的记忆，但丝毫不影响热情。
　　“……谢谢。”
　　“你们这是在？”尹泽顺口问。
　　“看看景，找找机位。”森正一简单的说。
　　“啊，那行。您们忙，我先回帐篷那。”尹泽了然。
　　“一块过去吧。其他演员午后就到，我们也早做准备。”森正一说。
　　“也好，再整一个不？”尹泽又准备掏水果。
　　“够了够了，这个还没啃完呢。”森正一咔哧咔哧的吃着。
　　剧组的午饭非常简单，炊事阿姨在村公所买了菜肉，借了厨房，做了一大锅，每个人排着队舀。想不到毕业多年，还能有幸再见传闻中的饭勺三抖之绝技，太令人怀念了。
　　用膳过后，大家都习惯性的休息一小阵子。
　　而在男人惊疑不定的眼神里，导演接了一个电话，然后让某工作人员开面包车去接其他演员。
　　难道我与乡村小农姑的相遇，属于是节外生枝？？
　　很快，很快啊。面包车就回来了。剧组的人员见到车子后，也开始各自上岗，行动了起来。男人也终于见到了其他演员。
　　“哈哈，我介绍一下，这是饰演悠太的泷泽悟。”导演居中，朝左右说，“这位是饰演女主角市子的桥井爱。这位是饰演吉子的松冈未优。”
　　能做演员的，容貌都不会差到哪去。两位女演员又都正值青春年华，站在一起确实赏心悦目。
　　三人依照惯例的问候。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松冈未优是那种传统的日系少女。透明感、清新感、邻家感、甜美。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桥井爱则有一种模特气质。
　　“多多指教。两位吃苹果吗？”而男人只是再次打开塑料袋。
　　“？”
　　“？”
　　两个女演员慢了一拍，但还是好好的双手接过水果，道谢。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位不管是谁，在影视业的作品数量都远超某人。桥井爱是08年出道，松冈未优是07年，所以即便论资历，某人也是最浅的。可以说是岁数最大，段位最低。
　　身为演艺人士，还是太青涩，离光还有一段距离，任重而道远啊。
　　尹泽没有和两位漂亮女演员太多交流，一是开工在即，要赶着换装，二是只要想到在拍戏，内心深藏的英雄之理想就在燃烧，容不得他念。
　　电影拍摄当然不可能按照剧情时间线走，哪有那时间，当然是依照环境、时间、档期等各个因素，分成一类一类的集中拍，后期剪辑的时候，视情况再补拍。
　　有时候开头和大结局就是挨着的，刚刚还第一次见面，下一场就你侬我侬，含泪生死离别，这场笑，下场就要哭。所以演员还是个技术活，要什么情绪，得立即涌上来。
　　就像现在，刚刚碰面的男演员和女演员，就要立马变成一对老家的老相识。
　　……
　　装着活鱼的小型货车行驶在村子里的小道上。
　　“悠太，你为什么又回到了小森呢。”副驾驶的女生说，“我还以为你绝对会拿上学作为离开这里的借口。”
　　“当然，我原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还在那边找了工作。”
　　穿着工装的男生说，他的脸颊上残留着干体力活后留下的汗渍，嘴唇四周有一些短短的胡茬。
　　“在小森，和那边说的话都不一样。我并不是指方言。负责任地将自己实际做过的事和内心感受表达出来，能做到这种简单的事的人，我是很尊重的。而什么也没做过，却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只是将别人做成的事从右边移到左边，听这些浅薄嚣张的家伙说着空洞的话，我很讨厌。
　　男生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他的视线朝窗外的绿野投去。半是叙述，半是自问自答的说。
　　“我不想过那种被别人杀了，却还在吐槽杀人方式的人生。”
　　……
　　“Cut——”守在机器前的森正一喊着。
　　小货车很快又转了回来。
　　老司机的车技就是这样稳当，后面的水桶，那水就没洒出来过，颇有藤源豆腐店的风采。
　　“过了。”森正一确认后敲定。
　　剧组人员于是忙碌着鼓捣下一场。
　　尹泽从车里出来，走到旁边待机。他的戏份着实是很轻松，除了几场交互外，其余都是在女主角屋里蹭吃蹭喝。
　　因而更多的画面内容，是关于女主角做菜的。
　　可能明天后天，会分别集中拍摄屋内的戏，然后是室外的。
　　“辛苦了。”森正一向一条过的男演员点点头示意。
　　其实完全不辛苦。
　　只是开着车，说台词而已。
　　“是不是觉得很轻松？”那个先前跟在导演旁边，也吃了个苹果的男人说，“是不是在想这样就算过了么。”
　　“那倒没有。”
　　尹泽摇摇头。他当然不会去怀疑导演，就像他交的图被甲方确认验收后，不会再怀疑甲方一样。身为N站二创区的一员，他不会小瞧剪辑的威力。普通的综艺，节目组稍微前言不搭后语一点，都能制造出冲突效果，何况是电影。
　　同样的背景与主体物，普通人照相，和摄影师照相，着眼点、成图肯定也不一样。何况是导演。
　　“按照对方的要求来就好了。”
　　“喔，很成熟的心态嘛。不过确实如此。有猛烈悲痛的戏，也会有平淡如水的戏，和生活一样。”那人说，“你的台词功底很好啊，一点卡顿都没有，音调起伏都很适合。”
　　“毕竟我是职业的。”尹泽谦虚颔首。以职业声优的角度而言，不用语气夸张，不用独特声线，只是像聊天一样说出来，是十分轻松简单的。
　　“这样啊。但无论多么简单，镜头能一条过，都值得鼓励。”
　　那人停顿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的说。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冲田修二，也算是导演。”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有好演员
　　农家小哥和农家小妹合力抬着盛满鲜鱼的水桶往养殖塘一步步挪去。
　　这种劳力活，堂堂大丈夫当然要做主力，何况还有这么多人看着。
　　体虚，总在超频过后。吃香喝辣，也只是为了填补思维闪电的消耗。并不是某人真的想好吃懒做且雀阴有损。相反，能够如机械般控制肢体，运动能力便显著上升，任何技巧都能迅速得心应手，假若能锻出天人体魄，那“力”与“技”将共存，恐怖如斯。
　　殊不见连那狗驴中的至尊，也能靠小电脑谷成一方强者了？
　　而人生回廊有形却也无形，能软件修硬件，玄妙程度更胜鲁大师、创梦者、武神号。
　　只是小白龙向往和平，一心探索美学，没有太多杂念。要是换成其他癫佬，恐怕已经在研究“完美の假死”了。
　　尹泽把大腿高的粗圆水桶往塘口边一斜，活鱼们就随着水一股脑的溜进养殖塘。
　　再来一桶..
　　再来一桶...
　　尹泽和桥井爱气喘吁吁，拿着帕巾擦汗，在太阳底下眯眼咧嘴扶腰的模样，完全就像是真的在劳累，真的在做工，没有一丝丝虚假和做戏成分。
　　因为这就是真的在帮村民搬运鱼……从用网子抓，到用小车运，到倒入池塘。两个主演帮村民做完了今天的活儿。
　　“Cut。”森正一喊着。
　　尹泽去翻找脆爽的大苹果，又扔给女演员一个。这趟流程下来，女主演也渴了，也不再搞什么礼节，擦了擦就开啃。
　　“嗯，很好，很有真实感，很有生活气息。”森正一在回看视频，连连点头。
　　“这个总不至于要补拍吧？”尹泽用帽子当扇子，扇风说。
　　“不会的。”森正一说完又感慨，“我果然还是喜欢这种接地气的，没有特效，没有拼接，台词也是原声，背景里有自然的声音……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好。”满头大汗，满手鱼黏液的尹泽保持微笑。
　　话虽如此，但如果剧组需要抠图、需要后期配词念数字、需要给替身派活，那男人也绝对愿意牺牲身为演员的操守和尊严，含泪为作品付出，有亏良心的拿片酬，成全大家。
　　毕竟哥这样的配置，还要走实力派，实在是暴殄天物。
　　远在天边的经纪人忽有所感，心道一句“小白龙？”，然后转头望东北方，一秒后又摇摇头，想来是错觉。
　　“那我们快快继续下一段吧。”森正一说。
　　尹泽面色微苦，大热天的，搬了快两百斤鱼，居然都不给罐冰可乐？
　　“下一段是吃戏，烤红点鲑鱼。”森正一说。
　　“理应如此。现在光线正好，要是过一阵子变阴天了，之后接着拍的话，还要对照着补上段戏的光源。那样太麻烦了。”尹泽赞许的说。
　　“难得你有这样的大局观。”森正一欣慰而认可的说，“确实，如果同个场景，天气和光线却不同，会有一点穿帮，越是好戏，就越是要打磨这种细节呀。”
　　紧接着就是这场剧情的赞助方登场，那同样也是鱼塘主——是那位当年在舞厅当过驻唱，会耍舞步的老爷爷。
　　摄影机架起。
　　“辛苦了，过来吃点东西吧。”特意换上最干净的衣服，老爷爷站在田坎上招手，说话没有卡壳，身板撑展，果然不愧是昔日地方一咖。
　　“谢谢，谢谢。”男主演喜不自胜，感情是那样的充沛而真挚。
　　来到阴凉小亭。
　　尹泽坚定的拒绝了“手替”，要亲力亲为的串肉。只见他抓鱼，摁腮，用刀背简单敲晕小鱼，刮鳞，然后刀尖划开鱼肚，取内脏，清洗，整套下来行云流水。
　　想不到生长得这么妖艳的一个可人，杀鱼居然如此娴熟，随行旁观的煮饭阿姨都暗暗点头，此人要么是打过工，要么就是拜过师。
　　森正一特意给了镜头。
　　男主演戴着遮阳帽，嘴边有一圈胡茬，额头溢出细汗，脸颊还沾着泥印。没有任何粉饰，完全的素颜，还增加了吸鼻的小动作，和大众印象里的贵公子、俊秀武士完全相背。
　　然而各有各的美。浅雨、樱花、明月太遥远。汗巾、酷暑、潮热更贴近生活。男人有条不紊的处理，专注有神的眼睛，再铺佐一点淡淡的纯音乐，完全能让人静静的跟着他度过这无言的十几秒。
　　森正一再次觉得大友啓史是在危言耸听，这人不仅业务好，还会烤串，哪有什么古怪脾气。
　　而画面里一副岁月静好的男人，心里想的是……昔日两小时，如今两分钟，香月老师要是见到这种成果，一定会感动不已吧？
　　烤炭，翻串，撒作料。一堆人聊聊天，喝喝茶，等着烤熟。女主演拿起烤串，还要说一句“我开动了”。而男主演则沉静的审视红点鲑的熟度，还用手指弹弹焦脆的鱼皮，然后就是大口一张，满嘴流油，香甚。
　　旁边的导演见了，觉得拍完后自己怎么也得要搞一条。
　　“做好了。”老爷爷高兴的端来两小碗鲜香的鱼汤。
　　“太费心了，太费心了。”尹泽嘟囔着说。
　　“没事，尝尝看吧，虽然不过是把红点鲑切成大块水煮，然后把味增融进去而已。”
　　女主演还觉着烫，吹了两口。
　　男主演已经昂口就是半碗，再搭配右手的盐烤鱼，干的是滋滋有味，还自由发挥的跟老爷爷拉家常，更添日常真实感。
　　森正一不禁心中揣摩，如今的形象，真是和之前成名的白衣武士天差地别，是另一种务实的美感，而且瞧这不拘束不做作的豪爽吃态模样，显然是已经彻底带入角色，成为洒脱的农家小哥了。既能撑得起风花雪月，又能扑风尘，可塑性很高啊。
　　“Cut，Cut。大家休息一会。”
　　一声令下，所有保持安静，避免错误收声的工作人员们齐齐伸懒腰哈气，有的则朝亭子里的烧烤靠拢。
　　场务大哥在最前，但让位给了副导演。副导演刚凑过去，就沉着脸又让给了正导演。
　　森正一轻哼，成功拿走一串，大胜凯旋，然后带着和善的笑容向老爷爷表达感谢。
　　“几条鱼而已，算不得什么。这俩娃娃还帮我做了一场活呢。”老爷爷摆摆手，“再说村子里一天到晚都没什么新鲜事，我来混个角色，以后还能上大银幕，多有意思啊。”
　　“我们这种小成本制作，可上不了大院线。”森正一挠挠头，“估计也就在小地区小影院放映吧。”
　　“这样啊，没关系，只要踏踏实实的做，以后一定能做出大热门电影的，将来全国上映，登上票房榜。”老爷爷热情的鼓励，又朝最喜欢的男主演说，“你也要加油啊，一步步前进，只要不后退，便是成功。”
　　这个不用担心……他已经参演过热门电影，是全国上映，且角逐榜单了。森正一尴尬挠头。
　　“感谢您的支持！”尹泽啃着烤鱼，唏嘘的说，“我出道是龙套，现在能成为一部电影的男主角。有这样长足的进步，真是要多亏导演的赏识。感谢导演让我参与这样美好的作品！”
　　“嗯嗯，要记住他人的帮助，感恩怀念啊。”眼前这位朴实善良的年轻人，老爷爷越看越顺眼。
　　“我也只是做了点微小的工作……”森正一听到这番情商极高的话，也颇为受用。
　　“我绝对是真心实意呀。”尹泽诚恳的说。这寥寥的几场外景拍完，那自己剩下的戏份，就全是吃吃喝喝了，两天后还能去隔壁旅游，名头和履历上还是男主演。
　　连差旅费都是经纪人出的，这还不感谢此项目，那自己岂不是禽兽吗？
　　“可惜我才华有限，能组织的团队有限，否则将来一定要合作，让你能彻底的发挥实力。”森正一忽然有些伤感。这样一个德才兼备，最重要是年轻，潜力无限的璞玉，他却缺少力量去雕琢。
　　如果有好剧本，好团队，大排片，导演坚信此人必能一跃成名。想到这里，忧郁之情油然而生，都觉得手里的烤鱼有点不香了。
　　“这趟过后，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次共事，离别总是伤感的。时间之下，物是人非又那么得快。”文艺的导演拍着男人的肩头，有些文艺的感叹。
　　尹泽则是有点不解。他来剧组一天一夜，加今天上午，满打满算两天都没有，为何对方情绪这样充沛。
　　就这种日式职场里，居然还有比自己更强的自来熟？
　　一顿小烧烤和鱼汤，让休息时间多滋美味。
　　小憩后，大家在指挥下，朝房屋靠拢，看起来是要拍内景了。
　　……
　　“之前采了不少节节草，但煮干水分后，就只剩这些。”市子拿着小碗走出，向外面正在忙碌的邻居抱怨，“花了那么久的时间，那么累，就得到这么点。哈，还真是奢侈又浪费的食物啊。”
　　“是么。”正在检查线路的男人轻笑，应了一声。
　　“你要尝尝看么？”市子示意。
　　“我来瞧瞧。”男人用指尖拎着一小根，迅速往嘴里一扔。边吃边点头。
　　“不过节节草还真是杂草啊。不管怎么割都没完，根也除不尽。”市子坐在铺在屋外的木板上。
　　“不过说起来，给它们创造生长环境的正是我们人类自己，在这之前的绳纹时代，可是基本没有适合节节草生长的自然环境啊。如今可以说是杂草，但在当时却是很珍贵的食材，作为宣告春天来临的大自然珍宝，久远前的人一定很珍惜它们吧。”
　　男人微微昂着头，细心修理，一边轻轻的说。
　　“好像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大地微弱生灵，刚毅朝向天际。”
　　轻风吹拂，摇动院里的花草。
　　“你做的这个很好吃哦，有香气，不愧是厨娘市子。”男人检查完毕，进屋摁了一下按钮，“灯亮了吗？”
　　“亮了。”市子说，“谢谢咯。”
　　“那就行了。”男人柔和一笑，“小事一桩。那我先回去了。”
　　“慢走~”
　　市子抱着小碗，看着男人离去。
　　森正一在摄影机前守着，他人肉渲染镜头，在内心默默脑补和加上一句，市子角色在此处的内心独白。
　　‘我好像对于这种云淡风轻，温暖逸致的男生完全没有抵抗力。’
　　此处合适吗？
　　合适的不得了！
　　“Cut！”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有秀色可餐的好演员
　　外景和主要戏份差不多了。
　　所以。
　　欢乐时光就要开始啦！
　　重中之重的自制美食环节，那么多的菜式，即便桥井爱小姐懂得一点厨艺，也不可能全部拿下，因此“手替”还是需要的。
　　戏里悠太君串门吃到的，尹泽要蹭，戏里悠太君没吃到的，尹泽也要蹭。一句话，片场和睦，主演特许，够不够清楚。
　　尹师傅也加入到旁观阵营，然后在每次拍完后一同试吃。
　　且让哥看看食谱，都有些什么特色菜。
　　通草果下酒菜、核桃饭团、洋葱醋腌油炸鱼、糖煮板栗、番鸭全家桶、青菜若干……
　　好好好，虽然肉嘎嘎少了些，但是还算丰富。
　　至于会不会吃太饱，吃不下晚饭？
　　这个完全不用担心，只要人生回廊飚到299%，解析200张古典名画，转它一会，就消化好了。
　　尹泽坐在树荫下，叉着两条腿，正用牙签剔牙，悠闲的虚度光阴，一副完美的村头闲散懒汉模样，基层咋扶也扶不起的那种。
　　那条小狗崽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到这来，一人一狗开始对视，慢慢的，小狗就摇起了那根还很袖珍细短的嫩尾巴，发出幼叫，在鞋边闻来嗅去，像是在想要一起玩。
　　“本座今天乏了，旺财，下次吧，下次一定。”尹泽却无情的说。边演戏边做农活，确实是有点累到了。
　　名字却并不是旺财的小狗当然听不懂，只是活泼的走来走去，偶尔啃啃鞋带，但这些依旧打动不了龙族大能。小狗鼓捣半晌，也就疲了，干脆把小脑袋枕在鞋面上，眼睛半眯的打着哈欠。
　　被高阶生命体给同化了属于是。
　　树叶沙沙作响，阳光从林叶的缝隙洒下，在大人和小狗的身上点缀起微微摇曳的鲜亮光斑。
　　冲田修二走到附近，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扰这人与狗的和谐合睡。
　　“老哥咋了？别站在太阳底下啊，来这歇凉。”尹泽虽然闭眼，但实际上是在心演约翰内斯·维米尔的《倒牛奶的女佣人》步骤。有人过来还是知道的。
　　小狗睁开眼睛，接着又耷拉回去。
　　“导演找我啊？”尹泽问。
　　“没，是我想找你。”
　　“您也是导演，那我也没问错。”
　　“你演技……确实是很好。”冲田修二说。
　　“给我的戏本来就难度不大。”尹泽谦虚的摆摆手。
　　“虽然是这样，但一点错误都没犯，那就很厉害了。”冲田修二说，“除了几次导演自己不满意的补拍外，你都是一条过的，哪怕再长的镜头也一样，也不会受搭档的影响，很精准的控制，像是掐着秒在演，如果真的没有受过系统化的训练，那真是天才。”
　　“过誉过誉。”尹泽自家人知自家事，严格来说，他确实在被系统训练，所以很不好意思。
　　“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冲田修二又问。
　　“很少有的一种题材和结构。”尹泽说，“导演想表达什么，我大概是知道的——觉得生活太复杂，想逃离的时候，不妨劳动一下，这是有治愈效果的。打扫、打理盆栽、做一餐美味，都可以。总之从都市里抽离，回看自己的生活方式。”
　　人上了年纪，没什么爱好，生活就显得寡淡。尤其是患了病，行动不便，就只能长时间待在家里。
　　尹泽以前就劝过这样的长辈，说你难得清闲，总得要自己找一些爱好，剪花纸、看电视剧、打牌、下棋都可以。但长辈不是很有兴致，他说年老眼花，还做什么手工，电视剧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要死要活的情情爱爱，更没意思。不爱打牌，输钱赢钱都不喜欢，下棋倒是还行，但光这一项也不够。
　　“那你以前喜欢干什么？”尹泽只好问。
　　“以前那年代，生产队里的活每天都做不完，哪还有时间找爱好啊？”长辈说。
　　尹泽无奈，想说些什么，又不会说了。他当年进少先队的时候，生产队其实已经逐渐在消失了。
　　然而还是有记忆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午饭就像这部戏里一样，提前做好，放在铁皮盒里，时间到了就在农田旁的树底下吃，热是热了点，但有自然空调，也就是山林风，还可以去溪边洗脸洗手，有的莽夫还直接脱光了进去蹲水，结果等中年危机来的时候，骨头就开始发疼了。
　　听着蝉鸣吞饭，空了就去捉蚂蚱。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生个小火撒撒盐，就是嘎嘣脆的盐烤零食。
　　看着庄稼，数着天气，仰头看到的天，湛蓝的惊人。
　　日日如此，年年皆然。
　　那时我妈就会说“热了吧，去吃西瓜，专门给你留了中间最甜最好的那块”长辈回忆说。
　　尹泽也就不劝了，因为他也是知道的。
　　越长大越不知道幸福在哪里，往回看哪里都是幸福，人又该何去何从？
　　“比尔波特在《空谷幽兰》里写到:我能够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想要，而只想过一种简单的生活。在云中，在松下，在尘廛外，靠着月光、芋头过活。除了山之外，他们所需不多。一些泥土，几把茅草，一块瓜田，数株茶树，一篱菊花，在风雨晦冥之时的片刻里小憩。”
　　尹泽最终还是没忍住，开摸趴在脚边的狗头，同时他的话语也为之一转。
　　“回忆总是美好的，所以回忆归回忆。田园生活听上去唯美自然，但极其辛苦，又脏又累。天不亮就要收割或插秧，晒脱皮热中暑，即便如此，收益也许就那么一点。至少是很难再有闲情去过精致的农院生活。”
　　蔬菜要浇水，番茄要去侧枝打杈去叶芽，种紫薯和花生要防各种病虫草害。旱天出红蜘蛛，雨天出杂草。
　　老长辈真觉得生产大队的日子幸福吗。说不准，所以回忆归回忆吧。
　　“是的。”冲田修二不置可否，“所以导演削弱了劳累感，只借着镜头跟观众讨论一些他的想法。所以他请好看的女演员做村女，取好看的景致，做构图，台词也写的考究，这些都是在裹一层糖衣。但创作者的宿命就是被曲解，观众如果能体会一些他的想法，那未尝不是一种成功。”
　　“不过，这片子能挣钱么？”尹泽问。
　　“不知道。”冲田修二回答的很光棍，“票房那东西太遥远了，先把眼前的工钱拿到手再说。”
　　“……”
　　“森正一在琢磨，给你加些镜头。”冲田修二说。
　　“这是何必，还打乱原有的计划，多么麻烦。”尹泽连忙说。
　　“除开他欣赏新人的原因外，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觉得光凭漂亮的女演员，这层糖衣还不太够？”冲田修二说。
　　“？”
　　“总之多拍一段做菜的戏吧，一般来说，可很难安排那么多特写镜头给演员。”冲田修二笑了笑，“机会难得啊。”
　　原来是想物尽其用。
　　也许到现在，森正一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亏了。
　　真是没办法，男人摸摸盛装夯实的肚皮，像面对大雄恳求的心软叮当猫，决定再度发挥一把。
　　“噢？你也想做一道菜？”森正一摩挲着下巴，欲擒故纵的说，“可是计划里的菜式都差不多了，仅剩下的这些材料，能做什么呢。”
　　“没关系，重要的也不是菜。”尹泽一语道破玄机。
　　“其实可以不用说得这么直接……”森正一干咳两声。
　　单纯的农村纪录片太难吸引观众了，所以要一把糖一把药。显然男女演员是糖，镜头、叙事、台词是药。
　　“这不是有面粉吗，烤个面包就行了。”尹泽想了想，“而且要用地道的火炉烤。村子里的天气本就湿热，要用带烟囱的火炉，把屋内的水分燃烧带出去，屋内会变得干燥。”
　　“你怎么知道的？”
　　“村里人跟我说的，不然容易滋生霉菌。”
　　“原来如此，可面包为什么要用地道的火炉烤？”森正一又问。
　　“高温高湿环境利于发酵，炉子也比烤箱大，可以烤更大块，到时候大家一起吃。这样首先逻辑就说得通了。”尹泽说。
　　“那么其次是？”森正一点点头。
　　“其次是，角色可以合理浸汗。”尹泽解释，“体表湿润，可以增加画面细节，水渍比皮肤更容易折光，因而对比度也会拉开，增加信息量，不失为一种深入刻画人物立绘的思路方向和手段。”
　　“？”
　　“阿姨，把喷雾借我一下，阿姨。”
　　男人拿到装满自来水的喷雾瓶，就朝自己脸上摁。随着一层层的水雾累加，很快发丝就变得半湿不干，丝丝缕缕的贴着额头。
　　自从松冈祯丞取得唯一神的称号后，铁三角就都完成了社会性非人化的转变。邪恶波旬什么的，只是网民的一厢情愿。男人由始至终，承认的只有牛头人酋长和小白龙。
　　这都不是乱取的。
　　牛头人酋长象征精神，而小白龙象征肉体。
　　牛头人是坚韧，蕴含重生的力量，所以男人可以面对迫害，永远坚强。偶尔可以开启支线，汲取扭曲之力，运用在须乡伸之类型的变态反派演绎里。
　　现在，剧组有需求，导演有任务，要幕后登陆幕前，所以在此处，要鼓荡象征肉体的小白龙名号的全部权柄，展现其奥义，是为——遇水化龙。
　　……
　　下了小雨。晾了好些天的衣服也干不了。
　　细雨那丝淡淡的凉气，当然冲散不掉酷暑的炎热，反而被蒸干升腾，空气变得更为闷热难受。
　　市子抱着茶杯，坐在屋里，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发呆。
　　“在家吗？”院外传来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
　　“悠太，你怎么突然来了？”市子讶异的起身迎接。
　　“给你送点东西。”男人孩子气的展示手里的礼物。
　　“啊，是面粉。”市子接过塑料袋，往里面看。
　　“小森没有人家种小麦。收获季节正逢梅雨季，小麦根本干不了，晒不干就无法保存。以前还是种过的，增产粮食那时，旱田水田都种过，后来就不再种了。”男人邀功似的说，“我今天去了镇子一趟，心想你应该也没备，就多买了些。”
　　“谢谢了，那你拿两瓶果酱走吧，都是我自制的。”
　　“好喔。”
　　“不过，这阵子天气真的闷啊。”市子一边说着，一边去开冰箱。
　　“木制屋，要多注意防潮啊。”悠太跟着走到厨房区，眼神一顿，轻轻的疑惑一声，然后伸手拿出工具桶里的木铲，只见上面已经布有一些墨绿色，苦笑了一下，“……说什么来什么。”
　　“这也太麻烦了。”市子也立即回头，接过木铲叹气，很快又去检查其他物件。
　　“快生炉子吧。虽然很热，但要对付霉菌也只能这样了。”悠太说，“要我帮忙吗？”
　　“务必。”市子双手合十。
　　男人微微一笑，戴起手套，抱来干柴，开始生火。
　　初夏湿热的空气里，为了驱除屋子里的湿气，两人点燃了火炉，炉火让房间里变得燥热难耐。市子想去外面坐会，悠太却反倒提议，不如顺便利用火炉烤一些面包，正好也有材料。
　　“小麦粉黏度大，表面不容易起干薄膜，所以揉不好也没事，所有东西都混合了，就这样放置等待发酵。”
　　男人拿过干净的不锈钢盆，洗净双手挽起袖子，开始一步步的处理，直到加酵母，盖上白布。
　　“记得要让面团吐两次气，慢慢养面坯，烤出来才好吃。唔，我想想，等完全发酵好的时候，火炉也差不多要烧完了。烤面包需要200度左右，所以正好是火炉要灭时的余热的温度。火炉烤尽管温度不稳，但温度最合适时，却能比平时做的更好吃哟。”
　　“你意外的知道很多呢。”市子惊讶的说。
　　“这些东西网上都有，有心留意一下就好，剩下的，就是实操了。”男人耸耸肩。
　　接着就是搓面。
　　只见悠太站在案板边，沉稳的揉捏面团，发力慢而重，小臂的线条清晰。汗水逐渐浸湿了头发，他抬起手臂，用手肘擦了擦额头，脸颊因此粘上面粉。
　　白色的背心，颀长的脖颈，性感的下颚线，还有那熠熠发光的认真眼神，以及回过头与女孩交谈时，露出的那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守在摄影机前的导演飞快的点头。
　　真正美丽的事物，从不需要捏造和粉饰，但凡矫作，就失了灵性。
　　就好像丹灵乾曜，落辉西景，葭月里的朔风，莺时的青鸟飞来，处处无说美，处处都是美。
　　秀色可餐。
　　秀色可餐呀！
　　“Cut，Cut！”
　　森正一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车行
　　剧组谈的空房屋收拾好了，男主演自然也有一间。
　　时间可以说是很巧，因为这时男主演的戏份都拍的差不多了，多留一会还是出于可能要补拍的考虑。
　　尹泽现在应该是当地最自由的人。
　　住着纯天然民宿，吃完早饭就带着小土狗去散步，吃完午饭就开着农家小村姑四处遛弯，今天去塘口钓鱼休闲，明天就去镇里游荡。台球厅、小酒馆，混得是有模有样，享受生活。
　　极少数的情况会去剧组里打望，一是看有无补拍，二是拿喷雾摆拍流汗的工作照，发给经纪人，顺便尝试再要一点劳苦费。
　　另一边就是，来小村的这几天下来，也算是和当地的村民混熟了脸。
　　老人家们有时候搞不懂智能机设置，电脑蓝屏不会解决，都会来找热心小伙帮忙。作为酬劳，当然是一盘盘香气蒸腾的特色菜，由于每家每户的厨艺都太强，男人甚至都由俭入奢到不屑再去剧组蹭大锅饭。
　　突突突——
　　一辆手扶拖拉机从泥路上慢吞吞的驶过，后面装着一捆捆长竹。
　　站在田里边找机位的导演抬头，见到这朴素的一幕，表情很是有些复杂。
　　拖拉机的驾驶员戴着经典的白色劳保手套，头顶海贼王同款草帽，佩一副墨镜，一边开一边还朝田地里的导演挥手示意。
　　“他怎么连别人家的拖拉机都给蹭上了……？”副导演无语。
　　“蹭？”森正一迅速皱眉，“怎么能说‘蹭’，分明是心善，主动在替村民工作。”
　　“也可以这么说，但我更倾向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很想开拖拉机。”副导演说，“而且虽然还是组内演员，可是他给我的感觉，分明是在过农家乐。”
　　“你为什么老是恶意揣测他？”
　　森正一有些不悦了。
　　“尽管多日没来报道，但他为了保持角色的状态，每天都与村民们上山下河。在加深对悠太君理解的同时，还帮村民们的忙。这么一位端正青年，要说做错了什么，那也许替我赢了你十二包烟而已。难道就因这个，就让你用有色眼镜看待吗？真令我失望。”
　　“……”
　　副导演深深叹息，心想这人还是太文艺了。
　　须知道，来混娱乐圈的能有几个老实人？
　　旁的不说，单单就那几场巅峰牌局，便能感受出男主演的城府、老道、油腻、卑鄙、大心脏，深渊般的心理防线，和德州扑克高手级别的表情控制。
　　不管是偷鸡梭哈，还是下意识顺我打火机的动作，都熟练到仿佛做过千百遍，你告诉我说这是好男孩？
　　可怜正导演还被蒙蔽在“天骄楷模”的虚假幻象里！
　　……
　　尹泽开到目的地，满足畅快的拍拍拖拉机。
　　咆哮式单缸发动机，低油耗，大型越野轮胎，敞篷、全景天窗、开放式驾驶室，自带震动减肥功能，全时四驱，超大后置储物箱，虎式坦克同款启动钥匙，一切都是这么的优雅完美，很醇很劲，有种工业美，。
　　这辆柴油兰博基尼要是拉到六本木表参道，那可比跑车拉风多了，唯一的缺点就是钥匙太大不好带，还容易被不怀好意的收破烂商人偷走。
　　“哎呀，辛苦你了，快进来歇凉吧。”老爷爷摇着蒲扇说。
　　“不辛苦，我很高兴。”尹泽振奋的说。时隔多年，今天再次驾驶蹦蹦车，心里只有孩童般的童真。
　　“外面光线正毒辣，还说等天阴了再去拉呢，没想到一回头，已经出去了，你这孩子真是太勤快了。”老婆婆递来凉水浸过的湿毛巾，心疼的说，“连膀子都给晒红了。”
　　二老又搬来立式风扇，某人也轻车熟路的倒了一杯冰镇米酒。三人坐在院里，又是一顿侃天说地。
　　小土狗亲昵的摇着尾巴，贴着男人的小腿环绕。
　　“它这么亲你啊，不如你给它取个名字吧。”老爷爷于是说。
　　“那就叫——猫。”尹泽颔首。
　　“？”
　　“哈哈，开个玩笑。还是叫它来福吧。”尹泽说。老人们都一把年纪了，生活平静而稳定，不太需要旺财，那就来福吧。
　　“朗朗上口，不错不错。”老爷爷欣然点头。
　　“昨天村头的富田大爷为什么要送你那么一大箱土豆？”老婆婆问。
　　“哦，他孙子生日嘛，我就以榴莲学长的名义打了个电话送祝福，希望他加把劲，好好学习，小娃娃高兴坏了，当晚就懂事的主动帮忙做家务。然后大爷就送我一堆东西。我还得去趟镇子寄回家，不然那么多，真不好拿。”尹泽简单的说。
　　“榴莲学长是什么？也是你演的电影么？”老爷爷来了兴趣。
　　“是动画，《爱哭鼻子的菠萝君》。”尹泽回答。
　　“好像在哪里听过。”老爷爷思索。
　　“哎呀，你脑筋真是转不动了，那不是每天晚上都有在电视里播嘛。”老婆婆奚落。
　　“每天都有啊？那岂不是很厉害了？”老爷爷噢哟着说，“小伙子果然是大明星呀。不过动画我看不来，争取以后演个大河剧吧，那我肯定天天守着看。”
　　“呃，严格来说，我的主业并非是演员，我应当是配音演员。”尹泽解释。
　　“配音？唔，我虽然不太懂，但想想，应该是没有真人出镜能挣钱吧？小伙子职业规划要做好啊。”老爷爷说。
　　“钱财乃身外之物，非我所需所求。”尹泽摆摆手，非常高尚的说。
　　“一天到晚就是钱，人家自然有人家的打算，是有个人追求的，不像你那么俗。”老婆婆轻哼。
　　“这有什么，说俗气，可寺庙里供佛的和尚们也要互相抢香火呢。”老爷爷摇扇，“话说回来，你们这电影拍到什么阶段了啊？”
　　“不知道！”尹泽义正言辞，毫无羞愧之心的那种。
　　“你不是男主演吗？”老爷爷一愣。
　　“是，然而我的戏都已经结束了。”尹泽说。
　　“那很快就要走了吧。”老婆婆说。
　　“不错。”
　　“唉，你们这群有意思的年轻人走了，村里头又没有好玩的事了。”老爷爷叹气。
　　“我倒是听说，等到冬季的时候，还会再来，拍冬天的景。”尹泽补充。
　　“那很好啊，这山里头下了雪，景色还是很漂亮的。”老爷爷哈哈一笑。
　　“啥时候走啊。”老婆婆问。
　　“剧组不知道，我是明天就离开。”尹泽摩挲着下巴。
　　“哎唷，那必须得吃顿好的再走啊，婆娘，你今晚杀只鸡，再宰只鸭子。”老爷爷郑重的说。
　　“这怎么好意思……”尹泽挠头。
　　“哎呀，这有什么了。你还是我成为演员的引路人呢。”老爷爷很爽朗的说，“你以后呀，一定要成为耳熟能详的大演员啊，我肯定会去电影院看你的作品。到那时，我们便又重逢了。”
　　啊这。
　　尹泽表情肃然起来。
　　如果能参演光之巨人和假面骑士这种国民级系列，那也姑且算是耳熟能详了吧？
　　历来不知有多少年轻演员，都靠成为人间体而迅速走红，甚至火到海外的。当然，被贴上英雄的标签后，可能也会对职业道路有所影响，会很难摆脱特摄的滤镜。
　　但是对尹师傅来讲，就完全没有这种忧虑。
　　因为别人是为演员发展而加入特摄，而他是为了特摄才演员发展——所以别说是贴上难以摘下的标签了，最好是能成为超越新城队员的新时代龙套王！
　　哼，区区一个子供向动画里登场率不太高的配角，都能让一个熊孩子主动做家务，那将来成为光之国的公务员，还会享有何等的地位和影响，简直想都不敢想了。
　　可惜的是，近来无论是咸蛋超人和假面骑士，都着重于卖玩具卖情怀紾，而失了剧本的深度。假面骑士的皮套，审美也逐渐丰富，也越来越花哨了。
　　要是能多出一些老少皆宜的好作品就太好了。
　　英雄梦，其实不仅仅是小孩子，体会过酸甜苦辣的大人们，反而更需要啊。
　　男人罕有的，开始以一个演员的身份，在考虑接拍的项目。这足以让经纪人惊叹，毕竟他的Line签名是：肉体和灵魂，总得有一个在床上。
　　日落西山，一道道炊烟升腾，田野间都弥漫着一股浓郁淳朴的饭香。
　　老婆婆从下午就开始忙活了，除了杀鸡宰鸭，先前就品尝过的红点鲑鱼也再次搬上了餐桌。
　　这一桌子硬菜实在是过于丰盛，饶是脸皮柔韧性强大的尹师傅都被整的难为情，不好意思下筷子。他决定等回东京后，一定要寄一些礼物过来，聊表谢意。
　　席间又陪老爷爷喝了几杯小酒，宾主尽欢。
　　等到隔天，尹泽简单收拾好背包后，再去跟人道了一次别。和周围的热心村民又聊了一会，这才返回剧组大本营。
　　“这里应该没有我的事了，那我就先告辞了。”尹泽拱拱手，言简意赅。
　　“啊……这，这离别来的如此突然。”森正一怔住，唏嘘着，又沉默片刻，“你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令人惊讶。带点礼物再走吧。”
　　“不了不了，我那辆租的二手车装很多了，再多就拎不住了。”尹泽连忙拒绝。乡村小农姑的后座和后备箱放了好几箱土豆和水果。
　　“？”
　　“那我走了。”尹泽说。
　　“好吧，我们冬天的时候再会，到那时，你一定要预留出后备箱啊。”森正一很快就振作起来，用力拍拍对方肩膀。
　　尹泽真的深受感动。没想到只要一出了那东京，就尽遇到这些暖心人暖心事。每个人都比经纪人更大度。果然大城市虽然各方面条件好很多，但是都太浮躁了。
　　值得一提的是，前来探班的冲田修二，已经先一步离开了。不过在走之前，特意朝尹泽询问了其经纪人的电话，并微笑着表示“我们不久以后会再见面”。
　　这位老师相貌平平，存在感也比较薄弱，但说来也奇怪，粗看的第一眼，就给人一种本职是搞创作的印象，很有些意思。从说的话来想，可能对方有什么计划。
　　尹泽挥别众人，坐上乡村小农姑，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村子通往镇子的路，寂静而又漫长，树叶擞动，鸟鸣盘旋。
　　“汪汪——！”
　　一声稚嫩的犬吠，就忽的追上了风声和阳光。
　　尹泽看向后视镜，只见一只小土狗正跟在后面，那四条小短腿舞得飞快。
　　男人笑了笑，但没有减速停下，他只是也往车窗外幼稚的“汪”了一声，然后才正经的说“下次见”。
　　二手汽车从道路两旁的树荫里钻出，径直驶向了平坦广拓的直线公路，盛阳不遮不拦的洒在车身上，熠熠生辉。
　　尹泽的车里，现在固然是装了很多东西。但背包里有更好的。
　　那是几张相片，关于山水，关于此行。都是借剧组人员的拍立得搞的。
　　他现在遇到美好的东西，会开始想要留影了。
　　昨天获得名字的小狗狗安静的坐在充满树荫的坡道上，目送着那在阳光之下泛着光的车子远去。等彻底瞧不见踪影后，才又用力的叫了一声。健康活泼的回头，去回到它的小家。
　　……
　　“喂，织奈呀，爷爷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前些天，咱们老家来了一个剧组拍电影，我都去客串了呢。”
　　“真的假的？”女孩正坐在卧室里做作业。
　　“当然是真的咯。我还和他们合影了，还和男演员合影了。嗨呀，那小伙子着实长得俊，又知书达理的，很有我当年的风范。他还教我用Line呢，我发给你看看？”
　　“可以啊。”女孩随意的说。
　　和爷爷玩得好。
　　不会也是一位大爷吧？
　　女孩稍稍转头，视线从作业本上移到手机屏幕里。
　　短暂的沉默。
　　电话里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
　　“你咋了，刚刚啥动静？”老爷爷奇怪。
　　“没什么，凳子翻了。”女孩急促的说，还被口水呛到了，“咳！这这这，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男演员？！”
　　“是啊，那还有假？那几天就借住在我们隔壁，经常来串门，还帮我搬鱼，开拖拉机装竹子呢。”老爷爷和蔼的说。
　　“爷爷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啊——！”女孩悲痛的大声说。
　　“嗯？有什么问题吗？”老爷爷不解。
　　“呜呜呜，算了，已经错过了。”女孩心痛的捂胸口。
　　“没事啊，冬天的时候，他们还会再来拍的。”
　　“真假？！”
　　“真的真的，我今天还收到小伙子寄来的包裹呢。里面有好多很实用的东西。”老爷爷说。
　　“都，都有些什么？”女孩眨巴着眼睛。
　　“呃，有几桶食用油。然后是吸尘器，衣架，电饭煲……哈哈，他肯定是记住你奶奶提过一嘴家里的电饭煲太旧了。此外竟然还有垃圾处理器，有些贵重了啊。”
　　老爷爷又想起说。
　　“哦，对了，还有两大包给来福买的豪华狗粮呢！”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是我将他推进了火坑
　　想要体验生活的艺术性，就必先为生活的现实性买单。
　　所以快说声感谢柏井哥买单。
　　尹泽离了剧组，一路撒着欢狂奔向各个旅游景点，像是出闸的拉布拉多。他对牧场窥觑已久，下午就自驾抵达，抛开工业坐骑，体验了传统坐骑。
　　一匹芦毛马，刚刚三岁，四条腿结结实实，蹄子又大又圆，一对小三角形的耳朵高高地耸立在脑门上，仿佛在随时聆听着四周的动静，显得特别机敏。跑起来四蹄腾空，真是雄姿勃勃。
　　试问哪个少年郎没有一个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江湖梦？
　　这玩意儿和拖拉机一样，要是拉到六本木表参道上，回头率可比超跑高多了！
　　“此马可有名字？”尹泽乐呵呵的问。
　　“叫‘白兔’。”工作人员介绍。
　　“哎呀，莫非还是女孩子？”尹泽讶异。
　　“是的，她平日里还挺害羞的，今天算活泼的了。”工作人员说。
　　“此马与我有缘啊。”尹泽高兴的说，事务所谁人不知，他最喜欢吃的就是白兔奶糖。
　　马儿神采奕奕的立在原地，前蹄很悠闲的轻刨草叶，歪着脑袋，仿佛在旁观旁听这俩直立猿的对话。
　　“快快让我体验吧。”尹泽迫不及待，已然是掏出了钱包，拿出经纪人给的好票子。
　　很快，年轻的骑手就嗖嗖的环绕着大草地转圈。马儿奔跑时，肌肉律动明显，毛发直拂，兼具力量感与美感。再看马上人，俊采星驰，神锋显露。可惜穿的是纯狱T恤，如果是古装，再配一句“天涯远不远”，将是绝杀。
　　真是雕弓写明月，骏马疑流电！
　　“Yu——Yu——！”
　　男人才骑了一百米就连忙拉缰绳停下，狼狈的从马鞍上翻下。
　　“你怎么了？”工作人员连忙上前。
　　刚刚成年的小母马也回过头，它刚跑起来，意犹未尽，结果有的人就不行了。
　　“颠的我屁股痛……”尹泽揉着臀部的样子，像极不胜体力的中老年男人。
　　“你要跟着马背的节奏上下移动，不能像木头一样地被拍打。”工作人员教诲，“而且一上来也不宜激烈行事。”
　　“先生似乎骑术精湛？”尹泽问。
　　“我以前可是骑过地方大赛的，难道这也要我到处说吗。”年岁不小的工作人员傲然说。
　　“还望先生教我。”尹泽抱拳，同时塞了一张经纪人发的好票子。
　　“我第一眼就发现，你很有成为骑手的天资呀。”工作人员收起票子，定定的说，“平时一定经常坐交通工具吧？那你可知道，马车和古早汽车，这些无生命造物，可没有那么灵活，遇到障碍只能硬碰硬。因此车轮和车身之间必须要有东西缓冲颠簸。而换到骑马上，这个东西就是你的屁股！”
　　“马术的基础教学有打浪、压浪和推浪。推浪又被称为揉鞍，这是保证屁股不痛的必修课。”工作人员现身说法，骑了上去讲解，“腰胯要柔韧，能够绕着一个大致的圆心做往复运动，身体要像荡秋千一样主动顺着马鞍方向移动！学会这招，缓行再也难不倒你，而且挺直的身躯在上下摆动时也无比优雅。”
　　“那我要是想加速呢？”尹泽双眼闪动着诡异的光。
　　“那就不能坐在马鞍上了，我们的屁股毕竟是肉做的。要选择悬空浮坐，像我这样用膝关节衔接紧绷的大小腿，身体前倾。”工作人员的姿势很标准，就像赛马频道里的人型负重一样。
　　“我大概了解了，你快下来罢。”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还是一步步来。”工作人员又说。
　　“除了自行车，我不能接受地上有我无法驯服的坐骑。”尹泽大力握拳。
　　“？”
　　男人重新翻身上马，光是这一翻，就显得行云流水，不同方才。而且稳坐的姿态也和老骑手教的一模一样，无论小母马怎么踱步，始终如水如青松，稳而从容。
　　马儿好像也更舒适了，小跑了几步后，就活泼的奔跑起来。男人也现学现卖，浮坐着专心享受自己的大侠梦。
　　一趟下来，人和马，都非常开心。
　　尹泽高高兴兴的买了一桶hu萝卜，给白兔酱当零食，做犒赏。
　　“你果真是第一次骑？”工作人员却异常兴奋。
　　“是啊。”
　　“那实在是天赋异禀呀！”
　　“不好意思，我的预算不太够了。”尹泽婉拒。
　　“我不是那个意思。”工作人员半恼。
　　接下来就是招揽、交易，什么“重赏”，什么“东海德比”，一些普通人士不曾听过的专业词汇。可惜天才少年志不在此，而且薄情寡义，在体验骑完结束后，就背着手走了。
　　工作人员只能摇首叹息，准备牵马回去，却发现一手看着长大的白兔酱还在跟着对方后面，颇为亲近想再讨要零食的模样。
　　“……”
　　隔天，尹师傅继续在牧场玩耍，前去体验挤牛奶。
　　牛头人酋长亲身游历基层，帮助母牛产奶，很是满足，又拍了几张照片发给经纪人。
　　远在彼方，勤勤恳恳埋头做资料的柏井一平无语的看着聊天记录里一张接一张的休闲照片，气愤却无奈，毕竟是他为了不再重蹈京都动画的覆辙，下令要报告出差行程，最好有图片资料。
　　柏井一平点开那几张骑马马的照片，略微陷入思考，旋即冷笑一声，下载到本机，以用作今后前去试试大河剧的资本。
　　……
　　公费旅游的尹泽终于回家，去的时候就一个背包，回来的时候一堆特产和礼物，还有两段和乡村小农姑与白兔酱的情缘。
　　东西都是提前寄回来的，让楼上小妹签收一下，土豆啥的实在太多，找个时间送给朋友们。
　　回家洗了个澡，就开始联系好兄弟。
　　在铁三角的微型群里。
　　「牛头人酋长：车马费剩了一点，来聚餐，我请客，不用客气。」
　　「汽车检修员：1」
　　「纯贞月球人：你们吃吧，我还要在编辑部里面赶稿。」
　　「牛头人酋长：？」
　　「汽车检修员：？」
　　这回复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连松冈祯丞这样的老实人都吃惊了。
　　尹泽也有些摸不到头脑，岛崎信长哥怎么还没写完？不应该啊，死线都过期了啊。还是说他在提前写下一卷？这更不可能了。总不会是迷恋上编辑部加班室里的免费冷饮和空调了吧？
　　等等。
　　久经沉浮的男人再次阴谋论起来。
　　这或许不是岛崎信长哥回的消息。
　　是了。
　　进加班室要上交手机的，网络也只是内部网，他怎么能回我消息了？
　　尹泽的表情冷峻起来，他极敏锐的意识到，此时岛崎信长哥已经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可恶的闪电文库，怎敢这样对待我的饭搭子？
　　岛崎信长哥日常的配音工作结束后，就要立马被投进加班室赶稿，这种节奏，自己再熟悉不过了。而亏有人生回廊傍身，自己才能一边应付配音，一边写论文，一边肝图。
　　而换成肉体凡胎的岛崎信长哥，这负重他怎承受得了？
　　尹师傅素来有担当。当日既然是我抓你进去，今天我就再把你捞出来。
　　但一个人恐怕不够，又立即呼唤松冈祯丞。对方听完添油加醋的阴谋论后，也大义凛然的加入了拯救社畜岛崎信长君的行动里。
　　两个人说走就走，火速杀到了编辑部，靠着《魔族戦線》插画师的身份，成功打入集团内部。
　　“待会找到人，就给他换上女式假发，我们再溜出去。”尹泽强调作战计划。
　　“为什么不直接给编辑打电话，问清状况，请个假？”松冈祯丞问。
　　“也可以，但是要先斩后奏，先溜出去，再请假。”尹泽说，“不然女式假发就白准备了。”
　　“？”
　　两个人来到加班室附近，一眼就望见那个仿佛从好莱坞枪战片里走出来的大只佬的保安。
　　“攻击守备力一看就很高，而且说不定一回合还能多段攻击。”松冈祯丞感慨，“这关怎么过啊？”
　　“不必担心，岛崎信长哥肯定会从里面出来，去上厕所。到时候我们就有机会了。”尹泽满腹良计，轻轻一笑。
　　静待天时，伺机而动。
　　“嗯？”大只佬保安隐约察觉到肖小之徒的窥视，立即抬头，利剑般的视线横扫了一圈，但没发现奇怪的地方。
　　“好敏锐的感知，我第一次来时，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尹泽叹服，“还好我是用手机的屏幕，借反光在观察他。”
　　“……”松冈祯丞很想吐槽。
　　过了一小会，加班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那个走出来的，满脸春风笑意，满身矜持作态的，不正是熟悉的岛崎信长么？
　　“果然发生了我所不知道的大事。你瞧瞧他，加班居然还笑的这么阳光，这么心旷神怡，仿佛不是在被压榨灵感和劳动力，而是在参加大学新生联谊一样。绝对是入邪了。”尹泽痛心疾首。想不到自己竟将兄弟推入了火坑。
　　“就不能是真的因创作而快乐吗？”松冈祯丞挠头。
　　“愚蠢，太愚蠢。”尹泽大力摇头，“技术水平、精神状态、人品素质。一个创作者最多只能同时占有其中两样。”
　　“还有这种说法，那你占哪两样？”松冈祯丞好奇。
　　“当然是技术水平和人品素质了。”尹泽冷笑，“哼，其实在至高的美学面前，精神和素质都不算什么的。”
　　“看得出来……”松冈祯丞看了一眼对方手里的女士假发多件套。
　　“好了好了。待会记得做的干净点，不要引起太大影响，我们跟着，慢慢摸过去。”尹泽开始铁血指挥。
　　“可是他这不像是去厕所啊。”松冈祯丞嘀咕。
　　岛崎信长走到拐角的热咖啡供应点处，缓缓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又接了一杯，递给了……递给了身后一个年轻女孩？！
　　尹泽和松冈祯丞几乎同时朝手机屏幕凑去，发现看不到什么细节，于是又同时转头扒着墙角朝那边看。
　　只见岛崎信长和女孩子互相交谈了几句，两人都很拘谨的笑笑，说了一会后，又互相低头沉默，然后又同步的抬头说话。发现撞词后，又连忙示意对方先说。期间岛崎信长的咖啡装的太满，洒出来一点点，女孩忙抽出纸巾。
　　墙角的两个人不住的睁大眼睛。
　　盯——
　　“嗯？”大只佬保安再次察觉到有好事之徒的围观视线。一次可能是错觉，二次就很难说了。也就是身处法律社会，不以最坏的揣测。要是放在昔年服役时，已经拉栓了。他立即站起来，露出虎背和熊腰，开始慢慢的检查周围，走动的时候，右手习惯性的没有摆动，保持静止。
　　嗯，有两位认识的小说作者在咖啡机旁边聊天，没有异常。除此之外……就是那边有两个长发女生在看时尚杂志，好像看的还是很大尺度的那种，都在互相打嗔小闹，也没有异常。
　　奇怪，从视线之油腻程度，应该是男性才对。
　　大只佬保安又搜了几圈，因为不便离开职责范围，所以没能去更远的地方查看，最后还是像雄狮头目般的回到了领地。
　　“岛崎信长老师，你，你晚上还要继续写吗？”女孩低着头，两手抱着杯子问。
　　“应该不会了。我近期没有交稿的要求，今天过来，也只是想沉下心，找找思路。”岛崎信长诚恳的回答。
　　“我前几天在附近发现一家很实惠的小店，味道很好，那，那个，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啊？”女孩慢慢的鼓起勇气问。
　　“啊，吃饭吗，可以啊。”岛崎信长有些扭捏的点点头。
　　“呃，没关系吗，你是有其他邀约吗？”女孩比较敏感。
　　“没有没有，今天没有一个人类找我吃饭，我很闲的。”岛崎信长又挺胸抬头，确信的说。
　　“那太好了，一会我们就过去吧。我想要感谢你之前对我的鼓励呢。”女孩高兴的说。
　　“哎呀，那个没什么的，你不必放在心上。”岛崎信长不好意思的说。
　　两人又客客气气的说着话，重新回到那所谓的加班室里。
　　空气，变得很安静。
　　从报刊夹里顺来的时尚杂志垂落。
　　“你看上去很有话想要说？”松冈祯丞悄悄摘下假发。
　　“待会我们也偷偷去他们说的小店吃饭吧？”尹泽沉默良久。
　　“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狗仔了一些？”松冈祯丞再次把假发戴上，调整的更加没有违和感说。
　　“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单纯好奇小店的餐饮环境和菜品滋味而已。”尹泽深深的说。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用完了运气
　　日本人喜欢用寿喜烧的方式来品尝顶级牛肉，所以寿喜烧的价格一般不便宜。
　　但堂食亦有酒店与苍蝇馆子之分，所以总有平民的选择。
　　店内装潢简单，老旧小空调奋力运作，加上吊扇助威，也称得上是凉爽惬意。隔着一层玻璃就能看见厨房里的中年师傅在筹备配菜，妻子一边记账本一边带娃，成年的大女儿系着围裙在上菜和收桌。
　　菜单里也有关东煮，这既是一种方便的街头小吃，也可以作为正餐上桌。正餐的关东煮，从汤底、食材和加工方法都有所讲究，也不乏专门做关东煮的百年老店。
　　人家那的鱼丸都是鲨鱼肉打浆搓的，豆袋里混着银杏、魔芋和鸡肉、油炸豆腐也有蔬菜沫，一口下去，舌头立马穿越回大正五年，嘿，那叫一个地道。
　　当然，家庭小生意，就不和浅草大多福比较了。
　　不同于其他店里切得整整齐齐的牛肉片，小店的牛肉是层层叠叠的堆在一起，近江牛肉是额外单独的一盘，肉质鲜嫩肥美。
　　牛肉包裹上蛋液，就着米饭一口吃下去，满足而宽慰，再加上一口冰镇啤酒，绝对能消解整日工作后的疲劳。
　　“来碰一杯吧。”竹原悠由美捧着杯子，笑容很好看，主动说，“算是庆祝你《魔族戦線》第一卷成功结束。”
　　“哪里哪里，我还差得远……竹原小姐能饮酒吗？”岛崎信长谦虚后连忙举杯问。
　　“可以，只是没办法喝的太多。”竹原悠由美说。
　　“这样啊。”岛崎信长点点头。其实他想问的是，女孩有没有达到饮酒年龄，而不是酒量如何。毕竟单从外表上来看，对方很像是在读的高中生，还带着一股学生气。
　　玻璃杯轻轻碰撞，冰块摇动，升腾起一阵泡沫。
　　“其实，这家店我在念大学时就看见了，但一直没有空来。之前特意来试了试，味道还行吧？”竹原悠由美问。
　　“不错不错。”岛崎信长连声说。刚煮熟的肉片十分入味，口感也很好，完完全全是下饭神器。他倒是真饿了。
　　“多吃点菜吧，不够再加，千万别客气。”竹原悠由美单单拿着筷子，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对方夹菜，一边又说。
　　“你也吃吧，不用顾我，我胃口小，吃不了太多。”岛崎信长笑了笑，又寻思找了个话题，“咳，竹原小姐是在这里念的大学吗？”
　　“是的，我老家是宫城县那边。毕业后留在东京工作生活。”竹原悠由美说。
　　“咦？真的吗？”岛崎信长愣住，筷子都停下了，“我，我也是宫城出身的诶。”
　　“不会吧？”竹原悠由美一怔，不禁追问，“你是哪里的呀？”
　　“我是盐釜市的。”岛崎信长说。
　　“我是名取市的。”竹原悠由美紧跟着说。
　　“哎呀，那咱们不还挺近的嘛。”岛崎信长更加惊讶了，“还真是很巧。”
　　“是啊，真是没想到……”竹原悠由美撩了一下垂落的额发，“所，所以你也是到东京念书，然后参加工作的吗？”
　　“说来惭愧，我高考落榜了，没能去上大学。”岛崎信长不好意思的说，“那之后我又在老家当了一整年的无业游民，后来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自己跑到东京找事做了。”
　　“这样啊，挺辛苦的吧，这边的生活消费不低的。”竹原悠由美有些感同身受。
　　“是啊，大城市寸土寸金的，光是想找个心仪的落脚地，都要转好久。”岛崎信长无奈的笑笑说，“而且周围要么是才华横溢的人，要么就是拼命三郎，压力确实是蛮大的。”
　　“不过，不过现在的情况一定有所好转了吧？”竹原悠由美轻轻的说。
　　“怎么会这样觉得？”
　　“因为，岛崎信长桑的笑容很开朗啊。我还没有办法像你那样充满热情。所以，一定是走在了向上的路吧？”竹原悠由美小心的说。
　　“嗯。心头茫然的时候，的确很难发自肺腑的笑啊。”岛崎信长停顿了一下，“尤其是身边的人都在成长，只有自己还在原地打转，每天呆呆的数着日历，真是会焦躁啊。”
　　服务生又端了两盘素菜过来。
　　“但是在我看来，岛崎信长桑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啊。明明是初次创作轻小说，就能获得不小的成绩。”竹原悠由美快声说完，又难为情的稍稍低头，“我就不行了，该说是愚笨呢还是钝感呢，每次递交的成果，编辑都觉得不好，观众的反馈也很平淡。”
　　“其实恰恰相反的。”岛崎信长放下筷子，用正经的语气说，“虽然只是读过一些些片段，但我能够感受出，竹原小姐是用心去考虑句子和剧情的。也许故事本身很平淡，但平淡本身不代表着糟糕啊。现在大家都在绞尽脑汁产出各种各样的设定，或是猎奇的，或是反常的，第一眼自然是能过瘾，但后劲不足。所以竹原小姐的想法并没有错，我相信这份耐心一定会有结果的。”
　　“其实啊，这世界上写故事的人那么多，很多桥段发展都被前人们挖掘差不多了。但哪怕是同一个主题，譬如王子复仇、少年冒险、恋人拆散等等，还是会有人继续写出精彩的东西。我觉得那就是实力的体现。竹原小姐显然就拥有这样的力量。”
　　岛崎信长安慰说。
　　“至于我这人嘛，只算是平时爱看看杂志刊物，手又有些痒的爱好者。我入这一行也好，或者入其他的行业，大部分靠的是运气，而你只是差一些时间，因而无需比较，也无需夸赞我的。”
　　“当然啦，处处碰壁，肯定会泄气，我明白的——”
　　岛崎信长说着，便主动在锅里寻了最好的一片牛肉，夹到女孩的碗里。
　　“所以这种时候，就要用好吃的东西来赶走不快啊。”
　　竹原悠由美蘸蘸蛋液，小口的吃掉牛肉，然后默默抬眼，看着有些小帅的男生，又笑了笑，“岛崎信长桑，意外的是个没什么自信的人呢……”
　　“可能我很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吧。”岛崎信长一笑，“明白自己的能力上限，明白平庸的资质。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像社会里的大叔们，可能最开始是自信的，但随着经历越多，逐渐自知，逐渐就再也不发豪言壮语。”
　　早餐店的老板娘问我要什么，我想我应该要肆意妄为，要志得意满，要遨游山川和湖海，要世界所有浪漫。
　　开个玩笑，我已经都不穿叉叉裤了，所以我要一个便宜实惠的菜包子。
　　小店里只有筷盏声，然后就是街外的车流声。
　　中年厨师还在备菜，女主人在逗满岁的娃娃，大女儿很勤快，招呼着客人，额头都忙出细汗。
　　“竹原小姐是拥有准确目标的人，这很好，也许中途会磕磕绊绊，但仍能不断向目标靠拢，这已经超过许多人了。”岛崎信长露出阳光诚挚的笑容，“继续加油吧。”
　　竹原悠由美将那份笑容映入眼里，她也不自觉的笑了一下，女孩抿抿嘴，说，“谢谢你啊，岛崎信长桑，我还没有被人这样肯定，鼓励过——”
　　“如果是加油呐喊的话，我随叫随到的。”岛崎信长落落大方的说，“身为轻小说的爱好者，兼如今的创作者，我可是十分期待竹原小姐这样的人，触摸到愿望的那一天。”
　　“呐喊什么的就不用了，好难为情。能偶尔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竹原悠由美轻轻笑着。
　　“唔，所谓礼尚往来嘛，下次，就由我请客吧。”岛崎信长没什么犹豫的，“下次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别太破费了。岛崎信长桑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东京消费还是太高了。”竹原悠由美连忙说。
　　“呃，其实，其实我还有其他工作，所以没关系的。”岛崎信长吞吞吐吐的说。
　　“是说打工吗？”竹原悠由美稍稍歪头，“我也是有好几份兼职的。来念大学的时候就在做了。”
　　“念书的时候也是吗？竹原小姐的家里不支持一下生活费么？”岛崎信长问，“啊，我的话有些唐突，请别介意。”
　　“没关系。”竹原悠由美摇摇头，“因为考大学是我自己的决定嘛，而且家里还有其他姊妹，我自己也是成年人了，应该自己赚钱生活的。”
　　“这样啊。”
　　“岛崎信长桑是为了什么来东京的呢？因为你刚刚说落榜……”
　　“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确实是大城市才有啊。”岛崎信长挠挠头。
　　想成为声优，必须得在东京混。因为这里才找得着活儿干。
　　“我的父亲，一直希望我将来成为一个医生。准确的说是牙医。小小年纪的我，也认可这条道路，一来总是听说医生待遇好，二来感觉修牙应该在医学里算简单的，事实证明我错了，口腔医学哪有那么简单，治病哪有那么简单？”
　　岛崎信长用筷子戳点着碗里的豆腐，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不出意外的落榜了，连第一步都没成功。我甚至也没有想重考的意思，因为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并不是那块料。”
　　每次升学升班的自我介绍，都是那句“将来想成为医生”。
　　被长辈师生夸“有想法有追求”了这么久，结果连门槛都迈不进去。
　　但现实如此，所以换一个志愿吧。
　　可是临时又能想得到什么？
　　而且这种临时凑出来的想法，又能算是什么？
　　“我顺理成章的开始做起了无业游民，每天的生活嘛，也就是待在家里玩玩游戏，看看电视。有时想要出去走走，但是发现约不到伙伴。毕竟同学们要么去上大学，要么在工作了嘛。”
　　岛崎信长回忆着说。
　　“意识到这点时，我连打游戏都没兴致了，哪怕父母没有说什么，但我逐渐也开始迷惘。然后我真切的感到，身边的时间开始过的飞快，每一天每一个星期都是那么的快，像是无法关闭的水龙头，一直流一直流……我终于有些恐慌了。”
　　过去的朋友们，都开始一点一滴的做出成绩，开始独立自理，开始会聊一些社会性的话题，会聊车，会聊有关民生的政策，会约着去旅行，去钓鱼，走太快的甚至在谈婚论嫁。
　　过去的朋友们，都开始变得像大人了。
　　岛崎信长觉得一下子变寂寞了。
　　并非是被抛下，而是没跟上。
　　他于是天天在外面跑，去了解朋友同学们做的事，看看这其中也有没有自己想做的。
　　要知道中学的时候，他可是还做过学生会长，在典礼上发过言的好好学生。但现在居然等到都落榜毕业了，才开始想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想要去做什么。
　　“不过我运气很好，一年之后，我就到东京了。”岛崎信长说。
　　老家的卧室里，储存着各种男孩子会喜欢的东西，什么游戏了，动画片了，床底下的热辣刊物了。
　　“我的运气是真不错，明明此前没有任何相关经验，但还是得到了赏识。当时还进入到最终审核了呢。”岛崎信长得意的说。
　　想要成为声优。
　　这其实是一个掺着几许逃避而产生的想法……既然人生只有一回，那不如先朝喜欢的东西靠拢，剩下的再看吧。
　　在这之前，他对声优的了解，其实也就和一般观众差不多，甚至还不如一些深度的粉丝。只是知道结尾会有CV表，而那些人是给角色配音的工作人员。
　　运气是真的很好。愣头愣脑的去报名，明明没有任何有关于演技的训练，居然通过了91 Production事务所的选拔，甚至进入到最终选拔。虽然落选了，但这输得很正常，对手的业务水平，已经是堪称专业级了。
　　走了这一趟的岛崎信长心里还挺意外之喜的。
　　说不定自己在这个领域，算是个天才？
　　于是便给家里人说明了情况，在青一的养成所开始学习声优课程。之后又顺利的进入了青二事务所，成为了现役声优。
　　这样顺风顺水的，连父母都很是讶异，这么快就注册在籍了？
　　家里的长辈们也纷纷说，这孩子打小就厉害，有主见，有成绩也是应该的。
　　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
　　当真正进入到声优业，开始直面生存问题时，岛崎信长才有些后悔了。无比激烈的竞争、每三个月就要重新找活的快节奏、没有艺能圈的体量，却有艺能圈的糟粕、东京的职场与生活压力……总之，这绝对绝对不是一个安逸的职业选择。
　　但都到这里了，不可能说放弃，也不想再放弃。
　　大不了便熬熬资历，积累经验吧，总有出头之日的。
　　结果约莫两年后。才算是成功出道。
　　这期间没有主要收入，只能一边靠打工维持生计，一边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经纪人通知试音机会。这段一个人在外的时间令人感触很深。尤其是会想念母亲做的咖喱，自己真的是怎么也无法还原出那种味道，哪怕再清楚不过。
　　不过吃苦嘛，苦中作乐，至少自己还是在缓缓前行着的。即便见到了许多蹉跎过的前辈，即便知道这是过一根独木桥的行业，但还是有点念想的。
　　毕竟自己多少有点天分，自己在同期里，已经是前列了。
　　结果有那么一天，接到一份关于游戏的工作，认识了两个人。
　　岛崎信长觉得自己的好运气终于是用完了。
　　论才能和天资，同期和年轻一辈里的声优，谁敢说会比泷泽悟更高？
　　而论坚持和勤奋，有多少人可以像松冈祯丞那样秉持着孤注一掷的理念，每天只睡3个小时，其余时间全部用来干活和磨炼技术。甚至拿到最佳新人奖的是他，而不是那个泷泽悟。
　　岛崎信长在同一天里，分别看见了天赋的上限，和努力的上限。左右的路就这样，都望到头了。
　　心情是很苦涩的。
　　“我的运气最终还是用完了。”
　　岛崎信长这样说着，他回忆起初次相遇的那天，还是忍不住缓缓一笑。
　　“能遇到那俩个顶级的二货，能跟他们做朋友，这运气还能不用完吗？指不定还负分了吧？”
　　碗里的豆腐都被戳扁了。
　　“竹原小姐，我多少可以理解你的烦恼。因为谁以前还没对对自己焦躁不安过了。我只是高兴，高兴当时自己踏出了那一步。”岛崎信长的语气充满期待，“这世界很好，可能有些糟糕，但仍然很好。不走一趟，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我也是慢慢被感染来的啊。”
　　见识过了挚友们的表演和持之以恒，就算能找出许多借口，自己都不会打算小火煮茶了。
　　要比往常更努力的锻炼，要比他们还快进步，还要强才行。
　　因为时至今日，自己，已经喜欢上声优这个职业了，喜欢这个带给他烦恼和友情的领域。
　　无悔的心意合一的道路，已经有了。
　　“竹原小姐，你比我更加坚持，将来绝对可以成功的。”岛崎信长再次说。
　　“我明白了。”竹原悠由美笑着点头，“我很开心，能听到你说的这些话。”
　　“呃，这个嘛，咱们，咱们姑且也算是朋友了嘛，聊聊生活，倾听烦恼什么的，也是应该的。”岛崎信长挠挠头。
　　“是啊，我们已经是朋友啦。”竹原悠由美笑着说。
　　两个人再次举起啤酒杯，轻轻的碰撞了一下。
　　冰块虽然已经有些融化，但气泡依旧在升腾。
　　隔壁桌的男女已经结账离开了。
　　而始终保持缄默的这一桌客人也终于敢把假发摘下来，敢出声了。
　　这边也是点的冰镇啤酒。
　　“以前我听大队里的老人说：享清福不在为官，囊有钱，仓有粟，腹有诗书，就是山中宰相。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就是地上神仙。”男人方下筷子，叹了口气，“我当时就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后来晓得了，这里面差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认识你觉得幸运，这还说得通。认识我有什么好幸运的……？”松冈祯丞用手撑着头，难为情的说，“我只是个普通人啊。”
　　“行了，吃好了没，我们抓紧时间吧。”尹泽说。
　　“啊，还要做什么？”松冈祯丞不解。
　　“这晚饭没约到，难道喝点夜啤酒也不行？”尹泽瞪大眼睛，“我不信他们这个点了还有约。”
　　两个人匆匆付完钱，加快脚步出去了。管账的女主人还有些疑惑，她隐约记得那桌子是两个长发的女生啊？
　　……
　　岛崎信长将竹原悠由美送到了地铁站。分开后还没1分钟，就接到了新消息。
　　「牛头人酋长：喝夜啤酒，我请客。」
　　「汽车检修员：1」
　　「纯贞月球人：太晚了，下次吧。」
　　「牛头人酋长：那就不要回头。」
　　“？”
　　岛崎信长疑惑，下意识朝身后看了一眼。
　　然后就被一左一后的俩二货给劫持了。
　　“都说了不回头，你还回头，说明你心里很想和我们吃喝的呀。”尹泽像秃鹫般的怪笑两声。
　　“这大晚上的我只想回去洗个澡，然后吹空调刷手机。谁想在外边喝酒了？”岛崎信长对这种小学男生般的操作感到无语。
　　“我都不知道，你原来是一个腼腆的人，唉。”松冈祯丞多愁善感的叹息。
　　“你说话的语气好奇怪啊，怎么莫名油腻？”岛崎信长疑惑。
　　“呵嚯嗬，不必多言，我们懂你。这就快快去进行这月的铁三角会议罢。”尹泽轻抚第六天魔王的狗头。
　　“你们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岛崎信长有些惊恐。
　　要知道上一回，小白龙这样劫持他，最后可是丢到了如监牢般的加班室。这次两人齐齐上阵，态度还扭捏不已，实在不想说的太失礼，但他非常害怕。
　　结果这一天晚上，就真的只是单纯喝酒，唱唱歌，非常愉快。
　　而且还是被请客。

第一百七十七章 究极の钓手
　　今日的大哥动态，用不着大都督越俎代庖的传信。
　　因为对于将大哥的推号当做朋友圈没事就刷刷的唯粉来讲，推号的更新总是第一时间就会发现的。
　　且让我来看看……嗯，毫无备注的朴素转发，果不其然是久违的宣传营业。
　　原来是动画的特典啊，还附带了可预览的先行内容，这就速速点开品鉴一番罢。
　　土屋宏亮在电车里打开短视频。
　　画面是录音室的状况，阿亮身为动漫高手，还是多少知道幕后的配音流程。他一眼就看见缩在后面的男主役，只见男人和身旁的某位男声优一样，躲着大部队，在角落里埋头钻研台本。
　　虽然早就有听说过大哥在片场的状态是非常腼腆和内向，基本不吱声，犹如社恐，如今一见实证，仍然叫人大惊，不敢相信。
　　也许在那华美的外表下，藏着一个传统守旧的艺术灵魂，因而只要身临片场，就没有什么嘻嘻哈哈了，只有全心全意和职业所在。
　　果然，在轮到自己时，男主役便神采焕发，献上活力满满的表演，很好的诠释了王道少年角色。待到休息时间时，秀丽的女主役正在作特典里的问答，而镜头的边角处，男主役和男配角依旧齐齐揣手埋头，是鸵鸟之姿。
　　虽然早就知道大哥与松冈祯丞乃是好亲友，如今一见，真是超过想象的完美协同啊。
　　见识过广播里的睿智多谋，见识过活动上的幽默风趣，见识过绘画区中的瞬狱杀，而如秋叶静美般工作状态下的大哥，则十分难见。
　　正当刚刚高兴时，几分钟的视频就结束了，土屋宏亮顿时扭眉半恼，他只能去留意特典的具体发售时间。
　　不过算算时间，这部《斩赤色之瞳》也要放完了，趁还在连载时发售特典，也实属正常。
　　同样担任主役的《东京喰族》也是绝赞受欢迎中，这主角心理变化，性格的转变，嗓音的调整，连惊恐、受伤、呕吐时的气喘，都如此的妙到毫巅，令人难忘。坊间不乏又有很多小年轻被其感染，领悟悲伤，将头像换成金木君的新粉丝。
　　但这些用金木君头像的，在阿亮看来，其纯度，远远不如使用艾尔雷多头像、折木奉太郎头像的前人。
　　哼哼，具可靠的情报，我的大哥在下季度又有主役番，人气仍然高涨。
　　想必这次的声优奖应当得赏吧？
　　最佳男主、最佳配角、最多得票、海外人气这些就不说了，毕竟行业人才济济，有实力有竞争力的前辈有很多，但最佳新人怎么也得整个吧……说来奇怪，出道这么久了，都快不是新人了，凭借作品和实力，竟然还没有获新人奖。
　　其实得不得赏，并不重要。声优奖2006年才开始做第一届，奖项的权威和含金量也尚在慢慢积累当中。发到现在，拢共得奖的也没多少人，而从业人员少说也有小两千，还不包括偶尔跑来客串的其他演艺人士。这里面肯定有许多实力强劲而没受到关注的存在。
　　当然，作为唯一颁给配音演员的奖项，拿了肯定是更好。
　　到时候，百科页面里的获奖一栏，就能更新了，现在那栏里只有一个“最美面孔”，尽管毫无争议，但多少显得仿佛是容貌更胜才华，是偶像小生，而这与现实不符！
　　土屋宏亮微微皱眉，心思又转到其他地方。
　　话说回来，之前大哥在《浪人剑心》里的表现堪称芳心纵火，无比精彩。这可不可以视作为是进军影视业的第一步？是勃勃事业的初战？
　　接下来，会不会还出演其他电影。
　　那有没有可能在声优新人奖之前，结果提前把演员新人奖拿了？
　　甚至是，勇夺最佳男演员，荣获影帝殊荣了？
　　土屋宏亮摇摇头，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哪怕只是当初在京都动画短短偶遇一次，他也是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处世哲学。那是一个并不看重名利的人。
　　再说影视界、艺能圈，竞争激烈更在声优界之上，从业人数，利益牵扯也更多，往往有才华也难以出头。
　　老话说金子总会发光的，但那只是鸡汤饮用者的一厢情愿，别说金子是埋在沙里，哪怕单单只是往上盖一张厕纸，只要无风无雨，金子就一辈子都发不了光。
　　一个萝卜一个坑，一部影片里就一个主角，多少人争着要。
　　大哥淡泊名利，能在《浪人剑心》里借小小配角，留下惊鸿一瞥，已是他的能力，更是观众的幸运。
　　像现在这样，偶尔切切片，上传视频，与群友尔虞我诈，逗逗懂哥，平和而愉悦。
　　而那些更遥远，更复杂的东西，还是不要再多想了。
　　叮咚。
　　喔？推号又有动作？
　　全然不似其他人社交账号的那种公事公办，充斥着工作室的精心运营，发稿发图都是编排好的，而是像普通网友般的冲浪。土屋宏亮对这一点也是颇为喜欢，当初也是因此而入坑。
　　又是零备注的纯转发。
　　转发的是桥井爱的推文？这好像是那位杂志选拔出身的年轻女演员吧？
　　阿亮定睛一看。
　　电车平稳行驶，偶尔在高速下产生略微的抖动。
　　熊系男仍旧屹立着，一手抓扶手，一手握手机。
　　变化的是他的眼神，变得茫然。
　　……
　　尹泽望着窗外，望着炎炎夏日下的街道，温度太高，地面水蒸气上浮，镜头或者人眼透过蒸汽看远处，在透镜原理下，就会看到有些扭曲的风景。
　　“你知不知道一瓶老白干，有多少度数？”尹泽淡淡的问。
　　“我不喝酒。”麻宫香月回答。楼上小妹的洗衣机坏了，下来蹭蹭机器。
　　“常见的也就是38度到45度，再低的没劲，再高的要命。”尹泽解释。
　　“哦。”麻宫香月边守着洗衣机边在看书。
　　短暂的沉默。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尹泽只得又开口。
　　“那你为什么说这个。”麻宫香月敷衍的点头。
　　“因为……这天气的温度，已经超过常态的老白干了。”尹泽悲伤的说，“而我要在这样的酒池肉林里上班奔波。”
　　“悲壮啊。”麻宫香月棒读说。
　　“你对我是不是开始有什么意见了？”尹泽疑惑的回头。
　　“没有啊，和以前一样啊。”麻宫香月耸肩。
　　“不一样。以前我如果这样说，那你会主动问我，要不要吃一碗凉粉解暑开胃。而现在却爱搭不理的。”尹泽径直说出心里的感受。
　　“谁说的。我每个星期都会给你送我的那辆小电动车洗澡。”麻宫香月说。
　　哼，昔日送出去的坐骑，如今待遇却反超旧主，真是岂有此理，要不是自己从市场里淘回，小小俏佳人早已香消玉殒，还哪有今日？决定了，趁今晚凉快的时候，去楼下重骑两圈，才能够念头通达、顺心意。
　　还要当着金发大洋马的面骑乘，姑且算是一种警示。
　　麻宫香月抱着衣篓子出门，临走才回头追问了句“是要酸辣口味的还是甜味的”。
　　尹师傅原本还想傲娇两句，但以对方离开的速度，并没有留下那么多余地，只能狂点头说“酸辣”。
　　心里有冰冰凉的期盼，燥热也就消解了。
　　尹泽像每一个当代青年那样，拿着一瓶冰可乐，开始玩游戏。
　　男人虽然是靠格斗游戏在游戏板块里成名的，但他却有传统FPS玩家的特质，那就是好写真而胆子小。立派成年人早已懂得扬长避短，既然是非恐怖爱好者，那就绝不会去找不自在。
　　但今天破例了。
　　这款《零·濡雀之巫女》，就是一场对自我、本我、真我的试炼。
　　柔弱的少女前往“现世”与“隐世”的交界之地，揭开隐秘的真相。在凄苦冰冷的风雨中，唯有勇气和毅力支撑，在泥泞的前方，是生死的纠葛——暗荣做游戏确实还是有一手的。
　　既能做上将无双，又能做少女惊吓。
　　进入游戏，手持相机，与灵体作战，强如无敌高手，偶尔也要暂停，稍稍凑近一些屏幕，沉下心来仔细研究游戏机制，研究人物建模，当然了，这都是身为一名游戏原画师的职业本能。
　　麻宫香月很快就下来了，以她的水准，区区只用佐料搅拌的凉粉，算不得什么。不过这么快，想必冰箱里早就静置好了凉粉团子。
　　果然，不在意都是表面的，内地里还是很在乎。
　　麻宫香月迷惑的看着端坐在那里的某人，“你怎么对着桌面发愣？”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张桌面是我自己所画，我在看画面里的缺漏之处。身为一个艺术工作者，就不能够有丝毫的懈怠，要吸收新技术，紧跟新时代。”尹泽很有宗师气度的说着。
　　“大部分人都只看见了你的悠闲，却没有看见你的苦功。”麻宫香月神情一松，柔和的说。
　　“这句话，真该让我那经纪人听听。”尹泽受用的大力点头。
　　酸辣可口的凉粉，十分的开胃，吃下去，味蕾苏醒，整个人都有些活力了，连晚饭都想啃猪肘子了。
　　‘谁能够将~天上月亮电源关掉~?它把你我~沉默照得~太明了~?’
　　手机铃声响起，男人只是瞥了一眼来电显示人，没有任何其他动作，继续吃粉。
　　“你不接电话吗？”麻宫香月提醒。
　　“不急，跟他耍耍。”尹泽呵呵一笑。
　　铃声响了一会，就停了。
　　尹泽巍峨不动，泰山般稳重。
　　反正过几分钟，还会再打来的。
　　于是十分钟过去了。
　　“……”
　　尹泽抱着双手，眉头紧皱，面色严肃。他的身前是一个空碗，和手机。
　　怎么会这样了？
　　经纪人居然没有连环Call？
　　又疑神疑鬼的等了五分钟，再打开Line，发现有条未读消息。
　　这是何意？
　　Line消息也没有提示音。
　　按理来说该发短信啊。
　　尹泽看过聊天页面。
　　「一平难平是人心：后宫。」
　　——？！
　　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一道惊雷霹雳，划破了无穷黑云迷障。电流仿佛从头皮直灌脚底板，震撼心灵。
　　无形的雷电后，就是掀起骇浪的思维风暴。
　　人生回廊下意识顷刻间超频，以绝对的霸气抄起手机，手指快若闪电的戳击，霎那间就回拨过去了。
　　……
　　充盈着舒适冷气的事务所休息区。
　　‘名前も知らない駅の~ホームで雪を見ている~?枕木に落ちた夢の~跡を数えながらいま~?’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然而经纪人只是轻抿AD钙奶，完全不为所动。
　　“你不接电话吗？”帮忙在整理资料的大西沙织路过，问。
　　“不急，跟他耍耍。”柏井一平呵呵一笑。他心情很好，一是刚浏览完某人推号崭新转发的评论区，二是今天功法大成。
　　岂止是三声，四声，五声。
　　甚至是回拨的第三个电话了。
　　那些不识孽龙正体的人们，都在说些打趣的玩笑话，说什么小白龙换人来策骑，早就是主演奖三连冠了。
　　可笑，可笑。
　　放眼这东京，能与此人对峙迄今，互有胜负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了？
　　在漫长的作战和勾心斗角后，柏井一平顿悟了。
　　想要强屠大龙，只会两败俱伤。
　　参悟《小白龙行为学》到最后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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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并不会成为一名心灵棋手，而是一名钓手。
　　而垂钓的最高境界，最高奥义，便是愿者上钩。
　　——钓龙术！
　　此战，就是要教孽龙知晓，我亦是强者，亦是枭雄，不可轻视。
　　听着短信提示音、来电铃声、Line的戳一戳、推号的特别关注私信。听着这些电波信息的狂轰滥炸。隐约能幻想得出，此时某人气急败坏，诚惶诚恐的样子。
　　经纪人拿钙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真的不用接吗？前辈看上去很急的样子。”大西沙织又说。
　　“你一定以为我是被架空了吧？”柏井一平淡淡的说。
　　大西沙织并不发表看法。
　　“我忍辱负重这么久，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要证明我比别人了不起，我只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柏井一平的眼眸里绽放出如火焰般的光彩。
　　大西沙织则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
　　很快，电话铃声停止了。
　　经纪人心里很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嗯，是时候收起钓竿了。
　　郊区有社畜钓鱼偷闲，此地有我钓龙锄奸，此中乐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柏井一平轻咳，战术清嗓，开始打电话。
　　结果刚刚“嘟”起一声，就被拒了。
　　“？”
　　柏井一平愣住，挠挠头，又打过去。
　　打不通。
　　柏井一平咬牙，又打过去。
　　还是打不通。
　　就像是吵架赌气的女友一样，连给你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是拒听，就是要冷暴力。
　　棋道转钓道的经纪人只能放下手机，眼睛里的烈焰熄灭了。
　　鱼饵确实是真的。
　　后宫番也是真的。
　　他双手交叉，盯着茶几，不自觉陷入到猜疑链里，陷入到沉思里。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学男生
　　负责前台的真织小姐正无所事事，天气太热，没什么人来走动，没什么工作，夏季容易犯困，社内的冷气又刚刚好，于是就忍不住想打盹。
　　就在眼皮子打架的时候，一个抱着摩托车头盔的家伙龙行虎步的走来，径直站到面前用熟稔的口气说，“麻烦姐姐行个方便，匀我一张湿巾纸。”
　　真织光听声音就知道是那残念系池面男来了，虽说是属于一眼惊艳+长久耐看的高质量稀罕帅哥，但联想到往日米虫的种种，加上还犯困，她实在也是提不起兴趣，勉强从包包里抽了张湿巾，抬头递过去。
　　只是一瞥。
　　然后，困意就飞走了。
　　男孩穿着淡青色的短袖，浑身冒着热气，已经是汗透胸背。不久前为拍农家戏而剪短的头发已经又长了一些，长度刚刚好，介于忧郁艺术人和阳光高中生之间。发丝打软，几缕紧贴额头，几缕散在眼前。春湖飞雀的眼眸，红润锋利的薄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修长纤细的脖颈，小小的汗滴从下颚滑至锁骨，留出一道性感的线条。
　　真织小姐顿时就眼前一亮，饱阅美色，暑后的慵懒都转变成早春的活泼，下意识说：“这，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劳累成这样？”
　　“你知道一瓶常规老白干有多少度数么。”尹泽只是淡淡的陈述。他拆开湿巾纸，抹去脖间的汗水。
　　真织小姐没有回答，一方面是确实不懂老白干，二方面是感叹。擦个脸而已，都有一种迷之美感。
　　真是奇怪了，平时也经常见面，也颇为俊朗，为什么今天却格外的有魅力？
　　“怎么劳累成这样？”尹泽冷笑，“外面骄阳似火，烈如老酒。我骑车，要穿棉袜要穿鞋，要戴头盔，要顶着阳光，要承受扑面的热浪，简直就是一场蒸桑拿，一场折磨。”
　　这天气，就连一般直男，都要忍不住想效仿娇柔少女打碎花遮阳伞，可想而知日光的暴烈程度。
　　从神乐坂到代代木，男人已经是汗如雨下，甚至都直接触发了遇水化龙的被动技能。
　　“那就快去休息区坐会，喝水歇凉消暑吧。”真织小姐关切的说。
　　“劳姐姐费心了。”尹泽致谢后，回家一般的回到休息区域。
　　“前辈——”停留此地的大西沙织刚想起身说话。
　　“不用多礼，不用多礼。”尹泽连忙摆摆手，容态温柔。旋即又恢复冰雪一样的冷静，像侦探般的走来走去。他俯身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AD钙奶空瓶子，又用手掌摸摸沙发坐垫。
　　小小的搜索后，只见男人微眯着双眼，在书刊架子上拿了份报纸，卷成球棒状，然后如同捕猎前的虎豹，确信不疑，沉稳而寂静的走向了——男厕所。
　　大西沙织当下心里只有一片佩服之情，她拆了瓶钙奶，插上吸管，坐着等待下文。
　　中岛间司哼着小调儿来到厕所，准备排水。刚进去就被吓了一跳。只见自家的新人王，正一手摁着某单间的门，一手插着腰，一只脚还歪着，像是在摆什么复古写真POSE，又像是在壁咚不存在的谁。
　　“你这是在做什么？”中岛间司万分费解。
　　“前辈不用管我，自便就是。”尹泽笑了笑。
　　刚说完话，单间的门就在颤动，似乎里面有人正试图冲击封印，想脱逃而出。可惜被摁了回去。
　　“谁……什么东西在里面？”中岛间司谨慎的问。
　　“白龙，你为何妨主？白龙，你果真妨主！”单间里传来柏井一平的怒喝声。
　　“哈哈哈，你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今天厕所没开冷气。”尹泽邪气凛然的笑着，“正所谓低温慢煮，锁住汁水。就让我来助经纪人养生罢。等你也蒸完桑拿，我们再谈其他。”
　　被封印的柏井一平多次尝试开门，但始终被灾贼以肉身抵住。炎热夏季下的狭小单间又闷又热，偏偏孽龙又把旁边的高窗打开了，光线好死不死，恰好笔直的照在马桶盖上。
　　这下成炼丹炉了。
　　中岛间司洗完手，看着还在破障和守门，轮回不止的两人。一时间觉得虽然幼稚，但如果是这俩货，倒也可以理解。他身为知心大哥哥，最喜欢采集社内的精彩瞬间，于是拍了一张照片，哼着小调儿又离开了。
　　以前读书的时候，谁还没有堵过别人厕所门了。
　　在大西沙织即将喝完第二瓶钙奶的时候，两个仿佛从炎热炼狱里游过蛙泳的人终于回来了。
　　经纪人的西装革履，恰恰成了自我的负累与包围，此时已累的不想说话。精心打理的发型都乱了，白衬衫贴身，显现出了隐藏许久的啤酒肚，暴露了身为油腻男性的根底。
　　前辈就比较诡异了，一样累的没力气，汗流浃背，但莫名的感觉他越热越貌美，越诱惑。
　　“柏井桑啊，把领带解下来吧。”大西沙织瞧着那深深喘息的样子，忍不住说。
　　“呵，呵呵。你不懂。成功男士在部下面前可以输掉一切，但唯独——不能输掉了风度。”柏井一平仍然足够强硬，甚至还把松垮的领带重新绑好。
　　“英武啊。”尹泽无感情的说，“现在痛苦的同调结束，可以详细说说我的工作了。”
　　柏井一平安静了几秒，然后从公文包里取出资料。不是像以前那样变魔术般的从虚空里抓出来，看来果然是体力值不够了。
　　“这就是？”尹泽不急着去翻看。
　　“后宫番。”柏井一平点点头，“实力强劲的温柔脸红男主角、形形色色的女角色、都市舞台、超能力设定、每个篇章都又有新的女角色登场。绝绝对对的传统后宫之作。”
　　“真的吗，我不信。”尹泽怀疑，“之前那啥青春物语有毛病的作品，你也是这样子说的。”
　　欢欢喜喜的去配音，结果每集都要被体验派用动听抓耳的声音反复鞭打，剧情里还要以自爆达成没有人受伤的世界、寻找真物。最可怕的是，观众喜欢看，所以很快就要出第二期了，考虑到原作的内容量，恐怕还不止二期。
　　“我这里有原作的数字版、插画。”柏井一平展示手机截图。
　　尹泽认真阅读，发现有超能设定，世俗的婚姻法不泛用，插画确实着重于女角色，还有香肩半露的色气图，他点点头说，“我已相信了一小半。”
　　“我这里有动画化宣布时的观众评论。”柏井一平又展示截图。
　　尹泽挨条品鉴，发现众人都在期待可爱角色的动画化，都在期待某种奇怪的“吸血仪式”。阿宅们是很少撒谎的，他点点头说，“我已相信了一大半。”
　　“我原本想，把这份工作交给松冈……”柏井一平最后说。
　　“我已经相信的干干净净，毫无疑心了啊。”尹泽顿时神色一振。
　　松冈祯丞早已开启刷番模式，但凡是他担当主役的，也许是神作，也许是拉了，但归根结底，绝对有一定程度的后宫浓度。
　　说来也非常奇怪，松冈祯丞本人也很受欢迎，人气不低，而且男粉丝的数量更多。明明参加的作品，声优阵容里，有那么多的优秀女性，但大家献给松冈的喝彩是最高的。
　　真是让人不明白。
　　“那么，是指定我去做主役了吧。”尹泽轻抿冰饮。
　　“不是，只是让你去参加试音。”柏井一平横着眼睛。
　　“唉，这半年以来，都是指名道姓的让我去，一下子要参加试音，还挺不习惯。”尹泽感慨，而后露出幕后反派的面目，“……经纪人颇有城府，这次帮我研究一下，唉，其实也不是研究啦，讲白一点，我希望能帮我个小忙。”
　　“你是说，走后门？”柏井一平表情古怪。想不到这浓眉大眼的优秀青年，也开始主动搞这一套了。
　　“不要说得那么俗气，应该是‘利益交换’。”尹泽敲敲桌子说，“我迄今为止还没有出过角色单曲，这次我可以破戒。”
　　“这是后宫番，大家都是冲女角色去的，你一个提供代入感的中介人，出单曲有什么用？”柏井一平嗤笑。
　　“办法总比问题多，这样吧，我不仅不要钱，我还要倒贴。全部换成红包，以拜晚年的名义送给制作人。”尹泽卑鄙的说。
　　“连前辈这样的精英都要倒贴找工作，那我们这些后来者怎么办？”正在嘬钙奶的大西沙织吐出吸管，惊疑不定。
　　“这市场混乱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文艺佳作为什么一直找我？现在让我配后宫番，我当然要争啊。”尹泽一脸的纯良童真，摊手说，“每次给我都是青日和治愈系，每次都是青少年烦恼演绎，我是青少年吗给我纯爱剧本？我说什么，经纪人完全就从来没有听，也不给我反馈，就春物片场，跟雪乃对话久了，手会一直在抖，人就很麻木。”
　　“你太急躁了，先喝点水，喝点水。”柏井一平嘴巴上说归说，但冰饮都是捏在自己手里。
　　“也罢，你能通知我这个消息，建功之巨，已经是前所未有了。剩下的，就让我以绝对的实力来横扫一切吧。”尹泽长叹一口气。
　　“前辈为什么对这个上心？我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大西沙织疑惑。
　　“我走上这条路，原本就是机缘巧合。很多时候，人并不能左右生活的发展，要削弱自己的意志而过。成为后宫番男主角，就是身为声优的我，仅有的独立意志。”尹泽唏嘘的说。
　　超人气声优，也只是过往云烟，再过几年，就会有新的后来者替代。始终不变的还是作品。就连网红也要靠一个传播度广泛的梗而生，何况是正经艺人。
　　摘得声优赏的最佳男主角，将协会的声优等级提升得很高，做到这两点，就算是成为了一名优秀声优，圆了那书写在日记本里的残愿。
　　而如果说自己想在这之中顺势得到什么。
　　那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后宫番！
　　“绝对没有人能阻挡我，绝对没有的呀——”尹泽用手指头挠着脸颊，腔调变得古怪和磨耳起来，整个人的扭曲气息正在飞速上涨，可以说是走火入魔，也可以说是真性解放。要是换成有灵异之力的世界线，现在多半是灵性熄灭，躯壳浮肿，背生肉翅，额头延伸牛角，长啸升天狩猎丘比特去了。
　　男人再次领悟到“假面之下是怪物”这句话的神髓。
　　“负责试音的音响监督是谁？”尹泽开始布局。
　　“明田专仁。”柏井一平回答。
　　“什么？那不是平时很照顾松冈的音监么？”尹泽深深皱眉。难怪刚刚说还想把试音交给松冈，果然是偏心。他轻哼一声，高深莫测的说，“与我相熟的音响监督，一之濑雅文的师傅，正是明田专仁的父亲，明田专晋。稍后我就打电话，宴请老大哥，让他为我说说话。制作公司又是哪家？”
　　“是SILVERLINK和其全资子公司CONNECT。”柏井一平回答。
　　“哦，银链啊。行，我知道了。”尹泽点点头，“之前京都动画分享会上，我和小沼心监督说过几句话，姑且算是有联系。我待会也悄悄摸摸的问问。”
　　“什么分享会，我怎么不知道？”柏井一平半恼拍腿。
　　“唉，内部的学习会，动画公司的人员们彼此交流交流，不是公开的，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尹泽不在意的摇头。
　　“内部……”柏井一平小气的揪着词汇愤愤不已。
　　男人好歹也是《冰菓》和《境界的彼岸》的作画监督，兼作画塾的挂名讲师，称一声业界内部人员，完全没有问题。他甚至觉得，打着“交流学习”的幌子，去各大公司摸摸鱼，八田社长和木上董事也会欣然签字，提前去交涉。

同理，AQUARE ENIX的吉田董事，也会欣然点头。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念旧。
　　男人看向经纪人的眼神带着几分父辈般的慈爱和担忧。
　　“我要是退休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尹泽像阿爹一样的轻叹。
　　尸位素餐的米虫又在想什么了？柏井一平感受到不敬的视线，冷眼而对。
　　“前辈……要这样参加试音会吗？”近距离感受到业界黑暗面的大西沙织低声问。
　　“哼，胜负，有时候不止在棋盘内，棋盘外，亦是腥风血雨。”尹泽孤狼般的说。
　　大西沙织总觉得怪怪的。心目中的霸道权臣终于显露獠牙，但是不折手段的对象却是平平无奇的后宫番……
　　加上前些日子和松冈祯丞前辈在片场待过一段时间，亲眼见到过那位王道权臣在几位女前辈面前的狼狈不堪。
　　大西沙织现在看这三人，越来越没有初次相见时的慎重和紧张。
　　枭雄和诸侯都在退化，铁蹄和金戈都在消失，逐渐定格在阳光小学二年级的扔橡皮擦的课间打闹里。
　　实在不愿想的太失礼，但是这三个人，真的好像小学低年级的男生！
　　“哦，有件事我忘说了，关于这次试音男主角的名单。”柏井一平淡淡的说。
　　“多少人？”尹泽咬着嘴唇，犹如抄底的股民一样紧张的问。
　　“呃，其实是这样的。银链公司本身负责的大部分作品销量都不太怎么好，主要是啥活都接。也不是哪个公司都能像京都动画那样，把四格漫画改超神。受累暴死的情况也不算少，都有点风评被害了。”柏井一平说，“而且经费较少，制作也中规中矩。”
　　“嗯，我知道，关于销量方面，当时分享会时，小沼心监督还跟我吐槽过几句，说着什么天命如此。”尹泽回忆着说，“动画是绝对的团队工作，影响因素太多了……有时候也挺无奈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出于市场的考虑，他们想在声优这块，选年轻钱少，又比较有人气的。”柏井一平说。
　　“哦？所以有哪些人呢？”尹泽皱眉。
　　“我这么说吧。”柏井一平很有威严的抱手说，“最开始，别人是主动联系我的，说松冈能不能去。”
　　“岂有此理，柏井系就两个男声优，为什么独独问他而不问我？”尹泽攥手，“我的演技难道不够渣男？”
　　“确实有问你，但却是尝试性的那种。”
　　“比如？”
　　柏井一平的表情悲戚起来，说：“那边说‘你不仅懂得配音也懂得作画，又还在勤奋耕耘影视业，第一部电影即爆火。应该是一个有艺术追求且有事业规划的人，目标很远，没有特点的深夜后宫番应当是不会出演的’。”
　　“大家怎么会这样看待我？”尹泽大惊，“我竟然受声名所累？”
　　我也想知道。柏井一平无语。鬼知道他在听到这种话时，露出了怎样精彩的表情。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尹泽急切不已。
　　呵呵，我还能怎么说。柏井一平皮笑肉不笑。资料都摆这了，当然是违背良心的说话了。
　　“一平，我要痛吻你呀。”尹泽殷勤的扑上去，张开血盆大嘴就往下啃。
　　“你干什么，快从我身上起开！”柏井一平奋力挣扎。
　　大西沙织抱着第三瓶钙奶，对交缠的过家家，发出叹息。
　　倒不是别的，而是这部《嗜血狂袭》，她也要出演，也要加入这场小学生的吵闹里。

第一百七十九章 异类的念头通达
　　新宿录音棚。
　　“没想到先生还是原作的忠实粉丝呀。”制作人看着俊朗的男声优感慨连连，“身兼多职，还忙里偷闲的追读轻小说，这种时间管理，难怪年纪轻轻，就取得傲人成绩，厉害厉害。”
　　“开玩笑，老粉！”男人手里始终怀揣着《嗜血狂袭》的书本，那爱不释手的样子让人深信其诚心和爱意，他爽朗一笑，“恕我唐突，不知我那试音的结果……”
　　“演技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大家都很满意。原本角色的门槛也不是特别高。”制作人满意的点点头，“之后的收录就辛苦了啊。”
　　“唉，不辛苦，不辛苦。能将动漫产业打造的更加辉煌，正是我辈的职责所在啊。”尹泽心情激荡，念头通达，顺了心意，嬉皮笑脸，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
　　“我听经纪人说，你还有借此机会出角色单曲，歌手出道的想法？”制作人忽然话头一转问。
　　“有这种事？”尹泽表情切换成疑惑，“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呃，也许是我听岔了吧。”制作人又想了想，“我又听闻，在《境界的彼岸》一作里，你不仅担任声优，更担任单集的作画监督，还画了部分打斗场面。我们这部动画主打的就是超能战斗，所以如果有兴趣的话，完全可以到制作现场看看的呀。”
　　“银链的情况，我大概还是了解的，那里也有能人。”尹泽叹息，“说实话，坊间对我有大误会啊，我能做监督，其实都是京都动画的Staff抬爱，我深知隔行如隔山，我不过是会点描线而已。京都动画比较熟还没事，能放开一点，但是去银链，唉，实在是不敢随意踏足工作重地，节外生枝啊。”
　　“呃，言之有理。”制作人再三想了想，“动画既然敲定播放日期，那相关的广播也要排上日程。不知能否来担任主持人？哈哈，这银泉平台，也算是你的老战场啦。”
　　“常驻啊，可能档期方面会冲突。”尹泽摩挲着下巴，“制作人也知道，我涉猎的领域比较多，都很需要花时间啊。”
　　动画制作人停顿住了，稍稍后退一步，就沉默的看着某人。
　　“请放心，虽然忙碌，但我绝对会拿出1000%热情来演绎番剧的啊。”尹泽振声。
　　“我当然相信，毕竟这，这是声优的分内之事……”制作人支支吾吾的说。
　　“若有什么宣传活动、生放送、线下见面会，只管通知，我也绝不推辞。”尹泽紧接着用力的说，“毕竟主役可不能退缩啊。”
　　“哈哈，我们肯定会用心策划的。文创人员能有什么坏心思，都是为了将美好和快乐呈上给观众嘛。”制作人终于放松了几分。
　　“共勉。”
　　“共勉。”
　　两人热情的握手，像是谈定了一桩大生意。
　　实实在在的双赢啊。
　　制作人心态饱满的离开了。原本他们的想法就是招一位年轻钱少人气高的声优，现在更是招到了最高性价比的超新星，完美符合预期。说来虽然向IM发过邀请，但刚开始没抱什么太大希望。
　　实在是这位男声优过于瞩目。
　　自从声优业开启偶像化浪潮后，涌现过许多的人才，这些人除了做声优优秀外，在其他领域也有实力，譬如唱歌，譬如舞台剧等等。毕竟声优是幕后职业，想要收获更多曝光与人气，涉及其他工作不可避免。
　　艺能圈的等级链还是很清晰明了的。不算歌舞伎、能剧、落语这种传统艺术的话，正规演员和实力歌手当然是第一级，接下来是艺人，分通告艺人和搞笑艺人。两者都是作品比较少，靠奔波各个综艺节目为主业。再往下是啥都装的经典大箩筐，偶像，这又分地上偶像和地下偶像，前者还比较容易过日子，后者就生存环境堪忧，哪怕卖“抱抱劵”都很正常，一般来说过了花期后都会转型做演员或歌手。最后就是单纯的卖身材的写真模特。
　　……而声优的定位就比较模糊和尴尬。一方面也算是艺人，一方面作为幕后职业，工作范围是动画、游戏、吹替、电视旁白，根本不是一个赛道的。
　　实在不好比较，但真要比较的时候，例如红毯合影，活动排座，又得要让一让。所以就很难说。加上其他大火的艺人也常常来配音，会有种下沉的错觉，更模糊了。
　　当然，凡事有例外，每行有大腕。
　　国民级的搞笑艺人，地位只高不低，说到底，还是要看有没有实力，有大能耐，破圈上位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而声优界迄今，还没有出现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破圈代表。
　　想想也正常，主业是不出镜的幕后，想要更多曝光度，就非得干点跨行的事情，唱歌也好，演戏也好。但问题在于，在那些领域里，本就有一群废寝忘食冲击目标的人员，你要怎么靠副业打败别人的本行拿成绩？
　　有这种天分，早点全身心的演戏和唱歌，它不好么。
　　动漫作为日本文化产业的一份招牌套餐，相应的声优业不会太小，也会壮大发展，但市场又没那么的大，单纯做声优的上限能瞧得见。声优偶像化的畸形之处就在这里，浪潮之下，的确提高了声优的待遇，但绝对很难孵化出浪潮的代表，几乎不可能。
　　——直到“泷泽悟”这个不务正业的异类出现。
　　因为恰恰，“不务正业”就是“畸形”之下登顶的唯一正道。
　　那人首先做到了才貌兼备，除开形象外，配音技术在中青年一辈里也是出类拔萃。而后客串了作画监督，这个其实还好，尽管很诡异，但勉勉强强还在动画领域内。
　　关键的转变在于参演了《浪人剑心》，第一部电影爆火，第一个影视角色也是大火，甚至一度还被电影报刊评选为最具潜力的新人演员榜单里，高居第三，影评人很是称赞其浑然天成的表演与天赋，导演在采访时也多有提及，多有溢美之词……
　　因而动画制作组起初没抱什么期望，是完全正常的。
　　这是一个迟早会创造行业历史的男人。他的时间，很宝贵，他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影响事业规划。实际上，稍微看看履历，就不难发现，他出道后参演的作品，大部分都是有讨论度，制作不差的，值得再次回味的佳作，而不是流水线的套路番。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工作的第一天，就在叮嘱经纪人挑剧本了。这就是“强者”的自知之明和远见啊。
　　所以在跟经纪人柏井一平联系时，只是稍微提了一嘴，没有邀请——不管怎么说，子供番也好，龙套也罢。最起码的，泷泽悟可是从来没有配过后宫番啊！
　　这或许是艺术追求的底线，都说不定。
　　经纪人柏井一平也确实回复说“贵方的说法，令我心情极度复杂，可以说是不知所措到了极点。但这份诚意我确实是感受到了，总之我会如实转告……相信你们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
　　嗯，很标准的职场上的客套和场面话。
　　正当觉得就这样翻篇的时候。
　　超新星抱着原作轻小说，以莫大的喜悦和荣幸，堪称是失散三十年的亲兄弟重逢般的热情狠狠拥抱住了制作人，推都推不开。
　　“实不相瞒，我是这书的老粉呀，从第一卷就追到现在了。无论如何都请务必让我出演，我什么都会做的！”超新星的话语里充满了浓郁的感情。至于那抱在胸前的轻小说成色还很新，和每夜都翻看两遍的自述不符合，都不是问题。
　　这么喜欢，买个两三套，一套阅读，一套收藏，一个摆书架。这在阿宅之中，是很正常的事情嘛，不足为奇。
　　于是高高兴兴的参加试音，结果也很好，无愧是新生代第一人，演技没有任何问题。
　　俗话说得好，人心是贪婪的。在意外之喜后，制作人又心生别样的想法，想问问有没有出单曲周边的意思。
　　之前还跟大猩猩一样咚咚拍胸口的超新星，立即婉拒了。
　　嗯。却是自己唐突了。反正已经合作了，后面再慢慢谈吧。
　　制作人转身而去，心里还是很感叹的。他们打动了新星，解锁了此人合作第一部后宫番的成就！
　　与此同时。
　　尹泽也转身而去，心里还是在狂喜。他不屈艰辛拨云见日，终于成功拿到了第一部后宫番！
　　……
　　久远。
　　我的久远。
　　我久远的愿望终于达成了。
　　“嘻嘻嘻嘿嘿~”男人像抚摸情人一样的抚摸书页，一朝如愿，犹如拿到绝世武功的市井泼赖般奸诈油腻的低笑着，似乎很快就要仗着武功去欺男霸女。
　　“前辈，你笑的好渗人啊。”大西沙织忍不住说，她也不知道，就那副五官底子，是怎么会能扭成邪恶秃鹫脸的，“一个主役，对前辈来讲，也不稀奇了吧？”
　　“我心意外露了么。”尹泽念头一动，努力遏制住精神。
　　“诶，你现在的状态，我好有一种既视感啊。”松冈祯丞说。
　　“比如？”尹泽问。
　　“须乡伸之暴露嘴脸前，就是这种谦谦君子的样子。”松冈祯丞剥着瓜子，一边简单的说，“当然啦，我只是随口一说，角色不等于役者，我还是清楚的。”
　　“？”
　　“呵呵，以前有老人讲，心性灵明的小孩子，总能看穿伪装。大抵，老实人就是有一双洞彻真实的慧眼罢。”柏井一平露出脸谱化的微笑，“相反，一些混久了的社会人士倒是被蒙蔽了眼睛。包括我自己也是呢。”
　　尹泽皱眉，强硬的伸手，把一瓶AD钙奶抢了过来。
　　被夺食的经纪人悻悻的耸耸肩，不敢在此刻俨然半牛半龙的混合体面前造次，转头起身去拿新的。
　　“既然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那想必还是有点根据的。”岛崎信长点头。
　　“你一个外人怎么会在这里。这可是我们事务所的公共休息区。”尹泽斜着眼睛说。
　　“我来代代木有事要做，天气这么热，就顺便进来歇会。”岛崎信长说，“而且我怎么就是外人了？前些日子你和松冈还拉着我痛饮，说情比金坚呢。”
　　“哼。”尹泽只回应了一个鼻息之音。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你忘了桃园之誓了吗？”岛崎信长颤抖的伸着手指质问。
　　“啊哈哈，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尹泽轻笑。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碍眼了。”岛崎信长甩手，高冷的离开沙发。
　　“话说你来代代木是做什么？”松冈祯丞问。
　　“朋友约我去书店。”岛崎信长随意的说，“毕竟我在写文嘛，应该关注下市面上的作品。”
　　松冈祯丞和尹泽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神情都各有深意。
　　“既然是和朋友一起看书，之后少说也要寻个咖啡馆休息聊创作，我有一张绯玫的会员卡，你大胆刷折扣，请别人吃点冰淇淋和蛋糕，记住，不能太小气。”尹泽突然温柔，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灰红色的卡片。
　　“这卡是不是今天到期，我到柜台掏出来，就要帮你续费？”这倒是把岛崎信长给整得不会了，下意识的皱眉反问。
　　“我是那种人吗？”尹泽有些气急败坏，“这卡是我趁活动办的，天热我又懒，就没去过几次，分明是便宜你了。”
　　“……那我就先谢谢了。”岛崎信长拿过卡片，但仍然是疑神疑鬼的翻来覆去检查。
　　“你那个朋友，也是写小说的么？”松冈祯丞心不在焉的剥着瓜子。
　　“是啊，闪电文库的同事。”岛崎信长回答。
　　“嚯——”松冈祯丞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又说，“那平时除了创作，还聊些什么没啊。”
　　“一般般吧，就是正常的交流，你怎么问这个？”岛崎信长疑惑。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松冈祯丞咳嗽两声，“咱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交了新朋友，我想着哪天是不是也能一块出来玩玩啥的。”
　　“噢，这个啊，我估计是不会的，别人不擅喝酒，跟你俩，尤其是跟那个酒罐子，不是一路人。”岛崎信长嫌弃说。
　　“诶，我们出去，又不只是花天酒地。还可以去游乐场坐坐摩天轮和旋转木马嘛。”尹泽接话。
　　“是啊是啊。”松冈祯丞连连点头。
　　“游乐场……倒是不错。”岛崎信长低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行了，有事就快过去吧，别让人家等你。”尹泽催促。
　　“是啊是啊。”松冈祯丞再三点头。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岛崎信长觉得不对劲。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尹泽和松冈祯丞异口同声。
　　“没，没有啊，肯定没有的啊。行了，我这就走了。”岛崎信长视线飘开，哼着调儿就快步离开了。
　　尹泽和松冈祯丞一齐朝门口的方向发出“噫”的小小嘘声。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大西沙织抱着水瓶啜吸管，很八卦很好奇的问。
　　“不可说，不可说。”尹泽摇头晃脑。
　　“岛崎信长桑是和女孩子去玩了吧？”大西沙织语出惊人。
　　“你怎么知道？”松冈祯丞一如既往的老实，当即就以疑问的方式而给出肯定。
　　“唉，看你们那副挤眉弄眼的样子，我就猜出来了。”大西沙织摇头，完完全全就是小学男生在互相起哄嘛。
　　“信长好歹相貌也过得去，人又有意思，这很正常。”尹泽锐评。
　　“那松冈前辈呢？”大西沙织兴致勃勃的问。她心里的诸侯烽火图已经崩裂，所以不太跟之前那样慎重非常了。
　　“东京的女孩子都很强势，我暂时不想这些了。可能以后是回老家结婚吧。”松冈祯丞犹豫说。
　　“诶，那声优的工作怎么办？”
　　“接过来住吧。为此，我得努力工作，攒钱买房才行啊。”
　　“很好很好。婚姻最重要的是彼此尊重，你这样柔和富有责任心的类型，以后的家庭生活应该会很和睦。”尹泽赞赏，“我也挺好奇的，以后谁会和你度过余生啊。”
　　“那前辈你呢？”大西沙织又转头问。
　　“我？我现在是单身啊？”尹泽摇摇头。
　　“总不会以后也是单身吧。”大西沙织确信。
　　“我暂时没有想那么远。我优先要做的事，是取得声优最佳男主赏，把协会等级快速提高，以及，以及充分享受当下的番剧。”尹泽再次阴笑，抚摸向承载愿望的轻小说。
　　“……嗯，前辈应该不会是二次元那边的，吧？”大西沙织犹豫的说。她作为这部番剧的配角之一，当然很清楚这是啥类型的。如今记忆里的优秀前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小人得志，所以难免会联想到。
　　“周围有那么多人，我只在大西你这里，听到说他是个二次元。”松冈祯丞嘀咕。
　　“那这样说吧，这作品里，你喜欢哪个女生？”大西沙织指指轻小说。
　　“啊，你问早了，还没配音，他多半是不知……”松冈祯丞正欲说话。
　　“这个问题很有含金量。”这个问题正是后宫男主该思量的核心问题。尹泽眼前顿时一亮，“旁的不说，师妹我们亲近，你会配音的王女，拉·法利亚·利哈瓦因，我优先给个关系分……”
　　“你这么清楚？”松冈祯丞惊异非常。
　　“愚蠢。我可是主角，怎么能对作品不够了解？”尹泽傲然的说，“出版了的，我全都买完了，而且彻夜通读，反复琢磨。对设定和剧情和人物已经是了如指掌。”
　　真祖吸收美少女的灵血，苏醒眷兽，取回力量，这和隔壁的与其约会使其娇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而且隔壁是亲吻稳定精灵，自己是啃咬爆发力量，怎么看，都是自己更激进，更加强大！
　　“嗯，其实每个女孩都很好呀。我倒是挺中意女主角雪菜的。虽然还是学生，但个性坚强，温柔善良，平时的互动很有趣，一旦到了要战斗的时候，又非常的凛然。”尹泽啧啧的说，“既能打趣，又能信任，关键时刻还能托付，非常的好。”
　　“好王道啊。”大西沙织说。
　　“听起来没有任何缺点啊。”松冈祯丞说。
　　“不，那还是有的，怎么说，对主角的占有欲比较强？”尹泽思索。
　　“那么究竟是哪位声优来演绎呢？”松冈祯丞感兴趣的问。
　　“不知道！”尹泽坦荡而中气十足的说。
　　“……”松冈祯丞习惯了。
　　“啊，你不知道吗？试音结果是比前辈更早就出了啊。”大西沙织疑惑。
　　“喔？我还真没听到。不知道是哪位？”尹泽说完又不在意的笑笑，“其实是谁都无所谓，我反正是必定——”
　　“是大泽的种田梨沙小姐，和前辈合作不少次的老熟人了啊。”大西沙织说。
　　“是种田小姐啊……这都是我和她第几次的对手戏了？”尹泽思索。
　　“看来你们的适应性很好啊。”松冈祯丞呵呵一笑。

第一百八十章 福报终于一一到手
　　叮咚。
　　「泷泽悟@9527：传说，不死不灭的第四真祖，是不具任何血族同胞、是不求统治，是率有灾厄化身的十二眷兽，是只顾啜饮人血、杀戮、破坏，冷酷无情的吸血鬼，是超脱于世理之外，更是以往毁灭众多都市的怪物——我叫晓古城，我所在的城市是魔族特区，我身上发生了无法想象的异变，我所要做的，就是补考成功。」
　　叮咚..
　　叮咚...
　　……
　　「？？」
　　「离谱，这人居然连发了5条广告！」
　　「太迷惑了。参演的电影就纯转发别人编辑好的推文，自己是只字不提，我还是看了原推才发现的。而动画就认真对待」
　　「呵呵，和项目是哪个次元的没关系，他只是单纯神经刀，冷知识，截至目前，他主动编文宣传的动画，不超过五部」
　　「轻小说改编啊，好像还可以的感觉」
　　「又是推主和种田小姐的对手戏啊。先前的境界彼岸里还生离死别呢，现在又在结另一世缘分了，哼哼」
　　「冰菓啥时候出第二季啊！你不是京都动画的作画监督吗？来点作用啊！」
　　「呜呜，哥哥终于又营业了。但是能不能多发点生活相关的动态呀~」
　　「如何评价N站的新锐视频‘绝世的高手从此逝去·不屈的无敌就此诞生’」→「懂不懂业余一哥的含金量？」→「很喜欢推主的直播间名称‘休闲主播专心画画’」
　　「手法很好，机制背的很熟。但请回答一下，为什么12号晚上8点11分，会因漏怪这种低级失误而让队内的拉拉菲尔黑魔导师惨死当场？」
　　「虚假的光之战士代表：完美无缺的公式建模。真正的光之战士代表：黄头发绿猪骑士。」
　　「真不知道为什么，评论区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明明身兼多职，平时一定非常累，却罕有鼓励，果然只有我们会心疼哥哥。期待小森林的点映上线，一定会支持呀」
　　「萌新求教，老师们常说的19号是哪支笔，能否分享一下珍贵的笔刷？」→「硬边圆就是19号，19号就是硬边圆」
　　「推主还记得克伦威尔吗，他是怎么死的？」
　　……
　　尹泽平时是不看评论的，数量多，成分复杂，看了头晕。但生涯第一部后宫番，意义重大，当然要看看反馈，更要加大力度，不遗余力的宣传。
　　在这一大堆回复里，他眼尖的捕捉到了新锐视频的字词。
　　以艾尔雷多为引子，男人加入鬼畜全明星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仍旧富有活力，归根结底还是本人的素材丰富。除去经典永流传的芒星沉坠外，更有各种生放送里出现过的万能圣言模板，这些都在站内十分泛用流行。各类游戏集锦更是锦上添花，火上浇油，落井下石。
　　其中《绝世の低手》作为当中集大成者，点击量傲人，任何时间点进去，都有同时在线观看的同道。但自从主播败白金，失本命角色，删游戏引退后，热度在慢慢冷却，和所有网络娱乐事物一样，慢慢归于尘土。
　　然而某个夜晚，改换姓名的主播一夜穿十八，遇神杀神，饱饮王血，重回云霄。登时就又往火堆里浇了几吨油下去。各个游戏动漫群纷纷引为美谈，各个小营销号们也复制粘贴。
　　所以这又是什么视频了？
　　尹泽皱眉。
　　感觉应该是正经向、热血向的。
　　男人熟练登陆网站，开始搜索，才打出前一半，后一段的字符就立即自动跳出来，彰显着不凡的热度。
　　先来瞧瞧UP主是谁。
　　金山浪子？
　　很确定是自己不认识的人，但隐约觉得又在哪里听过。
　　点击开始，画面刚加载好，便被密密麻麻的弹幕所覆盖，不得不屏蔽欣赏。
　　键盘声砰砰咚咚的发散在外，灰色长衫的老者仿佛被注入了灵魂，施展出染血的杀人术，不断将挡在胜路前的敌人击败打碎。他就这样攀向顶峰，直到摘得象征荣耀的云霄徽章。而这些碎片化的光辉过往，都始终有一个男声在旁激情解说着，搭配灰色的滤镜与喝彩声，更添年代感，有种老比赛里，英雄夺冠纪录片的韵味。
　　‘绝世高手毫无疑问就是现在的业余第一人。他的天赋有目共睹，以非职业之身，多次击败职业选手，他若真个踏上赛场，未必不能铸就新一轮的传说！除此之外，他也是当世第一流的袁无敌使用者。让我们期待他今后的表现！’
　　男声的用词，抑扬顿挫的语气，都像极了联赛解说，观众完全能感受到蕴含在声音里的欣赏和崇敬。
　　接下来，绝世高手继续高歌前进，云霄榜的排名也在稳步上升，灰色的滤镜也随着不断轰杀这些至强者而在慢慢回暖，大气的BGM也响起，仿佛在铺垫大神的诞生。
　　直播间里传来某人的桀骜笑声，只听那主播轻描淡写的在点评如今的一流高手，言语间，饶是川生春、板桥元，也是能信手打败的颜良文丑。
　　年轻天骄一鸣惊人，跨过云霄，更入天门，好一番豪杰英雄气，天地孤影任我行！
　　然而，极盛也将迎来极衰。
　　犯下傲慢之罪的绝世高手，被戴门肆意揉捏，跟扔洋娃娃似的扔向天空。现场旁观决斗的解说男声更是发出了如同信仰崩塌般的痛苦嚎叫。
　　‘啊啊啊BC炸气增伤，老袁落地没有一点办法，直接被扣光血量！绝世高手连挣扎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绝世高手倒了！’
　　与此同时，事件受害者也发出了符合分奴气质的哀嚎。与凄惨的绝景相得益彰。
　　画面就此开始失色，就像血液被抽取了一样开始苍白。
　　而当接续到末拳5发售，确认袁无敌不会登场，主播在说出那番感动至极的万能分手圣言，卸游转区后，画面就如同玻璃般的碎裂，归于彻底的黑暗和无。
　　只剩男声的碎碎念在空谷里回荡，如此的孤独，如此的失落，如此的空虚。
　　‘结束了……再也看不到丧流暗杀术和忌流格斗术的丝滑切换了。’
　　‘大家好我是金山，欢迎来到新一期的巅峰赛解说分析。这场是复盘绝世高手VS板桥元。可以看到老袁留在中场，在观察对手，在互拼升龙取得优势后发力，将所有气槽资源全部打出，这是绝世高手非常有个人特色的连段，只有他把流派切换运用的如此精湛，哪怕是以进攻性著称的板桥怒鬼也无法抗衡，谁也，谁也不是暗杀拳的对手，呜呜呜……’
　　‘大家好我是金山，从这期开始，我将努力上分，争取夺回云霄王者＃48的席位，并且超越过去，请拭目以待！’
　　‘哈，终于进入100名以内了，真是不轻松啊。每场都像是训练赛。’
　　‘被挡在50名以外了……已经被卡了快2个月了。或许，或许是我没有天分吧。电子竞技就是这样的残酷，我早该明白的，有些事，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达成的。’
　　‘绝世高手也真是的，一点打击都受不了，明明有这样的天分，唉！’
　　‘我最喜欢的玩家已经不是绝世高手了。’
　　‘回忆很美，就让最美好的停留在过去吧。请大家都忘了绝世高手桑吧。’
　　声音散去，普通的直播画面恢复。从桌面的各种录制和剪辑软件，可以看出，这是UP主自己的直播间，而且他正在一边工作，一边与观众闲聊。
　　‘什么？绝世高手开播了，在打末拳5？’男声微微一顿，藏不住的惊愕。
　　沉默。
　　良久的沉默。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那就去看看好了，我主要是为了照顾想听解说的观众。’男声犹犹豫豫的从收藏夹里点开标签，迅速跳转到某绘画分区。
　　刚一进去，就见到赤红乱发的拳魔将敌人轰倒在地，霸气天成。
　　男声像是出于习惯的开始了讲解。
　　‘非常扎实的进攻，纵使阔别许久，但也曾是触摸过顶峰的存在，这种低端局轻松拿下没什么好意外的……’
　　‘第四战，总算是遇到不错的对手了。只是双方的差距仍旧很大，干净利落的赢下比赛。’
　　‘第十战！对手是使用强势角色的高手！双方还在试探，怒鬼骗招成功了，但是被硬凹了，起身互择升龙，两者的血线持平，谁都有可能反败为胜。怒鬼再次预判成功，赢了赢了！十连胜！’
　　随着越来越精彩的实况，男声的话语都开始激烈兴奋起来，他一直没有离开座位，连水都没喝，嗓子都开始因快速的说词而嘶哑。
　　一场又一场的碎片被接在一起，让人联想到在过去，也有一段这样的辉煌之路。
　　‘第十七场！情况不好啊，专业解说这种局面还看不出来吗？’
　　‘哎呀我好紧张啊！对手直接A过来了，对手要拿小分了！哗？怒鬼教科书式的读招，炸气一套，能带走吗？能带走吗？超必杀摁出来了！一打三，绝世高手要一打三了！一打三！赢了！’
　　以绝对的强势击坠第十七场的云霄王者，怒鬼此刻身上缠绕的心念与斗气堪称天下无双，已是另一种的生命体。收看实况的男声解说甚至在连拍桌面，咚咚咚的发泄。
　　一道利刃出鞘的冰冷效果音径直的插入，紧跟其后的，是一个仿佛燃烧着火焰的ID登场。
　　‘是大古吗？！偏偏在这时，命运的敌人，最强的敌人出现了！’
　　骤然的寂静。画面里只有拳魔与柔道家互殴的场面，只有键盘声敲击的声音。
　　曾经无数次的战斗画面一张接一张的闪现。
　　直到时空重叠，两张影幕盖在一起，怒鬼和袁无敌的身影重合，不变的是，他们的对手，仍旧是那个顶天立地，能将山岳搬倒般的魁梧武术家。
　　惊雷一闪，划亮风雨之下死斗的两者面容，疯狂与冷漠，与此同时，激昂热血的BGM震荡轰鸣。
　　‘怒鬼反击了，双方换血没有谁占到优势，消失许久的绝世高手，如今和世界的野兽在互相啃咬，且丝毫不落下风！对阵天衣无缝的霸主，归来的无敌不见颓势！’
　　男声的语速快如子弹出膛，近乎呐喊。
　　绘画分区的热度在飞速上涨，一连串的进入直播间的提示。
　　‘最后的20秒了，倒计时前，是绝世高手哒！历经十七番的苦战后仍在顽强抵抗，要在这里向所有人展现‘无敌’的气魄与尊严吗？！’
　　‘天波旬闪空的残影显现了！精准到极致，这难道是要反杀了吗——以天衣无缝，战胜天衣无缝！成功了！反杀了，反杀！’
　　男声大力嘶吼，情绪感染力拉满。画面一下子被各种颜色的弹幕灌满，那并不是视频本身的弹幕，而是视频里直播的弹幕。如此的密度，可见当晚的狂热。
　　连尹师傅本人都动容了，多少年没见过这种正能量，正面的视频。他立刻解开弹幕屏蔽，瞬间画面就被彻底淹没。
　　「属于是基督山伯爵般的桥段了」
　　「究极天波旬闪空，卡在判定的前一帧，宛若盲眼穿飞针的变态，实战打出Tas的效果，真的服气」
　　「虽然隔天就大输特输，但重活一世的无敌高手最新的排名是31位，业余天花板岂是浪得虚名」
　　「视频的技术力太高了，好顶的剪辑。尤其是袁无敌与怒鬼重叠在一起，朝戴门舍命进攻的身姿，泪目」
　　「混沌流选手，他的技术上限有多高，操作下限就有多低（大嘘）」
　　「这不比《约会大战斗》热血？？」
　　「金山哥好深厚的情感啊，是这样的敬爱绝世高手呀。站内的两大黑粉，隆中肥龙和大都督绝不能与你抗衡的呀。」
　　「太好看了，我要从前传《绝世の低手》再按时间线看一遍！」
　　「大哥已经是我们横版格斗圈的全民偶像了，太精彩了，连隔壁四十岁的大叔看了都热泪盈眶」
　　尹师傅赞赏的大力点头，可以说是龙颜大悦。
　　立即就点赞投币以资鼓励。
　　好起来了。
　　后宫番在手，在鬼畜区又被拨乱反正。
　　勤勤恳恳工作这么多年，属于我的福报，总算到来了！
　　想不到N站里真有我的忠实粉丝。
　　尹泽再次皱眉，既视感越来越重，这人到底是谁呢。
　　……
　　远方的激战之夜电玩城。
　　金山道沉稳的坐在游戏机前。
　　跟游戏频道里不同，现实的他话少言简。
　　可能人类只要触及网络，便会性情激增吧。
　　坚信精神的韧度足以胜过先天肉体的反应。
　　砺练至极，如鬼上身。
　　漆黑的关西挑染青年。
　　他始终在等待，等待那个复活归来的无敌，等待那个男人坐到1P的空位上。
　　已经取回了斗之心，为什么许久没来打电动。
　　总不会是在陪女孩子玩吧。
　　金山道表情凝重。

第一百八十一章 历史时刻
　　横枪立马，独啸秋风！
　　尽管是大夏天，但丝毫不影响那回荡在男人胸心内的沙场豪情。
　　尹泽一个帅气的转弯，拐进大楼旁的小巷，他将金发大洋马停好上锁，摘下摩托车头盔，面具之下，是一张闷热，被汗水浸湿的绝美容颜。
　　真是苦恼啊。这种季节，每次出行，就要触发一次被动技能。
　　大洋马虽好，但毕竟还是身材娇小了。一旦天气不良，还是比较麻烦。
　　一辆能遮风挡雨的大车还是需要的，牌子和装载量无所谓，面包车性价比就很高，总之哪天去寻个物美价廉的丰美娘吧。
　　尹泽早有准备，掏出湿巾纸，擦拭脸蛋，感受微不足道的清凉。
　　按理来讲，在这种严峻的天气，还要出行上班，一般社会员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然而这次，男人总是无法抑制住过年吃杀猪菜般喜庆的微笑，那种劳动最光荣的朴实品质，正在这个物欲横流，快节奏的时代里熠熠生辉着。
　　尹泽前去乘电梯，发现太慢，由于活力过剩，他竟然蹬蹬的爬楼梯而上。
　　刚一到录音室外的休息区，见到胖墩墩的音响监督，尹泽就高兴的上前拥抱，爽朗愉快的说：“今天请多多指教呀。”
　　“来的这么早啊。”明田专仁歪歪头。
　　两人其实不能说陌生，也算是认识。
　　明田专仁于松冈祯丞而言，就像长崎幸楠于小白龙。
　　而小白龙另一个颇受其照顾的音响监督，一之濑雅文，则是明田专仁爸爸的学生。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有一层友好的关系存在。
　　加上某人如今乃是货真价实的超新星，业内人士，即便是没合作过，也多少听过一些相关的传闻。至于是好是坏，那就不清楚了。
　　“怎么，你把时间记错了？整整来早了半小时啊。”明田专仁问。
　　“我满心只想工作，我的心里只有上班。”尹泽感情浓郁的说，“我厌倦了在家里无所事事喝饮料吹空调的时光，我想要演绎和创作，想要燃烧和奉献。”
　　“你是不是中暑了？”明田专仁沉默了一下。尽管不是特别熟，但起码的认知还是存在的。
　　“我现在的状态可是完美到不行了。”尹泽摆摆手。
　　“呃，你先歇会吧，有什么事，记得跟Staff人员说。”明田专仁识不出根底，犹豫而保守的说。
　　“好好，音监想喝些什么？我帮你买？”尹泽看向自动贩卖机。
　　“不必了，不必了。”明田专仁连忙说。
　　“哦，我知道了，因为长时间在这里工作，所以都厌倦贩卖机的货物了吧，我即刻去附近的便利店买更好更贵的。”尹泽豪情万丈的说，“别的不说，这次是咱们声优组第一天开工，理应由我这个主役做做场子啊。”
　　不等音响监督说话，男人又风风火火的走了，而且又是懒得等电梯，跑的楼梯。
　　在这之后，音响相关人员，每人都得到了冷饮和雪糕。
　　“这还是个忠厚人呀。”一位副手舔着高价雪糕说，“以前听人说他行事老气，上班只为下班，今天一瞧，哪里是这样嘛，明明很有干劲的呀。”
　　“上午做过清洁了。”明田专仁拿着雪糕，提醒。
　　“哦。”尹泽只能遗憾放下手里的扫帚。
　　这可恶的休息时间，真是度秒如年啊。
　　终于，时间拨到了预约的时候。
　　录音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您好，鄙人是《嗜血狂袭》的主役，晓古城的声优，请多多指教！”男人优雅而热情的起身迎接，声音洪亮。
　　“你突然这是做什么呢。”穿着牛仔短裙的日高里菜拿着台本，被这场面唬得一愣一愣的。
　　“哎呀，是出道多年，经验丰富的日高桑呀。有您的加入，我们这部作品，一定会更加优秀吧，要仰仗您的出色演技了呢。”尹泽忙不迭的说，邀请入座。
　　怎么感觉内容有点阴阳怪气的，日高里菜心想。
　　“天气如此炎热，前辈赶路而来，一定口渴了吧，这里有各种饮料，请随意拿吧。雪糕的话因为化太快，我都分享给Staff了。”尹泽提来一个大大塑料袋。
　　“我自己带了水，有保护喉咙的功效。”日高里菜说。
　　“呀，真不愧是前辈，就是比我们想得远，准备周全呢。”尹泽顿时竖起大拇指。
　　所以真的感觉好奇怪，好做作。日高里菜斜着眼睛，但她很快就问：“你之前，是不是去拍戏了啊？”
　　“是啊，出差公文我都发朋友圈了。”尹泽点头。
　　“哦，我有个以前的同学，也在剧组，顺便提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巧。”日高里菜说。
　　“哪个同学？”尹泽疑惑。
　　“松冈未优。”日高里菜说。
　　“啊，这不是我女朋友么？”尹泽恍然。
　　“？”
　　“我意思是，在电影里，她是我女朋友。只不过因为影片类型的关系，我和她的出镜率都不高，连带着虽然是情侣的设定，但基本没什么交流。”
　　“听口气，你很遗憾咯？”日高里菜抱起手手。
　　“本来就不是爱情片，有什么好遗憾的。”尹泽摇头。
　　“人家很漂亮吧？”日高里菜又问。
　　“既然能做艺人，形象自然不会差。”尹泽表示肯定。
　　“哼，娱乐圈里有很多漂亮的姐姐。你要是继续做演员，迟早会合作爱情片的。”日高里菜说。
　　“扭扭捏捏的情情爱爱、风花雪月，非我所求。”尹泽不屑。
　　“……话说，后辈君，你真的想做演员么？”日高里菜想了想，还是说，“不打算做声优了么？想要转型吗？”
　　“没有啊。我做演员是另有原因，也没有想大力发展的念头。”尹泽回答。
　　“虽然由我这种没有任何成就的人来说会显得好笑。但是，我感觉后辈君，不太适合去做演员，去做个公众人物。”日高里菜坐在沙发里，显得很是娇小，慢慢说着。
　　“你的感受是对的。”尹泽浅浅一笑。若不是神明的巧合，他连声优业都不会接触。应该会真的加入到吉田哥的第三开发事业部。
　　毕竟，这种一线大厂，对没有研发经历的原主美候补来说，确实香啊。
　　很快，又有一位女声优进来。
　　“您好您好，鄙人是《嗜血狂袭》的主役，晓古城的声优……”男人跟之前一模一样的起身、拉近距离、打招呼、夸赞、分享饮料。
　　“啊您好。我是SigmaSix的濑户麻美沙，也请前辈多多指教。”女声优面对这日式职场里罕有的迷之热情，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但还是很迅速的礼貌回应。
　　“我也算前辈么？”尹泽挠头问。
　　“我是2010年出道的。您当然是了。”女声优客气的说，“而且比较巧合的是，以前我也参加过《Fate/Zero》的收录呢。”
　　“有这样的事啊。”尹泽点点头，人生回廊正在飞速查找。
　　“不过我们没见过面呢，因为您杀青的比较早。”女声优又说，“而且我配的也是很小的角色”。
　　“是这样啊……”尹泽被主动的回忆起了双枪骑士哥，险些影响完全境界，但好在今天将彻底改变。
　　之后，又有一位女声优进来。
　　“这不是井口美香桑吗，真是很久不见了啊。日笠阳子桑还让我向您问好呢。”男人熟练的摊开塑料袋。
　　想当年啊，铁三角一块在学园都市做混混，可没少跟修女小姐身边的刺猬头小哥打交道。
　　井口美香也是一位比较大方、知性的女士，俩人都笑着打招呼，说了些话。
　　门又被推开。
　　但走进来的却是一个男声优。
　　座长、主役，没有丝毫的动作，保持着沙发端坐的模样，如同一尊雕塑。
　　“哟，咋这么一大袋东西呢，我随便拿了？”岛崎信长见状，乐呵呵的搓着手手主动走来。
　　“赶紧拿，去坐着研究台本。”尹泽嫌弃的说。
　　“你都不问问我演谁？”岛崎信长讶异，“我预想的场景里，你应该会更吃惊更疑惑才对的啊。”
　　“……有一说一，我不是很在乎你演谁。”尹泽沉声说。
　　“唉，淡了，淡了啊。”岛崎信长唏嘘着转身。
　　“慢。”尹泽忽然叫住。
　　“怎么了？”岛崎信长微笑回首，“算了，也不钓你了，其实我饰演的是剧中男主的好友，怎么说，是不是非常契合呀。”
　　“谁管那个东西。我是想说，你快把绯玫的会员卡还给我。”尹泽伸手。
　　岛崎信长啧了一声，暗道这货真是滴水不漏，把卡递过去。
　　“玩的开不开心啊。”尹泽老神在在的把卡片插回钱包。
　　“一般般吧。”岛崎信长眼神飘忽，似乎没有想就这个话题进行深入交流，只是默默拿了两瓶水坐回去了。
　　哼，无关痛痒的小小插曲。
　　在这之后，一身浅色连身裙的女主役终于登场。
　　“种田小姐，又见面了。我俩就不讲什么客套了。”尹泽笑着说，“这次又要多多互相帮助了。”
　　“你头发剪短了？”种田梨沙挑眉，注意到说。
　　“嗯，之前因工作，剪了短寸发，这些天又长出来了。”尹泽如实说。
　　“嚯，听说发型很能影响形象呢，我倒是挺想见见你圆溜溜脑袋的样子。”种田梨沙若有所思。
　　“是短寸，不是光头。”尹泽无奈的说，“不过我倒是有拍照片，你要是真好奇，我之后发你Line就是了。”
　　“发吧发吧。”种田梨沙扬扬头。
　　人员差不多都到齐了，录音室里还有几位年轻，刚出道的路人役的新人。总之，基本都拿到了冷饮，虽然礼轻，但情意重嘛。
　　由于担当座长的主役声优特别能侃，特能摆龙门阵，加上没有威严深深的大前辈，基本都是中青年，所以氛围倒是很不错，比起其他一些公事公办的片场，要友好融洽些。
　　意外的，来向主役搭话最多的，不是这些个熟人，而是新人们。
　　尹师傅早在京都动画就鼓励过职场后生了，到这也是老样子。那副精英的模样，那副和煦温润的方式，散发良师益友的气质。
　　“他今天是不是有点奇怪啊。”日高里菜低声嘀咕。
　　“是有一点。”种田梨沙点头。
　　“之前做主役的时候，也就在收录时，才这样专注吧？”
　　“确实。”
　　两个都有过主役对手戏经验的女孩小声交流。
　　岛崎信长最为悠然自得，他时而喝喝水，时而翻翻资料。都什么年代了，还在因营业模式而惊讶？
　　“大家好，差不多要正式收录了噢。请做下准备。”明田专仁在控制台，通过播口提示众人。
　　专业声优们纷纷打起精神，尹泽也把会影响收音效果的东西拿到外面去，比如那塑料袋就铁定不能留。而那些冷饮，没有一瓶是会起泡的。
　　……
　　“啊，那群人啊。好像是在说，初中部会有人转学过来。说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呢。”新人说。
　　“他们聊的转学生，该不会是你妹妹班上那一个吧？”濑户麻美沙不怀好意的说。
　　“应该是吧。”尹泽点点头。
　　“那你不用过去看吗？”
　　“算了，我就不凑热闹了。”
　　“这就对了呀，你有浅葱嘛。”
　　“嗯？”尹泽发出王道钝感系的天真无邪的惊讶声。
　　屏幕里，火柴人男女不小心对上目光，又慌慌张张的同时挪开。
　　“你又来了，动不动就说这种话……我和古城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啊。单纯只是从初中时认识到现在的朋友，对不对？”濑户麻美沙支支吾吾的说。
　　“是啊，我们只是很熟的朋友。”尹泽纯真的说。
　　来了。
　　来了。
　　就是这种简单有力的桥段，象征着其纯度！
　　从这一刻开始，便不会有任何包袱和怀疑。
　　因为这是真的！
　　……
　　“哥哥，起来啦。天亮了喔。闹钟都响过头了，而且你今天也有补考吧？早饭我做好了，快点去吃，不然我也不能洗碗收拾。我还要晒棉被，你快点起来啊。”
　　男孩被抢走床单，从狭窄的床上滚落。尚未对焦的眼睛往上一看，看见的是妹妹熟悉的身影。
　　毫无疑问，那是火柴人脸。
　　但不影响专业声优去脑补。
　　只见那分明是表情丰富的初中生美少女，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睛。一身短裤和无袖背心的居家休闲打扮，外面加了一件橘色围裙，平添几分贤惠气息。
　　火柴人少女用牙签手抵着腰。
　　“好了啦，快起床。还睡不够吗？对了，不可以给老师们添太多麻烦哦，像之前那样，看到哥哥的名字被贴在教职员室的布告栏上，人家也会觉得很不好意思诶。唉，真是的，我明明平时就一直强调，制服长裤脱掉以后要用衣架挂好嘛。”日高里菜娇声说。
　　男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懒洋洋地起身。
　　“——哥，你有在听吗？”日高里菜拉长着绵绵的音调。
　　“啊，抱歉。你刚刚说什么？”尹泽歪头。
　　“真是的！我是说有转学生啦！”
　　“喔……”
　　“暑假放完以后会有转学生来我们班，是个女生。昨天我去学校参加社团活动时，请老师帮我介绍过了。听说她是去办转学前的手续。那个女生非常可爱呀，之后我想风声绝对也会传到你们高中部的。”日高里菜肯定的说。
　　“嗯。”尹泽不以为意。
　　“哥，你有没有对那个转学生做过什么？”
　　“呃，你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那个女生有问我诶。当我介绍完自己以后，她就问我有没有哥哥，还问古城哥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
　　“我才想问呢！”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你在学校的成绩、喜欢吃什么东西、喜欢哪些写真女星，好像也讲了你以前初中轰轰烈烈失恋的事情……”日高里菜烦恼的说。
　　“你为什么要和初次见面的人聊这些啊？”尹泽正经起来。
　　“嘿嘿，谁叫那个女生很可爱嘛。我偶尔也想帮哥哥牵线搭桥嘛。”日高里菜诶嘿的笑了一声。
　　呜呼，福报接连而来！
　　曾经阴谋诡计、交锋多次的年下前辈，如今正乖巧无比，虽然只是演戏，但亦是很不错。
　　这就是后宫番吗。
　　这就是美丽人生吗。
　　松冈啊，你迄今为止，到底夺走过我多少幸福！
　　……
　　火柴人痛苦的跪下，肩膀微微颤抖着。唇缝间露出尖锐的牙齿。
　　吸血冲动。
　　渴望鲜血的欲望强烈难挡，甚至视野都染成通红。焦躁、窒息感、坐立不安。
　　“哈，饶了我吧。”
　　鼻子深处隐隐作痛，金属味的血在口中扩散开来。如果只是渴望血的味道，就算尝自己的血也可以。
　　只要太兴奋就会流鼻血。因为有这样的体质，每当吸血冲动产生，总是能靠这个小招数压制。
　　男孩一边擦着鼻血，一边烦闷的叹息。
　　能不去吸别人的血当然很好，但问题在于，行为不太端正。
　　现在的男孩看来就像是一个闻了女生的钱包就突然喷鼻血的家伙，完完全全是个大变态。
　　更不凑巧的是，有人走过来了。
　　走近的女学生停住脚步，然后静静地叹了口气。
　　“闻了女生的钱包居然会感到这么兴奋，你这个人果然很危险。”
　　耳熟的声音。
　　从剧情来讲，是一面之缘后的再次相见。
　　从现实来讲，是已经轰轰烈烈好久了的搭档。
　　荧幕里，背着吉他盒、身穿制服的火柴人女孩，正用两根潦草的线条所表达轻蔑般的眼神俯视着男孩。
　　“前辈，这里是初中部的月,费?'群"85.'7６!:634"42免:!费"提取次!元鸡;"刺?!猬菠萝":看群';简介加Q无"偿接五,,折代購校舍吧？”种田梨沙发出叹息，“那个是我的钱包对不对？”
　　“啊对对。没错，我是捡到来还你的。”尹泽说。
　　“但是你在这之前，闻了钱包的味道，还兴奋得流鼻血？”种田梨沙嫌弃的说。
　　“我，我又没有对钱包的香味感到兴奋。只不过，我回想起你昨天……”尹泽忽然住口。
　　“咦？”
　　屏幕里的火柴人少女停顿住了，然后下意识按住由一根线条勾勒的三角形裙子。极简的脸蛋里又用红笔涂了几下，表示面红耳赤。
　　“请你忘记昨天的事。”种田梨沙装作冷静的说。
　　“好的，我会忘掉颜色的。”
　　“？”
　　砰。
　　效果音。
　　火柴人少女红着脸打了火柴人男孩一下。
　　小白龙暗暗握拳。
　　太对了哥，哥太对！
　　……
　　“哈哈哈，你的感觉没有错，年轻的剑巫喲。使魔力无效化，斩裂任何结界的神格振动波驱动术式，这对付魔族的王牌。参考你的战斗数据，我总算是完成了。”
　　持着大斧头的魁梧男性彻底把握住了战斗局势，满足的笑着。
　　姬柊雪菜在震惊之余，勉强抵挡敌人的攻击。
　　“狮子王机关的秘密武器，七式突击降魔机枪，世上唯一实用化的神格振动波驱动术式。而将它带到这座岛上的剑巫，我十分的感谢你啊。甚至完美到足以将第四真祖的魔力弹回！”
　　“怎么会……都是因为我。”姬柊雪菜有些动摇。
　　“永别了，小姑娘。狮子王机关的可怜傀儡啊，至少不是死于魔族之手，而是死于同身为人类的我手下吧！”魁梧的男性挥动巨斧，宽阔的锋刃带着锐利的风声直劈而下。
　　无法躲过这一击。
　　即便以灵视预测几秒后的未来，结果也仍是自己被斩断。
　　姬柊雪菜微微闭眼。
　　然而，接下来所感受到的，并非是被切开的莫大痛楚，而是一股灼热，以及软趴趴靠在身上的宽厚身体。
　　“咳——！”
　　晓古城的嘴里涌出大量鲜血。
　　在危机时刻，男孩主动挺身而出，抗住这致命的一击。
　　“前……辈。”姬柊雪菜下意识扶住对方。嗓音颤抖。
　　战斧的一击，毫无阻碍的切开了男孩的身体。肋骨破碎，躯体化为两段。骨片和血肉四散一地，血管和肌肉被扯断，跌落在地，发出干瘪的声响。一瞬间，脚边已经是化为了血泊。
　　连着男孩头部与躯体的残肤，因承受不住肉体的重量，如薄纸般应声撕开。只剩那颗无神睁着双眼的首级，还留在女孩的怀里。
　　而分割的身躯，里面的内脏也被战斧附带的特殊术式搅成乱麻，惨不忍睹。
　　“前辈，为什么，你怎么……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
　　攻魔的长枪从姬柊雪菜手中松脱。她用双手死死抱紧那颗头颅。
　　……
　　“……”尹泽。
　　“OK，中场休息一下吧，各位辛苦了。”明田专仁说。
　　大家放松的回到座位补水，也不会担心因动作过大而发出噪音。
　　“还有这种桥段啊。”岛崎信长负手说，“不知为何，我开始觉得很正常了。”
　　“听我说，你别急。”尹泽显得很淡定，“真祖是不死不灭的，待我恢复后，才是关键的正题。”
　　“啊？什么意思？”岛崎信长不解。
　　“这都不明白，真逊。当然是吸血了。”尹泽哼哼的发着笑，神情振奋。眼睛都弯成一条弧线，很有咸湿反派的神韵。
　　后方。
　　“虽然一如既往的演技精湛，但果然怪怪的。”种田梨沙低声说。
　　“是啊，仿佛哪里开始腐化了一样，但偏偏毫无知觉，乐在其中。”日高里菜也低声的说，“不过考虑到他曾有充分的，演绎过变态的经验，倒也正常。”

第一百八十二章 至高伟业
　　姬柊雪菜回过头来，面颊点着酡红，她眼眸轻颤，用极为低微的声音说：“前辈，请吸我的血。”
　　“什么？”火柴人男主吃惊。
　　“因为前辈以往没吸过人血，所以眷兽们才不认同这样的宿主，前辈你之前这样说过吧？”
　　“是，确实如此。”
　　“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阻止不了现在的奥斯塔赫歼教师的。”雪菜努力以冷静的口气说着，“相对应的，如果前辈一个人也无法承担，那我也会一起来承担。”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尹泽忍不住说。
　　“这是当然的。因为我是你的监视者嘛。”
　　姬柊雪菜微笑着，将长枪扎入地面，然后缓缓拉下了中学制服的蝴蝶结。扣子跟着被解开，青涩将熟的胸口隐隐约约的显露在空气中。
　　自皙肌肤与纤纤锁骨，线条细致的颈根也落入眼帘，还能见到颇为保守的白色。女孩慢慢踏出脚步，抬头仰望着对方。
　　当然，这些细致的东西，全都不存在。
　　屏幕里的分镜，就是两个脸部用红笔象征性涂了几下示意害羞的简陋火柴人而已。
　　然而尹师傅何等人也，以超绝的美术功力，加之人生回廊的辅助，便轻松完成了脑内渲染。
　　“前辈，之前你说过我很可爱，对不对？”种田梨沙低声说。
　　“是，是有这么说过，但是……这和现在是两回事啊。”尹泽将小年轻的心思把握的很到位，扭扭捏捏的说。
　　“那就请你负起责任，用行动来表示。”
　　“可是，这……”
　　“我果然……是不配吗？”火柴人女生用力捂着自己胸口，种田梨沙娇弱细声的说。
　　此时，屏幕里的火柴人男主，终于证明了他与一般流水线番剧，截然不同的脾性。做出了实际的行动，用力的抱住了女孩。
　　“前，前辈？！”
　　我的精神能够感受到。
　　这具柔软身躯的温暖和醉人的香气。柔顺头发的芳香，如熟成期前果子般淡甜的吐息。
　　火柴人男主张开嘴巴，尖锐的牙齿显现。
　　吸血冲动已经被唤醒了。
　　就是现在，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演技了！
　　尹泽锋利如剑的眼光一闪。
　　獠牙，悄悄陷进女孩的软嫩皮肤之中。
　　“啊，前辈……”种田梨沙呢喃。
　　多么动人的一幕，经历过重重困难，原本应该是敌对立场的双方，却如恋人一样的相拥在一起。
　　“啾咪滋滋滋咕咕——”
　　突然，很不和谐的声音突兀的穿插进来。
　　那是尹师傅正借助手背，开始模拟啃食吸血的声音。
　　流程和技法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说早有准备，看样子某人打算身披暗惧者的马甲深入黑暗里界也并不是口头说说。
　　但是过于激烈，一点都没有进行血之仪式的优雅和从容，反而像是在低头狂啜一大盆鸡汤，吸的是满嘴葱花和油光，偶尔吐点鸡骨头出来，端的是豪迈狂气。
　　“？”种田梨沙。
　　“Cut。”明田专仁无奈的说，一般来说，音监不会随意中断录制，有问题也是过后单独补录，但现在这段太明显了，不得不提，他犹豫的说，“那个啊，主角桑，我没有挑刺的意思，但是照你这样子吸，雪菜可能没几分钟就要被吸到贫血了。”
　　“……”尹泽。
　　“啊这，咋还啃急眼了呢。”岛崎信长又一次抓住时机，发出阳光的笑声在吐槽。
　　“就是啊，后辈君，就算是变成吸血鬼了，能不能对女孩子温柔一点啊。”日高里菜抱手说。
　　“真是临场感好强的演技啊，我甚至感觉脖子有点麻麻的。搭档好几次了，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迫真的压力，你看来又进步了呢。”种田梨沙也笑呵呵的说，揶揄之意明显。
　　尹师傅顿时便涨红了脸，额上隐约有道道漫画般的黑线条，争辩道，“仪式能急头白脸吗，吸血鬼的传统，真祖的吸血能一样吗？”
　　接着就是掉书袋的话。什么“要表现出第一次饮血的笨拙”，什么“被原小说误导”。引得众人都善意大笑起来。录音室里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午安，前辈。怎么了？看你的表情那么吃惊？”种田梨沙温柔的说。
　　“那把枪，雪霞狼，修理完送回来了？”
　　“当然，毕竟这是必不可少的，用来对付第四真祖的装备。我以后会继续监视你，查看你的行为的。”种田梨沙高兴的说。
　　“呃……感觉你很有精神啊。”
　　“咦？我吗？”
　　“因为，那个啊，我们之前做了那种事。”尹泽支支吾吾的说。
　　“那种事？”种田梨沙跟随着分镜的时间轴停顿了一下，然后与火柴人女孩一起爆发，“那，那件事的话，是没有办法，是不可抗力，我希望你能忘掉！”
　　“总不能那么随便的就揭过去吧。所以，你的身体状况如何？”尹泽关心的问，“如果要是因吸血而变成我的血之随从，就不好了。”
　　“请放心吧，我之后用试纸验过了，反应是阴性。而且从月相来推，那一天算是比较安全的。”
　　“你没事就好了。”尹泽放心的说。
　　“对不起，让学长担心了。”
　　“不，我才应该向你道歉。”
　　“前辈不需要道歉，毕竟那个时候，是我主动的。”
　　“可是我也弄痛你了啊。”
　　“不要紧的，只是失了一点血，而且痕迹也差不多快消失了。”
　　“那看来是相安无事了。”尹泽大力点头。
　　此刻，屏幕分镜里，一个新的火柴人如幽灵般的从背景里出现。
　　“哥哥，你们刚刚……你吸了什么？”日高里菜音调压的极低，蕴含着强烈的情绪。只有简单五官的火柴人小女孩都好像面色铁青的生动起来。
　　“啊，你，你怎么在这里？”尹泽发出如同出轨被抓住一样的声音跳脚说，“这，这都，这都是误会啊。其实我也是受害者！”
　　“误会？”又一个声音冷冰冰的加入。
　　“咦？”尹泽跟随火柴人男主的视野，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女生。而且对方还是作横眉竖眼的复仇女神状。
　　“难道从主动到试纸，从头到尾都是误会？”濑户麻美沙也实在是一位优秀的声优，将此刻的失望、震惊、悔恨等各种心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感觉就差一把柴刀了。
　　“是的，这都是误会！”尹泽宛如被拷问的间谍一样，咬死了说。
　　“嚯嚯，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么？”濑户麻美沙则轻蔑的笑了笑，然后大声呼喊，“来人啊，快来看啊，这里有个对妹妹的同班同学伸出狼爪的超级变态呀！”
　　“哇！你在喊什么了，至少先听我解释呀！”尹泽惊吓不已。
　　“哥哥是大变态！龌龊男！可耻的犯罪者！”日高里菜也忠实的念着台本。一字一顿，清晰有力。
　　“诶诶，瞧见没，就是那个人，看着还挺正经挺老实的，居然玩弄感情，这样过分……”岛崎信长客串了围观群众，本色出演般的在旁边拱火打风。
　　屏幕里，世界聚焦于卑微的男主角。火柴人男主委屈的仰天落泪，向老天质问，为何要这样对待于他。
　　而在麦克风前，中之人却满面红光，仿佛完成了某种人理的至高伟业，整个人都神采奕奕，久久无法平息，沉浸在荣耀的悠长余韵中。
　　劲啊！
　　太对了！
　　瞧瞧这纯度，这些如陈酒般醇香，油而不腻的超经典桥段，简直就是古典主义式的后宫番啊。
　　区区连啵嘴都少之又少的《刀剑圣域》，区区保守主义的《约会大作战》，又怎能与我相提并论了？
　　哥们我才是王道、是传统派最后的守望者！
　　必须要出一卷小说，买一卷。出一版BD，买一版。立于柜子的最显眼处，时时品鉴和彰显这份战功啊。
　　……
　　“今天的收录结束了，各位辛苦了，接下来也请多多加油啊。”明田专仁例行公事的说。
　　“天气炎热啊，兄弟姐妹们走的时候再带瓶水吧。”尹泽首次没有第一个下班而冲出门，而是不舍的一一送别各个同事们。
　　许多人都被优秀青年的品德热诚，以及犹如实质性的敬业精神所打动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古怪的小道消息在现身说法下如雪消融。人们好感度上升，也纷纷约好要在下次的片场再次全力演绎作品。
　　除了某些个别的存在。
　　“后辈君，你难道……”日高里菜犹豫半天，“难道这次收了很多钱？”
　　“请不要用那种庸俗的黄白之物来衡量我高尚的艺术灵魂。”尹泽皱眉，挺直胸膛。
　　“因为台词的关系，说了你很多坏话啊。”种田梨沙用手掌支着软乎乎的脸蛋。
　　“哈，不必在意。只要是为了剧情的冲突，为了质量，我个人的尊严根本算不得什么。就让风暴和狂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尹泽摆摆手，“再说这都是演戏，不会有人分不清吧？”
　　“咦。有些不对啊。”岛崎信长慢悠悠的说，“在春物的片场，你明明经常跟我抱怨，说雪乃那钝刀子割肉的台词令你心神俱疲的啊，怎么到这，就不同了呢。”
　　这能一样吗？
　　寻求真物的比企谷君可曾痛啜到别人了？
　　而我第四真祖一生行事，又何须向他人解释。
　　“啊，又露出那种奇怪的笑容了。”日高里菜敏锐的指出说。
　　尹师傅不得不用手抚平翘起的嘴角。
　　久远的愿望得以实现，心情激荡。就连人生回廊都无法很好的控制住面部表情，要知道，这面部表情的微调技术，可是能活用于大银幕电影的，多位导演都称赞有镜头感。
　　只能说，牛头人酋长的精神图腾，无论是在潜力和适应性上，都证明了，要超过小白龙的奢华武装。
　　“正好接饭点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岛崎信长战术性看时间。
　　“可以。”尹泽欣然同意。立不世之功，当酒肉相庆。
　　“两位也一起吧。”岛崎信长朝另外两位熟悉的女生说。
　　“吃点什么呢？”种田梨沙摸摸肚子，“我确实有点饿了。”
　　“那就应当来一碗大份的豚骨拉面，绝对能补充体力的呀。”尹泽建议。
　　“怎么可以去街头拉面店。”岛崎信长摇头。
　　“街头才是美食的一大圣地，你懂什么。”尹泽摇头。
　　“这里离附近的商圈很近，街边买些小吃的话倒是可以边走边吃。”日高里菜说。
　　“逛街么……”尹师傅思索，自己今天好像没有带充电宝出门。
　　“虽然天气很热，但商铺和店面都有冷气，倒也不会太劳累。再者，夏季也应该出出汗，这才够青春够年轻呀。”岛崎信长见某人思考，以为是觉得天太热，连忙说。
　　“好吧，我可以奉陪。”尹泽说。
　　“嗯。”岛崎信长点头，“对了，我忽然想起有事还没处理，我要先回去了……”
　　“夏季应该多出出汗，这才够青春够年轻。”尹泽皱眉。
　　“那我要去缴费，你可以跟我一起？”岛崎信长问。
　　“这不是小事，推脱延后可能对生活出行有影响，你也是个成年人了，还是快快去吧。”尹泽安抚。
　　呵呵。岛崎信长冷冷一笑，旋即不再多说什么，挥手告别。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这不对吧
　　只要还是未脱离群居社会的一般男性，就都逃不了陪人逛街的试炼。
　　此前与佐仓同学……哦不，此前与绫音逛街，最后以愉快的第二杯甜筒半价结束。本来觉得试炼应该有漫长的平静期，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三人成行。
　　“天气太热，感觉没什么食欲啊，买点街边小食刚刚好。”种田梨沙正凑在餐车的菜单边纠结口味，她回头问，“你们要什么味道的？”
　　“我的话，就要抹茶红豆吧。”日高里菜想了想，“后辈君呢。”
　　“就不劳二位费心，我已经吃上了。”尹泽说。只见他右手举着一根烤玉米，左手还端着一份盐烤鲭花鱼，鱼旁边还附赠一片柠檬，吃的时候再嘬一口，很是精致优雅。
　　“……不声不响，你这都是什么时候买的？”日高里菜无语。
　　“忙里偷闲，才彰显我经验丰富啊。”尹泽呵呵一笑，这多年陪逛又岂是虚度光阴。
　　“那就别管他了，我们点我们的。”种田梨沙开开心心在选择配料。
　　可丽饼在日本小吃里占有很高的地位，既便宜，碳水、蛋白质和纤维素都有，最主要是外形颜值高，很适合拍片，很适合穿插在出门游玩的套照里。
　　绵密细腻的鲜奶油，清爽酸甜的新鲜水果，还有冰淇淋等丰富配料，除了口味选择更多样化之外，外观也逐渐华丽。更有花束造型，加粉红色马卡龙、紫色糖渍三色堇、粉红色棉花糖，色彩缤纷的简直少女心爆炸。
　　街拍，然后发朋友圈，并配文“是喜欢晴天好心情的小姐姐一枚呀~”，才算得上是圆满。
　　尹泽虽然是个连合照都懒得拍的人，但他也理解，于是就躲在树荫下滋滋有味的啃包谷米，等那边例行公事。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两个女生拿着饼就开吃，没什么拍照的想法，边吃还边喊某人快跟上。
　　烈日炎炎，但商圈人气依旧火热，多的是撑伞闲逛的现充。每间店铺都开着冷气，很是惬意，也不乏来这里蹭冷气的纯路人。
　　“那你们要买些什么？”尹泽象征性的发问，并没有奢求一个结果。毕竟只逛不买是女人的天性。
　　“鞋子。”日高里菜说。
　　“吸尘器。”种田梨沙说。
　　“？”
　　居然是有备而来！
　　由于吸尘器这种家庭电器在另一块区域，所以优先去了鞋店看看。刚刚进门，尹师傅就如游龙般的穿过人群，精准而快速的占据了店里最后一个独立小折凳，堪堪坐下，另一个竞争者才姗姗来迟。
　　那位男生顿时露出遗憾至极的表情，还不等说些什么话，就被女友给拽走，去做毫无意义的购物参考，男生一边走一边回头，眼里都是对方抢到座位的艳羡。
　　尹泽见状淡淡一笑，年轻人还是要多锻炼几个。必争之地已占，这才抬头去寻找年下前辈两人。
　　却发现日高里菜正和种田梨沙聊的开心，满面笑意。一个提建议，一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很显然，两个女孩子，更能在审美、爱好方面达成一致。尤其种田小姐还是美术生出身，有点设计眼光，堪称是最合心意的芤咨询对象，相比之下，实在是不需要某个无趣直男的捧哏。
　　没来由的，尹泽皱起眉毛，有些失望。
　　十分钟过去。
　　刚刚被女友拽走，经历过审美问答，好感度选项试炼后，满头细汗的男同胞终于得空重返，结果悲愤的发现，高地还是在被那货占据着。
　　这不科学啊。
　　“你怎么没被拉过去折磨？”男生费解，低声询问。
　　“因为我没有女朋友。”尹泽翘着二郎腿，轻哼，“我也就没有弱点。”
　　“那你来女式鞋店，难道就为了让我等同胞没有歇脚之地？”
　　“抢座位，是要靠实力的。”
　　这是什么报复人格。男生心中生气。这单身狗神气什么！
　　“酋长先生，我们该走啦。”种田梨沙忽然主动招呼了一声。虽然是大家闺秀，但却是个冲在网络浪头前端的阿宅，连喊人都要Neta一下Line的网名。
　　讲道理，尹泽初听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他看见年下前辈都在结账了，才急急忙忙的起身小跑过去。
　　留在原地的男生终于获得了折凳使用权，但他见着卑鄙小人被两个女生夹在中间，而且还没要求拎购物袋，而且结账时都没掏自己钱包。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声。眼里都是与高人错过的另一种遗憾。
　　“这么快就买完了？”尹泽把木签和盒子扔进垃圾箱。这才一刻钟而已啊。
　　“一双鞋能有多久？”日高里菜不懂，“只要价格、尺寸、外形合适，很快就能敲定主意啊。”
　　“话虽如此……”尹泽深沉的点头，“对了，买成啥样啊，我瞧瞧。”
　　日高里菜便大方的打开鞋盒。其实就是一双普通的运动鞋，粉白色显得很透气，造型也比较柔，可可爱爱的，一看就是女士所用。
　　“挺小一双。”尹泽发表出最直观的看法。
　　“呵呵，身高低，小脚掌，还真是对不起呢。”日高里菜发出了冷静但有危险气息的笑声。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尹泽连连摆手，“前辈桑是资历深，但年纪小，所以将来肯定还会二次生长的……打打球，喝喝牛奶啥的，绝对没问题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就你说话跟哄小孩一样。”种田梨沙抱手，啧啧摇头。
　　“就是啊。”日高里菜轻哼。
　　不知何时，这两人好像已经组队，统一战线了的样子。
　　但被这么一说，尹泽才恍然。算算时间，年下前辈也都20岁，开始迈向生命中最有活力和精神的阶段了。
　　冉冉的时光啊，犹记得当初在漆黑转生幻想的广播开录前，自己给穿中学校服的前辈桑念英语单词做听写的一幕。
　　“后辈君就是这种偶尔老气横秋的态度，让人不高兴呢。”日高里菜挑出毛病说。
　　“毕竟我的精神不仅是成熟的，甚至是隔夜米饭了。”尹泽老干部般的负手而叹。
　　“不过我觉得刚刚另外一双更好看啊。”种田梨沙回归到购物的主题上。
　　“但是那双有些贵。”日高里菜没什么犹豫的说，“其实鞋子嘛，合脚合适就行了，太贵的会去在意，碰见灰尘都想避开，可那不就和鞋子发明出来的功能本末倒置了吗？”
　　“贵，也有贵的道理。”尹泽像长辈似的碎碎念，“其实嘛，前辈你入行那么早，超前同龄人几个版本，偶尔消费一下，享受劳动成果也可以的。”
　　“节俭记账可是立派社会人的必备技能，如果大家都像后辈君一样散漫，那可怎么办啊？”日高里菜摇头。
　　“……尽管先前是在说我。但你的性格不也挺老成的吗。”尹泽无奈，不由得说。
　　普通的来讲，20来岁，能经济独立，已经是很不错了。更别说像年下前辈这样小学一年级就做童星的存在，恐怕私人小金库里的数额相当喜人吧？但偏偏，对各种欲望都表现得很克制，不仅提前工作，更提前开始计算柴米油盐。
　　超过年龄的行为，内里肯定有一定程度的自律和行动力支撑。
　　像这样已经在事业上投入许多的人，对未来的展望，家庭主妇路线肯定是PASS的，肯定不会接受事业为家庭让步，哪怕其厨龄和楼上小妹差不多。
　　“挺好的，感情都是虚假的，只有捏在手里的钱才是真的。”尹泽感慨。
　　“……总觉得你刚刚心里想了很失礼的事情啊。而且，又露出这种窝囊气的老表舅老表叔的样子了，别看现在青春无敌，等四十岁了，你一定会成为那种啰嗦大叔吧。”日高里菜横眼。
　　“不是还要买吸尘器吗？快快去选罢，毕竟品牌和功能都很多啊。”尹泽立即说。
　　“嗯？我没关系的，我早就想好买哪一款了。你们可以慢慢聊的。”种田梨沙事不关己的笑着说。
　　“？”
　　种田小姐什么都好，人美心善，知书达理，大方大度。
　　就是不凑巧的接触了卑鄙、邪恶、德行不足、内心丑陋的岛崎信长，结果被恶魔小丑影响了，也有点喜欢隔岸观火，这好吗，这非常不好。
　　不过尹师傅和年下前辈拌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几档节目都拌到银泉排行榜了，这点小打小闹自然算不得什么。三个人又其乐融融的朝电器区域而去。
　　种田梨沙所言非虚，确实是很有目的性，直接向店员询问，专门买了一款。付钱的时候也算好了折扣、卡卷之类的。签完字，等到送货上门就行了。
　　尹师傅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出来，陪两个女人逛街，到最后，三人加起来，居然只拎了一个小购物袋。
　　两个人的速度，行动力，计划性，都完全违背了逛街之打猎/采集理论。
　　“那事情都做完了？”尹泽摩挲着下巴问。
　　两个女孩都只单望着某人，并不说话。
　　“嗯？这，这东西都买好了，怎么还不准备散场？”尹泽很是困惑。
　　“是啊，我们的事情都完了，那你呢？”日高里菜意有所指。
　　“话说我们刚刚，路过好多有意思的店呢，有吃的，也有玩的。”种田梨沙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这，这不对吧，这今天，怎么还有额外计划。”尹泽终于在这雷厉风行的假象之下感觉到一丝丝不妙。
　　“我觉得吧，这座长、主役，应该有点表示。”种田梨沙露出坏坏的笑容。
　　“是啊是啊。”日高里菜搭腔。
　　男人在仓促间完成回溯，发现身边认识的女生，都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
　　很快。
　　男人来到了某间装潢神秘气息满满店铺，这里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手办，比如触手怪蹲马桶啥的。以及老旧的钟表、沙漏、意义不明的藏宝图等各种有象征意义的道具。
　　“哎呀，欢迎光临，客人是有什么困惑吗？我们可以倾听哟。”
　　柜台的后面，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慈祥的笑着，她的手指上戴着几个花纹复杂的戒指。身前则是一个用麻布盖着的水晶球，总之，派头看上去非常的专业。
　　“什么都行吗？”两个女生的兴致很高昂，依偎着聚在柜台前。
　　“当然啦，无论是事业，学业，还是爱情运，什么都可以。”老奶奶安静的说，又悟了捂嘴，“甚至连子嗣后代的运气都能算喔。”
　　“咦，那都用什么方法来测算呢？”
　　“不管是抽签、塔罗牌、星座，奶奶我都是精通的噢。”
　　“哇，太厉害了，我在网上看的时候，都说这间店很棒呢。”
　　“哈哈，太客气了，两位漂亮的小姐啊，不知道哪位先来占卜呢？还有这位帅气的小伙子，你呢？”
　　尹泽本来想说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一来此话不适合在占卜店说，否则会发生类似斗法的风险，二来自己的蹲坑奇遇记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于是他眼睛咕噜的一转，以进为退，“我这人不爱西式的魔法系统。我钟情东方的玄学。”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的副店长，正是这个领域的高手呢。”老奶奶说着在找照片的样子，“但是他今天不在，客人需要的话，我就打电话让他过来。”
　　尹泽被递来了一张照片，准确的说是，员工照片。
　　照片里，约莫七十多岁的副店长穿着一身素衫，踩着老北京布鞋，戴着墨镜，手里盘着几颗油溜溜的核桃，笑得露出了几颗黄牙。也就是时代变了，手里没抱一杆写有乾坤八卦寻门问路的麻幡，而是一大瓶泡有枸杞的透明热水杯。
　　否则就这扮相，高低也得是个半仙啊，村里有点什么婚丧嫁娶都要请来做做场子。
　　尹泽人都麻了。
　　这就叫专业。
　　实在没辙，像暖男班主任那样，乖乖的替两位跟小学生春游似兴奋的两位女同事交了占卜费。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占卜
　　将遮光帘拉上，室内光线便变得晦暗起来，店铺外的商圈热火声也淡去，而悬挂在墙壁的吊钟，指针移动的声音，则染上几分神秘的仪式气息。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将水晶球上的薄布揭开，半透明的球体散发出莹莹的微光。
　　“在凯尔特人的史前部落里，德鲁伊的宗教人员就用水晶球进行占卜。”老奶奶的语气轻缓而安宁，“那么，哪位先来呢？”
　　“我来，我来。”种田梨沙素来性格温和，难得争先恐后一次。不过考虑到其网名是「霸王龙与魔法石」，对这种事感兴趣，似乎也能理解，“我要怎么配合？”
　　“只用告诉我生日就好了，我会以它为钥匙，遥望时光之河的。”老奶奶说。
　　“这么简单啊。”种田梨沙点点头，刚想说，又停顿了一下，忽然像好学生求助数学题一样的朝某人问，“我生日是多少来着？”
　　“你生日，你问我？”尹泽很莫名。
　　“坊间传闻，你不是记性很好么，考考呗。”种田梨沙耸肩。
　　“喔，那就7月12号。”尹泽随口回答。
　　“你这是从哪知道的？”日高里菜疑惑的问。
　　“她的Line资料有填啊。”尹泽理所当然的说。
　　“你为什么会特意点开别人的资料页面？”日高里菜追问。
　　“这，平时用软件的时候，总会滑滑手，很正常啊。”尹泽如实说。
　　“意思是稍稍一瞥就记住咯？”种田梨沙有些好笑。
　　“文科生的记忆力，你们不需要了解的那么清楚。”尹泽傲慢的摆手。他可是以记力而填鸭证道成功的应试之王者，是人理承载者，境界实在是差太多了。
　　“好吧，恭喜你，答对了，那确实是我的生日。”种田梨沙莞尔一笑，继续跟柜台后的占卜师对话，“店长请继续吧。”
　　“好的。”面容慈祥的老奶奶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客人互动，她戴着几个戒指的皱皮双手在水晶球上虚抚几下，仿佛是在感受着什么，“……嗯，是很有生命力的流动呢。过去你一定曾为了什么而努力修行过，为此也挣扎不甘。从水晶球内变动的云影和乍现的光芒来看，经过不少的付出后，你现在也收获了许多，正在朝所期望的生活状态而靠拢呢。”
　　“嗯嗯。”种田梨沙认真的聆听着。
　　“不过河流里浮现起了波浪，这代表近来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你的心里产生了别样的情绪和想法。好在那颜色是淡淡的金色，说明也并非是坏事。可能是事业的突破，可能是财运的到来，当然，也有可能是遇见了有缘人。”老奶奶慢慢的叙说。
　　“原来如此。”种田梨沙继续点头。
　　日高里菜也很感兴趣的在旁听。
　　唯有某无趣的直男在挠头，身为万金油话术的优秀使用者，他觉得这些话有点似曾相识……平时跟啰嗦的经纪人打电话，自己就经常这么说。
　　“透过潺潺的波动，我能在里面看见你生命中的‘强韧’的一面。”老奶奶说。
　　“是说我比较固执吗？”种田梨沙问。
　　“呵呵，硬要说的话，也算吧。不过并非是贬义的。”老奶奶微笑，“人生之中总会遇见各种挫折与困难，而坚强与韧性就是一艘渡过苦海的扁舟。你的精神并非如外貌那样看上去柔软安和，相反，面临困境，总是能够很快的振作。”
　　“这是很好的品质啊，感觉真难为情。”种田梨沙笑了笑，“其实我自己倒是没什么自信的，实在是厉害的人太多了，不过既然店主这样说的话，将来如果遇到挑战，我也会迅速重整旗鼓的。”
　　“虽然苦难往往是通往成功的碎石路，但最好却是不去走这条路，哪怕平庸。”老奶奶发出老人独有的蹉跎的叹息，“一个人太累，如果有值得信任的人，就大胆的寻求帮助吧。人与人的因缘，就是一次次携手而谱写的啊。”
　　“嗯，说来，最近我确实有点烦恼。”种田梨沙想了想，“如今我也算是取得了一些成绩，但我总觉得，这都太顺利了一些，哪怕自己也尽力去做了，可就是有些受之有愧。”
　　女孩也许是少数的，没有跑过太多龙套，出道即主役的好运声优。而且后劲绵长，每个季度都能拿到重要角色。
　　某人从《冰菓》后开始了刷番模式，各种类型各种主角换着演，事业一路顺风。而就是这些番剧里，他常常都会和大泽的同行一起做对手戏。
　　这侧面证明了种田梨沙现在的人气。
　　“你对自己的要求比较高，又或者是，周围有许多勤勉有才的存在。”老奶奶沉吟了一下，“你现在所做的事，应该和曾经所努力修行的，并非同一件事吧？”
　　“是啊，我大学是美术学校，但我现在不是美术行业。”种田梨沙惊讶的说，“真亏店主你能知道呢。”
　　“都是水晶球告诉我的。”老奶奶自然的微笑。
　　无趣的直男仍在挠头……这年头大学生出来上班，专业不对口，那不是挺正常的。
　　“不必忧愁，乍现的光芒温暖而有力，你目前的收获，不是一时的运气，而是才能作为薪柴支撑燃烧的。”老奶奶安慰，“只要保持谦逊，问心无愧，这份患得患失的心情总会转变为一种昂然的自信。”
　　“自信？”
　　“嗯。倘若一个人，在他的领域内，经过不断的磨炼和苦修，并凭借积累赢得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就不再会迷惘。那不是盲目自大，也不是自负，更不是外部物质条件影响的傲慢。那是汗水铸就的，完全独立属于自己的珍宝，经得起任何灼烧与强冻。”老奶奶笑着说，“简单的来说，就是超有魅力啦。”
　　“哎呀，我离这样的程度，还远着呢。”种田梨沙不好意思的说。
　　不过，的确如此。女孩深有感触。
　　容颜会逝，年华会老，金钱权势也是死不带去，硬要说的话，人的一生就是虚无的。
　　但跨越光阴的魔法，是真实存在的，而抵达这种境界的人，也是真实存在的。
　　毕竟身边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认识他，才会切实的感慨，自己追逐过的星空，不是骗人的。
　　“说得好，有道理。”而这时，无趣的直男也难得的出声了，“比如我的好友，松冈。尽管不算高大俊朗，学富五车，但他也正被许多人所喜爱关注着，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吧。”
　　“……没错，松冈先生自然是新人们的榜样。”种田梨沙卡壳几秒，然后愘勉强的附和。
　　“接下来要测算一下恋爱的运势么？”老奶奶亲切的问。
　　“务必务必。”种田梨沙重重点头。
　　“……唔，从我所见的来看，你在过去，追逐理想的时间更多，因而学生时代没有能体验到青涩的恋情。”老奶奶的手掌悬在水晶球上方，“一方面是自己没有在意，另一方面是环境事件的限制。”
　　“太准了，我以前是读女校的。”种田梨沙应声说，“不过说来也奇怪……我收到过低年级学妹的情书。”
　　“呜呼，这说明很有魅力呀。”尹泽在场外拱火打趣。
　　“呵呵，但大学毕业后，你的恋爱运势就会迎来转机。从刚刚的金色光芒来看，今年或许就会有幸福的事情发生，不过颜色比较淡，所以应该不是立即建立起交往关系的程度。”老奶奶说，“而幸运的地点，嗯，应该是‘离天空更近的场所’。”
　　“意思是说，种田小姐今年会在出差的飞机上认识男朋友。”尹泽思索，“浪漫还是浪漫的……但会不会太随意了些。”
　　“后辈君，你好KY啊。”日高里菜吐槽。
　　“也或许是其他地方，譬如在富士山的山道偶遇，或者是游览东京塔时结识的。”老奶奶说，“甚至单纯是在天文馆，星空图装饰物的市内，也说不定喔。”
　　“能详细说说嘛？”种田梨沙认真的问。
　　“命运可不是固定的喔，我们只能得到类似这样的提示。”老奶奶说，“至于对方，有很大的概率是和你拥有过同样心意的人，哪怕是陌生人，也能很快建立起认同感，从而在彼此分享的过程中拉近距离。值得一提的是，你们双方都不是任性的类型，相处起来会很安静，可能有一个人稍稍耍耍性子会更有活力些吧。”
　　“噢，听上去很乐观啊。”种田梨沙开心的双手合十。
　　“但是关于婚姻的话要更久一些哦。”老奶奶补充，“至少要再过四年才会到组建家庭的阶段。”
　　“诶，这是说，我有可能会谈长线恋爱吗。”种田梨沙问。
　　“也有可能是男方比较渣，拖，就硬拖。”尹泽继续点火。
　　“谁知道呢，可能是‘好事多磨’，也可能是‘消耗殆尽’，说到底，恋爱对象和结婚对象，能否是同一人，我也无法确定呢。”老奶奶乐呵呵的说。
　　“唉，看来以后只好得擦亮眼睛，留个心眼了啊。”种田梨沙嘀咕了一句。但也没有因占卜的内容而动摇心情，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那接下来，是这位可爱的客人吗？”老奶奶问。
　　“我是6月15号。”日高里菜清晰的说。
　　“……唔，你也是拥有‘坚定’的孩子呢。但相比起前一位客人，你更加拥有力量感，同样是落入低谷的话，你连缓气的行为都不会有，只会下意识的优先站起来，然后爬上去。”老奶奶感受着水晶球在轻声说，“能有如此的毅力，必然有磨砺出它的不安全感，你重视储蓄，重视计划，不会轻易受别人的影响。”
　　“我的确最喜欢存钱了。”日高里菜眨眨眼睛。
　　“拥有这样的性格，想必无论是做什么事，都会脱颖而出吧。而后即便无法成为第一，但也绝对会被其他人所记住。”老奶奶说，“事业运很棒的。与之相对的，恋爱运势比较模糊，原因或许是你属于‘爱别人’，而非‘被爱的人’的类型吧。你大多数情况都需要主动出击，而追求这种事本身，就是很辛苦也很容易落空的事。”
　　“那，婚姻运势呢。”日高里菜成熟的发问。
　　“与恋爱运势差不多，但并非毫无变化，它是随着时间移动而逐渐明朗。换句话说，随着你的岁数增长，能收获美满婚姻的可能就越大。”老奶奶说。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尹泽摇头。年下前辈如今刚刚二十出头，但艺龄却大的惊人，多年勤俭节约，现在私人小金库就不知道有多丰厚了，再过七八年还得了？
　　经济条件好，形象可爱，心思理性，性格又独立，只要是门当户对，对象肯定也差不到哪去，又岂会有不幸福的道理了？
　　除非真的识人不明，遇到那种遭到打击就一蹶不振，离婚还想讨回戒指的……
　　“需要的时候，变得狡猾一些，使用一些策略和战术，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老奶奶又提示说。
　　“但恋爱说到底，还是看双方有没有热情吧。”日高里菜感慨。
　　“前辈桑真是看的通透啊。”尹泽称赞。
　　“这话不是你以前做广播时说的吗？”日高里菜抱起双手，哎呀呀的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痴情和自我感动，就在对方的一念之差。”
　　“我还说过这种台词。”尹泽皱眉。他在不使用人生回廊的情况下，其实五感与记忆力水平就是一个被通勤而折磨的普通社畜的程度。
　　“言简意赅，还真是被青少年观众求教的恋爱大师呀。”种田梨沙挑眉。
　　“恋爱，也不过是升级打怪罢了。”尹泽高手风范的唏嘘说，“没拥有过的人，以为那会是多么甜腻的事，其实充斥了各种小麻烦。而所谓完美的恋情，也很难真的降临在纯纯少女少年们身上。相反，有过感情经历的人，才会更加懂得去经营感情。真心，只有在初恋时，才最宝贵。”
　　你觉得满身毛病的前男友，将会是别人的优秀的现男友。
　　究其根本，是前男友在你这里吃了教训，知道了问题，完善了自身。
　　……而所谓的「牛头人酋长」，可以视为少年在爱情进化道路上的某分支之终点，经过许多段感情的蹉跎，已经不会再犯一点错，对每一处环节都了如指掌。
　　既像牛一样吃苦耐劳，也如同部落酋长一样推崇追寻力量护佑族人安宁的责任心。
　　也就是婚介市场里走历战流的高质量男性！
　　可叹有许多人曲解了此尊贵称号的含义。
　　“真是个幽默风趣的小伙子，对了，你需要占卜一下吗？”老奶奶浅笑着问。
　　“呃，来都来了，那就试试吧。”尹泽想了想便随意的说，“6月1号。”
　　老奶奶皱巴巴的手抚向水晶球。
　　这次似乎感受流动的时间要更长一些。
　　“怎么样？”尹泽好奇的问。
　　“唔，真奇怪呢，什么都看不到。”老奶奶沉吟片刻，说，“生日没有记错吗？”
　　尹泽一愣。
　　“没错吧，后辈君的生日很好记啊，确实就是6月1号。”日高里菜出声。
　　“不，请换一个。”尹泽停顿了几秒忽然说，“3月15号。”
　　老奶奶凝视着水晶球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老人重新笑了笑，“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可能是上了年纪，视力不行了，看不清球体内的光线与颜色。”
　　尹泽收敛着表情，一时间没有发出声音。
　　……
　　从占卜店里出来，从空调冷气的领域里出来。
　　“越来越热了啊，在外面走好累，我们不如去看电影吧。”种田梨沙推荐。
　　“然而《浪人剑心》都快下映了。”尹泽说，“除此之外，其他的真人电影都不是很吸引我。”
　　“把你神气的，不过还有动画电影，我们作为从业者，应该去观赏一下。”种田梨沙轻哼。
　　“那就去吧。”尹泽说。想必电影票也是自己买了罢。
　　男人把手从阴影里伸出，感受着盛阳那鲜烈的温度。他又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夏日的城市，鲜艳，而活泼。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是他!
　　涩谷HIKARIE开幕于2012年，大厦楼高182.5米，地上34层、地下4层。作为涩谷新的购买景点，不仅是逛街用餐的好去处，还是可以满足各种娱乐及旅游目的的高层复合式商业设施。
　　从地下3层到地上5层是购物区ShinQs。整个楼层以白色与木质素材为基调，充满柔和气氛的空间里排列着各种风格独特的商店，6到11层提供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菜单从涩谷年轻人流行的美食到历史悠久的日式料理应有尽有。
　　11层更设有大型剧场的东急THEATREOrb，经常举办各种演出，最大能收纳接近2000人。
　　这栋大厦直接与东京地铁副都心线和东急东横线的涩谷站相连，作为涩谷信息文化中心，已然是成为了涩谷的新地标。
　　土屋宏亮今天依然元气满满的行走在世界上，他这回出门没有再穿偶像之王2里唯一男子组合的痛衫，取而代之的是冰菓周边T恤。
　　单推岂是那样迂腐不便之物？
　　背包里装有各种器材，不用多说，又是一趟出门取材的室外工作。
　　地铁隆隆的穿行着，扶手环轻微摇晃，每次到一个小站，熊系男都会对着站广告牌投去目光。这些广告的内容统一：年轻冒险者站在被积雪和龙群环绕的灰暗城堡之下，凛冽的冷风吹起他厚重的披风，在高城的阴霾下，似乎还能隐约看见立有持握尖枪，屹立不倒的战士，天际彼端仿佛被火焰燃烧得通红，满满的大战迫近的压力感。
　　从前一个星期起，靠近涩谷站的地铁，基本都有类似的宣传，行人游客们，基本都要被吸引一眼。
　　占了这么多优质广告位，只能说，这就是国民IP的含金量。
　　经过破釜沉舟的一战，最终幻想14的重生就像是凤凰涅槃，从之前的系列之耻，开始疯狂上分，各大媒体的评分和玩家口碑也一直在涨。该游戏2.0完成之初，第三开发事业部有大量人员放下包袱般的离开，经过不断的摄入新鲜血液，运营和研发，终于万众期待的3.0版本将在近日上线。
　　而今天，会在涩谷Hikarie举行最终幻想XIV3.0的登陆活动。诸多Staff都会登台与玩家们畅谈幕后故事，展望未来。
　　自然，公式光的指定声优，第七灵灾里唯一说话的男人，也将抵达会场。
　　那身为JP大区陆行鸟服务器里，「南征北伐」公会的第一武僧兼至强单推人，这样的盛会，阿亮又怎能缺席了？
　　呵呵，阿伟那厮只会打劳什子横版格斗，不就是凑巧匹配被绝世高手虐过一盘，就吹了这么久，我还和大哥本人进行过学术交流，我有炫耀么？土屋宏亮轻哼。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平成的孔明：快要到了，列位莫慌，等我传回第一手消息。」
　　「大阪医院精神科懂主任：凭什么这种活动，就只在东京有，难道日本就只有东京一个城市？！」
　　「都市怪痰：你请个假不就行了，又不远，以你的财力，抢张票不是轻轻松松？」
　　「黄金皮卡的Five：活动有三天呢，不急，再说也有网络直播啊，不一样能看。」
　　「奥地利前男友：呜呜，那能一样吗。如果只是借着屏幕看，N站的电影剪辑我都刷烂了，我好想见见活人啊。哭哭，有事情，我去不了。」
　　「新宿前女友：我的相亲对象意外的是最终幻想系列的粉丝，他帮我拿了一张票。」
　　「大阪医院精神科懂主任：什么情况，群里不是人均17岁吗，怎么还有相亲人啊，姐姐你不会都三十多了罢。」
　　「新宿前女友：？」
　　「平成的孔明：行了行了，去不了也没事，总之我会传消息的，你们一边看直播，一边刷群就完美了。」
　　「东吴伟大都督：群主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从不提工作学习的事情，我甚是好奇群主到底是做什么的，呵呵呵……总不会是搞ACG自媒体的吧。对了，顺便一提，我得到可靠情报，隔壁那阴损的仲达，便是搞自媒体的。」
　　「大阪医院精神科懂主任：竟然有这种事，我听后大惊，一时间却不敢相信。」
　　「都市怪痰：噫矣，你们看，懂哥就是装糊涂的天才，还顶着这种昵称，医者不能自医了属于是。」
　　「都市怪痰被管理员禁言20分钟」
　　「都市小痰：你这就使用大沉默术？你一点错误都不能接受了吗！是我以前拥护你当管理的时候太温和了，还是你篡逆期了？」
　　「新宿前女友：当初你们要是投我一票，就没这么多事了。现在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番薯爆炒马铃薯：懂哥倒行逆施，残暴无度，挟管理位以驯群雄，我等就要在这里聚义讨贼，匡扶正统！」
　　「黄金皮卡的Five：有大的？」
　　「番薯爆炒马铃薯：在下的意思是，既然是聚义，那就必须先选一位德高望重、才高八斗、神丰俊朗的人为群员领袖，代表民意，取缔懂哥。」
　　「新宿前女友：说得好，那我……」
　　「番薯爆炒马铃薯：在下的意思是，选我做代表。」
　　「都市小痰：？」
　　「东吴伟大都督：嗯，你们现在虽然什么都有了，但唯独缺少了能与管理员抗衡的另一位管理员，好吧，我且就助你们一次。」
　　「大阪医院精神科懂主任：同为管理员，你居然不站在我这边，果然早已有了不臣之心，今天我倒要试试尔古锭刀锋利否！」
　　聊天群又开始了日常键斗。
　　倒也正常，毕竟都在等直播，一时间也没事做。
　　土屋宏亮摇摇头，没有去插手，毕竟身居高位者，要懂得制衡之术。
　　地铁开始减速，缓缓停靠到站，阿亮登时神色大振，熄掉手机屏幕，他抓着背包的带子，大步走出车厢前往会场。伴随着接近目的地，就越能感觉到附近的行人们，是和自己一样的“同道中人”。
　　AQUARE ENIX的排场很足，除了包下11层的大型剧场外，在1层2层都布置了相关周边和设备，配合一路上的各种广告，庆典的气氛已有了。独立的宽大荧幕播放着最终幻想14的CG，更有技术力的魔镜投影，玩家只要站在屏幕前做出动画，画面里的各族冒险者也会做出同样动作，打出后跳等炫酷技能。
　　土屋宏亮就和鲁加族武僧一起练了套刻入肌肉记忆的循环拳法，旁边还有很小的小姑娘，正和拉拉菲尔族的法师开心互动个不停。
　　熊系男玩了一会后，就拿出摄像机开始拍照，这些都是他回去后写文章的素材。
　　不愧是圈内知名的动漫高手、高流量的个人势博主、漫展有名摄影老哥，甚至被附近的Coser们认出，主动要求合影。
　　土屋宏亮礼貌的给小姐姐们拍拍照，然后毫不留恋的收拾背包，去会场占位置了，临末甚至都不愿意关注对方的推号。
　　此时心里只有活动，人情世故什么的，很碍事。
　　规规矩矩的排队入场后，发现场地还蛮大的，粉丝和玩家们纷纷落座，很多人都拿着各种周边，比如公仔、玩偶啥的。最为瞩目的是某个老哥手里的浅绿色波奇，明明没什么大问题，而且也挺可爱，但就是令人思维发散到某个骑士身上，想必这位一定是常年混迹于论坛玩梗的兄弟吧。
　　土屋宏亮坐好后，安心数着时间，静待活动开始。
　　场内的灯光逐个熄灭，人声也随之降低消失，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的屏幕开始闪烁。
　　……
　　一个清冷，不含任何杂质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里逐渐响起回荡。
　　“众神们眷顾之地，艾欧泽亚。经历惨烈的灾祸后，被光之战士所救赎。然而，光之战士的辉灿渐失，最终坠落于大地……”
　　乱云薄暮，急雪回风。
　　一个身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雪原中行走，身旁空无一人，只剩他独自艰难而行。周围也许有潜藏的危机，有永不止息的落雪，但，没有人可以陪他一起行走。
　　所有的生物，所有的事象都为抵御冻雪而缩起脖颈，绷紧身体。连风的奏鸣、草木的摇曳、夜的静谧，和人类的足音都仿佛蕴含某种暗示滞重而陌生，喘息也变得短促变得嘶哑。
　　山峦高耸，有的如隐伏巨鲸，悬崖之下，那里是一片寂静的深渊，一切都沉落在远古般的宁静里，连来路时留下的痕迹，也转瞬被覆盖凝冻过无痕。
　　在冷峻的雪山里，有无数的朝圣者，像这样孤独的倒在半路，消融在白色里。
　　但冒险者滷不是朝圣者。
　　大风吹起磅礴的雪雾，男人缓缓仰头，看着前方那隐没在白雾后的，巨大城墙的阴影轮廓。他稍加迟疑，然后选择了继续前进。有人居住的地方，便有火焰的声音，但当火光映照在冒险者身上时，他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因为那不是祥和的篝火，而是伴随残垣断壁的焦黑的烈焰。
　　一声震撼的龙啸划破天空，庞然大物从天而坠，它的翅膀像利剑般的刺穿浓雾，顷刻间，狰狞的龙首已经显现在眼前，高温升腾，可怖的龙炎朝渺小的人类席卷。
　　冒险者转瞬间拽下那层厚厚的防寒披风，巨大的勇悍斧从身后拔出，带着披风往前一斩，分开了光炎，火星四溅飞舞，战士的身躯外，那些历经重重战斗的护具甲胄在焰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巨龙挥动的翅翼，飞腾往上，怒吼之中，更强的一轮龙炎正在肉眼可见的蓄力。
　　骤然遭遇龙族这种强大生物的冒险者没有一丝胆怯，只是不言的握紧战斧，就在决意迎上的时刻。漫天的浓云被重重贯穿，巨大的动能震出道道环圈，一道道锐利的疾电从苍天而坠，精准的刺在巨龙的鳞甲。巨龙甩动着龙首，发出嚎叫，扑腾着落向地面。
　　冒险者眼神一动，敏锐的顺着天之利刃的方向遥望而去——在高高的尖塔上，在沉厚的影子下，有一个提着龙翼长枪的骑士沉默且霸道的屹立着，俯视巨龙的挣扎。
　　黑夜终究要过去。
　　人们清扫着破碎的街道。
　　长途跋涉的冒险者站在旅店的窗口，第一次借着明媚的阳光俯瞰着雪外的禁城。天空苍茫而无垠，白云近的触手可及，云后，是一座座绿荫如画，生机盎然的浮空岛，飞空艇们转动着机械部件与候鸟作伴，驶过云野。
　　是这般的心旷神怡，风中都是大气清新的气息。。
　　而黑夜终究会再次到来。
　　猩红闪电的雷云在视野尽头汇聚，黑色的龙群响应着仇恨的诗歌。
　　冒险者的脸色毅然，缓缓将旧痕累累的战士护腕脱下。
　　漆黑的龙王吟唱着一首千年的复仇长诗，它的子嗣和仆从铺天盖地，展开的翅翼足够遮蔽天日，一道道龙炎焚毁城墙，卫队和士兵负伤倒下，大人们抱着孩童，搀扶老人，背对滔天的灾难，被迫逃离家园。
　　在大量奔走逃难的人群里，只有跋涉而来的冒险者，独自踱步逆流，往着龙群走去。
　　战士的护腕早已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精密合一的，模仿龙鳞的乌精甲胄，他的身后垂落过龙尾似的红布，背部扛着惊目芒电的穿心屠龙长枪。
　　既是光之战士，也是记载于史书里的苍天龙骑士。如今，英雄无所畏惧的站在了所有人的前方，站在了命运洪流的终点之前。
　　“……这就是最后的龙诗。”
　　那个声音，就想千年的积雪一样，安静坚定的说着。
　　伴随着金属声，面具彻底合盖，如同龙眼一样的红眸在头盔下亮起。
　　音乐在这一秒推至最高峰，合唱吟诵的声音激荡。
　　画面闪过，资料片的名称打在屏幕上，黑底之前，是煽动翅膀，背靠雪城的崭新的Logo。
　　最终幻想14：苍天之禁城。
　　……
　　会场在寂静后，统一爆发出了极其热烈的掌声。
　　在场的基本上全都是忠诚的游戏玩家，所以是叫好声不断。
　　真是精彩绝伦的CG！已经迫切的想要投身加入到这场充满冰雪、龙族、宿命的史诗之中了！
　　而且想必作为该版本的主角，龙骑士职业接下来，一定会劲爆加强，大展光芒罢？许许多多的龙骑主职玩家，纷纷露出了预见美好的笑容。
　　“远道而来的光之战士们，大家好！”伴随着一声爽朗的招呼，身上总是莫名挂着各种金属装饰物的总制作人健步登台。
　　会场再次奉上阵阵掌声。
　　“欢迎大家来到最终幻想14，新资料片，苍穹之禁城的活动现场。刚刚的CG大家觉得如何呢？我们力求每一秒都符合主题，每个镜头，每段音乐都用心去制作了。”
　　吉田智树脸上带着笑容，气质从容。
　　“虽说如此，但作为第一个这样较为大型的活动，当然也不只是新资料片的专场啦。我们开发组的核心主创们，都会在接下来的几天活动内亲临现场，与各位玩家同游艾欧泽亚。我姑且扮演主持人的角色。那么，就不再赘述，立刻进入正题吧，首先有请打头阵的这位——AQUARE ENIX控股公司的董事长兼社长，松田洋佑先生！【注：2023年6月份更换为桐生隆司】”
　　音响开始做事，伴随着公司老大的登场，唱起了一曲欢快的“陆行鸟之歌”，可能是在隐喻着老大平日的工作，就如同坐骑般的任劳任怨罢。
　　“我是AQUARE ENIX的松井。感谢各位在炎炎夏日里不辞辛劳的来到会场。”
　　一身西装，看着就很有社长派头的老男人向玩家们致意，语气厚重，很是稳重很是靠得住的样子，但很快就吃了个螺丝。
　　“最终幻想14：重生，是最终幻想系咧……列，列的正统续作，啊不好意思，我有点紧张。”
　　面对紧张挠头的社长，吉田智树只是很高情商的笑呵呵在点头，没有多话。
　　“总之，这是一个很少见，在玩家们的支持下，得以重新诞生的游戏作品。衷心感谢各位对我们自始至终的热情支持。开发团队和运营团队都相当努力，这是你们共同创造的奇迹，而全新的冒险即将展开，希望大家都能在艾欧泽亚里寻找到属于你的感动。”松井洋佑说。
　　“不愧是社长啊，发言总是这样有力且清晰，感谢您的肺腑之语。”吉田智树也和观众们一起献上掌声，“就像您说的，多亏大家的支持，才有今天。嗯，应该也有很多人是在屏幕前观看的，希望都能享受这值得纪念的一天吧。”
　　松井洋佑再次鞠躬，然后从后台下去。
　　“那么接下来，就先让我的战友伙伴们登场吧。由于许多人还要留在公司的关系，所以无法全部齐齐到场，但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他们会依次和大家见面。所以第一天来到现场的，是音乐、美术组的几位成员们。”吉田智树郑重的说，“就请他们出现吧。”
　　音响又开始伴奏了。
　　但不同于社长大人出现时的欢快陆行鸟之歌，这次赫然是紧张激烈的蛮神讨伐战的战斗BGM。
　　这也太搞了。
　　土屋宏亮一边鼓掌，一边心里思索。
　　作为ACG达人，没有短板，关于G方面，自然也是懂得许多。
　　音乐方面，嘉宾应该是祖间正晴。
　　美术不好说，因为原组长吉本美彦在制作完2.0后已离职，如今在CyGames搞手游。
　　当然，这只是有代表性的，研发组人员丰富，分工明确，也或许会有其他主创前来。
　　但很快，熊系男的预想就成了。
　　祖间正晴和吉本美彦出场。看来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又邀请回了老伙计，毕竟不管怎么说，3.0的宣传画，有一半也还是这位原美术组长绘制的。
　　阿亮暗暗点头。
　　只听吉田智树同时还在介绍，“音响总监，祖间正晴先生。2.0版本2D美术组长，吉本美彦先生。以及高级美术资源外包链统合兼直接负责人，‘尹泽’先生！掌声有请！”
　　是他！
　　土屋宏亮心中一惊，捕捉到最后那个名字。
　　他因被重生事件所感动，而反复查找资料，想靠拢这一运营奇迹的时候，就偶尔会看见这个神秘的名字。与此同时，3.0的另一半宣传画，就是由这位绘制的。
　　但奇怪的是，AQUARE ENIX里又查不到这个人，所以一度以为是和吉本美彦一样，2.0完成后，就离职的低调业界强者。
　　不过看样子，现在终于能解答我的疑惑了。
　　土屋宏亮定睛，朝着最后那个登场的人影看去。
　　然后。
　　熊系男，变得如孩童般的懵懂了。
　　是他？
　　不！是他！
　　俊朗帅气，笑容明媚的年轻人，光从外表来看，更像是来站台添色的某明星艺人，最不济也是自由浪漫的洒脱艺术家，而不是被压榨才能的苦心研发人员。
　　会场不禁有所小波澜。
　　“这是声优上错台了？”土屋宏亮听见坐在旁边的玩家在讨论。
　　紧接着。
　　还不等大家想远了。
　　台上的嘉宾依次又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祖间正晴，担任最终幻想14的音响总监。”
　　“各位好，我是AQUARE ENIX最终幻想14第三开发事业部2D美术的前组长，这次受吉田先生的邀请，参加活动。重生能大获成功，我打心底感到开心和喜悦。”
　　“哦，兄弟们好，我是高级美术资……那么一大串，什么来着？”男人问。
　　“真是的，自己的职务怎么都能忘记呢。”吉田智树对这个低级问题，却露出了如沐春风的阴险笑容，“是高级美术资源外包链统合兼直接负责人，以及二维项目辅助转交接审核组的组长呀。”
　　“……我有做那么多‘高级’的事情么？”尹泽眉头一皱，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只是接了一堆外包而已啊。
　　“高不高级我不知道，但肯定活儿多的要死。”吉本美彦打趣。他因为以前相识，现在也在向某人派发CyGames的外包，合作很是稳固坚定，所以两人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了。
　　“关键是从不推辞，这简直就是让恶魔制作人张开血盆大口啊。”祖间正晴吐槽，“偶尔也玩玩失联吧。”
　　三人嘻嘻哈哈的，就像真的是一起搞过研发的管理层，坐到了嘉宾沙发上。
　　吉田智树清晰的感觉到，台下一部分观众们的异动。
　　而且就近处，反映生放送状况的小屏幕里，也在不断闪过一长串的“？”符号的弹幕群。
　　制作人的笑容加深了，不由得舔舔嘴角，就像是在舔食那些败者们的鲜血。
　　……
　　祥和的事务所。
　　“无耻！无耻！”柏井一平忽然说，还抱着手机在零食区的沙发上打滚。
　　说好的要上大厂的节目。
　　我一直以为是GanGanGa啊！
　　“他又怎么了？”松冈祯丞问。
　　“没事，就当没看见就好。”大西沙织确信，“前辈你也真是的，明明比我还早认识经纪人，怎么还没习惯？”
　　“……”被曾误以为是与霸道相争的王道选手的松冈祯丞抠脑壳。
　　大西沙织见状，更加确信了。
　　这伙人，就是小学男生。

第一百八十六章 柏井春日の怀疑
　　最终幻想14新资料片，生放送。
　　滚过一片密集的弹幕。
　　「声优上错台了？」
　　「尹泽是谁？」
　　「纯路人，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声优。但这个声音，不是游戏区的无敌主播吗？他战败丢分的哀嚎我绝不会认错的」
　　「错啦，是绘画区」
　　「错啦，是鬼畜区」
　　「刚才那一堆听着很厉害的职务是什么？」
　　「草，他就是‘尹泽’？？？？」
　　「今天算是识得庐山真面目了！」
　　「真相大白」
　　「哎呀，原画圈里早就证实过了，你们野生插画师就是逊呀」
　　「原来这才是主业」
　　「真有你的啊，AQUARE ENIX！」
　　「又有影分身？」
　　「？？」
　　“好了，三位老友请放轻松一些，快快落座吧。”吉田智树装作没发现弹幕和台下的小小异动，示意入座。
　　音响总监、前美术组长、某高级负责人，便随意的坐在沙发上。
　　“怎么都是矿泉水，连瓶饮料都没有。”尹泽由俭入奢惯了，看着身前茶几上的简陋瓶装水，不由得说。
　　“呵呵，三位看起来还真是很轻松啊，我都还站着。”吉田智树忽然又说，板起脸，语气霎时一变。
　　“？”
　　“三位好生悠闲，知不知道我在德国，签了将近有200张‘BeforIMeteor’的CD签名？”吉田智树淡淡的说，“我手都麻了。”
　　“哦，那真是太感谢你了。”音响总监的祖间正晴表示了感谢。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是特邀外来嘉宾。”吉本美彦平静摇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做音乐。”尹泽直接冷笑。
　　“同样都是搞艺术的，看来职业精神亦有差距。”吉田智树感慨。
　　“我听说你还特意去练了签名。”祖间正晴插话。
　　“这是肯定的。”吉田智树思索着说，“绝对能大卖的，毕竟只要签上了名，什么都能大卖，因为签了名，就感觉很珍贵的样子。”
　　“做概念和卖周边还得看业内的小岛先生，相比之下，你的思想太过市侩庸俗。看来优秀游戏制作人，亦有差距。”尹泽感慨，斗转星移的功力体现的淋漓尽致。
　　“负责人今天的态度并不是很友善啊，不过我也习惯了。丰满的作品，制作过程总是充满着争议，这令我又想起当初咱们为设计稿而争论的时光。”吉田智树打了个哈哈，而言语之间又暗暗加了一层Buff。
　　争论？难道不是你单方面的提各种要求？男人看在钞票的份上，继续冷笑。
　　“嗯嗯，让我先用几个问题来打开话题吧。”吉田智树微笑说，“在得知最终幻想14要重做的时候，你们都是什么反应？”
　　“很酷，让我们一起加油吧。”祖间正晴守序善良的说。
　　“我压力很大，想放弃，但终究心里头缺了一块，还是想画下一个句号。”吉本美彦中立善良的摇头。
　　“我无所谓，反正我是计单件收钱，哪怕最后项目流产也影响不了我。”尹泽混乱邪恶的翘腿靠背说。
　　“……很好！这充分说明了，我们第三开发事业部的生态很多样化。”吉田智树既往不咎，“另外说个八卦的事情，咱们部门里最受异性欢迎的是谁？”
　　“那肯定是他啊。”吉本美彦指指旁边的某人，“别的不说，光从发量上看，就已经赢太多了。”
　　“嗯，其实我们团队，包括整个游戏业界，女性人员并不怎么多。她们好像有搞女子会，经常聚在一起吃饭，也会讨论团队里的成员，听说还有个排名。”吉田智树一副迟钝恍然的样子说，“果然他是第一名啊。”
　　“你确定？”尹泽并非常人，因而冷静反问，“我上个星期还被一个人丢在副本里。她们说是制作人临时喊开会。”
　　“居然有这种事？真是太过分了！”吉田智树正气凛然，“怎么能抛下同伴不管，将危险的战斗全交给一人呢，你放心，游戏机制会为你做主，强退副本会遭到几十分钟的迷宫封禁！”
　　“你实在太正义了。”尹泽很感动。
　　“对了，顺便一问，那有没有最被人讨厌的排名？第一位是谁？”吉田智树忽然好奇。
　　“你啊。”对面沙发里的三人异口同声。
　　“？”
　　姑且不去追究无礼员工们的莫须有的指责。
　　制作人发现生放送的弹幕仍然存在着一些问号，而台下的观众们也对台上的和谐互动抱有着一些茫然，吉田智树不禁整理语气，装作后知后觉的说，“哦呀哦呀~大家似乎很困惑的样子，都在问公式光的声优为何会串到研发人员里面。嗯，考虑到他是第一次以研发身份亮相，那就稍微解释一下吧——”
　　“此事说来话长了。”尹泽陷入回忆。
　　“那就长话短说。”
　　吉田智树直接抢过话头，掏出早就理好的腹稿。
　　“我当时接手最终幻想14项目的时候，百废待兴，而当决意彻底重做时，工作量更是剧增，非常缺人，所以便开始寻找援手。于是我们便认识了——喔，尹泽这是笔名，真是朗朗上口啊，我一直都好奇，这个名字是否有什么寓意？”
　　“因为这也是我的名字。这就是我的名字。”男人慢了半拍，而后简单的说。
　　“最开始在网络上接触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三十岁左右的老资格画师，见面后才发现刚刚高中毕业。”吉田智树轻笑，“而且也挺巧的，你原来的事业规划，正好是做游戏美术，所以我俩一拍即合了。”
　　“不错。”尹泽点点头。他最开始通过厕所来到这里，最初的计划，就是继续做老本行谋生，要不是经纪人那通电话，他现在可能都是某社的主美了。
　　“不过后来转去做声优了……”吉田智树有意无意的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咱们才是最先认识的。
　　台下观众，表情各异。
　　……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大阪医院精神科懂主任：懂了。原来不是声优转业画画，而是转业去做声优。」
　　「黄金皮卡的Five：难怪在京都动画能发挥那么好，本行了属于是。」
　　「奥地利前男友：真是太险了，如果他成为一般职员，我和他就不会认识了！」
　　「都市怪痰：挺好笑的，还互相认识，明明只是你单方面知道他吧？」
　　「奥地利前男友：懂主任。」
　　「都市怪痰被管理员禁言20分钟」
　　「都市小痰：不活了，不活了。这个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到底有没有人来管管！」
　　「平成的孔明：根据我的信息……大哥在绘画领域颇有功底，所以是对的。唯一有违和感的地方，或许就是绘画功底太强，以至于不像真的。甚至连我这种级别的单推都有些犹豫。」
　　「新宿前女友：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儿。」
　　「番薯爆炒马铃薯：换句话说，岂不是有更多周边了？我大哥的亲笔画册？」
　　「大阪医院精神科懂主任：好好好，我要立即抽20份最终幻想的画集。」
　　「都市小痰：111，主任真乃我群之栋梁呀。」
　　「奥地利前男友：？」
　　新宿，事务所，零食区。
　　“奸贼！奸贼！”柏井一平对着手机勃然大怒，嘴里的吸管都被他咬成扁状。
　　吉田智树好歹如今也是执行董事，居然做这种黑手，居然颠倒黑白，扭曲史实！
　　小白龙出道念芒星沉坠的时候，绝对比参与最终幻想要早的呀！
　　自己更是在09年亲手将其接到事务所，那顿迎新宴会还历历在目！
　　咦——
　　身临悲伤时刻的经纪人，脑筋转动的要比平日快许多，鬼使神差的就想到两人最初的那通电话，想到那梦开始的地方。
　　‘你好，泷泽先生，我是柏井一平。因为昨天发你邮箱没有回复，所以感觉还是打个电话比较好。’
　　‘……确实没注意看，请问是什么事？’
　　‘今晚有个新入社的欢迎会，在代代木这一块。’
　　‘入社？不会打错了吧，我才高中生啊。’
　　‘请问是泷泽悟吗？’
　　‘是啊。’
　　‘那没错啊。’
　　‘不是，啥公司啊？’
　　‘I'm Enterprise啊，你之前还是以优秀评定选拔成功的啊。’
　　‘这？公司是经营什么业务啊？做外包还是做研发啊，我聘的美宣还是设计？’
　　‘都什么呀，我们是事务所啊。’
　　‘事务所？介绍什么的？’
　　‘配音啊。’
　　‘嗯？’
　　‘声优事务所啊！’
　　‘啊？！’
　　思绪千转百回，一道闪电划破黑暗，抱着手机的经纪人忽然脸色苍白，他拿AD钙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难，难道。
　　我才是截胡的那一个？
　　我才是纯纯故事里拦路的恶役与反派？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8!,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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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井一平像是什么信念被动摇了，窝倒在了沙发里。
　　“会不会工作压力太大了，要不哪天，我们请经纪人去游乐园玩吧。”大西沙织见状小声的提议，她是真的开始担心了。
　　……
　　资料片发布会、玩家见面会。
　　主创人员们还在侃侃而谈。
　　“喔，这是来自玩家们的问题。请问，DirectX11意味着游戏会有哪些大变化？”吉田智树说，“负责人怎么说？”
　　“简单来讲，游戏性能会有所提升，画面变得更好，光照从原先的Deffered系统换成了Forward+系统，光影的品质有所上升，雾气纵深也更有立体感，从技术层面，能做的事也有很多。”尹泽一副资深人士的模样，说的头头是道。
　　“嗯，我们不仅要弥补以前的错误，更要大步前进呀。”吉田智树赞同。
　　“完全重做一个项目，很需要魄力，那份不愿意放弃玩家，试图拯救一个幻想世界的心火，确实也把我燃烧到了。”尹泽如实的说。
　　这种过于理想的做法，着实稀有无比。
　　昔年男人做美工时，又有同行们的接触，直接间接的见了太多的利益现实。
　　美术都想做风格，搞设计架构规划，雕琢色彩细节，但制作策划发行永远不提这些，只会让缝合一下爆款，走的就是大众市场。然后随口定个时间。
　　什么？做不出来？HR，来洗洗地。
　　尹泽始终怀疑，其实连到底缝合谁，有的制作人都没想清楚，就盯着被市场验证过的东西，结果做了几年，市场变了，推倒重来，陷入难产流产的循环。
　　“一般的项目要重做，就很有勇气了。这是MMORPG，是网游重做，更可怕。”尹泽叹息，“有些内在的感动，真的是要自己人才能领略的到。这事你做的没话说，我也十分荣幸，能为拯救艾欧泽亚贡献一份力量。”
　　“当时各自的前路都还未明啊。”吉田智树惆怅的说，“我和团队承受巨大压力，你也刚刚尝试做声优……”
　　“是啊。”尹泽不禁点头。
　　“现在配音工作也是有声有色的，我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分。对了，京都动画当时找我借人，真是有缘分，正好找到他家番剧的主役。我更没想到，跟你说完，你去了之后，还做了一场作画监督。”吉田智树关心的说，“你呀，就是工作太拼命了，太集中在绘画上面了，也要注意下身体，该休息就休息。”
　　“我一定劳逸结合。”尹泽大力点头。
　　“我应该从来没有对你们提出过分的要求吧？”
　　“我很清楚的记得，我和技能特效组的兄弟，把方案拿给你时，你的原话是‘咋是这样的？’。你有意见倒是早点给啊！”尹泽说完，又皱眉，“而且说到底，为什么特效组的也要找我？”
　　“呃，好像是有这种事，但应该很少吧？呃，那个，你瞧。你们E3的宣传片，我就第一时间过了。”吉田智树保持淡定。
　　“不，你经常这么做。”吉本美彦插刀背刺，“我以前任组长的身份起誓。”
　　“音效方面也一样。这种情况下，基本第二句就是‘虽然质量很棒但和我想象的不一样’。”祖间正晴也紧跟其后。
　　“嗯，观众朋友们，现在能体会到，我精益求精的态度了吧。”吉田智树转向台下和镜头，微微一笑。
　　观众们发出礼节性的笑容。
　　“光说不练假把式。我们今天就边玩边聊吧，这样更有力度呀。”吉田智树笑得温柔。他招招手，Staff们便娴熟的端上来了主机和显示器，开始插线调式。
　　“是想要我展示教科书式的通关吗？”尹泽整理衣领。
　　“可以这么理解，但在新的资料片里，龙骑士肩负重任，所以这次你就以龙骑士的形态出击吧。”
　　“哈哈，小事一桩。”
　　世人只知绿猪骑士，却不知男人早就全职业满级了，还研究过循环教程，可以说是高玩。
　　“好好好，那么就快快上机，开始我们的娱乐PVP，阵地战吧。”吉田智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第一百八十七章 休伤吾主
　　周边遗迹群。
　　在坦拓的平原角落里，亚拉戈文明的遗迹正沉静的安眠着。来自恒辉队、双蛇党、黑涡团的三个队伍将在这里激情互撞，决胜巅峰。
　　玩家们通过占点、揍人、殴打刷新的野怪积攒点数，先满分的阵营即为胜利。
　　……当然，这些东西都不重要。
　　毕竟，在极为特殊的今天，将这场战争称之为“公式光歼灭战”也未尝不可！
　　吉田智树弓着背，露出与汤姆猫相差无几的嘿嘿奸诈笑容，登陆账号。而另一头，某人微微后仰，单手撑头，单手用鼠标搞幻化，把目中无人的傲慢诠释的很好。
　　Staff们把每个人的游戏画面转接到舞台上的大屏幕，同时生放送也更换了排版，并由第三开发事业部常打战场的老哥担任导播，负责切镜头。
　　现在，观众们可以看到，吉田智树、祖间正晴、吉本美彦等人，正在调整技能栏，分配通用技能……而某人，正在试图将绿猪套和紫色紧身衣套进行混搭，同时在聊天框里打出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
　　「莫高雷乳业厂长：谁敢向我挑衅，我将终结他的生命——千万伤害猪头黑丝幻化已配备。」
　　强者，会成为人们追赶的目标，而强者中的强者，会引领时尚的潮流。港漫里背心披风牛仔裤的珠玉就在前，而尹师傅便相信他的绿猪套美学总有一天也能传染给所有人。
　　由于今天乃是难得的活动日，所以许多观看生放送的玩家，同时也在线上挂机。当看到直播里，公式光在利姆萨登陆，于是纷纷传送而去。热情的粉丝们果真被海皇的审美所折服，纷纷穿上被染成油绿色的动物套。个别的，更是主动交易，要奉上美酒和鲜花。而好友申请更是不计其数。
　　「萨纳兰捡漏王：这就是冒险者吗，听说他三秒就能手拆究极神兵，六脚踢趴拉哈布雷亚。容貌品位果然超越常人，非常特别。」
　　「沼气池蝶泳冠军：冒险者，你什么时候战场第一？」
　　「元和二年：真是好劲霸的穿搭呀！凡人虽然没有天生异象彰显特殊，但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弥补，我悟了。」
　　「我撞猪上了：号称永不犯错的骑士，你为什么总是漏怪给黑魔法师？是不是有什么偏见？」
　　「西欧懂卓：大哥！你是我的单推啊！」
　　传送水晶下方，一片欢声笑语，仿佛已经是锁定了胜利，开始吹拉弹唱。
　　而在萧瑟的恬静露营地，吉田智树的人物孤零零的站在这里，身边没有阿谀奉承的掌声，少数有玩家经过，也都是一言不发的抱着龟蛋做任务，如同机械般的冷漠，都不朝这投来眼神。
　　制作人对此，只是冷哼一声。
　　赛前选皮肤，半场开香槟？
　　今天，我就要教你知晓何谓骄兵必败呀！
　　“呵呵，负责人似乎在这里享有盛望啊？那正好，你就速速先组起一支队伍吧。而我们第三开发事业部就抱成一团。”吉田智树无感情的说。
　　“好好好，正该如此。”尹泽并没有推脱，而是立即开始敲键盘。顿时就冒出一大片入队申请，男人随机点击，建队。
　　无敌高手并不在乎队友是否强力，这便是强者的余裕。
　　而吉田智树把祖间正晴和吉本美彦拉入队伍，又把留在公司，但同样在线的其他管理层拉进队，组成纯度极高的官方大队。
　　因为是活动战，有自家程序员施法，所以自然是匹配在了一起，而且自然也是不同阵营的敌人。
　　场景传送到坦拓的大战场，三方人马摩拳擦掌，静候开始。
　　……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大阪精神科懂主任：哈哈哈哈！」
　　「都市小痰：你又抽什么风。」
　　「大阪精神科懂主任：兄弟们，好消息，我在大哥的队伍里，我是那个战士。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截图.Jpg」
　　「都市小痰：？」
　　「番薯爆炒马铃薯：草。你就是这个‘西欧懂卓’啊？」
　　「都市小痰：这昵称，颇有篡逆之心啊，而且图谋甚大，我个人是没有什么意见。就是不知道群主会怎么想，哼哼。」
　　「平成的孔明：我在会场，笔记本都没来得及开，根本没有机会进队啊啊啊！」
　　「大阪精神科懂主任：无需暴躁，我将代表本群，为大哥扫清障碍。」
　　「平成的孔明：等会，有了……」
　　「平成的孔明：懂哥，我命令你，现在，立刻，把账号密码私发给我，我在现场使用笔记本登陆，让我来代打。要是可行，我可以将群主之位让于你！」
　　「大阪精神科懂主任：？」
　　「大阪精神科懂主任：你是否清醒。」
　　「平成的孔明：放肆——！你这是在违抗我的命令吗？我削你的管理！」
　　「大阪精神科懂主任：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久做墙头草？如今，与大哥背靠背并肩作战的绝美体验就在眼前，我必须考虑是不是此生仅有的机会。纵然是群主，也不能阻我意，纵然是群主，也不能动我心。」
　　「大阪精神科懂主任已被取消管理员资格」
　　「平成的孔明：战场就快要开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大阪精神科懂主任：急了急了。」
　　「大阪精神科懂主任已被禁言200个小时」
　　「黄金皮卡的Five：……」
　　「都市小痰：按理说，灭除懂哥这种奸贼，应该是正义光明的。但是群主的庸主气质却反倒更浓郁了，真是见到了珍奇的画面啊。」
　　「东吴伟大都督：呵呵，真是一出好戏呀。」
　　……
　　遗迹战场，黑涡团大本营。
　　各族的参赛选手们正挤在一起，各种各样的坐骑混在一块。不同于恒辉队的全员官方人士，这里是公式光为代表的一众普通玩家。
　　「拉拉肥肉批发商：怎么说，有指挥吗，战术是什么？」
　　「莫高雷乳业厂长：我。」
　　「拉拉肥肉批发商：喔？艾哥你还有做指挥的才能？」
　　「莫高雷乳业厂长：不是。我是说，我们的战术就是——我。」
　　「拉拉肥肉批发商：(ΩДΩ)」
　　「莫高雷乳业厂长：别送，保我，包赢。」
　　「西欧懂卓：我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明星球’战术罢。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凭硬实力堂堂正正碾压。我虽不才，愿跟随左右，共同杀敌！」
　　见到队伍里有几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迅速切换成了治疗职业，已经预定是资源怪物的尹师傅满意的点点头。
　　而在左手边，吉田智树等人已经是戴上了专业耳机，面容严肃的正在快速的交流着。
　　短暂的沉寂。
　　战场开始倒计时。
　　3，2，1。
　　——大军开拨！
　　三方人马敲锣打鼓，小队伍先去占点，而大部队则浩浩荡荡的朝中心高地而去。这座山会刷新一些中立怪，刷掉可以快速攒分，所以往往都会在这里爆发第一次混战。
　　三股势力从不同方向登上高地，彼此互相形成掎角之势，但所有人都很默契的先殴打着近处的中立单位。等清扫完后，人们才各怀鬼胎的开始试探，不断拉近距离，远程职业更是按捺不住的丢波骚扰。
　　火药味已经很浓郁了，但都因忌惮第三方，始终没打起来。
　　就缺了有人开第一枪。
　　眼见着都要撤下，开始在平原搞游击战的时候。
　　“不能走，动手。”吉田智树冷酷的在外部语音软件里下达指令。
　　“收到。”留守第三开发事业部，坐在工位里的系统UI设计师回复。
　　下一秒，恒辉队里立刻冲出一名战士，他挥舞着斧子，双眼血红，嗷嗷叫着莽进了黑涡团。
　　场面顿时就炸了。
　　先手的一方全体压前，后手的一方下意识反打，第三方则赶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时间，战技、魔元素、诅咒、圣光、箭矢满天飞。
　　整座高地乱成了一锅粥。
　　“不要管旁边那群双蛇党的人，全力冲黑涡团。2队的战士快上去吸引火力，3队的等这一轮结束再上去，输出给足治疗压力，能杀就杀，不杀也要让他们无暇给队友补血。”吉田智树一边快速的说，一边操作着幼女魔法师走位，给敌人上集火标记。
　　匆匆交战，正面接敌。
　　没有过任何磨合的普通玩家队，并不是早有预谋的官方队的对手。无论是集火的速度，还是技能的分配，人员的循环上，都要差了许多，很快就被迫的边打边撤，然后在混乱和压力中又发生了脱节，阵容松散，转眼间就有了溃败的迹象。
　　但就在败势初现的这一刻。
　　团队频道骤然亮起一行字，同时还伴有叮叮的醒耳音效。
　　「莫高雷乳业厂长：看我。」
　　玩家们只来得及朝聊天框瞥一眼，紧接着所有人的视野右前方就亮起了一道昼亮炙热的流星！
　　仿佛是达摩克利斯之剑解除拘束自天而坠。
　　穿心枪盖博尔格切断风声，斩断飘云，快如电芒的降临战场，惊雷似的扎进正在大肆前压的恒辉队腹部。顿时龙炎蒸腾，自枪尖之下，引爆出耀目胜日的光芒，热浪滚滚，掀翻众人。
　　在灼灼的焰影之中，显现出一位龙骑士的身影！
　　随着雪外禁城的开放，身负千年宿命的该职业已得到了崭新的力量。
　　以绝对的气魄坠临，龙骑士淡漠地扫视过周遭，旋即悍然拔出穿心枪，如燕嘴一样的穿出重重枪影，道道枪芒撕裂地面，锐意冷得就像是终年冻绝的北境冬风。斗志沸腾，遍布周身，杀龙的武艺已经苏醒，苍蓝色的龙血正在燃烧。
　　隐约有龙啸飞空。
　　穿心枪直刺而出，一道强烈的流光伴随着怒啸，霎时接连洞穿七八人。防御薄弱的法师们血量狂跌。
　　龙骑士势不可挡，孤身一人，陷阵冲杀。
　　硝烟弥漫，火星四溅。
　　战场的焰光照在那绿色猪头的侧脸上，烫出触目惊心的五官线条。炯炯有神的一对大眼睛里泛着冷酷与睿智的光彩。
　　“集火。”吉田智树沉声说。同时精准打上标记，一个鲜艳的“1”，如同死咒，烙在龙骑士的头顶上。
　　官方队伍果真严明，这一声音报出，除了还在前线回不来的战士，其余人全部调转视角！
　　铺天盖地的杀意，刺得背脊生凉。
　　各种各样的战技和魔法，成吨的伤害全部灌在龙骑士身上。他的血条也像是被抽刀砍了一样，瞬间变残。然而，绿色的回血数字也正在狂跳。
　　伤害与治愈同时起作用，那根血条就像被恶魔和天使在做拔河，不断浮动。
　　龙骑士不为所动，顶着漫天箭雨和魔能，搅乱阵容的同时，竟然还连斩了三人。之后才露出少许颓势，他枪影一扫，那双穿着黑丝过膝网袜的大腿用力一蹬，顿时轻盈的跃过敌军，朝友军靠拢。
　　就当官方队围杀不成，恼羞成怒的想强冲时。龙骑士已经被回过头来的友军接住，身上瞬间亮起各种增益和治愈的光芒，于是再度横枪在前，犹如战神。
　　敌军一滞，不敢贸然再前。
　　而官方队被这样一折腾，顿时立场变化，前后分别受到黑涡团、双蛇党的夹击，十分被动。
　　“撤退。”吉田智树果断下令，“留几个人缠住追兵。”
　　恒辉队如同壁虎断尾似的，留下几名坦度高的前排断后，然后大部队迅速撤下高地。
　　龙骑士果断出击，配合友军收掉人头积分。
　　初战得胜，黑涡团的分数在第一。
　　而这番天坠入场，凭一己之力更改战况，阵斩数人还全身而退的操作，引得台下和生放送的观众们直呼强劲！
　　「主播玩的好极限啊」
　　「这个后跳没暴毙，我不是很认可」
　　「我是来看这个的？」
　　「火光中归还，艾尔雷多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的打法实在太团队了」
　　黑涡团众人更是振奋不已，想要立即再与场上的第三方，双蛇党接战，反正己方有大腿。
　　然而刚刚打完一套个人英雄主义操作的尹师傅却十分慎重。
　　「莫高雷乳业厂长：快撤退，以我对制作人的认识，他现在必然正率军试图从山下绕后，如果我们恋战，就会被夹击融化。」
　　大家当然也没有异议，也迅速后退，开始去占点和游击。
　　而果然，一群人下山的时候，就看见官方队伍正骑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坐骑，正在往他们方向的阶梯栈道靠拢。
　　呵呵，果然不出我的意料，准备搞卑鄙的背刺。
　　男人识破，轻蔑一笑。
　　吉田智树看到对面在撤军，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被预判了。
　　嗯……
　　这家伙在战前，就与大军分开，独自藏在山石后面卡板。等到我方的控制链进入真空期时就果断下场作战，而且落点和选位十分巧妙，AOE技能总能覆盖许多人，在打出高额群伤的同时，还通过浴血技能的生命吸取效果，大量回复生命值，尤其是那道横穿七八人的完美弹道轨迹的武神枪，更是多段伤害转多段吸血，强行续住了性命，以至于能成功后跳撤退。
　　看似莽撞，其实都是计算好的。
　　既有难出其右的个人勇武，又有理智的大局观。真不愧是我钦定的主角呀！
　　吉田智树的表情缓缓变化。
　　但是，你还太嫩了。至少你低估了我心中的黑暗。在战斗前就潜伏好的，并不只是你呀。
　　制作人遥望远处的龙骑士，露出了反派的笑容。
　　尹泽一边看着大地图思考，一边走在部队的尾端。他正专心想着待会去占哪个点，忽然从下道的山口岩石缝里，就冲出一个鲁加族的粉色光头佬的战士。
　　不好！
　　尹泽脸色瞬间一变，还未等做出反应。光头佬战士就已经突进，并无缝接下踢，把刚刚不可一世的龙骑士打出眩晕，死死控制在了悬崖边。
　　“我听从吉田的安排，已在这里久候多时啦！”吉本美彦成功逮住猎物，顿时发出了爽朗而阳光的笑声。
　　“制作人，你算计我！”尹泽自知必死，发出哀嚎。
　　“哈哈哈哈，纵使你是万人敌，但又怎么可能抗拒地心引力了？”吉田智树看见钓鱼成功，也发出了春日般和煦的温柔笑声，“美彦，不要停啊，让我看看堂堂苍天龙骑会不会恐高呀。”
　　战士职业除了正义的下踢脚以外，还会一招正义的全力挥击。顾名思义，就是把敌方单位击退。
　　看似平平无奇，但在这种地理环境下，将别人从悬崖上推下去，这个朴实无华的控制技能，就会变成一个优雅的谋杀技能。
　　众目睽睽下，前任2D美术组长，一脸愉快的摁下了技能键。
　　惊变赫然发生。
　　要来了吗？
　　台下观众和直播观众纷纷睁大眼睛。
　　而就在这命运的时刻——
　　「西欧懂卓：休伤我大哥！」
　　团队频道台词亮起，熟悉的哐哐音效响彻。
　　只见一个魁梧的黑影从栈道下面，疾风迅雷的赶来，撕破绝望，带着无限的光明，撞在了粉色鲁加族的身上，紧接着是同样的正义下踢脚，眩晕。
　　险之又险，阻止了惨案的发生！
　　“什么？”吉田智树和吉本美彦愣住。
　　“什么？”翘首以盼的观众们愣住。
　　“打得好！”只有尹泽是大喜过望。
　　远在大阪水产店的年轻人粉碎了暗杀计划，非常愉悦。他甚至都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把敌人推下悬崖，而是迫不及待的以多年键斗手速，开始打字。
　　「西欧懂卓：大哥，让我们并肩作……」
　　但字还没打完。
　　就见到从眩晕状态里脱出的龙骑士，二话不说就后跳下山了。
　　这里又牵扯到游戏机制。
　　虽然失足、被推，都会摔死，但使用位移，却很安全。
　　非常的剑与魔法。
　　大屏幕上，龙骑士平安落地，吹了口哨，召唤出马儿，蹬蹬蹬的跑远了。
　　「莫高雷乳业厂长：好兄弟，我回复活点等你。」
　　远在大阪水产店的年轻人不可避免的怔住。也就是这短短的时间，粉色鲁加族从眩晕里转醒。两个战士相视一眼，然后直接全力挥击，双方各自被击退掉崖，摔成一摊煎饼。
　　二人幸终。
　　“居然被他卖队友，金蝉脱壳了。”吉田智树捶胸顿足，遗憾不已。
　　“这也叫卖队友吗？”
　　尹泽有些不解，他摊开双手，无辜的说。
　　“吉本哥的战士皮糙肉厚，我方两人很难第一时间完成击杀，而如果无法很快消灭的话，地形太险恶，那吉本哥必然还会再次推我。而我刚刚可是在万军之中阵斩数人，身上有战意值Buff的，我这要是被强行一换一，太亏了。所以我这根本不是卖队友——而是止损。”
　　“……”吉田智树。确实，分析的很有道理。虽然觉得心里很不爽，但是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弹幕纷纷滚动。
　　「他真的太团队了」
　　「精彩的博弈」
　　「慈不掌兵」
　　「必要的牺牲」
　　……
　　「都市小痰：懂哥！好帅的忠诚冲锋！」
　　「番薯爆炒马铃薯：太强了，瞬息万变的战场里，始终留意大哥的安危，千钧一发之际赶到，就是集锦也不敢怎么剪。」
　　「东吴伟大都督：如此忠义之士，竟然在这里会被禁言，真是苍天无眼。」
　　「大阪精神科懂主任已被解除禁言」
　　「平成的孔明：刚刚是我说话大声了些，救得好，你救得好啊。」
　　「平成的孔明：另外，都督诽谤我小心眼，罚20分钟。」
　　“？”
　　正在宿舍看直播的张伟发现自己竟然成了狗群主立人设的牺牲品，敢怒却被禁言，只能咬牙切齿，静等沉默术过期。

第一百八十八章 雷霆崖外交大使
　　“这场其乐融融的友谊赛，我只有一个要求。”
　　数日前，第三开发事业部，总制作人端坐在会议室首席，他双手交叠于鼻梁下，声音犹如生铁似凛冽。面对各个岗位头子投来的询问目光，又缓缓伸出手，比出一个拍照通用式的可爱剪刀手。
　　V字手势？
　　人们纷纷猜测出声。
　　“是赢下比赛？”
　　“是举办成功？”
　　“是与玩家打成一片？”
　　“是传递出快乐与笑容？Smile？”
　　“那些是最基本的，不需要强调。我的意思是……”吉田智树的语气透露着狂热，大手摇摆，仿佛挥动着砍刀，“杀他两位数！”
　　场面顿时安静。
　　人们表情各异，有人肃然起敬，有的没绷住，有的在偷乐。
　　毕竟是官方阵容，其中不乏专门管理技能数值的策划，不乏在论坛里隐姓埋名的低调强者，若要论游戏理解，天下又有什么队伍可以比肩了？
　　周边遗迹场，70余人混战，稍有不慎就会被彻底融化，再皮糙肉厚，在漫天攻势里也脆如薄纸，更是要强迫其人选择龙骑士这种必须冲阵的职业，又岂有不死的道理了？
　　高地接战后，三方人马各自散开，小股游勇前去占点，大军则寻找机会搞个大的。
　　基本全是官方人员组成的恒辉队暂时没有动作，正在语音频道里交换情报。
　　刚刚被某人秀了一波操作，损失不小，然而众人并没有不开心，硬要说的话，他们战术的第一步，就是勾出对方。
　　“看清楚没有？”吉田智树沉声问。
　　“我看的明明白白。”吉本美彦说，“头部幻化是油绿染色的猪头，上身幻化是皇帝新衣，就是光膀子。手套太小认不出，被染得像劳保手套。下身是染黑的伴娘长袜。鞋子是拖鞋。”
　　“可有刺青和纹身？”吉田智树追究细节。
　　“我怎么知道……他上身虽然是光的，但皇帝新衣从本质来讲，是穿了的，只是瞧不见而已。”吉本美彦说。
　　“程序员呢？来讲讲。皇帝新衣到底是透视，还是套了一层裸身模板的效果？角色原有的刺青会不会显现或是覆盖？”吉田智树抽问。
　　“有必要这么细吗？他那形象明显的隔两百米都能发现。”吉本美彦无语。
　　“你误会了，倒不是我在计较他的身体。只是我不会允许最终幻想14里有我不知道的东西。”吉田智树考究的说，“呵呵，但话说回来，真是丑陋奇葩的审美，枉他还是我社的人天记录保持者。不过这样也好，我们便绝不会认错了。”
　　在战场里，玩家是看不见敌人昵称的，对手头顶上只有朴素的职业名。硬要右键调查信息也行，但真打起来，哪有那个功夫。更别说精准筛选一个人。
　　方才高地会战，吉田智树之所以宁愿冒着被双蛇党偷袭的风险，也要哈冲黑涡团，就是为了勾出某人，最快锁定目标，不然后面打一枪换一个地，可就大海捞针了。
　　“好好，那我们的上策就是，在杀他两位数的同时，也大大削减其他人的分数，畅快获得胜利，这样一来，玩家板块的风云人物徽章，自然就落入我的囊中了。”吉田智树豪情万丈的操作幼女魔法师骑上胖鸟，果断领军去逮人。
　　在导播的精湛切镜技术下，观众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大地图上的人员动向。
　　有公式光带领下的黑涡团，行事非常霸道，一伙人跟蝗虫似的席卷点位，龙骑士每次都身先士卒，发起进攻节奏，吸引火力、输出、斩首、还都能全身而退，角色身上的战意值也越来越高，开始滚优势雪球。队友只需要跟上补伤和加血就行了。
　　普通玩家哪里享受过这么安逸的仗，平常跟着野队指挥转来转去，偷到别人屁股就算成功，队友习惯性迷路，自己经常也死的不明不白，游戏体验太差。而现在，一路冲，一路输出，人人有战绩，人人有头K，多么的酣畅淋漓。
　　土屋宏亮在台下，越看越是叹息。可惜福薄缘浅，体验不了这种美好。他看见懂哥拿到助攻，真是比自己赢比赛还要难受。
　　弹幕滚动。
　　「不行了，我满眼都是黑丝猪头窜天飞的画面」
　　「你是什么无敌？」
　　「这不削能玩？」
　　「最终幻想14设计师！你知道我们短腿职业的痛楚吗！」
　　「埃斯蒂尼安连夜学习猪头连招」
　　双蛇党连战连退，指挥员一怒之下，化整为零，散作满天星，分兵十条路打游击，绿猪再强还能一个跟头翻半张地图不成？
　　沙场之上，一个猪头睥睨四野，噗噜噜的大眼睛闪烁着睿智神采。
　　「莫高雷乳业厂长：敌军锐气已失，不足为虑。快，收复西部各点位，清缴残兵。」
　　「拉拉肥肉批发商：不好了，哨骑来报，有消息，恒辉队突然过山。」
　　「莫高雷乳业厂长：那好啊，他过山，我也过山。他过山想报仇，那我就直捣恒辉大本营！」
　　大屏幕里，官方阵营浩浩荡荡的发起一轮攻势。两方在大平地直接展开交锋。这种地形就没有什么偷袭和埋伏了，只有硬实力碰撞。
　　队友们娴熟的给绿猪刷上各种Buff，然后就安心的等着又一次的天降流星。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Buff都结束了，连自己家的前排都被磨死了，刚刚还豪言壮语要堵门的龙骑士始终还缩在后面，不曾露头。
　　「邪恶贝利亚：我们伤亡惨重，队友正如雪花般消逝，团长，为什么你只是看着？！」
　　舞台上坐着的尹师傅眉头紧锁，好像有难言的苦衷。
　　大粗腿忽然停摆，临时匹配到一起的玩家们当然难挡残暴的官方人员，没人领头，输出也难以集中，又重现了初次接战时的败相。
　　男人的眼睛牢牢注视着战场，眼神就像作为王牌机师的调整者一样冷静无感情，繁多的信息都在被高速处理。
　　不能再等了。
　　男人做出决断。
　　龙骑士瞬间拔地而起。
　　熟悉的龙炎划过天空，坠于大地爆开。
　　黑涡团的大家精神一振，可还没等技能特效散开呢，就见到小队列表里，龙骑士的血量在狂减，可以预想遭到了怎样的非人对待，接着一道身影后跳撤出，但空气里金属的锁链声骤然炸响。
　　简直就像是捆仙锁、囚龙链一样的法宝般。
　　所有人都看见，绿猪黑丝的龙骑士发出惨叫，连续被三道恐怖的铁链子又拽了回去。
　　“我们，可是久候多时了。”以吉本美彦为首的多名战士，纷纷恶笑着，狂敲自己的技能。
　　“……”尹泽一时间没有话说。他之前见到这群人在省技能，就大概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没想到会这么丧心病狂。这几个前排，居然躲在法师后面，没志气的往那一蹲，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愿意犯错。
　　瞬间刀斧手欺身，手起刀落。
　　无敌的龙骑士倒下了。
　　黑涡团的众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某人的头像就空了。
　　主心骨没了，更难以抵挡，于是只能后退，重整态势。
　　恒辉队大肆前进，兵锋所指的方向赫然是敌方大本营。
　　复活后的尹泽再度拍马返场，这回学聪明了，他招呼着队内的几名龙骑士一块同步打进去，复刻CG的画面。想要施行影武者战术，试图乱人注意。
　　然而。
　　“戴绿猪头的是公式光！”吉田智树大吼。
　　男人大惊，连忙点开人物界面，隐藏头盔，露出和CG无二的人族冒险者脸庞。
　　“没穿衣服的是公式光！”吉田智树大喝。
　　男人又惊，恨不能套上一件羽绒服。
　　“骑火妖马的是公式光！”吉田智树又大声说。
　　男人再惊，连忙拖出坐骑界面，更换了一只普普通通陆行鸟。
　　“往南边逃跑的是公式光。”吉田智树身子一斜，偷偷窥视了一眼隔壁的电脑屏幕，低声报点。
　　“？”
　　迫于巨大的压力，黑涡团的指挥系统瘫痪，也只能化整为零，兵分十路。这十路又和前面的双蛇党的十路遭遇。而不明所以的双蛇党大为气愤，居然连保底分都不想给，于是也啥也不管了，就在地图的各个角落里斗在一团。
　　一时间，战场的每一个地方都在打架，导播疲于奔命，切镜累得要死。
　　尤其是某人，一个人逃窜，屁股后面居然追了十几个红点。
　　如此顶级的单带能力！
　　尹师傅含泪拍打陆行鸟搭档的屁股疾行，都不敢往后面看那群牛鬼蛇神。
　　弹幕快速滚动。
　　「遗迹群疑似新增赛鸟机制（确信）」
　　「追星现场了属于是」
　　「虚假的见面会：活动。真正的见面会：战场。」
　　「恨不能加入！」
　　「无敌の低手素材get（狂喜）」
　　整个会场的气氛，也因为这戏剧性的一幕，逐渐变得轻松欢快起来。
　　尹泽跑到一半，见到前方有个熟悉的战士，立即打字。
　　「莫高雷乳业厂长：战士哥救我！」
　　「西欧懂卓：大哥且速行，追兵我自挡之！」
　　大阪年轻人奋力打字回应，但他瞅了一眼，觉得这阵仗恐怕挡不太住，更不可能原初の解放，吼一嗓子把谁震下线，于是又开始继续敲键盘。
　　‘当然，若是大哥肯与我并肩作战，一同奋战往生，就更……’
　　还没敲完，龙骑士早就骑着鸟擦肩而过，跟一阵风似的眨眼消失了，连声再见都来不及说。
　　我引以为傲的的打字速度，终究还是太慢了。
　　2秒，还是太短了。
　　大阪年轻人遗憾的关掉聊天框。他没有迟疑，挥动着大斧头，冲向追兵，脸滚键盘般的开完所有技能。
　　只是掀起了一阵小火花后，战士的身躯很快就被淹没。
　　台下的熊系男，见到这效忠的场面，不由得露出悲伤的美好笑容。
　　「都市小痰：懂哥倒了！（哭腔）」
　　「番薯爆炒马铃薯：泪目。」
　　「平成的孔明：好！」
　　「大阪精神科懂主任：？」
　　「平成的孔明：我是说，你为大哥奉献的，非常好。」
　　追了半晌，到后面尹师傅也反应过来了，就溜着一伙人逛街看风景。见制作人有放弃的意思，就立马下鸟，卡地形朝幼女魔法师丢了一标枪，好感度重新刷上来后，又骑鸟跑路。
　　还四处引战，几波下来，竟然只剩幼女魔法师还在追。
　　到这一阶段，台上的主持人和嘉宾完成表情互换。
　　“就这。”尹泽乐呵呵的说。
　　吉田智树咬牙切齿。
　　“很急。”尹泽补刀。
　　吉田智树直接化身恶龙，鼻腔喷火。
　　最终友谊赛，黑涡团以微弱的优势取得胜利。
　　大家起身，和睦的握手，向观众们报以微笑，看上去非常的融洽，兄弟情深。
　　新宿事务所内，柏井一平抱着手机，跟熬夜看球却看到单推队伍出局一样扼腕，连拍大腿，“这个吉田智树，真是不堪大用，结果就第一次出其不意击杀一次，后面仗势欺人击杀一次，然后就再无建树，真是让人失望！亏我上班时间偷看。现在还装作刚刚无事发生过的脸孔，果然这些高管就是虚伪！”
　　大西沙织和松冈祯丞表情肃然，不接话。
　　只因社长正在经纪人身后的饮料区选喝的，现在面色有些尴尬。
　　一场战场赛，把会场的气氛炒热了。接下来的安排是祖间正晴亲自和团队演绎游戏内各种经典的曲目。
　　其他人则都到后台休息。
　　“恭喜获得胜利啊。”吉田智树言不由衷的说。
　　“有冠军奖励么？”尹泽只是问。
　　“这个稍后再说。话说回来，龙骑好厉害啊，接下来的私下里，也该带带我了吧。”吉田智树微笑说。
　　“看吧。”尹泽敷衍的说。
　　“哎呀，今天难得能尽兴一次，之后，又要投入到工作中了。你看满场的观众，还有那么多的在线观看人数，有许多人对我们抱有期待啊，一定不能令他们失望呀。”吉田智树感慨。
　　“加油。”尹泽言简意赅。
　　“成功推出大型资料片，稍微可以喘口气了，但后续小版本的研发，也不能落下。”吉田智树说，“我手头有个活儿，你……”
　　“呵呵。”尹泽只是笑笑。
　　“我觉得你当年跟我说的，牛头人套装很有意思。”吉田智树沉声说，“但究竟是黑暗风的牛魔，还是偏卡通的奶牛，还有待商榷。”
　　“什么？真的要加入牛头时装了吗？”尹泽一愣，然后欣喜的说，“整个第三开发事业部，又有谁能够与我比设计了？我很快就能出五六个方案，到时候你挑，你挑就是一种享受。”
　　“好好好，你办事，我向来是安心的。”吉田智树高兴的说，“这样吧。就当是你得胜的奖品，实装之后，我可以做主，搞个小活动，让大家都能轻松拿套装，我个人还附赠你一套绿色染料，这样就免去你肝游戏的时间了。”
　　“那就多谢制作人了。”尹泽暗喜。终于能大肆推广雷霆崖的文化。
　　“诶，跟我客气什么。”
　　暂时告别去厕所的某人。
　　吉田智树志得意满地拍拍旁边吉本美彦的肩膀，“你瞧，我说什么来着。他还得谢谢咱呢。”
　　“……你会给钱吧？”吉本美彦问。
　　“这是什么话，我还会搞霸王单不成？”吉田智树半恼。
　　“那不就对了，你既然是要给钱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属于正常商业行为。那你还沾沾自喜什么？”吉本美彦正常的说。
　　“？”
　　制作人不禁陷入沉思。
　　我难道，已经被职场PUA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摇摇晃晃,摇
　　这里是。
　　牛头人酋长的龙兴之地。
　　不黄毛者的止境。
　　嗜血狂袭的番剧片场。
　　中场休息时间。
　　“砸了，砸了！连渣男都知道，要保护好小号。一个人，当着生放送，还乱杀。像这种事，你可以铺垫一下嘛，铺垫，费不了多少劲。哪怕偷偷摸摸的……还说等给大家一个惊喜。”非著名新锐轻小说作家岛崎信长悲愤的说。
　　“我就是《魔族戦线》的插画师，这种事情即便被人知道了也没有啥问题吧？”尹泽很是疑惑的说，“你难道没发现，前田宛子编辑，都对咱们更热情了嘛。”
　　距离最终幻想14的活动已过去了个把星期。
　　某人也顺势揭露了“笔名”。
　　而群众们基本也把这消息消化差不多了。
　　只有行内人才晓得的神秘大佬，与现今最红火的人气声优，以及疑似的、可能会是的新晋男演员。
　　这打不着的三根线最后串成一个人，还是让许多人讨论了一下。
　　看似奇葩，但也说得通，毕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完全能解释，为什么一个配音的跑去人生地不熟的京都动画，突然就摇身一变做了作画监督，还和另外俩人，搞了一次三人成集的业界逸闻。
　　懂行的美术工作者们也纷纷做介绍，表示此人并非逢场作戏，而是确有实力。那个蓝天白云，像机器人的推号也被发现，上面有推主和众多画师们的交流，都是行业中坚和各大老牌强者。
　　聊的内容也非常专业，并不是技法那种基础的东西，更多是在讨论哲学范畴的审美和风格，关注的都是行业未来的可能性。
　　不是作为学习者和练习者，而是开拓者。
　　在这互联网的，缺乏流量，少有人问津的角落，在这些短文、回复和绘画作品里，人们仿佛看到了另一面，另一个人。一个如同和这陌生笔名一样的，崭新的存在。
　　感慨的最后，就是吉田智树那些捕风捉影的言论了。
　　原来，演艺只不过是兴趣，他早就在自己的领域里，走得很远很远了。
　　从艾尔雷多那经典自爆之后，就早早关注的单推粉丝们，自然是理解得最快，高兴的最快。反正兄弟们混了几年推号下来……已经习惯各种奇葩事了。
　　而且，谁又能拒绝一个，长得帅，还能在战场1打16的无敌高手？
　　只剩通过《浪人剑心》姗姗来迟的女生颜粉们，纷纷感到前方一片灰暗。因为像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专注大银幕了，不免有几分恋情破碎的沮丧感。
　　总的来讲，揭露笔名，有影响，但并不大，就像是水湖中的涟漪。喜爱的人自然会驻足，无关的人自然会继续走。
　　毕竟世界是这样的大，太多的过客与风景。
　　男人之前在舞台上听到吉田智树用“尹泽”做嘉宾介绍时，还有些莫名的紧张。现在却有些平静了，紧随其后的是更加简单和坚持的心思。
　　——虽然是以“泷泽悟”而活，去爱去恨，但这个孤零零的名字，他将一直攥着，直到在将来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与两个世界完成和解，直到再次死去。
　　“这不是好事么？小说销量也上涨了。”尹泽转过心思说。据说除了轻小说，最终幻想14的画集也卖了不少，这或许就是带货吧。
　　“是啊，与此同时，读者们也开始说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了。”岛崎信长抬头，无神的望着天花板，“比如‘将来动画化，直接插画师后台画主角，配主角声音，一条龙服务’。”
　　“我这样优秀，观众们对我有期待，也很正常，也很高兴。”尹泽点点头。
　　“但是我不开心！”岛崎信长振声。
　　“什么？！”尹泽大惊。
　　“再这样下去，我弯道超车，以力证道的计划就要破碎了。我可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啊。苦心编排那么多邂逅，描绘那么多可爱女角色，她们都是我的孩子，再这样下去就要全部嫁给你了，我的飞升要完蛋了，简直是浪费我的青春！”
　　岛崎信长痛心的说，旋即立刻编了一段现代诗。
　　“听，我和神明玩了一场梭哈，赌大家都是我的翅膀，后来神明赢了，青春替我抵了命……”
　　“天呐，你居然爱上了自己的孩子，简直就是禽兽。”尹泽严厉指责。
　　“你是插画师，她们的形象也是你勾勒的，每一个都灌注了我们的骨血。你就像她们的妈妈，那你做了主角，不也是禽兽？”岛崎信长无语。
　　“凭什么我不是爸爸。”尹泽不悦。
　　“……你的关注点真奇怪。”岛崎信长给整不会了。
　　“你们谁当爸爸了？”有个讶异的女声响起。
　　“他。”岛崎信长没有延迟的直接往旁边一指，“他想当。”
　　“哦呀，以现在的年轻人的生活节奏来说，真够少有的。这么快就玩够了，想安家落叶了？”种田梨沙问。
　　“你误会了。”尹泽正欲解释。
　　“可不是吗。”岛崎信长触发先攻，“再说了，先前我们玩大富翁，不是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或许早起心思了。”
　　“嗯嗯，说起来，他确实挺喜欢小孩子的呢。”种田梨沙认同。
　　“哈哈，我先去上个厕所。”岛崎信长说完就起身，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看样子似乎憋很久的样子。
　　真是难为他了，憋着跟自己谈谁是禽兽。
　　“从现实的角度考虑，你至少要换一个双人居住的房屋呢。”种田梨沙就像出谋划策的军师，在旁边坐下，“租房也没关系，但地理位置要好好计较，最近有哪些学校也要纳入参考。”
　　“你其实根本就没听茬，只是想打趣我而已。”尹泽看破。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未雨绸缪很正常。现在不想，以后也是要烦恼的。”种田梨沙笑眯眯的说，“我这不是在给你上预防针么？”
　　“噫矣咿，催婚，太老派了吧，你的精神状态难道已经提前进入欧巴桑状态了？”尹泽说出危险的字句。
　　“啧，永远年轻这种事只是凡人的一厢情愿，像你这样只活在当下的人，将来往往都要为现在的张狂和过度买单付款。”种田梨沙轻哼。
　　“错，我八十岁了也还是要玩游戏。”尹泽无比自信的断言。到时完全潜行，进入艾恩葛朗特，他要教松冈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刀光哥。
　　“这话我是认可的……”种田梨沙想了想，“上星期，你好像把所谓的秘密给揭露出来了？真过分啊，这样一来，只有我知道的小道消息，不就又少了一个吗。”
　　“那也不算秘密，只是之前没说出来而已，才会有种是秘密的错觉。而且你也不是唯一知道的啊。”尹泽释然的说。
　　“嗯？还有谁知道吗？”
　　“那可就多了。”
　　“呵呵，那这不就是在说谎吗？”
　　“只是你单方面这么想！”
　　“不过我看你当时在台上还是玩的蛮开心的。”种田梨沙肯定，“这样的表演型人格能不能也运用在本番剧的广播之中呢？传说中的第一档广播剧就杀入银泉平台热榜的搞笑高手？”
　　“其实，我是一名演员。”
　　尹泽深沉的说。
　　“你要知道，作为一名演员，我不可以过于消费自己的特质。倘若频繁的出没于综艺、广播、活动，那么观众再看我的表演，就会觉得出戏。这是非常非常愚蠢的行为，它等于是一个残杀职业寿命的行为。”
　　“演员生涯迄今只有一个配角，什么沽名钓誉。”种田梨沙一刀破甲。
　　“声优也是同理。”尹泽摆摆手，“而且原本的幕后人士，过多有曝光度，带来的影响更甚于演员。我素来以声线多变见长，可以看出我的职业追求就是千人千面，不想局限于某个标签。文艺番能上，幻想番能上，后宫番也能上，这就是证明。”
　　“说得很好，很有见地。所以如何评价你身为声优还去演戏，去大银幕曝光，如何解释你理论的矛盾？”种田梨沙两刀暴击。
　　“……”男人发现把自己绕进去了，沉默了。
　　都怪那可恶的经纪人！害得自己这套用了好几年的摸鱼论有了裂隙！
　　同一时间，事务所的办公室。
　　“柏井啊，我知道你以前是电通的年度最佳员工，职场精英，人脉广泛。咱们也很有交情，你在事务所的工作，做的很成功，带的声优个个都拔尖。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对我有偏见。”社长唏嘘的说。
　　“……”柏井一平无言以对。他突然觉得，这同样的一番话，自己对某人说，也极其的适用。
　　都怪那可恶的小白龙！害得自己也糊涂了！
　　“种田小姐说我只有一个配角，这是有失偏颇的。”尹泽老互联网辩手了，不去从整体反驳，而是单抓独独的小漏洞，“我还参演过另一部电影，正是主角。而且因作品，以剧本里的角色出镜，怎么可以跟和广播相提并论呢？”
　　“《小森林》？”种田梨沙问。
　　“你怎么又知道？”尹泽半恼。
　　“当然，你前段时间朋友圈还特地发了出差公文。谁不知道？”种田梨沙说，“放心吧，作为朋友，我还是会去支持的。”
　　“那可能有些麻烦，因为是小成本的小众影片，只有特定的地方才会上映。东京有没有还不知道呢。”尹泽说。
　　“没关系，反正有，你也不会去看的。”种田梨沙耸耸肩，“之前《浪人剑心》那么热火，也没见你去。”
　　“你怎么凭空辱人清白？”尹泽瞪大眼睛。
　　“哈哈哈，放弃吧，你在我这里少有秘密可言。”种田梨沙得意的说。
　　“究竟谁是你的谍子。”尹泽皱眉。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意味着身边有坏人啊。
　　“哪有那个。只不过是对你太熟悉，做的一点点总结和预判而已。”种田梨沙不由得叹息，“你太不会隐藏了……或者说根本无意隐藏，那不就容易让人看明白吗？”
　　“要开始下半场的收录了哟。”音响监督的声音传来。
　　男主役和女主役只好停下拌嘴，投射成不善言辞的传统男主角和各方面指责前辈的可爱后辈。
　　咦。
　　怎么只有我好像是被削弱了？
　　……
　　夏季，就最是能见到鲜艳的夕阳。残阳入山，洒落群辉，钢筋水泥都像是被镀上了金色屹立着，像是文明的群碑。夕阳是一日的落幕，是将将熄灭的红火，而火焰组成的岁月却是多蹇的霜白。
　　残阳是和朝日相对立的，另一种浪漫。
　　而大叔们，往往都更喜欢薄暮一些。
　　尹泽走出便利店，靠着大洋马吃着肉包子。
　　电话铃声响起，他叼着肉包，解放双手去兜里翻找。
　　“喂，在忙吗？”佐仓绫音的声音传来。
　　“没有。”尹泽说。
　　“嗯……我猜也是。”
　　“有什么事？”
　　“我又和妈妈回了趟外公家，帮忙一起办理啥手续。然后他就问起你了，一定要我打个电话……好好好，我把电话拿给你拿给你。”佐仓绫音拗不过旁边老人的热情，干脆把手机都递了过去。
　　“小友，是我啊，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经常锻炼啊。”千叶帧岁宏亮的声音传来。
　　“哎呀，是外公啊。您好您好。戒酒戒的怎么样了？”尹泽本来想问问身体如何，但一回忆起那宛如魔神般的负猪强大身影，直接闭嘴。
　　“哈哈，堂堂男子汉，当然是说一不二。自从你们那次之后，我就改喝果汁了，自己种植，自己榨取，纯天然，得空你也回来尝尝看。我还是挺想念你那一手炒花生米的！”
　　“好好好，您开口，有空我一定过去。”
　　“对了，听闻近来事业又有突破啊，又参演了新电影，而且内容正是农家生活，看来我们果然有缘。这我到时候，肯定要去看一看的。”千叶帧岁说。
　　“不必这么麻烦……”
　　“应该的，应该的嘛。而且我可是搞影视的前辈啊，有大量的丰富的，摔苹果盒子经验，一定可以帮到你的。”千叶帧岁豪爽的说。
　　“一天到晚不安分，别人是演文艺的，谁要学你从三楼上往盒子里跳。”外婆的声音隐约传来。
　　“这是什么话，我觉得小友，也很有动作演员的天分。没有比动作演员更懂得在片场保护自己的了。”千叶帧岁辩解。
　　“别霸占孩子的电话了，他们有他们的事要说，你在这抢什么。”外婆责怪的说。
　　又是一阵老夫老妻的掰扯。
　　仿佛还有揪住耳朵的幻想场面。
　　“喂。外公被催着去炒回锅肉了。”佐仓绫音重新说。
　　“羡慕能吃回锅肉。”尹泽想起那柴火灶的美味附魔，瞬间觉得手里的肉包不香了。
　　“外公真是喜欢你，听声音都这么高兴，连爸爸都比不上你了。”佐仓绫音嘀咕的说。
　　“拿叔叔与我相比，实在是大可不必了。”尹泽下意识的感慨。
　　“？”
　　“哦，我意思是说啊，这大概是隔代亲吧。话说，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尹泽生硬的扯回来。
　　“啊……哦，就是，就是那个。呃，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一个是外公让我带点特产回来给你，另外就是，我单纯的想聊聊。”佐仓绫音低声细语的说。能够想象出她低头揪衣角的动作。
　　“咦，绫音回一趟老家，居然还想我了，还特意打电话。”尹泽故作惊讶。
　　“这，这是什么话！而且刚刚都说了，是外公让我打的。我本来就只是想通过聊天软件找你。”佐仓绫音不太顺畅的辩解，停顿了半会，“之前，你好像把自己的小号给发出去了？”
　　“嗯，是的。”
　　“明明是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想。”尹泽皱眉。
　　“你们？”佐仓绫音也跟着皱眉。
　　“没什么，你继续说。”
　　“我是觉得，以前问你的时候，你好像都是说，‘还不到告知的时候’。”佐仓绫音慢慢的说，“现在看来，你心里的烦恼，应该也少了一些吧？”
　　“嗯，是啊。也要多多感谢你们才对。”尹泽点头。
　　“这意思是，我有帮到你吗？”佐仓绫音又问。
　　“当然了，我们可是最早认识的呢。”尹泽理所应当的说。
　　“嘿嘿。”女孩发出开心的声音，“我也会去看电影的。等回来之后，我们还能在同一个片场工作了呢。”
　　“行。”
　　尹泽收起手机，望了一眼被染成黄金般的城市。
　　那些静得只能听见呼吸的日子里，你明白孤独即是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今天就不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去楼上蹭饭吧。
　　尹泽推着摩托车，慢慢的摇回家。

第一百九十章 否则便样衰了
　　日本电影虽然越来越萎靡，但至少也有过辉煌的黄金时期。
　　上世纪五十年代，一般人士若爱上了某部电影，可以自己掏钱把它买下，之后还想让大家都看看，可没有渠道放映，于是索性就自己建了一个小影院。
　　这大概就是本地独立影院的来历。
　　至今为止留存下来的老牌独立影院，都是又做发行，又做放映。与商场里的复合型影院不同，无论是规模，经营方向，排片爱好，也都很受店主个人的审美与喜好影响。对拥有同样特质的常客们而言，那就像一家去惯了的酒吧，去那不是为了一款酒水，而是享受在那里时的自己。
　　在东京，文艺生活有两种。以蓝瓶咖啡为代表，随手一拍就是INS美图的时尚型。以及老派喫茶店为代表，充满古着和旧书街，在名画座反复品味老电影的复古型。
　　……以上这些都和尹师傅没有关系，因为他是混沌派主义。即手机铃声是年代金曲，但永远只搜索新晋写真偶像；即担任文艺电影的男主角，但深夜只会回看自己配音的后宫番。
　　毫无疑问，作为文艺青年而言，这是不合格的。
　　要不是会画点破图，就读过东大文学系，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叔预备役罢了，甚至精神已是大叔了。
　　而感念于自己的庸俗，尹泽在今天决定驱车前往武蔵野市的独立影院，看看自己参演的电影，以戏入道，反哺人生。
　　为了保证行程的优雅，甚至特地提前跑到佐仓宅邸，朝刚起床，嘴里还插着牙刷，满嘴泡沫的叔叔借了那辆奔驰AMGS65。
　　“既然是学弟借车，我没有吝啬的道理。这钥匙，你就拿去吧，不过油不多了，你如果去的地方远，记得提前加油。”佐仓瑛士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熊猫睡衣的衣领里挠痒。
　　“可这样一来，叔叔岂不是没有坐骑了？”尹泽问。
　　“没事，我还有另外一辆。”佐仓瑛士随意的说，“正好换换口味。”
　　“难怪这般大方，原来还另藏有佳骑。”尹泽感慨。
　　“哈哈，不必艳羡，以学弟的本领，将来绝对可以继承我的霸志呀。”
　　佐仓瑛士叉着腰，在冰箱里找鸡蛋，做唯一自傲的煎蛋料理。老婆孩子都回娘家了，他只能自力更生。只听中年男人若有他意的说。
　　“对了，学弟为什么借车呀，是不是要和什么人出去啊？”
　　“实不相瞒，我要和人一起去看电影。”尹泽坦白。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佐仓瑛士明晃晃的拿着厨刀在切葱，“是什么人啊。”
　　“这……”尹泽支支吾吾。
　　“噢？似乎有难言之隐了？”佐仓瑛士回头的模样，完美的诠释了鹰视狼顾，一对眼睛幽幽溜溜如判官，好像RPG里触发遭遇战的精英怪。
　　“是学院长。”尹泽说出答案。
　　“学弟真是做声优做糊涂了，现实世界里，哪有这种听来仿佛GAL一样的事件，还学院长……”佐仓瑛士冷笑，但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小了，他沉默两秒，“等会，文学院不是大西先生么？”
　　“不错，老师听闻我又有一部电影，有些感兴趣，准备拉上我去看看。”尹泽一脸沉痛的说，“老师年事已高，挤地铁太辛苦，我应该用专车接送，这才厚颜前来相借。”
　　“——大西川介，在这个名字面前，区区东大文学院院长的头衔也要往后稍稍，毕竟那可是能和川端康成同论的大文学家，怎样的待遇都不为过。”
　　佐仓瑛士由衷的叹息，旋即精英怪嘴脸，已经彻底更换成了幸灾乐祸。
　　“不过，这一天终于来了，宗师的拷打，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叔叔似乎很高兴？”尹泽不解。
　　“诶，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像我虽然是同校的法学系，但我现在搞设计，不冲突的呀。而你嘛，虽然是院长做导师，但也不一定要做研究啊，跑去娱乐圈享受灯光，见见漂亮妹妹，历练红尘，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嘛。”佐仓瑛士笑容满满。
　　“叔叔的态度很有阴阳二象性啊。”尹泽点头，“但我要为自己辩解一下，我的论文是过关的，我也是正儿八经考入人文社会系研究科的。”
　　“学弟，你什么大赏？”佐仓瑛士开始自问自答，“哦，最美面孔大赏。”
　　“我突破天赋的桎梏，现在亦是顶尖的美术家，怎么不夸这个，老说其他的？”尹师傅难得的有点急。连画师七美德里的谦虚都产生动摇，竟然自称大师。
　　“啊对对对，下一届的威尼斯双年展就看你了，取代东艺大的藤海教授，你就是下一任的东京门采尔，线条超越穆夏，光影镇压伦勃朗。”佐仓瑛士表示顺从，“那学弟这样的无敌高手，还不快快开着我的车，去接师长，就不要再磨蹭了，难道还想蹭我饭不成。”
　　“……”
　　男人保持平静。
　　因为有处世哲学曾说：只需忍他、让他、由他、敬他。
　　做人，就是应该大方、大气。
　　最多等回头，给绫音打电话，上点眼药就行了。
　　尹泽温情的和叔叔道别，开着别人的奔驰出门。
　　身为一个深情的人，连之前租的车也要取名留念，这次借到叔叔的座驾，自然也要取名才行。毕竟身价在这摆着，那就叫“黑发贵娇娘”吧。很大概率是今天借，今天还，真是比租车还短的露水姻缘。
　　男人的驾驶技术，是没有问题的，但考虑到太贵，而且接下来，就要面临比昔年在公司被项目主管给优化掉的，更可怕的试炼。所以谨慎，所以四平八稳。
　　其实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很少有人能让尹泽感到心虚。
　　面对上司，如柏井一平，事务所的社长，各大前辈，也是很自由的，毕竟心态完全不同了，根本没去纠结优不优化，发展0的问题。
　　面对铁血教育家和地中海主任，比起老师，其实更像是忘年交。
　　而木上益治和长崎幸楠这样的业内老资历的工作伙伴，也是很平常心交流的，大家互相欣赏。
　　这种人际交流，往往同期们都看不懂，但大受惊讶。不过有心人也暗暗做了复盘。
　　总结一下，就是“不说硬话，不做软事”。
　　别看天天陷在零食区的沙发里，但实际上却是个贵精不贵多的业务力强者。天才理应是桀骜的，但假如天才是平易近人的、自来熟、温润的，会往你手里送热咖啡，塞白兔奶糖的，那将更加博得好感和善意。
　　但经常无所谓的自由小白龙，也有没底的时候。
　　大西川介对自己极好，抱有期待，从入校后就经常联系，现在也在主持功课，传授知识。老院长无论是成就、品德，都是令人敬仰的。尹泽在老人这里，真切的有一种面对老师和长辈的感受，加上人生回廊也并非万能，没那么简单就能拿出专业成绩，这说到底也只是超级记忆宫殿，加上超频时能快速思考而已。
　　倘若真的无往不利，能拔升智力点数，那当初参加高考，也不至于只是顺位第七了。这世道，有的人，比开了还离谱。
　　所以，对老院长的信任，尹泽心里还是愧疚的。
　　估摸着时间，10点左右将车停在熟悉的大学门口，等了一会，就见到穿着旧西装的老人走来，尹泽连忙下车去接，没成想手里先被塞了一个塑料袋。
　　“食堂的限量烤鸡。”大西川介说。
　　“这怎么好意思？”尹泽假意推脱。
　　“没事，我一个人也能吃完。”
　　“？”
　　引至奔驰车前。
　　“果然是人气艺人，事业有成啊，都开上这样的车了。”大西川介赞赏。
　　“哪能啊，这都是借的。我自己就只有一辆摩托，还是参加广播的奖品。”尹泽飞快坦白。
　　“那也不错了，总得在别人那里有面子，人家会卖你的账，才能借来。”大西川介又点点头，“果然是人气艺人啊。”
　　“也能这样说吧，但对方也是我校的学长，和您以前也算有点交流，是当初您在食堂遇见，帮助过的学生。”尹泽说。
　　“……我这些年在食堂逮的人太多了，实在记不清了。”大西川介沉吟。
　　由于担心弄脏车子，所以老人先在附近的花坛边坐着，把烤鸡消灭掉。某人靠着真诚的视线，也分得了一只鸡腿。接着才一块上车，向目的地驶去。师生也是很熟悉了，路上随意闲聊着。
　　“你开车的技术，可比健三稳当多了。他真是毛毛躁躁的。”
　　“师兄除了文部省的工作外，就是常跟您一起，他挺有心的。”
　　“尊师重道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个优点了，再说了，都三十五六岁的人了，还跟年轻时那样固执，能行么。嗯，说起来，之前你演的那个动作片，也是他陪我去看的。”
　　“……献丑了。”
　　“诶，不丑不丑，拍的挺唯美的。”大西川介说，“哦，待会我们去影院，你是不是要带个口罩？”
　　“……没必要吧。我只在秋叶原被要过一回签名。”尹泽汗颜，“其实大家也就是图个新鲜，我哪有影视粉丝啊。这部电影，我虽然是男主角，但由于题材关系，我也只是有点镜头而已，您没必要特意来看的。”
　　“左右无事，既然有你的影片，那当然是去瞧瞧了。之前的《浪人剑心》还行，可惜你死的太快了。”大西川介有些遗憾。
　　“我争取以后活得久一些。”尹泽坚定的说。
　　“嗯，就要有这种向上的精神。”大西川介认可。
　　武藏野的这家独立影院，也有些年头了，但最近经历过一次翻新，从装潢和外观来看已经不那么昭和了，影院这些年来也支持上映了许多雄心勃勃的小众电影人的电影和纪录片。
　　老人小孩和学生，都有优惠。
　　尹泽正准备低调的亮出自己的学生证，少付300円的时候。
　　“你已经不是大学生了，是修士了，不能享受门票优惠。”大西川介提醒。
　　“那这证件还有什么用了？”尹泽当场愣住，一时间不能接受自己从此失去折扣Buff的事实。
　　“孽徒，你说甚么？！”
　　“没，没什么。”
　　绝不调的小白龙唏嘘着买了两张票，离开场还有段时间，暂坐等待。
　　“老师啊，电影时长比较久，你要是坐累了就说，我们出来活动活动。我是演员，我知道我自己什么时候出来，绝不会错过我的戏份。”尹泽说的同时也递上刚买的茶水。
　　“你有心了。”大西川介点头，“……就是这话有点奇怪，你真人就在这，然后又要计划不错过虚拟的你。”
　　“中之人和角色的关系，是这样的。”尹泽深以为然，“我的二次元论文里，应该也有过提及。”
　　“不过今天的观众好像有些多啊，难道都是来看《小森林》的？”大西川介又是呵呵一笑，“真是人气艺人啊。”
　　“可能都是桥井爱的粉丝罢。”尹泽打了个哈哈。
　　“对了，电影的核心是什么？”大西川介问。
　　“呃，应该是讨论关于生活的态度吧，以及各种做菜。”尹泽说。假如导演没有在剪辑的时候放飞自我。
　　“听起来很适合悠闲的观看，我越来越期待了。”大西川介非常流畅的说，“阐述一下你对法国存在主义大师萨特的理解。”
　　“……”
　　我被时间删除了？
　　还好有无敌的人生回廊，尹泽可以翻书，跟上节奏。
　　聊了一刻钟的认识论和想象理论，才等到电影开始的时间。
　　而当男人发现场内坐着的人还蛮多，而且似乎年轻女性居多的时候。
　　他默默坐的更低了些。
　　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剑谱第一页，忘掉心上人。
　　女粉丝，只会让我的拷问更痛苦。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只觉得颜粉吵闹
　　水野长治是体育报的电影负责记者，也是“东京电影记者会”的一员。
　　入行十余年，他每天都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投在电影之中。观影取材几乎已融入到日常生活中。今天，他来到武藏野的一家老牌独立影院，观看一部早就划进计划表的小制作的文艺电影。
　　由同名漫画所改编的电影，《小森林》。
　　会早早关注，还是因为，能看到某个年轻演员的第二次影视表现。
　　不管什么行业，有优秀人才的出现，总是让人高兴的。
　　水野长治对这位演员在出道作里的表演，非常欣赏，甚至一度不相信，这是此前毫无从业经验，毫无训练过的纯素人。
　　果然，在查找资料后，发现是东京大学的文科生，是现役声优。
　　……嗯，这就勉强说得过去了，毕竟幕后演员，也是演员。而东大的专业前十，更不能随随便便达成的。
　　也就是说，出道作的表演，绝非巧合，而是确有本领。对此，身为单纯的电影热爱者，水野长治感到很开心。
　　心生质疑并不是见不得别人好，而是这种出道即天才，之后悄无声息的例子有不少。
　　电影创作最大的掌控者是导演，在那些性格强势的导演眼里，演员只是自己用来书写影像故事的笔，所以有的时候，某个演员的精彩演绎，有可能大半是导演写的精彩，还不用说幕后的服化道、灯光、剪辑的合力润色。
　　甚至再夸张些，一部戏拍到完，演员连在拍什么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清楚，剧本就几张纸片，甚至还察觉到那个有拖延症的墨镜导演叒突发奇想，在边拍边改。
　　这简直就是地狱，组员们坐大牢，心里只有茫然。
　　但电影做出来，居然大获好评。
　　上哪说理去。
　　柳乐优弥在仅仅14岁时就获得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男演员奖，记录保持至今。他自然是有天赋的，但这颗彗星在十几年后才再次回到世人的眼里。
　　而在这少年影帝荣誉的背后，是作为导演，剧作成熟，开始进化的是枝裕和。
　　摄影师拍照，会按下大量的快门，然后从中选择最美的。相同的景色，就在摄影师试错和技术的洗练后，展现出与普通人用手机拍照的，完全不同的魅力。
　　许多知名演员，起初并不得其法，往往是遇到某位导演，经过合作后，才得心应手起来。
　　更有种说法，有的演员，只能用一次。意思是这部的表现堪称无敌，但之后，就很难再展现先前的状态。
　　水野长治不希望自己所看好的那名年轻演员，是昙花一现的。他曾找机会问过大友啓史导演，对方很实诚的表示，这位演员有优有劣。
　　对咯，就是想听客观的。
　　“优点是？”水野长治习惯性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我的需求，他都能完成。我的表达，他都能理解。”大友啓史说，“从不加戏，只在范围内做到最好，这是很难得的。”
　　“那么缺点是？”
　　“牌技太好，下班准时，顺了三份便当，还不留电话。”
　　“？”
　　这太不客观了！
　　编不出缺点，可以不编。想做高情商老好人，想硬夸，就直说！
　　就是因为有这种事情发生，水野长治才会比较担忧，不得不迂回入手，去鉴赏年轻演员的声优作品。
　　正好侄子的家里有光碟，叫什么《刀枪圣域》的，挺火的一部动画。
　　于是记者便欣赏到了精灵王试图夺走别人女朋友，反被砍成两块的名场面。期间，听到了声优那感情充沛的油腻嬉笑与尖锐哀叫，很有层次，很有颗粒，很有感染力。
　　这，这仿佛有舌头在舔自己手臂般的恶心声音——！
　　“很不错吧，我这还有《东京喰族》噢，最后两集的哀嚎和黑化也很强。”侄子习惯性的开始为二次元传教，言语里都是推荐偶像的骄傲。
　　嗯嗯，配音和台词功力强，入戏好，同步高，那至少演戏也不会太弱。
　　算是自己给自己寻了个信心。
　　水野长治坐在椅子里，看着逐渐亮起的银幕。
　　是不是昙花一现，就让我从影片里看到答案吧。
　　……
　　安静迷暗的空间里，没有观众交谈，只有换风的声音，而就是这点响动，也被影片里的自然之声所掩盖了。
　　树林里的蝉歌，窗棂外的振翅。
　　山腰里的浓雾，夜滴落的雨水。
　　树林，麦浪，铺满落叶的山路。
　　潮湿闷热的小森村落，就一点一涂的，展开在视野前。
　　没有任何戏剧化的展开，只有一个从都市回到乡下的女孩子，从生疏到熟悉的打理农活，用新鲜的食材做一道道菜。每天与村民的交流，也都是简单而明快。深夜里，那种远离尘嚣的安静，仿佛都从影像里蔓延而出。
　　有多久，没有看到高悬银河的，清澈的夜空了。
　　当霓虹熄灭，人与森林，又重新回到了孩子与母亲般相处的时代。
　　“我做了米酒，你想尝尝么？”市子靠在厨台边用座机打电话，电风扇把她的额发轻轻吹起。
　　“那就让我来给点意见吧。”电话那头，男生笑呵呵的说。
　　很快，轮胎的声音在门前响起停下。
　　“打扰了。”一个穿着工装，脖子上挂着毛巾的年轻人招手。
　　乡下没有那么多一板一眼，两个人光着脚，席地而坐。
　　男生喝了一口冰镇的自酿米酒，眉毛稍稍一挑，回味了几秒味道，露出笑容，“不愧是号称‘厨娘’的市子小姐，这次质量不错嘛。”
　　“那就带一瓶回去？”
　　“我是不会客气的。”
　　“今天也很忙吗？”
　　“也就是那点事吧，帮老伯运东西。”
　　“明天我要去搬鲑鱼，你的车子借我用用。”
　　“你会开吗？算了，我跟你一块吧，装满水的鱼桶可是很重的。”
　　两人说的话，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没有那么多大道理，背景里也没有音乐，只有不休的，渐强渐弱的蝉声和蛙鸣。
　　夏日的太阳，又热又辣。一桶接一桶的红点鲑鱼从蓄养池倒入水塘，把俩人都累的够呛，满脸的汗水。男生叉着腰，咧着嘴站在树荫下，用毛巾擦颈，热气和劳累感真实而平常。
　　毫无造型的短发，没打理的面庞上，还留着浅浅的胡茬。泥渍沾在裤管上。但无论是怎样的邋遢，也没有掩盖掉男生身上，那像是朝阳般的开朗和生机，那种朴实的，进行劳动和得到收获的，最古老的魅力。
　　“辛苦啦，来吃点东西吧。”老爷爷在坡道上说。
　　用刀背敲晕鲑鱼，刀尖划腹，摘掉内脏，动作稳定，工序分明。准备食材的男生那挂着汗珠的侧脸专注而淡静。
　　木炭烧到发红，鱼皮在高温下变成美妙的熟黄色，撒上一点点细盐，再不需要其他的作料，就已经香气四溢，让人垂涎。一口咬开，白嫩新鲜的鱼肉便钻出，男生仿佛有点被烫到，嘶嘶抽了两口气，然后对着烤串吹了吹，紧接着继续大口咬下，吃的很香，吃的很满足。
　　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可能和优雅不沾边，但却透着一股幸福感。
　　水野长治眼神惊异。他无法把银幕上的这个角色，和先前的白衣武士粘合在一起。何止是形象气质不同，连习惯和小细节都不一样。
　　行走在月夜下的白衣武士，一手提灯，一手按刀，身形极正，仪态里积攒着多年习武的自律，低垂的眼眸里藏着远方的花圃与爱人，扬起的发丝胜过龙田川的春水涟漪，樱瓣和雨帘都是背景。
　　那是只一眼，就能被记住的人。
　　即便生命消逝，待后来者再翻开泛黄的史卷，看到黑白相片里那个清瘦的人时，也仍会停留眼神，甚至嗅到动荡幕府时代下的山茶花香，想过一场樱吹雪。
　　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活。
　　这个形象符合了所有物哀的剑士幻想。充满宿命、情仇、大义。有月光的惊鸿和朱红的凋零。
　　其实在影片过后，很多观众表示，这样的配置，演清里明良略微可惜了，因为戏份会少许多，要是放在续集里饰演冲田总司、濑田宗次郎，就是完美的。但也有人认为，这样的人，才足以成为后续剧情悲命的源头，引出贯穿全作的不杀之誓言。
　　……忽然弄得雪代巴的演员要求变高了，要是缺了味道，反倒显得清里明良有些不值得。人们也很好奇，那个趴在清里明良身上痛哭的背影是谁演的。
　　总之，年轻演员在出道作里的形象，可是能成为个人标签的程度。有太多演员因饰演某个角色而出名，乃至到绑定，挣脱不开的程度。
　　但当水野长治看到这个农乡的小伙子时，他无法去联想那诗意到不真实的武士。
　　他一下子便知道了。
　　这真是一个可塑性极强的演员！
　　这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看着他满身灰尘，更换灯泡成功的样子，看着他盘坐在院里，朝手心里吐西瓜籽的样子。如此的生动，如此的近在咫尺，仿佛在街头巷尾，在拉面店的柜台后，在校园走道的过廊里，都能偶遇到。
　　激荡的史卷，无缝切换到了锅碗瓢盆、糖醋油盐的生活。
　　无师自通，便有这样的演技。
　　真的唯有天赋才能解释了。
　　如今，对他的评价已经不是“潜力过人”，而是“实力过人”才对了。
　　水野长治的拳头轻轻捶在掌心里，暗暗点头。
　　真期待今后，还会有怎样的表现啊。如果是他的话，只要有合适的剧本，加上相应的团队，数年便能拿下奖项吧？
　　据说现在还签在声优事务所，这可不行，要有点事业心啊，快快早些转到大型的专业事务所吧。
　　听侄子说，最近的一部动画叫什么《嗜血狂袭》？
　　稍稍搜搜，就能知道，那是缺乏希望的深夜后宫番！
　　不得不说，这是被埋没了。
　　希望本人也早早意识到这点，意识到他目前的经纪人和会社无法带来更好的资源，要是以后接的还是这种没深度的后宫深夜档，等到过了黄金期，后悔也迟了！
　　《小森林》电影的质量很不错，演员也很好。今天回去，就立即撰写影评登报，就用这种方式，为年轻人做支持罢。
　　……
　　初夏湿热的空气里，为了驱除屋里的湿气，两人点燃了火炉，炉火让房间里变得燥热难耐。市子想去外面坐会，悠太却反倒提议，不如顺便利用火炉烤一些面包，正好也有材料。
　　“小麦粉黏度大，表面不容易起干薄膜，所以揉不好也没事，所有东西都混合了，就这样放置等待发酵。”
　　不愧是现役声优，娓娓道来的声音，柔和温和，颇有吸引力。
　　男人拿过干净的不锈钢盆，洗净双手挽起袖子，开始一步步的处理，直到加酵母，盖上白布。
　　接着就是搓面。
　　只见悠太站在案板边，沉稳的揉捏面团，发力慢而重，小臂的线条清晰。汗水逐渐浸湿了头发，他抬起手臂，用手肘擦了擦额头，脸颊因此粘上面粉。
　　白色的背心，颀长的脖颈，性感的下颚线，还有那熠熠发光的认真眼神，以及回过头与女孩交谈时，露出的那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浓妆艳抹，光影衬托，设计感的角度。这些谁不会。
　　抛开这些，依然动人，那才是最无解的。
　　坐在前排的两位女观众，两手握在胸前，用极细的声音和友人说着什么，看那羞涩低笑的模样，分明是有对男主演抱有不该有的幻想。
　　银幕里的男人，心里是喜悦的。因为当时正享受公费农家乐，吃得是本地菜，喝的是山泉水，玩的是拖拉机。
　　而银幕外的男人，心里是哇凉哇凉的。因为隔壁坐的就是治学严谨、门下文赏众多的文坛大师。
　　尹泽的坐姿已经很卑微了，两手挡在脸前，不敢去瞧老院长的态度。
　　完了。
　　我将要被论文穿心腕骨。
　　所有人都沉浸在质感清新的影片里，只有男人在独自感受牢狱之灾。

第一百九十二章 圆与螺旋
　　生活有多闲，无聊到彻夜思考理想的方向。
　　生命有多忙，忙到难以抽空看完一部电影。
　　小众文艺片之所以小众，就是因为它的节奏太慢，没有酷炫的特效，没有惊人眼目的神转折，相反，用难懂的镜头，飘摇的台词去讲述一些，在当代人看来，已经听过许多次的观点。
　　这对习惯了信息时代的观众而言，意义并不大。
　　但《小森林》说到底却也没有拍得那么不明不白，相反，它的内容已是极简——被自然环绕的村民和每一顿自制的餐点，仅此而已。
　　有美景，有美食，也有美人。
　　生长在都市文化中的人，总是先看见海的图画，才后来看见海，先读到爱情小说，才后来知道爱，我们对于生活的体验往往是第二轮的。
　　所以不妨放缓脚步，把身体的重量交给座椅，在钢筋铁泥的楼宇里小憩一会，做一场心情的旅行。
　　章鱼在陶壶，犹自沉醉黄粱梦，夏夜月满天。
　　古池塘，青蛙跳入水中央，一声响。
　　寺越年钟，杳杳一百零八声，窗外雪朦胧。
　　山谷明月光，流萤皆彷徨。
　　盛夏阳光里，听见蝴蝶相触声。
　　身体力行，埋下种子，收获果实，做一顿淡饭。
　　影片的结尾，正如影片的开头那样，安静，舒缓。
　　灯光重新亮起，银幕已经熄灭。
　　人们依次离开座位，重新一头扎入繁碌潮热的东京。
　　“……呜呜，拍的太好看了。哥哥的镜头又真实又阳光，根本就没有距离感，仿佛就住在我家楼下一样。”年轻的观众还回味十足，心有所念，“古装和现代装都好好看，没有缺点。”
　　“你说的跟只有好看一样。明明演技也很好。”朋友不平的说。
　　“可是，这电影没什么故事性啊。”
　　“那又怎么样，哥哥的脸上写满了故事。只是给个皱眉的特写，那种为情所困，求而不得的感觉就出来了，这或许就是传闻中的电影脸吧？”
　　“但是，你这说的还是外在啊。”
　　“？”
　　所谓外行看容貌，内行看门道。
　　哼，小姑娘家家的，无论是阅历，还是阅片量，都少得可怜，她们懂甚么演技了？
　　水野长治听着旁边的谈论，摇了摇头。
　　确实，这部戏里，并没有给男主演多少发挥的地方，不像出道作，天时地利都给凑全了，演员只要支棱一下，就完成了爆炸公式。然而如果只依赖剧本和角色人设的福利，这样傲慢的小鲜肉，注定走不长远。
　　有深度的主角儿，你续航不够，有层次的配角儿，你实力不足。那问题来了，哪有那么多意难平的惊艳小角给你，让你只出几分钟的力，就能收获大片强烈印象？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是一种境界。
　　演戏的第一关就是要解放天性，与羞耻感对抗，释放力量。
　　然后放不如收，收放自如，直到润物细无声。
　　水野长治自问，从业影视报刊编辑多年，自己还是分得清面瘫脸和剧抛脸的。
　　这年轻演员是真懂表情控制的，有特写镜头是真上！
　　国内天天搞排行榜，初中就在举办啥啥最可爱学生的比赛，更不用说竞争激烈的娱乐圈，星探们也时常逛街逮人，说真的，仅仅是长得好看，行业内真的不缺，活生生的米诺陶诺斯寻不着，找个俊男靓女还困难吗？
　　这些以容颜见长的艺人，往往在作品里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好——耍帅。
　　多年的耍帅，让艺人已经养成了镜头感，他们对自己哪种角度最帅，已有了丰富的经验，怎么哭，怎么笑，都有心得了。
　　其实，这样的话，拍广告是肯定够了，但演戏就力有不逮。
　　而这位年轻演员，更是站在第三层。他已经到了把“帅”也作为一种因素纳入镜头设计的阶段。
　　利用帅，和只会帅。是不同的。
　　白衣武士临死前充满血丝的泪眼，很帅，有种残破的美，但眼里的悲和不甘的情绪是绝对要胜过皮肉和妆容的视觉效果的。农村小伙蹲在田坎边吐瓜籽，在厨台边揉面，也很帅，但那种山野淳朴气是厚重的。
　　这种控制是很难得的，精准，而又自然。要靠许多的小细节、肢体动作、语气来组合达成。
　　寻常小鲜肉光是说个台词就要重录，更别说遮脸蒙面了，那将只会剩下一个不经管理和训练过的平庸仪态。失去了唯一优势的脸貌，你的发呆，就真的是发呆，而不是独自哀伤，你将没有什么不同。
　　而雨果维文可以做到全程戴着面具，在光影的配合下，观众依然能够从虚假的面具上看到情绪，从动作中看出心思。
　　水野长治忽然惊觉。
　　颜值有了，天赋和技术也有了，而台词一项……这货本来就是现役声优啊！
　　还有短板么？
　　什么银幕天降小熊座β星？
　　记者先生越是复盘，越是感到满意，他发现论潜力，真是独一档呀。
　　好好好，这必须速速回去写评论。
　　像这样的人才，就该跟着大导演，细细打磨好作品，而不是去演劳什子言情剧、恋爱喜剧啥的，纯属消耗质感。
　　而深夜后宫番，就更不用说了，一定要快快做切割！
　　记者先生高高兴兴的走了。
　　散场的观众们，有的正在买喝的，期间还在发表观影后的感想。
　　特意跑来看这种小众清新电影的，还是首批场次的，女生比较多。她们大多数都很满意，不满意的地方，也都是集中在“男主演戏份太少”等地方。
　　男生，也有。但除去真正的文艺青年，会在大热天，跑来看这种电影首场的，要么就是桥井爱的单推粉丝，要么就是成分复杂的纯路人
　　独立影院，一片众生相。
　　某人坐在大厅的角落，用报纸盖住自己整个上半身，好似溺水者紧紧抱住的浮木。
　　为何。
　　为何。
　　这仅仅不到四十人的观众数量，却给我一种刀山火海的悲伤。
　　一定是错觉，是幸存者的偏差。想必公允的大众评价，肯定不会是这样。
　　大西川介从洗手间里出来，看见了那个拿报纸当盾牌的人，抽走报纸后，又愕然的发现那人还用了报纸滚成条布状，遮在眼前。可谓是双重防御。
　　“你怎么COS东仙要啊？”老人问。
　　“惊了，您还知道这个？”尹泽一怔，莫不是久保的现代诗起了作用。
　　“当然了，我也是看过火影的。”老人有一种在孙辈面前强调自己很懂潮流的轻哼。
　　“？”
　　“行了行了，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早就提醒，要不要准备墨镜和口罩了。”大西川介旧词重提，脸上浮现呵呵的笑容，“真不愧是人气艺人啊。”
　　尹泽缓缓揭下封印，露出明眸，他张张嘴，脸上的表情变幻，最终是恭敬起来了，“过错在我……”
　　“你何错之有？”大西川介不解。
　　“同学们都在深耕学问，而我却没有成绩，还在不务正业。”尹泽愧疚的说。
　　“我听说声优的竞争，十分激烈，好多新人连温饱都困难，你朝影视方向发展，也算是开出分支，怎么能说是不务正业呢？”大西川介慢慢的说。
　　“您没生气么？”尹泽讶异。
　　“这是你的工作，而你做的很好，我为什么要生气？”大西川介也很费解。
　　“呃，那您怎么评价这部电影？”尹泽皱眉。
　　“嗯，要我说的话……狐狸变作公子身，灯夜乐游春。”大西川介说。不愧是大文学家，起手就是一个修辞学。
　　“还说没生气，分明是在揶揄我！”尹泽睁大眼睛。
　　“你这小家伙真奇怪，怎么听不进实话……”大西川介也有些无奈，他也在大厅的休息位里坐下。
　　“不是，我意思是，您不认为，比起搞学问，我靠拢艺能圈，有些庸俗吗？”尹泽双手比划着，都有点无法准确表达出观点了。
　　“其实你这部戏，还是挺不错的。现在正是少子高龄化的时代。东京、大阪、名古屋这三大都市圈因为年轻人的涌入，人口每年还能够缓慢增长。但在广大的农村地区，一方面是人口负增长，各地小学和中学都陷入面临学生人数不够，要么关闭，要么与其他学校合并的困境。另一方面，由于年轻人都去了城市，只有大量的老年人还留在农村，但总有一天，老人们也会离去，等到那时候，有些东西就真的消失了。”
　　大西川介放松的坐着，慢慢阐述想法。
　　“对于在城市里奋斗的年轻人而言，有的选择留下。因为城市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和更多的工作机会，也更现代化，便利些。但也有一小部分，选择回到了农村，接过家里的农活，去一位经验丰富的长者那接受培训，在农场里和小伙伴们一起生活，一起学习相关的技能，然后开始新的生活。这种回归，并非是一种逃离，而是一种选择。关于自己，关于生活，关于人与自然的一种选择。这部电影，也浅浅的探讨过这个选择。”
　　“那么关于我……”尹泽连连点头。
　　“你演得也很好。”大西川介言简意赅，“很有朝气，很旺盛。根本就不像你自己，所以演的很好。”
　　男人欲言又止，抬眼又低眉。
　　“想问什么就问，怎么还扭扭捏捏的，成什么样子。”大西川介呵斥。
　　“我以为，您会让我收心，让我跟着专心做研究。”尹泽最终老实说。
　　“嗯，的确如此，毕竟这是我的领域，我能引领你，教导你，当然也希望你可以加入进来。但这不意味着我会强行干涉你当前的选择。”大西川介慢慢的说。
　　短暂的沉默。
　　“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为什么收我做学生呢？”
　　尹泽难得的有些拘谨，像极了第一次出来面试的小心翼翼的应届生。
　　“我画画确实还不错，但文章不擅长。我更很难像其他前辈那样，拿下文学大赏。若论在校表现，我入学时也只是专业第七，前面还有那么多人。”
　　“原来是这个啊。其次，你的能力是很好的，你的记忆力和归纳力都很强，可以说是我生平仅见，加上能说会道，以后不做学者，留校参加工作，可惜了。”大西川介回答。
　　“怎么就其次了？”尹泽茫然，又被删除时间了？
　　“首先——”
　　老院长这才慢吞吞的说，他就像每个家庭里，随处可见的老爷爷一样碎碎念。
　　“谁家还没有不出息的孩子啊。”
　　尹泽又是一怔。
　　“我是老师，我教你，不是为了将来你要为我争光，哪能有这种功利的想法，师生岂不成了生意？”
　　老人责怪的说。谈到这，又有些显得可爱的笑笑。
　　“再说了，你们呐，想超过我，这本身也不太现实，是很困难的，可能我有生之年都见不到咯。”
　　“您自然是当前文坛的一枚图腾。”尹泽尊敬的说。
　　“好了好了，别恭维了，这种话你总是接的最流畅。”
　　大西川介停顿了一下，仍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
　　“真没想到你这样不着调的家伙，也会纠结这些。但你会怕我这个老木头说教，也很正常。电影和戏剧自然是艺术的一种，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讲，艺能圈更像是贩卖、展示人类的橱窗。窗外贴好了标签，一个活人，乃至死人被放置进去，身上挂满了各种商品进行推销，一切都被妆点的璀璨夺目、高高在上。这个橱窗，就不断的吞入新的模特，等待饱餐一顿后再吐出骨头。”
　　尹泽没说话，轻点头表示认同。
　　“一旦出名，大量的利益和关注，大量的爱恨都会涌来。你会受到各种考验。有的人会膨胀，沉溺其中，最后像气球炸掉。有的是如履薄冰，抓着蛛丝和麻绳往上攀爬，最后达成所愿。”大西川介补充，瞥了一眼某人，“你就比较奇特了，两边都不沾。”
　　“呃，怎么说？”尹泽在老人面前有些缺乏底气。
　　“你现在的事业可以说是很顺利。但租住的地方还是当初那间小屋，出行都靠节目里抽奖得来的摩托，衣服换来换去就这些。衣食住行全无改变。”
　　大西川介自然对学生的情况很了解，他说。
　　“倒不是勤俭节约的原因，因为你都没有什么奋斗的意思。东大的学生，大多数还是有野心的，你倒好了，不忙着攀扯关系，争名夺利，现在上班也是打卡过日子。”
　　“我，我也不是纯在打卡，说的像是混工资一样，我也是有出力的。”尹泽辩解。
　　“这是你的能力所致，无关心性。”大西川介轻轻低头，“对了……刚刚那部影片，有段话，我觉得说的不错。”
　　“什么？”
　　老人那两只皱巴巴的手叠合在一起，他眯着眼睛，慢慢重复台词。
　　“摔倒的时候，回过头看，发现自己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尽管一直很努力，徘徊到最后也不过是回到了原点，这很让人失落。”
　　“然而每次都积累下了经验，所以不管是失败还是成功，都不再是原点。也许人生就是一个‘螺旋’，我们在同样的地方兜兜转转，说是失败，其实都在或上或下或横着延伸出去。我们每次所画的圆，也都在不断的变大，螺旋也在不断变大。”
　　“想到这里，便又有了一丝勇气——”
　　老人瘦弱的身子，微微前倾，看着眼前这个学生。语气轻缓。
　　“其实在我看来，你现在就是在画圆……等到螺旋延上的时候，你会做和现在不一样的事情。呵呵，还记得当初我们相遇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吗？我始终觉着，你未来才不会去做什么大明星，大艺人。所以我根本就不担心。”
　　“那我会做什么？”
　　“留在东大做研究，又或者是画画吧。哦，对了……”
　　老人露出一个笑容。
　　“是叫‘尹泽’是吧？我都看过了，画得非常好。改天也送我一副吧，要实体的。”
　　能说会道的某人想了半晌，还是简单的说。
　　“好。”

第一百九十三章 重口味了
　　电影《小森林》如期上映，在各地区各独立影院亮相，在观众之间颇有好评，还得到了周电影满意度第三位的肯定，更纷纷被文艺青年们纳入必看清新类电影名单里。
　　以桥井爱小姐为主的海报和宣传也是变多，相关报刊也跟进，其中以日刊体育的速度最快。
　　「生活的日记——新映电影《小森林》」
　　「没有复杂的情节，只有城市少女回到故土务农、做菜的日常。它就像一本日记，以平淡的句子，带你去接触宁静的自然，感受四季的更替，春有花，夏有风，秋有月，冬有瑞雪。又可以说，这是一部菜谱组成的电影……记忆里的老浇汁蔬菜天妇罗、晚风汗衫后的一口自酿酸米酒、和松鼠一起大嚼核桃饭、劳作后的盐烤鲑鱼。一切都如此美好，导演没有用上太多的剪辑和镜头技巧，但清香的林风却扑面而来，抚平人们的焦虑与燥动。」
　　「然而也不只是简单的田园诗歌的浅梦。主人公时常回忆起‘消失’的母亲。这是一个城市少女回到故乡的故事，也是一个‘被抛弃孩子’回到孤家的故事。但导演并未明显的探讨关于‘弃子’和‘城乡’的社会内容，只是展示出一群努力生活、注视脚下土地的温暖村民。城市的喧嚣早已深入至梦里，已无需再赘述，相反，在信号都会减弱的小山村里，当那些习以为常的忙碌忽的散去，人们会自发的产生感慨。」
　　「多久未识花香，多久没有与邻里谈笑，多久没有细嚼慢咽一顿餐饭。我们每天拼命的追，却又偏偏渐渐远离，我们不断被督促着往前跑，直到老、直到死，才能真正的停下来，但是否也可稍作停留，看一场绵绵的梅雨，看春青夏绿和秋黄冬白，看成帐绿丛和澄红堆霞，道路外，皆是好风景。」
　　「制作团队很用心，为取景在奥州巿农川区待了许久。演员也是实实在在的和村民们一块下田做活。」
　　「主担当的桥井爱在14岁时就曾在《告白》里贡献了自己独特的冰冷质感，当时她还未经过训练和雕琢，更多是本色出演，那种置身事外的凉冷，可以说是她的原色，以模特出身的演员，往往之后都会遇到瓶颈，好在她始终保持认真，2012年的《听说桐岛要退部》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影片从初映的上座寥寥到逐渐成为话题作，再到长期上映，最终以黑马之姿成为颁奖季的大赢家，桥井爱也获得了电影学院赏的最佳新人，获奖时一度落泪，往后的角色演绎也更有深度。在本片里她很好的藏起了原生模特的都市气息，更没有出道作时那耳目一新的冷感，气息很自然，保证了电影氛围，让人期待她今后的表现。」
　　「饰演青梅的松冈未优出道极早，中学时就兼顾学业和参与节目主持，但当时并未参演太多作品，是在往后的一个个小角色逐渐成长起来，到2013年参演《海女》一剧时，已完全能够感受到她的进步。本片里她的表现亦很稳定，有着傻乎乎、治愈的笑容。」
　　「饰演悠太的泷泽悟，则是完完全全的新人演员，本片是他的第二部影视作品，然而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涩，毋庸置疑，他的表现，为影片增色了不少。这令人想起他曾在《浪人剑心》里的戏份，同样是短内容，副角色，但印象悠长。只是在本片里，全然不见先前的清孤影子，无论是形象、气质、谈吐、台词都和影片氛围十分相合。他的幕前天赋和表演才情着实令人感到惊喜，非常期待他今后的表现，希望将来奉献出更多精彩的影视作品。」
　　「若希望慢下来，休息一会，那《小森林》是很好的冷饮——本报记者水野长治为您呈现。」
　　事务所内，叼棒棒糖，坐在沙发里翻报纸的柏井一平忍不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当年主动离开电通，转职经纪人时，正值声优界掀动偶像化浪潮，他那时就暗暗下定决心，要带出奇迹の一枚的声优。
　　凭自己广告部系长的能力和人脉，可以说是大有作为，在这机会多，竞争对手少的蓝海里搏个堂亮光明，不是问题。
　　事实也正是如此，茫茫人海里，硬是招收到了面板参数顶尖的小白龙。
　　这是上天要让我建功啊~
　　以前做系长时，少不了要和电视台与报纸打交道，对于东京七大报那也是很熟悉，天天翻娱乐版块，诶，可不是偷懒啊，纯粹是工作需要。
　　如今再翻新一期，里面刊登夸赞的，赫然是自己的手下了。
　　妙呀，妙呀。
　　就是有个小问题。
　　这个叫水野长治的记者，写的影评，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字里行间的“幕前天赋”、“更多精彩的影视作品”，初看不以为意，越品越觉得是否在暗示什么？尤其是站在声优经纪人的立场上。
　　柏井一平想了想，就抛在脑后了，继续翻了翻，就递给旁边玩手机的某人，用甜蜜的语气说：“你看，你身为演员，已是小有名气了，我的安排不会有错的呀。”
　　“经纪人好厉害啊。那下一步，我们也该图谋特摄剧了吧？”尹泽呵呵笑回应。
　　“此事急不来，东映和圆谷不是小公司，特摄系列，也不是小众的独立电影。你目前的影视履历还是单薄了，只有两个小角色，就算是加起来，在银幕上一共也就活了不到20分钟，这成吗，很难的啦。”柏井一平淡定的说。
　　“但我觉得，也差不多了，比起以特摄才出道的新人，我好歹有经验吧？”尹泽问。
　　“你太傲慢了，怎敢小瞧国民级系列的挑选？”柏井一平呵斥，“你知道有多少优质小生想吃这份红利，在激烈角逐，参加海选吗？”
　　“我又怎么能不急……”尹泽叹息，“现在特摄剧越来越低龄化了，再过几年，剧情会如何自由，我都不敢想。”
　　玩具越卖越爽，逻辑越来越惊喜，按照这个曲线来看，当然是越早进场越好，不然就可能是兼职英雄，主打拍剧卖货。
　　“这个不必担心了，我听闻那边也有搞重启、做成人化、真实化的企划的意思。”柏井一平轻松的说，“电影，电视剧都会有的。”
　　“还有这种事？”尹泽一听，顿时大喜，“意思是说，我甚至有可能演初代那几位？”
　　“当然了。”
　　虽然只是据说的情报，八字还没一撇，但柏井一平语气深沉。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先提升履历，丰富经验了吧？像初代、一号这种重量级的重启，绝难再使用新演员的，要是弄砸了谁负责？被炎上了谁谢罪？肯定要上才貌兼具，德才兼备的强者啊。”
　　“未雨绸缪，眼光深远。是我的格局粗浅了。”尹泽诚挚的说，“还是你懂啊。”
　　“应该的嘛。”柏井一平摆摆手。
　　“但这样一来，我反而压力有点大了，那样的重启，没有奖项傍身，怕是很难有竞争力啊。”尹泽犹豫。
　　“没关系，大不了，再去尝试每年一部的系列剧嘛。”柏井一平谆谆教诲，“以前考学的时候，老师应该这样说过，定一个峰顶的目标，定一个高分数，即便最后没上去，但多少也会在半山腰而不是山底，我的思路也是一样的，先朝大作前进，如果落选，就出战系列剧。”
　　“确实，教导主任和校长，当时跟我说，统一高考，起码也要750分。”尹泽点头。
　　“喔？那你后来考了多少？”柏井一平随意的问。
　　“825分。”男人简单的说。高考就是走独木桥，1分也如同泰山压尽英雄，某个低1分的叔叔就是很好的例子。
　　“……非常好！”经纪人干咳一声，“这种攀登精神也要运用在事业上，所以按照我们所预想的目标，再搭配你的超越极限之黄金精神，那么最后你成为英雄前，应该成为电影学院最佳男主角！”
　　“逻辑上都说得通，但这路会不会绕的太远了。”尹泽半恼。
　　“这你就又不懂了吧。参与奖项评选投票的成员多数是松竹、东宝、东映、角川的相关人员。所以你要是成了，和东映合作的概率也大多了。”柏井一平说。
　　怎么有种高难副本装备毕业，才能入队打这个高难副本的错觉？
　　“考虑到你是一个有艺术追求的人，嗯，那就顺便再拿一个青丝带赏吧，这样就人气和实力兼具了，重启大电影，那岂有不是竞选热门的理由了？”柏井一平继续像销售一样乱说八道，掌控和左右话题内容。
　　当英雄，居然是这么困难的事情。
　　尹师傅暂且把计划事项列入人生回廊，唏嘘不止。
　　“大餐在后面，现在不妨来点甜品。我最近又获得一部番剧的消息。”柏井一平扬起脑袋说，“老弟，你要开高达不要？你要，我就替你找来。”
　　“什么？还有这种好事？”尹泽又是一愣，然后再次大喜，但很快就惋惜，“这个最近也开始主营卖玩具了……”
　　“哈哈，不必忧虑，据我所知，那部番剧的名字是‘铁血的奥尔芬斯’。你听听，这名字，一听就是有深度的啊。”柏井一平畅快说。
　　“好好好，快快找来试音机会，我必拿下呀。”尹泽无比的满意。这阵子还真是时来运转了，想必，一定是出演了后宫番的原因罢。
　　“好好好，包在我身上，你我齐心协力，做大做强。”柏井一平无比的满意。这阵子还真是顺利起来了，想必，一定是偶像化有起色的原因罢。
　　两个人又是握手，又是拍背的，还商量着互相请客去桑拿洗脚，整得二次元氛围的事务所休息区也变得市侩油腻了起来。
　　以标准的狐朋狗友的勾肩搭背形态，两人一起去拿新的零食。
　　结果没走几步，某人就像移情别恋了一样，推开经纪人，仪态也变得撑展了起来。
　　怎么突然人模狗样？柏井一平费解。
　　“这不是早见前辈吗，有个把月没见了，今天也很精神啊。”尹泽挥手。
　　“啊呀，这不是最近都上了报纸的大明星吗。”早见沙织的声音仍旧那样透明和有淡淡的沙哑感，挠人耳朵。
　　“想不到前辈这样的人，也会关注娱乐版块，难不成私底下，也会偷偷看不切实际的粉色少女漫画，和老套的爱情片。”尹泽负手而立。
　　“因为柏井桑都很热情的在给我们发报纸。”
　　“？”
　　“别看着我啊，你是了解我的，我向来古道热肠，我这是帮后勤阿姨的忙，替她换报，发杂志。”柏井一平清晰有力的说，“你们同事慢聊，我再去帮阿姨拖地。”
　　“比企谷的声线没有忘掉吧？第二季可是要开始收录了。”早见沙织抱手问。
　　“我还记得。”尹泽悲伤的说。假如我没有见过古典后宫，那倒还能承受，但已经做过第四真祖，吸过好多人的血，相比较之下，小年轻的青葱事件，便显得寡淡无味了。
　　口味变重了属于是。

第一百九十四章 国庆快乐
　　《小森林》的导演这段时间忙着四处走场，搞采访。
　　虽说没上大院线，但多映几场也是好的，搞小众电影的确实对票房的期待值不高，但那属于有自知之明，不代表毫无世俗的愿望，相反，导演们都有一颗片子大卖的梦想，不仅有，而且很大。
　　影片满意度不错，评价也挺好，又会多映几场。
　　森正一的心情很是愉悦，搞创作的，就跟带娃一样，都是各种紧张、各种暴躁、各种抑郁。现在粉雕玉琢的娃子出人头地，教育有方的爹妈开心啊。
　　桥井爱也被喊上，履行主演的宣发义务。
　　……导演倒是想把男主演也叫上，带出来见见世面，但是有些不稳定因素存在。
　　“你以前接受过采访么？”森正一询问。
　　“当然。”尹泽点头，“我在二次元也算是有点知名度。”
　　“公众人物，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尤其有些记者还会特意挖坑，虽然你目前才刚刚起步，不会被列入狩猎目标，但还是先适应为好。这样吧，我们先来模拟一下对话。”森正一提议。
　　“请问。”尹泽伸手示意。
　　“是什么令你走上演绎的道路？是什么让你艺术的灵魂觉醒？初衷是什么？原点是什么？”森正一搬出了传统问题。
　　“是什么原因呢？我也正在寻找。”尹泽充满虚无主义的说，“不过反过来想，只是装装样子念念词，就能跟着剧组到处旅游，吃免费盒饭……”
　　“打住，这个蠢萌地气的人设不太行，你还是展现本性，走精英路线就好。”森正一摇头，“下一个问题，圈内有没有憧憬的男演员、女演员？”
　　“没有。”尹泽摇头。
　　“别无顶峰，最大的目标，就是超越昨天的自己，稍稍有点狂妄。”森正一又问，“换个方式，有没有喜欢的艺能人士？”
　　“那就，浅川尚。”尹泽想了想。
　　“我似乎没什么印象？”导演的业界资历不算浅薄，努力回想着，只隐约觉得在哪里听过，又追问，“她有什么作品吗？”
　　“今年夏天的时候，新推出了一本《ビーチの幼馴染》，质量非常不错。我早就觉得她该换团队和摄影师了，现在效果多好。”男人说。
　　“这个回答不行！”森正一半恼，“而且怎么还给写真偶像打广告了？”
　　“噢噢，不好意思。”尹泽感到抱歉。
　　“效果真的有那么好？你这有样片吗？”
　　“？”
　　“好吧，下一个问题。现代人都追求金钱上的自由，颇为浮躁，你怎么看待，你想获得什么样的自由？”森正一继续问。
　　“我想要强袭自由。”尹泽无懈可击的说。
　　嗯。
　　天才只懂得务实，而不通晓社交言辞，人太老实，嘴又笨。
　　还是需要再磨砺几个。
　　导演叹息，搁置了带此人一起去站台宣传的想法。
　　……
　　声优若无长期饭票，每个季度就要重新找工作。
　　而尹师傅手握超长待机的《爱哭鼻子的菠萝君》子供番，不说是有生之年吧，但熬到幼儿园的小朋友们读到大学，感觉不是问题。
　　在男人看来，自己的配音职业生涯，可以分为三阶段。一阶段是悔不该出演的艾尔雷多，自己把自己抬进了鬼畜区。二阶段是高质量中学生折木奉太郎，参演《冰菓》前跑了不少龙套，也有小几个主役，但确实是《冰菓》之后，名气开始大涨，也跟着又接了许多有人气的作品。
　　这期间有许多伤心事，比如恶鬼缠身超进化，和大大机器人一换一，比如在折凳上面龙场悟道，错的不是我是世界，以至于一夜白头。
　　顺便还真人出镜，被拔刀斋乱杀，秀了一下残酷月光。
　　如今，某人在初中生、高中生群体很受欢迎。
　　可能是校园动画的主角演多了。
　　这并不难理解。
　　「过去自诩漆黑烈焰使，现在提倡节能主义的比企谷八幡在某日遇到很坏很坏的女大学生，被转化成了喰族，然后领悟了悲伤，愤而直播十七连胜，战胜世界级选手，完成奇迹的复活。」
　　恐怕一般的青春期中二少年，很难抵抗这种埃蒙混合体。
　　而本来不在辐射范围的女孩子。
　　多少年了，某人在鬼畜区沦为素材多少年了，真没想到，会有一天，会转生到站内隔壁的娱乐区，视频里的形象，光鲜靓丽，弹幕一片美好。
　　这是只有在互联网上才能诞生的，赛博朋克之超凡双生。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第三阶段，完成。
　　第四真肽祖，晓古城。已不需要再想，现在你便抬高头来。展开你的手，拥抱着属于你的一切，一切……就让桐古树人也害怕你，就让五河仕道也恐惧你吧。
　　东京，无风，晴朗，录音室。
　　“呐，小司，我真的很幸福，差不多，梦该结束了。”
　　正对面的显示屏里，坐在摩天轮内的火柴人少女，摊开手掌，露出里面那个由监督随便画的椭圆，旁边还标注了物品名称，戒指。
　　火柴人男孩，颤抖着伸出手，眼泪几乎瞬间就滴落下来。
　　男孩的手被少女温柔的包裹住。
　　“艾拉……”尹泽低声啜泣，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抽出来一样的微弱，饱含痛苦、不舍和无能为力。
　　“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呢。你一直忍到现在吗。因为小司就是忍着不哭的人呢。”旁边的女声优说，“谢谢你为我而哭，谢谢你。”
　　火柴人少女伸手，捧住男孩的脸，轻轻抚平脸颊上的悲伤。
　　摩天轮慢慢的转到了最高的地方，在霓虹之上，星夜之下，男孩将那枚戒指戴在了少女的指上。双方拥抱在一起，互相含泪而吻。
　　怀中的娇小身躯逐渐停止动作。
　　尹泽反手按下没有台词了的台本，哭声由低变高，但始终没有变为嘶吼，而是保持在失态的临界点之前，因为主角答应少女要笑着送别。挤压后的情绪哀怮充沛，欲发却不散乱，钻心入骨，痛彻心扉，令旁人动容。
　　就这样哭了一两分钟。
　　屏幕里的分镜时间轴都到底了，气都转三四遍了。
　　还没听见Cut。
　　尹泽疑惑的看向待在独立工作间，隔着一层玻璃后的音响监督。
　　“哭的非常好，太棒了，忍不住就多听了一会这哭声。”长崎幸楠比出OK的手势，“那么恭喜番剧完结。”
　　“？”
　　“辛苦了，多谢一直以来的指教。”其他人纷纷鼓掌，互相庆贺。
　　尹泽刚痛失挚爱，哭的有点累，暂时无法和大家一起乐，正在回气。而身为主役，众人也都朝他拍手，说着恭喜。
　　这场景，宛若被补完了一样。
　　庵野导演不和自己合作，有些说不过去了。
　　“你小子，演技是越来越好了。”长崎幸楠也从控制台来到录音室，一时间很感慨，当初他就有预感，这货将来肯定会有一番成绩，但没想到进步会如此神速。
　　“还是音监引领的好。”尹泽谦逊的说。
　　“我能起什么作用，都是你的天赋和锻炼啊。”长崎幸楠说。这货的机能太好，现在又掌握的很是熟练，完全可以说是一名实力派的声优了。
　　尹泽不置可否。
　　人生回廊伴随着超频的提升，就越是能更好控制身体，270%的功率，甚至能控制到脸部每寸肌肉细微的变化。发声自然也是如此。
　　省下太多的本能训练和试错纠正时间，碰上适配性对口的技术种类，比如演戏，那学习起来自然特别快，但要是换成研究可控核聚变，那只能两手一摊。
　　有点像MMORPG，进入摄影功能，然后精细到肌肉程度的摆弄角色，只要肯花功夫，肯定能排出一场莎士比亚的歌剧。
　　不过容易出现一种，技术达标，心境眼界没跟上的问题，就像那些快速提升武功的邪恶反派人士一样。
　　目前除了美术一项是心技双修的正道高手外，其余都是逆练速成的魔教妖人。
　　妖人应付商业需求是足够了，但要说走到行业顶尖，还得是那些深耕坚毅的家伙。
　　松冈祯丞见到好兄弟的演技日渐优秀，心中笃定这人只是表面懒散，其实每天都练到深夜四点半，于是更加不敢懈怠，刻苦琢磨，结果正练竟然胜逆练，恐怖如斯。
　　……尹泽很难开口解释，说你其实是在跟一个幻想中的强者较量。
　　“真是每部合作，都能明显的感觉到您的成长，今天的哭腔，比起《东京喰族》又有精进了，我也要多多加油啊。”
　　女声优，雨川天真心实意的说。也是这阵子多有合作的熟面孔。
　　某人帝具超进化和大大机器人一换一，她目送的。
　　某人领悟悲伤，她也目送的。
　　而当下这部《可塑性记忆》是原创电视动画，讲的是智能机器人的恋爱故事。机器人的记忆储存有限制，终会有一天被重置。失去所有的记忆和爱恨，与死亡无异。
　　这回换自己目送她了。
　　经过多年的，自己在动画里死别于别人，变成了自己在动画里生离于别人。
　　难道我二次元的命格是天煞孤星？
　　相比之下，第四真祖果然就是史上最强的人呀！
　　“还是不要对我太有期待为好……说不定我已经到瓶颈了。”尹泽心情沉重的说。
　　“前辈还年轻，将来肯定会更厉害的。”雨川天说。
　　希望如此罢。
　　几年后，各大ACG自媒体的文章标题——『声优界SuperStar就此跌下神坛了』
　　互相和同事们掰扯了几句。
　　准备各自散场下班的时候。
　　“哦对了，麻烦给我签个名先。”长崎幸楠递来一个很有少女气息的粉红笔记本。
　　“啊？”尹泽有些茫然。
　　“哈哈，侄女听说我们认识，就非要缠着我要张签名。”长崎幸楠一笑，“还暗示着哪天让我请你去家里玩。”
　　“那要看菜式精致、齐全与否了。”尹泽接过笔记本，信手唰唰写过，爽快的问，“还需不需要写点其他的，类似成绩进步的祝福？”
　　“哦，都行，你看着办吧。”
　　尹泽便又加了一些常见的句子进去，都是祝升学、身体健康方面的。
　　“辛苦你了。”长崎幸楠说。
　　“诶，小事小事，咱们什么关系，这点，洒洒水啦。”尹泽摆摆手。
　　“那真是太好了，我这里还有五本……亲戚家的孩子也钟意你，她过生日，我想做个礼物。”音响监督又掏出一堆。
　　“那余下的四本呢？”尹泽愣住。
　　“是先签着，以备不时之需的。”长崎幸楠挠头。
　　“我已经火到要被投资了？”尹泽陷入自我怀疑。

第一百九十五章 坏女人
　　尹泽手里捏着半厚不薄的台本，聆听缥缈声音的教诲。
　　“你知道吗，第一季结尾，文化祭的剧情，你牺牲自己换来没有人受伤的世界，令许多观众心有戚戚，并迫切的想知道后续呢。”早见沙织说。
　　“是这样啊。人类活在世上，就必须要杀死些什么，杀死自己也是一种选择。”尹泽点头。
　　“第一季的BD销量有10400以上哦。”
　　“我知道。”
　　“第二季更换动画制作公司了呢。”
　　“居然有这种……哦不是，我知道。”
　　“接下来的内容，比企谷君会更加释放自己性格里的阴暗，甚至自己去告白，做工具人和炮灰，以避免别人告白失败的尴尬，真让人担心啊。”早见沙织又说。
　　“竟然有这种操……咳，好歹也是看过原作的，我知道。”尹泽又点点头。
　　“原作已经成为‘这本轻小说真厉害’的第一名了，作者还在推号上庆祝，并且@了制作组和声优们呢。”早见沙织继续说。
　　“我完全没注……哦，我知道。”尹泽继续点点头。
　　“你，应该有做好准备吧。”早见沙织默默盯着。
　　“当然！”尹泽大声说。
　　“嗯，考虑到你近期确实事情很多，比较忙。唔，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事务所的友人，有问题的话，就找我吧。”早见沙织虚无的说，“当然，论文什么的，就不要在发生第二次了。”
　　“喔，真可靠，不愧是雪乃酱！”尹泽夸赞。
　　“比企谷君，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能直呼名字的地步，你要注意代入和同步率。”早见沙织指出。
　　“原来如此。那么，不愧是自我意识过剩的冰山女王、恶魔超人！”尹泽重述了小说里的评价。
　　“？”
　　男人被对方以无奈且冷淡的视线狠狠扫过，一如小说里的比企谷同学的遭遇。
　　这么快就体验派模式启动了吗，让人敬畏。
　　据说松冈祯丞曾经在片场对前来问候的泽城美雪前辈也用过“目前桐人和诗乃不熟所以要保持距离”的借口，从而规避了交流。
　　但明眼人都知道，那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哼，比起在广播里老拿演技作关键词填充话语的敷衍松冈弟，早见姐才是真正的IM演技达人。
　　今天，尹泽到片场的时间比较早，倒不是别的……主要是自己在休息区，而早见小姐也在事务所，然后就一起被迫顺路过来了。
　　有无敌的职场替身，区区压力算得了什么。
　　人生回廊，就是现在，向社畜展现你的威力罢！
　　恶魔超人，我没有撒谎。
　　确实看完小说，只是时间太久，忘了细节。而此时记忆宫殿敞开，某人便立刻化身了资深的“春学家”。
　　先来瞧瞧。
　　尹师傅看向已经在场的同事们。
　　讲道理，这CV阵容，很劲，个个都称得上是有名有姓啊。
　　早见沙织就不说了，坊间公认的IM事务所唯一良心。比自己还早3年参加工作，09年艾哥沉沦鬼畜区时，对方已经以人造天使伊卡洛斯的身份唱了一首窙《fallendown》，感动多少宅友，而后新垣绫濑一角也是深入人心，并疑似开启不良心戏路。
　　东山奈阳亦是人气声优，又在舰队大搜集里，丧心病狂的一人饰演接近十艘船，为玩家们津津乐道。
　　柚木静香更是老资历，她以前配的游戏《传承之物》也是某人的心头好，眼看着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续作的消息也该有了罢？要命令经纪人留意下。
　　户松遥，老朋友了，之前自己还是精灵王的时候，就为了她配音的亚丝娜，被好兄弟砍成两段。而在这部戏里，她的角色是拒绝了自己告白，开启比企谷君灰暗校园生活的存在。但是没有关系，声优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指不定哪天，就在哪部作品里攻守易型了。
　　——耐心和毅力，是牛头人特有的品质。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以往没怎么合作过，但都听过的优秀女声优。
　　放眼望去，都是女同事！
　　然而，都是假象，都是欺负俺老实人的虚妄！
　　呵呵，我已然深知小说的内容，不会再被晃点了。
　　唔。
　　第二季，应该还有一个新角色加入。
　　尹泽慢慢转动眼睛，旋即和不远处坐着的女孩隔空对上了视线。佐仓绫音两手捧着台本，本来正在和东山奈阳小声说话，感受到目光后，就转头，并朝他露出喜悦的笑容。
　　真是流过了不少的时间啊，男人不禁有些感慨。
　　当年《萤焰之森》里略有点尴尬的相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从陌生人到拘谨的同期，再到相视默契一笑的友人……现在，终于再一次以同期的身份在片场里一同出演了。
　　犹记得，曾经，女孩子的脸上还带点婴儿肥呢。
　　尹泽担心她久疏战阵，会紧张，有心想过去说说话，但那边两个女生正在聊，所以只能搁置一下。之前就听过东山奈阳说她们以前有过交情，如今都已成年，生活逐渐独立步入正轨，好不容易在片场相遇，想必也是在叙旧吧。
　　“你在关心佐仓君呢。”早见沙织忽然说。
　　“我好歹也是主役，是座长啊。”尹泽挺起胸膛。
　　“工作情绪已经调动起来了？”早见沙织问。
　　“是的，恶魔超人。”尹泽说。
　　“唉，你还是叫雪乃吧，至少比奇怪称号顺听些。”早见沙织对老油条表示无奈。
　　“好的，恶魔雪乃。”尹泽笃定说。
　　“？”
　　另一边。
　　“你和比企谷君很熟悉嘛。”东山奈阳显然注意到了方才两人的互动，那肯定得是熟人了。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叫他？”佐仓绫音不解。假设要以角色名而论，那自己俩恐怕又得叫他提督了。
　　“因为每次下班时，他都会如释重负，然后露出和比企谷君一样残念的表情。”东山奈阳确信。
　　“下班吗……那确实很难得了。”佐仓绫音迫真的点头。
　　“噢，现在的样子也很像比企谷君和雪乃呢。”东山奈阳提醒。
　　佐仓绫音转过头去，发现某人正抱着脑袋，熟练的灵巧闪避早见沙织的台本武器的轻攻击。从经验总结，多半又是因为说话太过于自由，引发了突发事件。
　　佐仓绫音轻哼一声。
　　……
　　录音室安静的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
　　分镜和时间轴在按部就班的行动。
　　纤细的火柴人少女走在前面，始终跟火柴人男生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忽然，她停下脚步，向四周张望。
　　“在右边。”尹泽完美进入时点，适时轻叹。
　　“……嗯。”早见沙织也精准的低微回应。
　　在故事里的世界，在安静的夜晚道路上，两个不对付的家伙，一前一后的走着。
　　“你离那么远，小心又不认得路。”尹泽再次叹气，说。
　　“不，那个……”火柴人少女将脸埋进竖起的衣领里，早见沙织透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像是终于放弃似的小野猫般，小声抱怨，“你明明可以先走的。”
　　“这有什么意义？”尹泽有些不明白。
　　“你不在乎，我可是会在乎的。”
　　“在乎什么？”
　　“要是被人看到我们这么晚还在一起，感觉有些……”少女难为情的垂着头，当发现男生走得太快，会犹豫不决的伸出手，接着又惊觉的把手缩回。
　　“喔，喔——”男生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仿佛被感染一样，行动也生硬起来，不知不觉都变得同手同脚。
　　两人就这样，若即若离的走到了目的地。
　　“晚安。”尹泽稍稍撇过头说，语气里有一分不自然。
　　“……嗯，晚安，谢谢你送我回来。”早见沙织微微一笑，轻声说。
　　……
　　“我从以前就很喜欢你，请和我交往。”比企谷君古井无波的说，语气很礼貌，但显然欠缺了几分真心。
　　被倾诉的对象也只是迟疑了一会，就立刻说出标准答案，“对不起，我现在不考虑恋爱方面的问题，不管是谁，我都会拒绝的，如果要说的只有这件事，那我先告辞了。”
　　场面为之一静。
　　看吧，没有人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年轻人总是认为，只要鼓起勇气，尽可能的表露自己的心意，就一定能打动意中人。
　　那种热血，都可以令人暂时遗忘掉失败所带来的后续冰冷期。
　　有些关系一旦挑明，所谓的暧昧，就不再有生存的空间，不再有迂回的余地。
　　在这场必定会失败的可怜单恋里，为了保护双方，一定需要有人从外侧投下炸弹，把双方的心思都明明白白的表达出来。
　　而现在，有人站了出来，替男方得到了那个肯定拒绝的答复。男方能够收手，再等待时机，女方也可以不必忧虑人际关系，放心的冷酷。
　　团体的友谊没有受到伤害。
　　然而，雪之下伫立在原地，向那个主动成为炮灰的男生，投去冰冷和责备的视线，她的眸光像刀刃一样的锐利。
　　是真的很锋利。
　　“……我恨讨厌你的做法。”早见沙织按着自己的胸口，怒气显而易见，“尽管说不出口，但我自己也很焦躁，总之，我非常讨厌你的做法。”
　　等待了几秒，发现男生依然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后，她紧咬住嘴唇，别开视线。
　　屏幕里的身影，也没入远方染红的枫叶之中。速度很快，似乎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
　　……
　　佐仓绫音默默的在场外观察配音过程。
　　男女主役，都是好成熟的表现。
　　尽管自从认识起，就没有分开过，但是再度以声优的身份接触时，会切实的感到，双方如今的差距。
　　不过，自己落在后面，这一点，早就知道了。
　　既然落后，那就追逐。
　　佐仓绫音深深呼吸。
　　“还在紧张吗？”尹泽笑呵呵的走过来问。他刚刚又在精神领域里，被体验派的冷空气吹拂，所以跑过来了。
　　“我准备的可好了。”佐仓绫音挑眉强调。
　　“那这个角色你解释一下？”尹泽指示。
　　“嗯，就是性格活泼，有点小心思，略微有点腹黑，在年级里也有人气，擅长与人交流，但总体来说没有擅长的领域，是普通的女孩子。”佐仓绫音介绍。
　　换而言之。
　　就是那种段位不低，能轻而易举的将老实人玩弄在鼓掌中的伪天然系，实则小恶魔系的女人。
　　然而，一旦想到，Line昵称是成熟稳重大人的绫音，要来演老实人克星，段位很高的女人，尹师傅就有点绷不住。
　　“你的笑容好像不礼貌？”佐仓绫音横眼相视。
　　“没有，完全没有，我非常期待。”尹泽耸肩摊手。
　　“哼，等着瞧吧。”佐仓绫音用力握着手说。
　　……
　　“我们有事想要请求帮助。”
　　屏幕分镜里，一个女生很乖巧的踏进侍奉部的活动室。
　　“啊，彩羽酱。”东山奈阳活力满满的打招呼。
　　“结衣学姐，你好~”佐仓绫音柔柔的回应。
　　站在麦克风前的两人，此时的气氛就像刚刚在沙发时的一样，充满了女子间美好，充满柑橘味的友谊。
　　“请问是什么事呢？”早见沙织以冷静的口吻说。
　　“是这样的，我要参选这一届的学生会长。”佐仓绫音说。
　　“噢……”尹泽按照台本，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大屏幕的分镜里，崭新登场的少女仿佛注意到了这阴暗声音的源头，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反倒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很可爱的用手遮住脸上的笑意。
　　“啊，你刚刚是在心里想，我肯定和学生会格格不入吧？”佐仓绫音的声调变高。
　　“没，没用，完全没有。”尹泽连忙说。
　　“哼，人家常常被说很迟钝，又慢半拍，所以清楚得很哟。”佐仓绫音和分镜里的少女几乎是同步的单手叉腰。
　　仅仅是这几句，尹泽就有所触动。
　　意想不到。
　　超乎想象。
　　这种犹如蜜糖般甜美，但又不黏腻的声音，让人轻飘飘的。
　　女子高中生的形象跃在眼前了，她的妆容淡雅自然，开襟毛衣的袖子刚刚好的盖过手腕，领口的蝴蝶结也松松的，恰到好处的露出锁骨，肌肤的光泽若隐若现。
　　纯纯少年大概都会被这种糖果般的甜度所蒙蔽吧，误以为这份美好，只会为自己一个人展示，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唯有尹师傅这种阅历宽广的，会下意识产生警惕之情。
　　——坏女人！
　　……
　　“前辈，你们在做什么，啊，跟朋友一块出来玩吗？”佐仓绫音用仿佛要把耳朵融化的声音问。
　　“不，没有。”尹泽真切的干咳。
　　“那个女生是谁啊？啊，难不成是前辈的女朋友，咦？可是不止一个人啊，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佐仓绫音抬起眼睛，像极了某种小动物，可爱之余，却藏着冰冷的声音。
　　尹泽不禁轻轻擦拭额头的细汗。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近距离
　　众声优都是从业界的激烈竞争里脱颖而出的好手，收录过程非常顺利，更不存在有谁忘掉声线的问题，音响监督的工作体验上佳，动画第二季收视和卖碟可期。
　　如何在不看手表和手机的情况下，确认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片场如果有SuperStar的话，那这个问题的答案会很简单。即那人精准开门远遁的时候，就一定是最完美的下班时间。
　　早见沙织把东西收拾好了，正准备离开，但眼角余光发现某人竟然奇迹般的还停留在此处，她微微一愣，迟疑一会后，看了看时间，然后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机坏了。
　　“前辈怎么还不走啊？”尹泽顺便一问。
　　“你怎么还不走啊？”早见沙织惊奇发问。
　　“噢，我等等再走。”尹泽回答。
　　早见沙织提着小挎包，一步三回头，不像是快乐的下班，反像是被闹钟吵醒，迫于生计，扛着睡眠不足的痛苦前去通勤两小时的上班一样，带着满满的讶异和怀疑，离开了录音室。
　　尹泽又等了一小会，见到女孩和音监结束了答疑解惑的对话，才离开座位。
　　“哼哼，配音导演刚刚夸我有灵性。”佐仓绫音像是炫耀满分考卷的小学生一样，脸上写满了想被肯定的期待。
　　“阁下天资卓越，犹有上升空间，在下没有进步余地，自愧不如。”尹泽随意的恭维。
　　“这句话我怎么会听出两种意思。”佐仓绫音皱眉。
　　“成熟稳重的大人，说话都是面面俱到的。”尹泽摆摆手。
　　两人一起出了门，便不约而同地开始商量起吃什么，可以说是生物习性的默契。
　　“炒菜蒸锅西盘沙拉炸物，你选哪样？”佐仓绫音问。
　　“不如拉面。”尹泽摇摇头。
　　“你居然带女孩子去拉面店。”佐仓绫音也跟着摇头。
　　“事到如今还用‘居然’？我们以前经常打完电动出来就吃拉面啊。”尹泽回忆往昔。以前都是回忆另一个世界，现在都能回忆这一个世界了。
　　“这，这个不一样，当时是我没有经验，但现在我大概明白了。在坊间，布置这种计划的男生在女孩子那里会被减分。就连春物小说里，也体现过这一点。”佐仓绫音解释。
　　“不可做比较，我的智慧，更胜比企谷君。但还是容我冒昧的问一句，我有多少分？”尹泽摩挲着下巴。
　　“在我这的话，你姑且也有个90分吧。”佐仓绫音转过脸，用食指挠挠额头，不轻不重的说。
　　“那我还担心什么，走，就去吃拉面，还要豚骨浓香，重味多葱。至于减不减分，不扣完就算成功！”尹泽大手一挥，豪气冲天。
　　佐仓绫音一时间失去言语。
　　本来按照预想的，找个较为有气氛的地方吃东西，然后顺理成章的去一个有气氛的地方玩耍。
　　而现在去的是拉面店，那接下来，行程的整体将会自然的偏向……
　　“好久也没去电玩城了，吃完咱们去逛逛，重忆青春往事。”尹泽大手大脚的走在前面说。
　　果然！
　　佐仓绫音的构想在起步阶段就宣告崩塌，只得无奈的跟上。
　　“我都还记着你的喜好。你爱吃札幌那边的风味，面汤浓郁，面条要煮硬点，嚼着有劲道，还喜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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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欢多加点竹笋，叉烧则喜欢分给我……”尹泽说的很顺利。
　　女孩听到后，知道自己的习惯和细节被他留心记住，有些小感动，但又有点怪怪的。
　　几十分钟后。
　　两碗能量满满的拉面入肚，两人久违的结伴来到激战之夜电玩城，这里曾是他们口中乐此不疲的“老地方”，也是某绝世高手，梦开始的地方。
　　“你会员卡呢？”
　　“你会员卡呢？”
　　俩人异口同声的说，大眼瞪小眼。
　　都有段时间没来上机了，连会员都断了。尹师傅心中感到悲伤。
　　聼当你连去开机的想法都熄灭，说明你是真的在叔化了。
　　佐仓绫音倒没有某人那样会伤春悲秋，虽然没会员了，但自个儿去前台换了两盒游戏币。瞧着就要去格斗区的时候，被叫住了。
　　“难得来一次，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多没意思啊，我们还是去玩那些合作通关的和谐项目吧。”尹泽建议。
　　“嗯嗯，我都可以。”佐仓绫音没什么意见，她对电玩项目向来是无所谓的。玩什么不重要。
　　激战之夜体量颇大，除了硬核竞技，也有休闲向的，甚至有一层是儿童向的，所以站在鄙视链顶端的格斗区里流传有一句话叫“玩不了就去跟楼下的孩子坐一起”。
　　音游区一片的激情律动，玩家们耍的不亦乐乎。
　　顶尖的音游人，已经把十指练成章鱼的触手。
　　但是身体的机能摆在这，无论再怎么锻炼，既有的十根手指，也不会变多。但是有且仅有一个被高手们认为是邪魔外道的办法可以突破这层桎梏。
　　——当然不会是人格分裂了。以意念驱使另一个强者甚至是五个强者显现，现实哪有那么奇幻。
　　仅仅只是再加一个人进来！
　　尹泽负责版面的左边，佐仓绫音负责版面的右边。在两个拥有默契配合的电玩熟手面前，区区的第十一难度无法带来多少压力。
　　相反，还偶尔谈谈笑笑，嘻嘻哈哈，一时间空气十分美好。
　　旁边同样在玩十一难度的独狼高手则觉得世界聚焦于他，则沉默，一言不发。
　　还好这两个邪魔的站位是左右，离违背音之魂的至高黑暗的前后怀抱式仍有差距。
　　听说楼上的格斗区，以前也有过一桩背叛斗之心的传闻，有无敌现充仗着技艺高超，杀人诛心，每一个奋力挑战的勇士都被蹂躏身心，可以说是格斗区的至暗时刻。后来不知怎的，现充反而没有继续当公敌，而是被奉为大哥般的偶像，如今现充消失已有多日，格斗区无不怀念……群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属于是。
　　独狼高手心中百转千回，楼上是前车之鉴，他决意先探探身边这家伙的跟脚。
　　但等到下定决心时，那一对男女已经离开，朝向了那个地方？
　　原来只是普通的约会而已。
　　独狼高手叹息。不知是叹自己单身，还是叹失去成为英雄的机会。
　　“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大头贴机器。”尹泽背着手手慢走，然后转头问，“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只是没想到……你也有开窍的时候。”佐仓绫音感慨。
　　“这是什么话，这东西，谁还没玩过了。”尹泽觉得被轻看，不懂时尚，不免一哼。
　　九十年代这机器可以说是风靡一时，周边大小城市的街头，照相机器随处可见。只需要钻进去把脑袋凑到摄像头前，简单调试滤镜和火星台词，就能得到一张非主流的有力证明。
　　遮眼刘海，迷之微笑，深V衬衫，谁敢嘲笑不前卫？
　　日本的大头贴也一样，虽然也受智能手机的冲击，但仍然在年轻人之间有一定的人气。对于学校管得比较严的学生来说，即便学校不允许化妆，在大头贴机器上也能适配出最潮流的妆容。
　　不管是以前的安室奈美惠的美黑细眉、滨崎步的金发白肤，还是现在的透明感系。
　　潮流文化最终会成为一代人独有的记忆。
　　大头贴何尝不是这种记忆的一个载体。
　　这种机器，还拥有着制造暧昧的能力。多人拍照空间不足，就免不得要挨近靠拢，各种恋爱影视剧里常常有这个桥段。
　　……也难怪女孩会感慨。
　　“快来快来。”尹泽连声招呼。
　　佐仓绫音下意识理了理头发，非常慎重的走上前去。
　　大头贴现拍现印，可以用做纪念品。
　　仔细一想，似乎还没有多少合照呢——儿童游乐园的云霄飞车摄像机的实况截图不做数。
　　大头贴机器，周围有一圈布，布料保证光源的同时，也制造了一个窄小脆弱的私人空间。也许是心理上的错觉，电玩城那嘈杂的声音都小去，小小世界里只剩两个人。
　　女孩的个子，会矮一点点，这个差距，如果靠在他的肩膀上，真是恰到好处。
　　佐仓绫音当然能感受到男孩的温度，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呈现出最好的笑容，还习惯性的，很天然的比出一个剪刀手。
　　预览界面里的两张微笑面孔，彼此朝着对方侧着头，就定格在这一秒。
　　尹泽开始点各种设置，输出成片。
　　佐仓绫音眨巴着眼睛，等着拿。
　　十几秒过去了。
　　“你在干什么。”佐仓绫音面无表情。
　　“我在看滤镜库啊。哇，时代真是变化了，有好多滤镜，甚至还有图层属性。你看这个液化功能，跟PS的都差不到哪去。”尹泽像是发现新玩具的熊娃子，手指不断戳戳点点。
　　预览界面里，两个人的眼睛一会椭圆鼓成光之巨人的样子，嘴巴一会歪成W形猫嘴，头上甚至还长出了两根牛角。
　　“别乱动了，我就要原本的样子！”佐仓绫音咬牙切齿。
　　“不加东西，就不叫大头贴了。”
　　“那继续拍就是了嘛！”
　　……
　　激战之夜，格斗区。
　　“听说职业选手的川生春，板桥元，有在这里做训练，是不是真的？”穿着学生制服的瘦高男生前来询问。话语桀骜，一口一个世界级选手。
　　“一个相亲，一个恋爱，不在这。”玩家头也不抬的回答。
　　“那传闻中连胜不败的云霄王者，打出过稀世的天衣无缝闪空的操作，号称业余最强的无敌，是不是在这里？”瘦高男生继续问。
　　“不在。”玩家懒洋洋的说。
　　“什么？都不在？久闻激战之夜是东京强手云集之地，居然连个云霄都寻不着。好吧，那你们这里谁最能打？”瘦高男生问。
　　“这个问题感觉好熟悉啊……现在最能打的，当然是复仇黄毛了，难道我啊？”玩家随口说，然后还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瘦高男生顺着方向找过去。
　　只见有一个挑染青年端坐在一台游戏机前，抱着手臂闭目养神，身形气度都颇为不凡。
　　“你就是黄毛哥？”瘦高男生发声。
　　“是金毛。”挑染青年缓缓睁开眼睛，指了指头上那簇金色挑染纠正强调，“你有事吗？”
　　“他们说你是这里最能打的？”瘦高男生沉声问。
　　“不是，我只是第四能打。”金山道淡声说，“前三位不在，我暂时接受电玩城老板的委托，坐镇于此，检修机器的同时，也守擂台，这个月马上就要结算了。”
　　“那你一定知道前三在哪里了。”瘦高男生点点头，不在乎电玩城的月冠奖金，“我只跟最厉害的打。”
　　“你想挑战无敌高手？”金山道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冷冽，狞笑起来，整个人的气势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不错。”
　　“有趣，我替他先验验你的成色。”
　　一刻钟过后。
　　“哼，这等技艺也配叫嚣无敌吗？想我当年那会……现在的不良少年真是一辈不如一辈了。你还是赶紧回学校读书吧。”金山道居高临下的说。
　　瘦高男生被剃头完败，满脸的惨白，瘫坐在机子前，一时间接受不了，久久都不动作。
　　“黄毛，音游区有台机子坏了，让你去看看线路。”有服务生过来说。
　　“我是金毛！”金山道振声。他看了一眼被打击到斗之心破碎的后生仔，决定待会再回来安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仓促之间被毁灭梦想的瘦高男生才浑浑噩噩的起身下楼。
　　然后他就在手扶电梯旁边发现，刚刚给予自己完全败北的守擂人，也满脸惨白的瘫坐在地上，手指还颤颤巍巍的。
　　“？”
　　瘦高男生往前看。
　　没什么特别的。
　　不就是一些玩大头贴的现充男女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在片场邂逅是否搞错了什么
　　松冈祯丞站在录音室的角落，注意力集中在台本和时间轴上。
　　此时在使用麦克风，演一场关键对手戏的，分别是本剧女主角和本剧小男配。上阵的两名声优都是货真价实的演技派，必须要好好观察。
　　松冈祯丞不擅长和别人对上视线，尤其是与女同事，但片场例外，在录音室里，他会不自觉的死盯工作中的同事。
　　“……抱歉，朝田同学，我来的这么突然。不过我真的很想快点和你一起庆祝。朝田同学，不，诗乃，你真的好厉害，你终于成为了BOB的冠军，成为GGO里最强的枪手。不过，不过我早就知道了，你一定会成功的。”
　　屏幕里，蹲坐在地上的火柴人男生，像小孩般的抱住膝盖。男声优入戏速度飞快，眼神出奇的发亮，他急声，带着微弱颤抖的说。
　　“我，我为了能立刻向你道贺，是特地跑到你家的附近用手机看转播的。”
　　“这个天气，会感冒的，我给你泡杯热茶吧。”女声优的声线本就动听，而且特地念的偏柔弱一些。
　　“不，不用，比起那个，我更在意比赛里的事情。”男声优同步的摇摇头，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惶恐的紧张，“就是，朝田同学，我在转播里看见沙漠洞窟里的场景……你在那个耍光剑的玩家腿上哭。”
　　“那，那个是——”女声优想要解释，道明关系。
　　“一定是那家伙威胁你吧！”
　　男声优的声音骤然拔高，径直打断对方，他的嘴唇颤抖，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你一定是迫于无奈才那么做的对不对？不仅如此，还帮忙狙击他的敌人，但是最后你还是抓住机会，用炸弹跟那个混蛋同归于尽了！”
　　“不是的，我没有被威胁，只是发生了很多事，我才会情绪失控。”女声优快速说。
　　“朝田同学，你对那家伙，没有特别的意思吧？”男声优忽然平静下来，吐字清晰的问。
　　原本激烈的气氛猛地刹车，但节奏一起一落，不安的气息反而弥漫开来。
　　松冈祯丞暗暗点头。没有用什么高级的技巧，但愣是把那种不寒而栗、神经质的感觉表达出来了。
　　“唔……”
　　“朝田同学，你说过要我等你的，对吧？你说过吧，只要我等着。”男声优逐渐加快语速，末尾还有些失音的癫狂。
　　“你，你是怎么了？”女声优也急促的问。
　　“你说啊，快说你讨厌他。没关系的，我会一直陪你，我会一辈子保护你的。”男声优空虚的说。
　　屏幕里的火柴人男生缓缓的站起来，趔趄的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张开双臂，将坐在床沿边的女孩用力抱住。力道和重量都让女孩喘不过气来，但男生更加用力，将她死死压制在床单上。
　　“啊，啊啊，朝田同学，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的诗乃！”
　　男声优抽气，仿佛在深深低嗅女孩的发香。他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并不温柔，反倒像是在吟诵某种恶毒的诅咒，身体的肩膀都在抖动着，嗓子也挤出宛若虫子般的嘶哑。
　　“不行的啊，你不能背叛我，只有我能救你的，所以你不能看别的男人。你，你一定是被那个家伙骗了！没关系，我会把穪他赶走的，我会让你忘了他的——”
　　松冈祯丞听得小臂直冒鸡皮疙瘩，心底只有敬佩。
　　这是正常人的发声器官能做到的？
　　究竟要怎样训练，要怎样精细控制，才能做到了。
　　而且情绪是如此的浓郁，不需要看画面，只凭声音，也能想象出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扭曲变态、油腻生命体了。
　　而且不是对自己的复制，相比起须乡伸之那种充斥着野心欲望的变态，这个应该是小人小利失控的变态。有层次区分的。
　　好强，实在是太强了。
　　我也绝不能输啊。
　　火柴人女孩反击和逃脱失败，又被火柴人男生拖拽回玄关和厨房。
　　“一起吧，一起走吧，感受我的爱吧。”男声优像戴一副黑框眼镜，假装斯文的金毛巡回猎犬般的在嘶哈嘶哈吐着热气。
　　松冈祯丞默默走到麦克风旁边，掐好时间轴入场。
　　“马上就能——咕咕咕哇呀！”男声优唐突发出被打飞的怪叫哀嚎声。
　　“诗乃，你没事吧！”松冈祯丞带着破晓的曙光，光明而正义的沉声说，“快逃，去找人来帮忙！”
　　屏幕里，堂堂登场的主角，把火柴人男生摁在地上锤。但好景不长，由于对方已经濒临失去理智的边缘，在疯狂中挣脱，将主角弹开，欺身而上，左右勾拳齐出，攻防互换。
　　“就是你，就是你这混蛋啊啊啊！”男声优瞧见火柴人男生掏出了凶恶注射器，也适时的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音量大的能让开黑的游戏队友主动关麦，“不要靠近我的朝田同学呀呀！你给我死吧！”
　　“桐人——！”女声优发出悲鸣。
　　屏幕里，火柴人男生又被火柴人女孩搬起音响痛击脑头。不知道称不称得上夫妻混合双打，但总之，前者的身子一歪，又刚好撞到床架。
　　“咕呜——”男声优迫真的叫了两声，然后晕倒下线。他于是默默的让出麦克风，淡定旁观男主角英雄救美之后的嘘寒问暖。
　　……
　　“真是很棒的演出啊，辛苦各位了。”音响监督竖起大拇指，连连赞叹，“这一来，第二季也能圆满结束了。”
　　“谢谢大家，往后也请多多指教！”松冈祯丞作为主役、座长，第一个要发声。
　　“好啊好啊，结束了。想必也一定会有杀青酒会吧？”尹泽呵呵的说。
　　“这是当然，该庆祝的，就不能错过。”音响监督说，“之后过两天，再叫上动画公司的人，一起庆贺吧。松冈，你是主角，可千万不能迟到呀。”
　　“好的。”松冈祯丞答应。参加几年工作，各种饭局也去了不少，酒量即便是远远比不上某人，但也能小喝几圈。不过在他心里，应酬的酒，始终还是没有与朋友私下一块喝的有滋味。
　　“都到最后了，现在桐人和诗乃的关系，总归是变好了吧？”担当此剧的女主役，泽城美雪忽然善意的打趣说。
　　“啊啊，那是自然。”松冈祯丞勉强的回应。在这之前，他曾以“桐人和诗乃关系还不好”的蹩脚理由而回避前辈的交流，现在尴尬了。
　　“你偶尔也向桐人学下吧，当然，不用学的太过，学三成就行了。招惹一个两个就可以了，太多会遭殃的。”泽城美雪闲聊。
　　“好的好的。”松冈祯丞对大前辈，向来是唯唯诺诺的。
　　“那现在有交女朋友么？”
　　“这，这个，我还得专注于工作，目前还不能够懈怠。”
　　“即便不谈恋爱，也可以先接触一下嘛。松冈君你是走传统路线的，即便有对象了也不会影响的。”泽城美雪像大姐姐的说。
　　“这个确实，对我没有影响。”松冈祯丞说着说着，又转过了视线。
　　被莫名目光点踩的某人有些疑惑。什么意思，难道我就有影响了？哥们我连与刽子手拼刀、泥里打滚，都是亲自上阵，是报刊记者都夸赞的实力派啊。
　　“话说回来，新川君的演技是真的很好啊。”泽城美雪评价。
　　“那还用说？”松冈祯丞立即极为认同的说。
　　“尽管我个人也非常喜欢诗乃，但事实就是，已经没有什么新川君了。”尹泽摆手。
　　按理说，原本出演过须乡伸之后，刀剑圣域的番剧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不过在以前的活动上，尹师傅曾客套的表示过想继续参演，还着重点了新川君，但当时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后面真的来邀请了。
　　看来大家都很认可我雷霆崖一派的牛演技啊。
　　“泽城前辈才厉害，您对自己声线的开发，在业内也是第一等的。质感清晰，而且变化丰富，是我辈的榜样啊。”尹泽诚恳的说。
　　“我也一样。”松冈祯丞点头。
　　音质就是天赋的一部分，有的人，天生就有一副珍宝般的好嗓子，开开口就足以让人艳羡。就松冈目前认识的人里，除开面前的这俩位，就还有一个社内的早见前辈了。
　　早见前辈尚还在磨砺，往后，想必也是如同泽城前辈一样的，将自己稀有的音质打磨的无比璀璨，同时，还拥有能应付各种感情的技巧。倒是自己的好兄弟，有点不太走寻常路，明明天生拥有动听声质，却不专精，反而转向拓宽音域，从英雄到懒散优等生，再到伸舌头的变态，戏路非常宽。
　　首先，排除是无法与泽城前辈一样，将自己的声音打造成独有，独一无二。
　　那答案就很简单了，他的目标，一定是极具野心的“全能”罢！
　　不会只登一处山峰，要每一座都留名！
　　货真价实的完美主义！
　　松冈祯丞目光灼灼，热血流淌。还要更加努力才行，才能超越友人。
　　尹泽扭扭颈，有种被蓝蔷薇刺客从背后窥视的不适感。
　　……
　　片场解散。
　　“我要回公司下班了，你有什么安排？”尹泽哼着小曲，骑上金发大洋马。
　　松冈祯丞用了大约2秒的时间，才理解对方的去公司下班的意思，他说，“我下午还有一场试音。”
　　“不带歇的啊。”尹泽感慨。他现在虽然每季度都有番，但相比起这家伙的工作量，还真算不得什么，“忙，都忙，忙点好啊。”
　　“你想说什么？”松冈祯丞不解。
　　“没什么，挺好的。老话讲三十而立，但现在的时代，节奏太快，三十岁很难立的起来，四十也许还行。不过照你的发展，三十岁肯定不错了，到那时可以考虑对象了。”尹泽满意的说。
　　“连我妈妈都没催过我。”松冈祯丞无奈。
　　“这怎么可能，逢年过节，哪能缺了夺命连环Call？”尹泽显然不信。
　　“我的兄弟姐妹多，在这件事上，他们对我放养。”松冈祯丞解释。
　　“这事可不好说啊，你看信长，去坐个牢，都能遇见缘分。”尹泽唏嘘，“哎对了，你去试的是哪部啊？”
　　“叫《在地下城遇见邂逅是否弄错了什么》。”松冈祯丞说。
　　“书名这么长，一听就不错。”尹泽颔首，如今已有第四真祖的替身，他再次遇见这种经纪人不把肉给自己的事情，也已经淡定如水了。
　　暂时告别好兄弟。
　　松冈祯丞一个人换乘地铁，快速的来到东京内的另一家录音室。好歹也在这座城市打拼多年，基本每家的位置都熟悉。他的包里装着试音需要的所有材料，提前到位，还能再准备一下。
　　在便利店买了些东西，就走着楼梯上去。
　　不过身后传来了哗啦啦的声音。
　　松冈祯丞下意识回头，发现是一个女生的东西掉了，各种书页撒在台阶上。他没什么犹豫的过去，帮那人捡东西。
　　“谢谢您。”女生柔柔的说。
　　“不客气。”松冈祯丞没去看，动作飞快的捡完后，就打算离开。
　　女生仔细看了他几眼，忽然试探性的问。
　　“您是……松冈桑吗？”
　　松冈祯丞这才抬起头。他不擅长和别人对上视线，尤其是与女生。
　　两个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步的又错开。
　　“真的是啊，又见面了，刚刚谢谢您。”
　　水濑祈非常礼貌的说。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受赞颂者
　　“前辈，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大西沙织看着某人从正门而入。
　　“是啊。刚下班就来公司了。准备待到晚饭再回去。”尹泽说着矛盾的话，做着不矛盾的事情，“你这是上哪去？”
　　“我有一场试音。”大西沙织背着小书包，踌躇满志。
　　“这样啊，不要紧张，好好发挥就行。用不用大师兄帮你参考讲戏？还有，对方是哪家动画制作公司呀？”尹泽热心问。
　　“多谢前辈的打气，但我这就得上阵了。”大西沙织握拳，然后大步的离开。
　　“那啥，打个出租车去吧，就不挤地铁了。”尹泽非常溺爱的说。
　　“哎呀，不用了，我走了。”大西沙织很像不爱听长辈念叨的中学生，挥挥手，一阵小跑消失了。
　　尹泽在前台姐姐那习以为常的视线里，晃悠到了休息区。
　　“你刚刚跟大西说什么呢？”正在看报纸的柏井一平，不声不响的让出沙发。
　　“她不是要去试音吗，我给她打打气。”尹泽说，“说起来，松冈下午也有试音啊。”
　　“这也不奇怪，他们俩去的本就是同一个试音会。”柏井一平理所当然的说。
　　“还有这种事？试的都是什么位置？”尹泽好奇。
　　“松冈是试的主役，大西嘛……呃，应该，应该算是名义上的主役，但实际上的配角吧。虽然被主角视为白月光，但又好像没起什么大作用。”柏井一平思量半天。
　　“你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听上去很缺乏文化。”尹泽皱眉。
　　“具体番剧具体分析懂不懂？这年头戏份变得太快。第一季还是小青年驾驶新锐机体领衔，第二季就有请上一代的满级前主角重回C位。谁都说不准啊。”柏井一平淡淡的举例经典，“再说了，国内的影视剧也没有特别分男女主役，一部戏只有一个核心主担，总之卖的不好，背锅的只会有一个。”
　　“然后卖得好，就是有份功，履历里一堆大片的小配角，但个人账号的简介里，就是赫赫的百亿票房演员？”尹泽反问。
　　“瞧瞧，拍过电影的就是不一样，已经会预热自己的营销思想了。”柏井一平满意的点点头，“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现在已经是28亿円票房之男了，四舍五入，那就是30亿円，这也许是一堆又一堆偶像们都难以逾越的天堑，而你已经达成了。”
　　“师妹正处于挑战番剧主役的阶段，应该安稳的来，有松冈这样的实力直系前辈在片场照拂，运气还不错。”尹泽不理会经纪人，自顾自的点头，“就像我在《嗜血狂袭》里以身作则那样，只是她在我那番里戏份太少，不能经常听课。”
　　“我倒也有过耳闻，说是你在该片场，一反之前的如金沉默，不仅工作热情高涨，还组织饭局，对待龙套路人也非常上心，记得住每个人的姓名，买单总是争先，俨然一位值得尊敬仰慕的职场好大哥。”柏井一平赞叹，“真是好虚……好可靠啊。”
　　“应该的，应该的。”尹泽傲慢摇头。
　　“如此看来，你先前想披上马甲，投身里界的念头，也不只是想想了？”柏井一平忽然话锋一转。
　　“你既已知道我那马甲‘暗惧者’都准备好久了，现在又何必问我。”尹泽皱眉。
　　“唉，人生在世，不过图一个念头通达。”柏井一平像寺庙的老僧般缓缓叙说，“文艺番要配得，后宫番也要配得，英雄要演得，变态要演得，这样才称得上健全圆满。时至今日，你那光暗交织的职业生涯，也只剩不曾踏足里界的遗憾了罢？”
　　“以前我提及那黑暗里深渊，都是作为永失后宫番，迫不得已的最后选择。现在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你重提阴谋又是什么意思？”尹泽感觉来势汹汹，战术后仰。
　　“呵呵，小白龙可有听过名为AQUAPLUS的公司？”柏井一平问。
　　“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一家涉猎领域颇广的公司。业务包括生产发售电子游戏、艺人经纪、汽车贩售及餐饮业等。”尹泽凭借优秀的记翢忆力说。
　　“正确的。”柏井一平继续说，“但要害不在这里。关键在于，它还是旗下一家子公司的全年龄马甲。”
　　“那我就不困了。”尹泽侦测到关键字词，精神一振，“细说。”
　　“他的子公司，叫做Leaf。”柏井一平沉声揭露答案。
　　“请先生指教。”尹泽不耻下问。
　　“这还要指教？”柏井一平顿觉对方知识浅薄，懊恼的说，“Toheart系列有没有听过？来栖川芹香知不知道？学院纯爱美少女游戏的先行者懂不懂？”
　　“ToLove我倒是知道……”尹泽反手像变魔术般的掏出手机，信手查阅小看了几眼就把资料打印进脑海里，“阿Sir，这都是1997年的游戏了，早就不流行这套了。”
　　“什么？！”柏井一平大怒，“你一个整天听老歌的人好意思这样说？当年这作可是震撼了GalGame界的，细腻的心理描写和完备剧本在业内无出其右，是响当当的神作，你居然敢这样说，你必须立刻改正！”
　　“失礼失礼，我没有想到你也是玩家和粉丝……”尹泽汗颜。
　　“哼。Leaf虽不复曾经18X制作厂商四天王之一的巅峰，但底蕴犹存。那《雪色相簿》哪怕过了那么久，届かない恋的评论区里，粉丝们不还是争杀得头破血流？”柏井一平抱手，以绝对强者的口吻说，“明不明白定义美少女游戏的含金量啊？”
　　“请前辈指教……”尹泽不得不承认，现在是经纪人的叔化更彻底。
　　“你心心念念的《传承之物》亦是Leaf社的产品。”柏井一平敲敲桌子。
　　“原来如此。”尹泽整个人为之一肃，“那既然都搬出来了，那一定是……”
　　“不错，续作！”柏井一平振声，“时隔十几年，正统续作敲定，除了游戏外，动画化更是提前确定！”
　　“好好好！”尹泽也是喜不自胜，“我明白了，我一切都明白了！想不到能有一个机会把里番和里界Game都给包圆了。与传承之物里的IcIMan相比，第四真祖顿时又显得逊色多了，果然人类的贪欲就是无止境的，我即刻就以手持狂战斧的暗惧者形态出击！”
　　“你在幻想些什么不切实际的，哪有什么里番，是正经动画化。”柏井一平半恼。
　　尹泽闻言，倒也理解。
　　GalGame游戏分两种，一种是纯粹快乐向，摁着加速键收集CG就完事了，另一种是剧情深度向，最经典的莫过于冬木市抢圣杯，大家伙比起浪费时间意义不明的魔力补充，更想看后面的故事发展。废话，Basaker还在后面追呢。
　　《传承之物》早期是AVG+SRPG的游戏，但后来直接把RPG的要素给去了，单纯作为视觉小说登陆其他端。可见故事的有趣性。倒也确实，该作的动画质量不错，音乐上乘，结尾更是泪目。
　　有的作品好不好看，其实和所谓的表界与里界没关系。表界不一定就制作精良，里界也不一定就毫无意义……比如能轻易的把梅津泰臣的《风筝》归类到里番么。
　　“哦，游戏也是正经的。”柏井一平先强调。
　　“这就是曾经的四天王吗，怎么现在这样健全了。”尹泽感慨一个时代的熄灭。
　　“总之，你的马甲不可能派上用场。”柏井一平冷淡的说。
　　“也罢，时隔十多年的续作，说实话能动就行了。”尹泽心心念念的作品有了起色，继续振奋的问，“那快快把资料给我找来吧，我想看后续的剧情啊！”
　　“哈哈，不必担心。当初我给松冈争《雪色相簿2》的时候，就和那边有过接触，现在更是轻车熟路呀。”柏井一平信心满满。
　　“非常好，尤其是一想到是他给我送了盐、做了嫁衣，就更加好了。”常年在后宫番被好兄弟吊打的尹泽觉得很是扬眉吐气。

第一百九十九章 能成为保姆的女人
　　《传承之物》是集合ADV、SLG、GalGame特性的上乘之作，剧本和游戏性兼备……话虽如此，尹师傅并未玩完过原作游戏，硬要说的话，可以算成云通关达人吧。动画倒是一集不落看完了，那时，他还很青涩，土豆网还活得很健康，Logo脸还笑的很美好。
　　每次动画的OP展开，小萝莉骑着大老虎登场，一堆“小虎还乡”的评论便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十年后换个平台继续看，居然还是这群弹幕。只不过敲键盘的人已是油糟大叔，再也不是劲舞团主C的非主流少年了。
　　都是时代的记忆啊。
　　尹泽摇晃着搪瓷杯，闭眼的模样看着像发呆虚度光阴，实则开动人生回廊重放番剧。
　　完事后去找了找游戏的盘，心想着补个票啥的。
　　看了一圈。
　　——怎么这样贵？？
　　这定价，是熟悉的日厂风格了。
　　下个单，尹泽才慎重的拿出续作资料。
　　「回过神来，自己正站在冰天雪地的荒野里……自己是谁，连名字都想不起来。如同嘲笑这种状况一般，突然遭到昆虫似的巨大怪物袭击。即使拼命逃也被逼入绝境，陷入生死存亡的危机。而在此时，少女飒爽地现身了。她的名字是久远，救了自己一命的，是有着野兽的耳朵和尾巴的，美丽的少女——」
　　是兽耳萌妹，太对劲了，就是这个感觉！
　　可惜，这个被美救英雄的英雄不是自己！
　　几天前。
　　“续作的副标题是偽りの仮面。我晓得了，我这就去成为主角，戴上象征伟大神力的假面。”尹泽志得意满的说。
　　“有异议的。关于这个，可能不是很行。”柏井一平平静说。
　　“没有自夸的意思，但我是SuperStar！”尹泽颇为傲慢。与美术不同，由于配音技术有拔苗助长、逆练走火的嫌疑，所以配音七原罪还很凝固，没有像画师身份那样转化为七美德。
　　“可是，主役试音会已经结束了。”柏井一平的两手一摊。
　　“什么？结束了？”尹泽竖起眉毛，“怎么可能，没有我到场，还算什么后宫主役试音会！”
　　“你喊那么悲愤干什么嘛，那你去找制作方啊。”柏井一平无奈。
　　“想不到，特摄假面戴不了，虚伪假面也戴不了。”尹泽心中失落，把一切失利的锅都摁在经纪人的头上。
　　“那倒也不是，男配还没定，男配也有面具戴，而且他的人设比主角更主角。就是那种强而温柔，声音好听，长得又帅，很容易有女友粉的类型。”柏井一平补充，“甚至开启假面的力量，还能原地变身，成为巨大光辉超人呢。”
　　“竟有此事？”尹泽产生兴趣。
　　“而且戏份十足，是关键人物。最重要的是，除此以外也不剩多少待演的角色了。你应该考虑考虑。”柏井一平诚恳的推荐。
　　“那是当然，你认识我这么久，我会是抢戏撕番争咖位的人？这样的续作，哪怕让我演一只不会说话的大鸟都行。”尹泽摆出敬业的态度，“那就让我准备准备，去试音吧。”
　　双方愉快的完成工作交流。
　　尹泽把资料拿回家看了。
　　没有机会饰演主角还是有些可惜的，毕竟厂家曾号称18X四天王，即便这回是全年龄，但也可想而知主角那酒池肉林的待遇。
　　而作为一个主业声优，本职原画师，叔化入骨的俗人，首先要品鉴的，当然是游戏的人物立绘了。
　　兽耳妹如果不萌，那消费群体将兴致缺缺。
　　对，就是这么现实。
　　众所周知，有时候需求端会倒逼技术端。
　　古早的像素游戏，立绘只有一个头像，然后是半身像，然后是正常全身像，最后是人体加上酷炫背景的完整卡面构图，因此，游戏美术也卷的飞起，风格和技术革新的速度很快。
　　“什么时候优化一下策划”与“转行摊煎饼”成为脱发原画师们的经典话题。
　　让我瞧瞧。
　　尹泽细致的翻看他们Staff才能先行预览的游戏情报。
　　啧啧啧。
　　不愧是新游戏，比起第一代，续作的美术进步很大，色彩和刻画方式都更饱满了，对于兽耳和毛发的安排也更加贴心，眼睛的层次塑造很考究，能感受到那种纯正的日式美少女游戏的韵味……咦，怎么立绘里还真有一只叫可可波的大鸟？这骑起来，臀感想必会很不错吧。
　　如此多的美少女，可惜来迟一步。
　　尹泽小小惋惜一下，然后仔细看起准备竞争的角色——奥修特尔。
　　「平民出身，文武双全，清廉洁白，深受人民的信赖。当他奉行公务巡视街道的时候，总能引起民众的阵阵欢呼，其俊朗知性的容貌更是能触动众多少女的芳心。但平时基本都戴着面具而无法看清素颜。」
　　唔。
　　男人往下深读，十几分钟后，搪瓷杯被颤抖的放在桌子上，他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
　　《传承之物》续作在几年前就公开了消息，但发售日总是望不到头，这让一堆老粉等的牙痒痒，堪称磨刀霍霍。终于，公司再次宣布了消息，而且一上来就是游戏的具体情报加动画化，听到新一版的主题曲，听到熟悉的歌声，老粉们便放下砍刀，纷纷泪目。
　　游戏本体已进入收尾阶段，配音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相比起一周一更的连载番剧，游戏录音的时间当然要宽泛许多，不一定强求所有人都要到场，分开或者单独收录都是可行的，只是音监要更加细心把控一下。
　　尹师傅如期试音，最后靠一手扎实的音色控制和宽音域得到认可，加入到梦寐以求的续作里，这份成功，对他来说，不亚于当年成功应聘Fate/Zero，成为有两把刷子的双枪哥。
　　于是隔天就兴冲冲的骑着大洋马去工作了。
　　动画、吹替、旁白都干过，电影也演过两回，但游戏配的不是很多，舰队大搜集和最终幻想14看上去是重量级，但他在这两个项目里的定位，属于是玩家の化身，虽然是绝对的一哥，可大部分时间都是点头机器和哑巴，就没几句词。
　　最终幻想14还好，除了CG外，搞点官方二创，还可以说说话。
　　舰队大搜集就真的静悄悄了，甚至由于雷霆崖镇守府的趣事扬名在外，玩家们对于官方提督的理解，大部分源自于中之人声优的再脑补，于是在各路画师和论坛里，一般提督的脑袋都是T字模型，而官方提督赫然是一颗醒目的大牛头！
　　对这种有理有据的二创，男人根本就是……无法拒绝的，一度把图用作推号的头像整整两个星期，直到某次夏季活动被卡门口，输到气急败坏才换掉。
　　仔细想想还挺奇怪的，以自己前原画师的身份，转行声优了，为什么反而游戏会配的最少。
　　“电视动画的薪水确实最少，但也是提升名气的不二之选，到现在都还有人喊我广志呢。”
　　收录室的外面，一个大叔坐在休息区里闲聊。他摘下墨镜，正很随便的在用衣角擦拭镜片。
　　“广志有多少岁来着。”尹泽问。
　　“35岁吧，唉，想当年我配的时候，还没他大呢，现在我都能被他喊哥了。岁月不饶人啊。其实别的没什么，就是大众总误以为我和野原广志一样也有脚臭……不要随意把角色和声优联系在一起啊，那货的脚臭已经是生化武器了！”大叔吐槽。他的声音沉稳，有着帅气中年男性特有的那种低沉磁性，末尾还有一丝轻佻。
　　“是啊是啊。”至今被夜鸾剑王的鬼魂所缠绕不休的尹泽深以为然，“不过我真没想到，这作的哈克（小白）会是您出演啊。”
　　“哼哼，别看我有啤酒肚，但也是能演少年郎的。”大叔有趣的说。
　　这位是藤原启治，老一辈的实力派声优，最广为人知的代表性角色，正是《蜡笔小新》中，小新的父亲，号称脱鞋即无敌的野原广志。
　　两个人以前在影视剧的吹替片场里共事过，也一块跟着组员们喝过几趟酒。
　　酒桌文化的缺点有很多，但喝酒确实也能很快的拉近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尹泽出身于山城雾都，那边的夜摊，第一道江湖菜，就是行酒令与划拳，算是属于有基础，后来得到人生回廊，顿时登临山巅，未逢敌手，唯一有威胁感的外公千叶帧岁又正好戒酒养生，总之迄今是不败的战绩。
　　年轻人业务能力强，又能喝会道，会来事，知分寸，接触几次后，自然相处起来，就融洽和谐多了，不会太有职场的规矩感。实际上，尹泽在业界里的风评稳中向好，未免没有这些老前辈们在和其他人聊天时口头提及一二的功劳。
　　从续作的主角那耷着肩膀，一脸纯良矀的立绘来看，第一印象应该是懒散、废柴和传统固有的温柔。
　　尹泽原本预想的声音，应该会更年轻些，往夸张的想，由英气的女声优反串也不是不可能。总之是不会立刻将以大叔戏路为著称的前辈纳入参考的。
　　但当听到声音样本后，又顿时觉得非他不可。
　　那种不靠谱的，有一点爱贪小便宜的懒懒声音。那种遇到危险，紧张颤抖，但关切同伴的声音。那种历经磨砺，咽下苦痛，坚如磐石的声音。
　　这些细微的转变，对技术和情绪的拿捏，在查看CV表之前，谁又敢肯定，这位温驯带点憨厚可爱的主角和要还35房贷的野原广志先生是同一个声优呢。
　　尹泽着实的分析自问了一番，他认为，即便超频人生回廊，也是无法在主役的竞争里脱颖而出的。
　　对方在这个角色的表演，实在是太优秀了。
　　这些曝光度比新生代少许多，真正处在幕后的60后，70后的配音演员，实力真的是很强大。
　　“现在的时代也真是不容歇啊。”藤原启治感慨，“我们那个时候，三十多岁出道都不会显晚，不少人都是在剧团干活，后来才转行的。但现在，年轻声优，中学还没毕业就在工作了。压力越来越大。”
　　“是的。”尹泽认同。毕竟光是中学生声优，他就认识好几个。
　　“更新换代也会越来越快吧，不得不说真是残酷啊。”藤原启治勉励的说，“你也要加油啊。”
　　“我一定平衡好工作与休息的时间，保证续航力。”尹泽用力点头。
　　又聊了一会，藤原启治才离开。
　　每个人的行程不一样，游戏这种长度的项目，收录岔开很正常。
　　尹泽暗暗握拳，打定主意要拿出最好的。一头扎进录音室，开始按部就班的念词。效率和反馈的改正速度，都让音响监督非常讶异。连录几小时，最后还是音监主动说休息放放风，这才暂停。
　　在自动售货机旁边，咕噜咕噜喝下矿泉水。尹泽这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男主角是藤原前辈配的。
　　那么女主角呢？
　　难道也是老资历的知性大姐姐？
　　把空的瓶子扔进垃圾桶。
　　“哦呀，站在那里的，莫非是上星期在《NylonJapan》里‘最理想的哥哥’排行榜的崭新第六名的得主？”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用着半搞怪的语气说。
　　尹泽回过头，看清楚来人的模样，也忍不住一哼，还以颜色，“这位喊我的，莫非就是上个月在N站‘最有人气の女声优’排行榜里同样获第六名的得主？”
　　“你怎么还去看了那个。”种田梨沙有些始料未及，哭笑不得。
　　“推荐在我主页了，而且缩略图里有熟人，那自然是点进去跟着锐评。”尹泽颔首，然后奇怪的问，“你怎么在这？”
　　“我来工作啊。”种田梨沙理理嗓，用嘚瑟的语气说，“我是女主角哦。”
　　“什么？原来是你饰演‘久远’？！”尹泽震惊。
　　“干嘛那么大反应，有哪里不符合你心意吗？”种田梨沙皱眉反问。
　　“不，主要是……”
　　尹泽回顾着在Staff资料里看到的内容，饱含感情的说。
　　“久远，那可是能做我保姆的女人啊。”
　　“？？”

第二百章 不安定の白龙様
　　尹泽摊开一摞游戏资料，目光满是深情的看着绘满女主角的纸页。
　　黑色秀丽的长发、苗条的身材、即便穿着朴实村土味的药师旅行装，也依然不减那朝气蓬勃的活力。可爱粉嫩的脸蛋、专注有神的眼睛、时而支棱时而耷拉的兽耳与尾巴。看似娇弱，实则拥有解放者之血，轻轻松松就能一脚踹飞巨大野猪。
　　这样一个兼具了少女的情意、悍妇的包庇、母亲的宠溺的存在，怎能不让男人红着眼眶心动了？
　　“兽娘的属性难道是白猫？真想温柔的扒开秀发，具体看看猫耳的生长形态，还有这尾巴，应该是连接在脊椎的尾骨处，也就是屁股上面一点……我虽然受苏式美术训练，但只背过脸部构造和头身比例，更深的解刨学，还是不如医学生。业内倒是有考究的设计师会把生物的骨骼也设计出来，不知你有什么看法？”尹泽对着女主角的立绘狠狠的一番品鉴，同时还谦逊的征询其中之人的看法。
　　“……我的看法是，莫名的觉得有些变态。”种田梨沙倒也不是说嫌弃，只是很诚实的回答。
　　“正经讨论艺术设计，和变不变态有什么关系？”尹泽皱眉，“诸如兽人、亚人、人马、哥布林、牛头人的艺术形象由来已久，在各种作品里都大放光彩，这些都是宝贵的创作产物。我们应该要更加用心的去对待，去填补虚拟幻象的空洞。”
　　古典时期的绘画还有记录的作用，后来就被赋予了更多意义，是心灵和意识的延伸。但绘画亦是一种视觉欺诈的技术。
　　“聪明的画师都会使用‘留白’。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手指太难画，那就做个长袖子给盖住，或者放到身后，总之手部动作靠观众脑补。”尹泽说。
　　“这只是单纯的扬长避短和沉浸自己舒适区而已吧。”种田梨沙吐槽。
　　“同理，在画亚人时，如果有兽耳，基本都用中长发给盖住，耳部的构造就可以糊弄过去了。到底是双声道还是四声道，这让观众自己猜。”
　　尹泽深沉的自顾自说。
　　“但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解决大众人士的麻烦，探索行业未来，正是我等这样的高手的职责。如果强者都选择逃避和看戏，那又有谁来竖起战旗呢？我渴望在后续资料里看到久远详细的三视图、身体数据、亚人特征详解。而假若Leaf社能力不足，解决不了亚人生物学的难题，那就只有我亲自入阵了！”
　　“感觉变态的气息更加浓了几分。”种田梨沙安静了两秒后评价。
　　“我解释的那么清楚了，你是故意找茬？你要不要更加了解久远吧？”尹泽半恼。
　　“可是你这了解的全是肉体方面的事啊——”种田梨沙投来鄙夷的眼神。
　　精英总是会被庸人以怀疑和批判的眼光对待，只因精英的课题太高级。
　　亚人生物学·兽耳娘篇。
　　一听就是有难度的美术设计，只有破碎诅咒境的画师才能研究，身为半步大师，尹师傅更是当仁不让，和大学院的硕博作业不同，对这个项目他有高涨的热情，当即就启动人生回廊，先写了一个计划，放到备忘录里。
　　“话说，你不会是‘那边’的居民吧。”种田梨沙像关切病患的医师。
　　“什么意思？”尹泽不解。
　　“就是那种，只对虚拟角色有感情的……”种田梨沙担忧的问。
　　“这么多年下来，只有你一个人这样说。”常年被误以为是现充，遭到各种非议的尹泽非常感慨，“放心吧，假如真是这样，那我也不会经常转载泳装写真了。”
　　“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种田梨沙扶额，“果然只是玩的全而已。”
　　“？”尹泽。
　　“不过既然这么中意久远，不知对她的CV又有什么看法呢？”种田梨沙煞有其事的抱起双手诘问。
　　“呃。”尹泽语塞住。
　　“怎么，刚刚对立绘还有一大堆话，现在就词穷了？”种田梨沙睁大眼睛。
　　“当然是很好的……主要是，你不觉得尴尬吗，我们也认识很久了，对手戏都演过那么多回，这么熟，事到如今还要让我当面夸你？”尹泽挠头。
　　“哼，都还没听过我配音的久远呢，就说好，这不是场面话？”种田梨沙摇头。
　　“呵呵，实力深厚的声优都是懂得想象训练的。特别是游戏收录，经常凑不齐，要独自录制，虚空对演。我们有丰富的合作经验，我是完全可以假想你的久远。”尹泽不靠谱的说着靠谱的事。
　　“哦~原来如此，那换个角度而言，你是不是还能假想出其他人饰演的久远？”种田梨沙拖着长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可以这样理解。”尹泽高深莫测的点头。
　　“那对比你熟悉的同事们，我在其中处于什么样的一个位置呢？”种田梨沙直言不讳。
　　尹泽愣住，心想还能这样跨界虚空竞赛？什么圣杯战争？
　　“怎么样？”种田梨沙好整以暇的追问。
　　“唔——”尹泽切实的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然后总结说，“还是你最适合。”
　　“真的假的？”种田梨沙微微前凑。
　　“真的真的。”尹泽重复。
　　无关感情分，纯粹以适配度而言，久远这个角色，由她来饰演，真的很好。
　　尽管女孩的声音听过很多次了，尤其是各种合作里，不管是娴静的、柔糯的、自卑的、娇羞的，各种各样的声线都感受过了。
　　但当想到，她活泼轻快的呼喊那声“哈克”时，感觉就非她不可。
　　《传承之物》是少数让尹泽觉得，男女主役，都挑到完美CV的作品之一。
　　“既然是你说的，那我也就能安心了。”种田梨沙挑眉，心安理得，“毕竟你很少说谎嘛。好啦，先不跟你闲聊了，我也要去工作了。你想下班就下班吧。”
　　尹泽听到这里，神色微微一动。
　　想象力训练终究是有局限性的，还是没有真的听到成品满足。
　　眼看着女孩走进录音室，男人也背着手手去敲敲音响监督的工作台房间门。人缘好就是好说话，音监对某人的小诉求毫不在意，顺手拿了个耳机，让他随便坐，只要不乱动设备就行。
　　尹泽于是戴着耳机，缩在音监的身后，透过玻璃看收录室。
　　第一次用这样的角度去看工作的同事，还有些别样的新奇。
　　单手持着台本的种田梨沙在麦克前，原本还在准备，但一个瞥眼就注意到了工作台后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她稍稍怔住，然后就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像孩子般的举起右手抓抓空气算是打过招呼。
　　音响监督按照惯例做出指示。
　　场面安静如无风的湖水。
　　种田梨沙调整好吐息，无声的张嘴，沉静的开口。
　　“静かに訪れる色なき世界……~”
　　“すべての時を止め眠りにつく。”
　　“誰も皆空の星に。”
　　“かすかな願い託す。”
　　尹泽彻底的顿住，这完全出于他的预料。
　　因为那清澄的声音不是在叙述台词，而是流淌出歌声。
　　「没有颜色的世界，静静来访」
　　「所有静止的时代，正沉沉而眠」
　　「谁都曾向那天上的星星」
　　「许下小小的愿望」
　　《運命-SADAME-》——
　　传承之物系列的老歌。
　　与初代那略显宿命感的沉重气氛不同。
　　现在这首，就像一个从小备受呵护的小女孩，正仰望着夜空，摇晃着双脚，嘴角带着微笑，带着憧憬和期盼，思考着未来。
　　尹泽不禁按住了耳机。
　　绝佳的收音设备，将女孩那轻柔的声音完美的传入心中，没有一丝杂音。这是哪怕面对面说话都体会不到的纯粹。
　　简单的旋律。
　　娓娓渐进。
　　女声明明轻飘飘的，但洋溢着坚强的生命力。
　　阴暗云雾被冬日的冷光穿透，积雪的小村落隐没在苍白的山峦之中。戴着厚厚旅行帽的纤罬细少女，走在风雪中，喘息的白雾迅速消逝在低温的空气里。坚韧的少女撑住驮着行李的鸵马。
　　大雪之后，云散日晴，连绵的高山冷寂的就像是一座座无言的古老文明。钢铁交织爬满冰晶的高塔在冷冽直照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少女摘下防风帽，抬头露出红扑扑的脸颊。
　　风带来了远方的歌谣，铃声中有祭司的吟唱，神与人的命运再次转动，故事也随之拉开帷幕。
　　如同发丝般为不可见的羁绊，那正是，受赞颂的，被传颂的——
　　尹泽看着那个专注沉浸的身影，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是靠人生回廊的提拔，才能迅速成长，脱颖而出。
　　那么一直以来，能够连续和自己主役对演的她呢？
　　搞不好，种田小姐才是最强的。
　　……
　　歌曲结束，音响监督正在敬业的发表意见。种田梨沙认真的倾听，她再次瞥眼，发现某人居然还戴着耳机没摘下来，仿佛是正等着调试过后的下一首。
　　两个人总算是对视上一眼，这次轮到尹泽伸出右手，像小孩子一样的抓抓空气，表示回应。
　　男人心里仍然是小小的惋惜。这次是不行了。不过下一次，下一次，再次在新的故事里和她对演吧。
　　女孩的眼睛笑眯眯的。

第二百零一章 我的一个朋友
　　由于对《传承之物：偽りの仮面》的项目充满热情，尹泽特意调满了行程，天天都要骑着摩托到片场收录，即便是星期六和星期天都不例外。
　　可以说是令经纪人为之侧目，对着总结的行为学手册起疑心了。
　　录音室。
　　“骗人，兄长大人，这是，这是……”过分年轻的女声优颤抖的说。
　　“别哭啊，瞄音。这就是假面之人的命运，我并没有悔意。”男声优幻痛似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气若游丝，而即便是虚弱到这种程度，气音里的深厚和坚毅也依然充沛。
　　配音参考的CG，是战斗到极限的右近卫大将。拥有一双锐利眉毛，俊朗的男人摘下象征诅咒和神力的假面。结晶化、像盐粒般的白沙，淌血般不断从衣服里渗透而出。
　　“你要幸福啊，你要听话，一定要给小哥帮上忙啊……”男声优的吐息渐渐归零。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啊啊啊，兄长大人，兄长大人！”女声优那娇小的身躯里迸发出强大的力量，悲伤和痛苦爆开，哀嚎的嗓音一度破音失声，十分真实。
　　久经片场，见得多了的尹师傅都被惊到，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
　　原以为我已经是新生代之光了，想不到还有更年轻更有卷资的，这又是哪家事务所的NewStar？
　　音响监督自然也是连连点头。这企划招的声优个个都有些手段，工作起来很轻松，水到渠成。而像其他偶像类的企划，声优成员里不乏有跨界的，也有素人，人数一多，那就有点坐牢的意思了。
　　从录音室里出来，看着眼眶仍然红红含泪的女生，尹泽非常贴心绅士的递上纸巾。
　　“谢谢前辈。”女生礼貌的接过，礼貌的说。
　　已经都要被别人用敬语了。
　　“哈哈，不客气。要不要喝一罐热咖啡？”尹泽一如既往。
　　“不用了，不用了。”女生客气的拒绝。
　　竟然不要？
　　尹泽便只给自己买了一罐。
　　有句话说得好，出名要趁早。
　　前阵子和藤原先生聊天也说过，在他们那时候，三十岁做声优都不算迟，而现在，中学生、小学生出道都不惊讶。眼前的同事就是一位相当年轻的例子。感觉也许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加上本人的容貌略幼和青涩，给人的年龄印象还会更小。
　　“真让人惊讶，你的爆发力很好啊。”尹泽喝了口咖啡说。
　　“那是前辈引领的好。”女生连忙说，“……听到那样富有感染力的遗言，我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慢慢积攒到最后，就一口气的使用出来。真是很厉害的演技呢。”
　　“原来如此。”尹泽表情复杂的接受了夸赞。
　　“以前没有这种能共演的机会，没有实感。今天真的学到很多。”水濑祈说。
　　“瞧这话说的，我也还有许多不足。”尹泽摆手。
　　声优圈和原画圈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小”。这个小是感觉上的，倒不是说体量和人数真的有多么少。
　　尹师傅当年跳槽换公司时，总能遇到几个熟面孔，加上不断拓宽行业交际，最后发现换来换去都是这伙人。差不多就是“我的小学同学原来是你的初中同学”的意思。
　　现在做声优更是如此，每季度各种片场，总是能遇到同样的人。
　　尹泽和水濑祈有过几面之缘。最早是在《恋爱研究室》的番剧，只不过当时他是只有几句话的纯路人。后来正缺钱给福利院买书的他和松冈一起上了该番的见面会。当时松冈和水濑祈分别坐左右，联手打出冷场协奏曲，把男人是整不会了。
　　后来在《黑色弹壳》里，这次是尹泽当主角，水濑祈做几句话的纯路人，而年下前辈也再次证明她的萝莉音含金量……顺便一提这部作品挺有意思，尤其是里面的“原肠之血”对男人好像有种特殊的吸引力，已经在幻想手提短刀乱杀变异体了。可惜原作者似乎身体不好，但又有说法是在炒股挣钱，总之无论怎样，结果是不知踪迹，故事下文也遥遥无期。
　　闪电文库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只是看着？监狱部来点作用啊！
　　对此，拥有丰富的牢狱经验，甚至近来疑似爱上入狱，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魔界戦线作者表示“我愿称镰池和马是轻小说界的唯一‘码神’。”
　　而进行到现在，尹泽和水濑祈终于算是正式的对过戏了。
　　“业界的竞争是日益激烈了，你刚刚表现的很好，往后也要加油啊。”尹泽祝福说。
　　“哪里哪里……说来，我还有件事，想向您请教。”水濑祈犹豫了一会，最后鼓足勇气说，小脑袋微微扬起。
　　“噢？什么事？尽管问罢。”尹泽非常大方。
　　“您和松冈祯丞先生是很要好的朋友吧？大家都说你们关系很好呢。”水濑祈问。
　　“当然了，我俩很熟。我支一个眼神，他就会帮我关窗户的那种。”尹泽疑惑，“不过为什么会问这个？”
　　“呃，因为，我近期正和松冈先生合作。我和他在一部作品里担任男女主役。”水濑祈解释，“叫做《在地下城遇见邂逅是否弄错了什么》，您听过吗？”
　　“啊呀，我知道，原来是和你搭档啊。”尹泽恍然，“那是业务方面的问题？”
　　“松冈先生的演技很优秀，没有能让我挑剔的地方。只是……只是他似乎有一点点孤僻？经常不愿意和我说话，总是一个人远远坐在角落，很孤独的样子。”水濑祈迟疑，“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尹泽忍不住挠头。
　　“最开始时，我还觉得挺好的。松冈先生即便和我对上眼神，也不会跟我有任何的交流，即使有讨论，也都是讲戏。不过在几集之后，依然是这个状态，哪怕是我主动想说话也只是点点头。”水濑祈下定决心的说，“……以前，以前我们做活动时，我因为紧张有过很不成熟的举动，是不是那时令松冈先生感到不快了呢。他是个很好的人，假若是我的原因，我想要消除这种隔阂。”
　　“这个嘛。我觉得，他不会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而且你也没做什么……”尹泽想了想，“他只是单纯的性格比较内敛。比起言语，更在乎行动，所以你是多虑了。”
　　“更在乎行动吗。换句话说，我应该用更加具体的行动来破冰吧？”水濑祈思考了几秒钟，“邀请他在工作后一起去吃甜品怎么样？”
　　“最好不要。”尹泽沉痛的说。
　　“诶，为什么？”水濑祈不解。
　　“何不取个折中的法子。”尹泽慢条斯理的说，“你可以把甜品带过去，送给他。这样的力度我觉得刚刚好。而且也有工作外的话题了，比如几天后，你就能问‘味道如何’之类的。”
　　“原来如此，这样也不错呢。”水濑祈点点头，“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口味呢？”
　　“不要太腻的，他不喜欢过糖。”尹泽回忆说，“他比较务实，比起花哨的礼物，收到生活实用品会更高兴的。”
　　“嗯嗯，确实如此，的确是有这种感觉呢。您真的很了解呀。”水濑祈继续点头。
　　“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呢。”尹泽疑惑的回问，“松冈他向来是不会在工作上掉链子的，也就是说即便私下和同事不怎么交流，不活动，但也不会影响收录，你为什么要额外花费心思呢？”
　　不需要和同事有任何扯皮，只用对项目负责，某种程度来说，甚至是标准优良的职场环境。
　　“啊，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水濑祈不好意思的说，“毕竟松冈先生始终缩在角落的身影很让人好奇嘛。而且他明明是个好人，但不知道大家为什么总爱打趣他，我也当然清楚，大家没有恶意，不过就是有一点点在意。另外就是……”
　　“就是？”尹泽追问。
　　“他紧张的样子，和我很像。但偏偏每到收录时，就又会摇身一变，换成另一幅无比专注的模样。”水濑祈低下头拘谨的笑了笑，“那身影真的很厉害，所以想向他请教。”
　　“是么，那家伙也到了被他人憧憬的一天呀，哼哼。”尹泽摩挲着下巴，含笑嘀咕。
　　“今天的建议我会记住的，我过几天就试试，非常感谢你。”水濑祈鞠躬道谢。
　　“哈哈，不用这么郑重，小事一桩。”尹泽愉悦的摆摆手，“之后还有什么拿不定的都可以来问我。”
　　“太好了，果然跟纱织说的一样，您很好说话呢。”水濑祈两手交叠的微笑。
　　“——沙织？”尹泽捕捉到关键音频，眉头紧皱。
　　“是的，大西沙织，她是和您一个事务所的，也是和您一个经纪人的。我和她认识很久了。”水濑祈说。
　　“噢噢，这个纱织啊。哎呀，想不到你还和师妹是朋友呀，真是亲上加亲啊。”尹泽瞬间高兴的说，“那就不要这样有距离感了，敬语也不必了，让我们和睦相处吧。”
　　水濑祈再次表达感谢后，就拿起书包，独自离开了。
　　尹泽看着小女生那活泼且认真的背影，非常感慨。
　　“就像父亲目送女儿去上学一样的目光呢。”一个声音冷不丁的说。
　　“你从哪冒出来的？！”尹泽哆嗦一下。
　　“从你们离开录音室，我就在附近。”佐仓绫音挑眉。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尹泽很是疑惑。
　　“当然是工作啊，传承之物的续作，我姑且也有出演的。”佐仓绫音抱怨说，“你难道不知道吗？”
　　“居然还有这种事，真是意想不到……这或许就是自由的游戏收录的惊喜之处吧。”尹泽说。
　　“对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佐仓绫音轻咳一声，“倒也不是什么八卦心理，主要是看见你们有说有笑的。”
　　“没什么大事，只是她在向我咨询松冈能不能吃甜食。”尹泽如实说。
　　“甜食？为什么？”佐仓绫音感到奇怪。
　　“我也不知道。”尹泽叉腰，“话说你们很熟？”
　　“你是指松冈桑，还是祈酱？”佐仓绫音问。
　　不等尹泽选择，对方就开始齐全的叙述了。
　　“松冈桑的话，我们都是同一期的，交情当然不算浅，尤其是现在还坚持做声优的同期越来越少的情况下。不过当初在养成所时，真没想到他会有如今的耀眼成绩，还是挺为他高兴的。当然啦，我追逐的目标是你，是不会去和他较劲的。”
　　佐仓绫音自然从容的说。
　　“祈酱的话，是在工作里认识的。我们合作了好几部呢，最有人气的当属《请问您今天要来点兔子么》。”
　　“很生硬的转折，但我比较喜欢吃猪肉。”尹泽诚实的回答。
　　“是番剧的名字啦！”佐仓绫音强调。
　　“嘶，你对她的称呼好亲近啊，关系那么好？”尹泽问。
　　“女生的话，是比男生好说话吧？至少称呼上的话。”佐仓绫音说。
　　“嗯……先就这样吧，我要下班回事务所了。”尹泽看看时间。
　　“喔，路上骑车小心。”佐仓绫音摇摇手说。
　　“咦，你不想一块走吗？”尹泽故作惊讶。
　　“想倒是想过，不过又不想让你等。”佐仓绫音说。
　　“如果我愿意等呢？”男人深沉的说。
　　“你，你真的愿意吗？”女孩有几分期待。
　　“我说着玩玩。”
　　“啧……”
　　在言语捉弄过佐仓小姐后，尹师傅终于全无遗憾的骑着金发大洋马，跑到了事务所。
　　今天比较奇特，没见着被他同化，常驻在公司偷喝AD钙奶的经纪人，倒是松冈祯丞居然呆在休息区。
　　“你终于来了。”松冈祯丞开口。
　　“你找我有事？”尹泽有些疑惑，“打我电话啊。”
　　“这个事，还是得当面说比较好。”松冈祯丞见对方在沙发里坐下，掏出手机大建，毫无任何心理防备了，才润润嗓子说，“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岛崎信长哥的事？”尹泽搓舰队，随意回应。
　　“呃，是另一个朋友。也不是岩泽俊树，不是遥。总之你不认识。”
　　松冈祯丞开始慢慢的说。
　　“最近，我那朋友在公司，被年下的女同事邀请去蛋糕店。其实这种事也正常，基本上拒绝一次后，就不会再有了。可是那名女同事连续三天都邀请了，所以我的朋友……你怎么不玩手机了？”
　　“兄弟的朋友有难，我当然是要全身心的聆听了。”
　　尹泽一改先前的惬意坐姿。如同律师般的严肃正坐，大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诡异的光。

第二百零二章 朋友的朋友
　　最近，松冈祯丞有些困扰。
　　片场的女孩经常找自己说话。
　　和那种经常碰到的打趣跟捉弄不同，也不是单纯无聊想打发时间，而是认真想与自己交流。
　　‘松冈先生的故乡是在哪里呀？’
　　‘松冈先生好像剪头发了？’
　　‘松冈先生有去过这里玩吗？’
　　‘松冈先生好像对料理很上手呀。’
　　比自己小了九岁的女生，总是在收录的间隙，一半小心翼翼，一半充满好奇的过来请教各种事。至于为何清楚彼此年龄的差距，那当然也是在交流中互报生日得知的。
　　她的脸蛋真的很小，让人联想起家乡的表妹。过去，充满活力的妹妹也经常缠着自己去山里抓天牛，求自己帮忙做暑假作业。背着妹妹路过便利店，还会从后面揪住自己的脸颊，撒娇要喝冰镇汽水，实在没辙，只能含泪拿出本就不多的零用钱，满足小家伙的口腹之欲。
　　即便有这样的年龄差，女生却是以社会人士的身份来询问的……面庞和言行举止都如此青涩，可待人处事时会努力的像大人们靠拢，真是不容易啊。
　　就像以前，初来乍到的自己一样，面对陌生的环境，要快速的向他人看齐，每件事都要做的周全，心中缺少底气。前辈们喊一声名字，都会立刻夸张的回应。
　　最开始，只是普通的聊天，和打工时期遇到的人一样，下班就挥挥手再见。
　　然而。
　　“松冈先生，有一间新开的蛋糕店，收录后能一起去试试吗？”女生声音很好听，轻声细语的很温柔。青春就是最好的妆容，因此哪怕只是涂了唇膏，也足够可爱。
　　而对这个邀请，松冈祯丞几乎是下意识就婉拒掉了。
　　“这样啊，那下次再说吧。”女生说。
　　本以为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下次”，真的发生了。
　　“松冈先生，今天有时间吗，那间蛋糕店很受好评呢。”女生率真的又发来邀请。
　　当然，松冈祯丞还是婉拒掉了。
　　“好吧，只好后面再找时间了呢。”女生似乎有一点点失望。
　　战战兢兢过了几天，第三次邀请如约而至。
　　所，所以，并不是客套什么的，是真的想让我一同陪着去蛋糕店么？
　　可是，为什么。
　　松冈祯丞心中的疑惑扩散开来
　　——这个女孩子，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为什么反而会有这种想法。”尹泽实在忍不住出声。
　　“很奇怪吗，并没有那么熟悉的人，会多次邀请我的朋友去玩。肯定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吧？”松冈祯丞理所应当的说。
　　“呃，没必要纠结吧，反正就是出门吃吃喝喝而已，又不是做别的。驴友们还整天在网站上请求陌生人组队呢。”尹泽说。
　　“这不一样啊。不管是你，还是驴友，目标都是吃喝玩乐，都和我的朋友情况不同。”
　　“哪里不同？”
　　“如果只是想找人一起去蛋糕店的话，那有太多的选择了。第一次邀请，可能是临时起意，我朋友拒绝后，还想去的话，首先应该会问问身边的友人。但实际情况却是，第二次，第三次都邀请了我的朋友。这说明，我朋友才是不可或缺的，而蛋糕店只是附带，视情况或许还能变成咖啡馆、公园、美术展览。”松冈祯丞分析。
　　“那你要这么说，确实应该产生疑问。”尹泽很难不被说服。
　　“问题就在这里，我的朋友与她，只是在工作里认识的，为什么会这样坚持呢？一定有特别的考虑吧？”松冈祯丞说。
　　“那应邀不就行了，又不会少块肉。”尹泽给出了一个粗暴而有力的解法，那就是实践出真知。
　　“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嘛。”
　　“哎呀，依我看呐，女同事只是单纯的在释放善意，想和你朋友建立起良好关系，换句话说，就是想交个好朋友。”
　　“呃，如果是这样，那直接说不就好了。”松冈祯丞一愣。
　　“何等的天真！难道有人一上来跟你说‘我中意你’，你会点头吗？任何感情都是有过程做铺垫的，直言相告已经是谢幕了！”尹泽呵斥，“相比起口头的重视、尊敬和仰慕，这种有行动的，才是实在的！”
　　“意思是，她想和我……的朋友做朋友？”松冈祯丞皱紧眉头，“这种事，有可能发生的吗？”
　　“你到底有多么的瞧不起你朋友。”尹泽震惊。
　　“毕竟，毕竟是我的朋友嘛，很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嗯，从外表上来说，就绝对不能称作帅哥呢，收拾打扮一番，估计也就刚刚到‘干净’这一等级。经济上来讲，刚刚脱离穷小子的范畴。也没读过正经的大学。是丢到人堆里，绝对不起眼的类型啊。”
　　松冈祯丞抓抓头发，温和的笑着。
　　“而且还很容易紧张，打工的时候，就被好几家的店长吐槽过，这家伙太僵硬，不会来事。可以说是毫无成功的品质，至少那些辍学单干，白手起家的老板，起码也是能说会道，精通人情世故的。这样一想，真亏我的朋友还能在东京站住脚跟啊。”
　　“但也不能只看这些吧。任何人都有耀眼之处。”尹泽想了想说。
　　“嗯，耀眼啊……想来，这个世界，就是有人照亮别人，而又有人熄灭别人吧。”松冈祯丞感慨，“人与人相处，就是彼此温暖、或是彼此冷却的。”
　　“你原来是这么看的？”尹泽讶异。
　　“是，每个人的能力不同，最后能抵达的场所也不同。就像一列电车，最开始大家都在车厢里，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最终站。因寿命而分别是最仁慈的，因才能与成绩而被落下，才更遗憾吧。”
　　松冈祯丞慢慢的说。
　　“就好像，在那个冬天，我们都还一事无成，可以一起披着毯子在没有冷气的房间里看跨年节目。但换到今天，我们刚刚见面，或许就没法建立起这样的信赖关系了，因为伴随着实力不同，也会在不同的境界栖身。”
　　“你真的很厉害，最困难的时候连住所都没有，现在取得了旁人难以企及的成绩，给了周围人勇气，让周围人相信。包括我也是，没有你那天晚上的劝说，应该早就在常年的疲倦和压力之下，放弃理想回家了吧。”松冈祯丞说，“你照亮了我，现在也是，那么为了今后还能无话不谈，我也要倍加努力……之前我们偷偷跟踪信长，也说到了他说过类似的话，果然大家都想的一样啊。”
　　“你说的周围人是？”尹泽轻声问
　　“有很多人啊。佐仓君老说你的好，内田君也是，雄马干脆也视你为目标。早见桑很欣赏你，种田桑也跟别人夸过你。大西也经常念叨加入柏井一系特别幸运。经纪人就更不用说了。这只是我熟悉的，你的交际面广泛，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吧。”松冈祯丞扳着手指说。
　　“还真是和很多人产生了联系啊。”
　　男人默默点头。他很认同松冈那句“我照亮你，你熄灭我”的话。只是心里很有些惭愧，或者是说羞愧。
　　泷泽悟，是一个虚假的太阳。
　　真正被火光抚平灵魂的，反倒应当是自己。
　　“还是先别说我了。”尹泽被弄得不好意思，“继续说你的烦恼吧。”
　　“是我一个朋友的烦恼。”松冈祯丞强调。
　　“啊对对对，你的朋友。”忠厚的尹泽表示顺从。
　　“就像刚刚所说的，我朋友相当普通，实在不明白，会被这样热情对待的理由。那位女同事还蛮可爱的，而且演技也很好，将来肯定会有所作为吧。”松冈祯丞说。
　　“演技？你朋友是做什么的？”
　　“噢噢，说错了，是技术，技术。我朋友，是，是装修空调的。”
　　“我还是觉得，你想复杂了。当年我们都只是事务所同期，还不是工作的同事，但不也住一起不少天？说不定，这次的开端，又是一段类似你我缘分的起始呢。”尹泽说。
　　“可是，对方是女孩子啊。任何事只要和女孩子扯上关系，就会不简单。”松冈祯丞郑重的说。
　　“你居然还想到了这种地步？！”尹泽再次震惊。
　　这种事在日常生活里经常发生啊。长久在后宫番片场被迫害的松冈祯丞吐槽。
　　“我倒是想起来了，听岩泽俊树提过。以前你们在养成所聚餐，结束后，你和佳村遥一块离开，但没走多远，你就提前说自己要去KTV，然后溜了？”尹泽问。
　　“好像是有这回事，怎么了吗？”松冈祯丞回忆。
　　“所以你实际上去KTV了？”
　　“当然没有，我到漫画店混了十几分钟，然后再去的车站。”
　　“那为什么要找借口溜走？”
　　“唔，遥的话，跟我这样的人单独相处，想必有些尴尬吧。我也觉得气氛不好，一起到车站，还得再一起坐段路。与其那样，我不如先溜为妙。”
　　“她事后评价你很温柔。”尹泽沉声说。
　　“这样吗，没实感啊，明明我是为了自己轻松才跑开的，毕竟遥是个美人嘛……所以有些压力。我甚至都没送送女生，按理说应该会是很不绅士才对啊。”松冈祯丞挠头。
　　“等会，你是什么时候叫她名字的？”尹泽又问。
　　“说到这个，也真是我疏忽了。以前我都喊RuRu的昵称。但果然很奇怪吧，尤其是在别人面前，大家听我喊这么亲近，肯定要误会的。所以我纠结了一会，发现不管是遥桑和遥君都怪怪的，喊姓的话，又仿佛刻意疏远。”
　　“哦哦，这个我倒是理解，我以前也纠结过怎样喊绫音的。”尹泽明白。
　　“对吧，所以反复斟酌后，我觉得喊‘遥’是最适合的。因为相比起最初的RuRu，这个称呼，亲昵度要降低不少吧？”松冈祯丞说。
　　“应该……吧？”尹师傅终究是外来人，对繁之又繁的日式称呼没有体验。尽管有耳闻直呼其名是很亲密的表现，但在他的印象里，为其取柔糯糯的称号，那同样也是相当亲近的表现。
　　以前参加工作的时候，喊别人都是喊“老师”的。熟悉一点就喊李姐、秦哥。再熟悉一点，就可以单独喊喊名。
　　至于直接喊各种甜蜜称号级别的，多半也不会是普通的同事了。
　　“我就知道，我想的没有错。”松冈祯丞见到优秀如斯的友人都认同，更加高兴自己的英明判断。
　　而在远处。
　　柏井一系的最小辈已经无话可说。
　　大西沙织只是偶然路过，偶然听到对话的。然后，她直接就识破了松冈前辈那拙劣的我有一个朋友的谎言，甚至已经有些猜测到那个女同事的正体。
　　如果猜测是真的，那这场人生相谈，和自己可就有关系了。
　　所以哪怕非常失礼，但理性的发条没有转动，大西沙织违背着良心继续仔细听。
　　松冈前辈的烦恼，尽管有点少见，但对于大师兄而言，想必不是问题。
　　大西沙织曾好奇向柏井一平请教，大师兄是怎么做到这种满分社交的。
　　经纪人却只是淡淡表示，“他只是看上去外向不拘而已，但向来交浅言浅，看似聊的热情但从不主动交换联系方式，这何尝不是一种‘守规矩’？有些客套双方都心知肚明，当真你就输了。”
　　已经是这种，看山是山，见水是水的境界了。
　　一定能轻易指出正确的道路吧。
　　直到听到后面这段。
　　啊啊啊啊啊！那两个小学男生啊啊！
　　好在某人只是受限于文化差异。
　　“那你帮朋友想好，要不要应邀了吗？”尹泽问。
　　“我这是左右为难啊。一来再拒绝，就太失礼了。二来实在不懂。”松冈祯丞叹气。
　　“何不取个折中的法子？”尹泽大局在握的说，“你去买好吃的蛋糕作为礼物带去。表明歉意的同时，也暗示自己是记着蛋糕店的邀请，只是确实不便，能尽礼数。”
　　“好，这个好。”松冈祯丞连连点头，“那后面怎么办呢？”
　　“呵呵，我料那位女同事，经过几次尝试后，也会转变，所以，很大概率，也是带着蛋糕过来。”尹泽高深莫测的捏了几个手诀，卦演半世，“这里有个要点，你要知道。如果蛋糕特别对你口味，那说明她真的有在留意你，说明的确真心实意。你也不能再随意敷衍了。”
　　“会有这种事情？”松冈祯丞有些不信。
　　“这样吧，如果应验了，你请我吃一顿龍眠亭的商业套餐。”尹泽摆摆手。
　　松冈祯丞还是不信对方有这等本事，又低下头想了想，他忽然一个激灵，“不对，不是我啊，是我朋友的事。”
　　“啊对对对。”尹泽继续顺从。
　　远处。
　　大西沙织这才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第二百零三章 大西沙织の忧郁
　　《在地下城遇见邂逅是否弄错了什么》是GA文库的小说，曾获得过“书店店员最爱轻小说大赏”的头名，在其他排行榜单上也是名列前茅。
　　松冈祯丞之前还在GanGanGa的频道里宣传过该小说，当时他的评价是“意外的能令人感到热血的冒险系，非常期待动画化的那一天”。
　　结果没想到自己就成为了该作动画化的主役声优。
　　这是否会有一种钦定的感觉？
　　小说内容和诸神相关。神灵们从天界下凡，建立各自的眷族攻略迷宫，玩真实人生游戏。而没有一个眷属的女神，和没有主神的男孩，在命运的指引下相遇了。
　　BoyMeetsGirl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传统故事，小小的无名之辈在仁爱女性那里得到了鼓励与救赎，从而踏上成为勇者的道路。
　　一代又一代的男孩们都看着这种类型的漫画渴望着同样的邂逅，渴望也有一个美少女风风火火的闯入他的生活，点燃灰暗的青春，给他奋斗的方向……然而事实证明，这大多都是创作的需要性。
　　松冈祯丞便从来不相信这种事。
　　而某人则早早就没有什么嘻嘻哈哈的了，他转向另一条劲霸的路线。是的，他看的大多是港漫。
　　三角关系里，也只有岛崎信长还是纯纯少年。
　　今天，久违的，松冈祯丞对片场感到一丝畏惧。他在得到高人指点后，依照指示，前往人气蛋糕店，定做了一款蛋糕。光是包装就相当精美，还绑着优雅的红丝带，就像浪漫之旅后的伴手礼。
　　话说本作的女主角，赫斯提亚女神，亦有一条走在时尚潮流尖端的环胸蓝丝带，不起眼的缎带和伟岸的胸脯形成鲜明对比，这个装束实在是超前的理解，光凭这个，便为作品吸引了一次关注。
　　真是让人费解呀。
　　松冈祯丞非常紧张，手里的礼盒也觉得变沉重许多，他有些后悔，反思是不是不应该买这种招摇的。朴素、不起眼一些应该会更好。起码别人也不会投来在意的眼神。
　　盯——
　　直系后辈的大西沙织坐在几个身位外，虽然一副拿着台本在专注研究的模样，但眼神却很有力，无法忽视。
　　“大，大西，有什么事吗？”缩在角落的座长被看的发毛，终于颤抖出声。
　　“不，完全没有。啊呀，这难道是银座若松的甜品吗？而且从包装来看，不是普通款式呢，前辈又不是女孩子，怎么身边会带着这个呀？”大西沙织充满讶异和好奇的问，台本遮住下半张脸蛋。
　　“这，这个嘛，我并不是自己吃，而是要送给别人……”松冈祯丞小声说。
　　“如此有少女气息的粉红礼盒，难道是送给我吗？”大西沙织嚯嚯一笑，问。
　　“不是。”松冈祯丞即答。
　　“……”
　　毫不掩饰啊。
　　好歹也照顾后辈的心情，拉扯一下吧。
　　所以说小学男生真的很无趣。
　　“呵呵，那是送给其他人了。”大西沙织保持微笑，“那么究竟是片场里的谁呢？”
　　“呃，你怎么就肯定是片场的同事了？”松冈祯丞不解。
　　“当然是猜的。对了，不如这样吧，让我猜猜是谁，如果猜对了，前辈请我吃一回龍眠亭如何？放心吧，我不贪心，只需要普通套餐就行。”大西沙织说。
　　“那你猜错了，我能得到什么？”松冈祯丞反问。
　　“那就我请前辈吃饭，而且吃的是豪华商业套餐！”大西沙织握拳。
　　“……既然这样，那你就试试吧。”松冈祯丞想了想。
　　“唔。”大西沙织装出一副困扰的表情，努力斟酌了半天，才慢悠悠的给出答案，“是送给水濑祈的吧？”
　　松冈祯丞沉默了几秒钟，只听见他面色不改的说，“错误的。这一来，大西你就要请我吃饭了。我也不贪心，你就给我付商业套餐吧。”
　　“？？？”
　　大西沙织震惊了。
　　她不是对自己推理失败而震惊，而是对这种说谎不脸红的反应而震惊。
　　如此的厚脸皮，如此的睁眼说瞎话，如此的嘴硬，如此拆东墙补西墙。
　　业内公认老实的王道先辈，你究竟是被谁感染而堕落了？！
　　“对了，水濑桑，是大西的朋友吧？”松冈祯丞忽然说。
　　“啊，是的。”大西沙织忽略了对方用敬语称呼自己那小他九岁的朋友的事实。
　　“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松冈祯丞没头没尾的问。
　　“怎样……就是很正常的女生啊。”大西沙织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遇到高兴的事情会笑，遇到不擅长的场合与陌生人会腼腆。你具体想知道哪一点？”
　　“比方，比方说，口味方面，会对这种类型的感兴趣吗？里面应该没有让她讨厌的材料吧。”松冈祯丞提着礼盒。
　　“前辈。”大西沙织平淡的说。
　　“是？”松冈祯丞应声。
　　“你果然就是送给祈的。”
　　“是啊。”
　　“那为什么刚刚要装蒜啊！”
　　“不不不，你误会了。实际上呢，我是在这一刻，才决定送给水濑桑的，所以刚刚大西的回答不成立哦。”
　　“哈……那个啊，前辈。欲绝还迎可不是这样用的，你可千万不能照虎画猫啊，更别说照牛画了。”大西沙织叹气。
　　“其实，其实我只是单纯在为钱包可怜。”松冈祯丞心想自己还啥也没做，就可能要在龍眠亭预定两张位子，所以逃避了一下，他疑惑的问，“不过你怎么就这样肯定，是送给水濑桑的？”
　　“那当然是单纯的猜测咯。”轮到大西沙织表演了，“毕竟前辈在片场总是隐身的一个状态，今天特意带着这么少女风格的礼盒，而范围里就那么几个人，就随便选了。”
　　“嗯，咱们是前后辈，你是水濑桑的朋友，既然如此，那我也开诚布公吧。”松冈祯丞肃然的说，“首先我想问，这阵子，水濑桑有没有邀请你去哪里玩，特别是‘新开的蛋糕店’之类的。”
　　“没有。”大西沙织摇头。
　　“果然如此吗……”松冈祯丞嘀咕。
　　“怎么，祈酱想邀请前辈去玩，而前辈连续的拒绝，愧意之下，今天带着蛋糕表示歉意？”大西沙织说。
　　“你，你怎么又猜的这样准确？”松冈祯丞愣住。
　　“哈哈，其实我经常看占卜类的节目，也算是略有小成吧。”大西沙织前一刻还在哀叹腐化，这一刻她就下意识像某人般摆摆手说话。
　　“你肯定熟悉水濑桑的，那以你来看，她这样做，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松冈祯丞说着，干脆也从角落里离开，坐到后辈的旁边。毕竟是直系的，距离感会近一点，没有啥压力。
　　“第一次在这种事上，听到有人用‘目的’这种词语来形容。”大西沙织古怪的看着他说，“难道就不能是祈酱想向你请教么，片场总归比较严肃吧，换个轻松的地方，也能说些轻松的话题吧？”
　　“那直接说就好了呀，交换Line也可以的，还更方便。”松冈祯丞摇头。
　　“这话说的，前辈会直接向感兴趣的人索要联系方式吗？”大西沙织已经意识到此人在人际交往方面的修为和小学生差不多，于是循循善诱的说。
　　“如果是认真请教烦恼的话，我会开口的。”松冈祯丞语气认真说，“我以前打工的时候就明白了，对自己不懂的事，就一定不能敷衍，不然这份缺点会始终存在，将来有一天会成为隐患。所以哪怕害羞，也会直接开口。”
　　“还有这种事？前辈以前都问过什么事？”大西沙织随意问。
　　“有很多啊，不限于演技方面。还包括‘女性被怎样求婚会觉得幸福’、‘女生被怎样告白会开心’之类的。”松冈祯丞语出惊人。
　　“你，你都是跟谁问这种事的？”大西沙织被这冲击性的实验而怔住。
　　“既然是女性作为当事人，那肯定是向女同事问了。我在刀剑圣域的片场，有向户松遥桑问过。”松冈祯丞颔首。
　　“她，她当时是怎样的反应？”
　　“呃，尽管沉默了半晌，但还是很好的对我解释过了。”
　　“那你呢？”
　　“我？”
　　“是啊，那你得到回答后呢？”
　　“当然是疑问被消除，觉得自己又充实了啊。”
　　“……”大西沙织深深的绝望了。
　　“前辈，难道你不觉得，这种问题，有时会带来其他方面的暗示吗？”大西沙织试探性的说。
　　“你是指的什么？”松冈祯丞还是这样具体。
　　“很多人终究还是较为内敛的，对一些事习惯走迂回路线。就像你问的这些，会不会隐晦的传递出一种‘我怎样向你求婚会高兴’、‘我怎样向你告白会高兴’的意思呢？”大西沙织慢慢的说。
　　“这怎么可能啊，这也太跳跃了吧。”松冈祯丞睁大眼睛。
　　“不不不，就像那些会去问‘你有喜欢的人么’、‘你在谈恋爱吗’的一样。表面上是想知道八卦消息，实际上可能是在探寻对方是否单身，自己是否有机会。”大西沙织说，“或者反过来说，前辈有被别人问过这种类似的问题吗？”
　　“姑且也有过吧。”
　　“哦？那你是怎么想的？会不会下意识想的深远？”
　　“最开始我很认真的回复了，尽可能把自己知道的都告知。再然后，再被这样问的话，果然会有点心里嘀咕。”松冈祯丞皱眉。
　　“对吧对吧！那你嘀咕的什么？”大西沙织快马加鞭。
　　“她们是不是在捉弄我。”
　　“……”
　　大西沙织超级深深的绝望了。
　　“她们是怎样问的？”大西沙织还想努力一次。
　　“以前在老家读书的时候，我被问过‘你目前的女朋友不是我，那遇到我，你会选择出轨吗？’”松冈祯丞说。
　　这是什么死亡之问。
　　你们这些奇怪又吃饱没事做的家伙，不要迫害我的前辈啊！大西沙织心里大喊。
　　“哈哈，对了。那大西，假如我不是你男朋友，遇见我，你会出轨吗？”松冈祯丞现场复刻。
　　在这个已经逐渐崩坏的场合和气氛下，大西沙织憋不出回复。
　　“你的表情跟我当时一样啊。对吧，所以说，果然是这样的吧。”松冈祯丞确信。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前辈会有一点社恐，会对女生紧张。但没想到内里是这样子的混沌。
　　也罢，也罢。
　　还是看看正在赶来的祈酱吧。
　　咦。
　　等会，换句话说。
　　那如果是超级直球的说法呢？没有任何遮掩的强烈攻击呢？
　　“那如果有女生径直的表达‘喜欢’呢？”大西沙织逐渐佛系的慈祥表情再次转变成求知的面孔。
　　“那我会想知道，是哪方面的喜欢。”松冈祯丞轻声说。
　　“事业憧憬方面的。”
　　“那我今后会更加努力吧，毕竟，像我这样的人，居然也成为了他人的榜样。”
　　“那恋情方面的呢？”
　　“我可能无法很快的给出回应，我真的需要用时间冷静思考一下。倘若觉得不行，我会直说出来。”
　　松冈祯丞相当认真的说。
　　“倘若打算在一起，那我会担负起责任，有事会商量，有烦恼会倾诉，我不会背叛对方的心意。哪怕产生难以弥补的裂痕，即便分开，我也希望能够好聚好散。”
　　“……这种圆满的答复，你是哪本轻小说的主角吗？”大西沙织叹气。
　　“呵呵，可能我心里也想着圆满的爱情吧。其实我中学时，真的对某个同学有好感呢，只是那时没有下定决心说出口，现在想来，不管怎样，应该说出来的。临近毕业，大家都要分开，她不用考虑今后同班相处的事而困扰如何礼貌的答复，同学在之后也没有打趣的机会。所以即便肯定会被拒绝，也应该说出来的。”
　　松冈祯丞歪头，旋即莞尔。
　　“不过轻小说？我么？我虽然是配了不少轻小说的动画化作品，但我很普通哦。真要论主角的话，显然泷泽更光芒万丈吧？我只是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真没办法啊。这样好了。”大西沙织抱手。她从入社后，就始终被柏井一系的这几位事业超人们关照，也想帮帮他们，“前辈再有烦恼的话，比起泷泽桑，先跟我说说吧。毕竟他有时候很不可靠的啊……”
　　“这样啊，那我会记住的。”松冈祯丞点点头。
　　“那么第一点。首先把对祈酱的称呼改变吧。水濑桑的话，太正经了。而且你是前辈诶，别人听到你对小九岁的女生这么喊……对祈酱也很困扰吧。”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一件重要的事情。那直喊‘祈’如何呢？”松冈祯丞相当自信的说，他之前还和挚友分享过这种成功经历呢。
　　“我还差点忘了这件事！我一定要把你们两个纠正过来！”大西沙织脸色一变。
　　“？”

第二百零四章 你弹错八百万个音符
　　“亲密度更加上升了？！甚至是交往热恋时期的级别？！”
　　在这要求安静环境的录音室，松冈祯丞第一次没能控制住声带，在摧枯拉朽的残酷真相之下，他甚至惊得站起来，甚至破音。
　　“那不是当然的嘛，话说，这是常识才对吧。”作为破壁人的大西沙织吐槽。
　　“但，但是……像RuRu这种叠词词的亲昵叫法，不管怎样看，都比干净利落的直呼其名要暧昧吧？”松冈祯丞尝试逃避，尝试辩解。
　　“这个也得看情况，再说，昵称和外号，本身就有很多种性质的。或者说要根据语境和环境来评判。前辈你是什么时候对别人转换称呼的？”大西沙织问。
　　“我是在片场中途和遥说的。”
　　“片场？”
　　“是啊，记得当时人还蛮多的，大概十几个吧。我就说，我能叫你‘遥’吗。”
　　“这在路人眼里完全是想发展关系的意思啊！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在工作间隙，我都替你羞，脸皮好厚！”
　　“啊这——我立马改回去还有救吗？”松冈祯丞很是僵硬。
　　“呃，也不用吧。也有异性好朋友互相叫名字。再说那位女生，好像和前辈们是一期的吧，所以想必也能理解。”大西沙织安慰。
　　“嗯，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就像我可以喊你‘沙织’一样。因为本来就很熟了，所以并不会太突兀，嗯嗯。”松冈祯丞自我欺骗般的低语。
　　“我很高兴被前辈信赖，但这种叙述方式，怎么让人有点生气呢……”大西沙织无感情的半睁着眼睛。
　　“咦，可是不对呀。我和泷泽之前交流过了，连他都认可呢。而且他平时也喊过你沙织呢，也没有造成误会。”松冈祯丞如同辩论的赛手，劣势之中，搬出名人名言来助力。
　　“学会思考，停止盲从。”大西沙织的语气充满着智者的冷静，“亚里士多德说越重的东西会越先落地，然而伽利略凭借斜塔实验证明伟大的哲人亦有错误。大师兄强归强，但身而社员，亦有失格之处，起码若是让柏井先生来说，一定会数出八百万个缺点！”
　　“想不到我的好兄弟，即便是缺点的数量，也足以比肩高天原众神的数目。”松冈祯丞不禁赞叹。
　　这都值得与有荣焉吗？
　　大西沙织一时无言。
　　前辈已然是在这段友情里走火入魔了！再这样下去就要毁了！
　　“唔，回想起来，当时遥的表情确实很复杂……但是，好像你被喊名，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呢。”松冈祯丞说。
　　“所以得看环境嘛，很显然，他那么叫我，是属于前辈对后进者的一种宠溺，一种青睐。”大西沙织解释。
　　“那又如何评价他喊同期里的友人，‘绫音’、‘真理’呢？”松冈祯丞又问。
　　“……”大西沙织对这种超纲的题目无话可说。
　　“唉，人际交往，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啊。”松冈祯丞叹息。
　　“所以还是照我先前说的，此类问题，前辈优先问我吧。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的经验无法参考的。”大西沙织回到原点。
　　“沙织么，呃，虽然有点勉强，但也不是不可以。”松冈祯丞思考。
　　多么不情愿的语气，被带着偏见对待了，而且输给的还是连称呼都一知半懂的存在，岂不是连小学生都不如。呜呜，太委屈，心好痛。大西沙织迫真的捂住胸口。
　　“反过来说，水濑桑的叫法，的确过于严肃了。按好朋友的办法，应该取个折中的方案。有了，他以前喊佐仓君叫同学，这倒是不错。”松冈祯丞是个务实的人，已经在开始考虑解决当下版本的难题了。
　　“好朋友，好兄弟，你一口一个大师兄。我还真是被看扁了啊。”大西沙织觉得是时候站出来，真切展示自己在这个领域能作他们小学老师的力量了，“不用烦恼了，就喊‘上神大人’吧！”
　　“这不是番剧里角色的叫法吗？还能这样啊？”松冈祯丞一愣。
　　“呼呼呼，有何不可呢。符合工作伙伴该有的距离之余，还有着恰到好处的玩笑性与友善。尤其适合成为你与祈酱当朋友的第一步。”大西沙织抱手。
　　“也行啦。乍听戏剧化，怪怪的，但又想想，确实也不错。”松冈祯丞思索，“那我也可以喊你‘艾丝’了。”
　　“不用呀，不是已经叫名字了吗？”大西沙织摇头。
　　“话说为什么是艾丝呢？”松冈祯丞突然没头没尾的说。
　　“诶？”大西沙织还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是艾丝呢。”
　　“诶？？”
　　“你想想啊，虽然作品里，我饰演的贝尔被米诺陶诺斯摁着打，是路过的艾丝出手搭救，贝尔也因此产生憧憬之情，想要追逐那道美丽的身影。可是到头来，收留贝尔，鼓励他成长，始终温柔容纳一切悲伤和快乐，默默守望他冒险之路的，是上神大人啊。”
　　喜爱解读作品的演技人·松冈祯丞沉着的阐述自己对角色的理解。
　　“相比之下，贝尔和艾丝都没说过多少话，因此大西你都没几句台词。换句话说，艾丝只是完美的暗恋对象，而上神才是身边的支柱。须知道，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感情啊。所以为什么非得艾丝不可呢？”
　　两秒沉默。
　　两两对视。
　　“呜哇——！”大西沙织突然捂住脸，像是学校里被欺负的委屈女同学。
　　“怎怎怎么了？！”松冈祯丞手忙脚乱。
　　“我刚刚绞尽脑汁帮前辈想办法，结果前辈反手就朝我递刀子！”大西沙织气的连续捶打沙发垫子。
　　“抱歉抱歉，沙织，抱歉。”松冈祯丞慌乱鞠躬。
　　“不准叫我名字了！”大西沙织硬气说。
　　“那叫艾丝？正好刚刚的计策能派上用场了！”松冈祯丞握拳。
　　“也不准了！反正我台词又少，戏份又小！”
　　“那怎么办……”
　　“龍眠亭的套餐要升级，至少要是商业级，要和泷泽前辈一个档次。”大西沙织突然深思熟虑，以前刚入系时，和大家一块吃过，不愧是名声在外的高消费地点，味道确实蛮好的。
　　“好好好，都依你。”松冈祯丞当然是选择答应受伤的后辈了，然后就发现盲点，后知后觉地皱眉，“先等等，要和谁一样？你怎么知道我还背负有个商业级的对赌？”
　　“是，是这样吗？还有这种事啊……”大西沙织干咳一声，立即摆出以往虚心求教的谦逊模样，“所以怎么还有个请客的赌注呢？这是什么情况，请前辈为我解惑。”
　　“这，这个嘛，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的事，不是什么大事。”松冈祯丞也干咳一声。
　　对付松冈前辈的诀窍，好像把握住了。
　　不错，以“请教”的幌子，绝无差错！
　　真是容易搞定的小学生呢。
　　俩人正在一阵推太极踢皮球的时候。
　　录音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略显青涩的小女生轻轻走进来，“打扰了。”
　　“前辈，祈酱来了。”大西沙织低声说。
　　“我知道了。”松冈祯丞呼吸了几口，然后就双手提起粉红礼盒，小步的朝女生走去。
　　“松冈桑，今天也请多多指教。”水濑祈见到来人，礼貌的鞠躬。
　　“我也是，请多多指教。”松冈祯丞说。
　　“对了，之前不是说过蛋糕店的事吗，松冈桑一直没空呢。但没关系，嘿嘿，今天我带了一份，很好吃的喔，请务必收下。”水濑祈笑了笑，然后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个大小适中的方形盒子，从透明的塑料片，可以看见美味蛋糕的形状。
　　松冈祯丞看到这一幕，联想起某人的预言，就知道钱包铁定要出血了，“谢谢你。之前始终不得空，我也觉得很对不住，那个，其实我也买了蛋糕，希望是你喜欢的口味。”
　　“诶？你也买了吗？好惊讶，我们想到一块了呢。”水濑祈完全没有想到，她脸上的笑意增加。
　　双方顺利的交换了礼物。
　　“上神大人，今天也加油工作吧。”松冈祯丞无征兆的径直说。
　　“嗯？”水濑祈稍稍歪歪头，显然突然之间，不明白为什么被这样称呼，但她很快脆生生的给出回应，“好喔，贝尔君，开始我们的冒险吧。”
　　“好的！”松冈祯丞用力说，同时心里也为后辈的策略赞赏不已。尽管很难相信，但感觉似乎真的要比某人更高明？
　　大西沙织看着几乎无缝完成谈话的俩人。
　　说实话，她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都没有理解想法的铺垫。
　　虽然之前就想过了……但这两位，某些地方，某些系统，恐怕真的挺相似的。

第二百零五章 牛头人の展望

I'm Enterprise会社，休憩区。
　　这里有三个男人围在一块，神色凝重。
　　“我要看你底牌。”柏井一平的手指轻叩茶几桌面。
　　“你好像不够筹码了。”尹泽淡淡的说。
　　“我这里还有一张游玄亭烤肉的优惠价，价值整整300円。”柏井一平很有范儿的从西服内兜里掏出票卷。
　　“你说三百就三百啊？”尹泽冷笑。
　　“你可以随便找一个有家庭煮夫经验的人来验验。”柏井一平轻哼，“不过该票需要消费达到3000円才能使用。”
　　“那应该是真货了。”已成人夫多年，有搜集折扣卷习惯的中岛间司点头认可。
　　三个人继续像黄鼠狼一样低下头哈气搓牌。
　　“同花能不能打得过俘虏豪斯啊？”尹泽战战兢兢的低声细语。
　　“同花打得过俘虏豪斯？”柏井一平顿时就乐开怀了，“哈哈哈哈，那除非你的摩托车变成兔子。”
　　“那同花加上顺子打不打得过啊？”尹泽收起扮猪的作态，缓缓把底牌亮出，可惜条件有限，否则多少得整首BGM。
　　“什么？！这不可能——！”柏井一平面目狰狞，“我明明把你的牌都变走了！”
　　“Mr.柏井，你的DoubleLift实在是太拙劣了，我早就知道你会换走我的牌，所以我提前把牌给中岛桑了。乖乖把脸伸过来，让我贴上象征战败者的乌龟纸条吧。”尹泽拿起撕成条状的餐巾纸，“安啦，赶快洗牌吧，继续继续。”
　　“好好，但我要换一个打牌游戏。我通常召唤‘巴西柔术’呈攻击表示。”
　　只见经纪人脱下西装上衣，浑身气势蒸腾，朝某人虎扑熊抱。双方立刻就打成一团。
　　至此内讧之际，社内广为人知，广受尊敬的知心哥哥又有和作为？
　　中岛间司咧嘴一笑，将折扣卷收入囊中，拍拍屁股就走了，不管旁边的肉搏惨状。
　　“前辈——”大西沙织拖着可爱的长音跑过来，看了沙发一眼，然后就往回走，“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待会再来吧。”
　　“不用，不用，你有什么事？”
　　等到大西沙织再转头时，原本还在WWE的两货已经瞬间恢复优雅，连衣服的褶皱都抚平了，互相岁月静好的坐在两端喝茶。双方都自诩优秀男士，是绝不会在小辈女性面前失去风度。
　　“我还是等你们忙完吧。”大西沙织说。
　　“没啥忙的，刚刚柏井哥在秀他的魔术，后来开始打牌，而牌局已经结束了。”尹泽摇头说。
　　今天男人到公司，发现经纪人居然抱着一本《小孩子也能上手·儿童魔术大全》在津津有味的看，就习惯性的言语点炮几句。结果经纪人就插上钙奶的吸管说起当年，说他当初游走于电视台幕后，凭一手戏法，撩动过多少偶像和女艺人，最后表演型人格发作，非得拽上别人当观众。
　　尹泽象征性的拍拍手以为结束，可柏井一平忽然心生竞技之心。在街溜子这职业，对方划拳和喝酒的技能都很高，只有打牌整天在吹牛，说甚么又参加唐人街麻将比赛，是八强里的唯一年轻人。
　　哼，是与不是，还得打过才知道。
　　经纪人苦暴龙已久，每天都想着重拾领导地位，偶尔占到点蝇头小利，都要在睡前反复回想，愉悦入梦。
　　“你输我一瓶矿泉水。”尹泽提醒。
　　“唉……”柏井一平却像是倾家荡产的失意模样，也不管脸上的乌龟纸条，就这么瘫在沙发里。
　　“大西，你有什么事？”尹泽继续问。
　　“呜呜，松冈桑欺负我。”大西沙织活用委屈的声线前来告状。
　　“竟然有这种事？”尹泽听后大惊，一时间不敢相信，“他遭遇了什么冲击吗？”
　　“前辈居然不优先关心我？”大西沙织心痛反问。
　　“这是什么话。你与松冈就像是我手心肉和手背肉，我这是左右为难啊。”尹泽安慰。
　　“那何不取个折中的法子？”大西沙织说。
　　“哎呀，不愧是自家的，师妹已经无师自通了。好好好，还是你懂我呀。那就速速将柏井哥腰斩罢。”尹泽大力点头。
　　“放肆！岂有这样物理折中的？！我这就仪式召唤‘早见沙织’呈攻击表示！”柏井一平掏出手机，打开通讯簿，准备发动早稻田降临。
　　“只会借别人之威，虚张声势，真是有够好笑呢。”
　　“你这个换牌的贼子，还敢满嘴仁义道德？可惜我那张路过新宿，被传单小姐姐亲自放到手里的优惠券被你骗走！”
　　“你用魔术道具牌跟我梭哈又是磊落了？还有莫要做假账，优惠券明明是被中岛桑顺走了！上次吃烤肉说是摊账，你狼吞虎咽完肥牛卷，就找借口去厕所，结果等我付完账才说马上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倒想问问你，那天我发消息说烤肉店洗手间没纸了，你付完账，为何还姗姗来迟让我多蹲五分钟！”
　　“……”大西沙织有种从小学生片场回到幼儿园公司的感觉。
　　“大西，你继续说。”尹泽重新问。
　　“算了，没什么。”大西沙织已没有了打趣的心情。因为在熊孩子这一个领域上，这些人就如同机器猫里的胖虎与小夫，是稀世的强者。
　　“我是前辈，我们不会怕，有事你就说吧。”尹泽继续问。
　　“没啥，只是松冈桑跟我无意识的说了些直男的话。”大西沙织摇头。
　　“我大概明白了，我也大概想得出是什么话。总之，你就是心里清楚一切，但略微有点生闷气，想让人哄哄，顺便也孩子气的捉弄捉弄大家。”尹泽微笑点头。
　　居然还露出一副“我很高情商吧”的样子……真的高情商，你就不会说出来。柏井一平无语。
　　“谁，谁想让人哄了，我只是没事做，过来看看有没有茶会。”大西沙织努力控制表情和语气。
　　“嗯嗯，既然都想捉弄经纪人了，说明你认为我们都是好伙伴了，这非常好，柏井一系前途灿烂呀。”柏井一平满意的说，“之前你的相处，还有一点点拘谨，有种放不开。但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们绝对不是形式化、走过场的职场同事，而是真正的朋友。你看来已经理解了。”
　　“是的……”大西沙织微笑。她当然不会把自己曾经的脑补小剧场给说出来。
　　“这几天师兄揽了不少活，这样吧，我就带你去吃龍眠亭的商业套餐。”尹泽宠溺且醇和的说。
　　“居然还能这样。”大西沙织更是叹服。之所以是“带”，而不是“请”，那当然是输了赌约的松冈桑付款了。
　　瞧瞧，什么叫滴水不漏啊。但在不知情的旁人眼里，一定是无比伟岸和慷慨了吧？
　　“有诈。”柏井一平冷冷的说。他就是不知情的旁人，但他深谙行为学，所以不假思索的就评价。
　　“你凭什么污人清……”尹泽瞪大眼睛。
　　“那这样吧。如果你不清白，就让我也吃一顿商业套餐。”柏井一平无意间神之一手。
　　尹师傅露出弥勒佛般乐观美好的笑容，但就是不肯接话了。
　　“我赢了！”柏井一平扯下还粘在脸上的乌龟纸条，握紧双拳，兴奋不已。
　　大西沙织看完这段零信息预判的秒级闪电战博弈，深深的被震住了。
　　“对了，水濑祈小姐是大西的朋友吧？她是个怎样的人呀？”尹泽好奇问。
　　“……就很普通的女孩子啊。”大西沙织觉得这问题似曾相识，“不过应该比一些同龄人早熟吧，毕竟很早就参加工作了。而且别看她那个样子，以前可是偶像出道的哦。”
　　“听上去有段辛苦的经历啊。”柏井一平抱手感慨说。他以前在电通工作时，免不了要和电视台与各种等级的艺人打交道，见了许多心酸事。
　　任何一个光鲜靓丽的舞台，幕后总是布满了理想的碎屑。
　　“不过现在想认真做声优，那孩子，从小就想着和犬夜叉结婚呢。”大西沙织说。
　　“那不挺好的，嗯，是个好女孩啊。嗯，但她和松冈的片场总觉得会冷场……要靠大西你调节气氛了。”尹泽勉励说。
　　“前辈有想过和哪个角色结婚吗？”大西沙织忽然想到。
　　“哈哈哈，说什么呢。我可是纯爱党，是不会去抢夺男主角位置的。”尹师傅摆手。小时候他在电视看古早番剧《圣少女》，见到羽丘芽美和飞鸟二世在最后几集互道心意，别提多愉悦了。
　　如果不是真的被世事磨平棱角，谁会投身雷霆崖呢。
　　“我手里，有个手游的企划。”柏井一平此时说，“对方很青睐你。”
　　“那个我早就知道了。”尹泽轻笑，再度卦演半世，“是不是制作很大，设定很多，主人公因为某些原因被卷入征途，要和许多美少女们一起携手迈进。主线反派野心很大，很牛，目的是想要创造一个新世界。而且是卡牌游戏。”
　　“你怎么知道的，没道理啊，对方今天才接触我的。”柏井一平感到费解。
　　“我自有我的渠道，我都算是他们的专用外包了，这次也想让我参加配音。”尹泽说。
　　“你不是只勾搭过吉田智树与京都动画么，那边怎么也扯上线了。”柏井一平把咬牙切齿给掩饰过去。
　　“哎呀，原画师圈子很窄的，尤其是高端的，但这个境界，说了你也不明白。”尹泽觉得曲高和寡。
　　“那这件事就你自己处理了？”柏井一平撇嘴，这倒是给他省事了。
　　“我自己对接，说不定比你还快，少一些程序，我自己来吧。”尹泽游刃有余。
　　“行。”柏井一平拍拍衣服，又想到了什么，“既然你在那边有接触，你知道关于女性主人公是怎么安排的吗？会有试音不？给我透透消息呗。”
　　“女性主人公？哪来的女主人公？”尹泽怔住。
　　“怎么没有？”
　　“别唬我了，阿Sir。企划里只有骑士君啊。”
　　“什么骑士君？哪有这角色？你搞错了吧，不是藤丸立香？”
　　“藤丸立香是谁？不该是坂井直人/佑树？”
　　“你说的企划是什么？”柏井一平不禁沉默几秒问。
　　“CyGames的《公主羁绊》啊。”尹泽奇怪的说，“立项的时候，吉本美彦就跟我说过呢。”
　　“什么牛头不对龙嘴的！我这边说的是TYPE-MOON的新产品！”柏井一平无语。
　　“更奇怪了，TYPE-MOON还能有新产品？不是天天打圣杯战争吗？”尹泽皱眉，莫不是来消遣洒家。
　　“你说对了一半，确实还是圣杯战争，但这是史上最大的圣杯战争！”柏井一平有力的纠正。
　　“我读轻小说少，你不要骗我，当年东出老哥的F/A也是这么宣传的，什么前所未有的7V7大战，有模有样的。”尹泽说。
　　“也罢，你自己看看吧。”柏井一平再次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沓资料……经纪人可能真会魔术。
　　尹泽顺手拿过那叠不算薄的资料，开始翻看。
　　起初只是慢悠悠的看几眼，旋即就脸色大变、巨变、狂变。然后人生回廊仿佛触发防御机制般的轰鸣。
　　一阵高速阅览。
　　看完后，男人的双手都在颤抖。
　　捧在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资料。
　　——这，这就是圣杯本身呀！
　　诚然，万能的许愿机曾被污染，那里面的黑泥汇聚着此世之恶。
　　如今，漆黑的气息也紧紧的缠绕在男人的身体，他也仿佛像追逐根源的魔术师般，眼里只有那个胜利和不朽的果实，其余一切都可以抛弃。
　　半步美学大师的七美德之庇佑此刻都在颤动，有些无法压制住牛头魔龙的贪婪。
　　万万想不到，堂堂第四真祖尚且只能算作二流。
　　看看这庞大的英灵表格，看看这么多的美少女。
　　已不需要思考，已不需要犹豫，便下意识的将超频推至299%。
　　尹泽的双眼被烈焰笼罩，他终于缓缓抬起头，“一平，此次只是痛吻，都不足以表达我的诚意。你也一起去吃龍眠亭吧，我请客！”
　　“我还想去游乐园！”大西沙织举手。她觉得这个状态下的前辈，是不会拒绝的。
　　“去，都可以去，玩，都可以。”尹泽双眼灼热的就快发出热射线和超人对狙了，他想也不想的就大手一挥承诺。
　　而这时，柏井一平还在博弈。先前说好证明不清白就请客，那现在主动请客，岂不是证明清白，那请客的会不会变成自己？
　　与卑鄙者争斗，只能变得更加卑鄙。
　　而一旦黑泥染上，入了此番轮回，就再难回头了。
　　“好耶。我们柏井系的第一次团建终于要开始了。”大西沙织欢呼。
　　就此，继松冈前辈后，对另一个前辈，她也掌握了诀窍。

第二百零六章 牛头人の进击
　　据可靠消息，项目名为《Fate/Grand Order》。
　　即便已经品鉴得足够多了，但尹师傅仍然对这碗饭垂涎三尺。就首先以手游而言，媚宅因素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当然了，这绝不会是馋嘴的主因，单纯只是好奇新作的世界观再延伸与剧情，嗯。
　　可供Staff查看的内部资料里，已经罗列出许多即将登陆的角色，当然，大多都是老婆，不是，是前面各作的老面孔，看上去这盘饭抄的很大很丰满。
　　连疑似成年韦伯都在册内，怎么不见两把刷子哥？而且自己确实没有接到收录刷子哥的游戏语音，真是不敢相信，凭在Fate/Zero里的精彩表现，起码是个四星卡吧？如果有传统异能的换职介加成，五星卡也并非不可能！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毕竟这次是来应聘御主的。
　　让我看看主角的设定。
　　「因意外成为人理修复者的外行人，藤丸立香，玩家在游戏内扮演的角色。藤丸立香为官方设定名，玩家在游戏内可以自定义昵称，修改性别……」
　　附带两张立绘，分别是男主角和女主角。这发色这眼睛，怕不是卫宫士郎和远坂凛在伦敦生的双胞胎罢。武内社长的画风向来以打印机般的稳定而著称，是百万王厨们的绝对核心。
　　中性的名字加上双主角，其实是一种宽阔的设计，说明运营方并不希望这是一款单独面向男性玩家或女性玩家的游戏，加上英灵的数量堪称茫茫多，俊男美女、高矮胖瘦，甚至非人哉的都有，无论是男玩家还是女玩家都可以尽情与纸片人贴贴。
　　主人公作为玩家代入感的中间人，是很重要的。最担心的就是早期没敲定，中途想改变受众侧重，必然会受到玩家质疑，到时就尴尬了。
　　任何习惯了的功能去进行改变，都不会容易。
　　以前吉田智树接手FF14时，把治疗的蓝耗增多了，结果就立即被在社区里指责“这货是第八灵灾，他想毁了艾欧泽亚”。
　　包括介绍页里的「玛修·基列莱特」，设定上来讲是一起冒险的同伴，是剧情内不可或缺的人物。但从游戏机能来讲，她的存在，能承担一定新手导师的职责，代替主人公推进各项事件和承接对话的作用。
　　这里又涉及到主人公和玩家的联系，想兼容到广大的玩家群体，主人公就没法塑造的太有个性，刚正或唯我都不可取，为了保守安全的体验，连台词也是有限，通常的形象就是一个语言功能障碍的接任务点头机器。
　　这种时候，增加一个可以有自己性格的谷中密友/青梅竹马类型的伙伴，是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所以这位玛修小姐便是我的挚爱手足了？自我意识过剩的尹师傅已经在以当事人的眼光去看资料。
　　好呀，好呀。表面是柔弱美少女，实则以大盾为武器，想必是温柔与坚毅共存，会一边安抚我，也会偶尔嫌弃我。和JK母亲有异曲同工之妙，绝对是我修复世界的搭档的不二之选呀！
　　以游戏人士的思维思考结束后，开始以声优思维思考。
　　就像刚刚说的，身为一个只会点头狂接任务的机器人，你能开口说话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这种事，尹泽经历的多了，他作为FF14的光之战士，只有在每次资料片的CG里有机会口吐人言，早期点的舰队大搜集，更是只像是挂了个号，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强劲的官方提督，然而连立绘都无，还得靠社区的玩家二创，把T字头的海军人物，更换成牛头的海军人物。
　　不知道漫展的同人本里，官方提督有没有被迫害……哇，真是不敢让人去搜索啊！
　　所以像这种不说话的角色，尹泽都不知道要念什么词。
　　但是反过来想……不考演技，那还能考什么呢？
　　FGO的企划必然不会只是游戏运营，一定会搞周边、活动。届时立香君怎么也得上台宣传宣传吧。是了，就如同当初和岛崎信长哥一起去闪电文库面试时，编辑小姐说的那样，业务力要过硬，人气要有，人品也要靠得住。
　　唉，本想隐居幕后，可舞台灯光却自发追逐来，被迫做了那偶像流量小生。
　　而德智美三项全能者，又有强烈人气，又受当下青少年群体欢迎的，那岂不是——
　　“不错，正是在下。”岛崎信长插话抢答。
　　“你？”尹泽横眼，旋即冷笑，“新卷写完了？不在编辑部的牢房里待着，今天怎么有空出来放风？”
　　“诚然，牢里的人说话又好听，超喜欢在那里的氛围。但型月这次的炒锅炒得灶台都冒火，我身为二十年老粉，当然要来吃第一口热的。”岛崎信长舔着嘴巴。
　　“现在项目初定，邀请我们试音，以为做大做强，给魔法使之夜2的文件夹再铲上几份土，而你说是老粉，资料已经停留在女英灵那页上二十分钟，岂不是让人笑话吗？”尹泽鄙视，“新炒饭在我，在各位Staff，而你，只是第四次圣杯战争的炮灰，又待怎样？”
　　“要试试我的声线是否华丽吗？！”
　　“我声线也未尝不丽！”
　　说完，两个人就在沙发上扭成一团。
　　“感觉有段时间没看见信长了，怎么样，小说进度还安定吗？”松冈祯丞问。
　　“当然，我每星期都要去编辑部报道，那还能拖稿？”岛崎信长正在试图破解情比金坚锁，忙里偷闲的回答。
　　“这话骗骗别人就行了，我是插画师还不知道？你这卷已经比预计时间要慢了。”尹泽因为有经纪人做陪练，沙发交流术很有经验，此时占据上风。
　　“加班室是为了提升写作效率，如果是为了贪图安逸，那可就本末倒置了呀。”松冈祯丞劝诫，“趁现在年轻，就该多奋斗，不要沉溺享乐。”
　　“什么安逸？哪有享受？你可不要冤枉人啊。”岛崎信长义正言辞的说，“如果非要说起来，那这货也有错啊，他的插画确实快，但总有一部分要被打退回来。相比起无效的用功，还是我慢工出细活更实在。”
　　“这纯粹是编辑小姐不懂行，这一卷本来就是第四号秘神·烈焰拉罗斯震撼登场的关键环节。我画了那么多牛魔神的英姿，她居然没有全收。”
　　“这不是废话吗！都收了就没有给女角色的位置了！”
　　“唉，有时候感觉你们真好啊，都走上了正轨。尤其是信长，应该是我们当中最稳定最幸福的人了，事业稳步前进，而且……”松冈祯丞感叹到一半，就收住了。
　　“而且什么？”岛崎信长敏感的反问。
　　“而且副业也颇有成效。”松冈祯丞说。
　　“嗯，岛崎信长哥油嘴滑舌最会骗人了，你看他在青二事务所，就很受重视，资源就没断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轻小说界骗几个同事，到时候喊过来，让大家认识认识，接触接触呗？”尹泽呵呵一笑。
　　“不急，不急，会有的。”岛崎信长虽然目前肉体受制于人，但灵魂依旧自由，甚至有些高兴的笑了笑。
　　“你和水濑小姐怎么样了？上回的事有后续么？”尹泽问。
　　“挺好的，你的意识的确很到位，果真像你说的，她也带蛋糕来了。”松冈祯丞回答。
　　“……喔？”岛崎信长眼神变得深邃。看起来有人发生了趣事啊。
　　“但你的操作配不上你的意识。”松冈祯丞话锋一转，“要不是大西也在，我差点就要被你害了，唉，看来你也不是万能的，靠人不如靠己啊。”
　　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你居然还能说我操作有问题？尹泽半恼。
　　“细说后续。”岛崎信长终于抓住机会，挣脱禁锢，反客为主，把某人反锁。
　　“我和水濑桑……清水她交换了Line方式，应当能算是朋友了吧？”松冈祯丞说。
　　“都聊了些什么，有没有再提到去蛋糕店的事情。”尹泽眼见翻盘无望，于是使出挠痒痒绝技，一举扭转颓势。
　　“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先前那样想得多了。果然人与人还是得交流啊。”松冈祯丞犹豫说，“到时候该不该喊大西一起去呢……只有我们两个人，要是遇到什么事，冷场了怎么办。”
　　尹泽和岛崎信长虽然还未脱离战斗，但此时都默契对视，仿佛交换意见。
　　‘前因后果说一下’
　　‘你先松手’
　　‘凭什么不是你先松？’
　　如同调整者般博弈了几次，两个人还是停下了无谓的争斗。
　　“晚上Line里说。”岛崎信长招呼。
　　“可以，直接视频通话。”尹泽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松冈祯丞对这没头没尾的约定非常疑惑。
　　“没什么。岛崎信长哥，你不是刚参加完FGO的试音，快与兄弟分享分享心得，说道说道。”尹泽迫不及待的问。
　　“你这么勇猛，还需要分享？”岛崎信长一副要独享经验的样子。
　　“你居然这么无情？难道，难道你忘了桃园之誓了吗？”尹泽难以置信。
　　“哈，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岛崎信长释然的摇头。
　　尹师傅挽起袖子，准备活用那些在经纪人身上实验过的狠辣沙发格斗术。
　　“诶诶诶，不来了，你们IM的皮沙发太滑了，一点都不好发挥。”
　　岛崎信长变得正经起来。
　　“其实试音没什么好说的，都一样。不过我和你的看法一致，游戏内咱们肯定是没声的，所以，从某个角度来想，更感觉是选一个御主的代言人吧？这企划不小，事务所们都想为旗下争取，新人可能撑不住这体量，还真得挑挑人。总之，你照常发挥就行了，我觉得你很有机会的。”
　　“信长嘴上不饶人，但其实内心很柔软啊。”松冈祯丞笑着评价傲娇。
　　“FGO要登陆的英灵很多，我肯定能加入的，是不是御主倒也无所谓，反正游戏内估计也不会实装剧情语音，至于动画化，那更是好久以后的事了。主要是这货在四战里自杀就已经这样了，还让他去当了御主，那不得天天复读？”岛崎信长说。
　　“我什么时候整天复读了？”尹泽瞪大眼睛，“每回都要强调‘自杀’的是你吧！”
　　居然是这样？岛崎信长一愣，然后不禁回忆了下，好像还真是。
　　“但礼数要尽到，我也准备了自己的一份心意。”尹泽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纸信封。
　　“这是否有些太直接了？”岛崎信长阴暗起来，打了个数钱的手势，悄悄地问，“里面装了多少数目？”
　　“你在说什么？这里面是我的立绘。”尹泽不解，然后把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几张打印出来的稿子，“你看看，这个叫阿斯忒里俄斯的Berserker，瞧瞧这满破卡面的构图，黄金螺旋有没有。唉，如此有魅力的角色，怎么只是1星卡？”
　　“……”
　　岛崎信长看着这张根据原案而重绘的牛头人立绘，无话可说。

第二百零七章 公子献牛
　　如果不是气候还没到最冷的时段，尹泽都想把衣柜里那件和正义伙伴同款的旧大衣翻出来穿上，可惜穿不得。
　　由于在来之前，已经单方面的做过推算，觉得此战不仅要试音，更要看代言人的德智美之力，所以继《浪人剑心》之后，尹师傅第二次的在洗手间里捯饬了一番。
　　为了得到反馈，还专门找来了楼上小妹提意见。
　　“背头是否商务了些？该不该做个刘海？你觉得这种发型会加分吗？”尹泽指着手机屏幕里一脸忧郁的卫宫切嗣。
　　要想成大事，就必须得狠，不仅要对敌人心狠，对自己也要够狠！
　　刷子哥惨死在不讲武德的魔术师杀手的卑鄙奸计下，然而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御主应聘，刷子哥的CV竟然想从仇家那里找到小聪明。
　　“……这没几瓶发胶捏不出来吧，也就这个人的头发有可能还原。”麻宫香月的纤纤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翻到了一脸自信笑容的肯尼斯主任。
　　“这个人运气比较霉，不用理会。”尹泽对旧主恩已断义当绝，显得铁石心肠的说。
　　“简单抓抓纹理不就行了。”麻宫香月拿起吹风机和卷梳，帮某人打理头发，该说不愧是女孩子吗，鼓捣发型什么的确实要擅长些。
　　“好好好，给我整个最靓仔的。”尹泽举起大拇指。
　　“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头一次见你这么重视形象。还说是面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相亲呢。”麻宫香月语气寡淡的问。
　　虽不中，亦不远矣。
　　瞧瞧名单里的美少女英灵们！
　　饶是当过五河仕道，见多识广的岛崎信长，也难以控制情绪，他都直言说“在FGO里有我的一百个未婚妻！”
　　可惜当时没录下来，而且都不知道那晚和岛崎信长哥吃饭的小姐姐叫什么，否则必须得留下物证来勒索，对岛崎信长哥进行持之以恒的竭泽而渔。
　　“真奇怪，你平时也没护理，怎么皮肤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好。”麻宫香月往掌心里喷了点定型水，开始较为细致的处理发簇。洗了洗手，实在没忍住，戳戳摸摸那软乎乎的脸蛋子肉，手感还挺好，“样子也很有欺骗性，显年轻，像个大学生一样。”
　　“我本来就是大学生。”尹泽皱眉说，“……大学在读修士。”
　　“眉毛要修吗？”麻宫香月问。
　　“用不着，帮我看看晾的衣服干了没。”尹泽拿过刮胡刀，往嘴巴周围涂泡泡。
　　“这个月水电该缴了。”麻宫香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照旧，你帮我一块缴了，我过几天补给你。”尹泽说。
　　“话说，哥你不换房子吗？”
　　“不啊，暂时没这打算，这里交通也不麻烦，附近吃的喝的多，房租也挺友善的，怎么了？”
　　“就是问问，因为你现在的工作挺顺利吧，完全可以找间地段更好，又宽敞漂亮的屋子嘛。”麻宫香月说。
　　“嗐，一个人住，觉得舒坦就行了，没有必要。现在多安逸，上上下下的串门也挺方便的。”尹泽深深的说，“毕竟我要是走了，你做的饭，自己一个人可吃不完啊。”
　　“有没有可能，你走了，我就不用多做份量。”麻宫香月不冷不热的呵呵一笑。
　　唉。真怀念当初那个穿中学校服，有点羞涩，有点内向，有点拘谨，但又可可爱爱的楼上小妹。
　　年龄大了，会时不时挑剔了，某方面来说，这也是代表关系亲近吧。
　　“不过，这意思是香月酱有搬家的打算吗？毕竟你最开始来这，是为了上学，而随着学业的更新，你确实也有可能要换地方。”尹泽问。
　　“不哦，就像你刚刚说的，这里确实各方面都挺好的。”麻宫香月说。
　　“那难道说……其实你是在担心经济条件逐渐改善的我会搬走？”尹泽沉思，“你在为隐隐有可能的分开感到担忧和惆怅？”
　　“真是熟悉的自我说法呀。”麻宫香月抱着衣服路过，淡淡回应，“而且从生活能力来看，分明是你该失去邻居而痛苦吧。几个月下来才把杀鱼的技巧运用得当……在老家，你这种悟性，肯定会被从早念叨到晚的。”
　　“说来还要多谢你呀，传授我杀鱼技，拍电影就用上了。唉，确实，我要承认，香月酱帮了我很多呢。”尹泽用洗脸帕擦掉嘴边的水渍。
　　“哼哼，有这份自觉便好。”麻宫香月把衣服纷纷叠好。
　　“今晚吃好的，等我应聘成功，提鸡鸭回来！”尹泽最后再对着镜子检视人物形象，随后就气宇轩昂的下楼骑车溜了。
　　也不收拾好再走。麻宫香月气鼓鼓地叉着腰看着摩托车拐出街道。她把衣服都放进柜子，然后掏出哥哥给的备用钥匙锁好门。接着骑着继承而来的粉红电动车去打工了。
　　……
　　型月是公认的同人圈奇迹，该故事宇宙的创造者奈须蘑菇也是公认的有才华。
　　但型月的成功，也无法离开另一个人，那就是现任公司社长的武内崇，一方面作为原画师，设计出了诸多形象鲜明的角色，一方面作为工作伙伴，默默履行策划、原案、发行等任务，一方面作为好友，坚定的支持着友人创作。
　　在社团做《月姬》的时候，蘑菇辞去工作，全身心投入写作中，但彼时家中父母身体健康不好，经济捉襟见肘，打零工也是杯水车薪。而武内除了活用自己在游戏公司的人脉为团队找来了作曲人和程序员、帮助分担角色设计、美工、乃至为剧情出谋划策外，还担负起了友人的生活费。
　　为获得更多的开发资金，两人更是把身边所有能卖的全转手了。
　　最后，《月姬》取得了史诗级的成功，迈出将月宇宙展现给观众的第一步。
　　社团转为商业公司后，武内仍旧是说“TYPE-MOON就是一个给奈须创作的故事附上声音和画面、把它们转为实体的集团。”
　　少年结识，志同道合，彼此信任，最后成功，是再古典不过，标准的王道故事。
　　……恐怕一些夫妻也无法像这样携手走过风风雨雨罢。
　　对于武内社长，尹师傅早在当初的Fate/Zero片场就见过面，倒是奈须桑颇为神秘，只闻其名不见其影，都无法感受木野子的温暖。
　　时至今日，武内社长已经是一枚大叔了。
　　“武内桑，又见面了，回想起来，参与制作Fate/Zero时，仿佛还像在昨天呢。”尹泽对这位世界第一王厨表现得很敬佩。
　　“是啊，记得那时还谈到了手游吧？结果现在真的在做了。”武内崇说。虽然是担任社长，但可没有那种大腹便便金融人的感觉，更像是某家游戏公司的社员，衣着朴素、留有胡渣。
　　“我很荣幸能接到试音的邀请，非常感谢各位的认可。”尹泽诚恳的说。
　　“虽然当初就有想过‘这位帅小伙肯定会混得不错’，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武内崇称赞说，“声优和演艺就不提了，我更吃惊的是你在AQUARE ENIX的原画成绩，听说现在也是CyGames最常合作的社外画师，真是的，要是早知道的话，我也早就向你约稿了。”
　　“哪里的话，武内桑虽然忙于公司运营，但画技却不曾落下。”尹泽也夸奖道。
　　“我这水平，自己心知肚明，年纪大了，精力不够，已经停留在舒适区内很久啦。”武内崇说，“除去线稿，上色等工序也都交给其他同伴。”
　　“上色？我其实对于质感塑造、氛围描述颇有心得，武内桑要是不嫌弃，也可以交给我几张稿子。”尹泽从容不迫的说。
　　“FF14官方画集榜中有名，CyGames的指定外包，说起来，应当是我们正式发出邀请才礼貌呢。”武内崇笑着说。同时心里也挺有种奇异感。
　　……美术是不相信年功序列的，只看硬功夫，从画师级别而言，眼前这位年轻人可能是得由公司正经走商务渠道沟通的高端人才，毕竟实力和作品都摆在那。
　　而接下来大家要谈的，却是手游主角CV的事。
　　两人边聊，边往里走。
　　“对了，武内桑，有个东西想让您瞧瞧……”尹泽说着，便警惕的向四周扫视，然后满脸慎重的从衣兜里掏出一纸信封。
　　“噢哟，这个不行，使不得使不得。”武内崇连忙摇头摆手。
　　然后世界第一王厨就看见从信封里出现的几张牛头人立绘。
　　“我在看完企划书后，对这个阿斯忒里俄斯印象很深，一时手痒，便画了几张，还望先生指教呀。”尹泽说。
　　武内崇起初还有点疑惑，但他同样也是原画师，于是就多看了两眼。
　　画的还真不错。
　　牛首充斥着野性，而人躯也如雕塑般健美，构图饱满有力。立绘的用途，美宣的精度和细腻，难能可贵的是，细看有内容，远看有辨识度，绝对的画家高手风范。
　　好怪哦。再看一眼。
　　“从气势来看，这分明就该是五星卡啊。”武内崇吐槽。
　　“难道一星卡就不能炫酷了吗，卡面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尹泽循循善诱，“重要的不是强度，是爱啊。而且低星亦有强力之处。就比如龙脉礼装虽然只有三星，但满破亦能提供一半的NP量，Cost又低，真是性价比很高啊。”
　　“你对游戏系统很了解啊？”武内崇讶异。
　　“游戏项目，我是认真的！”尹泽沉声说。
　　“嗯……如果主角声优能成为娴熟玩家的话，对企划的宣传也会有很大的帮助。”武内崇说。
　　“这个我有经验。以前，呃，那个《白银降世空想》，我就宣传的很成功，有目共睹呀。此外舰队大搜集也带货的不丑。”尹泽咬牙切齿的微笑。此次已经是豁出去了，连痛楚的黑历史都要亲口当成荣誉说出。
　　“嗯嗯。”武内社长似乎也听过一些传言，赞许的点点头，“那就先试音吧。”

第二百零八章 那我们走吧
　　“都已经下午饭点了，怎么还没传回应聘成功的消息？难得见他这样壮志满怀，唉，要是失败了那得多失落呀。”松冈祯丞像老母般的碎碎念。
　　柏井一平听到后很是无语，他觉得自己对某人就已经足够认可了，居然还有人更加迷信。
　　那小白龙又不是真神仙，哪有这么快的。
　　“团建计划想好了吗？我们去哪里玩？”大西沙织兴致高昂，很像因春游而激动的小学班长。
　　“身为领导，我不会犯一言堂的错，你们大可以直抒胸臆，表达诉求，自由讨论决策。”柏井一平温和的说。
　　“意思就是你压根没有想过？”松冈祯丞不太会拐弯抹角，说话往往直指核心。
　　“要是领导什么都做完了，那你们还怎么证明自己的价值？”柏井一平轻哼。
　　“大师兄可有安排？”大西沙织问。首先那人最爱吃喝，一定有宝藏小店，其次更是许诺请自己吃饭的存在，于情于理都要参考参考。
　　“我让你们自由发挥，却立马又要依赖另一个人，这是何意啊？”柏井一平有些不喜的说。
　　“这不很正常吗，算上经纪人在内，我们加起来也才四个人啊。”松冈祯丞说。
　　“呵呵，你们呐，都被那家伙给蒙蔽了，他那样没心没肺，还会主动制作团建计划？难道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他就是那种出去旅游，不知道路线也不知道时间分配，只会跟着队伍一路吃吃喝喝睡睡走完全程的驴友累赘？”柏井一平严厉的说。
　　“这不可能吧。”大西沙织摇头说。别人是要请客的，请客的不知道请啥，有点过分了吧。
　　“这必不可能。”松冈祯丞的语气更加坚定，他无比相信好兄弟身为人类的完美性，“一定是有方案的，会不会是柏井桑遗忘了什么？比如弄丢了装着PPT的优盘，弄丢了塞有纸条的三色锦囊……”
　　“什么？！”柏井一平大怒。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在迷信牛头精怪，就连不符合时代的锦囊都出来了，这二人究竟有没有将我放在心上。
　　“你们是入魔至深了，已然忘记了思考。也罢也罢，还是让我来主导吧。”柏井一平淡声说，“先来众筹团建经费吧，没钱啥也做不了。我就起个表率的作用，我投5000円。”
　　两位疑似尊信牛头龙躯邪神的善男信女并未有所回应。
　　良久。
　　“团建不是公司拨款，让员工自己组织去玩耍消解压力吗？”大西沙织疑惑的说。
　　“……哪有拨款。”柏井一平陈述事实。
　　“天呐！柏井桑难道把公司给我们的好处，都给吃了回扣？！”松冈祯丞愣了两秒，旋即惊骇的捂住嘴巴。
　　“……所以说根本就没有拨款啊！”柏井一平为冤屈振声。
　　“我们会社这么薄情寡恩吗？”大西沙织忽然又回到黑暗职场思维，低头悄悄的说，“不管是大师兄还是二师兄，都算这一期的支柱人物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每年确实有给经纪人发活动费用补助，但还没到时间点呢。前些年每逢过年我都给你们换成红包了呀。”柏井一平抱手说。
　　“原来是公司发的……那种喜气洋洋的气氛我还以为是柏井桑自掏腰包。”松冈祯丞回忆。
　　“讲道理，有一说一，我的确每个红包都自己另外加了500円。”柏井一平严肃的说。没做过的坏事，要澄清。做过的好事，更要表明！
　　于是三人就开始众筹。
　　由于大西沙织已经得到那个男人请客保证，所以在柏井一平眼里，大西自己投多少，仁义无双的某人就要自动的跟投。如此美妙的机会，经纪人如果错过，不拔掉铁公鸡的毛，那就不是他了。
　　“不行不行，最多一样。”但大西沙织面对经纪人的言语陷阱，却始终坚守原则。
　　“大师兄，大师兄。你一口一个大师兄。难道你忘了当初是谁带你入社了么？”柏井一平满脸的心痛。
　　大西沙织挠挠头，好像自己在前几天也有过这种发自内心的怀疑与质问。
　　柏井一平的手机此时响了几声，他拿起来喂喂的说了几句，然后放下，非常开心的说，“让我们恭喜有人得到新工作。”
　　“柏井桑虽然平时爱和他拌嘴，但得知事业有进步其实最高兴的就是你了，哎呀，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呢。”大西沙织笑着说。
　　非也，非也。
　　经纪人对某人的事业进步，除偶像范围的才艺表演外已没有任何感觉，甚至可以说是麻木。就像孩子天天考满分，已习以为常，反而苦孩子过于优秀而没有机会彰显自己的深邃智慧，体会不到坐父辈的满足感。
　　真正值得开心的是这通知电话。
　　最先知会自己，说明在那人的心象世界里还没有剑履上殿，遇朝不拜，说明还有几分尊重正统的敬意。
　　呵呵呵……FGO是大企划，其主役虽然在游戏内口不能言，但绝不可能和舰队大搜集一样毫无任何存在感。
　　换句话说，三次元才是主役的圣杯战场。
　　那么真正该考核的素质，也呼之欲出了。
　　一旦品尝过声名的附赠品，便难以抗拒了，继续这样沉沦吧，直到抵达我为你预想好的尽头。
　　柏井一平露出自认为像毒蛇般的笑容。
　　“柏井桑是不是胖了，坐下来的肚腩好明显。”
　　“松冈前辈，你怎么能直接说出来呢，我明明都忍到现在了！”
　　“你懂什么，这是生活质量上升的富贵肉，再说了奔三的男人胖乎乎的更可爱。你现在也就趁年轻还能装装学生样子，再过几年你恐怕会胖到得重买所有的衣服，都是XXL的那种！公式照都瞧不出是同一人！”柏井一平呵斥。
　　“那种事情不会吧……至少，至少我平时还注重锻炼，发胖这种事，起码二十年后再说吧。”松冈祯丞虽然没有特别的在乎仪容仪表，可经纪人的话语却给他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仿佛那是预言，而不是胡说。
　　“就是，咱前辈好歹也是偶像企划Imas出道的，如今也还很清瘦呢。”大西沙织安慰道。
　　我当年也是这么想的。柏井一平回忆起在电通的证件照。当时，他还很瘦。
　　话分两头，尹师傅这边可就美咯。
　　角色试音的过程乏善可陈，还是那套流程。只是最后发行方的ANIPLEX的人员也一起和武内社长进行了最终面试。
　　实话实说，如今尹泽也有点流量，在二次元群体里有点男女通杀的意思，其铁证之一就是他作为出场嘉宾参加过的活动，往往门票都卖的不差。银泉平台里以前的广播点击量也还在缓步增长，意味着还有年轻不懂事的粉丝加入混沌派。
　　据说已经有人在联系事务所，想搞一档专门的个人系列广播，只要本人够支棱，这种广播往往都非常长寿。加上主播，哦不，主持才艺丰富，随随便便就能搞出花样来。
　　有某位不知名的森木金牌制作人，坚称这是必定会成功的企划，最少也能做100期，赞助更是简简单单拉到手，要是做不到自己就当场把电脑屏幕蘸着辣椒酱给吃下去。
　　当事人得知后，急急忙忙以为了保护显示器为理由，婉拒了金牌制作人的野望。
　　这种情况下，此人还是型月多年老粉，旗下作品均有深入了解，固有结界吟唱咒文信手拈来，甚至都提前为爱发电，送上绘画作品，完全满足大家对主役的一切期待，于是在经过讨论后，都认可了此事。
　　尹师傅得偿所望，晋升究极云后宫境界，浑身都轻飘飘的，刚出录音室的大楼，在路人奇怪的眼神里，大笑了三声。
　　试问当今业界，除了里番的豪杰，谁能及也？
　　骑上心爱的金发大洋马，在菜市场买了好肉好菜，就往家赶。楼上小妹尽管一副有点嫌麻烦的表情，但还是很宽容的备齐一桌的好菜，不如说，搭配小妹的几分嫌弃，饭菜更有味呀！
　　畅吃之后，又在柏井系的四人小群里，得知了团建的消息。这是没有理由不去的。
　　哼着歌帮小妹洗完碗筷后，就下楼溜达消食去了，据说是有点想念那辆粉红色的电动车，想骑出去兜兜风找回昔日的激情。
　　麻宫香月看着不着调的老哥背影。
　　其实，如果能是一直这样开开心心的，倒也挺好。
　　……
　　东京，土曜日。
　　28°，无风，晴。
　　游乐园里一片人头耸动，彩旗和气球飘在大道的上方，城堡的墙色是童话质感的高纯度青蓝，在阳光的照拂下显得通透轻盈。热闹声不止，远处传来惊险刺激的尖叫声和飞溅的水花声。可爱的玩偶们憨憨的走过，时不时引起孩子们的欢笑。
　　而在街头的垃圾箱处。
　　一个难得穿着休闲服的眼镜男士正在弓着腰滴答着口水。
　　“阿平，你也是太冲动，吐成这个样子。”尹泽站在旁边叹息，“不过别怪哥说你，哪有人坐旋转木马会吐的啊？”
　　松冈祯丞和大西沙织两人也在旁边守候，见经纪人起身后，立即递上矿泉水。
　　“我是因旋转木马吗？”柏井一平显得颤颤巍巍的说，“在那之前，我分别坐在愤怒之神过山车第一位，坐在神秘岛探险车第一位，坐在海盗船最后一端，连续轰炸后，我又坐在了旋转木马转速最快的那一圈！那是最后一根稻草！”
　　今天柏井一平没有西装革履，而是穿着一件颇为时尚的皮衣，举手投足间有种摇滚范，年龄也仿佛骤减了。简单考究的碎发，不经意间彰显的高仿劳力士，以及成熟的气质，甚至引得了几位路人女士的回头再观察。
　　可惜刚刚在孩子们眼里，这位可靠的大人却是被三位哥哥姐姐给搀扶着从木马上下来，收获了不少“弱诶”的质疑目光。
　　四人来到露天茶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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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厅，歇息片刻。
　　“阿平别那么拼啊，如果你害怕就说出来，大家没人会笑你的。”尹泽笑着说。
　　“我只需要休息一会，马上就能再战。”柏井一平坚定的说。
　　“柏井桑今天确实和往常不一样，有种熟男的帅气呢。”大西沙织转移话题，安慰道。
　　“哈哈，那是自然。我以前做系长，到处跑电视台时还被星探给接触过呢，你们猜猜他说我像哪位明星？”柏井一平展示着自己的酷炫皮衣，如同展示着自己曾烈火般的青春。
　　“三浦友和？”松冈祯丞很给面子。
　　“汤姆克鲁斯？”大西沙织也很给面子。
　　“卖显卡的老黄？”只有尹泽的注意力都在皮衣上。
　　“……”柏井一平总是无法想象龙刃将从什么地方斩过来。
　　“大家想喝点什么？众筹经费还有不少。”松冈祯丞有过苦日子，对经济分配很有经验，于是大家都把钱让他安排了。
　　“我要柠檬水。”柏井一平捂着额头在回复体力量。
　　“我也要柠檬水。”尹泽说。
　　“我想吃那边的甜筒！”大西沙织指着远处的移动摊位，那模样就像找堂哥撒娇的表妹。
　　“这已经是第三支了。”松冈祯丞挠挠头。
　　“诶，前辈，我难得来一次。游乐园的甜筒平时没机会吃的。”大西沙织嘟着嘴说。
　　“这样啊，那就没有办法了。”松冈祯丞轻易的松口了。
　　“哈哈，真拿你没办法。”尹泽也丝毫未有任何的抵挡。
　　于是大西沙织就开开心心的领着俩人离开，去吃吃喝喝了。
　　留在此地的柏井一平则皱眉。
　　怎么感觉大西好像掌握了比自己更加高端的沟通技巧，请求往往都会得到回应。
　　大师兄二师兄都过于溺爱了，唉。
　　等等。
　　唐突惊觉。
　　这样一来，岂不是说明。柏井江山，已半入她手？！
　　“而且我的柠檬水呢！”柏井一平捶胸顿足的跟上去。
　　自从知心哥哥中岛间司做主，领了一次同期团建后，这还是第一次搞同事活动，虽然大家都很熟了，已经不限于是同事，更是朋友，不过平时和经纪人都是吃饭，像这种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模式是首次。
　　松冈祯丞负责规划行程，大西沙织担任气氛组，尹泽充当绝对核心。而柏井一平则毫无意见的跟着玩，偶尔心里开启博弈论。
　　尹泽走过，然后突然停住，倒回去。
　　“怎么了？”大西沙织问。
　　“我要去厕所。”尹泽颔首，“你们谁愿意跟我一块去？”
　　“不是哥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课间十分钟的中学生一样要喊人一起去厕所。”柏井一平摇头。
　　“我正好想去。”松冈祯丞说，“这样吧，柏井桑你们先去下一站。”
　　“下一站是什么？”
　　“碰碰车。”
　　“那太好了，我要连续玩两次。”柏井一平兴趣大增。便也不含糊，喊着大西一块先走了。
　　“那我们走吧。”松冈祯丞点点头说。
　　“往四点钟方向看。”尹泽轻声说，宛若接头的碟子和秘密哨骑，“动作千万小点，四点钟，第三根树，花坛旁边。”
　　松冈祯丞一头雾水，但还是照着做了。
　　他看见那边坐着一个女生。
　　女生的旁边有个男生。
　　那个男生，高高瘦瘦的，盐系的风格，笑起来挺阳光亲切，非常的熟悉，就好像相识许久的老朋友一般……
　　是岛崎信长？！
　　“那我们走吧。”松冈祯丞轻声说。

第二百零九章 你先别急
　　位于千叶县浦安市舞滨的东京迪士尼乐园建于1982年，多年来深受民众和游客们的喜爱，是必要打卡的场所之一。虽然是挺有年份的游乐园，但常常扩建加工，增添新项目和区域，始终保持着巨大的魅力。
　　完全的老少皆宜，无论是亲子活动、情侣约会、单身狗排排坐、乃至办公室团建都能满足需求。
　　作为一枚有自我认识的盐系清淡风的帅哥，岛崎信长当然陪朋友和同学来玩过好几次。参加工作后生活轨迹定型，基本都在往片场跑，空闲时间要么搞副业，要么就和神族兄弟、魔族同胞在晚间街头馆子里喝单调的啤酒。
　　小时候不懂的事情太多，对世界充满好奇，哪怕只是骑自行车到隔壁区，也觉得是一场宏大的冒险，长大后虽然具备了一定的经济实力，但反倒兴致缺缺了，几点一线，失去了对过日子的期待感。
　　闪电文库的加班室里永远都响着敲键盘的声音。
　　死线在即的战士们蜷缩在工位前，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开像是在散热，飞快的打完几行字又飞快删掉，乱成线团的思绪像是吃了一发起源弹，战士们清晰的感受着脖子上交稿日期的绞绳在缓缓缩紧，然后更加飞快打字飞快删掉，有的成功渡劫，十根手指挠在脸上发出嘻嘻的怪笑，有的则毫无生命体征的瘫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虽然室内温度怡人，薯片可乐畅吃，又有猫咪解压，但总体来说，还是散发着一种阿甘病院的神经之美。
　　岛崎信长是加班室里，边玩蜘蛛纸牌而写文的唯一的人。
　　《魔界戦线》第一卷发售不久，第二卷修改中，第三卷锐意细化中，正处于创作充沛期，如同刚毕业的风华正茂小鲜肉，和这些卡文的欲仙欲死的老油子决然不同。
　　按理来说，有声优主业在，实不该跑到加班室摸鱼……这和某人到公司下班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非要去蹲号子，编辑也阻止不了。
　　上学的时候，更换座次就像是一场搬家，要更换人际环境。最烦闷的莫过于被安排到特殊位置，最暗喜的莫过于和喜欢的人当同桌。
　　岛崎信长就很喜欢现在的同桌。也许一两个小时都不会说话，但光是这样安静默默的相处，就没来由的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
　　阳光从窗户外斜着照进来，有种逆转时间的错觉。仿佛回到当初做什么事都觉得是宏大冒险的时候。男孩子在课堂里开小差，同桌的女孩子则专心用功，偶尔会转过头，清秀小声的责怪。
　　岛崎信长有时会故意卖几个破绽，交上有错别字的小章节，这时务实认真的女同桌便会细心的给他指出来，说几句又会抬头看他一眼，确保他有在听。
　　同样的，岛崎信长也想看看对方的行文。
　　两人的风格完全不同，一个是战天斗地的异界转生，一个是平平无奇的日常。
　　岛崎信长起初还觉着清汤寡水的日常有啥好写的，就像某人当主角的某春物语，一伙小年轻们在忧郁青春期，这哪有一念镇压两界，单骑横推万军痛快实在。但渐渐的，他便被那些普通的句子吸引。
　　能在幻想里赋予美，是才华。
　　能在生活中记住美，是善良。
　　竹原悠由美，是后者。
　　岛崎信长很愿意听她讲夏天淅淅沥沥的梅雨，讲冬天起不来床的懒散，讲迷迷糊糊坐错列车的事。
　　“岛崎信长君，要找个时间一起出去玩吗？”竹原悠由美忽然说。
　　“当然可以。”岛崎信长欣然答应。
　　制定游玩计划这种事，自然也拍拍胸口接下。
　　……不过去哪呢？本地人觉得本地没有啥有意思的地方。
　　优秀的人素来是不耻下问的，所以还是问问到处骗吃骗喝的街溜子罢，看看有无参考和建议。
　　「纯贞月球人：来点值得一去的地方。」
　　「牛头人酋长：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没事就爱看相关的传闻文章。」
　　「牛头人酋长分享了一条链接」
　　岛崎信长立即点开品鉴。
　　＃井之头恩赐公园/受诅咒天鹅船！井之头公园神社所祭拜的弁天様是会嫉妒情侣的女神，所以会想尽办法让那些开心划船或搭乘天鹅船的情侣们分手。
　　＃海洋馆/不幸福的摩天轮！北大阪当地学生称为“约会必败”之地，据传一起坐过摩天轮的情侣都会分手。疑似是灯光问题，夜晚五颜六色的灯照到脸上形同般若，一转世界奇妙物语片场。
　　＃严岛神社/三位单身女性之怒火！位于广岛的宫岛口站，需要乘坐轮渡才能抵达，造访神社的情侣，会受到供奉的“海之三女神”诅咒，三位剩女的怨念非同小可。
　　＃东京迪士尼/城堡前自拍之谜！据说情侣在灰姑娘城堡前拍照一定得要拍到城堡的全貌，不然会受到灰姑娘的诅咒。
　　“？”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货会算命？给我分享这种东西？刺王杀驾？意欲何为！
　　不过岛崎信长还是很慎重的把这些记住，划入雷区里。
　　噢，当然，现在并没有女朋友，这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而且看到东京迪士尼时，又想到很久没去过了，作为搭伙一日游的场所，还是相当优秀的——
　　岛崎信长将某人的Line好友战术性拉黑2天，开始查找游乐园攻略，在辗转反侧入眠后来到了约定的日子。从JR京叶线到舞滨车站，两人在站台汇合。
　　两人不算陌生了，但在加班室以外，尤其是迪士尼乐园这样的地方共处，空气里莫名有种害羞的味道。双方互相打招呼，然后和许多游客一样，肩并肩步行走向园区。
　　“岛崎信长君今天很帅气呢，衣服很适合你喔。”
　　“是吗？啊哈哈，这其实是家里人帮我买的。”
　　在岛崎信长的心里，这件普通的衣服立刻上升几个档次，以后得多穿才行。
　　竹原悠由美平日习惯将头发放下来，有时会扎成马尾，两人坐同桌挨着讨论时，偶尔转头，马尾便会轻轻甩拂过岛崎信长的脸颊，一点都不疼，痒痒的，而且有朴素淡馨的香波味。
　　今天竹原悠由美将长发束了起来，盘在脑后，这种水丸头随性灵动，相较披发，能露出耳廓和纤细的脖颈，能体现出女性的另一种柔美。
　　“发型很适合你啊。”岛崎信长也回以赞赏。
　　“不会很奇怪吗？我也是在网上学的，还不太熟练呢。”竹原悠由美下意识摸摸脑袋。
　　“绑的很好啊，很漂亮。”岛崎信长不吝称赞。
　　“那就好，我折腾不少时间呢，主要是人要对着镜子，但想看到后面头发的形状有些困难，所以调整不少次呢，而且手部也不灵活。”竹原悠由美低头一笑。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的。”岛崎信长毛遂自荐，“我虽然不懂编发，可有你教的话一定很快就能学会。”
　　“嘶——”
　　嗯？
　　好像听见有人在吸凉气，而且隐隐有点熟悉。
　　岛崎信长下意识转头，但身后都是排队的游客，人头耸动，啥也没发现。
　　话说，迪士尼里尽管有刺激的娱乐设施，令人心动不已的表演，可爱的食物……但亦有高人气无法避免的问题，那就是排队太长。不乏有为了等候某项娱乐设施，排了三个半小时的人。
　　最开始情侣还能有说有笑，但随着时间的增加，也渐渐沉默，最后甚至还会上升到吵架……！
　　噢，当然，现在大家只是普通朋友，但巧妙的避免尴尬，让快乐溢满时间，是优秀男士的职责。
　　岛崎信长便知道，凭他的文艺灵魂和看过的青春杂志，一定能不断抛出话题，将最无聊的等候也渲染成充满活力的橘粉色！
　　“我以前跟朋友去吃饭。我说吃拉面，朋友也说吃拉面。然后店员来点单。我说拉面两碗，朋友说我也一样。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岛崎信长露出刻意的阳光笑容。
　　“什么？”
　　“最后店员端来了四碗拉面，哈哈哈——”
　　队伍长龙里传出岛崎信长哥的笑声。
　　然后。
　　“大叔笑话。”
　　“好冷。”
　　这次是两个被声线技巧修改过的声音模模糊糊的飘来。终究是专业声优，本能的察觉出来。岛崎信长又回头张望，但还是啥也没发现。
　　“噗嗤。”竹原悠由美却是真的被逗笑了，眼睛都弯成一对月牙，“你和你朋友都好有意思，感觉能作为行文素材呢。”
　　“像这样的糗事也行吗？”岛崎信长思索，但既然能帮助对方获取灵感，那就多说几件吧。反正有的人搞钱和搞对象不行，但搞笑还是有一手的。随后又说了几件大叔笑话的实体版。
　　岛崎信长觉得很放松，双方距离又拉近不少。
　　就是来自某未知角落的压力与怨气越来越深厚，应该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吧？
　　西部乐园区域走的是拓荒风，人造的褐色山壁介于真实性和袖珍质感之间，有种卡通的味道，巨雷山的过山车项目不算很刺激，不过急速下降的陡坡加上惊险的设计，还是能让一般人员大声呜呼。
　　“Wu~——”岛崎信长迎着风发出无意义的喊叫。
　　“Wu~——”有点内向的竹原悠由美也效仿着发出喊叫。
　　紧接着就是一串充斥了青春味道的银铃般的笑声。
　　长长的车座上，唯有第五排的黑衣墨镜人组合，很严肃，没有乐在其中的样子。有爱好动漫的国外游客，向这对不苟言笑的俩人频频投来视线，窃窃私语。
　　“你看他们像不像第一集里，坐在新一后面的黑衣组织……”
　　“像，很像啊，那种事情不要啊，那我要下车呀。”
　　“诶，老张，他是不是朝我们看了，不会听懂了吧？”
　　庆应大学的留学生张伟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不由得坐直身形，表示无事发生过。
　　项目结束。
　　阿伟留意到沉默寡言的黑衣组合表面漫无目的，实则跟着一对有说有笑的年轻男女走了。要不是路上见到长发黑衣人亲切温柔的帮助一位走失的小女孩，还给她买最贵的冰淇淋吃，恐怕真会想多。
　　游乐园人山人海，老幼皆有，偶尔会有娃娃走丢的情况。
　　正义的英雄必然会挺身而出。
　　“那拜托您用广播呼唤他的父母了。”尹泽安抚好小女孩，跟园区工作人员点头，做好事不留名，返身就离开了。
　　工作人员看着某人一身黑的背影，再看看手边这位留着短发，知书达理的，表现有些冷静的小女孩，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事后，在跟赶来的孩子父母叙述情况，提到那不知名的好心人时，不得已、勉强的说是“琴酒”帮的忙。
　　“伏特加，人呢？”尹泽沉声说。
　　“跟丢了。”松冈祯丞回答。
　　“没事，我之前留意到他们有Fastpass（快速通行证），所以守株待兔即可。”尹泽从容的说。快速通行证就相当于预约，在相应时间过去，就不需要排队。
　　迪士尼的游客基本都是排一个队，预约另一个队，这样时间安排合理得多。
　　“你瞥一眼就记住了？”松冈祯丞感慨此人的吃瓜能力，“对了，柏井桑他们问我咋还没来，是不是掉坑里了。”
　　“跟他说先别急，让他们先玩。”尹泽大手一挥。
　　两人匆匆跑到下个场所，他们可没有预约，是干等到岛崎信长哥玩完出来。
　　西部乐园，佩比尔小吃馆。
　　“剧场表演好有趣啊，工作人员们演技很好呢。”竹原悠由美高兴的说，“负责旁白的小哥哥，声音也挺好听的。”
　　“一般般吧，感觉不如职业声优。”岛崎信长轻哼。
　　“虽然现在说，有点晚的样子，但是岛崎信长君的声音也很好听呀，你如果出朗诵音频的话一定会受欢迎的。”竹原悠由美说。
　　“真的吗，意思是说我可以做视频博主了啊。那下次有机会，先请你一个人做我的听众，试试看吧。”岛崎信长说，“对了，你有没有喜欢的动漫人物呢？我对模仿台词还是有点自信的。”
　　“我小时候很迷杀生丸。”
　　“这样啊，虽然厚度比不上成田前辈，不过……”
　　岛崎信长略一整理喉嗓，饱含感情的说。
　　“可与玲的生命相比之物，根本不存在。”
　　“好厉害！真的有那种感觉！太强了！”竹原悠由美惊喜的连连拍手。
　　“嘿嘿嘿。”岛崎信长被这么直白的夸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和岛崎信长君能认识，真是好幸运啊。”竹原悠由美抿抿嘴，轻轻的说。
　　“哪有哪有……对，对了。接下来还想去哪里玩？”岛崎信长显得有些慌乱。
　　“我都可以，因为现在就已经很开心了。”女孩子展颜一笑。
　　隔壁桌。
　　“好甜啊。”松冈祯丞看着眼前的甜品，沉着脸说。
　　“好酸啊。”尹泽看着眼前的甜品，沉着脸说。

第二百一十章 惊世智慧
　　“这位大叔虽然貌不惊人，而且皮衣的品位还很老土，但居然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打破了碰碰车的多项纪录，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碰碰车的场边，穿着玩偶服装的主持人正在中气十足的担当解说。场外，许多家长们或是儿童都在为参赛的孩子与父母们摇旗鼓劲。
　　是的，这是全年龄活动。
　　“好帅的惯性漂移，顺便侧翼卡住后面小朋友们的车线，卑鄙的一气呵成！将身为成年人的黑暗展现了！笑容也是非常的邪魅呀！”
　　“已经领先一圈，冠军可说是志在必得。但再这样下去，所有的碰碰车们都会变成敌人，大叔过于璀璨的表现引来围攻，他已经被完全包围了，失去进攻路线，第二名也从后面追上来了！”
　　主持人的语气急促，将场内的气氛渲染的更加焦灼紧张。
　　“道路应该已经消失了——那么大叔该怎么办，仅仅只剩31米了啊！第二名从外侧赶上来了，完成反超领先了！”
　　尾端大激突。
　　观众们的呐喊又增加了几个声贝，声音一浪接一浪。
　　大西沙织看了眼身陷重围的经纪人，加上身边的家长们做榜样，莫名也有种参加娃娃运动会的代入感，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合群的喊了几声加油，走走过场。
　　“大叔冲了，大叔能来得及吗，大叔冲了！面对决赛线前的轻微混乱，大叔抓住了一辆车的空隙，抓住机会冲了出来，令人震撼的车技。末脚比拼——！赢了，赢了！皮衣叔拿下本月最速，刷新了圈速记录！”
　　在环绕的喧嚣声中，柏井一平从黄色霸王号的碰碰车里站起来，神色还算淡定地向众人挥挥手。接着登上了简陋颁奖台，接过一瓶可乐和一个冠军限定的老鼠布偶。
　　“有什么想说的吗？”主持人进行赛后采访，递来话筒。
　　“……以后解说时不要喊人，只喊车号就行了。我也不是什么大叔。”柏井一平在赛道里忍半天了。
　　主持人正欲拉扯几句，发现冠军疑似有将可乐当成香槟般的摇晃开盖庆祝的行动，立即停下，退后几步，连连点头称是。
　　“呜呜，爸爸明明说了要把奖品赢给我的，现在一看，还不如我自己上呢。”一个小丫头非常失落。
　　“下次一定。”在终点前的末脚中略输一筹的第二名老爹挠头。
　　“这位老哥，此次我赢几分运气。奖品我用不着，你拿去罢。”柏井一平见状，平和的说。
　　“这怎么好意思，白拿不行，我付钱给你吧。”
　　“不用不用，给孩子的心意，怎么可以沾上金钱。”
　　那对父女高高兴兴的走了，小丫头还要爬上老爹的肩头骑马马。
　　而负手目送他们的经纪人，这一刻的背影显得有几分伟岸。
　　“想不到柏井桑的碰碰车玩的这么好。”大西沙织上前奉承。
　　“再怎么说，我也是有驾照的人。多年驾龄，多年实际操作经验，在这里能做到无可匹敌，完全正常。”柏井一平叹息。
　　“咋赢了还不高兴呢？周围的小孩们多崇拜你呀，看你的眼神就像看到了高手。”大西沙织不解。
　　“真正想一战的对手不在，即便获得胜利，又能怎样了。”柏井一平淡淡的说。
　　不久前麾下两大声优一同约去考驾照。小白龙拿下了，松冈祯丞没合格。而继喝酒划拳打牌后，某人又开始吹牛他的车技，说的那是头头是道，什么排水渠过弯，整的好像跟真得一样。
　　柏井一平立志于打击小白龙的龙威。如今是多年驾龄对战马路新手，优势在他。断没有不乘人之危的道理。当然，真实飙车太危险，游戏飙车对方可是绝世高手（大嘘）。
　　那综合一下，游乐园玩碰碰车是最优解，所以当经纪人听到下个项目是开车，所以才会这么兴奋。
　　现在都人车合一，赢遍游客了，结果某人还不出现。
　　难道早就察觉到杀意？准备尿遁到晚上闭园为止？
　　“他们还在厕所？”柏井一平皱眉。他手痒难耐，渴望屠龙解牛。
　　“的确是这么回复的。”大西沙织看看手机。
　　“呵呵，可笑，太可笑了，竟然畏惧于我，避而不战。”柏井一平摇头，“既是如此我就更不能放过，要抓住弱点痛击呀。好，他们说是在厕所，那我就找上门去，顺便也报了上次我被堵厕所的大仇。”
　　“这是否有点……”大西沙织觉得事态有点变化。
　　“大西，经费你都拿着，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先走一步。”柏井一平把钱都交出来。
　　“？”
　　岂有此理！
　　这伙人放着迪士尼里美妙刺激的项目不排队，一个个的钻厕所是什么道理！
　　那何必跑千叶县来，在公司里不也能团建。
　　大西沙织觉得自己为柏井系是操碎了心，她打定主意，不仅要跟过去，还要把这堆人矫正向正途。毕竟班主任和幼师做的就是这份工作。
　　该说不说。
　　经纪人的确是熟读行为学，对某人已经研究出一套系统的理论，甚至可以根据脑海里的数字人模型，预判对方的选择和去路。以分开的地点为中心，柏井一平就像刑侦剧里的超人警探一样，自顾自的摸出一条可能性的道路。
　　“这人去厕所的太突兀，像是临时起意，很不自然。就算真的是知道了我的预想要避战，那为什么要特意喊上松冈。”柏井一平在人群中独立，轻轻闭眼的样子仿佛侧写，这气质很有电视剧的镜头感，又听见他说，“是什么事，要他们两人做，是什么事，要他们两人放下公款吃喝的诱惑跑路？”
　　“咱们这是众筹的。”大西沙织提醒。
　　“哼，都已经筹到手了，那自然就是公款。”柏井一平摇摇头，“我越想，越觉得他们绝对不是去的厕所。”
　　“那去哪了呢？”大西沙织像哄孩子一样的循循善诱。
　　“先跟我走。”柏井一平挥挥手。
　　于是两个人漫无目的逛了一刻钟。
　　“是不是他们忘带纸了……所以陷在那了。”大西沙织抱着爆米花吃，她始终觉得经纪人有点小题大做。
　　“不会，断不会犯如此低级错误。我究竟是疏漏了什么呢。”柏井一平皱眉。他自诩在对龙族战术上，拥有着惊世的智慧。又缓缓走了几步。
　　他们再一次与欢闹的人群错开。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世界逐渐安静，玩偶们的花车洒下的彩纸都像油条下锅，缓缓浮沉。
　　然后，经纪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柏井桑？”大西沙织问。
　　经纪人没有回答，他站在原地几秒，一道闪电划亮思想领域的黑夜，立即回头，眼神锐利的像是鹰隼。
　　大西沙织一头雾水的跟着看过去。
　　“3点钟。”柏井一平说。
　　“可丽饼店？”大西沙织疑惑说，她看了眼手里刚买的爆米花，决定还是等会再吃。
　　“不，还在更远的地方，8秒前跟我们错过。”柏井一平深深的说，“你看见了吗，那边有两个穿黑衣服的人。”
　　大西沙织更加无语，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黑衣人和他们有啥关系，那不是安室透的任务吗？但经纪人已经像是挖掘到真相的侦探一样，不要命地拔腿跑过去了，她也只能跟上。
　　“柏井桑，你手怎么摆来摆去的，还躲在这电线杆后……”大西沙织还没问完，就被急急忙忙的拖走也跟着藏在后面。
　　“你看。”柏井一平向前指着。
　　只见两位身型很熟悉的黑衣人走进了周边店，等到再出来时，已经是长发飘飘宛如佳人。赫然是购买了假发。长头发的那个，还在帮另一个戴上短头假发。而就这几秒的变装过程，让二人看清了他们的相貌。
　　大西沙织此时心里只有一万匹雷霆蜥蜴在奔腾。
　　什么情况？
　　为何两位师兄要穿上黑大衣，戴假发，扮成酒厂的特务。
　　为何还被经纪人化身鹰眼，零证据零信息，靠第六感和视力给搜索出来了？
　　这些都是什么妖魔鬼怪？你们在玩红与黑的对决吗？
　　天呐，太有趣了！
　　而柏井一平此时心里则有十万辆拖拉机在咆哮。
　　什么情况？
　　他们怎么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还要勾肩搭背的女装？
　　长久的博弈，让柏井哥的思维扩散和脑洞运转速度都上升了许多档次。惊世智慧开始发挥作用。
　　什么事情要和松冈才能做。
　　什么事情要掩人耳目，难于启齿？
　　莫非，莫非……
　　柏井一平脸色苍白，看着某人嘻嘻哈哈给别人整理头发的温柔场景。
　　难道小白龙这么喜欢和自己搞沙发格斗术，拳拳到肉，也是因为……
　　柏井一平顿时背脊生寒，手软脚软。
　　天呐，太可怕了！
　　“诶，他们走了，我们快跟上去吧。”大西沙织说。
　　“呃，还是，还是不了吧。”柏井一平略显僵硬。
　　“不是你一路追查过来的吗？”大西沙织无奈了，“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到底想干嘛？”
　　十几分钟后。
　　西部乐园，佩比尔小吃馆。
　　柏井一平看着手机里关于“还在如厕”的回复，一边默默的看着旁边那桌上，对坐静享甜品、美好时光的黑衣人，一边悄悄把买的帽子的帽檐压低，把墨镜戴严实。
　　……
　　竹原悠由美好像有个重要的电话，是家里人打来的，到外面去接听了。
　　岛崎信长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偶尔喝喝咖啡。感慨岁月。
　　我领教了世界是何等凶顽，同时又得知世界也可以变得温存和美好。
　　季节如斯，草木将绿未绿，花朵将绽未绽，阳光未至毒辣，冷风不再酷寒。荒芜与繁盛之间，我依稀看到生命的成长与倔强。不至泛滥却无关冷清，一切美好都以不偏不倚恰到好处的姿态存在。
　　一只温暖的手，就恰到好处的按在了肩头。
　　嗯？
　　岛崎信长疑惑的看去。
　　是两位戴眼镜，口罩蒙面，不露容貌的黑衣人。
　　真就一点脸肉都瞧不见。
　　但从秀丽的长发和束腰大衣看来，也许可能隐约应该是女性？肩上的这只手掌，白皙有力，骨节分明，有种御姐的美……就是莫名其妙的让人想起十字固、情比金坚锁等等不好的回忆。
　　感受着黑衣人那灼热的视线。
　　岛崎信长不禁肃然起来，“不好意思，我有伴了。”
　　不曾想，两个黑衣人听了，一副更加欣慰和兴奋的样子，甚至更加上手。
　　“诶，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这是，怎么还起劲了。”岛崎信长在光天化日下惨遭欺凌了。
　　“天呐……”远处，柏井一平由于恐惧，所以只敢小看一眼，然后就死死地捂住眼睛耳朵充当遇难的鸵鸟，“居然还要去惹撩路人。”
　　大西沙织倒是一直在翘首旁观，所以很清楚那边被调戏的是青二事务所的岛崎信长桑，是师兄们铁三角的其中一块。
　　“大西啊，你快去把他们拉过来，有些事，躲躲藏藏总不是办法。”柏井一平自我抹杀了视觉和听觉，只剩一张嘴巴在跟外界交流。
　　这边大西沙织刚刚过去。
　　那边已经要抱成一团了。
　　“不，不对——是你俩？！你们在这干什么？”岛崎信长很快就察觉出正体，大吃一惊。
　　“看见你这么懂事，爹也就放心了。”尹泽发出长辈的声音。
　　“唉，还真是可靠啊，这样一来，不是连我们的加油都不需要了吗。”松冈祯丞用拳头拍拍岛崎信长哥的胸膛。
　　“前辈……你们来这上厕所了？”大西沙织冷不丁的从背后冒出来。
　　“唔！大西！你为何在这？”松冈祯丞下意识抓住头上的短头假发。
　　“暂时不追究你们擅自脱队的事情了，赶快和老师回去吧，柏井桑好像为了跟踪而开启鹰眼视觉，已经把脑子烧坏了。”大西沙织担忧的说。
　　“那货也有这种超频异能？我怎么不知道？”尹泽一撩清亮的黑色秀发。
　　最后大家笑摸岛崎信长哥的脑袋，准备离开的时候。
　　“岛崎信长君，她们是……”竹原悠由美看着眼前师兄妹三人围聚本能寺的一幕，难以置信的捂住嘴巴。
　　“？”
　　“？”
　　“悠由美，你听我解释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团建
　　事态的发展，并未一发不可收拾。
　　实际上，黑衣人只有从远处，才能看得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御姐范，凑近点，便能发现酒厂一堆特工的真实。
　　大伙临时凑在同一桌，抱着饮料嘬吸管。
　　而由于大西沙织如今掌握财权，她的饮料是最大杯的。
　　“呃，让我来简单的介绍一下。这位长发飘飘獐头鼠目的是泷泽悟，这位波波短发的是松冈祯丞，这位可爱女孩叫大西沙织，是他们同社的后辈，而这位很像卖显卡的奸商算是他们的小组长。”
　　“你好。”师兄妹三人异口同声。
　　“……我要重申一遍，我没有卖显卡。最后，我讨厌老黄，我是AMD系的。”柏井一平半恼。
　　“反正都差不多。”岛崎信长敷衍，而后又摆出沉溺的笑容，“坐在我旁边的这位是竹原悠由美小姐，和我一样是闪电文库的轻小说作者，擅长日常向的题材，行文温情，久有余香，受众颇广，私以为你们都该买上十几卷入坑。”
　　“你们好。你们这是？”竹原悠由美礼貌点头，她对黑衣组织的人始终有些在意，频频侧目。
　　“哈哈，实不相瞒，我们都是柯南的粉丝，专程CosPlay来复刻第一集名场面，上传到网络频道的。”尹泽说瞎话向来不需要思考，“你看我们四个人，琴酒、伏特加、兰、新一都齐全了。不过很有缘分，恰巧遇到你们了。”
　　“我不想说的太失礼，但居然是他来扮演新一？”岛崎信长皱眉，望着自有油腻气质的经纪人。
　　“怎么，你有意见？”柏井一平有些不快，“就不能是APEX4396的药效出了问题，没有变小学生而是变魅力大叔？”
　　“是APTX4869才对。”唯一真正的柯南粉丝大西沙织低声纠正。
　　“总之我们纯粹是凑巧遇上了。”尹泽强调。
　　“那，那个，其实从刚刚开始我就在好奇了，您该不会是在《浪人剑心》里饰演过清里明良的演员吧？”竹原悠由美三番几次的观察某人，试探性的问。
　　“喔，确有此事。”尹泽承认。
　　“呀，真的是啊，因为之前实在太火了，所以我也关注过。果然现实里比镜头里更好看呢。”竹原悠由美长舒一口气，“冒昧的问一下，当时在剧里的高马尾长发，是假发还是真发呀？”
　　“当然是假的了。”
　　“太遗憾了……那你本人有考虑过留那种发型吗？”
　　“没有，打理太麻烦了。”
　　“还有还有，雪代巴是谁演的，不是有个镜头，她背对观众趴在你身上哭泣吗？演员究竟是谁呀？大家都很好奇呢。”
　　“你，你怎么还对这些感兴趣啊？”岛崎信长轻咳。
　　“因为很火啊，当时大家都在讨论呢，而且不是也上了最备受期待的新人演员的榜单吗？”竹原悠由美理所当然的说。
　　“咦，感觉怪怪的，你们不是轻小说家吗？按理来讲，比起演员什么的，显然更注意声优的身份吧？”松冈祯丞歪头。
　　“还是声优吗？”竹原悠由美讶异。
　　“她平时很少追番剧，不会细究角色的CV，所以对业界不熟悉。”岛崎信长说。
　　“好好好！”柏井一平却是突然激昂起来，咯咯咯的笑，“不知道声优就好！平时不觉得，但现在真的有种出圈的感觉了。竹原小姐，请你再多多的从大众视角，来发表对这位奸贼的看法和评价吧！”
　　“诶，我也只是听朋友们在讨论。而且我也只看过《浪人剑心》一部而已。”竹原悠由美不好意思的说。
　　“说得对，必须狠狠的产出，才能维持人气呀！”柏井一平大力握拳，朝某人说，“你也真是的，好不容易遇见一位影视粉丝，你能不能勤快点，快跟人合影啊。”
　　“不不不，不用那么麻烦了。”竹原悠由美连忙摆手。
　　“是对我家的产品有什么意见吗？您不用在意，跟我详细说说吧，我回去一定督促改进质量呀。”柏井一平非常谦虚，非常有事业心，非常低姿态的问。
　　“来人啊，快喂柏井哥吃蛋糕。”尹泽知道经纪人就像那些追逐根源的无良魔术师，有时需要被封印指定一下。
　　松冈祯丞和大西沙织就化身埋葬机关，一左一右喂饼。
　　“再给我点份鸡翅。”柏井一平丝毫不畏惧。
　　“有专业演员加入的话，这个COS视频肯定质量会不错吧。”竹原悠由美说，“到时候上传了，岛崎信长君要告诉我啊，我也去看看。”
　　“好的。”岛崎信长满口答应。真要有这个视频，那他当场把电脑显示屏吃下去。
　　大西沙织掌管财权后，团建支出顿时阔多了。
　　柏井一平啃着蜜辣烤翅，望了眼身前的小年轻，淡定的擦了擦手，“那我们就趁着光线良好，继续取景吧。”
　　“嗯嗯，下回见。”尹泽和松冈祯丞也不拖沓。
　　“喂，东西都拿好啊！”大西沙织对着不正经三人的背影连连跺脚，最后她还是一人提着饮料和蛋糕盒追上去，临走时也不忘再鞠躬道别。
　　短暂的安静。
　　“我还是第一次和岛崎信长君的朋友们见面呢。”竹原悠由美说，她轻轻的用吸管拨动杯子里的冰块，搅腾起丝丝的小气泡，“原本以为第一次碰面时会更加郑重呢。”
　　“虽然很吵闹，但都是好人。我们彼此也很信赖。”岛崎信长醇和的说。
　　“……想必他们就是之前大叔笑话里的主人公吧？”竹原悠由美莞尔。
　　“咳，也许是，也许不是。”岛崎信长战术别开视线。
　　冰块和玻璃杯碰撞出小小的，微弱不可听的脆声。
　　“对了，刚刚岛崎信长君，你叫我什么来着。”女孩忽然低声问。
　　“抱歉，一时口快……实在太失礼了。”男生顿时不好意思的说。
　　“没关系啦，一直喊尊称，也挺有距离感的。叫名字，也挺好的嘛。”
　　“说，说的也是。悠由美，接下来想去哪里？”
　　“你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吗，跟着你走吧。信长。”
　　迪士尼乐园的街道上，玩偶们从童话书里走出，站在彩车的上面，它们被孩子们的笑声所包裹，光是欢笑，就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糖衣。风里飘着爆米花和奶油的香气，彩旗和气球飘扬，把一切都妆点上热闹的色彩。
　　……
　　“刚刚岛崎信长前辈和那位女生，是在约会吧？”大西沙织的眼睛莫名发亮。
　　“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柏井一平懒洋洋的说，“所以说你们真没眼力见，就应该把空间留出去，不要打扰人家。”
　　“我还想着，是不是能援助一二呢。”松冈祯丞叹气。
　　“我相信你的心意，但我不相信，不相信你的实力。”柏井一平吐槽。
　　“闪电文库、加班室……”尹泽还在心中盘算。等会，严格来说，他算不算是当了一次月老？
　　“柏井桑偶尔也能展现出年长者的睿智嘛。”大西沙织恭维。
　　“哼，这是自然，我闯荡多年，难道不知？”柏井一平撇嘴。
　　“话说回来，吃了那么多瓜，好像唯独柏井哥没点新闻呢。”尹泽玩味一笑，“想必摸爬滚打多年的优秀人才，一定也有着足以回味余生的故事罢？”
　　“确实好像感觉柏井桑身边没什么女性朋友呢。”大西沙织无辜的说，“总不可能是没人喜欢吧？”
　　“我当年在电通时，游走于各种偶像团体之间，其中之事，哪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了的？”柏井一平态度强硬。
　　“真的吗，我不信。”尹泽露出反派笑容，“绫音的经纪人，那位剑琦京香小姐似乎以前是做偶像组合经纪人的工作，和你也是旧识，找个时间我去查证，所谓实践出真知，一定会有结果的。”
　　“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天天关注花边事，业障太重。”柏井一平恨铁不成钢的说，“恋爱是一种没有得到最优化的感情。而人类已经进化成了高级的生物，不再需要它了。为何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呢。”
　　大家并没有去计较嘴硬。而是被新的东西吸引走注意力。
　　“这个时间点是不是快开始剧团游行了？”
　　“那得快点去抢占视野好的位置啊。”
　　“松冈前辈，我想买棉花糖~”
　　“不是把钱都交到你手里了吗？你去买就是了。”
　　“可我两手已经拿满东西了，你帮我去买，并且拿着。”
　　“这……”
　　“前辈最好了，帮帮师妹吧~”
　　“好吧好吧，不过，你是真能吃啊。”
　　“什么？！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要生气了！”
　　直系的前后辈站在棉花糖小车前拌嘴。
　　大西沙织已经拥有了松冈祯丞的使用手册，那就是像每一个堂妹表妹那样，折磨善良的堂哥表哥，真是让人遗憾。
　　“感觉是一次成功的团建啊。”柏井一平看着他们，感慨说，“仔细想想，我确实都好久好久没来过迪士尼这种地方了。”
　　“上一次来，是多久了？”尹泽问。
　　“记不清，好早以前了。不过在电通的时候，有一次团建也是到游乐园，当时去的是富士急。还有个同事，明明胆子就小，但偏偏想尝试云霄飞车，最后虽然鼓起勇气完成了体验，但被我安慰好一阵才恢复活力，真是的。”柏井一平失笑的摇头。
　　“富士急的刺激项目，那确实蛮刺激的，你也上去坐了？”尹泽问。
　　“当然没有了，开玩笑，那个看着就让人腿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说什么都不会去的，他们拽我，我就像树懒一样抱着柱子。”柏井一平正气凛然。
　　“……这样的你，居然安慰那个坐完全程的同事。”尹泽说。
　　“是啊，我也挺佩服她的。虽然我是系长，但大家都比我强，更别提勇气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了。”
　　柏井一平笑笑，然后停顿了几秒。
　　“这是我的经验之谈。男人一旦开始被叫大叔，就会明白谁都逃不过油腻。永远干净的白衣少年只不过是一个幻象。有洁癖的人是活不自在的，到底是要面子，还是想要道德洁癖，必须做出抉择。因为倘若同时拥有二者，只会活得很辛苦。”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尹泽沉默了一下，然后问。
　　“只是突然有感而发罢了，没什么。”柏井一平恢复笑容，耸耸肩。
　　“柏井桑，前辈，你们要什么口味的？”
　　不远处，大西沙织和松冈祯丞正回头望着他们，手里举着木签，签上裹着的是胖胖软乎乎的棉花团，一口下去就好像咬住了云团。俩人的嘴边还黏上了一些，乍看之下就像长出了白胡子。
　　‘严肃的系长大人，你要什么口味的？’
　　柏井一平有些恍惚。
　　那些笑容多么的鲜动精彩，让人都忍不住跟着一同而笑。
　　柏井一平轻轻吸了口气，走了上去。
　　尹泽跟在后面。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可见的确是个奸贼
　　欢乐时光就要结束了。
　　“这是你从迪士尼给我带回来的礼物？”麻宫香月看着眼前一堆东西，秀气的小脸蛋上充满思索。
　　“是啊是啊，你看我对你多好啊。”尹泽忙不迭的表明心意。
　　“玩偶和枕头也就算了，这墨镜、这大衣、这假发也是给我买的……？”麻宫香月提起那卷做工精细的黑发审视着。
　　“天气热了，你可能要剪发，但女孩子嘛，就爱打扮更改形象，假发是非常合适的素材呀。”尹泽如同推销员般介绍说。
　　“可夏天已经过了，接下来是入秋入冬了。”麻宫香月质疑。
　　“哎唷，错季买这不是显得实惠吗？”尹泽解释。
　　麻宫香月闻了闻假发，嗅到一丝淡淡卤肉的香气，她心底已有几分答案，但还是保持住了心态，转而说另一个话题，“可这衣服不是我的型号，穿不了啊。”
　　“有机会的，这正是代表，我对你未来的期望啊。只要茁壮成长，一定能够变高变敦实……”尹泽还在舌灿生莲。
　　“虽然不清楚你购买的用处，但肯定已经发挥完了价值，所以现在只是在想办法处理废品吧。”麻宫香月冷笑。
　　“这是什么话？你我推心置腹，岂能相负？”尹泽大吃一惊，“这些都是礼品店里的上好货，价格不菲，怎么会比喻成‘废品’？”
　　“玩偶和枕头和假发我收下了，衣服和墨镜你留着吧。”麻宫香月快人快语，抱起东西就要走，“对了，那辆电动车似乎有点毛病，我不懂车，你待会去看看。”
　　“怎么不早说。”尹泽身为前主人，旧情未了，听闻俏佳人有恙，便匆匆下楼查看。
　　自从更换骑手后，俏佳人就告别了与中学生竞速争雄的江湖日子，而是成为平平淡淡才是真的买菜车。显然楼上小妹很用心，车身打理的很整洁，有种重返17岁的美。
　　喔，当然不是在说你年老色衰，没那个意思。
　　尹师傅像外科医生一样戴上劳保手套和口罩，用工具箱打开俏佳人的表面，仔细检查了一番它的体内。一刻钟后才亮起绿灯。
　　“怎么样？”麻宫香月站在旁边问。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尹泽双手沾着机油，摘下口罩，脸色沉重。
　　“说人话！”
　　“哦，要更换零件。等会我出去，顺道带去维修。”
　　“行，大约需要多少钱。”麻宫香月掏出女式小钱包。
　　“我付就行了。”尹泽感慨的拍拍俏佳人的车头，“不管怎样，都是我的‘前骑’啊。”
　　“然后你就把‘前妻’送给了别人？你有这种嗜好？”麻宫香月警觉性的后退，防御性的抱起双手。
　　“是前骑！”尹泽振声，“反正你不用管了，晚上我会带它回来的。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麻宫香月很有感情地摩挲着小电动车。
　　“那我呢？”尹泽心里觉得很不平衡。
　　“你上路吧。”
　　“？”
　　尹泽换了身衣服，洗洗手，就推着车车出去了。先到维修店安置好俏佳人，然后才徒步前往广播录音室。
　　是的，在片方的强烈要求下，主役还是被自愿的成为了这期动画延生广播的嘉宾，好像当初那位握手言欢的动画制作人都快直接杀到事务所逮人了，仿佛得知被渣男诓骗真相的纯良少女般暴躁。
　　贤惠变病娇了属于是。
　　当然，严格来说是自己撒了谎。
　　但这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
　　要怪就怪藤丸立香的冒险更加劲爆！
　　广播录音室相当小，而且在办公楼里，人来人往声音嘈杂，需要保证密封性隔绝外界杂音，隔音设计是最基本的，窗户也无法打开，互联网起来后，在线播放高音质节目，对环境降噪的要求也更高了。因此换气和清洁会很重要。
　　此时Staff们正在做收录的准备。
　　而尹泽则疑神疑鬼的，在这堆人里寻找着什么。反复搜索了几次，才终于嘴角微微的翘起。
　　天可怜见，这回总算是没遇见那位疑似是私生饭的金牌制作人（自诩）的森木宏了！
　　尹泽高兴的和人打招呼。
　　“哦呀，今天状态好像很不错嘛。”种田梨沙坐在座位里，看着某人走动来走动去的。
　　“我闻到了自由的气息。”尹泽颔首，也许是首次没有金牌制作人插手的广播，也算是有纪念意义了，“种田小姐近来变得时尚许多呀。”
　　“哼，没有任何铺垫的夸赞透着一股客套。”种田梨沙并不受用。
　　坊间都说，女孩子上了大学后，都会变得精致。
　　形象外在，是可以经营的，它包括了生活状态等等各方面。种田小姐只是在这方面的兴趣来的比较晚，早期相遇的时候，还很随意，停留在干净素净的程度。也不知是因为事务所的要求，还是别的原因，现在慢慢对于穿搭和装扮上手了起来。
　　格纹黄色毛衣和修身牛仔裤的组合很是有力，好看时髦之余，还很舒适，非常适合通勤着装。牛仔裤偏浅白，腰较高，会很衬身段。毛衣的格纹是浅青蓝，两种色系的配合削弱了视觉的“吵闹性”，高饱和高亮的色彩固然吸睛，但大面积的维持，会过于跳跃。
　　“衣服好看。”尹泽举起大拇指。
　　“裤子和发型难道不好看？”种田梨沙皱眉。
　　“一般。”
　　“？”
　　“——你难道，只是单纯的在说衣服好看？”种田梨沙觉得自己隐隐捕捉到对方的思维。
　　“确实好看，看看这格纹的分形，看看这色彩的平衡，青蓝色甚至是细排线的方式组成的渐变，搞得我都想买一件，请问有男款吗？”尹师傅再三打量，他身为半步大师，这番认证可谓是非常有含金量的。
　　“小事一桩，我直接送你件同色的就行了。”种田梨沙没有过多纠结，反而不计前嫌，干脆豪爽的说。
　　“这如何使得？”尹泽就喜欢这样大大方方的性格，假意推脱，“价格不会太贵吧？”
　　“很便宜的，你放心收下，放心穿就是。”
　　“好好好。”
　　最热的那阵子，被绫音送了短袖，这刚刚要换季，就多了件毛衣，很舒心。
　　闲聊了一阵，就被告知要开始收录了。此时才开始翻看发到手里的文本。
　　戴上耳机，Staff像乐团指挥一样摇手，倒数，前奏音乐响起。
　　“在太平洋上漂浮着一座小岛，弦神岛。这是利用碳素纤维，树脂和金属制造，经由魔术建造而成的人工岛屿。别称魔族特区，在这个城市里充满各种怪物和异类，而其中便有世界最强的吸血鬼——”
　　“大家好，我是动画《嗜血狂袭》中饰演姬柊雪菜的种田梨沙~”
　　“大家好，我是饰演晓古城的泷泽悟。”
　　“本节目是《嗜血狂袭》的广播节目，这次是堂堂的第九回，终于迎来了心心念念的嘉宾！”
　　“大家好。”
　　“……太冷淡了，你可是诸多观众来信都在催促的重要人员啊。”种田梨沙呵斥。
　　“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了——！”嘉宾突然激昂怒喝。
　　“对，就是要拿出这种召唤眷兽的气势。”种田梨沙认可。
　　“那按照设定，得先吸血才行。”嘉宾用磁性低沉的声音，很考究的说。
　　接下来的几秒，冷场了。
　　“我，我说错话了？”尹泽还是没忍住。
　　“呃，只是对突如其来的骚扰，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或许该吟唱解放雪霞狼的力量教育先辈？”种田梨沙犹豫，摸摸手边的话筒。
　　“咳，本节目旨在向各位传递作品的优秀之处。”尹泽看向台本照读，“话说开场的旁白那段，声音非常好听呢。”
　　“还是没有你的好听。首先谈谈你对《嗜血狂袭》最初的印象吧。”种田梨沙问。
　　“最初的印象吗。强劲，无敌，最强。”尹泽肯定的说。
　　毕竟是最初的印象。
　　而对于现在的藤丸立香，那则是：降服、重创、手刃，最强！
　　“居然这么喜欢吗？”种田梨沙惊讶，“那又是如何看待古城君呢？”
　　“这个嘛，总之就是，那个，非常的温柔，能简单的获取她人的信任，巧妙的攻破心理防线，能够成为值得依靠的存在。”尹泽双手比划着。
　　“你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暗示意味呢。”种田梨沙眯起眼睛。
　　“那么你怎样看待雪菜呢？”尹泽老辩手了，以问反问。
　　“当然喜欢啦，有作为攻魔师的英气凛然，也有作为小女孩可爱的一面，各方面都很优秀，明明还在读中学，就已经是前辈的监管人了。校服也很好看呢，放到现实里的话甚至能作为学校招生的特点之一吧。”种田梨沙点点头。
　　“话说你以前读书时穿的是水手服还是西服？”尹泽好奇。
　　“我初中高中都是西服。”
　　“颜色是什么样的？”
　　“都是深蓝色，很宽松，有系带的那种，很清纯的感觉。”种田梨沙简单描述，“啊啊好让人怀念啊，现在想穿也不行了。”
　　“为什么？应该还放在衣柜里吧？”尹泽抱手。
　　“不行哦，这个年纪还穿校服，不就成了CosPlay了吗？”种田梨沙语重心长，“JK是只有JK才能担当的。”
　　“越说越感兴趣了，有无照片瞧瞧。”尹泽凑凑脑袋。
　　“手机里应该还有，我看看……啊，这个是以前参加社团的活动照。”种田梨沙非常给面子的点击出一张照片，把手机屏幕挪过去。
　　一伙人里，很轻松的就找出了种田小姐，跟现在并没有太大变化，硬要说的话，就是那时候的脸蛋稍微胖胖的，笑容也憨憨的，不是很机灵心机的样子，很想让人捉弄捉弄。
　　“哎呀，真好啊，是纯真无邪的时候呐。”尹泽搓着手手感慨。
　　“看看你的。”种田梨沙言简意赅。
　　“我也没有啊。”尹泽困扰的挠头，他可没经历过被众多番剧漫画渲染的神乎其神的日本校园生活，一来就是高考，是终点。
　　“喂喂，这不公平嗬。”种田梨沙轻轻地拍着桌子发表抗议。
　　“真没办法啊，大学的学生照可以吗？”尹泽娴熟的掏出东大证件，就如同他去各大场所询问能否凭此证获得门票优惠一样。
　　“哼，大学的还用看照片啊，看你本人不就得了。”种田梨沙推开证件，拒绝了被晒学历。
　　“太抬举了，这照片都是刚入学的时候了，那时候，还很嫩。”尹泽叹息。
　　“人总是回忆过往也不好呢，毕竟最重要的是当下和未来。”种田梨沙想了想。
　　“所以现在开始拍照吧！”尹泽握拳。
　　广播节目总会拍两张工作照的，特别是现在这样的纯音频节目。但基本都是开始前和结束后拍摄，像这样聊到一半让Staff按快门，确实少见。
　　两个自称一旦面对镜头就无法笑得自然的家伙，不约而同地比出剪刀手。
　　“你俩的氛围压根就不像在录节目啊。”肌肉很大只的光头工作人员在场外吐槽。
　　“确实没有，和种田小姐相处不会有那种多余的情绪啊。”尹泽摸着下巴，“想当初做冰○的广播时，明明有的人还紧张的很呢。”
　　“心与心的距离在一天天拉近呢。”种田梨沙煞有其事的说，“别看我这样子，也是在稳稳进步的，这档节目我可是主持到第九期了！”
　　“……不知为何有些感动。”尹师傅泪目。他广播的出道作就杀进了银泉热榜，从此之后金牌制作人（自称）就像恶魔教练一样，一边拿出金发大洋马等无法拒绝的大奖品，一边引领自己说相声。
　　而现在，气氛祥和！
　　是真真正正的张张嘴就能拿到薪水的摸鱼节奏！
　　尹泽想到此处，下意识回头，看看隔音玻璃外，确认没有某个和经纪人走同一路线的散发墨菲斯托气质的西装眼镜男。
　　“接下来读读观众来信吧。诶，来自广播名‘高速烤肉Man’的信件。主持人和嘉宾好，我在古城君的时候，也想起自己有同样的烦恼，就是容易流鼻血，虽然平时大概1分钟就止住了，但有时会流多，很难受。”种田梨沙说。
　　“这是为啥呢？我基本不怎么流，印象里从小到大也就那么几次吧。”尹泽接话。
　　“那你很少啊，我现在倒是好多了，可读书的时候也经常流。”种田梨沙说。
　　“为什么。”尹泽歪头。
　　“因为鼻子的血管离黏膜比较近，鼻粘膜下的细小血管管壁较薄，干燥、暴力等原因容易破裂。”种田梨沙竖起一根手指解释，“所以好孩子要少挖鼻孔哦。”
　　“是这样吗？”尹泽同样伸出一根手指，想要现身说法。
　　“所以你不是好孩子。”种田梨沙不忍直视，拍掉对方的手掌，“我以前夏天犯鼻炎时就很苦恼呢，往往快流鼻血时自己都有预感。但成年之后好像就逐渐减少了。”
　　“要注意身体呀，抽空去运动吧。”尹泽提议。
　　“最近自行车散步好像很流行呢。”种田梨沙想起来。
　　“……”嘉宾适时的保持了静默。
　　“你会流吗？”种田梨沙又问。
　　“不会啊，说了嘛。”尹泽耸肩。
　　“诶，明明是古城君的声优，哪怕想点想入非非的事情也不会？”种田梨沙话里有话的说。
　　“请把动画和现实的逻辑分开。再说这是没有科学依据的，怎么可能有那种见到刺激场面，就以鼻血为动力，拔地而起三米高的，那是种夸张手法。”尹泽声音有力，“再说回来了，古城君之所以会流鼻血，因为他是吸血鬼，容易起吸血冲动。”
　　“也不一定啊，比如血压升高，然后兴奋，然后就流鼻血了，也说得过去啊。”种田梨沙摊手。
　　“那你要这么说，我只需要冷静的想入非非不就可以避免流鼻血了？”尹泽指正。
　　“呵呵，还是暴露了，果然是在想嘛。”
　　“？”
　　“下一封来信，广播名‘淼水宏’的信件。”
　　“？？”
　　“主持人和嘉宾好，终于等到主役君来作客了，我从动画开播就在关注了，主役君的古城表演的很好呀，印象最深的就是第一次吸血的场景。众所周知吸血鬼的吸血是一种设定，在国外的奇幻小说里，或是发展眷属，或是赐予与收回力量，总之是一种很重要的行为。我有个问题，是无论如何也想向以配音严谨而著称的主役请教的，那就是被吸血时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能具体举例解惑吗？”种田梨沙念完来信。
　　“……”尹泽无话可说，想必这就是私生饭无法私生后的因爱生恨罢。由此可见，他的确是个奸贼。
　　“这段配音，大家都有NG呢，难度不低啊，可能都没有吸血和被吸血的经验吧。”
　　种田梨沙呵呵一笑。
　　“不过干劲还是满满的，尤其是你，还被音监指出是‘想把雪菜吸干净’的动力而配音的，那么就快快阐述观点吧。”
　　“呃，这，这个嘛，主要是为了体现出最强吸血鬼的迫力，才加大了马力，倒也不是对雪菜的脖子有什么想法。”尹泽又在比划着双手，“从设定来讲，灵血的抽取，魔力的流动会产生精神的影响，多方的考察来看，可能和零氪玩家一发入魂出货的体验差不多。”
　　“哼哼，果然研究不浅呢。”种田梨沙说。
　　“那是，我可是原作老粉。”尹泽轻描淡写。
　　“第十号眷兽叫什么来着？”
　　“我不知道。”
　　“？”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先辈
　　“在《嗜血狂袭》中，由我饰演的雪菜经常会对古城君吃醋。因此征集了许多听众们想象着雪菜各种吃醋的样子。”种田梨沙表情沉重的说。
　　“好耶。”尹泽鼓掌。是迫害环节，然而被迫害者并不是他。
　　“……像这种环节，也只能是走一步是一步了。”种田梨沙呼吸了几次，快声说，“场景是雪菜对快递员吃醋了！”
　　“居然还有这种事，真是何等的强欲。快解释出来罢！”尹泽桀桀一笑，迫不及待的催促。
　　“为什么这期嘉宾恰好正是古城君啊。”种田梨沙推三阻四。
　　“身为役者，首要的就是对抗羞耻感。”尹泽循循善诱。
　　“……来自广播名‘隆中错’的投稿。”
　　种田梨沙捂着额头，稍稍的酝酿了一下，然后便用营业性的娇气声音不情不愿的说。
　　“因为~因为快递员桑很简单就让前辈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如果是结婚登记表的话这都结了多少次婚啊~！”
　　“嚯嚯，雪菜酱还真是小心眼呢。”强如尹师傅，便是能瞬间转变至角色的声线啊。
　　“谁要和你演小剧场啊，能乖乖做个聆听者吗？”种田梨沙拿着稿子跺着桌面。
　　“嚯嚯，这次是傲娇路线了。”尹泽继续充当压力小子。
　　“不听不听不听——接下来是‘裸衣过江’的投稿。”种田梨沙飞快拿起下一张，“雪菜对饭团吃醋了！”
　　“哼，该不会是羡慕能被我紧紧握在掌心里，然后美味的享用掉吧？”尹泽发动智者的看破。
　　“……”种田梨沙无话可回。因为网友确实就是这么写的。
　　“那这条就过了。”种田梨沙赶紧把稿子拿走。
　　“怎么能过了？此情此景知己难寻，你就这样辜负听众们的努力？”尹泽慷慨陈词。
　　“你都剧透了，没有吸引力了。”种田梨沙开始甩锅。
　　“那就换个进阶版本的，不对饭团嫉妒了，对果冻嫉妒。”尹泽略一思索。
　　“为什么？”种田梨沙追问。
　　“因为比起只能啃咬的单调饭团，果冻有更多的吃法，吮吸更是简单熟练，吸血怎么说，吸血。”尹泽轻易的界限突破了。
　　“先辈，最低。”种田梨沙字少意深，嫌弃从话语溢出。
　　“？”
　　“下一封是来自广播名‘←→AB’的投稿。雪菜对摇摇晃晃的轿车吃醋了。”
　　种田梨沙还不等嘉宾煽风点火，就迅速用营业声线说。
　　“因为能让前辈深陷其中，稍稍诱惑一下就可以抱着如婴儿般睡眠的前辈旅行，并且一旦颠簸的激烈，前辈就会难挡力度，心力交瘁的吐出来~……”
　　“逆天。”尹泽肃然起敬，心悦诚服。这无论广播名和内容都有一股强者气质。
　　“说起来我有点闻不惯车内的味道呢，特别是新车的话。话说这里指的是晕车吧，那改成‘只有我才是古城君的晕车药’会不会更好点。”种田梨沙已经学会改进了。
　　“懂了，只对你晕乎乎的是吧。”尹泽颔首。
　　“感觉这一期播放出去后，古城君会被中之人反向风评被害的。”种田梨沙站在了动画组的制高点，羞恼的说，“你这是抢戏，搅戏。”
　　“我抢戏了？我只是个嘉宾，我连第十号眷兽都不知道叫什么，我怎么抢戏。”尹泽大惊。历来都只有他被角色给陷害的份，还不曾听说回过头陷害到角色的。
　　“归还第四真祖的名号，从善良的一般人士重新做起吧。”种田梨沙语重心长。
　　“好好好，我都依你。”尹泽竟然非常温柔善良的顺从了。
　　倒不是无所谓，主要事实就是如此，他即将以门外汉御主的身份加入到人理修复中。
　　“谈到车子，你的车技很好啊。”种田梨沙不经意间的称赞，“上回我坐副驾驶，觉得很絬稳当呢，根本不像是初学者，是老师傅。”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值一晒。”尹泽故作谦虚的摆摆手。
　　“话说离取得执照也过去一段时间了，购车计划产生了吗？”种田梨沙问。
　　“没有，你也知道我平时通勤都是骑摩托车的，偶尔出远门出差，坐列车和租车也很方便。至于驾照，我只是陪朋友一起去考的，呵，虽然最后他成陪跑的了。”尹泽微微一笑很过分，“到现在为止，我也就开车载过几个人，就明白我的需求有多低了。”
　　“哦？载过哪些人呢？”种田梨沙好奇。
　　“你是第一个，然后是我的老师……别的，呃，好像就俩？”尹师傅歪头回忆。
　　“嘿，听起来你的副驾驶还是个稀罕资格呢。”种田梨沙莞尔，开玩笑的说，“不会下回我想蹭车，还得付票钱吧。”
　　“那也得有车可蹭才行啊。”尹泽感慨，“更何况是好车。”
　　通常来说，租车只是找个代步工具，不会特地去租很有排面的牌子货。再说了，需要撑场合的时候，何必去花钱，找叔叔不就行了。
　　唯一的问题是，叔叔关心过甚，会将自己借车目的、去哪、连同副驾驶的性别都打听清楚，如同初次送孩子去异地读大学的忧愁母亲般，心里不踏实，想啥都处理明白，充满了不愿轻易放手的爱护。
　　连长辈里最为年长的大西川介老师都没有这般舍不得。
　　唉，叔叔这人呐，就是心太善啦。
　　“种田小姐怎么样，有考执照吗？”尹泽问。
　　“没有啊。”
　　“摩托车呢？”
　　“也没有，我像是骑行少女么？”种田梨沙说。
　　“……少女。”尹泽意味深的重复。
　　“你说什么？”种田梨沙同样意味深的回复。
　　“噢噢，我的意思是。种田小姐虽然看起来很文静很老实，但实际上应该是有点调皮的，所以想着会不会也想做骑士。”尹泽说，“因为你偶尔有些时候，会变得奇怪。”
　　“不奇怪，才不奇怪，我超普通的。”种田梨沙声明主张。
　　“这个是褒义的，总之是有个性的，有魅力的。”尹泽解释，“本人察觉不到其实也很正常。”
　　“真的假的。”种田梨沙怀疑，“那这样吧，我奇怪的时候你得提醒我。”
　　“差不多也该进行下个环节了吧。”尹泽提醒，同时拿过瓶装水，不得不说金牌制作人也有可取之处，开高级香槟搞直播的独他一档。
　　“不愧是经验老道，对节目的时间这么敏锐。”种田梨沙点点头，“下个环节是，古城君的怨言。”
　　“？”
　　“在《嗜血狂袭》里，古城君经常被妹妹发牢骚，经常被雪菜酱呵斥，经常被同学朋友吐槽。因此节目组向大家募集希望被责备的来信。而嘉宾将代表古城君难得的责备别人一次。”种田梨沙平静的念稿。
　　“什么意思，观众寻求我的训斥？”尹泽觉得有些魔幻，他寻思这难道不是同社的钉宫理惠的专业范畴吗，或者是早见沙织的范畴。
　　“哼哼，即便是如此老道的嘉宾，想必也开始紧张不安了吧。”种田梨沙作壁上观。
　　那不至于，类似的工作早就做过，比如东京大学文学部的露天咖啡的前台兼陪聊。
　　“来自‘中欧南部内陆国の网友’。我对房间整理完全不行，最乱的时候，甚至没有下脚的地方，这样子完全没办法请朋友来做客，为了督促这样的我，请嘉宾桑用恋爱中的男孩角度来责备我吧！”种田梨沙振声。
　　“呃，所以是女生投稿？嗜血狂袭也有女性观众呢。”尹泽感慨。
　　“那做好准备了吗。”轮到种田梨沙催促，“快快开始吧。”
　　“友子（网友子），这是我第一次来你家呢。”男人忽然开口了，声音纤细而醇和，温柔如水，似是杨柳拂过春湖，掀起微微波澜。
　　“？”主持人因嘉宾的入戏速度而惊讶出声。
　　“明明酒量就不行，还偏要逞强，我知道你有事业心，这个项目也谈了很久，但身体更加重要，说真的，我现在有些生气。”男人有些不满的说，“……你抱太紧了，撒娇可不是万能的，撒撒手，我把你抱到沙发。唉，连个落脚地都没有，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不肯让我来你家了，小糊涂鬼。”
　　专业声优的情景描述很是强大，只言片语便讲清起因经过。哪怕没有画面，听众也足以从那磁性华丽的声音脑补出场景。
　　多金深情、温柔强势、性张力非凡的偶像剧男人照顾着醉醺醺的娇小女孩，他的语气带有三分怜惜，三分责怪，四分宠溺。
　　“脚抬一下，我帮你脱鞋——转过去，我用热毛巾给你擦擦背上的汗，不然很容易着凉的。”
　　男人拿着温热的毛巾，细心为女友擦拭，做完最基本的处理后，他蹲在沙发边，怜爱的抚开女友粘在额头上的发丝，轻声细语。此刻镜头应该特写，将主角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呈现在画面中央。
　　“肚子难不难受，要不要喝点什么？”
　　“真够乱的啊，杂志报纸都堆在地上了。嗯？这是最近很火的偶像吧，呵呵，你是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吗？”男人拾起地上的杂志，眼睛眯起，“明明都有我了。作为值得纪念的初次到家作客，你让我先前的期待都落空了。”
　　“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才行？”
　　男人凑到女友红扑扑的脸颊边，感受着彼此黏糊糊的吐息，几乎是咬着对方耳朵的低声呢喃，爱意中藏有一丝偏执的黑暗。
　　“总是把麻烦事丢给我，真不担心哪天咱们分手吗。没有下次了，牢记教训吧——”
　　叮叮咚。
　　Staff是懂偶像剧的，适时的敲出结束音效。
　　“这也太较真了吧！”种田梨沙摘下耳机，挠着有些痒呼呼的耳朵，发出暴论，“这是在收录乙女向吗？而且还用的是配人头麦的技巧在说话！”
　　高情商：何等的竞技精神。
　　低情商：输不起。
　　“还行吧。”尹泽并不觉得有啥，他甚至认为发挥只能算是一般，也许是今天的状态不好。
　　“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你非常上手呢，该不会也有实际素材打底吧。”种田梨沙的手指头有节奏的敲着桌面。
　　“熟能生巧罢了。”尹师傅摆摆手。任谁在做露天咖啡前台兼陪聊，在款待了百余位客人后，都会极大拓展艺术的细胞。
　　……
　　收录到末尾，主持人和嘉宾离开座位，并肩站到一起，互相举着原作轻小说，再拍了一张宣传用的合照。
　　“谢谢大家，都辛苦啦。”种田梨沙朝Staff们道谢道别，回头一看，发现刚刚还在旁边的某人已经完成道别，都在开门准备溜了。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种田梨沙叉着腰问，“有计划么？”
　　“我车坏了，要去取车。”尹泽说。
　　“那就没办法了。”种田梨沙停顿了一下，很玩味的喊了一声，“前辈，我们迦勒底再见。”
　　尹师傅把脚从门外缩回来，惊疑不定的回身，“你说什么？”
　　“严格来讲，我应该称呼，Master才对。”种田梨沙扬起下巴，笑容明媚。
　　“你是英灵？”尹泽心情鼓荡，他顷刻间超频，迅速整合认知，进行了一次完美无缺的预判，“你的英灵真名是玛丽·安托瓦内特？！”
　　“……倒也没有错。”种田梨沙的笑容微滞，这家伙的直感从某种角度来说，等级相当高，她决定给点提示，“眼镜，有眼镜。”
　　“什么？《境界的彼岸》搞联动了，栗山未来极有可能是四星单体剑职介？”尹泽的思维发散速度远超常人，他皱起眉头，“可我为什么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如今我在京都动画也算有几分面子。”
　　种田梨沙扶额，她的脸上重新浮现起笑容，用那柔和却不失坚强的声音说。
　　“玛修·基列莱特，叫我玛修就好。前辈，不，Master，让我们一同夺回人理与天空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浪花淘尽英雄
　　『泷泽日高漫才广播同好组』
　　「奥地利男友：嘿嘿嘿，最新一期的广播真是好味道呀，我已经做成切片，储存到手机里了。」
　　「番薯爆炒马铃薯：？」
　　「都市怪痰：草，不会是你投的稿吧。」
　　「奥地利男友：群友有想要的打1，我私发。」
　　「新宿前女友：111。」
　　「懂哥：出镜了又怎么样，我与大哥在战场并肩作战，生放送的时间长达几个小时。」
　　「都市怪痰：懂哥怎么把ID改回来了，不在大阪精神科上班了？」
　　「番薯爆炒马铃薯：炮灰罢了，整天在这嘚瑟。你真认为你担得起战友之名吗？」
　　「懂哥：我觉得我是。」
　　「平成的孔明：你们又在这争什么搅什么了？你们是觉得群主不会投稿吗？」
　　「东吴大都督：‘隆中错’是吧。这都第几个马甲了。」
　　「都市怪痰：阿伟为什么要用‘第几个’来形容？据我所知，难道不就两个吗？」
　　「黄金皮卡的Five：什么两个？群主还有其他号？」
　　「平成的孔明：单推头子的事情，你们不需要知道的那么清楚！」
　　「新宿前女友：谢谢奥地利，已经接收到了，很喜欢。质量真的高，是正品，和广播里的一样，以后就关注你的，版型很正，卖家态度太好了。」
　　「懂哥：呵呵，感谢还要复制网购评论，可见是个毒妇。」
　　「东吴大都督：最终幻想3.0生放送做好剪辑了，兄弟们上N站添把火。」
　　「懂哥：111！很喜欢。质量真的高，是正品，和直播里的一样，以后就关注你的，版型很正，卖家态度太好了！」
　　「都市怪痰：你的行为真的很像试图引起女同学注意的愣头中学生……」
　　「懂哥：我这明明是在揶揄！你看不明白吗？！」
　　「番薯爆炒马铃薯：傲娇是吧，可爱的呢。」
　　「都市怪痰：——咦，等会。草，这货什么时候恢复为管理员了？！」
　　「番薯爆炒马铃薯与都市怪痰已被管理员禁言5分钟」
　　「奥地利男友：大哥有那种尺度比较大的作品吗？」
　　「黄金皮卡的Five：有啊，自爆和断头。」
　　「新宿前女友：她的意思是有无类似ASMR的广播剧或游戏，酒池肉林的那种。」
　　「平成的孔明：她？」
　　「东吴大都督：她？」
　　「懂哥：我记得你是被那家伙拉进来的——奥地利，亏我一直把你当成兄弟，还想着哪天群内团建，邀请各位来大阪泡温泉，晚上抵足而眠，我却被欺骗，你究竟是男是女！」
　　「奥地利男友：我是纯爷们。」
　　「新宿前女友：顺手打出来而已，而且我们是通过隔壁的影视后援会认识的，听说这才是全网的第一手消息站，才索要邀请资格。」
　　「东吴大都督：我整理过大哥的履历，能很肯定的说，没有你要的东西，更别提涉足里界了，相信以大哥的才干和美学追求，他也不会感兴趣的。不过硬要说的话，《偶像之王2》或许能沾边，毕竟是二次元偶像企划，要营业，要服务粉丝。不过那款游戏在玩家群体间风评并不是很好，大哥演绎的角色组合也被冷藏了。」
　　「奥地利男友：真让人生气！我好想看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靓丽主唱！」
　　「东吴大都督：只能说阿宅们和游戏方都太短视了，要知道那个组合的CV，可是大哥加松冈祯丞加岛崎信长。这仨只要露个脸，自动触发非人族羁绊，节目效果不就来了。」
　　「新宿前女友：可惜，可恨！」
　　「懂哥：可惜，可恨！」
　　「东吴大都督：群主自诩第一单推，为何一言不发？」
　　“……”
　　土屋宏亮在电脑屏幕面前悻悻缩头。作为当年亲自去过偶像之王2发售会现场的ACG达人，他当时也有些不理解。
　　「东吴大都督：我找着了，这个叫‘萌豚先锋·超人阿亮’的动漫博主，还撰写过一篇对偶像之王2的评测，记录的很详细，还直言说加入男子组合确实有失考虑。」
　　“？”
　　土屋宏亮，愤怒了。
　　好个歹人，居然搞断章取义的刺王杀驾。客观的来讲，他在评测文章里，说不该在男性向的系列续作里加入男子组合没有啥问题，特别是上一代的人气女角色还无法培育的情况下，实在难以理解。
　　「懂哥：这也是位二次元圈的大手子了，各种攻略和情报都做的不差。话说……感觉有关于大哥的报道是不是有点多了。」
　　哼，身为单推头子，这点微薄的助拳，还是要有的。
　　土屋宏亮暗暗自得，但下一秒，他就脸色骤变。
　　不好！
　　「懂哥：啧啧，还采访过京都动画呢，和很多人都有合影呀，连跟大哥的也有……」
　　「都市小痰：咦，有些不对啊。这个肥宅，好像有点眼熟啊。」
　　聊天群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原本在不断向下刷新的文字，突然就停住了。
　　最后一条消息是由懂哥发的，是一张来自采访文章的图片转发。
　　照片里，似乎是京都动画工作室的一楼待客区域，当天的天气和阳光都极为舒适，透着温暖和柔和的气氛。
　　画面中央的左方，是穿着休闲装的俊秀男子，那人的笑容富有感染力，气质出众，身姿挺拔，宛如茁壮坚韧的劲竹，令人神往。
　　倘若合影的伙伴换成一个森系、黑长直、披肩围巾的文学少女，那将绝杀，彻底的从普通合影，成为一场电影仿佛暗下了暂停键。
　　可惜换不得。
　　胸前挂着昂贵摄像机，穿着偶像之王2的天上院春马角色痛衣的熊系男，对着镜头露出着满足，但稍显拘谨、紧张的纯良笑容。妥妥的幸运粉丝的现场。
　　聊天群继续着寂静。
　　「新宿前女友：私服真好看。还有，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我网卡了吗？」
　　几秒后。
　　一片哗然。
　　「黄金皮卡的Five：草生。这不是群主吗？上回咱们去刀剑圣域的活动，线下还碰过面的。原来还有这一层身份呀。那太好了，一定能更加应援大哥呀。」
　　「都市小痰：不……不对啊！你不止是修文的仲达啊？！」
　　「黄金皮卡的Five：什么仲达？那不是对手群的扛把子吗？」
　　「都市小痰：你不知道？」
　　「黄金皮卡的Five：知道什么？」
　　「番茄爆炒西红柿：别说了，他真不知道。上次刀剑圣域碰头，我们五个人。群主和懂哥先找理由溜了，然后痰哥也出去了，然后是阿伟，他尾随你们，在柱子后面偷看。」
　　「东吴大都督：你怎么知道我尾随？？？」
　　「番茄爆炒西红柿：我在你后面的柱子。结果最后进场的只有皮卡哥一人，他是真的不知道。」
　　「黄金皮卡的Five：你！说！什！么！」
　　「黄金皮卡的Five：孔明就是仲达？！家里有鬼？家里进鬼了！我不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饶是只是文字，众人也能感受到这位老实人群友的崩溃心情。
　　「懂哥：你骗我！」
　　「都市小痰：你就更别在这装纯真了，哪都有你，只是大家没戳破泡沫而已。」
　　「懂哥：你明明对我说，我是心腹，绝对没有藏有半点秘密。我辛辛苦苦为你征战四方，键斗各个黑粉，还约好泡温泉、抵足而眠。你居然骗我？你究竟还有什么身份？你究竟是男是女！」
　　「平成的孔明：……懂哥你不懂，这是一除三，永远除不尽的问题。」
　　「懂哥：居然还在合照里和大哥勾肩搭背，你这个叛徒。我那么信任你，信任你，嘻嘻嘻嘻，信任，嘻嘻嘻——」
　　「平成的孔明：……你正常点，我害怕。」
　　「都市小痰：这下真的大阪病娇科了。」
　　「新宿前女友：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真是一出好戏呀~」
　　「平成的孔明：安静，安静！事到如今，我也不礡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我承认，先前确实有错，然而那都是年轻时犯下的错。我以为我是爱看大哥和女声优们的相处，是将自己投射在大哥身上，但我错了，其实我爱看的只有大哥。我身为动漫高手、大博主，有着高端渠道，跟着我，绝对不会有错呀！」
　　「平成的孔明：别的不说，根据我的消息。imas有想搞偶像之王2各组合演唱会的打算，届时真的能欣赏大哥的献唱和舞姿啊！」
　　「新宿前女友：好好好。」
　　「奥地利男友：爱你?」
　　「懂哥：亮君若不弃，愿为亮君效劳。」
　　「黄金皮卡的Five：？」
　　飒爽的上班族，唯一的老实人，心累的放下手机。网上的东西太虚假，他把握不住。
　　……
　　新宿，老地方。
　　尹泽抱着小手机苦苦等候，皱愁的面目像极等待月中发工资还贷款的中年男人。他抽出嘴里的棒棒糖，发出低微的叹息。
　　“你买彩票了？”柏井一平不由得问。他先前拿着文件路过，都回来一趟了，发现这人还在对着手机愁眉苦脸。
　　“那边说要发布FGO的首支广告，这都大半天了，怎么还没见影，效率也太低了。”尹泽选择继续刷新动态。
　　“发了又怎么样。”柏井一平淡淡的说，完全没有那种自家声优寻得大IP工作而自豪高兴的经纪人心态，反倒有点在吐槽，“一款手游，你身为主角，连最基本的‘你好’都没录，比最终幻想还沉默如金，至少那边的资料片CG还能讲两句。我看呐，也就是活动站站台会有点价值。”
　　“胡说八道，论炒饭的技术，型月不弱于人，后续百分百要出动画的。”尹泽反击。
　　“可是，Fate的动画，你已经出演过了。”
　　“？”
　　这意思是还开倒车了？
　　“不要再为这种工作参与度薄弱的事纠结了，这只会使我对你的评价降低。”柏井一平勉励说。
　　“喔？原来对我的评价还很高？”尹泽好奇。
　　“你值得更加闪耀的灯光与喝彩，粉丝目光聚焦于你。”柏井一平安慰说，“不知道小白龙可还记得《偶像之王2》吗？”
　　“那个令你醉酒，又令我辛苦在街头寻你的作品？”尹泽问。
　　“不错，正是那个松冈祯丞首次获得有名有姓的角色、且是你二人与岛崎信长君相遇并结下三角关系友谊的作品！”柏井一平的声音洪亮。
　　“我仨的组合不是冷置了吗？”尹泽不解。
　　“好歹是imas的企划，而且是正传续作，没理由说不管的。”柏井一平说，“首个男子组合的尝试确实太欠缺考虑……但大方向不会变，本身女性向也是个大市场啊。”
　　《偶像之王2》的骚操作确实弄的节奏不小，游戏本身的质量就较为奇怪，有种策划专门反着玩家喜好去弄的错觉，相比之下，所谓的女性向男组合，在一大堆显而易见的硬性缺点里压根可有可无。
　　这一战，除了系列的人气大打折扣外，都把万代南梦宫的股价都跌成那两年的低位。
　　日厂做游戏挺摇摆的，上限奇高，下限也令人意想不到。
　　不过后来的又一作品，《偶像之王·辛德瑞拉女孩》起了效果，成功让系列的人气回暖了，算是没辜负曾经的成绩。顺便一提……在Mobage平台发行的该游戏由万代南梦宫和刚成立伊始的CyGames联合研发。
　　所以说搞游戏的，圈子真不大。
　　这过后，听说以女性为主要目标受众的《偶像之王·Side M》也出来了，尹师傅当然不会去关注这种类型的游戏，这还是偶尔与业界的朋友聊天时听的。自然，是游戏业的。
　　铁三角配音过的“火星”组合也自然转移到了这款游戏内。虽然作为声优本人，并没有接到补录什么的邀请，可能是“出身”比较敏感吧。
　　不过说实话，尹师傅对Side M企划的看法不是很乐观……不以声优，而以游戏人的身份去预判，总觉得无论是相关的页游还是手游，走势并不是很好，感觉不会分配太多的资源和心思。
　　毕竟，哪有卖胶香？
　　“游戏的消息，你比我灵通。”柏井一平并不情愿的认可，“总之，那边在给我打电话，询问能否参加企划活动，就是Live什么的。”
　　“哈哈，不去！”尹泽现在只关心人理修复。
　　“非常好！”柏井一平却语出惊人。
　　这把某人给整得不会了。
　　“区区二次元偶像企划，已是过时的产物了，现在你可是20亿円の男，最备受期待的新人演员！”柏井一平逐渐癫狂。
　　吓死人了，还以为经纪人突变了。
　　“哼，本来就是，虽说这生意上的事，懂的都懂，不过从情理来讲，我自然心里也有点不爽。”柏井一平抱起双手，“当初是万代把产品做差了，罪大恶极，搞得玩家们怨声载道，然后为了应付炎上做各种处理，把你们的角色冷置，现在好起来了，想重新做。一方面可以说是要有始有终，另一方面来讲，未尝不是见你仨的事业突飞猛进，想变相反哺冷掉的角色。”
　　这事也挺搞的。
　　本身声优竞争激烈，想出头困难无比。
　　结果这小小的凉拌组合，如今若是去卖门票，凭中之人的素质，只会狠狠的挣。
　　“……你还是挺真实的。”尹泽说。
　　“当时要冷置时，我便和那边沟通过合约了，这企划后面的事情，你们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我和你说这事，纯粹是知会一声。岛崎信长君虽然不是我们事务所的，不过也是一样的。”柏井一平解释。
　　尹泽确实也想象不到柏井哥吃亏的憨憨样子，只能说毫无背景和关系，光凭本事能年纪轻轻的在电通做到系长和年度最佳，着实是都市精英。绫音的经纪人，剑琦京香也对这货常有赞赏之语。
　　这样一个人才，为什么会在有终身雇佣的日式风气职场里，放弃大公司的好前途，做一个在艺能圈里可以说是底部的，小小的声优经纪人呢。
　　男人至蹉跎，心里都会藏着几件让人心灰意冷的事情，那些事就像一根肉眼难辨的细毛针，而你是一个气球。
　　小针不会让气球轰然炸开，不会有多么的痛苦和绝望，它只是扎出一个小孔。
　　理想、乐观、热血……这些东西便从小孔里悄悄的漏出去。
　　你不疼，只感觉自己是个气球，一个逐渐干瘪的气球。
　　也许，在不久后的某个夜晚，某个嘈杂的街边小店里，在啤酒的催动下，尹泽能听到那个过去的故事吧。
　　“只是松冈似乎还挺在意的，毕竟那是他第一个有姓名的角色。”柏井一平说，“而且搭档又是你俩。”
　　“我想起以前，说要参加偶像企划时，他超级紧张，经常训练，甚至连角色的特技后空翻都会了。后来计划取消了，又觉得很遗憾，他应该真的很想参加Live，想给我们三人的初逢契机，一个完整的句号吧。”尹泽回忆说。
　　“这事你们自己讨论吧，反正都是哥们。”柏井一平笑了笑，“……友谊这东西太捉摸不定，好好珍惜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勇敢牛牛
　　终于，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
　　Fate/Grand Order的广告堂堂登场！
　　『魔术尚成立的最后的时代。社会是由人之手构筑起来的，但掌握着世界真理的，却是魔术师。魔术司掌着科学无法解释的人类过去的技术，科学则累积着魔术无法达成的人类未来的技术。这两种决无法相容的学问之学徒，仅在某一点上是志同道合的——也就是守护人类历史。』
　　『那是回到过去的时间旅行。将术者灵子化送往过去，通过介入事象，寻找出时空奇点，究明真相或予以破坏的禁断的仪式。』
　　『其名为圣杯探索，冠位指定。这是一切为保卫人类，与人类历史对抗，与命运作战存在的总称』
　　型月向来是炒饭的高手，而倘若一位大厨混的不丑，那必定有一批忠实的食客，换言之，型月能练就如此颠勺技术，月球人的粉丝黏度自然也是民间少有。大家双向奔赴，才能搞一场又一场的抢杯子大乱斗。
　　FGO的消息，之前就有所透露，卡牌收集类的手游消息一出，玩家们便翘首以盼，说实话大部分人都没想到会落地的这么快……毕竟隔夜的冷米饭做炒饭有特效，如果是隔十年的冷米饭，不仅不会馊掉，还会像老酒般陈香。
　　FGO的CM一放便是连弹，秋叶原等二次元气氛浓郁的场所也拉起了海报，N站更是讨论火热。
　　先行英灵们的情报立刻吸引走玩家们的注意力。
　　声优阵容相当的豪华，除了堪称本家的熟面孔外，亦有年轻一线人物。
　　本作的钦定主角，藤丸立香，由泷泽悟担任。
　　本作的女主角，形象可爱，职介稀有的玛修·基列莱特由种田梨沙担任。
　　哦呼！
　　可谓都是令阿宅们喜闻乐见的声优，还没玩到手，便已有一片赞赏声，毕竟这俩位都有过高质量的作品，还不止一部，演技优秀，人也有趣，搭档更是默契，不必多言。
　　在官方推号下，月球人蜂拥而至，有种过年的喜悦。
　　「从阵容来看，确实是前所未有的超级圣杯战争呀」
　　「Fate系列越来越丰满了」
　　「另一方面来说，魔法使之夜2是蘑菇构思最早的一部续作」
　　「哎唷谢天谢地，我劝你先把钢之大地弄完，把IP运营的理念先搞懂，隔壁新世纪战士也有理由说的，我的厨师长是什么人，你这批是什么人，你叫我炒？」
　　「太草了。绝世高手的圣言实在太万能了，网络财富了简直」
　　「牛头提督，你还是御主呀~」
　　「舰队大搜集、公主羁绊，新锐的手游帝王了属于是」→「这些主角的有声台词加起来能有20句吗。沉默の帝王，他真的，我哭死」
　　「十年月粉，至福?」
　　「我也要在冬木掀起瓦斯泄露爆炸！」
　　某人身为主役，自然也要尽到宣传的责任，所以连续八条动态都是转发相关广告，自己也编辑了两条。其中一条是承蒙青睐，会努力工作，会享受游戏乐趣等等，另一条是晒出狂战士职介的阿斯忒里俄斯的立绘，并表示很荣幸为游戏添砖加瓦，成为画师之一，更荣幸成为该牛牛的声优。
　　‘该动态YoShi-P、Cygames公式、武本康弘、日笠阳子等人都觉得很赞……’
　　看到这里，一些成分复杂的月球人们着实有点绷不住了。
　　「电影上映都没这么上心」
　　「抗击蛮神只是工作，人理修复才是生活，末拳5只是履行遗嘱」
　　「下届部落大酋长你来当」
　　「这下真的不得不抽了，卡面就透露着一股SSR的绝美啊，不知道钱包能不能顶住」
　　「有种强度和高价稿费的美」
　　「可这好像是一星啊……」
　　「一星都这么酷炫？限定五星还得了？那不得去请小岛、藤海？」
　　「推主这不得把工资都充进去？」→「错误的，他是微氪甚至零氪党」→「毕竟玩舰队能想出黑暗炼钢的男人，太勤俭持家了」→「不一样，舰队搜集可没有配音舰娘和立绘的收入」
　　「纯路人，我只关心迪卢木多什么时候实装」
　　「我真的是服了，能不能发些我们看得懂的，比如搜罗的写真资源，比如你的自拍」
　　……
　　“哈哈哈，好极好极，推号趋势榜上有名，玩家间赞口不绝，我经此一役，便立刻在月厨之中，站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尹泽不断的用指头刮着手机屏幕，刷新来自各方的消息，畅快而满足。
　　“唉，堂堂藤丸立香的中之人，截至目前，居然只配音了一星英灵，也不过如此。”岛崎信长很有攻击性的说，“我可就不同了，我可是五星，而且还是强人辈出的弓阶。”
　　岛崎信长哥尽管未能成功应聘立香君，但作为声优的素质很优秀，何况还是一位连Line昵称都是月球人的老粉，所以理所应当的在FGO里成为英灵了。他在这之前，在型月里的最高且唯一的身份还是某哈桑的宝具分身，这下子可以说是月球地位瞬间升华了。
　　“请叫我常胜不败者、骑乘白马白战车者、辉煌的王冠、天授的英雄，阿周那。”岛崎信长酷酷的说，还很中二的用手遮住半边脸庞，说着意义不明的羞耻台词，“你，看到，我笑了吧？”
　　“好的，超级印度人二号。”尹泽简单的回答。
　　“？”
　　“只是有个英灵身份，便忘乎所以，这样的家伙，注定在圣杯战争里走不长远。”尹泽习惯性的伸手摸向茶几，然而并没有捞到想象中的快乐水，也没有零食。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青二事务所的休息区，你能不能稳重些。”岛崎信长淡淡的说。
　　青一乃是业界有名有姓的大手子会社，底蕴深厚，积累不凡，旗下拥有诸多大前辈。
　　相比之下，什么I'm Enterprise，不过是略有活力，擅长鼓捣时尚的精神小伙罢了。
　　“你若能伙同松冈，以礼移籍，绝不失丰厚待遇。”岛崎信长说出能令经纪人180°狼顾回头凝视的话语。
　　“不如你转到IM。”尹泽说。
　　“什么条件？”
　　“还有条件？”
　　“废话，没条件谁跳槽啊。”
　　“我可以教你社畜六境的上级招数——‘义绝’。”
　　这听名字就不是寻常人能接触的，有种夺人所好和控制的邪恶力量。
　　今天尹师傅倒不是也学岛崎信长哥到别家参观来了，而是帮经纪人送送东西，原本是想送完就走，但恰好岛崎信长哥也在，就顺便坐着聊聊天。青一前台小姐姐也没有小气的意思，还让他多坐会。偶有在吹替片场相识的前辈碰面，也会招呼两句。
　　“马上就能进入迦勒底了，我一定要做开服大佬呀。”岛崎信长畅想着，“我已准备好获得强力英灵的圣遗物了。”
　　“是什么？”
　　“钱。”
　　这是懂手游的。
　　“唯一的问题是，从寥寥的实机画面来看，游戏质量也许比不上如今市场内火热的竞品。”岛崎信长思索着，“希望运营一切顺利。”
　　“无须担心，做一款好游戏，最重要的是爱。”尹师傅很有心得体会的说。
　　身为内行人，肯定已经对这有所了解。
　　首先FGO对开服时的注册拥挤做足了准备，不会延期登陆和瘫痪抢修。
　　十连也有保底机制，绝不会出现十张礼装零角色的冥场面。
　　体力的回复时间也较为合适，会赠送不少金/银苹果等回复道具，确保玩家在开服时能多多下日常本，不至于玩上几分钟就对着界面干瞪眼。
　　战斗准备阶段，也能获得敌人的职介提示，可以好好思索克制阵容。
　　绝不需要有稀有英灵才能通关主线！剧情关卡难度适中，在有挑战性的同时，不会带来过强的挫败感。
　　甚至官方推号的广告，转发突破一定数量，除了赠送圣晶石外，还开启自选活动，十位四星英灵选一，开荒体验更佳！
　　“消息来源可靠吗？”岛崎信长慎重的问，不知为何，他就是对这些完善的准备，有种不真实的感受，觉得是谎言。
　　“当然，这怎么会有错。像这样知名度的IP，做这些预前准备，以及福利，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尹泽说，他寻思这不是最基本，最容易想到的吗。
　　“那我要好好思考选哪一个了。”岛崎信长说，“想必大多人都会选正义的伙伴吧？”
　　“说得好。”尹泽赞同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真的？”
　　“真的。”
　　卫宫，我好喜欢你呀，我甚至都背诵了无限剑制的咏唱，为了你，我要选择安全感满满的赫拉克勒斯！
　　“哈哈，话虽如此，我的主力自然是我之投影，阿周那了，想必高贵的五星，面对任何敌人都一定能轻松取胜吧。”岛崎信长拐弯抹角的说，“收录战斗台词时，也非常的满足呢。你呢？”
　　“我也配完了阿斯忒里俄斯。”尹泽颔首。
　　“哦，有没有难忘的台词呢？”
　　“没有。”
　　狂战士职介就没几个好好说话的。
　　当初在Fate/Zero片场，尹泽看着兰斯洛特的大前辈声优，每每吼几句，便能拿到工资，心中震撼不已。
　　手游里，狂战士还能挤出几句意义明确的词语，已经是学历和理性的体现了。
　　牛牛的台词基本都是语气词，“杀啊”、“冲啊”、“喝啊”、“吃掉”之类的。召唤台词更是大道至简的“呃啊啊啊啊！”。
　　尽管如此，也要饱含着感情去演绎，音响监督也叮嘱道，不可普通的喊叫，要尝试着模仿牛的哞哞声为佳。
　　某人自然很用心的去做了，音监竟然说“不够牛，还要再牛一点”。
　　真是热血沸腾起来了！
　　“不会吧不会吧，怎么连宝具解放都没印象，不会吧？”岛崎信长故作惊讶。
　　尹泽何等样人，自然不会和这种一朝得志便神志不清的人物做口舌之争。他相信凭借钦定御主的身份，在后续的企划里，肯定会大放异彩，五星英灵，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走了，回去坐等去迦勒底的飞机。”尹泽拍拍屁股离开。
　　“明明该是个大忙人，还抽空替自己的经纪人送东西，太温柔了。”前台小姐姐看着某人的背影感慨。
　　“我看不见得，他只是在玩忽职守。”岛崎信长冷笑。
　　……
　　尹泽完成这单跑腿后，也没有去公司下班，因为真的到下班时间了。
　　在自己这位“前夫”的陪同下，粉红俏佳人成功接受了零件移植手术，重新变得鲜嫩有动力，楼上小妹也很高兴，表示修理费不收就不收，但总要做顿好的表达一番谢意。
　　很好。
　　我可以挑食，但你不能不做饭！
　　“哎呀，真香啊，辛劳工作一整天后，回到家就能吃上热乎的，太美了。”尹泽自己骗着自己，自我感动的说，还开了罐啤酒。
　　“那就多吃一些。”麻宫香月主动添饭。
　　“我是不会客气的。”尹泽抄起筷子。
　　二十分钟后。
　　“感觉差不多了。”尹泽摸摸肚子。
　　“别只顾着吃米饭，多吃些菜，这条鱼是专门红烧的，还有这猪肉，上好的，肥瘦都有。”麻宫香月催促。
　　三十分钟后。
　　“我，我吃饱了。”尹泽缓气说。
　　“再喝一碗骨头汤吧，炖了一下午，有营养。还有这双椒鸡，把翅中，把最好的部位先吃掉吧。”麻宫香月把好的都挑出来。
　　四十分钟后。
　　不久前还一副自信模样的男人狼狈逃窜。
　　……感觉跟回了一趟老家一样，被外婆拿出了三天的食材塞饱。
　　谨慎的将房门锁好，沉默了几秒，又把锁拉开。
　　差点忘了楼上小妹有自己租屋的备用钥匙，当鸵鸟不可取。
　　如同在产房外等待到焦虑的准父亲一般，尹泽终于等到了注册时间，立刻进行一番闪电般的登陆。
　　请输入玩家昵称？
　　男人想了一会，键入「阿尔托莉雅老公」的字样。
　　哈哈，不会有人玩GalGame还用自己的本名吧？那得多青春期啊？
　　很快。
　　「‘岛崎信长’申请成为您的好友。」
　　“……”
　　牛。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害怕困难
　　这个世界需要英雄。
　　我受到了召唤，必须回应，一如既往。
　　自从FGO上线的这几天以来，岛崎信长肝的那是两眼都闪烁着佛光，连闪电文库的加班室消息都只作最低限度的回复，饭后如厕都掏出手机，进行一顿猛虎般的操作。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甚至有一晚做梦，梦见自己头发掉光光，变成了充满熟男气质的地中海，那份老练，去做医生或者老师，起码也会是个科室主任和教导主任。
　　左手金钱，右手时间，岂有不毁天灭地的道理了。
　　「纯贞月球人：哈哈哈，看看哥这阵容！」
　　「纯贞月球人：服务器巅峰.JPG」
　　只见队伍里，金光闪耀。无论是宝具等级，还是礼装等级，赫然都是满破。尤其是那有四颗星星的第二魔法使宝石翁的侧脸微笑，简直能让运营方狠狠的拥抱，狠狠的欣慰落泪。
　　Cost数值都飙红了，连系统都在这伟力下颤抖。
　　「纯贞月球人：看看你的。」
　　「牛头人酋长：？」
　　「牛头人酋长：未命名.JPG」
　　只见队伍里，四星的金光闪耀，虽然也很有力，但相比起上一张的全五星全宝具等级阵容，区区这点灿烂，别说金色，根本只能配称为黄铜镀粉。
　　再看礼装，居然还有友情池的低星凑数的。
　　Cost数值堪堪压着出战限制。
　　但岛崎信长却笑不出来。
　　因为他们拥有灵基突破到极限的各种立绘，散发出一股大帝般的强大力量。其中那位身披棉被，金发碧瞳的骑士王小姐更是令人眼睛喷火，口吐硫磺焰流。
　　全网第一个满级阿尔托莉雅的成就——被夺走了？！
　　这货完全不睡觉吗？
　　他不是人气声优么？他不工作吗？！
　　岛崎信长浑身触电般的颤抖。
　　「纯贞月球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哪来这么多的资源！」
　　看着群聊里气急败坏的岛崎信长哥，尹师傅只是淡淡一笑。
　　人生回廊超频下的社畜模式，就是可以最少的睡眠，最劲的开工，如果做不到，就不断的超频它，在完成目标前，不断的超频到300%，直到完成为止。
　　「纯贞月球人：你这界面有问题，是假的，一定是P的！」
　　然后某人上传了一小段录屏。
　　好肝……好强的肝呀，就好比六个世纪末最强上班族一起以化为雪白飞灰的执念联合执掌流水线，我怎能抵挡，我怎有力量抵挡了。争锋已没用，我的确已经败了，败在这头连义绝都当普攻使用的职场孽畜之下了！
　　岛崎信长，停止了思考。
　　「汽车检修员：这游戏有这么好玩吗，这俩天你们跟入魔了一样。」
　　明明是三个人的群聊，松冈祯丞却觉得自己是局外人。
　　「纯贞月球人：你也下载一个就行了，我可以给你留个好友位，到时候用我的助战即可乱杀。」
　　「汽车检修员：可是从刚刚的记录来看，好像是他的练度更胜一筹？」
　　「牛头人酋长：是这个道理，但助战只能选一个，而论单卡和所配备的礼装含金量而言，好友里没人敢与他相比。」
　　「纯贞月球人：是的。」
　　尹泽基本每把都要借用岛崎信长哥的力量，作为礼物，自然也要赠送去一些绿绿的友情点数，这就是契约精神。
　　全网最速灵基突破，连号称天下第一王厨的武内崇社长也没争到，铸就了如此可怖的伟业，如果不晒晒，那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N站绘画区主播开始营业。
　　玩家们像闻着肉味的豺狼虎豹，纷纷闻讯赶来，在看到手游立绘里那么一大坨保暖棉被时，人人震撼不已。
　　「这是人？」
　　「他比卫宫更会喂饱Saber」
　　「主播的职介想必是Worker吧」
　　「有什么好的，没有不也活着？」
　　「草，牛牛和斯巴达克斯也满级了」
　　“给大家演示下三回合一个经验本，好好看，好好学。”尹泽轻描淡写的说。在开服之初，很多人还靠着贞德的减伤硬刮狗粮，然而钦定的御主已经在工业化速刷了，只能说绝世高手的游戏天赋是顶级的。
　　“这个叫阿拉什的角色，不要觉得是一星卡就小瞧他。他的战术地位非常重量级。”
　　尹泽拿出在京都动画私塾里讲课般的严谨态度分析道，一开讲便是绝对的干货。
　　“容易培养，宝具伤害可观，动画时间短，炸完自动退出让后援进场，一气呵成，获取难度约等于没有，可谓是人人有弓练。犹豫一秒都是对这位大英雄的不尊重，如果能自充，那将是绝杀，可惜充不得。”
　　直播中，衣着朴素的弓手，在诸葛丞相的辅助下，直接能量充盈，跃跃欲试。
　　对敌方全体发动超强大的攻击！
　　如传说所述的全力的一箭，究极射击。
　　无论何种纷争都能立时终结。
　　但作为这人所不能为的绝技之代价，也当就此四分五裂失去了性命。
　　‘——啊啊，说得对。’画面中被毫不犹豫命令解放宝具的弓手，也温柔低沉的回应道，‘神圣的太阳之主啊。’
　　屏幕微暗，一道炽烈的箭芒划破天空，撕裂大地，伴随着毁灭的，还有那一声燃烧生命，奉献灵魂，撕心裂肺的战吼。
　　‘Stella（流星一条）——！’
　　硝烟散去，经验本的敌人化为粉尘，而弓手也耗尽力量，弥留之际在做道别。
　　‘你没有做错，接下……’
　　然而还未等说完话，就被工业化大成的主播下意识的点点点，跳过遗言，弓手也迅速消散成金色灵子，一切如同无事发生过的平静。
　　「好快的点」
　　后面的两回合乏善可陈，无非是同样的光炮从者加补刀。
　　在玩家们吸取先进经验，若有所思之时，主播习惯性的又进入到经验本，然后又是一模一样的献身加跳过遗言。
　　「？？？」
　　这下子有的人是回过味了，他们似乎逐渐理解大英雄的伟岸之处。
　　而主播也不遗余力的要证明这位角色的厉害，甚至为其佩戴死灵魔术礼装，加上双孔明的豪华主C待遇，令其炸、复活、连炸两回合。
　　弹幕们彻底低头了。
　　游戏刚刚开服，大家还在抽心仪的角色、听语音找彩蛋、畅想主线剧情、借大佬的助战凹狗粮，而这位代表广大群众的御主桑已经开始整活了。
　　「太生草了」
　　「不愧是你」
　　「好强，真的好强啊，我也要练起来！」
　　「又是他！咦，为什么我要说又？」
　　「很喜欢主播打FPS游戏时说的一句话：学会自私和残忍，是你变强的第一步」
　　「言峰绮礼和卫宫切嗣看了录像连夜学习心态和战术」
　　好好好。
　　“越是强大的宝具，往往都伴随着相应的风险。但是FGO，这场究极圣杯战争，让他连这份代价也克服了！”尹师傅见到自己的版本理解又引领起潮流，不由得笑了。
　　这份笑容里甚至蕴含着某种阴暗扭曲的东西。
　　这之后，主播继续耐心细心的为观众讲述着自己的理解，分享各个关卡掉的材料，直播间里充满了正道的光，人理的辉煌。热度也是直冲绘画区的前几名。
　　阿宅们在二次元的行动力上是很高的，不久后，不少人都在推号发感想，表示成功接触工业化，成功三回合了，阿拉什确实强，非常的新鲜，非常的美味，各个攻略里，阿拉什的评级也是一升再升，从默默无闻变成人权基本。
　　只能说FGO看人真准，某人凭本事和爱在趁热打铁，带动游戏宣传。
　　而做完这些大事的尹泽，却觉得有些空虚了。他的练度强悍，Box有深度，但在通关主线后，就忽然无事可做，被迫长草。
　　唉，真是高处不胜寒，王座之上的世界，是如此的孤独。
　　……
　　经纪人这几天都没在事务所看到小白龙，不过几天后发现又变回他熟悉的样子。
　　“我有事跟你说。”柏井一平说。
　　“说就说吧。”尹泽扬扬手。
　　“是关于FGO的活动……”
　　“喔？这么快就有动静了？好呀好呀，这内容的产量才对得起现下的热度，对得起系列之名啊。”尹泽高兴起来。
　　“是这样的，简单来说，接下来将有一个小型的联动活动。型月需要你为活动中登场的新角色配音，除此之外，他们还盛情邀请你成为该角色的画师。”柏井一平说，“照他们的话说，这事你是绝对的核心，是第一手选择。”
　　“诶，FGO的画师个个都身怀绝技，武内社长实在太客气了，配音是我本职，立绘更是小事一桩，快快把资料拿给我吧。”尹泽谦虚的说，迫不及待的拿过文件，开始翻阅。
　　——史上首次！和闪电文库旗下的人气作品进行联动！
　　——通关故事关卡，积攒活力点数，即可免费获得四星稀有英灵！
　　——异界的来客，将为人理旅途献上利剑！
　　——漆黑的转生幻想，我们的冒险与故事，远远还未结束！
　　尹泽呆若木鸡，仿佛被五雷轰顶，浑身凝固住。
　　“怎么不说话了，你卡了吗？”柏井一平的手掌在某人的眼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东西啊！”尹泽动若脱兔，指着文件，脸色青红交接，“我以为是和型月自家的作品联动，比如直死魔眼，什么第五法。这闪电文库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强强联手，很奇怪吗？”柏井一平疑惑，“漆黑系列也是十余年的积累，是闪电文库的台柱子之一，在桌游领域里更是有大人气。隔壁新世纪战士还跟手动刮胡刀联动呢，你这个不是正常多了？顺便一提，在漆黑的最新一款桌游里，也加入了型月的要素。”
　　“那我要在里面扮演怎样的角色？”尹泽明知故问。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去面对。
　　“这还用说？当然是你的初衷和出发点，是你的回忆……”柏井一平循循渐进。
　　时至今日，夜鸾剑王的鬼魂还在缠绕着男人。
　　但，但没关系。
　　作为最了解艾哥的男人，尹师傅觉得，其在原作里最大价值是充当战斗力单位，所以不可能会是五星，考虑到联动的面子问题，应当会是四星，刷点金色，如此来想，也就是像彩蛋般的人物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是的，就像这FGO开服时，向全体玩家赠送的四星卡，阿尔托莉雅〔Lily〕一样，吉祥物般的存在。
　　尹泽心中百思千转，然后翻到下一页。
　　居然连人物的台词都已经确定好了？
　　「召唤：这里是？教国仪式出错了么。您好，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艾尔雷多，寒厄的骑士。可以为我解惑吗？」
　　「升级：力量提升了，感谢万分，您想喝红茶吗？我对泡茶还有些自信。」
　　「灵基再临4：您的温柔，令我打心底觉得温暖。如今的我，或许已经超越了历代前任的剑王。」
　　「羁绊等级5：我出身低微，但也懂得誓言的重量。不过相比起言语，我更想用实际行动证明，我对您的喜爱和信赖，我会成为您的剑，直到我折断的那天。」
　　「战斗开始：不会让你们踏过一步的。」
　　「技能：凝我命血。」
　　「指令卡：遵从您的意志。」
　　「受击：休想过去。」
　　「无法战斗1：雪花……如此不可触摸。」
　　「无法战斗2：没关系，做您认为对的事，就好。」
　　「无法战斗3：最后……保护到您了吗。」
　　「无法战斗4：……这份光芒，就献给你了。」
　　「宝具卡1：北天的星，在闪烁了。」
　　「宝具卡2：炎阳的圣主啊。」
　　「宝具卡3：不用在意，我相信您。」
　　「宝具1：芒星沉坠！」
　　「宝具2：听这灵魂燃烧的声音，芒星，沉坠！」
　　“……”
　　“拥有范围攻击，自动退场令队伍补位的战术功能，获取难度约等于没有，哪怕犹豫一秒，都是对英雄的不尊重。”不和谐的声音，却适时的响起。
　　“你在看什么。”尹泽问。
　　“哦，我在看你直播的录屏。”柏井一平举着手机，很不好意思的说，“是不是外放的音量太大，冒犯到你了？”
　　“？”
　　警钟长鸣。

第二百一十七章 至圣先师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是两件快乐的事重叠在一起，本该是梦一般幸福的时光。
　　尹师傅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对着屏幕，屏幕里是重命名为FF14的PhotoShop界面，铺有浅灰色的画布上，是一位骑士哥的草稿。
　　当男人意识到时，他已经画了五版不同透视、不同姿态、不同气氛的草图。ABCDE分的很清晰，甲方挑着就是一种享受。
　　自己的画技又精进了，哪怕是这种心头滴血的稿子，都在恍惚间出完设计。
　　肝图是件比较私人的事情，对情绪和心态也有一定的要求，能够封情绝义，屏蔽五感六识像机械人的搬砖，唯有经验丰富到形成肌肉记忆的强者才能做到，这究竟是好是坏难以说清。
　　在游戏行业里，原画师往往是一群异类，因为别人都知道自己是来上班挣钱的，但原画师们总会产生幻想，他们总是间歇性的误以为自己是搞艺术的，其实大家都是在互联网里搬砖的。
　　而看破这种幻觉的高手们，就总是风轻云淡的，不管是画又大又翘的清凉精灵妹，还是地中海吐舌哥布林，乃至为一坨粑粑的图标刻画质感，表情都不会有任何变化，是磐石般的扑克脸。
　　一副耳机隔绝外界，高级原画师蜷缩在工位里的身影就如同寺庙里枯坐的高僧，数位笔涂涂抹抹就是在敲木鱼，偶尔无感情的低声哼歌就是在念大悲咒。
　　毫无疑问，尹泽就是这种入了无情道的高手，所以他能够亲手画艾尔雷多的立绘，做这种自己捅自己的事情。
　　而且画得越好，自斩的就越血腥。
　　至于浪翻云说的什么唯能极于情，方能极于剑。假的，都是假的，是业障。社畜哪有正常的，强撑罢了。
　　男人点击发送，眼神恢复片刻的清明，像是灵魂归体。
　　“每个方案都很好，好到我都很难做出选择了呀！”武内崇在电话中赞口不绝，他虽然是社长，却亲自参与对接环节，也彰显着对这位天命御主和顶级自由画师的重视，“嗯，果然还是选第三个吧，很喜欢冰蝴蝶停留在手指上的想法，真是期待后续的成稿啊！”
　　男人收到回馈，把C号草稿拖出来，放大，开始做精草、铺底色，而与此同时眼神又变得失去高光，像是灵魂被星体投射了。
　　就这样过了几个小时。
　　当男人把画面收拾好，保存，发送之后，他才捂着腰子，溺水求生后脸色苍白的站到窗户边透气吹风。
　　从PNG格式的人像立绘，到满破卡面，到战斗界面的侧身纸片人，到配套的活动礼装插图，几乎一手包揽。
　　质量高吗？
　　又高又硬！
　　够大气吗？
　　够，就像音乐甲方最爱的弦乐般的教科书式大气！
　　甚至尹师傅自己都有种不胜寒的淡淡桀骜：我画的真好。
　　但紧跟而来的，是痛，太痛了。
　　难道我杀我自己，是正义的伙伴都将面临的考验？
　　很快，武内社长的回复就到了，当然过关，没什么问题，稿费也会尽快到账。
　　一开服就见烟花，真伤啊，这都不是钱不钱的事了，有钱就不是我了。
　　尹泽打开手机。
　　「汽车检修员：萌新刚刚单抽出了这个，大佬帮忙看看好用吗？」
　　「纯贞月球人：真是好身手。此卡名为阿周那，非常的强力，建议投入所有的资源拉满。」
　　「汽车检修员：你居然心理平衡？」
　　「纯贞月球人：你我兄弟一场，你出好货，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嫉妒？」
　　「汽车检修员：这个叫‘阿蒂拉’的怎么样？」
　　「纯贞月球人：没用，占位置，建议先练阿周那。」
　　「汽车检修员：我还是先练那几个低星的狂战士吧，材料消耗少，伤害也不低。」
　　「纯贞月球人：放肆！」
　　「汽车检修员：高手呢，我需要真正的高手的建议。」
　　「纯贞月球人：可能还在肝本吧，你知道的，他毕竟是个数一数二的牲口。」
　　唉，尹泽枯燥的摇摇头。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霸王龙与魔法石：这头龙怎么过？截屏.Jpg」
　　「牛头人酋长：是低星暗杀者们发挥的时候了，实在不行借我的赫拉克勒斯。」
　　「霸王龙与魔法石：可你的列表里只有斯巴达克斯。」
　　「牛头人酋长：哦，我马上换。」
　　尹泽刚刚有起色的心情，又被FGO的官方推号给痛殴了。
　　「【公式】Fate/Grand Order@fgoproject.now：恭喜关注数60W人达成！即日起向服务器的玩家们发放10枚圣晶石。而且首次的联动，首次的活动也将揭开面纱？！来自雪域的王者战士将助各位御主们一臂之力！生放送将把详细情报一一奉上，请多多指教！」
　　「好好好，这么快就有新内容了，继续狠狠的颠锅呀」
　　「我说至圣先师大御主怎么播了一天就没影了，原来在这等着」
　　「这是社外联动吗？」
　　「草，不会真嗣要变成英灵吧，职介是Driver，那种事情不要啊」
　　「王者战士（意味深）」
　　尹泽无言以对。
　　几小时前武内社长还很热诚的夸草稿呢，刚刚交上去，哪有这么快的？！
　　但并非不行，像FGO这种Live2D技术力的游戏，必要的素材确定后，程序员动工起来很快的，只能说是早有预谋……哦不，早有更新计划。
　　毕竟连生放送的日期都选好了。
　　叮叮——
　　这是经纪人在Line上敲自己，一看内容，是FGO的推文截图。
　　「牛头人酋长：你获取通告的渠道居然是看别人推号，要你有何用！」
　　「一平难平是人心：？」
　　莫名其妙被Call到的经纪人有些搞不懂，但终究是有着对龙族的惊世智慧，几秒就想通了前后关系，迷惑的表情也变成了奸笑，和柯南片场的小黑狞笑有异曲同工之妙。
　　叮叮叮叮——
　　经纪人开始不断的复读那张推文截图，甚至都发到了柏井系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小群里。
　　“……”尹泽。
　　「减肥第1天：虽然我不玩游戏，但还是会支持前辈的。」
　　「汽车检修员：高手，阿周那能喂掉吗？」
　　「纯贞月球人：放肆！你想做甚么！」
　　「汽车检修员：信，信长？！你怎么在这个群里？这是我们柏井直系的群啊。」
　　「一平难平是人心：良禽择木而栖，岛崎信长君资质不凡，又和你们有高尚友谊，将来说不定哪天就弃暗投明了，我这只是提前润滑润滑。」
　　「纯贞月球人：对，正所谓良臣择主而弑，对艺人来说，改换门庭、移籍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也只是来先物色物色。」
　　「一平难平是人心：？」
　　「汽车检修员：柏井桑，他进群的心思不纯，快踢出去吧。」
　　「减肥第1天：咦，前辈和岛崎信长桑不是好兄弟吗？」
　　「一平难平是人心：呵呵，他们表面上说是至交，实则根本不熟。」
　　「纯贞月球人：开门！」
　　有道是，宁学瓦岗一炉香，不学新宿酒肉情。
　　尹泽如今状态绝不调，对勾心斗角没兴趣，他只是独自吹着冷风。
　　……
　　几天后，男人履行主役的职责，如约来到生放送现场。本次直播将在N站放送，现场的布置还行吧，绿幕已经拉好了，长桌上面摆着麦克风、周边、撕掉包装的瓶装水啥的。
　　尹泽背着手手来回逛了几圈，然后微微叹息。
　　“有什么不对吗？”很大只佬的Staff不由得问。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有个叫森木宏的家伙。原以为，那人只是徒有虚表，金牌的含金量不足，但见得多了后，才知道他的不凡之处。”尹泽感慨。
　　若换成森木制作人，这里的布景装修肯定要上一个档次，瓶装水的旁边，定然还有美味的零食与饮料。细细想来，在广播界，首创战斗通行证，又是送香槟，又是送摩托车的独此一例，野心和手笔都是能称道称道的。
　　经历的多了，就爱回忆。
　　“能听到这句话，也不枉我这次疾驰而来了。”一个深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尹泽表情一滞。
　　其实回忆也分两种。一种是对旧时光难以割舍的爱，另一种是单纯的忆苦思甜。对苦的反省只是为了对甜的珍惜，不代表真的怀念苦痛。就像苦熬资历成为小领导的社畜肯定会回想昔年，但你要他真的再去重熬，他肯定怒目圆瞪，怒斥这乃人话否？
　　然而这些，金牌制作人肯定是领悟不到的。
　　“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真在啊。”尹泽转头，挤出营业式的笑容。
　　“诶，往往是不经意的吐露，才是真心话啊。”森木宏高兴的说。
　　“我们许久不见，先生莫非空手来的？”尹泽寒暄。
　　“当然不是，这是我刚刚在那边的自动售货机买的热咖啡。”森木宏递来一个罐头。
　　这就打发了，真是小气的男人，不可学，不可学。
　　“听说你经常送别人的，就是这款，所以应该也是你爱喝的口味。”森木宏丝毫不慢的跟上后续攻击。
　　“所言极是。”尹泽满面笑容。
　　“唉，你现在越来越好了，真让人怀念当初我们共冲银泉榜首的日子。我已经不能轻易的站在你大舞台的幕后了。”森木宏的话语里显然带着对旧时光难以割舍的爱，他的语气诚挚，“以前，我是有些激进，但现在，只要你幸福就OK。”
　　“森木桑……”尹泽不禁有些动容，两人用力的握住手，上下挥动。
　　“这次联动，我也做了中间的工作，虽然辛苦却也值得，便再让我等粉丝听听艾尔雷多的全新版本吟唱吧。”森木宏坚定的说。
　　“森木桑……”尹泽不禁有些泪目，想把手抽回来，但对方力气大，抽不动。

第二百一十八章 纯爱战神
　　在普通的下午，FGO的首个生放送活动开始了。
　　等待许久的网友们纷纷在家里、在宿舍里、乃至在工位上偷偷打开网站。
　　型月的当家看板娘，金发碧瞳的呆毛王立在画面中央，在忙碌的筹备中，一小段主题音乐循循渐进，而后终于切换到了实时影像。
　　一字长蛇阵般的长桌边坐了三个人，身后是渲染成附有Logo的蓝天白云的绿幕。
　　“大家看得见吗？弹幕能发送吗？”首先开口的是种田梨沙，她轻挥双手，露出有感染力的温和笑容，“哇，太热情了，都把屏幕占满了，看不过来了。”
　　“都很有活力啊。”主持人也说。
　　“你怎么不说两句？”种田梨沙示意左边的某人打招呼。
　　“好，你们好。”某人才迟迟而动，露出有营业感的温和笑容，“太热情了，都把屏幕占满了，看不过来了。”
　　“本节目是传递Typemoon出品的最新游戏Fate/Grand Order情报的特别线上实况活动。我是主持人吉野祥纪，很高兴见到大家。”语速很快、舌头麻利的小哥介绍道。
　　“我是种田梨沙！”
　　“我是泷泽悟……”某人不由得多看了主持人几眼。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曾经在漆黑系列的游戏见面会里，正是这位小哥怂恿自己试玩的，随后发生的事，便把会场的气氛推到了火箭发射成功般的巅峰。
　　“两位的装束似乎别有含义呢。”吉野祥纪将话题的重心移到嘉宾的身上。
　　“是的，这是迦勒底的制服，Staff们做出来了。”种田梨沙说，稍稍张开双手展示这件白色的短工作服，胸前也系了根红带。
　　“做工非常好呢，会不会做成周边发售呢？”
　　“肯定会的。另外，在这外套之下，还有特殊彩蛋。”种田梨沙说完就拍了拍某人的肩头，有种投出宝可梦释放技能的意思。
　　“外套之下，是正义的伙伴。”尹泽倒也不含糊，像克拉克肯特一样拉开御主制式服装的领口，露出里面那熟悉的正身白，两袖藏青黑的士郎同款单衣。
　　弹幕们纷纷大力认可其月球人的纯度，表示一定要大力入手，要买买买。
　　“游戏开服也有半个月了吧，已经突破200万下载了，不愧是Fate系列，正在以惊人的气势增加着玩家数量呢。”吉野祥纪说，“顺便一提，在生放送前的预约小活动，也已经达成2万人了，包括珍贵的圣晶石在内，将会和QP与金苹果等道具一同发放给各位。”
　　“福利的确很好呢，真担心以后由奢入俭不习惯了怎么办。”种田梨沙笑着说。
　　“没关系，服务器总会出点毛病，到时候维护会发补偿的。”尹泽以一个老游戏人的经验说。
　　“前辈，你在说什么糊涂话。”种田梨沙用角色的声线当众训斥。
　　“这个嘛，首先还是来介绍一下FGO与Fate系列吧，我肯定不行，这当然得由专业人士来说明，那么就拜托御主代表了。”吉野祥纪说。
　　“嗯，简单的来说，Fate改变了我的人生，是因为它我才决意成为声优的——”尹泽沉声的说出重量级话语。
　　“竟是如此！”轻易便被欺骗的吉野祥纪震动，“那这岂不是实现梦想了吗？”
　　“诚然，虽然二次元拥有众多美少女，我也偶尔移情别恋过，但说到底，果然阿尔托莉雅才是我的白月光，是能再单推十年的美丽存在！”尹泽握拳拍桌。
　　“非常炙热的心意呢，说来好像你正是服务器第一位满级Saber的玩家？这可不得了呐。”吉野祥纪煞有其事的说。
　　“这都是应该的。”尹泽故作谦虚的低头，掩饰脸庞上的浓浓枭雄野心。
　　只能说不愧是我，轻易的做到了连武内社长这位岳父也没做到的事。
　　据说阿尔托莉雅今后还会有其他职介。
　　那都应该统统由我来绘制形象！
　　自己申请绘制职介卡面，那武内社长就该将泳装等活动卡面的需求也一齐交来！
　　“Fate大家庭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有月费?群,:85'"7?,6:６''344２免费提;取次:元鸡:刺;'猬菠萝看,群,简.'介加q無偿;.接五折代購新入坑的朋友我推荐首先看Fate/Zero的动画，制作精良，非常精彩，我个人也有幸出演过，而当你被月球那精彩而诡怪的世界所吸引后，不要犹豫，立即游玩堪称经典的GalGame，Fate/StayNight吧！”尹泽向镜头不遗余力的安利。但委实说，能来看直播的，哪个还不是月厨了？何必多此一举。
　　“想必被你深爱的阿尔托莉雅一定会在后续的剧情里大放光彩吧。”吉野祥纪客气的说道。
　　“自然，毕竟连黑化的Saber都已经出场过了。”尹泽欣然点头。
　　“还真是厉害啊，在身为御主代表的同时，也曾是英灵，顺便一提你在Fate/Zero的角色实装了吗？”
　　“暂时还没有，但那是迟早的事情。我反而担心的是到时抽不到，毕竟稀有度肯定有保证的！”
　　“哦，背景的插图调出来了，这些就是玩家们在游戏中的伙伴了。男性的御主和女性的御主都在呢，所长、玛修、罗曼医生、以及以丽莎之名登场的达芬奇酱。”
　　这个世界的达芬奇真是女的，所以只是改编，不是乱编。
　　吉野祥纪跟着背景绿幕上的渲染图像变更在说。
　　“右边的英灵群像更是震撼，包括声优阵容，真是太豪华了。两位有什么钟情的人物吗？”
　　“英灵的话，我已经说过是阿尔托莉雅了。”尹泽颔首，“迦勒底伙伴的话，那当然是玛修了，明明是能让我产生保护欲望的存在，却总是反过来温柔守护着我，明明是在旅途前才认识的却已有种青梅竹马的长久陪伴感，真是让人暖心。光从形象上看，还以为是冷淡、不可思议系的少女，但会一直陪伴在侧，直到冒险的尽头。”
　　“英灵中我很喜欢美杜莎，大姐姐的类型，至于伙伴嘛。”种田梨沙思索片刻，旋即欢乐一笑，“唉呀，听到刚刚的发言，这下不得不选前辈了。”
　　“据说你是十年老粉啊？”吉野祥纪又问。
　　“不错！”尹泽昂首。
　　“这次也达成了全速满级的伟业，对游戏的热情表现的很勇猛了，不过也要稍微注意休息啊，另外，充值也要适量……”
　　“其实武内社长和蘑菇桑也在玩的，不过大家请放心，他们都是堂堂正正玩的！自掏腰包在沉船！绝没有行方便之事！”
　　“这太强了，从作者身上骗氪！”种田梨沙附和。
　　“那么让大家都欲罢不能的游戏的魅力之处在哪呢，也请御主代表讲解一下吧。”吉野祥纪趁热打铁。
　　“首先，首先当然是主线剧情了，型月的故事已经相当成熟，而这次的冠位指定，更是在如此精彩的舞台上进行的一次激烈表演，单论剧情而言，想必在手游领域内也是领头羊级别的吧。啊，各位可千万别跳过剧情啊，不然你一定会困惑的……”
　　作为资深的游戏从业者，兼天赋异禀的绝世高手，兼活出第二世的无敌高手。尹师傅很谨慎且考究，也有所保留的说。
　　“战斗系统也很有趣，本以为是随便点点的卡牌游戏，但红蓝绿卡各有作用，根据卡色能制定出不同的有趣战术，而且在不断深入了解后，才能明白阵容的优缺点。英灵的克制关系也很重要，我是已经将理论背熟了，也希望玩家们能研发出更多的黑科技。”
　　“想必你的Box积累肯定相当深厚了吧？”吉野祥纪夸赞。
　　“还远远不够，正在努力存石头。”尹泽羞愧的说。
　　“机会难得，不如就现场抽卡吧？”吉野祥纪建议。
　　“这是否有点……”尹泽皱眉。
　　“生放送的节目制作人也表示，玩家已经得到了奖励，嘉宾也应该得到奖励啊，所以三次十连将由制作人赞助！”吉野祥纪语出惊人。
　　场外负手而立的森木宏静静点头表示认可。
　　“哎唷，这如何使得？但盛情难却呀，我这就登陆游戏，请问转接手机屏幕到直播画面的接头在哪？”尹泽飞速掏出手机。
　　“不过嘉宾有两位啊，种田桑怎么办？”吉野祥纪犹豫的问。
　　“这个好本书起宣传?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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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小说!群"8;5:"7;"66:3,442;
每；?日,.更?;::新./小':^?,说欢.迎"':加/,'入'-;Q`Q?;；群办，我绝不是吃独食的人。我先在自己的号上抽十发，然后剩下的二十发让种田小姐来点就好，我吃点小亏无所谓的。”尹泽很好说话。
　　可是三十发还是抽到你的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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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了啊。吉野祥纪在心底吐槽。
　　“最近我手气还可以哟。”种田梨沙并不计较某人的小九九，而是愿意做辅助。
　　很快，绿幕就接入到手机游戏画面。
　　只见御主等级冠绝全场，令普通玩家肝败吓疯。在弹幕的请求下，也打开了队伍列表进行展览。
　　“这队伍也是特点鲜明啊……”种田梨沙看着一堆满破的女英灵，“不过贞德为什么也混在其中？”
　　“因为我也很喜欢。”尹泽说。
　　“你最爱的不是阿尔托莉雅吗？”种田梨沙疑惑。
　　“是啊，可她们形同姐妹，我的爱自然就溢出了。”尹泽干脆的说，“你知道的吧，连那个吉尔德雷，都曾经认错了！我当时就在打四战，我可以作证的！”
　　“意外的是个顺从本性的家伙呢……”种田梨沙没有在该问题上继续深入探讨。
　　进入召唤界面，此时左上角的石头储存是42颗，对御主代表而言，不得不说有些弱小，甚至有些寒碜。
　　尹泽又看了一眼遗世独立的制作人，确保对方会垫付后，才搓手哈气的摁下十连。
　　灵子通道建立，魔力的激流在回荡，一张张卡片浮现在眼前。
　　黑键！黑键！黑键！
　　唯一的金色是死灵魔术……这或许是在暗示着什么。
　　坏消息：没了。
　　好消息：又得一张满破的龙脉礼装。
　　尹泽摇摇头感慨手气不佳，一边盯着制作人，一边充了新石头。
　　“还是让我来吧。”种田梨沙高兴的拿过手机，并不做任何的迷信准备，直接就是一个摁。
　　黑键！黑键！黑……不对，出金了！
　　尹师傅看见卡背突然镀金，闪耀着光芒，不由得喊了一声Nice，还竖起了大拇指，身体半离开座位。
　　只见卡面翻转过来，显露了正体——玛丽·安托瓦内特。
　　尹师傅停下庆贺，安坐着，脸色也归于平淡。等到旁边的种田梨沙投来询问的目光后才又露出得体、不失礼貌的笑容。
　　有绷不住的好事者观众已经偷偷将这能对比“四老外”的名反应截图，只待流传。
　　第三次十连也迅速的进行。
　　十几秒后。
　　尹泽目瞪口呆地看着结算排版里的四个清姬，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弹幕也如同海浪般的狂乱起来。
　　「草www」
　　「我的天，这年轻人！」
　　「笑死了，一顿吃几个安珍下饭啊？」
　　「真想为牛首、穿上袈裟、破坏佛法、曲解经典、破坏戒律，这是魔僧波旬欺骗纯良少女的报应！」
　　「身世暴露（确信）」
　　「活生生的圣遗物（指两位嘉宾都是）」
　　「接下来我要消灭那逃跑的骗子。转身火生三昧！」
　　「这下要开吃自助烤牛肉了」
　　「为爱索命，纯爱战神」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尹泽一时间和世界脱离连接。
　　Staff们也发出了绿林好汉般的轰然爆笑声。
　　在异地工位里偷看直播的摸鱼上班族都没绷住，差点引来课长的致命注视。
　　行动力强点的单推人，已经在打开剪辑软件，就这一段开始做切片了。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种田梨沙也在镜头前憋笑得满面通红，肩膀都在颤抖。
　　森木宏不禁仰天长叹。
　　你呀，总是能给我整出些新花样。
　　……
　　『相传，在平成时代，有位来自东京的可人做直播。这名男嘉宾，长得十分俊美，清次之女清姬疯狂迷恋上了男嘉宾。受到惊吓的男人借口去不列颠出差，得以暂时脱身。清姬苦等许久，最后得知自己上当受骗，于是赤脚拼命追赶，清姬怒气冲天愤恨不已，甚至化为龙蛇异躯。男嘉宾躲入阿瓦隆寻求真爱相助，藏在饭桌下。清姬用龙蛇的身躯缠住饭桌却无计可施，最后喷发火焰，一同化为灰烬。』——《今昔百鬼拾遗·牛头之卷》

第二百一十九章 唯一指定试金石
　　尹泽把刚抽到的，热乎的清姬们进行合成。他原本就有几只，这补完宝具后，还多出了，但当着观众的面，总不能直接喂掉，于是息屏无事发生过，等下班了回家好好调教。
　　“又让大家看到了珍奇无比的画面啊。”吉野祥纪感叹，咦，为什么要说又，“刚刚咱们有提到预约小活动吧，那么在这里，要借嘉宾的手发放给各位。”
　　主持人的话说完，就拿出了必要的小道具，骰子。
　　“这是何意啊？”尹泽不解。
　　“投出几点，就额外赠送几颗圣晶石。”吉野祥纪语出惊人。
　　“这可是你说的。”身为唐人街第26届龙门杯业余赛铜牌得主，尹泽缓缓直起腰，声音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这，这是运营方说的。由你和种田桑一人扔一次。”吉野祥纪感到强者的气魄，下意识转移。
　　“那这里就交给我吧。”尹泽微微一笑。
　　“没办法，就拜托了。”种田梨沙当然不知道龙门杯铜牌的履历，但她和这货一起玩过大富翁啊，在见识过那透支阳寿般的扔点数奇迹，实在没理由不拜托。
　　“那当然是要扔最大的6了。”尹泽娴熟无比的捏起骰子，仿佛这局轮到他打圈，只听自信从容的说，“山上的朋友，水里的朋友，正义的地球人啊，请抬起你们的双手，把你们的加油打在公屏上。”
　　事关免费的圣晶石，正义的网友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了，纷纷万里借键，加油打气。
　　面对弹幕们的应援，男嘉宾给出的反应是……
　　“该用不用的话，就没有意义了。种田小姐，使用令咒吧。”尹泽沉声说。
　　“哦？哦！”种田梨沙举起手背，露出贴纸印上去的魔术花纹，这也是周边之一，“以令咒下令，请把胜利带给大家吧！”
　　“好好好。”尹泽暗暗点头。只能说不愧是自己，一方面抓住机会带货，二方面用这种方式营造包袱的触发点，提高观众的期待。
　　视野内的时间流速变缓慢了，男嘉宾低垂的双眸闪动着算计般的无形火花，他的手部在半空切出一个漂亮的弧形，骰子脱手滑落，而后近乎贴着桌面滚动出去，在几次的翻腾后，正面朝上的点数赫然是——六！
　　“什——？！”
　　吉野祥纪和周围的Staff们都为这神之一手，惊呼出声。
　　弹幕自不用多说，观众们的情绪都被男嘉宾玩弄于股掌之中。
　　「无敌高手永远是我大哥！（阴暗的爬行）」
　　「阿牛，你来真的啊？」
　　「完了，我的运气真被SuperTauren的元气弹给吸走了……血亏啊」
　　「难道不是种酱的魔力放出的功劳？」
　　“第二次机会也让我来如何？”尹泽轻描淡写的拿回骰子。
　　「让他扔！让他扔！」
　　「无敌高手永远是我大哥！（扭曲的嚎叫）」
　　“弹幕刷点好听的，我继续变成光。”尹泽贪慕声名的说。
　　于是一堆「牛头人俺爱你」的字符密集的流过。
　　“？”
　　虽然不太理解网友的思想，但男嘉宾还是装作紧张的模样，信手扔出。
　　骰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仍然是让运营方表情逐渐凝重的六！
　　「や☆っ☆たぜ！」
　　「这就是天性的肉体、星之开拓者吗，好强，真的好强啊」
　　「讲道理，有时候我真觉得他开了插件……」
　　「扔的准就是开？」
　　「开了就是开？」
　　「有这强运，玩大富翁还不得通杀呀」
　　「抽卡的寿命力量用在了给大家发福利的环节，他真的好温柔」
　　“不得不说，您确实是位能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男人呢。”吉野祥纪钦佩的说，同时把道具收拾下去。
　　运营方的Staff挠挠头，费解的拿过骰子，反复检查，瞧瞧是不是被落汗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非常重磅的消息了。想必一些忠实的玩家们之前已经在官方推号得到一部分情报了，不错，FGO的首次活动，首次联动，即将开始！”吉野祥纪激情的说。
　　“好耶。”种田梨沙很给力的在鼓掌。
　　“……”男嘉宾象征性的拍拍手，发出寡淡的啪啪声，他茁壮的精神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下去。
　　“——与《漆黑转生幻想》的联动将在晚上9点正式登陆！原作中的热门角色，雪之公主潘妮斯和夜鸾剑王艾尔雷多都将实装，而且，竟然是免费获得！只需要通关限时任务完成点数目标，就可以解锁满宝具的角色，更有纪念礼装赠送。”吉野祥纪声情并茂，“实在是太惊人了，竟然有如此的福利。相信各位都忍不住了吧，那么请导播把资料呈现上来吧。”
　　绿幕进行一波切换，只见两张立绘一左一右。左侧的是潘妮斯，右侧的是艾尔雷多。
　　“潘妮斯由原作小说的插画师担任，而艾尔雷多，居然是由我们的嘉宾执笔喔。”吉野祥纪又添了一句，“……我从业多年，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都很美型呢，真是郎才女貌啊。”种田梨沙双手合十，赞美运营。
　　“从遥远异界而来的雪国公主与王室骑士，两者是君臣，亦是关系暧昧的好友，但在己身命运灰暗的迦勒底，他们应当可以卸下职责，安然度日吧。由于本就是英雄，所以对人理修复，也一定会出手相助吧。”吉野祥纪念着介绍词，“首先详细的看看潘妮斯的性能如何吧，这可是先行预览哦。”
　　雪国公主的立绘旁边出现了信息。
　　Caster职介，四星，攻血白值8290/12001，宝具名为「结晶中的春蕾」。
　　满破的卡面也毫不吝啬的展示出来。
　　身披仪式盛装的冰之继承者站在圣堂中央，窗外的硝烟火光像利剑般的投射在她的身上，女孩脸颊苍白，手中是一柄染血的短剑，眼眸闪着冷幽的光，深邃而迷人。她是故事里被尊为最伟大继承者的冬女，也是处在临界战争旋涡中央，招来毁焰的炎宿者。见证王国的极盛，并亲自书写句号。
　　“感觉好隆重，很有悲剧感啊。”吉野祥纪评价。
　　“原作插画师的‘OuGu伞’老师是位资历、实力深厚的画师，这次得知有联动，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打磨的。”尹泽的游戏美术身份摆在这，还是要说两句。
　　“那么，也看看宝具动画吧。”吉野祥纪说。
　　绿幕转暗，然后接到短视频。
　　奢华典仪的雪女站在中央，她缓缓的吟诵着咒文。在特写的镜头中，寒霜和冰晶缓缓在体表勾连，甚至淹没了那张素净的俏脸，最终形成璀璨的冰雕，继而轰然破碎。
　　多条Buff提示在纸片人的头顶上跳起。
　　防御力UP、HP回复、全体蓝卡威力提升、全体战斗续行状态添加……
　　宝具结束。
　　“太美丽了——”吉野祥纪连连鼓掌，“这个宝具动画真的很不错啊，而且战斗形象也很漂亮，真的是免费吗，太厉害了吧。”
　　弹幕们也一片赞美声。
　　而尹师傅的心却凉了半截。
　　“然后是艾尔雷多的性能，诶，请看。”吉野祥纪说。
　　夜鸾剑王的立绘旁边也浮现信息。
　　Saber职介，四星，功血白值8527/13140，宝具名，不出意外为……「芒星沉坠」。
　　说实话这些数据一摆出来，各地的网友们有的便不由自主的笑出声了。
　　他们大多都是看过了至圣先师的直播，领悟了大英雄之路的受启发者，思想已经不同了，故而眼光深远，活学活用。
　　呀，如此白值做成的炸弹、战术英灵，周回本的小怪和主线的杂碎又怎能抵挡了？
　　不成为我迦的炊事大队长，真是对英雄的不尊重！
　　满破的卡面展示。
　　卸下甲胄的年轻骑士，坐在林地里。温暖的阳光从林叶间流淌而过，在少年的肩膀和额发上形成道道黄金般的光斑。一只漂亮的冰蝶停驻在男孩的指尖上。
　　单论构图和透视，并未有多么新奇的尝试。
　　但质感和细节的塑造却无可挑剔。
　　脸孔保留了日系风格，对光影的推敲点到即止，但瞳孔和头发很用心做了颜色与层次关系，技法偏韩式一点，细节感满满。而衣料皮革、背景树木、冰蝴蝶，都很考究，整理出的关系，接近半写实。
　　这便让画面兼顾了日系的轻快和古典的厚重感。
　　游戏装载的卡面分辨率远不如原图，源文件里的图像，倘若只放大眼部和蝴蝶，会发现瞳孔和蝶翼的分型宛若宝石。
　　倒不是沉迷于抠细节。
　　主要是为了让观众放大时，也能有细节可看。
　　其实尹师傅已经有所克制了，毕竟要照顾游戏风格，也没有太过使用有色彩抖动功能的笔刷，没有埋线、埋色，推理程度还在正常范畴。
　　顶级原画师们的推敲细究能力都极强，尤其是在做无限时的个人插画集时，譬如像佳佳哥的月之轮回，已是在用像素点画发丝了。
　　而即便是小图，这些细小的东西所堆砌起来的信息感也仍会存在。
　　总之，若用通俗的说法就是——
　　稿费肯定收的盆满钵满吧。吉野祥纪暗暗点头。
　　“太强了。”种田梨沙发自肺腑的说。所谓内行看门道，她打心底对这份功力感到喜悦和佩服。
　　然而尹师傅并不开心，垮着脸，有种上坟的悲戚。
　　因为宝具动画开始了。
　　‘只此一剑，至此一光——’
　　清亮宝贵如乐器般的嗓音响彻。
　　凛然的王室骑士将长剑直插身前，虔诚的覆上双手。
　　镜头直接拍脸。
　　其貌，剑眉星目、英气俊朗、肃然霜杀！
　　王室骑士的身形逐渐化为星光的蝴蝶振翅而散。
　　这是沉淀过后，全新再演绎出道作的台词。
　　‘芒星沉坠！’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只见三个骷髅兵全无抵抗之力，顿时化为飞灰走尘。
　　弹幕群情激涌，再度的狂乱起来。
　　「我的天，这骑士哥！」
　　「好帅的声线，好帅的脸蛋，好帅的献身」
　　「这卡面、模型、演出、战术地位、功能性，你跟我说是四星？」
　　「我已忍不住要升级突破，狂点个人空间啦」
　　「太对了，太对」
　　「我的青春回来了，双厨老粉落泪，我真的哭死」
　　「免费质量这么高，属于是做慈善了」
　　「嘶，这家伙的剑法凌厉，不下于隔壁的夜鸾剑王……」
　　「恒定五星的标准出现了，这就是著名战力单位的含金量呀！」
　　「阿拉什：而你，我的朋友，你是真正的英雄」
　　“好棒的演出啊，真是很用心的制作呢！”吉野祥纪也共情的说。
　　“……”
　　两个角色都有特写镜头演出，和现在的英灵有种跃版本的美。
　　恐怕早就有这种预案了，现在借联动做了出来，一来看看反响，二来也是真对得起联动方。
　　绝赞情报一经披露，直播现场和各地网友的情绪都很是高涨。
　　所有人都其乐融融。
　　只有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1技能，剑王的武炼，指定任意角色星星集中力提高，且小量产星。
　　2技能，王室的军略，全体宝具威力提升，敌方防御小幅下降。
　　3技能未开放，不得不怀疑是否有自充的可能性。
　　蓝卡宝具，芒星沉坠，对敌方全体发动超强大的攻击，自身受到即死效果，因宝具退场会给留场角色增加NP量。
　　这是正常体温的人类能设计出来的技能组吗。
　　尹泽看着满堂喝彩，独独心中垂泪。
　　“嘉宾怎么看呢？”吉野祥纪还要杀人诛心。
　　“我觉得OK。”尹泽勉强的回答。
　　口是心非。
　　痴人梦话。
　　于是爱恨交错人消瘦，怕是怕这些苦没来由。
　　于是悲欢起落人静默，等一等这些伤会自由。

第二百二十章 唯一指定试金石
　　FGO实在是近期手游市场的一匹黑马。
　　说是黑马有些不太恰当，型月的粉丝粘性和粉丝基础摆在那里，作为曾经的同人奇迹之一，型月的商业化是非常成功的。只是月厨的养成，很难作为案例进行参考，乃至模仿复制。
　　经历过开服的爆炸性人气后，玩家数量也在不断的稳步上升。
　　从炒饭大宗师到初次涉水手游市场，干得还不赖。
　　至少服务器没有出过毛病，BUG也少，运营对游戏内的数值分配到位，福利送的很大方，强度党和单推党都能快乐玩耍。
　　最新的联动活动“漆黑の来访者”更是备受好评。
　　活动的剧情算是聊胜于无，毕竟是不同的作品，稍稍交代下起因结果做做样就行。重要的是活动的产品。
　　挑战关卡的设计颇有趣味，强者们大展身手一力破万法，头脑派们凑特攻组合，抽象派们玩续航以挑战手机电池的极限。可谓是个个都身怀绝技。
　　就是刷点数有点费肝耗时间，但只要不是想最速拿完奖励，休闲一点，也能在活动周期内拿到想要的。
　　而这就不得不提到堪称良心代表的联动角色了。
　　本以为只是仓库收集品，不曾料想实力如此强劲。
　　潘妮斯姑且不论，泛用性差了些，但在特殊场合有奇用。
　　而艾尔雷多是真正的全民好评老少皆宜，无论是咸鱼还是大佬，只要谈到骑士哥，无不举起大拇指热情称赞。
　　获取难度基本算赠送，突破材料打打活动就有，技能压根不需要升，把等级拉上去直接就是完全体。符合四星英灵的白值所铸就的烟花简直是神明的恩赐，真的为所欲为。
　　一号位阿拉什，二号位艾尔雷多。职介互补，默契作战，火花带闪电，狗粮轻松装背包，两位大厨直接飞跃性的将全迦勒底的英灵营养不良的毛病改善了，有他俩在，就没有人饿过。
　　开服的时候，很多人练度不行，打个狗粮都要勾心斗角算伤害，饶是有队伍了，也无法三回合效率速刷。
　　而现在，哪怕是举步维艰的萌新，都敢直接进入最高级的经验本，反正我有炸弹，只需要找好友借个可以充能的诸葛丞相做打火机就行了。
　　人人放烟花，满足风花雪月。
　　人人有粮吃，满足物质需求。
　　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
　　这是散发了人道主义光辉的，黄金意志。
　　在这两位厨师长的面前，吉尔伽美什的英雄王称号如同一个月球笑话。
　　如果这两位都不配一声英雄，那整个英灵殿都将毫无意义。
　　但人心是最不能满足的，总有心理阴暗的玩家还要挑三拣四，鸡蛋里找骨头。
　　“艾尔雷多咋就不是狂战士呢，这炸起来就更完美了。而且就原作那遭遇，狂化也情有可原。”岛崎信长戳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的说，“兄弟，你说是吧？”
　　“……”尹泽不是很想说话。
　　“刚刚落地，还没大范围测试过，就荣登T1榜单，冠绝群雄，这待遇也是没谁了，人气声优的面子就是大啊。”岛崎信长呵呵笑，“兄弟，你说是吧？”
　　“这关咋过啊。”松冈祯丞抱着手机，凑过来问。
　　“慌慌张张的多难看，版本引领者、官方主角、剑王真身、至圣先师就坐在这，哪有打不过的本。”岛崎信长中气十足的说，“兄弟，你说是……”
　　“吔！我要裸绞了你呀！”尹泽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顿时开启魔心渡，煞气滔天，袋鼠般的跳起来。
　　无敌的第六天魔王，被压在身下了。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有本事不用艾尔雷多。”岛崎信长还在挣扎出声。
　　“不用就不用，我有阿拉什！”尹泽恶狠狠的说。
　　“巧了这不是。隔壁的鹤冈聪先生，说他只用艾尔雷多，不用阿拉什。”
　　“？”
　　人性，竟残酷至此！
　　呜哇，又在做些低龄化的事情了。大西沙织路过，见到那边的情景剧，摇摇头。
　　“为什么青一的声优会在这，还被摁在沙发里。”有人疑惑的出声。
　　“虽然我已经习惯了，可是我不知道。”大西沙织先是给出优质答案，才转头去瞧发问的人，然后就来了精神，有活力的打招呼，“前辈好~”
　　“你好你好。”佐仓绫音也回礼。
　　“前辈有什么事吗？”大西沙织问。她当然认识这位靓靓的小姐姐，毕竟和柏井系的那俩小学生是同期和朋友嘛。所以，哪怕其实彼此的年纪相差不大，但态度还是很规矩。
　　“……算是有点。不过他们当直系前辈，很辛苦吧。”佐仓绫音深深的说。
　　“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确实辛苦。但到了正经事方面，我很幸运的。”大西沙织的心里蛮通透的，在业界里可没有多少人能被像她这样的照顾。
　　佐仓绫音观察了一会，等到那边的沙发格斗结束后，才走了过去。
　　“咦，你竟然在公司，真是少见。”尹泽觉得很新奇。
　　“真亏你能用这种‘敬业’的口气说出这种话。”才投降过的岛崎信长继续嘴硬。
　　“外公寄送了一些东西来，还有你的份，你找个时间去拿，或者我送来？”佐仓绫音说。
　　“很重吗？”尹泽问。
　　“蜂蜜、果酱啥的。”
　　“那好办，等会我骑摩托车去你家里就行。”
　　“待会啊，那我不能一块，我还有事。”
　　“我自己去也行，我记得路。”
　　“好吧，反正爸爸在家里，你敲门就是了，或者还能和他下棋玩玩。”
　　“明明是工作日，叔叔却歇在家里，呵。”
　　又简单的说了些事，佐仓绫音暂时离开了。
　　“你们关系真好啊。”大西沙织在远处旁观结束说。倒不是亲近的问题，而是那种熟悉的没必要再多话的类型。
　　“再怎么说也是同期嘛。”松冈祯丞感慨往昔，“佐仓君也变了不少呀。”
　　“他俩是好朋友的事情，就和我们仨是好兄弟的事情是一样的，这就连稍稍关注声优人际的观众们都知道啊。”岛崎信长摆摆手，“对了，在你心里，我和佐仓小姐，到底谁的地位更高呀？”
　　“手下败将，何故自取其辱？”尹泽惊愕。
　　“你——！”岛崎信长眼眉倒竖。
　　“先别吵了，到底有没有人能来讲讲这关怎么过啊。”松冈祯丞发声。
　　“那在前辈心里，我和佐仓桑，谁的地位更高呀？”大西沙织眼睛一转，借招打出。
　　“这，这个，实在难以回答啊。”尹泽皱紧眉头，试图给出高情商的回复。
　　“哼哼。”大西沙织见到那犹豫的模样，心里大概就有点数了，于是转移了话题，“真好啊，我没有关系好的同期呢。”
　　“你和水濑桑不是朋友吗？”松冈祯丞疑惑。
　　“她可比我出道早多了。”
　　“大西不是一般入试，而是被柏井桑招进来的吧，那确实会有些寂寞呢。”松冈祯丞点点头说。
　　“所以多介绍朋友给我认识吧。”大西沙织郑重的双手合十说，“比如你们经常谈到的遥酱啊、唯酱啊……”
　　总觉得这扩列的心思不纯啊。岛崎信长心中吐槽。
　　“这事，你得去拜托阳子桑啊。”松冈祯丞想也不想的说，“别说人生相谈了，哪怕是相亲这种事，阳子桑都牵线搭桥好几回了。”
　　“那前辈还在犹豫什么，你和阳子桑这么熟，为什么只是呆着？”大西沙织评价。
　　“？”
　　“我得去取东西了。”尹泽拍拍屁股起身。
　　“那我也走了。”岛崎信长也说。
　　“所以说你到底来这干嘛的。”
　　“废话，你上回不是帮柏井桑送了东西，我是送回复文件的。”
　　“哼，日式职场的糟粕体现的淋漓尽致，明明是经纪人自己的事情，却造成了另外两人的时间浪费。”尹泽一边批判，一边和魔族朋友离开了事务所。
　　“不是，我过本的事呢？”松冈祯丞愣住，旋即连忙拿着手机追了出去。
　　一时间休息区安安静静。
　　大西沙织留在原地，摩挲着下巴。
　　佐仓前辈和小学男生的那种交情，可不常见呢，后面有机会得打探打探。
　　……
　　“上个月的报告你藏哪了？”剑琦京香支起身子，脑袋从电脑屏幕探出，看向对面座位。
　　“不要在正常对话里加入奇怪的字符，好像我是那种搞办公室斗争的人。”柏井一平喝了口茶水，淡淡的说，“你仔细看看邮箱后面几页。”
　　“堇色四叶草的那群孩子还记得吗，她们这几年发展不错噢。”
　　“那不挺好的，你是应该继续带的。”
　　“太忙了，每天跑上跑下的，声优经纪人就轻松多啦。”剑琦京香说。
　　“怎么一副活明白了的样子，你是不是找到对象，要结婚了？”柏井一平随口问。
　　“然后熟年离婚，索要倒霉蛋的一半退休金？”剑琦京香发散思维。
　　“我就起了个头，我在你心里是这种阴暗的形象么……”柏井一平无语。
　　“太谦虚了，以前被你坑过的对手可不在少数吧。”剑琦京香歪歪头，“毕竟还被人叫过‘笑面的秋田犬呢’。”
　　“首先，就没有这种事，其次，这称号一点威慑力和价值都没有！”柏井一平反驳。
　　“那个，打扰了……”旁边传来试探的声音。
　　“诶，绫音来了。”剑琦京香脸上浮起笑容，从桌上取过一个纸袋递去，“是来拿资料的吧，在这。”
　　“哎呀，小佐仓，学校那边怎么样啊。”柏井一平也招招手。
　　“嗯嗯，托你的福，都还不错。”
　　“哈哈太客气了，你读的可是一流大学，我哪有带福气的本事。”经纪人抬起茶杯忆起往昔，“对了，现在我手底下那些人都走上正轨了，我时间充裕了，你有没有兴趣重新与我合作呀？”
　　“我和剑琦姐挺合得来的。”佐仓绫音说。
　　“那真是令人遗憾……”经纪人叹息。
　　“笑面的阿伊努族犬开始暴露利益之心了。”剑琦京香补充一句。
　　“你完全是想到啥说啥吧？！”
　　“呃，你们在吵架吗？”佐仓绫音的视线在俩人身上腾挪转移。
　　“严格的说，是她单方面在言语攻击我。”柏井一平纠正。
　　“啊哈，不必在意，我和这家伙认识很久了，这就是日常交流的情况。”剑琦京香说。
　　“想也想不到都跑到这家事务所做经纪人了，作孽啊。”柏井一平表情懊恼。
　　“那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佐仓绫音指指外面。
　　“去揣摩剧本吧，不用紧张，选不上也没事，我很开明的。”剑琦京香明明还算年轻却毫无干劲的伸了个懒腰，“你正青春呢，不愁机会。”
　　“我肯定能选上的。”佐仓绫音却用力的说。
　　“噢噢，那就拭目以待了。”剑琦京香握拳加油。
　　佐仓绫音鞠了一躬，然后离开办公区。
　　她边走边打开文件袋，拿出动画试音的资料。
　　封面写着标题。
　　——《四月是你的谎言》。

第二百二十一章 邀为同道
　　尹泽果真骑着车车就到了佐仓宅邸，准备拿走寄给自己的大礼包。他敲完门就礼貌的等候着。
　　大门被拉开，门后是工作日却穿着动物睡衣的佐仓瑛士，叔叔见状眉毛一挑，“你来做什么？”
　　“听说外公给我寄了礼物，特来取快递。”尹泽说。
　　“学弟久日未见，今天见利而往，莫非是空手登门的？”佐仓瑛士腔调升高。
　　“听说礼包不轻，我担心拿不下，所以特地是腾空了双手来的。”尹泽大力点头。
　　“？”
　　佐仓瑛士弯腰挠挠腿毛。
　　“算了，你进来吧，时至今日，我们已不需要什么试探和考较。唉，比起我岳父，我还真是个开明、温情、不可多得的好长辈啊。”
　　“对对。”尹泽随口说，接着走进了熟悉的客厅，一眼就瞧见了堆在角落的包裹，然后像大学生在校门口拿外卖一样翻标签找自己的那份。
　　噢哟，这么大罐蜂蜜，装得夯夯实实，看上一眼就已经甜到了心里。还有些别的作物，又能给楼上小妹派发烹饪任务了。
　　收获满满的尹师傅抱着东西就准备走了。
　　“学弟这就溜了？都不陪陪叔叔？”佐仓瑛士不快的说。
　　尹泽回头一看，才发现动物睡衣男正坐在沙发边，双手环抱，跃跃欲试，身前是摆好的棋盘，实在让人忍不住感慨，大白天的居然还有这等雅兴？
　　但不好拂了叔叔的面子，于是尹师傅还是放下负担，决定速战速决，先输七个，再煮七个。
　　佐仓瑛士见对方坐定，也不含糊，偷偷掀开睡衣的衣角，把藏在大腿上的手机打开，登录接入付费APP，直接调到超8星难度。
　　且让我来试试外置大脑的威能！
　　黑白二子交错落下。
　　咦？尹泽皱眉，叔叔的棋力大有进步啊。如此一来，只要稍稍卖个破绽，就能险输，不用像之前那样快涂满盘面才送出胜利果实。
　　十几回合后。
　　“哈哈，叔叔深通棋道，落子极确极明，小辈敬佩不已，是我输了。”尹泽顺利完成败北。
　　赢了的佐仓瑛士却没有多少开心，他只是怀疑的看了眼手机。这软件有这么猛？打的学弟都招架不住？这么快就低头？
　　不知为何，他的奸计虽然得逞，可完全没有什么成就感。
　　不可能，学弟如此勇猛，怎么会被区区几千円的付费软件击败。肯定是状态不好。
　　“再来再来，这次必须赢我，否则不准走。”佐仓瑛士沉声说。
　　尹泽没想到叔叔的个人追求这么高，非要求得一败，难怪能够成就一番不小的事业，当社长，工作日在家摸鱼。他只能轰然开启人生回廊，启动外置大脑了！
　　毫无疑问的速胜。
　　“这才对嘛，这才符……”佐仓瑛士很高兴，但下一秒就沉默。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心情的矛盾性，明明设下奸计，却又生气于对方输给奸计。
　　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该不会被PUA了吧？岂有这样颠倒的翁婿关系！
　　尹泽发现叔叔的脸色一会阴一会晴，只能暗想这些老板真不好伺候。
　　“马上到饭点，你枝森阿姨和朋友们去买东西了，估计也要回来了，吃完再走吧。”佐仓瑛士平复了下心情，收拾棋子说。
　　“叔叔太爱家人了。”
　　“哈哈，为心爱的女人花钱，会带来一种超越现实物质和单纯欲望的更高级美感。”
　　原来如此，想必氪金抽美少女纸片人会感到快乐也是这个道理。
　　“一定是要为女人花吗。”尹泽开玩笑，“最近经常有人问我怎么还不买车呢。”
　　“你能对我说这样的话，叔叔很高兴，说明你没把咱当外人。”佐仓瑛士缓缓点头，“嗯，身为优秀男士，你确实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坐骑，摩托只适合单人出行，这样吧，你对市面上的哪款有兴趣，就拿来，首付叔叔可以想想办法。”
　　“开个玩笑而已，哪里当得起如此重礼。”尹泽摆摆手。
　　“诶，不重不重。对了，是什么人在找你索问这个问题，呵，总不会是女同事吧。”佐仓瑛士微笑。
　　“不，是经纪人。”
　　“哦，那就好。”佐仓瑛士点头，“那学弟，你去帮我把米淘了，把豆腐煮了。”
　　“？”尹泽一时间不理解为什么会跳转到这个话题。
　　两两对视。
　　“学弟，我让你帮我煮饭的请求，已经下达了5秒钟，你却还在这故意拖延，看来，你是嫌淘米技术含量太低，不愿意帮忙了。好吧，那就把豆腐直接做成现菜。”佐仓瑛士叹气。
　　“原来这才是叔叔挽留我的核心原因。”尹泽终于明悟，“喊我吃饭的有不少，催我去做饭的，您还是第一个。”
　　“学弟就帮帮我吧，这是枝森布置的，你也不想我在妻女面前丢脸吧？”佐仓瑛士突然眼眶闪烁泪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唉，罢了罢了。”尹师傅面对中年男人的撒娇卖萌，长叹，随后起身走进了厨房。
　　不过是，小妹渡我，我渡世人。
　　男人从冰箱里取出一块方砖般工整的冷豆腐切成丁，大小适中，下刀干净平滑，保证了入嘴的口感。被切散的豆腐全数咕咚咕咚的落进早已装好水的锅中，水中晃动的豆腐块一眼望去几乎同等大小，切面平滑没有一点粗糙的口子与裂缝。
　　50克的牛肉细细切做肉沫下锅，油溅开后肉香味一下子飘溢了出来。放入各种材料和黄酒，豆腐沥水放入这一锅里。
　　鸡粉提鲜，水淀粉勾芡。
　　淀粉糊化后出过装盘。
　　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热腾腾，已经变成橘红色的豆腐随着香辣的汁液一并收入盘中，最后撒上花椒面，葱末。
　　莹莹的糊状汤汁在豆腐块缝隙中升腾热气，花椒面和葱末，一红一绿，一个粉末，一个点状的在菜中心作着妆点，将色调更逼向赤红，但葱的绿却中和，不至于过于火热。而花椒带有刺激性的气息也在热气中一并升开。
　　“如何评价？”尹泽志得意满的问。
　　“会不会太辣，会不会太烫。”佐仓瑛士挑三拣四问。
　　“你要不要吧。”
　　“这味道好我肯定装作自己做的啊。”佐仓瑛士说着就给豆腐盖上保温盖，吆喝着，“好了，你去看电视，这里交给我。”
　　所谓的交给叔叔，就是动物睡衣男在那反复淘米，无所事事的喝点小酒。直到听到大门转动拉开的声音，连忙把豆腐的盖子掀开，然后举起锅和铲子装出一副刚刚倒出菜的模样。
　　“哎呀，今天家里有客人啊。”佐仓枝森刚进来就瞧见某人，顿时就眼角一弯，笑了起来，开始拉起了家常。
　　尹泽一边回答问题，一边偷看厨房，只见动物睡衣男两手举着锅和铲，手都要酸了，还在那里等时机。
　　“哇，好香啊，叔叔的必杀菜品做成了。”尹泽心中不忍，立刻有些夸张和迫真的惊叹。
　　“嗯？”佐仓枝森回过头。
　　动物睡衣男接住助攻，不紧不慢的拿铲子在锅锅象征性的翻两下，然后锅接水消灭痕迹，最后才端着热腾腾的麻婆豆腐出来。
　　“米饭已经要煮好了，我承诺的独立完成一道菜也兑现了。”佐仓瑛士轻描淡写的取下围裙。
　　“这是你做的？”佐仓枝森不敢相信。
　　“是你老公我！”佐仓瑛士挺胸抬头。
　　佐仓枝森半信半疑的看了半天。心里想道这里就没别人，而优秀年轻人是临时来的，这做长辈的应该不至于去驱使小辈帮忙做饭吧。
　　想过这几茬，佐仓枝森便露出了满意明媚的笑容。她摸了摸丈夫的头，顺了顺毛，“好好，不错不错，奖励你一个亲吻。”
　　“哎呀，这还有外人呢。”佐仓瑛士羞涩的说。
　　“那就算了吧。”
　　“？”
　　最后动物睡衣男还是被妻子亲了下侧脸。
　　“好，轮到我去做饭了，你快去休息吧。”佐仓枝森戴上围裙。
　　佐仓瑛士喜滋滋的回到沙发旁边。
　　两两对视。
　　“配合的很好，这次记你一功。之前说的都算话，去挑你喜欢的车，首付我缴了。”佐仓瑛士大手一挥。
　　“不至于不至于。”
　　“差不多也该买了，到时候，你就当司机，开着车，带我们出去转转。她们娘俩自己玩，咱爷俩可以一起去钓鱼，可以在星空下营地里探探诗歌与梦想，多么相亲，多么和睦啊。”佐仓瑛士畅想退休时光说。
　　此时的叔叔身上竟然散发着一股“父性”，这还是首次感到！
　　大门又一次转动打开，这次是佐仓绫音回来了。她刚进门就看见老父亲抓着某人的手在深情倾诉，而后者战术性的微微后仰。
　　“？”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只有一个人受伤了
　　“你在看什么。”尹泽问。他霸占了卧室的电脑，正在连线打桥牌，正在做大牌，正在耐心的等待一张八万，他要给敬爱的叔叔一个惊喜。
　　“试音剧本。”佐仓绫音扬扬手里的资料。她被霸占了卧室的电脑，所以只好盘坐在床上。
　　中年男人凭借一盘麻婆豆腐成功在妻女前刷了面子，说飘了也不至于，顶多是真的出现幻觉，觉得确实是自己做的，还很热情的让某人也吃两口，给点评价呢。吃完后那自然是洗碗洗锅，然后该干嘛干嘛。
　　佐仓枝森在看电视剧，佐仓瑛士不屑于去看那些小鲜肉演的戏，他准备找近在眼前的真正花美男继续讨论美好退休生活，但佐仓绫音把人带跑了。
　　想不到还没白发，还没被未出世的乖孙喊爷爷，就已经提前感到了孤寡老人的滋味。
　　佐仓瑛士只好提上那只玄凤鹦鹉，动物睡衣也懒得换，出门遛鸟转弯了。
　　“给我也瞧瞧？”尹泽一把牌便将叔叔账号上的积分输得精光，但他完全没有什么挫败感。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很正常，迟早赢回来。
　　纸质本子上已经做好了笔记，女孩的字迹说不上好看，但也绝不丑，规规矩矩的一看就充满了女子气，通常来讲叫做秀气。
　　『从小接受母亲的严格训练，并在各种钢琴比赛上获胜的天才——有马公生，11岁那年因母亲去世，从此变得听不见钢琴的声音，因而放弃了弹奏。初中三年级，在青梅竹马的引见下，公生认识了与他同年级的小提琴手——宫园薰，并于一场比赛中被薰自由奔放的演奏风格所吸引。自此，公生的日常生活开始有了改变。』
　　“印象里这种加入了音乐元素的作品，质感好像都不会太差。”尹泽快速的阅览了一遍，大概明白了核心信息。
　　“为什么？”佐仓绫音问。
　　“不知道，没去研究过。”尹泽也不懂。
　　就像有各种音乐综艺，但却不会有很多美术综艺一样。别人选手录一档节目，能唱好几个来回，评名次，人人都有参与性。而你这边一堆人左手拿照片，右手拿笔，枯坐两个钟头在画半身像，观众去上厕所都比看画有意思。
　　美术的斗争性的时间线注定是拉长了的，一两张说明不了问题。再惊心动魄的交锋拖长到以年为单位，都会变得没有危险感。所以哪怕落后于时代，已经被淘汰，已经被斩首都不会很快意识到……
　　“你试的是谁？”尹泽又问。
　　“当然是女主角。”佐仓绫音说。
　　“这可是个很沉重的位置啊，特别是她背负的职责。自己的存在，在他人的生命里等同于拯救者，这其中的感情很深呀。”
　　“你有相似的经历吗？”
　　“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忽然有个理想般的对象闯进生活，伸以援手、给予温柔，是每个人都曾想过的童话故事。”尹泽抱起手，“……但很遗憾，我跌落过的低谷，都是独自爬上来的，童话从来没有上演过。”
　　就像特摄里常会出现的。
　　只有新手才会茫然，才一定要寻找到战斗的理由。
　　饱经风霜的战士早已经摒弃掉迟疑和侥幸。
　　“……确实像童话一样。”佐仓绫音低声附和。
　　“嗯？”
　　“对当初提不起劲的我来说，你的出现不正是像童话般的展开吗。看，短短的几年我们已成长了这么多呢。”佐仓绫音笃定的说，拍打某人的背部。
　　“啊哟，难怪这么有自信，原来是过来人呀。”尹泽故作惊讶。
　　“哼，事实如此。”佐仓绫音颇为自得。
　　“那你是否该报答我？”尹泽谈起了现实。
　　“那你有什么需求？”佐仓绫音端正了态度。
　　“麻婆豆腐是我做的。”尹泽突然严肃的说。
　　“？”
　　半小时过去。
　　饭后遛鸟的佐仓瑛士回家了，他发现停在外面的雅马合R6已经不见了，想来学弟今晚没有留宿的打算，提前骑车回去了。
　　中年男人没带钥匙，于是敲门。
　　一时半刻，得不到任何回应。
　　“快开门呀，我是你们贤夫仁父的阿瑛啊~”
　　中年男人和手里的鹦鹉对视一眼，心里觉得不对。但还是很乐观的继续敲门，甚至抽空用手机想打一局牌。
　　等会。
　　中年男人的瞳孔骤然缩小，旋即发出一声惨叫。
　　……
　　暂时不提那些家长里短的事，佐仓绫音几天后赶赴了试音会。虽然同属09年出道，但她由于年纪、考学等事情，并没有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产量只能说一般，也因此还有种初心者的错误认知。类似的场合总是能让她找回那种熟悉的紧张感。
　　然而连大学考试那种试炼也跨越了，所以是紧张之余，又踌躇满志！
　　暗暗打气后，女孩站在了不陌生的录音室里，站在了麦克前。
　　“我是I'm Enterprise的声优，佐仓绫音。试音的角色是宫园薰。请多多指教。”
　　自我介绍的语气沉稳有力。
　　‘或许前路永夜，即便如此也要前进，因为星光再微弱也会为我们照亮道路。’
　　这句话。
　　不，这整个作品的故事，想要传达给别人的，也应该就是这声勉励了吧。尤其是那些被困在死局般的迷宫里的人，或因才能，或因坏运，或因疲倦，或因无力停滞了脚步的人们。
　　那家伙一边说身陷低谷未曾被星光指引过，一边却又成为别人的星光。
　　这岂不是更让人无法袖手旁观，要紧紧抱住不撒手了吗。
　　佐仓绫音做了很多的功课，她的演技也早就脱胎换骨。一遍做不好的事，那就做十遍百遍吧，虽然显得太过笨拙，但一件事做上那么多次，也会得到那些一遍即过的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换而言之，就是持之以恒，必有所成。
　　女孩已经很好的把准备的东西都呈现出来了。
　　她开始静默的等待更进的指示。
　　假如还有的话——
　　“能尝试一下泽部椿的台词吗。”隔着玻璃，伏案的制作人员们忽然说。
　　佐仓绫音对预料之外的请求稍稍歪头，感到讶异。不过她也没有拒绝，要什么立即有，这也是身为优秀声优的体现。
　　这个角色，是那个也关心主角的青梅竹马吧。
　　即便不懂所谓的古典音乐，无法有共同话题，依然放心不下，想尽办法提供应援。
　　而且偏偏奇怪的是，明明都做到了这种地步，对自我心意的察觉，居然是那么的姗姗来迟。
　　“我很蠢，所以一点也不了解自己，想装作一无所知地一直呆在他身边，想着能一直这样就可以了。”
　　佐仓绫音念起了台词。她觉得和这个角色挺感同身受的。让人想起以前青涩的时光。
　　“我知道的，我没有资格想这种事。不过，果然还是很讨厌，讨厌，那些让我讨厌的事……讨厌。”
　　“明明我们才是一直在一起的，我明明一直在你身边，同喜同悲。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越来越远，我不在你身边，而她却站在你身边。”
　　“讨厌，看着我……看着我啊！不要用那种眼神去看其他人——”
　　这种散发着柠檬味的，冬雨般的心情，也是理解的。
　　酸甜之余，是一份茫然和苦涩。
　　但若要现在的自己来回答同样的问题。
　　那么答案也呼之欲出。
　　“要是哪天我跑了怎么办。”尹泽已经将账号积分输光光，也就不再霸占电脑了。
　　“跑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分开了，联系也够呛。”尹泽说。
　　“……离别这种事当然是越少越好的。”女孩想了想，“但是有些人正是因为离别，才会再次相遇，转过了人生中本不会转过的拐角，就会走上本不会走的路。在那里，将会迎来本不会迎来的明天，在前方，还会遇到本不会遇到的细小的奇迹。”
　　男人听了后比想象中的要更高兴，甚至忍不住搓了搓女孩的头发。
　　……
　　“谢谢，辛苦了。”
　　佐仓绫音完成试音，鞠躬，然后退出录音室。
　　虽然就作品数量不及同期那几个妖孽，但声优身份的职业敏锐度还是有的。她接到演另一个角色时，大概就意识到可能要和女主角擦肩而过了。
　　一点点低落是有的，毕竟算是挑战失败了。垂头丧气还不至于，因为也已经尽力做准备了。
　　随之而来的则是好奇心。
　　那么宫园薰需要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声音。
　　那个声音会用力说着“干燥的空气，尘埃的味道，我们在其中，踏上旅途。”
　　那个声音也会恐惧的说着“是你的错，这一切全都是你的错。我像这样苟延残喘地挣扎着，执着于活下去也好，全都是你的错，是你让我对和你共同度过的时间产生了留恋。”
　　要像快干涸的水一样孱弱，却同时像夜幕前的余晖，拼命发着光。
　　要像心跳一样。
　　咚咚，咚咚的。
　　是生命鼓动的声音。
　　种田梨沙拿着台本来到录音室前，在推开门进去前，她微微握拳为自己加油。
　　……好，这次也要加油。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主观能动性
　　“瞧你那样子，没选上吧。”尹泽一边笑剥奶糖，一边说。
　　“选是选上了，选岔了。”佐仓绫音撑着头嘟囔说，“……结果又是种田桑成了，你们的声音相性有那么好吗？搭档对手戏都这么多次了，观众们也该审美疲劳、听腻了吧。”
　　“我其实也有类似的想法，但没办法，我和她实在太强劲了，本来各试各的，结果都脱颖而出，那不就成合作了吗？”尹泽高处不胜寒的感慨。他现在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心技双全，横压整个第八世代声优，风头一时无两。光是被指名内定的次数都好几回了，试音战绩更是辉煌。
　　记得曾经还和日笠阳子桑讨论行业境界，小几年时间过去，某人赫然已经成功光环加身，朝着破圈影响狂奔。
　　对艺人来讲，接不接得到代言，代言的质量和数量，是价值、实力、地位的体现。
　　而尹师傅竟以声优身份得到正式代言的商务合作，还要参演广告、上镜，实在是非同一般！
　　——然而为什么商品种类是内衣。经纪人看着厂方先行寄送来的样品，即舒肤柔软弹力男士平角裤，陷入了沉思中。
　　最后，柏井一平含泪拒绝了合作。
　　隔阵子后，经纪人又接到了广告，打开文档，发现产品居然是唇膏？！这下子瞬间欢喜起来，已经在畅想怼脸拍摄、登陆电视台、卖到脱销了。
　　但等仔细看到后面。
　　「诚心邀请老师为我司新款产品绘制宣传用海报，要求浮世绘风格、绘画感强、笔触强烈、主题鲜明，尺寸为860*570mm，参考图如下……」
　　不！！！
　　为什么这种神头鬼脸的东西会出现在我的邮箱里？！
　　这倒是个新鲜差事，我记得叔叔就是搞广告的，问问他。尹泽拨打电话，拿着资料走远，只轻微的传来公事公办的交流声。
　　只剩柏井一平如婴儿般安详的躺睡在工椅内。
　　简而言之，对奇葩来讲，试音会连战连捷，只是其奇葩力量的微不足道的体现。
　　人家音响监督也有理由说的，像是这类经常刷番的声优，那确实是真的好用，所以才会选上的。
　　至少相比起这个成分复杂的声优第八世代的代表性人物，种田梨沙受到的讨论要正常的多了。
　　“种田桑真厉害啊，感觉都没怎么演过龙套呢，参演的都是优良制作，每季度都有主役，这事业攀升速度也太快了，都让人嫉妒了。”佐仓绫音佩服的说，“连你和松冈在前期也演了那么多路人。”
　　“说起来，她确实蛮顺的，原本《冰菓》算出道作，试的是小角色，结果直接把武本桑感动到了，试成千反田了。”尹泽点点头。这概念就像他当初出道去试艾尔雷多，结果却试成了一番位。放业界也是稀罕事。
　　“可你演萤焰之森的时候，不也一样吗？”尹泽又想到一茬。
　　“这差别可就大了，咱们当时没什么竞争对手。而且做剧场动画的导演，似乎对声优挑选也比较随意，不是职业声优也都会启用，他们重视的是影片本身，角色已经和剧本同时塑造好了，只是需要人来吱个声而已。”佐仓绫音说，“实际上，现在重新翻来看，咱们当初配的也一般般，但也都不影响片子本身的水准。”
　　“说啥呢，我可是实力派，即便以前被误会当成偶像派，那也是可圈可点的。”尹泽轻哼。
　　“不是还找我说话，消解紧张？”佐仓绫音问。
　　“主要是消解你的紧张。”尹泽诚实的说。
　　“没想到还尘封了这么一段暖心事，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佐仓绫音迫真说。
　　“呵呵，那给俺揉揉肩吧。”尹泽摆摆手。
　　“可以，但是我的手有些冻，唯恐凉到你，先把肚皮借我烘烘。”佐仓绫音说。而某人的坐姿可谓是中门大开，很轻松就隔着薄毛衣掌覆肚皮，发出疑惑声，“……为什么没有肚腩？”
　　“我这么自律的人，怎么可能有。”尹泽飒然。
　　“可是，普通人坐着，肚子都会蜷点肉肉吧。”佐仓绫音抓自己的腰说。
　　“那你呢？”
　　“我肯定也有啊。我是正常体重。”佐仓绫音在正常上加重语气。早年她还被老爸笑过上楼梯有震感，如今用实力和冷暴力消除意见。
　　尹泽倒也不见外，伸手捏了捏女孩的小肚，然后瞬间就脸色大变，“好贵的一条猪腰条肉！”
　　“哇哇哇你说什么？！”佐仓绫音直接气成红脸，眉眼倒竖，声音都变粗，疑似激动之下仁王血脉的觉醒。现在别说是给人揉肩了，揉首级也不在话下。
　　“摊主饶命，我不该嫌弃肉价高，毕竟现在哪有卖啊，这都是圈里的，是枝森阿姨辛辛苦苦养的……”尹泽肉身躲闪之余，嘴巴却是没松懈过。到最后把自己都给整笑了，“哈哈，不来了不来了，还是继续锐评业界吧，刚刚说到哪了。”
　　“说到种田桑。”佐仓绫音撑着头。
　　“哦哦，种田桑就不胖，很匀称嘛。”
　　“？”
　　“我的意思是，在目前偶像化浪潮的大环境里，种田桑身为女声优，不是靠形象，而是凭借过人的业务素养，在将自己的事业打磨的越来越好的。”尹泽正色说。
　　“我就当真的听。”佐仓绫音呵呵一笑。
　　“可我认为确实是这样啊。”尹泽摸着下巴，“相比起同情况的同事们，她的营业很少了吧，自拍都发的抠抠索索的。”
　　“我不是怀疑种田桑的实力，我只是怀疑你说话的虔诚度。”佐仓绫音淡淡的解释。
　　“我夸人向来发自真心，你不要又在胡乱揣摩。”尹泽一哼。
　　“不过男女声优面临的职业挑战各有不同呢。有本事的男声优虽然长青，但那也意味着同样优秀的前辈们不会轻易让出位置，竞争面变广了。”佐仓绫音歪头，“……女声优淘汰速度就真的太快了，感觉在跟时间作战。”
　　“真要讲的话，没有谁的声音是不可替代的。没看见那些几十年连载下来的国民老系列动画，主要角色的声音都换了好几任了嘛。”尹泽说，“连有作品的人都会被替代，这才是声优业里最残酷的。”
　　“听起来的确是挺难受的。”佐仓绫音轻轻点头。
　　“但‘爱’是无法替代的。”尹泽伸了个懒腰，“如果什么事都是一场交易，创作也只是图场会过期的名利，那我也不会到今天还去听80、90年代的老歌啦。”
　　墙壁上的贴纸已泛黄，那个留蓬蓬头的小偶像在今天或许已经是老婆婆了，但留在激情岁月里的青春不会褪色。在接下来的酷暑和深秋里也见不到在院子里摇扇的老头了，可放学时响彻在街头巷尾的喳喳声，以及那股晚饭的柴火香，将散却仍未散。
　　“同理，你在萤焰之森里那青涩的表演，也会一直留存的。”尹泽煞有其事的说，“我可是留了BD的。”
　　“虽然残酷，谁到最后也都会离场——但却不能停止制造回忆和爱。”佐仓绫音眼中异彩连连，大力点头，但很快又抱住脑袋，“啊啊啊那这不又要变成我试音选岔的后悔环节了吗！”
　　“……”尹泽挠头。可怜的娃子，这就已经开始内耗上了。
　　这个时候，野生的西装革履经纪人出现了。
　　“小白龙啊，快过来。”柏井一平从办公区走来，朝这边招招手。
　　“你有啥事？”尹泽问。
　　“哎呀，你过来嘛。”柏井一平娇嗔。
　　尹师傅原本准备起身的，但见到这货扭扭捏捏，不坏好心的样子，立刻迟疑了。
　　“是工作的事吧，快去忙吧，我也得去找京香姐了，一不留神居然和你在这聊了这么久。”佐仓绫音悔不该，很有负罪感，摇着头走掉了。
　　尹泽看着背着手手的经纪人，那人一副准备朝高年级学长告白的女子模样，神情藏着三分局促，三分沾沾自喜，三分期待，脚尖还在地上画着圈圈。
　　草。
　　男人心里升起一阵恶寒，立即加速跑动，当然，是朝完全相反的方向逃跑。
　　“你这是做什么？你又没欠我钱！”柏井一平修炼行为学多年，前兆感知启动，察觉到某人的动向，提前就追了上去。
　　“你今天不似人样，我跑也是很合理的。”尹泽冷冷的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想问你，会不会弹钢琴啊。”柏井一平说。
　　“我肯定不会啊。”尹泽即答。
　　“我都想好了，届时活动现场时，你直接上台演奏贝多芬，我在前排录个视频，然后在推号做做软广，年轻女粉们定然……你刚刚说什么？”柏井一平原本情绪高涨，突然皱眉再问。
　　“我不会弹钢琴啊。”尹泽说。
　　“什么？！你不是试音成功了吗！”柏井一平惊讶。
　　“那我09年就成艾尔雷多了，我有沉坠过吗。”尹泽无语。
　　“不，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你办不到的事情——”柏井一平像是信仰受到了考验的信徒般，虽然稍稍有所动摇，但很快就恢复信心，“没事，你大胆说吧，就算又拉出几个音乐圈的大佬，就算又有哪个公司想挖人，我也不介意，快快做真实的自己罢。”
　　“我真不会啊。”尹泽强调。
　　“这都不行？影分身的前置条件没满足？”柏井一平微愣，“我想想，你去了趟新宿变成原画师，去京都变成了作画监督，去东北变成了潜力电影男演员，那该去哪里才能变成肖赛级的钢琴家呢？”
　　“你搁这完成转职任务呢！”尹泽瞪大眼睛，“我就会个画画，演戏是后来学的！”
　　“放肆！你天下无敌！我不允许你诋毁自己！你一定有特别的舞台才能！”柏井一平已经将小白龙行为学练到走火入魔的境界，他甚至比神官赛特更坚信白龙的可能性，所以此刻大为震怒。
　　讲道理。
　　人生回廊超频后，去模仿复制别人的演奏，是可行的。反正照搬就好，没有技巧，全是拷贝。
　　但那样只会让经纪人更加深陷偶像崇拜主义、深陷迷信不可自拔！
　　可能是这些年来发生的诡事太多，加上之前的广告事件，终于让经纪人开始有点不正常了。
　　每个少年都有理想破碎的时刻。
　　经纪人那入魔的幻想，就由我来杀死。
　　大西沙织围观了整个扯皮过程，或者说，她从最开始就在秘密吃瓜了，而她最大感想就是：佐仓前辈果然不一般，居然动手动脚的。她蹑手蹑脚的前往工作区，想看看那边的情况。
　　理所应当的撞上了。
　　“这不是大西吗。”佐仓绫音见到同期的直属后辈，也亲切友善的问候。
　　“这些天感觉能经常见到佐仓桑呢，是不是生活重心移到事务所了？”大西沙织说。
　　“算是吧，总不能一直使用学生角色吧。”佐仓绫音想了想，犹豫的说，“那个，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我很胖吗？”
　　“完全不啊。挺好的不是么。”大西沙织否认。身高尽管比不得超级模特，但非常协调，细腰直腿，而且胸前……大西沙织默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不由得短暂沉默。
　　“那就好，我就说，体重器是不会骗人的。”佐仓绫音重拾信心，又聊了几句，高高兴兴的走掉了。
　　大西沙织也觉得有趣。
　　不过想再进一步，还是欠缺了关键的契机。
　　嗯，要是能和她做广播的话，那机会就多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空气里的光
　　晴空释放着再纯洁不过的明朗，清晰却不刺眼。淡红的白花在微风中摇曳。这场风来自远方，悠长悠扬的穿过花树之群，风尘染上花香，扑人面鼻。粉白的花群在鲜亮明媚的光晕下仿佛套上了一层朦胧的边影，枝叶晃动便摇出了童话故事般不可捉摸的美感。
　　风还在窜动，透过了树身，发出了怡人的唰唰声，脱离的花瓣们就在这自然的叹息中飞舞飘落，有的落在青石板的缝隙里，有的遮住土壤，有的落在盛满清酒的酒杯中，有的停留在了人的肩膀上。
　　欢声笑语就衬着风与花雨传来。
　　世界很小，小到一个转身，就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人，世界很大，大到一个转身，就不知道会失去什么人。
　　男孩深深呼吸，继续走着。
　　风里带着轻快的曲调。
　　“管风琴？”
　　阳光好像更明艳了，男孩伸手遮住额头。灰鸽成群结队的从身后超过他，扇动着羽翼朝着琴声而去。
　　阳光，忽然刺眼起来。
　　男孩眯起眼睛向前看去。
　　那里，纤细的人影正演奏着。灰鸽们绕过她，又盘旋折返回来簇拥着她，因为她就是温柔的源头，樱花从四周落下，风声、羽翼声、琴声就这么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金砂一样的马尾在空气中活力的摇曳。
　　光更烈了，浓烈到耀眼。少女的体表都镀上金尘，她就像是一道触目的亮色，横生生的立在柔色的画幅中央。
　　亮眼，灼目。
　　宛若天使。
　　“……”
　　眼泪？
　　前方的少女，她停下了吹奏，似乎是看向了这边，旋即落下了眼泪。
　　‘和他邂逅的瞬间，我的人生改变了，所看，所听，所感，我的风景全部都变得色彩斑斓了，世界变得莹莹生辉。’
　　‘每次看到他的名字，我的心都会跳动一下。当然心是随时随地都会跳的，可事实却又好像不是这样。’
　　‘实际上，最初的那一刻，以及现在的这一秒，它跳得最莫明其妙，仿佛这么久以来它都是静止的，突然跳了那么一下，接着整个人就都活了过来。’
　　当那个小男孩的样子都模糊时，当这份意动都朦胧时。
　　仅仅这一秒，这一瞬的再会。
　　就已经补完了相隔天边的十几年。
　　世界很大，所以你也不会知道，在你转身，作为别人的路人经过的时候。
　　就会不会。
　　成为那个人的，邂逅。
　　哪怕迟到了这么久，也是一样令人心脏漏拍。
　　……
　　真是有意境的作画啊。
　　尹泽身处录音室，正专心欣赏着屏幕里的无声图像。除了音效还未添加外，已经完成上色，绝不是火柴人舞动的草稿，甚至可以称得上成品。也因此，才能饱满的领略制作组的用功和意图。
　　A1的制作水准还是可以的……监督的表达也颇为唯美，虽然名声还不显，但想来不会是泛泛之辈。
　　尹泽的配音在业界素来以乐器般宝贵的无暇音色著称，以至于要饰演比企谷八幡这样拒绝现充的角色时，要全力应用技术把嗓子磨粗压厚。坊间也有戏言，说比企谷君的中之人恰好是比企谷君的反面，是一生之敌。
　　常常配青春片是有原因的。
　　声音自带文艺片的质感，台词哪怕是零营养的流水账，照样给你念出《花样年华》的气氛。
　　将声线的年纪调低，和中学生匹对，如麋鹿般纯净的声线能令一众姐姐人迷醉。
　　钢琴天才是一个带有几分贵气的称呼。而那透明空灵的吐息恰好与天才止步的破碎感相符合了。
　　根本无法拒绝。
　　委实说，硬件摆在这里，都用不着发挥太多的演技。
　　低谷中的天才自然是复杂、纤细、敏感的。
　　但尹师傅既当过庸人，又感悟过大师，他完整经历过这场心路，而且不止一次。所以也不需要揣摩，只需要回忆当年那些灰色情绪就行了。
　　相比起来，其他角色的难度都要更难些。
　　尹泽浏览剧本，觉得真正的主角，其实应该是宫园薰。
　　世上有天才，他们年纪轻轻就更强大，更聪慧，顺势成长必定无人望其项背，只是大多数天才总会变回普通人，或许只不过是早熟，或许懈怠，或许被大器晚成的人物后来居上，总之，天才们更多都泯然于众人中。
　　……绝对的天才，必然拥有绝对的热爱，拥有永远都会复燃的心火，吹不灭，打不倒也杀不死。
　　有马公生失去爱又得到爱，真正成为了不灭的天才。
　　宫园薰自知时间不多，第一次鼓起勇气送来火种，但真的面对永别时，仍然一下子接近崩溃，然后第二次鼓起勇气，向被自己点燃的存在取暖。她既是一个拯救者，也是一个被拯救者，何其坚强，何其柔弱，何其让人钦佩与怜惜。
　　这么美的角色，究竟要怎样饰演？
　　尹泽感慨着把剧本翻回来，他看向站在了主麦克风前的女孩。
　　……
　　忘记要很久，重新依赖上……不过一瞬间。
　　舞台中央，灼亮的灯光倾泻而下，点燃淡褐木色的台板，聚光灯的热光抚吻过小提琴手露在外的白皙肌肤，那是很热，很热的洗礼，热到烫进了内心深处。
　　脸颊一定很红了吧，准备好的妆容是否好看呢，白绿色花瓣状的发卡会不会太幼稚了呢，特地预定租借来的白色演出礼服是否合身呢。
　　被唇釉修饰的红润光泽的嘴唇在光中泛着晶莹的色彩，她轻轻张嘴，吐露着名为紧张和激动的气息。胸腔内的心脏仍然在不安的跳动，输送到全身的血液都好似沸腾，无比滚烫。
　　没有了发圈的束缚，披肩的头发搭落在小巧圆润的肩头间，金砂拉成丝一样的绚丽发色正莹莹生辉。
　　好热。
　　好安静。
　　“这是献给他的，迟到的琴曲。”
　　少女直起身体，蕴藏着光一样的眼睛轻轻闭上。
　　深吸一口气。
　　“EloimEssaim，EloimEssaim……请聆听我的请求。”
　　低不可闻的祈祷声融化在金黄的光中。
　　少女再度睁眼时，已经压下了不安紧张的躁动，秀发轻轻甩动，脖与肩夹住相伴至今的小提琴，弦乐器上仅有的四根弦绷紧着，释放的渴望蠢蠢欲动。
　　初学者能让小提琴发出正常的、足以辨认的音色，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那仅仅一下的动作就已经包含了繁重的汗水甚至是泪水。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仿佛诗人悠长沉吟，琴弓温柔的拉动，发出细棉的声音，前奏音的余韵散去，依托着琴尾的，少女的嘴角，第一次浮现了微笑。
　　只是抚动花叶的风，变成了扫开落叶的迅风。
　　琴弓大幅度的拉动弦线，挥动它的手渐渐自由而潇洒，稍显羸弱的身躯绝不是安分守己的稳站台上，伴随着渐渐拔高的琴音，她的身子也在轻轻配合而欢动，在光中近乎熔炼成纯金的秀发正舞动，白色礼服的细碎裙摆也开始摇曳，光洁白皙的小腿若隐若现。
　　少女甚至还十分写意有闲心的抬开手，撩开粘在额前的头发。越来越快，骤急的琴音荡开即逝，甩开琴弓的姿势又如浪客挥剑一样随心所欲。她就像在田野间奔跑，穿行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的花海，阳光都被她抓在指尖不肯松开，嬉笑着带走。
　　有一种修辞叫做“通感”。
　　会觉得颜色似乎会有温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气味似乎会有体质。
　　总之，这个女孩正提着油桶浇上，划根火柴丢进去，满满的只有火光，柴火轻裂，而始作俑者正对茫然看着这一切的作曲人贝多芬，举起剪刀手嘿嘿而笑。
　　灯光好热。
　　心脏好热。
　　琴弦也热，热量从琴线传递到琴弓，又从琴弓传递到指尖。
　　少女的面庞布满汗水，她大开大合，利落而又干净的拉弦，随着畅快心情和动作，汗滴都在演奏中被甩落，于光中闪耀，像是从身上剥落掉的星辰的尘屑。
　　弦线也在发光，一瞬又一瞬的拨开出扩散的高音。
　　她在那里呼唤神明，而神明真的回应她了。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才能。但因为不完美，因为还有不足，所以那些缺漏，才需要用这样炽烈的情感和心意去填充。
　　就算羸弱，就算细小，但是，仍旧拼命的绽放着光芒，怦怦，怦怦，如同呼吸，如同心跳。
　　种田梨沙轻轻伸手，向前，抓住了一缕前面的灯光。
　　那些热量和生命力，由她作为介质传递到录音室。
　　尹泽不禁想起了长崎幸楠说过的话。
　　‘倘若有缘遇见，如同是自己倒影般契合的角色，演绎、心境与画面融合时，属于别处世界，另一个次元的故事就会化为现实，那一瞬间，宛若奇迹，美得无法言喻。’
　　“与这样的人比拼试音，当然会输了。”坐在旁边的佐仓绫音轻声说，“那根本就是本人嘛。”
　　这个角色的声音，只能是这个人的。这对声优来说，无疑是最高的赞誉了。
　　“我们也要成为这样的声优哦。”佐仓绫音坚定的说。
　　“嗯，一起加油吧。”尹泽笑着说。
　　……
　　“谢谢各位精彩的表现，下次收录也请多多指教。”
　　录音告一段落，大家伙照例鞠躬散场下班。
　　“发挥没问题么……真的不需要补录吗。”种田梨沙还有些担忧。
　　“已经很棒了，恰到好处。”尹泽夸奖，“真亏你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同步率呢，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啊。”
　　“小提琴我虽然一窍不通，不过那种如光似火的体验还是有经验的。”种田梨沙抱起双手，“啊啊，要是当初研究美术时，有小薰这样的人在身边就好了呢，我怎么也能成为一线插画师吧？”
　　“我都有种道不明的感动了，这肯定会是一部很好的作品。”佐仓绫音相信的说。
　　“但话说回来，那句EloimEssaim是什么意思？”尹泽好奇。
　　“中二台词随笔吧，大意是向神明祈求护佑。”种田梨沙凭经验说，“想象力丰富的孩子，都有一本记录了禁咒的笔记。有的人为了给自己打气，会吃零食或者手写人字假装吞掉，对小薰那样活泼的人来讲，这自创的咒语就是她的鼓励方式吧。”
　　“我差点忘了你曾是风之国的公主……”尹泽迫真的说。
　　“风之公主？”佐仓绫音疑惑。
　　“啊，啊哈哈，他说的是我之前配的一款奇幻冒险类游戏的事啦，没什么特别的，不需要那么在意。”种田梨沙连忙说，掩饰的同时还朝某人投来威胁警示的目光。
　　尹师傅选择摊手不说话。
　　“好嘞，也好好工作过了，我们一块去吃饭吧。”佐仓绫音开朗的说，“种酱你有没有想吃的？”
　　“呼呼，这个称呼我很喜欢呐。”种田梨沙高兴点头，“那就吃能够迅速补充能量的烤肉吧。”
　　“我没意见。”尹泽向来是无所谓的。
　　“好，咱们走吧。”佐仓绫音收拾起小背包。
　　仨人一同走出录音室。
　　种田梨沙心里还在想刚刚的事情。
　　EloimEssaim，确实很酷呢，小薰真是个有品位的好孩子。
　　好，记下来，以后要自我鼓励时，就偷偷用上。

第二百二十五章 暂停
　　您关注的“萌豚先锋·超人阿亮”上传了一篇文章。
　　《本季最大黑马：深海少年与星光少女》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亮仔。本季度的动画种类齐全，不管是机器人打架还是幻想现实，或是大IP续作、漫改，甚至像《白箱》这种职场番，都有独到之处，质量奇高，称得上各显神通。而相比起来，本文要介绍的《四月是你的谎言》并不算大热门话题作，至少在开播前的讨论度实属一般水平，甚至坊间还有“惨遭A1动画化”的吐槽。而随着故事的进展，该作的魅力正在俘虏越来越多的人，本人更是强烈推荐！」
　　「Boymeetsgirl的故事总是能牵动内心那柔软的部分。话虽如此，但原作者的出道作却是改编同名小说的超能力悬疑推理漫画，和本作是截然不同的故事风格，但同样有校园的核心元素，故而也有关于学生的自我思考与成长。原作者的第二部作品，则是一部关于足球的漫画，活泼主动的女角色，斯文弱势的男角色，前者强势的介入到后者的生活中，描绘出了友情之上的暧昧与对梦想的追求。在经历过两次积累后，得以又创作出了本作——音乐、梦想、爱慕、扶持，在樱花飘舞的季节，交织出最美丽的谎言。」
　　「受小说《一五同盟》的影响，本作将生死也纳入了，死亡是美丽年华最想逃避的话题，而这份沉重与青春期的美好相遇则形成鲜明对比，反衬了双方关系的忠贞与灿烂。美是一种饱含热忱、忧郁的东西，其中还有着茫然、神秘，甚至是憎恨。死亡作为最后的介入者。面对它的反抗与泪水，正是原作者最后想表达、给出的答案。」
　　「动画的作画质量可称优秀，而且在重要的地方，往往不吝啬演出的力度。加之情感的铺陈发展都有音乐辅佐，体验感是绝对强于漫画原作的。OP、ED，插入曲的质量相当出彩，搭配各种古典名曲，温柔的独白，令动画有种散文诗一样的情绪与质感。这种全局上的和谐美与完整感，在连载番剧里是很可贵的。」
　　「声优的演绎十分动情，其实稍微留心CV表，就会发现主阵容的人员虽然年纪辈分不高，但都是近年来的强悍实力派。其中泷泽/种田组合可以说是久经考验，对声豚来讲是很熟悉的组合了。但即便是阿亮这样的多周目发烧友选手，也不会觉得串戏，没有跳到折木/千反田、秋人/未来等等场景……盖因两位主役的演技精湛，无论声线还是技巧都能带动观众。」
　　……
　　「懂哥：哇，群主发文了，阅读量和转发涨得好快，不愧是宅圈里有名有姓的个人势自媒体呀！」
　　「都市怪痰：也唯有亮哥群主这样的能人异士，才可以得到我们的效忠和敬爱。」
　　「番薯爆炒马铃薯：太克制了，对大哥的描述点到即止，没有那种炽烈的爱。」
　　「懂哥：超人阿亮就是凭详细的点评和热爱才有这么多关注的，安利也是讲客观和原则的。如果不是喜欢动漫和追求专业，那群主早就天天沉溺于和各位Coser的摄影活动里了，迷失本心。」
　　「平成的孔明：第一次成为大博主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独属于我的绝世高手，我早已遇见。」
　　「懂哥：亮哥的文章令番剧BD销量上涨2000！亮哥天下无敌呀！」
　　「平成的孔明：唉，生分了。就叫群主便好。」
　　「番薯爆炒马铃薯：群主在宅圈地位不凡，京都动画都能采访了，以后若有第一手幕后消息，记得要给弟兄们分享啊。」
　　「平成的孔明：哈哈，何足挂齿，这是我的本分。」
　　「奥地利男友：感觉自从身份曝光后，这个群反而更团结了，你们被骗了难道不会伤心吗？」
　　「黄金皮卡的Five：凑合着吹牛呗，还能退群咋的。」
　　「东吴大都督：啧。」
　　远在大学宿舍的张伟却十分不爽，他明明发起了华丽的叛乱，但居然反向巩固了肥宅的地位，群友们都被大博主的力量吸引，坚信得到这种势力，单推事业会如虎添翼，以至于都不去计较无间道的事情。
　　众人对大哥的爱盖过了被欺骗的心伤，变得盲目信任大博主的信息，变得全成了伸手党。优秀的大局观却反噬了自身。
　　这怎么要得？
　　强者，需要有另一个强者制衡，否则极易失去自制力，变成颠佬，造成可怕的后果。
　　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是时候掀起最后的底牌了！
　　「平成的孔明：阿伟怎么没有以前活跃了，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失了锐气？你与懂哥同属管理员，应该更活泼多动啊。」
　　「东吴大都督：我不装了，我是东吴三军大都督，我摊牌了。」
　　「平成的孔明：你自比公瑾的兴趣爱好，这大家都知道啊，有什么好特意强调的？」
　　「都市怪痰：也有可能是自比吕蒙。」
　　「懂哥：……等会，你说你是谁？你竟然是三军大都督？！」
　　「都市怪痰：什么情况，开始搁这搁这，主任又进精神科了？」
　　「懂哥：别闹！你们难道忘了N站那位大神？！」
　　「都市怪痰：啊？」
　　「番薯爆炒马铃薯：くそったれ！那位传奇UP主居然是阿伟！」
　　「东吴大都督：懂哥反应最快，不愧是单推力隐隐最强的存在。不错，就是我，而我作为UP主，最为得意的视频，正是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绝世の低手》啊，哈哈哈！」
　　天呐！
　　一时全群震惊震动，一堆质疑和询问的信息疯狂刷屏，让人目不暇接。
　　实在是这个视频太过重量级，它至今也拥有着全二创视频里最高的播放量，其衍生的梗更是横穿各个游戏圈子，在格斗游戏圈里更是崭新必修课般的存在，甚至一度连“绝世高手”这个词语都风评被害，被赋予了外强中干的崭新含义。
　　更别说还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成功启发N站的另一位UP主，金山浪子，做出了《不屈的无敌就此诞生》的热血名视频，活出第二世，进入到无敌高手的时代。
　　总之，如果成分复杂粉丝们单推的过程是一场连续剧，那芒星沉坠是楔子，《绝世の低手》则是第一集，是旧约的圣经。
　　而现在，书写神话的男人，就在群里。
　　岂能不脑髓震撼了？
　　「懂哥：阿伟的视频令大哥扬名，阿伟天下无敌呀！」
　　「都市怪痰：也唯有阿伟管理员这样的能人异士，才可以得到我们的效忠和敬爱。」
　　「黄金皮卡的Five：是了，在这孔明仲达为一体的群里，还能顶都督的名号，还能担任管理员，一定也是强者中的强者。换作第二个人，谁能有这本事？」
　　「番薯爆炒马铃薯：声有悟，周郎顾！」
　　「东吴大都督：第一次剪辑视频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独属于我的绝世高手，我早已遇见。」
　　「懂哥：同样的话，是说的要比群主有份量。」
　　「平成的孔明：……」
　　远在家里的土屋宏亮双眼瞪圆，肚皮都要气涨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雅号是大哥自己取的，白金3是大哥自己输的，天衣无缝战胜梅源大古是大哥自己赢的。而这些切片的原本就是无名小辈，借大哥的节目效果，才窃取了偌大胜利果实，就这还不知足，还要开心与炫耀，妆点成私人战功。
　　真是世风日下，小人得志。哪怕我也曾经看视频笑过，但是可忍，孰不可忍！
　　「懂哥：四谎的新一集要播了，先不聊了。」
　　众人顿时化作鸟兽散。
　　但所有人都知道，纵然群里是天无二日，可一轮新月，正在冉冉升起。
　　……
　　今天状态有些不好。
　　录音室外。
　　种田梨沙正在补水，她反复清嗓，却觉得总是调整不到最舒服的程度。
　　“会不会是感冒了。”尹泽走近问。他作为对手戏的搭档，当然察觉得到女主役的控声没以前流利。
　　“不会吧，天气也没那么冷，而且我作为声优，肯定会注意防护的。”种田梨沙摇头。
　　“也有可能是用嗓过度了。”尹泽说，“声带也是一种消耗品啊。我这有念慈菴的润喉糖，含着蛮舒服的，你试试？”
　　“你身上好像有数之不尽的零食。”种田梨沙确信。
　　“零食？这可是维护喉嗓的恢复道具，是该带在身边的。”尹泽振声。就像秘药之于猎人，黄色假发之于牛头人，身上没有那才叫不专业。
　　“等录完了我还是去让医生瞧瞧吧，毕竟番剧的工期可不等人。”种田梨沙把糖剥开扔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
　　“用我陪你去吗？”尹泽像猎人的队友们那样有气质的抱手。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种田梨沙毫不在意，“这点小事就不劳你跑了。”
　　“好吧，要帮忙的话叫上我。”尹泽说。
　　还有两集就结束了，这时候掉链子可不行。种田梨沙舔舐着舌尖的方糖想着。等到收录结束，女孩便前往附近的小医院了。
　　等到下一个星期。
　　“你真的没问题吗。”尹泽想了想，“声音有些……低？”
　　“这点小困难，可难不倒我，我的演技可是很厉害的。”种田梨沙表现的比平时自信许多，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没关系的，已经是最后一集了，录完就能好好休息了。”
　　尹泽也只好点点头。
　　这一集里，她的台词很少，因为只需要念一封信。
　　录音室无比寂静，只有来自天顶的投射灯。
　　“有马公生亲启：给刚才还在一起的人写信，感觉好奇怪。你是个很过分的家伙。迟钝、慢性子、糊涂的笨蛋……”
　　女孩站在麦克风前，拿着台本，用柔和的声音娓娓道来。光线盖过纤细的身体，在地面拉出短短的影子。
　　忽然声音里的缺点就消失了。
　　能在实战里凭经验和技术跨越困难，这家伙早就不是当初因得知要配重要角色，而紧张到坐立不安的新人了。
　　收录最终以圆满结束，没有任何补录。
　　工作人员为了庆祝杀青，还提前准备了花束献上，大家们热情洋溢的鼓掌，讨论着和制作组一块去吃个饭。
　　尹泽身为主角，可不能缺席。
　　而同样重要，身为女主角的种田梨沙，却婉拒了邀请，说要回家休息。众人则想着等对方有时间了，再聚一顿就好。
　　《四月是你的谎言》最后一集播出后，广受好评，口碑非常高。第一卷BD的销量轻松过万，亚马逊的OST更是卖脱销了，原声带里包括了插入曲，以及重奏的古典曲目，因而在动画粉丝和古典乐迷之间都很受欢迎。
　　观众们正搓手手等待现场活动。
　　音乐番，那么肯定也有现场演奏吧。
　　声优不得露两手了？
　　这乐趣还能少了？
　　然而就在动画完结的几天后。
　　大泽事务所发出公告，宣布社内的声优种田梨沙小姐，因病需要休业。
　　原本还满怀期待的观众们慌慌忙忙的登入事务所官网确认情况，很多的同好群乱成一团，大家纷纷想了解更多的情况。
　　尹泽的推号底下，都有不少人来向他询问信息。
　　尹泽也无法回复。
　　他已经来到了医院。
　　“不是说没事吗。”尹泽看着半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叹了口气。
　　种田梨沙耸了耸肩，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戳戳手机屏幕。
　　「霸王龙与魔法石：因为对亲近的人的谎言，是根本用不着多高明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点点遗憾
　　“确实是受损了，两侧声带三分之二部分的中点有变厚，想必你从事的是需要长期说话的工作吧。”医生拿着报告说，“并且从我的经验来看，你的声带要比常人更脆弱，我建议是立刻休息，避免加重症状。”
　　“……很脆弱吗？”种田梨沙稍稍一怔，她此前并没有意识。
　　“你的声音很好听呢。”医生先是夸赞一句，然后说，“也因此，你的声带更短狭，普通生活是没什么关系，但过度的使用，就容易损伤。平常的练习量要减少了。目前声带已经有发炎迹象了，还是尽量少说话吧。受损虽说能恢复，但反复耗损，也会影响机能。何况你更容易受伤。”
　　“我知道了，谢谢。”种田梨沙接过报告，道谢后走出诊室。
　　女孩先是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一会，才收拾东西挎上小包离开。
　　她并没有把这事知会别人，工作上的事姑且不提，电视动画的工期是很紧张的，制作人员们拿着微薄的薪水在连轴转，而且已经是收官阶段了，稍稍坚持一下就好。
　　相比目前嗓子的不适，种田梨沙对“更加脆弱”这一点事实感到失落。
　　这代表不能像以前那样的努力了。
　　——出道即巅峰，每个季度从未缺席过番剧主役位，明明是别人可遇不可求的代表作和代表角色，女孩却是一个接一个的出。没有过跑龙套的新人期，没有过主业无法支撑日常生活的窘境，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成为了这世代的代表之一。
　　业界的大前辈曾经说过一句话：“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成为声优”。
　　而她流星般晋升的经历，仿佛就在证明这句话的正确性。
　　理所当然的，很多事务所同事都觉得自己很有天赋，包括不少后辈也视自己为目标。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
　　种田梨沙其实……不太感觉到过那种玄之又玄的“天分”。
　　的确，声音或许会好听一些，但能够成为声优的人，基本音色都不会太差。更何况还有那些真正拥有顶级乐器般的嗓音，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存在。
　　声优是被选择的一方，既然是被选，那就会有好运气的时候。
　　《冰菓》是多亏了武本康弘先生的赏识，而动画能叫好又叫座，也是幸赖京都动画的用心，当然，还逃不过某个跨界作画监督的助攻。
　　因为被期待，所以要全力回应那份期待。
　　渐渐的，努力的成果得到了更多人的肯定，也换来了更多的工作机会，而后就是比之前更大程度的努力去回应。
　　花在技术练习和台本琢磨的时间越来越多，休息越来越少。连父母也忍不住担忧是不是太劳累了。
　　可是，女孩甘之若饴。
　　能在喜爱的事情里有所成绩，这是非常美好的事情。
　　种田梨沙看着城市的街灯繁迷，人影错落。傍晚的霓虹最有魅力，因为薄暮和夕阳都作为它的衬布。忙碌，充实，现代而时尚。
　　就是，有一点点遗憾。
　　以前就放弃过一件事，放弃过美术。
　　现在，也不得不休息了。
　　在堪堪完成《四月是你的谎言》的最后一集收录后，第二天开始，女孩的声音急速恶化，清脆爽朗的音色变得粗哑低沉，甚至会说到一半忽然失声。
　　……
　　医院当然不是一个可以让人放轻松的场所，光是消毒水的味道便会让人本能的感到沉重。既有新降生的纯洁，也有垂垂老矣的灵魂，人间的美好与蹉跎并存，医院就是这样矛盾交织的地方。
　　一些老人，乃至年轻人即便患病也不愿来，理由之一就是，只要踏进这里，就不得不直面生存的意义。
　　在得知种田梨沙住院的消息后，不少人都赶来看望。
　　“太感谢大家了，我替梨纱谢谢各位的心意。”说话的是种田的妈妈，穿着很朴素，可气质很好，眉眼很温婉和善，“医生说她的声带表层微血管破裂，有急性出血，3天内要绝对禁声修养，所以没办法和你们打招呼了。”
　　“能够恢复过来吗？”佐仓绫音有些急切的问。
　　“当然，虽然听起来有些吓人，但最多2周内就会回转，并不会对健康造成影响。只是这段时间进食会有点不太方便了。”种田妈妈说。
　　“……出血吸收后可能会留下出血性息肉，导致音质持续不佳，也许会需要手术的帮忙。”尹泽沉吟。
　　“声带长茧也算是我们的职业病了吧。”岛崎信长也说。
　　“确定只是声带的问题了吗？”日高里菜追问，“有些病症外观上与息肉和小结相似的。”
　　松冈祯丞也抱有同样的担忧，他们作为声音工作者，平常哪怕自己没得病，也会未雨绸缪的了解相关的知识，或者从过来人的前辈那里听过一些经验之谈。
　　“放心吧，经过详细的检查，确定只是声带的问题。”种田妈妈安慰说，“那孩子可有精神了，以往身体也没有闹过毛病，这次想必是过于勉强自己而劳累所致吧，她呀，上班以来，就总是睡得挺晚的。”
　　“那就好。”内田真礼说，“……我们原本想买些慰问品或者水果的，可想到种田桑是喉咙不适，估计很难吞咽，所以就换成了花束，希望这花香能令她心情愉快些。”
　　“真的是太感谢了，梨沙平日里承蒙你们的照顾了。”种田妈妈接过新鲜的花束，“医院里也没法招待各位。”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都是听到消息，都很在意，所以想着约着一块来看看朋友，现在知道没有大碍，心里就放心多了。”岛崎信长连忙说，“您随院照顾也肯定辛苦的，不用顾及我们。”
　　“种田桑是很优秀的声优，期待她的康复归来。”松冈祯丞相当认真的说。
　　“我们可以去看看她吗？”佐仓绫音恳求说。
　　“能的，只是她没办法说话，不过你们能用手机打字。”种田妈妈笑着点头。
　　“我在外面就行了，人太多也有点吵闹。”岛崎信长说。
　　松冈祯丞想了想，也觉得女生们进去更方便，他也在外面等候。
　　尹泽和其他三人减小声响，静步进了病房。
　　换了病服的女孩正半躺在床上，说实话比想象中有活力，脸色还很红润，见到来人了还很高兴的挥手，和平时的状态差不太多，并没有那种虚弱在榻的模样。素面朝天、清汤寡水的长发，甚至显得很纯净。
　　尹泽见状也是松了口气。
　　佐仓绫音、日高里菜、内田真礼三个女孩子靠的比较近。摸摸对方的手凉不凉，然后说些话，明明病人只是暂时口不能言，但仨人愣是不由自主轻声细语的，像面对纤薄的瓷娃娃。这反应倒是把种田梨沙弄的无奈了。
　　尹泽等了一会，才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是说没事吗。”
　　不久，男人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打开看，发现是来自Line的信息，以及病人那故作无辜天真的眼神。
　　尹师傅扶额。
　　现在想来，当时她说喉咙不适时，就是症状开始显现了，但还瞒了两集。其实完全可以如实告知，电视动画的时间固然很难推迟，但收录是可以提前弄的。片场的主要声优关系都挺好，日程肯定能配合，和制作公司那边，主动交涉一下也应该没问题。
　　但这家伙偏偏不想给那么多人添麻烦。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霸王龙与魔法石：我是检查清楚后才这么做的，可没有胡乱逞强，你别板着脸啊。」
　　“……”
　　尹师傅沉默了两秒，然后牵动脸部肌肉，回了个假笑。
　　女生们又互相说了会话，主要是鼓励和打气。虽然不影响活动，但考虑到需要禁声修养，所以大家也没有逗留太久，几分钟后就都退出了房间。
　　“状态如何？”外面的岛崎信长和松冈祯丞问。
　　“应该一两个月就能康复吧。”尹泽回答。
　　“种酱肯定能回来的，她是很厉害的。”佐仓绫音笃定的说。
　　“的确，总是给人一种坚韧的印象啊，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可并不多。”内田真礼感慨。
　　“养病期间的工作会有影响吗？”松冈祯丞曾经有过接近雪藏的经历，所以会在意。
　　“没关系，这季度连载的电视动画都结束了，有关于续作、游戏方面的，只是暂停一阵子的话，也不会有问题。”日高里菜笑着说，“她可是咱们大泽的优秀人才呢，事务所和经纪人正在帮忙。”
　　“那太好了，毕竟，真的是一位很优秀的声优啊。”松冈祯丞再次说。
　　“你应该是我认识的同行里，最有役者风范的家伙了。”岛崎信长拍拍那人肩膀，“准备啥时候拿最佳男声优奖啊？”
　　“就等《魔界戦线》的动画化了。”松冈祯丞笑着说。他的本意是期待兄弟的作品做大做强，另外又在兄弟的作品里全力全开，拿到业界最高荣誉，这是很浪漫的设想。
　　“……”但岛崎信长为人心理阴暗，觉得这是一种暗讽。一方面吐槽动画化怎么还遥遥无期，另一方面是要当主角，要在自己编写的世界里作威作福开后宫。
　　“好了，也别杵在这说话了，既然没大问题，咱们也回了吧。”尹泽说。
　　医院的电梯还是很忙碌的。
　　一伙人进去，过载的滴滴声就响起。最靠外的某人就出去了，打算坐下一趟。
　　“你就是泷泽君吧。”送他们几步的种田妈妈也站在电梯边，忽然问。
　　“啊，我是。”男人应声。
　　“梨纱和我们说她工作的事情时，经常也提到你。你们常常一块吧？”
　　“嗯，我们共演是比较多。”
　　“这次医生也和我们说了，恢复肯定没问题，但梨纱的声带比她想的要脆弱，今后要避免过多的用嗓，否则反复几次，损耗会很快的。声优是说话的营生，声音坏了，当然也就无力继续了。”种田妈妈说，“她很有热情，但不能像过去那样废寝忘食了……我想她这心里肯定是有些烦恼的。我知道声优的竞争很激烈，但她得稍稍减少工作量了。”
　　“您女儿是有事业心，但肯定不是那种功利性的，所以她不会焦虑，仍然会充满热忱的做喜欢的事情。”
　　“我有个不情之请，后续如果进入到手术治疗时，你能过来和她说说话吗。我和丈夫虽然会看看她的演出，但对声优并不算了解。你们是同事，也是伙伴，你说的话，她应当能更理解一些。”
　　“当然当然，我能帮到忙的话，这是最好。”尹泽立即答应。
　　“谢谢呀，但请不要和自己的事冲突，毕竟你应该是个大忙人吧？”种田妈妈忧虑。
　　“您千万不用在意，我可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没有那么多事做。”尹泽笑了笑。
　　很快，第二趟电梯就到了。
　　男人和阿姨再次告别离开。
　　病房里，此刻失去了音色，不能说话的女孩，正静默的侧着头看向窗外的湛蓝天空。
　　卷末 星月如旧
　　“公生与熏相遇的情节，说是最重要的一幕也不为过。”
　　……
　　“就像把青春时代最美的一页拿下来那样美丽。”
　　……
　　“虽然熏总是给人很坚强的形象，实际却比一般人脆弱。”
　　在片场的时候，就常常听到种田梨沙发表对故事和角色的看法。演员需要比观众更深的去贴近人物，因而不少的声优会更感性一些，配音到关键情节，也会眼眶含泪，动情入骨。历来也不乏有音响监督戴着耳机被听哭的事情，譬如说长崎幸楠那个小老头的心理防线就很薄弱。
　　《四月是你的谎言》的后半段收录，片场的女声优们经常会垂泪，监督桑也会感同身受。
　　也唯有尹师傅这种铁石心肠的孽畜能够绷得住，脸上从无异色。
　　人上了年纪，就只会一个感慨了。
　　但即便饶是如此，在最终话刚完结不久，种田梨沙就休业养病。这种剧本与现实隐隐呼应的事情发生，也令男人皱眉不止。
　　再波澜壮阔，再悲伤的故事，看完后一笑而过一哭了之也就过去了，因为那只是个故事，是能够合上给歪桌子垫脚的话本。倒不如说，想引得别人看，就要编的大起大落。但现实没办法翻回上一页，没办法跳过不喜欢的段落，然后直达主人公如钢似铁的斗天战地的爽快高光名场面。
　　在禁声休息治疗的两周后，为更加好的恢复，种田梨沙终于确定要做手术了。
　　尽管声带症状和手术本身也较为常见，但声优的喉咙要动刀弄枪的，还是令人觉得几分不安。
　　至少尹泽单方面觉得种田梨沙会紧张。
　　尹泽读书的时候就听过老爸嘟囔最讨厌的就是去医院，当时只认为这是中年人不可避免的牢骚，毕竟遇到事了总不能真不去吧。后来过了许多年，尹泽叼着烟蹲在医院大门外的花坛边上，黑眼眶的他也发出了和老爹一样的感慨。
　　这里有白色的墙壁，苍白的灯光，冰冷的坐椅，以及那将要失去什么的预感。
　　躺到床上，盖着没有颜色的白被单，默默凝视着天花板旋转的扇叶，然后病人静不下来心，开始了她的胡思乱想。
　　所以当听到希望在术前过来陪女孩聊聊天的请求时，男人立即答应了。
　　再次见到种田梨沙时，她身上终于有病人的气息了。因为喉咙的关系，这些天的进食很是不方便，所以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病服和白皙皮肤与纯黑头发形成三种对比，好似零件卡住的精美人偶，单薄的漂亮之下是低落的心情。
　　尹泽和种田的家人打过招呼。
　　作为父亲的种田和也，身材胖胖的，有着显眼的小肚腩，双手握起来很是有力，脾气温和。典型的顾家好男人类型，交谈后得知曾是一名专业厨师，退休后开了一家甜点铺，有空便研究研究烘焙，日子逍遥自在。
　　在场的还有一位家庭的长男，也就是哥哥。老哥戴着方框眼镜，衬衫西裤，显得很是干练。
　　今天是父亲和哥哥过来照看，一番短暂的交流后，俩人抽空出去在街边吃个饭，顺便也留出空间，让两个朋友好好聊会。
　　“怎么又来了。”种田梨沙能够开口了，只是声音极轻，而且音质有种摩擦的粗糙。
　　“当然是放心不下，想在术前看看你的状态。”尹泽搬过凳子，坐在床旁边。
　　“似曾相识的场景呢。”种田梨沙想了想，低声说，“就好像公生去探望熏一样。”
　　“那你想说台词吗。”尹泽摊手。
　　“机会难得嘛。”种田梨沙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哑着嗓子说，“那么，有马公生君，要和我一起殉情吗？”
　　“不，我要狠狠的拒绝。”不曾料想尹泽迅速振声。
　　“咳——”种田梨沙明显没忍住，以至于咳了好几下。这把男人顿时吓得不轻，不敢再多说，赶紧去端水倒茶。
　　“真是个无情的男人啊，哪有这样回答的。”种田梨沙叹息。
　　“事实如此，而且你的病哪有这么严重。”尹泽轻轻拍她的背。
　　“我只是想说说台词而已，不觉得这种话，很像女主角的台词吗。”种田梨沙的视线放在他身上说，“呵呵，像是浪漫电影和散文小说里会有的分别桥段一样，普通情况下，可没有机会能表演哦。”
　　“毕竟你也有过中二的青春啊。”尹泽不置可否，他只是拿起床头边的一本小说，书面很清晰的印着一五同盟的标题，“这本书我先没收了，这时候你应该看些更积极的东西，待会我用纪录片旁白的营业声线给你读读傻人傻事，保证舒服。”
　　种田梨沙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别说，嫌弃的表情还挺好看的。
　　“我和你家人都多次咨询过医生了，只是个小手术而已，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眼睛一闭一睁，天才声优就又屹立于大地之上了。”尹泽安慰。
　　“我心里明白这个病症不严重，所以也不担心手术和康复。反倒是你，还有老爹，一个个围着团团转，各种哄各种亲近关爱，搞得我真的好像要不久于人世了一样。”种田梨沙无奈。
　　“这都是关心则乱呀。”尹泽深以为然。
　　种田梨沙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两人间忽的停止了对话。
　　时针已经走到了傍晚七点，护士们在护理台匆匆吃饭，当班医师揉着酸胀的眼角。走廊点亮了过灯。不同楼层的家属们像哄孩子似的，哄老病人吃下一勺饭。所有人忙碌了整日，夕阳西下，总算等到能喘一口气的时候。
　　“心里难受吗？”尹泽又问。
　　种田梨沙没有声响的点点头。
　　“为什么偏偏我的声带会脆弱呢。”她没什么情绪的说，“难得成为了声优，演绎了这么多饱满的角色。明明都让我尝到了那种燃烧自我的感受，现在却不得不放慢脚步……这么美的东西突然就消失了，真不甘心。”
　　“从前我放弃过了美术。放弃是一件不好的事，仿佛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更何况还是从小就立志的方向。尤其是在面对那些真正坚持过来的人面前，这种羞愧就更加的沉重，呵，仿佛自己有罪一样。”女孩看着床前的男人说，“有努力付出就有回报是很幸福的事情，我很幸运，可是很快就不能再努力了，真的好遗憾啊。”
　　“但是，要做的事情并没有变化。我想，成为所谓的人气声优，并不是你选择这份职业的初心吧。”尹泽沉吟说。
　　“那是当然，事务所最初给我的定位还是播音员呢。”种田梨沙笑了笑，“可是，哪怕是我这样放弃过此前人生理想的悲观者，也有一点点功利心……我，想成为最佳主演的女声优呢。”
　　“为什么。”尹泽下意识的问。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种田梨沙叹气，慢慢的说，“你迟早会成为最佳男声优的，作为长久的搭档，哼，我可不想被扔下。”
　　“就因为这个啊。”尹泽煞有其事的说。
　　“什么嘛，对于普通人来讲，这个目标可不算小了，声优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手的。”种田梨沙生气。
　　“其实我倒有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我也不成为最佳主演，哪怕对方硬要颁给我，我也非要推回去。那这样，咱俩就又一样了。”尹泽深思熟虑，大手一挥，给出奇谋妙计。
　　“哪有这样的玩法。”种田梨沙闻言实在是哭笑不得。说好一起攀登高峰的热血约定见多了，这联手一起俯冲开摆的逆向成功学倒是头回见。
　　“成为不了最好，也没有关系。是个普通人，更没有关系。”
　　尹泽再次拿起那本没收了的床头小说。
　　《一五同盟》是部旧小说，是《四月是你的谎言》的灵感源之一。
　　女主角身患重病，最终在最美的时刻离开了爱人。
　　里面的爱情友情与生死，抒情纤细柔美的就像是玻璃艺术品。
　　但这是故事，绝不会是普通女孩子的人生。
　　所以。
　　尹泽于是说。
　　“你只是蛋糕店老板的女儿，是乐观开朗的女孩子，不是小说女主，不是公主，前世也不是统率风之国的殿下，你不会陷入莫名其妙的风波，你不会受到奇怪的伤害，你不会碰到动画、漫画、电影、电视剧里那些离奇的桥段。”
　　“你是个普通人，所以这一生都不会有事，都会平平安安。你会好好的吃饭，会按时睡觉，追逐遥远的目标，就像世上那些其他的普通人一样忙碌。世界转动，日生日落，雨聚雨停，你顺其自然的成长。最后走到末尾的那天，你可以堂堂正正的挺起胸膛，因为你有过幸福美满的一生。”
　　“每个女孩子都想当公主呢。”种田梨沙像是撒娇般的反驳说。
　　“我至今也没变成奥特曼。”尹泽轻哼。
　　电流像一只无形的手，城市里的霓虹依次的亮起。钢铁的生命线睁开眼睛。
　　“连我风之国殿下的前世都否定了。”种田梨沙看着眼前的人，静静的笑了，“哈，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啊。”
　　“现在我是病患，我有权提出任性的要求。”种田梨沙继续说。
　　“确实。”尹泽点点头。
　　“在医院待太久了，都生锈了，我命令你快快去租辆车，我们现在就星夜赶到小樽泡温泉赏景。”种田梨沙郑重的说。
　　“这也太任性了！隔天就要手术了吧！”
　　“诶，真没劲——”
　　最终尹泽还是找来一辆轮椅，带着女孩子去了顶楼。
　　其实女孩压根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但现在女孩有权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就是某人平时不节制，常常超频，续航不足，否则高低得背着上去。
　　“嚯，今晚的天空真干净啊。”尹泽仰头，看向悬挂银月的高远夜幕。
　　种田梨沙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是星星和月亮。
　　夜空总有一种奇特的魅力，无论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它依旧迷人。那无光的黯淡就像最完美最万能的载体，可以容纳地球上所有人类的思念与寄托。很久没有在城市里看到过这样璀璨、清澈透底的星空了。天际正在闪闪发光。连同两人的双眸也倒映得闪闪发光。

“Eloim Essaim。”种田梨沙忽然说。
　　“嗯？”尹泽低头。
　　“这是小薰自我鼓励的方法，向不知何处的神明祈求的话。”种田梨沙看着星空，噙着微笑，“普通人嘛，一点都不强大，当然想要从神明大人和朋友家人那里得到帮助了。”
　　“说得也是。”尹泽失笑。
　　两个人都没有在顶层逗留太久。很快就返回了病房。
　　男人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将就着对付了一宿，想要隔天在手术室外等候消息。
　　第二天，手术按时进行。
　　没有任何的波折，一切都很顺利，只需要再休息一阵子，女孩就能彻底痊愈。
　　大泽事务所也更新了公告，预计了旗下声优归来的日期。
　　很多人都非常高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在推号应援和鼓励。
　　……
　　尹泽今天也在人生回廊的内置闹钟中醒来，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衣洗漱，揣上钥匙准备出门。
　　今天是《爱哭鼻子的菠萝君》的特别篇，长篇子供向动画就是这么坚挺。
　　关门前，他多看了一眼这便宜的蜗居公寓。
　　锁好门，站在楼道，朝外眺望已然熟悉了的街景。
　　一个奇异的问题涌上心头：我还算普通人吗。
　　尹泽伸了个懒腰，把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抛在脑后。
　　好了。
　　走吧。
　　今天也不枉此行。
　　摩托车发出欢快的引擎声，载着男人穿梭在街流的车水马龙里。

第四卷 为了每天的生命如歌
　　序 焰火
　　男人打出“GG”。
　　屏幕上最后一幕，是精壮凶恶的血肉恶兽们碾碎水晶塔，他高贵的士兵们正如雪花般消逝。他输掉了比赛，这把中期陷入劣势，最后甚至祭出换家绝学也不敌，多番坚持还是没能反败为胜。
　　所谓莽克狗、狗克偷、偷克稳、稳克谐、谐克莽，此五行相生相克，虽然充满玄学气息但又无比真实。而男人则犯了大忌中的大忌——想赢。
　　有了争斗之心，就会急躁，就有理可循，就有了破绽。
　　也难怪真正的高手曾总结了，不想赢就不会输的玄妙道则。
　　聊天频道里，对手得意洋洋，“你的换家战术还只修到第三境界偷龙转凤，当然不会是我的对手。强者都是优势换家的。”
　　男人气的牙痒痒，他决定释放自我，下一把要使用更加超凡的战术。
　　事实证明一旦放弃输赢，而拥抱自由，那么这份伟大之心也将获得垂青和赏赐。在邪法的加持下，这把可谓是高歌猛进。但就在即将毁灭虫群，重铸神之长子荣光时。

「bu yao yi wei ni ying le」
　　伴随着公屏里的一串气急败坏般的字符，神秘的力量穿梭虚空，降临战场。
　　犹如奇迹，茫茫多的战列巡航舰齐刷刷的闪现在天之下，遮云蔽日。人族的钢铁洪流居然为了保护虫群而炮火齐鸣，这支不可能存在的奇兵一轮自动化集火，爆发出的高温和冲击直接融化敌军，高贵的士兵们再次如雪花般的消逝，到处都是红点警报声。
　　男人满脸惊骇。
　　挂！！！
　　男人再次打出“GG”，光速退游。
　　尹泽走到窗户前，静默，思考人生。
　　种田梨沙在好好休息了三个月后，重新回到工作之中。相关的业界人士们纷纷在推号或者广播里祝贺和欢迎。某人推号也发了张自绘的女孩配音的角色群像图，被转载了不少次。
　　其中还有冰菓粉丝，想要某人画冰菓的同人本。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出手，那这就是官方本了。再者，牛头人酋长对纯爱的二次元没有兴趣。
　　这阵子尹泽自己的工作量也减少了一些，新的季番里也只是演演配角和路人，荒野求生类的纪录片又加了两部，别的就没什么了。劳模这块还得看松冈，这季度在试音会是杀穿了，疯狂的在各种古典派轻改后宫番里出演主役。
　　《绝对双刃》、《枪皇无尽的法弗纳》、《空战候补魔导士的没劲老师》、《精灵使者以剑起舞》……还没算上其他原本就出演过的动画们的第二季。
　　以及不得不提的，CV阵容非常强大的《魔道书7使者》，该作片场全盛期时甚至有七位以上的女声优们在场，层次涵盖了大前辈、搞笑艺人、当红小花、偶像、歌手。
　　对别人来讲也许是轻松愉快的工作，但对那位北海道小伙来说，这应当是职业生涯迄今为止最惨烈的地狱。
　　松冈祯丞也非常的费解，私下小聚时，摇晃着啤酒杯，恍惚呢喃着为什么总是自己。
　　岛崎信长最近的轻小说副业搞得不丑，还结交了新朋友一起讨论文学，变得稳重，早已不是当初的五河仕道，所以只是成熟的浅浅一笑。
　　尹泽纯粹是真的服气了，没有一丁点争锋之心。有唯一神在此，这云渣男皇者，古典派轻改帝王的成就这辈子都是无望了。
　　柏井系的这对左右臂，仿佛都拿的是对方的剧本。想要追求演技的纯爱战神被业界美人们调戏折磨如履薄冰苦不堪言，想要在里界立足的牛头人酋长则成了纯情纯爱的文艺番常客。
　　总之，这段时间，柏井一平把很多试音机会都交给了松冈。后者也依次拿下，完成了这次爆发式的上升，作为一个别无长处，还遇过雪藏的乡下穷小子，松冈祯丞靠着努力和敬业得到了无数的肯定，坊间声豚论坛搞的最新人气排名，甚至还在某人之上。
　　因为很少有人会讨厌拼搏者，尤其是汗流满身的平凡拼搏者。
　　经纪人这次单方面的资源倾斜并没有让派系内有任何不满的声音，一共就三人，两个裤衩都能换着穿的哥们，一个无忧无虑的吃瓜师妹，确实也没有搞办公室斗争的土壤。
　　但经纪人还是得替人分析。
　　“参演电视动画最大的优势是能够提升人气，有活跃度。你现在已经暂时不需要靠动画养名头了，跑跑配角，搞搞吹替就行了。”柏井一平说。这货在第八世代声优里都快无敌了，再去竞争也没意义，协会等级还不高，哪怕配完一季，拿到手的工资也有限，不如调整赛道。
　　“也就是说这半年都放养是吧？”尹泽问。
　　“是的，你有委屈吗？”
　　“没有，我觉得你深通经济学，决策极确极明。”
　　“放心吧，有你大展身手的时候。”柏井一平说，“另外，我要休息一个月，视情况延长，这段时间不能外出，居家办公，你在事务所，就帮我实地交接一下。”
　　“这是要一起摸鱼？”尹泽好奇。
　　“……我换灯泡时不小心摔了，左手打了个石膏绷带。”柏井一平无语，“我就职以来可没迟过到，莫要将你我混为一谈，惹人耻笑。”
　　“严不严重？”
　　“还行吧，无关大雅。”
　　“唉，虽然现在的人都说结婚没意思，但日常琐事身边有个人照料也是好的，一平你也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去相亲网站？”尹泽老气横秋的问。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事情我都说清楚了，你要好好交接，不可偷懒。”柏井一平又交代了几句就挂断了。他对小白龙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
　　于是尹师傅过了一段悠闲的日子，他看看时间，从家里骑车到事务所，开始帮不存在此地的经纪人处理东西。
　　不过弄到一半，大半个月没出现过的经纪人居然提前回来了。
　　“这些天有什么问题吗？”柏井一平穿戴都很整齐干净，就是左手还吊着绷带。
　　“不敢不用心，各项事务流转无差，尽可安心。”尹泽一笑。
　　“嗯？”柏井一平微不可查的皱皱眉头。领导不在的时候，一切公务还能尽善尽美的处置，那岂不是说他这个派系头子很多余。
　　尹泽经验丰富，见状心里有数，立刻就又补充说，“其实不敢欺瞒，松冈正忙，我和大西师妹才力有限，又缺主心骨，所以各种见面交接也有凝滞。”
　　“嗯。”柏井一平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把东西先放下吧，后天我亲自处理。”
　　“那你这是来？”尹泽疑惑。
　　“我手还没好，不能驾车，我想请你当回司机，我们去一个地方。”柏井一平叹气。他说完这句话，一股暮气升起，盖过了瞳孔的亮色，好像连身上那特地熨烫整齐的西装都变皱了。
　　……
　　两人从事务所返回到经纪人的公寓，论设施、规模、年份，都要比男人那个蜗居狗窝的档次要高，但也高不到哪里去。同样是远离繁华市中心的老楼栋，附近的老人比较多。
　　柏井一平的车子是很普通的小轿车，内部也没有什么用心的装饰，只是代步工具。
　　日本人对车辆的兴趣不是很大。一方面是有钱人还是占少数，二方面是东京的交通系统很发达，三方面就是停车费贵。另外，许多上班族们即便买了，通勤也用不上。
　　日本人的从众心理总会在奇怪的事情里体现出来。
　　比如电车里有一群戴口罩的人，而有个人戴着不是很大众颜色的口罩，那这个人大概率会是外国人。
　　比如明明有代步车，但还是不会开着去上班。因为大家都没有，偶尔有，都会悄悄咪咪的停在远处的停车场，跟做贼似的生怕被发现了。
　　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就是要去在意。
　　尹泽接过车钥匙，进驾驶位，轻车熟路的调整后视镜和座椅，问，“咱们去哪？”
　　“先去一趟银行，然后给车加油。我们就去静冈。”柏井一平坐在旁边。
　　尹泽一愣，那有点远，难怪要特地找自己当司机，都变成自驾游了。
　　两人来到了银行，柏井一平下车进去，尹泽在车里等。好一会后，经纪人才带着塑料袋和牛皮纸袋回到车内。塑料袋里是零食和水，应该是考虑到车程中的补充，毕竟从这里到静冈，得有接近150公里。
　　关键是牛皮纸袋，里面装的都是捆好的钞票。
　　“你取这么多做什么？”尹泽瞧了一下，顿时睁大眼睛。
　　“总共174万円，都是纸钞，带着麻烦，所以自己开车方便些。”柏井一平从车抽屉里又拿出一个袋子，把钞票再包裹住一层。
　　“大额交易走银行转账不就行了吗？”尹泽还是觉得奇怪，没事谁揣这么多现金啊。
　　“……我不想被联系上。”柏井一平沉默片刻，“出发吧，路上说。”
　　尹泽觉得今天要做的事可能会很严肃，心里多了几分认真。给小轿车加完油后，没有停顿，便走高速路离开了东京。
　　其实车况复杂的市道路要比高速路难开，后者更多是要耐心和安全意识。小轿车保持着合理车速，行驶的颇为平稳。车窗闭合，没有打开音响，有些安静，只有从身下传来的行车的轻微抖动。
　　“我是去看望以前的一名同事。”静默之中，柏井一平终于开口。
　　“电通的？”尹泽目不斜视，应声。
　　“嗯，我当系长时，带的一名新人。她和你一样是东大毕业的高材生，不过初入职场还是显得有些冒冒失失的。”
　　柏井一平似是想起以前教训新手的日子，笑了笑，不可避免的陷入更多回忆。
　　“我读的大学普普通通，按理来讲，简历的学历这块就会被刷下去，根本进不了大公司。我进电通也是巧合。一场酒会上，恰好有名电通的部长，哦，当时他还不是部长。总之，他觉得我这人还蛮有干劲的，所以事后找人要了我的号码。”
　　那是场正常的应酬会，讨论的企划自然不是一介毛头小子能插话的。之所以能被上司带过去，是需要他烘托气氛，需要他做敬酒人。
　　有人想要面子，那就总得有人把脸伸过去，把面子递出去。
　　柏井一平跟随着他们的谈话，低姿态的，不断一杯又一杯高度的烧酒下肚，情绪高涨时，还要起身表演点节目，赤裸上身，只是模仿电视上看过的搞笑艺人，效果当然很差，但能逗笑在座的各位就是成功的。
　　酒会进行的很顺利，企划通过。
　　柏井一平扒着马桶吐到大半夜，在洗手间睡到隔天晌午。
　　后来，因为酒量好会说话留了印象，被那位合作方借去，参加另一场酒会。
　　柏井一平如约去了，进门前在外面喝了一包奶垫胃，散场的时候不省人事，进了急诊洗胃。
　　就这么慢慢的，最终，在那位人士的帮助下，毛头小子竟然进入了闻名的大公司。
　　柏井一平拼命跑业务，向他人虚心请教，疯狂的吸收各种知识。一次甚至有大半年没回过家，洗漱都在公司。后来，他成为年度最佳员工，在年会的礼堂里与大领导照面，得到鼓励，还晋升了系长。
　　社会小子当然不会止步于此，但他也清楚，没有背景和出身，自己也爬不到太高，可即便如此，也要竭尽全力。当初有缘认识的那位，已经是部长了，跟着好好干就是。
　　柏井一平只想要完成任务，展现价值，然后上升。逐渐的，他非常擅长在不超出明确规则的前提下，用其他办法达成目的。就连原本完全不懂的各种合约、条款，也都玩得熟悉，能轻松埋坑。人脉也在拓展，做事愈来愈得心应手。
　　僧多粥少，要想吃饱，就只能靠抢。
　　在电通这种有鬼十则的日式大集团里，不需要聪明，需要的是奸诈。
　　连那个部长也没有想到，随随便便为一场酒会找来凑数的喝酒的工具人，如今居然能这么快的摸清规则，然后爬，向上的爬。而且贪婪，足够的理性与贪婪。
　　“我当时有种人生在自己手里的感觉。高额的完成率，以及部长的青睐，背靠着大平台，能决定大笔资金的去处，电视台的人员见我就像见到了会发压岁钱的温柔小舅舅，更别说小偶像，至于你平时看的那些写真艺人，根本没有资格和我说话。”柏井一平说，“我倒不是说有欺负他们的念头，相反……终于，终于不是谁都能来踩我一头了。而且我今后还会越来越好，只要把握住这机会，只要继续拼，并且听老大的话即可。”
　　“可你被辞退了。”尹泽继续开着车。
　　“部长算是给了一个体面的结局，我是自己辞走的。”柏井一平淡然而笑。
　　“究竟发生了什么？”尹泽问。
　　“电通这样的公司，充满了各种企业应该有的阴暗性。血肉磨坊里，发生的自杀事件不在少数，二十五年前曾有一起轰动社会的过劳自杀事件，也被称为电通事件，这引起的影响很大，电通甚至败诉，要支付巨额的和解金，形象自然也大打折扣。当时的公司发言人信誓旦旦的表示会反省，会进行更优化的管理，确保不再让这种事发生。”
　　柏井一平摇头冷笑。
　　“呵，谁都知道是场面话。在我就职期间，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有两名员工做出了不理智的举动……最初，新闻媒体根本没有报道，但经过许多人大半年的出力，这件事公之于众，还是引起了广泛关注。过程我就不细说了，结果是，其中一名叫做青水五郎的男人被判定为过劳至死，公司应负责任，影响并不亚于二十年前的那起，让政府也将‘过劳死等防止对策白书’提交到了内阁会议。”
　　柏井一平发出长长的叹息。
　　“……死者不能复生，但终究还是让一个呐喊的声音发出来了。”
　　“有两个人，另一个呢。”尹泽问。
　　“她叫静桥绘里，并没有死，是植物人。”柏井一平停顿两秒，闭上眼睛，声音干涩的说，“她是我的下属。”
　　初次见面时，女孩子穿着严肃的黑制服，妆容特地弄的成熟风，不愧是高材生，书面材料和各项问题的应对都可圈可点，就是自我介绍时吃了螺丝，然后紧张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最后见面时，女孩子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再难醒来。她整个人都暴瘦，皮肤暗黄，眼眶深陷，简直凭空被削去了十年的时间，那显露的疲态与老态让人难以置信。
　　静桥绘里的试用期和正式工作，都是在柏井一平的手下，两年后就调往其他部门。
　　柏井一平有些担忧，因为始终觉得她还欠缺火候，抽空会主动问问近况，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请安心~不会辜负系长的期待！”这种元气满满的。
　　而手机里最后一条来自她的消息却是——“一直以来都谢谢你。”
　　同样的消息，静桥绘里还发给了她的妈妈。
　　女孩的系长在病房里站了几分钟，随后出门。无视了公司的告示，将这消息的详细传给所有认识的媒体朋友，并且联合公司内的朋友一同向上反映意见，尝试内外加力，总之绝不再让公司装死，至于后果处罚什么的根本没考虑过。
　　不光是尊严与忠诚，连如此珍贵的生命也要夺走吗？
　　充斥在奸诈猎犬心里的不再是对金钱和地位的渴望，而是出离的愤怒，那种愤怒如同熔岩，灼热到呼吸都难受。
　　事件被小媒体优先报道，然后才是各大报刊的跟进，一时间舆论众多，电通无法再置之不理，这事在内部同样也引起了员工们强烈的不满。
　　这就是柏井一平愤怒的焰火。他或许多年来一直在这么想，想过什么都不管，不再妥协，撂翻桌子的刹那。而之后的事，他也无能为力，事态的发展当然不会被一个最小最小的管理岗控制。面对舆论和赔偿，公司内的中高层也在借此为机会互相攻击，为己方派系牟取利益。
　　部长被再三拜托下，也推波助澜。群狼们分食完了那造成此事的人物的鲜肉，尘埃落定。
　　柏井一平理所应当的辞职了，主动请辞是与部长最后的交情。
　　但其实也没有差。
　　以电通在业内几乎垄断级的地位，和它有业务往来的公司难以计数。而这些绝对都不会接受柏井一平的简历投递。甚至业外的公司也不一定会要，因为这个人曾带头用了如此粗暴张扬的手段试图想要损害集团利益。
　　柏井一平转卖了值钱的物件，靠着存款度日，在繁华的东京吃了无数的闭门羹，一如刚进社会一样，谁都能奚落，没有丝毫变化。手机里的联系人也基本拒接，苦心经营的人脉如同废纸，那些人是不会和不聪明的人来往的，何况这还是个蠢货。
　　他最终在一间声优事务所得以栖身。
　　直到今天。
　　焰火熄灭，青春已去，唯有念想。
　　小轿车在临时司机的掌握下，始终都是那么安稳，不知不觉间，已走了一半的路。

第一章 下雨了
　　谈到日本，就不可不提那座知名度极高，姿态优美的火山。
　　东京都内在天气特别特别好的情况下，能够远眺到那座盖白帽的大山。但真正能随时一抬头就瞧见富士山的地方，也就只有静冈和山梨两县。
　　行至此地，当然会不自觉的透过车前玻璃看一眼那符号化般的山峦。尹泽倒还是初次亲眼看富士山，觉得当下可能不是最佳的游览季，顶部的积雪没那么多，藏青色的山岩显得有些冷硬粗犷，少了明信片里的雅致，多了自然造物的威仪。
　　静冈傍山靠海，交通便利，风景动人，是个踏青游玩的好去处。但这趟，车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偷闲的意思。
　　“辛苦了，去附近停下，歇会吧。”柏井一平说。一口气的开车过来，还是要耗费些精神的，“顺便去吃点东西。”
　　尹泽自无不可，今天若加上返程，那就得开了有接近300公里了。这也许会是松冈祯丞一辈子都触摸不到的距离。
　　停好车子后，二人就在周边的街道寻了间普通的拉面店对付。
　　“香辣豚骨，辣椒油大胆放。”尹泽叩叩桌面朝老板点餐。多年的吃喝之下，这具身体的耐辣机能虽还比不得雾都崽儿，但也超过寻常人物。
　　“清汤，再来罐啤酒。”柏井一平说。
　　店里交错着嗦面声，在角落的座位里，声优撑着头等餐，经纪人手肘枕在桌上，表情有点点寡淡。
　　“我一年之中，都会抽空来看一次。”柏井一平说，“每次不敢多留，放好东西就马上走。”
　　“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吗。”尹泽望着开放式厨房，里面老板正在娴熟的挑面。
　　“我原本是有避免这种事发生的机会。面试的时候我就觉得她还没有褪去大学里的热情和真挚，如果不吃吃苦头，是很难在公司里找到不眠不休的意义的。”柏井一平说，“她咧嘴而笑，脸上是令人害怕、无可挑剔的诚恳，我们通常称之为，天真。”
　　电通近乎彻底掌握了通信行业，包括政府宣传，包括国内诸多集团的公关与广告。公司决定着这些企业每年上百亿円的宣传费去向，而媒体又仰仗广告费、赞助作为收入，因此电通也是电视台和报纸的衣食父母，公司稍微点点头，媒体半年的收入就有了保障。
　　社员里也有很多其他各界，企业与政界高层的子女，利益穿插，脂肪厚若城墙，犹如一坨臃肿的巨人。
　　简单来讲，可以撑得起“通信业财阀”的称呼。
　　成为艺能圈的话事人，也是理所应当的降维打击。
　　柏井一平曾任广告部系长，尽管当时职务还很低，但作为部长门生，进入到领导层视野的优秀人才，依旧是要让富士台、TBS的接待人点头哈腰请入座的一介人物。
　　娱乐圈几乎与名利二字挂等号，是离名利最近的地方，不像政商界，普通人逆袭走红的概率和例子更大更多。
　　柏井一平彼时在公司内部见多了抱团站队，在公司外部见识到了艺能圈的糜烂。他愈发的小心谨慎，想往上走，就要如履薄冰，在奸诈之上铺层圆滑的伪装，切忌相信什么童话。
　　静桥绘里不同，她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上学放学的路上，左右有稻田，远方有富士山，头顶是清澈湛蓝的天空。聪慧、开朗，成绩很好，接到东大录取书的那天，亲戚和邻居都特地跑来庆祝。对往后的展望也一如既往的充满期待。入职大企业，用收入改善家庭的经济状况，患有长期病的父亲也能用上更好的药物，将来再与温柔有担当的男子结婚——仿佛一个平安的童话。
　　柏井一平则是完全的对立面。他出生在人口约莫只有三万人的小城，从最南到最北只用走十五分钟，为了所谓的出人头地，凭着一腔孤勇而上京。
　　两个性格、经历、学识、理想、善恶、三观都不同的人，却机缘巧合成为上下属。这或许也是东京这座纸醉金迷不夜城的魅力之一吧。
　　柏井一平在事务中总是很照顾这个后辈，大概是因为自己也很羡慕那种美好，出差都要带上，涨涨经验。
　　‘怎么会有男生请女生到拉面馆吃饭啊，还是大阪的拉面馆。’女孩嘀咕。
　　‘别废话，吃饭只是为了补充体力。要不是人类必须睡觉，我甚至不愿意浪费那六七小时。’系长冷淡的说。
　　‘这对自己也太残忍了吧……不过这看起来确实很香，我能先照相吗？’女孩拿出手机对好，‘系长大人也别这么严肃，笑一个。’
　　‘呵呵。’
　　‘不要露出这种阴谋家的冷笑啊！’
　　呲。
　　柏井一平拉开啤酒环，喝了一口，然后举起筷子，和某人一起吃着刚刚端上桌的热气腾腾的拉面。
　　‘刚刚那个女艺人，是不是把写有她电话号码的纸条塞给你了？’女孩偷偷摸摸的低声问。
　　‘是的，我才扔掉。’系长淡淡的说。
　　‘太可惜了吧，明明长得这么好看。系长大人眼光这么高？’
　　‘你懂什么，多少扳倒大人物的丑闻和证据是从枕边的女人那传出来的。既然是因利益而结合，那也必定会因利益和倒戈。’
　　‘感觉你这辈子都很难结婚了……’女孩想了想。
　　‘我不想说的太失礼，但你若休孕假的话，苦心经营的成绩说不定就消失了，在我们公司里，女性是有些弱势的。’系长没有感情的说。
　　‘孕，孕假？！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你就是因为整天都这么严肃，同事们才会连赏樱酒会时都在迟疑叫不叫你，还是我主动喊的。’女孩羞恼。
　　‘无所谓，只要下达的任务能完成，你们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我不在乎。’系长并不在意细枝末节的东西。
　　尹泽的豚骨拉面浮满了辣椒油，光是闻着就香，他没怎么费劲就吃完了。对座的经纪人胃口仿佛一般，还有两片肉都没吃，只是又拿了一罐啤酒。
　　‘明天开始我就要调到其他部门了，很感谢您这么久的教导，我会好好努力，不会给咱们系丢脸的。’女孩深深鞠躬。
　　‘有不懂的事可以来问我，那边都是生人，别这么快麻烦他们。’系长顿了顿，‘或者不想调动的话，我可以帮你说说。’
　　‘哈哈，不用啦，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业务服务的对象也不同，我也蛮想和其他企业的人员交流。说实在的……以前在电视上看还没什么，跟着您见了好多艺人，现在都没新鲜感了。’女孩说。
　　‘好吧。’系长点点头。
　　……
　　“去医院吧。”柏井一平点点头，放下空啤酒罐。
　　两人匆匆回到车里，驱车前往市医院。
　　“在公司除了奉献外，也要有被压榨的觉悟。因为走后门的可不少，其中上进的倒也有，但不多。而无论如何，集团里总要有做实事的，那么，有能力的人，就得替那些没做事的补上去，加上集团本身就任务极多，这就对普通员工造成了很大的负荷和压力。”
　　柏井一平看着窗外，自顾自的回忆说。
　　“而且那些上司老头子们都是顽固，对螺丝钉们的说话态度可不会太好，男性也就罢了，女性还会有职场骚扰。不公平对待、功劳被夺走、替别人担责任、精神压力、身体劳累，合约在身，连辞职都不敢下决定，身心日复一日的被消磨着。”
　　为了对付这种困境，就要习得利己。既然总得有人受苦，有人得利，那踩着别人上去的，为何不能是自己呢？
　　柏井一平心里明白，因为他就是这么过来的。每次的深鞠躬，都不过是为了今后能挺起胸膛而活。从被利用，到利用他人。就职之后，被他悄无声息吞掉的家伙也不在少数。
　　如今坐在自己对面的剑琦京香，时不时就喊自己是什么什么狗，是完全正常的。那个女人以及她当时负责的偶像团体，也差点被自己坑进合约打白工。事实证明自己的眼光完全没问题，该团体现在存活的相当好。只是当初剑琦京香多留了个心眼，避免热包子被狗吃了。
　　静桥绘里做不到这些，她无法诬陷别人，无法给别人挖陷阱，无法对同样处境的人置之不理，换而言之，她无法伤害别人。
　　自打小起，长辈和师长，大都教导孩子们要与人为善，要积极向上，要有一颗美好温热的心与灵魂，要相信正义，要满怀希望。
　　然而当这些孩子成长后，恍惚发现世界似乎并不是这样。
　　静桥绘里的私人博客里，负能量的字词逐渐蚕食了曾经活泼的行文，每天像是活在胶水里的窒息，清晨也不再盼望醒来，不断的在树洞里哭泣。仿佛昔日那个在富士山下哼着歌放学的孩子是上辈子的事情。
　　柏井一平亲眼见到了一个美好的人，从精神到身体都被割伤乃至杀死的过程。他以为自己这样的人，条件差，学历低，是没办法，才要靠这么活着。
　　可是真正羡慕过的童话在现实前亦被焚烧。
　　于是怒不可遏，拼了命也要替绘里和五郎吼叫出声。
　　“电通败诉，赔偿了很大一笔钱。但我想，对父母来说，孩子的生命是再多的金钱也无法交换来的。”副驾驶那个戴高仿手表的男人说着，“绘里一直没醒来，医生也不确定何时能醒。在医院的日子，都很花钱。我每年会偷偷将现金放到她父母的门前，不敢见面。”
　　“要这样，持续多久呢。”尹泽开着车，直视前方问。
　　“不知道。”柏井一平自嘲的说。这样的行为，既愚蠢，也不真诚。外人听了都会理解不了逻辑，像是耗子叼着食物放下，然后自我的想着，我应当还是个好人。
　　尹泽这趟只是当临时司机，所以他今天的话很少。两个人不再多聊，径直进入到医院旁的停车场，然后步入大楼。
　　柏井一平是知道病房所在的，他每次过来，就在门外，借着玻璃和缝隙看一眼。这次也一样，来到熟悉的楼栋和楼层，找到那间病房。但只有这次他是愣住了，因为根本不需要仔细看，就知道里面的床位是空的。他悍然打开门，直接快步冲进去，迎接他的只有打扫消毒后的空房间，只有半敞开的窗户穿进来的风。
　　“人呢，她长期不醒，好几年来都是在这里的。”柏井一平嘴巴微动，他此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脸色瞬间苍白，身体无力。
　　“不要想别的，或许只是转房，甚至是出院了。”尹泽及时走上来，安抚明显不对劲的经纪人。
　　柏井一平点点头，跑去询问附近的护士。
　　“喂，走廊里不能这样跑。”还被旁边的医师说了。
　　……
　　小汽车突突的穿行在马路里，也许是坐久了，总觉得引擎声越来越大。这辆车本就是二手淘来的，要有点什么老毛病，也完全说得过去。
　　柏井一平靠在座椅背上，表情像刚睡醒的人。光线透过车窗照在早就失去胶原蛋白的脸颊上，胡须昨晚刮的，现在却又冒出头了。他觉得自己和这辆二手老车是一样的，是同类。无论以前怎样年轻，现在都开始老旧，充满划痕，像绷紧过头的橡皮筋，失去弹性。
　　“要到你说的那里了。”尹泽声音沉稳。他甚至都开启了人生回廊，提升感官，保证在安全速度内最快赶到目的地。
　　小汽车拐进居民区，最后缓缓的靠边停在一个小道里。
　　柏井一平双手抱着那个装满现金的包包，下车，慢慢的向前走。
　　然后他看见了。
　　一对头发已泛花白的夫妻，牵着一个女孩子在散步。女孩好像还没能自由活动，还拄着单拐杖辅助行走。阳光映照着有说有笑的他们。女孩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在光的覆盖下晶莹剔透，好似带着淡淡血晕的美玉。
　　童话。
　　来到了这最后一页。
　　那一家人并没有注意到停靠在墙壁阴影里的车子，就这么发出欢笑的声音，悠悠的走远了。
　　柏井一平没有言语，只是停在原地，久久没有声响。
　　尹泽下车，靠了过去。
　　柏井一平轻轻抬头，低声说，“下雨了啊。”
　　尹泽伸手，掌心里没有一丁点的凉意。他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顺便也看到了远处的富士山，这般好天气，兴许东京也能眺到这里吧。他说，“是啊，下雨了。”
　　柏井一平满脸泪水。

第二章 意外的邮件
　　“开车辛苦了，吃点高蛋白补补。”柏井一平与某人来吃饭，罕有的没有提出摊账，而是自顾自的点了一大桌好菜。他腰包里可还揣着那大一堆的钞票呢。
　　静冈靠海，港口众多，海产丰富。当地的渔协直销所效率很高，多艘渔船各自负责捞捕和运输，到港后就立即用大量冰块保鲜，清洗、筛除杂物，所谓新鲜度就是生命。
　　“这里的银鱼盖浇饭可是一大特色，这玩意儿娇嫩，要趁新鲜食用，所以想吃到最干爽清新的，就得到当地才行。”柏井一平仿佛东道主般的介绍推荐。
　　生银鱼晶莹剔透如同粉丝，黑色细小的鱼眼则像是芝麻粒，卖相着实不凡，稍许淋上酱油，搭配自身的甜度和鲜味，辅佐以香葱姜片，很好的诠释了极简淡雅四字。而火候恰到好处的水煮银鱼，口感截然不同，煮软后的鱼身介于米线和白豆芽之间，柔滑甘美。
　　此外还有同样是当地特色的金目鲷，鱼肉片切到薄至透光，称得上入口即化。鱼头汤加入提前晒干的萝卜干，汤汁8


2咸中带鲜。
　　最吸睛的是炸海鳗。日式菜点中，用面糊弄的炸物统称天妇罗，这种简单易上手的料理方式由来已久，万物皆可炸，所以万物皆可天妇罗。尹师傅这几年来当然也是见多识广吃得多了。
　　……可超越了油条，长达30cm，跟两根擀面杖似的天妇罗，这是真没见过。
　　鳗鱼饭的鳗鱼有海鳗和河鳗，做天妇罗的基本是海鳗，除了价钱实惠，让一般社会人士囊中羞涩时闪亮登场犒劳肚皮外，海鳗油炸也不觉着腻，双向奔赴了属于是。
　　而这些都是配角，C位还得是那两只已经在长瓷盘上安眠的波士顿龙虾。
　　说来也怪，尹师傅对节肢动物极为不喜，像偷油婆之类的反生命体更不必多说，但对于龙虾，这种不适感就凭空消失许多，尤其是对于蒸好煮透，有着喜庆的大红色的龙虾更是怀有一种吃席的美。
　　“好鱼就要配好酒。”柏井一平很有富哥气质的勾勾手指，让服务员开了两瓶高档的烧酒，自顾自的倒起来。
　　“哎呀，很久没有和你对饮了，来来来。”
　　“怎么了这是，堂堂的著名换大盏选手，居然在喝茶水，我难得请客，你居然不给面子？”
　　“呵呵，我懂了，说到底之前也就是年轻人凭着身体耐糙，所以才狂妄自大，现在稍稍预感到中年境界，于是立即就埋头认怂。”
　　“哼，哪有什么千杯不醉，都是硬撑罢了。”
　　经纪人是毋庸置疑的应酬酒会的历战流选手，激将法的言论是信手拈来。
　　对此，尹泽的回答也很普通，他淡淡的抬眼，憋出一句，“因为待会我还要开车。”
　　“司机遁法，太老派了吧。”柏井一平摇头。
　　“准确的说，是我还要带你150公里回去。但如果是明天才走，我倒是也想再领教领教高招。”尹泽跃跃欲试。
　　“我目前仍在病假期，而你还没请假，很难的啦。”柏井一平说。
　　“小事一桩，你在这签个字，那我也就原地放假了。”尹泽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份纸张。
　　柏井一平此刻的心情震惊到无法用语言形容。这场面真没见过，别人身上都带的是名片，唯独这头孽畜身上带的居然是请假条！
　　“你找我一起来静冈，开车一来一回得3、4个小时，我不确定能否当天回去，当然得做准备啊。”尹泽详细解释，证明清白。
　　“也是。”柏井一平承认自己心里有所偏见。但其实严格来说，像这种人气声优，假期都是得看行程而灵活安排的。这段时间某人工作量减少许多，没有要常驻的定期片场，也没有参加活动的预定，所以约等于半放假状态。这也是他没有考虑过让对方请假的原因。
　　不过既然想走程序，那还是走走吧。
　　经纪人接过纸条，正欲掏出钢笔签名，但动作微微一顿，他细心的抚摸纸面，想检查这是不是重叠纸，而令自己的签名会写到底部的那张，从而被用以摸鱼小动作。
　　“你什么意思？！”尹泽何等样人，登即就知道自己的品德被侮辱了，气愤的说，“你当我是那笑面の秋田犬吗！”
　　“你什么意思？！”柏井一平瞪大眼睛，登即就知道自己被暗示了。
　　两人急头白脸的争论起来，波士顿龙虾的遗爪都快拾取起来充当主手武器。
　　最后，还是觉得时间充裕，行程无疑问，所以决定明天下午再返回，终究是放开喝了一番。
　　……
　　区区两瓶烧酒对这两个人来讲，不算什么。吃饱喝足后，就跟无头苍蝇似的溜街。体会渔火与富士山交融的夜景。
　　一路过来，柏井一平的心境变得宁静了许多。那种静尤为的感怀平和。
　　看新干线驰骋来往，看黄昏时夕阳变幻莫测，看灯火如星慢慢点缀整座城市。看着眼前的静谧夜空，突然之间，只想起了四个字，且听风吟。
　　“明天你要去看看不？”尹泽虽然没问全，但也说的很明白了。
　　“等她恢复一段时间吧。往后有机会的。”柏井一平扒在坡道的栏杆边，嘴里叼着一根烟。
　　暴风雨结束后，你不会记得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你甚至不确定暴风雨真结束了。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
　　“这就由你自己决定了。”尹泽伸了个懒腰，“行了，去找个旅店吧，明儿起早些，还能去富士山逛逛。”
　　“玩耍这种事，赶时间就失去意义了。还是等到第二届派系团建，大家一块来吧。”柏井一平说。
　　“你还会当多久的声优经纪人？”尹泽又问。
　　“我虽工作经验丰富，但有关演艺、媒体、广告的行业，只有这能让我上班。最金贵的十年已经过去了，再学习新东西，跨行，担心精力不够。如果不做的话估计只有回老家了。”柏井一平笑了笑，“今天过后，我也并非一定要在东京谋生不可了。”
　　“竟然忍心离我而去？”尹泽浮夸的叹息。
　　“你是一个哪怕破产去住桥洞，也仍能凭打牌手艺赚流浪汉的馒头的牲口，用不着我关心。”柏井一平摇摇头，“我更担心松冈。我和他的经历有几分相似，都是孤身上京，不过他更加纯粹。他还是需要一个优秀的经纪人的，我再帮他几年吧。至于大西，这几年下来想必也能独当一面了。”
　　“你和剑琦京香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尹泽终于问出这个沉积已久的问题。
　　“那女人以前是专门挖掘地下偶像的，据本人称，这更有挑战性。但确实也被她带出来几个。偶像当然得上电视节目了，我当时正是事业巅峰，负责富士台、TBS的季度广告计划，这还不得找我攀攀关系？”柏井一平轻哼，“那女人看着纯良，其实心眼很多，竟能识破我的奸计。”
　　“你的……奸计？”尹泽觉得经纪人是懂自知之明的。
　　“唉，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前再如何的勾心斗角，现在也只能隔着工位阴阳怪气，人生无常呐。”柏井一平感慨。
　　“她又没有你这种遭遇，为什么不继续做本行，跑来当声优经纪人？”尹泽不解。
　　“你问我？女人的心思本就难猜，何况是这种聪明女人？”柏井一平摆摆手，“嘁，多半都是年纪大，不想劳累，又见到声优偶像化的一片蓝海，想凭履历到这搞点大的。”
　　“是这样吗？”尹泽歪头皱眉。
　　从海面吹过来的风更有几分凉意。
　　在旅店休息到第二天，中午时分，尹泽开车和柏井一平回到东京。经纪人还没休完病假，当然是连车带人都保送回家了。尹泽自己又坐公共交通到事务所，处理昨天和今天的邮件和电话。
　　这时已经都临近下午五点了。
　　继去事务所下班后，又发生了在下班时间去事务所上班的奇妙场景。
　　柏井哥的工位电脑，开机密码极度之庸俗，是「Money」。
　　这密码尹泽和剑琦京香都知道。都是修病假时告诉的。
　　“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到点上班吧。”剑琦京香看见某人，取笑说。
　　“我有假条。”尹泽拿出条子，身正不怕影子斜。
　　“忙里偷闲的，这是去哪了。”
　　“陪经纪人去了趟静冈。”
　　“喔。”剑琦京香闻言点点头，换上正经的语气说，“我已经把东西给你分类好了，你快速过一遍吧。”
　　“多谢多谢。”尹泽也不含糊，开启人生回廊，一目十行，高速处理。各种试音信息和活动、广播通告都不会放过一个标点符号。他啪嗒啪嗒的开始敲键盘，替松冈和大西拟定新的行程表。
　　“到静冈办事，办得怎么样了？”剑琦京香举起咖啡杯。
　　“蛮好的，他肉眼可见的心情开朗，仿佛年轻了几岁。”尹泽说。
　　剑琦京香稍稍睁大眼睛，露出讶异的神色。几秒后，才缓缓喝了那口咖啡，把杯子放了下去，轻轻一笑，“那真不错啊。”
　　对话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互相都明白了。
　　尹泽把松冈和大西的日程表保存，待会去打印，这才开始瞧瞧和自己相关的。
　　下季度的动画试音特别多，现场活动的邀请也很多，甚至还有个人长期广播邀请，一看发信方，果不其然和“森木宏”有勾结！
　　无甚意思。
　　还是来看看平面设计的商务吧。
　　咦？
　　男人目光一顿。
　　「自上次一别，许久未曾问候。还记得当时，我说自己姑且也是个导演吗（笑），上一次拍《南极料理人》还是2年前了，我现在又有了些新想法，正在寻求演员，我认为有个角色你就非常适合，如果感兴趣的话，请来试镜，我很期待咱们的再次相见。」
　　发信人的名字是冲田修二，这是之前拍摄《小森林》时，来片场打望的怪人。
　　里面附带了电影项目的一些信息。
　　片名：《啄木鸟和雨》。

第三章 夺了那鸟位
　　咚咚，啪。
　　咚咚，啪。
　　清早八晨，公寓门被很有节奏的敲击着，如果有心人去仔细一听，发现那竟然暗暗的符合《WeWillRockYou》的前奏律动。
　　“谁啊？”头发睡得乱成鸡毛的柏井一平半恼推开门，睡得好好的，结果美梦被敲门声感染，梦里的靓丽熟女变成一个只穿裤衩、披搓澡巾，风骚走位的大叔。
　　“又见面了。”尹泽点点头示意。
　　“你跑过来干什么？”柏井一平质问。
　　“汇报工作。”尹泽回答。
　　“无语，有Line不用，要上门说，自诩六境社畜的效率就这？”柏井一平冷嘲暗讽。
　　“说得对，那我回家，先打九个小时末拳，再用限速的网速，把电影项目的资料传给你。”尹泽表示顺从，抬脚就要走。
　　“慢！”
　　侦测到关键词，奸诈猎犬出动，原本睡眼惺忪的柏井一平身上的气质陡然变化，爆出一圈斗气，他疾风闪电的伸出大手，险之又险的堪堪揪住某人的后衣领，嗓音都变成磁性的男中音。
　　“你说什么？什么电影？”
　　“岂有让客人留在门外的礼仪？”尹泽淡淡的说，负手而立。
　　“是极是极，快快请进，让我替小白龙桑脱靴。”柏井一平的脸皮亦是堪比炽天覆七重圆环，前后切换的无比熟练，这还是未睡醒的前提下，可见强悍的功力。
　　进屋，被请上座，喝着浓郁的咖啡。
　　尹泽干干净净的手在空中一晃，变魔术般的掏出文件袋，“喏，就是这个。”
　　“……”柏井一平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特别是那招熟悉的虚空取资料并丢来，有种人生互换的错觉。姑且不去纠结这招那货怎么学会的，经纪人低头，快速翻阅企划本子。
　　「暂定名：啄木鸟和雨」
　　「该片讲述69岁的伐木工人与25岁的新人导演机缘巧合下相识，互相影响，互相鼓励，互相前进的故事。」
　　详细的剧本不可能有，这是起码的保密工作，但通过梗概也能知道。
　　是很常见的日式主题了，没有要死要活的情情爱爱，没有大场面和特效。将平淡的小事抽丝剥茧，结出温馨治愈的果实，算是本地电影的通用技能。但反过来看，这也是当下日本真人电影低迷的一个体现。因为要死要活的恋爱还是有人在拍的，可是大场面、大阵容、大特效的“大片”很少，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景气，就是没钱。
　　抛开海外电影，现在本土票房的总榜，排名在前的多是动画电影。
　　前十有五部是吉卜力工作室的，《千与千寻》、《幽灵公主》、《哈尔移动城堡》更是票房均过百亿円，独占前三席，这还是千禧年间的成绩——论宫崎骏为什么是神。
　　真人电影不光是票卖不过，影响力也在降低，国际奖项缺席很久了，兴许还得指望是枝裕和。
　　大家们一边干活，一边都盼着哪天行业重新恢复活力，重铸昔日黄金时期的荣光。
　　“角川出品的啊，看内容，应该是小成本的文艺片，银幕数量也不多的样子。和《浪人剑心》不同，钱肯定是挣不了了，就看能不能拿些奖。”柏井一平边看边说话。
　　导演，冲田修二【注：指冲田修一，导演，代表作《啄木鸟和雨》以及《横道世之介》】。近年来颇有潜力的，有个人风格的新导演。
　　而男主演已经确定。
　　“役所宽司【注：指役所广司，日本知名演员，戛纳电影节影帝】？”柏井一平不由得惊讶，“居然请他来了？我算是看他的片子长大的。这位可是实力派演员的代表性人物之一啊！”
　　“还请先生教我。”尹泽不懂就问。
　　“这还要我介绍？你读小学的时候别人就是影帝了，你7岁的时候别人演的片子都拿金棕桐奖了。他是在仲代达矢开设的无名塾里学习表演的。仲代达矢这种世界级的演员你总知道吧，黑泽明总知道吧。”柏井一平摇摇头说，“无名塾堪称表演学校里的东大，门槛极高，役所宽司正是优秀毕业生之一，连艺名也都是仲代达矢取得。总之，无论是实力、荣誉、国民度都是一线级别。”
　　“你刚刚不是说，这是小成本的文艺片吗，怎么还有这种大腕。”尹泽歪头。
　　“你末拳5上了云霄王者，难道就不打白金局了？”柏井一平冷笑。
　　“……你怎么清楚我的段位？”尹泽眉头一皱。
　　“不要在意这些小事，而且那是我举例不当。”柏井一平重新整理语言，“实际上，据我所知，役所宽司不是那种端着咖位，非大片而不接的类型，他还蛮爱看剧本的，本子有趣都会有意。冲田修二作为年轻一代的导演，很有自己的风格，他的《南极料理人》很不错，拿了不少提名。双方能合作，也不算是意外。”
　　“听起来，主创都很劲呀，档次不低。”尹泽回应。
　　“呵呵，这就是好的一番位演员的能量了，即便班底和成本不是完美，但挑大梁的足够劲，依然能撑起影片。”柏井一平缓缓倒茶，“那他们让你试的谁呀？纯龙套的话打个电话就行了，没必要发邮件，所以说是哪个小配角？是不是那个游手好闲的儿子？”
　　“导演让我试这个叫‘田边幸一’的。”尹泽指着资料上面。
　　“噢，原来是，噗——”
　　柏井一平反应过来后，没绷住，茶水飞溅，他诧异的抬起头。
　　“那不是男二号吗？！不对，这电影有点双男主的意思，一号二号的戏份差的没有那么多，等会，你竟然要去和役所宽司演整部对手戏？”
　　“还好吧，毕竟我也算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先在《浪人剑心》里演龙套，然后在《小森林》里当男主角，现在第三部要演质量男二号，也说得过去。”尹泽觉得很合理。
　　“过去个毛啊，你那两部电影的戏时加起来有超过中学课间的十分钟吗？”柏井一平拍桌。
　　“诶诶，你别尬黑啊，十分钟还是有的。”尹泽反驳，“我专门去算过的！”
　　“那就，大课间。”柏井一平挥挥手。
　　“唉，归根结底，我就是德不配位，既然如此那就算了，那便回绝了罢。”尹泽发出长长的叹息。
　　“算了？为什么算了？这么好的机会哪能这么算了？”
　　柏井一平再次拍桌，激情四射。
　　“人家主动发邀请，信中措辞极为真切，你岂能直言放弃。幸好我未雨绸缪，已经削减了此季度的工作，否则你哪能放心试镜？再说了，配音演员和电影演员，都是演戏，你这也不算改行了。”
　　“哈哈哈。”尹泽唐突一笑。
　　“小白龙为何发笑？”柏井一平疑惑。
　　“既然是试镜，那我要捯饬一番。”尹泽说。
　　“正合我心！”柏井一平大喜。
　　“需十万円，含通勤车马费。”尹泽又说。
　　“何足挂齿。”柏井一平喜不自胜，“我再多给你2万円，去置点好看的外衣。另外帮我去买瓶洗衣液，记得找零。”
　　尹泽从未如此轻松的薅到一笔经费，所以完全不介意跑跑腿。甚至返回事务所，这代理经纪人的职务，也是做的更加用心了。
　　“这是你们的表，别记错时间了，本代理也有事做，不可能像经纪人和你们随行。”尹泽把打印出来的崭新行程表发下。
　　“怎么这么多广播预约。”松冈祯丞看着纸页一愣。
　　“因为你当主役的动画就很多，且不说常驻，嘉宾总要去做的。”尹泽解释。
　　“能不去做吗。”松冈祯丞直来直往。他配的番剧大部分是后宫，还是原教旨后宫，在片场还能装沉默，上广播不得被女同事们随意摆弄？然后被切片，发到网站半永久保存。
　　铁三角当中，IM双壁在N站被迫害许久了，反倒是岛崎信长却毫无动作，居然能算是一个正常人，真是心里不平衡，有损友谊。
　　“理由呢？”尹泽问。
　　“呃，由于个人原因……”松冈祯丞挠头。
　　“放肆！这是本代理在下达任务！怎么能被你的个人情绪所左右！”尹泽铁面无私振声打断，“配合番剧的周边工作，是主役义不容辞的责任，而回应观众的期待，是人气声优的担当，有困难主动挺身，则是男子汉的本心。这是团队工作，请你牺牲一下！”
　　“啊这。”松冈祯丞本想趁着经纪人现在大权旁落，借借关系，没想到对方变得如此陌生。
　　“广播也就算了，这《魔道书7使者》的活动绝对不可以缺席，那么多人气女声优都把时间空出来，制作方联系各方，凑到一天是多么的不容易，我决不允许你掉链子，要好好的展现我们IM的骨气！”尹泽的声音充满浩然正气。
　　权力，令人腐化。松冈祯丞哀叹。
　　“师兄。”大西沙织举手。
　　“说了多少遍，工作中，要称职务。”尹泽不悦。
　　“代，经纪代理桑。”大西沙织改口，“这个《嗜血狂袭》的活动，我都出场了，你不用出场吗？”
　　“本代理事务繁忙，最近更是有一个大项目在做，实在分身乏力。”尹泽摇头。“该活动的机会还是让给你吧，多锻炼锻炼，多和观众接触一下，提升交际与业务能力。你虽然有天赋，但不多。譬如当初在片场，晓古城和拉芙利亚的吸血片段，你就显得害羞，始终放不开，都是自己人，怕什么？须知演员的第一步就是对抗羞耻心，所以我常说，后宫番才是最考验新手的，你呀，慢慢来吧。”
　　“还有一个问题，柏井桑什么时候回来？”大西沙织又问。
　　“这是何意，莫非我不知行政？”尹泽眼睛微眯，继续说，“另外，是关于下季度的试音情况。柏井哥的战略，你俩是捆绑的，所以根据我和他在业界的人脉以及情报，挑了几个很有前景的番剧，你们都去试试，主要有这三个，《不起眼女主培育方法》、《在地下城想邂逅是正确的吗》、《食戟之魂》。其他次选的，也都写好了，自己看吧，不懂的问我。”
　　“地下城邂逅我不是已经在配了吗？”松冈祯丞挠头，“水濑祈和我一块呢。”
　　场面安静了两秒。
　　“我忘了！”尹泽惊呼。
　　“你居然忘了！忘了我的事！”松冈祯丞也惊呼。
　　“诶，代理桑你下季度的试音计划呢？”大西沙织好奇。
　　“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我和松冈相争，必有一伤，不可取。最多试试配角。”
　　尹泽说安慰说。
　　“我下季度主要的业务范围是游戏类，什么GalGame，什么手游，什么全年龄，什么限制级，很多机会的，无须担心。”
　　“代理桑太为我们着想了。”大西沙织非常感动，眼眶都微红。
　　声优是每三个月就要重新找工作的，竞争激烈的职业，过气这种事实在太寻常了，即便是老资历，也要通过电视动画保持名气和鲜度，否则很快会被遗忘。师兄风头正盛，刚登临巅峰，而且资源不少，却偏偏选择为后辈让路，甚至考虑下海。
　　这种职场前辈是真实存在的吗？
　　“……”松冈祯丞欲言又止。
　　没有人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对自己的新朝雅政，尹师傅相当满意。可惜岛崎信长是别家的，否则高低也得雅政一下。
　　“既然都清楚了，那就去做事吧，我待会还要开个线上小会。”尹泽挥挥手示意退下。
　　松冈祯丞起身，回头看了一眼。
　　岛崎信长自从交了女作者朋友，就不再装文艺，像变了个人。
　　现在，这个不被制衡的好兄弟也在突变。
　　这一切都要从那个驾照考试不合格的季节说起。

第四章 借法宝一用
　　忠实的金发大洋马载着男人一路从神乐坂风驰电掣到港区。
　　经纪人说，拿这些钱去置办身行头，但其实有一个非常美妙的方案，不仅可以节约经费，还能得到超出经费额度的神器级套装。
　　是的，那自然是……
　　“叔叔近来可好？”尹泽站在门外，手提蛋糕盒，脸上浮现出得体的笑容，春风般沁人。
　　“冷不丁的，你怎么来了。”佐仓瑛士站在门内，表情疑惑，玄凤鹦鹉立在他肩头，也在歪脑袋看，由于串门太多次，连鹦鹉都认人了。
　　“自然是思念过剩，特来问候。”尹泽说。
　　“你和绫音不是一个公司的吗，三天两头都能碰面。”佐仓瑛士思虑。喔，莫非是眼光和见识超前，为避免失去新鲜感，在进行战术分离，为关系积蓄热情？
　　“我是想念睿智的叔叔，棋痒难耐，所以抽空过来，想手谈一二。”尹泽又说。
　　“原来是苦于没有与自己实力相匹配的对手，而感到寂寞。嗯，我能理解你，我能理解你啊。”佐仓瑛士哈哈一笑，肩膀抖得鹦鹉都扑腾起来，“快快进来，让我来满足你对棋道的渴望。”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屋。
　　佐仓绫音当然是不在家的，在外面上班。佐仓枝森是在家的，在专心看电视剧。
　　“哎呀，这小家伙怎么来了，来就来吧，还买礼物。”枝森阿姨待人依旧温柔。
　　“呵呵，我与学弟惺惺相惜，情不自禁，来，落座落座。”佐仓瑛士把棋盘搬来，决定先后手的方式都不是猜拳，而是颇为高端的猜子。
　　佐仓枝森见到他们居然要下棋，顿时都失去了聊家常的兴致，摇头叹息，抱着枕头继续去看抱着啃来啃去的言情偶像剧了。
　　尹师傅耐着性子陪老板鏖战了整整五盘。佐仓瑛士盘盘都是均势取胜，游戏体验那是极佳，有种智商、斗志和耐性上的优越感。
　　“哈哈哈，畅快畅快。想必经历这番搏杀，学弟心中那想与强者搏杀的战斗欲望，已经得到充分的满足了吧？”佐仓瑛士擦拭额头的细汗，很有宗师气度的慢慢说。
　　“真不知何时才能企及叔叔。”尹泽发自肺腑的感慨。
　　“哼哼。”佐仓瑛士于是翘起腿脚，双手重叠在大腿，很有气质的解惑着，“成熟不在于你是否西装革履、谈吐文雅，而在于你是否面对问题和痛苦时并不回避。”
　　“我想，我或许需要一些外物的辅助。”尹泽佯装深思。
　　“无妨，尽可借助科技的力量，下载强力软件，来与我对弈。”佐仓瑛士豪迈一笑。
　　“……”饶是某人的脸皮，也沉默了两秒。他靠着人生回廊才能天演棋盘，作出极具个人特色的针对性的爽局模拟。而没有人性的强软，连奉承话都不会说，更别说懂得大格局和高情商。
　　“我所说的外物，是那种能让我感受到气魄的东西。就好像那件千叶外公的道服，能让我体会他的霸道与武念。”尹泽正色说，“叔叔能否借我一套西装，让我感悟感悟精英人士？”
　　“当然没关系，不过我最好的几件都是手工定制的。你如果试了不合身，那就换衣柜里的成衣再试试。”佐仓瑛士很轻松的答应了。
　　“正合我心。”尹泽大喜。
　　“哎呀，实在不行，你带他去挑一件吧，西装店你那么熟。别人现在的工作越做越好当然得要一套正装的，以后出席各种场合都用得着。你做长辈的，就该送这种有纪念意义的礼物。”佐仓枝森在场外助声，她和有的人不同，从一开始就稀奇这小家伙。
　　“有道理。”佐仓瑛士也相当认可，“既是大西院长最后的门生，少不了要陪着走各种地方，你应该拥有一套现代绅士的盔甲。这样吧，我预约一下，让裁缝先量你的身材，你记得要抽出时间。”
　　“这得不少钱吧。”尹泽觉得未免太过郑重。
　　“唉，不计较不计较，咱们什么关系。”佐仓瑛士宠溺的摆摆手。
　　“叔叔，你帮我这么大一忙，我必须回报一下。”尹泽正经起来，他决不能轻受长辈的馈赠，要端正态度，“让我给你做一件小事儿。”
　　“不聊这些不聊这些，哪有要小辈回礼的。”佐仓瑛士双手互摆。
　　“一件小事儿，一件小事儿。”尹泽坚持。
　　“帮我转发个推文？”佐仓瑛士随口说。
　　“这事对我太简单了，转几个？”尹泽笑了笑。
　　“一个。”佐仓瑛士竖起手指。
　　两个人隔空对视，气氛微妙。
　　中年男人的脸上写满深意，而某人纯属猜不到深意。
　　“你把他网名告诉我。”尹泽不由得追问。
　　“他叫‘东半球中老年妇女的梦’，是你的真爱粉丝，那推文是写给你的应援，学弟转发一下，大家都会很高兴的。”佐仓瑛士慵懒的坐姿都发生变化，钢刀似的挺起了脊背，嗓音低沉。
　　“此人和叔叔有旧？”尹泽好奇。
　　“不不，只是我觉得他品位不俗，有几分点赞的交情。你就帮我做这件小事吧，单推对象回应了自己，这很有正能量的。”佐仓瑛士外表淡定。但实则内心发出邪魔的癫笑，呵呵，兀那懂哥，你千想万想也想不到，我还有这天外飞仙返璞归真的一键吧。
　　有此官方背书，我在粉丝评论区的声望必然高涨，成为众望所归的主持者！
　　男人已经在登陆账号，搜索推文，进行操作了。
　　「东半球中老年妇女的梦@StrongMan：九分甚至十分的热烈祝贺《四月是你的谎言》获得SUGOIJAPANPROJECT动画组的冠军！喜气争先来报道，人气声优真美妙。事业运势滚滚断不掉，更有作画监督未出鞘，一生好运永不消！鄙人在此献丑，作‘天道酬勤’的书法赠上。再次祝泷泽小先生前途广，业绩高，生意遍四海，金币如涨潮。爱情甜蜜家美满，幸福如意乐淘淘！」
　　还附有一张图片，正是所谓的墨宝，正是毛笔书写的天道酬勤四字。
　　男人看完后感到很震惊，想不到自己还有这种年龄段的粉丝，就冲这溢出屏幕的油腻气质，高低也得是个久经应酬的大腹便便的主任、社长。小小感叹后，便立即转发，还特别使用了符合该年龄层次的表情符号，即大拇指与爱心表达肯定。
　　说实在的，在当下千奇百怪的网络里，看到如此老派和年代感的祝福……尹师傅反而觉得亲切，若当面对饮，指不定真要被劝上小两杯酒！
　　“好好好——”佐仓瑛士亲眼见到转发，顿时喜笑颜开，只觉得满柜子的装备，都可赠予学弟。
　　电波讯息传送速度在眨眼之间。
　　很快。
　　远在大阪的世袭渔业水产男爵，高田健良吾，网名为懂哥的男子，点开了推号，查看特别关注的崭新动态，然后几乎不敢相信，目眦欲裂，鼻孔疑似喷火，衣衫炸裂。
　　这个东半球做梦人他怎么可能会忘掉？这曾是战力拔尖的黑粉！
　　只不过后来不知怎的，也许是不敢违逆大哥登顶的大势，黑转白，开始搞起了变脸人的演戏生涯，平时经常转发，任劳任怨做自来水宣传，资历浅薄的萌新们见了还以为这是真正的单推粉呢。
　　大哥糊涂啊，善良纯洁的大哥被奸贼所蒙骗！
　　很快。
　　近在东京的勤劳女声优，佐仓绫音，网名为苍蓝樱的女子，点开了推号，查看特别关注的崭新动态，然后脑袋不由得往手机屏幕一伸，姣好的脸蛋上写满了迷惑。
　　这个叫东半球的，不是超级黑粉吗，闲的没事就来评论区指点江山，经常被巡视守卫的己方键圣们围攻，动辄就战出一两百条的楼中楼。连自己有时都看不过去，要上前理论一番。
　　然而如今，墨汁黑一样的黑粉被推主的真情所打动，也变得阳光开朗，甚至还有了书法的兴趣爱好，陶冶情操，消解戾气
　　佐仓绫音认可的点头。
　　真不愧是我喜欢的男孩，就是这么的强大而温柔。
　　话分两头，还在港区别墅里的小白龙，可就待遇颇高了。
　　佐仓瑛士叔颜大悦，把衣柜全部开放，还要把正版劳力士手表往某人怀里塞，说是这件饰品效果不凡，能增加魅力属性和人物等级，还顺便附带了查看时间的功能。尹泽当然是婉拒了。
　　西装虽然在版型上的变化不会太多，但正不正一眼还是能看出来。
　　男人只在大专毕业时网购过一套，俗话说人靠衣装，百来块的西装一穿，根本就看不出是低阶大学生，立马就有种老练的保险销售员气质。
　　现在定制加身，贵气凌人。
　　这是个冷静的旁观者，他站立的模样令人联想到青竹，头发与眼睛都漆黑发亮，从神情到姿态，都像收鞘入内的宝刀，飕飕冷气侵人。浅灰色腐朽的荆棘庄园里，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扫雪烹茶，贵族的末代公子围炉安静的翻书，幽静的眸光里却反映挑荡着焰光。
　　夜晚朔风打窗纱，也不知是雪花，还是梅花。
　　此时，枝森阿姨又兴致勃勃的翻出一个经纪人的替身——金丝眼镜。
　　细框微不可查的特化了眉眼，进一步突出和修饰了眼部，眼神愈锐利，加上薄唇，这种侵略性带着冷漠，薄情寡义，不折手段。邪魅的气质轻松增加了，谁瞧了不暗道一声坏男人？
　　“呀，这形象……真是教科书式的斯文败类啊！”佐仓瑛士的吐槽总是及时而至。
　　“？”尹泽摘下眼镜，收敛邪性，便又回到先前没落贵族的状态。
　　“很合适，我待会再拿去熨烫一下，你就带走吧。”佐仓枝森拍板。
　　“非常感谢，我确实马上就要用到。”尹泽笑呵呵的说，“最近又接到一部影片的试镜，这身绝对够了。”
　　“喔？娱乐圈的任务？”
　　正在回头关衣柜，关装备箱的佐仓瑛士，唐突狼顾回头，摄出一道绿幽幽压迫力的眼神。联想到刚刚那完美契合言情剧中面板参数拉满的美强惨男二号形象，语气也不禁低沉了。
　　“是什么片子，要打扮成这样子，呵呵，不会是偶像剧吧，会有因人设而欺负女主角的亲热戏吗，学弟欲穿我的名牌，去做那种事吗？”
　　“是小众文艺片，据我所知，没有恋爱因素，是日常小事里见温馨的风格。”尹泽诚实的回答，“男一号已经确定了，是役所宽司。”
　　“那不是有名的大演员吗，你这是要成明星啦。”佐仓枝森惊喜。
　　“原来是和这样的老前辈合作。”佐仓瑛士脸上的阴影散去，变得仁慈而醇和，“是我误会你了，想来也是，大西院长认可的弟子，对艺术的追求怎么会庸俗。嗯嗯，既然是正经搞创作，而不是贪图名利，想趁机搂搂抱抱，那我自然是支持的。”
　　“只是试镜，还没确定。”尹泽连忙说。
　　“没事，趁年轻有干劲，就试试吧，靠本事去争取，等哪天累了，就到咱的设计公司上班，留个位置而已，这都不是问题。”佐仓瑛士不介意的说。反正在中年男人看来，这货也无心去做什么大明星，以后不是吃子供向的长期饭票，就是留在东大任职。
　　讲道理，都比在艺能圈混要舒服得多，尤其是后者，社会地位也很高。
　　叔叔你想得倒是挺美，一句话便想让我替你打白工。游戏美术界的新晋大佬，被各方制作公司垂涎已久的尹大师却只是想着。
　　“有机会的话，帮我要一张役所桑的签名啊。”佐仓枝森一直都是快快乐乐的样子。除去她本身的乐观和开朗外，不得不说，银行卡先生将家人都保护照顾的很好。
　　“好的，交给我吧。”尹泽打包票说。
　　……
　　“还剩下最后几名，试完就要确定了。”制片说，“我感觉素质好表现好的还是先前就看好的那些。”
　　演戏是要熬功夫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不行的人甭管被多少漂亮话包裹，但还是改变不了实力不济的事实。演戏也是很靠经验的，科班出身和有舞台、演出经历的就是会稳重些。
　　看看多少知名演员也都是被导演在片场骂出来的。
　　冲田修二认为，戏剧的天赋并不是一种直接就能使用的资源，它只是让你的纠错率提高，进步的速度提高的能力。
　　弹一百遍错误的谱子，那还是错的，和勤奋无关。
　　“你很看好这位吗？”制片说，“东大的学生啊……真厉害。有这学历的，圈里没几个有吧，不过履历太薄了，只有两部，还都是小角色。”
　　“他主业是声优嘛。”冲田修二呵呵的说。
　　“进军影幕吗，很少有啊。”制片看着简历，但不得不说，这相貌确实无懈可击。
　　声优的职业特殊，原本是幕后人员，给人的初印象，是制作人员一样的类型。但伴随着发展，声优从幕后转到台前，艺人属性得到强化了，但工作内容和传统演员还是有区别的。
　　向来都有影视演员去配音片场打酱油、当主役的例子，这块在动画电影比较多。但反过来配音演员跑去演电视剧的就很少，跑去当电影大片的主演更是没怎么听过。历来也是影视演员、话剧演员到声优业焕发事业第二春的较多，反过来的声优演戏演成知名明星的也是没听过。
　　“他可是很厉害的。”冲田修二谈到这家伙，就忍不住笑了笑。
　　《浪人剑心》里那段短暂而精彩的演绎，实际上只用了一天不到，这货是下午到，晚上拍主镜头，第二天补拍场景，中午就抱着三盒便当跑路了。却贡献了堪称完美的死前哭戏，能算成职业高光的。
　　这些可都是大友啓史导演亲口说的。
　　《小森林》他自己是到场探班，所以也知道一个事情。这货基本都是一条过。有问题要Cut的话，第二条就会很好的履行导演的指示。
　　精密的如同一台有人性的机械——
　　这种纠错、进步速度，根本闻所未闻。
　　他有学识、见识、经历和思考，加上这“天赋”，有着成为好演员所需要的因素，一定会成为非常优秀的演员。
　　就是有着这种强烈的预感。
　　“其实这种片子能不能卖票，大家心里都知道，所以商业不是第一考量，而且役所桑都加入了，这里面也不可能有比他更有名声的。”冲田修二说，“就以剧本为准吧。”

第五章 精神分裂演绎法
　　柏井一平终于结束了病假，重新回到岗位里。
　　得亏身体还够糙，要是七老八十的老年人摔了，事情更严重些，老人出门在外最怕摔的，尤其是折了骨头。他手被固定，生活行动不便时，就想起老家的父母，上京闯荡这些年，钱虽然是寄回去了，但终究少了一份陪伴。
　　老爹说“在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年轻时的自己却并不认同，不甘心留在这一成不变的乡下小地方，说“我未必就不能搞出一番大事业”。
　　鸟儿第一次翱翔时，眼里都是宽阔无垠的天空，心里都是万丈豪情，唯独疏忽了身后那慈爱默许的眸光。而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他逐渐觉得老爹的话不无道理。那话语里多的并不是暮气，多的是几分释然。
　　柏井一平和往常般西装革履的准时来到事务所，但心里隐隐已有了辞职回乡的想法。
　　职场中人，一旦生了这样的念头，那最后大概率都会真的走人。
　　所以他在静冈和某人说的原话是，等帮松冈和大西都在业界站稳好脚跟再走。尤其是松冈，这个北海道小伙和自己有相似之处，但要更纯粹一点。假使柏井一平也有准确的梦想，而不是笼统的追求出人头地与体面，那人生是否会有正面积极的变化呢。
　　这些都无人知晓了。
　　经纪人坐到工位里，肌肉记忆的打开电脑，输入开机密码。
　　“休个假回来，连招呼也不打，可见悠闲日子迟钝社会人心灵啊。”对面的剑琦京香发声。
　　“嗬，原来你在啊，拥有第三只眼——小心眼的蛛蛛女士。”柏井一平打开保温瓶的盖子喝水，淡淡的回应。
　　“战斗力有所下降啊，犬桑。”剑琦京香说，“唉，有得力属下就是好，业务一点都不耽搁，但放权出去，想收回来就难了，建议你看看他拟定的行程表哟。”
　　“呵呵，左右不过是饥不择食的接了一些Gal，格局也就这了。”
　　柏井一平仿佛什么都知道，心态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其实这几部都是京都大学、筑波大学的动漫社团的同人作品，他们打算做精品，然后到展会售卖。我知道后便亲自出手，替他们编写了观感极其专业的商业风企划书，并投到我自己的邮箱里，而有的人自以为高明，殊不知已中我奸计。这些大学生思路清奇，剧本写的很好，所谓的尺度，也不过是为富含深意的内核服务，和流水线黄油相去甚远。”
　　社团们起初是在网上发帖寻找配音，但如今却有一线声优加盟，社员们非常振奋，甚至这些社员有的就是某人的粉丝，能与单推共事，有被感动到泪目。
　　团队的创作激情被点燃了。
　　某人也将获得一个好名声，还能登上京都大学、筑波大学的文化祭的感谢名单。
　　经纪人的权力仍旧稳固。
　　可谓Win-Win-Win。
　　这还是几款游戏作品没卖就有的收获，如果游戏在展会卖的好，那更将大大的成倍增幅收益。
　　柏井一平把自己写的邮件扫到垃圾箱里，露出幕后黑手阴谋成功的冷笑。
　　这正是远超办公室斗争的大局布盘术，是俯瞰角度的落子无悔，是只有在管理层搏杀的强者才能拥有的实力。苍龙自以为在山海云雾里腾飞，其实在更高的维度，还悬挂着一副大日般的金丝眼镜。
　　小白龙啊，莫要怪我卑鄙。
　　我做这些也是为了你好。留住清白身，方知海中苦啊。
　　……
　　尹师傅近来弄权谋私，心情愉悦，今天也是起了个大早。先来一碗有品位的酸甜细辣的豆腐脑，佐以凉面，吃的满面红光。再穿上叔叔的社长五件套，内衬、外衣、西裤、皮鞋和手表。
　　由于男人婉拒了那块劳力士，叔叔也寻思这有些老气，于是另外挑了一块，硬塞了过来。
　　“和其他搞技术的不一样，做艺能生意的是看人下菜，没点硬货可不行。”中年叔叔如是说。
　　浅浅的梳个头发，把皮鞋擦得锃亮。这人模人样的，即便去走国际电影节的大红毯也完全衬得起。
　　就是不方便骑摩托车了。
　　不过没有关系，经费很充足，招一辆出租车就是。话虽如此，此时此刻，浑身上下唯一属于自己的外物居然是那双花袜子，连纸钞都是经纪人发的……有时候，尹师傅也感到淡淡的悲哀。
　　港区的六本木，是相当繁华的好地段，附近有多间电视台，比如朝日和以个性著称的东京台，夜生活丰富，艺能活动的公司自然也不少。试镜地也是在这，剧组借用了一间广告公司的大间，用以前期活动。
　　核对预约后，男人轻松走入内里，不愧是搞娱乐的，很多的俊男靓女，的确称得上是大饱眼福。
　　尹泽闲逛了一下，发现没有在拍泳装写真的，才失望的进电梯上楼。
　　干干净净的电梯厢里有四五个人。
　　“不好意思，能帮我按一下三楼吗，谢谢。”尹泽的嗓音中正醇和，这是他的营业声线之一，沉稳又可靠，起码也要对得起叔叔这身装备。
　　制片也正要往三楼去，所以不由得看了一眼，而看了第一眼，就有第二眼。然后心底暗暗吐槽一声哪来的公子哥。
　　那是个黑洞般的人物，黑夜般的西服和白似雪的内衬都精准恰当的嵌在体表外，这是只有定制才能做到的合身美感。而且并非是简单的量体，真正的定制，除了最基本的个人身形和品位外，还要注重客户的职业、出席场合，以及种种细微需求，从布料到暗袋到花式扣眼都要面面俱到。
　　整个流程下来约莫需要2个月，经过200道工序，能满足这些服务的，必定都是顶端品牌。其实也还好，均价150万円吧，有追求的金领都能置。不过要是再加上那款价格成倍于西装的手表，以及搭配这年龄，那纯纯只能是家庭实力，而不是个人实力了。
　　也不该是艺人，穷艺人都是看着光鲜而已，大明星的话，那多半也都认识……可制片还是觉得有点眼熟，仿佛哪里见过。
　　但这么有气场的俊后生，如果熟悉，肯定是不会忘的。
　　真奇怪。
　　来到三楼。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去，然后又来到同一个门外站着。气氛略有几分尴尬。
　　“真巧，原来是一起的。”尹泽乐呵呵的说，“你先请。”
　　“？”制片先前只是偶遇氪金玩家，所以想瞧瞧装备属性，现在一听怎么还是内部人员？
　　“咱们电影进行到哪个阶段了？”尹泽很高情商的替人主动开门，又闲聊着。
　　“准备的很顺利。对了，我是制片的，请问你是？”
　　“哦，原来是制片人啊，那应该挺忙的吧，哈哈，没事，不用在意我。是冲田导演让我来的，你们先忙你们的，我先随便看看。”尹泽当然不敢耽误别人宝贵的时间，反正试镜也要排队嘛。
　　“好的。”制片心中仍有疑惑，但文件还要急着交，加上出品方也要核对事项，事情有点多，也就先走开了。
　　半小时后。
　　制片又回来一瞧，发现来历不明的此人正背着手手，很有气质的在场内来回踱步，偶尔还和路过的工作人员说些什么，时不时点点头，露出很有感染力的笑容，拍拍对方的肩膀，仿佛鼓励。
　　“难道是角川映画的？”有钱又有范的内部人士，制片只能想到是出品方派高管那吃空饷的亲戚来打望了。小成本影片，随便派个人来走走过场，倒也合适。
　　而且最近也说过，要让一个人过来跟跟。
　　“片子啥时候实地拍摄呀？”尹泽好奇的问。
　　“一切正常的话，那就下个月吧。”被强行搭讪的工作人员随口回答。
　　“哥们你这肩膀上是啥？这么多灰？”
　　“喔，应该是抬设备时弄的，2楼有处地方在装修。”
　　“也是不容易啊。”尹泽帮忙拍掉那点点灰尘。
　　“工作嘛，而且有时也有优势的，能见到不少漂亮姐姐。”工作人员扬扬头，“行了我走了，还有之前你问的第一个问题，厕所是出去右转再左转。”
　　“好好好，多谢多谢。”尹泽搓了搓手，重新像老干部一样背起来，继续打望，等候试镜。
　　“不好意思啊，刚刚把事情办完，这边可能还要等一会。马上是午饭时间，你有什么要求吗？”制片重新登场，而且换上了自信的社交笑脸。
　　“还能自己点饭的么？”尹泽一愣。
　　“这边会配盒饭，怕你吃不惯，都说来者是客嘛。”制片笑了笑。
　　“诶诶，不必那么麻烦，盒饭也行的。虽然这么说不好，但先尝尝伙食也不错嘛。”尹泽摆摆手，嘴角一勾，“嘿嘿，这都有几个荤菜呀？”
　　“唔？”制片眉头微皱，心想有点东西，想看后勤的资金有没有克扣，甚至想从盒饭的用料程度以小见大，顿时挺起胸膛，义正言辞，“请放心，咱们的钱都是正经花的……而且预算本来就没多少，所以要是能再加点就更好了。”
　　“现在环境不好，你们也创作不易呀。”尹泽感慨，“只能多努努力吧，努力总能熬到黎明的，坚持就是胜利，我也很喜欢看电影的，加油。”
　　别光加油啊，你倒是加点啊，不多，把你表的表带那份钱拆了就行，制片保持微笑。
　　“那去实地后，剧组有饮料吗？”尹泽冷不丁的又问。
　　“先生如果愿意的话，自然就有，甜品蛋糕都会有。”制片很诚实，“我觉得大伙要是每次休息时间能吃到绿竹蛋糕，心情肯定会很愉悦。”
　　“我当然是没有意见的。”尹泽当然这么说。就是他寻思日本真人电影不是环境不好吗，咋伙食标准这么高，哼，果然娱乐圈不可为之共情。话说这么一看，大友啓史导演那边只有猪脚盖饭，有点抠门啊，怕不是偷偷吃了回扣吧。
　　“真的可以配绿竹蛋糕？”制片怀疑。
　　“都行，我所谓的，就是这款我没咋吃过，也不知道口味什么样。”尹泽负手摇头。
　　“这太简单了，我待会去买一个回来，你尝了再拍板。”制片的视线又扫过那一身满满当当穿戴着的福泽谕吉。
　　“这合适吗？”尹泽一怔。心说这么热情？你这片子难道很艰苦？
　　“大家说话算话，合适的。”制片潇洒的挥挥手。而且行动力惊人，真的下楼去旁边的甜品店买回来了。
　　“呵呵，味道如何。”制片献之诱饵，循循善诱。
　　“香，很香啊。”尹泽实在难挡热情，只好动嘴，吃的满口生香，津津有味。
　　“那就这款了？”制片期待。
　　“当然，确实很好吃。”尹泽又问，“话说这个多少钱？”
　　“好好好。”制片神清气爽，非常高兴，“一个也就1500円。全组人配备的话，其实并非难事。”
　　“略贵，但对得起品质，不过我真不能白吃你的，起码也要进组了再享受福利。”尹泽始终是个有坚持的男人，他从兜里抓出纸币要付钱。
　　“好好好。”制片更加高兴。公子哥不仅敞亮，而且厚道。
　　“请19号的演员过来试镜——”远处传来招呼声。
　　“到！”近在咫尺传来呐喊。
　　“？”
　　吃得满嘴香香奶油的男人发出响亮的声音，他整理领带，意气风发，人生回廊在无声轰鸣，已经超频至最高级别，“制片，你也一起来欣赏我的表现吧，从你身上，我已经见到了剧组的诚意与美好，哼哼，我是绝对不会令你和冲田导演失望的呀！”
　　“？？？”
　　……
　　环境很像面试，隔着长桌，HR组合在那头，应聘的孤零零在这头。
　　“呵呵，你终于来了，我可是望眼欲穿了。”冲田修二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和欣赏之情，“简单介绍下，我左边这位是副导演，右边这位是制片人。”
　　“各位好，我是I'm Enterprise的泷泽悟，前来试戏‘田边幸一’一角。若表现有问题，还请大家多多指导、指教！”男人正襟危坐，两手平放于膝盖上。
　　“嗯，很有精神。”副导演锐评。
　　“……我有个问题。”制片低沉出声。
　　“请问。”男人用力点头，看向这位温柔的接待人士。
　　“这照片上的，是你吗？”制片看着简历里的头像一栏。
　　“是我，那时候，我还很瘦。”尹泽叹息。
　　这用的是事务所公式照，而他的公式照是入所时拍的，在那之后也没换过，也有好几年了，有些变化也很正常。
　　制片像是对货一样的抬头看看，又低头看看。
　　确实是同一个，只是帅的方式不同。
　　照片是那种学生气的帅，平静的眼神，没有表情的脸庞，就像校园里的高冷低欲望的学长，对任何人都不辞以颜色，但休息日会去广场一个人喂鸽子，冬风吹过就撩动他的额发，围巾，和女孩的心。
　　但不管怎么样，这变化还是太大了。
　　制片已经搞懂乌龙的真相，一阵无语，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新人演员可以毫不紧张的在试戏前像干部似的遛弯，悠然自得。和制片人的接触，既不问影片事项，也不问竞争对手的情况，重点居然放在盒饭伙食上。
　　要不是对方道德标准高，自己就险些被坑了1000円的蛋糕钱！
　　“想必已经看过剧本了吧，那先说说你的理解。”冲田修二进入正题。
　　场面严肃了起来。
　　这算是笔试吧。
　　“故事是由两个身份不同的主人公共同推进的，一个是普通伐木工人岸克彦，他为人刻板，与家人关系紧张。另一个是新人导演幸一，他缺乏自信，身为导演也毫无威信。两个年纪相差过大，且毫无任何关系的人，借由‘拍摄丧尸电影’为线索衔接在了一起，我把这个称为虚线，而由这条拍电影的虚线所搭建起来的事件，则反应现实导演本人想呈现的东西，也就是实线。”
　　尹泽脱稿叙说。
　　“啄木鸟能消灭树皮下的害虫，伐木大叔就是啄木鸟，他把新人导演扎根在心里的自卑、害怕的小虫子都吃掉了。让幸一最终能鼓起勇气，有担当的执导完整片。雨能洗涤阴霾，填补缺漏，消溶冲突，幸一就是这场无征兆的雨，他使得大叔明白了年轻人通过努力将爱好转为事业是多么辛苦，多么骄傲的事，并与儿子完成多年来的和解。于是雨过天晴后，都将重新开始。此即啄木鸟和雨。”
　　冲田修二不置可否的继续听。
　　制片觉得东大出身的是不一样，说话条理清晰，完全不卡壳，这份涵养和气度是很多高中就辍学的艺人拍马也及不上的。
　　不过相似的理解，几乎每个试镜的演员都说过，只是这个人说的更漂亮更诗意。
　　这么一来，还是看实打实的演技如何吧。
　　“当然，这些都是剧本里最能清晰感受到的，只要完整看过一遍就能知道，算不得什么，相比起来，我更对一处细节印象深刻。”尹泽忽然话语一转。
　　“细节？是哪里呢？”冲田修二不禁问。
　　“剧本里的剧本。”尹泽说了个车轱辘话，“故事里他们拍的那部丧尸电影的剧本。”
　　“有哪里奇怪的？”冲田修二眼睛微眯，又问。
　　“未来的文明遭到毁灭，日本的人口锐减，而幸存的人也遇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生下来的小孩有可能是僵尸，所以这样的孩子，只能扔进河里，这是没办法的，因为僵尸会吃人，还会传染。”尹泽说，“这就是他们拍电影的剧本，这些设定倒不多么稀奇。但这句话让我感到一份重量。”
　　“哪句话。”冲田修二声音加重。
　　“生下来的小孩有可能是僵尸。”
　　尹泽发出叹息声。
　　“这部影片想要讲的正是老辈人与年轻人的互相理解和前进啊。‘孩子是僵尸’，多么准确的定义，既符合了社会里老人们对下一代人的不理解和埋怨，也对应了年轻人们不甘却无力的自嘲。”
　　面试方没有动静。
　　两秒后。
　　“这么多人当中，你是唯一一个注意到这个的。”冲田修二终于笑了起来，两个人隔空对视。
　　“僵尸会吃人，年轻人会啃老，僵尸会传染，年轻人会被带坏变质。但说到底僵尸是什么呢，没有人知道。谈起僵尸的人，只会说这是个不好的东西，却不知如何出现，如何死去的。”
　　尹泽言简意赅的继续往里说。
　　“就像70年代批评80年代乖张叛逆，80年代也觉得90年代太过于松垮，而90年代又觉得00年代的没吃过苦。”
　　“隔阂并非是沟通就能解决的，大多时候，都是逃避甚至是拒绝沟通。”冲田修二轻轻的接过话头，“故事里伐木大叔阴差阳错的参与到了电影拍摄，虽然最初很生气，但看到自己的镜头时，却也觉得有意思，于是开始尝试去理解了。但在现实中，像这样由巧妙的误会所开启的理解却可遇不可求。更多的上一代人与下一代人，都在长久的亲情拉锯战的消耗里感到疲惫，只是各自生活，静静等待时间来处理一切疑问。”
　　所以清官难断家务事。
　　所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所以最亲的血脉，也有会最恶的事发生。
　　“很好的考量。”尹泽夸奖。
　　“你的确非常优秀，我果真没有看错人。”冲田修二看向左右，“副导和制片呢？”
　　“这么深的线索，可能要在影片上映后，由专业影评人挖出来，你通过文本就能直达创作底部，很厉害。”副导演只能说，真不愧是东大的文学系啊。
　　“呃……”制片人有些茫然，他主要负责的是财务、人员、器材筹备，对接出品和发行方，申报参奖等工作，不太过问内容，所以这一茬也是刚听到的，“我觉得，不如让演员先试试戏？”
　　不管本子理解的多通透，但最终还是要上场演的，临场表现得看啊，不然不成一档网课了吗？
　　而且从外貌和谈吐来看，这位跟剧里畏畏缩缩、怯懦没底气、说话都不敢放大声的新人导演，完全就是镜反面啊。
　　能否饰演，也是理所应当的疑问。
　　“说的也是，那就露一手演技吧。”冲田修二扬扬手，决定还是走个过场。
　　“那容我先换身衣服，这行头是借的，有些不便。”尹泽说完就去换戏服了。
　　“？”
　　制片满脸惊愕。
　　借的？
　　能借到这一身，哪怕是租，也够狠啊！
　　可是不对啊，东西能借，学识和气质借不来啊。
　　几分钟后。
　　一个穿着连帽衫、牛仔裤、头发凌乱的愣头小青年走进来，他身板仪态相当松懈，但行动自然，丝毫没有刻意的痕迹，圆滑的就像是长年的生活习惯所致。一对眼角和肩膀都耷着，眼神没有锚点，轻飘飘木木然的，缩着头坐到凳子里。
　　“你好。”小青年说话，声音半哑不哑，。
　　洋葱般的孩子，一层是茫然，一层是怯懦。可最里面是什么呢？也许是坚持，但那些都瞧不见，只有淡淡睡不醒的绵绸和哀愁。
　　制片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刚刚那个东大的精英。
　　咋了这是，那一身冷峻和华丽呢。
　　出门被抢劫了？
　　等会，最重要的是，怎么连声线都变了？声带也被抢了？
　　这不是换衣服，是换了皮吧。
　　换条腰带你是不是还能真变出铠甲？
　　“很好啊，形象很正确啊。”冲田修二和副导演彼此点头，内行人，往往看到几个关键点就知道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真本领，能否胜任。
　　制片深深的捂住脸，他甚至开始怀疑先前见到的那个风华正茂的精英形象会不会也是演出来的，顿时陷入到细思极恐的“画皮怪谈困境”里。
　　此人指不定还有其他皮肤以方便游走都市之中，比如走艺术特化的画家，比如走亲民路线的游戏高手皮肤……好深的城府，简直就是一出悬疑片，不会天天都关在家对着镜子琢磨人格的模拟吧。
　　他突然想到一句话：如果有依赖外物、委曲从人、怯懦柔气这三项本领的话，也就能走上成功通达的道路了。
　　这是，暗黑星算式·二十面相！
　　什么超能大反派？

第六章 天生要强
　　三天后，声优从角川映画给经纪人带来了比清里明良更富有威力的电影角色。
　　柏井系的大家，都为之感到高兴。
　　“请务必帮我要一份役所宽司的签名。”大西沙织委托，“我姥爷爱看他的作品。”
　　“即便是你，也无法同时顾全多项工作吧。这样看来，是我先拿到最佳声优了。”松冈祯丞罕有的吐露出豪言壮语。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通过试镜，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优秀。逸逸结合并没有腐蚀你那帝王般天才的光辉。以前有本漫画的台词，说的很对，强者才不需要锻炼。”柏井一平张开双手温情脉脉的拥抱某人，抚摸后背，亦是在拥抱退休工资。
　　“开机时间已定了，我要跟组去岐阜县拍摄。你也知道，我是男二号，这戏份不是一两个星期就能拍完的，所以我想请一个月份的长假。”尹泽推开经纪人，很有偶像包袱的弹弹衣领。
　　“当然，别说一个月，放个暑假都没问题。”柏井一平肯定的说，然后就收起笑容，语气变沉重，“趁着你高兴，说个坏消息。先前你接的Gal项目原来都是大学社团的作品，根本不是新锐厂商的全新作，而学生们资金有限，开发进度受阻，企划暂停了。”
　　“白折腾了？”尹泽一惊。
　　“不白折腾！”柏井一平霎那如乱菊般再次绽放笑容，“京都大学和筑波大学的社员们得知彼此的作品都有你加盟，干脆决定直接合并补强，组成一个联合团队。他们通过一对一家教服务或是接程序外包等高薪兼职，迅速补充资金，取两部原案的精华，以最快效率完成新剧本，甚至还开线上会议，请了各自院校的教授指点文案和编程！”
　　“？”尹泽眼角抽搐，有种不安的预感。
　　“京都大学正好要搞文化活动，学生会得知此事后，决定把该作品也选进来，结果一不小心就拿了二等奖，学生会便又将对该作出版后，在同人展会售卖时给予一定援助，比如租场地，允许封面印上京大校徽，你亦在鸣谢名单里。”柏井一平激动的握拳，“Gal项目——名声挣大发啦！”
　　“？？”
　　“这是重写后的剧本和一些印象图画，你看看罢。”柏井一平掌握主动，施展经典魔术手法递来订装成册的纸稿。
　　尹师傅懵懂的翻开。
　　古色古香，纯净靓绝，韵味特殊。穿着大正风服饰的女性侧立而站，肤色胜雪，衣襟似火，低垂的眉目汪滢如一轮春水，氛围惆怅而饱含相思之情，教人陶醉其中，不愿再合上书页。仿佛古时候的落魄书生偶得一副藏有画中仙的挂画，彻底被迷了心神，接下来就是被艳鬼吞吃得魂魄都不剩下。
　　“发丝飘逸，根根清晰，手绘痕迹明显，绝不是数码载体。看晕染如水雾，画布是熟绢，当是工笔画。”尹泽虽然心态大损，可一身大师修为岂是玩笑，根本不被半遮半掩的女色所魅惑，反而像导师般分析。
　　“小白龙以为如何？”柏井一平的书读得不多，随口问。
　　“正所谓尽其精微，取神得形，以线立形，以形达意。这幅画功力不浅，但离一流还差几分火候。”尹泽锐评。
　　“这是他们花价钱约的稿，作画人是东艺大的，虽然不是大教授，可也是正儿八经的在读博士，有商业经验的，这个会作为特典随本体发售。”
　　“原来是科班高手，难怪难怪。那么人物设计到底在哪呢？”尹泽问。
　　“这就是了。”柏井一平摊手。
　　“什么？！”尹泽大惊失色，身形剧震。这角色不仅没有肉汁横流、油腻高光、涣散的心灵和失控的表情。反而入粉如银板，含蓄蕴藉，淡雅清丽，是连他也要认可欣赏的高级艺术。
　　“这还是GalGame吗？”尹泽大肆批评，“成人剧情难不成还要发扬本地传统，加入浮世春宫绘？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看江户时期的SE图？”
　　“前辈知道的这么详尽？”大西沙织在一边好奇。
　　“这不好么，葛饰北斋画脱裤子，雅俗共赏嘛。”柏井一平毕竟是个低学历的粗人。
　　“我劝你们先把美少女游戏的理念先搞懂！”尹大师，愤怒了。他快速往后翻，还好只有特典是这种规格，游戏内的立绘还是熟悉的二次元。
　　原本京大的剧情是江户怪奇谭，筑大的是现代都市异闻，两团队合并后，干脆大刀阔斧的改完了。
　　主时间线确定在大正时期，倒不是别的，主要就是头戴蝴蝶结，脚穿皮靴，洋服和服风格混搭的大正女生很漂亮。诡怪、蒸汽朋克、以及女学生飞荡的和服衣角。众人一致觉得这有搞头。于是副线接江户怪奇的设定，编了一出有妖异、有生离死别、有转世的恋爱故事。
　　京大和筑大的校园内网和图书馆就有很多资料书，查志怪类的东西轻松又简单。
　　特典的那幅画还真是游戏内的重要道具，即住着魂魄的画，而且与时俱进，都会换潮流的衣服了。
　　这种精益求精的细节，以小见大，可以得知全篇会做的多么认真。
　　尹泽越看越头皮发麻。
　　这群闲着没事干的高材生跟做导师作业一样，故事脉络清晰，逻辑严整，通篇可以体会到创作队伍的文学素养，甚至纵览全篇，还有一种升华的精神。即对风物和乡土的特殊迷恋，泛神论的世界观里人与生灵之间的巧妙联系——这已经是日本民俗学的范畴了！
　　再看看末尾的感谢列表。要么是学生会，要么是光看名字就古气的三位文学、民学的教授，然后里面有个声优，所幸该声优是东京大学的，因此维持了阵容的牌面与格调。
　　但是不对啊。
　　成人向内容确实有，而且很直白，有图有词，但在这一把子的铺垫塑造下，已经毫无香艳，只有暗喻的艺术性与悲凉的宿命感。
　　情趣呢？后宫呢？黄毛呢？牛头人呢？游乐园呢？
　　本以为是暗惧者惊天动地的初战，结果让我配这个？
　　“都不用看质量，光是叠这么多的光环已经够唬人了，发售时肯定就是话题作，好极好极，我都迫不及待明天就到下一届的ComicMarket，要去东京国际展览中心买本买特典了。”柏井一平期待说。
　　“文艺片！又是文艺片！还是极高的学术水准！”尹泽瞳孔地震，体温升高。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精挑细选的拔作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高等民俗学，“我不接受！我要跑路！”
　　“放肆，背负东大之名，你想临阵脱逃吗？”柏井一平呵斥。
　　“我不信，我不信……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否则怎么可能混乱成这样。”尹泽在喃喃低语，拿着装订的纸稿，慢慢朝零食区走去，摇摇晃晃的像遭到重大打击，一边还像执念未消的飘灵的重复，“不应该是纯粹的巧合。”
　　其他三人保持目送。
　　“有时我也觉得他辛苦，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啊。”柏井一平悲伤欲落泪的说，“而旁人总是只见得风光，见不到那无数和后宫擦肩而过的凄凉。这么多年也就有个晓古城，说真的，如此心灵疲累，你们谁想和他换？”
　　“我想和他换。”手握整整一季度的后宫男主役，正到处参加活动的松冈祯丞没有感情的说。
　　零食区。
　　“不该是巧合……”尹泽一边狂拿薯片夹在腋下，一边两眼无神的呢喃。
　　“当然不是巧合。”一个声音响起，如同主来解惑迷茫的信徒。
　　“剑琦小姐，有什么事吗？”尹泽回头，看向冷不丁出现在旁边的，长发披肩的御姐经纪人。
　　“唉，这样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哪里能是随随便便就遇上的，都是柏井他暗暗在下苦功，为了你们，四处奔波，各种筹谋。只是他为人高尚，不愿意将辛苦说出来而已。”剑琦京香叹息，感情充沛的说，“你们呐，可一定要记住他的好呀。”
　　男人缓缓眯起眼睛，人生回廊暴风作响，正在超速回溯分析这起案件。
　　几分钟后。
　　“不好了！前辈他正在写辞职信！说着什么天日昭昭，魑魅竟横行，说要跳槽到青二事务所或是大泽事务所！”大西沙织急急忙忙跑来传讯。
　　“他敢？！”柏井一平也不装哭了，将AD钙奶重重搁在茶几上，面若沉水，“没有我的恩准，他岂能私自跳槽，这可是要被我开除的重罪！”
　　“？”松冈祯丞寻思这两者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真写了？”柏井一平眉头挑动，又问。
　　“都往社长室那边走了！”大西沙织用力点头，“连那位早见前辈喊了两声，都没有停下脚步。”
　　“那就没有办法了。”柏井一平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开始摁键盘。
　　『相亲相爱柏井系』
　　「一平难平是人心：热烈祝贺泷泽悟先生在众多竞争里脱颖而出，迈出影视事业的转折第三步。今晚6点，龙皇夜宴，龍眠亭包厢不见不散。让我们举杯，为他庆功！」
　　「纯贞月球人：111。吃不完能打包吗？」
　　噢，差点忘了把这个浑水摸鱼的家伙踢出群了。
　　经纪人闭目养神，静数五秒钟。
　　“哈哈哈，吃什么？”人未到，声已至。尹泽豪迈而笑，龙行虎步的走了回来。
　　“咦，怎么是两个人走回来？”松冈祯丞疑惑，“早见前辈为什么也跟在后面，表情还很危险的样子。”
　　“想必，一定是来加入散伙饭的吧。”大西沙织看着师兄正被事务所的良心追着用报纸敲屁股，日笠前辈在场外煽风点火，远处的某知心哥哥还在走位找角度摄影，说，“都是一个公司的，难免也有几分同窗友谊。”
　　松冈祯丞目睹一切，首次扪心自问，是不是进错了事务所。

第七章 已曾设想的道路
　　至高无上的柏井一平重归自己忠诚的事务所，并用伟大的智慧解决隐患，王霸道并杂之，恩威并施，执掌权柄再次书写既定事实。在金丝眼镜的审视下，那窃位小贼为自己拟定的日程表也被拨乱反正。
　　有京都大学和筑波大学强强联合的《大正风物追思》在，还要什么Gal？
　　砍掉，其他的都砍掉。
　　海外的纪录片和电影吹替保留……咦，这是什么。东京大学宣传片C版旁白？没听说起过，想来应该是老师的任务吧，属于必做任务，不做会坏档的那种。续作若干，新的电视动画象征性来几个试音就行了。广播和活动，哼，给钱再多也要矜持，综艺上多了只会消耗身为纯情演员的质感，此值至关重要的转折点，千万要把持住！
　　一顿删删改改，符合孽龙目前状况的最优表便制作完成了。没改前的那表格，整个一被欲望支配的嘶哈嘶哈牛头魔人，不堪入目，纯度太低了。
　　尹泽拿到这表时，并没有什么感想，一切都在预料内。博弈虽然输了几成，但戏假和经费还是要到了。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话说这经纪人也真是的，说是优化，其实也就是清理内存，根本没有更高端的更新。
　　加的这几个电视动画，还都是自己先前为松冈和大西做判断的那几样，只不过把主角儿换成了配角儿。
　　当然，柏井一平对麾下声优的资源管理是有限制的。手底下的这对卧龙凤雏技术都挺全面，为了不造成自己人把自己人淘汰的场面，就必须得拆开。某方面来讲，这也是造成一个人在文艺片里受苦，另一个在后宫片里坐牢的局面理由之一。而伴随着他们的人气迅速升高后，工作量也多了，如若不能趁热打铁，堆上资源强化，那极有可能功亏一篑，反倒浪费了大好的实力与机遇。
　　经纪人这就是幸福的烦恼了。抽的都是SSR，但养不怎么动。早期把佐仓绫音的萌新期带完后，就拜托给剑琦京香负责，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唉，前任系长家也没有余粮啊。
　　一个家庭，固然顶梁柱不可或缺，可独木终究难支，其他成员也要尽心尽力，这个家才能幸福悠长。
　　一个派系，也是同样的道理！
　　小白龙能者多劳，与其和好兄弟、好师妹吃一桌，不如去外面抢别人的，如果能跑到更外面，也就是跨界抢饭，那就是最美的一桩事啦。
　　“实乃高瞻远瞩，佩服佩服，那我以后多以美术人的身份，走动走动。”尹泽觉得理解万岁。
　　“不可，决计不可。”
　　“为什么？”
　　“我只是个可悲的未婚中年男人，我想为退休做准备。”柏井一平泫然欲泣。接画单这属于自营品牌，这还让他如何抽成，如何攒养老钱。
　　“唉，要是前几年你听我的，去搞绘画培训班，早就起来了。现在已经不是最佳入场的时间了。”尹泽负手而叹。
　　“我书是读得不多，但也知道日本最不缺的就是画画的，你不要诓我。”柏井一平说。
　　“做生意，眼光要放长远。运营都有模型参考的，一边以我神武英明的个人形象打招生广告，一边收学费培养学生，一边以大批量低价的优势接动画外包，以作业、商单的名义层层下发，既解决了学生们的工作包分配，又替他们积累了工作经验，为个人履历添高光，也帮高压的动画人们缓解疲劳。可以说是Win-Win-Win。”尹泽侃侃而谈，“待把资金筹到位，就把单子往国外发，走国际赛道，搞差异化，打名号，做外包平台。”
　　“这一条龙你都说好几遍了，我却不信真能干起来。”柏井一平不想陪着做梦，“光是第一条的形象招生，你做得出来这种事？”
　　“哼哼，果然在你的心里，我仍旧是个品德高尚的人。”尹泽点点头。
　　“至于为什么这样熟——你以前该不会就是进了这种培训机构的冤大头吧？”柏井一平反问。
　　“放肆！”尹大师勃然大怒，狠狠的跳脚，“纯粹只是因为学美术的尽头是搞培训，而我又见多识广，才说这些。绝不是因为我花钱买当上！”
　　“……”柏井一平见状反而觉得不好说了。
　　“也罢也罢，我们也算是有缘。对拍戏我也不抵触，毕竟还指望着变身呢。便以你的最优解来维护柏井系的繁荣吧。”尹泽摆摆手。
　　“话虽如此，但你自己的声优事业呢？”柏井一平思虑，“正常来讲，选择幕后行业的话，原本就是不太想出镜的。你为声优这份职业也投入不少时间，所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让小白龙去演戏，是很好的方案。但如果有违本人的初衷和喜好，那大可不必。
　　如今的柏井一平，除了和某人吹牛时拿来做谈资外，在生活中，不会，也毫不怀念当初那个风光无限却又活得像傀儡的电通系长。
　　“之前没提过吗。”尹泽抱手说，“我的想法简单，把声优的协会评级提到很高，或者拿到最佳主演奖赏。做到这些，其实继续与否，于我也不是必要的了。”
　　“你是个让人捉摸不定的家伙，我就不细问了。本来想说分别后，也要健康快乐。但这些话，还是等到将来真的分别时再说吧。”柏井一平笑了笑，“现在说的话，就寂寞的太早了。”
　　“这几个试音我走完后，就收拾东西跟剧组去了。两个月后再见。”尹泽也不耽搁，挥挥手出公司骑大洋马溜了。
　　柏井一平望而兴叹。
　　……
　　尹泽回到家，就打开电脑，接入线上会议。准确的说，是绿猪骑士传送到部队买的大别墅里，坐在圆桌旁边，然后另外再进入第三开发事业部的语音频道。几个岗位管理的虚拟角色上蹿下跳，绿猪骑士也不甘示弱，把除了猪头罩外的衣服全脱了，露出精悍的身材。
　　“安静安静。”萝莉模样的黑魔导师抬手。吉田智树的声音传来，“接下来开始月末总结，从你那，开始。”
　　然后一串刺激的电流声袭击了在场的高手。穿透耳膜，直达思维。
　　众人忍不住摘开耳机。
　　“我的麦——%＆*@真的很炸吗？”始作俑者还没有自觉。
　　“听不清！再说一遍！”
　　“你那是开会用的耳机吗？！”
　　“这么烂的麦还想打零式？！”
　　“……”
　　其实这种接头，尹师傅没有义务参与。但他作为2.0版本美术的（外来）主力，对整体风格有很深的认识，尤其是在吉本美彦加入隔壁CyGames，一批骨干离职后。所以他的建议（在吉田智树看来）是不可或缺的，因而常常也会加入研讨。目前，第三开发事业部已经重新拥有了强大的阵容，所以最终幻想14除了宣传画和大迷宫的设计外，基本也用不着他再出手，大多是审核。
　　一群人大概聊了几十分钟，下线的下线，做饭的做饭，打本的打本。
　　好的制作团队，就是也要玩自己的游戏。伙夫还偷吃呢，哪有厨师不尝菜的？
　　“东西发给你了，最迟晚上给我回复。”吉田智树还留在频道里。
　　“放心，快得很。”尹泽的屏幕切到PS，把图拽进去，一边看，一边偶尔改动。
　　“对了，你以前不是问我，任空堂、卡普空有没有活儿吗。”吉田智树忽然说，“据我所知，老任正在开发最新的《泽尔达传说》，暂定名是旷野之息。”
　　“有这种事？缺人吗？”尹师傅闻言顿时来了兴趣。
　　“哈哈，不缺！”
　　“？”
　　“想什么呢，这种大厂怎么可能会差人。内部的高手只多不少。我提这嘴主要是想说你能以独立身份加入到最终幻想14是多么巧合的事，简直就是命运的指引，恰逢大厦将倾，而名不见经传之辈们力挽狂澜，像14的奇迹和状况，全行业也很难有第二例了。”吉田智树感慨。
　　“对。”尹泽一边回答，一边继续改
　　“话虽如此，最终幻想系列确实是一波多折。最新的15代也是……”吉田智树叹了口气，“大型游戏的研发周期长，回血期望值难计，也很考验团队间的信任度。高层已经在初步计划16代的事了，届时我会去担任制作总指挥。”
　　“这算不算你真正从零主导的一款大型项目？”尹泽好奇。毕竟最终幻想14是从残骸废墟里重建的。
　　“所以，来助我一臂之力吧。”吉田智树的声音充满诚挚，“让我们从无到有，创造世界！”
　　尹师傅说心里没有动摇，那是不可能的。
　　加入如此有历史地位、全球都拥有粉丝受众的世界级IP，并且上任总监，指挥顶级的美术团队，按自己的想法设计架空世界里的一切。这可以说是所有原画师的终极梦想。
　　每一个画画的人，心里始终有个属于自己的幻想世界——这也可能是导致原画师始终觉得自己和建模、策划相比，更是个艺术家，而不是个美工的祸乱根源。说到底，如果没有这念头，也不会有很多人能坚持这种投入和回报不成正比的工作。
　　其实仔细想想，哪怕如今跨越了大师之门，但在合作里能百分百信赖的，大体量的日厂里也只有吉田哥当执行董事的AQUARE ENIX了。而且对方也会更尊重、重视自己的设计语言和构想。
　　之前有句话说的不丑。
　　大厂唯独不缺人，即便现在入职任空堂，也不可能马上成为泽尔达传说的主创，估摸着也要等到下一代，或下下代了。
　　能奋战在游戏界前线，做出名垂青史大作的哪个不是有名有姓的强者，百余个工位人均破碎诅咒境。
　　就像小说里一样，主角最初在边陲小城修炼，周围有素描考80分的，已经是俊才。但来到大城市，发现这里竟还有留名高分卷集锦的90分强者，更有省状元天骄，简直是恐怖如斯。进入公司任职，相当于开启了国服排位。对实力自信，还能去国际服闯荡。而世界大厂就是万年大宗、远古家族，里面80分不如狗，90分遍地走，天骄也画图标。
　　大家基本功都差不多，要比也只能比灵性。但商业美术不搞传统画坛那套。所以单以原画师的段位而言，像吉本美彦这样的，已经是圆满了，所以才会出走CyGames，做自己想做的。
　　总之一个萝卜是一个坑，空降也要讲基本法。
　　或许命中注定，如果要实现原画师的终极梦想，那命运指引而往的AQUARE ENIX就是唯一解！
　　心念转过。
　　再联想到和吉田哥的初逢、相会、通力合作，想到他的职业精神，和三顾茅庐般的热情，这般种种，就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男人也是不禁动容了。
　　“总之，你应该好好考虑考虑。”吉田智树恰到好处的停下，没有强求，而是用和煦的口气说其他事，“另外，我这倒确实有几份让帮忙的事。正适合你。ATLUS的《女神异闻谈5【注：指女神异闻录5】》……”
　　“哦哦，这我知道。副岛诚记给我小号发过私信了，我已经答应他了。我很喜欢他们这作的美术。不潮就会死，不靓就不画的感觉，深得我心，所以已经约了十几个。”尹泽转醒插话。
　　“……”吉田智树差点忘了这货小号的粉丝列表里还有一堆妖魔鬼怪。
　　“好吧，另一个是From Software的，他们正同时开发多部游戏，《漆黑之魂3》倒是已经做到后面了，不过另一部剑戟类型的差点，更别说还有一个开放世界【注：指《艾尔登法环》】的计划。”吉田智树说着赞叹，“宫崎先生感觉比我还会省钱、排班、用人啊。”
　　“……”尹泽万万没想到另一份是来自拥有迷人笑容的跌上神坛者。
　　不过反而正常。
　　相比卡婊这种拥有独立发行能力的，FS估计要划在中型作坊那一类，说不上富裕，甚至和动作天尊比较，卑鄙的裆下做人更显得穷困潦倒。但也因此孕育出了技术力不够，靠优秀数值系统给玩家带来的另一种刺激与成就感。
　　至于那剑戟类型的游戏，要怎样在这祖宗之法不可变般的基础上，靠简单的动作做出既有交互也畅快的战斗机制，则是很让人好奇的。
　　“那我就帮你们双方沟通沟通。”吉田智树在电话那头微笑。这先扬后抑，就是他继无辜怪物后的最新策略呀！
　　“那就多谢了。”尹泽跃跃欲试。
　　“不客气，咱们谁跟谁啊。”吉田智树说。瞧瞧，这还得谢谢我呢。

第八章 大胆动手吧
　　冲田修二的剧组已经分批去往拍摄地做准备。
　　尹泽这边的请假条拿到好几天了，马上也要过去。男二号的行程远非龙套可比，和一大堆人都息息相关。这回打算和上次一样，先坐公共交通，然后再租车入乡。
　　另外趁着走之前，要把下季度的电视动画的试音踩完。如果通过的话，那拍完戏回来就正好接配音。至少隔壁吹替和纪录片旁白是可以一次性录很多的，比固定周更的动画要容易安排时间。
　　但话虽如此，实际上也只试两部动画而已，正是尹泽自己先前给好兄弟和好师妹过滤的那俩，分别是《不起眼女主培育方法》和《食戟之魂》，为避免自相残杀，这两部他都没报主角，报的是配角。
　　这局面也是难得一见，别人家都是多让队友上，人多，不管谁拿了，桃子摘回来总归是自家的。柏井系则仿佛认为谁试主角都是必拿，以此为前提，都在搞战术换手了。团队氛围自然是相亲相爱，是极佳，但傲慢也是真的傲慢。
　　没有办法，谈起第八世代声优，谈起当红代表，是注定绕不过这两个人了。
　　业内人也难免嘀咕，他们的资质不管放到哪年哪世代都是上流水准，而且从事业线发展来看，都是侵略性风格，按理来讲应当要起些摩擦，要为资源斗一斗。但居然职场日子过的和温馨向家庭情景剧一样和谐幸福。
　　凭什么好事都给占全了？
　　看看那个叫大西的后进实习生，把直系前辈左拥右抱，受尽款待，过的叫什么神仙日子，其他新人都馋哭了。
　　“岛崎信长啊，你也想和朋友一起工作吧？”HR如此暗示。青二事务所乃老牌公司，底蕴深厚，绝不会亏待任何跳槽来的有志之士，有能之人。
　　过了两个月，得知有人竟然真的成功打入柏井系的聊天群，甚至还参加别人内部的庆功宴，一分钱不给就算了，吃完甚至还要打包带点走。
　　“岛崎信长啊，你也不想我失去工作吧……”HR没绷住。他担心敌强我弱，一块磁铁吸不过两块，加上那位姓柏井的家伙又狗的很，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哭都没地哭。
　　《不起眼女主培育方法》由大名鼎鼎的丸户史明撰写，此人说是写御宅向，实际写的是痛苦，号称三十禁作家，完全当得起老贼之称。至于功力强不强，《雪色相簿2》就静静摆在那里，这么多年了，雪菜粉和东马粉还在打生打死，争得斗破血流。
　　因为是给好兄弟和好师妹挑选，要认真。所以尹师傅还买书看了原作。只能说高手还是高手，披着御宅的皮，有着媚宅元素，但表达的东西是值得深思分析的，绝非卖弄人设的流水作。先用黑长直和傲娇双马尾把纯洁阿宅骗进来，然后开杀，果真是老贼。
　　《食戟之魂》是多年不见的料理发光番，尤其强化了爆衣和试吃环节，那能让人吃出幻觉的力量，想必即便是掌握破魔八阵的入云龙凯由，也应当产生一丝好奇吧。
　　因为是里界作者的上岸……哦不，是给兄弟和师妹挑选，所以尹师傅同样买了原作观看。
　　评价就是女角色们很漂亮！是佳作！神作！
　　倘若蹲坑穿越的是那个日本，高低要仗着人生回廊的超频，将五感提至超味觉、超听觉、超嗅觉、超触觉、超视觉的究极境界，薙切家见了都要连夜联姻改善下一代基因。外置大脑算出香料不等式，重现黑暗料理界的荣光，然后凭做菜在学校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欺男霸女——！
　　可惜，可惜。
　　这两部的话，不起眼女主的故事主要围绕主角组，登场角色较少，而且男的更少，因此也就真的走个过场。食戟登场的角色就多了，希望来个须乡伸之那样变态定位的。
　　匆匆忙忙赶完试音会后，尹泽就回家了，姑且收拾了一个行李箱，然后和楼上小妹吃了顿好的，麻宫香月知道他要出远门，把饭菜做的很是丰盛，专做喜欢的，顺便表示会记得给房屋通风打扫。
　　等到隔天一早，尹泽洗脸刷牙，在街对面喝了碗豆腐脑就溜了。
　　……
　　电影拍摄地是岐阜县，位置处于本州岛的中间，也可以说是整个日本的中间，上下左右全部不靠海。运输业很好，毕竟地理优势，挨着名古屋，在东京和大阪之间。
　　战国的时候很热闹，所谓飞山浓水，说的是美浓国的水，与飞驒国的山。正版的第六天魔王就是统一美浓地区后决意加入淘汰赛的。而结束淘汰赛的关原之战也是在岐阜县内的关原区。
　　自然风光和历史加成，决定了这是个旅游的好去处，尤其是那些战国粉。
　　太霸道了岐阜城，哎呀，这不织田信长的铜像吗。
　　尹泽不禁就想起爱好历史的教导主任，那年，主任的地中海还没成型，而且那个“谦信公是女人”的问题更让他深刻意识到异世界的参差，断了猜世界杯的念想。确实，最近好像听说日本队输越南了。
　　作为教导主任的学生，作为文学系在读博士，这趟戏，可不能白拍，一定要从名古屋转美浓、再转高山到飞驒、最后从白川乡回五箇山。打打卡，拍拍照，发给主任，证明自己（藤丸立香）心系人理的含金量。
　　对了，那飞驒市有什么圣地吗？
　　搜索引擎粗略一扫，好像没有以其为原型的作品。无法巡礼。倒是有个看图就闻到香气的飞騨牛，以及……口嚼酒？！
　　纵横酒局几多年，什么产品都见过的尹师傅大为震惊，旋即眼神就坚定无比。
　　好好好，如此传统的制酒工艺，如此反应了酒业和社会发展历程的人文载体，自己同时身为文人雅客和品酒师，哪有不亲身体会的道理了？
　　定要去神社买款巫女出品的，提前为《大正风物追思》找找感觉，体会民俗。
　　诶，玩不玩的都是其次，主要是想陶冶继承而来的文人的情操。
　　调整路线图，设定飞驒为第一站！
　　摄制组更准确的拍摄地是县内的白川町。并不是那个有世界文化遗产的白川乡，是在名古屋北侧的山间里，很经典的小地方，活动人口约莫只在一万左右。和剧本里的背景一样，这里很多人过去都从事农业与林业，近年似乎有转型服务业的趋势。
　　小城市总是充满了很多遗憾与无奈。当地政府为对付人口减少造成的经济衰退，拨款以雇佣的方式公开招募地方活化协力队员，在雇佣期内参与到地方的农林渔等行业里。而有的队员在工作中对本地的自然和居民们产生感情，也有干脆就这么留下来生活的。
　　尹泽照例租了一辆灰色的老车。开在石子路上，发出噗噗咚咚的声音。二手车在这里就像撒欢的大狗。
　　山峦地带，新生的树叶绿意葱茏，田庄的小屋顶夹杂在绿叶中，有的红，有的灰。
　　田野里的麦芒，日照摇金，月笼流银。
　　老人们坐在田坎边聊闲话，乡野那种有别于城市的特殊气息令人感到舒适和惬意。
　　这个从东京来的电影剧组就像是平静老池塘水面上的阵阵涟漪，工作人员们在这卸装备搭帐篷，外头就有精神劲充足的老头们一脸新奇的围观。
　　“车停在我们那边指定的位置吧，不给当地人添乱。”一个剧组人员小跑过来指路。这次没有人认错了，全剧组上上下下都知道这就是男二号。
　　尹泽停好车，也不急着放行李，插着兜开始遛弯。
　　“小伙子，开的什么车啊。”路旁的大爷见这人长得就像明星，笑着招呼了声。
　　“租的，可比不了您这坐骑。”尹泽素来是自来熟的，说，“今儿的天气真好啊，咱村里有没有好看的景点呀？”
　　“山沟沟里的，不都是这样，树连着书，石头挨着石头，穿插几条河。”大爷摆手。
　　“那养的鸡鸭鹅什么的，肉质肯定倍高级吧？”尹泽问，“有没有特产推荐呀？”
　　“木材你肯定带不走，但白川茶可以试试。来，我给你说说商店怎么走。”
　　“太感谢了，大爷精神真足，今年多少岁了。”
　　“唉，都60多了。”
　　“真看不出来，我以为50呢。瞧瞧这气质仪态，年轻时候，您准是村里远近有名的俊后生啊。这份阅历和经验，我还有得学呢！”
　　不知不觉间，掰扯的内容就延伸开来，谈到了新能源和国际局势。
　　“那家伙来了？”制片人正在仔细核算经费，听到别人汇报。眉头一挑，但手头有事走不开，只能暂时先晾一晾了。
　　半小时后。
　　田坎边。
　　“哎，小伙子真俊俏，不知多招女孩子喜欢，想想我当年，那也是这么酷的。”
　　“川老头一把年纪，脸都成褶子了还说这些呐，真不知羞。”
　　“你们这电影拍的什么呀？方便透露吗？”
　　“我看到有血浆包和模型枪，不会是超级厉害的动作戏吧。你是动作演员么？会打醉拳吗？蛇拳呢？”
　　“要不要群演，你旁边这婆婆以前可是艺术队的。”大爷打趣。
　　“那我必须给导演提提建议。因为一看就知道，婆婆当年肯定是村里的一枝花。”尹泽此时正以极为地道的田坎蹲姿融入了围观群众中，竖起大拇指说。
　　“嘴巴真甜，就是太瘦了，怎么也不多吃些。这里是我中午做的饭团，你尝尝。”满头银发的老奶奶乐的合不拢嘴，像对待返乡的孩子般，热情非常。
　　那边众人笑成一团，气氛很是融洽，连路过的狗都在绕着摇尾巴。
　　这边制片人陷入沉思。
　　要不是简历上写的清清楚楚，是东京都出身，他差点就以为这里是那货的老家了。我的个老天啊，才半小时，就刷到这种信任度。看这政客般八面玲珑的模样，果然是心如黑海，城府极深。
　　“那边有人来找我，各位爷爷婆婆，改天再聊哈。”尹泽挥挥手，拿着饭团返回。
　　“来的这么早啊。”制片人整理心情，起手是普通的寒暄。
　　“刚刚好，在这逛2小时，就下午5点，可以准备吃饭了。”尹泽品尝着饭团问，“晚上盒饭有几个菜啊？我们之前商定的绿竹蛋糕在哪呀？我想尝尝咸淡。”
　　“……东西都整理好了，预计后天开机。”制片人避而不答，说，“住宿待会有人来带你，这是所有对你有帮助的资料，冲田导演让我转交。今晚的话可以四处看看，但也别跑太远。”
　　“好的。”尹泽欣然点头，接过那几个本子。
　　制片人不会和剧组一起待着，在导演干活的时候，他则要来回跑。大前天来的，今晚就要回去。刚刚说得好，还有2小时就放饭了，不如吃了再坐电车走。
　　太阳西斜。
　　一箱箱加热后的便当被面包车就近运来，大家有条不紊的排队领取。
　　制片人打开盖子，只瞧鸡腿猪排并列，小炒蔬菜趟在米饭边，额外还有一个橙子。以批发盒饭来讲，规格不错了。等再过几天，还能吃上现炒的大锅饭。后勤里的饮食这块他可是拿捏住了。捧着饭，又没来由的下意识在片场寻找那个诈骗师一般的人物。
　　终究长得太帅气，很轻松就从人群里捕捉到了。
　　只见二十面相也捧着饭，边吃边找人搭话，笑容美好的像是偶像剧里的邂逅，令人挑不出毛病。就这样来来回回搭话四五次，但似乎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还在叹息。
　　这是又在干什么？
　　制片人心里疑惑，嗦进一根菜叶。悄悄跟上，逮住其中一个不久前被搭话的人，“男二号刚刚找你说啥呢？”
　　“他说晚上空闲，要不要来打牌。”工作人员啃着鸡腿，回答。
　　制片人顿时冷笑。呵呵，小年轻还是露出马脚了吧，这进组才多久，便已经压制不住不良爱好。看似优秀青年，实则已是淤泥遍布。很好，让我再看看，画皮底下还有什么阴暗。
　　话说尹师傅刚刚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牌友。进剧组不打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只好抱着饭碗，蹲在菜地边吃。表情严肃，如同看论文似的看手机，精简他的旅……文人锻炼计划。
　　制片人借着日落的阴影，悄悄咪咪地摸了过来，略微探头，用和煦的口气说，“怎么一个人在这吃，总不会是害羞吧？”
　　“这里风景好啊，顺便研究研究东西。”尹泽回应。
　　“噢，真是刻苦啊。”制片人表面称赞，内心却轻哼。他刚刚惊鸿一瞥，发现此人在研究的东西居然是驴友网站的高星点评文章，而且正是本州岛的。
　　这是何意，还没正式上班了，竟然都在想杀青后度假的事情？！
　　由此可见，这的确是个表里不一的奸贼。
　　必须要提醒导演。
　　“刚刚我听到，你在找人打牌？”制片人再次提起笑容，“不如加我一个？”
　　“好啊好啊。”尹泽向来是不拒绝玩游戏的。
　　“赌多少啊。”制片人开始套话。
　　“我不赌钱。”尹泽摇头。
　　“意思是……赌手脚？”制片人一惊。寻思你不是智力流贼人吗，怎么转属性了。
　　打手板心？倒也可以。尹泽想不到对方都这个年纪了，还童心未泯，乐意奉陪，“那就来吧，两个人玩21点，很快的。”
　　这么狠？还巴不得快点剁手指？
　　制片人心中微寒，但他却不相信真有如此暴徒。不信邪的说，“好！来就来！”

第九章 提前开演
　　第二天。
　　太阳公公再次升起。
　　制片人顶着一双黑眼圈，表情晦暗的站在帐篷外领早饭。而不远处，那个贼人仿佛睡得饱饱，神清气爽的，嘴里咬着包子，手里拿着手机，正对着后面的麦田在搞直男自拍。
　　可恶。
　　昨晚他们比了12把，每把结束对面得胜都要说“请伸出你的惯用手”。然后就是象征性的拍打一下，跟打出全垒打后队友的击掌庆祝一样，不疼不痒，还充满友情。
　　原来赌手脚，说的是打手板板。
　　不，绝不会这么简单，这多半是一种羞辱的方式，用孩子间的惩罚来暗示连小屁孩都不如，比起实际上的肉体损伤，显然选择心理上的欺压，而且力气都是轻飘飘的，更说明是在戏弄，果然是奸人。
　　制片人暗暗较劲，他不信连一盘都赢不了——结果真的一盘都没有赢。
　　“不准走！”制片已然上头，心火鼓荡，大手像钳子般扣住敌人，恶狠狠的说，“赢一把再睡！”
　　“……”尹泽于是决定放水。
　　这边斗牌的激情四溢，也吸引了别人，不少工作人员都围过来了。起初大家只是在旁边指点江山，然后亲自下场，后来各自的脸上都贴满了白纸条，欢声笑语。
　　制片人在看见众人其乐融融，贼人通过游戏和剧组神速消解陌生感的场景时，就咯噔一声，知道中计了。
　　牌局不过是掩饰，主要是想制造社交机会，为初来乍到的自己，建立完美的据点。难怪赌注幼稚如同三年级抢糖吃的儿戏般，他真正在做的，是偷心啊！
　　制片人知饵咬饵，被钓鱼了不说，还帮他引来了人气，后悔不已。翻来覆去到半宿才睡着。
　　这边剧组的准备，已然万全。导演最后再来检查一遍。
　　“有开机仪式吗？”尹泽好奇，他之前都是半途加入，半途就走，这回才算是真经历一遍拍戏，“据说要烧香，吃席，供猪头？猪头是卤的还是？”
　　“用不用再给你拉个横幅，铺条红毯，请个法师做法事。”制片人吐槽，“你要是说动员大会的话，那早就结束了。”
　　“结束了？我怎么不知道？”
　　“剧组出发前不是有发表讲话吗，还合影了。”
　　“看这状态，调整的比《小森林》时还好，不错不错。”冲田修二则只关注男二号的精神和气质。
　　“唉，我就要走了，你多加小心啊。”制片人叮嘱完才登上面包车，跟离乡打工舍不得家人的舅子一样，一路探窗三回头。
　　“剧本看的怎么样，台词可都记住了？”冲田修二谈论正事。
　　“当然，记得清清楚楚。”尹泽替人生回廊回答。
　　“哈哈，你本是声优，台词功底当然不必担心。”冲田修二得到回复后，相当信任，也不再追问，而是谈另外的事，“趁今天，把具体的形象确定了，大概的方向有，来看看什么扮相更合适吧。”
　　化妆室很简单，山沟沟里，条件有限。搭的棚子里面立了镜子，桌子，板凳。反正又不是奇幻片，连古装都不是，不需要上多么复杂的妆，能整理仪容就行了。剧组准备的戏服也特别亲民，网购的两套卫衣和牛仔裤。
　　“看看尺寸合不合，标签还没剪，不行还能退款。”冲田修二说，“你要是喜欢，拍完了直接穿走吧。”
　　尹师傅比了一下裤子长度，觉得合适，然后又把外衣脱了，把带兜帽的灰色卫衣笼身上，走几步伸展活动活动，得知这件优衣库能顺回家，满意的点点头。
　　“裤子不换吗？”化妆师在一旁，很温柔细语的询问。
　　“呃，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尹泽和她两两对视。在没开启人生回廊的时候，论记忆力只是一般社会人士的水平。他觉得有点眼熟，激活后台，脑袋再转，立即想起来了，他惊呼出声。
　　“你是《浪人剑心》里的……！”
　　“雪代巴。”化妆师连忙接住话茬。
　　“她还兼职演员？”冲田修二也好奇，“简历上也没提到啊。”
　　“准确的说，是雪代巴的背面替身。”化妆师与有荣焉的说。
　　“不愧是近几年本土最好的剑戟动作片，连化妆的人员也能上阵做背替。”冲田修二感慨，旋即皱眉，“咦，有些不对啊，雪代巴有打戏吗？”
　　“这些都不重要。”尹泽摇头，感叹，“想不到这么有缘分，我和姐姐又见面了。”
　　“是啊是啊。”化妆师姐姐连连点头。其实是特意应聘的。
　　“认识也好，交流更顺畅。那个，先把造型做做吧。”冲田修二说，“他所饰演的，是个颓废、懦弱、不自信的角色。你根据这些关键词，帮他强化一下形象。扮丑是不可避免的，有没有办法把脸弄粗糙些。”
　　“我尽力。”化妆师姐姐如临大敌。影片本身是日常生活，需要的是现实感。而说实在的，在不动用特效级的手法下，想单凭涂盖把白月光变丑，是一大职业挑战。
　　因为这是一位罕有的皮骨兼具的美人。
　　能同时驾驭古式单马尾长发、复古油头、刘海、碎发、寸发，本身就说明不仅仅是面部，整个头颅都是饱满立体，优美的。其次，脸部肌肉流畅，除非故意做鬼脸，否则生活里大笑大哭也不会失形凹陷、显老。最后的最后，才是皮肤干净、整洁这一点。
　　对待这种能被整形医生收藏成参考的案例，不出重拳是撼动不了的。
　　而且简单的改轮廓，反修饰眼口鼻也效果不大……气质太好了，眼神太灵了。这种由心而扩散的美，会从每个年龄段而变化，从少年的蓬勃，从中年的深邃，从老年的慈爱睿智，年年递增，如陈酒般迷人陶醉。只有心哀，只有至死方休才能结束。是别人干扰不了的。
　　化妆师姐姐一边用手仔细考察，一边默默思考如何应敌。几个塑料手提化妆箱蹬蹬的摆在桌上，像剑匣般的伸展开来，抽眉笔的姿态像是拔刀。
　　尹师傅的脸被摸来摸去，画笔在眼前明晃晃比来比去，浑身冷汗。他感觉自己像大过年牵出圈的猪，正被别人商量着从哪里下手。
　　套上理发围布，化妆师在心里做好预案后，更换身位，直面美貌，终于动手——在那光辉的面庞上涂涂画画，甚至有种米开朗琪罗在凿雕大卫般的喜悦感。
　　尹师傅虽然不懂化妆，但懂画头像，平时出于研究，也会看美妆视频，大概也猜得到这是在做什么。
　　用专用的酒精油彩为面部上色，只要卡好点，就能凭空让人多老几岁。比如老年人无论胖瘦，额头都会有生理衰退的特征，口轮匝肌的上唇也会产生放射性皱纹等等。要是再加上乳胶吹皱、贴件，直接把他变成70岁的老头都没问题。
　　当然，就算按部就班变成老头，那也还是帅老头。
　　得有点变化。
　　十几分钟后，化妆师缓缓退后，两手的指间还夹着根根妆笔。
　　冲田修二凑过来瞧了瞧，颇为认可。原先素净的初恋脸已经隐隐泛着油腻，肤质也暗黄了些，朝气顿减。倘若再耷拉脑袋，更支支吾吾点，外形方面就挑不出毛病了。他伸手拿过假发，这款乱蓬卷卷头完美符合不经常洗头的造型。
　　“这个不行。”尹泽忽然抬手拒绝。
　　“为什么？”冲田修二好奇，总不可能是偶像包袱吧。
　　“我读完剧本，发现我的角色，因为不自信惆怅的性格，台词较短，经常是别人说一声应一声，这种情况下，我只有形体语言可以使用了。”尹泽给出建议，“我是不推荐戴这个假发，太长太乱，把脸部盖得太多，看不清表情，加上说话还少，观众更加什么信息都得不到。乱发也行，可以将刘海留厚留杂点，一样也有松垮邋遢的感觉。”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冲田修二想了想，“人的脸部的面积，通常是三庭五眼。要是遮住额头，那视线停留的面积只在剩下的三分之二，其中还有一半是不常注意的口鼻，也就是说，视线会更容易看角色的眼睛，而眼睛是最传神的地方。这能为你的表演提供优势。”
　　戏里的对手是影帝实力的老演员，尽管由于其角色是普通的伐木大叔，根本用不上太深的演技。但没有长句台词，主要只靠神态与之对戏，还是不太容易的。更何况，导演给自己做的分镜里，有很多动辄两三分钟的长镜头。
　　很有可能影帝演的时候，电影质感有了，故事氛围也有了，镜头一切到那边，立即变成短视频、Vlog。这种情况通常发生于老戏骨和小鲜肉的合作中，很轻易就能察觉出两者在表演实力上的不对等。
　　种种条件，加在一个从来没有正经演过电影的后生仔身上，想想也压力山大。
　　通常情况下，职场新人们都是紧张又谨慎，严格听从指示，宁愿什么也不做，就是不犯错。
　　像男二号这样心情悠然，反对正导演的设计，还条理清晰做解释，且老爹不是剧方投资人的后生仔，少之又少。
　　“非常好，就照你说的来。”冲田修二很满意。这份自信从容，才方显天才本色，要的就是肆意发挥。
　　化妆师姐姐自然没疑问，她听白月光和甲方的。
　　又是鼓捣了半小时。
　　没有用假发，而是用真发给收拾出了那样土里土气的发型，额头被遮挡住，两侧半过耳廓。有不修边幅的意思了。老妆使得面容的魅力大减，但依旧看得出不错的底子——毕竟还是电影，总不能真画成绿色猪头上映吧。
　　搭配优异的镜头感和实力，一个蜷缩在墙角，郁郁不得志的怯懦形象，已是如此的清晰明确了。
　　“你就保持这样子，出去遛一遛，先习惯习惯，拍戏时就照这个来了。”冲田修二不禁叉起腰来，这下是万事俱备了。
　　化妆师姐姐虽然有心挽留叙旧，但不敢耽搁时下最潜力男演员研究剧本、酝酿情绪和找戏感，只能放任白月光跑进山野里撒欢。
　　……
　　真不错，住在山里真不错。
　　尹泽也没有开那辆租来的车子，慢慢悠悠的走在路上。白川町的很多人都从事农业林业，说明这儿的自然资源很丰富，茂密的树林成群，成长的很好，不少都足有两人合腰那么粗。
　　乡村缺少高楼，视野开阔，从俯瞰角度，这里是一个又一个的色块组成，绵长细线般的道路连接着房屋群和稻田山峦。而那种鲜艳的色块，向来只在童话绘页里。
　　尹泽打算去昨天大爷给他说的商店，买点特产的茶叶。想想也是，假若把文人之旅的照片发给地中海主任，那肯定会被阴阳怪气，这时，特产茶叶就派上用场了。诶，生火灭火，无敌高手什么都算到了。
　　顺便再批量淘点项链、手链什么的。一包放在车里，一个戴在身上。遇到有礼貌的小孩子，或者有求于人，就把手链当成礼物送出去。别人一见这是刚从手腕扒拉下的，就会认为很贵重，礼物无形间增值了，缘分更重量了，大家都能感到开心，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采购一场后，尹泽想要绕另一条路回去。但显然这条道不太好走，沙子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水管破了，哪来的水，混合得湿湿软软的。
　　还好没开车过来，不然推力不够，得陷进去。
　　男人庆幸之余，就看见有辆小货车像跳太空步般缓缓的从坡上倒退，然后如婴儿般的安静停在面前，后轮精准歪进斜坑里。
　　“……”尹泽想起曾经那么多次的放送事故，觉得自己或也有毒奶之力。
　　几秒后，驾驶位上跳下一个工装的人员，尴尬的看了眼车，发现旁边还有个人杵着投来凝视，更尴尬了。
　　“你到车上去，我帮你看看吧。”尹师傅当然不会是那种袖手旁观的人。
　　“那就先谢谢了。”工装大叔又坐到驾驶位上，发动引擎。轮胎空转了几圈，带起几片泥水。
　　“这个得拿石头垫一下啊。”尹泽喊了声停。两人就弓腰蹲在路边找石子，塞在轮胎附近，给个着力点。
　　小货车重新启动，顺利的爬起来。
　　“小伙子，谢谢啊。”大叔下车道谢，不好意思的说，“把你衣服都弄脏了，对不住啊。”
　　“没事没事。”尹泽弹弹卫衣上的泥点。这优衣库今天到手，质地很新，这下算是帮忙磨合期了，必然可以活用于拍戏。敬业精神，感天动地。
　　“哎呀，这路来的时候还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去时就成这样了，多半是啥水管子漏了，回去得和村里的人说声。”大叔说。
　　“你这拉的都是什么？”尹泽看了一眼小货车后面装的东西，都不太像是村民们生活中会用到的。
　　“这都是电影剧组买的东西，我帮忙去取一下。”大叔解下绑在脖间的毛巾。
　　“那绕另外条路吧，那条好走的多，顺便能不能载我过去？”尹泽说。
　　“你是剧组里的人么？”大叔惊讶。
　　“算是吧。”尹泽点点头。
　　“幸会幸会啊，我叫役所宽司。”大叔热情的伸出手。
　　尹泽的手伸到一半，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第十章 我渴望有价值的对手
　　小货车驶进剧组的营地，大叔和年轻人分别从正副驾驶位上下来，配合着清点物件和卸货。左手抱防潮垫右手搂线圈，肩膀挂了一串劳保手套，小跑前进的姿势很干练。引得周围的工作人员疑窦丛生。
　　“车停哪里。”年轻人问。
　　“那边的转角。”大叔隔空扔出钥匙。
　　年轻人信手接住，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小货车停好了。回来的时候，大叔已经拿好矿泉水在等待了。
　　“你们居然能在半路碰上……”冲田修二有些没想到。
　　“这或许就是演员间的缘分吧。”尹泽点点头。
　　“不，我的意思是，你靠一双腿纯逛街，居然能逛那么远。”
　　“？”
　　“还好遇到了，帮了把手。”役所宽司很亲切的说。他一身工装，棉纱手套沾黄灰，胡渣掺着白须，脸上还有一层干完活后的油腻。虽说身高肩宽，模样周正，但也还没到迷倒人的地步。光从外表来看，也就是位浓眉大眼的面善叔叔而已。
　　“所以为什么是役所桑在运货？”尹泽暗暗忧愁，心想难道剧组穷困至此，不会明天的碗里只有一个荤菜吧？
　　“是我自己主动提出帮忙的。”役所宽司笑了笑，“我来的早，与其无所事事的干看着大家忙，不如也分担点工作。只是开车去接寄运的东西，又费不了多大功夫。”
　　“我当然也劝阻过了，我能有多大面子，能让役所桑打杂？”冲田修二苦笑。
　　“演员又不是什么很高贵的职业。电影是团队工作，当然是人人出力了。”役所宽司并不在意，“而且我这也是做角色的功课了，提前和当地氛围融合一下。先形似，再神似。连表面样子都不像，还谈入戏和内涵，就缺少说服力。”
　　“说的是，说的是，之前我们还在给角色的田边幸一定形象呢。”冲田修二说。
　　“就是这小子吧。”役所宽司转头。
　　面对大物的观察，某人并不紧张。主要是刚刚在车上就自我介绍过了。
　　两人也算撞上了，谁也不认识谁……加上又都是角色扮相，第一印象就都以为对方是当地的居民，要是没有报名字，恐怕又要闹个剧组小笑话。
　　“我其实也听过一些，《浪人剑心》里的发挥很精彩啊。我很期待。”役所宽司还是挺抱有好感的。厉害演员的阅片量绝对不少，自然也看过清里明良的表演，心中有底，“有什么困惑，问我就行了。”
　　“那就先谢谢了。”尹泽之前被经纪人各种科普，知道这位演员的级别和地位。
　　究竟谁是日本现役最好的男演员，很难有个公认的答案，但选择范围不外乎是中年段的四大天王外加役所宽司。自从知道要来搭戏，身边都多少人求着帮忙要份签名了。属于是刚刚完成转职任务的新手遇到了满级觉醒大佬。
　　而在这之前，身边人都是要自己的签名，世态炎凉，令人感叹。
　　日本影视不太分男主女主，分番位，票房、收视好坏也都是一番，也就是主役来承担的。也就是说这部影片，小白龙完全可以躺了，评价高沾点光，评价低也不粘锅。经纪人直呼VIP待遇。
　　但没想过这么和蔼跟平易近人，要知道连声优圈里也有倚老卖老的。这令人想起京都动画的木上益治，都是做实事的德艺双馨的老前辈。
　　“真想现在就开机了啊。”冲田修二现在手握如此好资源，戏瘾犯了，渴望执导。
　　“明天可要早起啊。”役所宽司点点头，热情邀请，“那我俩也去说说剧本吧。”
　　“这个当然没问题。”尹泽欣然答应。
　　役所宽司便回住宿的地方取来本子，这样规格的演员，别说前呼后拥，身边也没有个随行的助理啥的，倒是挺稀奇的。在帐篷里搬来两张小板凳，就开始交换感想。说是说剧本，其实双方都没怎么翻书，大多时候只是像块面包似的拿在手里。
　　尹师傅自己就不提了，他把全文都打印进回廊了。倒是役所宽司说的很流利，可见事前准备的有多充分，一些细节，不得不要翻页对照时，再面对某人那纯真澄澈的注视，老大叔还有点没来由的害羞——仿佛没背好课文，要看看小抄一样的挫败感。
　　“你好像连别人的台词都背下了？”役所宽司聊着聊着反应过来了，询问。
　　“是的。”尹泽自觉惭愧的说。
　　“厉害啊。”役所宽司认真的竖起大拇指。
　　“不敢当，不敢当……”尹泽自觉羞愧的说。
　　讲道理，又不是单集电视剧，而是小时计的电影。老大叔能接近闭卷的跟上自己开卷在讨论，而且怎么变都有，已经专业敬业的有点可怕了。这种压迫力还是职场头一份。
　　“这里要伐树啊。”尹泽也不愿故作高级，摊开本子，指着行文说。
　　“我是有做木工的个人兴趣，但果然还是要向当地的专人请教。也很感谢林业的人员提供这次机会。不过用绳索攀上去修剪树枝，我这把骨头实在干不了。得架设备呢。”役所宽司说。
　　“开头的天气预报说是全国放晴，结果没多久就下雨了。”尹泽说。
　　“接完啄木鸟的伐树，雨就和剧组就一起来了。和片名呼应的很好，这其实也是一种隐喻，不仔细看的话还注意不到。而且岸克彦这对天气的察觉力，也能和末尾的相信雨会停止有个铺垫，不至于太过于脱离现实。”役所宽司说。
　　“嗯，又因为下雨所以急得在工作地点给家里打电话，但游手好闲的儿子始终没察觉到，还闷着头吃老爹早上做好的饭，门外洗好的衣服全部牺牲。等主角回到家，父子俩气急败坏的打了一架。到这里，开篇就完成点题，以及把主角的性格、人际、家庭关系表达出来了，还给儿子后来的转变提供了基础，现在是连门外下雨收衣服都不知道，但后面在母亲忌日之前，当老爹跟着剧组人员忙时，他一个人就打扫收拾、准备正装、完成准备工作。虽然润物细无声，实则该有的都有了。冲田哥这编的好啊。喔，刚刚我们坐的那小货车也要上镜吧。”
　　“是啊，呵呵，我反正是已经开顺手了。”
　　“那车起步有抖动，发动机前后机爪垫有毛病，要么就是离合器片磨损。”
　　“你……是车手？”
　　正事聊着聊着就岔路了，当冲田修二喊吃饭时，两人正在讨论城乡文化的特点。能有如此轻松的延伸，也是因为双方都对剧本烂熟于心，主役对男二号的业务水准有了一定的信任。但凡语焉不详，啥啥说不出口，就该是严肃的补课环节了。
　　盒饭本身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批发成盒意味着稳定，稳定意味着固定，就跟招商加盟的奶茶连锁店一样。但据说开机后，会有阿姨炒大锅饭，盒盒会换成校园式的餐盘，总之就是非常的新鲜，非常的美味。
　　由于昨晚的斗牌，吃饭之余，工作人员们就自动的围了过来，做休息的消遣。
　　“都是初次见吧，这么快就打成一片，小伙子能耐可以啊。”役所宽司看那边在贴白条条。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人真的只是想打牌。冲田修二沉默。
　　圈子里要说社交能力，最擅长的当然得属搞笑艺人了，人家就是靠嘴皮子和情商、反应吃饭的。常常有新闻报道女演员和搞笑艺人结婚，倒不是没道理的。容貌这东西是天生的就不提了，搞笑艺人会来事，级别高的，挣得也不少，门路又广，讨得女孩子喜欢也正常。
　　“这么精明的人能演好卑弱吗？”役所宽司开玩笑的说。他从业多年，心明眼亮，艺人到底有没有货，多少感觉得到。
　　只是男二号的路数似乎很特别。大多数处于这个年纪的俊男们，还在偶像剧或者爱情片（或者耽美片）里沉沉淀淀。有追求的就自我提高寻找突破，安于现状的就听从、配合事务所的安排，拿自己的钱，享受聚光灯。
　　而这男二号着实看不出路数。看似不勤奋，实则吃透剧本，故事基本都给剖析得干净了，看似人微言轻，实则姿态从未有放得多低，保持在谦逊档位。或者说，在艺能圈里是那种比较少见的态度，简单来讲就是——他是来上班的。
　　“有意思，真想看看他的表演是什么样子了。”役所宽司有点期待。
　　……
　　终于来到正式开机日，全组人员都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天微微亮，几辆面包车就载着演员和机器前往事前就选择好的地方取景拍摄。
　　役所宽司所饰演的岸克彦，职业是伐木工人，剧组已和当地工人们约好，可以借用房屋器械，甚至还能帮忙砍棵指定好的树。在专业人士的教导和指挥下，有木工经验的役所宽司按照树桩上刻的记号，对准位置用电锯划出大片大片的木屑，高低差的缺口，让树木因重量就自然伐倒，从预计的方向倒下。
　　完美符合镜头的构图，时间点也很好。
　　现场戴着头盔的工作人员们齐齐鼓掌叫好，原本就爱木工的役所宽司在被喊了Cut后也是满脸高兴，还没拍掉裤腿上的木屑，就和负责指导的专业伐木工击掌庆祝。
　　顶着绿色安全头盔的尹泽拍手直呼厉害，这可比开拖拉机炫酷多了！
　　这棵树堪称是全片最大的经费场面了。而且是第一个镜头，能如此顺利的完成，全组的士气都蹭蹭涨了三成。
　　下一段是室内，剧中工友们因下雨而回公共屋休息吃饭。
　　这里是第一个长镜头，约莫有1分30秒，对白都是日常交流，并不困难，只是几人走位、拆饭、点烟的生活节奏要配合好。
　　这场内同样有个老演员，伊武雅乃，以饰演口蜜腹剑的反派而著称，属于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但日剧粉大多都觉得脸熟的艺人，譬如《白色巨塔》里的鸟教授。而且同样拥有演员和声优这两种身份，当然，这年纪所配音的作品，都相当有年代感了，例如《宇宙战舰大和号》……甚至还有《乔尼亚斯奥特曼》。
　　紧接着就是主角顶着雨到家，收拾白给的衣服，进门和儿子争吵干架。
　　同样是1分30秒以上的镜头。
　　机位固定在侧边，役所宽司把打湿的衣服扔进屋，饭桌上的碗筷被衣物扫过砸中哐哐落地，父子俩一通朴实无华的摔抱倒地，当爹的最后以一巴掌终结比赛。这掌力度还是有的，至少大家都听到“啪”的一声。
　　当然会产生“是不是失误”的想法，但导演没有Cut，正在演的父子也没有迟钝，继续演完整个镜头。
　　“OK。”冲田修二喊停。
　　噤声的剧组人员们立即行动起来，争分夺秒的收拾布景，调整灯源，迅速接下个室内镜头。别看规模小，经费少，机器版本不先进，但大家都是正儿八经的有经验，都是专业的。拍片嘛，同一场景的戏，如果可能的话，就集中起来拍完。真要顺着剧情的时间线东跑西拍，那效率也未免太低了。这也是考较导演团队统筹能力之一的地方。
　　到目前为止，一直在当围观群众的尹师傅，那紧张心理才姗姗来迟。
　　不是。
　　你们都这么猛的吗？你们完全不NG的是吗？
　　全都一条过？
　　“男二号预备——”副导演拿着场记板吆喝。
　　此时。
　　主演、导演、众多牌友们，都朝后生仔投来好奇期待的目光。化妆师姐姐还挥小拳拳无声加油助威。
　　尹泽适时的笑了笑，轻咳一声，搓着手手进入到划好的镜头范围里。
　　噢，看这尴尬、自信与不自信交织的矛盾微妙笑容，是多么的符合内心纤细敏感的设定啊。竟然入戏的如此之快。这种天分在年轻代演员里，绝对的罕有呀。
　　冲田修二赞许非常，用力点头。

第十一章 那必须是我了
　　太阳躲在云层后，天空将阴不阴，没有灿烂阳光的加耀，山林水帘都显出极具现实感的灰色，房屋顶的瓦片已被岁月染出顽石似的老旧，蔓出丝丝黄绿相间的青苔，最后几颗小小的水珠汇聚于檐角，在鸟鸣声中碎在门前的院子里。
　　小货车缓速行驶在窄窄的车道上，岸克彦穿过矮坡，他这时注意到路旁有一辆好像抛锚了的加长面包车。车尾有两个人用力在推，但丝毫不起效果。其中一个带鸭舌帽的，似乎有点眼熟，好像在上次砍树时遇到过。另一个年轻人，身材纤瘦，弓腰俯首的，存在感很薄弱。
　　岸克彦停车询问，面包车确定是故障了，只能叫维修，这里前前后后都是田野，他也就大大方方的载两人一程，留面包车的司机原地等候维修人员。
　　鸭舌帽的大叔坐副驾，年轻人夹在中间，缩着脑壳，光线穿过车前玻璃，照在额前的刘海上，在眼部打下一圈阴影。
　　“真是抱歉，麻烦你了啊。”鸭舌帽的大叔道谢。
　　“喔，没事没事，去海老泽的话也刚好顺道。”岸克彦不在意。
　　“唉，要是那条河在深山里的话，感觉就能用上了啊。”
　　“这里的河基本都这样的。”
　　“那就好了啊。”鸭舌帽大叔高兴的朝跟年轻人说，“也能确定场景了。”
　　车子里，几秒的沉默后。
　　“是吧？导演？”鸭舌帽副导演试探的追问。
　　“嗯……是的。”年轻人这才抬抬头，蚊子哼哼似的应声，又很快低下去。
　　“真辛苦啊，昨天不是下雨了吗，所以确定好的地方，都涨水了。那边还有一个神社的，原本很合适的。”副导演叹气。
　　“白石吗，那里把树砍掉后，就很容易泛滥，我都极力奉劝过了。但海老泽的话，应该没问题，那是这儿附近最漂亮的河了。”岸克彦熟人熟路的说。
　　“如果能哗啦啦的让10个人通过的话，就更完美了。”副导演比划着双手。
　　“喔，可以的吧。”
　　“那就太好了，对吧？”副导演又高兴的向年轻人确认。
　　“……嗯。”年轻人依旧有些中气不足的应声。
　　岸克彦终于转头看了一眼旁边被挤得束手束脚，想调整坐姿，但又不敢随便乱动的小伙。那家伙头发杂乱，两只眼睛微眯，虽然不至于到散发什么异味，可整体给人一种没睡醒、邋遢的感受，就连胸口前调整兜帽紧实程度的帽绳都是一长一短。
　　导演不都是腰间别喇叭的大嗓门么？
　　“他工作太忙，没休息好吗？”岸克彦随口问。
　　“呃，差不多吧。”
　　“这可不行啊，睡眠还是要保证的。”
　　十几分钟后。
　　副导演看着四周八方的苍翠欲滴的树木，又看着蹲在小溪边正为捉到小螃蟹而高兴炫耀战利品的伐木工人，无奈的摘下帽子，他小声的跟导演说，“这里纵深不一，别说让僵尸们跑起来了，器材也不好架啊。”
　　“……确实。”年轻人双手都插在卫衣小腹处的口袋里，闷声说。
　　副导演见状，抠抠后脑勺，调整情绪，不好意思的朝下方说，“岸先生，这，那个，有没有更大一点的？”
　　“这已经是最漂亮的了。”岸克彦有些诧异，“这都不满意吗？”
　　“不漂亮的也没事，只要能让十多个人跑起来就好了。”副导演连忙说。
　　三个人隔着小溪静默对视。
　　“拜托你了，只有你很熟悉这边。”副导演露出讨好的笑容，连连鞠躬。还用手轻轻点旁边的年轻人给暗示。后者这才有样学样，缓缓弯腰。比起说是不情不愿，更像是台迟缓无力的机械。
　　重新回到货车的附近。
　　副导演嘴里咬上一支烟，他拿起资料和地图对照着看，同时还在和人打电话确认。
　　“是，是的。好，我记一下……等会，我圆珠笔掉了，我检一下。”
　　副导身上挂着挎包，手里举着电话，想拿笔，资料只得夹在腋下，结果厚厚的地图册贴着衣料滑了下去，笔也没注意脱手了，这下顾头不顾腚，一边拾地图一边找笔，霎时整得手忙脚乱。
　　岸克彦百无聊赖的扒在方向盘上等候，光是看着就觉得麻烦，他这时回头，看向那个坐在旁边，无所事事的，被称为导演的人物。只见年轻人缩在座椅里，身子斜靠着车门。明明同事在路边又记地址又打电话，忙得不可开交，这家伙居然还能低头专心看手机，另一只手则摆弄着胸前的帽绳，绕手指。
　　岸克彦实在有点忍不住了，不客气的开口，“你有事吗？”
　　始终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有点吓到和讶异，把目光从手机屏幕里移开，细不可查的发出声音，“诶？”
　　“你叫啥。”
　　“田边……幸一。”
　　“不去帮帮他吗？”岸克彦指着外边的鸭舌帽大叔。
　　年轻人没回话，只是屁股在坐垫上动了动，像被教师当场点名的心虚学生。
　　“再说，虽然你好像职务高点，但你这么年轻，是他的晚辈没错吧。”岸克彦问。
　　“对，对不起。”年轻人这句话倒是很清晰。
　　“别说什么对不起，行了，快点去帮忙。”岸克彦无奈挥挥手。
　　“是。”年轻人被催着拉开车门，但刚刚一只脚伸出去，又迟钝住了，像只不可爱的傻狍子般回过头，默默问，“那，那个，帮忙具体是指？”
　　“总能做点什么事吧——！”岸克彦有些忍无可忍，双手拍着方向盘。他甚至想起了自家那个整天窝在屋里啥也干不成的儿子，语气也带点烦躁，“难道你只会待着不动吗？”
　　年轻人被这稍微大点的声音一呼，就立即慌慌张张的下车了。闷着头走向那边正在打电话和看图的副导演。
　　年轻人姑且观察了一秒，然后试探性的想替别人接过地图册。
　　“别抽别抽。”不料副导演攥着图不肯松，边看边保持和电话那头的沟通，“没，不是说你。那最近的河是沟口川可以确定么？行行行，嗯，好。”
　　年轻人的举动失败了，他把手缩回来，然后慢慢的重新看向车里的大叔。脸色和眼神那怯生生的意味很明显：然后怎么办？
　　岸克彦彻底无言以对，咂着嘴巴，歪过头去，懒得再看。
　　“Cut！”
　　宏亮的声音就像神谕。
　　气氛瞬间为之一变。
　　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摆的年轻人顿时抬头挺胸，眼眸中的低迷消失，傻狍变雷兽。还不等他有任何动作，镜头外立即飞速闪现进一个化妆师，说是补妆环节，实则温柔的像是在给踏青出汗的男友擦脸一般。
　　整张脸都皱起的司机大叔也无事发生过的笑颜下车。
　　副导演的扮演者，最真实，他把嘴里叼了许久，滤嘴都咬扁的烟给终于点上了。
　　“这条过了。”冲田修二作为片场最大的审核人，给出确定。
　　“喔——”工作人员纷纷鼓掌。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大多都是惊讶之类的。
　　众人也是工龄不浅，见多识广了的，拍戏笑场、出问题，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今天从开机到现在，居然没有怎么NG过，少数的重来，都是因为要根据实景而调整镜头。
　　演员对内容的执行，本身是没有毛病的。
　　可就算故事再怎么日常，但这顺利的也简直就像吃了三碗泻药，尤其是那些长镜头，顺畅丝滑的有点难以置信。
　　役所宽司和其他老演员也就罢了。这个很会玩21点的小年轻居然也能不失误。
　　这种老搭小的戏，普遍情况就是带孩子。没办法，实力差是存在的，后生仔们的表现大多在拉胯和及格线徘徊，得磨上好几遍才有成效。至于老戏骨会不会被小鲜肉影响，融入分段？只能说不存在，因为高手都会无实物表演，对着虚空都能嚎啕大哭，何况是对着会呼吸的木头人。
　　而当下，小年轻居然称得上是游刃有余，看模样还有上限。
　　着实匪夷所思。
　　“这么稳，这小子真的只干过配音？现在配音都这么卷？”剧组真正的副导演受到了一点点小小的声优震撼，低声问，“真是声优？不是演话剧出身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人真准。”冲田修二得意的叉腰。
　　尹师傅一边被迫接受化妆师姐姐的无效补妆，一边在讨吃的。这男二号可不像龙套那样，只要支棱几分钟，死的漂漂亮亮就能好。一整天下来，人生回廊都随着场记板的咔嚓声超频又关闭，能量消化快啊。省着也不行，都在发挥，怎么好意思做木桶最短的那块板子？
　　然而剧组的弟兄们便轻易接受了这趟活很好干的事实，乐呵呵的开车到河边拍剧中剧了。
　　在《啄木鸟和雨》里，田边幸一要拍摄的是僵尸片，或者说是丧尸片。这相关的部分反而是最好弄的。因为设定上这是新手导演，片子质量差，因此演员们可以不正经点，最好还要故意让表演痕迹过重，念词念成棒读。僵尸们也不用上特效装，把脸糊成乌青麻黑的就行。省钱省得义正言辞、忠实剧本，甚至连工作人员们都可以出镜……开始套娃饰演剧中剧的工作人员。
　　大家来到平坦的河边，照例摆好器材、正常工作，另一组人就拿摄像机对准这边。
　　役所宽司的脸也被刷成铁青，然而化妆师姐姐是有职业操守的，她额外用红色在影帝的眼眶边画了一道血泪，展现职业操守。
　　尹泽暂时无事，就在场外啃从村超市买来的饼干旁观。
　　丧尸的动作要够反人类才有味道，有追求的剧组，都会请专业的动作设计师指导。而到这里，就要做成不专业。役所宽司等人平举着手，缓步向幸存者走去，猎人们拿着没声的玩具枪迎击，僵尸们凭心情被击倒，然后爬起来，有的爬起来还人性未泯的拍拍手掌上的灰。
　　“Cut。”冲田修二轻松的说，“先吃饭吧。”
　　呜呼~！
　　尹泽饥饿久矣，爆发出超越化妆师姐姐闪现的速度，仗着不用卸妆和物理距离近，最早排队拿到餐。等化妆师好不容易端着盘子回来，想要共进美食时，某人已经去排第二次队了，完美的擦肩而过。
　　傍晚时分，剧组回到驻地，进行今天最后一场。
　　机缘巧合以群演的身份客串一僵尸后，岸克彦受戴鸭舌帽的副导演所邀去看样片。
　　……
　　房间拉上窗帘，关掉电灯，只剩灰暗。机器嗡嗡的转动出声，未经润色，还很朴素的样片影像霎时投射在小幕布上。
　　冲田修二、副导演，以及尹泽等人都守在导演用的监视器前。观察在特写镜头下的精湛演技。
　　样片那微弱的反射光照在役所宽司沧桑、有故事感的脸上。他还称不上美艳二字，但浓眉大眼的，是很中正的相貌，这脸孔既能演好人，也能演坏人，所谓的表演局限，只存在于技术，而不是皮囊。
　　当样片放映时，役所宽司的眼睛就动了。十余年来，这座小村的生活都一成不变，传统古板的岸克彦看过电影，但从没有看过幕后样片。第一眼，是新奇，还稍稍微微朝前凑了凑。
　　十几位丧尸从画面边缘缓缓走上来。他清楚的看见当中，有穿着工装的身影，那是自己。只见那人笨拙的装作中枪，然后鞠躬、蹲下、侧躺，爬起来的时候甩甩手上的灰，再又蹲下一个慢吞吞侧滚。
　　这丧尸的表演质量，和样片里其他人有鲜明的差距。
　　因此，役所宽司的第二眼是心虚，悄悄朝周围看别人的反应，仿佛不好意思。直到发现大家都没有注意自己，才又挪回眼神。然后因新鲜感和喜悦而嘴角上扬，第三眼已经悄无声息的变化为对电影与剧组的赞意。
　　零台词，光线昏暗，大特写下，脸部细微的抖动都容易被扩大。然而役所宽司轻描淡写的就完成了塑造，这一刻，大叔岸克彦，甚至增添了几分可爱感。
　　许多日剧里的表演会用力一些，张力过多，显得有些像话剧的风格。但演绎说到底是殊途同归的技术。
　　尹泽维持着人生回廊进行观察，两眼闪动，微微点头，敬服不已。对方这可是靠本身的实力而牢牢控制五官和面部肌肉啊。而且由于角色的普通性，恐怕还是收着演的，根本没用全力。这次可算是见过一位大师了。
　　“Cut。”冲田修二也无可挑剔。
　　接着轮到男二号上场。同样场景，同样特写，这估计是老带小最麻烦的镜头，这接戏接的不好，那妥妥的正反手教学尴尬现场。
　　尹泽闭眼思索了一会，才比了个OK，走上前去。
　　不同于役所宽司的单独特写。
　　尹泽虽然也是特写，但身边有剧组人员的身影，这些人都经过调整聚焦，身形是模糊的，只大约看得清衣装。背后是放映机，黑暗里，一段光束连接着机器和幕布，那白光就是影像，是剧组的心血。
　　这构图是导演与摄影齐齐考量后所做出的。
　　岸克彦是巧合成为的群演，因此特写里只有他。而田边幸一拥有导演的身份，背景里就有黑压压的组员与摄影机。
　　这份镜头语言，表达的是两人的身份与心理状态的不同。
　　对伐木大叔来讲，跑龙套可是首次而难得的体验。但对导演来讲，回看自己拍的烂镜头，无异于自我处刑。
　　片场无比安静，只有机器还在忙碌的转录带。
　　监视器里，年轻人是防御倾向的环膝抱坐。从身后投射的影像光把他翘起的乱发丝映的很清晰。他的表情起初还只是苦闷，脸虽然没有皱成一起，但正传递出一种痛苦。他同样悄悄的朝四周看了一眼，速度很快很快，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偷瞄了眼生气的家长。
　　那种痛苦稀释成茫然，这份茫然逐渐正在吞噬整个身体，直到渗透出屏幕。
　　年轻人忽的低头，等再次迅速抬头时，在薄弱的反射光下，眼眶已经清晰的泛红。莹莹的泪光在打转。十根手指用力缠在一起。
　　就这么，所有情绪和神态像根弹簧般绷紧了2秒后。
　　年轻人再次低头，没有把脸埋进手臂里，而是维持着低垂状态。
　　一个导演不应当不去看自己拍摄的东西，但实在不愿看，所以只能像这样简单的垂头移开视线逃避。那双泪眼在特写下是这般的勾人思绪，可是从头到尾，眼泪都并没有滴下来，只是始终蓄在眼眶内。仿佛没用的孩子，最后的尊严和倔强。
　　副导演啧啧点头。
　　说起哭戏，用得最多的该是苦情剧，尤其是女演员，那更是经常要怼脸大哭。而能不能哭，哭的方式，哭起来美不美，哭起来的情感输出力量，都是有说法的。有些剧的标准极高，导演甚至会给规定，要演员哪只眼睛先掉泪，这眼泪要在什么时候掉等等。
　　副导演也算见得多了，可在业界里还没见过这么会哭的平成男生。这本领要是换到什么偶像剧里，不得让纯情少女顷刻心碎？
　　实际上，旁边的化妆师已经红着眼在共情了。
　　役所宽司也站在后面观察。这不该是遵循情感的临场行为，因为这种层次感分明的变化，过于完善丰富，显然是设计过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表演也给了一定提示，譬如那朝四周悄悄看的细节。
　　这还真是活学活用。
　　优秀演员可以很好的完成角色，丝毫不出错。
　　而绝对的演员可以给角色赋予生命，给影片留出可供深思熟虑的模糊性。
　　年轻人在区区这个年纪，就已经当得起“优秀”二字了。他已经完成了潜力兑换，这天赋即便放到强人辈出的无名塾里，也都能有一席之地。
　　七年……不，也许最多五年，只要遇到合适的机会，他肯定可以夺奖。
　　“这究竟是哪个事务所的新人了。”役所宽司不禁低声呢喃。
　　冲田修二闻言，略略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十二章 您果然深思熟虑
　　得益于演员们的深厚实力，电影拍摄的进度十分顺畅。高效率，也意味着省钱，场地和器械也是租一天算一天的。导演见状，灵活的把要用场子和布景的全部排前，先吃难啃的，剩下的再慢慢享用滋味。
　　“下一场是温泉戏，真身上镜可好？”冲田修二如此说道。
　　“甚妙。”尹泽对公费享受环节向来是支持的。
　　“那请脱光衣服吧。”冲田修二摊手说。
　　“裤衩也要？”尹泽意想不到。他混这么多年，与后宫番多次失之交臂，想不到踏足真人影视后，这么快就接触到大尺度，要为艺术献身。
　　“呼呼，放心吧，为了确保雾气不影响妆容，我会始终在旁待命。”化妆师姐姐表情严肃，提着化妆匣，像个剑客，职业操守无比闪耀。
　　“这是否有点……”尹泽迟疑。酋长怜见，他只想下二次元的海啊。
　　“你们在想什么？只漏上半身而已，就跟平时去澡堂子一样。”冲田修二觉得奇怪。
　　“也好。”化妆师姐姐欣然接受。反正左右都不亏。
　　“我确认一下，是要沾水吗？”尹泽认真提问。
　　“有不沾水的温泉么？”冲田修二愣住。
　　这就麻烦了啊。尹师傅皱眉，这全部泡进去，遇水化龙的被动触发到最大效果，角色邋遢的人设还如何维持？几秒间的思考，他决定设计小动作，把澡巾盖在头上，这种能掩饰后脑勺的伏地魔的穿法，想必也能中和些许的龙之力罢。
　　既然是水戏，那就得去温泉店，既然是这么多人，那就得包场。所以剧组人员们辛苦些，今天上夜班，晚上客人少，费用也便宜些。
　　役所宽司和尹泽都穿成奔放的澡堂风，如果再绑个红布巾，那就可以唱摇滚了。除了这俩人外，其他人都是T恤拖鞋。一架摄像机正对着水池。导演好像很钟意长镜头，这里又是一个2分钟的偏静止的长镜头，人物活动量少，只是会保持说台词。
　　其实长镜头也是分情况的，不一定都很困难。日本最不缺会画画的，广告界也是人才辈出，很会玩，倒放长镜头也都有。反正在隔壁动画界，紫色长腿机器人捏个人六十四秒的意识流也是长镜头——都什么年代了还在传统一拍三，来看看庵野哥哥的一拍八百。
　　役所宽司和尹泽的身材没什么好说的。前者作为专业演员，体型主要为角色服务，增肥减重都根据影片项目来，这里也只是普通大叔的身材。尹泽更不用说了，虽然有人生回廊帮助耗能，没有留赘肉，称得上匀称，但浑身都没有努力的证据，都是纯天然，毫无训练痕迹。
　　唉，不过是虚妄罢了，若灵魂体有健美一说，那牛头人酋长的大师级魂体，必然可以胸立三尊桶装水，臂走芦毛肥驹马，是披风做背景的超级大只佬呀！
　　冲田修二疑惑的看着监视器。
　　为什么妆容、造型不变，甚至都打赤膊了，男二号反而更加帅气了？这迷样的魅力是来自于什么？
　　此时，尹师傅凭借艺用人体的知识，靠回廊之力，堪堪压制住被动。
　　……
　　“喂，剧组的人。”岸克彦朝突兀加入温泉的年轻人打招呼，“咦，你们不是住在栗泽的么？你还跑的真远啊。”
　　“在地图上看到……就想来试试。”田边幸一微微侧头低声回答。水珠顺着白皙的肌肤流下。
　　“这里是个好地方，人少，水好。”岸克彦往胸口浇着热水，叹息着说，“话说，拍电影真难啊。像那样，一场场、一点点的拍啊。”
　　大叔慢慢摇动着身体，发出着和蔼的笑声，一双毛腿浮在水面上，朝年轻人游过去靠拢。年轻人把澡巾盖好，双手交叉护着胸口，不动声色的朝旁边移动躲避。
　　“你看过那个叫样片的东西了吗？”岸克彦拉近距离，又说。
　　“呃？”田边幸一回忆起那质量粗糙的成果，顿时转头，反应难得的激烈了些。
　　“我有出演啊。”岸克彦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说，“不过，看到自己演的画面，会有些难为情啊，呵呵呵。”
　　田边幸一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泡温泉没有太久，两个人就裹着澡巾出来，大叔仍旧开着那辆小货车，他现在对年轻人的看法有所改变，左右是小事，就决定开车送一程。乡村的深夜，黑暗的很安静，小货车点着车灯，一路小进。
　　“去车站就行了吗，不过这个时间，到车站是要去哪？”岸克彦把着方向盘问。
　　“我明天要回东京。”田边幸一停顿了下后，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倦色，他看着车窗外寂静的灰暗，眼眸里的光点在逐渐消止。
　　“那真辛苦啊，对了，你们拍的什么电影，故事是啥？”岸克彦却兴致勃勃的。
　　“是丧尸片。”
　　“嗯嗯，然后呢？”
　　“你……不知道吗？丧尸？”田边幸一有些疑惑，然后没什么语气波动的说，“就是僵尸们密密麻麻爬出来，然后吓人的电影。”
　　“我当然知道，剧情是什么呢？”岸克彦催促。
　　“丧尸片不就是剧情吗。”田边幸一嘀咕，但发现大叔的眼神炯炯有神的，还是有气无力的叙说起来，“在不久的将来，文明毁灭，国家人口降低到现在的2万分之1……”
　　“噢，是未来的事，2万分之1，是多少人来着？”岸克彦一边开车，一边听讲。
　　“大概六千人吧。”
　　“厉害啊。”
　　“……那，那个。”田边幸一不由得看了眼神情专注的司机大叔，“你觉得有趣吗？”
　　“当然啊，后面呢？”岸克彦连连点头。
　　“呃，幸存下来的人类碰到一个问题，生下来的小孩有时会是僵尸。”田边幸一不得不继续说。
　　“是这样吗？”岸克彦的表情凝重起来。
　　“这些异类的孩子，不得不被处理掉。”
　　“怎么做？”
　　“消灭掉吧，扔进河什么的。因为僵尸要吃人，还会传染。”田边幸一简单的说。
　　“太残酷了啊。”岸克彦面露哀愁，“简直就是人类危机，有应对的方法吗？那后面呢？”
　　“……那个。”田边幸一的表情也变得苦闷了些，他试探性的再次问，“你真的觉得这种故事有趣吗？”
　　“当然了，快点继续讲。”岸克彦快声说。
　　“主角是叫林子的女人，有天，她的未婚夫被丧尸吃掉了。所以为了复仇，她加入了村里的妇女竹枪队。”
　　“竹枪队，听上去好厉害，是什么？”
　　“就是，被丧尸夺走挚爱的，幸存者组建的防卫团队。”
　　“噢噢，展现人类骨气的时候了吗，后面呢？”
　　年轻人第三次看向像追剧般的司机大叔，他现在终于确认到一件事。那就是大叔真的觉得有意思……但这多半，都是平时没有接触影视作品的关系吧，所以才会对这种空白的剧本感到新鲜。年轻人想到这里，露出一抹自讽的苦笑。
　　小货车行驶进岩村站，这个时间点，根本没有其他人在候车。
　　“来得太早了啊。”岸克彦看了眼空荡荡的车站。
　　“没事，我等等就好了。”田边幸一解开安全带下车。
　　“那别睡过头喔，错过50分的那班车就麻烦了。”岸克彦叮嘱。
　　“是，很谢谢您。”田边幸一想了想，低头从挎包里取出一份皱巴巴的剧本，微声细语的说，“这个给你吧，我反正也……”
　　“诶，我能收下么？”
　　“没事，你拿着吧。”
　　略有点强硬的将本子送出去后，田边幸一转身，在一点点寒气的影响下缩着肩膀，朝这附近唯一有光源的车站处走去。
　　“喂，小年轻。”岸克彦忽然轻声喊。
　　年轻人回头。
　　“要加油啊。”岸克彦露出一个温和有力的笑容，一只手握成拳头轻动鼓励。
　　年轻人怔住。车站那橘色古朴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打出一层层薄薄的阴影，他睁了睁眼睛，似乎想说许多话，但最后依旧只是点点头以作回应，临末，还提起一个淡淡的微笑算是分别的祝福。他重新离开走了，身影消失在车站的设施后，而他也始终没有抬起那瘦弱沉重的肩头。
　　……
　　冲田修二总是守在监视器前。
　　这段是田边幸一最终选择逃避，扔下电影不管，没有和剧组任何人说，就打算偷偷乘车逃回东京。
　　半夜发现导演离开，副导演和人员急忙开车奔向此地唯一的车站。
　　年轻人看到熟悉的人影冲来，他本想抱着包袱跑，但两面都有人，他只得跳到站台下面，碎石子打滑，一个趔趄就歪倒在铁轨中间。戴鸭舌帽的副导演一反先前的好脾气和任劳任怨，也跳下站台，揪住导演的帽子，年轻人挣扎着起身，脸上都是惶恐和痛苦。
　　“你到底想干什么！”副导演生气到发抖，手掌狠狠的拍打在导演的头上。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人喊着。声音起伏从低到高，从害怕到含有羞愧的哭腔，饶是没有抬头看脸，但光凭台词的技巧，就已经拉满情绪。
　　“喂，车要进站了！”站台上的工作人员着急的提醒。
　　这一班的列车敲着笛声，正在降速入站。
　　副导演连拖带拽的把导演拉上站台。后者仍旧抱着头，浑身颤抖的跪倒在地上。
　　“你当上导演了！这不是很好吗？！”副导演将帽子狠狠扔到地上，恨铁不成钢的说。
　　“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
　　这时年轻人终于抬起脸，只见脸庞都被泪水打湿了，眼眶和耳朵都红得发烫，额前的发丝紧紧贴在眉宇间，眼神更是饱含疼痛。脆弱的像是玻璃，那向上哀望的一眼，太像一只被族群抛弃的野鹿，无措中带着棉丝般的绝望。
　　他盯着空空的水槽，听见自己的心跳。无法忍受自己，但也无法抛弃自己，这种啮骨蚀心的绝望会慢慢折磨至结束。
　　“Cut！”
　　嗡。
　　这是化妆师姐姐闪现开大进场的声音。她心疼的扶起男二号，拿纸巾擦拭那脸上混合着灰尘的泪渍。
　　刚刚跳站台和摔倒，拖拽等等，可都是实打实的，她在旁边看着，都觉得有点痛，卷起裤管一看，果然有点擦破膝盖，顿时就变出酒精棉签和——绷带？！
　　“不至于不至于。”尹泽无语。他确实是哭的一脸花，看着是狼狈，但动作设计都是有回廊辅助的，跌的真实不假，但受身的很精准。一点点擦皮而已，待会吃完夜宵，恐怕就好了。
　　“没事吧？”冲田修二见到竟还掏出绷带，也紧张的闪身进场。
　　“没问题，好的很。”尹泽轻松的说。
　　“不愧是给拔刀斋留下其中一道刀疤的男人。”冲田修二检查一番后，发现确实没有大碍，才感慨的说。
　　“不好意思，我刚刚拍打的力气有些大。”副导演的饰演者也守在旁边。
　　“那还大啊，再小就显得刻意了。”尹泽豪迈一笑，“拍戏嘛，工作哪有舒服的，总得挨点拷打，不用抱歉。而且论危险性，您在开头伐树的那节，还有可能被树砸碰到呢。”
　　众人又搞定一场镜头，乐呵呵的交流聊天。
　　车站镜头也算是本片里的“大场面”了，甚至还有跳轨的惊险镜头。说是这样，其实也没什么，就一节车厢而已，停在镜头外，等演员都上站台了，才缓缓过去。硬要说最有可能受伤的还是跳下半人高的站台和摔倒。何况男二号的跳和摔，都太真实了，好像真的不小心踩到石头歪脚倒下。
　　拥有这般给特写就能拍戏数钱的偶像脸，却坦然扮丑，哭得鼻水泪水交杂，还说摔就摔，演技、心性、职业精神都是上上选，而且每回的餐盘也都吃的干干净净，证明珍惜粮食品德优越。
　　这样堪称完美的新生代演员，其第一部戏时超过60分钟的正经电影，是由自己来执导的。
　　《浪人剑心》和《小森林》只不过是实习。
　　想不到如此的天才演员，要在我的电影里才能正式踏出第一步。冲田修二叹息。
　　不管是车站还是温泉店，都是拍得越久，经费越多的场景。现在都解决了，有剩的钱导演当然会回馈给用功的各位。
　　“今夜都辛苦了，白天放假一天，修整下。”冲田修二说。现在日程可以说是大大的宽裕呀。
　　“为何不一鼓作气，拿下全片？”尹泽说。他杀青越晚，假期越少，从某种程度来讲这或许是一个和经纪人的对赌协议。
　　“这么累的夜班，也该休息下。要是白天没状态反而糟糕，夜宵吃烧烤，想吃什么随便点。”冲田修二完全不吝啬的说。
　　“您果然深思熟虑。”尹泽深以为然。

第十三章 只不过是镜花水月
　　夏天的回忆有很多，偏文艺的说法是烟花大会、透心凉的西瓜、海滩边的夕阳、在硝烟中的冰棒和汽水，是女孩那撑起盛夏所有温柔的裙摆。而少年的心动，是夏夜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但一定要做出选择，男人只想去夜市小摊。塑料椅子排排坐，炭烤猪肉和冰啤酒在舌腔里完美融合，吃的汗流浃背。人声嘈杂，车水马龙，身在街边，但和友人相聚的圆桌又自成一片小天地，连酷暑都成了作料嚼下肚。
　　这或许并不是很健康，但绝对很舒爽。
　　尹泽在东京去过不少烤肉店了。这边的串叫焼き鳥，主要食材就是鸡肉，当然也有猪牛羊蔬菜等。材料利用率很高，号称没有一只鸡能完整的走出烧鸟屋。
　　“温一壶酒，来一碟花生米。”尹泽矜持的点单。
　　“这么拘谨？”冲田修二笑着摇头，“经费省的很多，大胆动手吧！”
　　“老板，菜单上的每样给我上十串！”尹泽果然擅于听取甲方意见，立刻放弃矜持。
　　冲田修二即便是导演，可也不能常见这种影帝级的剧烈转变，但他回头看看几乎要把小店坐满的剧组人员们，又觉得这餐量挺合适。男二号真是周全呀。
　　“有没有京都玉乃光？”尹泽一只手搭在柜台上，嘴里叼根牙签，像个去酒吧的玩世不恭的浪子。
　　“有。”老板说。
　　“我要94纯米吟酿。”尹泽颔首。
　　“没问题。”老板说，眼神里含有一种你是懂行懂享受的意味。
　　“酱烤是甜鲜味，盐烤是咸鲜味。清酒在甜、鲜、苦、酸四方面也有所表现，所以平时的日式料理搭日本清酒除了习惯外，也有口感契合的因素。”尹泽贴心的为导演和男一号解释，“我要的那款，热饮时表现很好，酒香明媚，口感圆润，很适合搭配串烧。”
　　“又学到了生活中的知识。”役所宽司点点头。专业演员就是要时刻从生活里总结阅历和提炼信息，以反馈演绎。
　　冲田修二勉强点头。他知道这是东大高材生，知识面广很正常……这些天来，闲聊时也说过打牌经验、划拳技巧、饮酒事项，对美术的人体感想，还以美少女写真做例子。果然演技强，终归是有丰厚的底子支撑的。
　　如果中学都没读完，又不识人间烟火，那还指望能演出个啥？
　　但要是制片人在此，就会敏锐的发现盲点——狗贼说的这些东西，要是汇总一下，那不就是酒色财气样样占全了吗？还说这不是社会的淤泥，不是虚伪的奸人？！
　　“役所桑喝一点吗？”尹泽问。
　　“白天还行，夜酒就算了。我年纪大咯。”役所宽司摆摆手。
　　“那来两杯吧。”尹泽打个响指。
　　“没事，我不喝。”冲田修二婉拒。
　　“我喝两杯。”
　　“？”
　　正经烧鸟店的食材都是铭柄鸡，价格当然比冻货高，但口感好。再说价格贵那也不是鸡哥的缺点，是食客的。
　　而现在鸡兄已然安详化成串，被牛头人一口一个，吃的眼冒精光，满嘴流油。同时还让老板把辣味提高点。特别是提灯串，未成熟的鸡蛋加上相连的内脏部位，混着吃起来还别有一番风味。
　　“来来，冲田桑。”尹师傅好似肌肉记忆一般的娴熟端起酒杯开始说词，“看这酒杯是圆的，酒是满的，祝事业都圆圆满满。领导、领导，有了您的带领和引导，才有剧组齐心协力啊，您辛苦了！”
　　“役所桑，很荣幸能够有机会与您一起吃饭，以前我只能在电视上见到您，您的演技让我钦佩不已，所以这杯酒我一定要敬，一是祝您事业更上一层楼，二是想表达一下我对您的崇拜之情。”尹师傅拿起第二杯。
　　杯盏之间，导演和男一号被哄的喜笑连连。
　　“我想把大镜头都先拍完，所以，后天就拍剧情里的最后一场。中间的慢慢补。”冲田修二说。
　　剧本里的最后，也是剧中剧丧尸片的最后镜头。要动用到不少群演，还要上不少的血浆，还要拉水车模拟下雨，以本片的规模，称得上是大阵仗了。这其实是很适合杀青的环节，有时考虑到主演的情绪递进，会放到末尾拍摄，但两位男演员都是实力派，也就不存在这些事了。
　　“这间店不错，拍完过后，要再来一趟。”冲田修二点点头。
　　……
　　一身黑色正装的岸克彦打开门，他今天与儿子参加了逝去妻子的忌日。自己实在不像话，这些天在电影剧组混，甚至都忘了忌日前的清扫，还是儿子打理好房屋，熨烫好西装和裤子。
　　外面的是戴鸭舌帽的副导演，他看了看浑身酒气的岸克彦，忍不住说，“我们要杀青了。”
　　“啊，我知道。”岸克彦点点头。
　　“上午好像会有雨，所以尽可能要赶在上午多拍一些。”副导演犹豫了下，忽然困扰的笑了，“怎么说呢，杀青的时候，要是没有克彦叔你在场的话，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您对剧组的帮助，真的无以回报，田边导演也受你的影响，变得有担当的多了，而且，连成为群演的村民，也都是您寻来的……所以，请来见证到最后吧。”
　　岸克彦愣了一下，双眼闪动着微弱的光芒，他抿了抿嘴。
　　一辈子都在小村里劳动，普普通通的大叔，明明还在为儿子的教育而发愁，难道这样的人，也能成为其他生命中的一束光吗。
　　送走副导演，岸克彦回到家，看见孩子正坐在自制棋墩前，正一枚一枚的摆放将棋的棋驹。
　　他们以前，经常这样下棋玩耍。
　　“来杀一盘嘛？”儿子盘腿坐在地上，问。
　　“啊，来吧。”岸克彦走过去，也坐下。
　　曾经大打出手的父子俩，各自静默的摆放棋子。
　　而那名为“不理解”的坚冰的东西，正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势”中悄然消融。
　　……
　　田边幸一裹着雨衣，立在瓢泼大雨中，他探出手，任凭掌心上飞溅出一圈又一圈的水花。他抬着头，目视隔天绝地的雨幕，身上也沾染着薄薄水汽，看着那些，都有种心灵上的冷。
　　脸被化成乌青色，衣服上布满血手印的僵尸群演们，也肩挨肩的撑伞站在外面。水滴粗如黄豆，打的帐篷防水布都哒哒作响。
　　暴雨也带来了冻人的冷风，大家穿着褴褛的戏服，感到寒冷，只得搓着手哈热气。
　　然而奇迹果真如岸克彦所说的。
　　“天要晴了。”一辈子都在这里生活的大叔说，“会放晴一小会。”
　　连绵不休的雨势像是截断了源流，乌云聚涌分散，光束一道一道的穿透直射大地。
　　“正式拍摄！”
　　田边幸一看向洗练过的高空。年轻的眼神坚定，发号施令的语气是过于的可靠和沉稳，甚至让摄影指导和副导演都侧目。他鼓起全身的力气，用着接近破音的大吼。
　　“准备——开始！”
　　导演的声音就是电影世界的开始键。
　　幸存者们嘶喊着朝僵尸队伍奋力进攻。单发枪接连炸响，升起硝烟。叫做林子的女孩终于在混乱中再次看见那个杀死她未婚夫的丧尸。一场搏杀后，林子终究是淹没在了僵尸的海潮中央，无论是她还是她的父亲，都被咬穿脖子，鲜血四溅，被群尸环绕覆盖。
　　“哪里才会有，我们的，未来……”主角说完最后的台词。
　　俯首啃咬的动作一直持续着，直到听到那声“Cut”。
　　僵尸们直起腰，连被咬死了的幸存者们也死而复生，爬起来，望着远处的年轻人，等待他给出最终的答案。
　　田边幸一的双手不断的挥舞。这条镜头通过。影片终于结束，拍摄完成。
　　群演们和剧组人员顿时抬手高呼庆祝。
　　乌云汇聚，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Staff们在接续的大雨中抱着机器奔回帐篷。
　　年轻的导演来不及躲雨，而是一屁股坐倒在积出水洼的草坡上。
　　“成功了啊。”伐木的大叔走到旁边，轻声说。
　　互相完成拯救的年轻人和大叔，彼此隔着雨注而发笑。
　　田边幸一脱下塑料雨衣的帽子，露出那张被雨水洗染得干干净净的脸庞。他转过头，露出一个宛若梦想成真、孩童般纯粹的笑容。这一刻，人们感到他的眼光正落在心上，像那早晨阳光中的沉默落在已收获的孤寂的田野上一样。
　　监视器前的冲田修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
　　两个星期后。
　　“啥？你们都要拍完了？这不是唬我吧？”总算回到片场的制片人在得知进展后，大吃一惊。
　　“唉，日常片嘛，也不需要特别布景，人员调度两位数而已，只要演员功力强，速度快也很正常。”冲田修二乐呵呵的说。
　　“那这可比预计的要少租很久啊，经费岂不是……”制片人急忙说。
　　“嗯，多出来的钱，我决定请全组吃顿好的。你来的正好，去换个衣服，我们晚上吃宴席，午夜吃烧烤。”冲田修二拍拍对方肩头。
　　“？”
　　小村庄的居民们参加了一次电影拍摄，这新鲜事怕是能聊很久。得知有杀青会，也都前来看个热闹，冲田修二为人耿直，用多余的钱买了很多吃喝，开着小货车运回来，让随队厨师掌勺，并听取东大高材生的意见，决定采纳名为“流水席”的模式，随到随吃做上好多桌。
　　参加群演的村民当然也被邀请来。
　　但小村的生活本就是自己种菜自己做饭，听到这事，群演中的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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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最后成了一场小村聚会。大火吃饱喝足，还借剧组的幕布，欣赏了露天电影。
　　向来习惯早睡的小村老人们，玩的很开心，接近晚上11点才全部回家。
　　冲田修二也忍不住感慨，他出道多年，像这样的拍摄经历，真的是第一次，也有可能是唯一一次。
　　在晚间的宴席上，奸人贼子就坐在了制片人旁边。
　　“半斤爽爽口，一斤照样走。天上有水地下流，制片喝酒得带头。”某人在耳边犹如念经般的稳定输出各种言子，完完全全的魔音灌耳，“天上无雨地下旱，刚才那杯可不算。喝酒脸红，返老还童。制片，来，干一个！”
　　“满嘴顺口溜，你要考研啊？”制片人盛情难却，喝了几杯，实在扛不住了出声怼。
　　“我是博士在读生。”某人一愣，纠正。
　　“……”制片人无语。就怕反派文化高啊。
　　“冲田哥，您也知道我不善于言辞，但是在工作中，多亏您的帮助，我才有今天这么大的进步，这杯酒我一定得敬您，我先干为敬！”某人转头。
　　“役所桑，真的很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信任与支持，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感恩的心都在酒里了，这杯我敬您，也祝我们合作愉快。”某人再转头。
　　“副导演，祝愿我们的影片成功，祝愿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今天设宴，让我们为杀青庆功！”某人三转头。
　　“什么？片尾曲是一个叫星野元的歌手唱的？居然有这种事？没什么……只是单纯觉得这个人有公敌之资。不说了，走一个！”某人起身，端着酒杯去其他桌子。
　　这是什么模因污染？
　　制片人看的目瞪口呆，才半个月而已，为什么全部人和他说话都在不由自主的笑？
　　全剧组的心都被盗走了？！
　　而且主创们为何还露出“此子大才”的欣慰表情。
　　你们难道没看见吗，他对瓶吹的姿势如此老练，绝对的酒蒙子，绝对的不良嗜好全患者呀！
　　“不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化妆师姐姐充斥着不舍。
　　“若是有缘，总会重逢。这串手链，我想送给你，以聊表这些天我受到你诸多照顾的感谢。”尹泽嗓音温和，他从左手的腕部处解下一串手工制品。
　　“这，这太珍贵了。”手链上还有白月光腕部的余温，化妆师姐姐想不到竟然会被赠送如此贵重之物，想必这东西至少陪伴了他十年甚至九年的时光吧？
　　“制片人，你要不要？”尹泽问。
　　“你不都送出去了吗？难不成还有？”制片人疑惑。
　　“嗬嗬，何足挂齿，别说手链，项链我都有呀。”尹泽豪爽一笑，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大口袋，里面装的都是从村商店买的饰品，整得跟批发一样。
　　“哈哈！现在知道了吧！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欺诈师！”制片人想不到对方连装都不装了，为自爆而一阵狂喜，他趁热打铁，趁火打劫的朝旁人高声宣扬此獠的真面目。
　　“虽然珍稀性下降了，但无论如何这也是赠送的礼品啊。”化妆师姐姐却是十分的思维清晰，“总之，我会好好保管的。”
　　“不错，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我以后应该也不会忘了白川町。”冲田修二点头。
　　“这场戏拍的像旅游一样，真让人意想不到。”役所宽司也笑着摇头。
　　制作人沉默，沉默着喝酒，他有种孤胆英雄的悲凉感，面对控制整个世界的黑暗，面对既定的诸神黄昏，他有心而无力，只能安静迎接毁灭的命运。

第十四章 吾乃是京阿尼上将军
　　在吃完那顿感情充沛的流水席后的第四天，电影《啄木鸟和雨》的拍摄工作终于全部结束。役所宽司身为现役一线的男演员，当然不能停留太久，很快就独自提着行李回东京忙碌了，临行前，自然是给男二号签了不少的签名照。这次合作，让两演员印象深刻，都对彼此的实力感到认可。
　　特别是尹泽，他是仗着人生回廊才能与其对戏。精准如机械的面部、形体控制，足以扮演的活灵活现，得到优秀的评价。但越是如此，越能体会到老戏骨的厉害，那种几十年的积累和磨砺，绝不是靠回廊辅助就能比较的。
　　人生回廊着实强大，在契合度高的行业与领域内，譬如唱歌、演戏这种依赖身体机能和熟练度的工种，能让使用者轻松成为一个“老手”，但也仅限于此。
　　如果只是单纯的技术的话，只要钻研十年，谁都可以有所成就。但想企及巅峰，则和人生都息息相关，外部的环境、性格、年龄、观念都是因素之一。就像美术，其实耐心学习，谁都可以作出不错的画，但越往后走，需要的往往是一颗强大而饱含热情的心。对留名青史的大画家们来讲，美术甚至即是信仰。
　　尹泽握有人生回廊这么久，除了适应超记忆和身体控制外，还更进一步的摸索和开发出了超频，工具熟练度算是挺高了，且在生活里，也吃到不少福利。然而只有绘画技能是突破瓶颈，跻身顶尖行列，其实这也是一种厚积薄发，回廊施力推了一把。目前，即便关掉回廊，除了没办法跟打印机比效率和速度，化身SuperWoker外，绘画功力本身是不会打任何折扣的，技术已经彻底归于自身，他现在就是实打实的大师。
　　至于像配音、演戏，仍然离不开回廊的帮助，或许真得沉下心钻研七八年，才能说是独立发挥吧。
　　尹泽心里对这些事很清楚，所以从来不摆什么谱，不觉得多骄傲。他很钦佩事务所里的前辈，也绝不刁难还在练习阶段的后辈……但仗回廊欺人还在笑的卑鄙事情也有，比如打游戏和喝大盏酒。
　　终究是个俗人！
　　只是，人生回廊的超频，至多提到300%，再强行提，也只能多个6%和8%，而且浮动太快，迅速又要落回300%，这就好像一个临界点一样。反倒是299%，增幅效果不会差特别多，时间长，消耗也没太夸张。
　　或许这就是极限？
　　尹泽也只能猜测。说到底，连“人生回廊”这名字都是他自己取的。那个能有脑内影院、体内闹铃功能的仿佛灵魂计算机的东西到底是啥，恐怕只有鬼知道。
　　不过在蹲坑穿越平行世界这种更加神奇的事情面前，倒也不显得多么稀罕了。唯一能联想到的是，回廊肯定和他灵魂换界有关系，至于命运退税的说法，也只是男人单方面的内心所想而已。
　　……无论如何，合格的社会人就是要做好随时失去什么的心理准备。
　　尹泽最大的收获是借回廊增强绘画技术，除此之外，他没有靠这个去贬低、瞧不起他人的汗水与努力。即便哪天失去了，也不会感到无所适从、仓惶和惊怒。
　　不过心里还是隐隐有个感觉，那就是300%不应当是极限。
　　可再往上面提升，又会展现出怎样的力量。
　　难道。
　　男人的脸色震撼。
　　……我真的会成为假面骑士？
　　“你在想什么？”旁边，冲田修二问。他见年轻人在发呆，和田坎边的一条大黄狗对视许久，那虚无的眼神把大黄狗看的都发怵，夹着尾巴一路三回头的跑掉了。
　　“我在思考生命的意义，在想宇宙的浩渺。”尹泽说话完全不打草稿。
　　“原来如此。”冲田修二相信的点点头。
　　“……”制片人的绝望又多一分。他是担惊受怕啊，都不知道自己哪天也会被像这样的洗脑。但好在电影已经拍完了，很快就能和心之怪盗二十面相说拜拜。
　　“应该都结束了吧，那我也该回去了。”尹泽说，“唉，这次经纪人给我批的戏假很紧张啊，我也要回去工作了。”
　　“嗯，剪辑后期这些，我们也得回东京做。不过既然如此，我们要不一起回去？”冲田修二说。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我半路还要办点其他事。”尹泽干咳两声。
　　“你不是戏假紧张吗？什么事还要急着去做？”冲田修二疑惑。
　　“哈哈，这和我的学业有关，你知道我是文学生，要到当地的历史悠久之处搜集文章材料呢。”尹泽说。
　　“要拍东西吗，我们剧组有专业的相机，我可以带一架过来帮你。反正电影是超前拍摄完成的，有不少时间。”冲田修二很大方，东大论文自然非凡，可他再怎么也是专业摄像和导演，想必能提供不少助力。
　　“不了不了，怎么敢麻烦导演，事多繁杂，还是我自己去吧。”尹泽连忙说。
　　“咦，你刚刚说戏假少，要赶紧复工，但这取材的事又很繁杂，那不就是铁定来不及复工了？”制片人忍不住搭腔，“前后不通啊？”
　　“我们东京大学的学术工作，解释起来很麻烦。”尹泽摇摇头，没有回复，全是掩饰。
　　“是这样。”制片人已察觉到问题所在，何况他上回亲眼见到这人在弄旅游攻略。不过考虑到偷心的威胁，即便（自认为）被暗讽学历低，还是权且忍让，避其黑手。
　　“那我这就收拾东西走了，我还是租的车来呢。”尹泽抱拳道别，“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期待下次的见面。”
　　“不聊会了？”制片人也在挥手作再见，出于职场社交的本能随口说了句。
　　“噢，那就再聊会嘛。”尹泽愣了愣，刚抬起脚步又放下，“过2个小时也该放饭了。”
　　我说这个干什么！制片人内心垂泪，上班上成触发性人工智能了属于是。
　　结果男二号还是留到中午吃了三盒鸡腿饭。
　　这回是真走了，化妆师姐姐本想送到车站，再考虑考虑一起坐车回东京什么的。结果某人租车来的，她只好在马路边握着手链目送二手车离开，半是满足半是忧愁的回去整理东西，再跟剧组返回。等待命运的再次垂青。
　　而尹泽根本没朝东京方向走。
　　目标，飞驒市！
　　老司机面色凝重，仿佛赶赴一场伟大的战役。
　　神社巫女的口嚼酒啊。
　　哥这便来喝你了。
　　……
　　东京等一线城市的轨道交通班次密集、随坐随到，除了看地铁图眼睛花以外没什么缺点，但是中部地区的铁道基本只有JR一家，而且每天的班次也远没有东京那么密集，很多都是几十分钟甚至几个小时一次。
　　所以两趟拍戏，尹泽都选择坐公共交通到当地区域，再租车深入地点。
　　飞驒市是岐阜县的下辖城市，位于本州岛西部高山地区、岐阜县之北，人口也少，约3万人吧。
　　连绵的山脉占据了这片土地的绝大部分，群山之中只有包括高山市、飞騨市在内寥寥无几的几个城镇，所以飞騨一词其实也是地区的泛称。群山环绕下的飞騨较大程度保留了列岛独有的简素而纯朴的美感，路上都是大片的水田与民宅。
　　在流经高山市内的宫川河东岸，有一条古老的街道。这条古街中段的三町，江户时代的住宅保存完好。这条古街可观赏到传统酒坊及带有突出格子门窗隔扇的古老住宅。
　　老城区又人称小京都，很多格子木房子保存完好。古朴的街道，素雅的木屋，老街上的店铺大多是个人私营的，卖着日式的土特产，很安静，充满小镇的祥和之感。
　　当然还有牛头人酋长最关心的牛。
　　日本和牛的品质与滋味无需多说，公认的多汁细嫩有营养，价格自然也不便宜。而提及和牛，大多人都会想到声名远扬的神户牛肉。但在中部地区，飞驒和牛也颇有名声。
　　“别让神户牛成为主流，我们飞驒牛才是最牛的！”烤肉店的老板傲然的抱着双手说。
　　“我阅牛无数，初来此地，当然是当仁不让。”牛头人酋长兼东京喰族微微一笑，“快快将A5级的美味端上来罢。”
　　尹泽现在除了从经纪人那讨来的经费，还有一部分演戏结算的现金，可以说是财力雄厚，当即要了最贵的拼盘。论吃喝，他是认真的。
　　烤具还在热火呢，牛肉很快就端上来了，只见雪花般的脂肪分布很是漂亮，图案状如幼鹿遍布，纹理甚是美观。看着就知道这是入口即化的上品。男人顿开人生回廊，确保火候的精准。
　　“老板，再来点酒。”尹泽都想好了，大不了不再开车去别处，在这歇一晚也行。
　　“喝点什么？”老板问。
　　“有无，嘿嘿，那个，就是那个口嚼酒？”尹泽终于等到这一刻，嘴角不由自主的翘起。
　　“没有。”老板无慈悲的说。
　　“竟然没有？！”尹泽大惊，心都凉了半截，质问道，“这你们市官网上写着，有这特色呐，难道这只是欺骗游客的招数不成！”
　　“呃，你可能有所误会。”老板挠挠头，“首先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这根本难不倒我。”尹泽自信的说，“唾液中含有淀粉酶，咀嚼谷物时会使淀粉发生糖化，之后吐出静置，环境中的野生酵母就能把糖类发酵成酒精。”
　　啊这，你来真的啊？
　　老板见状也只能好好解释了，“但这种发酵不充分，再说唾液里的自然菌落也多，酒的卫生问题太难控制，最重要的是……酒税法是不准私自造酒的。小哥，都21世纪了，哪还有这种东西，现在也就一些祭祀活动会有吧？让巫女走个流程，装瓶后供在神社什么的。”
　　“没劲。”尹泽失望垂头。
　　“我看你这小伙的模样也挺端正的，不会真想着喝那个吧？”老板将信将疑。
　　“呵呵，想到哪里去了。实不相瞒，我是东京大学的人，这趟来，主要是想搜集文章的材料。”尹泽亮出那仿佛深藏知识气息的学生证，整个人彬彬有礼，“这酒在《大隅国风土记》有记载，起源地是不确定，但年代肯定悠久，学术成分有三五楼那么高的。”
　　“噢噢，原来是这样。”老板顿时就相信了。这就是一高的地位和含金量，继续说些知道的，“学术价值的我不知道，但起码味道不会太好，酸酸甜甜的，而且因为缺少过滤，整体呈白色，有点浑浊。口感与酒观和浊酒相似。”
　　“你怎么这么清楚？”尹泽皱眉。
　　“诶，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老板摆摆手，“总之现在也就祭祀用了，唔我想想，你如果真的想研究的话，就去飞騨山王宫日枝神社吧。”
　　“也不是真的想研究……”尹泽得到情报，调动起脑内地图在标点。
　　“嗯？”
　　“没什么，牛腰再来两份。酒就不要了，来瓶饮料。”
　　飞騨地区很大，但飞騨市区很小，绕一圈也就半个小时。
　　尹泽借拍电影的契机，到了几个偏远的地方，也算是真切体会到东京和乡下的区别和差异。你会有一种时间凝滞之感，想着这里即便再过几十年也依然不会有任何变化，仿佛循环。
　　地方基建倒不会很差，但连车站这种场所，走动的都只有少少几个人，流动量少，连带着班次也少。如果没有私家车，光是在前往东京的路上，稍有没注意，就会被迫停留在中转站几小时。
　　难怪柏井哥这样不甘寂寞的类型，会闷头上京。
　　而且异地恋杀手了属于是，要真有女孩子或男孩子能从这去东京见面，而且在当天赶个来回，已经能称之为痴情了。
　　尹泽转悠了俩小时，顺便消化同族之血肉，发现这还有图书馆……虽然不是真的来搞研究，但说不定会有古书什么的。取取材，万一被院长知晓又去拍劳什子电影了，也能有个转移话题的手段。
　　高山市就在隔壁，JR线甚至只有15分钟的路程。但班次太少，这时候自驾游的优点就体现出来了。
　　一条石梯埋在参天密林中间，起步的地方，朱红色的鸟居立在梯口前方，不过是普通的红漆木制品，却霎时为森林增添了神道的气息，连同那布满青苔的石子阶梯，也变得幽深玄奥，仿佛是觐见山神的登道。
　　往来的路上，还是能见到不少的游客。
　　尹泽这时有点犯了难，他又不爬山，来这只是想问问有无酒卖——但总不能真的去拦住那边正在扫树叶的巫女问口嚼酒多少钱一瓶吧？
　　第二天，著名声优因骚扰而登上热搜。
　　不过高材生民学研究的路线依然强势。在某人的学生证前，循循善诱下，扫地的兼职巫女很详细的给他说了，现在已经没地方有口嚼酒了，但如果一定要实验，可以尝试自己在家做。而且喝起来也不会有心理包袱，反正是自己弄的。
　　“原来如此。”尹泽心知无缘品鉴这悠久之酒，叹了叹气，把手腕的手链取下来，“相逢即是福气，多谢这位同学的讲解和介绍，小小心意，以表感谢，还请收下。”
　　兼职巫女惊讶的捂住嘴，接过那想必随身至少八年的手链。想不到出来打个工，还能有艳遇。她还想交换联系方式，互关社交账号。但当看见对方那七位数粉丝的推号，愣了几秒，然后才想起来。
　　“你是那个被剑心杀的前夫？”巫女顾不上兼职要求的矜持，惊呼。
　　“是……”尹泽歪歪头。心想姐姐这念话的颤抖语气，好像不是被杀的前夫，反倒是被杀的奸夫。
　　“我经常刷你的Cut，可惜你出演的剧太少了。”巫女略显激动，快声说，“之前就在想怎么有点像，但总觉得不应该才对，哪里能这样遇到呀？”
　　“我也想不到还会有影视粉丝。”尹泽诚实的说。
　　“你真的死了吗？”巫女好奇的问。
　　“肠子都穿了，当然是死了。”尹泽点头。
　　“啊？那续作也不会登场了？”巫女感到失望。
　　“倒也不一定，我也许还是会出来的。”尹泽给出严谨的答复。
　　“咦？可不是死了吗？”巫女不解。
　　“这个世界上，有种叫回忆杀的东西……”尹泽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沉痛。他从大友啓史导演那听到过风声。说什么他是剑心和雪代巴悲命的系带，不可忘记。所以那凄美至死的镜头要多次闪回，最大利用。
　　这搞真人电影的，心是真的黑啊。艾尔雷多那是一个死法重复多次，而清里明良是多次重复一个死法。
　　尹师傅如今勉强也是个公众人物，但没有啥包袱，乐意互动。巫女还借来神社的快速相机合影，他又亲笔签了名。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尹泽觉得还是爬到山上面看看风景算了。巫女注视着这位丰神俊朗的可人一步步消失在绿叶间，仿佛化成人型的仙狐回归了自然，心中感慨实在出尘。
　　殊不知某人爬到半山腰便如土狗般蹲在山道边休息，风度尽失。
　　林间潮湿，从山顶的平台俯瞰，视野内会有一层薄薄的雾气。也是凑巧，时间已是下午，黄昏那特有的暮橘色已经悄悄渗在云层边缘，勾勒出淡淡的金边。
　　为数不多的游客都在拍照。
　　而其中一名中年男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因为别人都端着数码相机，唯有这个人的身前立着一个画架。
　　居然是写生。
　　美学大师来了兴趣，忍不住走了几步过去。画板上的纸张，已经被各种颜料覆盖，有晾干的迹象，所以应该是完成有一会儿了。画面内容正是平台上所眺望的风景，但无论云彩天光都更加写意浪漫。鲜亮又开放，让人联想到充满美丽回忆的夏天。那不是写实，而是加上糅合进己身情绪的作画。
　　绘画是人类对想象的探求，感性的画，必然有感性的画者。每一幅的动人色彩后，都是一场感情的燃烧，是一个理想者的自述。
　　尹泽不至于去评头论足，但在暗暗的欣赏。
　　中年男子叉腰站着休息了下，然后慢慢开始收拾东西。他戴着一副眼镜，蓄有的少少胡子增添了几分知性，显得有些儒雅。灰色系的穿搭，令他的气质很像是大学里的辅导老师，还是经常为学生逃课而在办公室里烦恼摸头的那种盐系辅导员。
　　中年男子把画架夹在腋下，转过身想下山。期间和某人照上面。
　　尹泽礼貌的让开。
　　中年男子通过。
　　尹泽重新背手手看风景。
　　中年男子悄无声息来到身后。
　　“呃，有，有什么事吗？”尹泽在回廊状态下，感官UP，能察觉风吹草动，顿时警惕回头。
　　“不，那个，失礼了。”中年男子提着包包，推推眼镜，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某人。
　　“难不成我们认识？”尹泽很是奇怪。
　　“或许只是我认识你，而且也有可能认错，所以……”
　　中年男子鼓起勇气，终于说道。
　　“请问，你的名字是？”

第十五章 改变就是好事
　　长野县的乡村四周环山，日出很晚，日落很早。小小的少年可以一直躺在山坡，枕着绿草，遥对清澈天空发呆一整天。他骑着自行车放学回家，云朵低的仿佛触手可碰，夕阳也不再是只能远眺送归的旧情人，而是可以捧在手心中的温暖。他感觉自己正和世界融为一体，在这迎面的风中，总有莫名的感动，不禁流泪。
　　有套叫做《宇宙的秘密》的漫画科普读物。里面有个女性宇宙飞行员，这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子，还买了望远镜，在深夜仰望星空，试图找到那徜徉银河中的人生初恋。
　　小学四年级的某天，他偶然在街上瞧见了在80年代初还很新鲜的产品，电脑。并很诚实的向老爸索要。
　　“好家伙，70万円，你还真敢开口啊？”老爹看着宣传单上的价格，直呼你胆大到不怕鸡毛掸，要知道家里的公司都还没添置这东西。但想到儿子功课不行，便灵机一动，“你下次考试如果拿到全班第一，我就给你买。”
　　“好耶。”
　　然后小学生就考了第一名。
　　爸爸看着成绩不由得陷入沉思了，这会不会是给自己下的套。先前的不及格，只是在为更大的胜利果实而做出的障眼法。但话都说出去了，也只好兑现承诺，整来那死贵死贵的东西。
　　一颗种子悄然埋下。
　　MZ-2000型一体机，以几十年后的科技眼光来看，它有点可怜兮兮的。但当绿色的文字从CRT显示器上浮现时，少年被如此酷炫的场面震撼到失去语言，直到后来回想才理解了当时的心情。
　　——‘这东西，搞不好蕴含着未来’。
　　并非被编程和数学乐趣所吸引，而是走上了追寻视觉表现的道路。
　　总之，乐此不疲。
　　当然，也有每个男孩子都将经历的命运，爱上游戏。
　　在从东京有名的私立大学修完课程，大学生活即将结束的时候。老爹很准时的给他介绍了一家朋友开设的建筑公司，表示先去那边锻炼锻炼，攒攒经验，然后再回家开始接手业务。
　　然而。
　　“老爸，对不起，我觉得有些事不趁年轻时做就没机会了……”
　　“？”
　　年轻人甚至改了姓氏表示决心。最后去了建筑公司的旁边，以打零工的名义进入到一家游戏公司，并如愿以偿的进入到游戏开发部工作，被分配到美术小组，负责RPG的包装盒设计。
　　初次使用Mac和PhotoShop，再次震撼到这玩意儿搞不好蕴含着未来。即便是2.5版本的PS，依然可以使用接近1600万种颜色，加上平板、笔压传感等东西，令人愈发的痴迷于这些。至于土木专业什么的，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啦！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年轻人都保持着旺盛的进取精神，他积极和同事交流，了解其他工种，努力请教。晚上回家也忙不迭的自制原创动画。在供职期间，他以不同的职务参与过17个游戏项目。由于小公司的特性，员工往往要身兼多职多劳，他自然也无法免俗，从美术、开场动画、文档管理到宣传运营均有涉猎。
　　在《永恒の伊苏Ⅱ》里，年轻人负责OP，也就是开场动画，终于可以给最喜欢的游戏歌曲配上画面了。抵达这一步时，有股力气泄掉的放松感。
　　猛火烧油，虽然炽烈凶猛，但总有乏力和喘不过气的时候。
　　在实现梦想后，生活的本质其实并没有变化。就像新年只是人定的喜日，过年翻篇也只是一种心情的寄托。生活依然还是一言不发如赶尸般的通勤上下班，是处理消不完的任务，是深夜返回出租屋，吃着在楼下便利店刚买的流水线口味的便当。这些原本都被名为热情的感情所掩盖，担当热情减退，身体的负累就如潮水来，迷茫也会带来烦躁感。
　　在每天都会重复走的那条路上，在毫无意义的通勤车厢里，他都暗暗在想，这样下去不行，得继续做些什么。
　　现在我一个人也能做好开场动画，那么再长一些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深入骨髓，无法抗拒。
　　年轻人再次把视线投向天空。他想起老家的蓝天，那场令他流泪的风。海鸥向上滑翔飞往太阳，日轮的光晕延伸闪烁，星屑也在起舞。
　　年轻人还是辞职了，足不出户的憋在租房里，每天晚上，屏幕光都会把他油腻腻的脸庞照成一片惨白色。
　　他成为了所谓的独立动画制作人。
　　并且真的做出了一部完整的短篇动画，叫作《星の声》。
　　动画发表后，反响出乎意料的好，引来广泛的关注不说，竟然还获奖了。
　　年轻人尽管矜持，认为能完全独立做出这种程度作品的动画师其实也大有人在，只是很多人不像自己这么脑袋发热、较真而已，更别提辞职闷头做了。但些许的矜持，并不足以抵消成就感，以及那刚刚满足后又变得更加饥渴的动画欲望。
　　每一个创作者在起初都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直到被现实打落进深渊，才真确明白自己前往的是怎样的心灵荒原。
　　新渡诚如今仍在这片野原上前行，被荆棘割破的伤痕，是毅心的象征。
　　紫阳花重重开，少年万载不败。
　　……
　　飞驒牛不是只吃一顿就能满足的。
　　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锅具刚刚热起来，虎背熊腰的店老板正在上菜。神社山脚的餐饮生意不谈火爆，但也不会太冷清。成双成三的游客小队散开在烤肉店里。
　　画架斜靠在内座里，戴眼镜的中年人与散装偶像声优保持对视。
　　“你做过伊苏？”尹泽忽然肃然起敬。
　　红发亚特鲁虽然没有马里奥工头和林克哥那般的知名度，但在漫长且仍然会继续下去的游戏史中，伊苏系列和亚特鲁依然能作为日式ARPG的经典，传承在时间之河流里。
　　“不错……”新渡诚默默点头。虽然是完美的缘分，是完美的坐下说话，但他总觉得对方好像弄错了重点。
　　“挺好的。”尹泽感慨。《永恒の伊苏1+2》也是一代人的回忆了。
　　“其实，我主要的方向，是做动画。”辅导员气质的中年人忍不住补充。
　　“嗯嗯，我知道。”尹泽随时注意着给烤肉翻面，说，“先生的作品，我也有看过，很是强劲，很有个人风格。”
　　日本动画界拥有很多王道或者鬼才般的导演。行业繁荣和行业上限都得归功于这群老头子。青年一辈也有不少人才，在这其中，眼前这位坐在对座的，应该是代表之一。产量虽不多，可质量与口碑都很好。
　　《秒速五厘米》令一群纯良阿宅意难平，欲化身炸弹人，炸电车。一句“樱花掉落的速度是每秒5厘米，那么两颗心需要多久才能靠近”也成为许多二次元文青的社交账号签名。此外，对画面信息与美感近乎偏执的追求也让观众印象深刻，当得起和“老贼”同等地位的“狂魔”之称。
　　其实身为一介声优，而且是大人气的声优，尹师傅觉得他有很大概率，会和这些优秀导演碰面。但想不到会是今天以一种路过搭讪的方式开始聊天……
　　“恕我冒昧打扰了，但着实是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老师。”新渡诚用食指的第二指节推推眼镜架。虽然自己年纪更大，但措辞和口气都很谦虚。
　　“你，听说过我的故事？”尹泽疑惑。
　　“没有，但你的作品里，写满了故事。”新渡诚点头，衷心的说，“我看过《冰菓》的最后一集。”
　　尹师傅了然，原来既不是影视相关，也不是配音相关，而是美术同好！
　　虽然牛头人酋长作为画师，只给京阿尼的动画助过拳，其他时间都花在游戏领域，尤其是最终幻想的资源更新方面，剩下的，也就是给岛崎信长哥的小说画点插图。总之，画师这身份，重心是扎在游戏界的。
　　可是就仅凭京都动画的成绩，他便已经得到动画制作界的接纳和认可了。一部分是因为木上益治，如此老前辈帮忙说话，夸奖，刷了不少存在感。而另一部分原因还是最后集的奇迹一回所致。那个效率和质量实在太夸张了，而且是三人成集，而且是一星期，只能说丧心病狂。迄今这集还被坊间观众立为电视连载动画的质量之壁。彼时由于作画监督梗的自来水热度，公司还省了点广告运营费。
　　因为动画的大火，作为背景原型地的飞驒地区的高山市也旅游业绩大涨，即便多年以后，也仍有前来圣地巡礼的善良阿宅。可见《冰菓》的持久力和影响。
　　到现在，凡是某人参演的动画，有心者都会细细浏览片尾的Staff表，看看这货有没有再搞一种很新的东西。只可惜作画监督已经许久没有亮相了。
　　“据我所知，《星の声》是完全由新渡先生一个人做的。”尹泽客气的说。
　　“这不能比。”新渡诚苦笑了下，“要是用我花费的时间算，你们可不止画一集了。”
　　正是因为曾经有过那样竭尽全力的制作，才更能体会到眼前这位年轻老师的实力。
　　或许是乡下童年的原因，新渡诚对风景有着特殊的感情，包括后来的摄影，在调整色彩时，也会无意间向记忆里的童年感受靠拢。而且伴随着技术的进步，曾经只得纯手绘的光感，也能通过软件的辅助得到。恰恰是这种掌握绘画、软件、程序等多面的能力，才能独自实现动画的构建。
　　而新渡诚相当明白，能不借外物随心所欲掌控光影的画者，是什么级别的触手怪。
　　阴影是塑造体积感不可或缺的元素。初学者们学习明暗交界线、暗部、闭塞等知识都是为了能分析自然界中的造物，并准确找到它们阴影该有的地方。
　　有影就有光，准确的影会带来准确的光。能信手画出固体形的人体、动物、建筑、自然物体，或者轻松梳理出非固体形的烟雾、水流、火焰，都说明画师本人已经理解这些东西的构成，而且都提炼完毕了，线条只是这些心得的另一种输出方式。
　　而光则在美术的发展中，获得了唯心方面的拓展。光色是不分开的，为了更美，完全可以做出违反物理角度的光源，主观的作用更大，情绪影响更烈。
　　掌握光影，就掌握了现有的绘画。
　　如此，已经走到技法的巅峰。
　　剩下的，就交给永不懈怠的灵魂，命运，以及历史书。
　　“我很喜欢你的画。”新渡诚直接了当的说。
　　“谢谢，谢谢。”和被夸演技好不同。尹大师是充分的接受这种夸奖。
　　“不知道老师，觉得我的作品怎么样呢？”新渡诚又沉默半晌，然后突然说出一句比较直男的直问。
　　“当然不错。很有内容，是值得多次回看的。”尹泽也很肯定的竖起大拇指。
　　“太好了。其实，我正在制作一部新的动画电影，老师有没有兴趣呢？”
　　“啊？”
　　习惯了和柏井哥、吉田哥这种城府深，心脏黑的老阴人打交道后，尹泽对这种初二男生邀请隔壁班女生放学去咖啡厅约会的纯洁，明牌般的交流，竟然感到不适应了。
　　“那么姑且让我先简单介绍下企划吧——”新渡诚醇和的微笑。
　　“不不，这太快了，这肉都还没烤好。再说我万一不想接，你又说的太多，岂不是泄密剧本。”尹泽劝阻说。
　　“其实原本应当通过正经渠道来联系的，但我也不确定，通过声优事务所来找老师谈作画工作是否合适。”新渡诚犹豫，“听说老师和京都动画有关系，所以我又想通过那边来问，但老师毕竟又不是京都动画的正式员工。”
　　这不是卡在这儿了吗。
　　“已经打算，通过别家的原画师，联系木上益治老师，再让木上老师，联系你了。”新渡诚苦笑摇摇头，“实在太波折了。也亏是东宝的制片人在，不然的话，还不方便叨扰木上老师啊。”
　　“东宝？”尹泽刚夹起一块烤肉，也没记着吃，抬头问，“是我想的那个吗？”
　　“做电影的东宝，也就只有那一个了。”新渡诚说。
　　这可是个大土豪，即便是不太了解的圈外人，基本都晓得这位日影老大哥。真人电影和特摄无需多提，拥有着大师口中的大师黑泽明和经费杀手哥斯拉。发行的动画电影也极多。编、导、演齐活，自家院线也一大堆。
　　“那绝对不会缺人吧？”尹泽把肉塞进嘴巴。
　　想想也知道，东宝的制片人，怎么可能会联系不到厉害的人物。
　　日本动画行业也是讲人情关系和人脉的。大家更愿意和熟悉的人合作。而最考验拉人能力的无疑是制片人。哪怕像制作进行去外面找野生原画师时，经常没有纸面协议，熟人熟事的，更多是口头协定，计单价。
　　早期吉田哥、吉本哥还不熟，拉尹大师还要签外包合同，做做样子。现在一个电话和一条Line消息就安排了。
　　还有个很简单的理由便是，大佬能拉来的，也多半是大佬。但为了给团队找更多的大佬，你首先得需要一个大佬。金牌制作人就有这种力量。筹备技能点满，一通电话就能联系预约上强者。开启第一个高手找第二个高手再找第三个高手的连锁反应。
　　这就是增殖の佬。
　　“喔，这次的制作委员会里，有东宝吗，那资源肯定拉满了啊。”尹泽说。东宝掌握着大量院线，缺的反而是影片本身。财大气粗的，配给还能少了？
　　“确实制片人给了我非常多的帮助，甚至有的我只是半开玩笑的举例说说，他还真的给我将大神们请来了。”新渡诚说，“不过我最初想找的画师中，老师正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这么重视我？”尹泽由不得问。
　　“……理由本身很简单，被作画所俘获，然后就会下意识的在脑海里去思考他是怎么做到的，欣赏、陶醉。明明在看见画的时候，连作者名都不知道，但又都感觉不到距离感。美术、动画、漫画的感动，是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这种跨时空的交流听上去很幼稚，但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讲，却是常常有的经历。”新渡诚说。
　　“的确是一个能解释你今天所有举动的理由。”尹泽笑了笑，“也别光顾着聊吧，难得来趟飞驒，可别亏待了肚子，吃吧，边吃边说。”

第十六章 有才无德初现峥嵘
　　人类对熟肉的喜爱是刻在基因里的。
　　当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如穿刺死棘之枪带有宿命般的将一头香猪劈熟，世界上的第一道菜也许便诞生了。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点了两份套餐，加了一碟拼盘，店里轻轻回荡着经典而有年代感的CityPop。
　　“想喝点什么？”尹泽礼貌的问。
　　“普通的水就行了。”新渡诚说。
　　“都吃这么贵的肉了，不得来点上品佐餐酒？”尹泽是如此的平易近人，“不如小酌几杯。”
　　“可是，老师不是开车来的吗？”新渡诚提醒。
　　“我今天就不走了，在这找个旅店歇一晚。喝醉了就直接睡，没事的。”尹泽并不在意。
　　“话说回来，老师怎么跑这来了。声优难道不是得常驻东京的么？”新渡诚疑惑。他是搞动画的，当然门清。声优职业只有在东京做才有出路，就算觉得房租贵，也会在靠近的周边区活动。总不能每次坐长途赶片场吧。何况还是人气声优这种日程给排死死的大忙人。
　　“我自然是有特殊的任务。”尹泽高深莫测的说。
　　“噢，难道是在做《冰菓》的特别周边？”新渡诚想了想，“恰好作为动画原型地的高山市不就在这吗？”
　　“比这个还要特殊点。”尹泽用超视觉和超嗅觉烤好一片牛肉，轻蘸佐料，入口即化顿时满嘴生香。儒雅随和的他还特意给导演留了一片，这就是体贴，“倒是先生你还忙里偷闲的到这写生，日子惬意啊。”
　　“我是为了取材而来的。”新渡诚笑着说。
　　“那来有多长时间了？”尹泽好奇。
　　“已经一个星期了……但还想再玩两天。”新渡诚有点为拖延症感到羞愧。他吃到那片炙烤精准的牛肉，啧啧赞叹，心道这熟练度，怕是吃了不下一百只牛了吧。
　　“好极好极。”尹泽爽朗而笑，甚是认可，“艺术就是个体自我意识的体现，自知且低调，会不断创造直到失去生命。譬如晚年的萨金特就安静呆在乡下写生，塞尚也没怎么离开过老家附近的那座山。先生果然是有追求的人，知道自己生命的真正使命是什么。”
　　“呃，是吗。”新渡诚就单纯觉得自己想玩会，但没想到居然可以这么高尚。从这种升华和引经据典来看，对方果然是心境与实力皆有的师匠级画者啊。
　　“那么取材还顺利吗？”尹泽又问。
　　“还行吧，我拍摄了很多照片，做了不少构思。但仅仅一个地方还不够，可能还要到别处去转。”新渡诚说，“像团队里的人员也会推荐老家的美景，这些都是参考，群策群力嘛。”
　　“真是饱含心意啊。”尹泽点点头。实地取材是耗时耗力，可创作就以世界为基底，又怎能不去见证天地呢，“方便说说项目本身吗？”
　　“没问题。是带有一点科幻、奇幻色彩的现代故事，讲述少年少女相遇相恋的。”新渡诚说。
　　“是纯爱吗？”尹泽不由得问。
　　“当然。”新渡诚说，“虽然有一点悲伤的桥段，但总体还是很圆满的。”
　　“请继续吧。”尹泽倾听。
　　“影片最初的想法，是来源于我之前和教育机构合作所做的考试应援广告。也是素不相识的男生女生，天各一方的在筹备高考，而这个念头让他们的人生产生微妙的交集，然后都考试合格，最终在大学才第一次相遇。”新渡诚简单介绍。
　　“也是恋爱故事吗？”尹泽问。
　　“哈哈，终究只是个广告而已，完整版也才2分钟，没有那么多内容。想表达的也只是对考生们的鼓励，以及这种要由自己选择方向，并前行的勇气。”新渡诚笑着说。
　　“他们考的哪所大学？”尹泽冷不丁的问。
　　“哪所不太清楚，不过是为了国立大学前期考试的考生们而应援的。”新渡诚回答。
　　“若说起国立，那自然是东京大学不可了。”尹泽深沉的说。
　　“确实如此，在80多所国立大学中，东大当然是代表之……中的代表。”新渡诚说话稍有卡顿却转变恰当，“对了，顺带一提，广告中的女生是由佐仓绫音小姐献声，你们是同社的，似乎还是朋友吧？”
　　“不错，说是最亲近之一，也没问题。”尹泽点点头。
　　“依稀记得，当时观看收录时，佐仓小姐还提过她考学的事情。是考上庆应了吧，真厉害啊。想必她对考试也很有心得与感触吧。”新渡诚感慨。
　　“庆应义塾，不差。”尹泽语气很是稳重，“不枉我对她一番家庭指导、划题、制作模拟考卷，搜集分析当届分数线等事。”
　　“怎么哪都有你？”新渡诚一愣，未能维持矜持，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
　　“啊，我的意思是说，真是要好的朋友。而且老师的学力，保持的这么好。”新渡诚开始夸奖，“老师也是真该来试音的。一高的学生现身说法，肯定能鼓励到大家。”
　　“唉，我也只是赶鸭子上架罢了，不聊这个，不聊这个。”尹泽谦虚的摆摆手。
　　“能迈过赤门的，一年才那么些，都是栋梁之才啊，肩膀上担的都是有关人类未来的伟大责任。”新渡诚继续夸奖，同时举起清水，要碰杯。
　　“过誉了，过誉了。”尹泽终于觉得重回熟悉的饭桌氛围。导演虽然不像那几位哥子话术老练，背后飘着诡诈替身，下套如无形，生硬许多，但确实真诚，看样子是真的想要拉他入伙。
　　两个人又是一番走流程的推杯换盏，互相称赞。
　　但委实说，在小白龙面前把白开水当成白酒在战斗的，新渡导演还是第二位。第一位记不清了，感觉可能是死要面子的佐仓叔叔。
　　“也不是为了活的幸福，也并非想要明确的约定。比起那些来说，遥远地方的某处有着向往前去的地方。”
　　新渡诚只需要等待，某人就会炙烤出火候精准的肉片，他也干脆等餐就是了。
　　“人生真玄奥啊，无论是喧嚣繁华的都市，还是僻静的山间小镇，都有着不尽相同的人，他们被点点滴滴所串成的线索牵引，最后促成相遇。不是有话说，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不过是久别重逢么。呵呵，这样一看，我与老师也是重逢啊，虽然之前都是我单方面的知道你。”
　　“影片故事有值得注意的点吗？”尹泽夹去一片完美的烤肉。
　　“核心还是在相隔遥远土地上生活的少年少女的相遇。不过，添加了一个有点科幻的设定。那就是男女会交换身体……”新渡诚又得到一片肉，蘸点辣椒吃下。
　　“身体。”尹泽严肃的点点头，气质很学术，“还请先生指教。”
　　“就是早上起床，发现身体变成别人的了，像是做梦和灵魂穿越的那种。所以和乱马1/2那种自己的肉身变化有所不同，是双方意识的交换，当然，会再次换回去。”新渡诚解释着，“嗯？老师你吃到花椒了吗？怎么脸色有点不对？”
　　尹师傅的学术消失了，反而直接被这设计给弄沉默了。
　　被说中了倒是其次，主要是，他真没想过，假如蹲坑奇遇变成的是女生该怎么办。光是想想就后背发凉。
　　“没事吧？要不要喝口酒涮涮？”新渡诚问完，才觉得这话有点不妥，有点过于粗狂了。
　　“啊啊，没问题，先生继续说。”尹泽当真嘬了口酒，调整心态。
　　“没有完全一样的人，也没有完全一样的人生。有时候，彻底的更换到另一个视角更容易看到那些被疏漏的东西。何况是男孩女孩这样天生就不同的个体呢。”
　　新渡诚停顿了下。
　　“过去我描绘过不同的因缘，这次可能是最有趣的一种起始方式。最初也许只是像做梦一样交织出来的小毛线，脆弱且容易遗忘，但随着故事跟进，他们也能跨越时空，那砂砾般的微小缘分，也会在时间和心意的堆叠下变成最美的黄昏。”
　　“圆满结局，最后见面了吗。”尹泽问。
　　“嗯。”新渡诚点头。
　　“真的说起来，相比起身体交换的设定。能够穿越物理和时间的距离，用人心战胜现实——这反而才是最不现实的地方。”尹泽苦笑。
　　“这个嘛，毕竟现实是最理性和无情的。”
　　新渡诚想了想。
　　“无论是悲剧或者喜剧，都只是构成这包罗万象的真实世界的一环而已。影片是不同的，通过艺术性的手法，可以将一件事的情感精心编辑和传递出。手法为剧情服务，而剧情也为人所编写，所以才显得这样有趣，毕竟，世界不会单单只为人类而转动啊。”
　　“通常来讲，人也只能在命运洪流下俯首，更别提穿过时空抗争了。”尹泽叹气。
　　“通常来讲，现实里也不可能有身体交换……”新渡诚又严谨的补充一句。
　　“我记得，导演你好像一直所写的，都是爱情的故事吧。”尹泽思考，“就没有想过其他题材吗？”
　　“暂时没有。”新渡诚真的在思考，又说，“也可能是我还没发现藏在心里的，其他那能让我动身的事情吧。”
　　“不是喜欢制作动画么。”尹泽说。
　　“直到现在我也还对自己成为监督这事抱有疑问和担忧呢。和许多从小坚定了理想方向的斗士们不同，我还挺优柔寡断的。”新渡诚的笑容很温和，“我的作品也总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情。”
　　“踌躇不前的人，可走不到导演现在的地步。”尹泽说。
　　“最初，也并不是就想好，要当一名监督的。”
　　新渡诚说话总是轻言细语，仿佛始终都呆在图书馆里一样。他不禁转头，看向高山的森林。
　　“有时我们选择改变，并非经过深思熟虑，而更像是听见了天地间冥冥中的呼唤，它呼唤你前往另一个地方，过上另一种生活。你并不一定会从此拥有更美好的人生，可你仍然感谢天地和人世所带来的这些变化和发生。不然你大概会一直好奇和不甘吧？”
　　新渡诚视线下移，看向收起来的画架。
　　画袋里存放着手稿。
　　乡下的风景，大抵都差不多，总能勾起孩童时期的回忆。几十年前的星夜，就有个傻孩子，直视彼方，寻找他那个穿行在银河中的初恋。
　　“因为很想知道，家门前的那条小路啊——它到底通向了什么样的远方呢？”
　　……
　　东京都，涩谷区，代代木1-14-3。
　　柏井一平双手环抱，坐在工位里，正对着电脑屏幕纠结。
　　页面显示的是，某人的社内名片。除了基本的介绍和个人资料外，还附有几段不同类型角色的试听音频，从热血少年到高冷酷哥到桀桀寝取变态到非人类的哞哞牛叫，很是详全，彰显着顶尖高手的全面实力。
　　简介也很清奇。姓名、出身地、年月就不提了，重点是后面的。
　　「爱好：吃饭」
　　「特长：快速入睡」
　　「学校：还没毕业」
　　「资格证：原動機付自転車免許、大型自動二輪車免許、小型特殊自動車免許、普通自動車免許、末拳5云霄王者、第26届龙门杯麻将赛铜牌」
　　柏井一平深深无语。
　　电动车、摩托车、轿车也就算了，哪怕云霄王者和麻将铜牌都还在理解之内。
　　关键这个特殊机动车又是什么鬼东西。这不是指除雪车、铲车、推土机等特殊构造的机动车吗？到底是什么时候去考了个这玩意儿？
　　人家松冈驾照刚刚过了理论课，实操第一次挂科，转眼这人连推土机都能开了，兄弟情谊真不会破裂的吗？
　　再说回来了。
　　这些也就柏井一平能接受，普通人光是看到最初级的爱好是吃饭就得神色凝重，他都不知道这是怎么过审能放官网的，确定公司里没有内贼？
　　可预见的是，小白龙将来会多次登场大银幕，走上迄今为止，声优业中人未曾走出过的以下克上、反跨界道路。值此变革之际，有些不合时宜的，老旧的东西，也该洗洗换换了，正所谓辞旧迎新嘛。
　　爱好要改成钢琴、特长要改成围棋、学校不用改，明牌写上东京大学、资格证要改成美术证书，至于具体什么证，要最难最有含金量的，反正这货也考得过，不外乎多被要点所谓的车马费罢了。
　　你柏井哥还负担得起！
　　这样一来，这一列就是琴棋书画精通。看上去，多么悦目，多么完美！
　　简介的头像是最不用改的。这种面无表情的高年级学长的韵味，最是能令少女们欲罢不能呀。胶原蛋白流失、青春逝去，这些事情还早，至少十年后再换吧。
　　“犬桑，你的诸侯好像回来了。”剑琦京香走过来，说了句。
　　“知道了。”柏井一平不屑于口头之争，很平静的回复。
　　休息区的实时场景和记忆里的重合。熟悉的人，坐在熟悉的沙发位。
　　柏井一平看着满脸红光，显然吃饱喝足睡好玩爽的男人，保持微笑，上前张嘴就是句谎话，“哎呀，你终于回来了。拍电影有那么忙？看看这身子骨，都累瘦了！”
　　“职责所在，这是我应该做的，不敢言累。”尹泽无论是表情还是姿态，都非常正派。
　　“钱用光了？”柏井一平试探。
　　“差不多吧。”尹泽点头。“已经耗去一大半。”
　　“想不到山间小镇，还有五星级酒店，可曾听过这等奇事。”柏井一平深深的说。
　　两个人彼此打着哈哈。
　　有些事，心知肚明，不必点出来，这也是成年人的默契。
　　“拍的怎么样？”柏井一平还是最关心这个。
　　“符合不符合市场，评奖的评委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是部好电影。”尹泽实话实说。
　　“戏份多不多啊，镜头好不好，特写多不多。”柏井一平继续追问。
　　“除了役所桑，就是我的戏最多。有一场专门是拍的大特写。”尹泽继续实话实说。
　　“好好好。够了，这就够了。”柏井一平很满意。作为第一个有大戏份的角色，这就已经不错了，剩下的慢慢来就好。艺术追求什么的先放下，形象要树立起来。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点礼物。”尹泽说完，从手腕扒下手链。
　　“谢谢。”柏井一平还有点受宠若惊，但和一般人的反应不同，他说，“手工的质量很不错，肯定不止这一个吧，你从哪里进的一批货？”
　　跟聪明人交流，方便很多，但就丝毫没有生活的惊喜与乐趣了。尹泽叹息。像前台的真织小姐姐，拿到手链后，精神气都好多了。果然慧极必伤，聪明人总是自误。
　　“你走之前试音的动画有结果了。不起眼女主那部落选，食戟拿到一个角色。”柏井一平边欣赏手链的做工边说，“前者松冈和大西都试音成功了，这一来IM都占2个重要角色了，就算你试的只是配角，也得给其他人留点位置。”
　　“当然，事务所之间，也得懂礼貌。”这也都在尹泽的预料中，“不过自从出道期那阵子之后，很久没有这种一季度都打酱油的感觉了。”
　　“无妨的，我们的野望在远方。”柏井一平淡淡的说，“对了，我得到情报，有部阵容很强的动画电影项目，东宝都在支持。东宝每年夏天基本都会搞这样一部，因为夏天去电影院的会多些。你要不要去试试，我想想办法还是能让你进试音名单的。”
　　“才塞进试音名单？”尹泽歪头。
　　“没办法，我现在的关系没以前多了。再说了，既然是东宝提供援助，那选配音也不得照顾和他们有关联的艺人？讲白一点，可能挑的都是人气演员。”柏井一平说。
　　“导演是？”尹泽沉默几秒钟。
　　“好像是新渡诚吧。”柏井一平想了想。
　　“是他吗？”尹泽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只见一个外表平平的中年大叔，正和另一个人站在一起，很直男的比着剪刀手。
　　“诶，对对对。”柏井一平多看了几眼，觉得有些不对劲，“咦，你怎么还把自己P上去了，还P成你在搂着他肩膀？你是他的狂热粉丝？”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真实的合照。”尹泽平静的解释。
　　“你说是，那就是。”
　　“他邀请我加入团队。”
　　“这不可能啊，试音名单还在敲定中呢，怎么会直接这样说。”柏井一平皱眉。
　　“他邀请我加入的，是作画团队。”尹泽只好说。
　　短暂的寂静。
　　但出乎尹师傅料想的，经纪人并没有露出狰狞的嘴脸，没有跟乌干达大猩猩一样地捶胸，再次咆哮各种不务正业等批判性的言论。
　　反而。
　　“哈哈哈哈！”柏井一平狂喜，双脚一跳，两手一拍，“噫！你终于醒悟了！”
　　尹师傅倒吸一口凉气。
　　糟糕，经纪人被打击过甚，终于疯了。
　　“你终于懂得利用多线优势了。”
　　柏井一平的嘴巴都笑咧开。
　　“很好，继续用这招，采取迂回的方式打入项目，再谋取利益。要记住这种滋味，因为你以后还要加大力度。你现在可算是理解我所说的有才无德战术了。等待拿到最佳男主奖后，你再把简历投给东映的特摄片，狠狠的卷死其他刚出道的竞争者，这岂有败北的道理了？”
　　这次轮到尹泽无语了。

第十七章 有才无德虚空爆敌
　　《食戟之魂》试了不少配角，让我看看中标的是哪个。
　　哼哼，原来是十杰的第七席，算是个戏份不少的配角。虽然亦有变态元素，但只局限于兜裆布和裸体围裙，还停留在表象上，纯度太低了。
　　可恶，明明是奇幻做菜番，怎么就没有一个超出正常范畴的，靠做饭催眠别人的鬼畜哥了？如果说温暖美味的食物是正道，那凯由肯定是原教旨反派，为何没有，Tosh老师绝对是未尽全力的呀。
　　把役所宽司的签名交给大西沙织，把手工制品送给公司内的朋友，尹泽带着一大堆的感谢与祝福回到蜗居。楼上小妹还没回家，看样子晚饭要自行解决。他先把食戟的台本看了，速记台词，再打开电脑，把外包的草稿都完善一下。
　　副岛诚记主持的《女神异闻谈5》的美术，风格十分的酷炫，主角每分每秒都记着那句歌词，“有人来拍照要记得插袋”，由此可见，“帅”是绝对的核心。相比于俊男靓女的人物，一些怪物们就丑的各有千秋了，尤其是非人型的怪物，就算没有人样，也不能这么丑啊——首先是犯下傲慢之罪的灵长类。
　　其实还好，已经很收着了。
　　毕竟作为正传的《真女神转世》，才是真的阴间。
　　尹师傅理解硬件输出的限制，也理解低等级小怪设计的太好收益不高，更理解一脉相承的重量。但新作春风已至，但牛头人作为怪物中的经典，有资格享受高规格的待遇。
　　这系列前作不就有个歼灭一切的猛牛总统吗，为什么不继承！
　　一顿优化，发到甲方邮箱，等几天后的反馈。
　　这时已经晚上七八点了，可算是拖到楼上小妹回家。
　　“你还没吃晚饭？”麻宫香月震惊了。一个米虫，甚至为了偷懒，可以不做饭。这究竟是战胜欲望还是输给欲望。
　　“我出差回来，就无缝坐在电脑前工作，哪有时间。”尹泽叹气，肌肉记忆的从手腕扒链子，“对了，这是我给你带的……”
　　“居然这么辛苦，好吧，你想吃什么？”麻宫香月却对礼物兴趣缺缺，说完就去洗手准备开灶。
　　“简单点就行了。”尹泽柔声说，“炒个腰子吧，细细切个麦穗花刀，要切成反面能见到刀印却不切破的那种。”
　　语气没硬过，需求没低过，肚子没空过。这是楼上小妹对楼下大哥的总结。
　　“呵呵呵，我还有役所宽司的签名，小妹要不要？”尹泽这趟做任务，还超额要了几张。
　　“感觉役所桑的真爱粉更需要这个，非要说的话，我想要你的签名。”麻宫香月正在洗菜。
　　“好好好，这必须满足。我马上打印照片，整个签名照。”尹泽不禁泪目。此前清里明良火的时候，长崎幸楠都在帮侄女求取自己的签名，结果一听和役所宽司合作，全都要影帝的了。真是新人换旧人。
　　“只是非要说而已。你洗过的衣服都是我代收的，这距离太近，签名早就没有神秘感加成了。还不如你现在来帮我调佐料。”麻宫香月断然吐槽。
　　“错误的。我调料的话，又是我自己的味道了。那小妹你掌勺的意义又何在。我现在十分渴盼小妹的料理，所以很煎熬，因为必须要艰难克制勤奋的本能啊。”
　　“？”
　　最后尹师傅还是出手炒了个小菜，彰显手艺。这边某人正在享用晚餐，那边麻宫香月在看手链，然后非常合理的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大袋子，袋子里还剩几串，而从这袋子的大小来看，手链基本符合批发一词。
　　“好担心哪天文春会刊登你的文章啊。”麻宫香月感叹。
　　“八卦小料与我有什么关系？”尹泽不懂，“我可是历战流的美术家。”
　　“你本职是声优，涉及影视，是艺人。”麻宫香月确信。
　　“对了，你将来的发展有什么打算？”尹泽问。
　　两个人相遇的时候，楼上小妹还是来东京读中学的。现在同一届的内田雄马小老弟没上大学，而是当声优跑活儿干。麻宫香月自然也是成为一名大学生了。在他的辅导下，小妹虽然没有考上太强的学校，但也是所不错的国立。学历还是拿捏住了。
　　校园生涯也到了最后的阶段，也该提前几年思考下进入社会后的方向。
　　“怎么我都大学了，你还没毕业？”麻宫香月嘀咕。
　　尹泽夹菜的筷子都一顿，脸上的阴影重了许多，有种强者的深沉。
　　“东京生活压力好大，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居住，回老家的话，当然更方便，就业也轻松。”麻宫香月说。
　　“唉，是啊。钱永远是挣不完的，要爬到什么位置，又才算出人头地。”尹泽点头。哪怕做成了皇帝，又会想要长生不老。不如回老家拥抱自然，过宁静的日子。
　　“到时再看吧。像清花她都在复读了呢。”麻宫香月说。
　　“是如此的想要考取东大。”尹泽作为前辈，非常的认可、钦佩。
　　教导主任的孙女差了一点，未能一战迈过赤门，但信心和决心都没受损，在审视了试卷中的不足之处后，重新备战，待来年成功。反倒是地中海主任情绪低了几天，连本就稀疏的头发都又掉了几根。
　　三个月逆袭的职业高光让山柳生信很有教育家的成就感，但现在有点失落了。难道强的不是我的辅导，难道强的是考生本人？
　　吃完饭，又和麻宫香月唠了会嗑。打了会末拳5，本以为是娱乐放松，结果精力消耗大的像比赛。无敌高手是公认的业余天王，但再猛也是业余，而且神经刀，下限经常低到白金，非常的谐性，导致他赢职业大家觉得正常，但职业输给他会被在群里嘻嘻哈哈，加上某人在鬼畜区颇有热度，一个不小心就跟着进去当素材了，所以现役们一旦排位遇到都会正经操作。
　　如今的风气正是万物皆可娘化，萌豚遍布，手游势头正汹。横版格斗游戏虽然始终有一批忠实粉丝，但总不像千禧年间那么火爆。年轻人都去捞舰娘、抽英灵了，或者和兄弟怀旧打打单机通关类的，谁没事来格斗区被老手暴打。职业哥也都是一群大叔，相亲的相亲，开杂货店的开杂货店。
　　无敌高手凭借人气声优的身份和节目效果，让视频上了热门，可以说是宣传了一波游戏，甚至有JK都在问哪里有新手教程。这一点，饶是职业哥哥们也是感谢的。
　　日本一直都有街机文化，时至今日连独占街机的新游戏都有。所以网友们虽然不一定会打，但绝对都看得懂，如此宽泛的受众，也是《绝世の低手》一炮而红的基底。
　　尹泽发誓他绝对没有想通过打游戏→成为亲民高玩→获得自来水宣传→反向增补人气。
　　一切都是命运的嘲弄。
　　但偶像化浪潮下，一些声优事务所也想吸取艺能圈的先进经验，尝试通过包装，来打出人气声优。这时，参考现有的成功例子，就成了不少策划与经纪人的必做工作。很多人精心复盘研究了IM的当红炸子鸡的当红之路，结果是——毫无参考意义。
　　长得帅居然只是他最不具优势的优势！
　　男粉比女粉多就算了，黏度还那么高！
　　明明一副现充样，路人缘却很好！
　　这不科学。
　　《偶像之王·Side M》就是一个证明。明明是女性向游戏，但蹲在宣传会生放房间的都是男性的普罗丢桑。在见到原来的《偶像之王2》的Mars组合会登陆后。老普罗丢桑们都非常高兴，觉得当初太亏待Mars，一度冷置到现在，这次定要狠狠培育。但兄弟们紧接着又发现转籍的火星组合压根没有新剧情和新曲，顿时很生气。
　　不过有人还是回过味来。
　　现在Mars三人组的声优，恐怕不是随随便便就请得动的了。哪个还不是一线级，哪个还不是手握重量级IP了？
　　仨个大忙人，录游戏语音都要排日程，何况是来唱个曲，练个舞？
　　不过谈到忙这个字，有心者又留意到，这段时间，好像只有松冈祯丞一个人在勤勤恳恳的上班。另外两个减产的很明显，而且行踪不定的，不知道在干嘛。其中一个不久前加入了迦勒底，一边当官方御主，一边精分成艾尔雷多自爆帮玩家开荒冬木市，所以存在感蛮强。但岛崎信长的活跃度确实大不如前。
　　……当然，知情人都知道烈焰老师是在赶稿。他轻小说后劲很足，很受欢迎，已经发售到第三卷，已是感悟到大帝境界了。岛崎信长哥很能藏消息，打算等到动画化时才爆料，这样会更有热度。加上又新交了女性朋友，三天两头就去闪电文库的加班室，连去咖啡厅的钱都省了，堪称乐不思声优，减产的理所应当。
　　不过在一般观众的心里，这一定是有业界的黑暗在作祟。
　　「平成的孔明：悲报，这季度大哥只配了《食戟之魂》这一部新动画，而且连主要角色都不算，其他全是续作和一些游戏类型的作品，还有纪录片旁白。」
　　「都市怪痰：会不会是漏了，红红火火如大哥，咋可能才一部番剧。」
　　「平成的孔明：我堂堂萌豚先锋超人阿亮，数一数二的ACG自媒体人，硬核攻略与评测的标杆，怎么可能在数据上搞错？」
　　「东吴大都督：我看不一定，说不准是在玩忽职守。」
　　「平成的孔明：你查到新番了？」
　　「东吴大都督：也没有……我是习惯性的就打出那串字了，这就收回，不好意思，我的问题。」
　　「东吴大都督撤回了一条消息」
　　「平成的孔明：？」
　　「懂哥：FGO拿到手不久，怎么会突然毫无资源。是不是被妒忌陷入了社内斗争，本身像大哥这样善良纯洁，甚至不介意给“东半球”那种超级黑粉转推文的老好人，是很容易被欺负的！」
　　「都市怪痰：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新宿前女友：完全有可能。职场里面本就很多明枪暗箭的，何况是需要资源来出成绩的艺人型的工作。」
　　「奥地利男友：……呜呜，一想到他那么好的人，每天兢兢业业的工作，居然还要被伤害。明明成绩和机会都是自己闯出来的，现在落得一个季度一部新动画。只是想到他因试音被盘外招挪用走的失望表情，我就心碎不止。」
　　「平成的孔明：呃，不过配游戏和旁白，比录动画赚多了。硬要说起来，这些都是前辈们才能方便拿到的优质资源。」
　　「奥地利男友：这一定是经纪人在从中作梗，经纪人薄情寡恩，说不定连零食都要抢他的！」
　　正在思量更改某人的官网简介的柏井一平，突然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也罢，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
　　不过把锅扔到小白龙身上，八成都没问题。
　　已不需要犹豫。
　　这就开始狠狠的改写简介！
　　……
　　几天后。
　　尹泽一个人骑着金发大洋马来到涩谷区的笹冢，到这和另外一份重量级的外包任务面对面接触。
　　对方是作为游戏制作公司的FromSoftware。该公司的经历也是不凡，起初是前社长靠摩托车事故的保险金成立的，开发商业应用软件，比如猪饲料管理系统，后来想进入游戏市场，做了不少东西，直到某个男人中途加入并主导的《邪魔之魂》发售后，公司的知名度才慢慢传开来。
　　到今天，FS社虽不大，但在全世界玩家们的心里，也是有一定地位的制作公司了。
　　魂系游戏的风格独树一帜，也被很多制作者学习和模仿。提供了一种新的类型，确实是很大的贡献，可以说是丰碑。
　　……这一切都源于某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
　　尹泽将大洋马减速，因为他看见有人正在大楼门口等自己。那人一身商务风的西装打扮，但没有打领带，显得有些休闲。黑框眼镜、有点点稀疏的短发，肉眼可观测到的小肚腩、背手站立的模样，气质太像一名中学的理科老师。
　　“请问是尹老师吧。”中年男人露出一丝，不逊色于蒙娜丽莎的美妙且神秘的微笑。
　　“失礼失礼，宫崎社长怎么还亲自下来接一趟，愧受愧受啊。”尹泽停好摩托，夹着头盔上前说。
　　“应该的，你还驱车来呢。我下个楼而已，费不了多少功夫。那咱们一起上去吧。”中年男人的笑容更盛。
　　两人一边聊一边坐电梯。
　　宫崎欣高【注：指宫崎英高】，一个29岁却敢转行做游戏的大胆人，而且还真让他找到一家不嫌弃年龄和没行业经验的公司，关键是还做成了社长。只能让人叹一声好够劲，毕竟普通的29岁游戏从业者，正在对6年后那名为优化的渡劫环节深思。
　　“老师对我们的游戏有了解吗？”宫崎欣高乐呵呵的问。
　　“哈哈，这是当然。”尹泽也保持微笑。他曾开局就被胖哥利落送走，也被防不胜防的陷阱折磨过，逐渐懂得了地趟刀偷屁股的奥义。在领悟绝学的心路历程中，他总是咬牙切齿的呼唤过制作者的姓名。
　　“详细的情况，吉田桑应该说了吧，我社的《漆黑之魂3》还没完工，另一款剑戟类型的项目比较缺人手，所以就麻烦老师负责一些怪物的设计了。”
　　“我对怪物设计很拿手，放心交给我就是。”
　　宫崎欣高自然是相信的。堂堂最终幻想14的美术资源负责人，顶级的一线实战派，如此级别的高层人物，忙里抽闲的，屈尊来做外包，还有什么可担忧的？真是欠了吉田桑的人情了呀。
　　“这是我们拟定的风格与游戏资料，这是需求，你可以看看，有事随便问。”
　　“那就打扰了。”
　　在办公室里，尹师傅浏览了Sekiro项目的内容，包括故事背景、已有的设计稿。他偶尔出声询问，社长也耐心回答。两人虽然职务、平台不同，但也互相尊敬。涉及游戏研发，尹师傅便常常有很专业的看法，而且不止是单纯的美术，还有关于引擎、渲染、机械性能等话语。宫崎欣高脸上那余韵悠长的神秘微笑始终没断过，只想无愧是和吉田智树一起能将必死的游戏给起死回生，书写业界一则传奇的超级人才。
　　“喔？还有名为火牛的怪物？”尹泽眼睛忽然一亮。
　　“是的。头部绑上木桩，点起火焰，牛就会受到惊吓而发狂。古时也有火牛冲阵的战术。”宫崎欣高说。
　　“怎么只是普通的牛？”尹泽思索，拍手说，“哦，我知道了，一定有二阶段吧，在炼狱般的烈焰中，牛会显现出魔人般的妖魔姿态。”
　　“没有那种的。”宫崎欣高说，“Sekiro没有那么奇幻。”。
　　“可这主角都原地复活了……”尹泽一愣。
　　“但怪物方面，整体还是写实的嘛。”
　　“这眼皮子就能夹死一个人的巨大白蛇……”尹泽犹豫。
　　“好歹是山神的惩罚，要有威慑力嘛。”
　　“这源之宫贵族和仙峰寺僧众，还有无首……”尹泽踌躇。
　　宫崎欣高沉默了两秒，说，“但故事前期就出现牛头人，确实不适合。”
　　“也是。”尹泽肯定是听甲方的，“我都明白了。我本人是文学系出身，对历史也有一定研究，肯定会兼顾写实和艺术之美，一个月后我会交稿，届时再深入的讨论吧。”
　　“希望这次合作是个美好的开始，以后说不定还要借力。”宫崎欣高愉快的说。他久闻AQUARE ENIX的SuperWorker的事迹，这次也能体会体会打富裕仗是什么感受了。
　　“那是那是。”尹泽又问了一个问题，“对了，项目在找声优了吗？”
　　“当然没有了，那是后期的事了。”宫崎欣高说。
　　尹泽此时也露出了一个，不逊色于老贼的微笑。
　　“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
　　“？”
　　哗，这就是有才无德杀法。
　　无辜怪物所编织的虚假命星，就由我来打破。

第十八章 快端下去罢
　　出完差回来，休息时间都没有，就要紧赶忙赶的落实两大重要项目的美术设计，谁还敢说不够勤奋？
　　总算是可以坐回到忠诚的沙发，跟前台小姐姐就零食采购做出高瞻远瞩的建议、薅休息区的WiFi与电力、锐评报刊角里的过期杂志……咦唷嗬，这本封面怎么是我的哥们松冈祯丞？这不得好好阅览一番？
　　薯片相叠，在唇前拟态出香肠嘴，尹泽悠闲的欣赏好兄弟的合照，这后宫片场的杀青留影，就像是耶稣受难的定格记载，在官延区有着特殊的神学加成和考据价值呀。
　　柏井一平提着公文包从办公层走过来，简单的说了句，“我要请假。”
　　“我能批准？”尹泽一愣，心想自己啥时候升官的。
　　“不，但你可以替我维持业务运转。”柏井一平柔声说，“我上次养伤的时候，你就代理的很好。这次要保持啊。”
　　“我回来才三天啊。”尹泽叫冤。
　　“很公平啊。”柏井一平两手一摊，“你请完假，我再请假。流转于心，配合无限。”
　　“我那是公假。”尹泽仰脖，振声。
　　“但费用却是我私人赞助。”柏井一平颔首，连消带打。
　　“那你还叫我千万要开发票？”尹泽惊疑。
　　“你不懂，万一报账了呢。”
　　“？”
　　“往好的想想，你作为代理，拥有的话语权是无限的，完全可以按自己的喜好来任意接单。”柏井一平安慰。
　　呵呵。有人只是冷笑两声。这季度的动画都上赛道了，应聘期都结束了。至于劳什子游戏，大型主流的他自己就有门路，黑暗里界的又有《大正风物追思》教训在前。这代理别说令箭了，连根鸡毛都没有。
　　“你又要怎样伤我的心。”尹泽使用的是陈述句。
　　“请不要这样揣测我。”柏井一平叹息，说出实情，“那些脏兮的都是过去了。我此次请假，是要去静冈看望后辈，她苏醒后复健的不错。我既然已想好要回老家生活，那么回去前应该和她见上一面，给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
　　“应该的。”尹泽闻言，顿时心就软下来了，点点头，“可不是说等松冈拿到主赏才辞职吗？”
　　“那想必不会太久的。”柏井一平说，“他和你一样，都是能出人意料的家伙。”
　　“唉，你去吧，路上小心。”尹泽也有些感慨，“对了，我也想买点营养品，你给捎带过去。”
　　“你给她送礼？”柏井一平非常惊讶，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你是？”
　　“？”
　　几分钟后，经纪人提着包走掉了。
　　尹泽把剩余薯片倒进嘴里，接替的来到工位。
　　“这是又来兼职了。”剑琦京香投来视线，“这次你没去啊。”
　　“上次他是有手伤，我才陪着一块。”尹泽摇摇头，打开电脑，输入密码，查看表格。
　　“独自走在路上，总是很适合思考人生。”剑琦京香的工作效率不减，说，“柏井那家伙，应该是有辞职的念头了吧。”
　　“他和你说了？”尹泽好奇。
　　“没有，但有话是辞职一念起，顿觉天地宽。他就坐我对面，瞧他这段时间的状态就能感觉出来。”剑琦京香打趣说，“所以他是想出去自立门户，办个事务所当老板吗？会不会把你们也一起打包过去？”
　　“这事公司肯让他干啊？”尹泽哭笑不得。跳槽是正常的，但你把柱子拆了抗在肩膀上狂奔去卖钱，这是要得罪人的。社长和经纪人就算是亲兄弟，这也是会双眼充血，觉醒三勾玉的啊。
　　“居然不是么，以前的柏井，是有可能做出这事的。”剑琦京香若有其事的说，“那他有什么打算？”
　　“他说是直接回老家生活。”尹泽倒也没隐瞒，如实回答。也没必要瞒。
　　剑琦京香敲键盘的声音都放慢了一些，她好像是想了几秒，才说，“……是吗，柏井竟然是这么想的。”
　　“感到惊讶吗？”尹泽问。
　　“非常不像他以前的风格，但硬要说的话，呵，或许这原本才是他的性格。”剑琦京香笑了笑。
　　“等到时候，剑琦桑来送送他？”尹泽随口问。因为这俩好像关系还不错。
　　“这是让我也请假？也让绫音来代班？你舍得给别人加工作量？呵呵呵……”剑琦京香看到对方欲言又止抓脑壳的模样，嘴角勾起，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最难平是人心。
　　这回那个叫柏井一平的男人，应该已平自己的心了吧。
　　……
　　《食戟之魂》的收录正在绝赞进行中。反正松冈祯丞一直在Line里问他还有多久到。
　　真搞不懂哥们急什么，白纸黑字写的录制时间，甚至下星期开始，松冈和大西的工作表还是自己敲打安排。尹泽堂堂优秀青年，难道还会耍大牌迟到不成？
　　不过被催的多了，还是有效果的，这次没有准点到，而是提前了十五分钟。
　　不愧是第八世代的Top，上来就收获目光无数。
　　“前辈好。”逗留在录音室外的几个新人难掩憧憬之情，鼓起勇气打招呼。
　　“诶，你好你好，吃饭了没呀。”尹泽露出了可称之为慈祥般的温柔笑容，“今天收录要加油，用不着紧张，有困难可以依靠我们。尤其演技有不解的，问片场的座长准没错。”
　　“好的。”新人们快速点头。
　　“来来，我请大家喝点水。”尹泽熟练的走到自动售货机，开始选咖啡。
　　“这，这怎么好意思。”新人们受宠若惊。
　　“必须的，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尹泽大手一挥。高情商且敞亮如他，是绝不可能只请一边而疏忽另一边的。又到便利店提了两口袋上来。轻手轻脚的摸进后台调控室。
　　“你这又是？”同样担任《嗜血狂袭》音响监督的明田专仁看到对方笑成仓鼠样子在献殷勤，有些不解。心想这部后宫番也不是你当主角啊。
　　“鄙社的松冈祯丞承蒙照顾了，我身为代理经纪人，必须要表示下心意。”尹泽客客气气的说。
　　“你身为什么？”明田专仁愣住。
　　“一点意思，不成敬意。”尹泽悄悄的从内口袋掏出一个红色信封。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明田专仁被这货的神神鬼鬼弄的都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这是役所宽司的亲笔签名。”尹泽诚挚的说。
　　“咳，熟人熟事的，怎么还弄得这样生分。”明田专仁一边斥责，一边不动声色的接过收下。他爱看电影的老爸应该会很喜欢这小礼物。
　　“对，对。我真是不懂事，我应该也签一个。”尹泽作恍然大悟状。
　　“这个也不必麻烦了吧。”明田专仁挠挠头说。
　　“？”
　　尹泽摇头叹息的从调控室出来。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狠狠的攻击牛公子。因为塑料袋容易发出声音，所以他抱着一堆水瓶进收录室。
　　《食戟之魂》登场的角色蛮多的，需要的声优也不少。这进去便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青春靓丽的女声优们排排坐，被封唯一神的存在则独坐一角。
　　好经典的构图！
　　松冈祯丞见到好兄弟总算来了，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他快步过去帮忙抱水，再一一递送，颇有可靠信赖座长的风范。激活了龙神羁绊的松冈顿时拥有了强劲的战力，和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女生都可以游刃有余的谈话了——反正冷场会有高手救场的。
　　“谢谢松冈桑。”性格很元气的女生说。
　　“不客气，今天也加油吧。”松冈祯丞鼓励说。
　　“啊，莫非松冈桑还记得我？”女生很惊讶。
　　“是的。”松冈祯丞颔首。
　　“我们第一次合作的作品也记得吗？”女生两手交握。
　　“呵呵，是《精灵使者以剑起舞》对吧？”松冈祯丞很自信。
　　女生停顿了两秒后说，“不是诶。”
　　“……”松冈祯丞立刻斗志飘摇，失败来得如此突然。
　　“这不是高桥小姐吗。又见面了啊。”尹泽大步踏入，如一许流星，“这次的配音任务很重喔，不过以高桥小姐的勤勉，一定没问题。你和松冈又合作了啊，最初是在《樱花庄的宠物少女》碰面的吧，当时还刚刚出道，现在已经在演对手戏了，进步太快了，平日里肯定很努力啊。”
　　“不不不，我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女生有些害羞，她觉得自己还当不起这样子的夸赞。
　　“身为座长，你要多照顾搭档呀。这也是前辈的担当。”尹泽用代理经纪人的身份，语重心长的和柏井系头号战将说。
　　“我会好好加油的。”松冈祯丞向来是正经的，还朝女生鞠了一躬。
　　“我也会好好加油的。”元气女生有点被前辈行为吓到，她家教很好，很重礼貌。于是也回一个更加正式的鞠躬。
　　尹师傅也是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返身而回。
　　不回不行啊，那边熟人太多，而且都很好奇他这阵子消失到哪去了。
　　“嗓子恢复的怎么样。”尹泽也不去占位置，片场的座位也有一点点讲究，他便蹲下和人说话。
　　“状态很好。你听起来和以前有差异吗？”种田梨沙笑着说。她当时病了一场，喉咙不适，进食也不方便，那几天主要靠吊液保持体力。虽然瘦弱苍白的样子也很美，但果然还是精精神神的更好啊。
　　“更有力量了。”尹泽比了个OK的手势。
　　“大家这么多人能在工作时间碰到，真不容易啊。”日高里菜确信。
　　“是极是极，想追上前辈，我可是花费了好几年的功夫呢。”尹泽哼哼的说。
　　“有如今的成绩，也不枉我当初的栽培了。”日高里菜也配合的很，老气横秋的说。
　　“你又出差了？这次是配合做什么摄制？”内田真礼不禁询问。声优基本都常驻东京的，时不时就溜到乡下开工的人气现役，这位得是头一个吧。
　　“小成本的文艺电影罢了，不值一晒，不值一晒。”尹泽谦虚的说。
　　“师兄太低调啦，明明都和那么厉害的大物级演员合作了。”大西沙织虽然在群众中是资历最浅，但反倒是最轻松的一个，她也学着在旁边蹲下，很靠近，很亲昵的说，“没想到真的能收到役所桑的签名。”
　　“哈哈哈，我岂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你开心就好，我的勤奋也是有回报了。”尹泽十分爽朗。
　　“师兄最好了，嘿嘿嘿……”大西沙织感谢的说。不过正当高兴时，她唐突觉得有几道隐晦但有几分锐利的视线加身。奇怪之余抬头时，发现周围只有矜持稳重微笑的其他前辈们才对。
　　古怪，古怪。
　　“好像因为这趟出差，你都没有新的电视动画的工作吧？”种田梨沙问。
　　“没事。NHK的探索纪录片里有我。”尹泽并不在意。
　　“难道真的在尝试转型吗。”日高里菜思索，“你和松冈君的路线确有可能重复……不过事业的话，还是遵循本心更好，经纪人那边怎么说？”
　　“现在我就是经纪人。”尹泽淡定的回答。
　　“不也挺好吗。”大西沙织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哪怕是同社的内田都给整迷糊了。只能说柏井系的无所谓和混沌是超越版本的。
　　“对了，下班后大家一起去吃饭吧。”大西沙织热情的提议。
　　“聚餐？就我们吗？”尹泽摩挲着下巴，“那要不要把绫音和雄马小老弟叫上？”
　　“啊，这样一来，和岛崎信长桑也说声吧。”大西沙织说。毕竟这仨在业内业外都是种绑定铿锵行的印象。
　　“这个人其实可有可无。”尹泽无慈悲的说。
　　“不过人这么多，只是吃顿饭有点可惜。”大西沙织思考。
　　“师妹还想唱唱歌？”尹泽问。
　　“不如一起去实体店玩游戏吧。”大西沙织灵光一闪，生出一个非常美妙的计划，“我们不如去玩桌游吧，声优玩扮演类游戏，一定很有意思的。”
　　不曾想此话一出，惊动众人。
　　“还是，还是免了吧。”尹泽忆往昔，有点肝疼。
　　“师兄不是游戏高手吗？怎么还抵触起来了？”大西沙织不解，“也不用玩那种高门槛的，大富翁总行吧，轻松又诙谐，和五子棋一样老少皆宜。”
　　“你们在说啥？大什么？”松冈祯丞瞧见这伙人好似密谋什么，忍不住过来听听。
　　“我们在讨论下班后去吃饭、玩耍。”大西沙织说。
　　“哦，那是好事啊。”松冈祯丞点点头。
　　“然后来玩大富翁吧。”大西沙织重复。
　　松冈祯丞脸色瞬间大变，骇然不已。如同触发了防护封印，一幕幕画面闪现，有他被水蛭爬满全身吸血到破产穷死的，有岛崎信长被烧成圣遗物还在输出的，有某人对大将军卑躬屈膝，被追杀到只剩女儿托孤的。
　　那样惨痛的经历，再也不想来第二遍了。
　　“我不去！说什么我也不去！”松冈祯丞振声。
　　“我也要违抗你的计划！”尹泽也中气十足的说。
　　种田梨沙、内田真礼、日高里菜三人也纷纷扶额。
　　大西沙织满脸懵懂。
　　古怪，古怪。
　　难道小学男生还有藏在抽屉里的秘密没被班主任挖掘？

第十九章 吃饭不积极
　　之前说，这个季度的声优工作会减少。是真的。
　　因为取而代之的是代理经纪人的工作。
　　而且要定时收发邮件，要在固定时间抵达事务所上班。还好有大洋马辅佐，不然就要体验东京之地狱早高峰车厢，那绝对是现代都市的负能量聚集地的代表翘楚呀，是一种很新的湘西赶尸式的集会。
　　尹泽是穿便衣而坐办公区的唯一的人。搪瓷缸装热开水，更显管理的气质。但饶是如此，也隐隐有被职场霸凌，这莫非是临时工的真正用处？
　　“你帮我把这个表按时间顺序排列一下。”
　　“来帮我参谋参谋这个企划的前景。”
　　“这个广播的制作人你是不是很熟？他能力如何？能整大活吗？”
　　“你对声优直播的前景如何看待？”
　　剑琦京香一直很热情的从桌对面发来组队邀请。
　　“我能力低微，哪里能给姐姐提建议。”尹泽发出迟暮的声音说，“再说我只是暂时代理，只想偷闲。”
　　“柏井曾托职于你，你安心坐视不管？”剑琦京香动之以理。
　　“维持偌大柏井系运转，已经是全力，不敢分神。”尹泽厚着脸皮把只有三个声优的小队形容成三百人的工厂。
　　“绫音的日程与事业紧密相连，你安心坐视不管？”剑琦京香晓之以情。
　　“……平时你和柏井哥也是这么搭伙工作的吗？”都谈这份上了，尹泽终于还是没能按住，只好说。
　　“当然了，我们是互帮互助的。你也应该学会在职场中依靠别人。”剑琦京香迫真的点头。
　　此人和经纪人的关系确实远胜一般同事，还掺杂一点不清不楚的成分在内。但当事人不在这里，尹泽也得不到准确答案，只好被迫成为经纪人的代餐。这是要加钱的。
　　帮着处理了几个文件，尹泽又皱起眉头，察觉到事情并不单纯。
　　剑琦京香历来给人的印象都是干练英气，从柏井哥的只字片语的描述中得知，曾还是一手带大知名偶像歌手团队的伯乐，曾识破卑鄙的前任电通系长的圈套与陷阱。是很有范儿的硬派职场女士。这样充满自信和执行力的人，是不会轻易把事丢给别人的。但现在却这般反常，甚至临时又接到任务，还言笑晏晏，难道——她也辞职一念起了？！
　　‘天空好想下雨~我好想住你隔壁~?傻站在你家楼下~抬起头数乌云~?’
　　“你好。”尹泽接听电话。
　　“噢，我是森木宏。怎么合作联系人的号码打过来是你？”
　　“这段时间是这样的。”
　　“行吧，我是来谈正事的。”森木宏也不在意别家公司的权力更迭。
　　“愿闻其详。”尹泽倾听。
　　“贵社的松冈祯丞不是出演《食戟之魂》动画吗，相关活动要准备上了。这边想搞个做菜互动的视频特典。我想先知道，松冈君会料理吗？”森木宏问。
　　“当然，他私下经常研究，我也吃过不少次。在家常水准里属于挺不错的级别。”尹泽说。
　　“那就好，那这事就定了？”森木宏确认道。
　　“我可以做主。我代经纪人同意。”尹泽很稳重，“不过这酬劳……”
　　“放心吧，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要是小气，你都骑不到那辆雅马合。”金发大洋马的岳父如此说道，“熟人熟事的，信我就行了。”
　　“确实如此，你之格局，业界少有呀。”尹泽感叹。这可是超越游戏业的无能策划，在广播界首创战斗通行证概念的猛士。作为受益者，咋夸都不为过。
　　“那熟人有个忙，义士总得帮帮吧。”森木宏呵呵一笑。
　　“赴汤蹈火啊，宏哥。”尹泽语气坚定。
　　“那部《小森林》我可去影院看过了，影片里你杀鱼的手法很妙啊，想必也是有一番厨艺在身吧，这次也参演了《食戟之魂》的动画。呵呵，不如也来录录特典。我们也是久未合作了。”森木宏动之以理，“我知道你现在要走银幕路线，太小的场子会掉格调，你放心吧，绝对给行情最高价呀。”
　　“我可以做主。我代经纪人不同意。”尹泽仍然很稳重。
　　制作人悲哀的发现，他对柏井系这种奇葩的交换管理已经不感到吃惊了。
　　“我们曾同心同德共谋收听率巅峰，你安心坐视不管？”森木宏晓之以情。
　　“……”尹泽被同样的飞刀击中了。
　　“四缸摩托依旧在，不见当年仁义郎。”森木宏声音哀戚，“终究是辜了青春，负了时光。”
　　“好吧，加我一个。”尹泽始终是义薄云天的。
　　“好好，就这么定了，正好你现在主事，沟通直达，也省下中间环节了。”森木宏的身子都轻快起来。
　　……
　　一个星期后，松冈祯丞就接受了计划。虽然不想出镜，但酬劳太丰厚了，而且他向来都不擅长拒绝，别人只要诚意满满的，总是就很快答应了。且加上以前经历过一年的半冷冻状态，很明白声优不能总想着每天的饭会自己端上来，这行的迭代速度太快。
　　唉，年轻时候多奋斗，总好过老了动不了强吧。
　　松冈祯丞叹叹气，只好又将考驾照的事往后拖延。他当初还做过美好构想，开车载着兄弟们去自驾露营。铁三角围着篝火，眺望远处的雪山，在星夜和月色下聊天，那是多么棒的场景，但居然在第一步就跌倒了。该计划只能变更，换成由成功拿到驾照的兄弟载着出东京，可假期又空不出来，在第二步又跌倒了。
　　有活干很高兴，但太过忙碌也不好。
　　松冈祯丞都发现自己开始发胖了。他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因经济和伙食改善所致。因为工作压力大、饮食不规律产生的过劳肥也是有可能的。怪了，养成所的时候明明也很忙咋就还很清瘦。
　　可无论如何，当松冈祯丞发现曾经的衣服穿起来有些撑肚子时，心中真是生起三分凉意。这心情大概和普通中年男士发现自己有脱发征兆，顿时咯噔一下是同样的。
　　好，决定了，下季度我也要减少一点工作量！
　　松冈祯丞这天准时来到特典拍摄地。布景嘛，就是开放式厨房，桌面、天顶、正面都有摄像头，保证都有角度。灶台厨具冰箱一应俱全，只欠厨师，这环境和配置当然是碾压自家小厨间的。但烹饪的渴望被压制，归根结底，这就是一档有映像的广播节目，做饭就像是BGM，是陪衬。
　　“菜品是我们指定，还是松冈桑自己发挥？”大只佬的Staff来询问，“如果想要做稀罕的料理，那材料得在下一期前现找现买。比如清蒸蜗牛、溜牛欢喜什么的……”
　　“就由节目组来安排吧。我平时做的也就是炸物、蒸菜、炒面炒饭。如果是太难的菜式，我恐怕会应付不来啊。”松冈祯丞摩擦双手说。
　　“嗯嗯，既然是第一次，那就先从炒饭做起吧。不用担心，我们特意请了顾问，绝对会将每个环节都给你讲解剖析清楚呀。”大只佬Staff信心满满。
　　“谢谢……”松冈祯丞微不可查的皱眉。刚刚就很在意，什么叫第一期，这个特典光盘难道还有第二回第三回？
　　接下来细致的参观了厨房，冰箱里的食材该有的都有，毕竟今天节目组也提供了三份食谱，材料还是齐全的。顾问是开门坐店的实战派厨师，区区炒饭是信手拈来，他实际的演示了一番，强调个中要点，然后成品炒饭不出意外的被几个大只佬Staff美味的分而食之，享用掉了。
　　“可都记住了？”顾问说。
　　“记了一大半。”松冈祯丞如实说。
　　“剩下的就用经验与厨之心来填补吧。”顾问煞有其事的说。
　　“这是台本，写了主要的流程，看看有个印象就行了。因为基本都是自由Talk。”主要制作人、负责人森木宏递来几页纸。
　　还好有几页，不至于只有一页，也算是微不足道的安慰。松冈祯丞低头仔细一看，结果发现只是字体太大，所以才多写了两页而已。他一时失语。等到换上周边T恤，绑上主角同款白头巾，就静等开始录制了。
　　话说嘉宾怎么还没见到踪影？
　　正想着。
　　一个嘴里叼着鱿鱼脚的男人逛完回来，他两指摘下鱿鱼脚，轻吐一口气，还弹了弹脚上不存在的烟灰，最后血盆大口的把脚吃了。
　　“……”这么装模作样还清新脱俗的，松冈祯丞只知道一人。
　　“老师好。”大只佬Staff们爽朗出声。
　　“好，都好。好久不见。”尹泽对这些大块头组员颇有印象。
　　“老师好。”森木宏也说。
　　“你怎么也这么客气了。”尹泽摆摆手。
　　“老师应该是误会了，我并不是在学他们跟你问好。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现在主持人、制作人、嘉宾三人相辅相成，各自为师，定能大获好评，这瓶香槟提前开，就仿佛在庆祝我们这些老师日子好。”森木宏说着不知道从哪又变出一支酒瓶。
　　怎么你们戴金丝眼镜的都喜欢搞这套虚空法术？
　　“你……太棒了。”然而尹泽的视线里只有那瓶法国DomPerignon，他擒龙控牛功一出，香槟就已经落于贼手。
　　“拿三个酒杯。”森木宏热情的说。
　　“我和松冈不就两个人吗，要三个杯子做什么？”尹泽疑惑。
　　森木宏无语。心想难道我作为项目领导不算人？不过这金牌制作人的敞亮程度，都诞生传闻了。他大手一挥，Staff们便推来庆祝用的啤酒和吃食。
　　“你这是？半场开香槟？”尹泽迟疑。难道不该等光盘卖出去了再庆贺吗。
　　“哎呀，不可能亏的呀，专业制作人，这种局面还看不懂吗？我是专业的好吗？”森木宏的自信已经游走遍四肢百骸了，甚至已抵达使出音巢对流拳之白罗灭精等级的自信。
　　“现在就该是全力全开的时候啊。”松冈祯丞触发龙神羁绊，面对上中下侧多机位的围拍，也依然游刃有余了。
　　……
　　“大家好，我是在《食戟之魂》中出演幸平创贞的松冈祯丞。”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完成开幕，兼厨师的主持人正对着镜头，丝毫没有紧张感，面色从容，微笑得体，“想必看到这个场景的观众们，都会有所疑惑吧，很好奇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哼哼，是的，我被远月学院的大家那种追求料理的衷心所感染，也想钻研做菜，所以，我就毅然决然的辞掉了声优工作，开了一家餐馆，今天就是值得纪念的首个营业日。”
　　场外旁观的森木宏十分讶异，这段词瞎编的还挺不错。什么时候营业苦手的松冈君有这样的综艺业务力了？
　　“毕竟是重中之重的开业，所以邀请一哥们来试吃品鉴，希望他不要拘束，就当是在家里一样。那么这个人是谁呢……”松冈祯丞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因为有个人没从“正门”进，而是从画面的右边摸入，那人打开冰箱，把香槟放了进去，本着不走空的理念，手缩回来时还拿了瓶红茶。最后蹑手蹑脚的从画面出去，然后转了一圈从左侧的“正门”踏入。
　　“来了来了。”尹泽柔声说，“兄弟做生意，我一定帮帮场子。还给你带了瓶红茶解解渴。”
　　“你刚刚入过镜了。”松冈祯丞终究是个老实人。
　　“什么镜头，这不是你的新店吗。”尹泽还遵循着节目设定。
　　“冰箱里也有摄像头，你跑不掉的。”松冈祯丞解释。
　　“谁这么变态还在那里面放一个？！”尹泽大受震撼。
　　大只佬们抱着胸肌发出嚯嚯嚯的笑声。
　　呵呵呵。森木宏则露出阴暗的笑容，脸上浮着幽深的阴影。他刚刚从链接冰箱的监视器里清楚的看到某人的特写，这视角，真是让人不得不剪进光盘里啦。
　　尹泽在位子坐下，“那今天吃点什么好呢。”
　　“能力范围内的都可以。”松冈祯丞随意的站着。
　　“那你的能力范围我太清楚了。”尹泽锐评，“没有挑选空间啊。”
　　“要不然回归初心吧。”松冈祯丞沉思，“我听说，画画的人喜欢重绘十年前的拙作来感受这些年的进步。趁此机会，不如我也重做当初咱们的第一顿饭。”
　　“第一顿。都多久了，那时是09年吧。我记得是咖喱鸡肉和麻婆豆腐。”尹泽也有些怀念。
　　“虽然是很便宜的咖喱粉，鸡肉也没几块。”松冈祯丞接话。
　　“有的吃就不错了，多亏你那阵收留我，让我可以撑过那个最难受的冬天。否则我得在桥洞底下赏大雪，住上十天半个月。”尹泽说。
　　“我也要谢谢你，是你给了我继续坚持的勇气。”松冈祯丞抓抓头发，“哈哈，感觉这个话题深入下去有点不好意思。那咱们先开工吧？我先做咖喱鸡。”
　　“那豆腐就交给我吧。厨房空间上不是很宽敞吗？这不是有两个灶吗？”尹泽站起，“顺便冰箱里还有条鱼，就让我来处理，不能只是重温，还得年年有余呀。”
　　啊这。
　　场外的顾问一愣，原计划不是搞炒饭吗？为什么能如此顺滑的偏走？
　　“别在意，继续拍摄。”森木宏老神在在，稳如山峦。
　　“还有什么可以炒的，也给Staff们整点。”尹泽说。让人干巴巴的看美食节目，这无异于刑罚啊，绝非侠义之举。
　　“哪有什么Staff，这是我自己开的餐馆。”松冈祯丞临时又捡回设定，“最多也只会有守候厨房的妖精桑罢了。”
　　尹泽慢慢看向场外，那些个内里穿背心与牛仔裤的壮汉们，沉默了。
　　新日暮里的妖精是吧。

第二十章 Made In Heaven
　　土屋宏亮登陆了推号，惊讶的发现大哥转发了广告，细看原来是食戟之魂的特典，竟然还出镜了，顿时眼前一亮，迅速拨打电话、进入链接、查询售卖店等各种方法要获得这把子光碟。他唯独没有进群报告消息，不是失了本心，是因为害怕抢不到第一批！
　　单推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单推。
　　在期待中等候了一个星期，阿亮终于拿到了货。拆开包装，除了本体，还附赠了T恤和Logo餐具，略微把玩过后，就迫不及待的把光碟运行起来，戴上耳机，全身心的投入到饭堂里。
　　当见到大哥素颜登场时，阿亮很是雀跃。大哥的推号已经很久没有上传自拍了，加上兴许是名气渐涨，不光是广播，连线下活动都没有安排，上回露面，好像还是为FGO那样的大企划，上生放送宣传。本季度更是创造当红声优无任何动画主要角色的诡事。想不到大哥连摆也要摆成第一。单推粉们可谓是苦无粮久矣！
　　土屋宏亮看见视频，能量得到补充，心都平静了。
　　这么久不见，原来换发型了，衣服还是老款式，身材还是保持的那么健康……至少同期的松冈桑看起来是胖了一圈，有点要和自己同样走熊系路线的样子。
　　当得知主题是松冈桑做菜给嘉宾时，阿亮便轻蔑一笑，放眼粉丝圈，也唯有他是和大哥一块吃过饭喝过酒的（京都动画偶遇），饭后还拍过合影。这就是他的立身之本，是高贵的名门，是纯度。
　　没想到中间出现反转。
　　什么？食客正在热身？
　　只见大哥系上围裙，贤夫的气质顿时增长20个百分点。厨艺好不好不知道，但人好是真的。俩人一左一右，松冈桑在搞咖喱鸡，大哥则迅速将豆腐切块放入水中，回头处理佐料，相比起旁边灶台的素雅，他这可火爆的多了，花椒碎、姜蒜末、豆瓣酱和肉馅煸翻成醒目的深红色，即便隔着屏幕也好像能闻到那种刺激的鲜香气。肉汤煮沸，放入豆腐，再加酱油、蒜苗段、盐糖等调味，再来个灵魂勾芡，撒上花椒面。
　　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麻婆豆腐就制作完成了。
　　结束后还附有厨师自己的技术总结。
　　这就是见证了业界一等友情的回忆之菜吗……居然，居然如此的原教旨？
　　看着红红的一碗，这可能对屁股不是太友好。
　　没有本土化，全是感情。
　　阿亮这时才发现进度条还有许多。由于这操作太熟练，以至于看完才惊觉到大哥的厨技有点东西。
　　但毕竟不是纯粹的美食视频，这么快就做完了，剩很多时间不是很尴尬吗？
　　正当熊系男代入到制作人的角度思索时。
　　嘉宾自顾自的盛了米饭，然后拿勺子舀了豆腐盖在饭上，坐在旁边哼哧哼哧的干起饭来。
　　“……”
　　不止是土屋宏亮有点沉默，他多少也能感到视频里场外的Staff们的沉默。
　　多么完美的解法。
　　吃！吃也算时间！
　　也许是朋友的速度刺激到了松冈祯丞身为厨师的一面，他也明显加快了，然后端上了咖喱鸡块。两人终于补全了回忆の套餐，一边吃一边相互锐评，指点。和中学男生在午休时凑在一起吃饭的状态差不多。聊的内容也很松散，具备放射性。
　　“这么看来，只有信长的料理水平是周围人里最低的。”松冈祯丞确信。
　　“他能被称为贤夫吗，很难的啦。”尹泽表面上是开玩笑，实则是暗暗在抨击那人的沉迷温柔乡。
　　“又想起以前去骏河家包饺子了，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很青涩。”松冈祯丞感慨，“你和佐仓君在那玩闹，把饺子皮捏出各种艺术的造型，仍旧历历在目。”
　　“过都过去了，提这些做什么。”尹泽摆摆手。绫音接受了枝森阿姨的教导，现在对厨道也有一定认识，已经不再是笨笨可爱了。
　　从绫音那里看到的，对时间的流逝感是最深的。彼时还是位带着婴儿肥，说话声音软软糯糯，喜欢穿轻便运动装，会犯点错，有点较真的学生。现在褪去了稚嫩，本音也渐渐御起来，曾经的较真转变成认真、坚韧。
　　她的昵称叫成熟稳重的大人。
　　他评价说将来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大人。
　　而现在就是将来。
　　佐仓绫音，已经是个很出色的家伙了。
　　别人再像对小孩子般的打趣，可不行。尹泽肯定会站出来维护的。
　　但场外人和屏幕外的人却不明就里，心中的求知欲满满。
　　过去了。
　　谁和谁的过去。
　　什么过去了。
　　来点作用啊，松冈哥。
　　“味道有进步，应该是从其他人那得到了许多建议吧。”尹泽问。
　　“确实，得益于对方的温柔，我还能尝试几个新的食谱想法。”松冈祯丞说，“我的便当水平也是上升了。”
　　“难道别人还会带到工作场合去？”尹泽又问。
　　“是的。”松冈祯丞正常的说，“协助人的性格太好了。”
　　“我认识吧？”尹泽想了想。
　　“你不认识。”松冈祯丞摇头。
　　此乃谎言。
　　在人生回廊的加持下，在高精尖的瞳力下，任何动摇都将绳之以法。
　　但场外人和屏幕外的人依然不明就里，心中的求知欲摇摆。
　　怎么就不认识了。
　　不是好兄弟吗。
　　来点作用啊，大哥。
　　在后半段，仁义无双的嘉宾没有失言，他为了给Staff们一点小小的味蕾震撼，决心拿出全部的本领。只见他从水箱里抓出一条活蹦乱跳的，6斤重的大黑鱼，脸上的表情硬气的就像真正在参加食戟比赛的选手般。
　　“这东西哪来的？”森木宏愣住。
　　“他自个儿带的，一来就放进水箱了。”顾问说。
　　真能处，录料理视频他是真上啊。
　　略微有点暴力的宰杀环节是在镜头外搞定的，重新进入画面后，黑鱼桑已经头首尾巴分离，内脏空空，很安详的平躺在菜板上。尹泽利落的刮鳞，沿中间鱼骨片开，斜刀切除大刺片，再转切薄鱼片。一套流程行云流水，有种对鱼特攻，击杀王的美。大菜刀使出小刀般的灵巧。主厨的手指修长，发力时筋骨清晰，无论是刀法还是刀手本人，都是视觉上的优美体验，是意外的惊喜呀。
　　“好刀工。”顾问赞赏。对鱼体构造的充分理解，肌肉记忆般的速度，已经能比拟海鲜市场的摊主。这要么是有高人指点，要么就是以杀成道。
　　“如果当时拿的是菜刀而不是太刀，拔刀斋又怎能猖狂了？”土屋宏亮隔着屏幕和时空跟着点评。
　　尹泽一语不发，案板上刀影连连，彰显不为人知的麻宫流的威力。
　　因为份量足，所以锅都换了一个更大的。
　　依然是熟悉的姜蒜和辣椒，但这回显然郑重许多，材料也高级起来。炒制分出多个步骤，最后才是沸水下锅，滑散滑透腌制好的鱼片。
　　直到入大碗后，一勺热油浇淋在辣椒上，注入灵魂，咕噜咕噜冒着小细泡的热油会让味道深入鱼肉的纹理中，令每一片肉都裹上浓郁的香气。水煮鱼白气腾腾，椒香袭人，萦绕鼻端，未识其面先食其香。满目的辣椒红红亮亮很是养眼，辣而不燥，麻而不苦。是视听味三重杀法。
　　“我还有一瓶香槟，各位千万别客气。”大哥从冰箱里掏出一瓶酒。那显然就是之前放进去冻好的。
　　但在没被视频断章取义的制作人眼里，这就是左手倒右手，还搏个声明的完美的卑鄙的典范。
　　制作人仗着职位和资历，拥有第一伸手权，他的筷子伸入犹如江水般翻腾鼓动的汤汁里，夹起一片白嫩的鱼肉，吹了吹气，再让入口中。明明暗爽，却只是很高冷的举起大拇指淡淡表示味道尚可。
　　Staff们也顾不得给上司装深沉的机会，大只佬们默契的挤开制作人，开始动手大快朵颐。吃的嘶嘶抽气。
　　“老板，再来个炒饭。”森木宏举手。原定的食谱也不能浪费啊。
　　“好，好的……”松冈祯丞面对一群森之妖精，开始热锅。
　　镜头里一片饭堂的热闹气息。
　　最后大家吃着零食，喝着香槟，在庆祝中撒花结束。
　　土屋宏亮双手抱胸，坐在椅子前。现在就是很痛苦，非常痛苦，他肚子都在抗议，而且左看右看，这大团圆的气氛也太重大了，好似一个系列片完结的样子，连大只妖精们都跑出来其乐融融了。
　　但这不才第一期吗？！
　　「懂哥：兄弟们，重大消息。《食戟之魂》出特典光盘了，大哥真人出镜，而且还展露了从未显露的一面！」
　　「都市怪痰：大阪网速，太快了。」
　　「东吴大都督：这不是人手一份吗，今天才知道？」
　　「平成的孔明：我都看饿一遍了，打算下次佐饭再看一遍。」
　　「奥地利男友：刚刚在街上看到一个很像他的人，我疯狂的追了很久，才意识到他根本不在奥地利。于是我悲伤的放下了手中的麻袋和尼龙绳。」
　　「新宿前女友：竟然还精通烹饪，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女人！」
　　「平成的孔明：反正不会是前任。」
　　「都市怪痰：很喜欢新宿桑的昵称，足见有自知之明。」
　　「新宿前女友：？」
　　「东吴大都督：我更在意他们俩兄弟的聊天……潜藏的内容很深啊。」
　　「都市怪痰：不会真有东西吧。那这样一来，新宿桑岂不是戏语成真，原来她真是前任了。」
　　「新宿前女友：？？」
　　「奥地利男友：我的竞争力就体现出来了。」
　　「新宿前女友：？？？」
　　「懂哥：什么意思？你们都看完了？那为什么不通知我！」
　　「平成的孔明：现在也不晚。」
　　「东吴大都督：已经晚了。好像第一批的量卖完了，等第二批吧。」
　　大阪水产之子，捧着手机，表情狰狞。
　　淦，聊天群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他本想隐忍，但后面看见这特典卖的越来越好，可以说是急急急五内俱焚。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向现实低头，说着各种好话，希望狗群主能把光盘寄过来，让他也跟上版本更新。不过阿伟居然提前就寄过来了，只是言语间暗示“支持”他。
　　他不由得冷笑了几下，这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
　　远在静冈县逗留的柏井一平看见别人统计的销量表，整个无语了。特典怎么还能跟本剧BD抗衡。
　　真成十杰了是吧。
　　你有这能耐怎么从来没做给我吃？
　　这个森木宏的金丝眼镜咋看都是我的低配版，凭什么他都能吃第一口？
　　经纪人有点不悦。
　　不过反过来想想，这也是他幕前的价值，在开始压过幕后身份的体现。简单的讲，就是自己驭龙术进行到最终级的结果，从09年就开始感染……感动的力量，总算是开花结果了。
　　小白龙，你便坚定的朝100亿円の男的方向游过去吧。
　　柏井一平如今还剩一点人脉，比方说先前博纳的制作人，就是他昔日的旧识，清里明良的机会也是这么说来的。所以姑且还是能比一般观众先知道计划进行的程度。
　　想不到冲田导演行动力如此快，虽说文艺片的排片一般都很惨淡。
　　不过，联想到后续的电影节，这样的加速上场，或许别有用心。
　　柏井一平轻轻点头，翻了个身打算睡会。
　　静冈靠海，身后就是富士山，海峰混着雪色，最适合像这样什么也不想的，静静数着时光。

第二十一章 很乱很混沌
　　尹泽今天也磨皮擦痒的干着代理经纪人的工作，也被迫成为代餐来应付剑琦京香的委托。他给柏井哥打电话想问静冈之行怎么样了，竟然不接！简直岂有此理！
　　柏井系蒸蒸日上，领导却沉迷南狩不回。俗话说洗白弱三分，奸诈猎犬已经削弱成只会布陷阱害人的狗驴了罢。
　　尹泽趁着间隙来到休息区，思甜消苦。
　　“噫咦矣，师兄，想不到你做饭也这么厉害。”大西沙织活泼的说，“你究竟还有什么惊喜是别人不知道的？”
　　“我并不是无所不能，我只会做到我能做的事情。”尹泽很有哲学气质的说。他其实拿得出手的高分菜就那几个。只是每次出手都足够精准而已。
　　炒花生米得到了千叶外公的认可，杀鱼得到了麻宫香月的原谅，麻婆豆腐也是为了满足自己下饭需要……至于为什么要慎重出手，无意想营造强大人设，单纯是因为每个少年郎都对装天才这种无聊的事有着羞涩的执念。
　　“师兄真可是我们的榜样，是业界的标杆呀。好多人都说你仗义，有仁爱心。”大西沙织恭维说。
　　“你也想找我帮忙？”尹泽皱眉。
　　“哪有的事。”大西沙织睁大眼睛，“平时我已经很受照顾了，倒不如说，我还想有帮师兄忙的机会，来表达感谢呢。”
　　“哈哈，其实这此生仅有的机会就在眼前。”尹泽突然一笑，“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代理经纪人了。开机密码是Money。我把派系的生杀大权交给你了，年轻人要好好珍惜的锻炼，虽然没有酬劳，但可以获得宝贵的工作经验——”
　　“不做。”大西沙织很干脆的回复。
　　“你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接动画。”尹泽照搬别人的话术。
　　“那师兄怎么没接到喜欢的？”大西沙织反问，杀死了比赛。她和松冈前辈确实不擅勾心斗角，但也不是瞎子。不如说每天都在期待那俩人的办公室暗黑斗争连续剧的下一集剧情。
　　尹泽无话可说。
　　这就是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会。
　　“真奇怪，为什么像师兄这样的高质量人物，没有人来追呢？”大西沙织沉思。
　　“因为IM禁止社内恋爱。”尹泽慢慢的说。
　　“那外社的怎么也没有动作？”大西沙织又问。
　　“因为我是二次元游戏帝王。”尹泽歪嘴一笑。是的，他其实在游戏领域成绩颇高。超高人气的保底就三个以上，舰队大搜集、公主羁绊、FGO。再算上其他作品的配角，甚至有的是以美术身份的参与，妥妥的常客。
　　伟大的大哥，是玩家的触媒，阿宅们通过大哥配音的主角，在各个异界里氪金、抽卡、强化、战斗、打牌、塔防，以及和美少女们相遇，甚至美少女的立绘说不定还是大哥画的。
　　在FF14里，据说只要穿上那套绿猪时装，就会引得真正光之战士的注视与赐福。下本必Roll到想要的幻化，打高难本拿成就也会像吃了泻药般通畅无阻。在末拳5里，据说只要默念主播的圣言录，对手有概率被神秘力量影响，做出菜鸡操作，送出优势。
　　但真正的粉丝永远都是赞美与鬼畜同在，就像光与暗的并存。
　　“……”大西沙织接不住话了。
　　“不过你有对象了的话，我可以帮你在事务所面前隐瞒。”尹泽信誓旦旦的说。
　　“这个不用吧，我又不是走偶像路线的。”大西沙织说，“再说了，真要是这种事情的相谈，我肯定是去找日笠阳子前辈的。”
　　“为什么？”尹泽不解。
　　“阳子桑认识的人多，甚至中岛间司吐槽过，想相亲的话，直接跟阳子桑说，一两个星期后大半个业界就知道你想找对象了，比找中介效果好多了。”大西沙织坦言。
　　“……虽然我也觉得她很适合做媒人，但实际这样说起来，还是怪怪的。”尹泽略微有点绷不住，开玩笑说，“可以留意下。哪天我想耍朋友，就去她那发个委托。”
　　“万一是同社的怎么办？”大西沙织呵呵的，不由得想起前辈们的同期。
　　“当然是辞职。”尹泽大手一挥。
　　“太有气概了吧。”大西沙织表面奉承。其实知道像这样的人，反而更不容易被打动。
　　“咦，有些不对啊。你问松冈都是问演技，问我就是这种琐事。”尹泽有些不喜。难道我文艺番特化不配指点？
　　“啊哈哈哈，我上厕所去了。”大西沙织说完就溜了。这个借口也是找的天衣无缝。首先对方不可能跟着去，其次也不好留住人让先憋着把话说完。只能说进入柏井系后，在话术上还是有被影响进步的。
　　尹泽叹息，果然一谈到文艺片，观众想的就是打瞌睡，和去厕所——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他也很想整肉汁横流的商业。
　　‘SAYONARA'OSAYONARA'O~?如忙忙匆匆的爱才现代~?我没法隐瞒我未放开~?’
　　说文艺，文艺到。
　　“喂，冲田导演，有什么指示啊？”尹泽接起电话。
　　“片子要准备上了。”冲田修二的声音传过来。
　　“这么快啊，我以为还要过几个月呢。”
　　“咱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是那种追票房的片子，也不用考虑竞争对手，节假日什么的，所以这个可以自由点。而且方便后面的参奖。”
　　“那我需要配合点什么不？”男人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也不用，我就是来说一声的。因为这个和你之前的《浪人剑心》没法比，没那么多场和银幕数量的，当然，你发个推意思意思也行。”冲田修二轻哼，“我们这类片，真正发挥的地方，还是得在评奖上。”
　　“役所桑是首屈一指的男演员，演技精湛，一定有所斩获。”男人轻快的说。
　　“你也有机会的。”冲田修二确信。
　　“哈哈，这个看运气有没有吧。”酋长一直都是无所谓的，并询问推文的文案，又说了会话后，才结束通讯。先转到备忘录，开始打点草稿，毕竟没有原推让他转发，而且还要配导演发的海报。
　　直到晚上回家后，才正式发出
　　……
　　「叮，您的特别关注发布了一条新的推文。」
　　「泷泽悟@9527yyds：69岁的伐木工人与25岁的新人导演，他们处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拥有不同的烦恼，是原本不会产生交际的陌生人。但两场雨带来了相遇，两个人也得到了勇气和安宁。这是一个关于心灵交流的温暖小故事——导演冲田修二，继《南极料理人》后的新作，为您在平静中寻得真心。在每一个午后和傍晚，在那空空欲睡的几分钟里你是否觉得将来的道路逐渐模糊。电影《啄木鸟和雨》即将上映，我有幸在其中出演，希望您能一赏。祝大家永远都有奋勇向前的精彩自我。」
　　「泷泽悟@9527yyds：海报1.jpg/海报2.jpg」
　　「泷泽悟@9527yyds：演员表.jpg/职员表.jpg」
　　正在因新的文章而痛苦不已，疯狂抓头发，呢喃求饶的土屋宏亮见到这条动态后渐渐平静了。他感到一阵力量。
　　噢！我说怎么搞的像要隐退一样！原来有大的在这里！
　　都压根不用阿亮提醒，群里已经有互联网的键道强者转发开了。懂哥可能是想洗刷之前的掉队耻辱，这次的转消息堪称神速，离推文发布只慢了2分钟。群友们顿时兴冲冲的跑到原推底下围观，评论，转发，安利给其他人，娴熟的提供一条龙自来水服务。
　　好歹也是七位数粉丝的账号，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这是真电影？怎么我还没搜到官方的推文？」
　　「有了有了，冲田导演转了这条，然后也发了新内容」
　　「这是都已经拍完要上了？他啥时候拍的？」
　　「刚刚我看到役所宽司也转了，不仅转了，还关注了」
　　「厉害啊！」
　　「呜呜呜哥哥终于营业了，姐妹们真是等的好辛苦」
　　「哈哈哈，这下子以后更有理由在直播间说他是演员了」
　　「演员？影帝！」
　　「至今影视方面全是电影作品，而且反响都很好，这恐怕要创造声优业反跨界的历史了啊」
　　「不是大规模的院线电影吧。那么在哪里才能买到票呢？」
　　「以前本来挺喜欢推主的，因为总是定期搜罗写真资源。现在跑去拍电影了，结果更喜欢了」
　　一些现实生活里认识的朋友，也前来助拳转发。其中最狠的当属京都动画，他们甚至用的是公司官方的公式账号转的，让一堆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路数，讲道理，这……这要转，也该是IM事务所先转吧？你怎么如此积极？好像这是自家员工在出产品一样。
　　果然，IM的公式号也紧跟其后的转发了。
　　其实事务所自己也是懵的。
　　柏井一平的特殊性只有包括社长江田正男在内的少部分人知道。柏井一平曾经踏足过公司部长级之间的博弈，没点手段是待不住的，虽然直到辞职时职位还不高，但能量也不算小，否则也不可能拉着媒体把过劳事件闹出来，事实上彼时他已经预定好晋升路线，就等上任时间，只是最后选择放弃这一切。
　　要纯粹是个小人物，就好了，还能找下家。恰恰不是，恰恰高层们都认识。
　　江田正男知道柏井一平的能耐，所以基本都不管他做的事情，甚至也不会插手他负责的声优。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这直接给公司带出来两个类型不同的台柱级的声优，不服不行。
　　不过这么大的事，老哥你能不能也提前说说。
　　电影上映诶！
　　自从偶像化浪潮掀起后，还没有哪个人气声优说参演电影的，是主要角色的，更别提是和役所宽司这种现役顶尖的国民级男演员对演的。
　　前电通系长自然是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但能不能知会一声。居然让别家公司先转自家公司的新闻！
　　依旧在静冈休息的柏井一平，印象中的精英，点开来自社长的消息，然后说，“啊？”
　　然而吉田智树现在才是最难受的。他坐在办公室，垮着个脸刷手机。别说他现在是执行董事了，就算是社长，也不可能随便就动AQUARE ENIX的公式号啊。像这样大体量的大厂都有公关的。可京阿尼无所谓，本身就是家庭主妇风格的制作公司，事情少，加上社长都主动登门挖过墙角，区区转个推不是轻轻松松？
　　可恶。
　　先用个人账号转转吧。
　　嗯？
　　你这宫崎欣高又来凑什么热闹？不会觉得事到如今你也能吃牛肉吧？吉田智树见到宫崎兄弟用个人账号转发，略有点无语。
　　又过了几分钟。
　　“这个新渡诚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为什么也在转？！”吉田智树怒拍桌子，天语都要断了。
　　经过一群在各自领域也具备一点能量的人们的协助，这条推文的宣传还是到位了。至少是远远超出导演预期的，在他的预想里，这块肯定是一番位的役所宽司前辈给担起，不如说演员表里有役所桑，就是一种很好的宣传了。
　　至于男二号嘛。
　　终究是大热的人气声优，还是有受众的，不过毕竟是跨界，不好说。
　　但仅仅是2个小时后的局面，冲田修二就有点看不懂了，怎么有种在众筹的氛围？
　　制片人闻言，苦涩且畏惧的笑了笑。
　　这个都市夺心魔，居然已经悄悄窃走了这么多人的内心，自己看来也难逃被洗脑的下场了。要沦为给他摇旗呐喊的傀儡之一。
　　正义终究是败给了邪恶，我区区凡胎肉体，要怎么去和一个根本赢不了的恶魔战斗？

第二十二章 网友正在加载
　　麻宫香月今天本想晚点起来，但九点钟就被好朋友的电话叫醒了。
　　“我们去看电影吧。”山柳生清花开门见山的说。
　　“这么突然。”麻宫香月揉揉眼睛，“那好吧，去看什么？”
　　“不知道，你有没有推荐。”山柳生清花始终使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
　　“诶，我平时也没有常去影院的习惯，我都不怎么关注片子的消息。这几天有什么不错的电影吗？”麻宫香月有点不解，怎么来邀请又没有计划，这可不像是非东大不入的优等生的风格呀。
　　“我也是心血来潮而已，还想着问问你呢。”山柳生清花很准确的停顿了三秒钟，“对了，你楼下的那位不是说参演什么吗，要不今天就一块去看他演的吧。”
　　“真的要去看嘛。”麻宫香月拖着长音，老实说，她其实都有点被剧透过了，谁叫那人没事喜欢吹龙门阵呢。
　　“顺便支持一波吧。”山柳生清花径直说，打出最后一张，“那么，你也把他喊上吧。”
　　“喔，我问问吧。”麻宫香月穿着拖鞋就走到楼下。
　　“好好好。”山柳生清花满意的说。
　　楼上小妹礼貌的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便理所应当的觉得，里面肯定还在如死猪般的睡眠。于是敲门的同时追加打电话，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犹豫之间已经掏出对方交付的备用钥匙，在考虑要不要直接进。
　　这时Line消息回过来了。
　　「牛头人酋长：我已经出门了，院长找我。」
　　麻宫香月很吃惊，一时间不敢确信。居然也有他比自己先起床出门的奇迹发生，啧啧赞叹之余，给闺蜜回电话，“他今天有事，已经出去了。”
　　“唉。”山柳生清花显得失望的叹息一声，“失策。”
　　“嗯？”
　　“没什么，那就我们俩出去吧。就像上回去看《浪人剑心》和《小森林》一样。”
　　“咦，你其实早就想看这部电影，所以急急的找我？”麻宫香月提出疑问。
　　“我听不到你说的，信号好像有问题。”拥有一挂柔亮黑色披肩长发的少女把手机拿的远远，还把一张A4纸搓成球，模拟滋滋的噪音，“我们在电影院碰面吧。”
　　激战之夜电玩城。
　　拥有一簇亮眼金色挑染的金山道正钻进机箱里，娴熟的检查线路，同时还对守在旁边的瘦高不良少年进行讲解，“一个完整的街机电路板，还需要电源电路、视频接口电路，音频处理电路、按键电路等，有的功能已经集成到处理器里了，有的还需要单独的芯片去实现。而电路是由用电器、电源、开关和导线组成的。如果把元件逐个顺序连接是串联，把元件两端分别连接是并联。”
　　“道哥，你不仅排位名次高，也懂科学啊。”瘦高的不良少年钦佩说。
　　“不是我聪明，是你太傻。这是初中的物理知识。”金山道训斥，“你看看你，游戏打的挫，还不用功读书，没加社团，放学早也不知道回家帮忙做家务，只晓得一天到晚特立独行装社会，简直是侮辱社畜这两个字。”
　　“道哥你怎么能说的这么狠。”瘦高学生低眉顺眼的说。
　　“上次让你准备的钱，准备好了没。”金山道从机箱里出来，坐在地上收工具。
　　“有的有的，我懂规矩。”瘦高学生很内行的说，掏出钱包。
　　“OK，我给你介绍个熟人，带着这些钱，去秋叶原跟他学电器组装，这样你即便考不上大学，也能快速入职，有个立身的技术。”金山道点点头。
　　“那怒鬼的二十三条使用技巧……？”瘦高学生才知道自己是内行错了，接着试探。
　　“等你会装电脑了我再跟你讲。”金山道慢慢的说。
　　“道哥，你人真好。唉，我以后就想过你这样的生活。技术强，守每月的擂台有奖金拿，在电玩城上班，而且还是主播和UP主。又是一个人住，多自由潇洒啊。”瘦高学生憧憬的说。
　　“这些话简略一下，我不就是个离家出走的无主业游民吗。”金山道摇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是我运气好，还能混个不错的温饱。”
　　“怎么会呢，道哥，你再努努力，说不定就挤进职业赛了，到时更有保障了。”瘦高学生说。
　　“电竞不是只打打游戏。”金山道的眼神变得遥远起来，声音也惆怅了，“而是十几岁的孩子，在那个最敏感的年纪，在这个机会越来越少的年代，他也能遇到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他对抗着无数压力，折败一路的强手。一个普通人，一个年轻人，最后也能走到天下第一，哪怕这个第一的物质价值极少，但少年拼到了冒险故事的结局。人们感到共鸣的是这种战斗的精神，而不是你坐那里打打游戏。”
　　“道哥，你还懂文学啊。”正是敏感年纪的瘦高学生有些动容，“感觉说到我心里了。”
　　“话我都说了，听不听看你。”金山道说，“我的年纪已经不适合再做梦了。打进一次EVO、找机会和无敌高手再较量一次。做完这些，我就会离开东京，结束这场远行。”
　　“那无敌高手有这么可怕可恶？让道哥你仿佛心里扎根针？”瘦高学生说。他其实觉得也许可以理解这种心情。道哥被无敌高手强势击败，斗之心破碎，从此画地为牢，留在电玩城磨砺至今。自己被道哥一挑三剃光头，斗之心裂成渣，从此画地为牢，放学就过来找虐，结果虐出友情和信赖，现在都开始跟着学电路基础了。
　　咦，这么说起来，莫非道哥和无敌高手，也有如同热血漫画般的故事？
　　“他……是个难以形容的存在。”金山道感慨。自己的梦在那人面前清醒，自己也能停下脚步，思考将来。
　　经济拮据，谋生困难，学历低微，只好一边打工，一边试水投视频。
　　无敌高手有一次推荐了自己的视频，直言是良心教学，得到了不少关注。后来，伴随着《不屈的无敌就此诞生》的爆火，关注量更是扶摇直上。如今甚至能攒一些钱了，以前都是饿一顿饱一顿，哪能想到还能存到钱。
　　金山道的内心感情是复杂的，称得上是爱恨交加。他也决心要做个了断。便让自己的感激与讨厌都汇聚在那场终末之战中吧。等这句号落下，他该回家了。
　　“道哥，我请你吃饭吧，最近还上了部科幻大片，特效很好，我们一起去看吧。”瘦高学生热心邀请。
　　“我从不跟男生一对成双的去看电影。”金山道漠然的说，“而且我还有要事，你还是请女孩……喔，就你这样的，也别给别人增添困扰了，还是赶紧去秋叶原找我说的老板学技术吧。”
　　“好吧。”瘦高学生只好点点头，帮忙提起工具箱还回去，先走一步。
　　金山道打开机器试玩了下，这才点点头。他缓缓从兜里掏出一张电影票，露出欣慰的表情——前两部都没赶上首映，这回总算是拿到手了，呵呵呵，我必不可能迟到的呀。
　　JR东京站。
　　网名为懂哥的高田健良吾从大阪坐了快3小时的新干线抵达此地，他走出人潮拥挤的站口，来到外面的街道，只一眼就瞧见了那个身宽体胖的肥宅。
　　虽然之前还被坑过，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高田健良吾换上一副坐店的无感情营业笑容，“哎呀，群主大人，可算是又在线下见面了。你在这街边，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般亮眼。”
　　“懂哥为了看电影，特地从大阪赶来，忠诚可鉴啊。”土屋宏亮赞赏。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大阪没得看。”高田健良吾说。这部影片走的是小成本的文艺路线，上映量太少，可能后面还会有，但第一批场子，肯定是东京才有。
　　“既然已经就位，那我们也快快前往影院吧。”网名为东吴大都督的留学生张伟说。
　　“阿伟，这是饭堂的光盘，我顺便给你带来了，多谢你寄给我呀。”高田健良吾以一种非常夸张的慢动作从背包里取出特典。
　　“呵呵，都是群友，互帮互助嘛。再说了，我姑且是管理员，如果这都见难而不伸出援手，和禽兽有什么区别？”张伟哈哈一笑。
　　“说得好，真是很有话事人的风范啊。”高田健良吾称赞。
　　“哪里哪里。”张伟故作谦虚。
　　这一切都落在土屋宏亮的眼里，他不禁皱眉，“好了，到齐就走吧。”
　　“咦？怎么只有孔明系的？仲达系的今天不来吗？”高田健良吾说完才捂嘴，“哎呀不小心触碰禁忌了，不，也不算禁忌，不是早就公开布诚了吗？瞧我这一惊一乍的。”
　　“就是，群主之前伪装也是无奈之举。现在团结一心，破除谎言迷雾，群主又怎么会旧病复发了？”张伟说。
　　“说完了就走吧。”土屋宏亮依旧稳重如山，不受影响。
　　“不唠会了？”网名为都市怪痰的现充嫌疑人看戏正上头，忍不住说。
　　“怪痰耽误时间，阻碍我们单推行程，重封四十！”土屋宏亮投来一个眼神，然后神速掏出手机，闪电般的点击屏幕。
　　众人的手机旋即传来群提示。
　　「都市怪痰已经被禁言四十分钟」
　　受害人一阵无语。没见过这么怂的杀鸡儆猴。而且大家是线下交流，你大沉默术威慑力骤降，又顶啥用。狗群主是黔驴技穷了，他越想越绷不住，终究没控制好，露出似笑非笑的眼神。
　　“再罚四十。”土屋宏亮精准的抓住那难绷而不屑而阴阳怪气的表情。
　　众人的手机再次传来群提示。
　　「都市怪痰已经被禁言四十小时四十分钟」
　　“……”受害人欲哭无泪。但很快他才想通为啥是自己。他还有个小号，大号沉默也不影响发言，正适合狗群主在众人前表现出强硬一面，却又不失彼此心知肚明的柔软。要知道以前小号也被封过的。这或许是一种暗示，这样一看，也许离自己晋升管理的日子都不远了。噫，想不到围观还有意外惊喜。
　　高田健良吾和张伟显然也想到这一层，各自轻哼一声。
　　“不是说走吗？怎么还不动？”网名为黄金皮卡Five的普通上班族说。
　　大家顿时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步行离开，仿佛棒球社团刚刚结束锻炼，一起约着去家庭餐厅吃靓靓蛋糕般的兄弟情深。
　　……
　　东京大学，门口。
　　“老师，怎么又想去看电影了。”尹泽接到消息，就立刻去叔叔家把奔驰，也就是黑发贵娇娘借来，接送满头银发的老院长。
　　“这还需要理由吗，我平时也经常看电影。也经常有人来买我的书改编电影。”大西川介仍旧是旧西装，厚眼镜，学者气度充沛。
　　“对了，上回说的画，我带了，放在后备箱里，回来时你拿走吧。”尹泽说。
　　“好好，有心了有心了。”大西川介握住学生的手，很满意的点头。
　　“老师今天就拜托你照顾了。”
　　一同走到校门前的夏目健三点点头。这位古板，不苟言笑的师兄哪怕快四十岁了，但依然会抽空来学校陪老院长。虽然俩人也经常吵架。他想了想，最后又添了句。
　　“文化厅是文部省的直属局，我和几大电视台也有联络，你如果喜欢演戏，而且确有实力，以后我可以帮你留意点。优质的电影，和优秀的文学一样是有价值的。”
　　“别的没什么，我倒是很想和东映接触。”尹泽开玩笑的说。以这位的性格，不会是直接给后门走，而是会提供试镜的机会。成不成都看实力。但是他也并不打算劳烦别人，因为到目前，他觉得凭自己的能耐，假面骑士已经是囊中物。
　　“东映。”夏目健三重复了一声，然后普通的说，“行，我知道了。”
　　尹泽带着兴致高的老院长离开了。
　　夏目健三目送他们走掉，又发散的想了想。
　　最好最大的公司不该是东宝么。
　　算了。
　　反正也要问，不如一块问。
　　……
　　电影院的人流量当然不会低。大院线的都是中年、年轻人居多。小一点的个人影院则要反过来。当然，其实喜爱电影，也不分年龄。比方说现在这个他常来的，以怀旧片为主的个人影院，年轻人就很多嘛，识货的就很多嘛。
　　体育报的电影负责记者，水野长治看着贴在墙壁上的海报，看着和著名演员役所宽司同框的年轻人，忽然调整了下戴着的帽子，暗暗的深藏功与名的笑了笑。
　　这人进步只能用神速来形容。
　　第一部龙套，第二部名义男主角，实际姑且算个配角。但第三部就是正经角色了，而且直接和役所宽司对戏，而且该电影是双主角的剧情架构。他甚至本职是声优，事务所也是声优事务所，换句话说，公司很难跨界找来资源，约等于是一个人在开荒。艺能圈里单枪匹马纯靠自己闯荡出名头，想想都不可思议！
　　果然，之前那些短暂却质量奇高的演绎，也吸引了业界其他人的注意。果然，自己的善良宣传也有一定的效果！
　　不说了，要看两场。一场先慢慢品鉴，一场再重看细节。

第二十三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水野长治在前台逗留了一下，在可乐与绿茶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因为文艺片配茶水才相得益彰。一包餐巾纸，一瓶水，一个自带靠垫。专业的影评人，就是要在工作中顾全精致与体验。
　　叙事平淡的小成本电影缺乏票房卖点，自然很难上大院线，大排片。这部影片也是在小型的影院、个人经营的影院播放，整体情况和《小森林》差不多。但区别是《啄木鸟和雨》拥有役所宽司这么位知名度和实力都顶尖的现役男演员，常年的好口碑，让其也成为了天然的宣传，关注度自然也不少。加上冲田修二也算是有代表作的导演，所以都预估这片子的质量应该是有保障的。
　　而且还有新生代的潜力股。清里明良原本是个很简单的角色，一声前夫哥就能概括八成戏份，但现在天天出没于N站里各种美颜Cut，在古装美人Cut里吐血，在最佳战损集锦里吐血，在细数印象深刻配角的Cut里吐血，在意难平榜单里吐血。更有讲新选组的科普视频，谈到冲田总司时配的画面也是这个人在吐血。
　　前夫哥就那么点镜头时长素材，被用出花了。只能说着实把“病弱剑士”这个标签发挥到完美了，只要符合的都能代入进去。
　　但水野长治不喜欢给演员贴标签。像这般艳艳俊秀，怎么能只塑造一个形象了？这是对才能的浪费！称不上健全！
　　好在古装扮相虽火，但年轻人仍旧把持得住，没有沉迷舒适区，而是接连拍现代背景的剧本。
　　这就是清醒、上进心的体现呐。只能说艺能圈顶端的学历和眼光，赢太多了。
　　小影院的观影间要小许多，各种设备也有一种陈旧之感。但观众们很和谐，当灯光熄灭后，基本都停下对话，安静等待放映。座位基本都有人，这个还是比较少见的。
　　水野长治在脑海里回想拍摄组的信息，然后电影就开始了，他听见电锯伐木声，苍翠的自然野林也同步的映入眼帘，他便聚精会神起来。
　　在渡边淳一的同名小说电影《失乐园》里帅气儒雅的役所宽司，在这里却老了将近二十岁，头发和胡须都交杂着白色，额头密布汗水，飞溅开的木屑一股一股的打在工装裤腿上。有的演员，同样的脸换一套衣服，就仿佛换了段人生。这位履历里一堆最佳主角的实力派，发挥依然稳定。
　　水野长治甚至不觉得惊讶了。就像一本教科书，写错的地方才能引起你的反应。
　　看着伐木老大叔做早餐，用手指黏海苔放饭，上班，教训儿子，加上平铺直叙般的镜头语言，一切都极具生活气息和真实感。
　　直到戏中戏的电影剧组进入到故事，直到那个缩头缩脑的不自信年轻导演入场。
　　水野长治不禁微眯着眼睛，身子朝前靠了靠。他下意识想更近更细致的观察。
　　油糟糟的短发贴着额头，反而比长发还有邋遢感，粗糙的脸肤上有着熬夜后的痘印和暗点，两只手死死的揣在卫衣的腹前口袋，耷着肩头，毫无存在感的站在一边。他的五官依旧端正，但基本没有让人想剪进美颜Cut的理由。眼神缺乏生气，就像始终没睡好，那种浮萍一样的迷惘和自卑是令每一个年轻人避而不及的。身上好似披上一层看不见的薄薄的负能量的雾，这些雾压得他心累神伤，也压灭了朝气。
　　水野长治暗暗点头，这家伙再一次展现了他过人的天分。这个角色，是立住了。
　　导演冲田修二拥有着较为明显的个人风格。他的镜头很素，很平淡。几乎见不到机位的动态，基本都是放在一个点上，而且动辄就是两三分钟的长镜头。尽管画面的构图和打光是设计过的，但演员们的对白也很慢短，经常有停下对话，只有表情和眼神交流，这就营造出一种非温度，而是观感上的“冷”，更别说剧情里真有精心安排的冷幽默桥段。
　　前三十多分钟进程缓慢，用几段尴尬形成的冷幽默推进故事发展。但耐着性子看下去片子才是渐入佳境，越往后看越能理解人物的表达。
　　如何传达出年轻导演的挣扎和心苦，要用自白式的台词讲给别人听吗。剧本选择的是行动。
　　田边幸一艰难的在片场做着指挥，工作的样子更像是场记而不是把控全剧的导演。
　　欣赏样片时，两个男演员使用了同角度的特写镜头。
　　役所宽司的演绎真的滴水不漏，无论是起初不太关心，还是到见自己那略有点尴尬的僵尸客串有些害羞，悄悄左右飘的小眼神，还是暗暗惊讶，双眼润亮，像是刚刚拿到新玩具的老小孩。人物逻辑、层次、情绪，全都糅合一起，如流水似的潺潺于影幕上。
　　顶级的演员，反而会克制住自己那想演的本能。不会让观众发现痕迹。甚至宁愿抛弃多年锤炼到炉火纯青的技法，留出更多的白色，供别人发散想象。
　　当看到下一个特写切换到年轻人时。水野长治不可避免的在想，看来这家伙已经得到了剧组的认可，才会这样安排。大特写的对比，脸部的细微变化都是放大的，这就是真刀真枪的1v1了，一点眼神不对劲，都有可能变成碾压。
　　一般路过的小鲜肉，这样和实力派影帝贴脸Solo，无异于公开处刑。导演只要不是和小鲜肉有仇，都会尽可能的避开。
　　戏中戏的放映机咔咔的轻声转动。模糊的剧组人员盘坐在后面。年轻人环抱着膝盖坐着，他的表情从起初就是苦闷着的，眼神直愣愣，像是犯错而不知所措一样。他同样悄悄的左右看了一眼，就这么一转，双眼就有了湿润。泪渍是苦闷升级的表现，这种茫然在无声的画面中延伸，正在吞噬年轻人，正在尝试渗透出银幕。
　　在这个情绪紧张的节点，年轻人忽的低头，再抬起来时，眼眶就清晰的泛红，肉眼可见的泪光在闪，环抱在膝盖上的十根手指也无意义的用力缠在一起。喉结鼓动，仿佛在压制哽咽，他最后垂下了头。
　　身为导演不应当对自己拍摄的东西视而不见，但痛苦的实在看不下去，所以像这样垂首移走视线逃避。
　　这双泪眼在特写下是这般的明显，勾人思绪，但从头到尾，眼泪都并没有滴下来，只是始终蓄在眼眶内。这一招绝对是点睛之笔，掉泪就落入常俗，而欲泪不落，正将那痛苦引向心里更深的缝隙。这个无能的创作者，最后也还用倔强挣扎。
　　这一段没有人声，双方都是纯粹的在用面部给信息。
　　这一段交锋，竟是维持住了！
　　水野长治心里大呼过瘾。
　　年轻导演的这份平静直到选择悄悄的逃跑才坍塌。在和伐木大叔坐一车时，都还能保持正常的聊天，但在站台上孤零零的等着，听到副导演的怒吼时，才彻底慌乱，甚至急急忙忙跳下站台。
　　年轻人本想抓起背包跑，但太过紧促，他只得直接跳到站台下面，碎石子打滑，一个趔趄就歪倒在铁轨的中间。
　　这得是真摔吧？
　　有些观众看着都幻痛。
　　戴鸭舌帽的副导演角色一反先前故事中的好脾气和任劳任怨，也跟跳下站台，揪住导演的卫衣的帽子，年轻人挣扎着起身，脸上都是惶恐和痛苦。
　　“你到底想干什么！”副导演生气到发抖，手掌狠狠的拍打在导演的头上。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人喊着。声音起伏从低到高，从害怕到含有羞愧的哭腔，饶是没有抬头看脸，但光凭台词的技巧，就已经拉满情绪。
　　副导演连拖带拽的把导演拉上站台。后者仍旧抱着头，浑身颤抖的跪倒在地上。
　　“你当上导演了！这不是很好吗？！”
　　“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
　　这时年轻人终于抬起脸，只见脸庞都被泪水打湿了，眼眶和耳朵都红得发烫，额前的发丝紧紧贴在眉宇间，眼神更是饱含疼痛。脆弱的像是玻璃，那向上哀望的一眼，太像一只被族群抛弃的野鹿，无措中带着棉丝般的绝望。
　　他盯着空空的水槽，听见自己的心跳。无法忍受自己，但也无法抛弃自己，这种啮骨蚀心的绝望会慢慢折磨至结束。
　　水野长治心情激动，轻轻用拳头敲着大腿。他在这里见到了两场不同的情绪递出，一场是无声的，一场是这样爆发式的。而同样是爆发，和清里明良那种场景、音乐全都统合起来，悲剧也美若戏剧般的方式，当下的这场，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更符合真实的表现。
　　硬要说的话，也许还能察觉到表演痕迹，因为太标准了，表现太准确了。假若换成役所宽司，恐怕就有那些抛弃技法的特质，还会更上一层楼，看的叫人心里发堵。
　　但这只是他第三部电影！是第一个主要角色！
　　即便作为专业的影评人，电影记者，都已经无法再要求什么。这是难以想象的进化速度。这绝对是新生代一线的实力，甚至和行业中坚的演员们也在伯仲之间，说白了根本就不像是新手，其熟练度分明是久经片场的历战派。
　　但年纪和履历都在强调，这就是个影视业新人。
　　这只能用天才来解释了。
　　更令水野长治兴奋的是，他完全不觉得这会是昙花一现的类型。从清里明良到田边幸一，增强的地方是存在的。宛如一份软件在使用中，逐渐找到更美妙的参数那样，有种水岸线慢涨的牢固，不受外界和影响，而且东大毕业生，还在声优界蹉跎这么久，即便病弱剑士大火，也不为所动，依旧甘于在幕后打磨，配子供番，心性眼界定是极佳，怎么会迷失在娱乐圈的纸醉金迷而陷落？
　　这天才中的天才，后面还能展现出怎样的力量，后面还会带来怎样的角色了？一想到心爱的电影世界里，又会多一个强力而谦逊的演员。水野长治提前都感受到了幸福。因为唯有这样，业界才能正向发展。
　　已经不需要等到第四部来评奖了，这一部就可以竞争荣誉！
　　我肯定要狠狠的写报道来支援呀。
　　水野长治缓缓平息心情，重新回到影片本身。
　　冲田修二，跟是枝裕和一样，喜欢讲那种别人看起来一点儿劲都没有，他们却当做珍贵的叙事核心的导演。看完这部电影，更是深以为然。
　　伐木大叔和年轻导演的故事确实平淡无比，但这两个人物令人又笑又满足。
　　影片的最后，随着戏中戏的杀青，大雨重新泼洒而下。
　　大叔伸手将年轻人从地上拉起来。雨势磅礴，但这一刻却真的好像雪霁天晴，年轻人的笑容则熠熠光华。最后的两个镜头，是大叔如这几十年间的每一日般，站在树林间眺望天空，平静的村庄，树林的锯伐声，一切都恢复如常。年轻人和剧组则在一处海边拍摄新影片，那把由伐木工亲手打造的柏木椅子，立在新的片场中。
　　即便人生在交汇后又分离。
　　却温暖依旧。
　　一部温柔缱绻，阳光清新的双人电影，冷幽默质地的喜剧，笑中带泪。
　　就像伐木大叔那永远不变的早餐，一片紫菜一颗梅子一口饭。尽管没有波澜迭起，却依然像酷暑中的冰可乐一样清甜的不行。
　　灯光重新亮起，片尾的制作名单也滚动到底。观众们接连起身伸懒腰，这时室内才响起一阵阵的交流声。
　　水野长治心里在想，该给影片做一个怎样的总结。他想了一会——这是一部值得回味的电影。
　　电影记者轻笑两声，起身离开。他后面肯定会再来看一遍的。
　　“便宜却不失心意啊。”土屋宏亮感慨。
　　“大哥的演技好棒啊，根本无法与鬼畜视频里的他相联系。”张伟负手而立。
　　“那你可以不做，你可以在后台把你的《绝世の低手》给删除。”土屋宏亮斜视。
　　“这下子真的要破圈了。”高田健良吾确信，“我们单推人，任重而道远啊。”
　　“我却偏偏要剑走偏锋。我要去大哥的推号和直播间举报，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被大哥骂了。”都市怪痰呵呵一笑。
　　“……”黄金皮卡的Five。
　　“真可怜，只能这样拉近距离。”张伟摇摇头，“我的末拳5亦有云霄王者的实力，只要持之以恒，总有一天能在排位里遇到。”
　　“哦？那你最近遇到了吗？”高田健良吾好奇。
　　“没有，我掉钻石了。”张伟沉默了几秒，“但是没关系，大哥万一又掉到白金，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乐。”土屋宏亮惜字如金。这群人还在追求线上，而自己早早就线下吃过饭，真是有种降维打击俯看蚂蚁的高级心情呀。
　　“你——！”张伟眉毛倒竖。
　　“好了好了，不是说好要去吃大餐嘛，还等什么。”黄金皮卡的Five劝说。
　　一伙狐朋狗友又如同来时那样嘻嘻哈哈的走掉了。
　　金山道不得不避开这群人，实在是领头的肥宅有点胖，不想去挤。才不是因为羡慕别人能组团来看电影。无敌高手的事业正在发展，对格斗的锻炼自然落下，希望终末之战能在他们双方的实力都还在线时进行啊，否则人生有憾，他表情凝重。。
　　“清花，你在写什么。”麻宫香月问。前面那个有金色挑染，而且机车服的不良看起来好严肃，仿佛在思考打人怎么连招，还是先保持距离为妙。
　　“我在记有趣的台词。”山柳生清花慢慢点头，“树要参天，尚需百年……”
　　“哎呀，待会再记嘛，出去说。”麻宫香月吐槽，“就算忘了也没关系，你可以找演员亲自来重复。”
　　“你说的好有道理。”山柳生清花一愣，然后就真的不管了。
　　……
　　“时晴时雨，何不似人生？”
　　大西川介看完影片，呵呵一笑。
　　“电影不像文字，可能通过语言的转换能把意思传达给读者。电影镜头是微妙的，它仿佛突破了视听二感，在脑海的空腔里形成了共鸣。在这种时候，观众不需要去记忆，不需要去刻意思考，只要细细去看，顿悟就是在那一瞬间。”
　　“确实。”戴着棒球帽、口罩的尹泽瓮声瓮气的说。
　　“人都走光了，你就不用变装了。”大西川介摆摆手，“只不过我确实没想到，这家影院会有这么多人，平时都是老头子和大叔来看怀旧片。这次居然也有不少年轻人。我们先回学校吧。”
　　尹泽把脸包成凤凰战士，陪同老院长出来，朝停车场的黑发贵娇娘而去。
　　麻宫香月和山柳生清花从路边的便利店买东西出来，正好就遇见这位中东悍匪，愣了一秒，直接说，“哥你怎么在这里？”
　　“这都能认出来？”尹泽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珠子瞪圆。
　　“不是啊，你这衣服我收了那么多次，我记得啊。”麻宫香月说。
　　“咳，咳咳。好久不见了。”山柳生清花说话前先理了理嗓子，她看了几眼衣服，偷偷也记下。
　　“哎呀，是清花呀。”尹泽招呼，“你们是出来玩吗？”
　　“我们，我们刚刚看完电影出来。就，就是那个，你演的那部。出来后还在便利店里吃了点东西讨论呢。”山柳生清花站的笔直，“我认为你演的非常好。”
　　“谢谢，太客气啦。”
　　尹泽想着他们可能看的不是同一场，而是在两个观影厅，自己这边结束的晚。
　　“我听说你在复读，没关系，不要太有压力，你只要好好发挥，一定能考取东大。考试有疑问的话，可以问我……当然，教导主任本身也有课外辅导的兼职，他肯定也能帮上忙。”
　　“嗯嗯，我一定会的。”山柳生清花坚定的说，然后低头，低声说，“我还想要一份你的签名。”
　　“何足挂齿。”尹泽终于又被要签名了，欣慰的点头。
　　“太谢谢哥哥了。”山柳生清花开始拿笔记本。
　　“哦？考取东大？”大西川介好奇，“这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是的。一个是邻居，一个是我中学老师的孙女。”尹泽介绍，“我旁边这位是我在东大的老师。”
　　“老师好。”麻宫香月和山柳生清花都很有礼貌的说。
　　“同学们也好，我是大西川介。”老院长很是和蔼。
　　“大西……”山柳生清花却是忽然愣住。她抬起头，看了老者几秒钟，然后全部的娴静都转变成了震惊和激动，“您是大西老师？是那个写出《文久元年的焰火人》的大西川介先生？！”
　　“哦呀，这真是少见。像你这样青春可爱的，刚刚高中毕业的少女，居然也看我的书吗？”大西川介慈祥的一笑。
　　“是是是是的。”曾经的优等生代表，可以脱稿在学生大会发言的优等生紧张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咦，好像在哪本教科书？”麻宫香月也突然觉得有点熟悉了。
　　“我我我一直很喜欢您的作品，几乎每本都有看的，上次票选日本一千年最受欢迎的作家我和爷爷投了你和夏目漱石——！”山柳生清花满面红光，简直就是目睹偶像现场。
　　还有这种排行榜？尹泽也惊了。你们也太爱榜单了吧。
　　“真的吗，我很高兴啊。也让我为同学你做点事吧，需要我的签名吗？”大西川介笑着说，“比如考试祝语什么的？”
　　“务必！请拜托了！”山柳生清花把刚刚拿出来的笔记本和签字笔，越过某人，直接递过去。
　　“？”尹泽。
　　“哥哥你记得签新的一页，千万不要混合了。”山柳生清花很慎重的委托。
　　“……”尹泽。

第二十四章 零地点突破
　　柏井一平正在看体育报的电影板块。
　　「雨中的晴天——新映电影《啄木鸟和雨》」
　　「一类人很清楚自己将要去哪里，他们的路前总有一盏星灯，只需要坚定的前行就好了。另一类人则总是迷茫，未来像是被迷雾笼罩，没有方向。第三类是最常见最容易放弃的，他们似乎拥有理想和道路，但却常常怀疑自己，也很容易被别人影响，不介意间就迷失了路。」
　　「影片中的年轻导演就是第三类。他在自己的片场中毫无存在感，优柔寡断的令人着急，甚至不敢坐上导演专属的椅子。直到遇见另一个平平无奇的伐木工大叔，夸奖他的剧本、寻找村民做群演。当两人分别的时候，他们都从对方的人生中寻回了自我缺失的那一块——这段忘年交的短暂友谊即是电影的内容，甚至平淡到不惧剧透，因为我们的生活也是如此。」
　　「导演冲田修二通过放大镜一般的眼睛去发现不起眼中的丰富、复杂、诗意，将无聊讲成冒险。“自己”这种东西，往往是发现不了的，总要撞上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反弹回来，才会意识到。影片想叙说的，正是基于这种感慨。每个人都带着经历和伤，凑到一起彼此磨合，无关年龄与身份，无论结局，这份相遇就是一份浪漫，人和人的相遇总是如火花般。」
　　「就像电影里两个人说的。‘雨只会越下越大’，‘耐心等一会儿吧。天空会放晴一会儿’。」
　　「役所宽司的演技是毋庸置疑的，他在片中即便面无表情，也依然散发着一种外冷内热的憨厚气息，特别是冷幽默的场面时，更是让人忍俊不禁，有段时间没在电影中见到过这么有趣可爱的大叔角色了。他的演出细腻且厚实，生活气息充足，这份超出单纯饰演范畴的表现，值得观众再次回味。」
　　「泷泽悟作为第三次参与电影制作的新人，表现却完全不新人。先前他以印象深刻的短戏份的配角而出彩，不免让人担心，在失去魅力人设的优势后，还能否在2小时的电影中撑起一个完整的角色。事实证明，他给出的是近乎满分的答卷，我不觉得他有被役所宽司压制，而是如电影的剧情一样，二者成为了忘年的搭档，共同完成拍摄。他的表演丰富多变，基础扎实，我更愿意直接称其为演员，而非新人演员。无比期待他今后的表现。」
　　……
　　柏井一平又看了看撰写人。水野长治。
　　嘶，孽龙演了三部电影，这家伙好像都写了专文，什么情况，不会是买的水军吧？但是不对啊，以小白龙的占便宜习性与抠门程度，是不可能搞的。自己也没做，那是哪家雇的了？
　　联想到文中只字不提声优，强化演员身份的笔法，经纪人想了又想，最终觉得肯定是有艺能公司想挖角，在暗暗布局，欲加入这场宴会，分食牛杂龙肉汤。
　　诚然，真想要跨到影视行业谋发展，那单单的声优事务所支持不了太多。但奇葩就奇葩在，声优不是普通的声优，经纪人也不是普通的经纪人，谋的影视发展，也不是普通的影视发展。所以任凭外界再怎么鼓动煽动，我与小白龙都会一如既往的走下去，直到履行完约定为止罢。
　　这就是男子汉之间的义气情谊，胜过千金呀。
　　想必这个时候，他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奋力处理文件吧。
　　柏井一平自我的点点头。他提前返回了东京，主要是电影比预计上的早，而且反响也比预想的好，这种时候，他是该回归，坐镇大本营。为了犒劳下属的代班和辛劳，就买点好吃好喝的装装样……表表心意。
　　回到熟悉的代代木大楼，回到熟悉的事务所。
　　嗯，休息区没有人，很好。
　　回到熟悉的办公区，看见熟悉的在上网摸鱼的剑琦京香。
　　嗯？工位也没有人？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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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哎呀，回来了，还知道带东西给同事了，你的成长很明显嘛。”剑琦京香很认可的主动去接塑料袋。
　　“我的替身去哪了？”柏井一平很严肃的问。
　　“说是出外办公了。”剑琦京香撕开薯片包装。
　　“原来如此，那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柏井一平又问。
　　“他提前和我说过了，假如是你先回来，那么他就不必再回来。”剑琦京香又开始翻饮料，说的话跟散文句子一样，“哦，所以说，现在我得和他回个信。”
　　“可笑，太过天真，以为我便会同意你通知他么——”柏井一平冷哼。孽龙想必是猜到自己会因电影事宜而加快返程了。
　　“可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他好歹还送了我一串定制手链。”剑琦京香轻哼。
　　“巧了，我能再送给你一个同款。”柏井一平的手往身后一摸，变魔术般的掏出那个熟悉的手工制品。并得意的笑笑，并期待对方大肆的斥责孽龙表里不一。
　　“噢，弄半天这招是你教给他的，果然是近墨者黑，果然是狼心狗肺，果然是奸诈猎犬！”剑琦京香直接开始当面批评。
　　“这是误会，我是好人……”柏井一平翻了个白眼，深深无语。他好像很久没有这种被污蔑而心生委屈过了。因为背到孽龙的锅是最失败的，有种智商落下风的耻辱感。
　　“实话？”
　　“实话。”
　　“是我错怪你了，为表歉意，我请你吃个饭吧。”剑琦京香瞬间变脸，煞有其事的说。
　　柏井一平愣住。心想今天怕不是犯水逆，怎么似乎处处有埋伏。
　　“就去龍眠亭吧。”剑琦京香说。
　　“那还可以。”柏井一平立即顺从了，能吃一顿这么贵的，有埋伏也无所谓了。
　　“顺便也想听听，你为自己画的这个句号。”剑琦京香笑了笑，又顿了顿，“静桥绘里她好像是醒了吧。”
　　“是啊。”柏井一平比起以前，轻松许多的回答。
　　“那么，就讲讲你去静冈的事吧。”剑琦京香抱起手，不是很必要的再补充一句，“反正在这里，能听你讲的老朋友也只有我了。”
　　“这个，没什么问题。”柏井一平点点头。
　　往事已经脱离了漫长的冷夜，往后每天都会迎来苍翠的清晨。如今再回望过去，他不会再觉得如山在心，而是觉得庆幸。那一腔愚笨的正义撒出去啊，算是填补了在朝阳升起前的，自己心中的昏沉。
　　看镜中的自己，不会后悔，真好。
　　……
　　东京都，品川区。
　　出差办公的尹泽正在打游戏。不要误会，准确的说，是在ATLUS的总部体验和测试游戏。只见他拿着手柄，操控着一个黑色风衣的面具男在迷宫里跑来跑去，或者操控着一个酷帅少年在街区里跑来跑去，不时说些感想。
　　“模型还能优化下，这里的视角转动有点难受。”
　　“可以做个引导，感觉这一处的解谜要来回跑有点繁琐。”
　　“约会选项前多给个存档机会，体感会好些吧。玩家也会多谢制作哥的。”
　　旁边的开发人员也时不时的说上几句，俨然一出和谐的研发场景。
　　尹师傅今天来ATLUS是要线下讨论他关于《女神异闻谈5》的单子。由于还有游戏高手、热度主播、百万推主的身份，所以也被邀请内部试玩一下下，提前尝尝鲜。
　　别的不说，这游戏把中二之帅诠释的淋漓尽致，连UI都这么酷炫。也是有些年没见到这么好质量的日式RPG了，说不定是拥有问鼎天下的神作之姿呀。
　　“过场动画还是草稿吗？”尹泽问。他做声优常年在录音室看这种火柴人分镜，都看习惯了。
　　“这个我们打算交给ProductionIG做。”负责角色设计，掌控作品整体风格的副岛诚记点头。
　　“主角的台词很少啊。大多是语气词。”尹泽说。
　　“为了代入感嘛。”副岛诚记回答。
　　“这么点文本，不如我来帮忙呗。”尹泽呵呵一笑，话锋一转。
　　副岛诚记沉默了。虽然几年前就关注了此人小号，同在一个美术交流群里，而且知道声优身份，但真遇到了还是会有点绷不住，当然，他还是说，“我会帮你内推的，把配音意向提上去。”
　　“好，那就多谢了。”尹泽又翻看了下角色设计，看着如此多，还拥有约会剧情的美少女们，内心里叫做暗惧者的人格面具在胜利咆哮。一旦体验了有才无德杀法的凌厉，释放过欲望，便是再难回头了。
　　旁边的市场部的开发人员看到这一幕，却在想他们赚了。还是副岛组长有能量啊，一句话就把业界知名的人物喊来打工，出工又出力，完事了别人甚至还要谢谢组长。
　　这就是人脉！
　　会面结束，尹泽走出去。期间遇到好多热情的员工朋友求取签名。本身作为一线美术强者，他就受一些业内年轻人的喜欢，何况再加上超人气声优与带有一点破圈Buff的新晋演员。
　　当下在宅文化圈简直是覆盖式全方位打击，很少有能抵挡的。
　　对此，尹泽竟是有些泪目。他终于又被请求签名了……于是特意停留了半小时，才高高兴兴的离开公司大楼。
　　《啄木鸟和雨》仍旧在小场次小场次的放映，票房肯定不会太高，把那低成本的投入挣回来对导演来讲就够高兴了。
　　委实说，受这部影片好处最多的，肯定是尹泽本人。首先他凭本片，正式被认可为演员了，因为先前都是一龙套和一配角，反而作为知名声优，观众和主流艺能圈也觉得说不定只是跨界试试，不会真要转职甚至兼职吧。
　　现在拥有了一部完整作品，而且贡献的表演在客观上很值得称赞，即便再对演员的职业身份有疑问，但对作为演员的能力没法装瞎。有戏没戏，行还是不行，这是一眼就瞧得着的。
　　而对于声优业来讲，这个消息就有些重磅了，可以说是震动级别的。
　　现实角度来看，从话剧、影视转做声优而成功的有不少，但反向的例子却没有。盖因虽然声优竞争激烈，但主流艺能圈的竞争更为可怕，相比这些年才高速发展的声优业，传统艺能圈近乎完美的诠释了何谓名利场。那里汇聚了数不清的梦想和欲望，充满着太多的泡影，每年也有无数人赶赴和离去。
　　近年来声优作为一份职业，光鲜靓丽了不少，偶像化大环境下，也会做歌手、参与偶像企划、出写真、录制节目、客串电视剧啥的。但在以前，光是声优唱歌发片这种事，就要被人诟病和瞧不起，特别在歌唱界看来，觉得压根就是不务正业，实力不济还想捞票罢了。
　　从七十年代末开始，伴随动画业的蓬勃发展，大量剧版上映，书刊发售，声优为了宣传也进行公开活动，推出唱片、开演唱会，甚至在武道馆演出，在多媒体多方面活跃，顺应时代生存的同时，也靠着努力，逐步逐步反哺业界，才会有现在的几分景气，以及来自一般民众的认识。
　　但从没听说过，有哪个人以声优为第一身份，跑去当电影主演的，而且是在正规剧组里，与役所宽司搭戏。
　　有的人是拿到一次主赏，获封影帝。役所宽司单纯就是影帝，已经不再需要奖项来证明，在活跃的现役里，地位就是最高之一，老大叔97年主演的影片就拿过金棕桐奖了。
　　……那年好像墨镜王也拿了个最佳导演。
　　如此种种因素，显得某人的主演就像是假新闻一样。现在，他在影视业的每一步，都算是为声优业突破历史，虽然这话听上去缺乏逻辑，跨行创造历史怪怪的，但事实就是如此。
　　难道就像当初声优做歌手会有阻力，许多前辈慢慢扭转了有色眼光。而现在，这家伙要一个人打开演员的选择口吗？如果真的成功，那不管后辈们有没有同样的优秀，但至少有人打开过口子，这是有益于整个业界的超大影响。
　　急急急！
　　其他事务所们翘首以盼，迫切的想知道IM的下一步的战略方针！
　　但大家都不知道。
　　其实IM的社长更急急急急！江田正男本人也很迫切的想知道，柏井一平的下一步的战略方针到底是什么！
　　哪怕早就想好不去过问金牌经纪人的安排，给最大的自由权，但现在不问可不行了。
　　一个行业的窘境，是息息相关的。
　　动画业整天连轴转在过劳，经常有业界要完的言子。有的制作公司听着名头有力，指不定还在亏钱。配动画的年轻声优们过得不好，那难道事务所就过得好了？
　　传统艺人和声优最直接的差距主要取决于事务所，而对事务所来讲，差距的是整个业界。区区声优事务所怎么可能和大型艺人公司比较，整个声优业就那么大点，这点力量在巨型的媒体面前简直微不足道。
　　由于协会的等级制度，所属声优无论人气如何，还是得照等级拿薪资。以松冈祯丞为例子，又勤快又够火，但配动画拿的都是符合当前等级的死工资，不存在和别人商量报酬这回事。只是人气高，接的量会多。
　　10亿円可能是哪位大牌明星的年收入，但这和大型声优事务所的年收益总额也差不太多了。声优界的巨头公司在大众眼光里也就是个中小企业。一个经纪公司有一名当红艺人就能稳住，但拥有多名握着人气主役的声优的事务所可能陷入经营危机，开垮倒闭的不止一两家。
　　光靠动画的本职工作，就是挣不了很高。
　　这是不怎么赚钱的工作，而所有的差异又都来自于收入。
　　某人现在就是正儿八经的台柱子，除了切实的人气外，还因为他接了很多大型游戏的企划。配游戏就不受限等级制度，可以在酬劳上进行交涉，这往往是挣钱的开始。甚至由于某人和第三开发事业部那离谱且奇葩的关系，事务所和AQUARE ENIX的合作也多了一些。
　　就像大西沙织，初入行，还没啥工作，结果迷迷糊糊被带着去蹭了一顿饭，恰好吉田智树也在场，于是就在FF14的后续更新里得到了一个角色。算是进入了企划，万一有活动啥的，说不定也有机会上上，那又是一点收入。这种待遇保姆级的跟童话故事一样。
　　此外，担任旁白也是收入大头，同样不受等级制度限制，也不会因为年龄增长过气什么的，是十分珍贵的工作。
　　最后就是附属的养成所之类的机构了……搞培训就是最后的阵地。一边将声优职业渲染的很美好，很阳光，大量的收费招生，打着谁都能成为声优的广告。但实际情况完全相反。
　　江田正男这么尊重柏井一平的原因就是。这位精英以前管的就是广告，是电视台和艺人要主动过来结交的人物。虽然陨落掉段一身白装，但还是精英，手腕依旧在。
　　结果这一找才知道，柏井一平早跑静冈了，琐碎杂事啥的都推给了开拓业界未来的命运之子。江田正男当然知道前任电通系长何等风光，大小场面都见的多了。但这是否会不会太自由了些。
　　以后关于这人的批假，必须一律上升到自己办公室，要亲自签！
　　“我知道你们肯定有独特的计划，我不会干扰。我也知道柏井他很有关系，但你们如果需要帮忙，千万不要憋着，事务所会尽力给支持的。”江田正男最后还是找上了命运之子本人。
　　“呃，目前还……要不，事务所的福利再调高点，也不用别的，多加点免费的杯面或者饮用水。有些后辈还没啥工作，又要到公司露脸，一来二去打工的时间也削了，经济很拮据的就会饿肚子。”尹泽想了想说。他没事就泡在公司，见了很多发展不顺的后辈，也是突然想到的。
　　东京打工的收益是不错，高中生累一累，也能攒到钱买东西。
　　但对外地的而言，光是房租就不少，缺少稳定收入来源，光靠打工很难受。
　　“这个可以的。”江田正男说。也不是多大的花销，首先温饱困难的新人确实有，但不可能那么多，何况每年入所的声优也才那么一些。其次，应该只有确实囊中羞涩的新人会需要，垫一垫肚子嘛。普通人也不会薅这点蝇头小利。所以是个蛮可行，蛮正面的小行动。
　　“那就谢谢社长了。”尹泽说。
　　“你和柏井……唉。反正记得有什么，就和我商量吧。”江田正男叹了口气。

第二十五章 要我吃掉他们
　　尹泽的推号又喜涨了一波粉丝，更多的纯路人点击了关注。小号由于不经常营业，只是天天和大触们转发，互相吹捧，所以数据一般般。是的，即便都是开启七美德之力的美学强者，也还是会吹捧，疯狂夸别人，然后疯狂的暗地里努力。
　　尹师傅虽然不立人设，但粉丝越来越多……搞得他也不好意思经常发年轻女孩的清凉泳装写真，好歹算半个公众人物，要注意影响。但万万想不到，他的推号洁身自好后，开始天天收到其他人的@，点进去一看，有些的最新动态赫然是写真发售信息和预览图片。
　　这是何意啊？
　　为什么这些路人在写真的评论区底下，要@我？
　　莫非网友们深感当初的被爱，如今想要力所能及的去回馈。
　　互联网也有真情在，泪目。
　　柏井一平归来后却秘不发信，想继续钓龙，结果空军，没办法，只好自己去工位办公了。
　　小白龙什么都算到了，刚刚好。
　　剑琦京香是铁定胳膊肘往内拐的，指望她报信，还不如让绫音去事务所时顺便看看经纪人在不在。
　　呵呵，果不其然。
　　尹泽目前在家待业。说来奇怪，摸鱼时觉得充实，但真空闲了，反倒不想摸鱼。但这个时间点他确实没什么事做。他该季度的动画配音工作寥寥，旁白吹替也是能一次性录很多，没几天就结束了，电影也上映了，游戏外包也收尾了。突然清净了。
　　想了想还是给经纪人打了电话。
　　“有话直说。”柏井一平拒绝任何无意义的交流。
　　“有无事情安排给我？”尹泽问。
　　“那你就有点小瞧我现在的邮件箱了，赶紧来一趟。”柏井一平暗喜。
　　“哈哈，不去。”男人大笑不听。单纯休息，和推掉事情休息，感受立刻就不同了。有时候，生活就是需要一点仪式感。
　　经纪人的怒喝声伴随着挂掉电话而戛然而止。
　　尹泽轻松的打开电脑，畅玩末拳5，结果掉了200分。脸色阴沉。正所谓顺风绝世高手，逆风无敌高手，绝境人生回廊，难道我打高端局，就这么容易遇到绝境，不超频还赢不了？
　　『杂货王子·板桥元：弱诶，你很弱诶。你看你那几个主力练的，在激战之夜电玩城别让我看到你，看见你必定要剃你光头呀』
　　『无敌高手：我到电玩城了指定没有你好果子吃，你记住了』
　　『杂货王子·板桥元：来来来，谁怕谁』
　　属于尹泽的斗之心正在剧烈跳动，他立即熄掉电脑，起身抓起外套，箭步出门。下楼启动大洋马，突突突的就跑远了。整套行动快若闪电，正在社区做清洁的麻宫香月连一句“帮忙带瓶生抽酱油”的话都来不及出口。摩托车就没影了。
　　……
　　金山道正在拿布巾擦机器，还哼着小曲。旁边的瘦高学生有样学样，正在适量的倒清洁剂，忙碌的他们听到有脚步声过来，营业式的说，“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弄完，请客人等一等。”
　　“想找到你，还真不容易啊。”明显是一个女生的声音说。
　　金山道的动作一滞，没有回答，继续工作。
　　瘦高学生倒是不可避免的停下手，歪头支起耳朵。
　　“你怎么来了。”金山道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在打扫中，头也不回。
　　“见一下朋友。”
　　“手机联系就行了，费工夫还跑一趟。”
　　“我上大学了，是喜欢的专业。”女生说。
　　“真的……？”金山道这才吃惊的回过头。他看见一个抱着摩托车头盔，穿着女式机车服的女孩，那面容与记忆中的一样，清汤挂面的及肩头发，素脸朝天的一张小脸。单调的像一副过时了的画作。
　　“成绩是可以靠努力提升的，我就不能通过考试吗？”女生轻哼。
　　“你，你怎么是骑车来的，多危险，路上摔着怎么办。”金山道又皱眉，“早知道就不该带你玩。”
　　“我做公共交通来的，我只是带了个头盔而已。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个。”女生得意的挑眉，预判成功的轻哼，“这是送你的见面礼。”
　　“道哥，这是你女朋友？”瘦高学生实在忍不住，问。
　　“胡说些什么，我们只是初中的同学。”金山道立刻呵斥。
　　“对，我们以前是同学。”女生也说。
　　“哦哦，我的我的。”瘦高学生立刻道歉，其实心里信你个鬼，他还是会读空气的，又乐呵呵的说，“那我先把水桶提走，你们先叙叙旧，叙叙旧。”
　　“记得将拖把排整齐。”金山道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瘦高学生比了个OK手势，欢快的溜了。
　　场面忽的就安静了。
　　金山道本来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他挠了挠头发，想了半天，“恭喜你考上大学。”
　　“只是普通学校而已，也用不着这么郑重。”女生顿了顿说，“学校在大阪，可惜不是东京。”
　　“没关系，大城市只是看着漂亮了些，不一定适合所有人。”金山道摇摇头，说完又沉默了几秒，“你……吃饭了吗？”
　　“没有。”
　　“大老远过来，肯定累了吧，我请你搓一顿。”
　　“行，你最熟，我都听你的。”女生没有拒绝。
　　“那你等一会，我去跟老板请示一下，今天早些下班。”金山道点点头。他折着毛巾往外走，然后不巧撞见了躲在拐角后的不良少年，顿时眉毛倒竖，“你不是把水桶提到清洁间去了吗？！”
　　“我确实提过去了，是来汇报的。绝对不是想偷听道哥的故事呀！”瘦高学生连忙摆手往后退。
　　“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你了。”金山道笑若春风，“那你的钱准备好了吗？”
　　“当然，前天我就跟那个电器街的老板见面了，他姑且收了点学费，答应带带我。”瘦高学生说。
　　“谁在说学费的事，我是让你上贡！”金山道振声。
　　“……”瘦高学生终于回到他熟悉的环节，默默对眼前这位疑似不良前辈的老哥掏出钱包。嗐，多大点事，就当是请道哥和他的女朋友吃饭了。
　　“你怎么真掏钱了，难道在你眼里，哥真的是混蛋？”金山道讶异，有种被侮辱的心痛，旋即更加不满。
　　“？”瘦高学生。
　　“被我索要钱财，是不是觉得委屈。”金山道又说。
　　有一点，但这个不是主要原因，你的发言才是……瘦高学生默默想。
　　“中学生刚刚开始认识这世界，最是好动。记着，不要当不良，也不要欺负别人。”金山道叹了口气，“我去找老板，你今天就早些回家了吧。”
　　瘦高学生好像嗅到一个故事的前奏，但无论怎么好奇，他也没法去追问。
　　金山道注意到低年级眼中的八卦之火苗，只是缓缓叹息。
　　成年后再回顾学生时代，明明不算多么遥远，但总觉得距离长的像是一场马拉松。
　　那个时候，班级里有一个女生，因为性格弱气的原因，遭到了一些不公正的对待。这样的风气一旦在班内小团体里成型，就会变成霸凌。
　　这头的人以为在搞笑话，那头的人以为在看笑话，只有处在中心的人在受到伤害。
　　不过有一个男生走了出来，嫌弃的朝这群搞笑话和看笑话的丢了句“你们很无聊”。
　　小团体们的靶子就被这样更换了。位于新的中心的男生只觉得他们吵闹。
　　那个弱气的女孩明明被欺负也很少反抗，但却因为男生而第一次鼓起勇气，和很多人对峙。她成功的踏出了第一步，并跟着男孩经历了不少事。第一次和同学吃便当，第一次玩娃娃机，第一次坐自行车的后面，第一次独自打工，第一次坐摩托车穿过大阪傍晚升起了霓虹的街道，从指尖流走的风，冰冰凉凉，清清爽爽。
　　对疑似不良的男生来讲，这可能只是他的日常生活。
　　但这对曾觉得上学是一种窒息般痛苦的女生来讲，那个人就像戏剧里才会登场的，拥有各种技能的侠客。
　　金山道站在电玩城的外面，望着天在发呆。
　　他在想他成长的速度太慢了，慢到回忆已经追至身后，而他还远远没触摸过梦想。
　　或许有的时候，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帮助他人，就能成为别人眼中的英雄。但那只是机缘巧合。而巧合，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强大的基本。
　　他不厉害，他现在只是个网管。
　　金山道把地上的宣传单捡起来，揉成一坨纸球，轻轻丢进垃圾箱。转身的时候，他注意到有个人气势汹汹的走进电玩城。
　　那是自己等了好久好久的家伙。但现在却提不起丝毫的力气。
　　还要和她吃饭呢……再说这人放了自己那么多回的鸽子，自己也放他一回，很公平。
　　……
　　『东京FTG一线群』
　　「无敌高手：你根本不在激战之夜，你躲哪去了！」
　　「板桥元：汪汪汪。」
　　「川生春：这是什么意思？」
　　「板桥元：不来是小狗，我愿赌服输。」
　　「无敌高手：？」
　　尹泽简直气抖冷，他被强行一换一，甚至还不算，因为对方只是敲敲键盘，没有另外的亏损。但金发大洋马却是实实在在的耗了油！
　　噼里啪啦。
　　男人把街机摁的噔噔作响，操作着角色一遍又一遍的爆机。
　　此时正准备回家的瘦高学生无意间朝这看了一眼，顿时就僵硬住。
　　好，好强的斗气。
　　而且那面貌……不正是无敌高手吗？！
　　当今格斗游戏圈，谁还没听过这位业余天王的事迹了？瘦高学生自然也是欣赏过此人的集锦，但线下遇到真人，是头一遭。
　　这位就是让道哥心心念念的存在吗。要不要通知道哥，呃，好像时机不太凑巧，有点煞风景。不如，不如自己去试试，虽然肯定不敌，但若能帮道哥试探到一两招，也算是没有辜负道哥对自己的一番照顾啊。
　　瘦高学生咽了咽口水，在周遭那些佩服壮烈的视线下，勇敢的走上前去，开口就差点破音，“我要和你切磋！”
　　尹泽闻言回头，眼神如寒芒，旋即邪魅一笑，“那就来战！”
　　好帅！
　　呸，好可怕的一张魔王脸！
　　瘦高学生为图报恩，坚定的朝P2的座位走去。
　　几分钟后。
　　“你反打无力，正面不精，下盘松散，立回迟钝——”某人一边打，一边锐评，进行着很严厉的教学局。
　　瘦高学生满头大汗，竭力支撑。好强，好强啊。简直就是暗黑力量1000%，怒意无限强。操作上劣势，意识上被看穿底裤，他又怎能抵挡了。但想到道哥的照拂，就觉得还能坚持。
　　尹泽听到对手忽然喃喃着什么“绝不退缩”、“羁绊”、“友情”，然后实力莫名其妙上涨了一个档次。
　　“嘻嘻嘻，可笑，如果只靠意志就能跨越难关，世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伤心人？”尹师傅发出老不死的邪恶反派般的黏腻笑声，秒间输入超必杀技的指令，“年轻人，让我来锻打你罢，熬过试炼，你就能借着大机缘晋升钻石境界。”
　　伴随着屏幕里的怒鬼的咆哮，一瞬千击轰出，漆黑的领域降临。那黑暗也吞噬了瘦高学生操作下的戴门。
　　远处。
　　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惊疑不定。他作为一名刚刚在文艺春秋出版社找到工作的实习记者，经验为零不说，也没有前辈带领。只是听说在激战之夜有可能遇到声优界的流量代表，没想到是真的。
　　眼前这幕何等残暴，那人正在痛下杀手呀。
　　平冈嘉树按下紧张的心情。
　　看来以后，要多多蹲点，说不定会得到重量级新闻。

第二十六章 斗转星移的极致!
　　土屋宏亮喜滋滋的在网上冲浪，他为大哥建立的情报站，浏览数又上新高，这代表正有更多的人被大哥的超凡魅力所折服呀。他作为资历深厚的老粉，有义务为萌新们整理出单推教程，更要发挥才干，制作精良切片视频，传递大哥的正能量。
　　颜粉是庸俗的，只执迷于皮囊，阿亮就要将她们的庸俗洗涤褪去。美学造诣、配音演技、游戏技术，哪个不是真本事，何况德行更是出众，工作更是敬业。
　　一个艺人有没有红，就得看群众对他的好奇度。就像现在，不少人开始关注大哥的生活状态。搜索引擎的登场率也日渐增高。尽管还称不上在影视界建功立业，但体量和影响力绝对超出一般声优的范畴了。即便这个季度几乎是缺席了电视动画，但在大大小小的榜单中，依然是名列前茅。
　　在声优职业如日中天的时候，暂停了最能扩散名气的番剧工作，不仅没有受损，反而触发饥饿营销。好不容易涉足影视业，别说在地上波节目出场，这下连动画广播都不参加了。怎么做幕后职业时，还能露面遛遛弯，这做演员了，连个新鲜的声音都没了。这一定是经纪人的不作为！是经纪人的懒散和懈怠！经纪人甚至有功夫改写官方个人简介都不安排通告！
　　单推粉们可谓是断粮已久，整天只能像蜜蜂般到处采集二手、三手情报，然后回到群拼凑解馋。这不得不说，大哥作为空气嘉宾是劳模级别的。经常和松冈祯丞一起，被同事们毫不避讳的拿出来掺入聊天内容中。新粉丝还比较幸福，光是维基百科的信息就够消化查证几天的了，毕竟奇葩因素不少。
　　土屋宏亮是靠专业评测成为大博主的，能力不凡，除了情报站和交流群，他亦是百科的主要构建者，在同好里堪称领头羊。所以一堆奸诈卑鄙小人也肯奉其为群主，确实是以力压制群雄的。但正主不营业，领头羊也只能含泪啃老料。
　　土屋宏亮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大哥正在横渡影视界，普通的声优营业活动有点掉价了，但同时大哥又淡泊名利，今后估计也懒得去电视台录节目。
　　这么一来，我等岂不是要抱着萤焰之森的见面会BD看到老？我等皆要饿死于大哥之手了？
　　那种事情不要啊！至少……至少再登几个见面会、几个Live吧！
　　同样深受感动的还有作为制作人的森木宏。
　　从动画延生出的松冈食堂的光盘卖的超级好，想不到还真有延生光盘销量超过动画本体光盘销量这种离谱事情！
　　果然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男人吗？
　　漫改动画的收益是多方面的，通过BD/DVD的销售和相关版权的销售，加上动画产生的衍生价值，一部动画，特别是知名漫改作品是比较容易回本的，即使是有所亏本，那也比直接在电视上做广告要实惠。
　　饭堂这么火，一定要搞，还要狠狠的多出几集！
　　最好再请某人来当嘉宾，现在那家伙就是声优圈内的顶流，加上同样受欢迎，同样骁勇的松冈祯丞。这俩搁那打坐敲木鱼都有人看，这不是明摆着的血赚？
　　森木宏和顶流也有不浅的交情，于是多次被委托，前去请人。但他却开不了口。
　　那家伙明知与役所宽司搭档的电影即将上映，却愿意提前来录第一期，结果就是，酬劳拿的是涨人气前的，光盘售卖却蹭到了涨人气后的。
　　森木宏已经是占了朋友便宜，怎么还好意思继续邀请？
　　当年他们能杀进银泉总榜，是互相成就，现在那人正在向更高处攀爬，他森木宏绝不想当累赘，拖后腿，做那种玩个大富翁还要赖着队友借钱的无耻吸血虫。要是贪恋利益而践踏友情，这与禽兽有什么分别？
　　不论委员会怎么劝说，森木宏都只是有些沉默。他知道，他多打几个电话，那家伙重情重义，肯定会来，但这就可以了吗。
　　不，唯一正确的解法是，努力提升自己，成为真正的金牌制作人。不拘泥于动画的周边，将来还要搞电视台的大企划、大栏目，届时，他们会在更高的舞台再次相遇，再次合作。
　　森木宏想到这里，不禁轻笑。还真是热血沸腾起来了。
　　“咱们这动画接下来不是有个线下活动吗，现场食戟什么的。”松冈祯丞突然走过来很客气的说，“人员都确定好几个了吧，对了，我社的泷泽也想来。”
　　“为什么？”森木宏愣住。心想他也没出手啊。节目组还有比他更有关系的感情牌的牌手？
　　“喔，柏井桑和他提了这事，就决定来了。”松冈祯丞如实说。
　　“这……”森木宏皱眉，思虑了几秒，而后居然愤愤不平起来。那经纪人简直是好谋少断，见小利而忘义，此时正是转型的关键时刻，不用心筹备，借势进军就算了，还要分扰新晋演员的精力？！
　　不用想，这个自荐绝对会通过。拦都拦不住。
　　唉，可怜我才华横溢，拥有高级艺术追求的挚爱亲朋，却不幸遇到无良经纪人！
　　松冈祯丞看见森木宏一脸悲伤，还挺纳闷，怎么还能忧郁起来了。
　　……
　　江田正男特意为柏井系空出一间小会客室。主要是这群人很喜欢在休息区谈事，那边太公开了，万一不小心泄露了战略，这可如何是好？
　　要警惕，要慎重。
　　小会客室内，未来之子和奸诈猎犬隔着薄桌子对坐。
　　“我今天在事务所，遇到好多人问我，下一部电影演什么了。”尹泽挠头，“……真奇怪，不该问我下季度参与什么动画吗？”
　　“不知不觉你都成一种风向了。”柏井一平随意的说，“声优之中像你这样涉猎演艺圈的正式例子极少，大家关心的是将来的一份可能。从零到有，总是充满影响。”
　　“那我们下一部拍什么？”尹泽顺便问，他接的片都是柏井哥发来的。
　　“我不知道。”柏井一平给出优质回答。
　　“哦。”尹泽给出优质回应。
　　“那我下季度试音什么动画？”尹泽继续问。
　　“我不知道。”柏井一平复读优质回答。
　　“你是在开玩笑吧！”尹泽的反应极其激烈，都直接站了起来，“我这季度最拿得出手的动画作品居然是饭堂视频！行业饱和，竞争激烈，我们好不容易做大做强，成为人气声优了，你安心坐视不管？”
　　“呃，我觉得以你现在的试音成功率，根本不需要担心……”柏井一平摊手。
　　“说了等于没说，而且很是敷衍。和你这样的经纪人共事，我还怎么成为最佳主演声优，实现愿望呢？”尹泽生气的指责，“要是松冈和大西知道派系话事人毫无进取精神，也一定会痛心疾首。”
　　“我在东京工作这么多年，就不能享受享受吗？”柏井一平摆摆手。
　　流向，改变了。
　　“难道，难道你忘了都市精英的身份，忘了独自上京的血勇？”尹泽瞪大眼睛，不愿相信的指着对方说。
　　“哈，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柏井一平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行为举止中颇有某人的痕迹。
　　“你是不是想脱了这身上班族的西装！”尹泽语气越来越严厉。
　　“我辞职的想法，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吗？”柏井一平奇怪。
　　“那退休金呢？”尹泽拿出杀手锏。
　　“我以前留在东京拼命工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静桥绘里。当初在我自爆式的推动下，事态发酵的很大，二老也得到一笔数额不小的赔偿金。这些年来，我寄去的钱他们没有用过，这次去静冈，二老也将我寄的那些钱都退还回来。现在绘里已经苏醒，我心里的包袱卸下了。”
　　柏井一平十分平静的说。
　　“何况你虽然协会等级低，接配动画挣不到太多。但游戏项目不少啊，这几年下来其实收益也不错。因此我没什么欲求了，只等松冈拿到奖项，真正能独当一面，我就向事务所请辞，回老家捕鱼，有事没事开着小船去海边打盹，也是悠闲日子。”
　　“你的承诺呢？你的信义呢？我的特摄英雄呢？”尹泽打出义气牌。
　　“那些剧经常挑新人演员，你现在是新人演员中的王者，还不是投个简历的事。”柏井一平并不在意。
　　“我的最佳主演声优赏呢？”尹泽步步紧逼。
　　“大哥，别说第八世代声优了，现在这环境你就是独一档。区区主赏还不是时间问题吗？”柏井一平始终都瘫坐在沙发里，摇摇头。
　　“我看你是病入膏肓了！真不知道你这年纪怎么还坐得住！你这样和咸鱼有什么分别了？！”尹师傅彻底忍不住了，气到发抖，怎么可以有人这么摸的。
　　“你说得对。”柏井一平露出佛光闪烁的笑容。
　　“我劝你好好说话。”
　　“要我下跪吗，那也行。”
　　砰砰，咚咚，砰砰。
　　多说也是浪费唾沫，一场沙发格斗在所难免。
　　外面悄悄探听的江田正男社长，察觉到吵架的气息，暗暗叹气。想在皆为利往的演艺圈里站稳脚跟就很不容易了，何况是不借经纪公司，想要双排登上一线梯队。
　　看来，即便是这两个人，在绝难的险阻前，都有些控制不住心态。
　　唉，加油吧，只要不是内讧解散。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事务所会竭力帮助的。
　　社长又悄悄的走掉了。
　　……
　　每天都没事到网络搜集情报的群友们，发现了一个新鲜消息。
　　「平成的孔明：好消息，好消息。大哥确认将在食戟之魂的活动中登场。主舞台会做成食戟的形式，换而言之，就是会现场烹饪！炫技！」
　　「都市怪痰：以往只是隔着屏幕欣赏大哥的厨技，这次能亲眼瞧瞧了！」
　　「懂哥：好好好，虽然不久前为看电影才往返了一趟，但我又将即刻动身。」
　　「奥地利男友：哇，我也要来，人家实在忍不住思念之情了。」
　　「东吴大都督：……」
　　「懂哥：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畏惧的情绪。」
　　「都市怪痰：准备抢票。」
　　「番薯爆炒马铃薯：总觉得这群人里，会做饭的没几个，没有竞猜性啊。」
　　「懂哥：胜利的法则已经确定了。」
　　「平成的孔明：最好抢前排的位置，太靠后，互动的机会也少。」
　　「东吴大都督：建议电话预约、网络购买和线下购买同时进行，如果有这么多渠道的话。」
　　「懂哥：嘿嘿，我多年上网的手速，是绝对不会让大哥失望的呀。对了，我这次带金枪鱼去，想必是相得益彰呀。」
　　「奥地利男友：我也会精准赴约！」
　　「平成的孔明：庆贺吧，我群七大不可思议其一，就要解开真面目了。」

第二十七章 蒸
　　“你明明接到了电话，为什么不去应酬痛饮？”尹泽皱眉，“下季度我必须要有动画主役保持活性，文艺番也可以！”
　　“听我说，你先别急。都这个阶段了，我还用得着再出去假惺惺的推杯换盏？”柏井一平翘着二郎腿，只顾捧着手机打牌，“暂时先配点广告和纪录片润润嗓吧。这些可都是优质珍贵的工作啊。”
　　“说别的没用，我后天就要看到试音表和季度预测数据线。”尹泽再次紧逼。
　　“急什么，不是还有这么久吗。”柏井一平用小指头掏掏耳朵。
　　奸诈猎犬不仅退化为笑面秋田，还更退一步的成为了睡梦懒狗。就这还都市精英，连金丝眼镜都能戴歪来。
　　“门前清都没了，还想做牌？”尹泽偶然看了一眼对方的手机屏幕，嘲笑说，“这不是在送？这等牌技也能上阵搓麻？”
　　“够了，小白龙，我才是经纪人！”柏井一平如病虎睁眼，严厉呵斥。
　　“半场开养生茶，柏井，你会后悔的！”尹泽猛地一拍桌子。离开会议室，砰的一声关门而去。
　　尹师傅走了几步才惊觉，对方好像用的是自己的账号在玩，顿时更加气急败坏。那张本来极难崩坏的俊脸都扭出一股煞气。啃薯片的声音像是咬碎谁的骨头，附近的萌新们听到声响，都避之不及。
　　转型、开拓行业可能性何其艰难，连一向温暖如春，堪称独一档的前辈都这样压力满满。
　　日笠阳子和中岛间司不在，早见沙织看着某人化悲愤为食欲的背影，叹了口气，有心想去询问情况，但又觉得不妥，于是找来大西沙织这个最稳当的人选。事务所内外都知道他和松冈很宠后辈，尤其是直系的。
　　“大师兄，你怎么了？”大西沙织凑过来问。
　　“我没事，我很好。”尹泽摇摇头。只是唐僧提前成佛开摆了而已。
　　“哎呀，如果心情不好，那就出去走走吧，我们再去迪士尼游乐园玩玩。”大西沙织提议。
　　“好办法，但我要稍作修改。我们把经纪人剔除团建行列。再玩下去，只会加速他的堕落，这是要警惕的。”尹泽强调。柏井哥不努力，努力的可就是自己了。
　　“食戟之魂的现场活动，位置安排在舞滨剧院场。肯定有空闲时间去乐园内玩的。”大西沙织确信。
　　“说起来，好像要现场烹饪？”尹泽转过头，“你会做菜吗？千万别把锅给烧了。会场消防措施得做好啊。”
　　“我不动火不就行了？”大西沙织轻哼。
　　“不开火，你怎么料理，难道手捏寿司？”尹泽好奇。
　　“我，我的鸡蛋拌饭还是很有水准的。”大西沙织心虚的说，视线飘移。无菌蛋拌饭是只有日本人才能够理解的料理，虽然朴素但口感浓厚。
　　“饭好吃只能说明母鸡的蛋下得好，和你的手艺有什么关系？”尹泽咄咄逼人，“趁还有点时间，赶紧速成几门菜吧，否则上台了，女子力顿时丢的精光，岂不是坏了？”
　　“我相信前辈们不会坐视我丢脸的。”大西沙织自我安慰。
　　“你的处境很尴尬啊。”尹泽的脑海里转过几个参赛人员，“都预定倒数第一了。”
　　“谁说的。饰演田所惠的高桥未乃美，实力和我只在伯仲之间，究竟谁是垫底，那得交过手才知道。”大西沙织用力握拳，自信从容。
　　能将争倒数以这么热血的句式说出来。
　　再想到已经摇摆摇摆，激荡起跳动的心澎湃的经纪人。
　　可恶，柏井系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唉，不说了，回去杀两条鱼找找状态。
　　……
　　松冈祯丞最近特地不在外吃饭，而是回家自行解决，就是为了培养手感。他录饭堂的视频都紧张的不行，现场当着一堆人的面，恐怕会手忙脚乱。
　　同样像考试临近而紧张起来的，还有几位女选手。
　　日高里菜还好，独立的早，久经锻炼。内田真礼则加大了练习量，多出来的剩饭全部由小老弟强撑着含泪吃完。种田梨沙尽管上大学时也在外面生活过一段时间，但遗憾的是并未解锁厨艺，现在正在临时抱佛脚，从切萝卜开始恶补基础，当然，肯定来不及，但至少有个努力过了的心理安慰。
　　“我打算去舞滨玩玩，你来不来。”剑琦京香把东西交给麾下声优时，顺便问。
　　“行啊。”佐仓绫音说。
　　“柏井你呢。”剑琦京香又朝桌对面问，“偶尔看看年轻人玩闹也不错嘛。何况旁边就是迪士尼。”
　　“我现在是来者不拒。任何玩耍都可以叫上我。”柏井一平露出纯真的笑容，像刚刚进入大城市，还不知处世之道的白纸般的后生仔。十八岁，害怕社交，不会喝酒。
　　“……他怎么了？”佐仓绫音悄悄的低声问。
　　“别在意，他这是把自己度化了而已。”剑琦京香摇头。
　　……
　　这个周日，东京迪士尼乐园一如既往的人潮澎湃，然而在这满是现充的场所，有一个角落里却聚集了一群散发着强烈幸福气息的团队。他们或多或少的围着一辆不起眼的快餐面包车，车上赫然挂着“松冈流肉卷”。
　　“来来来，兄弟们一人一个。”高田健良吾娴熟的捏出钞票，很敞亮的招呼着。他家搞水产，他也要继承水产生意。和有些作品里的年轻人不愿承业，想自己去追梦、打拼一番不同，网名懂哥的他早就欣然接受家族使命，要成为店长。
　　“哎，谢谢。”都市怪痰接过肉卷，低头品鉴。
　　“嗐，谢什么，都是哥们。”高田健良吾豪爽的说，“别客气。群主，你也来一份。”
　　“我不吃加了甜面酱的。”土屋宏亮高冷的说。他虽然胖，但自认不算是吃货。
　　“巧了，我要多加一点甜面酱。”张伟轻轻一笑，然后拿着肉卷一边吃一边赞叹，“嗯嗯，甜辣可口，真是好味呀。”
　　“来参加活动的观众，真是比想象中的多啊。”黄金皮卡的Five看着剧院场外排成长龙的队列。
　　“还好我们眼疾手快，是最先购到票的。”番薯爆炒马铃薯说。
　　“就算是提前半小时进场，这也还有一会儿。我先去买水，可不能渴着各位。”土屋宏亮说。
　　“哎，谢谢。”仍旧是都市怪痰最先应声。
　　“哈，谢什么，都应该的。”土屋宏亮摆摆手。
　　“果饮，我只喝明治的。”高田健良吾说。
　　“不是纯榨我不喝。”张伟也说。
　　“我就是喜欢你们这种在生活上的追求与仪式感。”土屋宏亮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群主，好像女性观众也不少啊。不会庸俗的颜粉们也来凑热闹了吧。”番薯爆炒马铃薯左看右看。明明是以爆衣为一卖点的发光料理番，但女观众却比想象的多。当中必然有没看番，只冲着声优来的云观众。
　　“无妨，单推粉闻我名无不五体投地。我作为单推圈里教皇一般的人物，会平等博爱的对待每一位喜欢大哥的粉丝，只要单推是真的，那便就是同伴，那我就会为他赐福。”土屋宏亮慈悲的说。
　　“群消息不是说新宿前女友和奥地利男友要来吗？人呢？”都市怪痰转变话题。
　　“应该是缺少地标性建筑做参考，一时找不到方向。”张伟说，“区区小事，我给群主拍张照，让她们搜索一下附近相似的肥宅，就会找到大部队了。”
　　土屋宏亮表情阴沉下来。
　　“阿伟慎言啊，这种办法怎么可能管用。”都市怪痰尝试劝阻。
　　「东吴大都督：未命名.jpg」
　　十几秒后。
　　「新宿前女友：帮大忙了，这下找到了。」
　　“？”土屋宏亮。
　　“群主对我等来说不愧是教皇、灯塔般的人物，行站坐卧都代表着单推人，往那一杵就能指引方向。”高田健良吾多年键斗，怎会放弃这个绝妙的吐槽机会？
　　“狗贼！你太猖狂——！”土屋宏亮强忍许久，将仁慈教皇的身份抛开，终于露出嗜血獠牙，气势蹭蹭暴涨，浑身仿佛马上要长出触手尖刺眼球，直接进入二阶段的古神状态来处刑忤逆者。
　　眼看着懂哥就要被魔化孔明表莲华接地球上投。
　　“各位就是群友吧。”一个利落强韧的女声音入阵，拉走注意力。
　　众人转过头去。
　　只见是一位高挑的女性，短发扎成细马尾。五官端正，皮肤白皙，眼眉的妆容显得锋利。她还拥有着丰腴的身材，这是得常年锻炼才能有的健康体态。从不凡的气质来看，是个相当自律的强势独立女性。黄金皮卡的Five作为一名社畜，此刻被御姐注视，让他有种公司的女主管来巡班的错觉。
　　“我叫知间早纱子，当然，也可以喊我的ID，新宿前女友。”这位御姐的言行举止都非常的飒。
　　“我是土屋宏亮，正是群主。”熊系男也自我介绍。
　　“坏了，不会真是前女友吧……”高田健良吾紧紧皱眉。以前还不信，现在却有点怀疑了，毕竟硬要说的话，倒也算是女貌男才貌双全。
　　“呵呵，都是前尘往事了。”知间早纱子故作出一副有故事有内容的样子，“当年他还没火，我也还对爱情有所期待。”
　　“那么，奥地利在哪。”张伟沉声说。虽说新宿姐是超美貌熟女这件事让人惊讶，但他更在乎建群之初就存在的七大不可思议的正体。
　　众人悚然，准备四下搜寻。
　　高田健良吾忽然被人从身后袭击，胸膛被一扫而过，大阪键圣直吓得花容失色，几乎是二段跳般的逃跑窜开，“哇！群主救我呀！”
　　但无人应声，一伙人训练有素的散开，拔腿速度和默契堪比纵横星海战场的50块好兄弟。
　　高田健良吾脱战后才敢回头。是一个戴着迪士尼鼠鼠面具的家伙，由于宽大的风衣几乎盖住了身形，所以光从外表也分辨不清性别。此刻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尊雕塑。
　　“你……”高田健良吾的话刚刚出口，只见鼠鼠人仿佛应激一般，瞬间又张牙舞爪的扑来。
　　“原来奥地利的正体是Witch！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场外的阿伟像名侦探般的灵光一闪，然后用力指出，“我就知道祂不是普通生物！”
　　“奥地利真是力大无穷啊，懂哥根本毫无反抗能力，已是吓得发抖了。”都市怪痰大笑起来，继续吃肉卷，还开始解说。
　　“哈哈哈——”土屋宏亮笑了几声才反应过来，感受到周围的视线，“混蛋，快制止他们，周围人正以古怪的眼光看我们。中央教廷的脸面不能丢。”
　　好兄弟们这才上前帮忙。
　　在众人的期待注视下，鼠鼠人悠悠然的摘下面具——竟然露出一张秀丽成熟的脸蛋！
　　“是漂亮姐姐。”张伟深深的长叹。
　　“太失望了！太失望了！”都市怪痰跺脚。
　　“果然传说就应该以秘密的形式而传唱下去。”土屋宏亮也黯然的感慨。
　　“问此世又有几分完美。”番薯爆炒马铃薯负手摇首。
　　“？”只有黄金皮卡的Five无法理解。心想这有什么好可惜的。这群人不会真的以为现实世界有塞尔提吧，都几岁了还这么中二。
　　“你害怕点，他们不正常。”高田健良吾还是个厚道人啊，哪怕被欺负了也愿意出声提醒。
　　“喂！你们太失礼了！”奥地利男友愤愤出声，声音果然也是柔嗓。
　　知间早纱子扶额，无奈摇头。
　　不过好歹是聊天群最新版本的线下聚头，大家彼此熟悉过后，就开始拿票进剧场了。
　　会场的布局简洁明了，舞台宽阔平坦，四周悬有角色挂画，灯光偶尔闪动，看样子是在做最后一次的调试。座次偏环形。第一列封闭，第二列是媒体席，第三列开始才是常规席。
　　入场坐下后，群友们震惊发现群主朝大家邪魅一笑，然后施施然的坐到了第二列的媒体席里，慢慢的端起相机检查设备。
　　两列座位间，仿佛有层厚障壁。
　　“差点忘了他还是大博主！”张伟咬牙切齿。这份屈辱，他会记住的。
　　……
　　从这里已经听得到会场内的交流人声。
　　尹泽正在后台等待开场。因为大伙的设定都是参赛厨师，所以也都换上了Staff准备的白色厨师装，粗略一看还挺像样。
　　唯二的男生，也就是尹泽和松冈祯丞，换好衣服就在过廊待着。
　　“诶，你这套是法式的厨师服。看着版型很正啊。”松冈祯丞伸手摸摸朋友的衣袖和肩头，“要不是我得穿幸平君的同款logo短袖，也想穿这身试试。”
　　“别想了，我这套你穿不了。”尹泽无情的说。
　　松冈祯丞僵硬了几分，低头看看自己那日渐明显的小肚腩……明明出道的时候，他因为蹬自行车送报纸，还练出过腹肌，手机相册里也还有孤芳自赏的记录。
　　“别太忧心，至少你现在，确实有伙夫的气质。”尹泽连忙又送上安慰。
　　“……”松冈祯丞差点气昏。
　　大西沙织欢快的小跑过来，展示她身上的白色厨师服，“嘿嘿，前辈们，看看咱这身，是不是像个做菜高手。”
　　“嗯，高低是个管切配的。”尹泽敷衍的扫了一眼，很高情商的评价说。
　　“哼哼。”大西沙织对这些一窍不通，只当是得到了高度表扬。
　　没一会，其他几位女生也换好服装过来了。
　　种田梨沙近似于左拥右抱着内田真礼和日高里菜，谈笑着走来，跟中学下课，闺蜜们遛走廊一样。三个女孩都是白色厨服，灰色裙子，黑色长袜和皮鞋。甚至连头发都是单马尾，太正规，太规范了。
　　而且她们关系还真好。
　　想想也是，毕竟都是优秀的人。
　　“看着像是个高手吧？”种田梨沙简单转个身，展示服装。
　　“出乎意料的合适啊。”尹泽点点头说，“能够感受到充沛的女子力，而且这样子的打扮非常飒爽有干劲，有种别样，坚强的魅力。”
　　“？”大西沙织愣住，觉得有被区别对待。
　　“其实做烹饪师，也算是我另一个梦想了。”日高里菜遥想曾经。
　　“种田桑……你抱得太紧了。”内田真礼苦笑。
　　“这次我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要打败这个单人成组的种子选手。”种田梨沙搂着同事，标志性的伸出食指，指着某人。
　　“呵呵呵，做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吧。”尹泽抚摸不存在的长须，宗师风范的说。
　　“高桥桑呢？”松冈祯丞问。
　　“刚刚还跟我们一起玩呢，不过中途被Staff叫走了。我们约好待会去看看准备的食材。”种田梨沙说。
　　“喔，我知道在哪。你们先去吧，我在这等高桥桑，等会就过来。”松冈祯丞说，“毕竟我今天和她是一组的。”
　　“你提前看到了？箱子里有鱼吗？”尹泽好奇问。
　　“没有。连根泥鳅都没有。”松冈祯丞即答。
　　“什么！”尹厨师长被斩去最大优势，他终于有点心慌了，“你们赶紧带我过去看看！”
　　某人和其他人先走一步，查探情报。
　　松冈祯丞留在原地，没事理了理围裙。他没等多久，就看见一个同样白色服装的女孩子拿着几份台本走过来。
　　“松冈桑你好，今天请多多指教。”女孩很礼貌的鞠躬。
　　“哪里哪里，我才是。今天咱们是搭档，也请指教。”松冈祯丞回了一个鞠躬。
　　“有松冈桑的话，我就可以放心了呢。我平时不太做饭……”女孩不好意思的说，“包括这身衣服也是，没想到自己还会穿上职业厨师的制服呢。”
　　“嗯，这，这个嘛。明明就很合适啊。”松冈祯丞不太擅长夸奖别人，于是他说，“能够感受到充沛的女子力，而且很飒爽有劲，有种坚强的魅力。”
　　“是，是吗。哪有这么合适啦，嘿嘿。”高桥未乃美有点害羞，发出笑声。

第二十八章 狂2.0
　　会场内不断响动着人们的交流声。
　　过了一会儿后，安静的音响设备悠悠响起动画的间曲，大家就立刻停下对话，调整坐姿看向舞台。灯光接连闪烁。
　　气质淑雅的主持人穿着很正式的女士西服从场边上台，步伐仪态相当得体。
　　“会场的观众们好，欢迎大家特地抽出时间来到舞滨剧场，参加此次活动。我是本场的主持人上泽千晶。再次感谢各位对作品《食戟之魂》的大力支持，这次可是货真价实的料理对决，那么事不宜迟，请各位参赛选手登场吧，请为他们献上热烈的掌声——！”
　　观众们都是望眼欲穿了，狠狠的拍打掌心，发出渴望的呐喊声。
　　舞台灯光渐暗，伴随着一轮混响的音乐奏起，演出者们分为四组的形式，从台面中央的升降装置浮现，缓缓屹立于众人视野中。
　　占据C位的当然是担当主役的松冈祯丞与搭档高桥未乃美，松冈还绑着标志性的头巾彰显正统，他用角色的声线说，“久等了，我们可是胜券在握，就等着美味佳肴出锅吧！”
　　紧接着是种田梨沙和大西沙织一组，两人好像提前商量过了，像逆转裁判一样，高同步率的用食指点向观众席，“既然站到了这里，那么目标只有一个，冠军！”
　　“Saori——”此时台下传来一声嘶吼，定然是有真爱粉存在。
　　随后是内田真礼和日高里菜的小组，她们背靠背的抱手，微微仰头，看似很有强者的气场，但实际动起手来确实是强者，声音凛然而笃定，“简单的说，我们就是来让这场料理活动变得更加正式的！”
　　最后是一人成组，在开赛前就被公认为是种子选手，是夺冠热门，是在其他场合和媒体中屡次展示过优秀厨技的高手。
　　在聚光灯形成的光束与投影中，穿着一身霜白笔挺法式厨服的男人，面容冷峻，朝人们缓缓的挥了挥手。
　　观众们便躁动起来，呐喊声与掌声此起彼伏。
　　其实嘉宾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当前炙手可热的人气声优，每一组亮相都引得众多响应，但这位的反响力度是最大的。
　　更有激动的女性观众们高举会场外售卖的周边，接近破音的呐喊“Satoru——！”
　　“哼，如果音量能代表单推力，那我是绝对不会输的。”高田健良吾身处音浪的包围圈内，冷笑一声，缓缓从随身的箱子里掏出一个批发市场的经典道具——扩音喇叭。
　　“不至于，懂老师，别这样别这样。我们会被请离会场的。”都市怪痰连忙劝阻。
　　但收获了如此多支持的大热门嘉宾，内心并不像表面上的身如渊渟岳峙。只因在赛前不幸得知了没有任何鱼供其宰杀，男人沉默了几秒，随后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觉得第一次现场烹饪，熬过第一轮就算成功。”
　　观众们的热情不可避免的被冷落半拍，但旋即又回到顶峰。
　　明明拥有强大的实力，却是这样的谦逊有礼，始终和煦似春日中暖阳，有才有德，真是让人不得不爱！
　　“原来如此，看来每一位都是战意满满啊。”上泽千晶握着话筒说，“松冈桑作为门面担当，而且也有过录制个人食堂视频的经验者，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以前因为别的活动来过舞滨剧院，没想到这里还能变成厨房。”松冈祯丞两只手很规矩的交叠在小腹前，很像迎宾人士，“今天在场的也都是熟人，所以并不紧张。而且上泽小姐好厉害啊，即便站在声优的角度来听，声音也非常的好，总觉得经由你的发言后，会场都有严肃发表会的气氛了。”
　　“哎呀呀，你又来了。”上泽千晶很有气质的捂嘴笑，“我也知道松冈先生是一位很特别的人。今天请打起精神，把最好的呈现给各位观众吧。”
　　“主持人可是电视台出身，职业播音员，能力强是应当的。”尹泽冷不丁的出声吐槽。
　　“诶，是这样吗。对，对不起，我刚刚的说法太自满了……”松冈祯丞连忙道歉，叠在小腹前的双手也不安的交搓起来。
　　“不不不，松冈先生刚才的夸奖，我很高兴的。”上泽千晶努力忍住不笑。
　　“那，那么，请容我活动结束后再表达歉意。”
　　“好的好的，我等你。”
　　观众席也传来阵阵善意的笑声。铁三角情比金坚，铁三角的粉丝自然也是互通的。双魔一神也堪称当代男声优的三种类型的典范。松冈是传统幕后型，主打一个古典。岛崎信长是盐系帅哥，曾经做过N站的唱见，台前表现力强，实力也上佳，是偶像浪潮的标准型。至于某人则是代表了声优职业所蕴含的可能性的混沌型。
　　“为什么要特地点出松冈桑的失误嘛。”水濑祈半担忧半埋怨的说了一句。
　　“这正是兄弟情深呀。”柏井一平抱着薯片嘻嘻哈哈的评价。
　　“线下见面会有这么多，唱歌跳舞的比比皆是，做菜的倒是第一次遇到。话说台上最擅长料理的不会是那俩男生吧？”剑琦京香说。
　　“肯定会是松冈桑赢到最后吧。”水濑祈带有一丝主观因素的讲。
　　“这可不一定哦。”佐仓绫音的主观因素更多，“节目组为了平衡实力，特意让有的家伙一人出阵，含金量不用多解释了吧？”
　　“呵呵，真有意思，柏井你怎么看？”剑琦京香听着年轻人们的争辩，微微一笑问。
　　“哼，你问我怎么看。那俩货说是懂做菜，但却从来没有孝敬过我。要知道就连那个叫森木宏的外人都享用过了。典型的知恩不报，你还问我怎么看？”柏井一平忽然收敛童真的笑意，眯眼咧嘴，刹那间显露出杀伐狰狞相。
　　“……行。”剑琦京香欲言又止。
　　“说起来诸位嘉宾们应该都有提前做过厨艺锻炼吧？”上泽千晶问。
　　“如果是料理视频的话，我看了很多的。”高桥未乃美不经意间暴露了孱弱的事实。
　　“咱们的大小姐也是练习了超久，说是要一瞬间制服你们呢。”大西沙织在柏井系被言传身教，学会一个狐假虎威，她果断推出同组的队友。
　　“没有没有，你不要强行给我吸引仇恨啊。”种田梨沙大声说。
　　“相信大家都注意到了，嘉宾们是两人一组的，但有一人是例外。这并不是在欺负他喔，恰恰相反，因为太过厉害，所以才采取这种方式。”上泽千晶感情充沛的解说，“论烹饪技术，场上没人能和他相比。”
　　“是的。”松冈祯丞郑重的接腔，完全是面对上位实力者的认真态度。
　　“记得以前我送饼干时，后辈君还没正式做饭呢，变强速度竟然这么快。”日高里菜感慨。
　　“绝对绝对不要被他迷惑而放水哦。”内田真礼也强调，“他很会骗人的。”
　　“……”尹泽始终负手而立，宗师气质。表面余裕十足，实际无话可说。
　　“迫于时间关系呢，本次以简单的淘汰赛模式进行，四队先两两交手，彼此的胜者再进行决战，很简单易懂的吧？”上泽千晶说的时候，辅助用的大屏幕贴心的列出简陋赛程表。
　　A队（松冈/高桥）对B队（种田/大西）
　　C队（日高/内田）对D队（准王者）
　　“噢噢。”
　　“啊，不好不好，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了。”
　　大家都做出了反应。
　　尹师傅则是心都凉透了，他和A队B队打都还能有胜算，但这什么死亡分组，遇到最猛的两个双排，他刚刚还说熬过第一轮就算成功，这下彻底失败人士了。而且连表格里也要再给自己立Flag，生怕能翻盘啊，节目组里面有坏人啊！
　　然而在不知情的观众看来，这个匹配机制挺直接的，就是弱对弱，强对强。
　　“不好意思，可以投降输一半吗？”尹泽举手发问。
　　“台本里还有这个设定？我怎么不知道？”松冈祯丞讶异。
　　“在远月学院的规矩，就是投降输一半。”尹泽张嘴就是谎话，“我是十杰第七席，不会骗人的。”
　　“多谢后辈君为我们着想，但我们是不会投降的。”日高里菜轻哼。
　　“哼，这份挑衅，我暂且忍让了。”内田真礼活动着手腕。
　　至强双排被激将，斗志澎湃。
　　“？”尹泽。
　　“那么在真剑胜负前，先进行一个对选手们的小小测试。”上泽千晶笑着说，“在作品《食戟之魂》中，存在着神之舌这样的设定。味觉、分辨菜品的能力对厨师来讲也是至关重要的，下面，各队要选出一人来遮住眼睛，由队友喂食，猜测两款烤肉的品质，并选出其中更高等级的肉类，如果答案正确的话，就可以在赛后获得相同的肉产品作为奖励。”
　　“我没有队友怎么办。”尹泽眼睛一亮，“不如投……”
　　“那就让其他嘉宾代劳吧。”上泽千晶提议。
　　不等很多人的思考以及自荐。
　　“不如就让松冈先生来吧，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呢。”上泽千晶说出业界常识。
　　“嗯，确实非我不可了。”松冈祯丞觉得正该如此。
　　“顺便由于松冈先生要代劳，会看见食材，所以也直接由你喂同组的高桥小姐了。”上泽千晶给出稳妥的解决办法，“那么，事不宜迟，立即开始吧，请其他组现在决定蒙眼的队友。”
　　“啊？”松冈祯丞的笑容凝固住了。
　　熟悉的光头大只佬Staff推着小餐车优雅登场，八份瓷碟上分别放置着两块烤的焦嫩适中的熟肉。每份都切作正方块，正好是一口的大小。这是在后台，由食堂系列的顾问亲手对着活动时间临场制作的，正冒着丝丝热气，滋滋流油。黑胡椒味与肉香混合，让人食指大动。
　　“就先由A组开始吧。”上泽千晶下达指示。
　　于是世界聚焦于身为先行者的松冈祯丞身上。他前面还说过不紧张，但现在脸孔就正朝一种叫梅干的食品悄然变化着。队友高桥未乃美已经戴上Staff提供的道具，睡眠用的熊猫元素的眼罩，抿着嘴，乖巧的坐在位置上不敢动弹。
　　这真不知道是喂的一方更紧张，还是吃的一方更害羞。
　　“松冈桑？”高桥未乃美等了一会，出声。
　　“咳咳，首先是第一种。”
　　松冈祯丞用塑料叉，戳起一块肉，左手托在肉的下方，防止油滴落下。他像做着什么高精密度的作业一样，弓着腰，小心翼翼的贴近女孩子。手部不可避免的靠近了女孩健康红润的脸蛋前，不知是不是心里错觉，隐约能感受到她的吐息和热量。
　　由于注意力相当集中，也很清晰的看到了女孩子涂抹过唇釉，像果冻一样，晶莹剔透的嘴唇。
　　“可，可以张开嘴了，当心塑料叉子——”
　　高桥未乃美稍微凑前一点，就吃到了烤肉。唇瓣紧贴着叉子。
　　松冈祯丞轻轻将叉子抽回，明明没用多大力气，手却抖的像刚做完大重量训练。
　　“这一种，这一种很美味呢。”高桥未乃美捂着嘴，掩盖在短发后的耳尖正在升温，她断断续续的发表看法。
　　“是吗，那就好。”松冈祯丞只能生硬的回复。
　　然后双方就暂时失去了交流。
　　两个人心里都是害羞到爆炸。
　　观众席见状便发出鼓励的掌声。
　　“怎么还有这样的环节啊。”水濑祈象征性的拍手，低声嘀咕。
　　“好极好极。”柏井一平可谓是乐不可言。你看这个松冈，真是逊啊，才喂一次，就脸都红了。
　　松冈祯丞总算是忍耐着把第二种烤肉也喂食完毕，赶紧让下一组开始。
　　其他组的女声优们本身就是认识多年的朋友，平时没事都会搂搂抱抱的，这点小事根本不算啥，欢欢乐乐的就过去了。
　　只剩尹师傅听着众人直呼美味的声音，早就为零嘴等得不耐烦了。
　　松冈祯丞经过刚刚的试炼，此刻的动力不是很足，总之就是端着盘子走过去，然后叉起肉块送餐。临末倒是有想过，这样做，会不会被某人的女粉丝所嫉恨呀？
　　然而。
　　“啊啊啊啊——！”
　　台下的妹子们却显然高兴的尖叫不断，仿佛看到了珍奇的场景。
　　“？”松冈祯丞被超出预想的事实弄的一脸懵。
　　“接下来是第二种。”
　　“不必，我有数了。只是第一口，我就知道这是牛肉，而且是牛肉中的珍品。日本的代表性和牛有许多，兵库县的神户牛、山形县的米泽牛、三重县的松阪牛、佐贺县的佐贺牛、宫崎县的宫崎牛。而这个，肉质肥美，脂肪丰富，口感嫩滑，正是岐阜县的名物，飞驒牛。”
　　尹泽轻笑说，堪称是如数家珍。他用的眼罩外面是写轮眼的图案，这一刻镜头艺术感太足了。
　　“飞驒牛与我有缘，无论下一款是什么，我都选它，所以不比再试了。”
　　之后主持人揭露答案，高等级的肉类赫然正是飞驒牛。
　　精准命中。
　　众人皆面露异色。
　　尤其是内田真礼和日高里菜，互相交换眼神。这是真的？
　　“这么猛？这得吃多少头5A级牛啊？”都市怪痰只能敬服。
　　“正是货真价实的神之舌呀！”高田健良吾确信。
　　“经过一阵小小的预热后，想必所有人对美食的追求都提起来了。马上，就开始怒海狂涛般的食戟对决吧。”上泽千晶有力的说，“但目前的设施可不具备料理条件，那么，厨房——展开！”
　　伴随着利落的BGM，舞台瞬间熄灯，中央的地板降下，露出圆形的洞口，从中发出光亮的射线，利剑般的切割交织，并且冒出大量的热气，而后，一整套厨房用具，包括洗手台、烹制台等器材都缓缓升上来。
　　即便纵览所有类型的event，像这样把灶台给抬出来的，也是头一例。
　　但作为迪士尼乐园的剧场，本身的机能和设置就相当丰富，或许更奇葩和离谱的也不是没有。
　　“那么有请A组与B组，入场较量。”上泽千晶的喊话也带上一点热血番的味道，实际上她还真有一点点动画配音的经历，“其余选手可以进入靠近媒体席的评论区休息，或者也可以去食戟场里转悠，只要不被嫌弃捣乱的话。”
　　尹泽闻言洒脱一笑，毫不犹豫就选择进入擂台去捣……哦不，是进去看能不能摸摸炒勺。
　　牛头人酋长的味蕾在牛，而浪里小白龙一身厨技，尽系于同样在水里的鱼兄身上。做菜是触类旁通的，其他的倒也会一点，但只是略懂怎么可能胜过那两个女人？
　　来都来了，趁被至强双排淘汰前，留点美好回忆吧。
　　松冈祯丞已经进入集中状态，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准备，高桥未乃美则听从指示提供辅助。种田梨沙和大西沙织起初还气势汹汹，但很快就乱成一团，连洗手台都要争抢，看不到一点点团队默契，唯一的配合是，她们同时舍弃了公平竞技的精神，悍然朝C组的同事求助。
　　人们把目光转向安静不语的某人。
　　“他躲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剑琦京香疑惑，“这是在试图进入更高的心灵境界？”
　　“不。”柏井一平沉声反驳。
　　“他应该是想煮面吃独食……”佐仓绫音凭直觉说。
　　果不其然！
　　一小会后，种子选手睁开眼睛，准时揭开锅，把沸腾的面条挑进白碗里，再烫上几根白菜，倒点作料。然后旁若无人般的嗦了起来。
　　远离喧嚣，仿佛独成一界，风雨皆不乱心意，挡在其外，有股别样的禅意。
　　任凭隔壁千帆惊浪起，他在厨房淡定把面吸。
　　狂！
　　“准王者就是不一样，但是这种备战方式很可能会让他的对手非常不快。”剑琦京香锐评。
　　“你这是什么风味的面条，也给我们挑一筷子。”原本被B组叫去支援的C组，下一场的对手，日高里菜和内田真礼凑了过来。
　　“行。”剑琦京香说。

第二十九章 狂不动了
　　动画中的食戟，双方互搓大招，有来有回，又帅又强。
　　现实中的食戟，两边忙成一团，全都没空说话。
　　第一轮比试的主题姑且是米饭，只要沾边就算。
　　对此，松冈祯丞选取了一个较为稳妥，又多少能展现技术含量的方案，他决定做蛋包饭，想将蛋皮弄的香浓半固，还是要点掌火功夫的。他非常刻意的对着镜头，潇洒的单手打了三个鸡蛋，砰、咔，一扭，蛋液就顺滑的掉进玻璃碗里，看着很秀。这自然被主持人着重表扬，引得观众们的叫好，以及高桥未乃美近距离的尊敬眼神与掌声。
　　“近墨者黑啊。”柏井一平叹气。想不到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装模作样了。
　　相比起对手的稳定，种田/大西小组光是讨论要做什么，就用了几分钟。最后也使用了鸡蛋，她们要炒一个蛋炒饭。这东西想做出彩不容易，但想做砸也不太可能，主打就是一个下限高。然而俩女生在打蛋环节就出了岔子，首先双手开壳在时髦值上就略输一筹，其次鸡蛋壳碎的有些多，也跟着掉进玻璃碗里。尽管起步就遇到小小挫折，但仍然收获了诸多的喝彩。
　　料理顾问除了在后台烤牛肉以外，还贴心的准备了冷好的米饭，以供选择。
　　松冈祯丞已经开舀。只有身为萌新的大西沙织还在询问为什么不煮新鲜饭，再次暴露了她的竞技水平。
　　旋即终于来到紧张刺激的点火环节。
　　松冈祯丞提前调味，备食材，热锅，伸手感受温度，再下材料，为了让高桥未乃美有参与感，特地将清洁台面的工作让出去，尽显温柔老手本色。
　　种田梨沙好歹是提前急训过的，还能继续，大西沙织听到有油溅开的声音，有点小害怕。这种时候，刚刚溜走想吃面的日高里菜和内田真礼主动过来帮忙掌勺，她们担心新手被烫到。
　　使用火焰须安全，其实在会场四周和舞台两侧，一直都有负责消防的大只佬候命。
　　“内田和日高，不差。”松冈祯丞现在约等于是在1挑5，但战意不降反升，都开始颠锅，令米饭翻腾，均匀受热、入味、着色。这一刻他身上的女子力堪称全场最佳。
　　场上的双方都在专心烹饪，一时间无人顾忌舞台趣味性。
　　但是没有关系，当那个男人独自嗦面时，就已经完成一个无声节目。
　　尹泽吃了一小碗，看到锅里多煮了一些，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决定直接吃到饱。毕竟世上哪有伙夫在厨房饿肚的道理了？
　　“靓仔！”
　　咦，这热情的声音，好熟悉啊。
　　“靓仔！看这边！”
　　嗯，但应该是错觉罢。
　　“学弟！你不开大奔了？！”
　　哎呀，这不是叔叔吗。尹泽顿时露出完美无缺的营业笑容，朝靠前的观众席看去。骚包的卷发，精致的短胡须，潮流的休闲西装，自信深沉的气质，已知是中年大叔里的精锐了。如果还有单身的前置条件，那必然是钻石王老五。
　　讲道理，如果不是在做活动，高低得下去搂搂抱抱，表达感情才行。
　　显然佐仓瑛士也只是觉得他们现在的距离刚好挺近的，顺便打个招呼。
　　“你整一碗不？”但尹泽是个实在人，拿筷子指着锅里的面条，问。
　　佐仓瑛士一愣，却也很实在的说，“那就整呗。”
　　“要不要辣椒。”
　　“不要。”
　　尹师傅真的化身为面馆师傅，左手捏着一只干净的白碗，右手用勺子，蜻蜓点水般的将各种调料扔进碗里，雾都崽儿调面条的底味还是娴熟的，雾都小面的灵魂正是作料的搭配和变化。
　　一勺沸腾的面汤，将碗里的小块猪油融开。放入面条，撒点葱花。连碗带筷的端到了叔叔的面前。
　　佐仓瑛士捧着碗，还有一点没反应过来。不过岂有面在手而不嗦的道理，于是也开始吸溜了起来。别说，看着简陋，但味道还不错，能当早餐的那种。
　　导播是会搞效果的，早就移动着机位，一路把这个点餐拍到大屏幕上。
　　观众席沉默了片刻。
　　“他，他宁愿当场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大叔煮面，这么多年来也不想着孝敬我！”柏井一平震怒，“越来越过分了！”
　　“……”佐仓绫音。
　　同样位于前排位置的，有人还在惊讶，而聪明人已经转醒过来。
　　“大哥！看我！看我啊！”土屋宏亮挥舞着熊掌，“我也想要一碗呀！”
　　尹泽转头看了一眼，拥有人生回廊，知道这是当初在京都动画送自己好酒的二次元自媒体的记者。当即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阿亮于是发出了极具少女气息的欢呼。也顺便惊醒起了其他女粉丝的举手点餐，一时间靓仔声连连，气氛又高了一个档次。
　　难怪前排位置的票价要贵一点，原来还有机会享受额外福利！
　　“什么？岂有此理！”高田健良吾目睹整个过程，特别是狗群主窃取了果实，他情不自禁就掏出了扩音喇叭。
　　“懂老师，别这样。”都市怪痰再次大力劝阻。
　　“大哥别听那肥宅的，给我——”高田健良吾没拿到喇叭，只能普通的振声。
　　“放肆！”土屋宏亮狼顾回头。
　　“大丈夫应当光明磊落，狗群主，我早就看不惯你开小号的行径了！”高田健良吾感情充沛的说，他忍不住了，直接开爆，“今天就是要见个真章，大哥，我连面都可以不吃，但请一定要收下我给你带来的金枪鱼礼物呀！”
　　尹泽几乎是同样的狼顾般的180°回头，双眼闪烁着诡异的光。
　　“你这个箱子，难道是低温箱？”张伟惊呼。
　　“懂哥你来真的啊？”都市怪痰都直呼这才是真爱粉。
　　群友们谁都知道懂哥作为海产之子，一直有个心愿，就是送点鱼给大哥吃。想不到几年过去了，居然还在坚持这个初心！
　　“要不要辣椒！”尹泽大声问。
　　“不要！”懂哥很有精神。
　　眨眼间尹师傅就端着两碗面条下场，一碗按约定给了土屋宏亮，一碗递给了送礼人。
　　“大哥，我，我老粉呀。”高田健良吾终于见得真人，而且是如此近的距离，激动到连话都说不清，“我从艾尔雷多一死成名就开始单推了。上回，上回最终幻想14的活动，打战场，你差点被钓鱼，是我，是我单骑冲锋来救的呀。”
　　“喔？你是那个‘西欧懂卓’啊？”尹泽的回廊一转，就全部记起来了。
　　“想不到这都还记得。”高田健良吾简直有些泪目，有种追梦成功的喜悦。他立马将低温箱拿来，打开，阵阵寒气中显现出一条样貌不凡的鱼类。由于自家仓库里那些完整的黄鳍、蓝鳍金枪鱼太重带不动，只能含泪退而其其次，带了一条小型的长鳍金枪鱼。
　　还不等海产之子解说。
　　“外形呈鱼雷状，皮肤光滑，背部泛着深蓝色的金属光泽，边缘及腹部银白色，这是長腰鮪。”尹泽双眼异彩连连。
　　“正是。”高田健良吾并不吃惊。哼，大哥博学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感谢你的好意，我想直接就用这条鱼，用作接下来的活动料理，可以吗？”尹泽柔声说。
　　“当然没问题！”高田健良吾说，“绝对可以！”
　　“好！”尹泽说，“我会用它扫清一切！”
　　如果说鲷鱼是最能代表日本的鱼，那么金枪鱼就是鱼摆摆中的王者，美味的顶点，无可阻挡，不可违逆，味蕾的征服者。
　　偏偏这样的鱼类，又落入到杀鱼成道的厨师手中，简直就是让本被封印的超绝大恶魔苏醒，是可怕又恐怖的灾难呐。
　　本次的食戟，试问谁能抵挡了？！
　　由于锅里的面条就那么些，几碗就挑干净了，观众们还是很理智的，没有要求再煮一锅，只是黯然，只是遗憾，运气不够好。而现在尹泽提着一条鱼，缓缓重登舞台，如同一个王者提着神剑走向他的王座。
　　土屋宏亮虽然吃到了亲手面条，但再看见嬉皮笑脸的懂哥，后槽牙都咬碎了。
　　继面馆短暂营业后，居然又出现粉丝自带食材献上，节目效果已经超出人们的想象。
　　经过准王者的填补时间，观众们这才发现，台上正在较量的双方，已经开始装盘进入到评审环节了。
　　松冈/高桥组的蛋包饭，蛋皮圆润，厚薄恰当，还用番茄汁画了一个笑脸，并用多出的调料汁在盘子的空白处弄了点无意义的艺术线条，卖相很好。
　　种田/大西组的蛋炒饭，除了蛋丝外还加入了其他的食材，诸如火腿，肉丝，热气腾腾的看起来居然也还蛮不错。
　　尽管说是食戟，但大家都知道没有那么严肃。
　　上泽千晶作为评委走到中间，先是品尝了蛋包饭，她用勺子轻轻拨开蛋皮，封存的热气与香气就瞬间丝丝的冒出，很是治愈，“嗯嗯，鸡蛋饼的口感很浓郁，油煎很好的体现了鸡蛋的香醇，火候控制的真好啊，米饭也相当入味，并不会过于的甜腻，隐隐约约的辣味就像是点睛之笔……”
　　松冈祯丞面露微笑，胜券在握。
　　上泽千晶喝了口水，开始品尝蛋炒饭，“加了不少的配料，整体看起来很丰盛，份量很足。米饭颗粒感出来了，不过味道似乎有点重……感觉把能放的调味品都放了一些。能感受到很用心，然而，果然是松冈小组的要更美味一点。”
　　“招待不周！”松冈祯丞想要学动画主角那样酷酷的拉开头带，但拉了一次没成功，多拉几次结果变成了死结，顿时手忙脚乱。
　　旁边的高桥未乃美则上手想帮忙解开。
　　水濑祈轻轻撇嘴。
　　“果然还是输掉了。”种田梨沙和大西沙织两个人毫无败者的低落，反而还很欢乐，心想这下解脱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日高/内田组，对阵种子选手了。”上泽千晶开始渲染，“感觉他们之间已经跃跃欲试，火药味十足了呢。嗯，虽然种田小姐和大西小姐输掉了比赛，但就此让她们离开也是不合理的，要不要成为助手呢？”
　　“我赞成。”种田梨沙欣然说。
　　“我赞成。”大西沙织高兴说。
　　“我反对！”尹泽快速的说。
　　观众也连连拍掌。
　　反对当然是无效的。
　　尹师傅无语的看着刚刚落败的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走过来，成为了队友。
　　也罢，解开封印的自己，带得动。
　　尹泽将鱼放在菜板上，冷静的挽起袖子，露出洁白光滑的小臂，拿起小刀，无声的切割分离。金枪鱼是按照不同部位取食的海产，脊骨位于中间部位，他将整只切分，沿脊骨切成四条，两条被称为脂肉的腹肉，两条被称为赤身的红肉的背肉。
　　一般的鱼被捞捕，运送到市场，鱼身始终是同一侧朝下，这个过程中，鱼身的重量会向下侧造成更多挤压，肉质容易破损。但高田健良吾不愧是海产之子，他把这个也考虑进去了，真正保证了鱼肉的质量。
　　何等的刀工，何等对鱼类构造的理解。
　　不愧是准王者！
　　气势就已经远远的拉出别人一大截，这完全是职业级的压迫感呀！
　　不是觉醒与反击，而是自信，无与伦比的自信，在金枪鱼面前一切都会被摧毁。
　　呵呵呵，尹泽冷笑着进行备菜。至强的双排又如何，自己现在犹如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弓箭随身，手持画戟，坐下是嘶风赤兔马。便让众人见识下什么叫香月流鱼杀术的免许皆传，什么叫作无双！
　　“前辈请补水。”大西沙织给大佬递茶。
　　“热不热。”种田梨沙也在献殷勤。
　　“你们好好看，好好学。”尹泽淡淡的说，“手段接下来我都会展示，能悟多少，就看自己了。”
　　日高里菜和内田真礼也表现的很是重视。毕竟那刀法是实打实的。如果真输给了这个曾经还得主动来蹭饭的家伙，那她们可就太耻辱了。
　　“那么，第二轮的主题是——饺子！”上泽千晶高声宣布。
　　Staff们推着小车车登台，带来了新鲜的面皮。
　　“好，各就位，开始！”上泽千晶计时。
　　日高里菜与内田真礼只是对了一个眼神，就暗暗分配好了工作。围裙一系，各自去处理肉类和姜蒜。菜刀咔咔的，很有节奏的落下，都说会做饭的女人很有魅力，此时两个女孩的侧颜都写满专注，马尾微荡，果真是又美又有能力。
　　而另一边却迟迟还没有动手。
　　“前辈你网络延迟了吗？”大西沙织不禁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刚还猛烈如魔神般的强者，现在已经失去了颜色，正在化作雪白的灰。
　　“我大限将至，无双也难抗矣……”尹泽身形不动，缓缓呢喃，“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投降。”
　　“怎么又要投降？这就是你的手段？”种田梨沙大惊。
　　“金枪鱼做饺子虽然不算特别主流的吃法，但完全也没问题。”大西沙织说，“这连我都知道的呀。”
　　“不是金枪鱼能不能做肉馅的问题。”尹泽沉声说，“是我不会包饺子。”
　　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甚至弥漫到了观众席上。
　　“前辈赛前就在吹，中场也在吹，吹了这么久的大牛，结果就这？”大西沙织简直失望透顶。
　　“你不是很诚实啊，男子汉还是得务实专一些的好。”种田梨沙叹气劝说。
　　“你们两个是场上最没有资格说我的！”尹泽一口气差点没回过来。
　　准王者大抵是拉胯了。
　　“怎，怎么会这样？”高田健良吾正觉着精神百倍呢，想象着大哥拿着他的传说级金色鱼摆摆大杀四方，怎么就要举白旗了。
　　土屋宏亮看到这里，露出了一个扭曲病态般的笑容。这说明水产不详，有误正统，而他依旧才是不可置疑的单推第一人。
　　“束手就擒可不是我的风范。”种田梨沙轻哼，“快用手机查找新手教程。”
　　“我搜到了。”大西沙织说。
　　“你快去切配菜，别在这挡手挡脚的。”种田梨沙指点着种子选手。
　　“？”尹泽。

第三十章 空前绝后得南北大降?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日高里菜与内田真礼很快的确定了馅料的搭配，咔咔两下就剁好猪肉与配菜，开始娴熟的调味，心里有杆秤，不需要纠结份量，只是一勺又一勺丢进不锈钢盆里，看着就是一个经验丰富，潇洒灵动。
　　左手平摊面皮，往中塞一团馅，左手那么一盖，右手调整角度，拿拿捏捏就做出一个头尾纤细，中间饱满，半月状的饺子。水到渠成，称得上是手艺。日高里菜这边包完，内田真礼那边的锅也起热。
　　其实这点东西，根本用不着双排合作，一个人就能轻松搞定。
　　这种又快又好的行事，一下子就把料理活动的级别提高了。饭馆开门坐店的，谁家弄个蛋炒饭用得着二十分钟，那客人都走光了。她们此刻不是在展示，而是在实战，多年来身处灶房埋案板，年复年的备一日三餐，新鲜感早已沉眠，剩下的只有对更快更美味的追求。至于什么耍酷卖萌，通过烹饪寻找生活乐趣，不存在的，唯有让家人美美的吃饱才是构成家庭主厨斗争的本能，其余都是不纯物。
　　没有什么嘻嘻哈哈了。
　　这般强大的组合，也难怪匹配时，一定得要准王者来抗衡。但节目组没想到的是，有人给了机会不中用。这样说也不准确……至少某人在剁馅料时仍旧有高手风范，他手起刀落，冷光连连，剁出来的又细又均匀，只论准备阶段，是一个人压制住了双排的。
　　大家略有些恍然。
　　原来是位专精水台，副系又点了打荷的切配大师！是海产系辅助，在满足一定条件下能打出成吨的输出，平时就普攻平砍，仗着基础面板好，也有伤害，但不是很多。
　　那这局没了啊，剩下俩队友顶天了算个勤杂工，辅不动，自己又支棱不起来，卡在那了，只能度过一个相对尴尬的时间。
　　“难道苍天，真的要亡我于此？”尹泽切完菜后，就开始遗世独立和失败主义。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哪怕到这个地步，他在大屏幕里的形象依然冷峻帅气，明明啥也没做，可就给人一种与命运战斗到绝境的英雄感。气不气。
　　“来点作用啊，前辈！”大西沙织凶恶催促，“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当众连输两轮了！”
　　“唉，连在‘败北’的层面上，我也输给你，果然只能投降。”尹泽叹息。
　　大西沙织现在和之前在后台的松冈祯丞一个状态——差点被气晕。
　　“好了，快快按照教程，开始包吧。”种田梨沙拿着手机播放视频。
　　左边是风雷鼓荡，大势覆盖。右边是三个人凑在一起，虚心观看屏幕里的主妇的教学操作，从零做起。
　　这显然和节目组预想的不一样，但同时也不失为另一种节目效果。
　　“哼，也没什么难的。再麻烦，能比雕塑复杂？”美术出身的种田梨沙说。
　　“你竟然会雕刻？材料用的象牙还是树脂？”尹泽惊讶，这可有点专业且硬核了。
　　“是堆雪人。”种田梨沙即答。
　　“？”尹泽。
　　“都不要再吹了，快试试吧。”大西沙织担心这俩又跑茬主题，赶紧把面皮拿过来。
　　仨人就开始如法炮制。不出意外的都出意外了。要么是皮破了，要么是馅漏了，要么是品相干瘪瘪的，没有美感。
　　“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们不是上过家政课吗，怎么这都不会？”尹泽脑筋一动。
　　“前辈不也不会吗？”大西沙织顾左右而言他。
　　“可我只是不擅面点啊，你们是全不会啊。”尹泽补充。
　　“……不要再在众目睽睽下讨论这个悲伤的话题了。”种田梨沙面容愁苦，“现在都知道料理苦手了。”
　　“没关系，以后找个料理做得好的老公就行了。”大西沙织安慰。
　　好家伙，我也只是这场活动想投降而已，而师妹已经更退一步，明明感到羞耻，却仍然没有在烹饪方面的进取之心，选择直接投到婚姻。尹泽闻言无语。
　　罢了，罢了。
　　在场的都是熟人亲友，本想和谐的进行到最后，但狼狈成这样，也顾不得道义了。
　　人生回廊！转动！
　　无声超频，五感提升，眼睛都因此变得更加润亮有神。尹师傅现在毫无疑问拥有了黑暗料理界里青眼虎密拉般的实力，依赖强化后的视觉，能够瞬间复制对手的动作，丝毫不差的重现敌方绝技。这种奇异能力，别说是在现实，哪怕直接穿越到远月学院，那也是大杀四方，靠食戟强取豪夺成霸主的呀。
　　好，让我看看。
　　尹泽先是踮起脚尖朝至强双排的方向看。可惜那边速度太快，已经结束包馅环节，无法进行替身攻击。他便看向手机屏幕里的主妇，视觉信息转换成能为肢体提供指令的迷之数据。这禁忌的力量，总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有杀气？
　　日高里菜和内田真礼皱皱眉，不约而同的看向对面。一直灰心丧气的种子选手好像忽然燃起来了，看那气度，不似装的。
　　尹师傅汲取知识完毕，轻哼一声，轻轻推开队友，挽起袖子，左手取皮，右手舀起馅料，开捏！
　　“噢噢？”
　　观众们也察觉到流向仿佛改变了，聚精会神的观看。只见一双白皙有力的大手极为有节奏的进行着拿、捏、沾、扣、合。区区小麦粉、鸡蛋与水制成的薄面皮，硬是被赋予了一众流风回雪的极简美感，站在指间的面粉也像素雪的雅致。哎，身为单推粉，如果能再吃一碗大哥亲手包的饺子，即便品相不行，但那也是极好的——就在这么想的时候，观众们发现那包出来的饺子，好像品相真的不行。
　　“虽然还是不太好看，但进步神速啊。”大西沙织盛赞。
　　“好好好，就照这个势头做下去。”种田梨沙打气。
　　只有尹泽望着手里的一坨饺子，满脸的震惊。
　　这，这不对吧，数据也有了，进程没报错，怎么输出的产品是这模样，和参照不符合啊？
　　一定是自己还心有杂念，因为是以亲友为对手，所以下意识的留余地了。要放空，彻底的放空，把意识抽离，全权交给人生回廊操作！
　　尹泽的双眼微不可查的黯淡下去，就像动漫角色的眼睛失去了高光一样。在这短短的几秒内，他凭借对回廊的超强开发力，令自己的思维像喝酒断片般的断开连接，身体则完全按布置行动。这种宛若魔剑压制了持有者灵魂，以剑控人，从而威力大幅增强的邪道手段，定然能轻易的搞出艺术品一样的手工包饺哇。
　　几秒的时间过去。
　　尹师傅的双眼像电脑开机似的重新亮起，然后惊恐的发现手里还是一坨饺子。他视线一横，两坨饺子就被扫描比照，两坨受限于面皮的质量有一点不同，但总体来讲，相似度很高，说明手法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可能？！
　　这已经不是包饺子的问题了，这是人生回廊的态度有问题！
　　超频，狠狠的超频到当前极限值的299%！
　　思维的闪电迸发，风暴轰鸣作响。在最强转动和配合邪道手段后，男人再次睁眼，发现桌上有三坨只在及格线以上的饺子，它们的缺点都一模一样。
　　“前辈你多少做点变化啊。”大西沙织建议。
　　“嗯，努力重复再多的错误，也无法导向更好的未来。”种田梨沙很哲学的说。
　　“噫……我明白了，肯定是有新版本要更新了。”尹泽反复呼吸回气，感受着超频的劳累，还自我呢喃着一些糊涂话。像不愿面对代码出错的码农。
　　冥冥中的暗示告诉自己，此时此刻，正是冲击极限值的时候。
　　只有这种可能了。
　　跨越299%的局限，前往更加苍茫而神速的境界罢！
　　一念之下，超频迈过299%，强行提升到307%，提升到他目前能攀登到的最高峰。
　　这是多么美好的感觉，从精神到肉体都像是被洗涤过，前所未有的洁净规整。感官升华到逐渐偏离凡人的程度，空气中的尘埃，火焰飘摇的轨迹，心跳的鼓动……他甚至产生一种伸手能够捉到流逝着的时间的错觉。海量的信息都像潮水般涌来，只稍轻轻一想，连粘附在手掌上的面粉的粒数，都可以得到一个模糊的数字。真正的我知故我在。
　　嘻，嘻嘻，嘻嘻嘻。这样的力量，怎么还会包不出绝世无敌的饺子了？！
　　尹泽摸来一张面皮，正好把馅料放进去时。
　　307%..300%..299%..192%...
　　尹泽腿一软，靠在案板上沉默了。
　　观众全部愣住，怎么跟气球一样，被扎就吃瘪了呢。
　　尹师傅堕入魔道，最终被超频的消耗所击败，再也撑不住气场，他转头就去洗了一根黄瓜开啃。
　　“前辈？”大西沙织犹豫着问。
　　“咳咳咳！”尹泽好像被噎住了。
　　“你没事吧？”种田梨沙端水过来。
　　“我，我还有点饿。”尹泽边啃边说，“你们先包，我吃完再来帮忙。”
　　……
　　第二轮食戟的时间结束，双方各自装盘，送至评委处。
　　“真是充满了意外的对决啊。”上泽千晶首先说，“那么请让我来品尝日高/内田组的菜品。”
　　呈现上来的是餐店级别的煎饺。形状精致，环绕式摆盘，有花朵的形状。通过在热锅中倒入玉米淀粉浆，饺子更柔弱多汁，而且能形成一层酥脆焦香的脆壳，搭配绿色的辅助配菜，完完全全的商业级。
　　“这个是，还在皮上使用了米粉，令原本酥脆的口感中，增添了一丝粘糯。”上泽千晶咬上一口，被热气烫的嘶嘶抽气捂嘴，“使用的芝麻油也很好的刺激出香味。除了最基本的咸味外，佐馅的白菜也提供了若有若无的甜味，让味道更加的丰富。而且多重混合下，仍旧有清爽的感觉，不可思议。”
　　这样的一盘饺子，即便在宇都宫那种饺子店竞争激烈的战场，也是有资格端到客人面前的。
　　“能在家常的范畴里做到这个地步，太厉害了。”上泽千晶感慨，作为一个也懂料理的单身女性，她没法挑剔。
　　日高里菜和内田真礼很礼貌的鞠躬，然后互相握手。真正的高手风范。
　　“然后是种子选手队伍的。”上泽千晶说。
　　在身为专业辅助的准王者回头啃黄瓜后，种田梨沙与大西沙织要做的只剩下再包一两个饺子，然后做熟就行了。由于煎炒苦手，就选择了最亲民的炖煮。一般的日本食堂会用非常清亮的高汤来煮，显然目前没有这个条件。
　　呈现上来的是一碟朴素的蒸饺，一小碗蘸酱。饺子虽然包的不好，但起码没在煮熟的过程中露馅，只是熟成后，模样又膨胀了一点，光看外表很憨。上泽千晶夹起一只，蘸了蘸酱，送入嘴里。与外观截然不同的是，丰富细腻的口感。再怎么样，内里都是高级别的金枪鱼，虽然不是最佳的吃法，味道却依旧动人。
　　“这个味道，调和的太稳定了。馅料的处理竟然这么细腻。”上泽千晶有些吃惊。种子选手虽然尬了一会，但作为水台切配，当真是顶尖的，“不蘸料是一种味道，蘸料又是另一种味道。这个辣椒油简直是点睛之笔，恰到好处的刺激感，比起辣，更多是一种进攻性的香，把人的食欲都打开了。”
　　“居然还行？”种田梨沙高兴起来。
　　“咱们真是太强了。”大西沙织确信。
　　“真难抉择啊，只从味道来讲，各有千秋。”上泽千晶很艰难的做着抉择，“既然如此只能从多方面入手评定了，总体来讲。还是这盘双米粉芝麻油煎饺更加完善，无论是色香味都俱全。所以，第二轮的胜者是，日高/内田组。”
　　“招待不周！”日高里菜和内田真礼击掌。中途某人突然杀气升腾，还以为有大的，结果只是虚惊一场。
　　“啊啊，真的输两轮了，前辈太让人失望了。”大西沙织抱头。
　　“可惜啊，可惜啊。”种田梨沙也摇头。
　　“……馅料和味道，唯二的得分项都是我拿的，你们失望什么？”尹泽啃着黄瓜在吐槽。
　　“话说对方的煎饺真有那么好吃？”大西沙织好奇。但她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想有人来接话，然后大家一起去蹭吃。
　　然而有人已经跳过了客气阶段，直接跑到对手的锅旁边，开始指挥胜者组给他下饺子吃了。
　　“先吃七个，再煎七个。”尹泽需要补充体力，搓着手说。
　　“叫声好听的就给你下。”日高里菜呵呵一笑。
　　“莫说一声，一百声都可以。”尹泽完全不介意。
　　“你自己觉得哪边的更好吃？”内田真礼故意问。
　　“自然是你们的。”尹泽说，“我哪有争胜的实力？”
　　大西沙织生气不已。怎么这个主公，还没有她们俩临时助战的有气节？
　　“他真的太爱投降了。”种田梨沙感慨。
　　……
　　观众席中。
　　“呵呵，懂哥可有话要说？”土屋宏亮笑着回头。
　　“首先不可能是大哥的问题，这说明是我的金枪鱼不够美味，不够高级。”高田健良吾沉声说，“下一次，我会亲自乘船出海，捞捕最好的美味，再来献礼。”
　　“……”土屋宏亮有个非常不想承认的事实，那就是对大哥的爱，自己竟隐隐不敌！

第三十一章 大吃特吃
　　被人们寄予厚望的种子选手倒在了四强。但是粉丝们并不觉得意外，既然昵称叫做无敌高手，那他打出什么样的操作都不值得奇怪，进可天榜屠神，退可各自精彩。单推大哥的过程就像吃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这亦是乐趣所在。
　　决赛为了解除限制，主题不做框选，任凭随意发挥。松冈祯丞想让落败的好兄弟入队成为助手，一来增加胜算，二来立即复仇。但有的人在比赛时就多次发起投降，比赛结束了更是毫无战斗欲望，只想在场外吃吃喝喝的偷安。松冈祯丞拉兄弟没成功，但却察觉到了大西沙织那种人菜瘾大、蠢蠢欲动的入队眼神，吓得不敢再多说话，赶紧备菜去了。
　　尹泽现在轻松了，他回到先前煮面的地方，把剩余的金枪鱼处理掉，进行煎炒，端了一份给台下的食材提供人，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白拿人家的吧。
　　高田健良吾捧着香煎金枪鱼，只觉得被幸福包围，整个人都飘飘欲仙起来。
　　“我转你1万円，这盘让我吃。”张伟说。
　　“不管他们出多少，我都高1000円。”知间早纱子把话摆明了。
　　“懂哥，同群为好友啊，你也要念念我们一起键斗的快乐时光呀。”都市怪痰打起了感情牌。
　　“近来我总感到精力不济，分身乏术。我想了想，不如由懂哥继承仲达阵营。”土屋宏亮转过来，和睦的说，“单推圈的第二大势力，就交给你了。依我看，也别叫懂哥了，就叫懂王吧。”
　　裂土加封一字并肩王？张伟心中震动，这狗群主为了眼前的美味，可以说是疯狂了。
　　“我只会键斗，管理不是擅长项。”高田健良吾婉拒。开开玩笑可以，别真的把锅甩过来。再说水产之子向来是个敞亮人，不会只想着吃独食，于是欣然分享了大哥亲手烹制的金枪鱼。
　　唯独奥地利这个进入会场前，袭自己胸的家伙要敲打一番。
　　其他观众见状，也馋的很。
　　一些女粉丝暗暗记在心里，别家偶像都是送花投票打榜，到这得稍作修改，要送鸡鸭鱼牛羊猪，呜呼，逐渐理解规则。所以什么时候开始演唱会？开始新的战场？
　　尹泽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岁月静好的现煎现吃。很合理，料理节目，有人做饭，就得有人吃饭。而连输两轮的大西沙织和种田梨沙，也没事可做，只好又呵呵笑着凑过来想占点便宜。尹泽唯一的缺点就是心太善了，于是指挥着这俩人去淘米煮饭，他煎完鱼后又秀了一手经典的麻婆豆腐。三个人站在舞台旁边，旁若无人的开始吃起一顿正餐。
　　“他们……还真是自由呢。”水濑祈哪怕更关注竞赛中的松冈祯丞，但注意力也不可避免的被淘汰组吸引。
　　柏井一平越看越不爽。合着这一圈下来，基本只剩自己没吃到了，他着重的跟佐仓绫音说，“回头你发弹窗消息，告诉他，我想吃鱼了。”
　　“没问题，我也想吃。”佐仓绫音表示OK。
　　“为什么要找别人发？”剑琦京香疑惑。
　　“逆臣是这样的。”柏井一平说。相比派系领导人，对佐仓君的要求，孽龙才基本没拒绝过。
　　败北三人众一边吃，一边像战斗番里的场外解说，开始用营业声线吆喝。
　　“什么，竟然将新鲜的猪肉与牛肉按比例打成肉糜，再将炒过放凉的洋葱沫、牛奶与面包糠混合，肉的嫩与洋葱的脆，将组合出绝妙的口感——好掌法，松冈选手正使用肌肉捶打肉饼，用力的将空气都震出去，每一掌都注入了杀意与怒火呀。但不经过速冻的肉饼入锅煎容易散掉，他又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了？”
　　“以微弱优势击败我的日高/内田组竟然选择了‘高丽菜卷’。这道菜可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和包粽子一样，有些考验技巧，从氽烫高丽菜开始，所有工作要同步进行，如果换成我旁边这俩蹭饭的勤杂工，很容易就会手忙脚乱，弄得一团糟——嗯？刚刚是谁踩我的脚？”
　　“言归正传，在主妇们抱怨的‘看似简单实际麻烦的家庭料理’榜单里，高丽菜卷就位列其中。不管煮短还是煮久都会影响口感，而且要是菜叶包的不好，就很容易变成肉馅汤。但如果是能以微弱优势击败我的两位高手，想必不会有任何的技术难题吧。”
　　由于败北众的活跃，上泽千晶很变通的决定让这三个输掉的人，加入到决赛的品鉴评审环节，这未尝不是一种有着批判性质的黑色幽默。
　　听到还有得吃，大西沙织和种田梨沙不禁矜持的放下碗筷。于是剩下的都顺理成章的入了某人水磨石砌的喉咙里。
　　决赛的空气很正经，两边基本都不说话，看表情也知道认真了。但全速全力下，出锅装盘也要慢了一些，这确实是菜品本身需要这么多时间。
　　首先呈上来的是松冈祯丞的汉堡肉，高桥未乃美也很用心的辅助了，想必经过现场教学，说不定都会这个菜的流程。松冈和高桥原本还想发表些感言，但被某人以禁止讨好评委为理由阻止了。
　　尹师傅使用刀叉的手法很老练，切、叉、进食的动作充满节奏感。
　　汉堡肉其实不是汉堡包中间的那块肉，可以简单理解为日本狮子头，或许会油腻一点点。
　　“这个酱汁是……”大西沙织吃了一口，就觉得，这和印象中的固定口味不同。
　　“我自己的调法。硬要说有什么不同，我加入了豆瓣酱。”松冈祯丞淡淡一笑。
　　“哼哼哼，上一轮的蛋包饭，也加入了不太主流的辣味。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尹泽问。
　　“是习惯。”松冈祯丞坦言，“做菜和配音一样，都是需要不间断的吸收和练习，再转化为功力的，曾经我对辣味的使用很粗糙，而现在可以精细使用，这正是成长的体现。”
　　“我作为评委，是很严格的，不会接受一切投机。但因为你的诚实和坦然，我愿意投你一票。”尹泽点点头。
　　“第二道菜还没吃呢。什么黑哨。”种田梨沙吐槽。
　　热气腾腾的高丽菜卷接着端了上来。蒸煮后的菜叶，因水汽而变得微微透明发白，隐隐见得到包在内里的肉色馅料，就像是大号的馄饨一样，朴实的传递着美味的印象。这说明火候恰到好处。如果清水换成鸡汤或高汤会更丰富，但现场条件有限，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实力的差距了。
　　馅料的制作可以说是很豪华，调味就很用心，黑醋、意大利香芹、盐、胡椒粉、红椒粉、鸡蛋。米饭中和肉类涩味，面包粉留住汁液。番茄酱也不是直接倒的商品，而是自熬的，洋葱、红葱头、大蒜炒香，加入番茄丁、番茄糊与白酒拌炒，转小火熬煮，最后加红酒醋和糖。
　　最后，这用菜叶包馅，可比包饺子困难多了。
　　也得是双排，能分工，一个人想在节目时间内赶上，会有点麻烦。考虑到火候与时间的问题，都是减半了体积来制作的，熟得快。
　　菜叶子柔软多汁，酱汁微酸又甜，馅料饱满，好吃顺口。
　　大西沙织和种田梨沙连声称赞，平时一般没事，也不会去找这道菜吃，倒是让她们赶了个新鲜。
　　尹泽都不吭声，只顾着大快朵颐了。
　　“别光顾着吃啊，说词。”松冈祯丞感到一阵不妙。
　　“诶，真香。”尹泽俨然已经忘了刚刚的一番话语，也忘了投票。
　　“？”松冈祯丞。
　　“看起来，心里都有数了。那么，请选出冠军吧。”上泽千晶说。
　　败北众一致确定了结果。
　　“今天，获胜的是日高里菜、内田真礼小组——！”上泽千晶高声宣布。
　　舞台的灯光闪动，跟克隆人一样的光头大只佬Staff们站远远的，拉响纸花礼炮咚咚的庆祝。动画里的决胜BGM也恰到好处的响起。观众席也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招待不周！”日高里菜和内田真礼最后发出胜利宣言。
　　松冈祯丞看着台下飘扬的廉价的纸质烟花，感受着一遍遍扫过脸颊的灯光，表现的有些丧气。
　　“已经很厉害了！松冈桑！”高桥未乃美在一边鼓励，“在我心里面，松冈桑的料理就是最棒的。”
　　“嗯嗯，是啊。亚军再怎么也比四强厉害。”松冈祯丞感叹，而且经历的教训，必可活用于下一次。
　　“你这是什么意思？”轮到尹泽被气晕，刚刚还想讨好评委，现在就在暗示，他被版本针对输给冠军，有什么好丢人的。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
　　“不高兴来比比。”松冈祯丞耸肩。
　　“我难道还会怕你不成。”尹泽拔高声音。
　　“Encore！Encore——！”观众席是懂拱火的，就爱看这个兄弟局。
　　这在做菜活动里面异口同声的喊安可，要求返场再来一道菜，这奇葩的程度在艺能圈里怕也是少有的。
　　“我很理解大家的热情，以及两位厨师的战斗意志，但是时间真的不够了。”上泽千晶苦笑着补充。这做饭可跟唱歌不同啊。
　　“没事，你们先报尾幕。我们去那边切几个凉菜。”尹泽向来是无所谓的。
　　“随便拌个沙拉，简简单单的赢一场。”松冈祯丞在触发龙神羁绊后，在舞台上也是可以无所谓的。
　　两个小学男生手起刀落，砍瓜切菜起来。
　　上泽千晶曾经是电视台主播，转职后主持了许许多多的发布会、见面会，属于主持人行列里的熟面孔，走南闯北，舞台事故都见得多了，可是她万万想不到能有一天遇尽卧龙凤雏。
　　观众席却很兴奋，高声喝彩。
　　活动结果真在两份精致的沙拉中落幕。
　　……
　　后台一片热闹，Staff们都上前祝贺圆满结束。食堂的美食顾问也很欣赏的鼓掌，表示台上那几道料理，他看了都觉得精彩。
　　“来来，各位功臣辛苦了，吃点东西吧。”森木宏热情的迎上来。
　　“我已经吃饱了。”尹泽说。
　　森木宏听后大惊，一时间竟然不敢相信。漏底的饭桶原来是可以装满的，可曾听过这样的奇事。
　　“我刚从厨房下来，你是怎么觉得我还会饿的，难道我在你眼里是个饭桶吗？”尹泽皱眉说。
　　“哈哈，怎，怎么会呢。”森木宏摆摆手。
　　“好厉害啊，松冈桑，你真的好厉害，那个汉堡肉太香了吧。”高桥未乃美夸奖，“要不是给了评委，我一个人都能吃掉。”
　　“真喜欢的话，私下里我再做就行了。”松冈祯丞一直都很温柔。
　　“这做菜，真是水磨工夫啊，速成不来。”种田梨沙总结。
　　“我原本的厨师热情已经在今天被打击的差不多了。”大西沙织发出觉悟的台词。
　　“其实也没多难，真正上几次手，就知道了。”内田真礼说。
　　“但也没想到，我和内田桑能配合的这么好。”日高里菜说，“之前完全没有彩排过的呢。”
　　“也许只是对手都太弱了。”种田梨沙思考。
　　“这不显得她们水平高吗。”尹泽现在很饱，心情很好。

第三十二章 岁月一刻
　　活动结束。观众们依次离开会场，边走边跟朋友讨论精彩时刻，原本稀松平常的生活仅限此时多了几分快活的空气。高田健良吾一战成名，一朝晋级，论功绩地位实力都只在那扭曲之门的建立者，土屋宏亮之下了。想当初第一次线下面基，懂哥还只是孔明的马前卒，是仲达的白手套，但现在，隐隐已然并驾齐驱。
　　群主之术在于平衡，懂哥兵锋正盛，不可硬来，最好的办法是提高阿伟的权势，再想办法令他们争斗，消耗锐气，这样一来，自己才能继续做单推第一人。
　　熊系男表面言笑晏晏，实则心坏的很。张伟也将一切看在眼里，微笑不语，他知道什么也不用做，自己就能再上一层楼，他是这场战役中，阴影里的胜利者。
　　一伙人抱着八百层博弈乐哈哈的走出剧场。
　　柏井一平和单推团擦肩而过，忽然心有所悟，猎犬不由得回过头。他刚刚好像嗅到了阴谋诡计的气味？
　　高田健良吾和一个墨镜口罩中年男擦肩而过，忽然背脊一冷，键圣不由得侧目。他刚刚好像感到了黑粉头子的肮脏气味？
　　Staff们正在打扫会场，收起道具，特别是一些食材，要妥善的保存，不能浪费。
　　从舞滨剧场出去就是迪士尼乐园，来都来了，万万没有直接下班回家的道理。恰巧都是熟人，干脆一块去逛逛得了。
　　佐仓绫音早就联系上了，这时他们正往后台的休息间走去，反倒是自家老爹，问在没在会场时，得到了非常高冷的回复，强调正在做重要的事，不能细说的那种。但实际上她刚刚才看见老爹戴着墨镜口罩，鬼鬼祟祟的从正门出去。
　　水濑祈是脚步最快的，也是推开门的那个。
　　“噢，你们过来了。”尹泽正坐在椅子上，摸着肚皮消食。他不久前化身过碳水教父。
　　“松冈桑呢？”水濑祈粗略的一扫室内。男生休息间里只有一个躺尸的，不见正主。
　　“他去帮忙收剩余的食材了，森木哥说嘉宾只要手里拿得下，随便带回家。”尹泽说。
　　“姓森木的何德何能，能被你称呼哥？”柏井一平皮笑肉不笑的出声。
　　“我的摩托车是他送的。”尹泽暗示。
　　“那没事了。”柏井一平颔首。
　　“我们走吧。”佐仓绫音说，“已经是下午了，再待一会，就能等到园区内的烟花节目了呢。”
　　过了几分钟后，大家终于全部汇合。松冈祯丞果然提着俩塑料袋，脸上一副赚到了的表情。
　　“高桥桑呢？”水濑祈看了看在场的声优们。
　　“她后面还有其他行程，所以不能留下一起玩。”松冈祯丞解释。
　　“……哼。”水濑祈说，“松冈桑显得很遗憾嘛。”
　　“当然了，难得的机会，高桥桑却有工作，希望下次可以吧。”松冈祯丞说。
　　“听起来松冈桑很喜欢她呢。”水濑祈继续迫问。
　　“没有没有，只不过对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松冈祯丞摇头又摇头。
　　“不对啊，前辈，我之前问你食戟作品里最喜欢的是谁，你分明说的是‘惠’啊。”大西沙织指出。
　　“这个角色，角色是角色。”松冈祯丞重复。
　　“这里不也有个‘惠’吗。一色惠。”佐仓绫音指向某人。
　　“？”尹泽不是很理解。
　　“啊对对对。”松冈祯丞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完美安全的答案，“这样一来，想必就不会有疑问了吧。顺便一提，在另一部不起眼女主的动画里，我喜欢的也是惠。”
　　“那在地下城邂逅的作品中呢？”水濑祈追问。
　　“当然是上神大人了。”松冈祯丞即答，“毕竟是拯救了贝尔的女神。”
　　“哈？打败米诺陶诺斯的分明是我饰演的角色吧？”大西沙织纠正。
　　“是啊，为什么是你呢。”松冈祯丞皱眉。
　　大西沙织今天差点再次被气晕。
　　“哼哼，有这个意识就好。”水濑祈总算点点头，“对了，我今天可是特意过来支持活动的。”
　　“啊呀，不胜感激。”松冈祯丞表达谢意。
　　“决赛时的汉堡肉我看到了，感觉很美味呢。要是有一天能吃到就好了。”水濑祈说。
　　“那找个时间，我做好后，带到片场吧。”松冈祯丞觉得也不是很费工夫。
　　“嘿嘿，那我就先期待着了。”水濑祈很乖巧的笑起来。
　　“这孩子有一点点腹黑啊。”剑琦京香悄悄的说。
　　“这都不是老女人该想的事。”柏井一平耸肩，说完就被掐脖子了。他艰难的伸手朝麾下的双壁求救。
　　松冈祯丞背着身，纯粹是没看到，而尹泽是先看到了，再背过身。
　　柏井一平也要被气晕。于是，今日终于达成了派系全员互相被气晕的惊人成就。
　　“种酱，你今天很努力了呢。”佐仓绫音说着就抱上了别人，“新手开始做饭，起步的困难，我是理解的……”
　　“多么温暖的话语啊，我就知道一定还有同道中人的！”种田梨沙也用力回抱。这俩人都有点男子气概的，不知不觉间就和女生贴贴了。
　　“我们是不是成为反派了？”日高里菜深沉的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料理不相信眼泪。”内田真礼也用重低音回复。
　　“都是后辈君太弱了，他作为种子选手，是钦定的反派，结果把职责丢给我们了。”日高里菜话头一转。
　　“确实，想不到他是外强中干。”内田真礼叹息。
　　尹泽就知道她们聊着聊着会把火引过来，并不觉得躺着也中枪。
　　一群人和Staff们道别，兴致很高的到迪士尼乐园里去玩耍了。女生组乐此不疲的拉着手手四处逛街，吃零食，喝饮料，挨在一起玩自拍。松冈祯丞直言想去坐过山车，水濑祈有点犹豫，但还是举手响应。不曾想一趟下来后，水濑祈还有点意犹未尽，甚至询问有无更刺激的项目，这回轮到松冈祯丞迟疑了。
　　柏井一平久闻小白龙车技惊人，上次没能比试，这次定要凌虐。他们来到碰碰车的场地飙了个痛快，松冈祯丞看的眼热，也加入赛场，开玩笑，他驾照虽然拿不下，但难道连碰碰车还开不动？最终由于经纪人和孽龙都带着个人情绪，都执着于把对方撞出去，结果让按部就班开车的松冈拿到第一届犬龙神杯的胜利。
　　迪士尼乐园的烟花秀是一个很经典的节目了。夜幕降临，主题城堡会被灯光的色彩点亮，伴随着主台上的动漫角色的活跃，以及小飞侠、木偶奇遇记、魔发奇缘等经典影片的配乐，绚丽的烟花会在城堡的一侧绽开。
　　虽然比不上焰火大会，那种铺遍夜色的壮大和华丽，但对放松一天的游客来讲，是很好的落幕。
　　一堆人没能挤到城堡的前方，留在了广场的后段。
　　音乐徐徐拉响，在城堡上的烟花，确实谈不上火树烂漫、虹彩狂舞。但更像是晚上躺在床上读童话书时，桌子上的温暖烛光。
　　“虽然你们肯定拍过活动的照片。但现在可是个人时间，我来帮你们留个影吧。”柏井一平吆喝着。
　　大家便背靠莹莹发亮的城堡与焰火坠落的夜色，列成一排，开始摆姿势。
　　“你也进去吧，我来拍。”剑琦京香推了一把经纪人。
　　“那岂不是只有你被排除在外了。”柏井一平愣住。
　　“嘁，装模作样。赶紧过去。”剑琦京香拿过手机。
　　柏井一平于是屁颠屁颠的加入到队伍里。
　　“好，预备——”剑琦京香高声说，“3、2、1。”
　　咔嚓。
　　正好是新的烟花迸开。
　　相片定格，封存的时间里，年轻人们和他们正处于的最美好的年纪一样，都是沐风而笑的。松冈祯丞显得稍微有点拘谨，水濑祈朝他的方向歪着小脑袋，比着两个剪刀手。大西沙织成了C位，左右两边分别站着佐仓绫音、种田梨沙、内田真礼、日高里菜，女生们都黏腻乎乎的，搭肩又摸手的。
　　柏井一平和尹泽再站成一排的话，画面就太长了，所以他们是蹲下在前面的。两个都带着立派社会人的成熟气质，举的都不是剪刀手，举的是大拇指。
　　剑琦京香也笑了笑。
　　人总是在辛劳奔波的路上。
　　但无论将来此身此心会去向何方，和友人相处的时间都会刻在岁月里，不会更改。
　　……
　　尹泽回到了家，洗完澡后就靠着窗边欣赏夜景。
　　说起来有些失礼……他好像又有点饿了，想吃夜宵。
　　刷手机的时候，来了一个电话，因此还不等经典老歌的来电音响起，他就顺手接听。
　　打电话的是导演。
　　“你要准备一套正装了。”冲田修二说。
　　“这是怎么？”尹泽问。
　　“我们的电影，入围东京国际电影节了。”冲田修二笑着说，“你可是重要的角色，千万得到场啊。咱们之后在六本木见面。”
　　尹师傅的表情有才无德了起来。
　　自1932年诞生以来，电影节就成为了一项推动、提高电影艺术水准的活动。随着电影产业的不断发展，以及互联网的兴盛发达，目前全世界有太多规模不同，主题各异的电影节。
　　国际A类电影节应该是最广为熟知的，影响力亦很大，目前获得协会认证的，在世界上大约有十几个。其中第一梯队的当然是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德国柏林电影节（金熊奖），俗称三大。
　　这仨再加上奥斯卡，妥妥的头部奖项了。
　　同样作为A类的东京国际电影节，尽管不及三大，但在过往几十年里，一直是亚洲历史最悠久，影响力也最大的电影节。只是伴随着日本泡沫经济的崩溃，本土电影行业的衰退，权威性和吸引力也不可避免有所下滑，偶尔也会出现犯傻开摆的迹象。但即便如此在亚洲电影仍有很高的地位。
　　艺能圈的职业演员尚且也以这些奖项为目标。
　　谁都知道IM的那个声优的能力，谁都相信他肯定会创造业界未有过的记录。
　　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就像没有想到靠一个几分钟戏份的武士角色就立足。
　　就像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和役所宽司搭戏，出演一部正式电影的核心角色。
　　就像没有想到跨行超车，就在今天。

第三十三章 豆芽
　　食戟之魂的舞滨祭结束后的几个星期，土屋宏亮一边在制衡，一边在等待活动的光盘发行，大哥减产的很明显，包括广播、见面会越来越少，每一场都弥足珍贵，因此必须要狠狠的收集，以免将来后悔。
　　作为合格的单推教皇，即便大哥没有情报，他也要在应援站硬编些东西，正主虽然不营业，但作为空气嘉宾，在其他声优那的出场率却老高了，阿亮便把边边角角的信息都整合搬运过来，多少要保证应援站的鲜活性。
　　依然是为爱运营的一天。
　　本以为又是跟写中学作文似的抠抠索索填点内容上去，但刚刚进入网络世界，立即就受了一发震撼弹。
　　第27届东京国际电影节的入围名单已经公布，一共十五部电影进入主竞赛单元角逐金麒麟奖。
　　由冲田修二执导的《啄木鸟和雨》正是参赛电影之一。
　　熊系男还有些不相信，再三确认后，兴奋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是资深二次元，动漫高手，很清楚声优业界的状况与环境，也深深明白大哥以声优身份跨行影视业是多么的不易，说是逆瀑行舟都不过分。如果成功，毫无疑问是能够影响整个业界。
　　实际上参演《浪人剑心》已经很成功了，因为那是大银幕电影。普通来讲根本没机会的，主流艺能圈的就分干净了，都轮不到声优来喝汤。仅凭清里明良一角，大哥的出圈程度就已经隐隐跳出声优职业的范畴。
　　《小森林》尽管戏份不多，其角色也不及清里明良令人上瘾，可连续参演电影，似乎是证明了电影路线的可行性，而且是要只走银幕路线，这个隐藏的意思足够振奋人心。
　　很多声优事务所的高层都想了，就像这样，再沉淀，跑个一两年龙套。后面尝试拿个配角，站稳脚跟，应该是没问题的。
　　积极一点的想，或许八年的时间，就能完成转型，为业界实现可能性。
　　这都是很乐观，很敢畅想的期许了。
　　结果这家伙根本不沉淀，第三部直接和大物级的役所宽司演对手戏，电影放映后，口碑甚好。报纸也不吝夸奖那优秀的演技，完全没有拘泥于声优的标签，是以一名专业演员来评价的。
　　哪里需要八年，三步就开始扎根了。
　　几个老牌声优事务所的老板，那些天就狂给IM的社长打电话。
　　现在电影入围的消息一出，更是立刻以燎原之势传遍业界。
　　不仅仅是想站稳，这家伙还要拿奖！
　　几个老牌声优事务所的老板更急了，再次狂给IM的社长打电话。
　　江田正男也很无奈……他也是看娱乐新闻才知道的，然后速速请强大的前任电通系长到办公室相谈。
　　“我们事务所需要做什么吗？”江田正男问。
　　“做什么？总不会想制造颁奖黑幕吧？那不可能的！”柏井一平说，“至于走后门，也很难的啦！”
　　“我是想问，有什么是事务所可以帮忙分担的。”江田正男有点无语，怎么动不动就是操控和黑幕，这前任系长的内心可不可以光明点，实在太阴暗了。
　　“应该没有。不就是去参展、看个片吗，他一个人就行了。”柏井一平说，“又不是什么大事，普通对待就行。”
　　“所以说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江田正男踌躇，“方便透露一下后续的计划吗？”
　　“……我向来都是尊重他的意愿，所以后面的事，得问他。”柏井一平眼皮微跳，只是说。
　　“那你快问呀。打电话，发Line，传邮件，都可以。”江田正男跟那些个老板一样急急催促，“反正你再不骚扰他，我可就要骚扰你了。”
　　“？”柏井一平。
　　……
　　尹泽接到很多消息，有朋友的，有前辈的，也有剧组人员的，大多都是祝贺。其实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或是心情激动。当然，高兴还是高兴的，拍电影是团队工作，能入围说明整个剧组的付出得到了认可。
　　首先，准备衣服吧。
　　那无需犹豫了，骑大洋马去港区的别墅找叔叔咯。
　　开门的是佐仓绫音，伸手就抓住他拉进屋。
　　“就知道你会过来。”佐仓瑛士正在院里给盆栽浇水，背影出尘，像个高人，“电影节消息，我晓得了。什么应援站，哼，情报更新速度还没我快。”
　　“应援站？”尹泽问。
　　“别在意，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惊喜。”佐仓瑛士转身。
　　“惊喜？”尹泽心里有猜测，但故作疑问。
　　“惊喜就是他上次说帮你定制的西装，已经做好了。”佐仓枝森直接说。
　　“这怎么好意思。”尹泽有点感动。
　　“学弟不必在意，其实我也是一个义士。你送我一碗面，我还一套衣服，真是话本般的男子浪漫。”佐仓瑛士豪迈而笑，回到客厅，“你以后肯定会经常出席各种场合，不能老穿我的，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都市甲胄呀。”
　　“费用可不便宜吧？我多少给点。”尹泽诚心说。
　　“诶，不计较不计较，咱们什么关系，还见外，真是的，讨厌。”佐仓瑛士摆手。
　　全定制是一身都从无到有，版型师单独制版、剪裁，作出半成品试穿。自从上次聊到这个事过后，叔叔就开始安排，尹泽也是盛情难却，被拉去试穿两回。算算时间，也确实是该做好了。
　　尹泽便在佐仓家穿了一次。
　　“我自己比较常穿Brioni的，但那个对你可能过于严肃了，还是Kiton更适合年轻人一点，他们家的Bespoke也是很好的。衬衫也是很优秀的，丝绸，西印度海岛绵，标志性的三缝线领子，能用机器做的都要用手工，这是一种炫技，大牌衬衫里，手工含量是很高的。鞋子有点Berluti的风格，但刷色却没那么好……”佐仓瑛士侃侃而谈，“不知道你觉得如何？”
　　“贵。”尹泽说。他当然不知道什么品牌什么工艺，只知道穿起来舒服，很修身。其实以这身皮囊，穿啥都好看，但这套定制，却增幅了气质。
　　这不难理解，高质量的皮肤，是可以改变一个英雄的使用手感的。一个道理嘛。
　　“那不勒斯西装的经典风格，面料就非常不一般。秘鲁骆马毛软轻细，轻若无物，舒适透气，没有丝毫刺感，手感柔软顺滑。试想出席隆重场合，试想女伴挽着你肩膀，体会到面料的细腻跟高……呸。”佐仓瑛士说话说岔了，再次回到主题，悠悠问道，“不知道你觉得如何？”
　　“很贵。”尹泽杀死了比赛。
　　佐仓瑛士叹了口气，有些寂寞。
　　佐仓绫音一直转来转去的整理衣服，帮着系领带。因为她有这么个老爹，所以替人穿西装的技能等级可不低。
　　“再弄个发型，就完美了。”佐仓枝森双手一拍，发现顶尖的素材，女性的装扮兴趣正蠢蠢欲动，“这方面我最熟悉，绝对把你捯饬的帅帅气气，即便会场里太多的俊男靓女，但你绝对第一等呀。”
　　“我觉得自然点就好，整那么酷，走红毯，凹造型，像是很享受聚光灯一样，学弟岂是这样的俗人。”佐仓瑛士很有涵养的说，“再拿一块我的手表，这身装备，基本算是人形态的大奔车车了，举手投足间都是在挂挡，按喇叭。这才是低调的奢华。”
　　“……虽然谈起品牌头头是道，但我怎么感觉你才是最俗的那一个。”佐仓枝森吐槽丈夫。
　　“我也觉得，人形态马自达就可以了，大奔招摇了。”尹泽提议。
　　“你们都是妇人之言与小儿之语，娱乐圈即名利场，没有点本事怎么行，放心吧，没人比我更懂低调中的奢华，懂哥都没我懂。”佐仓瑛士轻哼。
　　“懂哥是谁？”尹泽好奇。
　　“你的一个黑粉。”佐仓瑛士简单介绍。
　　“是吗。”尹泽没放心上，推号的粉丝那么多，有几个黑粉也很正常，“那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急什么，反正之前就留宿过了，直接住一阵子，电影节的时候，直接过去呗。”佐仓瑛士径直了当的说，“会场位置在哪里。”
　　“六本木新城。”尹泽回答。
　　“不就在这港区吗，这么近，那你更该留下了。”佐仓瑛士又说，“还有，学弟不擅护理西装，参展前要是刮蹭什么就不好了，不如直接在这待机。”
　　“确实。”尹泽想了想，觉得真是这样。而后心里也复杂万分。叔叔一家对自己实在太好了，连千叶外公也都是视如亲孙。他流落至此，是孤家寡人，抛开人生回廊，最擅长的只有画画，此外别无长处，真是何德何能，被他人这样付出。
　　“好好好，让她们去备饭吧，我们先下下棋。”佐仓瑛士高兴的说。以前对后生仔心里还有一点偏见，但现在是越来越喜爱了。
　　“不是一边小酌一边手谈？”佐仓枝森拱火挑事。
　　“我和学弟早就过了推杯换盏的阶段，现在直接是推心置腹。”佐仓瑛士不动声色的蒙混过去。
　　“不如让我和绫音来做饭吧。”尹泽温声说。
　　“对啊，妈妈和老爹去玩吧，晚饭我们来弄。”佐仓绫音知道互相的心思，“我们想向你们表达谢意的心情是一样的。”
　　“哎呀，难得有心了，那就交给你们了。”佐仓枝森笑着点头。
　　“唉，真是的，突然做什么呢……”佐仓瑛士却在碎碎念。中年男人在某些方面就是脸皮薄，害羞，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心绪柔软的一面，只能偏离核心的叨叨两句，掩饰心情，强留威严。
　　两个年轻人走进了厨房。
　　“冰箱里有很多菜，你可以先看看，调料瓶都放在这。上次活动我见你吃汉堡肉和菜卷挺香的，今晚要不要也做一个？”佐仓绫音说，“不过我有个拿手菜，连妈妈都赞不绝口的，你待会可一定要尝尝。”
　　尹泽看着女孩系好围裙，挽起袖口，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臂，熟练的洗菜，握刀的手也很稳定。她的脑子里肯定已经想好了几个菜，所以准备的很有条理。
　　就这么过了一会。
　　“你还没想好做什么？”佐仓绫音好奇，这人怎么光看着。
　　“我想起以前，咱们去包饺子的事情。”尹泽怀念的笑了笑，“那时我俩都不会，还把面团弄的糟糟的，最后有一部分做成了刀削面。但现在竟然凑在一起安排晚饭。想不到我这样的存在，迄今还能有成长。”
　　“人嘛，当然是会为了更好的明天前进的。”佐仓绫音回答。
　　尹泽想起小学的时候，上完一趟科学课，拿着一小袋种子回家，他当时随手把种子撒到家门口，什么也没管。但过了一阵子，见到隔壁的熊孩子在那附近扯草玩耍。他很快反应过来，那是无意扔掉种子的发芽。涌现的第一份心情是怜惜，他于是让熊孩子别扯了，去其他地方玩。第二份心情是震撼，这么随便丢掉的种子，居然也已扎根发芽，那或许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生命”的意思。
　　尹泽就是被丢到这里来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渐渐聚起了这么多的人，有助学成业的师长，有视如己出的长辈，有彼此信任的好朋友，有在创作之路相逢，一起交流笔锋的同道。
　　活着是一个人的事，世界却不是。
　　“第一次去千叶外公老家的时候，我们当时逛了焰火大会。”尹泽拍扁了一头蒜。
　　“还记得啊。”佐仓绫音嘿嘿一笑。
　　“有些重要的事情，我自己就能记得很清楚。”尹泽说，“当时你很清晰的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受的事，能不能帮上忙。”
　　“嗯。”佐仓绫音轻轻点头。
　　“确实是难受的事，而且几乎无法补救，所以也无从帮起。”尹泽想了想，“但是生活永远都是一本朝明天翻页的书。而且我太幸运，所行所遇的都是很好的人。我可以强大而暴躁，也可以弱小而温和，但不能又弱小又暴躁，否则会让那些善意帮助你的人感到不值得。
　　“我会记得这些话的。”佐仓绫音认真的说，“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根茎脉络可以被拔断，但不意味着生命注定孤寂。
　　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流浪。
　　但是。
　　“在你讨厌我，并主动离开之前，请继续多多关照了。”尹泽拍扁另一头蒜。
　　“你就是时不时老气横秋的，像咱们这样的，才刚刚踏上道路呢。”
　　佐仓绫音柔声说。
　　“爱上别人之前，先爱上自己。这是你教给我的。”

第三十四章 老实人的微笑
　　第27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于今日举行。
　　迪士尼的最新动画片《超能陆战队》成为开幕片，日本导演山崎贵的《寄生兽》成为闭幕片。此外，本届东京电影节还将为著名动画导演庵野秀明举办“庵野秀明的世界”个人作品展，首度大规模展映他的50部作品。
　　关注的人自然乐此不疲的刷着消息，守着现场直播、采访。不关注的人则一如既往的思考上班的意义，想知道生命的意义。想真正的活着。
　　尹泽早上就出门了，这几天一直跟叔叔下棋，下到思维枯竭，留给叔叔的爽局方式已经不多了。在婉拒叔叔的大奔送行后，尹泽仍旧骑着心爱的大洋马赴宴，他先要和剧组人员们碰头，再一起去会场。约好的地方，正是当时试镜的公司地。
　　停好车，休闲装的男人提着衣袋走进换衣间，再出来时，已然是翩翩贵公子。
　　当制片人进门，就正好见到对着镜子梳头发的暗黑星。
　　男人背光而站，用细齿梳子把头发向后梳理，这种古老的油头发式风靡于上世纪，是摇滚乐手、电影明星们的最爱。让人看起来更加干练，整齐，甚至锋利。那身西装果真被穿出了铠甲一般的气质。纯黑色的外套、西裤、皮鞋，灰色的衬衣，宛若披着一层漆黑的深夜，唯一礼节性配饰的领带也没有系。
　　落寞名门的气息就像翡冷翠的落日，而那落日正悬挂在教堂的尖顶上。纱窗在冷漠的风里飞舞，细雪覆盖荣光的雕塑。但终有一天那个躲在被荆棘掩埋的破旧庄园里，只是默默看书的末代贵族，会将书本扔进壁炉，升起熊熊大火，踏上命运选择的棋盘，完成炙热的复仇。
　　男人转身，眸光如电，直穿人心。
　　难道苍天已亡，神明已死？这二十面相、偷心人魔竟然又进化了！
　　制片人的心里泛起不好的回忆，真不知这把装模作样点到满级的恶棍，究竟有哪位正义的伙伴能来制服了。
　　“你肚子痛吗。”尹泽见对方脸色如便秘，关心的问，“我带了纸，可以借你。”
　　“没事。”制片人拒绝。
　　一会儿后，冲田修二和役所宽司也到了。也要出场的他们，同样是正装。冲田修二本身就有点文艺青年的气质，穿上合身的好衣裳，颜值都提高了。
　　倒是役所宽司变化最大，拍戏时剪的短发已经长出一截了，用发棒弄成微卷，立即时尚起来。他是那种传统类型的帅哥，浓眉大眼，身材挺拔，越老越有味道。拍戏时有演技克制，现在西装革履，银丝卷发，妥妥的帅大叔，妥妥的杂志封面的男模。
　　“哎呀，你们真帅啊。”尹泽招呼。
　　“哪比得上年轻人。”役所宽司轻松的说。
　　“都帅，都帅。”冲田修二自己拍的片子入围了，整个人当然是喜气洋洋的。
　　“……”似乎被排除在外的制片人皱眉。
　　“所以就我们四个代表剧组去会场吗？”尹泽问。
　　“差不多吧。剧组其他人也会去，但基本是咱们四应付社交场合。”制片人兴致缺缺的点头。
　　“我第一次参加，有无注意事项？”尹泽又问。
　　“没什么，先去会场发呆，开幕后，像学校运动会的各班级展示一样走红毯，之后几天看看参展的电影，闭幕时颁奖。”制片人说，“中间穿插一点媒体采访，活动期间谨言慎行就好，别的没什么。实在搞不懂你就问役所桑，他常客了。”
　　“唉，小子头一次经历这种国际大场面，有什么不对的，役所桑要照顾一二啊，事后我请先生吃饭。”尹泽诚挚的说。
　　“没什么好紧张的。”役所宽司莞尔一笑。
　　制片人再次皱眉。知道自己又犯错了，给了台阶。这家伙怎么可能会紧张。妈蛋，分明是顺着杆子在和老影帝攀交情！还故作白莲花模样！
　　“电影虽然进入主竞赛单元了，但凭心而论，能获奖的几率不大。咱们这毕竟是小成本文艺向的，故事本身也没有特殊的地方。所以也别抱太高的期望。”冲田修二担心哥几个期望过高导致失落，补充。
　　“如果拍电影只是为了拿奖，那该失掉多少乐趣啊。”役所宽司坦然的说，“大家不要想很多，开开心心逛一次吧。”
　　“时间差不多了，大巴车该来了，先去候场吧。”冲田修二说。
　　“怎么不是黑色高级轿车？”尹泽问。
　　“哼，什么轿车能装满剧组那么多人。导演你看看，他满心只顾着自己光鲜！”制片人开始上眼药。
　　“抛开事实不谈，身为我们影片的第二主角，他在大众面前应该光鲜，应该宣传，这有问题吗？”冲田修二疑惑，“再说别人是初次参加，何必咬文嚼字呢？”
　　“……”制片人无话可说。
　　最后一伙人像旅游团似的坐上大巴车，抵达六本木新城附近的歇脚地，在酒店的一层大厅休息。
　　满眼望去，都是穿着礼服的男男女女，讨论的东西都是高雅的电影艺术，平日里只在电视里见过的熟面孔，也比比皆是，当然还有不少艺能公司的老板，感觉很是上流。役所宽司作为影坛现役一线，资历深厚，认识的人也极多，基本没空坐着，被拉着四处走动和人聊天说话。
　　冲田修二也难免要去打交道。
　　制片人由于工作性质，天天都在跟人掰扯，今天反倒想清闲一点。他的注意力更多留在某人身上。
　　偷心人魔来这，岂不是虎入羊圈，肯定会狠狠的用画皮般的技术，去蛊惑旁人呀。特别是那些年轻又美貌的女演员，肯定是首要目标，稍有不慎，就会闹出影响呀。
　　要死死盯防啊。
　　结果防了大半天，某人一直乖乖的坐在席位里，坐的无聊后，干脆拿出手机，低头打起手游，隐约间听到什么“Stella”的音效。
　　制片人迟疑了，一时间不理解路数。总不会自持绝世，在玩愿者上钩那套极高段位的社交战术吧。这能结识女演员吗，很难的啦。
　　尹师傅不知道有人以最坏的心思揣测自己，他也并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是觉得这主办方有点抠门。包了整整一层，大白布的宴桌也摆了这么多，客人基本也到齐了，但居然这么久了还不上菜！真是搞不懂！
　　没有粮草，让人饿着肚子奔袭吗？！
　　好在结果没有空军，服务员们还是端上了茶水和精致糕点，而且看准备的样子，应该是自助餐的形式。
　　诶，这就对了嘛。尹泽刷完体力，背着手手想去找干净的盘子装菜。FGO玩家社群人尽皆知艾尔雷多的声优用阿拉什，而阿拉什声优只用艾尔雷多。
　　“吃这么多，看来整个会场里，你的胃口最好。”一个石头质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咦？健三师兄怎么也在这？”尹泽转头，看到熟悉的人，惊讶不已。
　　“映像文化振兴会请我来看看而已。”夏目健三是个很刻板的男人，情绪总是流露的不多，难以想象他曾经写出过感情激烈的大众小说，是二十年前的直木赏得主。
　　据说彼时只有23岁，是史上第二年轻的获赏者。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天才的作品数量却是寥寥，仿佛随着年岁的增加，就越无法写出文字。唯一不变的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守候在大西老师身边。
　　“那岂不是工作时间中？”尹泽说。
　　“正好相反，公差放松一下。”夏目健三给出一个简单的笑容，“顺便处理你委托我的事。今天电影公司的人来了不少，正好当面问问。不过我要再一次强调，我不会直接要资源，我只会为你争取试镜机会，能否成功看你的自身实力。”
　　“这样就可以了，那就辛苦师兄了。”尹泽大喜。
　　“嗯。不过话说回来，你的博士课程也不要落下。”夏目健三又说。
　　“这是当然，我并没有想彻底成为演员，没有争名夺利的意思。”尹泽真心实意的说。
　　“我也感觉得出来。而且老师很相信你，那么我也相信你。”夏目健三点了点头，“好了，享受一下展览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拿个鸡腿再走吧。”
　　“我刚刚吃过两根了。”
　　夏目健三和师弟招呼完之后，才朝会场的内部走去。
　　“夏目先生。见到您真高兴，请随意一些，本次电影节拥有许多优秀的作品，请您务必一看呀。活动有什么要改善的，也务必提出建议。”有人主动上前迎接，热情的说，“另外听说您事务次官的晋升也在即啊，请容我提前祝贺了。”
　　“还是晋升后再祝贺吧。而且我很希望派过来的政务的议员能再懂行一些，不要总是浪费彼此的时间。”夏目健三说。
　　“哈哈哈，对了，这位是东映的冈成先生。”接待者可不敢顺接这个话头，他转而介绍说。
　　“夏目先生，几个月前我们就见过呢。”冈田笑着伸手。
　　“当然，你好，很高兴再次见面。”夏目健三和那人握手，说了一会话，看了看四面八方，“对了？怎么没见东宝的朋友？”
　　既然答应了要问，那就从最大的开始问。
　　约莫半小时后。
　　尹泽一行人也下楼去坐车了。其实从这里开始没多远，但流程一定要坐着黑色高级轿车过去，排场还是要有的。
　　“你怎么一直在吃？”制片人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我是人，而人要吃饭。”尹泽一愣，但还是好好回答。
　　制片人眉毛都要皱成一团。
　　“快快上车吧。”冲田修二说。
　　尹泽看了一眼车子，顶顶好家伙，迈巴赫。相比之下，叔叔的黑发贵娇娘都要黯然失色。按理说该照惯例为其取个名字，奈何只坐几分钟的路程，这比露水姻缘还露水，所以这次就算了……除非司机愿意让自己来开。
　　专门聘请的行政司机察觉到宵小的窥觑，却不知来自哪里。
　　“你们先请。”尹泽说。
　　……
　　土屋宏亮悲哀的坐在家里，守着东京国际电影节的官方直播。之所以是悲哀，因为他从前仗着二次元大V的身份，能在各种动漫活动占得优势，但现在不行了，级别不够，抢不过职业记者。反倒是奥地利男友，太狠了，前一晚就直接住在六本木的酒店，天不亮就往会场去了。
　　懂哥更别说了，家在大阪，除非修炼出御键飞行，不然只能网络OB。
　　可恶！
　　撕开薯片，备好饮料，没事水水群。
　　「东吴大都督：结果只有奥地利一个人在现场？」
　　「都市怪痰：我等都要败于妇人之手了。」
　　「懂哥：好歹算是咱们群的代表了。」
　　「奥利地男友：不好意思，我代表的是自己创建的粉丝群去的。」
　　「平成的孔明：？」
　　「奥利地男友：我没说过吗，我是隔壁影视后援会的群主，成立很久了。」
　　「懂哥：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东吴大都督：呵呵，哎呀，我要是群主，早就自刎归天咯。」
　　土屋宏亮暗暗咬牙。他的群真乃单推圈必争之势力，早年还能化出两身，只手就能镇压一切，但逐渐力不从心了，耻辱到要借懂哥、阿伟来制衡。而区区庸俗女粉更不过执迷于大哥的颜值，既不忠诚，也不神圣。但成大事者必须要有厚脸皮，现在还是权且忍让。
　　虚情假意的水了一会群。
　　直播画面陡然从静止的宣传页，切换到了实时的现场影像。
　　六本木新城的一角搭建好舞台，铺上了大红色的地摊，各个媒体也拿好设备。除此之外就是挤在远处的电影爱好者与粉丝。伴随着主持人登台，念完公式文后，首先是形象大使出场，一般都会由熟面孔担当，本届是中谷美纪，就是《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的松子。
　　紧接着，参展的相关人员们会一组一组的坐着轿车抵达，亮相，走完红毯。
　　水野长治静静的站在记者队伍里。
　　东京国际电影节毫无疑问是重要的日子，会聚来世界各地的优秀的电影，然而他比起最爱的影片们，更在意一个年轻演员。
　　那人跨行参演三部电影，三步就走完专业新人几年的路程，潜力之强，堪称是深不见底。
　　《啄木鸟和雨》此次能否有所收获，并不好说。
　　但年轻演员通过此次参展的助力，之后更容易出成绩。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日本的主流电影奖项也都开始评选了。电影旬报奖、青丝带奖、每日电影奖、报知电影奖，这四大赏由来已久，重量十足，不知道那人又能摘下几个新人奖。
　　不需要锤炼，不需要淬火，也没有藏锋酿剑，也不会过刚易折。只是斩至尽头。
　　所谓绝对的天才，就该像这样一鸣惊人呀！
　　水野长治充满期待，今天总算是能亲眼见见那家伙了。
　　活动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当红艺人、影坛常青树、新锐实力派，熟知的，不熟知的行业人员们都纷纷走过红毯，接受采访，表达感想。
　　水野长治也很用心的拍摄，取材，工作。
　　一辆迈巴赫缓缓开进会场。
　　是啄木鸟和雨剧组。
　　来了！
　　水野长治精神一振。
　　车门打开，首先出现的是导演冲田修二，紧随其后的是不认识的大叔，可能是制片人之类的吧。
　　当役所宽司露面后，气氛都活跃起来了，毕竟是德艺双馨的表演艺术家，近四十年的经验，百余部作品，称得上千人千面的影帝，是老中青都认识的国民艺人。役所宽司虽然咖位相当高，但为人非常谦和，跟邻居大叔似的笑着，向大家挥手致意。
　　最后一个人，穿着如夜的西装，星亮的光点跳荡在眼眸里。眼睛像微风吹拂过的早稻田，时而露出稻子下的水的青光，一闪，又暗了下去了。侧脸的线条就像洒在春江水心里的霞云，看着看着，红霞就悄悄转移到了观众的脸颊上。他确是风流倜傥，让人迟疑又向往，名贵风雅的不像是走秀，而是来参加小提琴的假面舞会。
　　以至于尚有没看过电影的人，还以为这是主办方安排的随行人，或是发行公司的高管……主要是年轻人合上车门，再轻轻拍车天顶示意慢行的姿态，确实很像车主。
　　“呜呜艾哥呀！”有观众招呼。
　　尹泽顿了一顿，然后变得更加冷峻，如同永冻的冰峰。结果更帅了，呼声更多了。
　　“大哥我敬爱你呀！”有个女声说。
　　这句话听上去还正常一点。尹泽朝声音的方向微笑。
　　奥地利男友被突如其来的回应击穿小心脏，浑身都洋溢着幸福感。
　　“哥哥看这边！”
　　“呀！”
　　“哥哥太帅啦！”
　　“不愧是是哥哥！”
　　尹泽一个新仔竟然也引起了一阵热捧，不光是别人，连他自己都有点奇怪。
　　不过一个影视萌新，为何能有这样的人气了？
　　“好，走到舞台上，照照相，采访一下就转后台了。”制片人哀叹。人魔现身，却是夹道欢迎的景象，正义不存。
　　剧组四代表慢慢悠悠的往前走，让记者多拍点素材，自己也宣传宣传影片。
　　“冲田导演，请问对电影入围有什么感想呢，对本次电影节有什么想说的吗？”
　　“非常高兴能来到这里，我的作品还不够多，经验也还欠缺，本次是抱着来学习的心态的。东京电影节是难得的业界盛会，我希望每一个电影人都能乐在其中，充分享受电影的乐趣。也希望行业可以蓬勃发展，我个人也当然会贡献一份力。”
　　“役所先生，请用一句话概括这部影片吧！”
　　“嗯，那应该是，可以再看一次的电影。故事并不复杂，然而有些细节可能真得回看一次才能注意到。镜头语言里缓慢流淌的温馨感，是我非常喜欢的，我能参演，真的相当高兴。”
　　“你好。”水野长治也终于近距离的朝天才递出话筒。
　　“诶，你好。”尹泽友善的回复，“吃了没啊。”
　　“作为在职业角度上而言的，不算纯粹的演员。进入行业，并来到电影的盛会，有什么感触吗？”水野长治问，他渴望听到高深的回答，甚至豪言壮语的誓言。
　　“好多人啊！”尹泽煞有其事的说。即便东京的人口密度很高，但像这么多的，真的不常见。
　　“……”水野长治。

第三十五章 装
　　尹师傅现身后，收获一片片呼喊声，委实说，在偶像产业极其成熟的日本，流量靓仔拥有热情女粉并不奇怪，之前也有帅哥有同样的待遇。但问题在于，呼喊声里，明显男性的声音更多更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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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不太了解实际情况的其他艺人投来好奇的眼神，暗想这演员有点生面孔，可粉丝怎么这样广泛，氛围怎么这样棒？
　　“真厉害啊，想不到你这么受欢迎。”冲田修二夸奖。
　　尹泽勉强的回应几句。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多的未必是粉丝，多的可能是二五仔。一般男性可能不会追星，但一般男性大多会打游戏和逛N站。
　　为了避免被迫害到国际层面，必须使用人生回廊监修自己的仪态！
　　装备方面无所畏惧，有叔叔送的Kiton和劳力士，面板经济很高的，剩下的就是转化成伤害了。行站坐卧都有辅助，面部肌肉运动已纳入设计名单，两两结合，沉稳优雅，谈笑得体。是从未开启过的超级营业模式，主打一个教科书式的东亚男生形象。
　　刚劲清冽如青竹净泉，德才兼备，厚实和顺，文质彬彬。正所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水野长治就因此陷入了自我迷惑。
　　名利场里，徒有其表的泥塑金粉身太多太多。但这样子的神锋琉璃，是装不出来的。
　　那为什么刚刚的回答，一个是“好多人啊”，另一个是“会场的鸡腿很美味”。
　　难道东大高材生别有暗喻？
　　想着想着。《啄木鸟和雨》的剧头四已经站到主要舞台，开始统一接受拍照，并与大会主持人进行留影交谈。
　　年轻人简简单单负手而站。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质绝，难出其二。
　　不知骗过了多少电视机前收看典礼的纯纯少女。
　　冲田修二和役所宽司先后发表了感想，制片人也是中规中矩的讲述了电影本身。由于话都被前面三个说完了，某人只能夸夸活动本身了。
　　“六本木之丘是一个商场，有很多电影院、咖啡店，当然也有好吃的饭店，即便不常参与类似的活动，也能乐在其中，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生活气息的电影节，这很好。艺术固然有门槛，有小众大众的不同，但属于民众的艺术，如果只想把观众划出三六九等，借此洗劫社会财富，那艺术就会变得无比丑陋。从今天开始的后面几天，这里都会相当热闹吧，希望大家都能来玩玩，体会电影的乐趣，东京国际电影节静候大家的光临。”
　　水野长治从迷惑中转醒，再度听到那动听挠耳的声音。
　　好！很有魅力！
　　刚刚的鸡腿果然只是玩笑话。
　　像这样的大场合，四面八方都是全景摄像机、麦克风。参与者的仪表、衣着、言行举止的每个细节都会被镜头成倍放大，对声优出身的幕后职业者来讲，这么坦然的暴露在公众视野里算是个挑战。
　　然而年轻人的表现，简直就是大场的老手，堪称游刃有余。再想想先前的回答，很好的诠释了俗不会俗的那么雅，雅不会雅的那么俗。
　　水野长治暗暗点头，像这样的天才，怎么能只做声优了，必须要狠狠转型，出演有深度的电影，发挥能力呀。
　　「懂哥：导播是懂欣赏的，给了特写。太帅啦！」
　　「平成的孔明：电车规定易燃爆炸物不能上车，大哥只能黯然离开，因为他帅爆了！」
　　「东吴大都督：什么直男审美，就你还大博主？」
　　「都市怪痰：阿伟有什么高论？」
　　「东吴大都督：扫堂延枕簟，公子气翩翩！」
　　「懂哥：庆应的留学生是有东西的。有的人还是只能图一乐。」
　　「平成的孔明：？」
　　可以预想的是，接下来，观众们对某人的网络搜索频率，肯定会增长许多。
　　剧头四离开主舞台，到另一侧的红毯，开始签名、互动。导演和制片人没做什么，倒是两个男演员忙死了，一边签一边握手一边合影。
　　“大哥大哥，我是你的十年老粉啊。”有漂亮小姐姐招手。
　　“好说好说。”尹师傅功力全开，但凡他签的，除了写字以外，还顺便画了几个Q版大头像。讲道理，大师流水线一样地画Q版速写比签名顺畅多了。
　　其中有些是国民系列最终幻想的玩家，应要求，画了绿猪骑士的猪头。
　　嘻，我的强者美学，果然是逐渐在玩家社区里传播呀。高端玩家们无不以绿猪和黑丝为强者的主流衣品的呀。
　　奥地利男友喜获电影节限定版亲笔签名与祝福语，集齐了绿猪头像，附赠牛头，堪称单推人绝版收藏，消息发到群里后，一众群友嫉妒疯了，回复看似正常，其实打字的手都在颤抖。
　　总算是在会场走完了流程。
　　“然后做什么？”尹泽问。
　　“还有其他组没弄完，但对我们来说，开幕仪式差不多就结束了。”制片人说，“过后几天都随意，闭幕时还有一个颁奖会，就全部结束了。”
　　“没有晚宴？”尹泽惊奇。
　　“你还没吃饱？”制片人震惊。
　　“我是觉得，这么多人凑过来，不吃一顿可惜了。”尹泽说。大哥超频营业饿了，吃点东西怎么了？
　　“呵呵，我看你就是想多享受这种高端的感觉。”制片人冷笑。
　　“抛开事实不谈，第一次参与到东电的进行，想和大家多相处，并不奇怪。”冲田修二说。
　　还在抛开还在不谈！制片人心中愤懑。刚刚那家伙面对一百多个摄像头，熟练的哪像第一次，开什么玩笑，分明就是常客！
　　“晚上顺便在六本木吃一顿吧，晚上也会放片的，有兴趣的可以留下玩玩。”役所宽司活动了下身子骨，年纪上来不像以前能抗疲劳了。
　　“那就自由活动吧，晚上7点在公司集合。”冲田修二提议。
　　四人都没有异议，就决定暂时分开，自由活动。冲田修二和制片人这种管制作的，自然要一起行动，役所宽司去找会场内的老朋友聊天，尹泽觉得机会不易，来都来了，总得逛个一整圈才行，看看热闹。
　　从主舞台走完后的人员，基本都在六本木新城的展厅转悠。之前吐槽主办方上菜慢怀疑抠门只是开个玩笑，目前全亚洲最大的国际电影节怎么可能会缺少接待休息的地方。英国、法国、伊朗、希腊，阿塞拜疆的电影团队都有来，整得不好，岂不是砸牌子。
　　尹师傅一如既往的背着手手，老干部般的溜街。尽管没有超频，但叔叔用心打造的套装，效果颇为强劲，很多困难往往充值就能解决。虽然老姿势没变，但背着的手腕上加了块劳力士，就是最好的以不变应万变。
　　夏目健三也来到主会场了，也正跟几位协会、公司的高层闲逛闲聊。他们虽然形象不及明星靓丽，但聚在一起，散发的存在感相当高。
　　师兄弟彼此看到对方，也没走近，只是都隔空点了点头示意。
　　尹泽继续独自踱步，偶尔驻足听音乐，当聘请的小乐团们奏完一曲，还微微点头，轻轻鼓掌表达赞赏。结果有一支曲听上头了，但不知道曲子出处，又好面子的觉得在这种艺术场合问曲名，和别人比起来显得不够高雅，于是悄悄咪咪的开启回廊，打算录下来，回家后再搜索。
　　又是一曲结束，男人微笑鼓掌。弹钢琴的女生都被注视的脸色微红，害羞的回以一个轻笑，她倒没想成是哪位演员，只觉得这么贵气凌人，又懂古典音乐，应该是大家子弟。
　　三部电影有两部是龙套的萌新演员，离了声优圈就少有人认识，偏偏这模样起步都得是个精英怪，再加上今天唯一能识破人魔画皮术的制片人不在，所以魔威无阻。
　　尹师傅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在这装了一阵阔少，受了一阵秋波，然后跑到了另一个展场。
　　电影节期间，也会举办各个作品的线下活动，和声优见面会一样，现场采访谈话，当然咖位与经济效应不能比较。
　　值得一提的是，本届还给著名的动画人庵野秀明举办了个人展，可以视作为其生涯的总结体现，全展设立在国立新美术馆，六本木这边集中在了代表作，对，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EVA。
　　如今，该系列的新剧场版出过序、破、Q，这样的大企划，想必下一部动画电影也开始锐意制作中了吧。
　　身为声优，还得是来这走走才地道。
　　动画人的展览，画稿是必不可少的。尹泽来到满是设计稿纸的这里，立刻有种如鱼得水的清爽感。
　　庵野秀明身上有太多的标签，即便在他的那个大师云集的世代里，依然称得上是厉害的人物。尤其是只要想做什么就一定会获得回报这点，可以说是无人匹敌。30岁大概是分水岭，在那之前拥有《飞跃巅峰》和《蓝宝石之谜》，35岁开始，却仿佛只剩EVA了。
　　创作的痛苦和折磨性是每个行业人员避不开的，强如宫崎骏也常常边画边叨叨好麻烦不想做。
　　只是这种折磨在EVA的监督身上，体现的更加明显。
　　当年《幽灵公主》号召“要活下去”，而同期的《Air/真心为你》的海报上写着“所以大家死了才好呢”，可谓是震撼了阿宅们的内心。
　　其实“现在只剩EVA”，也是“在那个时代创作出了EVA”。
　　作为持续了四分之一世纪的系列，影响了太多东西，深夜动画播放的体制、制作委员会模式、作品多媒体化，甚至如今从电器街进化成宅文化电器街的秋叶原。
　　把自己和观众的人生都重合进一部作品里的事情，好像真没几个了。
　　二十多年足够替换一代人。监督、制作方，观众的心情和思考都会被时间变化，所以碇真嗣即便还是十四岁，但也是二十年后的十四岁了。
　　人生就是一场宏大的修行啊。
　　尹泽感慨着依次走过装满稿纸的墙壁，最后一面墙是互动用的，留着粉丝们的签名和说说。他也拿过公用笔留个到此一游什么的，但笔尖碰到墙纸了，字转绘，勾了半截经典的紫色长腿机器人，座驾都画了，所幸把机师也填上去。
　　十几分钟后，男人满意的点点头，放下公用笔，背着手手走掉。
　　又过了许久，直到天色黯淡。
　　一个戴着眼镜，穿着西装，头发微卷，看起来没什么气概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侧头看向墙纸，在密集的文字群的左边。终极泛用人型决战兵器和朴素的中学男生靠在一起，很亲爱的那样靠着。

第三十六章 瞎眼吧
　　超级营业了开幕式之后，尹泽就直接躺家了，但也没有完全躺，比如柏井哥打电话问他在做什么，就回答在电影节忙碌，柏井哥于是就无法追问，无法安排任务。
　　像这种站在业务高地稳定摸鱼的机会可不多呀。要知道曾经在外包公司，哪怕超额完成指标，成为人天王，但公司也是不可能让你空转的。干得这么快？非常好！再派发更多的单子！如果能保持SuperWork人形态，薪水……薪水也不是不可以涨呢。
　　尹师傅最后便成为了精致社畜，领悟弹性工作制精髓，擅长象征性加班，蹭晚八点的面条福利，再用加班到晚上九点的理由，第二天上班允许延迟打卡。每月的单量压线后，就开始放慢速度，边听相声边蠕动前行。就这样，熬走了两个前辈，熬走了两个同期，熬走了一个主美，哈哈哈，终于轮到我用主美的双屏电脑在午休时间畅打魔兽啦！
　　唉，男人叹息，并在床上翻了个身。
　　这几天饭也懒得做，饿了就去楼上敲门。
　　有很多人都很好奇尹泽这几天的行程。猜测是不是正和大导演谈笑风生，是不是偶遇了东宝的当家花旦，是不是与经历偶像转型演员阵痛期的美少女有共同语言。只能说真正的粉丝总有办法窥见一二，比如有人就骇然发现，在电影节举行期间，某人的云霄王者排名竟然冷不丁的上升了三位，这什么情况？！
　　尹泽这几天又跟了一下《女神异闻谈5》和《只狼》的进度，开启人生回廊交了一部分外包。新渡诚也还没放弃，再次发来邀请，诚哥这么看得起自己，要不先去制作组瞧瞧吧。

倒是AQUARE ENIX的执行董事罕见的打了个电话。
　　“现如今，动画不复当年辉煌，以前产业结构埋下的问题，现在变成老毛病正慢慢凸显出来了。真人电影更是跌的厉害，国内的市场在缩小，片子想走出海外都困难。说实在的，文娱影响力这块，还得看我们这些世界级的游戏大厂。”吉田智树说。
　　“有道理。”尹泽还是认可日厂的游戏研发水平的，“老话说得好，任空堂就是世界的主宰。”
　　“你不要看好像每年都有几部情感充沛的日常系电影，很青春，很深刻，很内涵。但这恰恰说明已经不具备工业能力了，很难拍其他类型的片子。说真的，现在很多工业设计的人员，都加入到游戏行业了，谁去搞真人电影呀。务实一点，先把行业扶持好，再这样下去，别说票房力了，艺术性都要输韩国了，输完韩国输印度，再输泰国再输越南，输到最后没人输了，你倒告诉看黑泽明长大的老影迷，怎么解释呢？”吉田智树说。
　　“有道理。”尹泽依然很认可，“但是说这些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哎唷，对咯，这电影呀，就是跟你没关系！”吉田智树哈哈一笑，“最终幻想16我会尽快推进立项的，到时候你一定要来事务部啊，这是男人间的约定！”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尹泽看向手机，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觉得吉田哥有点精神胜利法的意思。
　　不过，到饭点了，去楼上用餐罢。
　　一晃几天，就来到了东京电影节的闭幕仪式。尹泽跟上次一样带着衣袋，骑着大洋马到了六本木的艺能公司。
　　制片人再次踏进房间，又见到正梳头的暗黑星。
　　“你……”尹泽刚说出口。
　　“我很好，我的肚子不痛，不需要手纸。”制片人即答。
　　“我们的默契真是日益增长啊，都学会抢答了。”尹泽赞许。
　　“呵呵。”制片人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很快，役所宽司和冲田修二也跟着到了。上回是他们和剧组人员一起坐大巴车去的会场，但今天闭幕式加颁奖典礼，所以只要代表到位就行。于是导演专门驱车而来，就是为了方便。
　　“马自达！”尹泽看到门口那辆白色的昂克赛拉，忍不住出声。
　　“怎么了？”冲田修二作为车主，好奇。
　　“没。我有驾驶证，能让我来开吗？”尹泽矜持一笑，身为牛头人酋长，喜欢开别人的车也是很合理的，“在场我辈分最低，怎敢劳导演做司机？”
　　“你有心了。”冲田修二感到高兴，“倒不如说，我这家用车，可衬不上你们两位人气演员啊。”
　　“就是个代步工具嘛。”役所宽司摆摆手。
　　“快快入座吧，我来驾驶。”尹泽蹄痒难耐，渴望开车。特别这还是在江湖中享有一定名声的马自达。
　　老司机的技术毋庸置疑，一路平滑顺畅的抵达会场。由于经验老道，每次油门都给的极为恰当舒适，乘车人员毫无颠簸，体感极好，甚至可以与前些天，开迈巴赫送他们去红毯的行政司机相比。
　　“我去停个车。”尹泽等他们下车后才说。
　　“真是越接触，越觉得有趣的家伙啊。”役所宽司点点头。
　　“是啊。”冲田修二说着习惯性看了一眼制片人，“咦，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因为我已经抛开了不谈。”制片人闭上眼睛，就像卸下沉重的正义，倒在黑夜里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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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幕仪式乏善可陈，但称得上众星璀璨。毕竟是电影节最大头的颁奖仪式，平日里只在电视和娱乐新闻里见到的明星们都打扮的很得体，不仅有本地的，外国演员也是郑重以待，充分证明国际A类电影节的档次。大家一个剧组一个剧组的坐在场下的席位里，周遭有不少扛着摄影机的工作人员，正在记录本届的落幕。
　　“突然紧张起来了。”冲田修二苦笑，“嘴上说着涨涨世面，但临到头了，又在幻想拿点奖。”
　　“艺术工作者就需要一点对自己的自信。”尹泽安慰，“说不准还真拿个金麒麟呢。”
　　“难呀，入围的电影不缺佳作，我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冲田修二说。
　　“嗯，确实这一届有很多好电影。”役所宽司也说，“法国的《无法触碰》就是一部相当迷人的影片，分明是喜剧基调，但带着莫名的感动，寓意丰富，男女老少皆宜。我甚至觉得称得上是现象级的作品。此外还有美国的《雌雄莫辨》，也很有意思。”
　　“那个瑞典的导演，鲁本·奥斯特伦德有点东西。”制片人接话，“虽然没办法细致的说是哪里厉害，但我的第一感在说，那家伙有点东西。”
　　“你搁这搁这呢。”尹泽吐槽。
　　“其实一部好的电影，评价标准太多了。”役所宽司轻声说，“但对于观众来讲，其实也并不复杂。好的作品是有回声的，随着片尾的制作名单升起，观众也恍若从故事里走出来，心里会有一点点空虚，会产生一种失落感，仿佛失去了什么，还想继续在电影角色旁边看着他们的故事。”
　　“我们的《啄木鸟和雨》尽管成本低微，剧情也没有惊天的逆转，但我听到过观众讨论，希望年轻导演能回山村一次，和伐木大叔再次笑着聊天。”役所宽司说，“所以又怎么能说，这不是一部完整，有趣的电影呢？”
　　“就是。”尹泽说，“创作者所要战胜的，就是昨天的自己。我相信导演还有更多的灵感。”
　　“如果我后续有计划，还会叫你的。”冲田修二稍微认真的说。
　　“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义不容辞。”尹泽一向都是义薄云天的。
　　一时间，他们这儿的气氛，算是场内挺放松的剧组了。
　　随着大会主持人的登台，颁奖正式开始。
　　先进行的，是不那么核心的奖项。例如最受观众欢迎奖、竞赛单元最优秀艺术贡献奖等等。东京国际电影节，在提奖名单上做的比较保守，除去传统的最佳影片、最佳演员等头彩外，没有设立特别多的细致奖项，譬如摄影、服装、音乐等。
　　尹泽身处现场，又在跟人吹牛，所以可能感觉不到，但在电视屏幕外的人看来，这会场可非常的上档次。电视台有专门节目进行转播，俩主持还会你言我语的补充颁奖会场未进行时的空白时间。生放送的同声传译也是必不可少。
　　单推群的不用多说，人人在线。
　　山柳生清花坐在家里的电视前，旁边还有一个头发稀疏的小老头。
　　佐仓瑛士堂而皇之的在社长办公室用投影屏欣赏，还倒了一杯冰可乐。
　　连早就形成抗性的麻宫香月也没忍住打开电视机。
　　还有容易疏忽的一点是，本届15部真正入围到主竞赛单元的电影，只有《啄木鸟和雨》是日本电影。
　　这15部其实都算是最佳候选，属于提名了。
　　随着电影视点奖、亚洲之风特别奖的颁布后，
　　新加坡导演邱金海作为评委之一，登台颁布最佳男演员。由法国《无法触碰》的主演拿下。
　　英国选角导演黛比·麦克威廉姆斯同样作为评委之一，颁布最佳女演员。由《雌雄莫辨》的主演拿下。
　　“役所桑的经验没得挑啊，全都说中了。”尹泽感慨。确实如此，役所宽司是真有资格担任评委的。
　　然后，最佳导演由鲁本·奥斯特伦德获得。
　　“制片人居然蒙对了？”尹泽震惊无比。
　　“什么叫蒙？你甚么意思？！”制片人气到发抖。
　　“没记错的话，那人拿过柏林金熊奖的最佳短片。”冲田修二解释说。
　　“什么？跟我们同台竞技的人都这么猛？”尹泽表情肃然。
　　“东电虽然比不上欧洲三大，但也是A类里数得上号的。咱们好歹算是坐在亚洲最高的电影节颁奖现场里啊。”役所宽司忍俊不禁，“小伙子你还没反应过来啊，能在这争金麒麟，我们其实也不弱。这样吧，给你打打气，我本人正是1997年，第十届的东京国际电影节的最佳主演，东京影帝。”
　　尹泽皱起眉头。哪怕凭他的脸皮，也感受到迟来的压力。毕竟，他看起来好像人气还行，但其实连声优界的最佳新人都不是！再仔细一回想，好像有官方背书的个人奖项，只有一个东京大学的最美面孔大赏……
　　“喔，对了，我还没问过呢。”制片人眉头一挑，“年轻人听说在声优界可谓是如日中天呀，可曾得过什么奖呀？”
　　“哈哈哈，这舞台灯光搞得不丑。”尹泽目不斜视的糊弄过去。
　　“哎呦喂，年轻人不会没拿过奖吧？”制片人何等嗅觉，眼睛一亮。加上对方迷之沉默更是大喜，狂喜。准备好好用语言的利剑戳穿这人魔啊。
　　“评委会主席上场了，专心听讲。”尹泽沉声说。
　　制片人只能暂时藏剑不出。
　　作为这届的评委会主席，乔纳森·戴米可不算生面孔，而且想必他对古典烹饪有很高的理解，因为他是《沉默的羔羊》的导演。
　　“尊敬的各位先生、女士。请容我颁布评委会特别奖。这是一部出色、温暖、轻松而回味无穷的电影，看似风尘仆仆，其实非常细腻，它的故事确实不鲜见，但人物设置和整体节奏都带有当下日本电影的外在特征，两心互照，余韵悠长。”
　　主席虽然使用的是英文，但架不住尹泽开着人生回廊增强听力，捕捉音节，饶是英语水平不高但也能听懂个大概。
　　制片人的脸色明显变了，眼睛瞪大，呼吸急促起来。
　　冲田修二的英文并不好，但他注意到这边三个人的状态都变化了，也愣了下。
　　“请大家为这部电影鼓掌，为它的创作人员们献上掌声，获得评委会特别奖的是《啄木鸟和雨》——！”
　　掌声如潮！灯光直照！
　　单推群直接炸开。
　　山柳生清花突然跳了起来，把山柳生信都吓了一大跳。
　　麻宫香月本来想克制的，但这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兴奋地挥了挥小拳头。
　　“啊啊啊啊！”冲田修二听到自己的电影名，瞬间大力飞快的拍了一下大腿，激动出声，径直站了起来。
　　“啊啊啊啊。”制片人痛呼一声，“你倒是拍自己的腿啊。”
　　摄像机立即骑兵冲锋般的转向剧头四。
　　冲田修二整张脸都迅速的红润起来。他最先拥抱的是役所宽司，这位老前辈愿意降位出演，这份帮助真的太大了。然后拥抱的是天才年轻演员，作为双男主影片，他抗住了影帝的压力，让整部电影能有如此的和谐感。
　　最后才亲切关心的询问制片人有没有事。
　　“赶快上去领奖吧。”役所宽司满面笑容。
　　“别没准备获奖发言啊。”尹泽也为之感到高兴，笑着拍打导演的肩膀。
　　冲田修二整理了一下衣襟，离开座位，缓步登上被聚光灯照射的闪闪发亮的舞台。
　　评委会奖赏向来都是主竞赛的主要奖项。在欧洲三大里，评审团大奖往往仅次于最高奖项，也就是影片类的二等奖。当然欧洲三大的机制和规律不能完全照搬，部分电影节也存在着一定的区别。
　　而东京国际电影节的评委会特别奖，属于历年的常设奖项，以前也称评委会大奖，颁布顺序，也仅次于最佳影片，毫无疑问，是可以视作第二名的不俗成绩。
　　冲田修二双手从评委主席那里接过奖杯，慢慢站到麦克风前，眼光忽闪，略微整理了下情绪，慢慢的说。
　　“真的是非常荣幸，这份荣誉甚至超出我的意料。我将自己的一些经历也糅入到田边幸一这个新人导演身上，在拍摄的过程中，有种直面过去不成熟自己的体验。影片能有如此素质，绝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每个组员都有不可替代的贡献。两位男演员的发挥更是让我没法挑剔，总是只能躲在监视器后面满足的偷笑。再次感谢我的剧组全员，感谢你们，感谢各位！”
　　冲田修二高高举起奖杯。
　　阵阵鼓掌声如浪花般的往来迭起。
　　最后，最佳影片还是由剧头四们起初就看好的《无法触碰》获得，那的确是部不可多得的佳作，可以留痕于影史的。
　　冲田修二心情复杂，他作为导演资历尚浅，上一部《南极料理人》才算是个人执导生涯的第一部商业长片，也收获了一些成绩。《啄木鸟和雨》的灵感也是上一部的中途产生的，由于题材本身的限制，他能找来的资源并不多，役所宽司加入纯属于不敢设想的意外之喜，但即便如此，最后的定位也是小众电影，拍摄完成也无法大量排片，只能小规模的放映。
　　冲田修二更加庆幸的是，他在那一天去了《小森林》的片场探班，由此认识到一个天赋卓绝的年轻演员。
　　颁奖典礼结束后，四人逗留了一会。和许多日本的影视从业人员们交谈了一番。之后更换了便服，开着马自达，联络上剧组人员，找到一家烧鸟店庆功。至此，这个剧组就算完成所有任务了，彻底的完美杀青。
　　“来，哥几个。喝一个。”尹泽畅快的举起酒杯。
　　“可惜东电没有设立新人奖。”冲田修二忽然说。
　　“重要的不是成绩，重要的是我们能在机缘巧合下组成团队，探讨电影艺术。”尹泽并不在意，“役所桑，我帮你倒。”
　　“不错，保持对创作的热情，是很重要的。”役所宽司认同。
　　“分别在即，来，喝一个。”尹泽说笑间又迫不及待的端起酒杯。
　　“……”制片人的上一杯都还没喝完。
　　“艺能圈里，想转型做演员的很多，但成功的很少，即便之前是超人气的偶像，也还是被排斥碰壁。”冲田修二说，“声优出身转型，感觉只比写真艺人出身转型好一点。但表演这东西，归根结底，还是看实力。经过此次电影节，你不会再存在出身的问题了。”
　　“唉，拿奖庆功呢，怎么还在想工作的事。碰一个。”尹泽沉迷饮酒。
　　“年轻人能这么洒脱，很难得。”役所宽司欣赏的说。多少人在名利场里求一个聚光灯环绕而不可得啊。这家伙哪怕说的保守些，也是十年才一出的存在，拿到主赏，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先上个洗手间。”尹泽放下筷子。
　　“诶，等会。去厕所可以，但要喝一杯才行。”制片人冷笑着说。
　　“你们也兴这个规矩？”尹泽愣住。
　　“哼哼，那是自然。”制片人回答。
　　“好好好，总算像点样子了！”尹泽赞美的说，“制片看来也是兴致高昂，今儿必须给陪高兴了呀！”
　　“？”制片人。
　　……
　　东京国际电影节在讨论声中圆满结束。获奖影片自然拥有更多的讨论度。冲田修二证实了他的才华，正在摆脱新锐导演的新字。役所宽司一如既往的是座大山。
　　而在声优圈，在声豚圈里，这次电影节完全就是一个爆弹。
　　声优以男二号参演的电影荣获A类电影节二等赏，这光看字符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但它偏偏是真的！
　　业界里仿佛永远打不破的“零”，闪电般的被修改为了“一”。
　　也许是第一，也更有可能是唯一，但绝对的事实是，那个人创造了业界历史。
　　东京电影节是每年10月下旬至11月上旬举行，而往后，基本就是日本各种主流电影奖项的颁布了，又俗称电影颁奖季度。
　　当众人还在啧啧讨论奇迹时，没有人想到，更加灼痛眼球的东西还在后面。
　　10月31日，第27届东京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啄木鸟和雨》。
　　一个月后，正当冲击感减退时。
　　11月29日，第40届日本报知映画赏。最终结果发表，最佳新人赏，泷泽悟。
　　业界大震动
　　没有给消化时间，仅仅一个星期后。
　　12月6日，第28届日刊体育电影大奖。最终结果发表，最佳新人赏，泷泽悟。
　　业界极大震动。
　　1月26日，第57届日本青丝带赏。提名公开，最佳新人赏，泷泽悟。人们的胃口全部被吊起来了，又期待又紧张的等到2月3日最终结果发表，并没有获奖。
　　但紧接着2月4日，第88届日本电影旬报奖。个人奖最终结果发表。最佳新人赏，泷泽悟。
　　这个新年，声豚圈彻底疯狂。
　　除去青丝带赏只是提名，遗憾未能获奖外。一共豪取三个最佳新人，其中更是有报知映画和电影旬报这种第一梯队的权威奖赏，而日刊体育尽管不比前两者，但也是有名有姓的大奖。
　　连主流娱乐报纸都迅速撰写此人的新闻。
　　非科班出身（配音演员），三部电影，两部龙套。
　　而第三部就见血封喉，与役所宽司合作，摘花于东京国际电影节，更是轻取四大报社奖其二，一瞬超越，简直就是流星般升起。形象无解，路人生图能打别人的粉丝精修，学历更是重量级，东京大学应届文科三类前十名，在读博士，堪称是娱乐圈内天花板级别的了。
　　可谓是充满话题性！
　　至于声优杂志，那更是专门开板块，大半本的篇幅全在介绍这个老熟人。
　　事务所的老板们全都麻了。他们预测是八年，等入围东京电影节后，又放开胆子的猜是三年之内。
　　结果事实证明，在电影节后，确实是三年之内，更准确的说是——四个月。
　　维基百科的个人资料，职业里已经添加了“演员”。获奖记录里，也自然光速写上了各个最佳新人。可惜还差一个每日映画赏，否则四大新人就齐全了。
　　至此，第八世代里的声优第一人，打碎不可能，已翻开了业界从未能翻开的新篇章。
　　东京大学，文学院。
　　大西川介翻看了会报纸，摇头笑了笑，然后随意的搁在桌上。
　　“油头粉面的很，但还行，多少没给我丢脸。”

第三十七章 把头埋低
　　日本电影奖项，主要分为报社评选，以及专门的电影机构评选。
　　比如青丝带赏就属于典型的报社评选，是由东京都的七份体育报的影视记者联合投票选择，七份报纸基本是全日本覆盖率和发行量最大的文体娱乐媒体，所以传播率极高，影响力很大。
　　而最为大众所熟知的日本电影学院奖，也就是日本电影奥斯卡，简称日奥的，是由学院协会的负责评选。
　　之外，就是东京国际电影节、横滨电影节为首的一系列影展。本土各种电影节里，除了这俩外，大众影响力都不是很高，或者是只专注某些领域，譬如札幌国际电影短片影展就针对电影短片，秋叶原电影节就针对动画电影。
　　主流奖项都有着悠久历史，是体现行业状况的输出口，获得就意味着演技受到殿堂的认可，将来的演艺事业也会更加顺利。艺能圈竞争激烈，天天都有人上京逐梦演艺圈，但每年每届就一个出头的，偶尔会分男新人、女新人，基本都是要抉出佼佼者。这次的提名者中，竟然有一位声优。
　　也难怪某个男人被提名青丝带赏时，引发了这么大的话题性。喜获趋势热搜。
　　尽管最后落选，仍旧不减众人的热情，毕竟在这之前，已经连获报知映画和日刊体育电影的新人赏。两个都是有头有脸，影响力不弱的重要奖项。往届获得者中出彩的有满岛光、小松菜奈、黑木华、新垣结衣、夏帆……哪个还没点实力了，人气更是不谈。
　　原本以为这人已经很骁勇了，但2月4日的电影糿旬报奖再次受获最佳新人，堪称一招完美的终结技，消除了一定的争议，彻底证实了某人的演员身份。
　　电影旬报创刊于1919年，杂志设奖时是1924年，也就是他娘的大正13年。
　　论历史早过电影手册、纽约影评人、威尼斯电影节、美国奥斯卡。称得上现存最早的知名奖项。现在的含金量和影响度当然不比威尼斯与美国奥斯卡，但说句老古董没人可以反驳。
　　杂志每年会评选出十佳日本电影，十佳外国电影。甚至如果想大概了解日本电影整体水平的变化，直接翻找对照往年的国内十佳影片，都会有所收获。后来又设置了鼓励从业人员的个人类奖项。是日本不管业内，还是大众都公认、信服的权威。
　　虽然不绝对，但一定程度上来说，获得旬报的最佳新人，就代表了这一世代年轻演员的潜力。
　　连当事人自己都有些惊讶。还特地问了问夏目健三。
　　对方的回复很简单。
　　“与我无关。是你的实力。”
　　大师兄那种性格，直来直往，有时甚至还会当面说大西川介上了岁数，欠缺年轻时斗士般的辛辣，然后在院长办公室大吵一架。是不可能说谎的，而且也多次都表明，会帮忙询问试镜，但至多只会提供试镜机会，不会有别的支持。
　　与其说是文部省实际业务一把手的预备役，更像是每天上山敲钟的修行老僧。
　　归根结底。
　　人生回廊！你好强大！
　　涩谷区，代代木。
　　柏井一平抱着手机看视频。
　　内容正是第88届的日本电影旬报的表彰式。
　　在进行到新人男优赏的颁发时，画面切换到《啄木鸟和雨》的片段，有邋遢自卑的小导演跪倒在列车站台边痛哭流涕，也有结尾身处磅礴大雨中的转身动人一笑。
　　颁奖的评价是「收放自如，戏路宽广，拥有过人的情绪通感能力，并配合技法老练的塑造角色。成熟的新人，全能的逸才。」
　　即便放在往届里，这评价都是很高的了。
　　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登上会台，仪态精致，尽显优雅，双眸如藏星光。他弯腰双手捧过那很多人渴望的奖杯。在麦克风前站直了。声线干净、清晰，充满魅力。
　　“感谢大会的认可，能获此殊荣。这既是前辈们对我个人工作能力的肯定，也是对我做好今后工作的鼓励与鞭策。而且今天站在这里的虽然是我，但功劳属于大家，荣誉属于集体，我绝不会骄傲自满，我会更认真思考今后的努力方向，希望做出更好的成绩，做出更多的贡献。再次感谢支持和厚爱，祝大家万事如意，健康幸福，谢谢。”
　　简洁有力的发言，谦逊，礼貌，充满斗志。方方面面，都无不体现了优秀年轻人的品格。
　　柏井一平唐突联想起当年自己的电通年度最佳员工的感言。
　　经纪人关掉视频，抬起头，看向近日来搜索引擎的红人，新人声优们憧憬的前辈，皎如玉树临风前的逸才。而那家伙正四仰八叉陷在沙发里打手游，嘴里吸着AD钙奶，腿还一抖一抖着，如老牛躺平，是经典的妈见打的形象，反正望之不似正常人。
　　“想不到《啄木鸟和雨》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收益。”柏井一平感慨。
　　这阵子事务所接到了很多商务邮件电话，不外乎就是记者采访、电视台的节目邀请等等。按理说正该趁热打铁，参与各种企划，但江田正男虽然是社长，也不敢不商量就安排任务。所谓庙小装不下真佛，实际上，已经有主流的艺能公司来挖角了，其中不乏艺能圈中的大公司。
　　娱乐圈对新秀的渴求向来是炙热的，很乐于投资，各种选秀比比皆是，有名的东宝灰姑娘，每届参赛者都是好几万人，涩谷、六本木的星探们也致力于寻找各种优质素人。
　　现在的尹泽就是一块大好肥肉。
　　二十几岁正白嫩，形象是最不具优势的优势，自带粉丝群体，东京大学出身，旬报最佳新人完杀一切选秀。软实力、硬实力拉满。最关键的是，所属的是声优事务所，根本没法支撑其影视业的发展。随便一家有能力的艺能公司，都可以开出更好的条件与待遇，而且圈子不同，更不存在挖人而得罪同行的情况。
　　突出一个好挖不贵，稳赚不赔，未来光明！
　　狠狠的挥舞锄头呀。
　　京都动画仍旧保持着和善的态度，官方号还转转这个外社人勇夺最佳的新闻。
　　副岛诚记和宫崎欣高当然是高兴，他们之前就确认了，要由这家伙来做配音。声优越火，那肯定是更舒服的呀。
　　吉田智树已经气晕。他布局谋划无辜の怪物计划多年，想不到到头来，没输给最大敌手的柏井，没输给拦路虎的京阿尼，却输给了怪物自身的混沌性。
　　核心地带的江田正男更是欲哭无泪，心想你们其实完全可以不那么优秀的。
　　“好多邮件言语都是诚意满满，怎么样，议一下吧，该如何应对？”柏井一平挠了挠头问，“甚至以前给我浪人剑心资源的华纳朋友，都在问你的情况了。”
　　“华纳签音乐人的多一点吧？”尹泽也不是很懂。
　　“现在的声优就是多栖发展，歌手出道太常见了，你只要移籍过去，想出个唱片很困难吗？”柏井一平说，“当然，作为唯一多栖在电影界的先行者，你有更好的选择。”
　　“都婉拒掉吧，我没想进娱乐圈。”尹泽对这些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机会并不在意。他正在给阿周那升级，好死不死歪了个二宝。
　　“……只是想当假面骑士和奥特曼。这种理由即便是松冈和我说，我都只信八分。反倒是你这样的贼人，我就算抗拒也得信十分。”柏井一平叹气，“不过也好，区区特摄，现在只手可得。”
　　“呵呵呵。”尹泽只是笑几声。如今他成就加身，又有大师兄在和东映牵线，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已经不用指望这累赘的经纪人了。
　　“你总是超出我的预料，仿佛什么领域都能成为达人。可我又不觉得你站在另一个次元，而是个生活中的寻常人，你的存在，真是难以言说。”柏井一平声音缥缈的说，“印象深刻啊，我大概是永远都忘不掉遇见你这件事了。”
　　“第10届的声优奖在下个月开始。”柏井一平又说，“你之前连拍电影，配音重心都在游戏那边，动画产量很低，缺少拿奖基础。而且就算有产出，也还是要跟松冈竞争。在当前的男声优人气排行里，你俩经常第一第二，咬的很死。”
　　“你的方法是对的，我和他要分开运营，否则肯定会兑掉其中一个。”尹泽还是相当肯定经纪人的大局观。
　　“这一届是不是松冈不知道，但下一届肯定是你。”柏井一平扶额，“历来都是主流圈的艺人过来图新鲜，刷刷履历，棒读也能做主角。而你反了过来，把他们的年度大奖给拿走了，这可够涨脸的。”
　　维基百科尽管新添了职业，但某人在几个颁奖后的采访里，对外都仍旧自称声优。令声豚们和行业人员又爱又敬佩。
　　“执行委员会那边恐怕都愁死了，这么代表性的声优，竟然还没有声优奖项，那怎么行。再者你过往有着众多精彩的发挥，录过许多优秀作品。于公于私，都当得起最佳。”柏井一平说，“这之后恢复一下声优的工作吧……要是还没动画产出，协会想颁也为难啊。”
　　“声优等级只看资历吗，我能不能再提高？”尹泽问。
　　“一般是不行的，但你的情况特殊，我会去交涉看看。”柏井一平说。
　　“有经纪人还是好呀，什么事都能拜托出去，能分担压力，要是没有了，这职场日子会多难过啊。”尹泽腔调刻意，跟演话剧一样的念词。
　　“你有这个自觉，哥很高兴。”柏井一平平淡的嘬完AD钙奶，只是片面的回应。
　　经纪人聊完便回工位了，这班是越上越轻松了。
　　尹泽按照惯例去零食区零元购。距离他霸占半本声优杂志的高峰期，已经过去了一小阵子，尚有波澜和余震，前辈们该祝贺的，都祝贺过了，正在恢复到往日的生活里。不过社内的萌新们遇到这尊大神，比起以前，要更加拘谨一点。
　　尹师傅岂会欺负新人？当然是热情的赠送薯片！
　　“前辈，我对你的投资成功了。”大西沙织嘿嘿笑着靠拢过来。
　　“你有什么投资？”尹泽茫然。难道你的爷爷就是大西院长。
　　“签名啊，你的签名现在升值了嘛。”大西沙织确信，“不枉我当初请你搓饭。”
　　“正确的，继续保留。等我将来成为影帝了，更有价值。”尹泽就喜欢跟后辈吹牛。
　　“真能成啊？”大西沙织眨巴着眼睛，有些怀疑。
　　“你听说过三部影片完美跨行上位的故事吗。影评人都说我有影帝之姿。”尹泽轻哼。
　　“那你从现在开始，不能再给别人签名了，否则不就膨胀了吗。”大西沙织严肃的说。
　　“……你竟然有这等经济意识？”尹泽惊讶。
　　“你当我也是小学生吗？”大西沙织轻蔑的走掉了。
　　咦，她为什么要说“也”？
　　尹泽逗留畅吃了一会，就准备回家。恰巧遇见了松冈祯丞，这倒是少见，因为正当红的声优一般都是排满行程，在东京的各个地儿跑。包括养成所也需要职业讲师，只有清闲人员和奇葩会常驻公司。
　　“就知道你还没走。”松冈祯丞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
　　“啥事？”尹泽好奇。
　　“信长找我们约饭喝酒。”松冈祯丞说。
　　“想必，是来为我庆祝的吧。”尹泽欣慰，“那我一定不能辜负他的好意，要痛饮庆功酒。”
　　“不全对。他的那本《魔界戦线》目前的剧情能支撑一季动画的剧情了，确定要动画化了。”松冈祯丞说。
　　“都一样。”尹泽摆摆手。反正都是吃喝玩乐。但又想到一个问题，不禁皱眉，“他的女朋友……”
　　“没来，就我们三人。”松冈祯丞补充。
　　“背着女友找哥们，想必是要大玩特玩了。这好吗，非常的好。”尹泽相当满意。

第三十八章 安安
　　由于松冈祯丞没有车，更没有驾照，而金发大洋马也不能载两个人，于是只能步行前往喝酒的佳所。乘坐电车转了几个站，又走了一截路，两个人最终停在平平无奇的公寓楼下。
　　“这不是你家吗？我们来这干什么？”尹泽抬头仰望平价小楼，有些茫然。
　　“信长说与其在外消费感受都市的清冷，不如在我家相聚，自备酒席，更有一番友情风味。”松冈祯丞回答。
　　“那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过来，你玩完就在家休息了，但是我的摩托车还锁在公司下面呢。”尹泽反应过来。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不骑的。我以为高明如你另有计划呢。”松冈祯丞两手一摊。
　　“……”尹泽沉默两秒。
　　“我们先上去吧，信长说去超市买食材和啤酒了。”松冈祯丞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喔？他会做菜么？”以尹泽的卑鄙与警觉，瞬息就察觉到关键所在。
　　“似乎没有这种印象。”松冈祯丞想了想。
　　“那你和我会做菜吗？”尹泽又问。
　　“当然，特别是经历食戟饭堂视频和现场活动之后，现在业界内外，谁不知道我们厨艺有东西？”松冈祯丞略感自豪的说。
　　“那么现在状况很明朗了，接下来就是你和我挤在单身租屋里的狭窄厨房耗费精力洗切并进行料理，而第六天魔王则是叉着腿坐在客厅里悠然看电视等佳肴端上桌来。最后大家喝上头，就地抵足而眠，第二天都摇摇晃晃离开，只剩下你一人来打扫厨余垃圾和整理清洁。”尹泽简单预判了一下大局。
　　“这怎么行？！”松冈祯丞大惊，玩完就跑，这岂不是土匪，土匪都不如。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认同他计划的。我还以为立派如你另有想法呢。”尹泽两手一摊。
　　“？”松冈祯丞也许是第一次领教到这暗黑办公室战斗术式之灵魂锁链，总纲突出一个见他挣钱比我亏钱还难受，主打的就是一损俱损，同归于尽。他被这天地同寿的阴毒给整的沉思了两秒。
　　“信长怎么会是那种吃干抹净的人？”松冈祯丞定了定心神，还是说，“或许他才是另有想法，比如最近他也学会了几道菜，想与我们进行分享，讨教一二。真正温情的小聚从不在金碧辉煌的酒店，而是友情点缀的茶话小屋子呀。”
　　“唏律律。”尹泽发出龙叫，摇头嘲笑，“多么自以为是的想法，你就抱着童话溺死吧。”
　　两人进入松冈氏的单身蜗居。
　　时隔多年，他们从默默无闻的新人走到一线人气声优，身份和收入都提高了，但都没有换住的地方，还是当年的廉价小公寓。松冈屋内的摆设也没什么变化，一如那个初来乍到的冬季，干净、简单。
　　尹泽娴熟的坐到地板上的垫子，拿起遥控板打开电视，嘻嘻哈哈声顿时有了。娱乐业发达，搞笑艺人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逗笑别人，扮丑是最常见的事情，这个中的辛辣酸楚少为人知。就算是把悲情幕后故事给拍出来了，但那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的节目需要。但至少对观众来讲，看节目确实不会无聊。特别是深夜节目。
　　“想不到你也爱看这个。”尹泽发现录制功能里竟有大尺度深夜档。老实人亦有旖旎心呀，称赞道，“嗯，品味不俗。”
　　“我哪有看电视的时间，休息日也在补觉。这还是你上次录的。”松冈祯丞指出。
　　“难怪有点眼熟……”尹泽尬笑两声，像清除浏览器历史记录一样的动手删除老物。
　　“这个才是我买的。”松冈祯丞不知从哪掏出一本刊物。委实说，这有点经纪人虚空取物手法的雏形了，是真传，就是手法还不够干净。
　　“Animedia你也看……”尹泽无语。那是一本声优杂志，封面正印着时下最顶的声优照片，没错，正是他自己。
　　“挺好的，把你的声优生涯总结的很好啊。”松冈祯丞随意的翻了翻。
　　“你这话说的像是我的职业生涯要结束了一样。”尹泽斜着眼睛。
　　咚咚咚。
　　房门打开。
　　“嘿，兄弟们，久等了。瞧瞧我带来了什么，可别被惊呆了。”岛崎信长闪亮登场，是真的很闪亮，除了两只手提着袋子外，身上还挂了塑料袋，又背了一个低温箱。
　　“你买那么多？”松冈祯丞帮忙提过袋子，发现里面要么是零食啤酒，要么就是鲜肉生菜。
　　“吃不完放你冰箱就是。”岛崎信长说。
　　“嚯，这得够我吃上大半个月了，太破费了吧。”松冈祯丞蹲下开始清点食材。
　　“什么话这是，兄弟事业有起色，虽然不能送你们什么大礼，但来一场酒足饭饱轻轻松松嘛。”岛崎信长豪气的说，“还有那个谁，为了你，我可是专程带了一条好鱼呢。”
　　“投我所好，果然是来者不善。”尹泽冷笑。
　　“这是我家，你也是来者。”松冈祯丞回头补充。
　　“千万别被吓到了。”岛崎信长放下低温箱。
　　“我安心修厨并不久，但宰鱼已经上百条，什么品类没见过，就是那至尊金枪鱼，我也在舞台料理过。”尹泽轻笑。
　　“那也杀过冰见寒鰤？”岛崎信长像老剑客般不慌不忙的打开盒子。
　　薄薄的冷气升腾，一条颇有份量的银肚黑背的长鱼静静安眠着，质感似冰如铁，一条金色印痕贯穿了头尾，品相实在不俗，有霸者气魄。
　　光听名字就很贵。松冈祯丞心想。
　　“当然贵，这可是有时令限制的顶级食材。”
　　尹泽仿佛洞悉了心声，低沉的解说，他甚至都不可控的像狩猎者接近，这是触发了狩猎本能。
　　“这种深海鱼每年都会在海底中洄游，年满三岁的成年鱼类，会从九州到北海道地区觅食，秋冬季节，不堪北方严寒，会从北海道而南下产卵。这条路上，它们会得到在和海浪搏斗中锻炼出的紧致肉质，为抗寒而积累的丰腴脂肪，这就是寒鰤鱼，其中最高贵的，就是冰见寒鰤！”
　　“……你不会真的解锁全图鉴了吧。”松冈祯丞作为一名料理爱好者，有点害怕了。
　　“呵呵呵，果然是在坊间出了名的水台辅助，根本难不倒你。”岛崎信长见对方这般识货，更加得意，“不错，这正是在富山冰见市沿岸捕获的冰见寒鰤。”
　　这玩意儿只有每年11月到2月才会出现，捞捕量也就几百条，天知道这是怎么才搞到手的。
　　什么是厨艺？厨艺是要用时间磨砺的！
　　香月流也没有速成，这一刀两百条鱼生命的重量，刺身之极意，味蕾挡得住吗。事到如今，稀松平常的小鱼已无法为这以杀成道的大恶魔提供经验值了。嘻，而眼前这条罕见的极品，想必定然能将恶魔的实力推动向更高的境界呀。
　　厨师也是拿刀混饭吃的。
　　届时，逆徒将在料理对决中强势击败楼上小妹，用这种方式出师，凌驾之上，以全杀伐大道。
　　“信长！你果然有肝胆！”尹泽声音充满感情。他仿佛已经看到，在料理方面四平八稳的小妹俏脸上浮现那难以置信，不甘又羞愤的表情，实在太美味了。
　　“哎，我也不知怎么的，见到你们啊，这心里就莫名的开心，试想人生又有几个这样的知己？”岛崎信长温声说，“今儿个别出去吃了，让我给你们露两手，虽然肯定比不上你俩，但下酒菜嘛，用不着那么硬核。”
　　“巧了，刚刚那人还在吐糟你是想把我们当厨工呢，而自己就啥也不做，做伸手党懒汉。”尹泽突然哈哈大笑，“事实胜于雄辩，我就知道你为人忠厚。”
　　“？”松冈祯丞。
　　“这种卑鄙优先论，是你想的吧。”岛崎信长愣住，脑筋稍微一转，就通了。
　　“真讨厌，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尹泽摆摆手。
　　“很正常，你对别人是卑鄙优先论，而我对你向来则是饱和式怀疑的。”岛崎信长耐心解释。
　　“你有点太极端了。”尹泽保持微笑。
　　“那到底是不是你？”岛崎信长追问。
　　“是老子我！”尹泽此时离杀伐道只有几步之遥，直接爆了，“我诬陷了兄弟所以今天要被罚杀鱼做菜！”
　　“这东西是我咬着牙花重金买下来的，就是为了亲手做出来，让你们品尝，你怎么能抢走自己做呢？还讲不讲道理了？”岛崎信长见状护住低温箱急忙说。
　　“你那三脚猫的刀工，简直就是在侮辱这极上的食材，我不想说的太失礼，放开你的惯用手，全让我来。”尹泽显化魔威说。
　　“不可能！”
　　“破境机缘在这，休怪我无情！”
　　两个魔族啊啊呀呀的隔空争吵起来。
　　早就猜到他们会打嘴仗……虽然过程有点诡异，但就像不管代码有多奇怪，它反正是运行起来了，这结局尚且在松冈祯丞的预料内。他心里希望，再过二十年，还能像这样的吵吵。
　　结果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一个只负责切，一个只负责煮。
　　主食便是涮涮锅。萌新可以永远相信汤锅，只要汤底和调味油碟做得好，就不会差到哪里去。岛崎信长引以为傲的新招数就是他的昆布高汤与秘调酱汁。被尹泽片成轻薄一片的鱼肉在恬淡的汤汁里打滚，口感丰盈，触感轻柔，再蘸个酱，微微的咸酸味正好和鰤鱼的脂肪平衡，真是瞬间点燃味觉。
　　开春在即，寒气未散，新年之余，这一锅鲜美汤锅，吃的是浑身发暖。
　　“看两位的表情，分明是被我所感动了。”岛崎信长沾沾自喜，“特别是这蘸酱，可是我和悠由美一起调试出来的独门知识呀。”
　　“蒜泥、韭菜花、香油、腐乳汁、葱花，还有沙茶酱……有点意思。”尹泽超频发动神之舌技能，闭目细心感受味觉信息，窃取别人的科技。
　　“你有点太极端了。”岛崎信长笑容消失。
　　“声优奖就是下个月了吧。”松冈祯丞突然说。
　　“我带了香槟，你想提前开吗？”岛崎信长贴心的问。
　　“你动画化在即，完全可以提前开庆祝。”松冈祯丞迫真的点头。
　　“……”岛崎信长想不到回旋镖来的那么快。
　　“香槟？哪里有香槟？”尹泽只顾着大快朵颐，大碗喝酒，“别愁眉苦脸了，来，碰一个。”
　　松冈祯丞看向桌边的两人，前几年的新年，他们也是像这样聚在小方桌边吹牛，但现在一个改变了业界历史，一个的轻小说确定动画化。他忽然笑了笑问，“你们说以后，如果要选个什么平成代表系声优之类的，我能够入选吗？”
　　“当然了。”尹泽吃的嘟嘟囔囔，肯定的说。
　　论身为役者的风范与觉悟，有多少人能和这家伙相比呢。在声优这场胜负中，松冈始终都占据着上风。也是这个人，让自己重新审视并郑重对待起配音工作。
　　“那时候，你是这么说的吧。”松冈祯丞举着筷子不动，“要是连我这样的人都无法在声优界作出成绩，那你也没必要做了……那句话至今都在鼓励着我。”
　　“诶，能不能扯点我参与过的往事？”岛崎信长不悦，“就三个人还搞小团体是吧？”
　　“当你有女友的那天起，你已经和我们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尹泽声音萧索，“我以为这道理你懂的。”
　　“难道我不仁，你就不义了？”岛崎信长惊奇，“你不是标榜义士吗？”
　　“我有很灵活的人格底线。”尹泽说。正所谓肉汁横流暗惧者，醉心寝取牛头人，万众敬仰小白龙，就像迪迦一样能随时转换状态应对危机呀。
　　“呵，我倒是觉得，下一个离开你的人也不远了。”岛崎信长暗示，“不知道大忙人听没听过《在地下城想邂逅是正确的吗》的声优广播？”
　　“你什么意思？”尹泽皱眉。
　　“前段时间，松冈祯丞和大西沙织与水濑祈打赌台词数量，虽然是险胜，但仍旧心软请客游玄亭，这事你不知道吗？”岛崎信长慢条斯理的说，“哼哼，我看那氛围，可算不得清白。”
　　“你和大西太不够意思了！为什么不请我一起去！”尹泽振声，反应激烈。
　　“……”岛崎信长无语。关键的是这个吗。
　　“大西说你不合适。”松冈祯丞只能说。
　　“可笑，自我三连新人赏后，多的是想请我吃饭的，哪会不合适？”尹泽冷笑。
　　“我也不知道，因为大西她自己吃到一半，都说有事走掉了，只剩我和水濑桑。”松冈祯丞道出实情。
　　尹泽闻言，眼神变得深邃玩味，没有接话，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
　　“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就尽管来找我罢。”岛崎信长拍着胸膛说，“我是成功人士，有经验的。”
　　“我又不写轻小说。”松冈祯丞莫名其妙。
　　“哈哈，看看，唯一神就是装糊涂的天才。”岛崎信长笑的略显放肆。

第三十九章 正经人谁用本名啊
　　几天后，尹师傅从早上起床开始，就一直嬉皮笑脸的。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女神异闻谈5》要开始角色台词收录了。
　　作为在游戏制作中期就靠着有才无德杀伐成功打入内部的奇男子，他不负期待的成功被选为了男主角的中之人。
　　先前搞项目时，就知道该游拥有众多美少女角色，而且大把的可攻略。
　　每天坐在教室倒数靠窗的位置，放学后就泡妞，晚上化身偷心怪盗维护正义。这才是义士应有的生活！哈，我已感到了，灵魂深处，那股有别于牛头与白龙的暗之波动。被囚禁多年的暗惧者正挣脱枷锁，发出咆哮，这不是一般的黑暗，而是出了两把狂战斧的虚空假面！
　　身怀这般强劲的人格面具，怪盗团长又岂能不是我了？
　　尹泽的内心虽然肉汁横流，此世黑泥遍布，但表面仍旧是一副秋叶静美的传统文学系帅哥。发生在其心中那场可怕的污泥泛滥，谁也不知道。
　　骑着摩托车就直达ATLUS。
　　“辛苦了，这段时间挺忙吧，毕竟登了一个星期的娱乐新闻。”副岛诚记笑着说。
　　“再忙都要抽出时间。为主角录音，这可是大事，哪敢延迟耽搁？”尹泽得体的微笑说，“而且，想必文本量、台词量甚多，最好是快快开始。请相信我的业务水平，我会拿出浑身解数。说的夸张点，我都想割裂一部分灵魂，塞给主角，完成次元融合。”
　　次元融合就是最高贵的凭依型演绎方式。
　　“想不到这么有热情。”副岛诚记高兴的说，“那就拜托你了。这是台词本，我们去录音室说话吧。”
　　“好好好。”尹泽接过台词本，哇，厚厚一沓，顿时眼冒精光。嘻，这么多文本，又怎会缺少与美少女约会时的情话了，想必各种撩妹呀。
　　来到熟悉的音效室，开始简单的商量。
　　“我还不知道，主角的姓名。”尹泽对这位二次元的倒影，充满感情。
　　“为了增强代入感，游戏内不会出现官方设定的名字，主角的称呼是由玩家自己在游戏开始时自定义的。”副岛诚记回答。
　　“那就是可以改成自己的名字？”尹泽又问。
　　“这不是GalGame的常规操作么。”副岛诚记耸肩。
　　“好好好。”尹泽更加满意，“那么，先来磨合一下吧，找找声线位置。你要多多为我分析主角，我才能更好的表达出他的情绪。”
　　为一个全新待演绎的人物配音，前期工作很重要，就像是结交新朋友一样，最初是陌生的，再到熟悉，再到完完全全的理解，直至成为现实的投影。光靠声优自己琢磨肯定不行，需要主创方讲解思路，先描绘心理形象。
　　“呃，你就用一个温柔的，帅气的，酷炫的声线就行了，别的没什么。”副岛诚记简单的说。
　　“这怎么能行！”敬职敬业尹师傅无法认同，“只耍声线没有情感，这和只卖脸毫无演技有什么区别？主角的设定我看过了，遭人陷害，心怀正义，勤工俭学，孤独却强大，这样人物的内心独白，和同伴的交流，必定很有层次，我必须要好好的用声音呈现出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主角没有人物语音啊。”副岛诚记摊手。
　　“？”尹泽茫然。
　　“你看看台词。”副岛诚记说。
　　尹泽便打开台本。都是些各种宗教神话，传说逸事里出现过的人物、怪物、神仙的名字，然后就是一些招式名称，一些使用技能时的中二台词。光是战斗语音和触发系统功能语音就已经快填满台本了。
　　等会？那我的约会撩妹语音文本呢？
　　“主角的日常对话呢？”尹泽心里惶恐，惊呼。
　　“为了增强代入感，我们抛弃了大量的主动语音，仅用文字代替，保留了少部分的文本让声优辅助。”副岛诚记说。
　　“一句日常的词都没有？！”尹泽心中的暗惧者被锁链缠上，再次不见天日，道心几近崩溃。
　　“还是有的，有三句吧。”副岛诚记说。
　　“比如？”尹泽渴望着温暖的回答。就算只有三句，但只要够关键，他有信心三句俘获芳心。
　　“第一句是主角待机时的嗯——”
　　“嗯。”
　　“第二句是约会事件触发的哈哈！”
　　“哈哈。”
　　“第三句是……算了，你还是先找个华丽帅气的声线，我们开始录吧。”副岛诚记逐渐失去耐心。
　　尹泽正在失去体温，感觉自己正滑落深渊，终究是难以面对现实，无比痛苦的闭上双眼。他不懂，他不理解。为什么这种板上钉钉云后宫的项目，都能掉链子，都能关键时刻背刺。
　　难道命犯文曲星，注定一生高雅到死。
　　……
　　几小时后。
　　完成一部分收录的尹泽垂头丧气的走出来。望天，无语凝噎。
　　但是成年人就是要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重新骑上金发大洋马，突突突的又跑到了都内的杉並区。
　　岛崎信长的《魔界戦线》首卷发售后，成绩倒是平平无奇，但第二卷第三卷出来后销量直接飞速上升。宏大的世界观设定，寄宿在黑暗中的远古大能，爽快的文字和利落的战斗，润物细无声的扮猪吃老虎连发桥段，以及锦上添花的顶尖插画与封面设计，都让这本轻小说迅速脱颖而出，动画化也是直接按上日程，力求扩大宣传和影响。
　　轻改本身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打广告，让感兴趣的观众去买原作。很多都是一季结束就了无音讯，少数的会出第二季动画，不过如果卖得好，那自然会多多出。
　　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比如《魔法禁书目录》是个很典型的例子，人气不缺篇幅也长，但第三季仍旧遥遥无期，可能是粉丝群已经固定了，动画化收益不高，于是宁愿什么也不做。
　　相比之下，《刀剑圣域》才是真正集宠爱于一身，慢虽慢了点，但是愿意动画化全部故事，别的作者都馋哭了。
　　尹泽身为《魔界戦线》的插画师，人设师，怎么也得和动画制作组接触一下。今天他就要和岛崎信长哥一块去动画公司。
　　起初听到闪电文库的轻改，心想多半是A-1来做罢。
　　但不曾想最后确定的是飞碟社。不过感觉还真行，岛崎信长哥的小说就不缺战斗场面，飞碟社以特效和3D见长，可以很好的发挥特点。这也算是老熟人了，飞碟社经常制作型月系的动画，而尹泽早年参演过Fate/Zero，现在更是FGO的御主代表，企划牌面担当，说来有点害羞，他又回想起第四次圣杯战争，冬木市的温馨感。
　　“以前都是以声优的身份，去动画公司办事。原来如此……以另一个专业的身份到场是这样的感觉啊，呵呵呵。”岛崎信长伸手摩挲着下巴，像个阴险反派的低笑，“用一职换另一职的福利，这唐突在心中滋生的黑暗情绪啊，让人迷醉，我更加理解你了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尹泽很懂却装不懂。
　　“请称呼我为‘烈焰老师’。”岛崎信长强调笔名。
　　“好的，烧老师。”
　　“？”
　　由于两人事前就预约过了，所以很顺利的进入飞碟社的大门，顺便还在大厅见到了那张飞碟桌的本体。
　　虽然尹师傅的动画人生涯只有冰菓，但背靠京都动画的关系，他也是成功被动画业界接纳，甚至在京都塾担任特别讲师，基础课姑且不提，另讲数字绘画应用，涉及到调整生产流程的东西，话题内容门槛较高，主要面向行业中坚人士。总的来讲，在行业看来，这是一个隔壁搞游戏美术的大手子，同时也是京都系的一个动画师。
　　须藤佑德作为此次轻改的监督，望着这俩人，一时间不知道咋开口。他当初当Fate/Zero作画监督的时候，这俩一个是Lancer的声优，一个是Assassin宝具分身的声优。
　　当时大家同为月厨，还很开心的聊Fate，聊间桐樱，结果再见面，一个是演员/作监/插画师，一个是声优/轻小说作者。
　　妈的，这年头做声优这么卷吗？
　　而且你们多栖的方向会不会太奇怪了点。
　　“哎呀，这不须藤老哥吗，这次是你监督呀，请多多指教。”岛崎信长笑呵呵的上前握手，“搞动画你们是专业的，我放心的很，编剧方面的，我如果能说上话，也绝对会尽力帮忙。”
　　“今天只是前期商量一下，确定各种规范，大家在创作方面畅所欲言就是。”须藤佑德很和煦的说，请他们进入会议室。
　　过了一会，角色设计、概念美术、道具设计等负责人也到场坐下。
　　“首先从角色表现开始吧。”须藤佑德照例发言，“究竟是保留原本插画的风格，还是进行修改。”
　　“我在思考把文字转化为图像，绘制插画的时候，也着手制作了设计稿，包括道具也有，大家可以先参考一下。”尹泽作为角色原案，有义务承担职责。他拿出事先准备的稿子，由于数量比较多，可没法用从经纪人那偷学的虚空取物，而是规规矩矩从书包里掏出来。
　　角色设计兼总作监的松岛光是个经验老道的原画师，曾在猎人和浪人剑心的动画中有精彩的表现。他接过并翻开稿子一看，发现设计都相当的详系。
　　三视图、衣裳拆分、质感参照物、武器拆解示意图等等，很周全，精准，是完全服务于建模的，简直就像说明书，很教科书式的，是游戏美术商业级的标准。
　　有这个打底子的话，起码制作组的道具设计，就能很省功夫。
　　同样的套图，包括主角等重要人物外，还有怪物，比如那个什么牛头魔神，不知是不是个人爱好，这牛头魔神总觉得在质量上，属于另一个梯队。
　　尹泽然后拿出第二版。
　　等到这第二批资料时，松岛光就有点绷不住了。新到手的套图，俨然是角色人物的模板，各种表情的效果一览、线稿样式、颜色区域、色块指示……拿着这个，色彩人员完全都能直接开始上色了。
　　大家面面相觑。
　　轻小说改动画这么多年，这场面是真没见过。
　　大部分插画师主要还是单打独斗的多，提升画技、研究构图，接商稿也是偏美术宣传类的，比较少会提供如此精密的设定和资料。
　　以FGO做比喻，常规插画师的约稿，通常是礼装卡面的插图，接到角色的，会做立绘和满破卡面。但这货把游戏内的战斗纸片人也给你弄好了，而且贴心的按照运动骨骼，拆成了多块，从零件提供做起。
　　“这些只做参考就好。”尹泽见到大家古怪的表情，连忙说，唯恐坏事。
　　“有这些的话，能少很多准备时间啊。”松岛光笑出声来，用笔名称呼以示尊重，“尹老师这是帮大忙了。”
　　“要不你进制作组吧。”须藤佑德莞尔，“反正也是自由画师吗，又不是真的归属京都动画。”
　　会议室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讨论的东西，也在有序的进行，几十分钟后，来到了声优选择方面。
　　“对了，我作为原作者，能不能参与试音选拔啊？”岛崎信长表面随意的问，实则内心的欲望正在挣脱枷锁，发出咆哮。
　　“当然没问题。而且你们原本就是人气声优，专业对口啊。”须藤佑德点点头，“我觉着，你们甚至可以直接客串一个角色，这是额外惊喜。”
　　“……客串？”岛崎信长愣住。
　　“是啊，很有意思吧。”须藤佑德想了想，“在这方面，原作者还挺有话语权的，可以推荐一些自己信得过的友人。”
　　“那有没有可能出演主角呢？”尹泽淡淡的说。
　　“理论可行，但这个未免有些羞耻了。怎么会自己写后宫，自己当主角啊。”须藤佑德也是个老宅了，哈哈一笑说，“这已经不是玩GalGame偷偷输入自己本名了，是这个Gal的剧本都是满足自己写的。岛崎信长君这样年少有为的才俊，怎么可能。”
　　“原来如此，烧老师，你说呢？”尹泽转头，继续很懂装不懂。
　　“……”岛崎信长。

第四十章 轻小说男主
　　3月12日，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但松冈祯丞很早就醒了，有心补觉，但闭眼就是静不下心来，忧心忡忡，患得患失，口干舌燥。
　　3月12日，是第10届声优奖的颁发日。
　　在被窝里翻腾来翻腾去，松冈祯丞最终还是掀开被子，感受着早晨清冷的气息，用右掌不断摩擦着被冷空气刺激出鸡皮疙瘩的大臂。他给手机充上电，摸着腿毛坐在旁边看消息。Line里保留着和许多人的聊天记录。
　　比如跟岛崎信长的，松冈祯丞知道他们去了飞碟社公司讨论动画化的事情，就关心的问了一句“怎么样？”，结果信长冷漠回复“不关你事！”。
　　怎么还急眼了呢，难道是项目的讨论并不顺利？不应该啊？
　　岩泽俊树与佳村遥，是从养成所开始的老相识，这些年也一直没断联系，碰面时都会忍不住回忆过去，新人时期的故事啊，笨拙的自己，说再多遍都好像不会腻。
　　还有跟水濑祈的，对方今天也要出场，好几天前就很兴奋的在讨论，说准备了很漂亮的和服。
　　松冈祯丞默默坐了一会儿，才用力拍拍脸，去卫生间洗漱。然后在灶前忙碌起来，制作早餐，是三人份的煎鸡蛋、培根肉，撒上胡椒粉，再搭配起司片，偶尔蘸点番茄酱，正适合胃口未开时的清晨时段享用。
　　公寓门咚咚啪的响起来，松冈祯丞快步过去打开门，经纪人和好兄弟就一前一后的进入蜗居。
　　“车我停在附近了，今天哥就负责接送。”柏井一平依旧是上班族的打扮，脸上挂着同乐同喜的笑容，“咋，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还有点黑眼圈。”
　　“有点紧张。”松冈祯丞挠挠头，重新回到灶前。
　　“嗐，能比结婚紧张？”尹泽打着哈欠，娴熟坐到小方桌边摸遥控板开电视机。他在六本木经历过被上百个全景摄像头围杀的大场面，都有抗体了，“我先帮你把提前录制功能打开，这样你回头就能看看自己出场的电视节目了咯。”
　　“实况，电视，全国放送……”松冈祯丞装盘的手正微微颤抖。
　　“放心吧，没有那么多花样的。”柏井一平好声说，“比起这些，还是快快把早餐端上来罢，我肚子空着呢。”
　　“派系这么大的事情，经纪人也不去租辆超跑，还开那二手车。”尹泽风言风语，“我在六本木坐的都是迈巴赫，都是奔驰，最不济也是马自达。”
　　“放肆！”柏井一平怒气顿生，“你们才是只知道索取而不懂回报，连活动现场的陌生粉丝都能吃上亲手烹制的美食，你们却迟迟不孝敬我。他今天好歹做了份培根煎鸡蛋的早餐，而你依旧毫无意识，这又怎么说？”
　　“……你有点病娇了。”尹泽评价。
　　一场沙发格斗术在所难免，自古以来，君王和诸侯总是会闹矛盾，伏尸百万。不过今天有要事待办，双方都是点到即止。
　　回到小方桌，温一瓶牛奶，两杯咖啡。
　　“衣服准备好没有？”柏井一平优雅的叉起培根问。
　　“当然。”尹泽往嘴塞着面包接腔。
　　“我没问你。”柏井一平冷冷的说。
　　“有有，在干洗店那里。”松冈祯丞说。
　　“肯定试穿过了吧，合身吗。”柏井一平问，尽可能委婉的表示，“……毕竟和最初相比，你的变化确实比较，呃，丰富。”
　　“我这是壮，不是胖。”松冈祯丞着重强调。他也意识到了肉肉的问题，早就开始拎哑铃健身了，借此机会，化身型男也未尝不可。
　　“不脱衣服，谁又能知道底下是肚腩，还是相扑力士类型的腹肌。”柏井一平像诗人一样的吟诵，“人们所看到的，也并非真实，人们只想看到所想看到的。”
　　“来，碰一个。”尹泽肌肉记忆的端起咖啡杯。
　　多年前经纪人纵横居酒屋，酒量惊人，于是自比酒囊，而直呼小白龙为饭袋，现在一看，这家伙一人就能挑起双称号，确实是稀世的孽畜。
　　三个大男人消灭掉早餐，把碗洗了，才一起下楼。松冈祯丞先是到干洗店取衣服，顺便也把行头给换好。西装熨烫的规整笔挺，着身后气质很正，系上蝴蝶结，倒蛮像一位中低音的歌唱家。
　　“这就对了嘛，多精神呀。”柏井一平像是当舅舅般的欣慰和赞赏。
　　“确实。”尹泽还是那身至夜套装。
　　“哼，油头粉面，矫揉造作，斯文败类。”柏井一平变脸并三连。
　　这人呐，一旦不想上班了，就是无敌的。以前嘻嘻哄着让人捯饬，现在就差指着鼻子说牛公子了。
　　他们坐上车，柏井一平也是老驾驶员了，平稳的驶向会场。
　　声优行业的总体量摆在这里，作为一个依赖动画产业的幕后职业，变到今天的光鲜靓丽，它发展的时间并不算久。业内一年一度的声优奖，也只是在2006年才设立，距今才刚刚10届，底蕴和厚度都不太够。
　　尹泽之前接连出席主流电影奖项，很直观的能感受到声优奖的微小。柏井一平这个以前站在艺能圈鄙视链外面的就更不用说了。但是两人心态都很正，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无法言说的东西，世俗的价值利益在人心面前也黯然失色。声优，对两个人来讲，都存在着特殊的意义。
　　会场比较小，位于正中央前方的舞台面积也不大。委实说，莫名有种中端婚宴场合的既视感。但意义大于所谓的排场，场内很少有无关人士，除了固定少量的媒体人士外，都是业内人员，除了同行外，像江田正男这样的社长竟然也都在场。
　　柏井系三个男人都是正装出场，大名鼎鼎的IM事务所的双壁亮相，顿时引来不少视线。
　　“松冈桑——~”一道清甜的女声遥遥传来。水濑祈在轻轻挥手，她今天穿着古典柄粉中振袖的和服，颜色是很娇嫩的抚子色，纹样设计青葱美好，发式也很精致，头发高高挽起盘好，露出细致的脖颈。
　　家住冈边梅盛放，春来不乏早莺声。说是盛装美姿，娉婷倩影，也不为过。
　　毕竟，花一样的年纪，耀眼也是理所当然的。
　　“别人喊你呢，还不过去说说话？”柏井一平淡淡的说。
　　“喔，那我先去打个招呼。”松冈祯丞点点头，径直走了过去。
　　“松冈桑今天真帅气呀。”水濑祈嘿嘿一笑。
　　“你也很漂亮，衣服很好看。”松冈祯丞向来是比较直接的。
　　“那就好，你可能不知道，这身穿起来可麻烦了呢。”
　　“那真是辛苦啊，不过的确很美。”
　　尹泽和柏井一平站在远边负手而立，脸上默契的挂着耐人寻味的迷之微笑。他们就不去刷什么存在感了，不仅仅是登场，英雄退场也是很重要的。
　　“阿啦，上午好。柏井桑，还有你。”穿着连身裙的早见沙织问候出声，像她这种知书达理的女生，出席类似的场合，真是毫无违和感。
　　“还有我？我是？”尹泽不悦，反问。
　　“你是酒桶饭盆。”轮到柏井一平风言风语，还擅自为其升级了双称号。
　　“哎呀，还是这么有精神。”早见沙织说，“大明星能给我一份签名吗。”
　　“你没有吗？”尹泽思索。他上新闻后，基本给事务所里认识的都签了，各位实在是太热情了。
　　“好东西不嫌多，升级成签名照就更好了。”早见沙织分明是在调戏。
　　“哼，你想的挺美。”尹泽昂头。
　　会场基本一眼就能望全。
　　以自家社长为首，几个老大叔和上岁数的老人，随着江田正男的介绍，朝尹泽这边看来，微笑点头。
　　“他们是协会的运营。”柏井一平简单介绍，“社长右边的两位，是青二与91 Production的社长。”
　　“我感受到了跳槽的召唤。”尹泽义正言辞。
　　“我感受到了自家社长的怨念。”柏井一平说。
　　确实。江田正男虽然也在笑着说什么，但眼神明显有几分警惕，仿佛面对恶虎守护家养土猪的老农。
　　两个人倒没过去凑热闹，只是也同样招招手示意。他们走到旁边倒水喝。
　　“声优最初只是各类演员们的兼职，因而这一工作类型收入极低，地位就更别提，早期甚至不被认可和保护，各种劳动、演出条件、规则、报酬安排等都不明确。而为了提高群体的权利和话语权，一批行业协会先后诞生。”
　　柏井一平轻声解释说。
　　“业界以日本俳優連合为根据地，为提高待遇，与多方进行磋商斗争，从70年代到今天，经历大大小小16种收入制度的调整，才有了现在的声优薪酬体系，并且还在交涉与改善中。”
　　“就是等级制度？”尹泽问。
　　“嗯，声优职业萌芽于默片时代的解说员，发源于广播业，稳定于电视业。以前五大电影公司为了对抗电视业的兴起，保护既得利益，决定停止向电视台供应有关内容，并限制旗下演员活动。早期电视台的产能不足，依赖引进国外作品，这就很需要吹替，本土化配音这一细分职业也开始慢慢形成。接着阿童木为代表的动画产业崛起……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硬要说起来，你倒是从配音演员返古成了电影演员，堪称唯一例子啊。”
　　柏井一平说。
　　“如今动画产业不比当初，这年头还有几个年番，大多都是季番。上家都这样，那么下家的声优的业务也必然离散化，作为被选择的一方，根本无力抵抗这种变动，挣不到钱事务所也得倒闭。”
　　“所以才会多栖啊。”尹泽感叹。
　　“协会帮助声优群体，也需要厉害声优的援助，而你也不要小看了自己的知名度，这次为了你，声优奖甚至特地增设了影响力赏。”柏井一平悠悠说，“……尽管有话戏称这是分猪肉大会，但话说回来，业内每年也只热闹这一次，也只有这一个。它仍然是从业者的荣誉啊。”
　　“以你的眼界来看，业界该怎么调整为好？”尹泽好奇。
　　“往历史追溯是传统演员，往后延展是多栖艺人，与播音员，新闻报道员又有明显的分界线，在夹缝中前行，而最紧密的动画也有它陈年积攒的弊端。”柏井一平说，“所以你这个问题太大了，我回答不了。看浪潮将心怀理想的人们带到何方吧，总之，你做自己的选择就好。”
　　“所以像松冈祯丞这样的声优，会越来越少了。”尹泽转头。看向那边气氛很融洽的西装男生与和服少女。
　　“你也一样。嘿，还真有点轻小说男主的意思了。”柏井一平笑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他来到了故事的中心
　　颁奖仪式正式开始，所有人在底下排排坐，而且是可移动之折叠椅。
　　说实话，有很多年轻人都不怎么认识，在获得新人赏的六位之中，只有上坂堇是他知道的。还有歌唱赏也由一个偶像团体，声优组合获得。
　　这不免让人感觉，时间过得真快啊，后一批人已经入场成长起来了。
　　然而某个超一线连新人赏都没有，令人感叹。
　　虽然规则是5年内都可以获得该奖，但实际操作时，也有出道6年的声优得过，所以要发的话，其实也可以发……不过协会现在估计不敢给这货发新人奖。甚至当事人都觉得这有些过于有才无德了。人家上坂堇都得喊自己前辈，怎么有颜面一起拿新人奖啊。
　　会场的灯光降暗，只留舞台。
　　两位主持人站在舞台的左侧，用着一口纯正的播音腔。
　　“出道之后，在多部动画中贡献精彩的演技，时而优雅，时而狂野。那份多变、充满韧性的声音独一无二，近年来也活跃于多个领域，向观众们传递配音的魅力。请容我宣布第10届声优奖富山敬赏的获得者是——泷泽悟先生。”
　　在阵阵的掌声中，男人从右侧轻快的登台，同时系好腹前的扣子，更显正式。
　　“有请颁奖人，声优奖厚劳省评选委员一般社团法人，日本音声制作人联盟理事顾问北泽道光先生。”
　　职务很长，但简单的来说，就是先前江田正男旁边的大叔，那位91 Production的社长。
　　北泽社长意外的比较年轻，留着时髦的发型。双方交接奖杯，面对正前方的摄像头礼貌微笑，留影纪念。北泽社长还很亲昵的攀住获奖人的肩头。
　　台下的江田正男，警惕的鼓掌。
　　富山敬赏是为纪念已故的声优富山敬所设的奖项，他是杨威利和古代进的配音者。主要颁发给以声优名义广泛参加各媒体活动的声优。不过实际操作起来时，更多颁给老资格的行业前辈们，有种认可生涯成就的意思。
　　因而，这一届极有可能是历代最年轻，而且十分契合的获得者了。
　　在场的都是专业人士，根本没必要凹什么营业声线。
　　感言相当平和。
　　“成为职业声优以来，不知不觉已这么多年了，感受到很多的变化。我有幸在这个行业里认识了很多朋友，慢慢开始会想明天要做什么，要去哪里。我也深刻的体会到配音工作的魅力，也许是缘分吧……假如，假如有人在我这里也体会到那种魅力的话，我的演绎就是有价值的。感谢大家，谢谢你们。”
　　风流倜傥的男人轻轻举了举奖杯，然后鞠躬。
　　柏井一平轻轻点头。他知道这是真心话。旬报的那个公式化的太客气，套模板，反而不如这里诚恳。
　　主持人顿了一顿，然后再次清晰的宣布。
　　“以声优艺人的身份，真人出镜，活跃于大银幕之上。凭借无懈可击的表演收获诸多肯定，以一己之力拔高一般民众对整体声优行业的关注度。这份成就与付出前所未有，影响同样深远。为表彰泷泽悟先生在去年的瞩目功绩，本届特别增设Influencer大赏，以此颁发给那些对业界有正面影响的杰出人士们。”
　　即便事前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真正到实行时，还是觉得隆重。
　　为某一个人而单独增设奖项，并鼓励后来者，意义太重了。
　　座位上的人们再次鼓掌。
　　刚刚下去没多久的男人，又从右边上来了。
　　“有请颁奖人，声优Awards执行委员长，文化放送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片寄琮义进行颁奖。”
　　通常来说，这该是给最佳主演颁发的颁奖人，但现在却提前上场。
　　真是无论从哪方面，都表示了重视。
　　而且柏井一平知道更多的信息，委员会甚至还讨论过，要不要把增设的奖，直接命名为泷泽悟奖，那时正是国内第一电影奖，旬报发布结果的时间，是那家伙自东京国际电影节斩获评委会大奖后，四连冠的爆热期。虽然这个提议，被担心拔苗助长，而且显得有点急躁，被冷静的搁置了，但可见份量。
　　“这是我的荣幸。”二度登台的男人与执行委员长握手。
　　“也要谢谢你。你在旬报领奖，面对场后的采访，都仍自称声优。”片寄琮义重声说。
　　双方交接奖杯。
　　掌声如浪潮。
　　刚刚起步的后辈们，望着站在舞台上的男人。只觉得太过遥远，说是憧憬，更多是心怀敬意。
　　像早见沙织这样熟识的同事，则献上尊重的笑容。
　　江田正男半忧半喜，很好的展现了人类心情的复杂。
　　松冈祯丞大力鼓掌，啪啪地手都要拍红，还不忘给坐在旁边的水濑祈强调那人的厉害之处。
　　尹泽在闪烁的聚光灯中退下，回到座位，手里捧着两个奖杯。
　　“又创造一个历史，可喜可贺的呢。”柏井一平高兴归高兴，但嘴巴始终很硬。
　　“还不帮我收好？小经纪人是要造反？”尹泽是懂点炮仗的。
　　柏井一平直接血怒，但会场岂能失礼，只能悄悄索索的无声锁喉。旁人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是经纪人欣慰感动，正搂着麾下声优在拥抱庆祝呢。
　　“接下来，是第10届主演男优赏的发表。”
　　主持人的声音抚平会场内，因为增设奖项产生的响动。
　　“拥有纤细柔软的声音，但蕴含的力量感与坚毅不会输给任何人。兢兢业业，认认真真的雕琢每一个角色。精彩绝伦的演技，令人赞不绝口，那个背影，也充满了激励。本届主演男优赏的获得者是——松冈祯丞先生！”
　　盛装的女孩挥舞起小拳头，兴奋的向邻座的男生表达庆贺，男生虽说早有准备，但也难免慌乱，起身，小心翼翼的朝舞台走去。身后，女孩还在轻声打气。
　　“年轻真好啊。”柏井一平忽然笑着说，“更别说还是共演，共同的意气风发。”
　　“总听你这么说，连我都感觉到老了。”尹泽叹气。
　　剩下的只有最佳男主演与最佳女主演。
　　也就是说，只剩下那两个人。
　　……
　　松冈祯丞站上了舞台，熨烫平整的西装在灯光照射下，面料熠熠生辉。
　　片寄琮义递上奖杯，送上祝福，把剩下的时间交给这位名副其实的最佳声优。和那个走出别致路线，影响力极大的天才不同，他是传统声优的理想形态，勤奋、专注、像一团火的在燃烧。
　　松冈祯丞站在麦克风前，他在录音室经常接触麦克风，但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
　　无法形容出，此刻在胸口处回荡的那股情绪。
　　他是在广阔寒冷的北海道出生长大的。出发的那一天，带广市的白雪落满他的头发和双肩，但心底的火焰，和现在一样，灼热到浑身发汗。
　　即便已经站到了这里，手捧奖杯，但仍然有些难以置信。像自己这样平凡的人，与家人产生对未来的分歧，孤勇踏向远方，与各种闪闪发光的人们相识，登上片尾的制作名单表。
　　迄今还清晰的记得，从车站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大雪纷飞，路途遥远，根本看不到家的方向，只有寂寞的白色，仿佛预示着这条路也同样寂寞冰冷。
　　松冈祯丞不自觉向台下投去视线，他看到柏井一平，看到好兄弟，看到了事务所的同事，看到了和自己一样，获得本届主演女声优赏的水濑祈。
　　他们也正含笑注视着自己。
　　列车到站了。
　　载着那个低着眉眼，却怀揣心火的赌徒，穿过隆冬的阴霾，跨越不甘的孤独，终于行驶到这最佳的舞台，这许许多多心怀理想之人的，理想故事的中心。
　　松冈祯丞轻轻吐了一口气。
　　“……多亏了诸位粉丝、工作人员、以及一直以来支持我的所有人，让我有幸获得主演男优奖。这绝不是凭我一个人所能达成的，毕竟我曾经想过放弃，是很多人鼓励我，在名为放弃的悬崖边将我拽了回来。我没有一点点骄傲，只有感动之情。真是的，连我都能谱写出一个还像样的故事啊。”
　　“我还会继续走下去，全力全开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今后，也请大家多多关照。”
　　松冈祯丞深深鞠躬。
　　人们献上了最热烈的掌声。
　　那个从冬天开始的故事，在这个春天迎来盛放。

第四十二章 2个小意思
　　第10届声优奖落幕，行业里头一年就这么一次，相关新闻也出现在主流的社交媒体上面，关注的人还蛮多的，侧面映证声优行业确实在年年提高，蒸蒸日上。
　　名单基本都符合大众的预期。某人的推号还特地发了庆祝短文，并附上一张第一视角双持奖杯的照片，粗看没什么，细看就不禁让人思索角度问题，这难道是把手机叼在嘴里拍的？
　　不愧是曾经还兼职傻人傻事的推主，小小照片也有脑筋急转弯的气息。
　　评论很多都是祝福，这下子也算是有奖在身的声优了，受赏履历逐渐对得起人气与实力，维基百科个人页面被单推粉光速更新，填入经历。
　　大手之中，京都动画最先赶到，前来点赞，然后是像长崎幸楠这样的同行熟人。热闹之时，吉田智树却陷入了电车难题，他点赞，意味着对声优身份的认可，是败相显露，他不点赞，意味着友谊不纯粹，是不够意思，人生何其艰难呐。再想到昔日的同事，现在已经入职CyGames的吉本美彦也成了窥觑牛肉的对手，更加憔悴疲累。
　　神乐坂，单身公寓。
　　尹泽正在拖地。
　　“这就是奖杯啊，比想象中要轻呢。”佐仓绫音拿起富山敬奖稍稍感受了一下。
　　“别磕着了，我声优奖就这俩个，旁边电影奖的杯子倒是有三个。”尹泽说。《啄木鸟和雨》是影片获奖，全剧组都有功劳，而杯子和奖状则在导演那存着。
　　“这是什么质地的？”佐仓绫音好奇问。
　　“做工不重要，赋予的意义跟软价值更大。”尹泽摆摆手。
　　“真厉害啊。”佐仓绫音把奖杯轻轻放下，继续去整理衣服了。她今天过来是帮忙保养那套西装的，在老爹的影响下，她对这方面知道的不少。像这样使用高级面料的昂贵定制西装，总会起毛、粘尘、磨光、走形，不注意养护的话，会大打折扣。
　　麻宫香月寸步不离，认真记下各种操作。楼上小妹首次遇到没有思路的家政目标，她可不能接受这种情况，此时很专注，记下清理灰尘污渍的要点、去处亮斑的方法、以及西裤反折叠悬挂的形式……
　　“过度清洗反而比穿着更伤衣质，最好还是拿到干洗店处理。”佐仓绫音也没什么好藏私的，一整套流程下来，把服装封入衣袋。
　　“唔，注意的地方不少。”麻宫香月正在复习、归纳知识。
　　“是啊。”佐仓绫音也是同样的心情，“但这也不是日常穿着，是出席场合时用的，麻烦就麻烦一点罢。”
　　“谢谢你的分享，请留下吃午饭吧，我也能表示谢意。”麻宫香月主动说。
　　“哈哈，妹妹你实在太客气啦。”佐仓绫音笑着说，“就这么点小事还请吃饭。”
　　“姐姐专程跑一趟才辛苦，不过没事，我已经学会了。”麻宫香月用力点点头。
　　“……哦，那是很好的。”佐仓绫音歪歪头，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另有它意。
　　“一起吃吧，也到点了，顺便之后一块去事务所。”尹泽拖完了地，拿着拖把去清洗。
　　“可是你的摩托车不能额外载人吧。”佐仓绫音问。
　　“确实，那一起出门。你坐地铁，我骑车过去。”尹泽自我纠正。
　　“……”佐仓绫音失语。这正常逻辑来讲，应该是变成一起去坐地铁才对。
　　“姐姐有什么想吃的？”麻宫香月主动问。
　　“都行啊，你光是有这份心意，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佐仓绫音性格直爽。
　　“我先说好，她很强的，是我的厨艺引路人。”尹泽补充。但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今杀鱼魔王已有谢师恩的力量，蠢蠢欲动，就等待时机成熟，给小妹一点点逆徒的震撼。
　　“那一定是真正的高手了。”佐仓绫音睁大眼睛。
　　“只是从小摸索起来的野路子，做做家常菜而已，不是什么高手，千万别听他吹牛。”麻宫香月连忙说。
　　“午饭我来打打下手吧。”佐仓绫音乐呵呵的说，“顺便我也学习学习。”
　　两个人就开始申请使用灶台许可，对此，能吃现成的尹师傅当然是欣然应允的，于是交出权限，自己去敲论文了。他读博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还迟迟未出成果，别看社会层面略有一点地位，但身陷人文科学深渊却痛不欲生。
　　进学其实主要看你和教授的研究方向合不合，教授愿不愿意收你，自身水平够不够。
　　大西川介已经收了，号称东大文系最难考的人文社会系研究科也通过了，但在研究方向出了岔子。
　　大西院长是日本文化研究专攻，带的是在人文科里也是难上天的日本文学。国文学研究室的博士那可就厉害了，听说有个前辈刻苦修炼，毕业后进入某著名私立女校担任日本文学专业助教，两年后就升任成副教授，前途那叫个一片光明啊。
　　但尹泽真正该去的应该是基础文化研究专攻，进美术史学研究室！
　　反正这出来了，统称文学博士，也不算改行啊。
　　可这就要面临更换导师的尴尬情况了。
　　但大西川介何等样人，岂是那般迂腐不懂变通？
　　“你美术水平高，我也知晓，而且听说还参加了大项目，大IP。实践水平很高，有国际项目在手，这很好。”老院长说。
　　“喔？”某人心生一丝希冀。
　　“也没有规定只能拿一个博士学位嘛。我绝对支持你想要冲击双学位的梦想呀。”
　　“……”
　　人生回廊，伙食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总之快想想办法罢！
　　午饭比较简单，但也是合两人之力的结果，别说，蹭久了楼上小妹的饭菜，现在加点绫音的个人风格，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三人围着蜗居的小桌子，盘腿席地坐吃饭，饭后一起把碗筷收了桌子擦了，才招呼着出门。
　　尹泽当然没有真的单骑赶赴事务所，他和佐仓绫音一块往地铁的方向走，“最近剑琦小姐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比如？”佐仓绫音疑惑。
　　“首先她手底下只有你一个人是吧？”尹泽问。
　　“对，目前是这样，我都还挺纳闷的。”佐仓绫音说，“1对1未免太郑重了，我也不算特别重要的人物啊，作品、演技都还有所欠缺。”
　　那估计她很快就要加任务了。尹泽揉脸心想。
　　抵达事务所，两人暂时道别，各自去寻经纪人办事。柏井一平并不在工位摸鱼，而是在休息区吃喝。坏了，被学明白了。
　　“喔，来了。”柏井一平正在给钙奶插吸管，“来得好，我得把试音情报交给你。”
　　“是主角吗？”尹泽问，倒不是势利，而是必须得有主役，才好进入下届最佳候选。
　　“当然，我这次出手算尽一切，专为你量身打造，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柏井一平打了个响指。
　　“……嗯。”尹泽不置可否。都这么说了，那想必又是散发淡淡青春气息，各种朦胧各种遗憾的文艺向作品罢。连《女神异闻谈5》都能背刺，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好了，先看看内容吧。”柏井一平展示了原版的虚空取物术，不知从哪摸出一份文本资料。
　　“呃，魔法骑士是一群能将灵魂转化为魔剑而战斗的现代魔法师。但主人公却极度缺乏魔法才华，成绩低劣，被戏称为落第骑士。”尹泽念出声。看上去像是热血战斗番。
　　“某日异国王女单方面向主人公提出决斗，并且要求败者终生服从胜者。主人公却不小心击败身为A级骑士的王女……咦？主人公的魔法才能相当差劲，可是他的剑术却极为高超。王女心里虽然千万个不情愿，但她的目光却越来越离不开主人公？嗯？”尹泽念到一半有点发懵。
　　这，这不对吧？是不是拿错了？是谁要捉弄我？
　　我怎么嗅到了疑似后宫番的气息？还是热血系的后宫番？
　　有种古典轻小说的美。
　　“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柏井一平预想中的狂喜、五体投地、纳头便拜等场景并没有出现。
　　“这是给松冈的吧，我的那份在哪里？”尹泽久经沙场，早已心如铁石。
　　“……没弄错，这就是给你的。”柏井一平无奈。
　　“什么？！”尹泽倒吸一口凉气，谨慎的退后，大声呵斥，“你有什么企图！”
　　“冤枉啊，我哪有什么阴谋，这次是真真正正，特意为你寻来的机会啊。内容我把过关了，绝对有后宫元素呀，第一天入学，就撞见正洗澡换衣服的女生呀，初吻还被多年不见的妹妹夺走，估摸着仅次于你的骄傲，你的嗜血狂袭啊。”
　　柏井一平努力解释说。
　　“小说是GA文库，你熟悉的，制作公司是SILVERLINK，你也熟悉的，甚至动画监督小沼心和你也在京都私塾分享会有联系，这么多关系，再加上你现在的人气实力，几乎可以提前庆祝了。”
　　“呵呵呵，不得不说，你的伪装是以假乱真。不知道哪个星系而来的外星人，露出真面目吧，倒也不怕告诉你，我好歹算是超能力者，并不怕你。”尹泽静默两秒，旋即冷笑暗暗超频。
　　“你第四真祖都演过了，装这么纯洁有啥用？”柏井一平直言不讳，“究竟要不要，不要我真的拿去给松冈了。”
　　“你，你真是经纪人？”尹泽在超频状态下扫描分析当前人物，骇然发现是本尊，更加震撼了。
　　“废话。”
　　“那问题就又转回来了，你有什么企图，或者，你有什么条件？”
　　“这还能讨条件呢？”柏井一平愣住。
　　“不然跟闹着玩似的。”尹泽颔首。
　　“唉，小白龙你也真是的，一点都不礼貌。心思黑暗，罪孽深重，改天去拜拜佛消消业吧。”柏井一平轻嘬钙奶，“你看吧，我呢，大本事没有，这退休计划落实前，就帮你实现两个小目标。这第一个，就是再开云后宫。”
　　“那第二个呢？”尹泽不由得问，狼一样的伸头。
　　“据我的消息，东映那边，有部致敬作品在筹划了。”柏井一平沉声说。
　　“继续说。”尹泽要素察觉，也沉声说。
　　“是一部偏成人向的假面骑士。”柏井一平揭示答案。
　　“成人向，有限制级的画面么，比如肉汁横流的那种？”尹泽意味深，心底的暗惧者在侧目。
　　“……大哥你不会想在假面骑士里开云后宫吧，这是正面人物吗。”柏井一平无语，“再流那也该是流番茄汁啊。真不是我说，近些年财团B沉迷卖玩具，变身器越来越夸张，变身音效唱Rap，皮套形态也是光怪陆离，这次也算罕有的回归一下该系列原本的质感，因此不管怎样，还是挺难得的一件事。不过肯定上不了电视，你懂的，走网络播放吧。”
　　说话之余，经纪人准备去拿一包薯片。但眨眼间，一个残影闪过，某人已经献殷勤般的把薯片递到身前，还很贴心的开了封。这讨好的意义不亚于社畜见老板掏烟而递火。
　　“先别急，这件事还没有确定。但我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出演特摄。”柏井一平说，“也好让你见识下哥的巅峰期。”
　　“原来还只是一个饼啊，弄得我热血沸腾的。”尹泽顺势把薯片倒进自己的嘴里。
　　“放肆！”柏井一平经典触发血怒。
　　“那我该怎么配合你呢？”尹泽吃的咔咔作响，又问。
　　“全部交给我就行了，你不说话装高冷就OK。”柏井一平轻哼，“有时候故作为难也是一种艺术，愿者上钩则是一种智慧。”
　　“那如果空军了怎么办？”尹泽想了想。
　　“我什么时候空过？”柏井一平不免有些自傲，“真正的卑鄙小人，是可以跳下河把鱼拴在鱼钩上面的。”
　　“……”尹泽。

第四十三章 二级反转
　　试音总是贯穿声优职业生涯始终。
　　以非自由身的声优举例。大多数情况下是以事务所为单位进行分发，首先动画制作公司将配音需求发送给事务所，事务所的经纪人接到需求后，在公司内挑选他认为适合的声优参与竞争性的试音选拔。
　　经纪人的认可并不能保证最终入选，大多时候声优都得在试音会各凭本事，这可不轻松呐，通过与参与比例有时是1:10，甚至更残酷的1:60也有。
　　评委由原作者、版权方、制作方、音响监督等人担任。也有根据原作者和制作方的要求直接通过指名决定的情况，但相对罕见。
　　《魔界戦线》已经发布了动画化的消息，正锐意筹备中，中之人的挑选也开始了。
　　奇葩的事情发生了，原作者自己就是声优，而且还是第一梯队的成员……由于“烈焰里做自己”老师的专业性，他的建议很有价值，大家不能忽略，在评委队伍里拥有不小的话语权。而该小说的插画师作为知名的大奇葩，也是难逃加班的下场，好几次被热情的喊来开会，顺便要个签名。
　　“那就照老规矩，发给各个事务所吧。”须藤佑德不免看了一眼落座在这的原作者和插画师，补充说，“I'm Enterprise和青二都是很不错的事务所，老师们也最熟悉，有无优秀的役者推荐呀？”
　　这就属于人情事故的提问了。
　　尤其原作者就是青二的，给所属事务所拉点生意，给社内后辈一点机会，很合理。
　　“这个嘛。”岛崎信长沉思，他在想该怎样礼貌而不失风度的表露，自己来做主角的野望。
　　“何必再找呢，要不我亲自来吧。”没想到尹泽直接悍跳。
　　“哈哈，尹老师又在开玩笑了，你和烈焰老师还得配合我们做动画呢。”须藤佑德和一众制作人员并未当真，这二位都是成功人士，怎会贪恋云渣男的爽感，而且听说烈焰老师还有女朋友呢。于是顿时嘻嘻哈哈起来。
　　“客串个小角色还行，重要角色确实没时间啊，再说自画自编解救精灵族奴隶少女还不够，还要自演，未免有点过于强欲和羞耻了。”尹泽使用冷酷追击，“烧老师觉得呢？”
　　“……嗯。”岛崎信长是从牙缝里挤出音节的，他内心已经如岩浆般狂乱了。这路被堵了又堵，让他还怎么高情商的毛遂自荐？
　　“客串完全没问题啊，你们随意挑呀。”须藤佑德大手一挥。放正常情况，想请这俩来客串，那还得多花钱呢。
　　“既然这样，那我就挑个丑角吧。”尹泽露出健康老实的笑容，“我就演那个邪恶的牛头魔神吧，是个话少又讨人厌的反派，我就给其他同行垫垫戏吧。”
　　“尹老师不仅业务水平高，品格也是高尚呀。”须藤佑德送上夸奖。想不到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甘心作陪，这就是成大事的人。
　　“应该的，应该的嘛。”尹泽谦虚受赞。
　　岛崎信长堪称气抖冷。这孽畜简直无耻至极，嘴上说着不要强欲，结果立马索要到心仪的牛头魔神，内心分明如同猪哥样淌口水的暗爽，却还得了一个伟岸光正的形象，真是岂有此理！
　　“烧老师呢？”须藤佑德问。
　　“我就不凑热闹了。”岛崎信长维持假笑，“不过我倒是有两位青二的新人想要推荐一下，她们刚出道，但演技很好，可以试试配角。”
　　“没问题。”须藤佑德说。原作者想提拔自家的新人，又不会干扰到主角阵容，谁都挑不出毛病。
　　尹泽过后也没怎么发言，跟着大家走。他是人气声优兼原插画师，所以推自己客串个一集就下线的怪物反派还行，但还推IM的那可就不合适了。
　　讨论会结束。
　　岛崎信长黯然回到事务所后，收到了经纪人大大的拥抱。IM有双壁，我青二又何尝没有潜龙？！
　　但即将成为话题人物的第六天魔王并不激动，也不桀骜，只是平静的把Line签名更改为了“如梦亦如幻”，背着手站在窗边看云彩。
　　这是怎样的心情了？
　　呕心沥血打造的女儿们，要被别的男声优带走了。想不到还没结婚，就提前经历女儿出嫁的忧郁心情。
　　轻小说布武也是人，心中的苦痛向谁说。
　　还是想想谁能胜任吧，如今现役里最红红火火的肯定是那头孽畜，不过这已经被Ban了。接下来，人气、实力、路人缘皆有，观众喜闻乐见，又拥有丰富经验的是……
　　岛崎信长垂首抹脸。
　　也罢，也罢。
　　……
　　今天是个好日子，阳光不燥微风正好。
　　松冈祯丞自从拿到最佳男优赏后，就有种走完一个阶段的疲惫感。人生毕竟不是电影和小说，可以在登上山巅时，在群鸟彩霞和感人音乐中徐徐落幕，圆满而辉煌的定格在这一刹那。
　　走上领奖台是理想与故事的结局，而走下领奖台则是人生。
　　松冈祯丞事业渐起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刷番，特别是轻改动画，登场率很高。这大概是人气声优都会有的高光时期，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协会等级提高，费用增加，必定要为后辈们让位。
　　行业更新换代很快的，男声优稍微好些，女声优迭代速度叫一个惊人。能四十岁，五十岁还一直在连载番剧里担任要角的，无一不是业界里标签级别的常青树。更多的还是像中岛间司前辈那样，有过代表作，也有过高产期，但慢慢清淡下来，基本不参加线下，工作重心归于幕后，成为基石和中流砥柱。
　　松冈祯丞看得通透，倒不如说他还乐于过渡到那种状态。做一个普通的配音演员，这就是最适合自己的。
　　……演技的锤炼不可懈怠，这是立身之本，或许该考虑转型了。多年来经常在后宫片场饰演温柔清亮的少年，这样下去不行的，要拓宽戏路才是。在这方面，好兄弟就践行的很好，既能如骑士和优等生般华丽和青春，也能是须乡伸之阴暗爬行跟扭曲尖叫舔别人老婆的眼泪。
　　《刀剑圣域》的高玩帅哥能演得，《漫画家与助手》的内裤派画师也演得，这才叫做职业！
　　松冈祯丞其实心底也存在着几分骄傲的。
　　论饰演变态，我未必就逊色谁！世人只被须乡伸之的哀嚎所惊讶，但事实却是，他在同年的《恶魔高校D×D》里也演了个咸湿神父，一样有史莱姆扑脸黏腻般的恶心表演！
　　嗯，决定了，以后多接一些有挑战的角色吧。
　　松冈祯丞踌躇满志的走进事务所，在休息区找到领导。
　　咦？为什么是休息区？
　　“这是你后面一个月的试音安排。”柏井一平左手托着蛋糕，右手不知从哪抓出打印好的资料。
　　“谢谢经纪人。”松冈祯丞一边感慨那取物手法的难学，一边接过资料。委实说，当扫到里面的《落第骑士英雄记》时，心就咯噔哐当了一下。他打过太多恶仗，本能就察觉到里面的危险。
　　“不好意思啊，这阵子我要多在那货身上花功夫，你这两个季度，资源可能会比之前少。”柏井一平品尝着蛋糕说，“主役只有续作了，更多都是配角和小角色。”
　　对艺人来讲，资源就等于一切，可以为这个斗的头破血流。但松冈祯丞听到这消息反而觉得很高兴，“我没意见，都让他去发挥吧。”
　　外界都觉得柏井一平有能力有手腕，能带出两大台柱子，而且压得住不闹矛盾，使队伍和谐。但真心往往才是必杀技，人的感情，其实胜过世上所有的阴谋诡计。
　　“比如这个落第骑士，主角让他去了，你试音的只是一个惹人嫌的反派小角。”柏井一平安慰。
　　“那太好了！我就想要这样的！”松冈祯丞精神一振，真是瞌睡时来了枕头呀。
　　“？”柏井一平无语。心想这两人不愧是大亲友，真是从出道起，就互相错拿了对方的番剧表，什么命中宿敌，配音到今天友谊也没破裂，可见是情比金坚。
　　“不过有个例外。”柏井一平又说，“岛崎信长君的《魔界戦线》动画化，你肯定知道，那个也开始挑声优了，需求也发到咱们这了，不过说是指名你为男主角配音。”
　　“信长他们……？”松冈祯丞一愣。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啊，我个人也很希望你能出演，要加油啊。”柏井一平感慨的叹了口气，“在这个充满竞争性质的职场环境里，你们仨居然能玩得这么好，也是不容易。”
　　虽然不是共演，但也是久违的合作了。
　　而且这是信长千辛万苦创作的故事。
　　想当年，三人都默默无闻，下馆子喝酒前还要拼钱，看身上的够不够。现在各有成就走上正轨，他也可以为好朋友的故事赋予灵魂。
　　松冈祯丞想着想着，为这份浪漫感动之余，又不禁热血起来。
　　为了大家，我愿意再次成为后宫男主——！
　　……
　　“怎么搞的好像委屈了你一样？”岛崎信长只手拿烤串，有些不悦。
　　“这是我在后宫之道的最后一舞。”松冈祯丞用筷子夹起炸鸡团，颔首。
　　居酒屋有酒有肉，关店时间会晚到凌晨，向来是成年人小聚喜欢的场所。店里没有菜谱，只在黑黝黝的墙上，贴着几个菜名，店中人声沸腾，严谨的上班族们在这可算是能松开领带喘气，翘着腿跟朋友大声说话了。市井之风尽在四方食堂间，在木质吧台和老板的谈笑中穿梭满溢。
　　“来，走一个。”尹泽每逢饮酒，从未落后，使出招牌起手式。
　　黄澄澄的啤酒，冰块微漾，和玻璃杯碰出叮叮声，光听闻就觉着冰沁肺腑。
　　“最后？那你想演什么？”岛崎信长喝了一口酒，问。
　　“很多，我还有很多角色没有挑战过。”松冈祯丞说。
　　“其实说起来也是这样，你已经是最佳声优了，刷番的机会得让给其他人。”尹泽语重心长，“本身电视动画最大的优势就是打出名气，你从现在开始，会慢慢远离轻改，逐步参加到游戏、吹替、广告、报幕、听音考试、绘本朗读等工作里。”
　　“还有这种好事？”松冈祯丞大喜，果真是最后一舞了。
　　“相信，你已经熟读我的小说了罢。”岛崎信长问。
　　“也可以这么说。”松冈祯丞点头，“虽然有你的催促，不过我是买第一卷最早的几人之一。”
　　“我的女儿们，就交给你了。”岛崎信长仿佛下了偌大的决心，沉声说，“你如果敢出轨的话，我便亲手将你这渣男的腿打断。”
　　“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他怎么样才能出轨二次元的女生？”尹泽好奇。
　　“这还用说，以后但凡有人问起最喜欢哪个角色，就不可以说其他作品的，只能回答我的女儿们。”岛崎信长轻哼。
　　“没问题，我经验丰富，很有职业操守，你完全可以放心。”松冈祯丞拍着胸口，“我身为桐人就从没说过喜欢惠，我身为幸平就从没说过喜欢亚丝娜，我身为贝尔就从没说过喜欢艾丝——生涯这么多后宫番，都是这样。”
　　“好！这才是模范！”尹泽鼓掌并倒酒。
　　“不行不行。”岛崎信长连连摇头，“这样吧，身为‘松冈祯丞’，你最喜欢哪一个？”
　　“……我还挺热爱生活的，没想逃离三次元。”松冈祯丞犹豫几秒，“要说最喜欢，当然是现实里摸得着的女生。”
　　“别看着我啊，你知道的，我自己就能画本子。”尹泽冷不丁的接话。
　　“顾左右而言他，这是不忠诚的证明。也许，需要另辟蹊径，来签订这契约。”岛崎信长思虑良久，“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哦？你也有计？”尹泽惊讶。
　　“让松冈喜欢的女声优来配对象，他又怎么会见异思迁了？”岛崎信长抚掌而笑。
　　“那么他在意的是谁呢？”尹泽接腔。
　　“我去一趟厕所。”松冈祯丞起身疾走，看来憋了很久。
　　“正如同抛硬币时，心中就已有答案一样。他起身，说明心慌了。”岛崎信长谋士般的微笑。
　　“你再是原作者，也不可能男女声优都指定了吧。”尹泽吐槽。
　　“评委队伍又不是我的一言堂，诈一诈老实人而已。”岛崎信长说。
　　“万一水濑祈真的通过试音成了女主角怎么办？”尹泽说。
　　“松冈还没说是谁……”岛崎信长强调，然后说，“应该没有那么巧的事情吧？”

第四十四章 非正常小队
　　本季度的新番已经在逐步放消息了，其中有一条，消息发出后，就涨起了热度。
　　闪电文库的《魔族戦線》动画化。
　　看起来世界观颇为庞大，是历战后宫流的作品。销量也算是上佳，口碑不错，加上飞碟社制作，可以期待一下。
　　土屋宏亮作为动漫高手，每个季度都要搞番剧推荐，写文章，出视频，别人看番是爱好，他是例行公事。像这本轻小说，他起初还是冲着大哥的插画去的。
　　最终幻想14的资料片现场发布会之后，粉丝们谁不知“尹泽”是大哥的笔名？
　　甚至还有网友晒照说在书店遇到抱着摩托车头盔的本尊，还很亲切的握手合影——凭什么没买握手卷也能握手？
　　所以当大哥给轻小说绘制插页的事情传出来后，单推人们便迅速行动了，都想要品鉴大哥亲手打造出来的美少女呀。
　　付款，拆塑，打开一看。
　　哗，黑云幽幕之下，牛首巨魔正展开祂的雄壮神躯，赤血的眼眶满溢原罪之力，咆哮惊如雷霆，真红的吐息像熔岩般过境，将大地化为炼狱，要把世界拉进轮回。这张第四号秘神·烈焰拉罗斯的插画真是太够劲了，大透视充满压迫力，刻画的精细度更让人移不开眼睛，震撼力是透过纸页，扑面而来，仿佛都能闻到硫磺的气味，感到炙热的温度。
　　继续翻动。
　　搏斗拉罗斯。
　　击败拉罗斯。
　　封印拉罗斯。
　　再翻动。
　　噢，军装的女生侧身转首俯视着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红衣烈马，艳色灼灼，色调浓重且有变化，冷漠、深沉、清秀的面孔鲜明突出，格外庄重、典雅而高尚。这想必就是女二号，号称刀刃玫瑰的凛冬骑士次席，乔瓦尼娜了！
　　大哥绘制的插画笔触清晰，有古典油画的厚重质感，但显然也谨记轻小说的需求，在角色和人像中，更注重线条的表达，搭配丰富多变却暗藏规律的色彩，从而得到一种虽厚却薄的高级画面感。是艺术品。
　　呜呼，不愧是单集就坐实作画监督的人物、是最终幻想14现版本的美术风向！
　　只是略微出手，就已经是品质的尖端。
　　原本还在想，会不会收获传统向的肉汁横流插图……但大哥何等人物？怎么会喜好和钻研那种直白而缺少内涵的东西了？！
　　粉丝们不禁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耻辱，为自己审美与见识的低下感到羞愧。
　　回头开始看小说，这一看，还真觉得有点东西。
　　节奏流畅，文笔优秀，铺垫有序，隐藏在黑暗里的大能们的计划，设定个个带感，看似传统，其实是旧瓶装新酒，用熟悉的异世界舞台在讲一种很新的东西。
　　阿亮很确定以前没听过叫“烈焰里做自己”的作者，这到底是谁？名不见经传的，不仅写的不错，还能喊上大哥作图，这恐怕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关系的问题。联想到文学生的出身，总不会是东大的校友罢，不可能吧，这也太神奇了。
　　还是先看看PV吧，宅友们。
　　土屋宏亮点开时长几十秒左右的视频。
　　开头先是文库、制作方等各方的Logo。
　　伴随着一声重音。影像拉开，在燎火的焰幕中，一个男人将断剑倒插在地上，不远处那具寂静的枯骨微微一颤，空洞的眼眶重新点燃魂火，空间像一片镜子被打碎，巨大的青铜门扉缓缓降临打开，在冰冷与黑暗并存的魔界深处，九具庞大的魔族骸骨守护着黄金古棺，亘古长存。
　　各种画面开始一一闪动。
　　‘枢机卿大人在询问后得知她与兰德家族还有一桩婚约，所以，此次我们来是希望能够解除了这桩婚事。’黑衣服的护卫冷淡的说，“还请行个方便。”
　　咔。族长手中的骨瓷杯，在沉默的怒火之下裂成几块。
　　‘可以。但不是她取消婚约，而是我休妻。’年轻人踏出一步，淡淡的说。
　　……
　　‘那两个人死的这么惨烈，争的就是这么把破剑？’地下城的最深处，年轻人忍不住拾起锈迹累累的断剑，在接触到的瞬间，他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
　　他好像看见了，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一个背对星海的身影稍稍侧头，深深的投来一瞬眼神。
　　……
　　‘人类啊，终究无法窥探神明的秘密。’灰袍邪气的干瘦老者，狂热的低吟。
　　‘哈哈哈，献上美酒与鲜动的肉体，再更多的取悦吾吧！’伴随着仪式的成功，恐怖的存在降临。第四号秘神拉罗斯融化了飘洒大雪的战场，祂享受着哭嚎声，发出扭曲沙哑的笑声，同时摧毁着两军士兵。
　　音乐推至最激烈处，火花四溅的战斗场面高速上演。一排排艺术字体跟着打出。
　　『大人气の轻小说！』
　　『最受期待动画化の第五位！』
　　『奇幻の激奏！』
　　进度条到尾，静静浮现出Staff表。
　　原作：烈焰里做自己
　　角色原案：尹泽
　　监督：须藤佑德
　　角色设计、总作画监督：松岛光
　　色彩设计：千叶惠美
　　美术监督：卫藤功先
　　摄影监督：寺尾悠二
　　3D监督：六户幸次郎
　　音响监督：长崎幸楠
　　音乐：椎名浩
　　制作人：近藤明
　　……
　　真正的动漫高手，看番首先关注的其实是制作名单，声优阵容倒是其次。
　　土屋宏亮身为老二次元，一眼就望出这基本是飞碟社的老阵容，以前型月系列的各种TV跟剧场版，就离不开这些人的用心付出。只要不闹意外，这部半年番至少也是个平安落地。
　　而如果PV不搞欺诈的话，这画面水准，完全当得起未来可期的评价！
　　但土屋宏亮没看见CV表，莫非还想藏一手？
　　然而识别声线对声豚来讲是基础技能，PV里尽管人声出现的少，但至少主角的几句话就暴露了中之人的身份，那种略有特色的少年音，很显然就是刚刚获得声优奖，最佳男优赏的松冈祯丞啊。
　　阿亮很有职业范的慢速回看PV，偶尔暂停，尝试捕捉一些有意思的细节。
　　「叮，您的特别关注发布了一条新的推文。」
　　大哥发动态了？
　　速速放下工作，前去阅览！
　　「泷泽悟@9527yyds：有幸担任了《魔界戦线》的插绘，并且参与了一定程度的动画制作。明晚8点，将在N站进行动画放送前特番，我受邀请担任主持人，嘉宾是声优·松冈祯丞与特邀人员·岛崎信长。转发推文即可参与抽奖活动，获得精美手绘挂画，详情点击链接……」
　　是开了摄像头的营业活动！
　　说来也怪，大哥银幕转型的这么成功，按理来讲应该会多多露面，不说那些缺乏营养但养眼值得截图做头像的偶像剧，起码广告要拍两个。但这些全都没有，比做传统声优时还要低调许多，能见个活的，不容易呀。
　　聊天群也开始活跃起来，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阿伟那厮又在报消息，想悄无声息的强化自己的群地位。
　　土屋宏亮其实也可以这么做，但他没有，一来是不屑，二来是在琢磨。
　　松冈祯丞是主役，上节目理所应当不必多言，可岛崎信长莫非也出演了？
　　阿亮一边想一边习惯性的按网页刷新键。
　　没成想还真刷出来了大东西！
　　十几秒后，如同才想起来似的，推号又更新了一条短文。
　　「泷泽悟@9527yyds：另外爆料一个独家消息。@岛崎信长他是该小说的作者。」
　　土屋宏亮看完都懵了，脑袋一时半会还没转过来，但反应还在，他迅速的转到岛崎信长的推号。
　　跟提前商量好的一样。
　　「岛崎信长@nobu：是的，我有一本轻小说。」
　　“？？？”
　　聊天群号称从不火星，这样的重磅消息自然也是快马加急探报到位。情报从推号转群，群转论坛，论坛转营销号，一套流程毫无阻塞。
　　观众们，读者们都傻眼了，听后大惊，一时间不敢相信。但这种事开不了玩笑，而且那笔名和信长的契合度非常高，又有马后炮开始分析，难怪岛崎信长明明背靠大事务所，不缺资源，但有段时间却没了声响，原来是和某人一样在减产主职，大搞副业。
　　其实连很多业内人都不知道这档子事，不少声优同行都在留言问号。
　　讲道理，声优多栖发展是大势所趋，有人返古成演员难归难，奇迹归奇迹，但还是在趋势内。
　　可是这跨行跑去写轻小说，还销量不错，还动画化了，是什么情况？
　　太奇葩了！
　　难怪他仨能玩到一块去，闹半天都不是正常人！
　　……
　　岛崎信长看着手机，看着那条动态迅速增加的访问、评论、点赞数据，微微一笑。他经常在深夜辗转思考，该怎样礼貌而不失风度的表达自己的伟业，思来想去，觉得先由别人抛包袱，自己再轻描淡写的承认，最有格调。
　　主动耍帅只是下策，带几分自恋和油腻。
　　无形间的展现手腕才是上乘，无往不利。
　　这波配合的不丑，奖励孽畜一根鸡腿罢，不，还是奖励一罐咖啡，酬劳起步定的太高了，以后就不好降啊。
　　笑的最高兴的必然是飞碟社和闪电文库。
　　还没播呢，热度就把话题给拱进趋势榜了。他们对这部动画一直都很有底气，主要是根本不愁市场反响，声优的附加价值在这三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IM双壁就是现在最火的男声优，独一档级别，何况都正处于获奖热情期内，谁来打擂台都不好使，岛崎信长身为青二事务所的年轻辈一哥，虽然稍逊，但也是现役一线，尤其这次也同样不讲武德，轻小说作者的主场优势加身。根本不需要宣传，已经赢完了。
　　改编类的动画本质是漫画或者轻小说的广告，碟片算是添头，能大卖自然更好，大部分惨不忍睹。
　　飞碟社很重视这个项目，光是做得好就会有回报这一点，就胜过一大堆企划了，强者手中的电焊枪是蓄势待发。
　　而且退一万万步来讲，就算是动画没卖好，那还可以搞真人特典啊！
　　《食戟之魂》就是经典例子，食堂BD卖的比动画BD还好。而这里我三人组凑齐，必然能做一番事业。
　　一句话，在商业层次这块，不知道怎么输。
　　三流动画卖圆盘，二流动画卖手办，一流动画卖冰棍。
　　咱们以卖顶流声优为基础，一步步进阶。
　　后悔最狠的必然是《偶像之王2》……偶像类企划本可以将声优的附加价值发挥到极致，奈何时运不济。坊间也不是没人讨论过，说某人宁愿去主流艺能圈吃苦，也不肯歌手出道走舒适点的道路，有可能就是以前被坑过，有心结，以至于都不愿去给Side M的手游多录两条台词。
　　《偶像之王2》也叹息啊，这硕果，本该能吃上头一口啊。
　　你说当时要是再咬咬牙，不就挺过来了吗？！

第四十五章 三方互审
　　晚八点，多么贴心的放送时间段，即便是上班族，都能回家洗洗脸，翻出冰箱里的啤酒，以任意坐姿、躺姿、蹲姿打开网站收看节目——社畜例外。聊天群的伙伴们早已准备好薯片饮料、录屏软件、截图软件，静待开场。这可是极为罕有的双魔一神，三位一体的实况，要好好品鉴才是。
　　在线人数不少，且还在上升中，观众们未必都是宅友，应该也有单冲着某人露脸互动而来的圈外粉。
　　页面点亮很久了，一张横向动画海报，人物精美，风格高级。右下角摆着三个参加者的公式照，都是正值青春的模样，精神奕奕，清瘦白净，带着年轻人的特质。然而都是多年前出道时拍摄的……如今恐有实物与图片不符的嫌疑，也不知道这仨准备啥时候换新的公式照。
　　越旧的照片，就越有一股时光的重量。
　　像拍证件照似的，正面朝相机，穿着冬季时节的棕色风衣，没有歪头也没有轻松的笑容，亦没有任何粉饰，像冰一样干净，又带点些许雪的哀伤，那是一张留影，又像是一封情书，书页里是一段尘封的恋爱，这就是18岁时的大哥。
　　这张大道至简的公式照随着银幕转型四连冠的热度一起出圈，击坠了数不清的圈外花季少女，女孩们遗憾于认识的太晚，以至于粉丝群由无良男粉占据主体，以至于公认的单推头子是个熊系阿宅——这种局面，必须扭转！
　　八点钟，直播画面准时的切换到现场影像。
　　主持人站在左侧独自美丽，两嘉宾在右边坐着。
　　键道高手们纷纷张牙舞爪的敲字，内容令人暖心。
　　「前排！」
　　「888888」
　　「至福~」
　　「我们可是望眼欲穿啦」
　　「赞美运营」
　　主持人低头鼓捣着稿纸，但迟迟没传出声音，众人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点了静音。
　　“开了。”岛崎信长发话。
　　“嗯？开始了？”主持人抬起头问了一声，像极了组队打游戏，在加载时切到桌面看女团热舞视频的迟钝队友。
　　“大家晚上好，感谢各位的收看，本节目是在N站进行的生放送，是轻小说改编的动画《魔界戦线》播放前的特别活动。”主持人毫无负担，流畅营业起来，“我是泷泽悟，本场MC，同时也是原作插画师的‘尹泽’。”
　　“大家晚上好，我是饰演主人公‘岛田信源’的松冈祯丞，很高兴与各位见面。”与公式照相比，明显长了肉肉的嘉宾说。
　　“呵呵呵呵……”第三位特邀人员唐突的油腻而笑。
　　“你笑什么？”松冈祯丞疑惑。
　　“我想起高兴的事。”岛崎信长优雅的摩挲着下巴。
　　“什么高兴的事？”松冈祯丞问。
　　“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是高兴的事情呀。大家好，我是本场特邀人员岛崎信长，同时也是本作品的作者‘烈焰里做自己’。”
　　“简称烧……”主持人眼睛一亮，刚刚开口。
　　“都是朋友，即便生放送也不必拘谨，你俩叫我烈焰老师就好。”岛崎信长打了个紧急提前枪。
　　“好的，烧老师。”想不到松冈祯丞迅速回应。这场触发了更加强劲的魔龙神羁绊，除了举止从容外，还变得奸诈险恶许多，或许强大的力量都有负面影响吧。
　　岛崎信长表情立即晦暗，这般戏称莫非要成新锐作家公认的昵称了？他怎么能接受？
　　“我觉得肯定还有很多观众诧异，感到惊奇和迷惑，怎么岛崎信长先生忽然摇身一变，成轻小说作者了。机会难得啊，不如先让他来讲讲心路历程吧。”尹泽鼓掌说。
　　“确实。”松冈祯丞点头。
　　“成为作家的理由吗，这个说来话长啊。”岛崎信长抱手，注重气质，“唉，这个怎么说呢，我私下里比较爱看书，也会试着写点短诗、短篇，有一天我注意到闪电文库办了个活动比赛，恰好心里也有个构思，于是便参加了，没想到取得了文库奖第二名。于是就顺着往下写了，也是机缘巧合吧。”
　　“嚯，那岛崎信长先生很有天赋啊。”尹泽淡淡的说。
　　“也不能说是天赋吧，我平时也有积累。发现机会很重要，抓住机会更重要。”岛崎信长分享成功学。
　　“目前四卷共累积发售超过50万册，飞碟社动画的PV也是过百万的播放量，真是备受瞩目呀。对此大伙儿有什么感想吗？”尹泽问。
　　“就有一种，这家伙真的做成了的感慨。”松冈祯丞用力点头，“想不到信长竟然说到做到，是个厉害的人啊。”
　　“倒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也要感谢插画师的协助，包括对封面的设计等等。”岛崎信长回忆说，“第一次去闪电文库公司，是他陪同的。后来当我卡文想外出取材时，也是他抓……他鼓励我走进编辑部的。”
　　“主人公的名字叫‘岛田信源’，和你名字相似，写的时候是不是有代入呢？”尹泽不怀好意的问。
　　“哈哈，毕竟是我情绪的投射，是我表达形式的体现，当然会加入我自己的东西。但这些并不多，主角有主角的逻辑嘛。”岛崎信长笑着掩盖过去。
　　“这次也指名松冈来为主人公配音了呢。”尹泽说。
　　“嗯，因为这么熟嘛，所以对他的能力我很了解，交给他我是完全放心的。”岛崎信长仰起脸，充满感情的说，“这本书便包含了我们三人的努力，真是很有意义啊，也算是业界一小段佳话了。”
　　“松冈想必早就畅读小说了吧，对主人公又有怎样的理解呢？”尹泽发现这小子油盐不进，选择换一个人问。
　　“我最大的印象是，主人公虽然心怀温柔，但也有冷漠的一面，行动力很强，总是很快就能下决定，桃花运很好。”松冈祯丞想了想，“就是同伴陷入危机，他的救援好像都是掐点到的，这容易出事啊。”
　　“希望岛崎信长先生在我们遇到困难时，能尽快到场。”尹泽迫真的说。
　　“我要再强调一遍，我没有把主人公幻想成自己写进去。”岛崎信长斜视，“而且你对我的称呼是不是有疏远之意，你又在想切割什么了？”
　　“绝对没有。”尹泽义正言辞。
　　“话说回来，大家好像对松冈出演主人公，都是一种意料之内的想法呢。”岛崎信长话锋一转，煞有其事的说，“当然，我们关系好也是一部分。不过另外也有一种‘松冈祯丞就是后宫男主日本代表’这种印象存在”。
　　“……可担不起，受之有愧。”松冈祯丞摆摆手，他才是想切割的那个。可不愿意被框定，特别是框定在那种危险片场里。
　　“怎么有愧呢，这是主流观点呀，这是多部作品打下的好口碑呀。主持人，你说是也不是？”岛崎信长轻笑。
　　“哦。”尹泽冷淡应声。
　　弹幕飘过。
　　「日本代表，草ww」
　　「那MC不就是纯爱代表？」
　　「他们好像每句话都有隐喻，是我的错觉吗？」
　　「我是单身代表——」
　　「别说了，其实这仨全都有后宫代表作」
　　「总算有诚信组合了」
　　「好有爱的对话，安定的亲友呢」
　　“刚刚也简单讲过男主角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女主角的情报了。”尹泽手中拿着稿纸解说，“由于原作者就在这，那我顺便问一下，烧老师苦心塑造的女主角，和自己对另一半的想象符合吗？有寄托吗？”
　　“诶，这个问题忒不专业。小说是虚拟的，怎么可以混为一谈。”岛崎信长选择不粘锅回答。开玩笑，说不定悠由美正在看，话说岔了谁能负这个责？
　　“原来如此，真是理性的创作者呢。”
　　尹泽干巴巴的称赞。
　　“目前我们只披露了主人公的声优。所以接下来，就请容我介绍另一个重要角色的情报。在岛田信源踏上漫长冒险道路上，第一个结识的伙伴，劫富济贫、古灵精怪的盗贼少女，欧仁妮·特蕾莎。而她的声优是——请看VTR。”
　　直播画面切换到另一个视频，同时现场的嘉宾也通过小电视观看。
　　“哈喽，收看生放送的大家好呀。
　　一个元气清甜的声优挥动着小手打招呼，她笑起来还有浅浅的酒窝。
　　弹幕迅速增加。
　　「好好好」
　　「直接大赏声优双全！」
　　「阵容真的太夯实了」
　　“我是水濑祈，非常高兴能加入到这部作品。最开始得知原作者的真相时，真的吓了一大跳，完全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岛崎信长桑真是做出不得了的事情啊。这次我饰演的欧仁妮是一位阅历丰富，但保留了天真浪漫的存在，我也像她那样有活力。”
　　女孩面朝镜头用端正的仪态与语气说。
　　“她和信源初次见面的时候太有趣了，这真的是一部制作精良的动画，大家可不要错过啊。诶，那个，主人公是松冈桑饰演呢，嘿嘿，感觉很安心，这次也能再合作了。希望大家多多指教，拜拜~”
　　画面重新切回到现场。
　　啪啪啪，三人众在鼓掌。
　　“感谢水濑小姐的视频。”尹泽转头，“松冈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
　　“没有，就是这个消息我之前完全不知道啊。”松冈祯丞说。
　　“这块肯定是内部人员先了解到。”岛崎信长总算是摆出原作的架子说，“之前你们也对演过了吧，应该有默契了，这次也拜托你们了。”
　　说实话烧老师在接到水濑祈试音入选的消息时，都直挠头，连连感慨。
　　有时候，有些事就这么巧。
　　“老师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松冈祯丞肃然，许下承诺。
　　“前阵子你和水濑小姐都获得声优奖了吧，你对她有什么样的看法？”尹泽问。
　　“……嗯，坦白的说，我有种觉得自己老了的心情。”松冈祯丞慢慢说，“年纪和资历来讲，肯定是我占优势，但她真是毫不落后，想必经过了很多的苦练，我是很敬佩的。”
　　“以前有一场活动，我也在，当时你们每句话都能冷场，感觉非常不对付，现在关系好些了吗？”尹泽继续问。
　　“这，这是当然，而且那不是冷场，离冷场事故的程度还很远。”松冈祯丞辩解。
　　“可惜今天水濑小姐不在，只录了VTR，不然也能和大家见见面，聊聊天。”岛崎信长做作的叹息。
　　“是的，是的。”松冈祯丞附和，“都在场的话，就能展示我对人际关系处理的进步所在了。”
　　“看来不止你们，连弹幕都觉得遗憾啊，但是没有关系！”尹泽忽然哈哈一笑，“我们就是为填补遗憾而存在的。实话实说吧，那个根本不是VTR，而是后台的实况。有请咱们的嘉宾二号，水濑小姐登场——！”
　　松冈祯丞愣住，支起身子，脸色明显凝重了。
　　在Staff们的掌声中，和刚刚视频里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女孩小跑着出现，这次是两只小手挥舞，“嘿嘿，大家好，抱歉刚刚说了谎话，我其实七点半就到这里了，一直躲在后台。”
　　“劳你等候了那么久啊，Staff们快准备新的椅子，快入座吧。”尹泽挥手召唤，头大只佬抱着凳子和饮用水出现。
　　“呃，可以剪辑吗？”松冈祯丞低声问。
　　“此时此刻？你不会在开玩笑吧？”岛崎信长惊讶。
　　场外，以一刀不剪著称的森木宏也残酷的点头称是。

第四十六章 夺舍
　　“都是认识的，不用那么客气，快快坐下吧。”尹泽催促大只佬Staff把椅子摆在主役的旁边。主持人独立左方，特邀原作者独占右方，中间的画面就该留给声优，合情合理。
　　“大家好，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水濑祈露出青春可爱的笑容，“我以为会再酝酿一会才让我上场呢。”
　　“厉害的招数，该用的时候不用，就失去意义了。”尹泽摆摆手说，“还是我先来打开话题吧，这次加入到《魔界戦线》有什么感想呢？”
　　“我试音的时候，姑且知道插画师是谁，但还不知道原作者是岛崎信长先生，入选后才被制作方告知，当时真是惊讶到不行。”水濑祈着重说。
　　“最近经常有朋友见我都这么说。”岛崎信长风轻云淡的接话，颇为受用的伸手理了理刘海。
　　“后来又听到松冈桑成为主役的消息，一下子压力就大起来了。”水濑祈加重语气。
　　“为什么呢？”尹泽追问。
　　“毕竟你们三人形成的力场太厚了，好难打入呀。”水濑祈抱怨，“完全就是超稳定的三角形关系，而且岛崎信长先生和你又很会说，能一直侃下去，更让别人望而生怯了。”
　　“确实，烧老师从不冷场，说话一套套的，仿佛都用不着换气。”尹泽点头认同。
　　“在我的作品里，欧仁妮是个背负着家族命运而四处奔走的少女，独自生活，是个很有行动力的女孩。她爽朗乐观，活泼机灵。能在试音会里脱颖而出，说明水濑小姐也有同样的特质。”岛崎信长自持身份，毫不理会某人的暗示，“换而言之，就是即便斩断三角关系，也要打进来。”
　　“不要啊，听起来难度就好高，感觉有点痛。”水濑祈笑着说。
　　“但水濑小姐和松冈也挺有缘分的，一起获得了声优奖，再次向你表示祝贺啊。”尹泽说。
　　“不不不，我还有许多不足。”水濑祈谦虚的说。
　　“作为原作者而言，笔下的男女主角是两主赏来对演，也是很高兴的一件事了。”岛崎信长点点头，然后点名，“咦，松冈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呃，这个，新的嘉宾刚刚登场，我不方便抢话。”松冈祯丞规规矩矩的坐着，两只手也很正式的覆在两侧大腿上。
　　“是个认真的人呢。”水濑祈表扬，“松冈桑也总是饰演很强的主人公，感觉遇到困难他会帮我解决掉。”
　　“角色和声优不能混为一谈呀，我只是个普通人……”松冈祯丞指出。
　　“诶，那我发出请求，松冈桑会自私的无视掉吗？”水濑祈反问。
　　“那也不至于。”松冈祯丞嘀咕。
　　“嘿嘿，开个玩笑，不会麻烦你的，我们可是职业声优呢，就算有不懂的，也是互相帮助才对。”水濑祈跟着说。
　　拿捏到位了。
　　“方才松冈提到他在人际关系处理的进步，水濑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尹泽没有仁慈的给出喘息空间。
　　松冈祯丞似乎被消除了魔龙神羁绊，已经在抿嘴望天花板，进入经典盾姿状态了。
　　“因为我和初次见面的人没法缩短距离，不过我对松冈桑的第一印象是很好的，是个很温柔的人。”水濑祈解释说，“不是必要的交谈，他就不会过来，但我说话时，他会认真的聆听。之后就是关于演技的话题，这方面真的很厉害，很专业。经常一边互相夸奖一边自然的交流，然后不知道主题的，顺利结束了话题。”
　　虽然讲的是津津有味，但这听起来似乎和社交达人不沾边啊。尹泽和岛崎信长一起沉吟。
　　“水濑小姐也是位很体贴的人。”松冈祯丞补充，“……经常帮我圆场，这方面真的太感谢了。”
　　“不过你跟她说话还是用的敬语呢。”岛崎信长抓住弱点，“你明明资历、年纪都要大吧。”
　　“经纪人也这么点过我。”松冈祯丞摸摸鼻子，“以前我对前辈和后辈，统一都用敬语的，出道那几年还没什么，但现在的话，经常造成误会。如果对新人用敬语的话，会被以为是另一种形式的职场霸凌……”
　　“不见得吧，我今天以原作者身份出场，你可没尊称啊。”岛崎信长冷笑。
　　“我不是叫你烧老师了么？喊老师还不行？”松冈祯丞感到奇怪。
　　忙里偷闲都要攻击自己，岛崎信长顿时咬牙切齿。
　　“可是你对纱织用语相当亲近啊，直呼其名。”水濑祈快人快语。
　　“那是直系的后辈嘛，而且他也是叫名字的啊。”松冈祯丞直接指向主持人。
　　“他是另一种类型，他早年喊谁都是名字。”岛崎信长淡淡的说，“和你对谁都用敬语一起，成为南北两极。”
　　“确实。”尹泽承认。以前初来乍到，这边姓名普遍又长，日常对话忒不爽利，于是见谁都是大哥大姐和师傅。甚至到现在都还没理解，为什么直呼名字会比取昵称在关系上更显亲近。
　　关键是这种认识也不是个例。
　　尹泽和松冈祯丞就讨论过同样的事情。当时帮松冈参谋对佳村遥的称呼，两个人一致认为喊“遥”又正经又不失友谊度，但“RuRu”这种疑似“遥遥”的昵称，有点过于亲昵了，超出正常朋友关系。
　　于是果断选了前者，于是被路过的大西沙织狠狠批评教育了一番。
　　咦，那大西为什么又准许师兄喊她名字了？
　　哼哼，师妹原来是嫉妒。
　　弹幕因爆料而滚动。
　　「悲报，副业写轻小说的烧老师竟还是最正常的那个！」
　　「羡慕被叫名字」
　　「三角关系指的是两极与赤道是吧」
　　「这能斩断关系高低得是个小布欧了」
　　“那我以后争取早点让松冈桑对我不使用敬语吧。”水濑祈笑呵呵的说。
　　“我会加油的。”松冈祯丞点头。
　　“诶嘿嘿，总是会认真的回复别人呢。”水濑祈又笑起来，“最近有什么必须要做的日常吗？”
　　“游戏日常么？”松冈祯丞脑袋一歪。
　　“才不是啊，是生活中的事。”
　　“我到家会吃那种味道很冲的糖果，特别酸的那类。”
　　“为什么？”尹泽疑惑，“像我和岛崎信长哥这样的卑鄙小人，这种糖果都是用来迫害别人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岛崎信长切割了，他现在很有作家的包袱。
　　“吃上一颗头脑会很清醒。”松冈祯丞说。
　　“啊我懂了，是为了把今天发生的事都驱散掉，所以才吃刺激性的东西。”水濑祈忽然拍手，“这个放松办法有些强硬啊，不过感觉会有奇效。”
　　这也能同步思考回路么。尹泽和岛崎信长继续沉吟。
　　“水濑小姐……清水君你呢？”松冈祯丞卡顿了一下问。
　　“我在做睡前锻炼，感觉身体部分已经老了。”水濑祈听到对方的笨拙称呼，不由得一笑。
　　“老？你不是还很年轻吗？”松冈祯丞一愣。
　　“我饮食方面老吃不健康的食物，一直在督促自己多吃蔬菜。”水濑祈说。
　　“呜哇，让人汗颜啊，我还比你大几岁呢。”松冈祯丞感到压力。
　　“哪有，也差不多吧，哪有距离。”水濑祈稍快的补充，“松冈桑睡前会做什么呢？”
　　“夏天的话，洗完澡后喜欢在床单上扭来扭曲，消除压力。”松冈祯丞想了想。
　　“嘿嘿嘿，像放假的小学生一样呢，好像少年时期的故事。”水濑祈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这样憨憨的笑声，“但这是你现在的状态对吧？”
　　“是的。”
　　“真好呢~松冈桑要是突然富有起来了会怎么办？”水濑祈兴致勃勃的，“我自己是很少冲动消费的，我感觉松冈桑也不是会冲动购物的类型。”
　　“嗯，我对钱没有兴趣。”松冈祯丞说。
　　“什么意思？”水濑祈疑惑，“是对消费不感兴趣，还是单纯觉得攒钱很开心？”
　　“我基本不买高档品，衣服只要合身就会一直穿，不过如果有破洞就没办法了。”松冈祯丞顺便展示了身上的衣服说，“说起来，这件还是他俩给我买的，真合适呀。”
　　“……”尹泽。
　　“……”岛崎信长。
　　“真温柔呢，并不是穿几次就扔，而是会穿完衣服的一生。”水濑祈夸奖。
　　“？”尹泽。
　　“？”岛崎信长。
　　“如果拥有特别多的钱会怎么用呢？”水濑祈好像很感兴趣，“会买大豪宅嘛？”
　　“太大的房子，有点空旷，反而没安全感啊。”松冈祯丞思考了秳几秒，“如果真的有了很多钱，我想建很多的动画公司，把自己觉得有趣的作品全部动画化。我倒并不是自己想演，而是想组建出我心里面最强的声优阵容去演。”
　　“噢，这个还是第一次听到啊。那这名单里面要是没有我，我肯定会伤心的”水濑祈开玩笑说，“哼，松冈桑的梦想里竟然不包含我。”
　　“还得看角色与声音的适配度。”松冈祯丞很职业的说。
　　“松冈桑好像不喜欢夏天？”
　　“我是北海道出身，老家经常下雪。即便换季，那边没有湿气的，会感觉很凉爽。北海道的人，28度的时候就会汗流浃背了。”
　　“诶，那到东京岂不是很麻烦吗？”水濑祈说。
　　“是啊，我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的。而且大城市不是有热岛效应吗，楼群之间反射热什么的。”松冈祯丞说。
　　“北海道真好啊，又广阔又漂亮。”水濑祈赞同。
　　“嗯，所以去那边旅游的话是很不错的。”松冈祯丞推荐自己的家乡。
　　“我确实想去啊。”水濑祈点头。
　　“差不多该进行下一个环节了——”主持人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进来，就像在酷暑难耐的夏季，好不容易产生入睡的念头，耳边却突然响起蚊子乌乌声那样心惊。
　　水濑祈和松冈祯丞好像也反应过来，自由Talk花费的时间太多了。
　　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弹幕纷纷涌动。
　　「本来挺热乎的气氛被大哥搞冷了」
　　「主持人全责！」
　　「像这样聊聊天的生放送也不错」
　　“你结束话题的能力有点差劲啊。”岛崎信长揶揄。
　　“接下来是宣传环节……”尹泽干咳。
　　“肯定又是念稿子吧，观众不爱听的啦。”岛崎信长身份摆在这，可以调侃。
　　弹幕便嘻嘻哈哈起来。
　　「信长永远是我大哥！」
　　「我要成为烧老师的书粉」
　　「主持人是谁，真不熟」
　　“闪电文库备受瞩目的轻小说《魔界戦线》第五卷已在进行，定于夏季发售。另外同样由文库出品的《魔界戦线》漫画将在下个月开始连载。两者都会附赠挂画等礼品，还望各位多多支持。”尹泽说完一段就暂停了。
　　场面继续静止。
　　“你说话啊。”岛崎信长忍不住吱声。
　　“后面是主役来念。”尹泽沉声说。
　　“咳咳——！”镜头特写里，正在喝水的松冈祯丞直接呛了一大口，连忙开始翻桌上的稿纸。他刚刚聊开心了，这纸就一下没翻过。
　　“没事吧，在这里，在这里。”水濑祈帮慌乱的主役指出段落。
　　“动画——”松冈祯丞想念，结果又咳了几声。
　　“动画《魔界戦线》将在后天登陆电视台，第一集播放前，都可以在推号附带标签进行转发讨论。”水濑祈帮着把话念了出来，“参与即可有机会获得包括珍贵的原画册等精美礼品噢！”
　　但镜头还在主役身上，结果就是声优奖的最佳男主演在对口型，而场外声优奖的最佳女主演在配音。
　　这就是最佳声优的反应力。
　　冠军双簧！
　　现场笑点极低的Staff们直接破功，纷纷发出爽朗粗犷的豪迈笑声。
　　弹幕们也没绷住。
　　「中之人の中之人」
　　「松冈祯丞CV：水濑祈」

第四十七章 绝不空军
　　显然，那是一场很充实的生放送，既做好了宣传工作，又展现了嘉宾的魅力，被观众们所津津乐道。
　　但松冈祯丞似乎不这么想，还很带有个人情绪的，故意无视了尹师傅两三天，见面不愿多言，就只有一个“哼”字。有种懂的人不用教，不懂的人教不会的韵味。
　　唉，这友情就和骨头一样，折断再愈合，会更加坚实，想必这场姗姗来迟的冷战，便是对我们友谊的锤炼罢，跨越这道坎，情谊才能比肩真金呀。
　　男人背着手手去休息区。
　　“刚刚松冈找我，说想帮你分担压力，想挑战自己，想多匀几个后宫番。”柏井一平顺嘴说。
　　“他简直无法无天了！”尹泽又惊又怒，直接破防，“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都没有资源，我怎么匀啊？”柏井一平愣住。
　　“哈，你这意思是如果有的话，就会给他咯？”尹泽冷笑，“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也亏你倒禉听他的话，我平时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他说了你就答应，比领年终奖还快些！”
　　可怜的经纪人只是随便说一句实话，就挨了一套讽刺连招，心中十分委屈，感慨着人世冷暖。
　　尹泽终究心太善，没有再追击，单单揣上一瓶AD钙奶就往外走，出了事务所，骑着大洋马，去录音室了。
　　不管将来怎么样，现在他手里头就正有轻小说男主的角色卡！
　　必须好好的游玩体验。
　　《落第骑士英雄记》果然没有令人失望，第一集三分钟不到就出现了幸运色狼的古典/经典桥段，而这种开门撞福利的功力，恰恰是学园都市刺猬头的绝活之一呀。想当年在魔禁和超炮片场，配音小混混，站着如喽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刺猬头撩妹，现在他也踏上了这条堂皇大道——沦丧文艺风花几多年，不改左拥右抱英雄心，谁瞧了不赞一声励志！
　　骑着洋马哼着歌，坐电梯时还要整理发型，心情是绝好调。
　　尹泽虽然身怀过目不忘的神通，但还是象征性的带上了台本，吮着AD本?书,起"宣传?'作用
（无"广':告的私聊;"找,群!主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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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都好，吃了没啊。”尹泽一向都是如此的随和，爱和人聊家常，爱讨论吃喝。
　　“前辈我有一个演技方面的问题……”有新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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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人鼓起勇气来请教。
　　“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尹泽很亲切的说。
　　身为本番的主役，身为这里的座长，应当担起责任。不像有的人，只会抱着台词本躲在角落，不问旁边事。
　　对，说的就是那个缩在沙发尽头，这次来配一个单集小反派的松冈祯丞，伟岸主役都到场了，也不起身问好，真是无组织无纪律，必须要向他的经纪人和事务所打小报告。
　　“怎么样，吃了没啊？”尹泽走过去问。
　　“呵。”松冈祯丞只回复一个音节。
　　这是只走傲娇一个路线了。
　　执迷不悟！说什么都没用！
　　待会收录时，得想想办法给他点颜色瞧瞧。
　　两人之间那不同寻常的气氛，也被现场的同事们捕捉到了，谁都知道IM双壁是顶顶的亲友关系，这会儿是什么情况？
　　有熟人还过来打听。
　　“你跟松冈桑难不成闹矛盾了？”作为动画常驻声优的东山奈阳悄悄问。
　　“略有摩擦。”尹泽说。
　　“你们也有不对付的时候？”东山奈阳惊讶。
　　“唉，人欲搜刮不因善恶多寡而留情啊。”尹泽负手叹息。
　　“？”东山奈阳。
　　收录按时开始，这已经是第四集了。
　　主角顶着“最弱”的评价正在逆袭中，从低谷向高峰攀爬，期间大展身手，俘虏女神芳心，收获队友，这亦是热血后宫番里不可不尝的桥段。而在成大事的道路上，当然会有碍眼而浮夸的宵小出没，这集就有这么个人，浑身都充满了蝙蝠侠劲敌的气质，其配音正是松冈祯丞。
　　大家在麦克风前站好，屏幕里的火柴人分镜跟着时间轴在运动。
　　从简陋的构图来看，主角正被连续的远程攻击穿刺的遍体鳞伤。突然，火柴人那用一根线画的右腿透过一根箭头符号，那些散开的短线象征着喷溅散开的血液。
　　“——呜！”尹泽精准的发出忍痛的低叫。
　　“哈哈哈，感到惊讶吗？我和如同渣滓一般的你不同，我可是天才啊。现在我的‘猎人之森’可是连放出的箭矢都能够隐形，在击中你之前，是感觉不到的~”松冈祯丞发出尖利的笑声，腔调充满令人不舒服的玩味。他属于拿到台本就能变身的类型。
　　“都这么难看的在挣扎了，还不弃权吗？”松冈祯丞嘲笑。
　　“这种程度而已，我是不会退缩的！”尹泽如同英雄人物般的沉声说。
　　“你还真是傻得可怜，真是让人不爽。呵呵，好吧，我稍微放点水，接下来我会告诉你，我射击的部位……”松冈祯丞咂了一声嘴，然后用病态的语气高声说，“首先是右侧大腿，接下来是左臂！”
　　更多的箭头符号穿过火柴人的身躯。尹泽跟着箭头不断发出惨叫，他对演绎痛觉很是擅长，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怎么了，反应有点慢喔。右肩！”
　　松冈祯丞兴致高涨，语气掺杂着施虐的狂热。
　　“喂喂，继续躲啊，这次是耳朵！你动作太慢了！继续逃跑啊！左腿！右手！嘻，哈哈哈，然后是腹部，胃部，肝脏，大肠，要死啦，要死啦，再不尽情扭开身体，会被穿成筛子啦，嘻——！”
　　“呃呃啊啊啊！”尹泽完美的跟上了节奏，每一声哀嚎都对准时间轴。
　　松冈祯丞的演技毋庸置疑，很好的诠释出了这位变态角色的精髓。欺软怕硬、说话跳跃，充满攻击性……说实话这么强的攻击性，都有点不像是在演了。
　　主役此时一个激灵。
　　等会，这狗贼不会代入进去了吧？！
　　尹师傅会有这种卑鄙的想法也实属正常，毕竟他当年演过须乡伸之，对亚丝娜动手动脚，对桐人哥折磨，很享受，倾注了浓浓的个人感情。
　　那是牛头人酋长最喜欢的一集。
　　好哇，没想到隔壁这浓眉大眼的最佳男主赏的得主，竟然也在因公徇私！
　　“未免太难看，太肮脏了吧。黑铁同学你脸色不好哦，还是快快露出笑容，给自己打打气吧，毕竟这关系你能不能毕业呀~”松冈祯丞笑嘻嘻的说，“我就大方的为各位解说了吧，黑铁同学作为F级的最低等学生，得到了新理事长的仁慈，只要他能拿到七星剑武祭的冠军，就能毕业。”
　　此时负责龙套役的新人们发出一阵哄笑声。
　　“F级想当上剑王？真的假的？”
　　“只是个低级骑士，别异想天开啦。”
　　尹泽注意到旁边的松冈祯丞吸了一口气，仿佛释放大招前的蓄力。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松冈祯丞发出的笑声尖锐刻薄，和用指甲擦割黑板的声音很接近，难以想象正常人是怎么发出那种病态癫狂的声音。最重要的是，还很抑扬顿挫，有情感。
　　“各位！来为哀嚎并撑不住的黑铁君加油吧！跟我一起呐喊！一、二，WorstOne！”
　　这两句台词的力量感爆棚，堪称炸裂。而且有股如蛆附骨的恶心感，相比之前特意的黏腻口水音，这种干脆利落的恶心，更加的释放，更加的高级，更加的能影响气氛。完全不像演的，必须严查。
　　新人们也被这绝强的表演实力所折服了，众人不由得看向那个略胖的身影，看向第八世代实力派的代表声优。
　　松冈前辈的演技真的太强了！
　　“WorstOne！”新人们齐声呐喊台词，他们觉得功力大增，精神澎湃。
　　“再一起来，WorstOne！”松冈祯丞很精髓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主役。
　　作为被攻击的对象，尹泽人都麻了。
　　好在美味大餐就在前菜的后面。
　　身为热血励志主角，又怎会缺少绝境反击了？
　　时间轴缓慢的进行。
　　只见分镜里的主角浑身迸发出苍蓝的火焰，血肉与魔力正熊熊燃烧。
　　“我已经看穿你了。”尹泽也加入个人情绪，发出咆哮，畅快的做出反击宣言，“我以最弱之名，捕捉你的最强——！”
　　火柴人直接踏地而起，朝着对手飞冲而去。区区单集反派，终于走到了“败北”的命运尽头，丑态尽显。
　　“别，别过来啊啊！骗人的吧？！诶！停战吧！黑铁同学，我们以前不是朋友吗？”
　　松冈祯丞再没有任何的负担，尽情的展现他的饶舌技能与意义不明的气音。
　　“咿噫噫呀！住手啊！我知道了！我投降！我投降就是了！拜托了！咕咕咦呃——！”
　　尹师傅作为过来人，此时极为确信这狗贼是在享受。
　　前半段痛殴主角，畅快。
　　后半段被殴打，尽情飙戏，一样畅快。
　　完了，被他给找到饰演变态角色的爽点所在了。
　　收录就在两个顶流男声优的互殴中结束。
　　“松冈前辈，太厉害了吧。情感太充沛了，而且神奇的是，那种昆虫一样的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新人们围在最佳男声优旁边，传递各自的敬佩之情。
　　“这是需要苦练的。”松冈祯丞谈到演技便说的头头是道，“我找了很多声音样本做参考，然后根据自己的声音条件找一个舒服的发声位置，多多尝试，多多练习。《刀剑圣域》里的须乡伸之是我的第一个样本，确实有可取之处，但我已经摸索出了他的技巧，在这方面不会逊色了——”
　　尹泽就站在外边，冷漠旁听。
　　可恶的邪神，不仅抢我机缘，横刀夺走诸多后宫男主角，现在，连扭曲变态、嗨皮小丑、非人怪物等工作也不放过，也想要占有。
　　IM的声优太没有礼貌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众人在录音室收了收尾，逗留了一会，就准备下班了。
　　“吃饭了没？”松冈祯丞现在浑身通透，主动约饭。
　　“呵。”尹泽连嘴都不张，冰冷的回一个音。
　　“？”松冈祯丞。
　　大道之争，注定难以善了。
　　“去龍眠亭吧，我请客。”松冈祯丞打开钱包看了一眼，说。
　　“这不是谁请客的问题。”尹泽的闭口禅只维持了几秒钟，“那我这就打电话预订位置了。还要不要叫其他人？”
　　“你想喊谁？”松冈祯丞疑惑。
　　“水濑祈不知道有没有空……”尹泽说。
　　“别，哥，真别。”松冈祯丞急切的双手合十。
　　“怎么？你讨厌她？”尹泽反问。
　　“不，不是。哎呀，我会自己找她吃饭的，你就别折腾了。”松冈祯丞说。
　　想不到老实人也会口出如此狂言。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好罢，就由他吧。那就抢在水濑祈小姐之前，先把这货的钱包给用尽。
　　……
　　柏井一平坐在工位里，表情非常的严肃专注，好像是在认真办公。但刚刚去倒咖啡的剑琦京香清楚的看到，他其实是在玩蜘蛛纸牌，面容冷峻，也只是智商堪忧，算力不足的体现而已。
　　几分钟后，在大劣势中完成一局，经纪人露出饱含成就感的微笑。他依依不舍的关掉游戏程序，开始浏览邮箱。
　　嗯？
　　柏井一平眼神微动，点进一封邮件，细细查看起来。
　　坐对桌的剑琦京香习惯性的瞥眼，于是看见了熟悉的奸诈猎犬之笑脸。
　　柏井一平双手叠在下巴。
　　——鱼儿咬钩了。

第四十八章 你也想起舞吗
　　星期一/月曜日，新宿代代木，26℃，少云，东风，空气优。
　　尹泽于事务所急急而奔。他堂堂摸鱼惯犯，去休息区如同回家，但这次，踏进零食区却有种入侵另位王者领地的压迫感。
　　还幻听到了动作游戏BOSS登场的BGM。
　　抬眼看去，佩戴金丝眼镜的经纪人端坐在沙发的正中央，他目光深邃、龙威燕颔、不恶而严，戴着欧米茄超霸的右手，扶住的仿佛不是沙发垫，而是名为权柄的东西。这小小沙发也被坐出王位的气质与霸道。面容冷峻，似笑非笑，眼神如刀，端的是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
　　这，这难道就是存在于传闻中的，行走娱乐圈，片叶不沾身的奸诈猎犬之本相？！
　　尹泽已经通过Line，知道柏井哥从东映带来了比后宫番更富有威力的企划。但对方换上这款限定皮肤，极尽升华，回归巅峰境界，究竟是想做什么了？
　　牛头人和狗头人便这样静静对视了一会。
　　“怎么跟个电线杆子似的站着，见了领导还不问好？”柏井一平皱眉。像这样没有眼力见的员工，放以前是要挨系长大人批评教育的。
　　“吃了没有？”尹泽问。
　　“没有。”柏井一平回答。
　　尹泽就从零食架里取下薯片，撕开包装，再塞到领导的怀里。
　　“只有薯片，太干。”柏井一平说。
　　尹泽就拿来最受欢迎的AD钙奶，吸管完美的从瓶口包装的中心处贯入，再递到领导的手掌里。
　　呵呵呵，假如没有我，不知几人能被服侍，几人又被献殷勤。
　　“这包不合味道。”柏井一平又说。
　　尹泽就欣喜的拿回薯片，昂头倒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你怎么自己吃了？”柏井一平愣住。
　　“我帮领导背锅啊。”尹泽满嘴咔嚓咔嚓的说。
　　“唉，算了，这次不跟你计较，落座吧。”柏井一平招招手。
　　“你怎么说话的声调都不同了，为什么……这种姿态？”尹泽皱起眉头。
　　“我在找回权与力的感觉，找回当初那个有百多个女艺人联系方式的东京精英。”柏井一平淡淡的说。他语气缥缈而沉厚，仿佛表面平和，底下却暗藏黑冰的北极寒海。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在装杯呢。”
　　“你说什么？”
　　“没，继续吧，进入正题。”尹泽也抓了一瓶钙奶。
　　“哼。”柏井一平伸手打了个响指，几张稿纸就乍现在小方桌上。
　　尹师傅眼睛瞪得像铜铃，吸管都差点插歪来。
　　这是什么手法？！
　　拥有人生回廊的眼力，竟然一时半会也看不透。
　　合着平时的虚空取文件是削弱版，现在重回巅峰，空间魔术的造诣也恢复了？
　　“……难道你真的是天才？”尹泽有些不自信的喃喃低语。
　　“什么东西？”柏井一平又没听清楚，直奔主题，“别愣着啊，你先看，我一边给你讲解。”
　　尹泽原本还想切个小后台，挂机演算一下柏井流的魔术绝招，但大餐在前，这点小打小闹的传承也就不重要了。他拿起篇篇纸开始看。
　　“之前说的情报不假，确实是新企划，名字是假面骑士Amazons。”柏井一平说，“昭和骑士也有个叫亚马逊的，但和那个没关系。因为是和AmazonPrimeVideo这家流媒体网站合作的，所以估计就是顺便蹭个同名，要说致敬，还谈不上吧。”
　　“消息来源可靠吗？”尹泽沉声说。
　　“当然，我虽不在职场，但职场仍有我的传说。”柏井一平自豪起来，“不然当初华纳的浪人剑心是怎么……”
　　“OK，OK，我知道了。继续说正事。”尹泽催促。
　　“这部剧在搭建班子了，而且是网络播放，由于尺度的关系，上电视台的话，估计要剪辑一下。”柏井一平说。
　　“番茄酱真有那么多？”尹泽好奇。
　　“内容我不清楚，毕竟还在选角阶段。但这部企划能执行起来，确实不容易……特别是现在系列主打卖玩具的环境里。”柏井一平说，“话说你了解平成骑士的由来么？你觉得平成骑士是什么？”
　　“是平成年代的假面骑士的简称！”尹泽振声。
　　“……现在人们经常把空我看作平成骑士的首位，但当时的空我只是石森老师角色重制计划里的第二个，前一个是小露宝，从播放时段来看，更属于金属英雄系列。大家都以为搞一部就完了，下一部可能再搞个闪电人、人造人啥的，没想到却大受欢迎，得以开启了平成系列，才会有龙骑等佳作。”
　　柏井一平侃侃而谈。
　　“假面骑士从70年代开始，几十年过去，现在每周在电视上都还有新作，这样旺盛的生命力，确实很是神奇。那么，你知道其长青的核心是什么吗？”
　　“虽然我很想说是情怀、英雄、正义……但感觉答案还是玩具。”尹泽沉吟。
　　“非常正确。顺便一提，骑士粉丝们总戏称战队系列才是东映的亲儿子，诚然，无论战队还是骑士，都有价值，东映也都拥有强大的掌控力，但集团的亲儿子兼亲爹，永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钱。”
　　柏井一平的声音充满力量。
　　“如今骑士们的质量，日渐下滑。当然有各种因素，但商业肯定占大头，每一个新玩具都要宣传，要有保护期，要保证销量，剧情一大半都在秀玩具，你编剧再大的能耐也施展不开，故事自然奇怪起来。制片厂、玩具厂、电视台三方各有需求，老大们并不重视叙事逻辑，而是宣传逻辑……反正玩具还是能卖得出去，所以也装睡不醒了，说不定老板们见到销量这么好，反而觉得这戏拍的很认真呢。”
　　“所以你才要强调，这部企划能执行起来不容易。”尹泽点头。能躺着赚钱，偶尔站起来一次，怎么能说不可贵呢？
　　“是的，机会难得。”柏井一平语气深奥。
　　“那快快动身，投递简历罢。”尹泽深情的说，“记得把我获得的那几个大奖写在最前面。”
　　“莫慌。”柏井一平老神在在的说，“我说的难得，是它对新十年的系列而言，不是说你能出演骑士的机会难得，你要明白这一点呀。”
　　“还请先生教我。”尹泽说。
　　“这就跟恋爱一样，你越是热情，反而放低了自身。被别人追才是最美的。”柏井一平说，“人际关系也同理。”
　　“是这样吗？”尹泽犹豫，“嘶，难怪我平时一直都懒得接你电话，偶尔秒接，你都是大喜过望啊。”
　　“孽畜，你总算承认了，你果然是在PUA我？！”柏井一平震怒。
　　“狗贼，你也好不到哪去，一直给我文艺番，突然赏我一个后宫番，不就想令我感激涕零，对你言听计从？！”尹泽也灼热奋起，进行反击。
　　“啊哈哈，以前的事，就不提了，重要的是当下呀。”柏井一平瞬间平静，微笑敷衍。
　　“所以什么时候投简历？”尹泽问。
　　“高手都是不需要这个流程的。”柏井一平轻笑，“我已经完成布置，打窝放饵，东映已经惴惴不安的发来试镜邀请，我也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争取更好的剧组待遇。”
　　“天呐，一平，你简直太棒了，我该怎么答谢你？”尹泽两眼闪星星。
　　“是我对你好，还是AQUARE ENIX的吉田智树对你好？”柏井一平轻哼。
　　“当然是你！那小吉田何德何能，可以与你比较？”尹泽笃定的说。
　　“那肯定的。”柏井一平受用的慢慢点头，然后又追问，“等会，以后遇见他，这话你不会反过来说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吗？”尹泽行走各个行业，能招惹人心，靠的就是一手厚脸皮。
　　“总之明天，你就跟我去一趟朝日电视台。”柏井一平说。
　　“为什么？”
　　“他们是发行的，而且朝日台和东映关系紧密，这个企划是网络播送，但主系列都是在电视台播，总得认识一下。”
　　“竟连今后的客串都考虑在内了吗？一平，你好强大！”尹泽感受到经纪人那保姆级般的呵护，眼眶都湿润了。平时都是自己打硬仗、恶仗，哪里打过这么无脑的。
　　“目前就这样吧，放心交给我操作。”柏井一平声音柔和。
　　“好好好。”尹泽大力拥抱经纪人。
　　等离开事务所后，又想起夏目健三师兄。
　　当时有让师兄帮忙，但现在试镜已经确定，得报告一下情况，免得师兄劳累。
　　千代田区，霞关。
　　江户时代起这边就布满了大名宅邸，后来实施官舍集中计划，虽未完全实现，但也形成了中央官厅街的雏形，昭和时期的官舍建筑达到高峰期，是政府机关集中地区，确立了官厅街的地位，相邻的永田町则是政治中心。
　　现在提到霞关二字，一般人都会直接联想到高级公务员。
　　现在是午饭时间。
　　夏目健三从笔直整洁的落地窗走廊而过，除了出去，他基本都是在内部食堂用餐。也经常是一个人吃饭。的确很少有人愿意跟上司坐一桌，特别他已经确定晋升，就等搬办公室。
　　相比其他机关的同级人士，夏目健三实在称得上年轻二字，如此快便走到了公务员的尽头，升无可升。诸如大臣、副大臣，几乎都来自于国会议员，并非专业人士，而事务次官就是实际的一把手。
　　在还没有废除事务次官会议制度之前，甚至受到过“架空内阁”之类的指责，可见权力与地位。
　　夏目健三选择了一份普通的猪排肉套餐，很安静的摄取能量与营养，他除了和大西川介吵架外，基本都是这种节能、冷淡的状态。说是部门领导，史上第二最年轻直木赏，更像是人生无望、未婚、没有女人缘，整天沉迷炒股而背了一身巨债的苦木大叔。
　　昔日的文学天才，现在对世界并没有倾诉的欲望。
　　手机这时叮了一声。
　　夏目健三拿出看。
　　关门弟子是有考虑的，担心打搅工作，选择午休时间发消息，用的还是短信。
　　委实说，大西川介提拔的学生，基本都不算是正常人，各有各的奇葩之处，区别只是显露出来和没显露出来。芥川赏的藤野真弥是间歇性不自信，一个序章要重写十几遍，最后用第一版。乱步赏的胜隆绫子被外界称为绮丽优雅而高冷的推理小说作家，但其实只是个社恐，喜欢在家一边听摇滚，一边全力殴打沙包发泄压力。还有个书香门第出身，研究古文字的，被爷爷用鸡毛掸子打了很久，但仍想成为日本第一泳装写真摄影师。
　　而最美面孔大赏的关门弟子不过是从事的行业比较多罢了，太正常了。
　　找到试镜了吗。
　　东映？
　　夏目健三看着短信，陷入思索。他记得东映这阵子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电影项目才对。
　　也不知道学弟是怎么找到的，通过什么渠道，对方又可不可信。毕竟背靠的是声优事务所，在艺能圈显然会有水土不服的情况。再说了，学弟应该也是知道事务所的短板，才想拜托自己寻找合适的项目。
　　可别签了什么奇怪的综艺，被合同绑死。
　　周全考虑，还是再问一下吧。
　　夏目健三点开通讯簿，姑且不提取締役会，他是有东映的映像本部长的联系方式的。
　　……
　　星期二/火曜日，六本木，28℃，无云，空气优。
　　牛头人和狗头人见面，前往了朝日电视台。
　　真别说，还有点小紧张。
　　有一种即将被修卡给改造的刺激感。
　　“拍摄的预算不是东映自己出，而是负责放送节目的电视台决定制作后，给东映制片厂预支费用，这笔钱就是所谓的成本预算，制片厂必须控制实际支出小于预算，不然就是赤字，发生那种情况的话，就得靠制作者一哭二闹三上吊，显神通，渡难关了。”柏井一平科普基本关瑡系。
　　“一般这种要避免发生的事，都肯定发生过。”尹泽深以为然。
　　“那自然，平成系列里的话，假面骑士响鬼就是一个案例。”柏井一平说，“但是电视台的钱是靠出售广告档而来的，所以这拨给假面骑士的预算，其中来自万代的赞助占相当多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主要是财团B，或者财团B和别人一起买电视台的广告段，电视台再拿这钱去找东映的班子拍戏。”
　　“那为什么不直接投一笔大的，挣一笔大的？”尹泽问。
　　“首先，一般来讲，这预算和骑士授权费，每年是固定的。其次，呵呵，将来挣再多的钱，那都是将来的事，反正影响不到现在手里头的预算。”柏井一平解释。
　　“电通乃广告业巨头，柏井哥当年一句话就是一个季度的电视台营收，这是衣食父母哇，难怪是要被众多女艺人追捧的都市精英呀。”尹泽热情的恭维。
　　“诶，一句话不至于，不至于。”柏井一平风轻云淡的说，“但每逢去做客，都是请包间，高层接待的。偶尔也去摄影棚坐观众席前排，看看偶像团体的现场演出。”
　　“可惜不能见识柏井哥的巅峰时期，真是人生大憾呀。”尹泽叹气。
　　“过往云烟，不提也罢。”柏井一平淡淡的说，“纸醉金迷，大梦一场。”
　　“太失望了，只能和你共患难，没赶上同富贵的历史版本，我也想现场听曲儿，没买握手卷就和美少女握手。”尹泽扼腕叹气，“有没有怀旧服啊。”
　　“？”柏井一平。
　　“话说，吹了这么久的牛，你也该出来了。”尹泽不耐烦的拍打厕所门。
　　“好了，好了。”响起冲水的声音，柏井一平走出来，但没走几步，就用手撑在墙壁边摆了个POSE不动。
　　“你有完没完？还凹起造型了？”尹泽无语。
　　“腿麻了，小歇一会。”柏井一平面无表情。
　　“你不会在紧张吧？”尹泽怀疑。
　　“呵，开玩笑，尽管当年负责的主要是TBS和富士台，但在其他地方，咱也是很有面子的。区区特摄罢了，略施手段，就能掌握。”柏井一平冷哼，“我只是恰巧喝了过期牛奶才有这幅不雅姿态。”
　　等了半分钟。
　　牛头人突然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他缓缓走到跟前，然后用手戳了一下狗头人麻痹未退的大腿。狗头人顿时一阵汤姆猫般的嗷嗷叫，直接触发血怒，顾不得酸麻，追着牛头人锁喉。
　　想不到愿望即将实现，这孽畜还能做恶事，看来本性就是卑鄙无耻。这样的人成为假面骑士，那也应该是反派骑士，倘若走的英雄路线，那真是道德的沦丧。
　　怎奈已经许下约定，要赠送腰带一条，这是最后一舞啊，柏井一平唏嘘。
　　“我们这就去找接待的人？”尹泽问。
　　“不错，出演是我们的基础胜利条件，同时要追加待遇。基本每个演过骑士的，都说很累，开玩笑，连续年番啊，还加个剧场版。看看女演员们，进组前多纤细，出组后都过劳到水肿了。”柏井一平说。
　　养猪场不过是一场谎言。酒桶饭盆称号的拥有者，尹师傅心中落泪。
　　咦，东映制造骑士，并且控制骑士。
　　所以东映是大修卡？
　　电视台里的员工步履匆匆，也有不少赶通告的艺人，好看还是好看的，但没了电视这层中转，其实也是普通人。两个人现在关心特摄，都对明星不感兴趣。
　　柏井一平抵达约好的楼层，但一时半会找不见人，准备掏手机联系。
　　这时，一个西装，头发尾些许苍白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他见到某人时眼睛一亮，“这位就是泷泽悟先生吧，真是辛苦你们专程跑一趟啊。”
　　“你好，我是他的经纪人。”柏井一平握手说。
　　“不好意思啊，我昨天才接到消息，本想找人去接你们，只是你们可能都出发了。快中午了，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个便饭，我请客。”中年男人说。他岁数可能不算很大，但估计是工作太操劳，有些显老。
　　“客气了，客气了。”柏井一平摆摆手，心想这助理还挺礼貌。
　　三人交谈着来到一间正式的会客室。
　　“请坐，不用拘谨，随意些。”中年男人招呼，“想喝什么，我让助理去拿。”
　　“助理……？那请问您是？”柏井一平有点点疑惑。
　　“鄙人白仓申久郎，东映株式会社的制片人。”中年男人微笑。
　　“……”柏井一平。
　　经纪人以前对特摄只是知晓，不算了解，在决定帮牛头人钓鱼后，就专门查看了下假面骑士的发展。
　　骑士系列是走制作人中心制的，其中有两个制作人值得关注，都有巨大的贡献，一个是创作了空我的高寺，另一个就是担任过Agito、龙骑、555、Kabuto、电王等总制片的白仓。前者一拳打出平成系列，后者一套拳打到现在。
　　很难说注重艺术性和偏袒商业性孰对孰错。
　　尽管没有报职位，但这个中年男人掌握着假面骑士很大的话语权，正是粉丝们口中那神秘的“东映高层”之一。
　　经纪人倒不是因高层的身份惊奇，他大风大浪见多了，他主要是奇怪，就一面试，咋把企划的扛把子给吸引来了？难道我还低估了某人如今的商业价值？
　　“我叫柏井一平，现在是IM事务所的经纪人。”
　　“柏井……”白仓申久郎默念这个名字，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名字似乎哪里听过，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这次来，是想讨论下新企划的事情。”柏井一平说。
　　“当然，被旬报评为全能逸才的好演员对企划感兴趣，这是件好事啊，我一定知无不言。”白仓申久郎看向某人，犹豫片刻，还是询问出声，“恕我冒昧，夏目先生他……”
　　“噢，那是我的师兄。”男人也不意外，回答。之前他拜托师兄去问问东映，所以对方问这一句也实属正常。
　　“原来如此，师兄弟果真是一样优秀啊。”白仓申久郎夸赞，“说实话，泷泽先生能感兴趣，那可太好了，无论是形象还是演技，都绝对超出我对主演人选的期望啊。”
　　艺能圈竞争残酷、激烈，特摄对新人演员来讲是个香饽饽，是很好的跳板，除了一举扩大知名度，还能进入到知名导演和大事务所的视线。
　　但眼前这位虽然也算新人，但他是从东京国际电影节开始的四连赏新人，更是旬报肯定的新星，已经是荣誉在身，这是剑指影帝的天才……何况还有文部省的人脉，甚至让既定的事务次官打电话。
　　讲道理，这种级别来参演特摄，属于降维，属于炸鱼。
　　“哦？那我可以演主角吗？”男人问。
　　“当然可以了！”白仓申久郎分外高兴的说。他原本估摸着能混个友情出演都是赚到了。
　　“等会，待遇方面……”柏井一平急忙开口。
　　“绝对不会差的呀！不会亏待的！”白仓申久郎拍着胸膛打包票。
　　“咦？那我们这就是谈好了？”尹泽转头看向经纪人。
　　“……”
　　柏井一平现在有点茫然，有些迷惘，有些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在他的预想里，起码自己会和对方有一场精彩的博弈，结局当然是奸诈猎犬胜利，好教小白龙知道他的巅峰是多么强劲。
　　但显化猎犬本相，却都没使劲。以为是最后一舞，怎么音乐都还没响起，战斗就结束了？
　　怎会这样了。
　　空虚。
　　寂寞。
　　冷。
　　“我来杯卡布奇诺，经纪人喝点什么？”尹泽追问。
　　“我是旧时代的残党，新世界里没有能载我的船。”柏井一平突然释然的笑。
　　“？”尹泽。

第四十九章 暗惧者の苏醒
　　从朝日电视台出来后，尹师傅仿佛变了一个人，眼神深邃，双手插兜，喜欢靠墙行走在阴影里。有小女孩的气球不慎抓丢飘走，他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抓住，在得到小女孩的道谢后，并不言语，只是露出神秘英雄似的微笑。
　　柏井一平已经卸下了电通系长的限定皮肤，跌回境界，全程像精神院主任般的严肃凝视。
　　这货已经疯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开车回去吧。”柏井一平说。他们婉拒了白仓制片人的饭局邀请，留到下次签合同时再吃。
　　“不。”尹泽压低着嗓音，“我要骑摩托。”
　　“你有病吗，我们一起坐车来的，这哪有摩托？”柏井一平呵斥。
　　“没有，你就不会去帮我买？”尹泽反问。
　　经纪人转身撒腿就跑，坐进车里，准备点火驰骋，但掏手才发现钥匙被摸了。
　　“这么懂手法，被顺走东西，也不知道。”尹泽慢悠慢悠的走来，坐到副驾驶，把车钥匙扔过去。
　　“真的，你忘记初心了，你现在胜负欲真的太强了。”柏井一平叹息，“你把你的末拳账号发给我，我帮你重置回白金。”
　　白金？白银！
　　尹泽说：“想不到经纪人这么关心我的生活，让人感动的呐。”
　　柏井一平启动引擎说：“那还不表示表示？”
　　“我连坐骑都是打节目的通行证获得的，手头不宽裕呀。”尹泽说。
　　“没钱，你就不会去帮我挣？”柏井一平反问。
　　“？”尹泽。
　　“哎呀，开个玩笑，我有退休的钱。”柏井一平打方向盘，驾车进入主干道，“没想到这次会这么顺利，不过你以后在艺能圈能够独当一面总归是好事。我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下来，也没置办个什么家当。这台车我就留给你吧，你那摩托装不了东西，也载不了人，有大车还是方便些。转你算三手了，诶，别嫌它旧啊。”
　　说是这么说，零几年的雅阁，其实也没那么差。
　　“真给我？”尹泽不由得问。
　　“我难不成开着它回老家啊，算了吧，哪有那精力啊。”
　　路小车多，等着红灯，柏井一平侧首看向外面的人流与街道。冬日水光泛在石梯路上的东京，夏日阳光晒得人皮肤隐隐作痛的东京，还有秋日枫叶失火般的东京，春日樱花慷慨撒人满脸的东京——
　　……
　　尹泽本季度还是有些番剧的。
　　比如这部《重新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就要演一个说话带奇怪唱腔，妆容穿衣都是小丑风格的角色，好在当年因打牌认识了另一位说话音调也很奇怪的卡牌设计师，也是有点点经验，加上对变态类型的适应性，试音成功。
　　但尹泽万万没想到松冈祯丞在这部戏里也有角色，而且是纯度极高的变态。
　　进了录音室，松冈瞧见自己便发笑，肯定是在暗暗自得——沉沦后宫番只是迫于生计而已，决心转型后，立马就在变态戏路上勇往直前，弯道超车，这不正是演技更强悍的证明吗？
　　尹师傅对此心情毫无波动，甚至想笑。因为他已经去往了更劲的世界，变身者，变身的音效都是他上阵，而松冈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触及这个领域。赢太多了。
　　片场一阵和谐。
　　有人还主动向松冈祯丞攀谈，请教。
　　尹泽跨行太多，身份太杂，看待工作的视角往往从多个方面入手，越来越专业，不仅仅是执行者，更像是规划者。简单来讲，就是尽管也很随和，但功绩地位摆在这，周围人对他大前辈的印象感越来越浓，崇敬、喜爱，只敢打声招呼，不敢叨扰。
　　目前这样还不错，把社交任务全部丢给松冈，让他刷刷经验……毕竟自己很有可能会成为柏井系的下任头子，他希望麾下声优都是全自动型。
　　想着这些，男人的目光更加仁慈温柔，更像一位父亲了。
　　“待会剧组约饭，你去不去？”松冈祯丞走过来问。
　　“我还有工作，去不了。”尹泽颔首。
　　其他声优只是有点希望落空。
　　松冈祯丞则是大为震撼。
　　这个去公司下班的存在，竟然要工作，而推掉饭局？！
　　尹泽匆匆离开。
　　白仓制作人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对这个企划上心，每隔几天就要打电话沟通，确认出演的意向和细节，还邀请到拍摄场地参观，摸摸皮套。这种要求就像请你去试驾一下高达般的美妙，成熟男性当然不会拒绝，直接就骑着大洋马过去了。
　　“欢迎，欢迎啊。”白仓申久郎还是一身西装，热情洋溢。
　　“太客气了，还请白仓桑带带我啊。”尹泽握手说。
　　“假面骑士的事，我一定让你了解清楚。”白仓申久郎微笑说，“这边来，可以略微看看Amazons的筹备情况。整体来讲，由于是特别企划，比起主系列，预算会多一些，在时间方面也会宽裕不少，能将画面打磨的更好，细节做的更好。”
　　“一集的时长是？”尹泽问。
　　“40分钟左右，比正常企划长得多，保证能看饱。”白仓申久郎说，“预计每周五在亚马逊的流媒体平台播放。”
　　“我听说骑士片场的拍摄很辛苦啊。”尹泽又问。
　　“确实是赶了点……但大家合力想完成作品的心情是共通的。”白仓申久郎不禁严肃的说，“我们会严格履行合同义务，保障演员的应得利益。我也是从基础位慢慢晋升的，这部企划内若有不公正的事情，先生随时可以找我反映情况。”
　　“东映拥有成熟的规章与团队，我一介外行可不兴指手画脚啊。”
　　“诶，主创成员，就是要多多交流嘛，这样才能迸发灵感，刺激创作欲望呀。”
　　两人说着说着走进道具间。
　　这里有很多工作用具，给人的感觉像是裁缝屋，又像是五金店，长桌上摆着初步的设计稿子，还有做到一半的样品。有几个师傅正对着头模贴片忙碌。一件件皮套分门别类的保存，成几列的“站立”，仿佛静待着哪天再次出场，被致敬，被联动，被借力量（嘘）。
　　无论是基础形态，还是升华形态嚡，还是未曾披露的概念版本，都尽收眼底。
　　尹泽两眼闪过精光。
　　众骑士这般大阵仗，岂不是在夹道迎接我的加入了？
　　好好好！
　　东映格纳库，男人的衣柜！
　　“这个是比较大的一间，我们当然还有其他储藏室。”白仓申久郎展示收藏说。
　　“想必这就是大修卡的改造室了罢。”尹泽的眼底流淌过一丝污浊的欲望，被很好的收了回去，满意点头。
　　“也可以这么说。”白仓申久郎也点点头，他感觉这位新人王似乎是个懂行的。
　　“坊间的爱好者们也会自制装备，我很好奇原厂的做工啊。”尹泽开始暗示。
　　“没问题，如果不介意，不如试穿两件？”白仓申久郎非常亲切与大方。
　　“这怎么好意思？”尹泽嘴巴上是这么说，实际魔手已经伸向究极黑目，“这件的质感很厚重啊，有种时间洗刷的痕迹。”
　　“哈哈，先生的眼光不凡啊，这件艺术成分很高的。我们的皮套，材料质量必然要有保证，因为摔摔打打的避免不了，造型套和动作套都要适时而用。这一件虽然只是备用的套装，但也是出过镜，留过影像资料的，可谓是绝对的官方正版，是非卖品。”白仓申久郎乐呵呵的介绍说。
　　“这穿起来，动一动都是磨损，都是经费啊。”尹泽感慨。
　　“先生既然感兴趣，试穿一下，走几步也不碍事。”白仓申久郎摆摆手，“放心，我可以做这个主。”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尹师傅已经无法再做谦虚姿态，他双眼填满欲望，呼吸急促，他内心的黑之暗已经蠢蠢欲动。
　　在善良道具师傅的帮助下，他缓缓被封入到凄厉的战士体内。
　　小学生在野外捡到一把剑形状的树枝，握在手里，都会有种掌握力量的幻觉。
　　此时神圣之泉干枯，太阳被黑暗埋葬。
　　尹泽静静活动手腕，又轻轻抚摸腰带，而在威严英武的假面之下，是一张旁人看不到的扭曲笑脸，那简直是恶魔般的笑脸——邪魔外道通过不断的掩饰与伪装，终于窃取到了强大无匹的力量，换做其他故事，这简直就是末日前兆。
　　暗惧者的魔鬼意志悄然占领身体。
　　男人缓缓走到镜子前，一览自己的姿态。
　　这如梦似幻的场景——
　　“在战斗中将力量发挥到极限，埋葬邪恶之时，汝之身也会被邪恶污染，无法从永劫的黑暗中消去……呱，嘻嘻嘻。”一道明显不像是正派的尖利怪异声音，微弱的从皮套内传出，仿佛坏虫侵夺了英雄之躯。
　　“？”道具师傅。
　　“机会难得，白仓桑，帮我拍个照，留念一下吧。”被寄生的究极黑目邪气满满，叉腰说。
　　“当然没问题。”白仓申久郎一口答应。
　　尹泽便熟练的摆出变身姿势的预备势，咔嚓咔嚓的留了几张照片。之后又在道具师傅的帮助下脱下皮套。
　　“谢谢师傅帮忙，您受累了。”尹泽和煦温润的道谢。
　　道具师傅看了看眼前这位怀瑜握瑾杰出青年的无暇微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黑暗皮套，莫名的背后有些凉意。
　　之后两人又前去提前观赏了新企划的皮套。比较简单干练，有突出怪人的特点，观感倾向表露野性，元素虽然不复杂，但在越来越繁复的新十年系列里，这种理念回归的设计反而让人安心和怀念。
　　没有别的形态，换句话说也就没有别的玩具卖，从这点来看，至少创作空间会大些。
　　“我还蛮想亲自上阵打斗啊。”尹泽摸着属于自己的绿色皮套。
　　绿色竟然通过绿猪骑士的美学传递到了这里。
　　这难道也是缘分？
　　簇拥我登顶的，正是邪念呀。
　　“说起来，先生也是演过浪人剑心的，是动作演员出身啊。”白仓申久郎说，“嗯，我会把诉求转达给监督的。”
　　“白仓桑事务繁忙，这几天一直与我交流，耽误不少时间，我真有点过意不去。”尹泽说。
　　“我们洽谈的不正是工作吗，哪里又有耽误的说法？”白仓申久郎哈哈一笑，“最重要的是达成合作，齐心协力，做出好的产品。”
　　“是是，眼下我们想法一致，不如商量下具体的合约吧。”尹泽说。
　　“这个也可以慢慢商量，好事多磨嘛。”白仓申久郎定定的说，“请放心，肯定都是最好的待遇。包括涉及真人形象的骨雕等发售，这些比较严肃的方面，肯定也都会做详细的条款解释，我们公司一向都是按规章办事的。”
　　“实在太有诚意了，我一定会献出最好的表演。”尹泽再次感慨，他混迹多年，哪里遇到过这么靠谱的甲方。总负责人都带着熟悉项目，带着参观。
　　“那太好了，期待先生的精彩发挥。”白仓申久郎连连点头。
　　终于到了签合同这一步。
　　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尹泽怕对方看他履历太好，省钱不用。好在本领高超，这波成功拿下。
　　白仓申久郎怕对方咖位太高，演技又强，不想演特摄。好在似乎也有情怀的样子，这波试穿加分，成功拿下。
　　临走之际，尹泽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衣柜。
　　哼哼，马上他也要入柜了。
　　“先生要是喜欢，等这部拍完，我友情赠送一款新企划剧中皮套和一条腰带，就当是杀青的礼物吧。”白仓申久郎作为历练上来的高层，很会看场合，情商相当高。
　　“这，哈，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尹泽简单的推脱两句，再一口咬死。
　　两人又握着手，一路走出去。

第五十章 岂能空杯见底
　　当签下那份合同的时候，假面英雄的道路便显现了，由这一刻开始，男人合法合规持有腰带，成为了被羡慕的存在，成为了正义的倒影，成为了Hero。
　　是的，将小白龙和牛头人酋长的力量进行暗黑升华，分别晋升为极度悲伤的魔龙和被憎恶的牛战士，再作为祭品献上，特殊召唤出暗惧者成为皮套的载体。假面之下，是欲望的根源，契合着改造人的悲哀，这就是N-Hero。倘若再搭配场地魔法·云后宫，那将更加锐不可挡呀。
　　不好！怎会心生出在特摄剧里演后宫男主的邪念了？
　　阿泽，你这个思想非常的危险，快快静心凝神，驱除杂意。
　　男人伸手把笑成强欲之壶的脸孔给扳回到正常表情。
　　他签的只是一季的合同，如果有第二季、续作，那会是另外的价钱。不得不说这也太大方了。
　　坊间经常吐槽东映抠门，今次合作却体验极佳，果然都是对家散播的谣言，什么抠门吝啬，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另外这几天接触下来，白仓制作人也真是个热情、爽朗、有人格魅力的大好人呀。
　　尹泽翻出一件深色的风衣穿上，然后未雨绸缪的开始思考变身动作，同时还很油腻的向唯一的观众咨询，“香月酱，看看哥这架势帅不帅？”
　　“29℃在屋里穿大衣，我只能看到有病。”麻宫香月正在拖地，冰冷回应，“让开，别挡路。”
　　不被理解的N-Hero被赶到贴墙而站，等拖把远离后才重新踏步，结果拖鞋踩出一个浅浅的灰印，于是又被赶到了房门外的走廊。
　　唉。
　　这个世界上的浪漫，并不是都能共情的。
　　尹泽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欣赏自己成为究极黑目的照片，然后擦擦额头的汗水，重新获得动力，在走廊继续忘我的做动作练习。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个炫酷的变身手法，往往是让别人崇拜致敬，惊叫呐喊的开始，不能怠惰啊。
　　‘迫るショッカー~?地獄の軍団~?’
　　过了一会儿，接到个来自副岛诚记的电话，喊他去ATLUS公司帮忙做件事。
　　兴许又是美术相关的，尹泽只得暂停了修炼，跟麻宫香月说记得锁门，然后就穿着大衣，骑着摩托潇洒远去，路线已经太熟，很快就到了公司。
　　“这身黑色，颇有怪盗的风范，看来老师很喜欢我们的游戏呀。”副岛诚记上下打量来者的装束，这气候穿成这样，绝对是真爱粉，很满意。
　　“找我改稿还是试玩？”尹泽快人快语。
　　“先别管那些，你这头发得收拾一下。”副岛诚记绕着某人走了三圈，轻佻的吹了吹口哨。
　　一脸茫然的尹泽被簇拥到疑似化妆台的地方，开始有人给他收发，然后戴上质量很好的卷式假发，长度介于挡住眼睛和没挡住之间。
　　“这是做什么？”尹泽又问。
　　“先别管那些，你试试这身衣服。”副岛诚记笑呵呵的递来一套装备说。
　　一脸疑惑的尹泽在临时更衣间换上新衣服，上衣是赤色纽扣的黑色西装外套，下身是红黑格子长裤，整体很像中学的男式校服。
　　最后再加上别人递来的一副黑框眼镜。
　　“来，往这边站，灯光先给他补一点。插兜，一定要插兜，低头，斜着朝这看，诶对对对，就是这样。”副岛诚记发挥他美术人士的优势，和摄影师讨论构图。
　　一脸不解的尹泽双手插袋，只听到他们说着什么“猫科动物一样的艳丽感”、“妖娆却温柔的普通少年”。
　　“闪烁光芒的眼神来一个好吗，求你了。”副岛诚记双手合十拜托。
　　尹师傅觉得这说法太宽泛了，星星眼也是分很多种的，他于是直接呼叫回廊，开一个小窗播相声。顶着乱蓬蓬头发的呆呆眼神瞬间拥有了一层幽远锐利的神髓。
　　“好好好，这眼神太棒了，太完美了。”摄影师直呼专业，这难道就是职业演员对自我气质的掌控力？
　　“辛苦了，接下来只剩把这些话念完。”副岛诚记指向提词器。
　　“尊敬的玩家们，天鹅绒房间将再次打开，迎接它的客人……由ATLUS开发的女神异闻谈5已经制作完成，发售在即。鄙人有幸出演并参与了开发，制作组保证这将会是一款精彩绝伦的作品，它将向你展示潜藏在和平生活阴影下的，既华丽又绚烂的心之世界。一同举起反叛抗争的旗帜吧——！”
　　尹泽由于开着人生回廊，即便没有准备，仍旧做出了精彩的宣传，语气和发声都是那么的专业且充满力量，搭配高级的声线，有种阿宅轻奢品的质感。
　　“好好好，真的太可以了。”众人再次鼓掌称赞。
　　“特意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这点事啊。”尹泽略显不满。
　　“终于熬过了痛苦的研发阶段，是骡子是马，终于要拉出来遛遛了。”副岛诚记大力点头。
　　“你说我是骡子？”
　　“不不，你肯定是马……”
　　“什么？！”尹泽惊怒。
　　“呸，我的意思是终于到发售这一步了，宣传可不能落下，老师形象如此上佳，都能做模特了，这理应在第一支广告中出场呀。”副岛诚记说，“形象费的事情，不用担心，希望老师在推号上也多多宣传一下。”
　　百万推主的商单还是可以的，蹭蹭便宜也是极好的。
　　“好说好说。”尹泽答应。虽然他未能留下更多与美少女们卿卿我我的语音，但总归也是自己在二次元的翅膀啊，不可厚此薄彼，还是得关爱的。
　　“其实我们还有不少想法，可惜迫于时间关系没能实现，或许会换成DLC吧。”副岛诚记感慨。
　　这话真实度存疑，因为以祖宗之法来讲，ATLUS比起出DLC，应该更倾向出强化版，主打的就是一个压榨劳模，开张吃三年。
　　“那一定得好好做呀，如果加入新的翅……新的女角色，必须要好好考虑啊。”尹泽语重心长的说，“如果我的同伴碰到不公正的待遇，我可是要找到桥野制作人和你本人，然后令你们悔改的。”
　　眼下某人还穿着主角同款校服，用的同款声线，用着同款预告……所以副岛诚记有种正被自己创造的主角所威胁的错觉。
　　这是什么跨次元的父慈子孝，太怪了。
　　“对了，这个小礼品送给你。”副岛诚记拿出一个怪盗面具。
　　尹泽高兴的接过。
　　而当众人愉快交流着的时候，在无人注意的背光角落处，代表正义与抗击的某人缓缓露出了一个邪心溢满的微笑，不自然的黑色阴影遍布脸庞，只剩那双笑眯眯的危险眼神在世间游荡。
　　吔，我的英雄假面越来越多了。
　　……
　　白仓痐申久郎是看着特摄之神圆谷英二的电影长大的，就职东映多年，他有功有过，但总归是延续了假面骑士的商业生命力。时至今日他也说得上是平成骑士的话事人，在他的召集下，新企划Amazons的拍摄组迅速集结起来，很多都是经验丰富的特摄人员，亦有不少的老搭档们。
　　由于独立在主系列之外，这次留给主创发挥的空间要大不少，他们也能多提要求。
　　监督之一的石彰秀范想让观众感受到角色们的痛楚、辛酸、沉痛的情感，他希望演员是一定会演戏的人，拍摄经验越丰富越好。
　　“那我给你找一个最厉害的新人怎么样？”白仓申久郎胸有成竹的说。
　　“能是多厉害的新人？”石彰秀范有些不以为意。
　　白仓申久郎便把一份简历拿出来。掠过那完美符合人间体标准的英俊容颜，内容页面为首第一项便是加粗字体的电影旬报大奖的最佳新人赏！
　　监督的心情大受震动。
　　假面骑士虽说也是一块金字招牌，号召力不凡，亮相的时候往往受到各方面的关注与期待，对新人演员来讲是很好的镀金机会。但也得看是什么级别的新人，旬报作为业内与大众都认可的最权威奖项，每届都反映着当下日本电影行业的水准，评委会挑的新人，大概率都是将来的最佳主赏预备役。
　　一年一届，看似不稀奇，但将时间拉长到一百年，也才仅仅一百来位获奖者啊。
　　站在这样的高度，如此演员获奖后的第一份工作不是冲击更高荣誉的主流电影，而是来特摄网剧……嘶，这卑鄙的制作人到底使了什么迷魂汤，究竟是怎样的威逼利诱与黑暗面的手段，把对方给诓骗绑架过来的？
　　在石彰秀范的眼里，白仓申久郎的身影更加高大了，也更邪恶了。
　　企划就像这样积极的筹备中。
　　白仓申久郎在确定好演员名单后，立即就在高级餐厅预订了桌位，请大家吃饭。
　　其实每逢骑士开拍前夕，制作组都会聚一顿，算是加油打气。而这时，领导往往会举杯说“如果拍不好的话，假面骑士可能就会结束了”之类的话，来给众人上上压力。
　　但白仓申久郎这次没这么说……他没空，他一直在陪男主演喝酒。
　　“来来，我替您倒满，这款清酒侧重清甜，搭配酱烤小食，嘿，那叫一个地道，您必须得试试啊。”尹泽越发感觉离变身不远了，所以高兴的满面红光，“我先干为敬，您随意啊。”
　　“是是。”白仓申久郎压力山大的端起酒杯，他在职场沉浮多年，也是应酬老手了，但此时竟然隐隐不敌。
　　“我观白仓桑天庭饱满，说明正是黄金时期啊，我再敬你一杯，祝事业平坦，青云直上步步高。”尹泽举起杯子。
　　“同祝同祝。”白仓申久郎龇着牙喝完。
　　“喝酒不喝白，感情上不来。啥话也别说，最亲是大哥。”尹泽感情充沛，自顾自又拿起酒瓶子。
　　“够了够了，我够了。”白仓申久郎连忙说。
　　“领导可以不喝，但我不能不敬啊。”尹泽乐呵呵的说，换了大杯，又跟天桥底下说书似的，“清酒一下肚，病菌不敢住，酒是神仙药，喝了见疗效。”
　　白仓申久郎努力回气，被这人敬了，他必须得回个意思，他鼓起力气，一口干掉大半杯。
　　“领导看来兴致高昂啊，我一定要令您尽兴……”尹泽见对方如此豪爽，眼睛一亮。
　　“待会还要谈工作的事情！先歇会罢！”白仓申久郎直接把自己的杯子移走了。
　　“好吧。”尹泽只好往自己的杯里倒。就像刚刚说的，领导可以不动，但他不能不表示意思，他是打心底想要陪领导喝高兴的，这可关系到变身大事呢。
　　白仓申久郎终于能吃几口菜压一压胃了，短短交锋，他现在已有点眩晕感，有种梦回年轻时入职，和领导坐一桌吃喝的感觉。不过这年轻人业务力极强，又有背景，是那种能扛能打，完美的艺能圈苗子，于公于私都得正式对待，喝点也无妨、刚刚不过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待我吃些垫垫胃，再来二番战。
　　然而在另一桌石彰秀范的眼里，白仓桑只顾着闷头吃菜不理人，而旁边的主演却一脸笑容的单方面饮酒，甚至都喝到上脸，喝成红脸了，这是妥妥的职场压迫行为啊！
　　这太过分了，监督不能接受如此优秀演员被恶劣对待，实在看不下去，找借口把制作人带到厕所外的小路。
　　“你为什么欺负别人。”石彰秀范严肃的说，“请你尊重一下我们影视从业人员，好不容易能有这样的阵容，请你珍惜。支撑假面骑士的，除了商业，也还有各位的爱，这份爱是绝对不能践踏的。”
　　“？”白仓申久郎。
　　尹泽吃着喝着，发现一时半会找不着领导，只能端着酒杯去找即将对戏的同事，提前增进感情，“大家好，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本剧水泽悠的扮演者……各位都是前辈，请多指教啊。”
　　“哪里哪里，一起进步嘛，我是饰演鹰山仁的谷口宪志。”留着短胡须，模特范的帅大哥回应道。
　　“谷口桑是舞台剧领域的达人吧？舞台剧、话剧对演员的要求一向不低呀。我们有很多对手戏，在片场一定要多多交流啊，这一杯就当做是悠君和仁桑彼此命运的开始吧。”尹泽昂首喝光。
　　“好！一起加油吧！”帅大哥也是动力满满。
　　“这位是俊藤桑吧，我是从奈克瑟斯里面认识你的！”尹泽看向另外一人，眼睛炯炯有神。
　　“确实，哈哈，我就是作恶多端的黑暗梅菲斯特。”大叔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做艺能工作的，少不了和人打交道，社交力都不弱。再加上某人过于热情，说话又好听，夸人起来一套一套的，借着喝酒，很快就打成一片，其乐融融。
　　当石彰秀范和略有点委屈的白仓申久郎返回包间，正好就看见主演正轮流与大伙在畅饮。
　　“不仅会演戏，还能带动剧组积极性。影视毫无疑问是团队工作，擅长与人合作也是长处，多么优秀的演员啊，戏里戏外都让人省心，让人喜欢。”石彰秀范毫不掩饰他的欣赏。
　　但你好像是今天才见到他吧……白仓申久郎觉得，此时的监督就像是遇到神兽级宝可梦的训练师一样，眼睛都挪不开了。

第五十一章 我们是有温度的大修卡
　　江田正男一身笔挺的西装，负手站在社长办公室的窗户边，静静欣赏都市街区内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背影沉稳，气质出众，有种大黑幕的模样。
　　IM坐拥年轻一代的双壁、声优界的顶流，自然也是当下最靓的事务所，而社长自然也是最靓的社长。
　　然而只有江田正男自己才知道，这种荣耀是多么虚无，多么模糊。做老板，最理想的状态是当甩手掌柜，而麾下员工把业务办理的妥妥当当，但做领导，最没有存在感的，就是当吉祥物，而麾下员工把事情打理的头头是道。
　　不被需要。
　　没有奋斗的实感。
　　可有可无，甚至没有也许会更好。
　　这是精神上的一种缺失。
　　太多的领导们，都被这种空虚所腐化，变得油腻和逞强，于是单刀直入插手工作，想展示才华，想得到众员工那憧憬和崇拜的眼神与夸赞，想证明其领导的含金量。可惜往往都好心办坏事。
　　江田正男如今就在对抗这种空虚。他好歹是大牌事务所的话事人，然而在开拓业界未有之可能的重大事业里，他竟然是一位混子，在这项功绩里，他唯一的有效操作是招聘了柏井一平，然后挂机，由柏井一平去招聘声优，牵线，发展。换而言之，他只是单抽了一张卡，这张卡自己去野外抓宝宝，发育，然后乱杀。
　　抽这张卡甚至都没充太多钱！说简单点就是凭运气捡了漏！
　　堂堂公司社长，在声优界里数得上号的牌手，竟毫无作为。一边对抗虚无腐化，一边担忧同行的挖角，一边是不被需要的卑微。
　　在不断的精神内耗之中。
　　江田正男，成功的忧郁了。
　　社长再次扭扭捏捏的找到他单抽到的经纪人
　　“想必下一部影视作品，你已经有眉目了吧？”江田正男低声问。
　　“哦，是的。已经和东映签合同了。”柏井一平忙着挑选心仪口味的棒棒糖。
　　“哎呀！这种大事怎么也不说一声！”江田正男顿时急切起来，“是什么类型的，动作片还是恋爱片？还是漫改？会不会失去银幕初吻？”
　　“是假面骑士。”柏井一平终于找到喜欢的橘子口味。
　　“？”江田正男。
　　“社长何故面露难色，难道肚子痛？”柏井一平转头，问。
　　“哎呀！糊涂呀！”江田正男继续焦急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柏井一平开始给棒棒糖剥糖衣。
　　“已经都拿到进入主流和殿堂的资格了，这掉头和那些连道都没出的新人争演特摄不是本末倒置吗？”江田正男快速的说。
　　假面骑士自带国民度，是一块好跳板，但正因系列辐射范围广，演员也容易被角色所标签化，这算是饰演超级英雄的通病了吧。作为演员，能有一个被记住的角色，是莫大的幸运，但只有一个被记住的角色，也是一种不甘和遗憾。
　　当然，只要实力足够，依旧能博得出来，像是电王后来不也当拔刀斋了吗。
　　以某人的能耐，必然会不受这种滤镜桎梏。
　　但关键是，可以，但没必要啊。一鼓作气去试大导演的戏，找找剧本，直接开始提高咖位，扩大影响力，冲奖，不好吗。
　　“艺能圈之竞争，更胜声优界啊，要是被东映连发多条腰带，甚至再演个奥特曼，超英滤镜叠起来了，成为孩子王了，再想转型可不容易了。”江田正男说。
　　那正如他所愿。柏井一平感叹。
　　江田正男骤然得知此事，身燀心被虚无侵蚀的更重了，但他守住清明，始终没有堕为外行指挥内行的暗属性领导，“但既然都签了合同，再说这些也没用，往好处想，骑士也是个大企划……话说这之后，需不需要我帮忙，我好歹是个氪星人。”
　　“怎么突然变超人了？”柏井一平愣住，“你有什么超能力？”
　　“我是能氪金的地球星人。”
　　“？”
　　“嗐，怎么也是个社长，虽说事务所体量比不得娱乐圈那些经纪公司，但终究有点资金的。”江田正男挺起胸膛，表示他也值得被依靠，“有时候光靠人脉不得劲，你懂的。如果需要，就提，我可以行些方便。”
　　“既然如此。”柏井一平很认真的思考，沉吟，“从下星期开始，能不能把HORI的哈密瓜果冻也纳入零食区采购单里？”
　　“哈哈，当然没问题。你还挺识货的，北海道的哈密瓜很有名的。”江田正男爽快的答应了。
　　“那就拜托了。”柏井一平认可的点头。
　　社长总算又被需要了一次，上次还是增设免费的泡面以帮助经济压力太大的新人。
　　等会。
　　江田正男皱眉。
　　为什么这俩人始终都集中在伙食话题上面？仿佛这才是头等大事？是不是还有内幕是他这个领导也不知道的？
　　……
　　尹泽起了个大早，穿上风衣，顶着烈日炎炎与楼上小妹睿智的眼神，骑上摩托。激动的心，咧开的嘴，秃鹫般的笑声回荡在头盔内部，偶尔传到外面。他一路驰骋，来到了修卡的手术室——东映摄影所。
　　门卫大叔工作多年，人间体见的多了，他们有个共同点，就是英俊——这位骑手的俊美程度放在历代里也是能排进前列的，铁五保三争一的水平。因此大叔刚见面便相信了一半，但还是按照惯例检验有无通行许可。
　　尹泽顺利进入，从今天开始，他要来这变身，哦不，上班。摄影所搭有内景，能满足一部分的摄制，但还是得经常坐大巴车录外景。同为特摄，比起奥特曼，骑士所需的场景基本都是等比例的现实环境，而由于适合的场地就这么多，所以不少骑士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过架，不在这里奋战，骑生是不完整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祖传场地，例如祖传天桥、祖传仓库、祖传峡谷、祖传体育场，祖传水坝……主打就是一个重复利用。
　　太美丽了格纳库，哎呀这不凯撒皮套吗，还是看看远方的祖传沙滩吧，骑友们。
　　尹泽本想再次潜入仓库，窃取力量，但总制作人总是能迅速的出现在他面前，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热情。
　　“来得这么早啊，哈哈，来，简单介绍一下，这位是监督石彰秀范，之前吃饭的时候也打过照面了。”白仓申久郎说。
　　“请多多指教，我定会坚决执行您的表演安排。”尹泽把头盔提在手里。
　　“好好好。”石彰秀范搞特摄多年，遇过不少新人，其中也有优秀的人才，但大多毕竟都是刚出道，做起项目很吃力，还有事务所硬塞进来的纯萌新，可谓受过不少折磨。这次却能体验SSR，太欣慰了。
　　“剧本想必都已经通读了吧？”石彰秀范问，“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我已经全部记住了。”尹泽以绝对的口气说。
　　“瞧瞧，这自信，这气度。”石彰秀范愈加满意，“那首先来定妆吧，请跟我来。”
　　白仓申久郎身为总制作人，明明事务繁忙，但也跟着一块去了化妆间。
　　剧中的主人公名为水泽悠，遵循敌我同源的传统，他是一个实验体，所以哪怕才诞生仅仅两年，外形已经是大学生似的20多岁，智力也有一般人的水准，但由于软禁，记忆缺失和认知问题，身上有股像孩童的懵懂感，同时身为实验体，细胞内也蕴藏着狩猎的疯狂进食欲望。
　　所以就有了两个相反的关键词——纯真和野性。
　　总体来讲是个复杂的角色，有一套他转变的过程，迷茫而寻找战斗的理由，总归没有别人已下定决心而浴血厮杀来的爽快，而想要和谐的演绎出两种特点，还是比较考验实力的。
　　对此尹师傅信心满满！因为他早把人生回廊开发到了高深境界！
　　剧情初期的水泽悠被近乎软禁的收养，很迷茫，得知实验体的真相后甚至很痛苦，在造型上，自然要朝乖巧善良的方向靠拢。
　　尹泽特意看了眼化妆师，确定那不是熟悉的化妆师姐姐……看来这次她没能应聘。
　　发型一直都是重要的选项，经过斟酌和几次修改，最终确定成了不过耳，不过眉的三好学生般的样式，出于戏剧的考量，又做了刘海的分割与层次塑造。配合修眉，立刻有了效果，俨然是个遵守门禁，晚上八点前一定会回家的乖乖孩子的模样。再搭配人生回廊调整一下面部活动，凭演技使出狗狗眼，想必是对年上女性们的特攻呀。
　　妆戏合一，可塑性如此强大。石彰秀范暗暗点头。
　　很上镜，有损形象的事情不会发生。白仓申久郎身为制片人，却出于经纪人的角度心想。
　　“好，接下来去看看皮套吧。”白仓申久郎高情商的建议。
　　几人又来到了“男人的衣柜”。
　　“这款是Amazon Omega，水泽悠的皮套，还有一套怪人性质的原生皮套，但那个登场不多。”白仓申久郎介绍。
　　“不错。”尹泽对着平摊在工作桌上的皮套各种冒犯，摸胸摸腿，行为略显咸湿。它的设计原型疑似蜥蜴，主色调是最喜欢的绿，风格干练，带尖刺的护手有战士感。相比平成后期骑士们的前卫时尚，他是更青睐这种款式的。
　　“监督，我能不能穿上皮套，参与一些不算激烈的打斗戏份？”尹泽礼貌的问，“我觉得这有益于我理解角色作为改造体的悲伤。”
　　“竟有这种敬业的心情，没问题。”石彰秀范欣赏说，“不过，得要严格按照动作指导的安排来，避免受伤。像一些高难度的动作，也还是交给专业的特技人员为好。”
　　“这是当然了，我有自知之明。”尹泽说。尽管有回廊辅助，但要让他翻跟头，燕式回旋，舍身飞踹啥的，复制粘贴可以做，但硬件没训练过，够呛。不过站立式的套招，还是没问题的。主要是穿上皮套打怪的机会太难得了，不上场一定会遗憾很久。
　　“那先拍个定妆照吧。”白仓申久郎又说。
　　石彰秀范自无不可，正准备离开，却发现道具师傅一脸忌惮和警惕的开始帮主演穿皮套，总制作人娴熟的掏出手机预备。
　　合着你说的定妆照是皮套而不是主人公的剧前照？
　　尹师傅穿上属于自己的绿色战衣，发现尺寸意外的挺合适，比那套按照其他人规格做的究极黑目合身多了。
　　“这拍戏啊，讲究的是细节。如果主角变身后，突然增高和变矮，都是穿帮呀。”白仓申久郎适时的补充说，“所以我们是按照你的数据来制作的，穿起来肯定合适，动作人员也尽量找和你身材相当的来担任。”
　　“真是细致啊。”尹泽赞赏。
　　“应该的，拍戏可容不得马虎，要给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人观看呢。”白仓申久郎微微一笑。
　　诚然，这些说的都没毛病，都是很符合创作的认真考量。
　　但不知为何，石彰秀范觉得总制作人也太上心，太热情了，全程都是随同讲解。
　　这还是熟悉的白仓老哥吗？不会是异虫伪装的吧？
　　尹泽摆了几个造型，留影后，才爱不释手的脱下皮套。
　　“主要拍摄地在哪？我寻思如果很远的话，就在附近租一个屋，怕跟不上你们的工作节奏。”尹泽问。
　　骑士片场向来都不轻松，三班倒都正常，更有传闻说，只要演过假面骑士，演别的都不会再觉得累了。
　　“我们的工作，有时工期紧，忙归忙，但也绝对不会压榨员工的。”白仓申久郎立刻表明态度说，“像是职权骚扰什么的，更是绝对的零容忍。”
　　“伙食怎么样？”尹泽总算是没憋住。
　　“有荤有素，规格不低，我们很重视劳动环境，我们是有温度的企业，也是得到劳动基准局认可的。”白仓申久郎面对这个人，在这种话题上，一直都是滴水不漏的。
　　“……那就好。”尹泽被总制作人的严肃给整的有点不会了，他只是想知道有无鸡腿和猪脚。
　　“我现在把日程表给你吧。”白仓申久郎又换上一副笑容说。
　　“？”石彰秀范左看右看，越发觉得是有异虫作祟。
　　什么档次的怪人敢到东映摄影所放肆？不怕骑士踢的吗？

第五十二章 欲望是难以填满的
　　在摄影所确定了各种前期事宜后，所有东西都准备就绪，第三天，终于正式进入到最核心的拍摄阶段。
　　尹泽之前除了《浪人剑心》还好，《小森林》跟《啄木鸟和雨》都要赶往偏远地区，在外跟随剧组一同工作一同吃喝住宿。这回可得是在东京都内拍戏了，骑着摩托上下班，戏里戏外都是骑士。唯一的不美之处是，没法借出差的理由，合法向经纪人勒索车马费，人生就是有得有失啊。
　　坊间消息称骑士片场有时候凌晨四点，演员就开始候场。所以尹师傅用人生回廊设定了生物闹铃，早早来到摄影所，化妆，等戏。然而并没有等太久，白仓申久郎就提着肉包子早餐，一脸微笑的登场了。
　　礼节性的推辞一番，尹泽吃掉了肉包，白仓申久郎又见他干坐着似乎有些无聊，就批准他去皮套仓库玩耍。尹泽自无不可，背着手便去遛弯了。
　　熟悉的道具师傅抽出衣柜，展示出十件保存得当的昭和系列皮套。
　　“换一批。”尹泽瞧了瞧，很土豪的挥挥手说。
　　道具师傅换了一批龙骑系列的皮套，还是有腰带和卡片的那种。
　　“这个好。”尹泽眼睛一亮，当即翻了夜骑的牌子，开始上手捏捏摸摸，还体验了一下官方品质的玩具，音效准，用料劲，反馈强，就是一个通透。
　　“诶，龙骑里面不是还有个叫花梦的么，那个皮套还收着吗？”尹泽狼顾转头，眼睛幽幽冒绿光，手指头挠着脑门，猥琐的嘿嘿一笑。
　　“……”道具师傅欲言又止。
　　这好好的英雄仓库，怎么被这人逛出歌舞伎町一番街的感觉了？
　　这还是正面人物吗？！
　　尹泽没玩太久，就接到电话去参团了。
　　穿上白衬衫，开启纯真模式，哥们今天就如狩猎的狼。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和剧组人员碰面，各种招呼各种问候。
　　拍戏讲究的是人员调动，合理的把每个演员的日程凑在一起也是管理能力的体现，今天虽说是动工日，但有什么演员、拍什么，都是一路计划到结尾了的。这次有很多场文戏与一场打戏，任务比较重。尹泽在摄影所拍内景的同时，另一班人已经到祖传场地拍外景了，是多线进行。
　　当下第一场戏的内容是主人公水泽悠的初次登场，主角对以前的记忆很模糊，认为自己是普通人，但是体弱多病，被养母规定不能离开家，而且要定期检查与服药，虽然感到寂寞，但也顺从接受。
　　尹师傅要着重表现出温顺纯良的气质，但也要带有被限制自由的失落，以及按时摄取那种未知抑制类药物的厌恶感。
　　委实说，比较简单。
　　形象条件摆在这，往那一坐，乖生生的，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像小马驹，又像小鹿，低眉轻语。朗音清拂，少年如白纸，天然就吸引起年上女性的保护欲与母性，都不需要用到最强新人太多的演技。
　　这就是银幕体质，自带氛围与故事。
　　这一段是主人公的妹妹牵挂哥哥，前来探望，而后母亲出现，唤走妹妹，并用强硬的态度叮嘱主人公。
　　妹妹的饰演者武田菱乃很年轻，也有过多次影视工作的经验，但石彰秀范的要求比较高，一些细节的表现不合意，都会Cut，几次过后，把小姑娘都整的紧张不自信了，导演见状便主动上前讲戏。
　　尹泽全程都很安静，没有任何异样，更没有压力别人。总之喊Cut就停止运行，打板就连接上线，导演甚至后知后觉，才发现这货太稳定了，不管重复演几场，始终都是又稳又好，像反复播放的人型录像一样，没有任何波动。
　　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石彰秀范感慨。
　　……
　　“我能行吗？”穿着JK服饰的妹妹，看着兴致勃勃的哥哥。
　　“当然可以了，水箱就像是一个世界，森林，城镇什么的，想象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去做就好了。那样便会成为美月你的世界。”男孩拆开瓦楞纸箱，取出水槽模型。
　　“我的？”
　　“嗯。”男孩弯腰，透过玻璃观察水箱中快速游动的热带鱼，黑色的发梢从眉间自然向下垂落，他像孩子对待心仪的玩具那样浅浅笑着，“这样一看，就好像是自己进入了那个世界，格外的安宁啊。”
　　“那个……”水泽美月轻轻的问，“阿悠想从这里出去吗？”
　　“什么？”男孩抬头。
　　“我妈妈对阿悠很严厉吧？就算身子骨弱，禁止出屋也未免太过分了。”水泽美月侧过头去，“还让我别经常来看你。阿悠过的很辛苦吧。你会不会想过，要是没有来我们家就好了？”
　　“不，我非常感激妈妈能收养我。像我这样的人。”男孩摇头，“只是待在家而已，我一点都不怪她。”
　　“真的？”水泽美月听到这样的答复，知道没被哥哥讨厌，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嗯。”男孩笃定的点头。
　　“这间屋子，也就像是我的水箱吧。”男孩保持着那样的乐观情绪，下意识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水泽美月一怔，原本因微笑翘起的嘴角，也如同失去力气似的慢慢耷拉下去。
　　就在两人对话结束的时候。
　　黑色西装，干练强势的妇人走了进来，她看向女生，用严厉的语气说：“美月，你在干什么呢，放学了怎么不去补习班。你先出去，我有话和悠说。”
　　“是。”水泽美月不敢违逆母亲，低着头走出去。
　　“悠，我安排了研究所的人，明天来给你做检查。”妇人停顿了一下说。
　　“上个月不是做过了吗？”男孩怔了一下。
　　“多做检查没有坏处。”
　　“但是，要到什么时候才……”
　　“你每天都有服药吧——”妇人打断他的话。
　　“有，但是不太喜欢那种药……”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妇人加重语气，“两年前你还卧病不起，知道吗。”
　　男孩的嘴巴动了动，但终究还是默默的接受，没有反驳。
　　……
　　镜头移动，主人公落寞的脸位于透明的水箱之后，这种构图，就暗示着他被囚禁的状态与心理，石彰秀范觉得各方面都符合需求，很是满意，喊出“Cut”。
　　“这条OK了。”导演拍板。噤声安静的Staff们轰的一声开始行动起来，各做各的事情。
　　“还用修改吗？”尹泽问。
　　“效果很好了。”石彰秀范乐呵呵的说，他还没用过如此顺手的宝可梦。
　　动画与影视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动画是可控的，角色的喜怒哀乐，情绪输出的强度都是可以手动调整的，不合适，再画几版本就行了。然而影视演员是活生生的真人，每人的成长经历和习惯都不同，不可能像游戏捏脸一样，什么样的表情细节都能全遵循导演的预期与想法来。
　　所以不少的名导演，都习惯选用他熟悉的演员，优势就是合作过很多次了，培养出默契了，配合起来很利落，得到1＋1大于2的效果。像黑泽明与三川敏郎，蒂姆·波顿与德普，马丁·斯科塞斯与罗伯特·德尼罗，以及诺兰电影里的那几位熟面孔。
　　而所有跟尹师傅合作过的导演，无一不是欣赏肯定的。
　　实力强是一方面，执行力高更是优势。他没演好，大概率都是导演没把需求给描述清楚，只要指令正确，就像RTS里的英雄单位一样，发挥个人技术，坚决执行。
　　如此沟通成本极低，完美的乙方执行者，怎能不让挑剔的甲方喜爱了？
　　带萌新入坑是一件考验耐心的事情。
　　特摄作为新人首选跳板，每年都有萌新来报道，经纪公司还在插队塞人，特摄导演的工作十多年干下来，人都被折磨麻麻的了，何况骑士系列还是制片人中心制，话语权都在总制片手里。
　　石彰秀范今天这于心中回荡的欣慰之情，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Staff们在收拾器材，不参与接下来行程的演员在和大家鞠躬道别。
　　“接下来我们要到小树林，跟外景组汇合，跟他们一起拍打戏。”石彰秀范说。
　　“这太好了，快快过去吧。”尹泽斗志昂扬。
　　“呵呵，车已经准备好了。”白仓申久郎忽然走了过来。
　　“你怎么老跟着我们这一组？”石彰秀范觉得有点奇怪。
　　“这里是摄影所，我待在这也是很正常的。”白仓申久郎说，“大巴车调过来了，赶紧出发吧。”
　　东映抠不抠门这几天没看出来，常年拍年番锻炼出的行动力倒是体会了一二。这边刚刚结束，一伙人就马不停蹄的坐上大车，驶向了祖传废弃工业地。外景组的演员刚刚结束了驱除班的几场，现在碰头开拍第一集末尾的重头戏，也就是Amazon骑士的初登场。
　　尹泽下车就被请到化妆间，被拿花洒喷上半身。
　　剧情中主人公没有听养母的话，没有注射药物，导致被远方Amazon的厮杀唤醒了压抑许久的狩猎本能，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前往该地，变成怪人形态进行战斗。
　　这花洒喷雾是在帮忙模拟大汗淋漓的样子。
　　女Staff越摁按钮越奇怪，这演员咋越湿越帅了呢。
　　“……再喷我就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了。”尹泽忍不住说。
　　“抱歉！我去给你找毛巾！”女Staff慌慌忙忙的去翻背包。
　　尹泽走出临时化妆间，去另一边，拍了一段呼哧呼哧，像野兽一样被战斗本能所主宰，难受、颤抖却兴奋的戏份。只见男主演额头青筋突起，脸色涨红，低声咆哮，旋即奋力朝前一跃。
　　“Cut！”石彰秀范说，“OK，一次过！”
　　这个镜头后面会接CG，跳出去后，变成怪人形态落地。
　　“他刚刚眼睛是不是都变红了？真的假的？是化妆吗？”另一个跟外景组的导演原本只想看看热闹，但看了一眼就走不动了。
　　上一秒还温润文艺的，下一秒就像被抱脸虫亲吻，身体里马上要窜出异形似的。嗓子也跟吞了刀片般，发出的声音极其刺耳磨人，烧心的那种低吼嚎叫。
　　瞬间红温！
　　监视器的特写下的面庞充满膨胀的张力，如果说青筋浮现还能理解，但眼眶和眼球都泛红，这种控制力和熟练度就有点吓人了。
　　“什么化妆，他刚刚在旁边，酝酿了一会，小哭了几分钟，眼睛当然是红的。”石彰秀范纠正说。
　　“这怕不是小哭吧，血丝都有一点了。”二组导演啧啧咂嘴，看向Cut后，又安静成无波春水的主演。这般激烈的情绪说来就来，说放就放，跟开车换挡一样自如，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尹泽走回帐篷，几名同行向他竖起大拇指，他谦逊的一一回应。
　　几场OneTake引得众人的钦佩，这就是横扫新人赏的全能逸才的含金量。
　　“给我压力这么大的吗。”饰演男二号，鹰山仁的谷口宪志搓着手手。
　　“你怎么兜里揣这么多生鸡蛋？”尹泽好奇。
　　“Amazon要吃蛋白质，我在剧中有个招牌动作，就是敲生蛋吃。”谷口宪志说，“为了这个我在家练习好久，吃了好多碗生鸡蛋拌饭。”
　　“Amazon人均胆固醇教父啊。”尹泽深以为然。
　　接下来尹师傅没什么戏份，他跳出去变成的怪人，由专业动作演员穿上皮套饰演，所以他这位本体就跟导演们站一块，在场外围观。他是从小看香港武打片长大的，在这块的审美被培养的很高，所以会觉得这的动作戏要差点意思，但大家没有不用心，而且累也是真的累。
　　皮套是一层层的，很厚重，全身穿着，闷闷的，换气都不畅快。动作人员们腾挪翻滚和各种吊线半空移动，挺辛苦的。
　　最终，有动作人员换上了红色系的骑士皮套，准备就绪。
　　尹泽睁大眼睛，要记住这首次变身的时刻。
　　谷口宪志的扮相是叔系成熟风，长发凌乱，留着胡茬，但邋遢之余，有种成年男性的痞性帅气。他按响战术车的喇叭声，吸引了敌我全场人的注意力，然后掏出生鸡蛋，在腰带上磕了一磕，昂头捏碎，蛋液滑入喉咙，有的从嘴边留下，信手擦过。
　　谷口宪志漫步下车，把旧痕累累的腰带绑上，转动启动柄。
　　镜头此时给脸部大特写。
　　“Amazon。”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这套登场气势到位了。
　　比起干净素脸的年轻人，饱经风霜的大叔，更有战士的感觉。没有什么优柔寡断，早早确定了战斗的信念和方向，不存在迷惘，只会不断的猎杀，直到赢得期望的胜利。
　　好好好。
　　尹泽两眼放光，眼神艳羡，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迎接自己的变身啦。
　　就是遗憾，没有变身动作，但偏真实系的战斗，节省仪式感环节，也说得过去。
　　咦。
　　等会。
　　“怎么不喊hensin（变身）？”尹泽发现盲点。
　　“哦，这作是这样的，喊的是Amazon。”石彰秀范回答。
　　平地惊雷起！！！
　　尹泽又惊又惧，仿佛被没收走了一块核心拼图。
　　演假面骑士不喊变身，这就像不带手机进厕所蹲坑，是缺少灵魂的。
　　尹泽心中发起思维风暴。
　　已知：1.考虑到有番茄酱元素，这部小孩子一般不会看。2.没有变身口号。
　　那我还怎么成为孩子王？！成为下一代眼中的男神与回忆？！
　　尹泽备受打击，虚弱的连连后退。
　　拍了，但没完全拍。
　　“白仓桑！”尹泽跟课堂喊老师似的，中气十足，举起手呼唤。
　　也在围观工作进展的白仓申久郎听到这么一嗓子，表情都严肃起来了。
　　难道是投诉？难道今天自己坐镇于此都还会生事？真有人胆大妄为？东映腐朽至此？
　　“怎么了。”白仓申久郎快步走来，低声问。
　　“和你说个事。”尹泽说。
　　“当然可以，我们到那边谈吧。”白仓申久郎便带着到了安静处，严谨的问，“是什么事？”
　　“下一部主系列骑士在筹备了吗？”尹泽首先问。
　　“当然，我们每年都有企划。”白仓申久郎回答。
　　“是小孩和家庭主妇也能清爽收看的吗？”
　　“当然，近年来一贯如此。”
　　“会喊变身吗？”
　　“当然，这是传统啊。”
　　“主骑二骑就不谈了，应该都有人选了。但三骑的位置考虑考虑我？”尹泽是图穷见匕，“戏份少点也行，我想再拥有一条腰带。”
　　白仓申久郎愣了一下，沉默了几秒，说。
　　“就这？？？”
　　别说一条腰带。
　　你就是想当给别人发腰带的反派，我也很难阻止啊。

第五十三章 不思声优也
　　“听好了，你和我的身体里都含有一种渴望人体蛋白质的细胞。名为Amazon的细胞被饲养在我们的体内。”蓄有胡茬的大叔用些许戏谑的语气问，“你有吃过人吗？”
　　“那种事怎么可能有——”男孩顿时抬头，神情慌张。
　　“你现在佩戴的臂环能稳定注入抑制类药物，但药用完之后，你就会变成Amazon开始进食，也就是吃人。遗憾的是，一旦觉醒，想平息饥饿感与痊愈是不可能的。”大叔发出低沉的笑声，“顺便一提，我的目标是将Amazon全部驱逐。”
　　“驱逐？”男孩默念。
　　“换而言之，就是杀掉。”大叔笑容逐渐消失，他端起碗像野兽吮血那样大口将鸡肉碎吞进喉咙，“全部的Amazon，都由我来清除。你似乎还没发展到吃人的地步呢，如果来帮我忙的话，我可以留你到最后哦。”
　　男孩孤零零的坐在紧窄房间的角落，苍白的脸上弥漫着不安与迷惘，臂环的尖锐疼痛感清晰的提示他这就是现实。
　　……
　　“我对阿仁的生活方式感到共鸣，但你选择拥抱善良的路也并不坏。阿仁是野生动物的话，那你就是家养的了，真让人可怜。拿上这个吧，这是备用的。”像是饲主的女性递来一根冰冷的腰带，“听阿仁说，戴上它，能更精准的使用Amazon的力量。”
　　“就这样一无是处的消失，也不脏自己的手，也算是一种善良的生存方式吧。”男孩站在天台，单薄的白衬衫被高楼的风吹得轻呼发响。
　　每个做梦的夜晚，眼前都有那个狰狞的绿色恶魔，在不断敲打牢笼，在嘶吼咆哮。
　　男孩弓起腰，发出半是啜泣，半是喘息的声音。
　　“那个身影，是我。是真正的我。”
　　男孩的心脏传出阵阵疼痛，血液的流速加快，体温在迅速升高。那张素净青丽的脸逐渐狰狞了起来。
　　“它一直在说：活下去。”
　　冰冷的腰带不知何时已经缠在腰间，狩猎的主动方转动启动柄。
　　‘Omega’。
　　不含感情的机械音确认。
　　男孩额头布满细汗，他发泄般的吼叫，呼应了心底的恶魔。

“A、Ma、Zon——！”
　　轰。
　　热浪炸开。
　　……
　　“Cut，这条过了。”石彰秀范通过监视器很充分的看完了主演的精彩发挥，捶了一下手心，高声说。
　　Staff们像木头人游戏结束一样，从静止变忙碌，嘈杂起来，搬东西的搬东西，抬灯的抬灯。
　　“有无修改的地方？”尹泽问。
　　“不用，很棒，真是太专业了，不管我提多少要求和细节，都能有条不紊的履行。”常年被萌新消磨耐性的石彰秀范心中那叫一个感动呀。
　　导演以前面对萌新，要求低，只能给出大概的方向，最终效果差不多就行了，但面对旬报新人，导演敢洋洋洒洒说一大堆，机位构图、色彩情绪、心理活动、微表情捕捉……都朝创作构想的最高配的来。果然，一旦描述到位，哪怕意识流一些，主演都会做到。
　　只要真心呼唤，便会回应那份期待，这不正是英雄吗？
　　尹泽点点头，搁一边自个玩腰带了。其实他和角色一样，心底也有个监狱，姑且称之为天鹅绒监狱，里面关着每次都有越狱机会，但每次都没成功的倒霉暗惧者。
　　这就是冥冥中，演员与角色的缘分罢。
　　同为变身口号，Amazon没有Hensin地道，但习惯后，也别有一番风味，三个音节恰到好处，可以低声念，可以高声吼，令人上瘾。
　　当进行到骑士形态参战剧情时，尹泽踊跃前往穿上皮套，摩拳擦掌，手痒难耐，渴望骑士踢。
　　动作指导的田渕景野，知道主角要亲身上阵，特地带他去旁边热身，毕竟主角曾在近年最好的剑戟片《浪人剑心》里有顶级的龙套役发挥，动指也蛮好奇他的身手如何，结果发现虽然是业余人士，但极擅跟踪动作，模仿能力、肢体的协调力很强，具有灵性。
　　说是拥有武术的天赋，不如说是舞术的天赋！
　　田渕景野欣然满足主角那想在特摄里亲身搏斗的愿望，临场设计了一套不需要用到专业技能，但流畅的套招攻防。凭主角的灵性，稍微和对手排练几次，就熟悉了。再搭配机位和后期音效以及润色，便会很有商业级水准了。
　　一红一绿，两个骑士碰面，你来我往，拳打脚踢，更不乏摔打翻滚。
　　一顿默契套招，竞技精神，点到即止后。
　　“成品不错啊。”田渕景野评价。
　　动作戏也能OneTake？石彰秀范表情凝重。
　　绿蜥骑士完成任务后，就地坐着休息，皮套覆盖住的胸口，也随着喘气而剧烈在起伏着。
　　“没受伤吧？”白仓申久郎飞快跑过去搀扶，询问。
　　绿蜥骑士摘掉头套，露出那张看再久也不腻的俊朗面孔，呼吸着新鲜空气，略显虚弱的说：“我有点……”
　　“是不是磕碰到哪了？”白仓申久郎紧紧抓住对方的手。
　　“我有点饿。”
　　“？”
　　“离午饭还有多久？”尹泽再次问。他演了一上午，外加打戏和排练，消耗不小，肚子已空空。
　　“呃，我看看手表，还有1小时……不，咱们这就开饭。”白仓申久郎义正言辞的宣布提前进入午休时间，开始联络后勤组运送发放热腾腾的盒饭。
　　得知消息的尹泽触发回光返照，立刻恢复行动能力，一把推开白仓老哥，跑去找位置排队了。再见面时已经笑嘻嘻的拿着三盒走了回来。
　　“谢谢帮我带了一份。”白仓申久郎说。
　　“我吃三份。不过你既然没有，我匀一份吧。话说白仓桑吃饭要积极啊，怎么都不动弹的。”
　　“……”
　　尹泽揭开盖子，细数菜品，有肉有菜，由于拍戏也是体力劳动，为照顾广大剧组人员的能量需求，油荤和盐比较重，味道出挑，特别是累到饿的时候整上一顿，十分甚至有九分的香，很开胃。而且虽说是盒饭，但都是每天大锅现炒分装的。
　　“味道还可以吗？”白仓申久郎问。
　　“嗯嗯，牛腩炖入味了，炸鸡块也很新鲜，在我吃过的剧组餐里，东映的确实是最美味的。”尹泽疯狂刨饭，在旁人看来，仿佛有种觉醒Amazon细胞，化身尖端吃货的美。
　　……主演不会连吃饭时，也在试着代入实验体，揣摩狩猎、饥渴、进食欲望吧？
　　这也太卷了，真让人生不出竞争心理。
　　“哈哈，都说了，我们公司很注重工作环境，伙食的规格当然也不会差。”白仓申久郎满意点点头，抓住机会就在耳边宣传，“如果公司的良心作风、积极的企业文化，给先生留下好印象了，那说明我们的工作，做到位了。”
　　“骑士片场的氛围，真是太好了。”尹泽衷心的说。
　　“待会吃完饭后，如果累了，就歇会吧，我带了遮光棚，架起来，和大家喝喝茶，吃吃点心，讨论剧本，交流经验心得，很惬意。”白仓申久郎说。
　　“真是理想的创作气氛啊。”尹泽再次感慨，“也根本见不到加班，赶进度。”
　　确实，主创都是特摄经验者，自然很顺利，戏份最多的主角也常常一条就过，这想触到死线也不容易啊，根本没有太多上线流媒体周更的压力。
　　“先生以为这就完了么，其实还有惊喜。”白仓申久郎煞有其事的说。
　　“惊喜？是什么？”尹泽好奇。
　　“呵呵，假面骑士，怎么能没有摩托车了？”白仓申久郎带着主演来到剧组外围。
　　只见一台概念型号的机车立在树桩边，也许是致敬昭和原作的原因，整体为红色，是仿亚马逊骑士的外表而设计的。
　　“原来这是惊喜啊！”尹泽作为老骑士，自然高兴。
　　“密林者，能与Amazon的脑电波交流从而自我驾驶，最高出力800马力，最高时速可达到300Km/h，车翼能滑翔，车头能发射箭矢。”白仓申久郎激情解说，“……当然，这些都是剧中的设定，实际是雅马合的14年款的MT-09改的，这辆肯定不能骑到街上了，但它还有一辆未改的同款可以赠予先生。”
　　“哈，这，这怎么好意思。”尹泽连忙摆手，“无功不受禄啊。”
　　“那就当做是预约第二季的签字费吧。”白仓申久郎利落的说。
　　他们只签了第一季的合同，第二季那是另外的价钱。有时候尹泽都在想制片人会不会太好说话了，万一他不想演第二季，主演不存在，这企划不是得大改，新编后续了？
　　然而白仓申久郎的想法很简单，这既然是个百分百会暴涨的潜力股，处处关系没有任何坏处，再说了，这说是投资，才几个花费啊，人家还得给自己打工呢，但日后指不定就能常常请到顶流来助力客串增色，得亏是平日里行善积德，能遇到这么个稳赚不赔的理财项目。
　　“领导赐，不敢辞啊，放心，第二季有我。”尹泽坚定的说。
　　和柏井哥这么多年，都不如在剧组这几天感受到的温暖多呀。
　　即将又得一坐骑，而且都是雅马合的牌子，好，新入手的便叫小洋马，姐妹皆有。
　　两人又乐呵乐呵的握握手，聊聊天，关系很融洽。
　　尹泽拿起手机，看到经纪人给他发消息。
　　「一平已平我人心：那边啥情况，拍的怎么样，汇报一下进展呗。」
　　「牛头人酋长：此间乐，不思声优。」
　　……
　　尹泽真想住在东映摄影所旁边，没事就进去翻皮套的牌子，可惜住不得。美好总是短暂的，安乐公也不是谁都能有福气当的。网剧是周更，得益于人生回廊的强大，他的效率很高，一星期拍四天就够了，剩三天跑跑配音和休息。
　　现在是已经拍了三集，第四集拍到一半。
　　东映和财团B终于开始宣传了，和之前的小影片不同，这两家体量都不小，再加上假面骑士的招牌，发力起来，消息很快就在群体间瘟疫似的传播开。发布当天就登陆了日本推号趋势的第八名，PV第一弹的播放量迅速破了五十万，转载评论等数据也很高。
　　单推群也喧闹起来。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大哥的下一部影视作品竟然是假面骑士！
　　对圈外人来讲，这可能有些幼稚和难以理解，但对阿宅来讲，这就是双厨狂喜，大哥对御宅族的特攻力再次上升，在二次元内登上山巅，罕有敌手了。
　　「都市怪痰：有番茄汁，没有花里胡哨的形态和变身器，这是不卖玩具了？」
　　「番薯爆炒马铃薯：难得不搞子供向了啊，还有大哥参演，这下不得不充亚马逊的视频会员细细品鉴了。」
　　「奥地利男友：截到图了，呜呜呜，是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乖狗狗模式，嘻，这样的乖乖生下来就是要被大人吃掉的！」
　　「都市怪痰：看样子这是怪人化了。」
　　「懂哥：大哥是主骑，大哥将皮套穿上，大哥去漫展搞CosPlay天下无敌呀！」
　　「东吴大都督：然后再被你偶遇是吧。」
　　「新宿前女友：特摄多帅哥，这点倒是没骗人。刚刚回看了一下历代的主角，感觉我的前男友可以排第一，即便抛开主观感情，客观来讲，也是前三的水准。」
　　「平成的孔明：万代的面雕可以期待一手。」
　　「奥地利男友：那是什么？」
　　「平成的孔明：玩具，你可以理解成手办。」
　　「奥地利男友：真人手办？那我要买入，细细把玩，然后把他锁在玻璃柜里！」
　　「懂哥：很让群友担心她的精神状况。」
　　正主的推号也是一片喜气洋洋，何况此人还更新了两条动态，一个是遨游皮套仓库的照片，他站中间，两边全是官方正版皮套衣架，有种优衣库包场的潇洒。第二个是身着究极黑目，搭着道具师傅的肩膀，面朝镜头举大拇指的照片，看道具师傅那在意的表情，似乎是被究极黑目震住了。
　　真是攒劲的节目。
　　这个可比夏季写真要更吸引人眼球。
　　骑友们看的淌口水，都馋哭了。
　　IM事务所的公式账号总算是全网第一转发的了，京都动画这次都要慢上两步。
　　几天后，某人又唐突转发了PS4 Slim的发售新闻，大伙儿还以为他也是索粉。
　　但紧跟其后的就是知名系列新作，《女神异闻谈5》随新机一同全面发售的消息，某人COS成秀尽学院的学生，出镜宣传，发出入牢邀请。
　　两两相加，这下“泷泽悟”的名字也给挤进趋势榜了。

第五十四章 一代又一代的单推们都选择了
　　对艺人来讲，热度是实实在在的收益，多少从业者为曝光度而苦恼，为扩大粉丝量而绞尽脑汁，为跻身热搜而费心营销。想在风波不息的娱乐业浪潮中站住脚跟，是件技术含量很高的事情。
　　某人只是演了一个主系列之外的假面骑士（黑户存疑），外加一个新游戏的CV和宣传广告，竟然就躺进了趋势榜单。区区幕后声优，为何如此红火到轻易破圈，人气会如此高昂，群众的好感度会如此的牢固了？
　　I'm Enterprise作为声优事务所，在艺能圈的能力有限，参演特摄也侧面表明了该事务所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否则堂堂旬报新人，得奖后的第一作何至于是假面骑士，总得是优良时段的日剧，或者大厂电影才衬得起，岂有拿了奖还越演越回去的道理。结果演骑士也照样魅力四射，更显得事务所无力，白瞎新星。反正外面挖墙脚的动作就没停过。
　　“怎么几天不见，零食区升级了？”尹泽好奇的张望休息区，“连HORI的哈密瓜果冻都安排了，这么阔绰？”
　　“唉，说来就烦，感觉好事总是慢我一步。小学毕业，小学翻新操场，中学毕业，新修大食堂。甚至刚出生没多久，经济就泡沫破碎了，啥也没享受到。”柏井一平感慨，“退休前，零食区升级了，说什么我也要吃个爽再走啊。”
　　“这有啥值得哀伤的。俗话说有人好办事，真想吃免费零食，后面我抓一箱邮寄到你的老家。”尹泽说。
　　“……你是懂贪腐的。”柏井一平再次被折服了。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甚至还边吃边慈善，真乃老板的天赐阴劫啊。
　　尹泽拿了一包哈密瓜果冻，点开手机冲浪。
　　《女神异闻谈5》的热度并不小，而且和PS4 Slim一起发售，颇有讨论度。PS的广告一向是不走寻常路，从不缺乐子，而这次的广告更是重量级。
　　内容大意是《女神异闻谈5》的怪盗把住在PS4框体里的樋口一叶，也就是印在5000円纸钞上的人物救出来，从而让新主机降了5000円，并且变得更轻薄。光看简介只是略有创意的宣传，但视频本身非常魔性，甚至生草。
　　女演员所唱的歌也十分直白。
　　‘PS4的价格啊，34980円，听到了大家的呼声，售价如果能低于3万元就好了，是女神异闻谈5把我带出来，所以，新的价格就是29980円。女神异闻谈5与PS4一起买下来好吗——~’
　　可以说是很直白的歌词了，但歌曲的旋律还有点好听，观感介于绷和难绷之间。
　　女演员唱这种歌，是怎么忍住没笑场的？
　　该名为「PS4的新价格」的广告由于过度难绷，加之索子哥的排面，很快就溜遍了全网，有的网友上瘾了，还要多刷几遍。
　　最骚的是，片尾怪盗的CV还出声强调了一句P5与新价格PS4同时发售。
　　然后就有人心生一计，顺着找到某人的推号，命他为大怪盗，再去把福泽谕吉也带出来。
　　当然，这是不许的。
　　“要是把富兰克林带出来了，全球的索粉都会感谢你。”柏井一平也在玩梗。
　　“带一个玉皇大帝就够了，姨夫得倒给索粉钱。”尹泽说。
　　“话说姨夫也快退休了吧？”柏井一平皱眉，“等会，玉皇大帝是什么纸币上的？”
　　“天地银行的高端货，迟早用得着的。”
　　“？”
　　……
　　秋叶原电器街。
　　作为著名的宅文化之地，这里的二次元浓度不低，五步一张萌妹海报，十步遇见一个发传单的打工女仆，仰头便是遮盖大楼半边面积的巨幅ACG插图。善良的阿宅与沉迷DIY的发烧友们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雁部和彦蹲在一间电脑维修店门口，低头观察一队蚂蚁搬运小糖粒，发现蚂蚁被石子挡住去路，便善良的移开石子，而后露出满足的微笑。不久前他还是一个读书不认真，翘课打电动，梦想夜晚载妹妹开机车的不良，但自从在激战之夜电玩城遇到人生导师后，原本没有营养的街溜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金山道，简称道哥，是一个很有故事的男人。虽然表面上是名不见经传的电玩城的网管，但实际上是涨粉速度喜人的格斗游戏区热门UP主，而真相却是单骑环游全国，遵从本心追寻自由的魅力大叔预备役。
　　雁部和彦在末拳5里被道哥侮辱、凌辱，后来想了想，感觉自己独立发展下去，估摸也就是个丐版道哥、伪劣道哥的水平，既然如此，那还有啥好说的，打野是不可能打野了，老老实实转路线发育吧。这不，跑到介绍好的店铺学技术了。老板看在熟人的推荐下，又收了红包，就带着他工作。
　　雁部和彦是有潜力的，已经开始在思考怎样拿白萝卜做散热器了。他拍拍屁股起身准备去收货。
　　电器街就不缺ACG的新闻，一些店铺会把显示器样品摆在朝街的玻璃柜里，路人要是没事做可以白嫖娱乐节目。雁部和彦路过，恰好看见有屏幕在播放热门网络视频，是最新的假面骑士耶，他不由得驻足欣赏，难得有个能好好看个故事的机会。
　　不良少年何尝也没有一个变身梦想？
　　卖玩具可以，别只会卖个玩具，骑友们被伤害了真无所谓，买个CSM腰带就过了，但希望东映和万代别把哄孩子的剧本当成宝贝就行。真不是骑友们想炎上，高层擦擦口水好好想想，除了骑友们谁还会信你这些。
　　少许镜头也无法掩盖男一号和男二号自然的演技，加上新颖的变身，值得充会员品鉴一手，雁部和彦暗暗点头。
　　此时，拥有一簇金色挑染的风之男儿从店里走出来，皱眉，“你咋在这？”
　　“道哥，你啥时候来的？”雁部和彦提起笑容，指着显示器样品，“是了，我也爱假面骑士。”
　　“假什么骑什么，不关注。”金山道说，“正好，你来帮我拎几包材料。”
　　“啊，我待会还要去收货啊。呃，算了，也不急，先帮你送到电玩城吧。”雁部和彦上前伸以援手。
　　“看起来你学的还行，不错，就要吃苦耐劳。”金山道难得给了几句赞许，“走，今天哥请你到前面的茶水亭喝杯饮料。”
　　两人抱着果饮，都很熟练的以土狗蹲姿，蹲在某店铺的遮阳棚下偷闲。聊着聊着，雁部和彦发现金山道似乎对旁边的PS4新机广告很在意的样子。
　　“道哥，你想买主机？”雁部和彦问。
　　“有这个想法。”金山道说。
　　“可以啊，而且《女神异闻谈5》一同发售，现在正是入手的好时机呀，白天是高中生，晚上是怪盗团，两重生活，真棒啊。诶，还有那广告都把我给逗乐了。”雁部和彦叹气，“要不是囊中略羞涩，我也想买一个。”
　　“游戏里的你，再强大也是假的。”金山道沉声说。
　　“你不也想买吗？”雁部和彦反问。
　　“开玩笑，我是半步职业级的游戏高手，买的合情合理。”金山道说。
　　“那不如先买带动后买，道哥，借我点钱，我先搞个预付。”雁部和彦诚恳的说。
　　“说得好，不过我今天就是要全款买下，对你的要求，无能为力。”金山道称得上是雷厉风行，已经走进店铺了。
　　雁部和彦费劲的提着零件材料跟进去。只见道哥像是买西瓜似的，对着机器一阵拍拍听听。眼看着已经在签写送货地址。
　　“道哥，买个碟啊，Persona5呀，首发碟有礼物的。”雁部和彦连忙提醒，买机不买碟，这不是脱裤子但不放屁吗。
　　“还用你说？”金山道拿了一盒光盘，问导购员，“有无周边？”
　　“有主创的制作笔记和资料，还有一本系列专辑的杂志，主要科普了下前作和增加了一点新手攻略。”导购员展示参考说。
　　金山道微微睁大眼睛，杂志的封面赫然是最新作的宣传图，左侧是二次元的黑衣大怪盗，右侧是三次元的校服酷模特。竟是限量捆绑杂志，难怪不容易淘得到。他付完钱，带着碟和礼物出门，机子实在拿不下，由后续的快递送到。
　　金山道低头拆开塑封，欣赏厚厚一本杂志。内里包含了精选音乐光盘，系列各作的精选原画，主创人员的访谈，未披露的废案文本，对P系列的粉丝玩家来讲，收藏价值很高的。
　　雁部和彦看着道哥脸上的迷之微笑，犹豫半晌，忍不住说：“……其实你很推无敌高手的吧？”
　　“胡说甚么？！”金山道的金色挑染飘荡，犹如狮王抬首，恶相显现，“他带妹将我击败，令我知晓业余与职业的天人之隔，尝尽屈辱。哼，但没有关系，我的至高绝招就要修炼成功了，届时一定能够雪耻。”
　　“复仇的尽头只有空虚……”雁部和彦深沉的叹息，“与其执着战胜无敌高手，不如珍惜眼前人。”
　　“？”金山道皱了皱眉，然后忌惮的退开几步，保持距离，右手攥成拳头，随时准备自救。
　　“我说的是上次来找你的那位女同学。”雁部和彦半恼。
　　“和你有什么关系？”金山道摇摇头，“赶紧把东西搬回电玩城。”
　　……
　　土屋宏亮早在发售日当天便入手了新主机与游戏，采购一波物资后，就闭关了，期间高强度游玩女神异闻谈5，连群都不水。第五天的清晨，他看着屏幕上，向上滑动的制作人员名单，眼眶含泪，放下了手柄。
　　阿亮用手擦拭泪珠，缓缓起身，拉开窗帘，欣赏晨间时分，正苏醒的都市风景。
　　一款优秀的游戏，在通关后，总是会这样空虚而出神。
　　短短几天的时间，熊系男仿佛真的在虚拟的东京里，以高中生的身份度过了一年的时光。
　　实在太够劲了，多么美妙的体验，当得起任何赞誉。
　　土屋宏亮去洗了把脸，趁着心情尚在，灵感犹存，要赶紧写出评测文章的大纲，他是知名博主，有义务把作品的魅力传递给大众……何况大哥还是主角CV，虽然也没几句有声台词，但单推第一人也应当把这份功绩传扬。
　　顺手打开多日未看的群聊。
　　「懂哥：斑目宫殿的第三块欲石在哪？」
　　哈哈，弱诶，这个水产之子就是逊啦，进度竟然才到这点。黑眼眶，一脸仙气的熊系男不禁笑出声，果然他才是单推之皇，论热情与爱，没有人能与他相比。
　　打开网站，发现大家即便还只玩了一点，但都已经发现乐趣所在，在分享赞美之词。
　　呵呵呵，好极好极，便让我这般的大V，来做诸位的嘴替，来详系的评测吧。
　　咦？这是什么？
　　「日本最速通关传说·全迷宫平面图（包含解谜）·通用面具合成一览·个人心得与溢美之词·无剧透放心阅览」
　　土屋宏亮浑身发冷，通宵后的困意都没了！
　　他连忙点进去，希望这只是个标题党，但同样身为高速通关者，进去没滑几页就知道这是真东西。
　　肝败吓疯！
　　阿亮透心凉，人都傻了。
　　还有高手？！
　　算上制作攻略和发布的时间，通关日期还会更早，从内容来看，也绝不是囫囵吞枣只追速度的那种，而是沉浸式游玩。
　　妈的，这是什么游戏仙人？！
　　土屋宏亮一时间无法接受，他自问已经拿出足够多的爱意，但为何会这样了，为何皇帝的荣光不属于自己？
　　是谁，究竟是谁。
　　土屋宏亮咬牙切齿，面露狰狞。鼠标往上拉，看到发布者的昵称——金山浪子。
　　阿亮的头脑快速转动，回忆。
　　这不是那个混格斗游戏区的中小型UP主么？靠着《不屈的无敌就此诞生》的视频一炮而红的家伙，是个表面黑粉，疑似真爱的网友。
　　土屋宏亮的手都在颤抖。
　　单推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单推。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表面黑粉也是黑粉，这要是能改，只可能是两个字：流量。
　　阿亮便绝对不能接受，自己被黑粉给超越的事实，他纯正唯一的单推爱竟然败给了黑粉心中的利益与欲望。光明怎能输给黑暗。
　　“咕啊啊啊啊！吔呀呀！”
　　土屋宏亮情到深处，控制不住，悲愤的捶打着桌面。
　　时至今日，某人作为根源体，他的扭曲正在东京蔓延。
　　屏幕里的聊天群还在无情的跳动着。
　　「都市怪痰：群主呢，群主不是专业的吗，这个面具怎么合成？」
　　「都市怪痰：怎么不回消息。算了，正好网上有最速通关的文章，我去看看。」
　　「都市怪痰已被移除出聊天群」
　　「都市小痰：？？」
　　「都市小痰：你敢杀我得道本体？你疯啦！」
　　「平成的孔明：嘻。佸ソ±?澶悜?涓?嶈·?”±???è????」
　　「都市小痰：这乱码什么鬼！有脏东西！」
　　「懂哥：群主成电子怪人了？」
　　「东吴大都督：兄弟们，情况紧急，我们把群主干掉吧！」

第五十五章 为了我,给配音加入草薙之炎吧
　　尹泽好歹是游戏行业出身，在试玩《女神异闻谈5》时，就预判有神作之姿，一经发售后，果然好评如潮，不仅玩家之间交相称赞，专业媒体也是大加肯定，索子哥又喜获一份独占精品，强化其主机市场优势，索粉也能安心充值，实在赢太多了。
　　尹泽身为当事人，当然也要入手游玩肝个奖杯，加上天天都有人催他开直播，干脆就播新游戏，化身怪盗拯救失足少女，殴打无良体育老师。
　　无敌高手饥饿营销结束，久违上线，自然引来众多观众，各种滚动发言盖住画面，层层叠叠。
　　「为什么他的主角有配音？甚至会智能化的感谢弹幕礼物？」
　　「是这样的，能到秋叶原站的电车线有五条，你选一条」→「银座线虽然不到站，但从末广町站可以步行过去」→「沿着中央大道找到电器街，随便进间硬件商店，买个促销折扣的摄像头」→「回家正对着你的脸安装好，我说的清楚吗？」
　　「顶着字数限制也要分五段发完，肉体厨就是强」
　　「怎么主角又没配音了？怠工？」
　　因为哥口渴了。
　　尹泽叹息。
　　《女神异闻谈5》是典型的看别人玩纯坐牢，但自己玩是纯享受的游戏，他为了照顾大众的娱乐体验，增加节目效果，所以才出声互动了一会儿。但这群人竟然不知满足，难道还想让自己全程实时配完？何等贪婪！
　　又耍了一阵，尹泽就关掉P5，切到了末拳5。一方面更适合直播，一方面P5刚出，玩久了有剧透风险，他小播一会做做义务宣传就行了。而且也好久没打拳了，正好巩固一下他业余天王，傲视非职业的崇高地位。
　　「玩偶像之王2诋毁男主唱，玩末拳5理解高手，玩FGO成为藤丸立香，看直播转生成摄像头！」
　　「求求，主播请表演一下那个，就是那个A、Ma、Zon，我被洗脑了」
　　「这货推号近期动态，有八成全是转发的广告，两成是自己发的广告。合着只搞商务不发自拍是吧」
　　「哇！哥哥的操作好帅呀！对方毫无招架之力！」
　　「你看错了吧，现在被摁在板边打的那个才是主播」
　　「对面是板桥元吧，老面孔了，噢唷这也敢大升龙，胆真肥」
　　「大优势怎么让了？啊？人脉上分？」
　　「怎么都专心看起拳了！应该聊假面骑士呀！」
　　“片场很和谐，工作人员们很认真，伙食很棒，东映的管理很到位，执行挑不出什么错误。”尹泽不禁笑呵呵的说，“每个人都乐在其中，也没有加班什么的，拍摄的氛围特别愉快。第一集是免费的，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充个会员支持。”
　　“片场的花絮照片？这我得问一下，允许的话我下次再发。”
　　“没有吻戏。”

“第二集的打戏是不是我？是，我有亲自打一场，感激导演和动作指导。”
　　“没有泳装回。”
　　“腰带音效？对，也是我录的。”
　　“没接爱情剧。”
　　“剧里的肉肉都是猪肉碎，味道还可以吧，也就啃了四块。我毕竟以前是喰族，对吃还是比较挑剔的。”
　　“没有签音乐公司。”
　　为什么各位如此关心我的事业，甚至比经纪人更忧愁？
　　而且似乎迫切的想要我歌手出道，真奇怪。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其实粉丝间早就有希望某人快快去做声优偶像的想法。因为走偶像路线就得出面接触粉丝，搞演出，高频率营业，呜呼，握手会见面会，谁又能拒绝了。但遗憾的是，已在实力派路线超速行驶。单推粉无不怀念偶像之王2的男团，那是离美梦最近的一次，无数次都扼腕叹息：沉迷纸片人一时爽，倒追大哥到火葬场。
　　不过转型影视演员，令众人见到曙光，好啊，打开电视就能单推的好时代来临了。这下总得拍拍杂志，上上综艺了罢，难道拍戏做主角的还能不宣传？
　　——他真的能！
　　大家骇然发现，此人不仅没有上电视节目，动画配音反而还减产了。一方面是豪取电影奖项，一方面是淡泊名利，不争热搜，娱乐报纸无姓名。
　　坏了。
　　这货真想专心的搞艺术创作！要彻底不照顾粉丝了！
　　怎会这样。
　　明明单推对象是纯正清流，不被名利所染，不同流合污，一心向高雅，属于粉丝幻想具现化的存在，但为何我们还会心痛手震了？
　　白仓申久郎你在做什么，你不逼迫演员拍片场Vlog的吗，你的商业头脑在哪里。
　　尹泽轻松上了两百分，感觉差不多了，就说了声拜拜，准备溜掉。
　　弹幕纷纷挽留，有的人还想送礼物，加个钟，但发现竟然关闭了投递功能。
　　直播间迅速黑掉了，没有一丝丝犹豫。
　　这下大伙被狗单推气晕了，骂又舍不得，只能恶狠狠的去鉴赏鬼畜视频出气。
　　……
　　尹泽接下来还有事做，能偷闲插播个游戏，已经是时间管理大师的证明。柏井哥一直在帮他留意动画主役的资源，除了每季的流水番外，还在寻找那些独立作品，像是OVA、剧场动画之类的，这种企划往往更吃人脉，但反过来说，有靠得住的关系，想搭上线也比较简单。
　　目前，一档将在NHK播放的动画，就被柏井哥找到了。
　　其名为《龙的牙医》。这个就厉害了，制作方是Khara。
　　曾经堪称传奇的GAINAX经过两次的人员出走，已经可以视作名存实亡，今石洋之带着新生代去了TRIGGER，而老害们则被庵野秀明带到了Khara。
　　很长一段时间Khara只放出过EVA新剧场版，外加协力制作过几部TV动画，最近更是连EVA的消息也没有，也不出本社TV，不禁让人思考，这间公司到底是干嘛的……但这次总算有了点动静。以鹤卷河哉为监督，将日本动画人博览会中一个7分钟的短篇进行改编扩展，成功制作出了分上下两部，共计90分钟长度的新动画，
　　而所谓的日本动画人博览会，其实也是由Khara与DWANGO合作，搞的一个无商业性质的短篇动画系列的企划。而DWANGO就是N站的母公司。这个企划为期一年半，内容很宽泛多元化，原创、衍生向、音乐动画、宣传动画等。召集社内外的各种厉害人物，做短片再放到网络免费公开，只为探寻未来，参与其中的年轻动画人也能得到锻炼。
　　是一个赔钱的情怀向事业。
　　宫崎骏为企划题字，铃木敏夫为字上色。
　　Khara的寄语也很真诚：“我们将会通过这个短片企划使人们确信日本动画所拥有的趣味性仍能够继续追求和开发，灵活的表达方式能够更加多样和深化，个人思想可以有更加深入的理解和解读，以及日本动画所固有的未来的梦想和可能性。希望你们能够为这个小困难尽可能地支援和赞同。”
　　痞子虽然说业界要完，人也比较叛逆，但要说心里对动画没一点感情，没贡献，那当然也是假话。这群老OTAKU也算是落实了老宅带动新宅的传递。
　　……据说有某个负责其中一部短片的监督上班看涩图被庵野秀明逮到过，其监督的手下员工顺便抱怨安排的肉图太多，实在不想画了，播出去肯定要被观众骂低俗。
　　结果却是大获好评！
　　该员工极度不甘心，希望早点做下一部短片，以此雪耻。
　　但由于大哥们自由发挥，预算已经发出警报，系列点击量也在下滑，面对吃紧，发起者的反应是沉默并假装看风景。但工作室仍为年轻动画人准备了饭菜，有时庵野秀明的妈妈还会送拉面和饺子过来。
　　《龙的牙医》作为系列第一部播放的短片，受到了NHK的关注，得以正式创作。
　　尹泽有幸预览过了画面，单谈质量本身，的确是同期最强，水准相当高，主要Staff基本都是EVA的原班人马，自然很能打。鹤卷河哉监督虽然名声不显，但功力深厚，是业界数得上号的强者。
　　能入手这种好片子，闹归闹，不拿奸诈猎犬开玩笑。
　　尹泽来到录音棚，但预想中的大前辈们并不在，顶尖一线声优的日程可不是那么好凑到的，就连他，在拍摄骑士期间，一周能匀出来的时间也有限。看来这回得分开录了，还以为能见到林原姐呢。
　　尹泽向前看去。那里站着一个人，穿的格子衫，微卷的头发和胡子掺杂了灰白，发散着一股杂草的质感，肌肉松弛，耷着肩膀，戴有一副眼镜。似乎很难判断年纪，头发有白丝，但身上却有种违背相应年纪的淘气。
　　仿佛既是怪诞沉郁的老大叔，也是犟进牛角尖的熊孩子。
　　「他确实很奇怪」
　　这是很多人的评语。
　　他就是庵野秀明，在《龙的牙医》中担任了“制作统括”和“音响监督”的职位，也就是配合NHK电视台的制片人拉资金、拉人手，顺便指导声优演出、考虑配乐和音效等工作。
　　“庵野先生。”尹泽细细打量了几眼，走过去招呼，“初次见面，我是男主角贝尔纳的声优。”
　　“我知道。”身负违和感的老大叔转头，他连声音的成色，也有一半像是少年。
　　两人礼节性的握了握手。
　　“你的手指很细啊。”庵野秀明忽然说。
　　“有哪里奇怪吗？”尹泽一愣。
　　“不像是常年作画的手。”庵野秀明简单解释，“但我听说过你很会画画，就连那个老爷子也夸过一句。”
　　“老头子是指……”
　　“宫崎先生。以前你做过《冰菓》吧，仅仅三个人就完成了一集，那确实是奇迹的一回。”
　　尹泽倒没想到对方会首先注意到这件事。他刻苦锤炼画技是上个世界的事，来到这里后，伴随人生回廊的开发完成，技术是直接升满的，没有长久训练过，现在的手部当然没起茧子，不如说又嫩又光滑。
　　反而是眼前的老辣动画师，那手掌一看就知道是俯首桌案多年，经验丰富。
　　“我比较注意皮肤护养。”尹泽尽可能找了一个理由。
　　“毕竟还是演员。”庵野秀明表情淡定，觉得挺合理。
　　“辛苦老师了，还站在走廊边等我。”尹泽感谢。
　　“没，我只是不小心看着海报发呆了而已。”庵野秀明说。
　　空气有几秒钟的安静。
　　“我们进录音室吧，你到了，可以开始收录了。”庵野秀明补充。
　　“音监先请。”尹泽说。
　　“不必这么客气的。”庵野秀明微笑一下。
　　“没，我不认识路。”尹泽汗颜。他纵横东京诸多录音点，但这间平日一般不用作季度番剧，他确实第一次来。
　　空气有几秒钟的幽静。
　　“请跟我来。”庵野秀明说。
　　两个人转了几个拐角，顺利抵达。
　　尹泽稍微看了一眼录音室，就知道他堂堂一线为啥还没到这里打过卡。这座录音室的设备和规格相当高，价格估计不便宜，能动就行的便宜动画自然是不会选的。
　　一会儿不见，庵野秀明已经坐到监督位了，从他那个角度来看，声优就像关进笼子的实验体呢。
　　嗯？尹泽察觉转头？
　　少许的准备过后。
　　录制安定的进行着。
　　以尹师傅现在的段位，普通的配音，那还不是轻松拿下。
　　“……但很可惜我似乎无法控制感情，不过假如我心中也出现了蛀虫，就交给那些牙医吧。如果她从牙石虫之中听到我的声音，仍然会笑吗，还是只会冷漠的回头工作呢，一想起你，与血液不同的某些东西就会充满我的胸口。”尹泽动情的叙述。
　　叮。
　　“后面的‘一想起你’不用灌注太多的情感，可以再平淡一些。”庵野秀明给出指示。
　　“……与血液不同的某些东西就会充满我的胸口↘↘”第八世代声优最强者的演技正是绝对可控的，是机械般的精密呀。
　　“还差一点。再更加平静一些。”庵野秀明沉吟。
　　“……与血液不同的某些东西就会充满我的胸口↓↓”被冠以天才之名的存在总是能够满足任何的表演需求呀。
　　“保持这个状态，再加入一点心意。”庵野秀明比划着双手。
　　“更加平静？”尹泽问。
　　“语气程度刚刚那样就够了，但还缺少情绪。”庵野秀明强调。
　　“缺少什么？”尹泽点点头，想知道关键所在。
　　“我不知道。”
　　“？？？”
　　拥有人生回廊的尹师傅，是完美的乙方，只要给出描述，就能执行。即便像是五彩斑斓的黑与多姿多彩的白这种语焉不详的要求，也能凭借强悍的辅助找到出口。
　　然而。
　　甲方不知道。
　　空气有半分钟的沉默。
　　尹泽只得使用穷举法。
　　“……与血液不同的某些东西就会充满我的胸口↓↙←↙↓↘→”
　　“喔，竟然一句话里面可以做出如此丰富细腻的变化，真厉害。但感觉好像太有能量了一点。”庵野秀明侧耳聆听。
　　当然有能量。
　　都配成格斗游戏的出招表了，再加个A/C都可以放出大蛇薙了。
　　尹泽像是碇真嗣的垂下头，抠脑袋。

第五十六章 我辗转腾挪
　　自从超频达到299%境界，成为异能兽后，配音还没这么费劲过。
　　其他音响监督，像长崎幸楠就属于典型的仁善之人，会和蔼的讲解哪里不足，听到精彩的演绎也会共情，跟着掉眼泪。即便负责2.5次元偶像企划，面对接近十个零基础零经验的萌新，十倍之坐牢，小老头也仍旧坚守岗位，循循善诱。
　　也有像一之濑雅文那种叛逆之人，就是要故意多磨几遍，嗓门也大，慢慢上压力，让新人紧张战兢，逼迫出潜能。
　　中庸类型的音响监督是最多的，比如明田专仁平时很正常，敬业踏实，但遇到松冈祯丞，偶尔会故意命令他离开角落，美其名曰锻炼交涉技能，实则是想看与水濑祈的互动罢了。
　　而庵野秀明，是唯我之人！
　　不会大声说话，不会故意压力，也不会嘻嘻哈哈，只会坦诚的表达你这还不够好，而被问到该怎样改时，则会更加坦诚的说“Ihavenoidea”。
　　尹泽略微怀疑其实他知道想要什么，但心里的想法不够清晰，需要乙方提交具体的方案才能选择。
　　主创知道方向但缺拼图也不是啥新稲鲜事，电影导演常常也需要概念设计师帮忙，将思路视觉化，以供与团队进行讨论，继续流程。关键之处在于沟通，传达意向的环节是否顺畅，毕竟文创的内容没有标准可言，而人与人又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尹泽便觉得，想要领会到庵野秀明的心思，充满难度。
　　事实上，也只有少量的一部分人，能够与庵野的思考进行同步。
　　AT立场是存在的。
　　尹泽来到自动售货机旁边，买了瓶水，录音到嗓子发干，而且还只达到了预定进度的三分之一，如果今天结束还是这样，得喊经纪人微调行程表了。
　　虽然自己也能调，但就是想要让柏井哥忙碌！
　　尹泽舔舔嘴皮，感觉这款牌子过于追求风味，腻口，于是又想买瓶矿泉水。就在转身掏钱的时候，才惊觉到旁边有个活人。
　　音响监督无声无息，恍如阿飘似的静静站着。
　　“——庵野桑你是静步没声啊？！”尹泽惧到上半身后仰。就像架狙时，忽然被人刀了背身赚钱，整的心子一跳，虎躯一颤。
　　“呃，我只是很平常的走过来啊。”庵野秀明背着手手，说，“抱歉。”
　　“没事没事。”尹泽的上半身复位，伸手摁售货机，“喝点什么，我帮你买。”
　　“还是我来请吧。”庵野秀明却说，“刚刚你工作辛苦了，需要一杯热咖啡吗？”
　　“普通的水就好。”尹泽暗道竟被先手送热咖啡。
　　“那么，就普通的水与热咖啡一起吧。”庵野秀明笑了笑说，“生活中只有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能做到两全其美，不享受的话就可惜了。”
　　两个人就近来到待客椅坐下。
　　“你有很精湛的配音技术。”庵野秀明夸奖，“这并不是场面话，我与很多老资格的声优共事过。你很厉害。”
　　“怎么突然说这个。”尹泽的心理太阴暗。堂堂K社创始人，总不可能是想借钱吧。
　　“所以说，刚刚反复修改，并不是你的问题。”庵野秀明两只手隔着衣服，覆在他那松软的小肚腩上，“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原来这才是目的啊。哎，没事，任何东西都很难一蹴而成的。”尹泽愣了一下，他突然觉得这位老大叔/犟小孩还蛮可爱的。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庵野秀明拧开瓶盖。
　　“请说。”
　　“成为假面骑士是什么感觉？”
　　尹泽转头，他透过对方的眼神，知道这是认真之提问，于是思索片刻，“真的成为假面骑士不一定是好事，但成为假面骑士的演员，这是件好事。”
　　讲完，又拿出手机，向老宅展示（炫耀）那张化身究极黑目的经典照片。
　　“素晴らしい。”庵野秀明推了推眼镜框，视线炽热，点头肯定，“我年轻时也穿过皮套，但显然是不及你的正宗，你是怎么得到官方允许的？”
　　“他们主动请我穿的。”尹泽回答。
　　“居然有这种事，真是稀罕的体验啊。”庵野秀明琢磨着说，“声优偶像化我也知道，或者说我正是宅文化变迁的经历者之一。但像你这样的，估计很难再有第二个了。”
　　“都是勤奋的结果。”尹泽很是谦虚，“比如，每天早起15分钟，一年就能多出91.25个小时，这就可以拿来做喜欢的事情，是不是很棒呀？想想看你会做什么？”
　　“我吗，我会再睡15分钟。”庵野秀明抚摸肚腩。
　　“？”尹泽。
　　一阵短暂的安静。
　　“哈哈，我是紫色长腿机器人厨，请问EVA的新剧场版制作如何了？”尹泽问。
　　“目前还无法透露……”庵野秀明浑身都忽然失去了颜色，两秒钟后恢复正常回答。
　　“还会有后续么？”尹泽好奇。
　　“我不知道。”庵野秀明重复，然后又立马确定性的说，“这是毕业了，既然是我开启的故事，那我有义务将它结束。”
　　“会不会留念。”尹泽问。
　　“不会。”庵野秀明即答，旋即缓缓的说，“……它近乎掏空了我，我的人生都割给了它，我的经历，我的过去，我的梦想。”
　　“二十年的旅途，累了吧。”尹泽感叹。美术与创造，随着重复再重复，越到后面，原先的热情会转为厌恶。
　　“但是，我打心底里，还是爱它的。”庵野秀明轻声说。
　　“庵野桑虽然奇怪，但却是个实诚的人啊。”尹泽喝水说。
　　“活到现在，我大概有这种自觉。”庵野秀明点点头，“但实诚也有好处，只要坦然的表明态度，别人往往不会拒绝你。以前因为工期爆炸，就含泪鞠躬拜托别人，不答应我就不起身，最后一边哭一边喊可恶一边捶墙，结果对方心软，还是答应了。”
　　“收到，我会活学活用的。”尹泽感兴趣的说。
　　“姑且提一句，如果对我使用的话，场面大概是我们一起哭一起鞠躬了。”庵野秀明说。
　　“我喜欢这份冷幽默。”尹泽夸赞。
　　“不，我说的是实话。”庵野秀明煞有其事的说。
　　“……”尹泽。
　　“呵呵，骗你的，其实我是在开玩笑。”庵野秀明露出纯粹的笑容。
　　“……”尹泽。
　　几秒钟的安静。
　　“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庵野秀明等了一会别人的反应，觉得奇怪。
　　“话说上次在东京电影节，我去逛了你的展览。”尹泽想起来了，“纸墙都被人画满了，还有外国留言。大家还是喜欢你啊。”
　　“我是十分感谢的，未来属于年轻人，动画最终还是得交给你们。”谈到奋斗毕生的事业，庵野秀明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对了，既然碰见了，给我看看你的作品吧。老爷子虽然和蔼，但在工作方面特别残酷，就像暴君一样，不满意是真会让收拾东西走人的，不是谁都能得到他的认同。”
　　“惭愧，我在动画方面基本毫无建树。”尹泽有点尴尬，他登陆推号，展示小号上的动态，“我平时只做了些设计，速途之类的。”
　　庵野秀明接过手机，用食指滑动屏幕，看的很专注。
　　良久之后。
　　“虽然同为美术，但漫画、动画、插画、游戏美术、影视美术，是不同的领域，也是不同的才能。”
　　庵野秀明静静的说。
　　“我能够感受到蕴含在这些作品里的力量。你一定能够成为比肩冲浦启之、井上俊之那样的顶级原画师，而像你这样的存在并没有专精动画，作为从业者，我感觉到遗憾。太让人惋惜了，拥有这样的天赋，并没有想要攀上顶峰。而是选择成为演员。”
　　我倒也没有想成为演员……尹泽心想。
　　“比起对创作的追求，还是偏向了与美少女拍偶像剧，受女性追捧的名利道路，真是太悲伤了。”庵野秀明用他那充满理性氛围的半少年半大叔音碎碎念。
　　“诶，没有，绝对没有，你不要乱讲。”尹泽强调。
　　“开个玩笑。”庵野秀明笑了几声，过了一会，又认真了几分，“不过，你如果想做动画，会是一件很好的事。倘若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项目，可以来我这。”
　　“难道是……？”尹泽预感。
　　“并不是自夸，如今的EVA作为动画项目来讲，等级很高，参与者大多也是实力高强的人物。一定会得到锻炼，而且履历上有这个经历，也会好看许多吧。”庵野秀明停顿了一下说，“当然，这只是个建议，因为你做过最终幻想的游戏吧，还是核心人物，那也是世界级大作的履历啊。”
　　“承蒙这样看重，我会考虑的。”尹泽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是一场愉快的聊天呢。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庵野秀明看了看手表，“我要先回录音室了，继续工作吧。”
　　尹泽看着他慢慢离开的背影。
　　还真是一个老大叔与一个犟小孩啊。
　　……
　　柏井一平扣响社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江田正男的声音传出来。
　　柏井一平开门走入。
　　“哦，是你呀，咋了，有啥事吗。”江田正男见到来者，不由自主挂起见到大佬的笑容问。
　　“有个事儿得让你批准一下。”柏井一平拿出一张表格。
　　“嘿，难得主动要求，我当然得允许啊，早就说了，有事我肯定帮。”江田正男看到表格就知道是咋回事，多半是请假条。
　　是了，经纪人劳苦功高，如今暂时无事，完全可以带薪休假一阵子，他值得。
　　“社长能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柏井一平笑着点点头。
　　“嗯嗯，尽管去吧，你不用担心。”江田正男挥挥手，旋开钢笔帽，准备欣然在假条上签字。低头略微一扫表格的内容。
　　就这样。
　　一位成功人士的心跳停止了。
　　寒冷的气息从脚底板直穿天灵盖。
　　社长爆发出了此生少有的力量与敏捷，他一个窜身，屁股底下的高档办公椅都掀翻倒地，只见他单手撑住桌面，以一个漂亮的姿势翻越桌子，但落地并不是很稳，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但双手仍旧抓住了正欲出门的经纪人的裤管。
　　“柏井桑！柏井桑你不能走哇！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呐——！”
　　江田正男声音凄厉，如同被青梅竹马抛弃的糟糠之妻，眼眶瞬间就红了。

第五十七章 铁路的右边
　　当他面向即将融雪的北方天空，徜徉在往日有过的梦想里时，胸臆炽热。
　　就从今天起，他将展开一个人的旅程。
　　良日启程，追寻朝霞而去。
　　在母亲背上听过的歌谣与他一路相伴。
　　海角边上有这样一位少年，他用一根枯枝在沙地上写下再见。
　　他会踏着长满苍绿芒草的小径回家吗？
　　百川众海终将在某处汇集交流。
　　那是起站。
　　也是终点。
　　柏井一平进行悠长的吐息，在温柔的阳光中睁开眼睛，一人的公寓被映亮，尘粒们像精灵似的在光束中漂浮。窗外面是电车行过轨道的隆隆声。
　　靠近车道，噪音无法避免，但房租也会有所优惠。许久以来，他已习惯，但却是第一次觉得这声音如此的亲切，与回忆那么紧密吻合。
　　柏井一平掀开薄被，伸着懒腰，朝外看去。
　　他喜欢看城市，看这座母体，看包括自己在内的这群活在母体中的人。
　　东京斑斓，犹如万花筒，每天都在上演变化，或许有的被万人拥护，或许有的刚刚摔落深谷。
　　电通系长沉默的写着辞职信。窗外凌晨四点的城区看起来甚是寒伧污秽，腐败与崩毁的阴翳触目皆是，他本身也包括于其中，恰如印在墙壁上的黑影。
　　经纪人把手伸进睡衣，挠着肚皮。窗外的天空澄莹剔透，飞鸟照金，水桥摇影，花筏潺潺，湿润的风里藏着千丝万缕的抒情欲，如同有玲珑心事的少女回首一眸。观听嗅尝了东京无尽日夜，他想他总算邂逅到了东京的这首风物诗。
　　“呜呼，起床~”
　　柏井一平哼着跑调的小曲，走进卫生间放水和洗漱。
　　他没有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成精英模样，只是穿好一身上班族的西装，摇着钥匙串，避开地板上用胶带封好的瓦楞纸箱，开门而去。
　　……
　　“各位辛苦了——”
　　剧组成员们拖着长音说，刚刚还在激情互殴的怪人与假面骑士从地上爬起来，礼貌的互相鞠躬。
　　尹泽转身摘下绿蜥头套，一抹头发，旁边的Staff递上毛巾擦汗。这一幕后瞬间被白仓申久郎用手机记录，想必这将会是宝贵的资料呀。
　　“感觉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啊。”石彰秀范评价，主演正在快速适应打戏。
　　“我逐渐理解了Amazon的力量。”尹泽呵呵一笑。
　　与其说是增进动作技术，不如说是锻炼到了身体，能让人生回廊更好发挥罢了。就像劲霸卡皇却搭配的是一般监控用显示器，空有绝强性能，却被卡脖子，展示不出来。
　　尹泽卸下皮套，就此结束了本周的拍摄工作。这都是第八集了，剧组越拍越快是大家没想到的，骑士系列难得有这种程度的工期余裕，有一个稳如不倒翁的主演，确实能带来积极的影响，这正是能挑起大梁的人物啊。
　　尹泽骑上大洋马，看了眼手机。
　　『相亲相爱柏井系』
　　「一平已平是人心：我看了各位的行程，明后天能凑到一起，不如搞个团建，去奥多摩露营，我请客，畅玩。」
　　「牛头人酋长：还有这种事？」
　　「汽车检修员：可以啊。」
　　「减肥第1天：好好好！我支持！」
　　「牛头人酋长：大西你这减肥的天数就没涨过啊，怎么老是第一天。」
　　「减肥第1天：前辈你说话注意点，别太造次，我可是管理员。」
　　「纯贞月球人：乐，就五个人的群，还搞这些。」
　　「汽车检修员：信长咋还在我们的直系群里？」
　　「一平已平是人心：你可以把他理解为荣誉IM声优。」
　　「一平已平是人心：总之记得来事务所详谈团建。」
　　「汽车检修员：信长呢？」
　　「纯贞月球人：我要工作，没时间，再说这是你们内部的团建。还是下次约吧。」
　　「汽车检修员：哦。我也就问问。」
　　「纯贞月球人：放肆！你是觉得我不敢把自己的主角写死吗！」
　　「牛头人酋长：好死。」
　　「汽车检修员：？」
　　尹泽点点头，一转方向，衣角被吹起小小的幅度。
　　新宿，代代木。
　　作为驭风的自由骑士，尹师傅应当是往返事务所零食区最频繁的唯一的人。他进场就看见经纪人一直在嘬钙奶，根本没停过。
　　“刚刚演完骑士？”柏井一平抛来瓶同款。
　　“嗯。”尹泽精准拿捏住。
　　“不错。”柏井箌一平微笑。
　　“你去做美容了？”尹泽迟疑，微微观察眼前这位犀利朝气的男子，“怎么感觉年轻了几岁？”
　　“我本来也不老，你不会觉得我有四十了吧。”柏井一平不悦皱眉。
　　“嗬。”尹泽把吸管完美插入塑封的正中心，他有些明悟，于是随意的问，“所以是这几天了？”
　　“嗯。”柏井一平不置可否。
　　“这段时间都是好天气啊。”尹泽拿着钙奶，站到休息区的落地窗边，感受明媚的太阳光，“也确实适合出行。”
　　两人勾心斗角多年，聊的已经太多，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
　　“柏井桑！咱们终于又有团建啦！”人未至，欢快活泼的声音先到。大西沙织一阵小跑溜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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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过来，“上次的公共经费似乎没用完呢，该买点什么零食好呢？”
　　尹泽不由得看了一眼旁边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自由商品。
　　“做个人吧。”柏井一平叹气，“社长这几天好像本来就有点抑郁。”
　　“我都还没说话呢！”尹泽愣住，旋即半恼，“你把我想成什么害虫了？”
　　“我把上回的经费都给你，你去超市随便整点吧。”柏井一平对大西说。
　　“不用留点吗，可以用到下次团建呀。”大西沙织问。
　　“哼哼，没事，不必节约，这趟我说全包就全包，痛痛快快的玩耍。”柏井一平豪气敞亮的挥手。
　　“哇~柏井哥好帅啊~。”尹泽棒读的献上赞赏。
　　大西沙织美滋滋的接过之前剩下的经费。
　　“你们都在了啊。”松冈祯丞背着小书包，姗姗来迟，他把包放地上时，还发出了沉闷的重音。
　　“这里面装的什么？”尹泽好奇。
　　“哑铃。”松冈祯丞沉默两秒说，“我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面对。但以前的T恤都渐渐穿不下了，我逃避不了，只能行动起来。”
　　“年纪增长，这些问题也避免不了。”柏井一平安慰。
　　“那你们三个为什么不胖？”松冈祯丞不是很能接受这种安慰。
　　“我天生神力啊。另外和管理员说话放尊重点，别太造次了。”尹泽经典小心眼，“大西那不是胖，请你称呼为丰腴。”
　　“待会去超市买东西，前辈不准一起去。”大西沙织是懂报复的，然后又变幻脸孔转向帅气经纪人，“真的是去奥多摩吗？”
　　“那还有假？轻奢帐篷我都预约好了！”柏井一平说。
　　虽说人们对东京的印象肯定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大都市，但东京西缘也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加上离市中心又近，一天就能来回，实在是一日游的热门之选。
　　“一场迷人的露营探险，成年人的慵懒过家家。”柏井一平满意点头，像位吟游诗人般的说，“脱离日常的野外生活，伴着鸟鸣醒来，天黑后围着篝火发呆，在帐篷里看书，所有都讲究一个顺其自然。不是简单露营，更多是一种停摆，时间缓慢下来，情绪变得清晰起来，感受哲学。”
　　“我也喜欢户外。”松冈祯丞很是认可，“一直在想要一场雪天露营之旅。”
　　“说得好啊，再加自驾行，要素便齐全了。”柏井一平补充。
　　“说得好啊，光是到国道411号线就起码要80分钟，保守100分钟的单向车程，那么谁当司机呢。”尹泽淡淡的问。
　　“我没驾照。”大西沙织两手一摊，表情无辜。
　　“我没及格。”松冈祯丞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表情痛苦。
　　“我都出车了，还要驾驶，是否有些不公平了。”柏井一平说，表情夸张。
　　三个人齐齐盯着余下的某人。
　　“……这是提前培养你那台雅阁和我的默契了。”尹泽不意外，他对此其实早有预料。
　　“油钱我也会出的。”柏井一平闻言甚是欣慰。
　　“既然敲定了重要事宜，走走走，我们去买东西吧，留前辈照看一下哑铃行李。”大西沙织拖着松冈祯丞和柏井一平朝外走。
　　被罚不准加入采购队伍的尹泽，看着三人其乐融融的背影，轻叹了口气。
　　……
　　第二天的九点，柏井系成员聚集在经纪人家的楼下。大西沙织还很潮的戴了一副墨镜和遮阳帽，看着更像是去夏威夷度假。松冈祯丞很普通，但背包里装了纸巾、创口贴、葡萄糖水、指甲钳、鼻毛剪，女子力UP。柏井一平是真的很普通，没有藏什么花招，他很自觉的把车钥匙交了出来。
　　尹泽接住钥匙，打开保温瓶喝了口水，平静的说：“想上厕所的快去，我要发车了。”
　　“都准备好了，快点出发罢。”大西沙织像组织春游的小学班长。
　　“你咋这么兴奋？”
　　“哼，出去玩当然开心啊。”
　　“你最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尹泽斜视。
　　松冈祯丞由于日渐身宽体胖，副驾驶位自然留给了他，柏井一平和大西沙织坐后面。
　　雅阁刚拐进马路，一伙人就嘻嘻哈哈了起来，催促快打开车载音乐，增添气氛，但老车只有老曲，大西沙织便拿出手机放出松冈祯丞唱的角色曲，命他跟唱。
　　“为什么偏偏是这首无尽的胖次……”松冈祯丞额头浮现井字符号，“你矜持点。”
　　“不是很好吗，还是用这种纯良的声线。”大西沙织嚯嚯的说，“我要把相机拿出来调整一下参数，待会路过风景，要拍照咯。”
　　三十分钟后。
　　雅阁毫无波澜的行驶在公路上，车内回荡着年代金曲。坐在右后座的大西沙织把遮阳帽盖在脸上，已是婴儿般的睡眠。柏井一平没事做，随便看看股市行情。
　　尹泽毫不意外，坐长途哪有从头欢到尾的。
　　只有松冈祯丞，不声不响，但频频转头，视线颇为火热，那眼中的情绪，必然是羡慕了。
　　呵呵，一直想看这幅表情，这幅嫉妒我的表情。
　　然而走高速要的不是操作，要的是明镜止水之心。尹师傅并不为外人所扰，开车是这般的稳定，以至于放慢速度，到了奥多摩驛，盖了帽的大西沙织还没察觉到，仍然睡得香甜。
　　科技坐禅了两小时的尹泽下车活动身体。
　　奥多摩处于深山之中，众山流出的溪水汇成多摩川，成为东京与神奈川的分割线，春夏满山碧绿，是避暑的好去处，而秋季则满山红枫，是赏红叶的名所，红叶季也是旺季。
　　“空气好棒，晴朗又凉凉的，好舒服。”大西沙织张开双臂呼吸，掏出相机开始咔嚓咔嚓。
　　“话说，咱们的装备是不是有点简单了。”松冈祯丞看着那些同样来玩耍的人，都是准备完全，至少人手都有折叠椅。

“IhavIMoney.”柏井一平甚至拽洋文。
　　接下来当然是跟着有钱人走。
　　经纪人早已在开发好的户外优美地段订好两个帐篷，非常的宽敞，大西沙织最受关照，独享一间帐篷。
　　放好行李后，众人轻便上阵，跑去玩橡皮艇漂流。全程都充满了大西沙织和松冈祯丞的女子力尖叫，柏井一平和尹泽两人打四人的输出，划桨的速度快赶上赛龙舟，到终点后累的不想上岸，这么激烈的项目，水浪飞溅，自然是全体落汤鸡，遇水化龙的层数都叠满了，感受到周围女性游客探求的目光，只能低头当鸵鸟做人。
　　换个衣服，晒个太阳，徒步逛山，这里完全没有太大的建筑，就连旅舍也几乎是有年代感的老铺子。奥多摩湖的浮桥由空汽油桶搭建而成，桶桥走起来脚下会摇晃，挺有一番趣味性。
　　湖净如镜，山青如洗，白云漫漫飞卷，日光灿然四射，穿入水里，树影婆娑，天光接水影，午后便接近黄昏般的肃穆，岸边水鸟在啁啾。
　　柏井一平的评价却是最为真切：“多好的地方，不钓两杆子可惜了。”
　　而大西沙织想爬爬山，说是绝妙的减肥运动，还能看风景。留下柏井一平垂钓，仨人哼哧哼哧来到山顶，天气还可以，能瞧见远处积雪的富士山峰。等到回来时，发现柏井一平负手立岸边，身影好不潇洒。
　　尹泽凑上看了一眼水桶，“咦？怎么还是空的？”
　　“你们来的正好，我刚刚放生结束，正准备去归还渔具。”柏井一平微笑。
　　“原来如此。”尹泽看破不说破，这是一种职场智慧。
　　“可惜你和他们去爬山了，否则就能见到那条12斤大鱼。”柏井一平说。
　　“那真是太遗憾了。”尹泽说，“失去一次向领导讨教垂钓技术的机会。”
　　“诶，说了多少遍，名义是团建，但出来玩，咱们没有上下级关系，都是朋友嘛。”柏井一平柔声说。
　　“有12斤啊，那肯定拍照了，让我们也看看，高兴高兴吧。”松冈祯丞兴致勃勃说。
　　柏井一平看向这位直言不讳的员工，想了几秒，“你继续配后宫番吧。”
　　“？”松冈祯丞大惊。
　　夜晚风凉。
　　点着炭火，摆上烤架。这处理食材，特别是河鱼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尹泽手上，他那一套刮鳞破肚掏脏改刀已经是肌肉记忆，整得跟流水线一样。松冈祯丞给串串们刷油撒料翻身，香味飘飘。
　　没有霓虹灯的地方，黑夜总是来的很快。
　　柏井一平带柴归来，点起篝火。
　　松火轻爆，烤肉流香，大山之中，别有一番温馨天地。
　　幸福就是温暖又柔软的东西。
　　“来来来，整一杯。”柏井一平举起纸杯，里面装着清酒。这附近就有一所小泽造酒厂，可以免费参观。
　　“噢——”四人不约而同发出欢呼。
　　“嗯，舒服。”
　　柏井一平大饮一口，又吃上一嘴冒油的软嫩牛肉，很是畅快。他环顾这些个伙伴，一起工作，一起吵闹，相伴的日日夜夜的回忆，都浮上心头。
　　“松冈啊，我说句实诚话，我虽然觉得你的声音不错，态度也好，应该是能在业界立稳的，但没想到可以奋进到这种程度。最早我心里，对你的评价其实并不高，至少是排在那家伙后面。”
　　“别说你了，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能成为主赏声优呢。”松冈祯丞笑了笑。
　　“我们的经历很相似，又或者说，我们这样的人在东京实在太多了。以前还会担心你能不能搞定那么多事，但现在你可以独当一面了。”
　　柏井一平欣慰肯定的说，转过头，沉吟几秒。
　　“……大西嘛，虽然不算天赋型选手，不过是个蛮有趣的人才啊，最初是帮你经营偶像企划的，但好像我与偶像领域犯冲，又没出成果。不过好在如今也是有代表性角色的人气声优了，再历练几年，想必事业会再登高峰。”
　　“这算夸奖还是算锐评？”大西沙织想了想。
　　“这是祝福。”柏井一平说。
　　“不过想想也是，两位前辈已经都拿奖了啊，为了达成柏井系全员有赏的成就，我也得给自己整一个。”大西沙织确信。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柏井一平笑着说。
　　“看看锡纸豆腐好了没？”松冈祯丞提醒。
　　尹泽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木屑，去另一边看菜。他往豆腐上撒了撒葱花。
　　身后，听见柏井一平说：“我即将辞职，不能再担任你们的经纪人了。”
　　夜晚凉爽清澈，平静如空气般可以呼吸。
　　松冈祯丞和大西沙织先是惊愕，然后急得问了些什么，明明是声优，话却说不利索了，吃满嘴的螺丝。
　　“是真的，并不是跳槽，我想回家了。”柏井一平继续笑着说。
　　一片橘黄色的火焰发出噼啪的响声，填满心间。

第五十八章 铁路的左边
　　柏井一平离开东京，说是决定，更该是一趟自然而然的行走。
　　很多人都喜欢那种在某个节点就戛然而止的故事，一场大汗淋漓的比赛，一场与青春说再见的考试，一个攀至山峰拥抱云海的背影……然后就停留在闪耀的此刻，不圆满，但也充满着未来的一丝可能性。这份有憾的无暇，总能让人反复的回想起来，反复的咀嚼未知数的明天。
　　但人生无法像书页那样合上即暂停，总会翻到离别的一页。
　　柏井一平现在可以释然的把他四十岁前的人生翻到底了。
　　返程的车上，松冈祯丞和大西沙织的情绪都不太高，两人知道这事后，在奥多摩露营的那晚都没能睡好，第二天起来，松冈祯丞表示不转路线了，可以配后宫番到五十岁，大西沙织则说团建的钱她来补上，以后也不贪玩了，总之就是不想经纪人走。
　　柏井一平都被这俩给弄笑了，转念又想，这俩兴许是认真提条件的，于是又笑又有些莫名的伤感。
　　回到东京都，小队伍依依不舍的散开。
　　但尹泽刚转个路口，就被从虚空杀出的松冈祯丞和大西沙织逮到，两手拷上，随便拖到某处居酒屋开始审问他这个事前知情却不报者。
　　桌上是好酒好菜，桌对面是威胁的视线，可谓是礼中带兵。
　　尹师傅挠挠头，知道再装傻充愣，真会有性命之危，便一五一十的把柏井哥的情况都整理叙述了一遍。
　　这一说，可就说到了晚上。
　　居酒屋人声鼎沸，杯盏声不停，人借酒意，酒催人醉。
　　大西沙织听到经纪人最终与苏醒的静桥小姐重逢时，眼眶红红的。松冈祯丞听到经纪人一直打算照顾到自己拿奖为止，差点想说“早知道就不拿主赏了”，但这种不争气的话还是被锁在嗓子眼里。
　　“呜，为什么这些事都只给你说了，我就不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大西沙织一边红着眼睛擤鼻涕，一边心理极度不平衡的说，“我现在讨厌死你们了！”
　　“柏井桑既然都想好了，我们没有权利让他留下。”松冈祯丞沉默了一会，“所以，大概是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了吧，好像已经跟社长说辞职了。”尹泽回答。
　　“时间确定后，你必须要告诉我，我拒掉工作都一定要去送行。”松冈祯丞把手里剩下半杯的啤酒喝掉。
　　“嗯。行了，也别喝太多了，回家休息吧。”尹泽吃掉小碟子里最后几只炸虾，都十点钟了。
　　“这顿饭钱你付。”大西沙织耿耿于怀，恶狠狠的说，“这是对你隐瞒的惩罚。”
　　松冈祯丞亦是同仇敌忾的大力点头，眼神冷漠。
　　尹泽当然是屈服，又把两个送到地铁站，才步行回家了。
　　这个季节的夜晚又清又透，衬得街巷一片灯火煌煌。
　　……
　　再一次在事务所见到经纪人时，尹泽是真的多看了几眼，才认出来。
　　柏井一平换掉了那身万年不变的上班族西装。藏青色连帽衫、水白牛仔裤、明黄色的帆布鞋，乍看身形轮廓和色调，像是刚入职不久的大学毕业生，直到视线移到毫无稚气的老油子脸庞，才能感受到熟悉的社畜气息。
　　社畜有六境。分下三境和上三境，此乃理想与现实之隔阂，而当踏入上三段开始，每一个境界晋升所需的代价，都是指数级增长的。
　　尹师傅虽然说也是跻身进上三段的强者，但也只是第四境罢了，是只着眼于月薪之恶鬼，一旦完成绩效就立马躺，对外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对内没我没我，临时工救火。而柏井一平却是稳稳的第五境，是压制自我，斩去自我的职场修罗，已达常人极限——再往上就真的是抛弃良知，三观尽灭，哪管它洪水滔天，彻底转投畜生道了。
　　如今，眼前朝气蓬勃的经纪人，哪像修罗强者，分明是鲜肉萌新，散发着优质的临时工香味。
　　不得不说，经历了这套隐形去油后，柏井哥确实帅气了些许。
　　“哎唷，这是哪来的大学生，长得挺着急啊。”剑琦京香忍不住捧腹“叫声姐姐呗，我带你熟悉熟悉业务呀。”
　　“这一套挺显活力的。”佐仓绫音夸奖，她刚刚复印完东西回来。她和剑琦姐的合作关系简直就是站在尹泽与柏井哥的对立面。别说挖坑整蛊了，都不吵架的，还会主动帮对方分担工作。
　　“不行了，想不到你也有这么水嫩的样子。”剑琦京香还在看，还在笑。
　　“以后小心一点，这女人脾气古怪，心眼又小。”柏井一平跟麾下大将叮嘱。
　　“果然是剑琦桑接你的班啊。”尹泽也算早有预料。
　　“他离职的消息传出去，社内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接手呢。虽然有话讲创业难，守业更难，但哪个想创业，要是有的选，肯定是选守业啊。”剑琦京香耸肩。
　　“虽说人不咋样，但能与我争个卑鄙长短，说明其业务水平是值得肯定的。”柏井一平继续补充，“而且她是正统的娱乐公司经纪人出身，恰好能帮到现阶段的你。”
　　“哎，当初资源不够，把绫音交给我，现在更是一走了之，把整个小队都交过来。”剑琦京香哀怨，“真是劳碌命哦。”
　　“对对，就是这样。”柏井一平立马又跟某人说，“见到了么，她上句话还说不知多少人惦记我这业界最成熟最自动化的小队，下句话立刻又叫苦，摆明想要额外讨好处，这时候都仍不忘赡养费，可见果真不是纯良之辈。”
　　“也许是，也许不是。”尹泽不好说，决定折中。
　　“当然不是，剑琦姐人可好了，换个角度思考，要不是信任，柏井桑怎么会连续两次都找她帮忙呢？”佐仓绫音直言，“真要谈业务能力厉害的经纪人，公司里也还是有的。”
　　“这，不能这么说。”柏井一平皱眉。
　　“那是什么情况？”佐仓绫音奇怪的问。
　　“呃……”柏井一平突然发现，这并不是很好问答。
　　“社长这阵子是提心吊胆啊，外人还是不知道自动化的水准。”剑琦京香感慨，“我寻思着，让你的大将军自己做经纪人，也没问题啊。他的人脉这几年不也发展起来了么，再加上人帅脸皮厚，会沟通，超能喝，天生就是这块材料啊。”
　　“好方略，但我想稍作修改，不如直接带着松冈、佐仓、早见等人自立门户，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岂不自由？”柏井一平暴论。
　　“行了行了，越说越离谱了。”尹泽制止他们发散思维，他自个跑也就算了，还要把公司未来的基石们挖走，这是要社长的老命啊，他直接成业界公敌了。
　　柏井一平摆摆手，在工位上弄起电脑来，既然是离职，那必要的交接不能少。
　　剑琦京香见状，也嘟囔抱怨着，坐在对面接受邮件。
　　尹泽和佐仓绫音作为各自经纪人的大将，自然是替他们跑腿了。
　　柏井一平以很高的效率把数据输出完毕，他伸了个懒腰，拿包起身，临走时不免看了一眼剑琦京香，“话说，你要来送我吗？”
　　“你想，我就来呗。”剑琦京香耸耸肩。
　　“主要是……我们应该算朋友吧？”柏井一平犹豫。
　　“哦呀，第一次听到你这么说呢。不过确实如此，我们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剑琦京香点点头。
　　“可你看上去并没有多么的不舍？”柏井一平斟酌。
　　“都是社会人了，同事离职而已，难道还要心痛一番，嘤嘤嘤的道别？”剑琦京香很御姐范的哈了一声，“不过嘛，你要是想要那种效果，看在关系不错的份上，我勉强可以捏着嗓子跟你说几句。”
　　“免了免了。”柏井一平连忙摆手，这大姐突然夹嗓说话，还怪吓人的。
　　“让她说，让她说。”尹泽和佐仓绫音一起拱火。
　　“溜了溜了。”柏井一平加快脚步。
　　“去吧去吧，我整理文档。”剑琦京香挥手。
　　倒真是个潇洒的女人。
　　柏井一平摇摇头，把桌子上的私人物品放进包包里，然后朝外走。
　　“明天车站见，柏井桑。”佐仓绫音正式的鞠躬。
　　“好。”柏井一平笑着说，“当初在同期会上，你还在读高中，都还没参加高考，现在都进入庆应，成为大人了，真好。明天见。”
　　今天过来交接，不仅穿的便服，连那副金丝眼镜都换了。
　　柏井一平穿过熟悉的走廊，财务部、商务部、法务部的办公室都在两侧，文员们大多在这办公。
　　“柏井桑，听说你要走了？”中岛间司正在接咖啡，招呼道。
　　“是啊。”
　　“突然感到寂寞了，比起新人加入，熟人的离开更让我觉得岁数在增加。”中岛间司感慨。
　　“还会再见面的。”
　　“嗯嗯，往后也要加油喔。”
　　“柏井桑。”日笠阳子在背后叫住。
　　“日笠老师，谢谢以前答应我照顾松冈。”
　　“那老实孩子本身就讨人喜欢。反倒是你，要保重啊。”日笠阳子送上祝福。
　　“好的。”
　　柏井一平来到公司大厅。
　　“真的要离开了吗？”负责接待来客的真织小姐在前台探头问。
　　“是的，你要好好工作噢。”
　　“唉，我呆在这，唯一的好处也就是平时能近距离看帅哥，饱饱眼福了。”真织小姐又说，“期待下次你以客人的身份光临。”
　　“哈哈，承蒙吉言。”
　　江田正男，社长竟然就站在出口的旁边，表情愁苦而悲伤。
　　“当初谢谢你邀请我到IM做经纪人，否则我就错过那群家伙了。”柏井一平深深的说。
　　“我才是占了便宜的那一方，应该是我谢谢你。”江田正男扫去沉郁，拍拍对方的肩膀，“你也是个很爷们的家伙啊。一路顺风，有空再来玩吧。”
　　双方握了握手。
　　柏井一平终于走出公司的大楼，从明天起，就要与这座城市分别了。他顿了顿，旋即迈开腿，没有乘坐任何公共交通，而是一步一脚的走回了公寓。他在便利店买了五个肉包子，记得来东京的第一顿饭，就是包子。
　　靠在夕阳的窗边，听着车轨的声响。落日滚烫坠幕，满城铺锦。
　　一直看，直到文明的光亮，一如往常地抹去了群星的身影，由霓虹灯做的血管恰似磷火般的燃烧，在黑夜之中，烧出不夜城。
　　柏井一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早上九点，预约好的房东就来了，用了大概半小时完成检查与交房。由于之前就已经将不少东西变卖，所以要带走的只有少量的行李，倒是省事方便许多。
　　松冈祯丞和大西沙织正等在楼下，见到后，连忙上来帮提东西。
　　“哥们送你去车站。”尹泽半靠在那辆雅阁车旁边。难怪有车模这种职业，这么一搭配，三手车都仿佛重焕活力了。
　　“担心一辆车坐不下，我都把自己的开来了。”剑琦京香坐在另一台车里面。
　　“话说你们都有驾照了吗？”佐仓绫音搭手，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你以后有执照了，开我这辆吧，反正风尘仆仆的，也不怕糟蹋。”剑琦京香说。
　　“对，松冈，你哪天要是及格了，雅阁你可以拿来练手，他要是想占为己有，就给我告状。”柏井一平也说。
　　“我也要预订！”大西沙织举手。
　　“……”尹泽。
　　顶流声优们为一台三手雅阁争风吃醋，叔叔家的黑发贵娇娘都羡慕死了。
　　“好啊，那这车已经是我们师兄妹的财产了，你去坐剑琦桑的车吧。”尹泽说完就拉着松冈和大西，直接油门起步走掉了。
　　“……”柏井一平只得坐那个女人的副驾驶。
　　车站人来人往，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安静等待。一个人进入如此色彩斑斓、言语杂多的人流，如一滴水迅速融入澎湃的长河。
　　“还有10分钟。”尹泽看了一眼列车到站的预计时间。
　　“就这么点时间了啊。”大西沙织嘟囔，她原本想表现的更元气一些，但临头情绪却有些控制不住，眼睛又湿润起来。她擦擦眼角，恭恭敬敬的鞠躬，“谢谢您，柏井桑，我能遇见你和前辈们——这是我人生以来最幸运的事。”
　　“这么多年以来您辛苦了！”
　　松冈祯丞退后几步，隆重的九十度弯腰，第一句话出来的时候，就破音带了哭腔。
　　“像我这样一点都不有趣的人，总是给别人添麻烦的人，竟然能不断的收获这么多的善意与帮助，真的无以回报。柏井桑，您每次为我寻找试音，寻求资源，真是辛苦了。在我心里你更像是长兄一般的人物。没有辜负您的期待，成为最佳声优，真是太好了，能交出这份成绩，真是太好了。这份恩情，这份给予我的坚强与勇气，我一生都不会忘记。能遇见您，真的，真的太好了……！”
　　松冈祯丞再抬起头时，已经哭的满脸都是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停。他明明在这之前都很沉稳，这下泪随语出，再也停不掉。
　　“什么嘛！为什么会比我这个女生哭的更多啊！”大西沙织一边啜泣擦鼻子，一边还在大声吐槽。
　　“对不起，但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松冈祯丞呜咽。
　　两个人的哭声此起彼伏，场面好笑又悲伤。
　　“柏井桑，我能顺利的度过声优们最难熬的新人时期，全赖你的关照。”佐仓绫音的心里也因分别而感到难受，“明明还没到伤春悲秋的年纪，但都会止不住去回想那些过去的片段。剑琦姐对我也很好，果然温柔之人的朋友，也是温柔的。今后也要保持联系啊。”
　　“恭喜你了。”尹泽扬扬头，简单的说。
　　“嗯。”柏井一平微笑应声，“仅仅是认识你们，我就觉得有赚到了。”
　　“只是回老家，又不是执行登月任务。”剑琦京香清爽依旧，“总能再见面的。不过等到那时，说不准大家都会有所改变了。所以锵锵~我准备了拍立得，记下这一刻吧。”
　　大西沙织和松冈祯丞边哭边点头，架着柏井一平到候车椅坐下。
　　“没位置了，机会难得，小白龙啊，你便坐我腿上吧。”柏井一平如同老父亲般的和蔼说。
　　如此恶心的建议是必不可能答应的，尹泽嫌弃的走到候瓕车椅的后面，微微俯身。
　　“绫音你也去吧。”剑琦京香说。
　　“不，这份时间，只属于他们四个人。”佐仓绫音笑着说。
　　咔嚓。
　　剑琦京香摁下快门。
　　坐在左右的大西沙织和松冈祯丞各抱住柏井一平的手臂，两人都哭成花猫模样，但面对相机还是露出了最自然的笑容。尹泽弯腰，脑袋搭在松冈肩头，两只手比出V，笑容是浅浅淡淡。柏井一平努力的勾起嘴角，试图装的轻松些，但他的眼眶已经蓄满泪光。
　　这幅光景，这哪里只是工作上的伙伴呢。剑琦京香感叹。
　　列车呼啸着进站。
　　柏井一平提起行李箱，登上车厢，转过身来。
　　风花雪月，东阳夏花，生命里经过的美丽，曾经留意了，也就留下了。
　　“能成为你们的经纪人，是我来到东京，最大的幸运。”
　　列车擒轨，载着朋友远去。
　　大家停在原地，目送车的影子渐渐消失。
　　“喂，剑琦姐，所以你和柏井桑到底……”佐仓绫音悄悄靠近，用手肘轻轻碰女经纪人的软腰。
　　“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过往啦。”剑琦京香懒洋洋的说。
　　想起猎犬的那些天。
　　‘我接受邀请，看完了你们的小型演唱会，我认为你带领的组合很有潜力。但遗憾的是，似乎已经面临解散的危机了。’黑色西装的男人淡淡的说。
　　‘不，还没到那一步，这个团队还可以继续走下去。’
　　‘地下偶像的话，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男人说。
　　‘你想让我们放弃？’
　　‘不，你们做得很好，所以该我了。’男人的话锋一转，‘保持练习，不要松懈。从后天起我会安排她们上节目，放心，绝不会是那种深夜节目，我自问卑鄙，但也不至于伤害小女孩儿们的感情。是歌唱类的，而且在黄金时段。’
　　‘这好像超出合约里的……？’
　　‘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既然贵方团队达到了要求，那就该我履行约定。她们会登上武道馆实现愿望的，我保证。’
　　“某天无端想起一个人，他让你对明天又讨厌又不讨厌，却从未出现在你的明天里。”
　　剑琦京香望着飞速在缩小的列车痕迹，翘起嘴角。
　　“呵呵，大概就是这样吧。”
　　……
　　徘徊在寂寞的火车站台。
　　呆看着纷飞的大雪，细数那些枕木上梦的踪迹。
　　铁路的右边通向那繁华东京的大街小巷。
　　铁路的左边通向那亲切令人怀念的故乡。
　　双手发抖但仍然牢牢抱着梦想和挫折。
　　路轨被轧过的响声就像是旅途上的人在哀叹。
　　老人在喃喃自语。
　　铁路的右边是虚无飘渺的幻想。
　　铁路的左边是简单直接的幸福。
　　百无聊赖的路上，柏井一平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看免费的报纸，只是安静的坐着，感受身下轻微的颠簸，他看向对面那无人的空座，如同看着掠过墙上的日影。
　　那里仿佛坐着一个紧紧抱着背包，绷着脸，却又满心期待的外地年轻人。
　　岁月是百代的过客，而逝去的年华也是旅客。
　　从偏僻的地方想前往东京，说实在的并不容易，越远的地方，交通越不便利，一轮大巴车的来到，甚至以小时计算。
　　这条路线是以前精心计划好的，走起来，没有一丝生涩。
　　柏井一平走进年久失修的小汽车站，牌子被风雨冲刷出斑驳的痕迹，他慵懒的大咧咧岔开腿而坐。
　　那名年轻人也在过，当天恰逢大雨，把人冻的不行，窝在挡板下面，边数漏进来的雨滴，边戚戚然的等那辆晚点的大巴车。
　　故乡的黄昏，落日被白云上下遮住，竟是朱红的颜色，如同一盏红纸灯笼。
　　冬季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夏季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这里当然是很美的，这里的夜，是真正的夜，抬头便能看见银河。
　　可惜星河不能当饭吃。
　　旅游业几乎为零，尽管也提出了振兴当地的方案，但这样的小地方，命运似乎已经固定住了，没有青年愿意待。
　　柏井一平轻快的小跳下大巴车，他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在一条苍翠的小径，他和那名年轻人完成跨越时间的擦肩而过，两人各自独行，两人都没有回头看。
　　熟悉的东西正接踵而至。
　　道路旁立着木柜，里面摆着东西，一个盒子用来投钱，这就是乡下的自动售货机了。
　　浣熊甚至招手追随自行车的铃声。
　　走到气喘吁吁，双腿疲惫，走到繁星遍布，皎月凌空。
　　柏井一平走进灯火融融的小镇，叩响门扉，银发的妇人推门而出，上来就是大大的拥抱。
　　“你还真的这天就到啊。”妈妈有些惊喜，“傍晚时接到你电话，我都还不信呢。”
　　“那还有假？”柏井一平笑着说。
　　“快进来吧，你爸在给你热菜呢。”妈妈牵着儿子就往里进。
　　“这都11点了，随便煮碗面就行。”柏井一平说。
　　厨房里站着父亲的背影，分明也是会受伤会流泪的血肉之躯，但在幼小的视野里，却比大山还要稳固牢靠。
　　“吃了就睡吧，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父亲将菜端到桌上，说到做到，说完就真的回卧室了，都没和许久不见的儿子再聊两句。
　　“你房间我都收拾好了，都被他当成杂物间了。”妈妈轻哼，她可不像老头，能这么淡定，各种各样的心事都在往外掏。
　　柏井一平慢嚼细咽，耐心的一一回答妈妈的问题。
　　原以为离开这么久，还会睡不习惯，谁知入睡的很快，一夜无梦到天亮，等洗漱后下楼，发现父亲已经起来了，盘腿在榻榻米上，吃着简单的早餐，看着晨间新闻。
　　院子的风吹动风铃。
　　“这是什么？”柏井一平坐到地板上，拿起桌上的木质相框，背面还有政府寄语，说希望孩子们不要忘记故乡。
　　“政府鼓励生育送的礼物。”父亲说，“装新生儿照片的。”
　　“以前还没有这东西吧？”
　　“学校都裁并了，生源不够，大家都想往京阪名走，就像你一样。”
　　“田地怎么样了？”柏井一平也去盛米饭，面朝小院风景吃着。
　　“上年纪了，打理不过来，不怎么种菜了，但固定资产税还是得交，以后再看怎么利用吧。”父亲夹了一口咸菜说。
　　“爷爷那套老房子时不时该修理了？”
　　“依我看就该拆了，反正放那也是闲着，时不时还要做清洁。”
　　“行，费用就我来出吧。”柏井一平欣然说。
　　“说说你在东京的事吧。”父亲终于问道。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我可做了些事。有的还上升到社会层面的，听了可别觉得我是在吹牛啊。”柏井一平哈哈一笑。
　　“没事儿，我退休，你无业，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父亲舀了一碗味增汤，放在儿子的米饭旁边。
　　“说吧，我听着呢。”

第五十九章 披着羊皮的狼
　　太阳照常升起。
　　事务所持续运转。
　　零食区的柜架开始补货。
　　钙奶的滋味依旧清甜。
　　公共网络的密码没有改变。
　　尹泽刷了一会狗粮本，摸鱼的时候，耳旁没有那阴阳怪气的人声，倒有点不习惯，缺少当面做米虫的刺激感。他决定再躺一会，然后就带雅阁去做检查养护，相关的保险也要再了解一下，就是车位有点不好搞啊，这东京里为车位而被迫搬家的人不在少数。
　　又得到崭新坐骑，名字也该取了。这应该是手中的车龄最大的一款，思来想去，就叫它“熟透俏少妇”吧。
　　尹泽为自己的美学与品位而暗暗自得，揣上一包QQ糖准备走。
　　“慢。”剑琦京香闪现出来。
　　“经纪人有什么事？”尹泽问。
　　“我刚接任不久，有许多事，还得要你这位权臣的帮助。”剑琦京香说。
　　“什么权臣？我是忠臣！”尹泽惊讶，不接受污蔑。
　　两人来到熟悉的工位，原先属于柏井一平的位置已空空如也，而多出来的显示器则被剑琦京香拿去做了副屏，一面办公，一面追剧，周围又没有内卷的工友，独自潇洒，怡然爽快。
　　松冈祯丞和大西沙织都是有名有姓的声优，前者更是重量级，想快速理清业务线，清晰定位，安排商务确实得花时间。尹泽之前代过柏井哥的班，是前朝的摄政老臣，还算略有经验，能给现任经纪人一点建议和指导。
　　“这是我的同期松冈，以后宫男主为业，这是我的师妹大西，以青梅败犬为业。”尹泽微笑，公平公正，不含私心的介绍小队，“在下是最具影响力声优、四连冠新人演员、百万粉推主、职业鬼见愁的无敌高……”
　　“你们真是平分秋色，各有各的绝技啊。”剑琦京香笑呵呵的打断，“话说回来，你的事业横跨动画、游戏、影视三个大领域，成分太复杂，我即便有心插手，也终究没有你这本人来的精准，所以我都想好了，你的事情你去办，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放在其他人身上。”
　　“我自己办？”尹泽愣住。
　　“是啊，你说像你这样的人物，我还要给你死规定吗？”剑琦京香反问。
　　“那这经纪人的工作倒简单了。”尹泽说。
　　“本来嘛。”剑琦京香哈哈一笑，又语重心长起来，“我流感季多病，你应勤勉。”
　　“……”
　　这是话里有话啊。
　　尹泽有点嚼出味了。
　　合着柏井哥是第五境强者，修罗心未泯，不甘架空，几番挫折也仍有心掌握大权，而剑琦姐是专修第四境，直接开摆，甚至还暗示可以禅让。
　　你俩真是完美互补天造地设！
　　饿鬼道不可怕，吃饱就不吃的饿鬼道最可怕，无欲则无敌。
　　主打一个大饼再大，心无牵挂。
　　同为积年的第四境，那么这次尹师傅就遇到高手了。
　　“你的假面骑士拍摄已经进入到收尾阶段，之后要做什么？”剑琦京香稍微认真问。
　　“感觉再配几个动画主角吧，争取下次拿个最佳声优奖。”尹泽如实回答。
　　“不错，那影视剧方面呢？”剑琦京香继续问。
　　“这个目前并没有计划。”尹泽两手一摊。
　　“唉，柏井虽说我是什么主流艺能圈退下来的，但真论起人脉，我可没他厉害，差了快两个级别，所以我不一定能给你找到多好的机会。”剑琦京香思考，“讲白一点，我熟悉的业务其实是音乐和偶像领域……要不然你再开辟一条新赛道，当个歌手吧，先定个小目标，登上红白。”
　　“别别，我当演员其实都是巧合，我对唱跳没有兴趣。”尹泽也讲白说，“留意好一点的番剧主役就行了，别的不用担心。尤其不要有压力，感觉没让我发展，就是辜负了柏井哥什么的。”
　　“辜负他？谁会这么想？”剑琦京香皱眉。
　　“不知道，我就随口一说。”尹泽呵呵着轻松揭过。
　　“你的自动化货真价实。”剑琦京香感叹，“但有一点我要强调，你接到的所有商业项目，都必须给我说，我要过一遍合约，看看条款，以免你吃亏。”
　　“好的。”
　　“你正在拍的这季假面骑士是柏井在任时签的，想必没问题。”
　　“第二季可能要续了，到时你过目一下吧。”尹泽说。
　　“续？”剑琦京香歪歪头，“难道不是第一季时都签好了么？”
　　这种动辄就是几十集的传统系列，主系列更是稳定年番。只要人气够，能赚到钱，炒再多冷饭，出再多的外传、剧版、联动都不奇怪，太远的不好说，但像第二季这种正常来讲都会提一嘴，你咋会只签了脑袋不签尾巴，要是第二季不想演了他们不抓瞎吗？
　　“第二季快签了，到时我拿给你。”尹泽说。
　　“行。”剑琦京香说，“你去忙你的吧。对了，包里的QQ糖留给我，我省得再去零食区拿了。”
　　“……”
　　练同一套功法的，怎么破，没法破。
　　尹泽回家就带着雅阁去做全身检查了，考虑到一天搞不定，就决定先修养着，两天后再来取，坐公交到家后，又去找房东问车位，这些加起来花了不少钱。真奇怪，明明消费这么高，按理说经济应该流转起来，但为何一轮到自己挣，就感觉像堵住了的马桶，干涸般的宿便不畅呢，真乃都市未解之谜。
　　今天破了财，当然是选择去楼上蹭免费的晚饭止损。
　　几天后，Amazon的拍摄来到末尾阶段。
　　经历过一季的战斗和磨砺，原本纯良的主角终于褪去稚气，尽管称不上喜欢厮杀，但战斗起来已有几分狠辣的本色了。
　　汹涌的海浪冲刷着沙滩。
　　穿着肮脏的旧大衣，半边脸庞都接近烧毁的鹰山仁，一瘸一拐的走来，一只手提着腰带，另一只手抓着不可名状的黑色线团状物品，他转向沙坡的方向，露出违和感满满的阳光健康的笑容，“哟，各位驱除班的，还是一如既往伤痕累累啊。”
　　“我可不想被你这样子的说。”佩戴战术装备的驱逐班的成员回应。
　　“呵呵。”鹰山仁的笑容逐渐消失，低声自问，“那么，今天要杀多少只呢。”
　　“你真难缠啊，仁哥。”水泽悠缓缓挡在对方的路前，如今他的脸上早没有初时的天真浪漫，仿佛成熟了许多岁。
　　“不把你们全部杀光的话，我很难安息啊。”鹰山仁露出爽朗明亮的笑容说。
　　“我也是。”水泽悠深深呼吸，“只要你还没放弃猎杀，我就无法安宁的生活。”
　　“你小子……变得能说会道不少啊。”鹰山仁的眼神透露杀意，他提起手中的线团状物品，竟是直接开始啃咬起来，吃的满满一嘴根茎，汁水横流，胃口大开。
　　“那难道是他先前杀掉的Amazon的心脏。”驱逐班的成员脸色一变。
　　“吃自己所杀的东西有什么不对。”鹰山仁狞笑，吃的滋溜作响，旁人也不晓得味道到底如何。
　　水泽悠看着这一幕，眼神微动，面色青黑，怒意在升腾，他的手掌慢慢抚上驱动器的转柄。
　　鹰山仁吃了一半，就浪费食物似的把心脏丢掉，同样穿上腰带。

“A、ma、zon！”水泽悠咆哮，音节一层比一层高。
　　“A、ma、zon！”鹰山仁也大声呐喊，还没吞下去的血管与筋都从嘴里飞溅出来。
　　两个人同时往前冲。
　　“Cut！”石彰秀范振声。
　　两个人冲了几步就停住，刚刚还要死要活的他们顿时嬉皮笑脸起来，拍拍对方肩膀。
　　“那心脏是什么材料做的？”尹泽的注意力都被那可食用道具所吸引。
　　“说实话，我没吃出来，我问道具组，他们又不说，只是问要酱油味还是甜味的，然后就搁那嘿嘿的笑，摆明了成心在捉弄我。”谷口宪志砸吧砸吧的，还在回味，“冰冰凉凉的，糯糯的，感觉基底应该是啥面条类的食材。外面的心脏包应该是面包皮，我好像还吃到了一点点的果酱。”
　　“竟有如此丰富？”尹泽愈加好奇，眼神微亮，还忍不住的舔舔嘴皮子。
　　“就我的口味而言，尚且有进步的空间。”谷口宪志锐评。
　　“嗯……”尹泽略感遗憾，他身为主角，阵营是守护Amazon，看来是无缘享用这份心脏小吃了。
　　“动作组预备，这是本季最后的动作场面，请大家务必打起精神，争取发挥出最好的水平！”石彰秀范拿着扩音喇叭在做动员。动作演员们穿着皮套在热身，蓄势待发。
　　此时此刻没有尹师傅什么事，他按照惯例在场外溜达，看戏，欣赏血流成河。
　　在海滩边互殴，皮套沾水会变重，还会从缝里流进去，手套、鞋套都会有积水，就会越来越重，打起来自然就越来越累。反正来了好几场，都被动作指导给毙掉了，在反复的重新排练，重新拍摄。
　　“先生要是无聊，就到我的房车里歇着，可以看看电视。”白仓申久郎说。
　　“大家都在努力工作，制片人忙里偷闲就算了，还开房车来玩……？”尹泽皱眉。
　　“这可不兴说啊，千万别误会，这辆是租的，主要想用作保姆车，外景辛苦，有的要到很偏僻的地方，有这么个能开空调午睡的安逸地方，会很方便。”白仓申久郎解释。
　　“我们剧组还有这样的大牌演员？我拍了十二集怎么还不知道？”尹泽惊讶不已。难道说最后一集有大佬来客串。
　　“……”白仓申久郎。
　　“我想问问，那个心脏模样的可食用道具，是怎么个做工？”尹泽很好奇。
　　“哈哈，虽然模样外观，是渗人了点，看着像加入许多不健康添加剂。但请放心，这既然是要演员吃进肚子的，食品安全肯定过关啊，我们东映是绝对不会拿演员的身体开玩笑的，我们拍戏，都是安全第一，威亚等道具，都有严格的检查标准，而且剧组都有紧急预案，动作演员拍戏受伤，都能得到检查，实在严重会尽快的送往医院，并根据事前合约进行适当的医疗费补偿。”白仓申久郎拍着胸口保证。
　　尹泽还是蛮尊敬制片人的，给的待遇好，而且有问必答。但他实在不懂，为啥制片人跟他说话，老是打官腔，一点也不真诚。唉，总归是大领导，假面骑士系列的话事人，自己不过一介小演员罢了，岂能真正交心了？
　　对方能一直给面子，已经不错了，还想要啥摩托车。
　　“我想尝尝那心脏……”尹泽鼓起勇气问，“不知道可不可以？”
　　“当然没问题，我陪你一起去，我们一起检查。”白仓申久郎欣然答应，“剧里不是还有吃生鸡蛋嘛，其实那个鸡蛋都是品质很好的无菌蛋，我们的细节打磨，可见一斑啊。”
　　由于有制片人带领，招呼都不用打，一路绿灯进入道具组的帐篷，打开小冰箱，取出保鲜袋包裹存放的心脏，一人一个。
　　“隔着屏幕不明显，拿在手里看，这外层是面包壳，里面是绿豆粉，再加点酱，味道也不错的。”白仓申久郎展示道具组的佳作，“绿豆粉现切丝放进去，品相和口感会更好。”
　　“我的刀工很好，让我来。”尹泽把凝固成块的绿豆粉切成丝，放进圆壳，往里添加了一些作料，手法娴熟，很快，一碗极简形式的凉粉便出现了，咬上一口，当真是开胃又解暑，酸酸甜甜，油而不腻，汁水横流呀。
　　“我去拿纸巾。”白仓申久郎蹲到纸箱边翻找。
　　尹泽只顾着大快朵颐，津津有味，啧啧有声，甚至有种心理上的刺激感。
　　是了，这才是敌我同源，这才是怪人的悲哀，我对假面的理解更加深了。
　　正在偷嘴时。
　　道具师傅忽然掀开帐篷，走进来，然后愣住了。
　　只见男主演听到声响，像老鼠般的机灵转过身，他畏畏缩缩的弓着腰，脸上分不清是戏妆，还是真实的伤口划痕。两只手捧着颗心脏，满嘴的深红色黏腻流淌，有条根茎还没扯断，正从嘴角里滑落。
　　那两只眼睛更是绿幽幽泛光，如同肉食动物潜伏许久，终于把猎物剖开，掏心挖肺享用美味。双眼正放射着某种满足而摄人的光彩，邪恶而欣喜。
　　而制片人的整个上半身都被埋进纸箱里，还在颤颤巍巍的蠕动挣扎。
　　“师傅你也来了？”男主演被撞见，甚至还露出一个魔鬼般享受其中的笑容，说话。
　　“啊啊啊啊——！”道具师傅不由得想起究极黑目里苏醒的那份黑暗，又惊又惧，不禁叫喊出声。
　　“噢噢？！”白仓申久郎在找东西，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冷不丁的有人嗷一大嗓子，也把他都吓到了。
　　“？”尹泽。
　　几分钟后。
　　他们到帐篷外坐下。
　　道具师傅缓了过来，如释重负的吐气。
　　“做工不错吧。”白仓申久郎夸赞东映团队的技术，“像这种真实的道具，正蕴含着特摄的精神呀。”
　　“嗯嗯，但整体来讲，心脏的主动脉弓有点小，左右心室隔开，两边分别放不同的粉条，应该会更上一层楼。”尹泽以美术人兼美食家的身份说。
　　“今天如果能拍完，那么第一季可就圆满结束了啊。明天的庆功宴，主角可不能缺席呀。”白仓申久郎说。
　　“好好，哪里饮酒？”尹泽大力点头。
　　道具师傅深深的看了这位貌似正义英伟的青年一眼。
　　谁也不知道，他这时，是否就已经戴上了假面。

第六十章 做个有担当的电影人
　　假面骑士Amazons第一季圆满结束，罕有的超前完成拍摄计划，目前在流媒体上还只播到第八集，这速度放到历代里也是能拿出来说道说道的。
　　故事已进展大半，观众们的反响总体来讲还是可以的，作为特摄网剧，它当然存在一些缺点，但在骑士系列一路朝着儿童玩具片猛烈冲锋的趋势下，真实向＋制作精良＋故事通顺＋全员演技在线，这些都让老粉感到欣慰，最起码愿意立项的这个态度和对作品的追求是值得认可的。
　　因此，结束工作的剧组人员们也是高高兴兴的，除了拿工钱外，还觉得充实。
　　白仓申久郎把大家的用心用力都看在眼里，很是肯定，他宴请全组，在高级酒店摆上十几桌，庆祝第一季圆满完结，安然落地。不愧是东映高层，骑士话事人，修卡的现任首领，搞排场是不含糊的，没有堕了名声。
　　大伙儿其乐融融的转桌吃菜，搂肩碰杯，高声交谈，气氛热烈。
　　白仓申久郎悄悄的来到厕所，从内兜里掏出一盒酸奶，插上吸管快速喝掉，他先给自己加层Buff，再悠哉的回到大堂。
　　果不其然，那个背影正在多线操作。
　　“石彰监督受累啦，一直牢牢把控着画面和节奏，今天这杯我一定要敬你呀。”
　　“田渕指导辛苦了，正是有你和你的动作团队，这场厮杀才能进行下去，而且也很照顾我，特意为我编排了一场打斗。不提了不提了，想说的都在酒里了。”
　　“小林阿姨的思路还是这么精彩，希望给悠君一个好结局啊。你喝果汁就是，不用客气。”
　　“哟，制片人可算是回来了，呵呵，感谢给我一个出演特摄的机会，感谢对我演技和商业市场的肯定，我必须得敬你一杯呀。”尹泽转头。
　　“太客气啦，坐坐。”白仓申久郎热情的回应。
　　他们一个是老领导，一个是酒桶饭盆，对这种场合是轻车熟路，两倍的抛出话题，两倍的炒热气氛。
　　两盘菜的功夫，就是红光满面，相逢恨晚。
　　交锋比预想的要激烈，保险起见，白仓申久郎又悄悄把啤酒瓶放在脚边，然后往里面插了一根筷子，这可以放走气泡，虽然放多了，啤酒会变得难喝，但也不会太涨肚子，能间接的提升一些战斗力。
　　两个小时后，战局进入收官阶段。
　　白仓申久郎是招法尽出，已到极限。回过神来，已是豪饮。
　　再看某人，仍然眼清目明，还在一口酒搭配一口猪蹄。拥有究极的面板，便不再需要花招与技术。没有操作，全是数值。
　　总制片人强撑之余，也一阵感慨。就凭对方这酒量，要是进东映，那高低也能混个次长啊，应酬杀手，实乃虎将，强度太高了，就像在本篇里使用DLC的特殊角色一样。
　　该说不说，这身吃喝玩乐的本领，太适合在艺能圈里自由泳了。
　　“哎，白仓桑怎么愁眉苦脸的，难道是还没尽兴？”耳旁一道心悸魔音响起。
　　“我只是在想下季的事情。”白仓申久郎立即说。
　　“好认真呀，这就已经提前研究第二季的阵容了。”尹泽敬服不已。认识这么多天，他觉得制片人除了爱打官腔，领导包袱重，心之壁比较厚以外，实在是个特别不错的人。
　　有福利是真送！
　　拍完的当天就实现约定，金发小洋马，择日送至贵府，腰带皮套，也可以打包带走。
　　“吃得差不多了吧。”白仓申久郎想要结束今天的搏斗。
　　“嗯嗯。”尹泽点点头，意犹未尽，“有无第二场？”
　　“没有！”白仓申久郎振声。
　　事后，尹泽只好又走路回家。
　　当天晚上，非常稀罕的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自己三十好几，肉体在逐渐失去胶原蛋白，整个人变得不自信，蓬头垢面，跟个王室幽魂似的在东大校园里回荡。十年过去了，竟是还没毕业，心中悲愤，直接显化成极度悲伤的魔龙，一路云光，无影无形的窜出十万八千里，自由且畅快。
　　路过电玩城，还想下去玩几盘，但刚刚进门，赫然发现里面其实是东大图书馆，刚想回头，入口已经消失。
　　文道大手从云端降临，轻易把牛首魔龙镇压，像甩蚯蚓一样的扔进座位里。
　　有这等事？有这等事！我走尽头路如何却还在手指上？我决不信！不信！
　　暗惧者挣开锁链，想使用时间漫游逃离，被文道巨手翻掌一扑塞进特等座，五指化作德智体美劳五座联山，唤名“五好山”，轻轻将这关门弟子压住，不入轮回。
　　“！”
　　尹泽一个哆嗦，从噩梦中惊醒，捂着头从床上坐起。
　　看着微微天明的窗外景色，稍稍镇定。
　　学习真是太可怕了，还好不是现实。
　　尹泽平复心情，洗脸刷牙，煎个培根鸡蛋吃饭。
　　特摄结束，日子又回到熟悉的自由配音模式，今天休息无事，必须狠狠的通关《女神异闻谈5》啊，网友都已经多艘跳了，主角中之人还没打多少宫殿，这好吗，这不好。
　　‘今夜你会不会来~?你的爱还在不在~?’
　　拿出手机。
　　来电显示：大西川介
　　咚咚咚。
　　世界失色。
　　心脏骤停。
　　……
　　大学是个好地方，当你置身其中时，会觉得一切都欣欣向荣，但如果你不再是大学生却还置身其中，只会觉得寂寞和伤感，只会感到你与青春之间隔着的那道沟壑之深，那是无法再回去的岁月的界限。
　　东京大学作为各种意义上的第一学府，这里的学生自是有锐劲和傲气的。想当年尹泽和最美面孔的正赛选手们免费参演招生宣传片，美型前辈漫步银杏并木通，秋末季节，转黄的树叶飘洒，整条干道都是一片金色。他手持课本，系一条纯色围巾，立于金海中，翩翩似神人。周围那些参观校园的待考生，无不惊叹校园的学术氛围，无不憧憬那道精英身影，心中暗暗将东大视为人生理想。
　　多年前，我三月逆袭赤门，创造考学传说，新生报道处，学姐们竭诚欢迎，真可谓考生巅峰，那种励志电视剧完美结局的境界犹在眼前，短短读个硕博，这里竟至于一变而成为我的牢狱之地了么？
　　尹泽叹息，与刚刚下课的大二学生们擦肩而过。笑容都是他们的，自己只觉得吵闹。
　　来到熟悉的文学院，走到熟悉的院长室，敲门。
　　“请进。”里头传来回复。
　　尹泽推开门，进的一瞬间，人生回廊开启，原本的苦瓜人立刻转成嬉皮士，正是笑对审判。
　　院长室宽敞又朴素，典雅且安静，窗外攀附着春藤，每逢春夏，搭配正好阳光，轻风吹拂，自有一番怡然的生气。饲养的鹦鹉大多时候都呆在鸟架上，偶尔会飞出去，但唤上一声就会折返，很通人性。
　　大西川介戴着眼镜，站在书架边，正在翻阅文献。
　　“老师，我来了。”尹泽高声说。
　　“哦，你还……”大西川介转头。
　　“我还带来了礼物，看看这个。”尹泽热情洋溢的递上心意。
　　“这是？”大西川介愣住接过，份量可真不轻。55cm*46cm的油画框，框里的赫然是他的肖像画。
　　白发老者的上半身侧正而坐，像塔一样巍然不动，在他身上只有创作的生命永恒地维系着他。老者的表情平静，面庞有一种淡淡思索之色，银发梳的整齐，厚框眼镜下的眼眸深邃，与其说在凝视，不如说在神思。
　　淡灰的棕色底子，在底子上用微带赭石的暖色，画出有金色效果的素描关系。大块的黑色吞没了主体，只留下最神来的脸部。
　　油彩以凝固状态呈现在画布前，好像记忆中的灵魂，把深远的思考包容进无限向往的空白上。一张优秀的肖像画就等于这个人的传记。以形写神，写心传神，形神兼备。
　　“真不错。”大西川介惊讶不已，爱不释手，反复抚摸画框与封镜，“氛围颇有伦勃朗的风格。”
　　“老师眼光真好。不错，45度角的正侧光源，会使得面部因颧骨结构的转折出现倾斜的明暗变化，鼻部投影与面颊暗部连接，使人物面部形成三角形的亮部区域。这正是伦勃朗所惯用的‘三角光’。”尹泽也笑着解释。
　　“哈哈，你有心了，竟然不声不响，给我这么一个惊喜，这礼物我很是喜欢呐。”大西川介满脸笑容，心情非常好。
　　“只要老师高兴，一切都是值得的。”尹泽用力点头。
　　“你的画技十分出色，将来要是开展览了，一定要告诉我啊。”大西川介甚是喜爱这幅传神的肖像画，已经在办公室里找地方给挂上了。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我追求艺术，只是个人的一种生活选择。”尹泽摇摇头。
　　“好好好，心性可佳呀，走得越远，就越是千万不要忘记初心。”大西川介夸奖，“别站着，坐下说话。午饭吃了没有？”
　　“还没。”
　　“那我让健三多带一只烤鸡，我们一块吃。”
　　“喔？师兄居然也来了？”尹泽好奇。
　　“他平时没事也会来走动走动，上次你不是拜托他帮忙搜寻电影机会吗，听说有点眉目了，加上有段时日不见，就找你来一趟。”大西川介说。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尹泽长松一口气。
　　“是什么？”大西川介追问。
　　“是，是什么来着，突然忘了。”尹泽干咳，“有时候话到嘴边，忽然就没影了。”
　　“所谓用进废退，大脑也是一样，要保持思考，才能思绪清晰。”大西川介说，“谈到思考，你提醒了我，倒是想起来，你的论文写的怎么样了？”
　　“……”尹泽。
　　几秒钟的沉默。
　　“上一版不是被您给毙掉了吗。”尹泽于是释然的笑，“人文科学太难出成果了。别说找到问题的答案了，我连问题都还没找到。”
　　“唉，纵然是你这样的天才，也是分身乏术。”大西川介也表示很能理解，“但博士毕业乃终身大事，关系到前程，断然不能逃避啊。不过反正你还年轻，暂时也不用急。”
　　尹泽稍微安心了，只要不是现场交稿，有人生回廊在，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随便聊了会天，没隔多久，夏目健三就带着散发香气的塑料盒回来。
　　“可算来了，都饿了。快把烤鸡打开。”大西川介把书桌收拾了，招呼说。
　　“买到两只，你给我发消息时，我刚刚出食堂，再去排队时，已经没了。”夏目健三淡淡的说。
　　“确实不好买啊，得提前半小时才能有机会抢到。”尹泽感慨，“听说有的同学，稍微倒霉点，一个学期都没抢到过。”
　　“这样的美味竟然要哄抢，一高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大西川介皱眉，“我一定要去跟校长反映这件事。”
　　“那是后面的事了，现在两鸡三人，怎么分配比较合理？”尹泽迫不及待的问。
　　“分什么分，你自己来得晚，福薄缘浅，你还是吃小菜吧。”大西川介说着迅速把自己的那份烤鸡给抓走了，唯恐落后。
　　“？”尹泽。
　　“鸡屁股给你吧。”夏目健三毕竟是大师兄，善良的说。
　　“……”尹泽。
　　日本的尊卑观念之严苛残酷，今天可算是深深的体会到了，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大西川介和夏目健三俨然都是吃鸡达人，对鸡肉的关节和骨肉分布特别清楚，随便一扭一拉，轻松就分筋错骨，翅翼也是一口一个准。师生二人吃的又快又好，旁边逐渐垒出两份干干净净的鸡骨。
　　某人吃完唯一的鸡屁股后，只能望梅止渴。
　　大西川介吃完后，拿出湿纸巾和干纸巾擦手，又拿起一次性筷子，想去夹点小菜，然后发现除了烤鸡以外的菜，大多已入了关门弟子的肚皮。
　　“逆徒！你就没有一点团队分享精神吗？！”大西川介呵斥。
　　“老师莫怒，我点个外卖补偿。”尹泽手忙脚乱。
　　“多给我点一杯柠檬水。”大西川介下达指示。
　　“我不用了，我差不多了。”夏目健三摆摆手。
　　“你今天胃口不好？”大西川介有点奇怪。
　　“呵呵，你们不会以为，我去食堂只是买了烤鸡吧。”夏目健三扯出一个淡漠的笑容。
　　“逆徒！”大西川介再次拍桌。
　　“好了好了，刚吃完就别生气了，休息一会吧。”尹泽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不是说师兄有事情与我说吗？”
　　“你特摄拍完了吗。”夏目健三也想抽点纸巾擦手，但被老院长防守住了，只能作罢。
　　“弄完了。”尹泽见状，拿出自己的精致套装之湿巾干巾。
　　“听说骑士片场压力较大，加班到凌晨几点都是常态，伙食也是高热量快餐，可有这种事？”夏目健三擦手问。
　　“我倒是没有发现，不如说感觉很正规。”尹泽如实说。
　　“那就好。”夏目健三又说，“东映那个是你自己找的，而我这边则在东宝寻到一部正在筹措演员的电影，感觉很适合你。”
　　“适合我？”尹泽皱眉。心中微动，莫非，莫非是超星神。
　　“是应援考学的励志电影。”夏目健三说。
　　“考学？”大西川介也产生那么一丝兴趣。
　　“讲述的是学年垫底的女高中生用一年半时间将偏差值提高40，从而成功考上庆应大学的故事。”夏目健三补充，“内容来自名古屋一家补习班老师所写的畅销书，这故事是有现实原型的，是真人真事改编。”
　　“一年半提高40偏差值吗，确实不错。”大西川介点头赞许，又陷入日常沉思，“但为何会去考庆应，而不选择我们东大。”
　　“选东大的那位不就坐在这里吗。”夏目健三不由得瞧了某人一眼，“号称都立三中前无古人的奇迹一枚。三月过赤门的逸事，迄今还印在该校的优秀学生板子上。”
　　“你怎么知道？”尹泽再次感受到古泉校长的爱。
　　“你的维基百科个人页面里有写。”夏目健三回答。
　　“……”尹泽。
　　“噢，难怪说你合适，正该你去演嘛，然后把学校改成东大，完美啊。”大西川介眼前一亮。
　　“呃，刚刚不是提过吗，主角是女高中生。”尹泽汗颜。
　　“电影已经和小说出版的角川书店谈完了，剧本已经确定，不会改，目前在找演员。”夏目健三说，“主角是女性，他肯定不行的，辅导老师的角色还能胜任。”
　　“嗯，原来如此。”
　　大西川介沉吟，有些欣慰。
　　“拥有同样从谷底攀登经历的你，这次饰演给他人带来鼓舞的师长，这确实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而且听故事梗概，这也是一部激励广大学生的励志影片，真是不错。好好好，有担当的电影人，就该做这些。”
　　“看样子是确定了。”夏目健三说，“我会请那边安排试镜时间的。”
　　“这么快吗？”尹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档期冲突？”大西川介问。
　　“没有。”尹泽摇头。
　　“那这么有意义，能给广大可爱学生带来勇气的正能量电影，你为啥不争取。”大西川介停顿，眼神微眯，“嗬，难道是嫌弃老套，觉得对功名无益，真正想演的，其实是能和漂亮女演员卿卿我我的青春片、电视剧？而先前的文艺片不过是刷奖搏名气的垫脚石？”
　　“我无此意啊。”尹泽摁着心口说。
　　“那你就去试镜，这份工作不准嘻嘻哈哈的，这既是给孩子们看的，也是你对自己学生时代汗水的一份总结。”大西川介严肃的说，“对了，有多久没去看望中学的老师了，有空也要问候一下别人。”
　　“这个我每年都记着的。”尹泽说……他估摸着地中海主任，指不定这阵子还在玩《女神异闻谈5》呢。
　　“名字暂定为‘垫底辣妹’，之后我会把相关材料发你。”夏目健三说。

第六十一章 万变魔君
　　大师兄不愧是做实事的，行动力很强，第二天尹泽就在电脑接收到了全部资料。
　　原作简化后的书名是《吊车尾辣妹应届考上庆应大学的故事》，精简化后的书名是《奇迹补习班》，而电影暂定名是《垫底辣妹》。
　　嗯，确实越来越言简意赅了。不过拿简介当书名是一大特色，倒是不可不尝。
　　这是由一家升学补习班的班主任所写的作品。此作由真人真事改编，讲述一位原本生活随性，学力垫底的高中二年级辣妹接受指导，努力提升成绩，并成功考上庆应义塾大学的故事。
　　其实故事本身并不出彩，单以情节来看平平无奇，但它的主题与核心是超越语言和永不过时的。
　　通过努力而改变“此前的我”的局面并有所取得，正是奋斗。而人们为生活无时不用力，无时不奋斗，当前为碍的东西是难题，那就应付困难，解决问题。大家会被斗士所鼓舞，会对逆流而上而产生共鸣，盖因都用力的活着。
　　可以随时转身，但没人会想一直后退。
　　考学，应当是大多人，第一次有感到人生之重的全力以赴之战吧。那是多么清澈的斗志。
　　尹师傅自己姑且不论，佐仓绫音也有恶补考上一流大学的事迹。再看手中的资料，看着发生在另一些人身上的斗争故事，感慨颇多。对美好未来的向往，那份挑战之心，正是人们皆有的黄金精神呀。
　　快速阅览剧本后，尹泽开始钻研剧中的一号男配角，也就是辅导老师的坪田先生。
　　哈哈，拍戏这么久，总算有个熟悉的类型了，自己认识那么多老师，都是有师德，教育水准厉害的高手，随便找一个当参考，岂能不专业了？
　　开始搜索！
　　安川知子班主任，是女性，不合适。
　　古泉雄三郎校长，执教风格太强硬了，不符合角色的基本设定。
　　大西川介院长，嘶，段位过于高上，把握不住。
　　山柳生信主任，呃……咦，主观上应该是直接跳过的，但客观上，似乎用以参考是相当靠谱？名校出身，博学爱才，风趣幽默，有责任心，愿意聆听学生意见，还相当懂二次元，没有辈差隔阂。
　　哗，未曾惊叹，想不到教导主任竟是如此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老师啊？！
　　只能说责任全在发型和赘肉上。
　　不过从山柳生清花来看，主任应当也有风华正茂的时候。只是岁月啊它太残酷，想来在那些掉发的日子里，主任肯定也是挣扎过，反抗过的，主任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有一定的教育意义了。
　　尹泽唏嘘一番，就试着向教导主任打一个电话，这个时间应该没在工作吧。
　　手机嘟了几声，约莫十几秒过后。
　　“喂？”山柳生信开口。
　　“主任，是我啊。”尹泽笑着说，“近来可好啊。”
　　“噢，是你小子。”山柳生信顿了顿，似乎在换手拿手机。
　　“哎呀，我是想问……”尹泽还没说完。
　　“先等会，先让我问你。这个奥村宫殿的BOSS，怎么一直刷怪啊，打到一半就跑，跑完就继续刷怪，我的蓝都空了。”山柳生信被卡关而语气焦躁。
　　“啊？”尹泽愣住。这家伙不会真在打P5吧，“我还没打到那呢，我也不知道。”
　　“唉，就你还怪盗的团长。”山柳生信无语，随后又轻哼，“不对，你确实是Joker。”
　　“……这个先放一边，我想找你取个材。”尹泽说。
　　“慢，我明白了，得一次性打弱点全灭。还好我技高一筹，终于进新怪了——”山柳生信的声音忽然高昂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
　　“这个执行董事是什么鬼？他放了个大爆炸把我秒了？！”山柳生信被敌人给技高两筹，无法相信。
　　“既然死了那就先搁一边吧。”尹泽赶紧说。
　　“别开玩笑了，我要是再打慢点，清花都通关了，她随时都有可能向我剧透，我必须要争分夺秒！”山柳生信坚决的说。
　　“她不是不喜欢你打电动吗？”尹泽奇怪。
　　“呵呵，那是过去式了，这游戏碟都是她买的。”山柳生信笑起来，“她的叛逆期终于过了，我们总算进入幸福的爷孙相处阶段啦。”
　　“那就边打边说吧。”尹泽无奈挠头，只能妥协，“主任，实不相瞒，我即将饰演一名老师的角色，需要你给予一定的灵感呀，给我发张你年轻时的酷照吧。”
　　“是为这事啊！”山柳生信沉吟片刻，“你还找过校长了？”
　　“没有，我只能想到你啊。”尹泽连忙说。
　　“哈哈哈，小子眼光到位，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山柳生信大感宽慰，“别说照片了，我还传你一份我的视频课程，尽管领悟我在黑板前的师长之姿，别说七分，学个三分五分，都绝对够用了！”
　　“感谢感谢。”尹泽说。
　　“说这些就生分了。你以后在娱乐圈要是塌房，别说我是你的逆袭启蒙就好了。”
　　“？”
　　“对了，清花说想要请教你问题。”山柳生信说。
　　“国文还是数学？”尹泽从容的端起水杯。
　　“她想知道怒鬼怎样才能打出天衣无缝闪空。”
　　“噗——”
　　……
　　几天下来，尹泽都在研究角色，对于应援考学的励志片，从事教育工作的老院长似乎比他本人还感兴趣，还特别打两个电话问了问，那他自然是不能败了老头子的兴致啊，沉下心来建立人物模型。
　　但居家筹备的时间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细细思索，才恍然，原来是少了夺命连环Call。柏井哥还在的时候，但凡他四五天不到事务所露面，绝对是要打电话找人的。而剑琦姐这么久连一条短信都没发，心脏实在是太大，难道就不怕自己成为叛忍？
　　尹泽主动联系，汇报眼下的电影试镜行程。
　　“要去试电影啊？好好好，你去吧，放心的去吧。成功后签约时再找我就行，期待你发挥哦，啾咪。”剑琦京香说完就挂掉电话。
　　“……”尹泽感觉自己在和网购的人工客服沟通，而不是和直属经纪人。
　　唉。
　　以前是刺客对决，互秀操作，现在是法师诚信互刷，根本就没有对线的激情！
　　拖动鼠标，继续看教导主任的视频课程，汲取主任的师长气质。其实最令他震撼的还是主任年轻时的照片——那是大学刚毕业的留念，早稻田毕业生年轻帅气，飞扬自信，虽然张扬得有些嚣张，可是这样的年纪，带着生命最偏爱的所有，他的张扬就让人觉得活力满满的生命力度。
　　光是俊朗这一项，并不值得让尹泽震撼，主要是当年，主任的发量之浓密，竟然还可以蓄小揪揪。这样的变化，让人惋惜。但究其原因，不是道德的扭曲，也不是人性的沦丧——单纯就是毕业生开始上班了。
　　尹师傅搭建的人物模型愈加丰满。
　　我已领悟，便以主任为媒介，链接到至圣先师的领域罢。
　　按照夏目健三师兄的说法，今天下午他得去六本木报道。东宝虽是发行方，但制作是FilmFace，但人员都是熟的，譬如导演就曾多次为东宝拍戏。尹泽反正是对这里面的合作链不太清楚，他只是来试戏的，能成就演，不成就直接下班。
　　这里的艺能公司是真的多呀，空气仿佛都带着时尚的香水味。
　　赤坂坐落于永田町的政府办公中心与六本木中夜店及艺廊聚集的街道之间，是一片低调而奢华的街区。此区有高级饭店、米其林星级餐厅以及外国大使馆，是一个充满国际氛围的街区。
　　于1986年启用的ARKHills是融合办公区、饭店、零售与住宅的经典综合建筑群，而ARK是整个地区的缩写。A代表赤坂、R代表六本木，而K指霞关。
　　尹泽就直奔TBS放送中心，昵称大帽子。
　　由于有预约，轻松进门入楼，而且一路绿灯来到闲人免进的制作部。抵达会客室后，他左右一瞧，发现只有自己在，暗暗自得，想不到自己是第一位到达的试镜人。作为最准下班次数的记录保持人，哼哼，真是好久都没有这种第一个上班的成就感了。
　　尹泽坐下，闭目养神，顺便看一集武林外传。
　　……
　　出元修司是日本东宝株式会社的一名电影制片人，近日忙碌于《垫底辣妹》的筹备和组建摄制组。他首先找到了导演，也就是TBS制作1部的土井裕太。
　　土井先生自大学毕业后就进入到知名的TBS电视台，拥有长达20年的执导生涯，做出过诸多受欢迎的热门电视剧，被称为“TBS的王牌”。在电影领域也颇有建树，尤其在纯爱片类型有过人成绩，是电影公司、影迷们眼里的纯爱专业户。
　　东宝在日本电影产业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作为制片，出元修司也有不浅的人脉，很快就搭好了班子，剩下的也就是演员挑选了。
　　选角可比选Staff要愁人多了，这阵子，制片和导演见了很多人，围绕着名单讨论到嗓子都干了。
　　两天前，出元修司接到来自东宝映像本部长的消息，说有一个不错的演员，或许可以试试辅导老师一角，让他们安排一下会面时间。
　　只是普通的知会有个人要来试镜，这稀松平常，但这是常务董事的本部长，专程通知的，那就不太正常了。
　　满怀好奇的出元修司打开简历……咦，这不是前阵子话题度、讨论度不小的旬报最佳新人吗。年初时连连夺赏，登了好几天的娱乐新闻，由于星途明朗，加上事务所孱弱，是块稳赚不赔的肥肉，不少艺能公司尝试过挖角，但都没回应。之后也似乎因为资源缺乏的关系，在连拿奖赏后却只能跑去演了个特摄网剧，讲道理这算是有点掉咖、掉价的。
　　本部长为什么要特别通知呢。
　　这是何意啊？
　　出元修司陷入思考。
　　难道良禽择木而栖……不久后他会转入咱们的东宝艺能？
　　恍然大悟。
　　这么一想，那倒是合理起来了，否则本部长也不会专程打电话。既然如此，就单独约一个时间，单独试镜。不管能不能成，态度总是善意到位的，挑不出毛病。
　　制片和导演走向会客室，推开门，见到了那个安静等待的男艺人，他的膝盖上放着资料，闭目似乎在酝酿状态。
　　等这么久，也没玩手机，心性当真不错。
　　男艺人听到声音，睁开眼睛，那双眼眸十分明亮，神采四射，像是琉璃盏中映出了一道虹。这份气质，真是难得一见。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俊男靓女，但大多只浮于表面，似纸人镀金，经不起名利场的考验。
　　“初次见面，鄙人是I'm Enterprise所属的泷泽悟，来试镜坪田老师一角。不知二位老师怎么称呼？”男艺人谦逊有礼的站起问候，脑播一半的武林外传自然是暂停了。
　　“我是出元修司，东宝会社的制片人，这位是本片的导演，土井裕太先生。”
　　“哎呀，两位老师一瞧便是出色的创作人了，还请两位老师多多关照啊。”男艺人微笑说。
　　双方各自坐下，打算先浅浅交流一下，初步了解一下。
　　“资料都读过了吧，人物理解先放在一旁。”土井裕太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想要饰演该角色，或者说，你觉得自身于该角色而言，具备哪些优势呢？”
　　“我有非常丰富的考学经历，这些经历，一定能活用于角色，乃至服务剧本上。”尹泽自信满满的回答。
　　“请详细说一下？”出元修司好奇，心想大家都高考过，还能有多丰富。
　　“我自己曾是考生，成功考取了东京大学。而我自己也辅导过应考生，并帮助她考取了庆应大学。”尹泽简单的说，“这是我的学生证，以及那名应考生当时的成绩单。”
　　“……”
　　制片和导演接过货真价实的学生证和成绩单，两两对视，一时间竟有点说不出话。
　　“这是当初我为那名应考生制定的计划，包含了那一年的各学府分数预计，各校考的划题范围。”尹泽继续掏出一沓厚厚资料，“那届高考后，我也对照过了，内容对得上。或许可以提供给剧组，发挥它的余热。”
　　制片人和导演反复翻查审阅，虽然看不明白，但真真假假能感受到。
　　“……”
　　面试多年，得到过各种答案，朴实的、形而上学的，但眼前这个回答绝对是最有说服力的。
　　‘你凭什么觉得能演精神病’→‘我就是精神病’
　　并展示了病历。
　　‘你凭什么觉得能演犯人’→‘我就坐过牢’
　　并展示了劳改证明。
　　制片和导演挠挠头。
　　这场面真没见过，把我们的思路都打断了，这还怎么继续问，还有什么必要问？
　　假如对方是新人，还可以考较一下表演能力，但对方已经得到旬报认可，进入了主流殿堂视野，这一步也可省略。
　　几部戏积累到现在，某人要接受的不是他“能不能演”，而是他“合不合适”。
　　“去化妆，扮相看看吧。”土井裕太沉默半晌，建议。
　　“可以。”出元修司同意。
　　TBS电视台每天都有艺人出入，化妆条件当然不会差，只要不是特效造型妆，内部的师傅基本都能安排妥妥的。
　　尹泽也有自己的理解，他直接现场剪发，做了一个很短很无造型的发型，选了件大一号的藏青色西装上衣，裤子则是另一种类型的牛仔裤，再加上运动鞋。销售的感觉便慢慢成型了，他要摒除所有的时尚元素。最后，再戴上一副黑色框框的眼镜，这是精髓。
　　“初次见面，我是讲师坪田。”尹泽两手紧贴裤管，45°鞠躬。
　　“腔调也变了。”土井裕太注意到这一点。
　　“因为我注意到故事原型的那位辅导老师，是在名古屋私塾任职，因此我尝试加入了名古屋的方言，不用太多，为角色修饰一些就足够。”尹泽解释。
　　名古屋说的日语不属于关东或关西，是在江户时期作为新都市，由各地的人群混杂后形成的方言。语音特点是尾音不明显、长音短化、元音化，常常使得一些常用词的发音和日语基础教材中的发音不同。
　　以他顶流声优的播音腔，忽然临场改变成如此娴熟地气的语调，着实让导演也惊了一下。
　　日本艺能圈有些不同，黄金时代不好说，但现在国内，电影咖和电视剧咖其实没有孰优孰劣之分的，没有谁高级的说法。相反，由于电视剧的国民度，电视剧演员指不定会更热门，更有价值。
　　土井裕太在电视剧导演这一领域，很有功底和成绩，眼光老辣。
　　台词向来是演员的一大基础。
　　在无声电影进阶到有声电影时，不知有多少默片演员，因台词问题差点原地退役。
　　……言语等于音乐，发音是一种困难不亚于歌唱的艺术，需要有高度的修养与巧妙的技术。
　　这个年轻人，真的很不简单。
　　导演深深的看了一眼已经变了模样的男艺人。
　　简直变幻莫测。

第六十二章 幕后有黑手
　　三天后，消息返过来了，尹泽成功试戏获得坪田讲师一角。
　　出元修司还真的去查了一下演员生平，发现确实是东大学生，而且是极限逆袭，甚至还不是踩线过门，分数之高，位列文科三类第七名，横压当届，名副其实的奇迹の一枚。
　　你有点太夸张了，兄弟。
　　制片人的思路顿时打开，演员有这样契合影片主题的经历，本身也是一种宣传，戏外改编自垫底辣妹的真人真事，戏内有鱼跃赤门的现身说法，本片考学励志的含金量，也大大的提升了，甚至已经能预见到话题度。加之演员的实力颇有保障，能兼顾市场加成、影片质量，对剧方来讲称得上是完美人选，这如果都不启用，那实在说不过去了。
　　尹泽打入团伙，获得了完整的剧本。
　　大西川介听闻，便让他到办公室，一起分享。
　　“本子这东西能给外部人士看吗？”尹泽挠头。
　　“你意思我是外人？”大西川介眯起眼睛。
　　“泄露剧本，确实不合规矩。”夏目健三说，“不过本身就是畅销小说改编的电影，倒也没什么了，总不会大刀阔斧的改成恋爱类型吧。”
　　“没这么离谱。”尹泽说。
　　“老头子兴致难得这么高一回，你就让他瞧两眼吧。”夏目健三说，“不用在意，尽管映画伦理委员会已经由日本电影界自主地进行管理与运作，但我在委员会里面仍然有一席之地。再者既然涉及高考和教育法规，那我来审审剧本也是非常合理的。讲白一点，我可以直接命令你把剧本拿给我。”
　　“听到没有。”大西川介催促。
　　尹泽无话可说，别说这一个电影的剧本，就是要查他影视、声优生涯的全部剧本，那也只能乖乖配合工作。
　　“这么厉害，却买不到第三只烤鸡。”尹泽经典小心眼，还在耿耿于怀。
　　“……”夏目健三闻言，沉默了两秒。
　　大西川介拿过剧本，他天天和文字打交道，开始娴熟的翻阅。
　　十多分钟后。
　　“嗯，很正，没有唐突恋爱桥段，通篇只讲考学，甚至有体现教育心理学的地方。非常不错，想来一定能为广大学子们带去一些激励。”大西川介点头，而后话锋一转，“但纰漏也不是没有。”
　　“比如说？”尹泽谦虚求问。
　　“看看这段，辅导老师正在引导学生选择目标学校，首先问‘对东大是否感兴趣’。学生表示‘那里不是只有挫矬的书呆子吗’。”大西川介的声音逐渐低沉，“辅导老师转头就推荐庆应，学生觉得那里有帅哥，就欣然接受了。”
　　“……”尹泽。
　　“确实，能进顶级私立的人，大部分家境不错，庆应Boy脑袋聪明也比较时髦——但都什么时代了！东大人还在风评被害！我校难道就没有帅哥了吗？！”
　　一直致力于改善民众对一高世俗认知的大西川介重声拍桌。
　　“片子应该是好片子，但正因如此，才会带来更广泛的影响！‘土气学霸’这种偏见必须要订正！起码像‘书呆子’这样的固有偏见台词，要做调整。”
　　“这个我尽量和制片人商量……”尹泽说。
　　“还是我来吧。”夏目健三叹气。
　　“好好好，速速修改。哼，我的弟子辛苦演绎，却为庆应做了嫁衣，那等到下次的学术研讨会，庆应的那些坏老头岂不是要特意来笑话我？”大西川介光是想想那副光景，就直皱眉头。
　　“这也行？”尹泽直呼黑暗。
　　“你们，一个只着眼于烤鸡，一个只钻研学问不履电影业，都想的太简单了。”夏目健三又是一次叹气。
　　“那你想干嘛？”大西川介好奇。
　　“把戏里面的辅导老师的出身改为东大不就好了。”夏目健三淡淡的说，“曾经同样学力垫底，被人所轻，但最后苦读考取学校，所以也对这些与自己有相同遭遇的学生们有共鸣，不愿放弃他们。一来，丰富角色的塑造，强化逻辑感，二来，师弟作其原型，将影片的真实度推上更高层次，三来，老师是东大，庆应是学生，我校的面子也有了。”
　　“只用追加一个人物设定而已，甚至不必演出来，也不需要修改任何东西。但却直接给影片增强了厚度，还增加了一个新的宣传点和大量观众讨论空间，剧方只要不傻，不可能会无视这条建议。”夏目健三补充。
　　“……强啊，大师兄，这简直是无本万利，又利在各方啊。”尹泽钦佩。
　　“主要是你的经历，本身就是一个故事。”夏目健三摇摇头。
　　“很好，那就这么做吧。”大西川介宽慰的点头，“项目交给你们，我放心，我会买首映票的。”
　　忽然之间就成科室の任务了。
　　又聊了会有的没的。两个学生离开办公室。
　　“你已经进入剧组，知道你的经历后，以东宝制片人的能耐和嗅觉，他肯定也想到了刚刚我说的那些事。会拍电影的很少有傻子，能拍电影赚大钱的更加是聪明人。”
　　夏目健三用一贯的平静语气说。
　　“谁都想把别人口袋里的钱放进自己口袋，何况是存在着一夜暴红这种可能性的名利场呢，艺能圈里，没有价值的人会有烦恼，有价值的人会更烦恼。你既然有实力，那就去做喜欢的事吧，我会看着点，不至于让你掉坑里。等拍够了，就回来继续深造吧。”
　　“我晋升之后，事务愈加繁忙，老头他年事渐高。”夏目健三说，“你之后要多来看看他。”
　　“我这就去买烤鸡回来，与老师分食。”尹泽用力点头。
　　“且慢。”夏目健三却伸手拦下，那张木板似的脸庞竟浮现起一丝僵硬的笑容，“老头子常年在东大，烤鸡每天都有机会，但我只能偶尔来……”
　　“我这就去买烤鸡回来，与师兄分食。”尹泽是懂的。
　　两人相视一笑。
　　“你们两个在走廊上密谋甚么？！”只见老院长黑着脸走出来，手里竟然还提着一本大字典。
　　不好！
　　开门弟子和关门弟子脸色一变，直接开始抱头鼠窜。
　　……
　　拍电影这种要占用大量时间的事，自然要给经纪人汇报。剑琦京香开启认真模式，详细的询问了相关事宜，双方沟通无误后，又是一个“啾咪”结束通话。社长或许是最晚得知消息的，连忙致电，嘘寒问暖，在痛失柏井后，社长真是多愁善感、敏感许多。
　　尹泽又来到TBS电视台，与团伙接头，参与前期讨论。
　　“这是新修的剧本，打磨了细节，也加了一点内容。”出元修司递来一份崭新复印纸。
　　“奇了，真改了？”尹泽快速翻页，用人生回廊拍照速记。
　　“我也觉得奇怪……”出元修司沉吟。他确实有一些想法，但还没等行动，本部长又打电话过来了。咋的这是，一直在盯着这部影片不成？都预判到自己的规划了。
　　制片人越发觉得，男配角会加入到东宝艺能，成为自己人。
　　“演员与角色是相辅相成的，你的到来，也为坪田讲师注入了更多的能量。虽然还未正式开拍，但我坚信，你一定能完美饰演啊。”出元修司鼓励加夸奖。
　　“我必全力以赴呀。”尹泽郑重的说，要是他的“老师”演得不好，那他的老师们可是会生气的。
　　“这个是具体的拍摄时间表，记得把日程空出来喔。”出元修司又拿出复印纸。
　　“好多都是同一个场。”尹泽挺意外的，他先前拍骑士，到处转场，一会仓库一会沙滩一会公寓楼，但这部电影好像常驻补习室，没啥外景。
　　“倒不是预算拨的有多低，主要故事就这样，辅导老师当然在补习室居多了。”出元修司说。
　　“没啥不好的，固定地点方便上班。”正好白仓老哥承诺的摩托车到了，这几天就骑金发小洋马通勤往来吧，顺便培养下与新坐骑的感情。
　　如果不算前任的粉红俏佳人，自己如今可是同时拥有三辆车的成功男士！
　　“主演倒是得经常换地方，补习班、学校、家里什么的。”出元修司说，“哦，说起来你还不知道主演是谁吧？女主演由Flamme事务所的有村架纯担任。”
　　“原来如此。”尹泽煞有其事的回答。其实他对艺能圈了解很少，破圈的另谈，连役所宽司都要靠柏井哥科普。
　　“当初广末凉子和井上义久独立出来，创立了Flamme，事务所虽然小，但是发展还不错啊。”出元修司顺便感慨了句。
　　“原来如此。”尹泽老大叔了，提起有名的昭和女星，那就熟悉了。
　　“都是资质上佳的新秀，加上土井裕太导演又是纯爱片达人，最擅长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故事，此次我也是信心满满啊。”出元修司呵呵一笑。
　　“纯爱达人？”牛头人酋长为之侧目。
　　“是的，土井导演在电视剧、电影领域都有建树，他的《借着雨点说爱你》在当年席卷48亿円票房，与同年的《在世界中心呼唤爱》将日本纯爱电影推向最高峰，之后推出的《泪光闪闪》也是纯爱片的代表作之一。”出元修司说，“可惜纯爱片已过了高峰期，这些年有点退环境了。”
　　“哼哼。”牛头人酋长不置可否。
　　“待会再去熟悉下工作人员吧。”出元修司说。
　　“真是期待啊。”尹泽的思绪发散，那东映剧组的伙食已经够精彩了，号称日本影坛第一厂的东宝，伙食又该如何勇猛了？
　　尹泽接着又旁听了一会主创的对话，背着手手遛弯，和副导演、总摄影、总灯光浅浅交流，开始搜索牌友。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后。
　　“对不起，路上耽搁了，给各位添麻烦了——”一个女生轻轻推开门，上半身微微探进来，低声招呼，等到大家都转头，才两手放在身前，深深鞠躬，“我是Flamme的有村架纯，请大家多多指教。”
　　漂亮其实在演艺圈是最不稀罕的东西。日本艺能圈似乎比较强调自然感，譬如常有的元气少女、氧气少女等等路线。相比韩式的艳丽精致，日式显然要素许多，在妆容上也都倾向于邻家的氛围。
　　这位女孩有着饱满的卧蚕，眼睛笑起来会很可爱、生动，有年轻感。她自然是很好看的，但不属于惊艳型，在女演员这个竞争激烈的群体里，不太算夺人眼目，甚至有点土土的，不过也因此充满亲和力，没有进攻性，初次见面便能让人产生好感。
　　“没事没事，我们刚刚也只是在闲聊而已。”土井裕太说。
　　“好，一起看看剧本吧，自由Talk。”出元修司今天约大家，纯粹想先磨合一下，“茶水在角落，各位自便哈。”
　　演员自然和演员坐一起。
　　“初次见面，我是Flamme的有村，请多多关照。”女孩恪守职场礼仪，轻声说。
　　“你好你好，先坐下吧。”某人也起身自报所属，“我是I'm Enterprise的泷泽悟，一介声优，在这块我得喊你前辈才是。”
　　“哪里哪里，我还有很多不足呢。”女孩相当认真，“……我的演技还不够，还请多加指导。”
　　“互相学习，互相学习，我做影视工作的时间还很短。”某人说。
　　“实不相瞒，我看过您的作品，真的很有迫力。”有村架纯一直都音调不高的柔声说。
　　“不知是哪一部？”尹泽问。
　　“是《浪人剑心》那部，真的很好，演的很好。”有村架纯说。
　　“哎，我只是演了个龙套而已。”尹泽谦虚的摆摆手。
　　“虽然戏时很短，但真的太厉害了。”有村架纯握拳说。
　　“……嗯，毕竟镜头画面确实挺有艺术感的。”尹泽又想起大友啓史导演对着他浴血惨死的镜头，嘿嘿发笑的满足场景。
　　嘶，万一要是出了续集，剑心每次触发回忆，前夫哥不会每次都要被搬出旧画面死一次吧。
　　这也太不人道了，应该不会吧？
　　尹师傅表情稍显凝重。
　　应该只有拍到很后面，拍到追忆篇，配合雪代巴的剧情，才会如此鞭尸罢。
　　“技术这个东西，只要花费时间，是迟早能掌握的。不需要太担心。”尹泽经常这样给别人说，“当然，有啥问题，只要我能解答，我很乐意帮忙。合作愉快。”
　　“嗯嗯，合作愉快。”有村架纯连连点头。
　　“演员的台词要加点方言腔吗？”土井裕太问，“感觉那样会可爱一点。”
　　“我是兵库县出身，名古屋方言没接触过。”有村架纯有点紧张的回答。
　　“也不用说的很地道啦。”土井裕太说。
　　“正好我有研究过一点，可以分享下经验。”尹泽乐于助人。
　　“是，麻烦你了。”有村架纯也不拖沓，拜托说。
　　“名古屋方言属于东海东山方言的一部分，由于名古屋市的历史相对较短，人口多是江户时代后来自各地的移民，所以其实和通用语近似，只要掌握一些特点，就能入门上手了。”尹泽说的有条有理。
　　“您是名古屋人吗？”有村架纯好奇。
　　“不是，之前为试镜做的功课。”尹泽继续说。
　　“肯定花费了不少功夫吧。”女演员心里生起敬意。
　　“……也还好。”尹泽顿了顿。
　　人生回廊的性能，难为外人道也。

第六十三章 准备冻手
　　其实尹泽以前对摩托车不算太了解，有见识，但不多。曾经因为电动车小巧灵活，所以买过一辆用以工作的通勤。老实保守的淳朴男子一直以为，自己会与粉红俏佳人永远在一起，一起下班，一起逛街，一起买菜，过平静的日子。
　　——直到与金发大洋马产生命运般的邂逅。
　　火辣，劲爆，刺激，马力十足！
　　跟小家碧玉相处惯了，另一类型的暴热女郎便是能轻易让平淡的生活躁热起来呀！
　　稀有黑金配色的雅马合R6静静的呆在那，歪着车头，魅惑的侧首，仿佛期待着今天也与主人驰骋在都市的街头，尽情享受扑面疾风的味道……但今天它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男人走向了一辆红黑配色的MT-09，那正是参演假面骑士而收获的惊喜。
　　红发小洋马到货有几天了，还没出击过，今次就体验一下手感。
　　两辆车定位不同，性能参数也不同，但尹泽并不在意这些，既然过了门，那就是一家人了，何况它们还是同厂的。
　　原生家庭是姐妹关系，新生家庭还是姐妹关系！
　　虽然听起来有些危险，甚至违法，但这就是热血男儿与机械造物的缘分。
　　身为一家之主，自然要一碗水端平！
　　连续几年的溜街经验，东京内主要道路的大街小巷，都被保存进了人生回廊，尹泽现在是抄近路达人。他准时准点抵达拍摄场地，一间设定名为青峰塾的补习班，由于在影片里会大量出现，所以这里应该是东宝拿自家的场地给改装的。
　　爬楼梯到二楼，剧组人员正在架设器材，布景打光，来来往往，好不忙碌。
　　“来啦，这这。”土井裕太很难不发现帅哥登场，招手示意。
　　“你想必很有上私塾的经验，看看咱组的布置，是不是很专业呀？”今天是第一次拍摄，出元修司自然也在场，呵呵的问。
　　剧方参考了原作补习班的装修，内景选择蓝色和白色做为空间的主题颜色，整个空间清新明快，分区清晰，简洁。各种辅导材料和教科书一应俱全，一部分是员工贡献的，有的家里孩子上完大学，多年前的高考书本也用不到了，旧品利用，还有就是从专门书店买的，价格不低。
　　“实不相瞒，我没上过私塾。”尹泽挠头。
　　“咦，那你怎么备考的？”出元修司疑惑。
　　日本普通高校生的日子，确实和动漫里描述接近，下午放学很早，社团内容丰富。但对于那些瞄准顶尖学府的学生来讲，过的是传统东亚学子的生活，他们白天在校念书，晚上就泡在补习班到深夜，休息日、寒暑假，更是补习的重要时段。
　　倘若目标是东大的话，用功更甚。
　　男配角既然是奇迹逆袭，那科学的刷题计划必不可少。
　　……总不可能临考悟道，人类群星附体，学力灌顶吧。
　　“学校的老师帮我规划，我就背他们指定的书，做他们给的题。”尹泽实话实说。
　　“还有高手？”出元修司惊叹。公校老师竟有这番重新塑人的能耐。
　　“他们确实厉害。”尹泽也一阵感慨。校长和主任还助他攻破数学，在之后，提升的数学实力甚至还能阵斩理科出身的佐仓瑛士。虽然也有叔叔变菜的原因，但已经很可怕了。
　　“我先去换衣服，化妆了，稍后聊。”整栋楼都是东宝的，尹泽上楼切换成剧妆。
　　确定下来的扮相，和当日试戏时的差不多，当然，经过专人的调整，细节更多了。
　　“哎呀，这个平光眼镜的做旧很到位啊。”尹泽浏览道具，“衣服也是，价格牌子和痕迹都贴近角色，而且很合我的尺码。”
　　“呵呵，这是必须的。”化妆师姐姐自信一笑。
　　“……好熟悉的感觉。”尹泽转头看人，沉吟两秒，恍然大悟，“你怎么在这？！”
　　“自然是听到风声，投递简历进组呀！”从《浪人剑心》开始就心怀大毅力的化妆师姐姐顿时两眼汪汪，言深意厚，“之前的假面骑士我也知道，但骑士系列已经有固定班底，我申请了好几次，都没能进去！恕我直言……东映的化妆根本就不合格！滤镜也奇奇怪怪！”
　　“可能是审美不同吧。”尹泽替伙食很好的东映剧组辩解一下。
　　“不过这次是我当班，你尽可放心。”化妆师姐姐神情坚定，“整个业界，没人比我更懂你的美。”
　　“可是眼下的角色，需要削弱我的形象呀。”尹泽说。
　　“没关系，肯定有机会的。我的职业目标，就是和你一同参加古装戏。最好还是新选组相关的。时至今日，你仍然是网友们最认可的古剑士扮演者！”化妆师姐姐说。
　　“你是想说冲田总司吧……”尹泽道破真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演个龙套，还是几分钟就死的那种，一点微小的工作，结果成了古装剧迷们的白月光。
　　硬要说近期有什么联系，那就是FGO前段时间出了冲田总司，而钦定主角还没抽到！
　　不过讲道理，相比起混沌造物般的单推粉，这些后来的影视粉实在是太温柔了。她们做的N站视频是真的在倾诉心意，传达正主魅力，而不是各种鬼畜，不是落败集锦。
　　真有机会，倒是不介意回应一下善良的影视粉们，注意，是影视粉。
　　“上杉谦信也可以呀。”化妆师姐姐补充。
　　“这个世界的谦信不是女的吗？”尹泽奇怪。
　　“艺术改编嘛。我相信你今后一定能参演大河剧的。”化妆师姐姐握拳。
　　“我尽量吧。”毕竟也算是熟悉的工作伙伴了，尹泽关照一下别人心情的说，“现在帮我上妆吧。”
　　“呜呜，终于又能抚摸这无暇的头颅了。”化妆师姐姐很有母性的说。
　　“……”尹泽却只觉得有点背脊发凉。
　　为了贴合角色的定位，自身的演技是一方面，在外形上也得加负重。本来增重变肥是变身成教导主任最简单的方式，效果也好，但可惜没那个发育的时间。头发剪短后，发量不足到想捏什么样的发型都不行，脸部打暗打黄，增加粗糙感，笨重的黑镜框起到破坏眼部轮廓的作用，眉毛修短，更添几分憨厚。
　　一整套针对性的手法施展下来，原本靓眼的某人这下是真的平平无奇了。再搭配人生回廊提供的主任模版，软件硬件齐活儿，特别到位。
　　“强啊。”尹泽照着镜子。
　　只能说妆容、气质、精神状态是可以影响一个人的。
　　想当初泷泽君虽然底子好，但内向唯诺，经常熬夜长痘痘，加上宅男标签，在校时别说受欢迎了，还遭排挤。倾慕对象的惠香，也是对其有意疏远。
　　此时镜中的自己，满满的“普通”、“平凡”。
　　倒是有点怀念。
　　毕竟尹师傅自己也就是个普通人，这么久了，要不是有人生回廊在，他可能都会模糊掉了自己原本那普普通通的面貌。
　　最后系上和西装、牛仔裤完全不搭调的大号领带，把所有的时尚元素斩尽杀绝。总算可以下楼报道了，搭配常驻型的名古屋腔，真似变了个人。
　　土井裕太围着男配角绕了两圈，啧啧赞叹。当真是顶好资质的演员。
　　女主演的有村架纯也准备就绪了，她此前一直是邻家甜美清纯的形象，第一次打扮成剧中的辣妹造型。高跟凉鞋、超短裤、露脐，金色卷发，穿着显而易见的不自然。她其实在读剧本时就有点不安，这次也算是跳出舒适区，磨砺自身水平。
　　排练了几次后。
　　“各人员注意，马上进行第一场拍摄。”土井裕太坐到监视器前，“本番就绪。”
　　……
　　坪田推开咨询室的门，刚刚进去就愣了一下。
　　眼前年轻的女孩子站起来，她的装扮颇为时尚，短裤的腰部增加搭扣设计，高腰版型显得腿长，展示腿部线条，很有范儿，短T恤露出腰线，真是又酷又辣。新染的金发垂落在胸前，脸部画着精致的妆容，腮红，睫毛贴，唇釉，美瞳，一个不落。
　　双方对视了几秒钟的时间。
　　“你看太久了吧。”女孩子不由得说。
　　“啊，抱歉，因为觉得你好帅气啊。”坪田消化掉来自辣妹的冲击，坦诚的请教，“对了，你也教教我眼下的时尚嘛。”
　　“就你这脸，不适合时尚的啦。”女孩子比较直白的偷笑一声。
　　“嗐，确实，像我这逐渐成长的啤酒肚，也不适合穿露脐装啊。”坪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笑了笑，然后非常正式的鞠躬，“初次见面，我是青峰塾的讲师，坪田。”
　　“喔，我是工藤纱耶香，请多指教。”女孩子还没被师长这么礼待过，有点不适应的模仿着回礼。
　　“请先坐下吧。”坪田热情的说，“所以，是来咨询补习事宜的吗？”
　　“嗯。”
　　“那首先，为了看看你的成绩，我们简单做个测试吧。”
　　“啊，我讨厌测试。”纱耶香抱怨，“分数出来的时候就完蛋了。”
　　“分数出来，才刚刚开始。”坪田把笔递过去，语气明朗，“要是能知道哪些地方不会，攻克掉掌握它不就好了嘛。”
　　“老师你未免太乐观了吧。”纱耶香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拿起了笔，低头做题。
　　没过多久。
　　“做完了！”纱耶香欢呼。
　　“这么快？”坪田有些惊讶这份速度，只见他拿过试卷，拿起红笔，一行行的批改，越往下神色越是惊奇，忍不住感叹，“你真厉害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谜团重重的答案。”
　　“嘿嘿。”纱耶香露出自得的微笑。
　　坪田讲师反复检查，最后在总分数那一栏，坚定无比的写下一个“0”分。
　　“不会吧？零分？！”纱耶香捂住头，“我明明还蛮有自信的诶。”
　　“首先，这个Strong为什么翻译成故事很长啊？”坪田翻转试卷，指着一道题目问。
　　“因为不就是Story加长的意思吗？”纱耶香流畅的回答，“话说，这个小野妹子长得好粗犷啊，连胡子都有，太奇怪了吧。”
　　“小野妹子，本来就是男人。”坪田停顿一下，解释。
　　“啊？”
　　“但你这种联想，说实话是天才级别的。”坪田夸奖。
　　“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呢。”纱耶香摸摸头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而且虽然全部答错了，但是答题栏都填满了。”坪田指着试卷接着说。
　　“当然，要是蒙对了，那可就走运了。”纱耶香说。
　　“对，就是这个。”坪田很肯定的说，“就是这种积极的想法，特别棒。”
　　“什么嘛，感觉被老师这么一顿夸，我都有点害怕了。”纱耶香噫了一声。更加不好意思。
　　“毕竟也是高中生了，你有想上的大学吗？”坪田问。
　　“我是打算直升女子大学的，所以不咋学习，而且归根结底，我对大学的事情知道的就不多啊。”纱耶香用手指绕着头发。
　　“那要不要干脆心一横，报东大吧？”坪田语出惊人。
　　“东大？东京大学？那里不是只有搓爆了的书呆子吗？”纱耶香顺口便说。
　　“……是吗，被这样说，感觉心情有点复杂啊，其实东大的学生都很帅气的。”坪田讲师不知为何，眼神飘移，露出了略微尴尬的笑容，他低头思索了一下，“不过这样的话，那庆应大学如何呢？你听过庆应Boy吗？”
　　“喔，好像里头有些个帅哥的印象。”纱耶香稍微兴奋起来，点点头。
　　“好，那就定了，确定为庆应吧。”坪田立马探出身子去拿相关大学的资料介绍。
　　“等，等等，等等。”纱耶香被这突如其来的展开弄笑了，“老师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嗯。让你考上想去的大学，这正是我的工作啊。”
　　坪田的眼神真诚，声音柔和的说。
　　“就像七夕你挂的许愿卡一样。首先，在志愿单上，把愿望写成文字，然后把考上庆应这句话记住，而每当你重复时，那份愿望就会向你靠近一点点。”
　　“那算什么，听起来像魔法一样。”纱耶香忍不住笑，“老师你真的超乐观。”
　　“奇迹和魔法，是存在的。”坪田郑重的说。
　　“……我居然要去考庆应，来之前，根本就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不妙，要是被朋友知道了肯定要被笑话的。”纱耶香也跟着乐，但看到老师的眼神，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接过了笔，在志愿校调查表上面，像写愿望卡似的，填下“庆应”二字。
　　……
　　“Cut。”土井裕太高声说。
　　Staff们顿时解除一二三木头人的状态，匆忙活动起来。
　　尹泽和有村架纯走到监视器旁边，听听导演的话。
　　“很不错啊，我没啥可以挑剔的，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好。”土井裕太给出优秀的评价。
　　“那就好，那就好，我总担心的。”有村架纯轻出一口气。
　　“行。”尹泽惜字如金。
　　毫不紧张，游刃有余，虽然只是刚刚在业界崭露头角，但已经有那种大物感了。土井裕太对男演员暗暗点头。
　　“有个事我得和你商量商量。”出元修司主动过来。
　　“制片人请说。”尹泽说。
　　“我决定在片尾，也就是播放完了名单表后，增添一个小彩蛋。内容很简单，画面也很短，就是你走进东京大学校门，新生报到。”出元修司说，“坪田讲师虽说追加了东大出身的设定，但我们在电影里是不做明示的，只是稍稍表现出有那种意思。毕竟这讲的其实是现实作为演员的你。一切都由结尾的彩蛋来引出。想必经过女主角整整一部电影的努力后，彩蛋的出现，一定能补完影片的纯度。”
　　“原来如此。”尹泽表示理解。
　　“为此，我们要到东大取景，希望你能帮我联络一下。”出元修司说。
　　“这个没问题，我保证可以。”尹泽表示OK。
　　“那就太好了。”出元修司没想到对方如此有把握，难道他即便是在天才辈出的东大也颇有功绩？是杰出学生？
　　……老院长对宣传本校的事情最是上心，取景校门口而已，电话里就能谈妥。

第六十四章 命数如织当为磐石
　　“名古屋三杰你知道吗，指的是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EIKETSU的意思不懂要查字典哦。”坪田老师说。
　　“没有带，因为放进书包里太重了。”纱耶香说。
　　“基本工具要准备好啊，庆应文学部的英语入学考试是可以带两本入场的，大家都有你没有，不是很吃亏嘛。这个是我列的推荐字典一览，你参考参考。”坪田老师拿出一张纸开始写书名。
　　“谢谢老师。”纱耶香说。
　　“话说，你一直都是金发吗？学校那边不会批评吗？”坪田老师好奇。
　　“不，我就暑假会染成这样。”纱耶香说着还展示出了自己的暑期娱乐行程表，“和朋友们约好了，该逛什么该玩什么，都计划的井井有条。”
　　“真拿你没办法……呵呵，不过要是因此而懈怠了学习，可是会有惩罚喔。”坪田老师阴恻恻的笑了两声，黑框眼镜也因反光，看不清楚眼神。
　　“难道。”纱耶香脸色一变。
　　“现在进行时是Be动词加上什么？”坪田老师超快语速提问，而且直接开始倒计时，“5、4、3……”
　　“这就开始了吗！”纱耶香略显焦躁，逐渐胡言乱语，“只有Be动词是吧，那个，那啥什么，之前记得顺口溜，主语在句首，am、is、are跟着走，现在什么什么紧跟后，其他成分不可丢——”
　　“2、1。Out！”坪田老师哈哈一笑，“作为惩罚，不许戴假睫毛。”
　　“先前已经不能用粉底了，再这样下去，我只会越来越丑。”纱耶香哀嚎一声，但事先有约定，还是讲信用的摘掉睫毛贴。
　　“安心安心，只要明天能答对，就又可以画美美的妆啦。”坪田老师鼓励。
　　“哼，倒是老师你，再不打扮打扮，异性缘会越来越少的。”纱耶香反击。
　　“说话真不客气呐，我大学时可是拥有一头能迷死人的时髦长发的。”坪田老师似乎在故作坚强。此话一出，连坐在其他位置的补习学生都嚯嚯发笑，朝这边看来。
　　“真的假的？我要看照片！”纱耶香还拉上同学们，“大家都想看吧？”
　　“想看！”
　　“我要瞧瞧老师的自信来源是什么！”
　　“那好，要是你能在这个暑假完成中学英语的学习，我就双手奉上照片。”坪田老师沉声发出挑战。
　　“接了，我会速战速决的。”纱耶香同样酷酷的压低着声音说。
　　……
　　“Cut。”土井裕太高声喊，“这条OK了。休息一下吧，20分钟后开始下一场。”
　　“辛苦了。”演员们全都放松下来，回到自己最舒服的状态。
　　大家起身，去补水和补妆。
　　“很少见你复习剧本呢，平时是怎么备戏的？”有村架纯拿出便于携带的台词条加强记忆，同时好奇的看向靠在椅背上，啥也不做，佛系姿态满级的男配角。
　　“我个人习惯是在家背词。”尹泽保持瘫痪，微微颔首。
　　“万一临场的时候忘了怎么办？”有村架纯问。
　　“正因为从不给自己留后路，才能一次次迫出极限呀。”尹师傅脸皮向来厚的很，编这种高大上的理由，最是擅长。
　　殊不知连那同样鬼话连篇的奸诈猎犬，在前期也被某人所迷惑过，以为还很纯真，结果野性溢满。
　　“太厉害了。”有村架纯感叹，肃然起敬。
　　艺能圈的职场本来就算是高压环境，搞笑艺人们那是又卖活又卖人格尊严，这竟然还要主动加重，加训。
　　NG率极低，每天总是精准掐点到场，如同机械般的精密，作为顶流声优融入到影视作业，两边业务切换，没有丝毫的水土不服。能这样流畅的运转，全不慌乱，一定每天都会有详细的计划表吧？日复一日的严格执行，像机器人般坚定不移的成长和前进！
　　这得是个多么自律的存在啊。
　　有村架纯龇了龇牙，被共演对象刺激到，打起精神，继续背词。
　　尹泽也在皱眉沉思，仿佛在回想他完美无缺的机械强者计划。
　　晚上吃什么呢……家里的冰箱都空了，早上出门还没扔垃圾，今天超市似乎打折，但是我的优惠券还在床头边，咦，怎么生活事项正在互相冲突？
　　“各位，刚刚接到电话，有一个咖啡店取景的段落要推后，下一场也延后了，所以我们直接吃午饭吧，中午多歇一会。”土井裕太走过来宣布。
　　“好好好。”尹泽暂停思考，最先响应，他将以美食评论家的形态出击。
　　楼下的面包车运来盒饭，男配角挽起袖子，主动加入到搬运队伍，一起劳动，一起阳光开朗的说说笑笑，让人好感度大增。而作为搬运人，那自然可以先拿到饭菜。
　　尹泽满足的抱着三盒饭归来。
　　化妆师姐姐还没拿到饭，她虽然看到某人手里有三份，但对有的事心知肚明，自己去排队了。
　　“咦，你带这么多啊，那我就不用排了，匀我一份呗。”出元修司见状说。
　　为何这些制片人都喜欢匀饭，真是太懒惰，太特权！尹师傅这次不想妥协了，边走边复印机一样的说：“我吃三盒，我吃三盒，我吃三盒。”
　　“知，知道了。”出元修司被那种炙热的干饭热情给震住了。
　　找到一个地儿坐下，揭开盖子，扇开腾腾热气，美食家的目光扫描过菜式。
　　哗，原来是土豆丝，炸猪排，厚蛋烧，虾肉饭团……呃，好像用不着哗。
　　但总体来讲还可以了，猪排跟蛋烧都整的很良心，做的精致，煎的紧实，饭团的虾肉也很大一块，挑不出毛病。归根结底可能是期望值太高了。
　　骑士片场，白仓哥所管辖的伙食，那是每日都在进步，起初是盒饭，后来是找餐厅批量预购套餐，最后是请厨师，开着餐车在片场热锅现炒，保证新鲜不失。福利是想着办法提升，连导演都在惊奇，说这也许是异虫伪装的，叫大家提高警惕，饭菜里恐有让人类转化为怪人的配件。
　　白仓哥再怎么说，除了骑士话事人的身份外，还是东映高层，董事会一员，话语权可不仅仅限于骑士系列啊——想在条件有限的片场吃点好的，打官腔享受一下，还租房车休息，那也是人之常情嘛！（大误）
　　可惜眼下的电影，没有东宝高层参与。不然大家一起偷嘴，岂不美哉。
　　左思右想，回过神来，已是狼吞虎咽。
　　等尹泽都吃完两份了，化妆师姐姐才领饭归来，径直坐到旁边，边盯边吃饭。尹泽不自在的往左边移位，化妆师姐姐也移位。
　　“……你看什么？”尹泽被盯的有点害怕。
　　“我只是在想上妆的思路，不用在意，都是工作。”化妆师姐姐解释。
　　根据剧情需要，男配角得展示一个大学时期的照片，那么这也得换扮相。尹泽当然可以真的拿他大学时的照片应付，但这里出照片的是角色，不是他本人。而他本人已经确定在电影末尾的彩蛋里了。
　　“说是有一头长发，那你有想法了吗？”尹泽问。
　　“当然，时间往前倒十多年，正是蓄耳爆炸头流行的时候呢。”化妆师姐姐说，“再来个蛤蟆镜，不对，不够憨，应该来个大黑框眼镜，搭配反光，把眼睛完全盖住。”
　　“再穿条喇叭裤、花衬衫，手里抱个音响，里面放着迪斯科音乐磁带是吧。”尹泽熟人熟事的说。
　　“这么说，你很懂噢？”化妆师姐姐讶异。
　　“一般吧，我比较喜欢复古文艺。”尹泽说。
　　“可是给的需求里面，背景要在牧场，人物背后要有很多羊，这个咋办，化完妆上哪拍去？”化妆师姐姐陷入快乐的烦恼，嘿嘿出声，“难道要我们组成双人小队，一起搭车去乡村牧场取材，展开3日2夜的公款行动……”
　　“这有何难。”尹泽不屑的笑笑，“随便上网找一张公共牧场图片，放PS里拼一下不就行了。”
　　“你这背景也太假了。”化妆师姐姐质疑。
　　“那得看是谁操作的，我P的图会因为光线问题而显假？”尹泽轻哼。对完全掌握技巧的美学大师来讲，写实毫无难度。如何像小孩子一样作画，以及诸多哲学意味上的元素和思想，才是他这段位该探求的。
　　“呃呃，用公共照片的话，容易撞图，这不好吧。”化妆师姐姐还在抵抗。
　　“我又不是只用一张，拿十几张互拼不就完了。”尹泽摆摆手，别说单拼个背景，到他这个级别，转行去做影视概念设计，那也是国际端的。
　　别看哥在东大言语文化分类的日本文学系里唯唯诺诺，但哥在隔壁美术史学的教室可是横着走路的。
　　可以诋毁哥的其他，但不能质疑哥的美术境界。
　　哥在最美面孔决赛讲台群嘲全国大学，是被逼无奈！
　　但哥在美术界里屡次下克上，狂的实实在在！
　　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便体现了。
　　尹泽面露霸气，想的是谁在称无敌，哪个敢言不败，文艺复兴时期都不见。
　　化妆师姐姐表情幽怨，想的是他宁肯费劲拼图，都不肯和自己一起拍照片。
　　“待会换装后，你在墙壁后面贴块纯色的布再照，方便我抠图。”尹泽说。
　　“没有图，只有视力表。”化妆师姐姐第一次狠心冷酷回答。
　　“？”尹泽。
　　“午休时间你打算怎么办？”化妆师姐姐的冷酷只维持了一秒。
　　“哦，之前约好，我要去和副导演打牌。”尹泽技痒难耐。
　　“？”化妆师姐姐。
　　……
　　安静的咖啡店里，两个老师对坐，气氛不是很融洽。
　　“我们学校基本都是直升本校的大学，不提倡学生报考别的大学。”穿西装的男人淡淡的说，“我听说了你们补习班的事情。好像是经营不善，所以其他补习班看不上的差生，都被你们给收了，对吧。”
　　“可能有的学生在学校受到排挤，我想要帮助他们。”坪田两手放在膝盖上，态度谦和。
　　“但是请你不要再煽动我们班的工藤了。”西装的老师说，慢声说，“想要考上庆应大学，就得在全部参加考试的考生中，考到前2%的好成绩。而偏差值30的工藤，则处于末尾的2%。假设有70万人参加考试，也就是说她必须超过这中间的96%，就是67万人。她是做不到的。”
　　“我也知道这是一项艰难的挑战……”坪田说。
　　“——即便稍微学习一下，不行就是不行。”西装老师打断对方的话。
　　“在我眼里，没有不行的学生，只有放弃他们的师长。”坪田抬起眼睛。
　　“这么自信，呵，那按照你的做法，至今有学生考上过庆应吗？”西装老师发问。
　　“有一个孩子，曾经考上了东大，正因经历过，所以我相信他们。”坪田老师说。
　　“哈，庆应之后，连东大也搬出来了吗。”西装老师冷笑了一声，“我看过你们补习班的资料，别说东大了，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一个人考上过庆应。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机构为招揽生意而编造的谎话而已。”
　　“现在开始就会有了，纱耶香她一定会成功。”坪田说。
　　“她那样的人渣是不可能的。”西装老师断言。
　　“纱耶香并不是人渣，她充满热情，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坪田老师的声音加重，“请别再这样了，被师长评价为人渣的学生，真的会这样看待自己的，会不再相信自己具有的潜力。”
　　“过去，我也是这样。”坪田老师低声说，“是那时的老师拉住了我的手。所以，我想去帮助这些孩子们。”
　　西装老师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象征性的拍了拍手。
　　“话说得确实很漂亮。但说到底，不过是只想着赚钱的补习班讲师而已。单纯只是鼓动别人想做就能做得到，但等到失败，你又会把自己摘出去，失败的原因则归结于学生自身的无能。到头来，得到的只有消极。市面上像你们这样的，太多了。”
　　“所以绝对不是口头说说，纱耶香和我都在拼尽全力，你既然都特意调查补习班的资料和经营状况了，那你为什么不花一点时间，去核实我们在做的事，究竟是谎言，还是真正在努力呢？”坪田老师沉声说。
　　“还是这么漂亮的话啊，希望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挑战自我，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也是最容易感到绝望的事情。我现在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今天就到这吧。我先走了。”西装老师拿出自己那份咖啡的钱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
　　“Cut，这条也过了。”土井裕太点头。
　　尹泽接到消息，也没急着起来，而是顺手就把身前那杯卡布奇诺给喝了。
　　“虽说都是对话式的文戏，也不是需要激烈情感的那种。但他发挥的好稳啊。还没因他的原因而NG过吧？”出元修司站在场外旁观，“年轻一辈，能有这种发挥的，我竟然想不出第二个人。”
　　“肉眼可见的影帝预备役了啊。”土井裕太说，“这次的旬报新人，可不得了。据说在声优界也是现役最火的吧。真是应了那句话，只要有能耐，不管放哪都会出头的。”
　　“职业生涯的拦路石就只有资源这一项了啊。”出元修司感慨。
　　还得是本部长啊，眼光毒辣，像这样的人才，就应该加入东宝艺能呀。
　　尹泽也喝完咖啡了，跟着剧组逛了逛。他虽然在电影里是重要角色，但毕竟也不是主角，女主角的考学也不会一直围绕着老师，与家人的亲情，与朋友的友情，都是这部电影不可或缺的元素。
　　如果后面的拍摄速度都这样，那可能会提前杀青啊。
　　尹泽打算和剧组一起混到晚上，蹭个晚饭再走。
　　怎料由于拍摄进展太通畅，众人决定在下午四点就解散！
　　尹师傅的心底生出一股失败的情绪，蹭饭挑战竟然失败了。
　　咦。
　　等会，这边离六本木不远，六本木离霞关不远，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文部省的员工食堂了？
　　怀揣着希冀，掏出手机。
　　公务员套餐，想必健康又卫生，美味又管饱罢。这也将会是自己蹭饭生涯一大成就。
　　“不好意思，内部食堂不对外人开放。”夏目健三在电话里简单回答。
　　“那我就绕路去东大的食堂吧。”尹泽和蹭饭杠上了。
　　刚刚放下手机没多久，又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新渡诚。

第六十五章 湮灭来袭
　　富有活力的新宿乃是东京内不得不品鉴的一个地区。这里有灯红酒绿的歌舞伎町，闹中取静的新宿御苑，热闹人气的新大久保，以及尹泽租住所在的淡雅恬静，被很多日剧取景过，又称小京都的神乐坂。
　　从神乐坂车站出来，往小巷探索，会发现一个儿童公园，那有特别酷的大象滑梯，很适合凹造型和拍照，不乏游客们驻足。尹泽闲暇遛弯时也会去，他是真的想玩滑梯。奈何小孩子贪玩，留给成年人的机会太少。
　　“让我先滑，我是假面骑士。”尹泽终于说出了这句梦幻般的台词，狂傲到鼻孔朝天。
　　“你是什么骑士？”小孩子见此人的颜值，略信三分，不由得问。
　　“我是Amazon。”尹泽直接人前显圣。放奥特曼里，自曝人间体真相时，剧集起码也演了一半以上，尽享队员战友们的大惊失色。
　　“阿什么粽什么，没听说过。电视里有你吗？”小孩子率真的反问。
　　“……”尹泽。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其实我是《爱哭鼻子的小菠萝君》里的榴莲学长。”尹泽只能打旧牌。
　　事实证明，老把式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稍稍还原了几句动画台词，小孩们那怀疑的眼神便转化成了星星眼，带他荡秋千，推他坐滑梯，还要骑马马。
　　一阵玩闹后，小孩们被妈妈们接回家吃晚饭了。
　　“再见！榴莲哥哥！”有的还恋恋不舍地挥手道别。
　　尹泽立在夕阳下的大象滑梯旁边，身影萧索，惆怅，灰心。此刻，他大抵体会到了转型艺人们的不易与忧郁。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榴莲先辈。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太集中在争斗后宫番上面了，童年英雄的事业起步较晚。对付成熟阿宅，折木奉太郎和比企谷八幡足矣，更遑论还有游戏高手的身份，而在远处，须乡伸之作为奇兵就绪，绝对轻易便能让大家陷入到又爱又恨之中呀。至于对社会人士，只要人生回廊转动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面子果实的弱点，还是小孩子这一块。
　　这短板必须攻克了！
　　找个机会和白仓哥再续前缘罢。
　　‘听说现在的你成了大经理~?前途好比闪亮的星星~?’
　　“喂，新渡哥啊，诶，我在这附近了，待会就过去，好好。哎唷，客气客气。”尹泽拿起手机一阵答应。
　　在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一般丰富多彩的新宿区，更隐藏着许多美食！无论是寿喜烧、烧肉、拉面，或是甜点！
　　美食会遗忘那些，已经吃饱的凡人。
　　约好的地方是一家巴西串烧店，是无肉不欢的食客们的好去处。
　　尹泽来到店内，主厨会拿着肉串到各桌客人前穿梭，依客人所需把肉切在盘中。牛肩膀、牛排、猪肩、香肠、羊腿、烤起司，已经感受到肉汁横流的气氛了。更有多达50种的自助餐点，甜点饮料。饿鬼道进入自助场，今天便给年轻的商家上一课。
　　“老师。”新渡诚坐在靠窗的角落，欢欣的招手。
　　“好久不见啊。”尹泽大大方方的走去，坐下。
　　“之前一别，总想着再找个时间见一见，今天没有打扰吧？”新渡诚问。
　　“还好，你给我打电话时，刚刚拍完戏。”尹泽回答。
　　“那太险了，差点耽搁老师的工作，拍摄时响铃声很不妥吧？”
　　“没事，我肯定开了静音的。”
　　“拍戏期间，时间很宝贵啊，这么辛劳，希望没有干扰到备戏和休息。”新渡诚说。
　　“不不不，你的电话，来的极为关键。”尹泽的话语里充满深意，“那咱们这就，边吃边聊？”
　　“当然，我已经买好自助劵了，随意拿。”新渡诚说。
　　“哈哈，刚刚我看见这边还能自己选择慕斯再挤上冰淇淋DIY做成圣代，稍等，我去给咱俩分别都弄一个来。”尹泽挽起袖子，准备大展身手。
　　“那可有口福了。”新渡诚自然高兴，老师为人还怪好嘞。
　　店里最具人气的还是牛臀骨肉，在牛屁股附近，属于稀有部位，脂肪恰到好处，嫩软又多汁，吃多觉得腻，那就再来一点水果。
　　尹泽是畅吃辣肉痛饮圣代的唯一的人。让旁者不由得担忧，此人第二天上厕所时的盛况。
　　新渡诚打心底觉得，这是个真实的人物，没有被外界各种光环而拘束手脚，“刚才我来神乐坂，见到石子路蜿蜒的深巷，绿叶掩映的砖墙，打扫落叶的姑娘，石阶上滚落的红苹果，就想着，这里很适合一个慢镜头的相遇，老师的到来，恰如其分啊。”
　　不愧是深谙青春疼痛的导演，就是有水平，只字不提帅，句句夸人美。
　　“这是在积攒剧本的灵感了。”尹泽接话，矜持的拿餐巾纸擦去嘴唇上的牛油。
　　“艺术源于生活。”新渡诚说，“呵呵，老师是个直人，我也就开门见山吧，今天我是想再一次邀请老师加入到动画电影中来。”
　　“这么热情，就是孔明也快出山了，要是再推辞，可不行啦。而且我对动画电影也是很感兴趣的，这有东宝参加，肯定是个大工程，我没理由不理不睬呀。”尹泽很爽朗的说。
　　“哎呀！这真是太好了！”新渡诚也算是得偿所愿，笑容都更加灿烂了。
　　“动画是合作紧密的团队工程，虽然导演这么看重我，但我充其量也只是个打手，这场仗该怎么打，还得看你的意思啊。”尹泽说话算数，既然接了邀请，那肯定会认真对待。
　　“像老师这样的全才，不管放到哪个环节，都能起到莫大的作用……唔，背景方面或许需要老师，不如来担任背景方面的作画监督吧？”新渡诚建议。
　　原画师是主镜，动作设计者，相当于真人电影里的演员。一部商业动画所需要的人力资源是不低的，电视季番现在都经常图价格便宜，外包一部分到海外。如此多不同的东西收回来肯定和原设定有出入，此时就需要一个强者来对这些检查和修正。
　　一方面做统筹，履行管理职能，一方面遇到困难，也要亲手抄起笔杆子上阵。
　　新渡诚见识过某人的社达，领略过某人的技艺，觉得成为动画中第七位作画监督，毫无问题。
　　“等会，加上我有七位作监？这么多人？”尹泽惊讶。
　　“我随身都带着相关资料，老师现在也是自己人了，这些都可以随意看。”新渡诚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企划书。
　　让我看看。
　　尹师傅翻到成员一览。
　　刚刚低眼，就顿觉强者的霸气结成煞风瞬间扑面而来！
　　这种迫力？
　　安藤雅嗣，吉卜力系出身，从日本大学艺术系退学入职吉卜力，曾担任过《幽灵公主》、《千与千寻》、《东京教父》的作画监督，《红猪》、《平成狸合战》的原画。
　　黄濑河哉，ProductionI.G董事之一，第2画师室领导。主要参与过《攻壳机动队》系列、《机动警察》系列，先后担任过动画监督、作画监督、原画、人设。
　　松本宪治，StudioPierrot的王牌，尤擅打戏，享有打斗大师的美誉，主要参与过《火影忍者》系列。资深顶尖原画师。
　　桥本京史，主要参与过《怪化猫》、《空中秋千》、《C》等，以精彩的爆炸场面绘制而著称，顶尖特效原画师。
　　滨洲瑛喜，老东映动画出身。主要参与过《攻壳机动队》、《阿基拉》，曾担任过《未麻的部屋》作画监督、人设。绘制过许多足以名留青史的名场景，例如《千年女优》里主角骑车一路更换时代和面貌的过程。资深顶尖原画师。
　　冲浦启之，ProductionI.G出身，真实系作画代表人物之一，16岁入行，18岁晋升作监的天才，离谱程度或许只有声优跨界作监能相媲美，作画精密度的巅峰与极致，代表作有《攻壳机动队》与《人狼》，人尽赞美资深顶尖原画师。
　　“？”
　　某人愣住了。
　　名单里还有许多成员。只是尹师傅对动画业界的了解还不算透彻，所以先认出了这几位第一梯队的——什么封神榜？！谁想一网打尽？
　　这里面随便单拎出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一部番剧的定海神针。
　　“这还找我干什么。”尹泽诚心实意的问，甚至使用的是陈述句语气。
　　先不用动笔，光是这些名字都能让作豚们大喜惊叫。绘画技艺是存在一个峰值的，而这些人正是屹立在各自大道尽头路的极限强者，再往前就是超脱了。
　　手握日本作画界的大半江山，挥手就可以创造任何类型的二次元世界，这样的帝王待遇，竟还不满足。
　　新渡导演看似斯文，内心却有着何等的强欲！
　　“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我给川村桑，也就是东宝的制片人半开玩笑的说能不能把安藤老师找来，没成想他真叫到了。再加上安藤桑人脉广，就找到了业内的好友们。”新渡诚连忙说，生怕别人起反意，“不过可别误会，大部分都会画些关键卡，老师们这么忙碌，当然不可能常驻了。”
　　原来是己方英灵和助战英灵的区别啊。
　　“东宝有这番能量。”尹泽沉吟。那他稍稍和剧组里的人提提要求，比如午晚餐额外增设牛奶，是不是也不算造次？
　　“接下来的问题比较冒昧，请问当下这部戏，预计大概多久拍完呢？”新渡诚问，“我方便安排老师进团。”
　　“嗯。”尹泽思索。坪田讲师作为重要配角，没有一直跟着女主角，99%的场景都在补习室待机。不用频繁更换场地，加上超级辅助，杀青的速度会相当快……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女主角一家人里的弟弟和妹妹。
　　后续的宣发活动看看能不能鸽了，巡游站场和上电视宣番，这种事也轮不到配角嘛。
　　“两个星期后吧。”尹泽琢磨，给出答复。
　　“行，我知道了。”新渡诚点点头。
　　“既然你有意我有情，小酌一杯，祝福动画电影大受欢迎。”尹泽举起精酿啤酒，他身前的盘子横跨熟肉、甜点、冷盘、饮料，一眼就知道是杂食动物和肛肠科常客了。但是没有关系，人生回廊是虚空之胃，可以消耗盛宴层数来转化成真伤。
　　两人聊得十分尽兴，晚上10点出了店门。
　　新渡诚酒量浅，只喝了两杯，这会儿有点晃晃的。尹泽搀着他上了出租车，付钱后让司机稍微开慢点。
　　一直在谈创作，都没注意手机里的消息。
　　“我加完班了，把棒球赛的事搞完了。还吃吗。”夏目健三。
　　“文部省还管棒球？”尹泽疑惑。
　　“……你社会认知有问题。行了，吃不吃宵夜。”
　　“我都回新宿了。”
　　“那没了，下次谈。”夏目健三干脆利落，“有空我会来探班。”

第六十六章 我绝不会让科室失望的
　　坪田讲师不停用红笔给正确答案们画圈圈，批改到最后，高兴激动的打上一个100分。
　　“满分！真想不到短短三周就把这部分的英语给拿下了，真是太厉害了！”
　　纱耶香也一脸兴奋，邀功意味明显，两个人跟小娃娃似的耶出声双手击掌。
　　“呵呵，说好的照片，拿来吧。”纱耶香笑眯眯的伸出手。
　　“啊，还记得？”坪田讲师愣住，确认了一句。
　　“不准耍赖，拿给我，快拿出来，拿出来~”纱耶香手掌摊开，不怀好意的催促着。
　　“真是拿你没辙。好吧，交给你了。”坪田讲师嗐了一声，像德州扑克高手胜券在握亮底牌那般，沉稳有力的掏出照片，放进对方的手心里。
　　“锵锵~”纱耶香还人工配音，像打开宝箱一样。把照片翻过来，看到后沉默两秒，旋即惊叹，“这是啥？年轻时更挫了吧？！”
　　“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坪田讲师此时底牌没别人大，高手破功，一脸惊慌。
　　“肯定不是我一人这么认为啊，大家也有话说的。”纱耶香叫出来那些早就在附近吃瓜围观的补习班同学。
　　众人齐齐把头凑上去。
　　只见广袤苍翠的草原上，以一群绵羊为背景，男人张开双臂，对着镜头露齿而笑，仿佛享受吹拂着的自然之风。他拥有加长版的锅盖头，发丝迎风飘扬，气质介于潇洒和喜剧人之间，牙齿白皙闪亮，本该最精彩的眼神，被反光的厚框眼镜给盖住了，将反魅力推到更高境界，毫无吸引力可言。
　　“确实搓搓的。”
　　“镜片和牙齿一样白有点意思啊。”
　　“后面还有只羊在咬他鞋带诶。”
　　大家齐笑着探讨起来。
　　“居然这么说人家，真不开心呢。”坪田讲师叉着腰半恼走来，指指纱耶香烫染的头发，“我那时候啊，可还有一个金发大波浪，身材火辣的女朋友呢。”
　　“真的假的？”
　　“不过背后好多羊啊。”
　　“噢，那是我大学时，去新西兰访问学习拍的，那边农牧业很厉害。”坪田讲师笑着解释。
　　“出国，访问，听起来有点厉害的样子。话说我们都是高中生，老师你高中是什么样啊？”有人问。
　　“唔……我那时候不是很能融入到班级群体里呢，有点格格不入，体育不突出，成绩也不好，也没加入过社团，连朋友也相当少。”坪田讲师略微回忆。
　　“我也经常和学校有冲突。”纱耶香应声，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老师常常评价我是人渣呢。”
　　“哟，那我们有点相似哦。”坪田讲师接话。
　　“才不要啦，我至少品位还挺时尚潮流的。”纱耶香笑着说。
　　“那是怎么来到补习班当老师的呢？”又有学生好奇的问。
　　“最初只是在招聘杂志发现，一开始就打打工而已。但干着干着发现很有意思。我认为有的学生，并不是不够优秀，只是被环境伤害到了。有些是与教师有矛盾，师生间不存在信任，更似敌人。有些是家庭因素，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很重的。此外还有校园霸凌等情况。”
　　坪田讲师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说。
　　“但在这里，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新的老师，所有的关系，斗志、自信都能够重新建立。过去我的老师，正是这样做的……补习班的老大也很赞成我的方针，不惜花本钱扩大教室，还特意改造成这样开明的座位布置。”
　　“那个人是老板？”众人惊疑不定的看向正在拆换灯具的老人家，后者感到大家的视线还转头慈祥的笑了笑，“……我还一直以为是聘请的保洁人员。”
　　“记住了，像那种笑眯眯扫地的大爷，往往都是世外高人。”坪田讲师感慨。
　　“呼，呼——”
　　一种憨憨的轻微呼吸声吸引走坪田讲师的注意力。
　　有个男生静静挪动纱耶香桌面上的日程与学习表计划，悄悄惊叹，“这个布置，她一天下来是完全没睡啊。”
　　坪田讲师看向枕着手臂，扛不住倦意的学生，他脸上的表情除了骄傲和感动之外，又有几丝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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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ut！”土井裕太拿着话筒说，“这条过了，下场准备。道具组快布景，所有人动起来动起来。”
　　原本像图书馆讨论组一样氛围的祥和补习室，立即嘈杂的闹成菜市场，戴着劳保手套的Staff们抱着东西走来走去，地上还有蹲着收线的，旁边梯子上还高高站着收音的。不过大伙儿都是老伙计了，看着是挤挤的，实则各自的任务都在有条不紊的完成。
　　“辛苦辛苦。”尹泽起身，和附近的Staff招呼着，到一边去补妆补水。
　　“这照片竟然P的跟真的一样。”化妆师姐姐的声音里有些许的怨念存在。
　　“都说了，不要怀疑我。”尹泽轻哼，以为得胜，很好的体现了直男的偏执。
　　“明明我都把光打的那么亮了，竟然还能融合进去。”化妆师姐姐咬手帕。
　　“而光影，正被我所掌控。”尹泽右手虚握，淡然一笑。他说这种话竟然毫不违和，没有中二的尬味。因为很认真！
　　化妆师姐姐首次垮起个脸抚摸上那颗美好的头颅，给白月光固定发型，补妆。
　　尹泽打理完就去寻找牌友了。
　　没有斗牌，让我干坐着等戏吗？
　　好处都是靠实力争取来的，副导演的炸虾，势在必得！
　　“有人找你。”出元修司忽然走到跟前，挤眉弄眼的小声说，遮遮掩掩的，跟密探接头似的。
　　“谁呀？”尹泽奇怪。
　　“还能是哪位，当然是伯乐了。”出元修司自信点头。
　　“？”饶是尹师傅那美味聪明的脑花，想了几秒钟也没捋清，“不会找错了吧？”
　　“没错，就是你，快去吧。”出元修司鼓励的拍拍这位新星的肩膀。
　　尹泽迷惑的走出去，上楼，然后在临时休息间见到了两个都西装革履的老男人。一个不认识，一个正是夏目健三。
　　“真就隔天来探班啊，师兄。”尹泽恍然，这咋还神神秘秘的。
　　“得空来转转，恰好这里离我也近。”夏目健三介绍说，“我旁边这位也是东宝公司的人士，专程还来带我认路呢。”
　　“哎呀，你好你好，初次见面。”尹泽热情招呼，“先生怎么称呼呀？”
　　“我叫大久正二。”第一次见面的老男人的态度也很亲和，起身握手回意。
　　“大久先生，你好。”尹泽一只手握上，另一只手也盖上去，热情满满啊。
　　“坐吧坐吧，刚刚不还在拍戏吗，休息会，聊些天。”大久正二呵呵笑着，“条件有限，咱们这次就喝点普通的茶水了，下回啊，找个时间，我做东吧。”
　　“不必了，彼此都是大忙人，用不着。”夏目健三摇头。
　　“夏目先生对这部电影，很是上心呐。要不我把剧组召过来，您来讲几句，指导指导嘛，以电影题材而论，由文部省的事务次官来阅片提建议，那可是完美对口，太合适不过了。”大久正二说。
　　“不用，我最讨厌的就是开会讲话的形式了，向来能免就免。”夏目健三摇头。
　　“说的是，也太过唐突。”大久正二重新看向正吃桌上零嘴的某人，“在剧组里可有遇到什么困难呀？”
　　“没有，大家的业务水准都很高，就是有一个问题。”尹泽说。
　　“直说无妨。”大久正二点头。
　　“伙食如果能再提高一下就好了。”尹泽感慨，“最近拍摄进程越发流畅，经常下午就收工了，连晚间的盒饭都没机会领取。”
　　“哈哈，原来如此，还有这样的事啊。”大久正二不禁笑起来，“好，我会试着和他们沟通，加大预算，提高片场的配给。除此之外，还有哪些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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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没什么了。”尹泽说。
　　“真没了？你再想想？”大久正二继续问。
　　“确实没了。”尹泽皱眉。
　　“行，如果后面想起来了，再给我说也没关系。”大久正二微笑说。
　　“那就期待下次合作。”尹泽回答。他便奇怪的觉得，这人讲话有点喜欢藏意思。
　　“你用不着问，他不会把演员做主职的。”夏目健三等了会，在一边补充说。
　　“那可真是可惜啊。”大久正二稍加惋惜，“资质是真的好。”
　　“艺能圈混得再好，光线聚集，万人关注，又能怎么样？”夏目健三反问，“他先把博士论文过了吧。”
　　“嗯……我大概明白了。”大久正二现在心底算是有了个答案。说实在的，起初他接到私人电话，还有些拿不准。现在看来，只是小年轻精神气足，想玩几年而已。
　　至于事务次官亲自露面，更像是出来摆摆家长身份。
　　娱乐圈腌脏的地方可不少，单就深夜节目里有的桥段都挺恶心，这还是放电视，放明面上的。各大电视台的整蛊，那也是图乐子到极点，可不管小艺人的面子。论资排辈，愿打愿挨，血汗合同，比比皆是，还别说各种合法的社团们。
　　这是个两极分化严重的行业，天花板很高，基数很大，看似予人快乐，其实是自我解嘲。也许当整个环境都适应了有价的索取快乐，这就只是所有人的生活方式而已。
　　嗯。我也大概明白了。尹泽深以为然。还是师兄了解啊，像自己这样横跨声/演/游戏/动画的人，演员当然不会是主职了。在艺能圈沐浴聚光灯和粉丝欢呼，当然不是初心，他是被英雄之心驱使，又被柏井哥挑唆，才误打误撞当起演员。
　　至于最后再督战的点一句博士论文，只能说不愧是大师兄，有院长之精髓，到位。
　　“目前还没签合适的经纪公司呢，其实也不必签。这样吧，有什么想出演的类型，可以和我说说，我帮帮小忙，引荐一下，省些功夫。”大久正二和煦的说。
　　倘若对方真的有心搞事业，那当然是加入到东宝艺能，给最好的事务所待遇，安排金牌经纪人。如果需要，前期还会耗资耗力为其量身打造电影或电视剧，帮助起步与造势。
　　不过这桩交易自然是没了，但已有的项目，有合适的可以无条件安排试镜机会。
　　该说不说，潜力天赋是真的强……当时跨界连得四奖，那可是以纯素人身份打拼出来的。
　　“到时再说吧。”夏目健三说完又看向某人，“这部片的内容很好，你要好好拍，出来后我和老师都会去看的。”
　　“保证完成。”尹泽说。科室的任务罢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夏目健三说。
　　“我开车送您一段路去霞关。”大久正二笑着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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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男配角去哪了？”土井裕太觉得差不多了，准备继续拍摄，但关键的讲师却不在场内，很是疑惑。
　　“刚刚有人来找他，稍微等一会吧。”出元修司主动解释。
　　“咱们剧组不接受外部人员探班啊。”土井裕太低声说，“这不符合规定。”
　　“让Staff们休息十分钟吧。”出元修司也低着声音说，“来找他的是鄙社的映像本部长，同时也是常务董事。”
　　土井裕太听后一愣，奇怪的盯着制片人。
　　这好好的，咋突然还冒出一个你家的高管？是真高的那种。
　　像东宝这样的大企业，部门组织结构肯定是虽繁却明的。不提常务取缔役，本部长是一个较部更高的机构，通常管理一个区域或管理几个部，类似区域总监。比如东宝映像本部的下面是映画营业部、映画调整部、映画企画部、映像事业部、宣传部、国际部。部门名字一看，主要搞的就是电影相关的那些，制作、配给、剧场运营和发行管理啥啥的。
　　以东宝在日本电影界的地位，这位本部长在业内能量可不小啊，绝对是个大人物了。
　　“……你不会做了啥事，被上级来现场巡视了吧。”土井裕太沉思，怀疑的盯着制片。
　　“要真是这样，正谈话的就变成我了。”出元修司无语。
　　但如此一来，答案就彻底揭晓了。
　　越发和猜测吻合。
　　男配角肯定会加入东宝艺能！而且挖墙脚的竟是本部长！
　　事务这么繁忙还不忘为企业招兵买马，主动挽裤脚下田挥锄头，真是值得敬佩呀。
　　等了一会后，男配角赶忙回来了。
　　“不好意思啊，抱歉抱歉，给各位添麻烦了。”尹泽首次迟到，非常过意不去。
　　“小问题，反正时间都这么充裕。”出元修司走过来问，“怎么样，都说了些啥？”
　　“随便聊了聊，硬要说的话，我说了希望让剧组的盒饭升级。”尹泽回答。
　　初次见面就直呼加餐！
　　天才脑回路果然与众不同！甚至费解！
　　男配角就位，拍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也是顺利的就结束了今天的安排。像有村架纯这样正处于上升阶段的，日程很满，道别后匆匆忙忙的走了。其他艺人也差不多。
　　尹泽临走还被副导演主动挽留，说打几局牌，但这次不行。他下楼，推着红发小洋马往外走。
　　“嘿！”道路边有个绑马尾的女生活泼的朝这招手，“放班了？”
　　“都赶在今天来探班了。”尹泽一笑。
　　“怎么，你不欢迎？”佐仓绫音小跑过来，昂起头，半睁着眼睛问。
　　“欢迎啊。”尹泽说，“你今天的事也忙完了？”
　　“嗯，算着时间过来的。”
　　“早点来，说不准还能进拍摄棚。你知道的，我怎么也是剧中的重要男配角，带人参观一下，这点面子，制片人还是会卖的。”
　　“算啦，不给你添麻烦了。虽然有声优和演员的分别，但片场的氛围都差不多吧。再说了，我探班找的是你，又不想进去玩。”佐仓绫音无所谓的摆摆手。
　　“好，去吃晚饭。”尹泽提议说，“我正想吃拉面。”
　　“行啊，嘿嘿，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去了。”佐仓绫音认可。
　　两人闲聊说笑，往另一端走去。
　　在日落时分，高悬的路灯渐渐亮起，街道很长。
　　城市本身是缺了心，没烟火味的。街角巷尾的一隅，那些正在发生的故事，才是最后的浇筑。

第六十七章 金发的决意
　　“今天的片场，似乎有些变化。”尹泽拿衣角擦拭演戏用到的平光眼镜。没有眼部道具的遮掩，那锐利的视线扫过拍摄棚的出入口，像是一只狩猎预备的白头海雕。
　　“没有吧，和平常不是一样吗？”有村架纯的脑袋从剧本页里抬起来。最开始由于男配角天天不带剧本却零失误上工，她颇感压力，时不时拿小纸片复习，现在已经释然，直接抱着本看。
　　土井裕太路过见到这一幕。
　　休息时间，男配角在看书，女主角在啃剧本，恰如电影里的坪田在讲台待机，而纱耶香正在旁边刷题，如出一辙，真是戏感和谐呀……如果男配角此时看的不是周刊文春就更应景了。
　　竟在小花身边看八卦杂志，天才通常都是自由的。
　　“午饭到楼下咯。”场务接了个电话说。
　　“我与你一起去抬。”尹泽立即动身响应，就像海雕展示捕鱼的利爪。
　　“每次您都这么积极，实在太感谢了。”
　　“都是一个组的，能搭手就搭手嘛。”
　　尹泽与其他人到楼下搬装着盒饭的箱子，果然预感有灵，和之前不同，竟是附近酒店的高档商务套餐，包装都是带设计感的，主食一层，菜品两层，轻奢食材，精致荤素，还附酸奶。不该叫剧组盒饭，改叫会议餐。
　　这一顿，与东映伙食不分伯仲，两家不愧为电影界的大厂呀。
　　Staff们各自前来领饭，尹泽一声不吭的向副导演靠拢，后者撇撇嘴，愿赌服输的让出一块主荤。
　　“我的戏都快结束了，副导的牌技尚有提升空间啊。”尹泽摆摆手。
　　副导演觉得复仇无望，失意摇头。
　　“噢，今天的盒饭很好呢。”有村架纯揭开盖子，双眼微亮。
　　“有美味犒赏，干活儿都有动力多了。”尹泽掰动筷子，开戳。
　　“话说，老师。”有村架纯使用剧中的称呼，“好像一直没见过你的经纪人啊。”
　　“我的‘经纪人’处于量子纠缠态，普通来讲，都是我负责我自己。”尹泽感慨。
　　“声优与艺人有这么大的区别吗？”有村架纯疑惑，这情况可没见过。
　　“职场，很神奇吧？”尹泽给酸奶插管。
　　“哈哈，仔细一想，老师的戏份都在内景，基本没出去过。”有村架纯笑了笑，“到你这都成情景剧了。”
　　“我的影视生涯似乎大多都是情景剧。”尹泽回想，直到演特摄才刷到不少步数。
　　“对了，听说《浪人剑心》里的雪代巴是当时剧组的一位工作人员演的？”有村架纯又问。
　　“是的。”化妆师姐姐忽然出声，“正是小女子我。”
　　“这么巧吗？！”有村架纯被惊到。
　　“不巧，都是用心追寻的结果。”化妆师姐姐祥和的微笑。
　　“有这层花絮在，等拍到续作，雪代巴真正的登场，如果不是由你来负责化妆，那还有点可惜了。”尹泽点头。
　　化妆师姐姐闻言，不禁皱眉。背影给本尊化妆，然后旁观本尊与白月光喋血。哇，那种事想想就有些胃疼啊！
　　“我的任务就要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你啦。”尹泽鼓励说。
　　在日本除了特别情况，演员卡司阵容写在第一位的人即主役，其他人皆为助演。助演阵容也视一番主演而定，除非有意带新人，格差很大的两个艺人是很难成为一番和第一助演的。
　　所以柏井一平才对某人与役所宽司的共演而啧啧称奇。役所宽司认为冲田修二是位有才华的年轻导演，想要支持一把，主动降级加入。而冲田修二觉得某人潜力非凡，主动邀请，才凑到了那种小概率事件。
　　一番与作品荣辱与共，要担起责任。
　　影视演员抛头露脸，很吃市场反响和观众缘，要是失利几次，不幸戴上票房/收视毒药的帽子，那就惨了。降格减戏一条龙，晚间黄金档发配到深夜档。
　　“我一定会加油的。”有村架纯认真的说。影片好不好，做演员的也有分辨力，她真心觉得这部片子对自己很重要，不敢懈怠。
　　“希望今后也还能有机会合作。”有村架纯又真诚的说，“和老师演戏，蛮安心的。”
　　从不带剧本，OneTake率极高，谦逊幽默，说话又好听。实力强，但又不是典型的艺能界人士，没有花花肠子，相处的很轻松。这样子的男演员应该是少数了。
　　“好的。”尹泽欣然回答。
　　“希望今后也还能有机会合作。”化妆师姐姐期待说。
　　“……好的。”尹泽摸摸头颅，犹豫回答。
　　午饭过后，人生回廊补充了能量，顺利的弄完最后一场。演到这，尹泽基本可以宣告下班了，顶多后续有个补拍与录音。
　　“超出预料的发挥啊。”土井裕太笑着鼓掌。
　　“大家都非常专业，还好我没有拖后腿。”尹泽接过杀青的花束，他直男一个，把花拿回家都不知道放哪，眼睛贼溜溜一转，顺手转送给化妆师姐姐，嘴上还说的好听，“我们的合作也再一次杀青了，这束花应该你拿着。”
　　“……天呐。”化妆师姐姐捂嘴，有被感动到。
　　“本蔵真纯小姐，那我们有缘再见。”尹泽从别人胸前的员工牌知道的名字。再和其他人告别，就走了。
　　“我也该走了。”化妆师姐姐即将踏上新的旅程。
　　“你不能走，你还得替别人上妆。”土井裕太犹豫两秒，还是决定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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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单推群非常的平静。主要原因是最工于心计，钻研制衡之术的群主在网络上受到了莫大打击，甚至感染电子病毒，变得不太正常，聊天偶尔都要蹦出几个错乱字符，让人担心其精神状况。
　　都市怪痰的得道大号不幸陨落，如今从野外回归，正在重修群等级。阿伟与懂哥维持日常，即便没有群主，也仍然是一片欣欣向荣之势。
　　「平成的孔明：哈！我的P5完美攻略终于出炉！无论是迷宫、好感线、甚至排版与文案，都是最精美的——」
　　「懂哥：今天说话好正常，难道精神痊愈？」
　　「番薯爆炒马铃薯：这攻略会不会出的晚了些，大部分人都快通关了吧。」
　　「平成的孔明：我潜心制作整整一月，不是想证明我有多了不起，我要告诉黑粉，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回来。这是态度问题！」
　　「都市怪痰：有时候也挺佩服他……」
　　「平成的孔明：在我闭关的这阵子，辛苦各位了，想必在这期间，大哥一定又闹了些新鲜事，快端上来罢，我要补充单推能量。」
　　「懂哥：Amazon更新完了，NHK在放《龙的牙医》的动画，赶紧去补吧，趁我还未剧透之前。」
　　「奥地利男友：万代的面雕怎么还没出消息？」
　　「都市怪痰：最大的事难道不是大哥的经纪人换了？松冈在广播里提到的，原来负责他们的经纪人离职了。」
　　「平成的孔明：竟有此事？」
　　「懂哥：最近营业的少啊，也没有什么活动。最重要的是，末拳战绩也没更新，这是连游戏也没打，究竟在做什么了。」
　　「奥地利男友：不会在拍戏吧？」
　　「新宿前女友：嗬嗬，我就知道会是影视后援会的胜利。」
　　土屋宏亮一边水群一边把辛苦制作的无敌攻略上传，为保全道心，他连Amazon都没有按时追完，真是罪过罪过。
　　那个叫金山浪子的，纯度不一般啊，不是寻常黑粉。阿亮隐隐觉得，正如自己与《偶像之王2》的孽缘一样，那人肯定也有特别的经历。得看看他又做了些什么没。
　　点进对方的媒体频道。
　　“末拳5关东电玩大赛？这是什么？”
　　土屋宏亮并不精于此道，想起阿伟的末拳还玩得不错，就在群里@了一下。
　　「东吴大都督：这个啊，游戏官方组织的比赛，想报名的话，就在关东区域里指名的各大电玩城填写信息，在当地比完后，胜者再去会场打正赛。报名有段位条件的，奖金也还可以，算是目前格斗圈里比较受关注的活动了。」
　　「懂哥：阿伟不是还上过云霄王者吗，这不去试试，为群争光？」
　　「东吴大都督：电玩城预赛或许能拿名次，能进正赛的肯定都是职业选手了。」
　　「懂哥：大哥好歹也是技术主播，会不会去凑热闹？」
　　「东吴大都督：这阵子又是特摄，又是NHK动画，还换经纪人。从忙碌迹象来看，或许真在拍戏，这么忙，咋可能还跑去打线下啊。」
　　代代木的事务所之中。
　　身为激战之夜电玩城白金会员的尹师傅，手机接到一条推广消息。
　　“赢三轮就能免费续两个月会员？”
　　某人支棱起来，这不是白给的羊毛吗。
　　正好刚刚结束工作，劳逸结合。又在零食区逗留一会，推着红发小洋马去超市，看看买点啥菜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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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左边移一点，好，别动，固定住。把那个粘上去。”金山道听着店老板的指挥，把近期比赛会用到的宣传横幅给挂在了电玩城门口。红幅看着就是喜庆。
　　“不错，这几天从秋叶原下班过来，都能有线下比赛看了。”雁部和彦说。
　　“你不想报名？”金山道问。
　　“激战之夜可是有职业选手出没的，我上阵也是送分啊。”雁部和彦摆摆手，“还是看你们秀操作吧。道哥肯定要出战吧？”
　　“嗯，这么方便，没理由不参加。”金山道眼神微眯，“……和彦，冥冥中有预感，这也许会是我的谢幕之战。”
　　“这话是什么意思？”雁部和彦大惊。
　　“虽然规模不大，但也是难得的比赛，东京的强者都会来，我也能打一场职业了。”金山道眼眸中升腾着斗志。
　　“我懂我懂，然后就要回老家，陪大嫂恋爱。”雁部和彦喜笑颜开，一脸有磕到的满足感，“道哥，回去是好，但也不要断了联系呀，有空还要来东京玩啊。婚礼你是喜欢西式还是日式？”
　　“你的思想很是跳脱。”金山道淡淡的说。
　　“那道哥对比赛成绩，有什么展望吗？”雁部和彦又问。
　　“我要打倒的目标，从来都是那个男人。”金山道负手而立，抬头看天的眼神深沉。
　　“无敌高手？他会来吗？”雁部和彦挠头。
　　“不来也没事，我和他都加入了一个游戏群，而且在游戏里也能线上约战。”金山道并不担心。
　　“……等会。意思是说，你其实随时都有机会联络他切磋？”雁部和彦发现盲点。
　　“理论上是这样。”金山道抱起手，“我的媒体频道他还在直播里推荐过呢，说是很适合新手观看，我还因此涨了些关注。”
　　“那你平时一天天这么深沉？我以为你是磨砺武道极致，却求解脱一战都不得的悲情英雄呢！”雁部和彦直呼上当，“原来有联络手段啊？那为啥不打？不会是心理阴影吧？太失望了我敲！”
　　“我只是在打磨决战奥义。”金山道额头浮满黑线，拳头锭子都举起来了。
　　“什么套路和招法，练会了吗？”雁部和彦好奇。
　　“已经成功了。”金山道轻描淡写的说。
　　恍惚间，不知是太阳的光线太刺眼，还是眼睛花了一下。
　　雁部和彦瞥到道哥的身边，似乎有一个同样姿势而站立着的黑色影子。
　　“？”
　　雁部和彦揉揉眼睛，再看时，那黑色影子已像幻觉般的消失了。

第六十八章 绝世无敌
　　这是一个普通的早晨，洗涤后的衣服在窗外微微飘动，天气预报的主持端丽可人，碗里的豆腐脑也是鲜香开胃。忙碌后的休息日，时间是如此的惬意。
　　“这么好的天气，很适合拿来虚度光阴。”尹泽佛系的摸着小腿的腿毛，感受宁静，心态祥和。
　　“我要和清花去东京大学参观。”麻宫香月说。
　　“为什么？”尹泽不解。
　　“复读是一个枯燥的过程，她想去校园转转，坚定考学意志。”麻宫香月回答。
　　“原来如此。东大是接受外人参观的，你们去就是了。”尹泽很有霸总范儿的掏出一张食堂饭卡，淡淡的说，“顺便也在那吃饭吧，随意些，刷我的卡。”
　　“校内有没有值得一去的地方？”麻宫香月问。
　　“二楼食堂，左数第三张桌子，视野开阔，落地窗的饮食环境。最好11点前去，不然中午下课人太多，就要排队了。”尹泽提醒。
　　“能不能来点有价值的推荐。”麻宫香月投来漠然的视线。
　　“也就那样吧，跟大型公园一样，待久了也没特别的。”显然，由于论文的折磨，毕业的困难，在尹师傅的眼里，东大已不再是高高凌云的名门闺秀，而是相处腻味的黄脸婆。
　　“当大学生还不好？”麻宫香月觉得哥哥未免太过娇气。
　　“希望你毕业的时候，我也毕业了。”尹泽卑弱的期盼。
　　吃完早餐，麻宫香月就去找闺蜜了。
　　尹泽简单收拾了下房间，又磨蹭到中午，才晃晃悠悠出门。
　　街机文化曾风靡一时，至今也有余温。特别是傍晚时分，在地铁站附近，上班族和学生党坐在一起并排搓摇杆的景象也并不稀奇。
　　打电动就是这么一件愉快的事情。
　　激战之夜是东京内数得上号的电玩城之一，空间大，机型多，类型繁。不同楼层的功能性都有侧重，有适合家长带小孩玩，有益智游戏和互动类设施。有综合楼层，和朋友们约会，逛完一圈都会很开心。自然也有比较硬核的竞技区域。
　　末拳是一款经久不衰的横版格斗游戏，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是这里的重头项目。
　　激战之夜每个月都会搞小活动，增强附近玩家们的凝聚力，譬如以前请过川生春、板桥元等职业选手打过表演赛。后来似乎招了一位实力强劲的员工，搞点小擂台，设置些福利奖励，吸引玩家挑战，经营着线下游戏的文化，慢慢的，同好们都爱来这转转。
　　关东电玩大赛，已经成了这两天东京格斗圈里最大的话题。
　　而一向爱占小便宜的尹泽也骑车赶来，为避免引起广大宅友们的注意，他还戴上了棒球帽与墨镜进行遮掩。
　　唉，这就是人气太高的烦恼啊。
　　“是在这报名吗？”尹泽来到前台。
　　“对，请填写一下基本的信息，然后就可以去赛区等安排了。”工作人员说。
　　“感觉赛制很松散啊，没那么正规。”尹泽说。
　　“就得人多才好玩，当成游戏厂商和各个电玩城组织的特别活动就行了。”工作人员不在意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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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哥，今天人好多噢，还请了Coser来热场呢，好多大白腿哦。”雁部和彦抱着柠檬饮料，四处凑热闹，“就连我都没忍住，刚刚去报名了。”
　　“你不是不打吗？”金山道问。
　　“主要提供关联账号报名的话，会在游戏内得到一个纪念头像。”雁部和彦一边喝饮料一边打望说，“你看我好歹也是一个钻石吧，挺进三轮，挣个会员时长应当不成问题。今天有这么多人，随便抓几个黄金壮丁就够了。”
　　“就这点志气。”金山道嫌弃的说。
　　“弱肉强食，这是不变的丛林法则。”雁部和彦冷酷的说，“好了，事不宜迟，我们也快去比赛区吧。”
　　十几分钟后。
　　雁部和彦看着被安排坐在旁边，手痒难耐，渴望搓杆的金山道，一脸震惊。
　　壮丁竟是我自己？！匹配机制有问题吧！
　　经过一场毫无波澜的战斗后，雁部和彦的双手成功离开摇杆和键盘。
　　道哥虽然一直给人垫脚石的印象，但也是实实在在的云霄王者，在世界服务器也是榜上有名的强者，在这种路人局里，是很难翻车的。被剃光头这种事，至少，至少要等到正赛罢。
　　雁部和彦也不丧气，接下来，他安心做道哥的啦啦队就行了。
　　特意划出来的比赛会场热闹到拥挤，观众们逐队成群，比肩迭迹的站在机器和选手后面。音响外扩着激烈的BGM和角色的吼叫。众人也时不时为某次精彩的操作而欢呼，所有人都乐在其中，气氛热烈。
　　金山道原本也想体会下派对，但就像被一段毛线给挠动脖子，无意间顺着那股感觉循循望去。
　　年轻人们带着笑容，鼓掌、高呼、聊天，大笑。在绰约的人影中，有个男人正无声的穿行着。他是如此的特别，自己就成为一座海，自己就有千百里潮水在奔涌。
　　——是他！
　　金山道又怎能忘记那个魔神般的存在，他睁大眼睛，手都因紧张而攥紧，他的眼神凝练起来，迈出脚步。他在人群里挤得颠簸起落，如同汪洋中的一条船。
　　“道哥？”雁部和彦发现异样，叫都叫不住。
　　金山道奋力穿过人潮。近了，近在眼前，他伸出手，抓向那人的肩头。但是被灵巧的躲过了。好可怕的感官，好警惕的战斗之心呀。
　　“嗯？”戴着球帽和墨镜的尹泽察觉到窥视，稍稍转身，顺便暂停了脑内播歌。
　　即便隔着墨镜片，也能感受到那道刀锋般锐利的眼神，这就是无敌高手的压制力。金山道终于直面宿敌，心脏砰砰跳，深深呼吸。
　　“你是？”尹泽看着这位黄毛挑染哥，还有些疑惑。莫非是粉丝？
　　“无敌高手，我要向你发起挑战。”金山道的眼前闪过许多往事，他沉声说。
　　“有趣，识出我的身份，不仅不索要签名、合影，反而想一战吗。”尹泽桀骜一笑。
　　“你难道惧怕了？”金山道开始激将。
　　“哈哈，我不会拒绝决斗，来吧。”尹泽示意去找机子。
　　堪堪挤过来的雁部和彦也大受震动，无敌高手竟然真的现身了，那可是都市传说般的具现化啊，骑士的人间体果真帅气，也不知道待会有无机会拍个照……呸！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见证道哥斩断心魔，要注意立场。
　　“就在这吧。”尹泽找好位置，手一伸，取出白金会员卡，在磁感应上一扫，“事先说好，我是不会留手的。”
　　“那正如我所愿——”金山道喃喃自语，右手在皮带处的卡包里一抽，抽出同样的白金会员卡。伴随这记动作，斗之心澎湃，体温上升，心意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照亮他的眸子。
　　雁部和彦表情严肃，双方已经亮牌，发动王者降临了。
　　账号登录。
　　P1无敌高手云霄王者（排名45）
　　P2黄金意志云霄王者（排名48）
　　竟然和我一样，同为世界前50强？
　　尹泽有些许的惊愕，排名这么近，难怪有一丝丝熟悉的感觉，可是奇怪，他是谁呢？
　　选人界面，双方都锁下了怒鬼。
　　自从袁无敌被剧情退役之后，尹泽就改练了怒鬼，怒鬼在故事背景里，恰恰是袁老头的劲敌，也算有层因果关系了。
　　过去，尹泽曾使用怒鬼的天波旬闪空丝血反杀世界第四，玩家们非常敬佩其操作，甚至纷纷效仿这种残血用脸接超必杀的举动……隔壁怪猎的太刀玩家，听闻之后，表示很能理解。
　　简单来讲，尹泽的怒鬼也是带点个人光环和传奇色彩的。
　　一黑一白，衣服撞色的两位怒鬼出现在古老寺庙里，他们宛若镜像般的转身，一拳捏碎空气，摆出战前姿势。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键盘霹雳作响。
　　尹泽操作着黑色怒鬼直接冲锋，嘻，便要教对方知晓，赝品与本尊，到底有多么大的差距呀。
　　金山道也不退缩，也直接干拉上前，就是要贴身肉搏。
　　怒鬼的特性就是高攻低仿，此时两大高手摒弃防御，全力攻杀，全拼刺刀，场面极其暴戾，双方的血量都在快速跌落，每次换伤扣血都是一截截的掉，仿佛都带着深仇大恨一样，势要把对方砸进地板里，视觉压力填满。
　　雁部和彦心中紧张，道哥这样做会不会太无谋鲁莽了。
　　“阿道用进攻回应进攻，这是要迫出自己的潜力啊。”一个穿着痛衫的大叔走来，望着交锋，很有气质的背负双手说。
　　“你是……老板？”雁部和彦左看右看，最后确定这是电玩城的城主。
　　“格斗游戏，胜负在盘内，胜负也在盘外。自身的练习是一方面，能否从战术、思想境界、临场心理胜过现实的对方，也是关键。”老板气息如渊，语重心长的说，“阿道面对无敌高手，天然就有弱者心理，他这是在以鲜血为引，壮胆魄，激出全力啊。”
　　“老板你怎么来了？”雁部和彦还没反应过来。
　　“这么精彩的对局，当然不可以错过。两大王者登陆时，我在总台就接到消息了。”老板打了个响指，“我已经在叫人，把画面投影到大屏幕去了——无论胜负，我都会给阿道加工资的！”
　　“……”雁部和彦。
　　黑白怒鬼彼此的血量都到了危险的地步，但他们的厮杀烈度没有一寸消停。杀意波动燃烧空域，争夺制空，两位拳魔驾驭着天波旬闪空，从板边打到另一个板边，血气裹着双方不停激撞，连段目不暇接，腥气十足。甚至同时亮出超必杀，同时判定，同时击飞，撞得头破血流。
　　这么暴力的对决，在出现在大屏幕上时，就轻易抓走路人们的注意力。
　　“闹够了没有？”尹泽一个指令，黑色怒鬼原地弹起，以违背物理学的方式移动，抓到敌人空门。缠绕着血红波动的拳头贯穿了对方的胸膛，截断生机。
　　“不愧是无敌高手啊，好高的熟练度，对机会的把握更是顶尖。他绝对是世界级的怒鬼使用者了。”老板一脸凝重的说。
　　“道哥倒了。”雁部和彦伤心的说。
　　“还不是叹气的时候，你看阿道此刻的表情。”老板提醒。
　　雁部和彦望去。输掉小分的金山道，不仅没有丧气，而是在笑。那是满足，畅快，浴血享受的笑容。
　　“就是这种力量，就是这种强大……”金山道凝视着屏幕里那个胜利的黑色怒鬼，兴奋的肩膀都在颤抖。
　　第二小局很快开始。
　　尹泽手一滑，黑色怒鬼就紧紧踏步向前，复刻之前的霸道。寻常玩家在这种级别的侵略性下，很难保持得住自己的节奏。
　　不久前还浴血奋战的金山道，这次没有回应，而是选择拉后处理，接连打出煞气波动阻绝身位，保持距离。
　　“阿道终于要使用他的看家本领，也就是距离感的控制了。”老板精准评论，“末拳这款游戏的魅力之处，就在于同样的角色，由不同的人来使用，风格也是千变万化的。即便是怒鬼这样的超进攻型，依然可以打出步步为阵的感觉。”
　　尹泽接连寻找机会，但无论是跳跃，翻滚，还是技能拉扯，始终都差那么一点抓到对面。略加思索后，他操作着怒鬼拉出数道残影。
　　“无敌高手在切换使用长、短的天波旬闪空了，想要干扰阿道。”老板说。
　　“那该如何是好？”雁部和彦不懂就问。
　　“没事，全部当成长距离就行了，只要站在绝对安全的距离，就不会有风险。”老板点头说。
　　“……呃，那个，这样安全是很安全了。可是，道哥他要怎么赢呢？”雁部和彦问。
　　“拖时间啊。你没见到阿道一直在发波吗，无敌高手一直在被蹭血。”老板理所当然的说。
　　“——道哥饮血迫出潜力，把技术修炼到极致，然后皈依龟门？！”雁部和彦有种被传销的感觉，深深无语。
　　接下来的时间里，金山道很好的诠释着龟流的奥义。
　　后跳发波不往前，你跳我就下重拳。
　　除了抢空不进攻，下盘就等你前冲。
　　波旬闪空到背后，偷你腰子择左右。
　　后跳空波不下地，猥琐到你删游戏。
　　此时，通过大屏幕观看的玩家们，全部都肃然起敬。
　　真的太会逃跑了！
　　真是艺术般的Run呀！
　　尹泽咬牙切齿，血压有点升高了。他还冷不丁的想起一句兵法……古今征战，猪的战术一再为人们成功的运用着。遇有攻击，便把屁股偎倚着墙壁，让你抓不着尾巴，终于把他无可奈何。弄不好，尖牙厉齿，给你一口，咬住了就不放。
　　刚刚想完。
　　黑色怒鬼因追击心切，吃了一脸的飞行道具，血量蹭蹭下降。
　　吔！该死的蚊子呀！
　　尹泽砰砰狂按，身法耍的几近鬼魅。
　　最终时间走完，金山道仍以微弱的血量优势取胜。
　　“道哥难道要龟赢？”雁部和彦不觉明历的说。
　　“不。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老板缓缓的说，“我说过了吧，胜负在盘内和盘外。同样的招数，对顶尖高手来讲是没有意义的。往往几个小局，你赖以生存的套路就会被对方看穿拆解，然后顺着你的习惯入手，给予致命打击，这就是绝望。阿道在刚刚，其实已经快牵制不住了，再多30秒，都会被撕碎。太可怕，无敌高手的洞察力和应变力直追世界冠军呀。”
　　“那咋整？”雁部和彦习惯了提问。
　　“就看阿道能否突破自我吧。”老板深深的说。
　　“接下来没有什么嘻嘻哈哈了。”血压稳定的尹泽缓缓摘下墨镜，露出那双冰冷的王者之眼。
　　此时路人们也正在找这场对局的机子，恰逢某人摘眼镜。
　　“那是主播？”
　　“会动！活的！”
　　“大屏幕里是他们在打？”
　　“我说那怒鬼怎么一股熟悉的味道。”
　　“我的眼睛就是摄像头！”
　　无敌高手现身的消息，飞速蔓延。
　　恰逢今天是末拳活动，二五仔们纷纷以接近折跃的速度赶来，里三圈外三圈的包住机子。
　　至关重要的第三局开始了。
　　金山道刚刚拉后，黑色怒鬼就如影随形的赶上，两道煞气隔空抵消。黑色怒鬼宛如预判的预输入，一把将白色怒鬼踢向板边，再如疾风跟上，顷刻间锁死了对手的全部逃跑路线。
　　他找到我的弱点了。
　　金山道心中感慨。
　　所有的招法和思路都被看穿，这一刻犹如万斤在肩。无敌高手的存在感就像巨大化了无数倍，此时的金山道就像一只蚂蚁，在那巨魔的阴影中匍匐，瑟瑟发抖。
　　多么可怕的男人，一个小局，就轻易的将我底裤看穿，将优势破解、肢解，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胜负师。
　　接下来，就好像是靶场训练，打桩练习。
　　金山道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封锁，每一个举动都在无敌高手的判断内，被按在板边动弹不得，血量狂降。
　　“明明前两把还能有来回，第三把被适应后，竟然毫无反抗之力？”雁部和彦感到深深的不可思议。
　　“那可是，被公认为业余无敌的存在啊。”老板缓缓说。
　　“太残酷了。”雁部和彦心中充满悲伤。
　　周遭的声音在远去。
　　只凭借着肌肉记忆还在操纵摇杆。
　　在迎来注定败北的命运的前夕，金山道陷入了回忆。
　　世人都只知道金山浪子是绝世高手的垫脚石皍，但都不知道，金山浪子最痛心最怀疑自我的时刻，并非是自己输掉，而是绝世高手折戟于白金段位，沦为笑柄。
　　当时，袁无敌惨遭官方刺杀，无缘在续作登场，绝世高手道心崩溃，就此弃游，一代豪强便埋入黄土，只剩搞笑操作的集锦还喧嚣在互联网，仿佛一曲滑稽的悼歌。
　　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宿敌不存在了。
　　金山道有些茫然。
　　怀揣着伤心、责怪、懊悔、追思等各种复杂的心情，他尝试追赶绝世高手的脚步。但在真正的世界好手面前，他连绝世高手昔日的段位都达不到。
　　难道现实残酷至此，没有翅膀的人注定只能疲死在荒原。
　　怎会这样的，这几个月来为什么我一点进步也没有，为何？
　　若我是绝世高手，我绝不会犯下这种失误啊。
　　若我是绝世高手，我肯定能披荆斩棘啊。
　　我，我多么希望能拥有那样的力量，那样的天分。
　　若我是你，我便不会这样的弱，我绝对不会啊！
　　若我是绝世高手，就是梅源大古，我也能一击而破啊！
　　绝世高手不会输的。
　　他怎会输了？
　　他怎能输了！
　　金山道越来越憔悴，战斗意志也被消磨成灰。
　　直到那个奇迹复活的夜晚，十七连胜的归来。
　　那一晚的天衣无缝闪空，令金山道永生难忘。那一刻他想，回来了，都回来了。
　　宿敌仍在，自己又岂能唉唉叹叹？
　　金山道重燃斗之心，越发勤勉的练习。
　　……每每在排位赛里遇见强敌，都告诉自己，想想那个男人会怎么做。
　　即便是在修机器的闲暇，坐地铁的路上，也会在脑海里模拟与宿敌的交手。
　　高手都有相当优秀的临场对策能力，被摸透了打法，往往就是溃败的开始。
　　但金山道已完全克服了这缺漏。在无数个日夜的思考和磨砺后，他终于化不可能为可能，将自己想象成白纸，从头学起，并且第二次的成为了云霄王者。他就此拥有了两套完全不同的战斗系统。
　　而这突破自我的武道，创造者给了它一个简单强硬的名字，他宿敌的名号——绝世无敌。
　　一股强大的霸气，突然笼罩在尹泽的心头。
　　本应是待毙困兽的白色怒鬼，忽然挣脱了封锁，抓住绝妙的契机，完成脱困。
　　尹泽愣住。
　　为什么所有的对策全部失效了？！
　　拔除枷锁的白色怒鬼仰天长啸，狂突猛进。简直就是如有神助，每一个指令都是最优解，招招在身，拳拳到肉。
　　“这是让了？还是对面键盘失灵了？”雁部和彦惊疑不定，怎么无敌高手突然都不防御了，单纯在挨打啊。
　　“那可是上个月刚买的机子。是阿道变化了，无敌高手建立起的对敌模型失效了。”始终能保持淡定的老板惊骇莫名，仿佛看见了大恐怖，“这种事闻所未闻，阿道连多年积累下来的自然习惯都变了……这简直，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金山道垂头，面目狰狞，额头青筋布起，仿佛正在忍受某种煎熬。
　　白色怒鬼把痛楚作为食粮，掀起滔天霸气，每一拳都令敌人挡无可挡。
　　啥情况？
　　尹泽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被打的有点发懵。
　　这种战法。
　　陌生又有一些熟悉。
　　一定曾经在哪里见识过同样的反应、连段、思路、意识。
　　尹泽费解之余朝右边看了一眼。
　　现场的观众太多，灯具变换的光线也很晃眼。只见金山道微微低着脸，表情被阴影所覆盖，看不详细。
　　场外的雁部和彦却忽然背脊一阵寒冷，不知是不是错视的幻象。他好像看见，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悬在道哥的背后。原本的黄金意志已被剥夺，取而代之的是，魔鬼般的漆黑意志。
　　时间的流逝都变得缓慢起来。
　　尹泽的眼神逐渐狠辣。
　　对面疑似有脏东西，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了。
　　人生回廊，开！
　　超频直接跳到299%的常态巅峰。只需几眼，便能再次搭建出对敌模型，这就是神的境界。在高速的信息流中，崭新的敌人模型迅速制成。
　　分析成功。
　　目标。
　　目标是。
　　目标是无敌高手。
　　“？？？”
　　激荡的思维世界里，此时一片寂静。
　　象征毁灭的白光与天波旬闪空的魅影同时亮起。
　　白色怒鬼的身形拖出黝深的残影，猩红眼眸划过半空，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杀意波动狂啸，而没办法，没有任何办法抵挡，杀意与残暴在直穿，直穿黑色怒鬼的身躯呀！
　　‘一瞬千击！’
　　白色怒鬼对着镜像的自己高声狞笑。至黑的领域淹没万象，在极夜里只有一对血眸如幽灵般的神速飘移。折经断骨的声音伴随着狂笑不绝于耳。
　　领域缓缓消散。
　　白色怒鬼屹立在画面中央，背部飘有鲜血凝聚而成的一个“天”字。
　　YouWin！
　　场面鸦雀无声。
　　“刚刚是……”雁部和彦嘴巴干涩。
　　“阿道他用天波旬闪空，卡帧躲过必杀，随后用瞬狱杀翻盘。”老板也呆呆的说。
　　“这，这不就是？”雁部和彦想到了那传说的一招。
　　“是天衣无缝闪空。”老板断言，“而且是极为标准的那种。”
　　金山道沉默的低着头，汗如雨下。
　　尹泽张着嘴巴，目瞪口呆。
　　几秒钟之后。
　　人群终于爆发出欢呼。
　　“那是天衣无缝闪空！”
　　“居然是现场复刻？太猛了啊！”
　　“太漂亮了！太帅了！”
　　“主播倒在了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真是见到珍奇的光景呀！”
　　围观群众有人惊呼。随后就像滚油溅水，观众们哗啦啦的阵阵叫喊起来，鼓掌称赞这场精彩的翻盘。
　　“天呐，道哥。”一路见证过来的雁部和彦捂住嘴巴，眼眶湿润，“你赢了。”
　　“……见鬼了。”
　　尹泽颤抖的捂着额头，从指缝间露出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陷入哲学思辨。
　　“是我，杀了我？”
　　“道哥！你成功了！”雁部和彦跑过来，兴奋的摇着对方。
　　“我赢……是我赢了？”金山道喃喃，眼神空虚，仿佛意识正在重新连接。
　　“是啊，你赢了，所有人都看着的。”雁部和彦大力点头，“他们还有录像呢。”
　　“这么说，无敌高手输了。”金山道皱起眉头，“无敌高手怎么会输……一定，一定是他没有用全力。是了，他在放水。果然，我仍然没能雪耻。”
　　“不是啊，道哥，你真的赢了。”雁部和彦反复说。
　　“不要安慰我了。无敌高手全力以赴，我只有败亡。”金山道沉静的说。
　　“……”雁部和彦。
　　等会，所以道哥的逻辑是：我输了→我会记住这份屈辱→复仇之战→我赢了→对方没有认真→我会记住这份屈辱→复仇之战。
　　“道哥，你还是海马濑人啊？”雁部和彦直言不讳。
　　“他去哪了。”金山道又在经典的自问自答，“哼，一定是不屑于看败者的丑态吧。”
　　“他在那边开粉丝见面会。”雁部和彦火急火燎的说，“你有力气就自己站好，我也得去看看，能不能混个合影。”
　　……
　　东京大学，校区。
　　庭院中却不见一株名花，只见细草小竹丛生，花繁似星，溪石秀雅，意境恬静。
　　“想不到这个位置，视野真有那么好。”麻宫香月用某人的饭卡刷餐，并来到某人推荐的落地窗边吃饭，“东大的氛围真是好啊，大家脸上都充满自信呢。”
　　“香月，谢谢你陪我，感觉我更有动力了。”山柳生清花说。
　　“能帮上忙就好啦。不过那家伙竟然说没什么好看的，我看呐，是飘了。”麻宫香月耿耿于怀。
　　山柳生清花失笑，拿过手机，想拍点照片留念。
　　此时之前加的某格斗游戏群正在疯狂弹消息。
　　嗯？
　　什么叫「无敌高手这场耻辱性的大败」？

第六十九章 不是火星我不听
　　金山道逐渐理解一切。
　　他大抵的确赢了无敌高手。
　　但这并不值得骄傲。
　　“……对方真没放水，显然是被道哥打了个措手不及呀。”雁部和彦没有感情的重复这句话，这几天他都复读快一百遍了。
　　讲道理，光从世界排名来看，这俩是顺位45和顺位48，相当接近，输赢也很正常。
　　道哥就是对无敌高手爱的太深，对自己爱的太少。
　　追星，果然会让人变得不聪明。
　　雁部和彦摇摇头，耍手机，把与无敌高手珍贵的合影上传朋友圈，嘚瑟炫耀。
　　“没放水。那问题就出在我的身上。”金山道平静的说，“我的获胜，乃是侥幸。强如无敌高手，不会败在同样的招式下。我苦练的最终决战奥义已在他面前用过，除非再度突破自我，否则下次对战，我只有败北。”
　　“为什么要有下次？”雁部和彦问，“这一战不就已经顺心意了吗？”
　　“你说得对。”金山道第一次露出笑容，释然吐气，慢慢靠在椅背，闭上眼睛，整个人逐渐轻松而苍白起来，“我无悔了。”
　　“别在这时候化灰啊！”雁部和彦疯狂掐道哥的人中，“这里是正赛会场！快醒醒！”
　　关东电玩大赛进行的很顺利，各大游戏城的预赛结束，拿到正赛资格的好手们都将在东京BigSight碰面，展开真正高水平的交流。
　　几天前，金山道在无敌高手那里拿到一小分，后者忙于开粉丝见面会，压根就没打二三轮，骑车走了。无敌高手不出，金山道便无人可挡，轻松摘下激战之夜的冠军，并且要代表父老乡亲们，与职业选手较量，结果金山道连赢现役多场，惊掉观众眼球。
　　经过短暂讨论，加上这完美表现，玩家们决定给予这位格斗家“亚敌”的尊号——毕竟谁都知道金山浪子是无敌高手的唯粉，这也算是幸福罢。
　　而接下来，要面临的对手，乃是Evo季军，顶级强者，板桥元。
　　这可是世界排名前十的存在，有次元般的差距。
　　金山道没有思考对敌策略，只是坐在会场，静静的看着赛场。
　　“道哥，待会我要打开视频通话，让嫂子也见见你的风采，你可要认真些。”雁部和彦跃跃欲试。
　　“资费太贵了吧。”金山道说。
　　“这点小钱算什么！”雁部和彦握拳，磕CP的精神在剧烈燃烧，这钱花的超满足。
　　“随便你。”金山道收回视线，起身朝舞台走去。
　　有时他想过，青春就是拿来摔打的，但即便不值钱，也还是该浪费到一些有意思的地方。
　　懵懂，冲动，用尽力气。而笨拙的自己，在当时并不知道。
　　走过弯路的男人，站在舞台上。
　　生活，我唯一而宏伟的竞技场啊。
　　……
　　涩谷区，代代木。
　　“你真的……为啥参加个线下游戏比赛，都能上半天热搜。”剑琦京香诚恳发问，“关键是，你明明还输了。”
　　“为什么呢。”尹泽站在事务所的大窗前，负手看城市里的车水马龙，背影深沉，“我也在寻找原因。”
　　剑琦京香是在上班摸鱼的途中，发现推号上的讨论。好歹也是现任经纪人，常常冲浪关注麾下声优们的市场反应，也是理所应当嘛。她发现某人莫名其妙进了日推趋势，虽然留存时间不久，但真的很奇怪。
　　多少艺人们抠破脑袋，都在运营，都在想增加曝光率。这货一没有工作室，二没有雇水军，三没有新出大热门作品，怎地想上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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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色闪光于今日血战职业之壁。
　　我们敬业的导师在关东电玩活动复刻天衣无缝闪空，击坠其偶像。还在学基础的格斗家们有福了，导师万岁！
　　“好特别的文案排版呀。”剑琦京香说。
　　“是吗，不过是旧事重提罢了。”尹泽淡淡的说。
　　犹记得以前，也有过相似的句子，流传在各大游戏群里：
　　来自绘画区的人柱力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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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虑过接商单吗？”剑琦京香投来仁爱的目光。
　　艺人最挣钱的活儿，那必然是名气变现的各种商务了。光是坐班拍戏能挣几个钱，何况经纪公司还要回收培育成本呢。还得是各种代言和广告，精致又美妙。
　　“我不接内衣广告。”尹泽警惕起来。柏井哥还在时，就提过某品牌的四角裤。难免心有防备。
　　“当然不是了。是你最喜欢的游戏领域的呀。”剑琦京香微笑，“卡普空发来邀请，拍摄末拳游戏的宣传视频。”
　　尹泽顿时咬牙切齿。作为演艺人士里玩格斗游戏最好的，他宛如旗帜，正主动或被动的通过自己独特的魅力与影响力，向外界传递格斗游戏的精彩。很多人不玩末拳，但很多人都看过他的集锦，更有普通人因梗而入游。
　　玩家数量才是一切的基础，有观众，才会有比赛。无敌高手简直就是末拳之光。
　　这是官方天然的合作对象。
　　然而。
　　卡婊早不发，晚不发，这时候发，岂不是心怀不轨吗！
　　“我和AQUARE ENIX是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尹泽摆摆手拒绝，“我对吉田智树董事一心一意，绝无异心。”
　　“真是重情重义的男子汉啊。”剑琦京香夸奖。
　　“那是自然，我对朋友是两肋插刀的。”尹泽挺起胸膛。
　　“这么专情，其他厂的游戏也不接了？海外的也不接了？”剑琦京香问。
　　“倒也不是！”尹泽莞尔一笑，“心意到位就行了。我也经常和各个厂家合作的。前段时间的女神异闻谈5和还在筹备的只狼，都互助的很好嘛！”
　　“话说之前的电影，拍摄结束了吗？”剑琦京香又问。
　　“是啊，进程颇为顺畅。”尹泽大力点头。
　　“做完一桩大项目啊。”剑琦京香继续夸奖，“那接下来有没有新的项目，需要跟我汇报的呢？”
　　“还真有。”尹泽接话说，“我要参加一部动画电影的制作。”
　　“非常好。”剑琦京香哈哈一笑，“不知是演什么位置呀？”
　　“……演不一定。我是去作画的。”尹泽说。
　　“非常好。”剑琦京香的心情没有丝毫波澜，连续肯定。看来蛛蛛女士和奸诈猎犬真的不一样，实行的是快乐教育。
　　“你为什么从来不否定我？”尹泽有些不习惯。
　　“瞧这话说的。我还能故意找茬不成。”剑琦京香羞涩一笑，做作的扭捏起来，“但如果年轻人更吃高冷上司的话，我凹一凹造型和台词，也是可以的哟。”
　　“当我没说。”尹泽直接举手投降。
　　“唉，年老色衰，孤芳自赏。”剑琦京香抚摸披肩的发丝，又唐突忧郁。
　　“这两个词是不是有冲突。”尹泽毕竟是个文学生。
　　“滚蛋。”剑琦京香礼贤下士的讲。
　　尹泽把和新渡诚的事简单汇总了一下，然后揣上一包糖果，开着红发小洋马走了。影视业工作很大程度的占用了时间，近来配音多是配角和龙套，他现在的人气都溢出了，配啥都不影响地位……能动摇声优根基的，唯有下海。
　　《齐木东雄的灾难》是一部搞笑番，尹泽就配了动物和路人。
　　巧就巧在，松冈祯丞在这剧里配了只猫，而岛崎信长有个角色。
　　铁三角难得在片场又碰面了。
　　“恭喜你啊，又上热搜了。”岛崎信长经典笑里藏刀。
　　“小说插画没有灵感，无法按时提交。”尹泽说，“为大局，还是另请他人吧。”
　　“太好了，你就这么跟编辑说，然后我也能延迟交稿了！”岛崎信长惊喜不已。
　　“……”尹泽低估了此人的脸皮。
　　“刚刚我的猫叫，音监说还不够恶心。你有什么头绪吗？”松冈祯丞思索。
　　“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尹泽说。
　　“他向来是本色出演的，没什么技巧可言。”岛崎信长补充。
　　“是啊，岛崎信长哥懂什么配音，我们仨里，他应该是业务能力最差的了。”尹泽说，“看看人家，最佳主役，就从来没问过他演技方面的问题。就这还青二的代表呢，堂堂老事务所也没落啦。”
　　“信长是有些懈怠，配音功力还有待提高。”松冈祯丞想了想。
　　“既然如此，二位为何不加入青二，夺走我的代表之名，霸占我的资源？”岛崎信长盛情邀请，“这是正义之举，相信业界也会对扫清淤泥而拍手称快啊！”
　　“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子的？”尹泽终究是无语了，“是恋爱吗？”
　　“对了，你和竹原小姐怎么样了——”松冈祯丞兴致勃勃，“发展到哪一步了。”
　　“正常交往啊。”岛崎信长说。
　　“吡是吗，约会的时候，有人迟到了，会不会闹别扭？”松冈祯丞追问，“然后一定要迟到的那方亲亲才结束？”
　　“你是不是纯爱番配多了……”岛崎信长皱眉。
　　“搞笑，他配过几部纯爱，明明都是后宫。”尹泽冷笑。
　　“现实生活，哪会跟恋爱漫画里面一样啊。”岛崎信长说。
　　“嚯~”松冈祯丞说，“信长真的很懂噢？”
　　“在这方面，我毫无疑问，是可以做你老师的。”岛崎信长说。
　　“你们同居了？”尹泽的发言更加尖锐。
　　“没有，并没有到那一步，是互相理解的交往。”
　　“所以也就没有，她赖床，你去喊，她不肯起来，非要你亲亲才能起来的桥段了。”
　　“嚯~”松冈祯丞明显激动起来。
　　“你一个画牛头人这么起劲的人，跟我说这些？”轮到岛崎信长冷笑。
　　“话说啊，信长有女友这件事，是不是很少人知道。”松冈祯丞放低声音，“我是从来没跟人说的。”
　　“无所谓吧，他又不是走偶像声优路线的。”尹泽说。
　　“是啊。反正，我是不刻意隐瞒，但也没有拿着喇叭到处声张。”岛崎信长说，“我先确认一下，呃，贵社的日笠阳子前辈知道这事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尹泽义正言辞，“这是在对我的前辈不敬！”
　　“又在这胡搅什么了，我的意思是，阳子前辈与人和善，富有亲和力，又人脉广，拥有做媒人的潜质。”岛崎信长快速解释。
　　“原来是这样，那我还是认可的。”尹泽点头。
　　“你们那么熟，也没拜托阳子前辈，去和水濑小姐聊会。”岛崎信长失望摇头。
　　“很好的提醒。”尹泽赞成。
　　两个人神转折达成共识，然后默默看向第三者。
　　“干，干什么了？”松冈祯丞顿时紧张起来。
　　“话又说回来。”岛崎信长小声说，“水濑小姐有点偏偶像声优路线吧。”
　　“或许要靠时间了。”尹泽感慨。
　　“哼，有的人现在都上电影院的银幕了，自己就是局中者，怎么不想想自己。”松冈祯丞常年旁观，也学会了转移火力。
　　“那确实，指不定都有文春记者在跟他了。”岛崎信长煞有其事的说。
　　“那记者恐怕要失望了。”尹泽失笑，“再说了，我也不是偶像艺人。又或者，说不定哪天我就既退影视圈，又退声优圈，专心搞创作去了。”
　　“斜杠青年底气就是足。”岛崎信长举起大拇指。
　　“你都还没拿到最佳声优呢，谈这些做什么。”松冈祯丞说。他永远都记得那晚，好朋友来挽留他。他打心底是想和兄弟们一起玩到老的，这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当然，我记得。”尹泽点头。
　　“咱们老谈到偶像，说实在的，我们以前也还差点出道。”岛崎信长说，“你们肯定没有忘偶像之王2吧。”
　　“怎么了？”尹泽问。

“Side M要出动画了。”岛崎信长说。
　　“那企划还在？”尹泽好歹是游戏从业人员，也不知为啥，他就是觉着，这个项目运营，磕磕绊绊的。
　　“我们可是元老组合，虽然互相冷冻了这么久，但应该都要接到参演邀请。”岛崎信长说。
　　当初偶像之王2拉胯时，初出茅庐的三人算是躺着也中枪。彼时柏井哥胸怀大志，想着手握小白龙，在声优偶像化浪潮里争霸登顶，可宏伟计划还没启程就宣告结束。把经纪人气的不行，借着炎上时期的环境，直接找到游戏方给压力，把大家的合约给谈死了。
　　雪藏可以，但藏到后面，还想轻易的拿出来，可没那么好的事儿。
　　事实证明柏井哥的预判很准，该组合的三个声优，在后面一个比一个猛。
　　这下轮到游戏方傻眼了，主策当场就被踹掉，肠子悔青好几年，都生苔藓了。
　　干完活儿后，三人组一起去居酒屋吃饭。
　　“抽牌。”尹泽拿出一叠牌。
　　松冈祯丞和岛崎信长已经对此人随身携带卡牌这种事不吃惊了，娴熟的各抽一张。
　　“都是9点，但是黑红梅方。”尹泽把扑克牌收起来。
　　“点真背。”岛崎信长撇嘴，拿起菜单，呼叫服务员，点菜。
　　“柏井桑真的很厉害啊，又有点想他了。”松冈祯丞拿起啤酒感慨，“不知道他回老家了，都在做什么。”
　　“估计在务农吧。”尹泽随意的说。
　　“想找个时间去见见。”松冈祯丞说。
　　“为什么不是他来东京见我？”尹泽轻哼，与猎犬争斗，他从不轻易认输。
　　“这偶像之王2，咋说啊。”岛崎信长剥花生米问。
　　“……其实我还有点想接的。”松冈祯丞沉默了两秒，“毕竟是我得到的第一个有姓名的角色。而且，也是在那认识信长的。总想着，想要个圆满的结束。”
　　“啊，我记得，你这家伙。当时听到会有现场演唱会的安排，紧张的要死。”岛崎信长笑起来，“天天念叨着排练排练，还专门去学了后空翻。”
　　“现在这体型，还翻得动吗？”尹泽有些犹豫，撕破伤口。
　　“我这是壮，不是肥胖。”松冈祯丞把杯底跺在桌面，狠狠强调。
　　“就这么一辈子，想有好结尾，就去做呗。”尹泽看着啤酒杯里漂浮微荡的冰块。
　　“成立组合搞演出这种听起来就很青春的事情，还是得趁早做啊。”岛崎信长说，“看来哥几个活到老掉牙时，又能多点回忆了。”
　　“那就整起来。”尹泽豪气挥手。
　　“一场就够了。”松冈祯丞开心的说，旋即皱起眉头，表情凝重。
　　“你怎么忽然露出便秘的模样？”岛崎信长奇怪。
　　“我，我这就开始紧张了。”松冈祯丞严肃的说。
　　“……我简直不敢想象你婚礼时的状态。”尹泽说。

第七十章 耍花招
　　所谓混学，就是在职场躺着收薪的学问。
　　日本的年功序列制度，对领悟吃饱就不吃的饿鬼道来讲，实在是太美妙的环境。下级不准啵上级嘴，前辈说听不见，就是听不见。抛弃对线与发育，闻经验就能提升，平平淡淡才是真。
　　“你以为这些话是我说的。”尹泽表情寡淡，“其实这些话是她内心想的。”
　　“她？是谁？”松冈祯丞问。
　　“二代目经纪人。”尹泽抬手一指那黑丝OL御姐。
　　剑琦京香的工位里摆着两个显示器，一个看文档数据，另一个永远在播电视剧，有个独立页面还备着Amazon，不要误会，不是喜欢，只是被领导发现了，可以说是在复盘艺人的发挥。
　　作为紧跟柏井一平而来IM的前艺能圈人士，江田正男社长对她也是寄予厚望。但比起柏井哥的搞风搞雨，剑琦姐实在太稳健了。而实际上，他俩拿的工资又是差不多的。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们这么厉害，还不让小女子我躲在巨人的影子里遮会太阳了？”剑琦京香伤心的说，“都说松冈君是个温柔的人，为什么不把温柔也分我一份？”
　　“哎呀，这，我绝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啊。”松冈祯丞面对异性，思考消耗自动+20%。
　　“松冈君真有责任心呢，以后成家，一定会成为你女儿眼中的好爸爸。”
　　剑琦京香娓娓道来，用言语编织画面。
　　“到时她趴在你的肩头，小胖手抓你的脸，嘤嘤嚷嚷着要你读绘本给她听，贤惠的妻子则在厨房做饭，向你们投来爱意的目光——家啊，是理解奉献思念呵护，是圣洁宽容接纳和谐，是磨合欣赏忠诚沟通，是心心相印浪漫曲折生死相依海角天涯。”
　　松冈祯丞不禁被这番话语感动，只是稍稍想象，幸福的心情便油然而生。
　　“为了守护她们的笑容，松冈君，再加把劲，努力工作，挣套大房子。”剑琦京香大力鼓励。
　　“我会加油的。”松冈祯丞握拳。
　　“新的配音行程我已经拟定好了，你不要迟到哦。”剑琦京香说。
　　“当然。”松冈祯丞点头，动力满满，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尹泽及时按住这个纯爱战神。
　　“对啊，事情还没提呢。”松冈祯丞恍然大悟，转醒过来。
　　“我们有问题需要和经纪人讨论。”尹泽淡淡的说。
　　“不愧是柏井系的魁首，真有责任心呢，以后成家……”剑琦京香刚刚起手。
　　“这等平庸的饼术就不要在我面前使用了。”尹泽摆摆手，连法术护盾都不想开。
　　“铁石心肠的男人，也很有魅力。”剑琦京香保持欣赏，转动椅子，面向他们，接受咨询，“那你们有什么事？”
　　“偶像之王Side M的动画要出了，你邮箱里多半也有信件了吧。”尹泽问。
　　“确实，只是我还没管它。”剑琦京香说，“这企划自然是长期饭票，但对现阶段的你们来说性价比有些低了，之前也有些节奏，我就Pass掉了。”
　　“对冻这么久，也该有个结尾了。这可是柏井哥当年给我们的第一份大礼。”尹泽也有些唏嘘，“我的声优履历，也想要个有始有终。”
　　“原来如此。”剑琦京香也能理解，“不过坦白的说……我个人觉得这企划不会办的很顺利，Side M早晚会出些岔子。我是不支持展开长期活动的。有了，不妨借这个机会，把柏井给你们卡着的合约也给清理了，爽爽快快来，爽爽快快走。”
　　“这样就很好了。”松冈祯丞说。
　　“你们组合不是还有一个人吗？”剑琦京香问。
　　“我们和信长也早就聊好了。”松冈祯丞回答。
　　“OK，那我会回复的。”剑琦京香点头，“那边肯定会答应，也肯定会顺便再请求回归手游和演艺活动。这个我会交涉，出几首曲子，上多少舞台，会谈清楚。履行完这些，你们的老冰棍组合就毕业啦。”
　　“又有一个心结要放下了。”松冈祯丞感慨。
　　“你有很多事放不下？”尹泽好奇。
　　“漫漫人生路，忧思是剪不断的。”松冈祯丞像岛崎信长哥一般的诗人长叹。
　　“话说回来，那合约是柏井哥当年亲手卡死的，你会不会有不懂的地方？”尹泽问。
　　“你怀疑我的能力？你质疑我不如他？”剑琦京香眯起眼睛。
　　“诶，不是不相信你啊。”尹泽连忙说，“只是这档子事，是不是去询问下本人更妥当些呢？”
　　“……呵呵呵，魁首就是有水准，原来还在这藏了一手。”
　　剑琦京香迅速反应，了然的眨眨眼。
　　“行吧，既然都这么说了，为了你们着想，谨慎起见，我就去叨扰一下退休人士，谈谈公事。”
　　“好极好极。”尹泽拱手抱拳，“那就拜托了。”
　　“去吧去吧，这件事交给我。”剑琦京香挥手赶人。
　　“藏了什么手？”只有松冈祯丞没听懂。
　　“初代目和二代目的事，不需要你弄得那么清楚。”尹泽搂着松冈的肩膀往零食区的方向走。
　　剑琦京香看着他们溜掉，手掌撑着脸颊，轻叹一声。
　　还是年轻人的花招多啊。
　　……
　　斜阳古树，梦影依稀，一切还是旧时模样。故山隐隐，小镇灯火，一如当初的日暮犬吠，绿芜庭院。这田野里大块小块的新绿随意地铺着，有的浓，有的淡，蓄养鱼儿的池水也咕咕地起着水泡。这一切都使人想着一样东西——生命。
　　柏井一平撑着锄头起身，抬了抬遮阳帽喘气，用挂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汗。
　　父亲年岁增长，老家的地盘没人打理，晾着也是晾着，荒废了可惜，不如种点菜。在办公室坐了许多年，这务农的节奏一下子还真适应不了，弄的腰酸背疼。不过也好，权当锻炼身体了吧。
　　柏井一平撒完水，扛着锄头往回走。
　　道路边上有几个老人围着聊天。
　　“阿平，今天又来干活啊？”老婆婆的眼睛笑成一对月牙。
　　“是啊。”柏井一平应声。
　　“顺路把这菜带回去吧，刚收的。”老婆婆说着就抬箩筐。
　　“上次送的还没吃完呢，哪能又拿啊。”柏井一平连忙说。
　　“哎呀，小家伙还讲礼起来了。又没几个钱，推什么。”老婆婆说，“就当是之前你去镇委会帮忙的酬劳吧。”
　　“去一趟镇委，回来后我是收鸡收鸭的，再加上您这两天的菜。我家一星期的伙食都给安排了。”柏井一平失笑。
　　“还得是青年小伙脑筋转得快，我们跟那边磨了半天，你上去拿起话筒，半小时就沟通好了。”老婆婆夸赞说，“那话说的头头是道，还举各种条款规定啥的，好有电视机里的干部风采唷。”
　　“本来就是隔壁镇的不占理，我恰好对合同法有所涉猎，唬他两句而已。”柏井一平随意的说。
　　“过几个月搞祭祀，你一定要来逛逛啊。那群老头，脑袋都生锈咯，算个材料都算不明白。”老婆婆想起来，“哈哈，以前你调皮捣蛋的，但现在做起事来，有条有理的，比老会长还有气质哩。”
　　“人家阿平是从东京回来的，能没点本事嘛。”另一个老婆子说，“对咯，你妈妈让我帮你找相亲对象呢。”
　　“什么？啥时候的事？”柏井一平愣住。
　　“就你回来的那个月啊。说真的，你有啥要求呀，姨帮你留意一下。”
　　“唉，这。我自己也不急……不过也行吧。我没什么标准，我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年龄相仿就好。”柏井一平说，“至于爱好，家庭条件啊，这个您让我和对方亲自接触，我们自己聊，能对的上眼，那就处一处试试嘛。”
　　“行，这事包在我们身上。”老婆婆们很有责任感的说。
　　“阿平也是一表人才的，肯定能找着好人家。”
　　“那就提前谢谢啦。”
　　柏井一平拿上菜，挥别各位长辈，步行回家。
　　走到半路，又到小溪边洗了把脸，凉快一下。
　　“阿平，来，陪爷钓两杆。”装备齐全的大龄钓友扬声说，“今天绝对不空桶子。”
　　“今天不行啊，下次一定。”
　　沿溪钓鱼，山色桥影，春风春日，都在溪水里，人与溪水与鱼儿一样的鲜活。
　　日子是循环着的平静，微澜却像年轮一般缓缓扩散。
　　老家依旧贫血，老家依旧富饶。像一片田野，一眼望去不过是一片翠绿，实则每一株稻秧，都长的不一样。
　　“我回来了。”柏井一平打开家门。
　　“你今天手机忘带了吧。”父亲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根烟，电视机放着棒球赛。
　　“嗯，出都出去了，懒得回来拿。”柏井一平脱鞋脱手套。已经不是在东京了，不揣手机，丝毫不会影响生活，“我手机呢？你收在哪了？”
　　“你妈手里头。有东京的朋友打你电话，你在外面，她就帮你接了。”父亲抖抖烟灰。
　　“打给我的？这我得回电。”柏井一平说。如今在东京，会主动找他这种退休人士的不多，基本也就是那几个人。
　　“现在还不行。”父亲侧头，若有深意的说，“你老妈还在跟对方聊呢。”
　　“聊？她能聊什么？”柏井一平很是奇怪。
　　“反正起劲的很，都快半个钟头了。”父亲又抖抖烟灰，“听声音，应该是个女孩子。”
　　“你怎么知道？你也聊了？”
　　“我在旁边悄悄——关你什么事？既然回来了就快去回复别人！”
　　柏井一平连杯水都没倒，就被推出客厅，他甚是无语。去厨房找到了淘米淘到一半就不管，坐在饭桌边，对着手机聊的兴高采烈的老妈。
　　“还有这种事呢，真是受你照顾了，多亏有你这样的朋友在……诶，他回来了，那让你们说吧。”母亲见到犬子归来，喜上眉梢，赶紧把手机递过去，“是你在东京的朋友，好好跟别人说说话。”
　　“喂？”柏井一平看了眼屏幕。好家伙，目前通话时间32分钟！
　　“啧啧，这让人怀念的声音哟。”剑琦京香说。
　　“噢，是你啊。”柏井一平走到冰箱前，拿出乌龙茶畅饮解渴，“出什么事了。是松冈又闹节目事故了？还是大西没干劲了？呵，总不可能是那头孽畜辞职跑路了吧？”
　　“这些事都没有发生，相反，派系非常和谐，蒸蒸日上。”剑琦京香说。
　　“你和那货没吵架么？”柏井一平皱眉。
　　“谁？你说天天混零食区的米虫？没有啊，我和他的交流非常高效，而且平顺。”剑琦京香毫不夸张的说。
　　竟然没有！凭什么？柏井一平把乌龙茶搁在厨台上，心中忽然有些不平衡。
　　“他还很规矩的当面向我汇报每一个项目的进展呢。”剑琦京香补充。
　　“……”柏井一平的表情不耐起来。小白龙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拦个女的折磨。难道是自己在任时训练的太好，反倒便宜了下家。
　　“你和我妈居然能聊半小时，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柏井一平非常不理解。
　　“也没什么。就说你在东京如何如何不如意，我如何如何帮你。”剑琦京香说，“千万别误会，我只编了三成，剩下七成都是真人真事。”
　　“只可惜刚刚讲完前三成，后面七成还没来得及说，是吧。”柏井一平冷笑。
　　“你太懂我了。”剑琦京香感叹。
　　“闲话少说，究竟是什么事。”柏井一平催促。
　　“他们在考虑偶像之王2，Side M的动画化。”剑琦京香说，“最后是你去谈的，我自然要来问你。”
　　“那破企划还没死？”柏井一平反问。当年转入声优行业，瞄准偶像化浪潮，做了不少前期准备，花费大量时间接触相关人士，培养关系。待到手握小白龙时，已经是万事俱备。结果企划方大优势送家，宏伟大计刚刚开始就宣布结束，作为苦主，他心里当然不是很爽。
　　“至少还在运营。”剑琦京香说。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有议价权了，而且合同老卡在那确实也不合适，正好这次清掉吧。”柏井一平说。
　　“嗯，我的想法是，可以回归，但不长期。歌曲数量和舞台数量要定好。”剑琦京香正常的说。
　　“这张饭卡冻太久了，取消重办成餐券是最好的。”柏井一平表示同意，“涉及他们的商业方面，这是很严肃的事情，你有问题，一定要找我沟通。”
　　“记得24小时开机。”剑琦京香也认真的说。
　　“当然。”柏井一平肯定，他以前可是无论睡多死，听到铃声都会醒的强大社畜。
　　“保持联系。”
　　“保持联系。”
　　结束通话。
　　柏井一平把聊到发烫的手机放下，拧开乌龙茶的瓶盖继续畅饮。回头时，发现老爹和老妈一左一右的扒在厨房门口，眼光摄人，吓了一大跳，“你们在干什么？”
　　“我淘米。”母亲说。
　　“我切菜。”父亲说。
　　剑琦京香把聊到发烫的手机放下，早有预感的回头看。发现两个声优一左一后的躲在后面的工位里，露出无感情的营业笑容，“你们在干什么？”
　　“我打印资料。”松冈祯丞说。
　　“我在修电脑。”尹泽说。

第七十一章 加入团本
　　“怎么去这么久？”岛崎信长在零食区等候许久，霸占了龙之宝座，左手是前经纪人最爱的钙奶，右手是台柱子最爱的薯片，翘着二郎腿，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在青二也这么狂吗。”尹泽问。什么档次，用他的同款姿势薅福利。
　　“我在IM是IM声优，我在青二是青二声优。对我来讲，都像家一样。”岛崎信长和煦的说。
　　“还差一家便可直追吕布。”尹泽欣赏。
　　“你这个跨领域脚踏多只船的角色，好意思说我？”岛崎信长不悦。
　　“我分明是在夸你。”尹泽因不被理解而感到委屈。
　　“事情都谈好了。”松冈祯丞说，“等消息吧。”
　　“哦，那就行。”岛崎信长答应，换一只脚翘腿，“那个谁，帮我把哈密瓜果冻拿来。”
　　几分钟后。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果冻还没吃呢！”
　　尹泽和松冈祯丞左右开弓，架着岛崎信长出门。
　　……
　　借此事让二代目和初代目说上话，其实是灵光一现的想法。在尹泽看来，这俩也是孽缘了，扭扭捏捏的不成样子，而他向来是擅长煽风点火的。牵线，清合约，履历圆满，正可谓一石三鸟之计，人生如棋，这就是高手落子的风采呀。
　　别的不知道，但剑琦姐竟然和柏井哥打了35分钟的电话，哼哼，表面不闻不问，实际搁那煲电话粥呢。
　　便由他们去发酵吧。
　　回家找到楼上小妹，把食堂饭卡收回来。
　　“都吃了些什么啊？”尹泽寻常的问。
　　“没刷多少钱，用不着拐弯抹角的。”麻宫香月瞥视一眼。
　　“我就随口问问，单纯想知道东大食堂合不合口味，你怎么把我想的那么坏？”尹泽震惊，涨红了脸，呼吸急促争辩道，“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呃。”麻宫香月似乎在组织语言。
　　尹泽见状，愈加悲愤。他坐到沙发上，背对小妹。心有郁结，委屈丛生，背影也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嘛……”麻宫香月也有点慌乱，负罪感沉重，她连忙坐过去，“是我不好，讲话太不谨慎。”
　　“哼。”尹泽扭过头去。
　　“向你道歉啦，我煲个鹅掌汤给你喝好不好，清热又鲜美。”麻宫香月的脸追过去。
　　“哼。”尹泽的头又扭向另一个方向。
　　“哎唷，哥哥别生气了。”麻宫香月也跟着调转方向，哄话说，“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心有定见、宽容善良的存在，是出类拔萃的男子汉呐。”
　　“你说的这些，试问谁不知道。”尹泽不禁也跟着感慨自己的优秀。
　　“嗯？”麻宫香月战术后仰。
　　“咳咳。”尹泽整理嗓子，重新回到花树凋零的状态，“做艺人，外界怎样评价我，都不放在心上。唯有亲近之人的言语，能突破心理防线，制造痛楚，悲哀。”
　　“对不起嘛。”麻宫香月摇着哥老官儿的肩头，再三重复。
　　“说这些有什么用。”尹泽叹气，摸摸肚子，催促，“不如早点把汤给炖上。”
　　“喝了可不准生气了。”麻宫香月拍了一下手。
　　“当然！”尹泽答应。
　　生活，需要一些起落。一个人强大的太久了，就不被允许弱小。同理，就要适当的表现出几分脆弱，收获小妹的温柔细语与鹅掌汤。
　　香啊，很香啊。
　　一锅沸水，一把蔬菜，一溜鹅脚板，一碟蒜蓉青椒蘸料，一个俏生生的大厨。如此搭配，口味极佳。
　　尹泽便自以为是的觉得，小妹的厨艺能稳步精进，肯定少不了自己的督促和点评。
　　嚣张，就要嚣张到底，今天的蹭饭之旅，不擦桌子，也不洗碗。
　　“我吃好了，先下去休息了。”尹泽打着饱嗝，很大叔范的摸着肚皮，手法很像摸西瓜，可惜没有充满脂肪的大肚腩，否则将绝杀。
　　“这么早就睡觉？”麻宫香月问。
　　“明天有很重要的事，得早起。”尹泽沧桑的说，适当的展示出脆弱。
　　“那要我顺便帮你准备一个便当吗？”麻宫香月关心。
　　“不必，我将就在外面随便对付就行。”尹泽摆摆手。
　　“那你快回屋休息吧，这些我来收拾。”
　　“嗯。”
　　成功骗取善意，毫不劳动的尹泽出门，下楼梯，回到蜗居。
　　然后一屁股坐到了电脑前，开机，登陆末拳5。
　　看看新闻。
　　什么？那个叫金山道的家伙竟然闯进了决赛？！
　　几天没关注那破比赛，看到过期新闻的无敌高手大惊。
　　只见作为配图的照片里。
　　留有一簇黄毛的男人兴奋的跳起挥拳，眼都红了，庆祝胜利。台下都是高举双手，为精彩对弈欢呼的观众。
　　而世界服务器排名第4，知名怒鬼使用者，板桥元选手正坐在椅子里，双手抱头，两眼充斥着茫然，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评论也是三五成群。
　　「除了我大哥，竟还有业余玩家能击败国手？」
　　「最后一小局被领先3气都能赢啊，防反能力拉满了，这就是多年垫脚石的抗压吗」
　　「垫脚石？亚敌！」
　　「手刃偶像，灭爱证道，太有感觉啦」
　　「有几波板桥桑像是键盘出故障一样，老被抓，太不应该了」
　　「板桥阅读比赛的能力有所下降啊，打到终盘还在犹豫，肯定是相亲的关系，被女人影响了」
　　「想要夺得世界冠军，恋爱什么的很碍事」
　　“嘻，哈哈哈哈。”
　　尹泽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此时不去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上次还被这货鸽了，狠狠报旧仇出气啊。
　　浏览游戏内的好友列表，发现正好在线，立即私聊。
　　『无敌高手：到达最高段位，云霄王者。太强了，王者。哎呀，这不世一鬼吗，怎么一直在训练模式呀，不会边训练边掉小珍珠吧？』
　　『杂货王子·板桥元：……我到现在都还有点想不通。』
　　『杂货王子·板桥元：格斗游戏从来都是1v1，但那场比赛我总觉得在被2v1，我很难读他的招。最可气的是，打完后我冷静复盘，发现他的第二人格完全就是你的路子。我这是被初见杀了。你可真是王八蛋啊，你都教了粉丝什么啊，你害人不浅啊！！』
　　『无敌高手：……』
　　好熟悉的赛后感想啊。
　　难道那天遇到的真不是幻觉？
　　但尹师傅向来是无所谓的，伪物只有一次能胜真品的机会，那就是初见杀……除非还能有额外的奇兵，但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嘻哈哈的继续往井里丢了几块石头后，就去打游戏了，上了波分。
　　……
　　早上9点30。
　　麻宫香月正在给粉红俏佳人做清洁，这辆电动车虽然到她这是第三手了，但由于原主人和第二任都使用得当，没有很大的损耗，好好用，寿命还很长。
　　此刻，某人推着红发小洋马出来，恰好就碰见前任在洗澡。
　　场面略有一点尴尬。
　　“咦？你昨天不是说要早起吗？怎么快10点了还在？”拿着清洁刷的麻宫香月惊讶无比。
　　“临睡前又想起有些文件没处理，不小心做久了。”尹泽开始为谎话而圆谎。
　　“那这不是迟到了吗？”麻宫香月担忧。
　　“至少我休息的很好，昨天喝了营养充沛的炖汤，今天都精神许多。”尹泽这句却是大实话。
　　“那以后多炖几次。”麻宫香月确信。
　　“非常好，我出礚去了。”尹泽推着小洋马离开，临前还不忘拍了一下湿身诱惑的俏佳人的坐垫。这就是牛头人酋长，多情，却又很念旧情。
　　今天确实是有重要的事，这是没骗人的。
　　在新渡诚的多次热情邀请下，尹泽已经接受并且入团，当然要去工作室报道了，不仅如此，确认情况后，基本就常驻往返，像之前在京都动画时一样，当班肝图。作画人经常肝到深夜，时差要比正常人晚几小时，10点钟甚至中午开始上班也不稀奇。
　　诚哥产出比较稳定，质量也在线，有个人风格，在新生代导演里还是有含金量的。以前把亲爸爸安排的工作鸽了，跑去做游戏，当时条件很有限，所幸证明了自己，老爹也认同了，现在诚哥的工作室很是完善，相比起传统的动画公司，多出那么一丝精致。
　　“老师来了，快请进。”新渡诚主动开门，满脸笑容。
　　“搞得我还有点紧张了。”尹泽说，指不定作画界的半壁江山就在里面。
　　“画师也不是都在这的。像黄濑河哉等老师，一般都在各自的公司，画完了派人去收稿或者远程电传。”新渡诚说，“偶尔会为了沟通便利，专程到这一趟。”
　　“原来如此。”尹泽叹息，“主要我算是半途加入，还立马就担作监，多少有点担忧。”
　　“以老师的实力和魅力，根本不需要担心，一起工作几天，就融入团队了。”新渡诚清爽的说，“为减少老师的通勤，我专门买了一个折叠床，即便在这睡，也没关系。”
　　“？”尹泽眉头一皱，心想诚哥不是很友善啊。
　　“我和他们提前说了，他们也很是期待老师的到来呀。”新渡诚再主动的拿出拖鞋。
　　“客气了，客气了。”尹泽说。
　　“我先带你熟悉下环境。这边主要是休息用的地方。”新渡诚介绍工作室的布置，“里面呢，是二维作画的。楼上有很多设备，因为3D要用，我们拥有独立的摄影室。吃饭和清洁在这边，这里算是一个生活区了。”
　　“很棒。”尹泽背着手手，跟着逛了一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装修风格也很前卫时尚，与之相比，京都动画就属于传统老派的氛围。
　　“这里是一间小会议室，我和制片人，就常常在这讨论。”新渡诚说，“制片人听说你今天要来，也特意等着呢。”
　　“真是受宠若惊啊。”尹泽被这么重视，都受宠若惊了。
　　推开雾面玻璃门，里面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卷发搭配圆形眼镜，精心修饰的胡须，一看就是搞创作的人。
　　“川村桑，这位就是我提到过的‘尹泽’老师。”新渡诚给彼此介绍，“老师，这位是东宝的制片人，川村源气先生。”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比银幕上还要帅气。”川村源气起身，笑着走来。
　　“川村桑和老师一样，也是多面开花，他除了制片人身份外，还是编剧，甚至对导演都有所涉猎，还是写出过畅销书的作家呢。”新渡诚说。
　　“那真是厉害啊。”尹泽竖起大拇指称赞。
　　“我这些工作都有共同点。倒是老师身为优秀演员的同时，还是作画高手，这才让人难以相信。”川村源气谦和的说。
　　两人握了握手。
　　这一次的动画电影能找来这么多高手，身为制片人的川村源气功不可没。他所属东宝映像企画部，该部门主管东宝300多家院线的主流电影。
　　自2001年大学毕业，进入东宝株式会社后，川村源气拿出了不少成绩，电影《告白》和《恶人》都获得过奖项，其本人也凭借这些作品，获得了藤本奖，这是专门颁给日本电影制片人的最高奖项。
　　其实大概在《言叶之庭》的时候，代表东宝的川村已经在和新渡诚接触了。经过多次交流后，他们决定制作一部动画电影，一部能撑起东宝夏季营业重担的作品。
　　身为东宝顶尖的制片人，川村源气在辅助导演这方面是不遗余力，拉来了很优秀的作画人和音乐人，其作画团队的人员名单之狠辣，连那日在烤肉店的尹师傅见了都直呼莫高雷乳业转型酿酒——牛啤。
　　而新渡诚情有独钟的笔名为“尹泽”的老师，川村源气对此也是有所知晓，毕竟是一年最佳的旬报新人嘛。讲道理……导演想让这位来配音，那还能理解，请来当作画监督，对动画业界不算很了解的川村一度感到很迷惑。
　　然而在询问了业界的大佬后，得到的回应竟是一致的认可。
　　实在是奇人奇事。
　　“听说先前老师忙于电影拍摄，杀青后马不停蹄的就来了。好像还是和东宝有关的电影？”川村源气不由得问。
　　“是，讲高考逆袭的，主演是当红小花的有村架纯小姐呢。”尹泽说。
　　“对对，我知道一些。”川村源气想起来了，又笑着说，“那看来和咱们东宝很有缘分嘛。”
　　“我也很高兴，能连续参与到东宝的企划，屡次和专业团队合作，实乃荣幸。”尹泽也笑着回话。
　　“老师有没有兴趣加入东宝艺能啊？”川村源气半开玩笑的说。
　　“制片人这就开始挖角了，不是很地道啊。”新渡诚忍不住打趣说。
　　“职业习惯了，见谅见谅。”川村源气说。
　　“也算是打过照面了，以后能聊的机会还很多。我带老师去作画那边吧。”新渡诚说。
　　“当然，你们忙你们的。”川村源气表示OK。
　　终于，尹泽踏入了有动画尽头路强者镇守的作画区域。
　　这里十分安静，各个人员们都在低头画画，平均年纪约在35岁以上，都是骨干。
　　“安藤桑，这是之前提过的，负责背景美术的作监，‘尹泽’老师。”新渡诚在图书馆般安静的环境下，也忍不住放低了声音。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停笔，抬头望来。
　　强者的气场好劲啊，尹泽挺起胸膛。
　　一个朴素的中年男子转动椅子，他的头发掺着白色，光看形象是真的平平无奇，但笔下却出过传世经典。安藤雅嗣，吉卜力系出身，《幽灵公主》与《千与千寻的神隐》的作画监督。
　　“呵呵，早就听说过了，很年轻啊。”安藤雅嗣很和气的说，“你好啊。”
　　“前辈好。”尹泽心怀敬意的说。
　　“诶对了，那边的老大哥，今天专程来等你的。”安藤雅嗣指了指远处。
　　“严格的说，是冲浦很好奇，听到我今天会来，让我好好看看，给他转述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天才，让木上益治赞不绝口，玩着花样翻来覆去的夸。”年过半百的原画师笑了笑。他的形象要更苍老些，头发稀疏，已近老年。
　　“这位是井上俊志老师。”新渡诚说。
　　尹泽郑重起来。
　　井上俊志，业界老前辈，他的履历基本就可以当做日本动画名作的推荐名单来用，与大友克洋、宫崎骏、押井守、今敏、河森正治等名家大师合作，担任作监或原画，以原画人的身份而言，职业生涯已经称得上功德圆满。
　　有个很有意思的小事。
　　此前有一部讲述动画制作幕后故事的番剧——《白箱》，在动画剧情中，有一个骑马场景的任务太难，找不到人画，而令担任制作进行的主角万策尽，甚至在动画里，还找上了以庵野秀明为原型的角色，最后是剧中公司的老原画师像扫地僧般的出手解决。
　　而在现实里，这一段正是请井上俊志来执笔的。
　　在60年代后半到70年代前半这个时期，现场拥有“作画”这种意识的人非常少。当时的动画，漫画原作的作品比例增加，全都是那种画起来非常不方便的类型。只凸显视觉效果，静止画为主体的“电视漫画”是主流。
　　来到80年代，大家还是不知道啥是“动画”，即便想让画动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随着大友克洋、押井守、今敏等人的活跃，用理性弥补才能的不足，终于确立了关于作画的技术骨架。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宫崎骏那样，单靠感觉就能画出极其舒服和正确的透视构图。
　　从《阿基拉》开始，到《机动警察剧场版》以取景照片和资料为基础制作如今谁都晓得的Layout。同时期，今敏加入战斗，基于远近法的画面设计更上一层楼。现场的动画师们也在这种环境下，一边切磋，一边进化着。
　　90年代的动画，追求人物造型，以及符合物理法则的运动，已经有了70年代所没有的真实立体感、重量感。在《攻壳机动队》的盛放后，在2000年的《人狼》来到终点。
　　在这之后，业界环境的变化，数码工具的登场，新的道路也随之出现了。
　　井上俊志所代表的那个世代，同龄的年轻人们关系火热，追求崭新表现，开辟无人探索的领域，那时没有3D，没有CG，只有纸笔。那个世代徒手为日本动画的表现，搭建起了最好的骨架。
　　那些记忆深刻，波澜壮阔、奇异绚丽、血脉喷张的画面，其实源头只是一个个埋在桌边的普通人。
　　短短几秒的动画，对动画人来讲，要付出十几倍的时间、汗水和努力。如今手绘二维动画逐渐式微，制作条件、人员待遇也始终存在争议。但这都没有影响大家的热情，一部又一部精彩的动画靠爱与梦想出世。
　　愿意埋头做动画的，很少有坏人。
　　尹泽固然是游戏行业的原画师，但美术殊途同归，也许大家不认识，但大家都走在同一条路上，吃过相似的苦，也都相似的头破血流过。他是很尊重像木上益治这样的创作者们的。
　　此刻有世代之差的强者们环绕。
　　人均破碎诅咒，笔下生花。
　　曾经守着大脑袋电视机看动画的尹泽，心底那颗向往美术的种子已长成参天大树，也来到这个领域。
　　真是瞬间就热血沸腾起来了！
　　“我现在就想要和大家一起画画。”尹泽握拳，激情燃烧，迫切想与诸位名家交流。
　　“非常好！”新渡诚大喜过望。

第七十二章 无声的回响
　　高手云集，快笔如电，却是悄无声息。
　　尹泽还记得他第一次拿起笔，画石膏静物时的感受——除了安静，还是安静。纸张上的线条擦了又擦，枯坐一小时。老师走来看了一眼，只点评句“线条别画的这么死”。
　　才刚刚报名的尹小子当然听不懂，准确的说，是听得懂中文，但不明白啥意思。只得又埋头苦干半小时。然后老师走来又看了一眼，抠抠脑壳重复“还是太死”。
　　这下尹小子也开始抠脑壳了，直到一个月后，他逐渐熟悉了排线，才琢磨出了些许节奏感，有了初步的松紧概念，线条终于能从吊绳里把头取出来，不用憋成死板板了。
　　而关于绘画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一次拿笔时的那份安静，将会永远延续下去，直到放弃，或者伴随灵魂安眠。
　　在安静中挣扎，在安静中惊觉自己并无才能，在安静中苦苦积累知识和经验。
　　倘若学生时期，挑战的是自我，那想靠技术吃饭，挑战的可就是汪洋大海了。
　　毕竟在这个行业，“还可以”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厉害”才能生存。
　　求职无望，屡禴屡碰壁，比起不懂，更多是怀疑。
　　在躺着看月亮，回首往昔，徜思未来的时候，四周忽然又陷入到熟悉的寂静之中。扒开草木灰，翻动干巴巴、黑乎乎的炭柴。有风吹过，于是烬火亮起，焰色发红。
　　这是尹泽的经历。也是所有和他做出同样选择的人所经历的。
　　现在，四面八方，都是热血的余烬。
　　尹师傅坐在工作桌前，没有第一时间开始奋斗，而是细心观看已有的美术资源。像这样的大项目，竟让一个没参与过前期大案讨论，半途加入的人当作监，不可谓不大胆，关键导演和作画团队也没意见，是如此的认可。米虫归米虫，他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在这件事上，永远都想证明自己。
　　诚哥的美术风格干净、精致、细节量多，为了得到那种光影质感的合理性，最核心的天光要么盛阳通透，要么阴霾雨幕，总之不会太正常。但为什么和传统动画在潜意识中有不同的体验，究其根本还是制作方式的改变。
　　2000年左右，手绘动画的进化已经是处于接近完结的情况了。数码合成、3D模型、特效光效等等悉数登场。
　　至少在这个团队，所使用的主要工具是AE、PS、3DsMxa、Deadline之类的。
　　团队内的Layout也是用3D做的，即便是城市，也会用粗模先构建好方向关系，到正式制作时替换为精模。以尹泽的个人感受，程序上更接近游戏制作，上游提供思路，中游给出美术设定，下游打造模型，只是这里会再回到美术环节，基于此绘制原图，后期摄影还会负责一些细节，比如水波闪耀的动态。
　　如此科学打造出的画面，自然无比精致，有着纯手绘难以达到的统合性和真实感。
　　倒不是谈孰优孰劣。
　　诚哥毕竟是从游戏公司里出来的，也独自一人靠数码完成过动画，而且从小时候开始就热衷于电脑，他这套工序用的熟练并不奇怪。实际上在世界范围内，3DCG动画逐渐在成为主流……当然，在这块，日本也不能说是落后，只是技术积累和人才基本都在游戏领域而已。
　　但即便如此，诚哥也还没搞全3D，使用各种办法，美术团队的手动绘制和调整，以及复杂的合成技术，最后依旧回归到二维的画面体验。
　　整个业界，在心底深处，都仿佛有一种小而不明的坚持。
　　此刻，尹师傅便在诚哥工作室的高配电脑上，一股脑打开各种软件。各种家伙事铺满屏幕，鼠标在全英文界面里拖来拽去，输入各种参数，一条条数据和法线齐现，看起来不明觉厉，很是高端。
　　“哎呀，老师的Blender用的好熟练啊。”新渡诚对刚拿到的SSR卡爱不释手，站在旁边欣赏其立绘和技能面板。有种强度的美。
　　“一般一般，都是卷出来的。”尹泽谦虚的说。
　　“哇，PS也是得心应手呢，这个曲线拉的恰到好处呀。”新渡诚继续夸。
　　这就有点尬吹了……吃饭用的碗还能把握不住？
　　其实尹师傅早年对软件的研究，都要归于自身画力的不足。天赋不行，修炼慢，境界涨不上去，但竞争如此激烈，只能学武侠小说的配角寻求各种速成手段，搞插件辅助，靠装备和吃丹药提升。包括醉心收集大神们的笔刷，我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这当然对画面表现是有帮助的，不过依旧是取巧，沉浸在虚假的提升中，到头来还是要回头恶补基础。
　　如今奇遇人生回廊，贯通古典，内力无比雄厚，油条拖把皆可为笔，也就不需要那些了——哈，加班和死线除外！
　　AQUARE ENIX甚至还流传着不是由尹泽大师制造的“尹泽笔刷”，可见威名远播啊。
　　某人还挺好奇，特地找那边要了一个试试，对方还扭扭捏捏的，不想给的样子，还是靠强硬态度拿到的。起初觉得还行，纹理蛮有趣，就想放大查看这笔头是什么图形分布。
　　结果放大一看，笔头图形赫然就是他的头像照片！！！
　　假冒伪劣产品见得多了，这么童叟无欺，字面意义上的“尹泽笔刷”还是头一次，震撼小白龙。
　　不过一想到极有可能最终幻想14的各种美少女立绘，实际上是他几千张微小面孔组成刻画的，零距离贴贴阿莉塞的白皙柔嫩大腿，牛头人酋长害羞之余，呼哧呼哧的，又有些禁忌的刺激和兴奋。
　　“部门无聊整的活罢了，此外还有‘吉田笑脸笔刷’和‘吉田哭泣笔刷’。”吉田智树在游戏里的聊天频道说。
　　“呕——”
　　“你吐什么？你什么意思？我的颜值不配欣赏？”
　　“本来几千个我组成美少女挺好的，但现在我想到，我俩交替使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几千遍，组成美少女，我就开始反胃。”
　　“……”
　　事后，听说吉田董事以职权压人，消灭了这种邪恶武器。
　　尹泽正在快速的理解项目，像他这种实力强悍，又擅用软件的高手，非常契合，难怪诚哥如此确信和肯定。任务量如此繁重，为了早点加入，回廊也是转起来了。
　　采集完数据后，做足准备，才开始动笔。
　　在电影制作前，摄影师们包括新渡诚，都是环绕日本的各个地方拍照取材，这些材料都是现成的参考。
　　已不需要犹豫，建模、提线、渲染、风格化、转PS手绘调整，熟悉的乙方一条龙。
　　和上次的《冰菓》不同，京都动画也有摄影（数码合成），但手绘占比很大，而且除了背景还有人物原画，其中更有女儿节人满为患的队伍那种地狱级的超难作画。饶是299%一路轰鸣沸腾，都累得够呛。
　　这次就好多了，只搞背景，软件产出的效率是很高的，城市模型能重复利用，导进PS里时已经有完成度了，最后就靠自身的实力去精修……这往往也是最难的。
　　尹师傅性命双全，拿铅笔都很强了，何况拥抱科技，显化社畜本体，再现一个人能卷走三个半同事的人日王的风采？
　　快就是好，好就是快，又快又好，鹅厂拜倒！
　　新渡诚去其他地方指导了一会，估计2小时吧，回来一看SSR已经出了4张背景。惊疑之中带有一丝吓到，咖啡端在嘴巴边，都忘记喝了。
　　这是什么牲口了？！
　　而且画风如此契合——难道老师与我有着灵魂层次上的共鸣，是注定的创作搭档？是晚来十年的双向奔赴？是被电车隔着的千里情缘？
　　现在尹泽正和团队内的波兰画师交流。
　　乌尔巴诺维斯是CoMix Wave Films的人员，主要就负责动画背景制作，本科学校是理工科的，到日本旅游后才萌生学习绘画的想法，2013年时与新渡诚结缘，也就入职了。作为专精风景与建筑的画师，他和诚哥有很多理念不谋而合，也为之绘制出了许多漂亮的作品，在这个动画电影里也有精彩发挥。
　　说来CW Films走的是个人特色创作路线，秉持少数精锐自行制作的方针，也因此本身应付不了大作、才打破成规让东宝操刀了这部企划。
　　乌尔巴诺维斯是老员工了，大佬们一个接一个的空降，这次还有个专管背景的，那必须要接触。
　　“这里来点青蓝的气光，做些笔触感的光点，主要还是氛围。”波兰老哥用一口地道的老东京腔说，提点出诚哥的口味与喜好。
　　“我会在输出的时候多渲张黑白稿，留着在PS里调前后景深。”尹泽说，“这种流程让我想起一个俄罗斯的画家Arseniy，他也是做类似日系的，非常细致，清爽干净，绝对是甲方最喜欢的那款。有空你可以去搜搜他的图，建模和后期能力都是很厉害的。”
　　如此出图，高效严谨而统一。
　　但公式化是不会有美感的，尹泽也不会沦为工具的傀儡，虽然动笔少，但从用鼠标拖拽数值条，运营光影和气氛开始，他就已经在“画”了。
　　新渡诚一本满足，他知道，这块稳了，满面春光的离开。快替老师清理折叠床，今晚抵足而眠，共讨艺术呀。
　　很久后。
　　井上俊志略微弓着腰，背着手也走了过来。
　　虽然见过很多画的好的人，但能感受到可能性的人很少。
　　“老前辈有什么指教？”尹泽立即起身。
　　“没什么，休息一下。”井上俊志笑了笑，又望向电脑屏幕上的图像，“任何事都在改变和进步，跟我同世代的人，很多都渐渐跟不上了，画风也好，技术也好，审美意识的方面也罢，都会与时代脱钩。所以每次看到像你这样有实力的年轻人工作的时候，就想吸收它的精华。”
　　“但这次应该学不到什么，这些模型软件我可不会啊。”井上俊志苦恼。
　　“转换的仅仅是工具，以前辈的实力，想必能轻而易举的驾驭这些。”尹泽诚恳的说。
　　天赋这东西是确实存在的。
　　作为真实系作画的代表人物之一，井上这样的老画师是可以把角色无意识的摇晃细节都表现出来。重量感、质量感、空间正确性、以及把现实转换到动画的归纳能力，而一般人是无论怎么训练，也达不到他们这种顶峰画师的水准。
　　“我以前尝试过，但还是做不到，我们这代人在纸上画的时间太长了。”井上俊志叹了口气，“也许哪天我的老花眼重到不用数码扩大就看不清的程度，那时才会用了吧。”
　　“这也算是公平互换了。”安藤雅嗣也停下笔，转动椅子看过来打趣，“你们为首的阿基拉世代在高质量的剧场动画现场占据的时间太长了，壁垒太厚，下一个世代根本施展不开手脚，没办法彰显自己。如今压制关系倒转了。”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过那种时期。”井上俊志烦恼的说，“我在80年代是随着日本动画一起进化的，但90年代的新人进来，一下子就要面临巨大挑战，当时却完全没有这种意识。制作《人狼》时还愤慨过‘怎么没有年轻人跟上来’、‘日本动画要完了’？”
　　其他人虽然没停笔，但都在听，不少都为这样的旧闻而善意一笑。
　　“让我二十岁时，去画出自己三十多岁的高质量原画，我肯定也会很痛苦。”井上俊志轻轻环绕这个先进的作画现场感慨，“能从我们那世代的诅咒下逃出来的，就是在这个时间内所活跃的大家了……大家，都画的真好啊。”
　　在场的除了少数老人，都是体力、创造期巅峰的中坚人员，听到这句话，心中都有一种莫名而温暖的情绪。
　　……
　　晚饭的时候，尹泽主动把热好的便当，送到还在位置上修正原画的井上俊志那里。
　　“谢啦。”
　　“呵呵，不客气。我能看看吗？”
　　“当然。”井上俊志让开。
　　尹泽拿起画稿，品味那已达化境般的精准线稿。动捕、三渲二、转描……在这些技术之上，追求一种理想的，完美的动态设想，追求一种想象状态下的现实。难以想象抵达到这里，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即便是有天赋，那天赋也该兑换完了，甚至超额透支。
　　“怎么样。”井上俊志揭开便当的盖子。
　　“应该不会有更好的了。”尹泽凭心而论说。毫无疑问，这就是该流派，该道路的尽头了。
　　“想挑战一下吗？”
　　“那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小伙子很自信呐。”井上俊志哈哈一笑。
　　“主打就是一个诚实，但是超过它就没把握了。”尹泽也笑，拉过一个椅子，也开始吃饭。
　　“最好还是不要了。还是应该把力气花在更富创意性的事情上。这个风格已经探索到头了，‘真实’其实是一件珍贵而又廉价的东西。”井上俊志掰开筷子说，“时代在发展，单纯的中割能被科技代替，AI通过深度学习，说不定连原画也能担任，比如输入风的强度，物质的硬度、质量，之后就能自动做出摆动的动画。”
　　“这……”尹泽犹豫。
　　“真有那一天的话，我可能就选择退休了。现在有可以把照片素材变成版画风格的系统，但那只是外观相似的作品，不是真正热爱版画的人做出来的，从文化的角度而言，是别的东西。就像转描对我来讲也不是动画一样，即便是当成参考看，也觉得只是相似，本质却不同的东西。”井上俊志莞尔，“哈哈，只是老头子的有感而发而已，就当成老古板的偏执吧。”
　　“我非常能理解。”尹泽点头，“想东想西是美术人的通病，焦虑则是常态。别提先进的科技了，光是打开推号逛一圈大佬的图，都会忧伤。”
　　“确实是，好不容易有进步，更厉害的人就从互联网的角落里如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了。”井上俊志说，“我如果现在初出茅庐，恐怕已经被竞争到燃尽了吧。像是宫崎先生的话，输了也无所谓，但身边有好几个你或者冲浦，肯定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要出问题了。”
　　“你真的很爱冲浦。”安藤雅嗣抱着饭盒，边吃边走来，没忍住说，“怎么和年轻人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你难得练出一身本领，又熬到这个资历，放开架势做老害去霍霍吧，愉悦的安度晚年。”
　　“你怎么知道我想做搞笑动画和成人动画？”井上俊志问。
　　“细说成人动画。”尹泽眼前一亮，连忙接话。真实系作画的宗师搞十八禁，那岂不是恩赐的至福了？
　　“不是日本式的萝莉控动画，而是更加硬核的成人向。”井上俊志补充。
　　“……我觉得你没有必要额外解释这一句。”安藤雅嗣迟疑。
　　“像是《悲伤的贝拉多娜》那样的，这类作品真的是极少数，真想认认真真做一部发向世界啊。”井上俊志说。
　　“强度拉的这么高？”尹泽微怔。那可是柏林国际电影节正式竞赛作品。
　　“当然，不然呢。”井上俊志颇有自信。
　　尹泽保持微笑。“肉汁横流的里番”在此时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
　　其实里番也是有过追梦人的，曾经还有公司上篇就做的太认真，艺术级品质，结果投入太大，公司直接破产了，下篇遥遥无望，只存在于梦里。
　　“我记得之前的动画人博览会，你和冲浦启之不是做了个《旅行机器人》吗，那个算不算？”安藤雅嗣想起来。
　　“当然不算，再说了，那短片是冲浦单方面的趣味。”井上俊志嫌弃的摇头。
　　尹泽听到后，心中监牢里被怨恨锁链绑了一辈子的暗惧者睁开眼，偷偷将其纳入观影名单中，并且置顶。
　　三个年龄，资历都截然不同的人，坐在一起，边聊边吃完了晚饭。
　　临走的时候，井上俊志回过头来，好好的看了看年轻人，感慨着的说。
　　“几十年过去了，我其实还是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理想的作画。我追求的目标在那部《人狼》里已经达到，但真的抵达那里时，又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以人力创造的理想现实，正确的空间里，正确的作画，就能做出拥有正确的真实性的电影，但对于动画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似乎被遗忘了，就算不具致密和写实性，只要看起来舒服，演技准确，想要表达的都传达到了，就可以了。”
　　“或许动画早就已经完成了，我们这些人在80年代、90年代做的事，都是多余的。”
　　尹泽始终保持聆听。
　　“真羡慕你呐。”
　　站在大门外的井上俊志的笑容和木上益治重叠起来，和蔼、期许、以及些许的艳羡和释然。
　　“因为答案还在未来。”

第七十三章 你还真别说
　　饭毕，尹泽没有急着走，开始处理乌尔巴诺维斯和别人提交过来的一堆待定背景，他做作监就是个中间人，向诚哥负责，诚哥不合心意，就把反馈也一并发回给原画，或者自己着手修改到诚哥露出笑容为止。
　　作画监督的技术不是一定就比原画师厉害，但他肯定懂监督需要什么。以尹师傅的美学功底，加上数码化制作自带的原始统一性，他也是很快抓住要点，可以发挥光热了。
　　一个不拉跨的主美，对团队的加成极大，对内会激励指导组员进步，对外会和甲方迂回、交流，公司搞小团体斗争，有不公正的地方，也会直接刚正面，新人入行能遇到这样的老大哥，就直接抱紧吧。
　　如果说做研发是专究几门学问的正规军，那外包工就是荤素不忌的雇佣兵。
　　上午在做二次元，中午构思Q版方案，下午细化写实头像，晚上想机械设计，非常精分，而且还经常被迫直面自身的恐惧——furry都是很善良的了，密恐要直面密集排列设计，深海恐惧者要颤抖分析提炼丑陋深海动物的设计元素，昆虫恐惧者要含泪搜索节肢动物的高清照片找参考。
　　而尹师傅便永远永远不能忘记，做的那套写实类生物图鉴。癞蛤蟆蜘蛛蝎子毛虫都扛过去了，但当具足虫和偷油婆翻身蹬腿的景象出现时，直接两眼一黑，几欲昏厥。
　　痛苦面具脸上带，方知世界没有爱。
　　如此不人道的历练，又岂能有不变强的道理了？
　　尹泽作为老佣兵，习惯打硬仗、恶仗，现在接活也不是很挑，由于背景做的很好，以至于大家都好像忘了，他其实不能算是说专精背景的。
　　感谢过去所有蟑螂，未来仍是命运死敌。
　　太美丽了诚哥的工作，简直是心旷神怡，这里有雨后天晴的城市，有纯洁的爱情，有脸红深情的美少女，可爱的呢。
　　“老师还在画啊，休息一下吧，去喝喝小酒好不好？”新渡诚走过来招呼。
　　“导演来的正好，看看这批修改的。”尹泽说。
　　“先放着吧，已经累一天了，你看，外面月亮都升起来了。”新渡诚一笑。
　　“好吧，那明天再确认，我就先回去了。”尹泽点头，立即下班。
　　“诶，老师第一天上任，还没好好欢迎呢。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酒馆，我们去那小酌几杯，消解消解疲劳吧。”新渡诚连忙邀请。
　　“哎唷，这边地段的店，消费不低吧，我今天钱带的少啊。”尹泽摸摸裤包。
　　“哈哈，没事，本来就该我请客。”新渡诚摆摆手。
　　“可我骑摩托来的。”
　　“小问题，锁在咱这，绝对不会丢呀，明天再来取就行了。”
　　“那今晚我得走路回去了。”
　　“那不成，啊，那肯定不成，我叫出租车送老师回家。”
　　“那就快快动身罢。”尹泽嗬嗬一笑。导演还是会来事啊。
　　诚哥所说的小酒馆实际在大酒店的25楼，可饱览东京市的壮丽美景，全天候营业，设有休息室、复古酒廊，为宾客提供3种各具特色的酒吧服务。一系列惊喜的饮品更是能让你领略日本风味与烈酒工艺呀。
　　本来不想诚哥破费，但对方实在是太热情，牵手都十指相扣，而且再想到诚哥实际是个富二代，进门就心安理得多了。
　　打开酒单，全是洋文，看不懂。而尹泽始终是个务实的人，礼貌的问服务员，“翻译翻译。”
　　“这个‘百魅’是咱们的招牌鸡尾酒，金酒的味道醇美浓烈，闻起来清香四溢，口感轻快，但后劲很足，回味有丝丝苦麻。但容易醉，不能喝的建议点下一款‘不知火’，杨梅配合朗姆酒，适口，酸甜，微醺。”服务生说。
　　“听起来不错，那就要这个了。”尹泽确信。
　　“我不胜酒力，第二种吧。”新渡诚没有那种世俗的争胜欲望。
　　再来点经典的烧鸟串拼，外焦里嫩，肥而不腻，一只鸡被整得明明白白。蒜香牛肉也是飘香流油。
　　“来，和老师碰一个。”新渡诚竟是举杯。
　　“好好好。”尹泽恍然发现好像很久没有人主动找他碰杯了，欣然回应，痛饮畅吃。
　　“俗话说饮酒要适量，千万别醉了，不然就得在工作室歇一晚对付了。”新渡诚话中有话，仿佛暗藏着某种计划。
　　“是极是极。”尹泽象征性的赞同，继续啃鸡串。
　　“老师为电影用心用力，我得敬一杯呀。”新渡诚又举杯。
　　“客气客气。”尹泽欢欣回应。
　　几番来回，杯已见底。
　　“气氛到位了，喝的这么快，要不再续几杯？”新渡诚问。
　　“那还用说？”尹泽豪迈一笑。
　　一个小时后。
　　步履平稳的尹泽带着重心失衡的新渡诚走到大街，呼叫出租车，又让司机开慢点把导演送回家。咦？为什么要说又？噢，上回在烤肉店，也是这样收场的。
　　诚哥真是人菜瘾大啊，才喝几杯，就醉了。
　　尽管思绪清明，但喝就是喝了，尹泽没去找小洋马，遛弯欣赏夜景走回了家。
　　而始终神采奕奕的尹师傅刚刚上楼，就立即左摇右晃起来，一副醉醺醺模样。
　　“哎呀，怎么累成这样？”麻宫香月发现异状，穿着拖鞋就小跑到走廊，很好的扶住某个有影帝之资的演员。
　　“工作忙啊，瞧，我没骗你吧？”尹泽叹气，衣服上沾着昂贵鸡尾酒的酒香味，这是他谎言补完的最后一轮。
　　“喝成这样走回来多危险呀，万一半路摔倒了，下次记得打电话让我来领人。”麻宫香月一边责怪，一边带演员回他的蜗居。
　　“老顾着喝酒，都没吃东西，肚子都饿了。”以尹泽的配音水准，模拟大舌头的腔调也是简简单单。
　　“你想吃什么？”麻宫香月于是问。
　　“随便整个汤饭吧，不用太麻烦。”尹泽想了想，“记得用猪肉丝、西红柿、平菇、火腿肠、猪肝、黄瓜煮出味。”
　　“行，你去躺着吧，做好叫你。”麻宫香月把哥老官放到沙发上坐好，到了清水，就去做饭了。
　　以这碗宵夜，美美补充了人生回廊的消耗，旋即就是婴儿般的睡眠。
　　依旧是10点钟来到工作室。
　　新渡诚此时有一些挫败感。为什么两次都是自己被猫车送回家，而对方一副无伤的从容。莫非，莫非优雅高彥尚的老师乃是酒蒙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尹泽继续监修背景，一些积累的宝贵参数设置也是无私的向3D班分享，这些操作也是从别人那得到，或者自己积累的，所谓赚到就要给人，学到就要教人。不得不说做动画其实是件枯燥的事情，一张张的弄，大家专心下来也都不说话，整个空间只有键盘声、空调风机的声音，以及动笔的沙沙声。
　　即便这么和谐，有的人还是会习惯戴耳机，以进入状态。
　　尹泽以前也戴的，但现在都走脑播路线了。
　　川村源气也来到工作室，找到导演，例行讨论，“目前制作情况如何？”
　　“进展非常好，速度还超出计划表的时间了。”新渡诚说。东宝搞大作是有经验的，企划阶段就把各个步骤安排好了，加上又请到各种大佬，根本不会有制作危机这种事发生。
　　由于背景大多有数码辅助，产出效率比手绘的人物原画高，角色们还没上完色，背景却都可以截下来当壁纸了，昨天某人甚至连出了四张，监修了三张，新上任两天的作监修的很快，充分压缩时间，仿佛给团队开了星空加速。
　　制作已经在大量过渡到摄影、音效步骤。
　　“那可以开始确定声优了，作为动画幕后职业中的最幕前，这一块马虎不得。”川村源气说。
　　“嗯。”新渡诚点头。
　　“人脉可是我们这些制片人的立身之本。”川村源气笑了笑，“怎么样，心里有什么觉着合适的人选吗。”
　　“川村先生不妨先为我列一个推荐名单如何？”新渡诚和气的说。
　　这其实就是人情世故了。
　　此次合作，东宝是出钱又出力，十分配合，演出者人选当然要给对方一些空间。至少主演总不可能找和东宝不对付的艺人吧……给对家送资源，那不是很尴尬吗。
　　至于为什么首先考虑演员，而不是专业声优，也是同理，也是出于商业需求。
　　这个项目的定位是撑起东宝夏季电影的基本线，也就是商业片，对票房成绩是有最低期望的，论宣传出圈这块，还得是人气演员。
　　至于配音实力，且不谈演员都有台词课程，老戏骨们的念词更是故事感充沛，或许年轻人有所欠缺火候，但这又不是每星期都要播一集的电视番剧，完全有足够的时间让演员读剧本打磨，导演随场讲戏，聘请专业的声优讲师一对一针对性指导。
　　高考突击班的待遇，这一套下来，演出也许不会很出彩，但绝对不会翻车。
　　普通新人哪有这种机会，实力不行，试镜就被刷下去了。又因为缺乏片场经验，水平涨的慢，烦恼循环。
　　而实力派的声优真的甩不掉职业习惯，配不出“生活感”、“素人感”吗，恐怕也不一定吧。
　　除非动画本身已经大火，单纯从吸引观众的角度来说，演员的号召力往往更大。就连国民IP的电影，也都会请大明星助阵，最好把不看动画的路人粉丝都引过来，谁会嫌买票的观众少啊？
　　由于影响力的不同，能当演员的一般更倾向于当演员，声优只要有机会，都会去演个戏。
　　新渡诚时下的意思正是，可以推推东宝自家的年轻艺人，合不合适，到时再看呗。
　　“好，那我就先想想。”川村源气也是一口答应，突然又问，“那男主演有心仪的人选吗？”
　　“嗯？”新渡诚一愣，心想不是说了吗，为啥还要男女分开问了。
　　“那位新来的作监，除了是一名厉害的画师外，更是当下炙手可热的男声优啊。”川村源气有的没的在说，“队伍内就有专业人士，导演不妨去问问他对配音有什么建议，聊胜于无嘛。”
　　“确实是这样没错……”新渡诚怎么感觉，这是轮到对方在暗示自己了。好奇怪。
　　“好好，那我还有事，先走了。”川村源气拍了拍导演的肩膀，离开了。
　　新渡诚古怪之余，却也真的去找作画监督了，毕竟都是搞动画的，老师作为声优火不火爆，强不强劲，自然门清。
　　“男主角的配音人选？”尹泽正在给蓝色的天空画云朵，疑惑的转头，“我作画监督，你问我？”
　　“参考参考嘛，而且有兴趣你也来配音片场呀，协助协助。”新渡诚说。
　　“这恐怕不合适吧。”尹泽说着话，手上也还没停，几笔就铺出漂亮深远的云层。
　　“配音可是你的正经职业啊，怎么会不合适？”新渡诚故作惊奇，“严格来说，你坐在这画画才不合适哩！”
　　“……”尹泽。
　　诚哥并不是很友善啊，开一份的工资，却让做两份工。心里的小九九这下暴露了，想薅牛毛是吧。
　　“恕我直言，我上班才第二天。”尹泽说。言下之意是明天还会怎样压榨，都不敢想。
　　“老师可有相熟的演员呀？”新渡诚问。
　　“役所宽司。”尹泽说，这位确实是最熟悉的男演员了，虽然本身就不认得几个演员。
　　“……”新渡诚沉默。大明星是真的，但就算役所宽司演技再高，也不可能来演十几岁的高中生吧，“来点正常的。”
　　“我又不混艺能圈。没得推啊，难道我说我自己？”尹泽无奈。
　　咦？
　　新渡诚的眉头深深皱起，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第七十四章 吃点小菜
　　让老师为男主角献声，这个有没有搞头？
　　有，而且很大。
　　在现役声优里，这位算是第一大C了吧，实力符合名气，音域广，开发度高，演技强度都溢出到拿真人电影的大奖了。而目前在艺能圈里的级别呢，虽然谈不上多牛，但有作品，有奖赏，有讨论度，不至于无名无姓，属于新秀、新星、未来可期那一类。
　　这么一想，确实是有资格的。
　　至于作画监督和主演冲突？
　　一个是笔名为尹泽的美术人，一个是叫泷泽悟的演员。职员表就这么写，看不出哪里有冲突。
　　但新渡诚继续思考，又觉得有困难之处。
　　老师的业务水平毋庸置疑，问题是商业价值，达不达揆得到东宝的标准。作为动画，老师凭借高人气声优的身份，固然可以刺激动画粉买票，但不一定能引到路人。
　　实际上，真正的动画粉一般碰见这种制作不错的企划，都会想去看，有没有专业声优在也不会影响观影倾向。反倒是平时不太关注动漫的路人，或许会被国民演员所吸引，从而打开一部分非受众群体的市场。
　　因此，怎么选，对片方来讲，很明显了罢。
　　老师虽说是声优界的版本大C，但人气还是无法与当红艺人抗衡啊。
　　“这部分的场景我把饱和度拉高20有没有问题？”尹泽问。
　　“老师你也是，拿了旬报新人奖，怎么去演特摄网剧了，应该演大河剧嘛，想必趁热打铁，会积攒下国民度啊。”新渡诚叹气。
　　“？”尹泽不明白导演为何发与工作无关的牢骚，也不明白为什么好多人都想他去演冲田总司和上杉谦信。是日本就没有其他的天选古装人了吗？
　　“让我想想。”新渡诚又说。
　　“那我把调整前调整后各复制一份，你稍后决定。”尹泽流畅的使用软件的快捷键。
　　让我想想怎么和制片提起老师。新渡诚摸着下巴思索。
　　几天后的时间里，项目仍旧是锐意制作中的状态。
　　川村源气在和内部一番沟通后，也是拟好了女主演的名单，来到工作室进行第二轮的初步商量，“这是我推荐的人选，三叶毕竟是青葱少女的年纪，所以让年轻的女孩子来演应该会很合适。”
　　新渡诚接过艺人们的简历。
　　青岛心，静冈县出身，艺能经验还比较少，参加过电影版的《魔女宅急便》。
　　滨边美波，石川县出身，第7届“东宝灰姑娘”选秀新生奖，属于是根正苗红的东宝女艺人了，因此影视履历也比较稳，目前代表作有剧版的《未闻花名》。
　　寺川里奈，神奈川县出身，演出经验丰富，常活跃在电视剧、剧场舞台。
　　山崎纮菜，千叶县出身，第7届“东宝灰姑娘”审查员特别奖。目前代表作有《诚如神之所说》和剧版《监狱学园》。
　　原田真洵，定位不同，是名歌手，声音质量自然没得挑，主要专攻于音乐剧，亦有演出的经验。
　　上白石萌音，鹿儿岛县出身，第7届“东宝灰姑娘”评审员特别奖。在《狼的孩子雨和雪》里有过配音经验，目前的代表作有《窈窕舞妓》，也凭此拿到了日本电影学院最佳新人奖。
　　此外还有四五名候选。
　　新渡诚低头翻页，基本都是东宝艺能，或者和东宝有关系的艺人。这个无可厚非，毕竟是自家的暑期电影企划。而且东宝家大业大，麾下的艺人素质也确实不错。
　　“都挺好的，要不安排一下试音会，我们听听声音。”新渡诚认可。
　　“理应如此。”川村源气点头。
　　“对了，怎么没见男主演的名单？”新渡诚这才想起来。
　　“不是说好你来想吗？”川村源气也疑惑。
　　“是这样吗？”新渡诚微微歪头。
　　难道制片人是觉得女主演已经用自家人了，男主演不好意思包圆，所以在人情世故？
　　可导演是独立电影出身的，结识的都是幕后手艺人，所以让他来选，也不会内推，而是走常规试音选拔了。
　　“著名声优对此有什么建议吗？”川村源气主动提了一嘴。
　　“他说他只管美术，不问音频。”新渡诚说。有点像武官不问内政的意思，“他和别的艺人也几乎没有来往，一定要说，只能说自己了。”
　　“哈哈，听起来很有意思啊，那不如就让他加入男主演的试音吧。”川村源气开朗的笑了起来。
　　“？”新渡诚。
　　和预想中的不一样啊，怎么是制片主动敲定了。
　　“专业再次对口，我觉得可以。你记得去和他沟通一下。”川村源气强调。
　　“真让作监上啊？”新渡诚哭笑不得。
　　“这有什么，宫崎老先生还请过动画监督演男主呢。”川村源气摆摆手，“咖位和技术也很合适，在项目，在片场里带带这份名单内的女孩们是绰绰有余的。”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新渡诚大力点头。
　　“那试音会可以找时间开始了，噢，你待会就去和作监说一声。”川村源气说。
　　“万一他不答应呢？”新渡诚说。毕竟作画和配音想两手抓，还是挺累的。
　　“那就继续讨论男主演的名单吧，没事，放心，时间还很充裕。”川村源气安慰。
　　“？”新渡诚感觉到一丝奇怪了。
　　意思是合着作监只要接单，连其他候选人都不用找了？
　　这分明是指名，而不是试音啊。
　　这么大的激情？难道老师其实是东宝艺能的人？我才是来者？
　　不可能啊，我们在飞驒市的深山神社之中，命运般的邂逅时，那拿奖的电影都还没上映呢！
　　饶是诚哥制作过不少疼痛青春的故事，此时也不禁有些嘀咕吃味。
　　作画区域，某人依旧在工位上勤勤恳恳的监修。
　　“老师啊。”新渡诚走近，“有个事儿得和你说。”
　　“但讲无妨。”尹泽应声，他沉迷与高手们画画，切磋交流，不可自拔。
　　“我和制片聊了聊，都觉得你可以去试音一下主演。”新渡诚语气和缓，“反正，来都来了嘛。”
　　“我？”尹泽茫然回头。
　　……
　　川村源气这次也是碰巧，他之前听说某人在《垫底辣妹》的剧组待过，就顺便向那边打趣了一下。毕竟前脚还是演员，后脚却成了作监，也是挺有意思的事了。
　　“进了暑期电影企划？”隔壁电影的制片，同社的出元修司听到这事，心中大定。呵呵呵，装，接着装，无缝衔接，还说你不是咱们的人。
　　“他要移籍过来？”川村源气追问之下，对这个答案感到十分讶异。
　　“是啊，大久本部长上次还专门过来探班，找他说话，聊了快二十分钟呢。”出元修司说，“总不能是没事闲逛到剧组，抓了一个好看的下五子棋，打发时间吧？好像还带了一位秘书随身呢，很有商务派头。”
　　“还有这事？”川村源气愣了下。本部长专程探班细聊，这重视程度可不一般啊。之前他还开玩笑称对方要不要跳槽，不会真让自己说中了吧。
　　虽然惊讶，但也并非不能理解，试问一个声优竟能拿旬报奖，怎么可能不会想往影视行业谋求更好的发展呢。只能说资质极佳，本部长也肯做伯乐。话说回来，东宝艺能麾下能抗旗的女艺人是大有人在，但男艺人就要差口气。这么一想，双方各取所需，合作基础是很扎实的。
　　川村源气作为东宝顶尖的制片人，在做项目上，对内也是有些话语权的，想了想，还是给忙碌的本部长打了个电话。汇报企划进度的同时，还顺便提了一下新聘请的作监。
　　“等会？你们新招了谁？”大久正二听到名字，不由得追问了句。
　　“泷泽悟。”川村源气说完又不动声色的补充，“说来也挺有意思，刚刚在《垫底辣妹》剧组杀青就被新渡导演拉过来了，挺有缘分的。”
　　“……”大久正二稍微消化了一下这个职业转变的过程，最后失笑感叹，“还真是一个奇才。”
　　“哦？大久桑认识他？”川村源气眼神微动，顺势自然的询问。
　　“嗯，这年轻人厉害啊，本身能力强，家长又负责。”大久正二字词清晰，“你们应该不清楚吧，他是东大文学院长的学生，不是那种普通师生关系，是关门弟子。大西川介是如今文坛数一数二的存在，大弟子则是夏目健三，不久前晋升为文部省的事务次官。”
　　“……”川村源气沉默两秒，他怎么也没想到，顺藤摸瓜过来，竟摸到火箭炮。
　　东大校友网络的社会地位当然不用怀疑，但这个未必有点破格了。
　　制片人反复回想，脑海里也只有那一个言行谦虚，待人恰到好处的君子形象。想不到影子里藏的更是重量级。
　　你有这特异功能怎么不写进简历里？？？
　　“所以这是……合作？”川村源气猜测，“他在我社旗下发展？”
　　“嗬，真要能签进东宝艺能就好咯，可惜别人志不在此。”大久正二遗憾的说，“我估计等到院长老先生退休，就会由他留校，方便延续师承在东大的影响力吧。”
　　“想不到还有这些内幕。”川村源气叹气。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一个词——赤门阀。
　　“他的主职好像是声优吧，正巧赶上这部动画电影，你给他发一个试音吧，看看人家有没有兴趣。”大久正二想起来说。
　　夏目健三都能亲自到片场逛一下，说明是很喜欢小弟子。即便不会有深度交流，表现下好意也不坏。
　　而且凭演技而论，这个主演也完全当得起。
　　夏季电影企划是东宝每年都有的，算不上多稀奇，去年的话，是细田守所执导的《怪物之子》，也是请了役所宽司、宫崎葵等一线明星助阵。拥有强大的制作班底和宣发，只要稳扎稳打走商业些的风格，照顾观众，别发癫，暴死的可能性极低。所以这次还打算捧一捧自家的年轻女艺人。
　　动画嘛，只要别棒读的太离谱，一般都背不到锅，观众的注意力都在画面和剧情上。
　　“好，我知道了。”川村源气说。
　　“噢，记得这事用不着给同行说。”在办公室里的大久正二喝了口茶水。
　　“为什么？”川村源气疑惑，这内幕，业内人知不知道没啥影响吧。
　　“呵呵，东映知道的早，但他们给我说了吗？”大久正二没有感情的笑了两声。
　　……
　　果然，预感生效了。
　　上班还没一个月，已经在尝试将我切割，担任双职。难道就因为名字叫诚哥，就练了一手神圣分离刀法吗。
　　尹泽叹了口气，结束今天的美工坐禅。
　　夏目师兄发来约饭邀请。
　　上次尹泽想蹭公务员食堂没成功，大师兄虽然拒绝，但下班后也是问还吃不吃，当时说好下次一定，结果下次真的来了。这股超出普通人的认真劲，尹泽只在大师兄和松冈祯丞身上感受过。
　　两个人在街头随处可见的居酒屋里碰了面。
　　夏目健三穿着老经典的黑西装，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坐在靠墙座位里。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那张苦脸更加明显，像极背了三十年房贷，老婆闹离婚，女儿叛逆不听话，父亲重病在床需照料，公司经营不善面临裁员危机，离崩塌只有几步之遥的硬核中年人。
　　讲道理，尹泽每次见到师兄，都想劝劝他“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这家店岁数不小，我念书时，也常过来吃饭。”夏目健三说，“偶尔下班的晚，也会走远路来吃点宵夜。”
　　“那可真是宝藏老店啊。”尹泽喜欢探店，“我还要骑车就不喝酒了，师兄随意。”
　　“我也只是喝汽水而已。”夏目健三呼唤服务员。
　　通透细长的玻璃瓶，复古的标签，清凉冰爽的碳酸，一看就知道是昭和时期的经典复刻版了。
　　菜品也很快上齐，没有大鱼大肉，都是些实惠又常见的类型。
　　“那部考学电影，你的戏份拍完了吧。”夏目健三拿起瓶子喝着，一瓶普通饮料，竟让那张总是古板的脸露出几丝放松的惬意。像刚刚玩完水喝到冰镇果汁而满足的夏日少年。
　　“是，结束都有一阵子了。我估摸着，现在正做后期，准备上映事宜吧。”尹泽吃菜。
　　“那我可就等着首映了。”夏目健三微笑。
　　“你这整的我还紧张起来了。”尹泽摇头。
　　“彩蛋拍好了吗，那是老头子比较关注的。”夏目健三问。
　　“当然，头尾加起来不到10秒，怎么会失误。”尹泽说。有院长留心，剧组在校门和校内取景的申请那是光速通过。导演还夸男配角的人脉真靠得住。
　　“呵呵，老头一生伏案治学，点灯著书，他的文笔辛辣，藏着痛楚，实在不能说是个有趣的人。想不到卸任退休前这几年，还有点顽童的模样。”夏目健三轻笑。
　　“其实老师一直都是个有梗的人……”被自愿的“最美面孔”的对外校武器，尹泽说的都是心里话，“他平时还看火影呢。”
　　“他啊，生命中有的事做好了，有的事做失败了。满头白发的年纪，我希望他放下那些热血和遗憾，安享晚年。老头子那样的人，是值得一个幸福晚年的。”夏目健三轻声说。
　　“这些话当面说多好呀。”尹泽也笑。
　　“文部省里有人偷偷说我是块传统大木头。试问木头一样的人，又怎么会在父辈一般的老头面前说这些温情害臊的话呢，我都感到别扭。”夏目健三轻哼。
　　“对了，我离开剧组后，又加入到一部动画电影，也是东宝操刀的。”尹泽说。
　　“很正常，在日本电影界，遇不到东宝才是怪事。”夏目健三也吃菜。
　　“那边的制片想让我出演男主角。”尹泽说，“我寻思着，会不会是想要照顾师兄的面子，讨个小人情。而我肯定是不能让师兄白欠人情的。”
　　“没事。”夏目健三不在意的说，“大久先生又不是刚进职场的小年轻，一个角色怎么就会让我欠下什么，不过表露下交好的意思罢了。何况……呵呵，他说不定真想结交的其实是你呢。”
　　“我？”尹泽有充分的自我认识，我只会把他家剧组的盒饭吃贵。
　　“以东宝的能力，想要造星是轻而易举的，何况是有极高才能的人。他还是在馋你这块肥肉啊。”夏目健三说，“圈里最不缺的就是诱惑、谎言、美梦，许多练习生的骨头都被老板们冠冕堂皇的啃干净了，走错堕落的艺人数不胜数，这里面的规则，都是数百年演化下来的，保管能勾起欲望，放大人性，不怕不上钩。我来亮相，就是替你过滤下那些有的没的。”
　　“师兄多虑了，我没有世俗的愿望。”尹泽解释。
　　“确实，你对很多事都不感兴趣。”夏目健三表示同意，“欲望太重不好，但没有欲望也很危险。你知道有什么是比救人一命更好的事吗？”
　　“什么？”尹泽问。
　　“救自己一命。”夏目健三淡淡的说。
　　居酒屋内人声嘈杂，推杯换盏的火热不止，辛劳的人们享受着难得的休憩时间，开开心心的喝酒聊天，烟火气洋溢。
　　而靠墙壁的两位文学生的桌上，却停下了对话，稍微安静了几秒。
　　“这句话没什么深奥的，你不用想太多。”夏目健三再次开口说，“研究文学久了，就喜欢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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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己给自己找烦恼，所以我都不写书了，改行去盖章——因为这样一来，烦恼的往往是别人而不是我。”
　　“这个初心太有说服力了。”尹泽点头。
　　“我不想命运被一些既不爱，也不聪明、善良的人来摆布……我笔下的怒喝并无人关注，我便自己力行，入场为官，只是也仅仅于此了。”夏目健三拿起汽水，手掌感受瓶身的冰凉，微微闭上眼睛，“大西老师确实希望你今后能留校，但并非是想让你继续维持某种存在感。”
　　“很多人毕业后，都想再回归学生身份，因为那很美好。”夏目健三说，“而老头就是单纯这么想的罢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确实是大西老师的风格。”尹泽感慨。
　　“还是和你闲聊舒服些，不仅能说真心话，还能说别扭的话。”夏目健三略微伸了个懒腰，“说回之前的事吧，如果那是一部好作品的话，你当然可以接受。因为你自己拥有那个实力，能将它完成……最怕的是没本事又迷之自信的，比如这一届空降来的议员。”
　　“我也算是知道师兄为啥老耷个脸了，以前还以为是被催婚给逼的，结果是认真干活儿给累的。”尹泽坦白。
　　“呵呵，员工食堂不对外开放。”夏目健三还记着，“但这顿饭我可以请你。”
　　随后，两支汽水瓶，碰了一杯。

第七十五章 有事启奏无事通话
　　尹泽稍加考虑后，也便同意了试音。一来他还未拿到主演男声优奖，而想获奖是必须要有主役角色的，二来试试也无妨，来都来了，反正成不成功都已经是在这个项目里工作了。
　　新渡诚就把自己手里唯一的候选人报过去。
　　川村源气很高兴啊，大手一挥，说那就明天去试音吧。
　　预订的录音棚很眼熟，和《龙的牙医》是同一个场子，这个地方的设备、装潢比寻常音效室都更加高档，在大片的幕后花絮里经常能见到。控制台上那来自庵野哥哥的折磨还记忆尤深。
　　“应该不用自我介绍了吧……”尹泽拿着到手没几天的台本，站在麦克风前。
　　“当然，我们不搞虚的，直接来吧。”川村源气示意。
　　于是屏幕开始滚动电影画面。和工期紧凑，只有线条背景与火柴人互动的季度番剧不同，眼前的画面完成度可以说已经相当高了，背景已经完成上色、质感打磨，只缺一点后期摄影的点缀，人物也是大佬们监修成型的线稿，只是还没上色。
　　尹师傅的声优之路也是从龙套做起的，对着黑幕录都有过，主打就是一个锻炼无实物表演，虚空共情，很少遇到这么完整的画面——不愧是我，画的真好。
　　然而就在进入音轨前，尹泽忽然出声，“等会。”
　　“怎么了？是不是嗓子还需要调整？”川村源气立刻问。
　　“不，我就看看这一卡。”尹泽绕过麦克风，走到屏幕前，仔细看了几眼，然后拿袖子擦了擦，嘁了一声，“我还以为是背景作画有瑕疵呢，原来是斑点，没事了，继续吧。”
　　“对作品如此用心用力，对剧本的理解又怎会低了。”新渡诚感叹，不枉他三顾茅庐也要把老师找来，这真是正确的选择啊。
　　“……”川村源气。
　　“好，那正式开始吧。”新渡诚点头。
　　重新校准时间轴，代表收录中的灯亮起。
　　声音娓娓道来，音质如同朗照松间的清月，明净幽亮。
　　一下子就把故事铺张开来。
　　“明明做过的梦，却总是想不起来，只是，我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寻找着某个人。”
　　“那一天，流星落下的那一天，就像是梦里的场景一样，只是纯粹的觉得这景色太美了。”
　　“……我对那里有印象，只是无意间记住了三年前的新闻而已，那么所有都是我的幻想？”
　　川村源气边听边点头。原来如此，不愧是时下业界最瞩目的存在，平常交流起来，只是觉得声音有些好听，真的进入状态，运用起技巧，才直观的体会到其功底之坚实，声音条件更是得天独厚。
　　几段台词很快结束。
　　“有无要修改的？”尹泽主动转身问。
　　“导演呢？”川村源气尊重主创的思路，当然也会给建议，不过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探讨。
　　“虽然泷君姑且是个小帅哥，但现在的声线却过于帅气了。”新渡诚说，“泷的人设不是什么公子哥，相反，平时还会跟人打架。把形象降下来，回归现实，往寻常高中男生的方向重新营造吧。”
　　“日常对话的状态吗，OK。”尹泽点点头。
　　没有太多时间的思索，停顿几秒就继续。
　　“我来见你了，真是不容易啊，你在好远的地方啊。”
　　“你呀，居然在我还不认识你的时候跑来找我，那我当然认不出你啊。”
　　“为了醒来以后不会忘记，我们互相把名字写在手掌心——”
　　“我本来想要对你说，无论你在这个世界上的什么地方，我都一定会再去见你。”
　　川村源气听的战术后仰。
　　还是小瞧了顶尖声优应有的能力。想不到那样具有特质的声线都能压缩下来，虽然依旧清晰，但加入了世俗化的黏糊气，语气更加真实，说实话很贴近平时说话的状态，但又不是声优本人平时真正说话的状态。
　　所以这是纯靠演技，演出来的。
　　同时，这段台词作为剧中比较重要，很强调情绪的部分，对感情激烈和导演要求的标准，男声优保持住了两者的平衡，精准把握住了表演的天平。
　　给出如此成果，让人惊异。而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完成，又让人震动。
　　拿到台本才多久？
　　得到反馈才多久？
　　设身处地想想，应变力和表演功力实在可怕与恐怖，这甚至还没过三十岁啊。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这个版本怎么样？”尹泽又问。
　　“嗯，感觉还差一点点。”新渡诚抱着手歪着头说，“就像羽毛扫到了痒处，方向是对的，力度还稍需要拿捏。你再想想法子，调整调整罢。”
　　“这样还不够？”川村源气敬佩不已，导演对作品的要求是如此的严格呀。
　　“随口说的，万一能迫出更多惊喜呢？”新渡诚用手盖住麦克风，小声说。
　　“……”川村源气。
　　尹泽自然是没听到悄悄话，但倒也没什么，他当乙方好多年，习惯了调整，还好早就预留了进步空间，此时出九分力，第三次再出十分力，按规矩三请三辞后，方案应当就会被采纳了。庵野哥哥那种属于特例，甚至不禁让人怀疑他说的调整，其实是单纯想骗方案而已。
　　果不其然，十成力量呈现后，导演与制片人都露出了占到便宜的喜悦笑容。
　　这就是预判成功的证据。
　　“好好，真不错，这版表演真不错。”川村源气觉得又在导演身上学到一招。
　　“我这边也没有什么疑问了，坦白的讲，这正是我所需要的声音。”新渡诚心满意足。
　　“嗯，就算再找其他人，精彩度也不过如此了。就确定下来吧。”川村源气思索，于公于私都是非常优秀的选择，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可以可以，那老师你快从里面出来吧，签个合同，然后就能回工作室继续画了。”新渡诚温柔的说。
　　尹泽完全被这俩人的相声给震惊了。他想不到这二人的效率堪比闪电，三言两语就定了主演，他又想不到诚哥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说起话却暗藏资本的冰冷与无情。他是喜欢当牛头人，但不喜欢当牛啊。
　　“你们，呃，真的确定了吗？”尹泽持怀疑态度。他观这控制台上，只坐了导演和制片人，没见摄影导演、选角导演、音响监督等人，不太符合东宝大电影主演试音该有的场面啊。
　　“这样子的大事，怎么可能会开玩笑。”川村源气招招手，递出合同。
　　“我现在签不了，我必须得和事务所说。不上报就接私单是违反规定的，严重的话会被辞退。”尹泽摆摆手。
　　“还有这种事？”川村源气听后有些蠢蠢欲动，真想让对方被辞退，然后良禽择木而栖，不过克制住了，“好的，我会和贵社的经纪人走程序沟通的。”
　　“那今天的试音就结束了？”尹泽还是感觉不够正规。
　　“是的，我叫辆出租车送你们回工作室吧。”川村源气哈哈一笑，不容拒绝的说。
　　……
　　多日来都是过着家→诚哥工作室→家的两点一线生活，这次既然又有了试音，那也该回事务所一趟，务务正业。
　　尹泽先是娴熟的在零食区抓了一包东西，准备去找二代目。不过刚刚进入办公区，就灵巧的躲避，遮掩身形，隐匿气息，同时人生回廊转动，增强五感，主要是增强听觉。
　　“喂喂，在不在。”剑琦京香正在打电话。
　　“……有事启奏，无事断电。”柏井一平听上去没有什么耐心。
　　“连个电话都没空接？之前是谁说的24小时在线？”剑琦京香反问。
　　“我的原意是24小时接受声优商业咨询，不是听你说中午的拉面酱油太重不好吃还贵的，而且那停车费又涨了和我说有什么用，那你去找物管啊。”柏井一平扛着锄头站在田坎享受清风吹拂，有些无语。
　　“这不显得您博学多才吗。”剑琦京香呵呵一笑懺，“好了，这次是正经事汇报。”
　　“说。”柏井一平直截了当。
　　“两件事。”剑琦京香打开邮件箱，“刚刚东宝株式会社的制片人发来邮件，说希望他出演电影主角。”
　　“诶哟这可不得了，看来真人影视是要开花了呀。”柏井一平喜不自胜，有种养成收获的美滋滋。
　　“呃，是动画电影。”剑琦京香补充。
　　“唉，真没劲。”柏井一平便知是有才无德杀法了，顿觉无趣，“一定又是靠作画先混进团队……导演不会是新渡诚吧，如果是，那这个企划我之前就知道了，属于意料之内的发展。”
　　“真厉害呀，初代目~”剑琦京香用夸张的语气说。
　　“还可以吧，二代目~”柏井一平用夹子音回答。
　　恶心心。远处使用超听觉的某人龇牙咧嘴。
　　“第二件事是偶像之王的最新情况。”剑琦京香继续，“那边对解冻回归的事当然是欢迎的，但是对只回归一次感到焦虑，我已经和那边陈述清楚，最后也都接受了这样的新合作。”
　　“再说说具体的。”柏井一平问。
　　“动画嘛可以配音。在整个Side M企划里，他们的Mars组合将新出一份专辑，其中出道曲2首，1人1首个人曲，组合曲2首，毕业曲1首。然后就是要上一次周年Live。就是这些。”剑琦京香说。
　　“听起来还不错。”柏井一平说。
　　“那是当然，而且专辑的个人曲、组合曲，用的还是我的人。”剑琦京香傲然的说。
　　“什么叫你的人？”
　　“这次我是托了以前音乐圈的朋友来作曲的。”
　　“啊，不好吧，没必要这样动用人情。”柏井一平惊讶。
　　“什么人不人情的，都转行这么多年了，不用才可惜！”剑琦京香并不在意，“难不成学你，以前结交那么多的人士，现在直接退役？”
　　“唉，你做选择吧。记得报价的时候多敲一下。”柏井一平沉声说，“Side M的发展不算很好，偏偏摇钱树般的Mars又冻在那里看风景，只要不是很离谱的报价和要求，他们都会尽量满足的。”
　　一切都符合奸诈猎犬的预料，此时小敲几笔，算是当年被坑傻了的利息。
　　关键最骚的是，都是万代南梦宫控股，隔壁玩具部门，某人的骑士玩具销量喜人，面雕的预购数创造新记录，搞得工厂要慎重雕刻，怕接到太多的“与实物不符”的投诉。还好某人长得就挺“建模脸”的，算是省了一部分功夫。
　　而此时，数字娱乐部门的Side M负责人看着被某个只打高端局的邪恶狗头人卡死的合同，欲哭无泪。
　　同事的绩效，只觉得吵闹。
　　“后续跟进，我仍旧会全程保持与你沟通交流。”剑琦京香煞有其事的说。
　　“非常好，我会24小时在线。”柏井一平严肃的说。
　　电话结束。
　　剑琦京香哼着小曲唱着歌，打开蜘蛛纸牌，突然就被身后蹦出来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你好，我是来汇报工作的。”尹泽发动鬼影重重，面不改色的闪现至经纪人身后。
　　“你是死鬼啊！走路没声音的！”剑琦京香捂着心口。
　　“我已经参加完东宝电影的试音，那边觉得我还可以。”尹泽说。
　　“知道了知道了，邮件都发过来了。”剑琦京香顺了口气，“话说你试音是什么时候参加的。”
　　“今天。”
　　“？”
　　剑琦京香愣住，心想东宝的动作还挺快。
　　“刚刚在忙啊？”尹泽随意的说。
　　“是啊。”剑琦京香说。
　　“和柏井哥联系的怎么样了。”
　　“一般吧，偶尔打个电话，讨论下正事。”
　　嚯嚯嚯，尹师傅心中冷笑。你们上次那三十分钟的通话时间，可算不得清白。这次的一石三鸟之计策，或许将会是他迄今为止最为高明的布局。

第七十六章 屯田日久
　　“嗝~”
　　尹泽盘着肚皮，放下筷子，收拾好便当，慢条斯理的拿根牙签剔牙，同时操作鼠标点击软件，查看新一批待监修的美术资源。
　　“老师吃好了？要不要再来一份？”新渡诚以身作则，带头收垃圾，也把某人的便当盒子收走。
　　“饱了饱了，最近伙食是越来越好，要不是有独门秘技，我都发胖了。”尹泽发出幸福的感叹。
　　“喔？老师莫非有减肥绝招？”新渡诚心头一动。是了，身为强劲艺人，对身材管理肯定有一套，拥有特殊招数，也不奇怪，感兴趣起来，“能不能教我一手？”
　　“导演知道松冈祯丞吗。”尹泽却说。
　　“当然，那是很出色的声优，也是你的知名亲友。”新渡诚了然。
　　“你看他的身材如何。”
　　“胖。”
　　“可明白了？”尹泽又富含禅意的问。
　　“懂了，老师的意思是说，自己是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坏蛋，这减肥妙法，连最好的朋友都没分享，我自然更是不可能。”新渡诚摸着下巴，给出高明理解。
　　“？”尹泽。
　　本以为是美术同道，能互相交心，想不到AT立场竟如此之厚。
　　“这工作室不待也罢！”尹泽振声。
　　“电影的女主演试音已经有了眉目，不久就要正式录音。毕竟不是专业出身，配音技巧难免有生疏之处，老师记得照顾下女孩子呀。”新渡诚说，“本来除了音响监督，还该请配音指导的，但有老师驻场，也就不必多费工夫了。”
　　“选的这么快？”尹泽奇怪。
　　“因为女主演是先选的，包括配角也是，你是最后才定的。”新渡诚回答。
　　“补丁竟是我自己。”尹泽语气加重。
　　“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呢，应该是最后一块拼图才对啊。”新渡诚的情绪饱满，电影制作已过半，现在进入到收录环节，无病无灾，没有人比导演本尊更开心了。
　　“也许是。”尹泽营业式的淡淡一笑。
　　“片场就拜托老师了。”新渡诚又献上饭后甜点，“制片人专门去采购的柠檬挞，尝尝吧，他特意叮嘱我‘快给老师送去’呢。”
　　“嗐，这都不是甜不甜点的事……”尹泽的公式脸谱成功增添了真情实意。诚哥虽然要求多了点，但待人处事很周到，当班薪酬与其他大佬相差无几，平时也常带着去喝小酒吃大餐。这几天伙食标准更是上升，今天连饭后甜品都有了，愈加正规。
　　要不是每天搞项目，有能量消耗，否则还真吃不下！
　　就这样，平静无奇的上了几天班。
　　终于到了正式录音这一天。
　　尹泽均匀的分配感情，一碗水端平，重新骑回金发大洋马，遛到录音室。他到的比较早，只能先随便转转。音响监督是山田翔，和Khara合作的多，跟诚哥之前也合作过两次了，此前的《龙的牙医》时两人就有过照面。
　　一般来讲现场都听音监的，不过与电视动画不同，诚哥的这项目是妥妥的富裕仗，时间、人力、经费都是充裕的很，因此诚哥也会驻扎在片场……季度番剧的监督哪有这种空闲啊，没被下游部门关在笼子里赶分镜稿就不错了，还想跑这里欣赏女声优？
　　尹师傅毕竟不是寻常人，没事做就去找音监打牌，边打边看无声轨待配的影像，算是为工作做做准备。
　　在小胜音响监督两瓶汽水，且小输一包QQ糖后，制片人、导演，还有一队伍的人都准时抵达。
　　“哎呀，老师这么早就到了。”川村源气笑着打招呼。
　　“没，也就七八个牌局的时间而已。”尹泽说。
　　老师果然不同寻常，连计算时间的方式都如此独特。川村源气点点头。
　　说着话的时候，新渡诚也走了过来，他身后则是一名素未谋面的女生，穿着白色衣服和棕色长裙，留着及肩长发。散发着一种能让人沉静的气质，不急不躁，又透着活泼、聪明，甚至幽默感，和她一起共事肯定是特别和谐的感觉。
　　“这位是上白石萌音小姐，正是女主角三叶的声音饰演者。”新渡诚用他一贯的温柔细语的嗓音介绍。
　　“前辈您好，我是东宝艺能所属的上白石萌音，请多多指教。我的经验还远不够，会努力跟上您步伐的。”是个偏可爱型的女生，大眼睛、高鼻梁、微笑唇、小兔牙，满满的青春年少时，笑起来很开朗，气质温柔单纯，是正统派女优的形象。
　　重要的是，声音也和印象一致，明朗动听，富有感染力。
　　“声音很有质感呀，难怪能够脱颖而出。我是I'm Enterprise所属的泷泽悟，你好你好，很高兴见面。”
　　作为专业声优，自然可以听得出对方声音条件的好与坏，面对后辈，尤其是年轻小姑娘，他态度一向是相当亲切的。
　　“哈哈，我也谈不上什么指导，咱们就是互相交流，一起进步。再说了，以演员身份而言，我才是后辈呢。”
　　这话倒是不假。
　　东宝灰姑娘是很有名的选秀比赛，由于举办公司在电影界很有实力，基本只要进入到决赛了，就很大可能会获得出演东宝旗下电影的机遇，属于是开启演艺生涯的高质量敲门砖。
　　初代目的泽口靖子靓动日本岛，被称为昭和时代最后美人，五代目是长泽雅美，而东宝至今都在想找到下一个长泽雅美。由于比赛举办时间不固定，四年一次、五年一次、六年一次的情况都有，所以该活动到现在也才第七届而已。
　　某个狗头人畅想的大河剧，眼前的女生十几岁时就客串过了。
　　“老师先喝点水吧。”川村源气递来一瓶热咖啡。
　　想不到这次被抢先送了咖啡。
　　尹泽接过，有种被别人预判到了的错觉。
　　“好好，各位调整一下，待会开始吧。”川村源气招呼着，各找各的位置。
　　“他们这是……？”尹泽注意到有人举着摄像机。
　　“哦，拍幕后花絮的，视频内容会用作特典光盘，或者成为纪录片的资料。”川村源气说。
　　“这就已经在提前研究纪录片了？”尹泽肃然起敬。
　　“有备无患嘛，但纳入特典是肯定的，我们上映结束后，还是要卖盘的。”川村源气解释。
　　说实话，由于先前男主角选的太神速，尹师傅都没有走马上任的实感，要不是大伙都这么熟了，甚至会怀疑这是啥整蛊节目，真要从角落里蹦个编导出来说一句“我们是人间观察desu”，那便大大的样衰了，一定会被二五仔粉丝们重复鞭打。
　　其他人退出去，里面只剩主演两人。
　　日本艺人是很讲职场礼仪的，只要某人没坐下，上白石萌音也会一直站着。
　　尹泽一向是会照顾人的，身为片场老兵，事前准备很重要，他帮女生调试麦克风，降低麦克风的高度。再讲两句傻人傻事笑话，这初次碰面的生疏和尴尬不就消失了嘛。
　　“新渡导演的配音材料你研究过了吗？”尹泽问。
　　“嗯，全都好好看过了。”上白石萌音认真回答。
　　众所周知诚哥曾经为自己的初期作品献过声音，自己帮自己声优出道。到了这部，诚哥更是在绘完分镜后，就自己录了一版整整的电影声轨，无论男女老幼，全员都由他一人发声念台词，供众人参考情绪——让人联想到布袋戏的八音才子。
　　按照本人的说法是嶒，画师也好，声优也好，都是能把他不有趣的东西放大数百倍的厉害人物，所以他也要尽可能的支援大家。
　　他真的，我哭死。
　　“好！那就都忘掉吧！”尹泽突然激昂。
　　“啊？”上白石萌音愣住。
　　“不可能真的去模仿诚……新渡导演，反正因为看过一遍草稿，印象还是有的，在这基础上，努力发挥出自己的个性吧。”尹泽和蔼的说。
　　“原来如此。”上白石萌音郑重点头。真正在演的，是自己，而非导演。
　　“他们在说什么？”在隔音玻璃外的新渡诚好奇。
　　“好像是在夸你。”川村源气猜测。
　　“哎呀，真让人害羞。”新渡诚摸摸头发。
　　本番开始。
　　一上来就是比较高难度的互换身体戏份，由于剧情的关系，男女主演分别都要饰演两个角色，一个是角色本尊的声音，一个是交换了对方灵魂的声音。
　　简单来讲！就是要表现出心中的雌/雄！
　　这对尹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从业多年，别说是演女人，他连变态佬、禽兽、好色之徒、牛头人都拿捏得住……咦，以上这些好像都是一个类型？
　　总之，飞禽走兽非人哉，皆是不在话下。
　　但对上白石萌音就是一项挑战了，更别说还要带上些许方言腔。
　　过程自然不算很顺利，常常需要停下，导演讲戏，男主演讲技巧。把小姑娘给弄的不自信，连连抱歉。然而片场氛围却相当好，用新渡诚导演的原话就是“看少女苦恼深思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引得小姑娘不好意思的脸红，大家也更加开心了。
　　呐，这就叫专业。
　　不仅收录前发了全套草稿，还实行鼓励教育，简直就是业界最温柔。
　　上白石萌音也逐渐找到状态，愈来愈佳。
　　“我已经受够这里了！受够这种人生了！来世请让我做东京的帅哥吧——！”三叶站在鸟居下面朝村子大喊。
　　“噢，这句很好呢。”新渡诚拍手。
　　“确实可以。”尹泽也认同。
　　“连你们都这么想，那说明是真的不错。”川村源气颔首。
　　“……讨厌，别这样了。请批评我一句吧。”上白石萌音拿起台本捂住脸。
　　虽然候选人名单是由川村源气提供的，但也不意味着新渡诚就全盘接受，如果都不符合标准，那他也是会为了作品质量而婉拒的。为更加了解女主角的声优，新渡诚还特地去看了别人出演的《窈窕舞妓》，并发现她拥有自己所需的特质，欣然确定了。
　　“萌音酱的声音纤细又悠长，像针一样，在不知情之际被灌入耳朵，连内心深处柔软的部分也传达到，又甜又怀念，那是种令人怜爱的痛感的声音。”新渡诚娓娓评价道。
　　饶是尹师傅也不禁心生敬佩，诚哥主打一个会讲话。这样的人，如果以前没有几段痛彻心扉的恋爱，说出来别人都不信。
　　“……谢谢，但请别再夸了，我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上白石萌音红着脸抿着嘴。
　　录音室顿时响起大叔们的嘻嘻哈哈声，里里外外都充满了欢快的空气。
　　休息时间。
　　富裕仗就是打的轻松啊，尹泽背着手手，悠悠转到自动售货机买饮料。
　　“老师真是稳重可靠，有你和新渡导演，这部电影一定会很优秀。”川村源气笑呵呵的说。
　　“动画是团体工作，我和导演即便有所贡献，但那也是建立在各部人员的努力，以及贵社的大力支持之上的，电影如果能大卖，是所有人的功劳。”尹泽平和的说，“即便是在这时，工作室的作画和摄影团队仍在打磨画面的细节。”
　　“老师真是有才有德。”川村源气说的是真心话。有背景有人脉，更有稀世才华，却仍然待人诚挚，谦虚有礼，怎能不让人心生好感了。
　　“噢，对了，那部《垫底辣妹》已经准备上映了，这阵子正是大力宣传的时期。”川村源气说，“那边的制片人知道你现在正与我在深度合作，让我顺便问问，要不要上节目。”
　　“什么节目？”尹泽问。
　　“当然是地上波，是电视节目了，综艺什么的，你懂的。宣番是一方面，能在黄金档的老牌节目里刷脸，对艺能活动也是大有帮助呀。”川村源气叹了口气，“虽然听起来，电影似乎比电视剧的级别高一些，但电视剧演员的待遇、人气更好，更容易接商务……毕竟现在的真人电影环境，不比当初的黄金时代了。”
　　日本电影，日薄西山，也是老生常谈的经典话题了。同样的还有动画业界要完。
　　“行业的疾病，绝不是几个人就能解决的。”尹泽也安慰说，“我终究是声优，所谓隔行如隔山，我不好评，但祝福你们成功吧。”
　　“……老师为什么对声优拥有如此归属感？”川村源气有些费解。他们事务所的企业文化构建的那么好吗，果然是总裁在民间，得找个时间去跟IM的社长取取经。
　　“说到黄金档的老牌节目。”川村源气继续。
　　“我只是配角，又是三流艺人，我就不去啦。”尹泽笑着摇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川村源气顿时露出成功人士般的笑容，“那这部电影，老师乃是无可争议的主角，又亲自出力绘制，一定会欣然配合宣发的吧？”
　　“……呃，这，这确实。”尹泽支支吾吾的回答。

第七十七章 当建奇功
　　「东吴大都督：兄弟们！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东吴大都督转发了一条链接」
　　「都市怪痰：咦，怎么是女演员的博客，我还以为是新鲜的大哥情报呢。」
　　「懂哥：呵呵，阿伟，原来你也钟意有村架纯。」
　　「东吴大都督：重点是最新更新的博文的第三段！算了，我直接复制过来——‘在这次拍摄中遇到过许多难题，但万幸剧组里的人员们都特别厉害，在那样的环境里，我也爆发出潜力了。在剧里说台词时，总会把自己的关西话、普通语，以及临时学到的名古屋话混在一起，名古屋方言很难呢，不知请教了多少次泷泽悟先生，希望他没有因为我的笨拙而感到不耐烦（笑），很感激他。’」
　　就像平湖响惊雷，聊天群苏醒了。
　　「懂哥：这，这莫非是……？！」
　　「番薯爆炒马铃薯：我去！博文里真有这一段！」
　　「都市怪痰：可是全日本叫泷泽悟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会不会只是巧合。」
　　「平成的孔明：什么？情报是假的！好你个阿伟，竟敢以假乱真，为争夺单推地位不惜利用大哥声名，已是堕入魔道了，我要狠狠禁言惩罚你呀。」
　　「东吴大都督：我有文末的照片为证！」
　　「东吴大都督：另存为.jpg」
　　散落在各处，借互联网而元神出窍的众人，纷纷点击放大图片。
　　那显然是一张剧组休息时的花絮留影，穿学生装的是有村架纯，毕竟在电视机里经常能见到，所以认得出。另一位抱着盒子在刨饭的男人，厚眼镜、大西裤、土气头、有些歪掉的领带，充满着憨直、善良、单纯的气质。
　　「都市怪痰：有种生意家傻儿子的味道，我看这人不是大哥，反倒更像懂哥。」
　　土屋宏亮见图原本也是失笑摇头，伸手敲键盘准备讽刺嘲笑，但他毕竟单推功力冠绝群雄，他只是无意的多扫了几眼，笑容渐渐消失，眉头越皱越深，最后脸色变得惊讶而凝重。
　　瞬间，熊系男以弹奏野蜂飞舞般的手速，飞快将输入到一半的阴阳怪气句子删掉，转而又神速的键入对阿伟的肯定与支持。
　　「平成的孔明：阿伟巡游网络之海，追寻大哥足迹从不失误，真乃我群栋梁，是我单推人之福啊，我要狠狠夸赞奖励你呀。」
　　就在这条前倨后恭的消息发出后，几乎同一时间，两条消息眨眼般跟上。
　　「都市怪痰：我支持削弱管理员权力，我是力挺群主的。」
　　「东吴大都督：另存为2.jpg」
　　第二张图片，同样是花絮留影，有村架纯仍然有辨识度，而那个男人却摘下眼镜，正对镜头，比了个剪刀手，五官属于是一览无余。这要是还认不出来，那可以自戕退群了。
　　在家办公的土屋宏亮轻吐一口气，后背有冷汗。
　　差点就被阿伟给阴了！
　　宿舍备考的张伟不满意的咂了一下嘴巴，心情不愉快。
　　差点就把狗群主给钓到了！
　　但是有一个人被这慢快刀砍中了。
　　站队，从来都是存在着风险的事情。
　　「都市怪痰：啊？」
　　「平成的孔明：怪痰，你又在这挑拨离间，我必须帮你招魂一下小号。」
　　「都市怪痰已被群主禁言5分钟」
　　「都市小痰：不对啊！那条链接点进去！文末只有第一张图啊！这第二张哪来的！」
　　「东吴大都督：第二张并不在链接里，是别处扒来的。」
　　「都市小痰：那你有决定性的证据不早发？！」
　　「东吴大都督：呵呵，宿舍网速慢，体谅体谅。」
　　「懂哥：阿伟你也真是的，炠太不礼貌，把怪痰哥弄的跟小丑一样。痰子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事？」
　　「都市小痰：我他——炐jNK怎丏?R?嚨攄:4e>燢」
　　「懂哥：电子魔人化了，应该是有事。」
　　「奥地利男友：我真服你们了，这么大的新闻不讨论，还在玩狼人杀。有这闲工夫能不能仔细分析下情报。」
　　「东吴大都督：不必分析，事情已经很明朗。从前段时间大哥的减产迹象来看，毫无疑问是参加影视工作去了。」
　　「奥地利男友：还有呢？」
　　「懂哥：根据图内的信息，大哥的扮相是经过特意设计的，从村花的扮相又可得，应该是师生对戏。」
　　「奥地利男友：还有呢？」
　　「懂哥：大哥此番减弱形象气质，是为故事服务。明明有这么白月光、一眼万年的容貌，除了第一次演剑客外就不怎么使用，也就在特摄里多演了几集奶油小狗。而《啄木鸟和雨》里也是邋遢、卑弱的形象。很可能是瞄准了要走演技派、实力派路线，正如声优之路那般呀。」
　　「奥地利男友：还有呢？」
　　「懂哥：你问题这么多？」
　　「奥地利男友：因为我正在把情报同步传递到‘影视后援群’，我好歹也是那边的实权人物。」
　　「懂哥：差点忘了这一茬，哼，我和庸俗颜粉没什么好说的，走了，斩杀黑粉去。」
　　「奥地利男友：哎唷懂哥哥~你就帮帮人家吧~」
　　「懂哥：开什么玩笑，要吐了。呕——」
　　「平成的孔明：这是一个挑战“绝对不可能”的故事。是一场充满汗水、泪水、笑声的青春。是一年时间提升了40偏差值，应届考上庆应大学的故事。」
　　「东吴大都督：你怎么知道我是庆应的留学生？」
　　「平成的孔明：谁问你了，我说的是电影。」
　　「奥地利男友：这崭新情报又哪来的？！」
　　「平成的孔明：大哥发推了啊。」
　　……
　　叮，您的特别关注发布了一条新的推文。
　　「泷泽悟@9527yyds：早起晚睡，试卷一张接着一张。半夜抱着枕头还恋恋不舍，仍是硬着头皮学习。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让我变得更强一点。这个世界最大的谎言就是你不行，知道了努力的快乐，就看见了未来的希望。电影《垫底辣妹》即将上映，我有幸出演，希望您能一赏。祝每个学子都能在人生的战场上挺胸抬头，畅快而笑。有想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海报.jpg/演员表.jpg/职员表.jpg」
　　百万粉推主的动态，还是这种大事，自然迅速就热闹起来，一顿评论转发，是熟悉的自来水节奏。
　　I'm Enterprise事务所公式号的运营人就好像是守在某人手机旁边似的，零延迟，抢先转发。紧跟其后的是京都动画和吉田智树，呃，这俩熟面孔了，大伙儿也见怪不怪。之后东宝作为发行方，转发也是理所应当。
　　相比《啄木鸟和雨》那次，这回前来捧场的影视界人士明显增加了。
　　冲田修二、役所宽司、有村架纯、甚至……白仓申久郎？！网友，特别是骑友们绷不住了，心想你不是东映的吗。
　　「我晕倒，他什么时候又跑去拍了一部电影？」
　　「我一定会支持哥哥的新作品呀！」
　　「龙套、小排片的文艺电影、院线电影，真是步步坚实啊，筹谋发展路线的经纪人真乃高人」
　　「我如今在他直播间里说他是演员，试问谁又能反驳了？」
　　「忍不了！一拳把时间打爆！穿越至上映日！」
　　「更加强劲的摄像头来咯」
　　「好好好，支持支持」
　　……
　　东京大学，食堂。
　　“他还挺有热度。”大西川介戴着老花眼镜，用食指戳点着手机屏幕，“就是朋友列表复杂了些，怎么做游戏，做动画的，都在帮他转发。”
　　“交际广泛，不是坏事。”夏目健三举着塑料饭勺说。
　　“那一天你得把时间空出来，我们一块去看。”大西川介点头。
　　“他人呢？”夏目健三问。
　　“他要陪中学的助考老师们嘛，这部片子，对他们更有意义啊。”大西川介摆摆手。
　　“那这次我开车接送你吧。”夏目健三明白。
　　激战之夜，街头。
　　曾经乘风而来的关西男儿，此时提着行李箱，长出胡茬的脸上写满了潇洒与肆意。
　　“道哥，记得保持联系啊，有空我会去找你玩的。”雁部和彦心情有些低落。
　　“嗯，不必伤心，离别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逢。”金山道微笑，“这场东京之旅，真是荡气回肠，我会永远记住这段时光的。”
　　“我是个干啥都不行的差生，连妹妹也嫌弃我没兄长的样子，没人对我有期待……要不是遇见道哥，我现在肯定还无所事事，得过且过。大学估计是考不上了，不过我会好好给店长帮忙的，努力学技术。”雁部和彦顿了顿，“我拿酬劳买了一个礼物送给你。”
　　“你有心了，但是没必要。”金山道说，“不如去给你老爹换个新手机，或者给老妈换个新微波炉，要么给妹妹买件新裙子。”
　　“这些我都知道，但道哥你是今天就走，说什么，我也得表示感谢之情。”雁部和彦拿出礼袋，里面是个玩具盒，透过塑封，能看见里面的拳魔人偶。
　　那是末拳5的怒鬼手办，做工挺精致的。
　　“哈哈，还真是适合当做这趟旅途句号的礼物。好的，我收下了，我向你保证，会好好保管它。”金山道豪迈一笑，从书包里取出一座银色的奖杯，“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那是之前大赛的亚军证明？”雁部和彦连忙拒绝，“不不！我不能要！”
　　关东电玩大赛，金山道以业余身份，连败包括板桥元在内的职业高手，如贯虹般一举打入决赛，那真的是一场很精彩的比赛。
　　“我已经拥抱过人生的竞技场了，接下来，看你了。”金山道浅浅一笑，保持将银色奖杯递出的姿势，毫无收回的意思。
　　“道哥，我也向你保证，我会好好保管它……”雁部和彦眼眶微红，他郑重的双手接过，怀抱在胸前，“我送你到车站吧。”
　　两人步行，走在这仿佛不属于他们，却又即将属于他们的城市里。
　　金山道路过电器街道，右侧的玻璃里是他的身影，即便倒影朦胧而破碎，依然可以看到他那一卷黑色头发，是的，那道标志性的金色挑染，已经被抹去了。
　　金山道似乎有些伤感，停下步伐，驻足了。
　　“道哥，还有什么事没做吗？”雁部和彦不由得问。
　　金山道没说话，只是看着玻璃。
　　雁部和彦轻叹一声，想不到道哥这样的奇男子，在这种时候，亦不能免俗。
　　离别能使薄情泯灭，也能使衷情更深，就像风能吹灭蜡烛，也能扇燃火苗一样。
　　归来是诗，离去成词，且笑风尘不敢造次。
　　雁部和彦被气氛所感染，眼神也变得文艺忧郁起来，循循望去……然后他发现道哥其实看的是玻璃后面的待售的电视机样品，电视的声音还微微传出来。
　　‘突破65万本销量的畅销小说，实现的奇迹。’
　　‘那是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你一定能合格——’
　　“是电影的预告、广告。”雁部和彦上前几步细看。嚯，是有村架纯演的，“咦，这个老土角色的演员名字居然和无敌高手一样，真巧啊。”
　　“今天不走了。”金山道突然出声。
　　“啊？”雁部和彦扭头。
　　“我要再待五天。”金山道淡淡的说。
　　“变得这么快，可，可是你的房子不都退租了？”雁部和彦说。
　　“无妨，住网吧不就行了。”金山道自然的说。
　　“可是咱们都交换了临别礼物，我眼泪此刻还都打着转，气氛都烘到这了？”雁部和彦摸摸亚军的奖杯，有些迟疑，“要不道哥你还是今天走？我觉得这样更有故事质感？”
　　“？”金山道。
　　……
　　奥州巿，农川区。
　　这个偏远的小村落曾经是一部电影的取景地，年轻人们的剧组充满活力、创造力以及蓬勃的朝气，即便是现在，老人们聊天，也会提起之前的剧组，笑着谈起当群演的有趣经历。
　　电影的影响力是真实存在的，即便是《小森林》那样小众的影片，也仍然吸引了一些游客前来。
　　“喂，织奈，爷爷和奶奶过几天要去你们的城市玩咯。”一个精神气很足的老爷爷正在打电话。
　　“好啊，带我一起玩。”女孩高兴的说。
　　“其实主要是，我想去看电影，咱们这山咔咔里，可没有影院。”老爷爷说。
　　“什么电影让您这么大的兴致？”
　　“诶，主要是为了看演员。”
　　“您还追星啊？不会是女演员吧？奶奶她这不教训你？”女孩惊讶。
　　“这话说的，我是去履行约定的。当时说好的，等小伙子成为耳熟能详的大演员，我就去电影院看他的作品。到那时，我们便又重逢了。”
　　老爷爷招手，一只被某人取名为来福的大土狗摇着尾巴就过来了，亲昵蹭着主人的裤管。
　　“他现在拿了大奖，登上报纸和新闻，有新作品，我肯定要去看呀。”
　　某人那几天不仅牵着来福溜街，还帮忙搬鱼，开拖拉机运竹子哩。

第七十八章 梦回十九岁
　　电影宣发，是一种学问。
　　老话讲好酒不怕巷子深，那也得看是哪里的巷子。
　　导演含辛茹苦把娃娃生下来，即便是收到差评，也好过无人问津啊。
　　任何人，尤其是搞创作的，都有一颗大展拳脚的心。
　　关键是把不把握得住。
　　商业电影扑街可比电视动画暴死的后果严重多了。
　　著名的美食漫画《中華一番》里有着一种叫“难吃印”的惩罚，上一集还杀气凛然目无王法的反派厨师，被打上烙印后，虎背熊腰的身躯跪倒，两行清泪从脸上的横肉缝隙间流下，顿时尊严尽丧、婴孩般的哭天喊地……
　　只要成了“票房毒药”，不管之前是什么咖位，都会被市场当成过气艺人处理，除非你能翻红归来。
　　圈子里总会有当红炸子鸡的，谁是红人无所谓。
　　艺不艺术啥的，总之不能影响叔叔们赚钱。
　　无论大家嘴上说着什么，增加票房是电影拍摄制作完成之后，所有人的共同愿望，也是唯一目的。所以，宣发实际上只干一件事——卖票。能挣钱的电影，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好电影。公司挣到钱，演员收获名气，导演更容易拿投资，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垫底辣妹》的原作是畅销书，导演是TBS的王牌、纯爱电影达人，大头的公司是东宝，主演是近年名声鹊起的有村架纯，是正规军的架势，上映前的声响自然不小。
　　街上有海报，电视机里有广告，线下有活动，各种地上波节目里还能见到演员出场宣番。
　　影片上映前，剧组人员焦虑掉头发都是常态。大家都在尽心尽力做推广。
　　尹泽也被出元修司邀请过去活动，但之前无缝进入诚哥的团队，闷头画画，只能婉拒了几次……他虽然嘴上说不去，但其实心里清楚，既然参演了，那该履行的义务，必须要去配合。
　　做声优这几年，广播、活动的名场面不少，其中不乏有各种终身制的鬼畜素材，然而尹泽也并没有逃避，还是在勤勤恳恳给番剧造梗，吸引观众。
　　位于名古屋市的上野天满宫供奉着掌管学问的神明，每年都有考生来烧香，许愿考上心仪的大学，为自己加层玄学Buff。这还有两个老牛模样的石像，据说摸摸牛头会变得更聪明，人来人往的，那牛头都被盘出铜色光泽了。
　　上榜是我凭本事，落榜肯定是这神不灵验。
　　这里也进行了祈祷《垫底辣妹》成功的活动。
　　其实第一次来天满宫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属于我的考神早已遇见。
　　他们就是胖嘟嘟的教导主任以及削瘦的校长。
　　与摄制组再次碰面，也少不了一番鼓励和寒暄。
　　“老师，可算是又见面了。”有村架纯趁着还未录制，偷偷叹气，她的笑容仍旧是艺人级的甜美，但明显有倦色，“这些天我一个人跑来跑去，这次终于有搭档了。”
　　“真辛苦啊。”尹泽安慰说，“都尽力了，电影一定会成功。”
　　“老师好像更辛苦，我听制片说你现在身兼双职，同时负责作画和配音？”有村架纯好奇的问。
　　“只是听起来唬人，其实不值一提。”尹泽谦虚回答。
　　“呵呵，老师和坪田讲师不同，说话不太诚实哦。”有村架纯笑了笑。
　　想不到连许多阅人无数的导演都没看穿的白龙画皮，她竟然看穿了。
　　待会录制时，得让人生回廊调整面部的伪装，不可有闪失。
　　短暂的准备过后，摄像机架设起来。
　　两人往神社的钱箱里投了硬币，拍拍手祈祷，然后在绘马上写愿望。
　　“二位都写了什么呢？”出元修司客串主持人提问。
　　“我写了希望电影《垫底辣妹》能收到认可、关注。因为听说这里的神明大人是主管学问的，所以还写了希望大家考试都能通过。”有村架纯举着串着红绳的小木板子。
　　“努力不可能无用，电影讲的也是这个，我写的是‘百折不挠’。”尹泽也展示小板子说，“高考是很多学生们的第一次达到人生级别的试炼，大家会遭遇挫折、苦痛，我希望各位能耐心前行，体味其中的酸甜苦辣，进而变得坚强，真正驾驭住生命的方向。我也诚挚祝愿考生们能尽情发挥实力，考取心仪学府，迎来一个美好的春天。”
　　“二位有没有来名古屋还没体验过的事呢？”出元修司继续问。
　　“……其实在拍摄的时候，我都没机会去吃好吃的东西。味增炸猪排、蒲烧鳗鱼什么的都没吃到。”有村架纯有些纠结的说。
　　“对不起。”尹泽唐突向女演员道歉。
　　“啊？为什么？”有村架纯睁大眼睛。
　　“你说的这些，鄙人在当地拍戏之余，都全部享用过了。”尹泽回忆说，“猪排的色泽金黄艳丽，外酥里嫩，娇嫩适口，葱油与草菇齐香，甜椒更是点睛之笔，200摄氏度的烤箱里，乳酪融化成丝，淌进肉缝。米饭配蔬菜，一碗真是不够，意犹未尽。”
　　“不用说的这么详细啊！”有村架纯饶是在工作中常常锻炼情商，也忍不住大声反击。
　　“总之吃了很多。”尹泽大力点头。
　　“挺好的。”有村架纯也跟着点头。
　　“真的好吃。”
　　“真挺好的。”
　　“……”出元修司无语。老师是有一些幽默细胞在身上的。
　　“有村小姐能用名古屋方言来宣传一下电影吗？”出元修司又说。
　　“如果有说不对的地方请包涵哈，我都是找他学的，有错归他。”有村架纯先简单切割了一下，她方言说出口，自带一种萌萌的味道，“这部电影吼吼看的，大家一定要来鸭。”
　　“要来鸭。”尹泽有样学样，但只复读关键字，功利的本性一览无余。
　　而这些并不重要。
　　因为真正的粉丝永远热忱，永远热泪盈眶。
　　“肯定来啊！”
　　在家通过电视收看了节目的土屋宏亮面对大哥的邀约，精神大振，能量启动。
　　群聊也是一片火热。
　　单推粉早就想为爱消费了，可惜毫无门路。某人没有Fans Club，没有个人周边，没有个人广播，偶尔在绘画区直播还限制了打赏功能。
　　这次院线电影登场，你我岂能相负？最起码也要二刷！
　　第一场沉浸式观影，第二场体悟细节。
　　「懂哥：俺明天到东京！」
　　「都市怪痰：大阪不也有影院？」
　　「懂哥：主要是想和兄弟们团建。」
　　「番薯爆炒马铃薯：好好好，大家又能一聚了。」
　　「平成的孔明：呵呵，我会到车站接你。」
　　「懂哥：群主地位尊崇，何至于此？」
　　「平成的孔明：哎，说这些作甚，都是自家人。」
　　……
　　尹泽从床上爬起来，用衣叉取下晾干的衣服换上。
　　今天是《垫底辣妹》的上映日，这几天手机陆陆续续接到好多朋友同事的消息，内容基本都是会去看电影，提前祝成绩出彩。其中当然有喊他一块去看的，不过某人早早和教导主任与校长约好了。
　　虽然一直未曾断过联系，过年还会送礼，但大西老师说的没错，以这部电影间接表达对昔日考学无私援助的感激，是挺有意义的事情。
　　尹泽此次打算开柏井哥留下的那辆“成熟俏少妇”出门。
　　临走前还想和楼上小妹招呼一声呢，结果对方出去的更早，Line里说是要和山柳生清花去玩。
　　……小妹约山柳生家的孙女，他约山柳生家的爷爷，这都是什么事？
　　尹泽坐上俏少妇，顺畅的驶入马路，向碰头地点而去。
　　不管是教导主任，还是校长，都是有生活仪式感的老男人，他们之间没少瞎折腾，但对汇合的地方，意见却很一致，是的，就是在都立三中的学校门口，在梦开始的地方。
　　尹泽如今是立校以来学历最高者，光耀校牌。他下车走向校门，在保安室前，在台阶上，山柳生信和古泉雄三郎两位奇迹辅助负手而立。估计是平日里习惯了指导工作，这会儿还在对里面的操场指指点点的。
　　“您二位杵在这干嘛，在里面等啊。”尹泽蹬蹬的上了阶梯。
　　“身陷局中的时候，不妨换个视角，或许能看到更多东西。作为教育者，切忌自以为是，我在尝试以学生的视角，来观察校园，来寻找改革之处。”古泉雄三郎静静的说。
　　“那你找到了吗？”尹泽问。
　　“没有，因为我作为教育者已经很成功了。”古泉雄三郎失意叹气，“已在山巅，又怎么踏云再上呢，不太实际。”
　　“我觉得还是有提高空间的。”山柳生信说。
　　“比如？”
　　“比如教师福利。”
　　“谈钱无小事，事关全体老师，容我三思。”古泉雄三郎头也不回的说。
　　“我愿意挺身而出，当实验对象。”山柳生信说，还很刻意的推了推脸上的面具，“为美好的明天，我愿意栖息于暗影之中。”
　　“主任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可见心性欠佳，不适合当此大任。”古泉雄三郎摇头。
　　“你这土包子，这是女神异闻录最新作的主角周边，而主角正是他配音的，我分明是全力支持学生的事业发展，可笑你还自诩成功。”山柳生信发出嘲笑声。
　　“真的？”古泉雄三郎不太接触二次元，半信半疑。
　　“是。”尹泽看了眼戴着Joker面具的教导主任。其实从体型外观来讲，除了发型稀疏外……主任明显更适合COS伊格尔，“主任也确实是最早发现我才华的人，通过快速记忆扑克牌的方式。”
　　“背什么牌？”古泉雄三郎随口问。
　　“什么牌不重要，重要的是，学生需要理解他们的老师，而非某些只会背手装酷，自我感觉还很良好的迂腐之辈。”山柳生信一笑。
　　“我背手是因为石神井公园里有狗叫。”古泉雄三郎牛头不对马嘴的认真回答。
　　“石神井公园有狗叫，和你背手又有什么关系？”山柳生信疑惑。
　　“是啊，我背不背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古泉雄三郎冷笑。
　　山柳生信脸色骤变，战意激荡，连人格面具都晃动了下来。
　　“你这狐臭——！”
　　“你这地中海——！”
　　两个人又摆开阵势，直接开始激烈的文学交流。
　　咦，为什么要说又？
　　“看到你们还这么亲热，我也就放心了。”尹泽点点头，“班主任和新村医生这阵子怎么样？”
　　“安川老师身为你的原班主任，对你一直很欣慰，不过她在忙着操办婚事，今天不能一起看电影。哈哈，找到好丈夫，人都变温柔许多。”山柳生信说，“新村医生去国外做学术访问，顺便看啦啦队比赛。唉，可惜啊，当年的伯乐三人组不能凑齐，这也就算了——偏偏还凭空多了一个蹭热度的。”
　　“你的言语，就如同你的治学态度一样不严谨。”古泉雄三郎淡淡说，“什么叫蹭？”
　　“这纸都贴外面多久了？”山柳生信回身，灵犀一指。
　　只见校门外的优秀学生展板里，赫然有一张是关于三月逆袭赤门的。
　　“大前天下雨发潮，我昨天新打印的，文案排版都重修过，才挂一天也叫久吗？”古泉雄三郎质问。
　　“哎你——”山柳生信又在战意激荡。
　　“当初校长发了奖金的，买断了东大行的版权，想贴多久就贴多久。”尹泽赶忙上前打圆场。
　　“算了，先不计较。”山柳生信说，“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学校里面走走，故地重游。”
　　“是啊，睹物思情，重返十九岁。”古泉雄三郎也点头。
　　“不用不用。有您二位当面，烰还用得着寻什么旧物。”尹泽说。首先他已经体会过重回十九岁的滋味，其次，他来的时候，时间点已经是高考前夕，对学校还真不熟。唯一待过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在里面接受最强填鸭教育，继承人理知识。
　　“往事如烟，或者不如烟，端看往事里的人，选择遗忘，或者不遗忘。”山柳生信轻轻的说。
　　说的真好……很有名师的感觉。古泉雄三郎微微皱眉，暗暗把这句话记住，想着待到来日也在学生面前展露气质。
　　“原来，人总是拥抱着时间洗涤不去的记忆。”尹泽也轻声说。
　　说的不丑……很有文雅的感觉。山柳生信微微皱眉，暗暗把这句话记住，想着哪天在孙女面前展露气质。
　　“话说清花怎么今天不跟你一起来？”尹泽好奇。
　　“她说这场也是学习，四周不能有分心的存在。”山柳生信说，“年轻人嘛，旁边有校长这种预备役老头，肯定会玩得不开心。”
　　“确实，若论寿终正寝，你肯定走的比我早。”古泉雄三郎说。
　　“哎你——”山柳生信挽起袖子。
　　“两位还是先上车吧。”尹泽主动说。
　　……
　　新宿。
　　头戴鸭舌帽的水野长治站在影院大厅的海报墙之前，他身为电影报记者，像《垫底辣妹》这样的影片，于公于私都得领略。此时手里已经攥着电影票了。
　　海报的正中心是有村架纯，颇有潜力的年轻女演员，不过水野长治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平平无奇的男配角头像上面——这次的是真的平平无奇。
　　借助高明的化妆手段，以及演技加成，饶是静止的照片，纯靠视觉观察，也很难想象这个土老帽大叔和古装剧女粉眼中的白月光武士是同一个演员。
　　以颜值出道，把龙套的领便当领出新高度，掀起一阵讨论，本可以顺势靠帅气继续巩固观众群体，却选择加入到两部小成本的文艺电影沉淀、磨砺演技。凭着精彩发挥，摘下四个新人赏，在这事业上涨期，却又急刹车，跑去演特摄网剧。
　　如今第一次参演院线电影，又摒弃“容貌”这最大利器，饰演中年味的辅导班老师。
　　有趣，实在是有趣。
　　水野长治便是如此的确信，此人并不想做“明星”，而是真的想成为“演员”，是正儿八经想搞艺术创作的！
　　天才最难得的，就是那一份清醒。
　　水野长治下定决心，待会要好好品味其表演，撰写成稿，发表报纸，无声应援。这么好的人才，绝不可沉沦呀……希望今年内能听到他退出声优事务所的好消息罢。
　　水野长治去买饮料，柜台处早已排起长龙，大家各自聊天。
　　好多男性观众。
　　想必，都是来看女主演的吧。
　　两个男的抱着可乐路过。
　　“道哥，无敌高手有点厉害啊，游戏打得好，还会演戏。”
　　“你的意识是有了，但细节欠缺。你应该把‘有点’换成‘非常’。”
　　“哈哈，随便吧。反正在我心里，道哥才是最酷的男人。”
　　一堆男的抱着可乐路过。
　　“今天观影结束后，我们直接去千叶玩耍，民宿已经定好，我们痛快玩桌游，大口吃烤肉，玩累就直接睡，没关系的。”
　　“我愿与群主、二位管理员抵足而眠。”
　　“怪痰很重视友谊啊，来，给你一颗大哥同款的白兔奶糖，这可是进口的，是我的珍藏。”

第七十九章 我于填鸭之中盛放
　　“好久没来电影院了，上一次……还是相亲的时候。”古泉雄三郎感慨，感受着这里的年轻气息。
　　“相亲最大的好处是，如果将来婚姻出问题，你可以怪罪给媒人。”山柳生信锐评。
　　“主任感觉攻击性变强了许多啊？”尹泽为之侧目，“难道不怕被穿小鞋吗？”
　　“我早就想退休了。”山柳生信清清爽爽的说，“偶尔去私塾讲个课，挣点外快，买买新游戏碟，不比天天上班强。”
　　“呵呵，前恭而后倨。说到底，你不也在蹭教出东大应届文三第七的热度？”古泉雄三郎冷笑，“想凭此为履历，去私塾拿高价？”
　　“我在辅导过程中，参辅率高达76.2%，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你不过是出了套题集而已。我才是主力。”山柳生信骄傲的说。
　　“你忘了校长还赞助了奖学金？”尹泽低声补充关键点。
　　“哼，也罢，你来告诉他，你演这部电影，使用的是哪位楷模般教师的模型？”山柳生信搬出超级必杀。
　　要是让校长知道，教导主任是这部戏的唯一演技参考，一定会大动肝火，这可是骑脸输出了。
　　杀人，还要诛心。好可怕啊。
　　“什么模型？”古泉雄三郎疑惑。
　　“哈哈，原来你都没有被他打电话咨询——”山柳生信大笑，超级必杀的伤害再度上升了。
　　“吃薯条还是爆米花？喝可乐还是绿茶？”尹泽没法再吃瓜，直接进去打圆场，用吃喝玩乐来掩盖暗流的涌动。
　　“说正事呢，别打岔，你以为我是你么，除了吃就是睡？”山柳生信的一套诛心小连招被打断，略感不悦。
　　“我个人再给你的手机录一条闹铃语音。”尹泽淡淡的说，轻松拿捏，“用怪盗团长的声线。”
　　“我要中份爆米花，可乐少加一些冰块。”山柳生信立马换了一个人。
　　“我要特大份爆米花，可乐加超多的冰块。”古泉雄三郎就是要强人一截。
　　“可以可以。”尹泽戴上棒球帽、口罩、墨镜三件套。
　　“只是买个吃的，怎么穿的像被通缉的一样？”山柳生信又在点评。
　　“此地似乎有许多二五仔的气息，我必须要谨慎小心。”尹泽深深的说。
　　“既然如此，戴面具吧，更能遮掩五官。”山柳生信拿出P5周边的Joker面具。
　　“……这更加显眼了，你还是自己收好吧。”尹泽婉拒，跑到零食柜台那排队。
　　古泉雄三郎皱紧眉头，这种只有他不行的气氛，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已经落伍，与时代脱节？
　　细细一想，好像校内的学生们，也挺喜欢和地中海主任聊天的，走廊遇见，打招呼也是真心实意的笑脸，似乎颇为亲近。
　　不行！这绝对不行！
　　看到地中海主任受欢迎，比自己单身到死还难受。
　　“P5是什么？”校长装作不在意的询问。
　　“是一款以校园生活为主舞台的游戏。”教导主任说。
　　“哦。”校长随意点头。实际内心已经盘算着购买、通关。试问又有谁能比一校之长更适合玩有校园背景的游戏呢？
　　三个人如约走进观影厅，找着位置坐下。主任和校长一路都在进行尖端文学交流，这会儿终于是歇息，抱着水喝，安静的等待播映。
　　电影票似乎卖的很好，场内是座无虚席。
　　随着灯光熄灭，黑漆漆起来，不容易被认出，尹泽才把帽子、口罩、墨圵镜摘掉。
　　银幕亮起，虹光闪烁，非常熟悉的，大大的“东宝”标签闪过。
　　……
　　小女孩一个人坐在坡上的道路边，看着下方正在玩闹的同龄人们。
　　“沙耶加小学时的梦想，是能交上朋友。沙耶加爸爸的梦想，则是把弟弟龙太培养成职业棒球手，父亲深陷在龙太的棒球梦里，不惜买车接送，对沙耶加和妹妹真由美，少了许多关注……”旁白响起，那是一道醇和的男声。
　　水野长治自然听得出，那是年轻俊秀的声音，他曾经为了研究此人的演技，还特意去找了有其配音的动画，领略过各种各样的声线，无论是咸湿变态佬、忧郁男主，还是非人的动物，都很有意思。
　　台词向来都是演员的必考科目，为剧本服务，更换口音、口癖也是需要的。
　　水野长治便注意到，旁白的念话不是标准日语，带着名古屋腔，很是有日常感、现实感，而且并不过分年轻。所以光听声音，就大概有了“朴实的中年上班族”这种初印象。
　　不愧是顶尖的配音演员，专业对口，功力深厚。
　　只是如此人气与实力，都还未获得最佳声优赏，可见那就是个猪肉赏，可见评委会的眼光不行！
　　就该狠狠的转职，勇战大银幕呀。
　　在简短的旁白里，影片也用轻快松弛的节奏交代了女主角纱耶香的经历。爸爸偏心于儿子，小学时因被欺凌的原因而转学，进入女子高中，交到好朋友，享受青春，也因此耽误学业，成绩垫底。
　　书包里被老师发现香烟，不愿说朋友坏话，供出其他人，于是受到停学处罚。
　　‘姐姐，无期停学处分的话，就不能升上大学了吧？’妹妹正在家里帮姐姐染发，不由得说。
　　‘总有办法的嘛……再说了，我也没什么想做的。我的人生也就那样了。’纱耶香逐渐降低声音，表情是一种复杂的无所谓，‘也就那样了。’
　　‘你去参加高考吧，不是女子校直升的那种，而是报考别的大学。’妈妈走过来，关心的说。
　　‘什么？’
　　‘哪怕是去听听人家的意见也好呀。’
　　妈妈递来的，是一所升学辅导班的介绍书。
　　八分钟的时间足够让观众集中精神，跟随故事，沉浸进去。
　　在一个很有今敏导演特色的转镜头后。
　　那个男人推开张贴着青峰塾三个字广告的窗户，伸着懒腰登场。
　　水野长治当日在东京电影节是亲眼见过这演员的：一身笔挺的正装漆黑如夜，双眼动人，端的是仪表不凡，惊才风逸。
　　现在却哪有那种熠熠星光？
　　制式的西装上衣，便宜的领带，中正的发型，惟其平淡的眼神。
　　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人。
　　中年，可以说它是成熟的年龄、收获的年龄，也可以说它是告别青春、走向衰老的年龄，它是连接青春与衰老的一座桥。中年，停止在年轻力壮的发展和开始产生衰老的趋势之间。
　　那人已经能支撑起超越其真实年岁的角色了——他是真的在沉淀，精进演技，没有被名利迷了眼睛。
　　水野长治心中有股微小莫名的感动。
　　……
　　“想不到他三十岁过后，就会变得这么平平无奇，颜值下跌竟然如此厉害。就和我一样，岁月不饶人啊。”山柳生信小声感慨，曾几何时他也是俊后生，此刻言语中更有一丝阴暗的欣喜。
　　“他好歹有毛，你有毛吗，你中间一根都没有。”古泉雄三郎同样极小声的说。
　　两个加起来快九十岁的人，在遵守观影规则的同时，正悄无声息的掐对面脖子。
　　尹泽沉默扶额。
　　‘毕竟也是高中生了，你有想上的大学吗？’坪田老师推推厚框的方形眼镜。
　　‘我是打算直升女子大学的，所以不咋学习，再说了，我对大学的事情知道的就不多啊。’纱耶香用手指绕着一缕头发。
　　‘要不要干脆心一横，报东大吧？’坪田老师忽然笑起来说。
　　‘东大？东京大学？那里不是只有搓爆了的书呆子吗？’纱耶香顺口答出刻板印象。
　　坐席内的大西川介轻哼一声。
　　旁边的夏目健三毫无波澜。人越靠近老年，就越回到貌似童年的日子。
　　‘……是吗，被这样说，感觉心情有点复杂啊，其实东大的学生都很帅气的。”坪田老师的眼神飘移，那份尴尬真情实意，并无虚假，他思索了一两秒，‘那庆应大学如何呢？你听过庆应Boy吗？’
　　‘听起来都是帅哥的印象。’纱耶香稍微兴奋起来，点点头。
　　‘好，那定了，就报考庆应吧。’
　　‘等，等等，等等。老师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嗯。让你考上想去的大学，这正是我的工作啊。’
　　中年男人的眼神真诚，声音柔和。那么温顺和蔼，却又以人坚毅刚强的感觉。烈烈真性，脉脉柔情。
　　‘就像七夕你所挂的许愿卡一样。首先，在志愿单上，把愿望写成文字，然后把考上庆应这句话记住，而每当你重复时，那份愿望就会向你靠近一点点。’
　　大西川介稍稍点头。
　　年长并不一定都好，长者不一定就能指导年轻人，因为老人们在岁月里失去的，常常比得到的要多。
　　这是个好老师啊，在饰演角色的影子里，或许就是他曾经的辅导老师们吧。
　　……
　　‘他是只要想，就能做好的孩子。’来到私塾的妈妈请求说，‘能不能帮我劝说他考大学，尤其是朝着司法考试前进呢？’
　　‘铃司君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坪田老师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翘着腿埋头打掌机的男孩。
　　‘我们家三代人都是律师，都怪我丈夫每天都催促他，太严厉了吧。不过他只要鼓起干劲想做的话，一定能成功的。’
　　‘总是教育他想做就能做得到，也不好。’坪田老师沉默片刻，‘孩子要是努力了也没成功，只会认为自己没有才能，会越来越消极。’
　　古泉雄三郎看到这里，眼神微动。从头想来，他是发现某人拥有过人的记忆力，于是把家传的东大夙愿加在了别人身上，严格来说，这是存在着一些私心的。
　　山柳生信也在内心小小叹息。彼时某人因班级问题，连学校都不愿去，谈话时也没有参加高考的想法，仿佛已有个人打算。
　　跨过赤门是好事，但如果没跨过呢，才经历低潮期的学生，会不会因大量付出而没有回报，变得更加沮丧呢？
　　两人不禁反省。
　　尹泽奇怪的看了眼两位文斗士，怎么好像突然失去了Power？
　　……
　　‘现在进行时是Be动词加上什么？5、4、3……’
　　‘只有Be动词是吧，那个，那啥什么，之前记得顺口溜，主语在句首，am、is、are跟着走，现在什么什么紧跟后，其他成分不可丢——’
　　‘2、1。Out！’坪田老师哈哈一笑，‘作为惩罚，不许戴假睫毛。’
　　‘先前已经不能用粉底了，再这样下去，我只会越来越丑。’纱耶香哀嚎一声，但事先有约定，还是讲信用的摘掉睫毛贴。
　　‘安心安心，只要明天能答对，就又可以画美美的妆啦。’坪田老师鼓励。
　　‘哼，倒是老师你，再不打扮打扮，异性缘会越来越少的。’纱耶香反击。
　　‘说话真不客气呐，我大学时可是拥有一头能迷死人的时髦长发的。’坪田老师似乎在故作坚强。此话一出，连坐在其他位置的补习学生都嚯嚯发笑，朝这边看来。
　　‘真的假的？我要看照片！’纱耶香还拉上同学们，‘大家都想看吧？’
　　当然！
　　土屋宏亮的眼睛异彩连连。难道在这场电影，还能见到昔日的大哥校园照片，这可是绝密大公开呀，给导演加分呐。坐在同一排的单推群友们也纷纷露出饥饿的笑容。
　　‘满分！真想不到短短三周就把这部分的英语给拿下了！真是太厉害了！’
　　纱耶香也一脸兴奋，邀功意味明显，两个人跟小娃娃似的耶出声双手击掌。
　　‘呵呵，说好的照片，拿来吧。’纱耶香笑眯眯的伸出手。
　　‘啊？真看啊？’
　　‘不准耍赖，快拿出来，拿出来~’
　　‘真是拿你没辙。好吧，交给你了。’坪田老师嗐了一声，像德州扑克高手胜券在握亮底牌那般，沉稳有力的掏出照片，放进对方的手心里。
　　‘锵锵~’纱耶香还人工配音，像打开宝箱一样。把照片翻过来，看到后沉默两秒，旋即惊叹，‘这是啥？年轻时更挫了吧？！’
　　“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坪田老师此时底牌没别人大，高手破功，一脸惊慌。
　　‘肯定不是我一人这么认为啊，大家也有话说的。’
　　银幕里的群演齐齐把头凑上去。
　　坐席里的单推人们也齐齐探出脑袋。
　　这里专门给了照片一个大特写。
　　广袤苍翠的草原上，一个男人站在大群绵羊前，张开双臂，正脸露齿而笑。他拥有加长版的锅盖头，那份复古的时尚，令人想起民间有关于河童的传说。发丝迎风飘扬，潇洒中带着无厘头的幽默感。大牙洁白，甚至闪亮。眼部被反光的镜片盖住，很像漫画里不配有面貌、眼神刻画的路人。
　　毫无吸引力可言！
　　土屋宏亮和一众单推人有些难绷，但单推与二五仔是共生关系，爱之中存在迫害，迫害之中存在深爱，所以他们仍旧能从中汲取欢乐。
　　‘居然这么说人家，真不开心呢。’坪田老师叉着腰半恼走来，‘我那时候啊，可还有一个金发大波浪，身材火辣的女朋友呢。’
　　土屋宏亮警觉，把这句话记录在案。
　　张伟却不以为意，他想群主真是昏头了，演戏岂能和现实混而一谈。
　　怎么可能会有金发大洋马啊。就像大哥早年的校园照，也不会是河童一样。
　　‘话说我们都是高中生，老师你高中是什么样啊？’
　　‘唔……我那时候不是很能融入到班级群体里呢，有点格格不入，体育不突出，成绩也不好，也没加入过社团，连朋友也相当少。’坪田老师回忆。
　　‘那是怎么来到补习班当老师的呢？’
　　‘最初只是在招聘杂志发现，一开始就打打工而已。但干着干着发现很有意思。我认为有的学生，并不是不够优秀，只是被环境伤害到了。有些是与教师有矛盾，师生间不存在信任，更似敌人。有些是家庭因素，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很重的。此外还有校园霸凌等情况。’
　　坪田老师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说。
　　‘但在这里，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新的老师，所有的关系，斗志、自信都能够重新建立。过去我的老师，正是这样做的。’
　　……
　　古泉雄三郎和山柳生信，忍不住对视。
　　等等。
　　这部影片，不会讲的是两条线吧。
　　一个戏里的纱耶香。
　　一个戏外的泷泽悟。
　　他真正在演的，不会是自己吧？

第八十章 亦如应试中的花朵
　　私塾老师和高校老师对坐，他们职业相同，但身份与立场却不同，安静的空气里是剑拔弩张。
　　‘我们学校基本都是直升本校的大学，不提倡学生报考别的大学。’穿西装的男人淡淡的说，他很符合传统意味中的严厉男性班主任的形象，身上带着权威感，‘我听说了你们补习班的事情。好像是经营不善，所以其他补习班看不上的差生，都被你们给收了，对吧。’
　　‘可能有的学生在校受到排挤，我想要帮助他们。’坪田规规矩矩坐着，态度谦和，相比对方，他更像是个猫厌狗憎的ＮＨＫ收费员，除了被主妇嫌弃外，因业务太差还被组长嫌弃。
　　‘但麻烦你不要再煽动我们班的工藤了。’穿西装的老师强调，‘如果是别的，尚且还在理解范围内，而你竟然唆使她考庆应！你明白其中的难度么？只有在全体考生中，取得前2％成绩的人能合格，而偏差值30的工藤，完全处于末尾的2％。假设有70万人参加考试，也就是说她必须超过这中间的96％，就是67万人！’
　　‘我深知这是一项艰难的挑战……’
　　‘即便稍微用用功，不行就是不行！’
　　‘在我眼里，没有不行的学生，只有放弃他们的师长。’坪田蓦然抬起眼睛。
　　‘好，呵，那按照你的做法，至今有学生考上过庆应吗？’西装老师不禁发笑。
　　‘有一个孩子，曾经考上了东大。’坪田眼神重新低垂，眸光游动，‘正因经历过，所以我相信他们。’
　　坐着的古泉雄三郎和山柳生信忍不住直起腰，互相对视一眼。
　　难道真的是？
　　大西川介微笑点头。
　　‘哈，庆应之后，连东大也搬出来了吗。’西装老师冷笑了一声，‘别嘴硬了，我看过你们补习班的所有资料，别说东大了，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一个人考上过庆应。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机构为招揽生意而编造廤的谎话而已，千万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现在开始就会有了，纱耶香她一定会成功。’
　　‘她那样的人渣是不可能的。’
　　‘纱耶香并不是人渣！她充满热情！是一个优秀的女孩！’
　　坪田加大声音，着重回应，表情也是同样的难受。
　　‘请别再这样了，被师长评价为人渣的学生，真的会这样看待自己的，会不再相信自己具有的潜力。过去我也是这样……是那时的老师们拉住了我的手。所以，这次轮到我来帮助这些孩子们。’
　　看到这里，已经不需要再猜了。
　　坪田这个角色，正是那个人的一部分投影啊。如今，他正借角色之口，向昔日的恩师表达感激之情。
　　古泉雄三郎向来比较端着，简单来讲，就是脸皮薄，不想轻易露出被感动的样子。尤其主任和学生都在旁边，更加在意了。泪目是不可能泪目的，再怎样都要绷住。
　　而山柳生信年事已高，人变老了，心也会更柔软……臭小子，知道我喜欢中二，眼窝子又浅，还搞这种套路。教导主任的眼眶有些湿润。
　　‘话说得确实很漂亮。但说到底，不过是只想着赚钱的补习班讲师而已。单纯只是鼓动别人想做就能做得到，但等到失败，你又会把自己摘出去，失败的原因则归结于学生自身的无能。到头来，得到的只有消极。市面上像你们这样的，太多了。’
　　西装老师拿出自己那份咖啡的钱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希望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挑战自我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也是最容易感到绝望的事情。多说无益，今天就到这吧。我先走了。’
　　画面里只剩坪田一个人坐在原处，他看着只喝了几口的咖啡，覆盖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捏抓成拳头。虽然没有台词和大动作，但仍然能透露出不甘心。
　　……
　　多么细腻的眼神与微表情变化。在刻意削弱了那光辉般的容貌后，现在更容易体会他表演的层次感了。
　　水野长治非常欣赏。
　　以颜值称道的演员，想甩掉偶像派的标签，往往是一件极费时间的事情。有心气的花美男们在事业中后期，基本都要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冲破形象桎梏。只靠帅与美是走不远的，因为肉体会衰老，整容医生的手术刀，只能是补丁一样的东西，缝补太多，反会自毁其美，更加丑陋。
　　演员真正的不败整容秘术只有一种，那就是演技！
　　就像现在，白月光自掩皎洁，但仍然充满魅力，那份魅力是由角色散发的。
　　坪田是认真、负责、善良的老师，他的帅气和可靠源于人物心灵中的热忱，而年轻演员显然完成了这样的诠释与输出。
　　同样的，水野长治也相信，饰演的角色如果是混账王八蛋的反派，年轻演员也一定会令观众血压升高，恨不得食他肉寝他皮，佐着可乐下肚子呀。
　　作为电影爱好者、电影记者，何其有幸，能从头见证一位优秀演员的成长。
　　这部电影能否成功尚未可知，但年轻演员已是成功。
　　水野长治深知，此片过后，会有更多人发现他，会有更多导演注意他。
　　那样一来，就会有更多的好片子与好表演出现呀！
　　……
　　电影的故事才进行到中段。
　　无论大家是抱着怎样的初衷来影院的，但如今，都正全身心的沉浸在影片之中。
　　即便是土屋宏亮这种目的性极其明确的，也不再刻意去关注某个人的出场。
　　在棒球员道路上一帆风顺的弟弟再也扛不住重压，选择逃跑。
　　从老师和母亲身上获得勇气与动力的沙耶加，提升成绩越来越难，陷入焦虑。
　　理想总是处于破灭和重塑之间，勤勉也绝非一时三刻，而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努力”是一个太广泛的词，它包含各种意义……它甚至是一种痛觉。那份疼痛无形无间，像慢慢锁紧的镣铐，将手脚乃至脖子都勒紧，难以呼吸。不断呕血，也要进行那场仿佛没有终点的马拉松。
　　实在是要跨越太多太多，才能离自己在夜空选择的那颗星更近。
　　并不是只要家人支持，遇到优秀的指导者，就一定可以成功。也不知道为什么，爱像是细水长流，润物无声，去想才会有回甘，而恨与绝望便像刀子，指尖触碰，就见血，痛到心里。
　　将手伸向星星，一直都是件孤独的事情，而找到那颗星星，或许同样也是如此。
　　有的故事看过开场便能预知结局，偏就是有吸引人看下去的力量。因为人们看到了想要的，人们隐隐看见了自己。
　　弟弟龙太推开父亲，第一次朝威严的爸爸声嘶力歇。
　　纱耶香完全进入瓶颈期，打开书页也无力下笔。
　　最小的妹妹真由美看着家人在吵架和扭打，只能害怕的站在角落。
　　母亲维持家务，尽心呵护每一个孩子。
　　父亲在外辛劳奔波营生，闲暇时也只是借酒消愁。
　　即便是很有决心的引导者坪田，也深扎在教室，熬夜备课。
　　这些都是缩影。
　　人物是扮演的，冲突是编排的，但奔跑是真实的。
　　观众可以有所共鸣。
　　有人想起成海成堆的试卷，想起复读落榜的那天。
　　有人想起初次参加工作，想和学生谈心却适得其反，不被信任的时候。
　　有人想起他御宅的爱好被同学谈笑，想起收藏的周边被家人打包送走，想起搬家出走，打工筹钱，自力更生，一点一滴做账号，向热爱的业界靠的更近。
　　有人想起老爸的鸡毛掸子，想起染个头发就骑着摩托东上，想起浪速区的那阵风。
　　贯穿一生的奔跑，似乎不是件热血沸腾的事，若结尾是虚无的幻影，那更是凄凉。
　　但人们还是在跑，在追。不是为了得到而追逐，而是为了追逐而追逐——因为我喜欢追逐“祂”的自己。
　　远方有星，于是走进光里。
　　纱耶香打开分数查询网页，输入准考号。她忽然走下楼梯，然后跑出家，一路奔走到补习班。
　　坪田和老板都在，在等待学生们的消息。
　　‘我考上了。’纱耶香含泪说。
　　银幕里的角色们拥抱欢呼。
　　银幕外的观众也叹了口气。
　　他们在来的时候就知道有原作，是知道结局的，但饶是如此，各自也有各自的感慨。
　　开校日之前，纱耶香坐在前往东京的列车里。她打开一封老师手写的毕业信，信中的字迹娟秀。
　　‘虽然你说，是我改变了你的人生。但我更该向你道谢。’
　　那个普通、柔和，带着方言腔的声音再次响起。衬着温馨的音乐。
　　‘是你自己的努力身影改变了别人。我想你今后也一定会继续这样走下去，你会继续去挑战。我要感谢这次相逢——因为遇见了你，我的世界也变得宽广了一些。”
　　飞驰的列车中，拿着信页的女孩抬起头，然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轨道的远方，熟悉的土里土气的中年男人正像孩子般的跳起，双手用力挥舞着。画面速度放缓，他身体的语言传达到每位观众那里。即便相隔遥远的距离，也能知道那是鼓励和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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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最后一个画面过去，制作名单伴随着片尾曲滑动，观影厅也重新点灯恢复光亮。
　　保持了许久静坐姿势的观众们忍不住伸懒腰，他们终于能正常的说话，与朋友们畅聊此刻的想法与心情。
　　单推群的群友更是打开了话匣子。
　　“片子真不错啊，从中途开始，我完全没注意大哥了，而是正常的去欣赏电影。”张伟抿嘴，脸上浮现起回忆之色，“庆应大学的校园也是那么的熟悉，特别是那个食堂，我前天还吃过……”
　　“虽然很不爽，想攻击你，不过看完后，我确实也在想‘考庆应’这种事。”高田健良吾说。
　　“懂哥你千万别憋着了，回味归回味，该攻击还是要攻击的。”都市怪痰又在拱火。
　　“群主怎么想？”高田健良吾问。
　　“没什么，只是略微想起一些过去的事。”土屋宏亮说，“我想二刷这部电影。”
　　“当然，这是大哥的院线电影，肯定要二刷啊，何况品质还这么好！”
　　众人一心相连，这时也不急着走了，便本本分分的连制作名单也看完。
　　观影厅里留下来的人同样也不少。
　　水野长治已经在做影评的腹稿，当然，只看一遍还不够全，个中细节，他得在下一场留意。
　　制作表结束，银幕变黑。
　　水野长治却稍稍一愣。
　　播放完毕，投影结束，应该是变成啥也没有的幕布，怎么会有黑色？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
　　是彩蛋？！
　　果不其然，画面重新亮起。
　　群友们又激动起来。这正是对我等忠诚的奖励呀！
　　熟悉的补习班场景。
　　刚刚结束一天的练习，纱耶香正和坪田老师闲聊。
　　‘话说老师啊，你说补习班里，有一个东大的学生？’
　　‘唔？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哈哈，其实我上次尾随了你和班主任，偷偷听到了你们在咖啡厅里的对话。’纱耶香不好意思的说。
　　‘真没想到。我完全没发现啊。’坪田老师挠挠脑壳。
　　‘所以是真的？还是说，只是你当时为了回击班主任现编的？’纱耶香奇怪。
　　‘当然不是啦。’坪田老师摆摆手。
　　‘所以老师你真教出过东大的学生咯？’纱耶香感兴趣。
　　‘不是我。’中年男人语气轻快，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抬眼时有那么一刹那，他身上多出几分年轻人的朝气，浅笑，‘是其他出色的老师。’
　　镜头一转。
　　春宜花，夏宜风，秋宜月，冬宜雪。
　　每一个冬天的句点都是春暖花开。
　　少年闲且静，赤门浅复深。
　　东京大学的校前一片人声鼎沸，合格的考生沐浴着明媚的春光，笑容满面。有家长陪同的，正说些勉励的话。
　　负责欢迎、咨询的学姐坐在架设好的临时棚子底下，为新生解答报道问题。
　　一个简单衣装的男孩穿过人群，背对着镜头，走入画面，走上前去，用清爽的声音轻声问：“你好，我是文三的学生，请问在哪里填表？”
　　“从这边直走，左转就能见到条幅了。”学姐回以一个温柔的笑脸。
　　“谢谢。”
　　男孩走进校园，走到道路花树的树荫下，微风轻轻吹拂过来，花瓣飘落。他不禁驻足了几秒。
　　镜头静静移动，转至那人的身前。
　　年轻人慢慢抬头，露出恬淡疏朗的面庞，脸上的表情却是意外的平静，他的眼神清澈洁净，潜藏着一种非常动人的力量。最后他轻轻一笑，背了背书包，继续朝前走去。
　　影片结束。
　　单推群的群友们，面面相觑。
　　水野长治也有些讶异，若有所思。
　　那是坪田？
　　不。
　　那是坪田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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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泉雄三郎最终还是没绷住，没维持得了铁血人设，伸手抚了几遍脸庞。
　　山柳生信此时反倒平静了些，笑着摇头。
　　“二位，走吧，我开车送你们去吃晚饭。”尹泽重新戴上帽子、墨镜、口罩三件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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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之前咱们看过剧本，但我仍然要为电影的质量鼓掌。”大西川介慢慢起身，“挺好的。”
　　“看来得奖励他一只烤鸡了？”夏目健三开玩笑说。
　　“是啊。你可得记着，帮他排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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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哥！这片子真不错啊！”雁部和彦兴致高昂的说。
　　“嗯。回去后，我会带她再在当地的影院看的。”金山道笑着说。
　　“就是最后的彩蛋我还有点没想明白。”
　　“这只能说明你很浅薄罢了。”
　　两人出了观影厅，来到外面，和一拨又一拨的人群分走。
　　在与路人们擦肩而过的时候，金山道忽然转头，看向身后。
　　“道哥？咋了？东西忘座位里了？”雁部和彦说。
　　“没什么。”金山道顿了顿，旋即再次飒然一笑，“只是想着，这趟东京之行，真是圆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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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爷心满意足的走出影院。
　　孙女似乎是小伙子的粉丝，正一股脑的念叨剧情，念叨也想遇着坪田那样的好老师。
　　老爷爷摸着孙女的脑袋。
　　正片末尾那段旁白，虽然是对女主角的回信，但也算是说到了老人的心头上。
　　当然，还有其他很多人的心上。
　　「因为遇见了你，我的世界也变得宽广了一些」

第八十一章 单骑劫庆应
　　用三件套把自己包装成特务的尹泽领着两位传奇辅助去吃饭，中途接到大西川介电话，得知老院长和大师兄也刚刚看完，临时改路线，驾车去碰了个面。
　　古泉雄三郎是个有东大情怀的男人，平时也关注文学，尹泽此前还替校长整了一本大西川介的亲笔签名实体书，让校长着实高兴了半个月。这次亲眼见到当今文坛的大手子，更是乐的连铁血人设都彻底埋葬，活像个参加偶像握手会的迷弟。
　　“感谢你们把他培养的如此出色。”大西川介很亲切的说。
　　“……我们固然是出了些力气，但归根结底，还是他努力的结果。”古泉雄三郎有些愧受。
　　“是啊，都是因缘际会。我也想不到，是背牌背出了这方未来。”山柳生信感慨。
　　“背什么牌？”大西川介好奇。
　　“哈哈，都是不值一提的陈年旧事，来来，我为三位师长倒茶。”尹泽起身。
　　这里是新宿的高级餐厅，装潢是和风木质风格，客人们在一个私密的空间里浅声交谈，穿和服、挽发簪的年轻服务员每次上菜时都会在门外询问，得到回应后才会进入。高级日本料理的上菜顺序和步骤都特别有仪式感……想畅吃还得等厨房的CD，忒不爽利。
　　夏目健三在吃吃喝喝这方面和某人的想法与观点一致，不过今天是师长会面，总不能让三个加起来快奔170岁的老人去挤大排档吧，所以带着大家来这种会员制的地方，属于是孝敬长辈了。
　　“无论如何，他能遇到你们，也是一大幸运。噢对了，我更得谢谢的，是你们让他考的文科呢。”大西川介笑着说。
　　“毕竟鄙人平时也很喜欢看书，偶尔做诗，权当消遣。”古泉雄三郎谦逊的说。
　　“哦？方便念几句吗？”
　　“嗐，都是拙作，不值一晒。”
　　“呵呵，曾经我与校长去过东大的学园祭，校长当时作了一首《咏夏》短诗呢。”山柳生信说。
　　“这很好啊。”大西川介听到学园祭，便顺利联想到了学园祭期间内举办的最美面孔大赛。
　　“古来夏天多寂寞，骄阳蚊子来陪我——”山柳生信顺利复读，“这么久过去了，不知道校长补没补完后两句。”
　　“没事，等到下次东大的学园祭，再来参观，一定会有新灵感的。”大西川介开心的笑。
　　“单纯只是被蚊子叮烦了，吐槽的，和诗没关系。”古泉雄三郎强颜欢笑，内心里，想把秃头主任仅剩的几根毛拔掉的战争欲望正在高涨。
　　尹泽在边上咀嚼，暗暗钦佩校长的文采，同时也欣赏教导主任的霸气。
　　“对了，这小子在读博吧，进展如何呀？”山柳生信话锋一转。
　　“？”尹泽。
　　“有些成果，但不多。”大西川介说，“其实以他的才能，拿出成绩是迟早的事，只是身兼多职导致精力不足，离获取学位还有一段距离。”
　　“年轻人还是要好好钻研学问啊。”山柳生信拿捏起长辈的气质说。
　　“你的怪盗团长同款声线闹铃语音没了。”尹泽经典小心眼，百分百触发反击螺旋。
　　“？”山柳生信。
　　“甚好，甚好。”古泉雄三郎跟着追击，举起淘汰之刃，“主任就是太集中在与学生拉短距离了，心态都很坏小孩，甚至还给学生剧透，这好吗，这不好。我会和主任的妻子建议，让他少玩游戏。”
　　“？”山柳生信。
　　始终作陪聆听的夏目健三都有些忍俊不禁，用喝水掩饰表情。这老中青三位的幽默感真是互相增益，效果叠加，难怪能结下师生之谊。
　　小饭局结束后，尹泽和夏目健三各司其职，各自送老师回家。
　　山柳生家，开门的是孙女。
　　“怎么看个电影能看到晚上10点？又跑到哪玩了？”山柳生清花明显对老头晚归家有些不悦，但很快就怨转喜悦，连叉腰的动作都收敛了，“哎呀，哥哥也在，是特意送爷爷的吗，太谢谢啦！”
　　“是的，主任今天很有精神，进取之心强烈。”尹泽点点头。
　　“我和香月也去看了，哥哥演得真好。”山柳生清花握拳说，“我大受鼓舞，这次一定，绝对能考上的。到时，我就请哥哥在东大的食堂吃饭——”
　　“好好好。”尹泽满口答应，用Line给对方发了条消息，“既然如此，我便提前献上庆祝的礼物罢。”
　　“这是什么？”山柳生清花问。
　　“这是怪盗团长同款声线的闹铃语音，全世界仅此一例。”尹泽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玩女神异闻谈？我这就设定，以后绝对不会赖床了，谢谢哥哥。”山柳生清花大感惊喜。
　　“这是私人订制，注意不要被谁给复制走了。”尹泽语重心长的说。
　　“？”山柳生信。
　　令犯下傲慢之罪的教导主任品尝到得而失之的大遗憾后，尹师傅开着熟透俏少妇溜了。麻宫香月听到楼下的车声，就知道某个大明星回来了，她今天也有被电影感动到。在看着哥老官儿吃宵夜时，直接逮着男配角问东问西，观影的售后体验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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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垫底辣妹》首映日后，第一波评价出来，基本都是好评。很多路人都发推，表示这是部值得一看的电影。东宝作为老牌电影公司，这点市场嗅觉是有的，知道可能会爆，于是后续宣传无缝衔接，首映日的第二天，电影就站在日推趋势的第二名了。
　　东亚区域一向都有学历滤镜，高考是东亚学子的终极试炼。影片中对考学，又不仅限考学生活的描述，可以引起很多人的共鸣，称得上老少皆宜。毕竟，谁不是在用力活着了？
　　特别是由真实例子所改编，使得影片更具现实性。
　　首周收获票房3.64亿円，观众满意度名列前茅，几乎零差评的绝佳口碑，势头喜人。
　　……严格来讲，只是演员们坐下来说话谈人生，没有什么场面戏，拍摄费用很低，支出大头反而是宣发。所以赚钱已经是既定事实，片方此时的心情很是愉快。
　　担任主演的有村架纯，事业再次迎来一个增长点。本身路人缘就好，又证明能担一番，已是有大物之资了，正朝国民女演员的道路发展。
　　人们在热议村花的可爱与表现外，对男配角也保持着讨论。
　　坪田一角被饰演的很有味道，善良、睿智、坚守，富有智慧，可以说是理想中的老师。某人再次被拿出来点评，就算已有前例，有新人赏，但声优能贡献出如此精湛的幕前演技，还是让人惊讶，不过经历此番院线电影后，那人身上的电影演员标签，基本不会有质疑了。事实上除了动画爱好者，大众对男配角的初印象，就是演员，而不是声优。
　　但真正让电影的热度再登一个台阶的，是末尾的彩蛋。
　　「最后那个年轻人又是谁？」
　　得益于化妆师姐姐的精彩手法，坪田的形象和某人至少相差了5岁。
　　「为什么彩蛋是东京大学？不是考的庆应吗？」
　　这才是最大的疑惑。
　　通篇讲的都是备考庆应，为何结尾又来一个东大的新生报道了？
　　这就问到点子上了！
　　这种反应，东宝在演员试镜时就预料到了，于是立即打出手牌。
　　——饰演坪田老师的演员，正是东京大学的学生，而且同样是差生逆袭，三个月时间完成文三第七的壮举，迈过赤门！
　　消息一出，群众哗然，电影的现实性、话题度直线上涨。
　　没人会怀疑真假，因为这种事做不了假，再者动画粉们，也早就知道，单推粉还知道某人是从松冈祯丞的家里去考场的呢。
　　其实从广播往事里，就猜到大哥考学的经历应该不是一帆风顺的那种，但没想到会这么传奇！
　　本以为是成绩刚刚摸到线，考前遇事，状态下滑，所幸多年积累，一朝成功。
　　不曾想是成绩毫无希望，三月苦战龙场悟道，最终杀入当届科目的前十，成为日本前十。
　　这下真是大哥了……电影里的女主角考取庆应，都花了一年时间啊，你满打满算才90天！
　　老粉丝们在推号下团建，热闹洋溢。
　　新粉丝则按照惯例走流程：
　　男路人→他是云霄王者？！→他是假面骑士？！→他是怪盗团长？！→始于才华→陷于人品→忠于颜值→我是十年老粉
　　女路人→始于颜值→他是作画监督？！→他是冲田总司？！→他是上杉谦信？！→陷于才华→忠于人品→我是十年老粉
　　当然这只是通常情况，存在例外，女路人里也是有游戏玩家的。
　　《浪人剑心》虽然是龙套天花板，但还是龙套，《啄木鸟和雨》虽然拿了东京国际电影节的评委会大奖，但还是小众向的文艺片。然而《垫底辣妹》是全国热映，东宝力推，上线300家影院！
　　尹师傅又一次成功破圈，还是大圈。
　　单推人们也是众志成城，不遗余力的自来水……比如他们就挖出了早年的东京电视台的东大新生采访资料。别人都立志高远，展望未来，只有大哥语出惊人，想吃牛肉盖饭，以及升入大二就算成功，不被强制退学就是胜利。这段视频很有喜剧效果，广为转发。
　　在真人电影式微的情况下，影片第二周累计票房12.1亿円，离突破20亿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热度甚至飘到了乡下。
　　柏井一平驱车到小镇最大的超市里买东西，路过报刊区，视线一扫，忽然停步。
　　咦？
　　悟！
　　柏井一平抽出那份东京体育报，娱乐版块赫然就有长篇影评。
　　撰写人，水野长治……好熟悉的名字。
　　『隐藏在垫底辣妹中的垫底宅男』
　　「有志者，事竟成，相信可能性的存在吧。观影有感。」
　　「《垫底辣妹》是由土井裕太执导，有村架纯、泷泽悟主演的一部青春励志片。情节总体来说很简单，甚至有些俗套，讲述了成绩垫底的女孩经过努力，最终考上庆应的故事。单看简介很难产生兴趣，但影片叙事通顺，质感真诚，笔者深深被打动，为故事所激励——努力是一个人的事情，但你的命运里，不止有你。」
　　「沙耶加就像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在剧里，同样作为差生的铃司君被其感动，也走上了为自己奋斗的道路。沙耶加的三位好朋友，从惯于放纵青春、不思学业，也转变成想为自己的将来去努力，相约一起考上大学。沙耶加的弟弟，被父亲逼练不喜欢的棒球，梦想破灭后，父子一度无言，在姐姐的行为下，重拾起信心，想去找到真正热爱的事业。而纱耶香这只蝴蝶也是在母亲与老师的支持下，才得以飞翔。」
　　「在笔者二刷电影时，走出观影厅，听见了其他观众的交谈，有的人笑着对朋友说，高考要加油啊，更有就此打算将庆应与东大纳入目标的存在。这部影片，是真的能激励到一个又一个鲜活的学生。那只蝴蝶的影响，延伸到了戏外。这正是影片的魅力所在，即便是剧外人，也愿意沉浸在刻苦努力的氛围中，也会不由自主跟随剧情而升起激情。一部电影当然无法完全改变某个人的一生，但只要能让大家在感到沮丧时，给予人们一丝力量和斗志，它就足够优秀。」
　　「本片最难能可贵的，就是真实性。沙耶加有真实原型，而坪田老师更是本色出演——演员泷泽悟除了复现原型的温柔与辅导力外，还将自己的一部分人生都投射在这个角色上。他饰演的坪田充满热忱，相信学生，是因为他曾经的老师，就是这么做的。他作为隐藏的主角，将电影与现实，紧密相连了。至此，已经远远超出演技的范畴——何况他的表演是那么出色。」
　　「世界上真正有过童话发生，区别在于我们是否愿意为童话的实现而努力。」
　　「这是部在银幕外也仍旧在上演的电影。」
　　「……」
　　后面洋洋洒洒一大堆，什么光线、机位各种分析。
　　柏井一平细细看完，总觉得这撰稿人比起以前，好像主观意识越来越重了，夸人不再遮掩了。
　　“看来有的人是要成大明星咯。”柏井一平轻笑，他把报纸带上，推着购物车去结账。
　　写完自己故事的人，最想看的，当然是别人还未写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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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各地。
　　大西川介很高兴，因为最美面孔冠军是根正苗红的东大人，此次在电影里的发挥，更是让东大的位格远胜庆应。虽然东京大学已经不需要证明自己，但这种天外有天，山外有山的威严与存在感，还是让老头子在办公室里偷偷乐出声，其他系的院长也都暗戳戳的表示做得好。
　　吉田智树很高兴，因为高级美术资源外包链统合兼直接负责人是最终幻想14无法分割的重要伙伴，是他执行董事的老朋友。吉田哥便觉得，无辜の怪物计划，是他最伟大的人事操盘。
　　白仓申久郎很高兴，因为假面骑士Amazon是成人向骑士无法分割的重要伙伴，是将来帮助后辈骑士的重要助力。白仓哥便觉得，赠皮套和腰带，是他性价比最高的一次送礼。
　　川村源气很高兴，因为作画监督兼主角声优是动画电影无法分割的重要伙伴，是为夏季电影项目注入能量的关键人物。之前还说也许人气不足，这不就打上热补丁了吗。
　　制片人便觉得，对方应该狠狠跳槽到东宝艺能。
　　高兴的人有很多。
　　失意的人只有一个。
　　江田正男在社长办公室里长吁短叹。
　　火了！又火了！
　　挖墙脚的来了！又来了！
　　柏井，快想想办法呀，快告诉我，我该怎样防守了，我该如何做了？
　　柏井，柏井……噢，柏井已经不在了。
　　江田正男心中悲伤。不过还好现在的二代目经纪人剑琦京香，也是不逊色柏井的人才，相信她一定有办法。而且如今事务所蒸蒸日上，相信她也不会像柏井那样飘然离去的。
　　江田正男忧愁的打开电脑。
　　开始搜索更加美味的零食，准备加入到零食区。

第八十二章 功震业界英
　　电影《垫底辣妹》在全日本公映，首映周的周末两天，动员观众接近23万人。日本雅虎电影频道给出了4.46分的评价（满分为5分）。第四周时，票房累计成功突破20亿円，这在如今的真人电影环境内，是份好成绩。
　　当初《浪人剑心》的票房超过20亿円，狗头人就乐呵戏称只饰演了龙套的牛头人是“20亿円の男”，彼时只是贴金蹭热度，想不到时间流转，此时狗头人归乡务农，而牛头人也以重要角色的身份，真正实现了这优秀业绩。
　　而且这并不是终点，从市场反响与涨幅来看，最终票房的期望值能定在30亿円上。
　　妥妥的火了。
　　何况还是一部，低投入、没有大牌影星助阵、题材也不是特别讨好的影片。
　　剧组全员都超级开心。
　　担任主演的有村架纯更是通告数量大涨，马不停蹄的登电视节目，一遍宣传一边刷脸。
　　演员是可以吃到好角色的红利的，观众会把对角色窇的喜爱，投射到演员本人身上……而反面例子就是风评被害。
　　影片的核心角色当然是勤奋刻苦，又带着一丝憨萌的沙耶加，而次之的，毫无疑问是博学温厚的坪田讲师。基本每个还在上学的年轻观众，都表示坪田着实是理想中的教师。而且在片末的那十几秒彩蛋的加持下，坪田一角更被其演员赋予了不少现实意义，两两加乘，带来的正面反应是很好的。
　　某人的名气，正在飞速上升。
　　破圈是件很玄学的事情，而且也分大小。
　　清里明良一死惊人，堪称领便当的天花板。冷夜、月光、樱花、细雨、武士、鲜血、动荡的时代、死别的爱情、埋下的宿命，全部齐活，被称为零代餐级别的剑士形象，甚至反向带动了原作漫画里前夫哥的人气，是属于古装剧粉丝们的心头好。
　　小众文艺电影虽说拿了奖，还有旬报背书，但在坊间没什么热度。
　　特摄只能说是对宅特攻，在乎的人觉得多厨狂喜，不在乎的人就无事发生过，加上由于是网剧，都没在电视播放，独立企划的Amazon又称平成骑士的黑户，所以只有系列粉丝会专门去看。
　　所以都是些小破圈。
　　但这次不同，有太多太多人，走进影院，看完彩蛋，认识了坪田讲师的演员。正片里是善良谦和的普通中年教师，末尾是顾盼生神、风中生焰的俊杰。
　　不少观众都怀揣着好奇，上网搜索，想知道更多信息。
　　然后就被某人的节目效果给整乐了，被复杂的成分给震住了。
　　在影片热度的帮助下，推号粉丝数已经突破160万，在当下的声优界内是碾压式领先……顺便一提，岛崎信长哥的粉丝数是31万。这个数量即便放在艺能圈里，也算是能打了。不过有的艺人没开个人账号，或者只用的ins，老粉们也在呼吁推主开ins，因为那边必须发图片。
　　而且粉丝的活跃性很强，日本推户其实不咋习惯写评论的，但这个号底下，大家都爱现身锐评几句，甚至偶尔讨论和推文不相关的内容。
　　在这里，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
　　「新一届的‘Miss＆Mr东京大学选拔赛’开始了」——这是学报。
　　「憋住的屁并不会消失，而是返回到肠内，在体内循环的过程中慢慢分解。但有些有害物质排不出，会被肠道黏膜重复吸收，以至于产生胸闷、腹胀等症状」——这是知识。
　　「萌新刚刚拿呼符抽到的，请问可以练吗？」——这是海豹。
　　「无敌高手冲击排名失利，事后嘴硬是键盘失灵，望周知」——这是正义史官。
　　「发点自拍」——这是伸手党。
　　「发点笔刷」——还是伸手党。
　　「新建选区用白色打底，挑选布料笔刷，把画笔模式调为差值，选白色，无脑乱涂可以得到随机的布料褶皱，根据形状调整外轮廓，再用颜色图层进行上色。褶皱苦手可以试试」——这是分享党。
　　「杀鱼高手，帮我看看这条鱼怎么杀比较好，刚刚钓的8斤小草鱼」——这也是海豹。
　　「演的很好，继续加油」——这是难得的正常人。
　　早年尹师傅还想约束下评论区的纯度，后来就放弃了。便随他们去吧，反正又不止一个账号。
　　而这场大破圈，最受震动的当然是主职所在的声优界。声优出镜参演真人电影，一个月斩获20亿円票房什么概念，而且并不是混子，是副C的定位，主C般的输出。影片的热度超过三分之二都是靠他和有村架纯撑起来的。
　　IM的台柱子又创佳绩，立下业界历史新记录，已经成为这几天声优界里最大的话题。连各大事务所的社长们都直言道：江田老哥聘请欧皇经纪人这招绝了，是他们二十年来见过最离谱的抽卡，再这样演下去，真是太有面子了。
　　很多路人在搜索过程中，点进I'm Enterprise的官网，直奔个人页面，访问量太多，差点把官网给整到过载。
　　诸位社长们啧啧惊奇，心想台柱子都发展成这样了，怎么还不快进到人生有梦，各自精彩啊，移籍到更牛的艺能公司。江田老哥究竟拥有何等驭人秘术，能这般牢牢收拢住人心？
　　当然，也不是都在众乐乐。
　　协会正在急急急，怎么还不到声优奖颁发的日子，要是这货哪天注销身份，专心去演戏了怎么办？以他的品德、口碑、实力、影响度，完全能对整个行业带来正面影响了……最显而易见的就是，IM的养成所招生率上升，大部分理由都是憧憬贵社的泷泽悟老师。
　　这样一个完美的职业形象大使如果溜溜球了岂不是傻眼？
　　不如让江田老哥委屈一下，令他退位让贤罢。事关业界的可能性，为大义而牺牲罢。
　　其实人气声优自立门户的例子并不少见，这也分几种情况。一是单纯的出走自己干，二是原东家面临倒闭，声优接盘，三是和原东家商量，自己出去开家分店。
　　而这三种情况都不会发生。
　　首先自家是大牌事务所，热火朝天，蒸蒸日上，这都破产了，说明业界也在要完。其次出去开分店需要有事业心和野心，那货要是能有，也不至于从来不提涨薪的事了。
　　江田正男便觉得，如果真要选，某人恐怕是Run的概率更大。
　　呱！怎么又绕回来了！那种事情不要啊！
　　佛说人生有七种苦难，其中就有求不得，放不下。现在是对家们求不得，自家放不下。
　　江田正男绷紧了神经，严防死守挖墙脚的，但是难绷。真的绷紧了么，难绷。
　　事务所回头台柱出问题，双壁都带不动经济。
　　烦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又是怀念柏井哥的一天。
　　……
　　而身负盛名的尹泽，此时正在零食区躺着。也许是错觉，感觉架子上平白增添了许多高奢产品，都是很纯的货。公共网络也变快了，啥时候升级的，没印象啊？
　　刷了会手机，推号的私信太多。火了之后，最大的感受是，观众相比作品，更对自己的生活感兴趣。除了示爱，其中还有不少商务，这可不敢偷偷接呀，私单是违反会社规定的。还是看看黑丝画法吧友友们，在脚后跟用叠加模式喷点橙色红色受肉，用正片叠底和滤色给袜子加上缝合线……
　　尹泽滑动屏幕的手指轻缓，研究学术的神色专注。
　　“你在这瘫着做什么？”剑琦京香出来拿零食，路过，顺嘴一问。
　　“我刚刚打完大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尹泽理直气壮。
　　“当然可以啊，同事们都在讨论你的战功呢。”剑琦京香一贯是快乐教育的，“就该放开胆子拿，放开肚皮吃。”
　　尹泽看着二代目不停补货的动作，怀疑这些话是她对自己说的，多嘴说，“你不像我能燃脂，吃这么多小心发胖啊。”
　　从来都和颜悦色的剑琦京香眼中闪露了几分杀意，而后掩盖掉，“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也是会P图的。”
　　“一般都是要给别人发照片，才会修图。剑琦姐平时还给谁发照片的吗？”尹泽装模作样的呵呵笑。
　　“和你有啥关系？”剑琦京香反问。
　　“我不好说，我精通PS，又是义士，见不得有人被蒙骗，说不准会友情无偿帮人把对象的照片修回原样呢。”尹泽说完这句的瞬间就被九阴白骨爪命中锁喉了。女人的爪劲，连八神庵见了也要直呼高手。
　　“你刚刚说什么？”剑琦京香不再压制修为，尽显毒蛛风采，饿鬼道转修罗道，表情很危险。
　　“我精通PS。”尹泽挣扎。
　　“不是这句！”剑琦京香振声。
　　“我是义士。”
　　“这句更是废话！”
　　“我会友情无偿帮人把对象的照片修为原样？”尹泽迟疑。
　　“非常好。”剑琦京香收回爪爪，“但是要把你与你的行为删除。”剑琦京香说。
　　“那不就只剩‘对象’了？”尹泽问。
　　“诶，这就顺耳多了。”剑琦京香满意点头，女强人的气息收回，继续快乐教育，“看在你先前也费心助攻的份上，我这次就不追究了。”
　　看着二代目抱着零食远去，尹师傅回过神来，顿时气抖冷。
　　没有王法了，这也能被秀一脸。
　　但不爽归不爽，几秒后，还是像媒人般的感慨叹气。
　　剑琦京香忽然又折返归来。
　　“饮料忘拿了？”尹泽懒洋洋的抬抬眼皮。我承认你还有二阶段的修罗道，但饿鬼道是我更胜一筹。
　　“差点把正事忘了，你们偶像之王2的毕业合同我和柏井基本谈妥了。你们组合也该抽出时间去录歌了。”剑琦京香说，“并且要上一场企划的周年Live。简单说下，出道曲2首，1人1首个人曲，组合曲2首，毕业曲1首。至于Live上唱什么，你们自己决定。”
　　“都是原创的？”尹泽好奇。
　　“不错，我动用以前的人情关系，帮你们找的作曲。”剑琦京香说，“对方是很优秀的作曲人，你们仨记得好好唱，别给我丢脸喔。”
　　“行，我知道了，我会给另外两人说的，你之后再告知具体时间和地点就好。”尹泽表示没问题。
　　“OK。”剑琦京香说完，又去拿了瓶AD钙奶，又走掉了。
　　尹泽继续蹭网刷手机。
　　不多时。
　　整天都在外面跑片场的松冈祯丞到了事务所。
　　“哟，大忙人啊，稀客。想吃点什么？”尹泽像小卖部的店主一样说。
　　“柏井哥的车在你那吧？”松冈祯丞问。
　　“是啊。”尹泽应声。
　　“我想借用一下，水濑小姐约我出去玩。”松冈祯丞挠挠头。
　　“初代目的遗产，柏井系都能用。但问题是你没有驾照啊。”尹泽疑惑。
　　“——我都忘了自己没驾照！”松冈祯丞大惊失色，“我触发了大脑防御机制，自动遗忘了伤心事！”
　　“……”尹泽在沉默中竖起大拇指。
　　“可我都答应了，这怎么办。”松冈祯丞叹气，“为了去千叶县的海滩，我和她都想办法把日程空出来了。”
　　“千叶不就在隔壁，能有多远。哈哈，也罢，便让我来当司机吧。”尹泽闻言大笑。
　　“有点麻烦你吧，你这阵子不应该事情很多吗？”松冈祯丞有些纠结。
　　“戏都拍完啦，还能有什么事。就这么定了。”尹泽何等样人，一向是义薄云天的，岂有不帮兄弟场子的道理。
　　“那就多谢了。”松冈祯丞舒了口气，“油钱我来出吧。”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不用讲礼！”尹泽此时的形象非常高大与伟岸。
　　“那我就给水濑小姐回信了。”松冈祯丞点点头，转身就走。
　　尹泽继续窝回去，手机铃声响了。
　　“喂？”
　　“后辈君，恭喜你电影大卖啊。”
　　“嚯嚯，是前辈呀，谢谢支持。”尹泽一下子就笑了。
　　“这段时间很忙吧，一直接各种采访吧？”日高里菜的声线的特点就是甜，脆而清，“你之前说不想做演员呢，哼，结果越做越好了。”
　　“唉，那怎么办嘛，世事难预料啊，莫名其妙就上任了。”尹泽轻叹。
　　“找个时间出来玩吧。”日高里菜提议。
　　“好啊，我这些天都有空。”尹泽正空闲下来，自无不可。
　　两人都不是优柔寡断的类型，行动力强，三言两语就敲定约好。
　　生活还是要放慢下来，急匆匆的没必要。
　　尹泽的背刚贴着沙发，Line又弹来消息。
　　「霸王龙与魔法石：带着家人一块看了，你演的好！」
　　「霸王龙与魔法石：图片.jpg」
　　只见电影票躺在种田梨沙的手心里。
　　尹泽来了精神，咚咚敲字。
　　「牛头人酋长：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影片能成功，是剧组的大家一起辛苦出来的。」
　　「霸王龙与魔法石：那我不管，反正我觉得你更好。」
　　「牛头人酋长：可以，继续夸。」
　　「霸王龙与魔法石：不行，我已经词穷了。」
　　「牛头人酋长：你不会去搜字典？」
　　「霸王龙与魔法石：快出来玩！」
　　「牛头人酋长：行啊，我刚忙完，有时间。」
　　「霸王龙与魔法石：想好了，有聊天记录，做鸽子是要遭到惩罚的。」
　　「牛头人酋长：可笑，试问谁不知道我一诺千金，是盖世义士。」
　　两人都不是扭扭捏捏的类型，行动力强，三言两语就敲定约好。
　　尹泽放下手机，准备去拿点东西吃。
　　刚起身就见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佐仓绫音和内田真礼在朝这边挥手打招呼。她们本身就是多年相识，又一直在搭档做GanGanGA频道，关系当然很亲近。
　　“吃点什么？”尹泽经典起手式。
　　“电影我们都看过了，连雄马都不情不愿的评价确实不错。”内田真礼说。
　　“我就喜欢小老弟逞强却正直的样子。”尹泽欣慰。
　　“一起找个时间庆祝下吧。”佐仓绫音作为阴影中的被辅导的庆应生，也为他的成功感到开心。
　　“哈哈哈，当然没问……”尹泽欣然承认，但话说到一半，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咦？
　　我是不是答应的场子太多了？

第八十三章 三角循环
　　说起千叶县的海滩，那必须是九十九里滨了。日本多数海岸都是岩石密布，崎岖不平，唯独这儿的海浪温和，长长的沙滩绵延60公里，适合慵懒地享受阳光，冲浪与各种海上运动。
　　像这种旅游潜力Max的地方，配套设施也很周全，沿着海岸线，一堆度假村、公寓、旅馆和海鲜餐馆。
　　从东京开车过去，大概只要2个小时，来回也是方便。即使是松冈祯丞这样的大忙人，只要好好凑凑日程，也能愉快的玩耍个两天一夜。松冈祯丞其实是有些内疚的，唉，都怪他没考到驾照，还要劳累好兄弟做司机，当苦力。
　　“都说了，多大点事，还在过意不去。”尹泽摇头。
　　“一想到你送我们到了后，自己再孤单的坐电车回去，我心里不是滋味呀。”松冈祯丞叹息。
　　“什么？”尹泽愣住，“你让我回去？那柏井哥的遗产谁开回来？”
　　“水濑桑啊，她是有驾照的。”松冈祯丞补充，“我也是才知道。”
　　“这不是驾不驾照的问题！”尹泽惊疑万分，“我当两小时车夫把你们带到地点……然后又立马坐电车回来？我又不是神经病！”
　　“何解呀？”松冈祯丞连忙问。
　　“去都去了，我当然是与你们一块玩啊。”尹泽说。
　　“啊这。”松冈祯丞却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头，咂咂嘴，欲言又止。
　　“你什么态度？！”尹泽震怒，“竟然嫌弃我！可知如今有多少网友的最大奢望是我的一张自拍！更别说一起出行游玩！”
　　“没有没有。”松冈祯丞摆摆手。
　　“心情全写在脸上了，还没有？”尹泽伸出食指，“我现在问你，假如到了海边，我和水濑祈同时溺水，你先救哪一个？！”
　　“……”松冈祯丞无语至极，抠了抠脑袋，“你会游泳，我救她吧。”
　　“我不会游泳！”尹泽振声，“我是旱鸭子！你少在这加设定！”
　　“我真的服了，你整天搞各种副业，连拖拉机都会开，结果不会游泳。”松冈祯丞的无语加倍。
　　“这不显得你有机会展示情商吗？”尹泽继续给压力，逼问。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将生死之难交给他人裁决，是件愚蠢的事。”松冈祯丞像诗人般的吟叹，“我还是喜欢以前不立于危墙下的你：知道恐高，那就不租高楼层，知道不会戏水，那就时刻准备游泳圈，知道怕鬼，那就坚决不模仿恐怖片主角的普遍行为。”
　　“噢，这是在夸我有聪明才智，从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尹泽点点头。
　　“我是说，你应该保持自知之明。”松冈祯丞的言语里暗藏玄机。
　　坏了！这家伙还真练出高情商了！都在玩斗转星移与高级暗示了！
　　“可我不去，谁开车呢？”尹泽说。
　　“虽然很不甘心，但水濑桑完全可以胜任。”松冈祯丞扼腕说。
　　“唉，可惜，还想着趁此机会，当声优的大家一起去玩的。”尹泽说。
　　“大家？还有别人？”松冈祯丞疑惑，“声优……莫非是日高桑、内田君、佐仓君，还有种田小姐？”
　　“不错。”尹泽说。
　　“那就一起玩吧！”松冈祯丞唐突激昂。
　　“何故变脸？”尹泽惊异。
　　“呵呵，都吃亏，就是都不吃亏。那自然没有问题了。愉快的享受小假日罢！”
　　“？”
　　“总觉得还忘了谁。”松冈祯丞思索。
　　“什么？在想我的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做作的响起。
　　“这不烈焰老师么，不去你的编辑部待着，来这做什么。”尹泽对街溜子现身IM事务所并不感到奇怪。
　　“难道忘了我们同属Mars组合？听说偶像之王2的事情有眉目了，我来找剑琦小姐拿资料的。”岛崎信长油腻地轻甩刘海，“恰巧又听见你们在商量出游，我当然是不能沉默的。铁三角从未缺席过。”
　　“也不尽然，上回我们和柏井哥去奥多摩露营，你就没在。”尹泽说。
　　“你们还好意思提，柏井老哥退休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会我一下。”岛崎信长耿耿于怀，“搞得我只能事后在Line上用文字道别。”
　　岛崎信长虽然是外社的，但交情论起先来后到，甚至比直系的大西沙织还早。当年偶像之王2拉胯，火星组合跟着雪藏，柏井一平帮仨人卡合同，其中并没有因为岛崎信长君是别家声优就没管，而是同样尽心尽力。后来铁三角的羁绊形成，在感情上，也没有公司之别。岛崎信长差不多成了柏井系编外人员。荣誉IM人可不是开玩笑的，独一份。
　　“那你，呃，要带女朋友去么？”尹泽问。
　　“悠由美倒是认识你们，但和其他声优不熟，就不去了。”岛崎信长说。
　　“哼哼，悠由美，喊得多么自然。”松冈祯丞很关注这方面，他八卦起来很闷骚，“想必已经过了热恋期，进入到两人生活的最终阶段，是的，正是那种细水长流、平凡的相处。”
　　“要不结婚保证人那行你来填？”岛崎信长一笑。
　　“真的？！好好好！我会奋力努力练习签名。”婚书、保证人，哇，多么纯爱而神圣的词语啊。松冈祯丞的眼神发光，有些激动。
　　“一般保证人就是父母、兄弟姐妹和朋友，法律上来讲，只要是认识新郎新娘的成年人就行。所以你来是完全OK的。”岛崎信长点头。
　　“担保人要长久的见证、祈福这段婚姻呢。”松冈祯丞大力点头，然后忽然侧目，语气变得悠远而深邃，“如果你出轨的话我就宰了你。”
　　“……这应该是悠由美的台词吧。”岛崎信长停顿，“只是有个名额是你，那另外一个应当是家人，所以某人就没有机会了。”
　　“就没有机会了。”松冈祯丞得意的复读。
　　“……小学生吗，为什么你认为我会嫉妒这种事。”轮到尹泽无语。
　　“咦，不过可行耶。我给信长签，然后信长给我签，再然后我给你签，这不就形成三角关系循环了？”松冈祯丞跃跃欲试，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等会，这循环不成立吧，你俩是对签，你还签两次，我独立在外面啊。”最终幻想14的技能循环达人尹泽指出。
　　“哼哼，这么在意，还说不嫉妒？”松冈祯丞又得意起来。
　　“……”尹泽对纯爱战神无话可说。
　　“你现在还会对耍朋友怀抱憧憬，等你奔三之后，你就会和众多男同胞一样神伤。”尹泽冷笑。
　　“沉迷浪漫我愿意！”岛崎信长呼喊。
　　妈的，和这两个人聊不来，走了。
　　尹泽拍拍屁股出门。此次人多，仅仅靠一辆柏井哥留下的熟透俏少妇是不够的，而叔叔家的黑发贵娇娘是大奔驰，价值贵重，出城磕着碰着不好，所以得另租一辆。到市场转了转，看上台越野。他便对着黑色的车体陷入长考。
　　“有什么问题吗？要试驾一下吗？”服务员主动前来分忧。
　　“没有，都OK的。”尹泽说。他只是在想，该给车车取什么雅号，露水姻缘也是缘。然而可怕的是，骑乘经验太丰富，似乎留给他的坐骑雅号的选择不多了。
　　狠狠一番转动脑筋后，才想到了“大臂弯姐贵”这么一个适配的称呼。
　　开着姐贵回到家附近的停车场，停在熟透俏少妇的旁边，这才归宅整理行李。
　　似乎除了基本的额外一套衣服、毛巾牙刷和充电线外，别的东西带不带也无所谓，包括牙膏在内，能蹭的有很多呀。所以别看平时随身带着纸巾和湿巾，实则还是糙，虚假的精致男孩是这样的。某人只用二十分钟装好背包，就迫不及待的坐到电脑前，打开末拳5，开始紧张刺激的猜拳立回。
　　……
　　几天后，到了约好的日子。
　　尹泽背上书包，走了几分钟，到停车场。
　　松冈祯丞早就到了，看得出他出门时洗吹过头发，还修了修面，形象收拾的很干净。立在旁边的大号行李箱更是彰显了何谓真正的精致男孩。
　　“吃了没？”尹泽经典起手式。
　　“吃了，我起得很早，还抽空在网上看了下住宿安排。”松冈祯丞说。
　　“哦，那你守在这，我去街对头嗦碗面。”
　　“？”
　　深谙准点上班，准点下班的尹师傅便同样知晓，团伙行动这种事，看的不是谁先到，看的是谁最后到。
　　由于居家的这几天里，打游戏有点上头，超频次数频繁，所以一碗面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的。
　　尹泽返回停车场，发现水濑祈已经到了。小姑娘是夏季装束，上身是T恤加短腰版型的碎花衬衫，下身是浅色工装裤与运动鞋，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腿，在阳光下很晃眼。可爱又富有朝气活力。
　　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不管松冈祯丞给出什么回应和反应，水濑祈好像都会被逗乐，笑眯眯的。
　　那此刻就该英雄登场了！替笨拙的好兄弟掠阵！
　　尹泽挺胸抬头，往前踏步。
　　“你吃完了？”松冈祯丞转过头。
　　“嗯。”
　　“我给你点钱，你再去吃一碗罢。”
　　悲哀！悲哀！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
　　尹泽被迫拿了钱，怨气冲冲的返回早餐店，继续痛嗦。不久，第二碗也很快吃完了，但他继续坐着刷手机。不受待见的事，立派社会人是不会再做的。既知会被嫌弃，又何必再爱。
　　此时一个人影走进馆子，也坐到旁边。
　　“松冈非要请我来吃碗面。”岛崎信长脸无表情。
　　“他越来越不做人了。”
　　“嗯！”
　　“就和当时的你一样。”尹泽叹气。
　　“嗯？！”岛崎信长瞪眼。
　　两人干脆开始玩起了FGO。
　　直到接到电话让他们过去。
　　此时聚集在停车场的人有很多，都到齐了。
　　日高里菜戴着大大的墨镜和防晒帽，束的马尾发型，一起和种田梨沙躲在遮阳伞下。撑伞的种田梨沙穿着复古波点的收腰连衣裙，有种妈妈辈时代感的老洋气。内田真礼是红色棉质宽松上衣与短裤，轻松自在的夏日造型。佐仓绫音是较为朴素的纯白色短袖与阔腿裤。
　　女生们聚在一起，青春，最是能降暑。
　　水濑祈此时也不单和松冈祯丞说话了，女孩子们自然能玩到一块去。松冈祯丞这时才笑容洋溢的向好兄弟招手。
　　“大家就等你们了呢，大热天的，怎么这么慢啊？”松冈祯丞很纯真，很无辜的说。
　　吃面吃到饱腹的尹泽和岛崎信长咬牙切齿。硬了，拳头硬了。要不是有女士们在场，高低得阿鲁巴伺候。
　　“竟然这么多人啊。”种田梨沙感慨了一下，隐隐朝某人使了个眼神。
　　“放心吧，肯定坐得下。”尹泽不以为他，举起大拇指。
　　“事不宜迟，快快出发吧。”松冈祯丞伸出手掌。
　　尹泽把熟透俏少妇的车钥匙放进那手心。然后松冈祯丞立马又交给了水濑祈。
　　“开慢点。”尹泽叮嘱。
　　“没关系，我会在旁边看着的。”松冈祯丞说。
　　“你是？”尹泽嗤笑，“你什么驾照？”
　　“我理论课满分，只是没空参加实操考试而已。”松冈祯丞固守着最后一份尊严。
　　尹泽不屑争辩。
　　众人开始把行李搬进后备箱。
　　水濑祈看着小小的，坐到驾驶位，拴上安全带，把住方向盘，司机的模样还挺有反差的萌感。尹泽过去和她讲了讲这车的状况，看着她开起来溜了小半圈，这才放心去找大臂弯姐贵。
　　点火，启动引擎。
　　岛崎信长在旁人的微微皱眉之中，飞速窜进黑色越野车的副驾驶。
　　“修理员，修理员，我是月球人，听见回话，OVER。”岛崎信长拿出对讲机。
　　“通话清楚，通话清楚，OVER。”松冈祯丞回应。
　　白车在前。
　　黑车在后。
　　一路向东。

第八十四章 假使一平在此
　　自驾的过程其实乏善可陈，乘客尚且能刷刷手机，司机就只能赛博坐禅了。以尹泽的段位连开2小时自然不在话下，但年轻的水濑祈也许是功夫火候不够，40分钟后，松冈祯丞用对讲机说待会进休息区歇会。
　　大臂弯姐贵跟着熟透俏少妇变向进站。
　　众人齐齐下车伸懒腰，虽然坐车时便在吃，但佐仓绫音继续从包里往外掏零食分享，各种各样的一堆，有饼干有薯片有糖果，她显然是有备而来。
　　尹泽带着一丝烟民姿态的叼着根巧克力棒，用老师傅的语气询问小车手，“开累了吧？”
　　“没有啊，状态很好，感觉逐渐熟悉你的车了。”水濑祈却说。
　　“嗯？那为什么休息？”尹泽好奇。
　　“因为松冈桑觉得我会累。”水濑祈嘿嘿轻笑。
　　“光坐这么久都会不舒服，何况还要集中精神驾驶，是应该放松下。”尹泽很好的维持住了表情，心里决定暂时离她和松冈远一点。到旁边补水。
　　“有些事或许只是我的猜测……”日高里菜看在眼中，走近低声说，“但水濑小姐和松冈君，关系似乎有点好啊。”
　　“可以把‘似乎’去掉了。委实说，我坐在他们后面，有种自己是累赘的感觉。”种田梨沙同样小声补充。
　　她们都是坐白车的乘客，那辆雅阁装四个人刚刚好。
　　“何解呀？”尹泽半装半真的问。
　　“他们一路都说说笑笑的。”日高里菜煞有其事的说。
　　“而且绝对不是在尬聊。”种田梨沙说，“反倒是我们后排的为了融入他们的愉快气氛，而在尬聊。”
　　“那他们说了些什么？”尹泽又问。
　　“忘了！”日高里菜即答。
　　“40分钟也就是一节课的时间，前辈桑你读书时也这样吗，难怪当年做广播的幕后还顺便要我辅导一会题目。”尹泽半恼。
　　“他们谈的都是些零散、碎片化的东西，很难给你简单概括啊。”日高里菜肃然说，“而重点也在这里。关系一般般的人交流，提问回答，都是一来一回有逻辑的，只有互相了解，又关系好的人，才会这样东说一下西说一下，各种跳跃，各种随意链接。”
　　“是的，全是感情，没有主题。”种田梨沙也认同这番分析的点头。
　　“哈哈哈，我不好说。”尹泽开始语焉不详。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日高里菜皱眉。
　　“我只知道我知道的。”尹泽就差扭头成45°。
　　“所以说他们……不会吧？”种田梨沙双眼中的知性与坚韧正被吃瓜欲望所替代，扑灵扑灵起来。
　　“你们可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啊。”尹泽连忙说。
　　“我们站在这里，已经是多余了。”种田梨沙瞬间转换，淡淡的看着某人，平和的解释。
　　“放心吧，他们都是好性格的人，不会这么想。”尹泽安慰。
　　“这就很可怕。”轮到日高里菜眼神闪烁，像侦探断案一般，“……意味着他们对外界因素已经不在意了。”
　　“说起来确实是，感觉今天的松冈君不同往日，跳脱活泼了不少。”种田梨沙确信，“但是进攻性还有待加强啊。”
　　“也可以了，他的性子就是稳扎稳打的。”松冈祯丞虽然喜欢直球，但让他来投直球，又会扭扭捏捏了。尹泽甚至不忘为好兄弟说话。我真的，我哭死。
　　“你说得对，但你只说对一半。”种田梨沙回复。
　　“另一半呢？”
　　“呵呵。”
　　“你为何又要发出鄙夷的笑声了？”尹泽不悦。
　　“阳光太晒，去阴凉处躲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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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种田梨沙一撩长发，去树荫底下避避烈日。
　　岛崎信长带了相机，这会儿在四处晃悠拍照。
　　佐仓绫音在给松冈祯丞发零食，发着发着感觉有点不对劲，她虽然年纪小不少，但和松冈这代声优是从养成所就认识的同期，基本的了解是肯定有的。此时两个大亲友都在场，松冈君竟然不去触发三角羁绊，反而和小水走得近，这是什么异变了？
　　内田真礼也是讶异。
　　两个铸就了业界“唯一神”大案的要犯，互相交换一个暧昧的眼神。
　　停歇了十多分钟后。
　　“继续出发吧。”尹泽吆喝，“早点过去，下午多玩会。话说，咱们这队伍里，还有哪些人是有驾照的？”
　　视线扫过去。
　　在沉默的大多数之中，日高里菜竟然举了举手。
　　“你又是啥时候拿的？”尹泽惊了。
　　“早就有啦。很奇怪吗，又不是很难考。顶多几个月就行了吧。”日高里菜自然的说。
　　松冈祯丞的内心忽然有点刺痛，取而代之的是马上就想参加路考的冲动。
　　“行吧，至少有备用驾驶员了。”尹泽点头。
　　“接下来的路程我替你？”日高里菜说，“仔细想想都是第一次坐对方开的车呢。”
　　“有点意思，让我来瞧瞧前辈桑的技术。”尹泽这意思是去坐副驾驶了。
　　“那我去松冈他们那辆车吧，我都可以。”岛崎信长这趟出游一直是无所谓的。
　　小半场换手。
　　白色雅阁继续领头，黑色越野跟在后面。
　　日高师傅的技术可圈可点，尹师傅也颔首表达认可。但国道直线握正方向盘谁不会，东京市内的地狱车况还能游刃有余才是真的老师傅。日高师傅还需要沉淀个几千公里呀。
　　……
　　从千叶县东部的刑部岬一直延伸到太东崎，九十九里滨的特点是宛如弯弓形状的海岸线全都是连绵不断的沙滩，没有一块岩礁。在海水浴期间，沙滩上排列着一间间海滩小屋。在小型亲子餐馆中有新鲜捞捕的海产，棚屋里则可以享受烧烤午餐。
　　海，在那一个转弯的地方出现了，没有防波提的海岸，白浪滚滚而来，风是凉的。浪花抽打着岸边，朵朵白云就如鸟雀，被疾风吹走，飞快地掠过湛蓝的长空。
　　海水如万片碎金动荡闪烁。
　　因为直面太平洋，海风让海浪较东京那样的港口区域澎湃的多，颇有气势。
　　冲浪者们挑战着水力，寻求人与自然的那份默契。
　　松冈祯丞做足功课，提前预约好了民宿。女孩子们人手一个笨重的行李箱，岛崎信长也背着大包，胸前挂着相机，唯有尹泽近乎裸装白板一身轻，来去如风……然后他就开始帮其他人提东西。
　　“我们先去租帐篷吧。”岛崎信长已经换上了太阳帽、沙滩裤、背心、人字拖。
　　“走着。”尹泽也改换了热带路线，老炮儿鲜艳的花衬衫敞开着胸襟、豹色条纹短裤、脚踏黄色塑胶拖鞋、眼戴桃心形墨镜。骚粉而吵闹，哗，一看便知是强者的衣品呀。
　　铁三角今天第一次同步行动，租了帐篷、躺椅、游泳圈等用具。
　　夏天——热人闷人倦人的夏天。挡也挡不住的烈日，擦也擦不干的汗水，任何人都无可奈何，所做的只能是拼命喝水，默默忍耐。即便如此，仍然希望夏天就是夏天的样子。
　　此刻就最让人欢喜，阳光知灼，踩着沙子，边听浪声边喝冰镇饮料，感受舌腔喉咙间来自碳酸的刺激，美得很。
　　“哈！沙瀑大葬！”岛崎信长无愧于一线声优，招数喊得中二又有力，他把人字拖插进沙子里，抬起甩带出一小片沙粒，攻向某人大腿。
　　“呵！鼻涕双龙！”尹泽不甘示弱，但使用的是S级水遁禁术，只见他捏鼻，做出擤鼻涕的手势。
　　“妈的，有小学生……”岛崎信长被这招吓出强制后跳，唯恐自己不干净了。
　　两个人跟鸵鸟似的夸张迈动双腿蹦跳追打，同时还不忘自己给自己配音。
　　然而畅玩了几个回合后，他们发现松冈祯丞竟然没有加入，不来双魔一神大战！
　　这并不是对方突然成熟，不屑争斗。
　　而是——
　　“你捏自己肚子干什么？”尹泽很疑惑。
　　“就是，别耍自己的赘肉了，快来玩啊。”岛崎信长无愧于现役轻小说作家，发言还是有水平的。
　　“以前我半工半读，骑自行车送报纸的时候，这里是有腹肌痕迹的。”松冈祯丞幽幽的抬起眼睛。
　　“这话讲的，谁以前还没有点精彩时刻了，我中学的教导主任，他当年头发浓密到能烫卷发呢。”尹泽说。
　　“我明明有在锻炼了，为什么会这样。”松冈祯丞好像很在意。
　　“诶，肚皮圆滚点好啊，是富贵相。你看那些大老板们，不都这样吗。”岛崎信长说。
　　“不必再说了，你们身材匀称，白天不懂夜的黑。”松冈祯丞叹息。
　　岛崎信长哥的体态一直保持很好，而且带点天赋，穿啥款式都撑展，属于衣架子的类型。尹师傅就更别提了，随时随地，脑播相声、听歌看片，燃烧脂肪。虽说也没有腹肌、人鱼线那种荷尔蒙加分的东西，但主打一个标准。
　　这些年来，他们当中，只有松冈祯丞在成长。
　　“你平时还是要注意休息，行程太满了。”尹泽说，“胖些瘦些都没什么的，只要健康无病就好。”
　　“是啊，比起锻炼，合理的作息更有效吧。”岛崎信长也不禁说，“你就是太拼了，你偶尔也应该学学他。”
　　“你什么意思？我很懒惰吗？”尹泽皱眉。
　　“请把疑问句改成陈述句。”岛崎信长指正。
　　“你好好数数我有几个兼职，再细细想想。”尹泽说。
　　“……嘶，也是。你倒也有那么多事做。”岛崎信长微怔，察觉到矛盾，不解起来。
　　“唉，真羡慕你们，还像刚出道时那几年的清秀。”松冈祯丞回忆起往昔。想当初，他还很清瘦，像一束劲竹。
　　“简直就像石神哲哉在对汤川学说‘你看起来总是那么年轻，真羡慕’。”岛崎信长的声音悠远。这是真动心思了。
　　“对于你的举例……你那文青的头脑，必须用在这种事情上，我感到万分遗憾。”尹泽摇头。
　　“怎么帐篷和遮阳幕还没支起来？”松冈祯丞才注意到他们根本没做正事，眉毛顿时拧起来，“你俩能不能成熟稳重点。”
　　那边的两人这才放下对攻用的沙球，放弃了忍术对决，开始干活。
　　夏天属于散文和柠檬，属于裸露和慵懒，属于八月卧室中的洁白床单，属于周日的盐，属于少女赤裸的双足。
　　尹泽刚刚打下钉子，支起天幕。就瞧见女生们结伴走来。
　　大家都很保守，多是连体泳衣，有分体泳衣也是只露了腰腹，比基尼是不存在的。但没有不好的身材，只有选不对的泳衣。连体衣紧贴肌肤，很显曼妙的曲线，尤其三角式符合人体腿臀结构。
　　少女最引人注目的，总是那恍如牝鹿的双腿，透明泛着薄光的皮肤像那些包着凝滑水羊羹的薄纸。
　　清纯柔和，美丽如春日滟滟之湖水。
　　尹泽随便看了几眼，然后就端着快乐水，继续躺椅子，体会小资情调。
　　岛崎信长被远处的冲浪运动所吸引，背着手手过去看热闹。
　　松冈祯丞与异性交流向来苦手，平时在片场都不讲话，更别提这种场所，偶尔投去眼神也是快速瞄一眼水濑祈。
　　男生全都摆成这样，女生们顿时有点不高兴了。
　　怎么连个走流程的夸两句都没有？
　　“去玩沙滩排球吧。”佐仓绫音把头发扎在脑后，清凉又有运动活力。
　　“你们玩，我当裁判。”尹泽简单回答。
　　“在事务所也这样，在家里也这样，你完全就是换了个地方躺平啊。”佐仓绫音吐槽，“而且这身还这么，呃，浮夸。”
　　“你可以直说‘丑’的。”种田梨沙温声补充，这样的弱者审美，她是绝对摇头的。
　　“生命在于运动，哪有人来这种地方只顾着躺的，走走走。”佐仓绫音把某人拉起来。
　　“松冈桑，天气这么热，我们去玩会水吧。”水濑祈穿着淡黄色的无袖碎花分体式泳衣，下身是小裙子，双腿肤色白皙，两条纤细的手臂抱着腰间的游泳圈，有几缕发丝粘在额头，俏生生的站在那。
　　“当然可以。”松冈祯丞精神一振。
　　“松冈桑会游泳吗？”水濑祈又问。
　　“会的。”
　　“嘿嘿，真厉害啊。”
　　会游个泳怎么就真厉害了？
　　尹泽本来想把松冈喊来当队友的，但见状也就作罢，他又去找岛崎信长哥，但那货看冲浪看的没了踪影，一时间找不到。
　　排球网的那一端，是四个笑容靓丽，抱手就绪的年轻选手。
　　排球网的这一端，是单人成队的孤狼。
　　“？”尹泽。

第八十五章 未名海上
　　海潮的清香，遥远的汽笛，女孩肌体的感触，洗发水的柠檬味儿，飘渺的憧憬，浮动的游影，以及这夏日的温度。
　　松冈祯丞和水濑祈在海边。两人都没有学过美术，在创作上缺少基础知识和感性储备，可没法弄出什么像模像样的作品，不过是用沙子堆出一些不成样的物体，或是用脚跟滑出几道没有意义的线条痕迹而已。
　　浅水漫过脚掌，也冲走沾附在脚背上的细沙。
　　水濑祈抱着游泳圈，泡进海水里，她的游泳技术一般般，只在边边玩水，离岸远一点都怕怕的。九十九里滨还是蛮安全的，周围也配有相应的救生员，以防万一。
　　松冈祯丞虽然称不上啥游泳高手，但水性不错，游动起来的身姿很流畅，不生涩。
　　“好厉害！”水濑祈一如既往的夸赞表扬。
　　松冈祯丞于是又来了一个仰泳。
　　“松冈桑还掌握着这样的技能呢~”水濑祈笑着说。
　　“小时候，我就像秋田犬一样，路上遇见水洼都要避开。后来祖父带我去游泳，拿零食做奖励，鼓励我跳进池子里。慢慢的就学会了。”松冈祯丞的双臂划拉着水面说，“但在老家不是很有机会游，因为北海道很冷嘛。”
　　“诶，那现在住东京，闲暇时会去游泳馆吗？”水濑祈问。
　　“还是很少，工作有些忙……忙到驾照都没法考。”松冈祯丞叹气。是的，他迟迟无法成为驾驶员，纯粹是因为太忙，绝非考试考不过去，“倒是水濑桑是什么时候考证的，真的惊到我了。”
　　“又不难啦，而且之前我又不像你没时间。呵呵，松冈桑的话，应该是能入选最忙碌声优榜单哒。”水濑祈说，“所以这次能有空一起出来玩，我很开心呀，好好休息放松下吧。”
　　“嗯，真是难得的时光。”松冈祯丞也有些感慨。他当初挣不到钱时，要为生计奔波，边打工边上课，现在能稳定接活，有靠得住的收入了，却还是在继续忙碌。有时他都在想，如果说当初是为理想而坚持，那如今目标达成，还继续拼命，是为了什么呢。
　　应当是，维持、追求幸福吧。
　　有点像是上了岁数，大叔该有的答案，毕竟普通人的幸福大多平淡，毕竟真正的热血少年永远走在挑战、闪耀的道路中。
　　哎呀，这么说来，现在再想发出桐人冲出起始之镇的那声怒吼咆哮，声带都会感到丝丝压力了啊。
　　“水濑桑也忙碌起来了，而且你还有歌手的身份吧，也要注意休息噢。”松冈祯丞说。
　　声优偶像化，也将声优推到了多栖艺人的位置，要卷的东西变多了。男声优还好，事业长青的有许多，女声优本就换代速度快，当下竞争更加激烈了。
　　“我知道的，会好好分配时间。”水濑祈说。
　　“……开车时的水濑桑真帅气啊，你很早就出道了吧，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好漂亮，实在是个优秀的人。”松冈祯丞又说。
　　“松冈桑也很出色呀。”
　　“我不行的啦。真正厉害的家伙大有人在，比如泷泽那样的，即便是信长，也实现了野望当上了轻小说家，书还改编成了动画。”
　　“他们当然是很棒的，但我认为松冈桑也完全不输啊。”水濑祈笃定的说，“你是我见过最有役者风范的人呢。每次搭戏，我都感到有压力，想着一定要接住你充沛有力的演技才行。”
　　“太谦虚了，你可是最佳女声优啊。”松冈祯丞说。
　　“哈哈哈，松冈桑不也是最佳男声优嘛？”水濑祈笑起来，两只小脚在水下晃悠。
　　“是，是喔。”松冈祯丞忽然害羞，躲开视线挠头。
　　“所以我们就是最棒的，不需要羡慕任何人啊。”水濑祈大力点头。
　　“……这话语太温暖了，做‘地下城’广播的时候，也是多仰仗了水濑桑的活跃。”松冈祯丞慢慢说，“明明当初在‘恋爱研究室’的活动上，我们间的气氛还很奇怪。”
　　著名的冷场对决，其视频资料现在都还留存在N站上。在思考回路奇特的两人之间，有某个男人被两面包夹，艰难的发挥高情商，努力控场、找话题。
　　“啊啊啊别提让人难堪的往事啊——”水濑祈连忙说，双手拍起片片水花，“那时我还不够成熟！差点要酿出节目事故了！”
　　“当时没想到后来会这么聊得来呢，虽然那时隐隐觉得我和水濑桑或许有相同点，不过能建立起像这样的良好关系，也是太好了。”松冈祯丞衷心说。
　　“嘿嘿，说明我们都有成长嘛，是都正在努力的人嘛。”水濑祈咯咯起笑，她笑起来眼睛弯成一对月牙，情绪都写在脸上，“对了，来教教我游泳吧？”
　　“可以啊，没问题。”
　　松冈祯丞在浅水里示范动作，水濑祈借游泳圈的辅助，有样学样。偶尔他会伸手轻轻帮助女孩调整姿势。
　　柔弱无骨的碰撞，却充满翩翩跹跹般的引力。
　　十几岁时的恋情，恰似掠过身旁的轻风。少男少女涉世尚浅，做事笨拙，正因如此，又对一切事充满感动。
　　但松冈祯丞不是那样的年纪了，愿不愿意，他都是大人。几多的心事都阻于口前。他想支持对方的理想，故此不愿意影响对方的事业。
　　所以这样的时间就很好，恰到好处。
　　看海看久了想见人，见人见多了便又转作看海。
　　松冈祯丞的视线就这么移动着。
　　然后。
　　水濑祈会转过头来，轻轻笑着，微微歪着脑袋开始说话，一边凝视着大男孩的眼睛，仿佛要在清澈的泉底寻找到那条一晃而过的小鱼似的。
　　……
　　排球从上而下，以一个锋利的斜线角度过网，穿掉防守，在柔软的沙滩上蹦跳着滚远。
　　再次输分的尹泽重新站起，淡然看向对面，看向那高高兴兴的不讲武德的四排阵容。
　　正义四打一，也未免太看得起哥们的体育水平了。
　　为何，为何要迫我出全力？
　　身处竞赛环境，无敌高手闭眼，胜负师的战斗欲望燃烧。空气好像都更灼热了，单薄的花衬衫飘出角度，恍如是被肉眼不可视的斗气所鼓动。男人体会着澎湃的精神风暴，睁眼，视野中的时间，已经滞缓。
　　非常清楚的看到了，佐仓绫音起跳时，力气穿行在髋关节周围的肉与皮肤，腿部线条绷出一道优雅自然的线条，夏季阳光在她连体式泳衣上烫出窈窕有致的边光。
　　美术大师的人体结构知识是内力，超视觉是功法。在这套对灵长类特攻的强大瞳术下，任何招数终将显形！
　　呵呵，以自己为中心，扣来的排球方向是右侧35.2°角，只需要一个简简单单的移动，便能轻易拦下反击呀。
　　成功预判到球线，某人邪魅一笑，右脚踏出——然后猛虎下山。
　　“哎！”尹泽一脚踩滑，旋即很符合物理学的，侧身位跪爬而下。错失良机，眼睁睁看着排球落在沙滩上，噔的弹起，又滚远了。
　　无敌高手痛苦合上眼睛。
　　“鄙人不善于运动，恕我不能临阵了。”尹泽黯然离场。主要是不想再捡球。
　　还是观赛位置最轻松。
　　不过女生们打球本是一时兴起，接下来折成两两一组，等玩到有些累后，也纷纷躲到天幕下边休息，间接晒太阳，做日光浴。
　　种田梨沙拿出护肤霜，倒在手心，往手臂与腿部上擦拭、抹匀。
　　“我们准备的款式一样呢。”佐仓绫音凑上去看。
　　“其实我来海边很少，也没有什么研究，在超市见到，觉着还好就买了。”种田梨沙说。
　　“后背我来帮你涂吧。”佐仓绫音热情的主动帮忙。
　　来自非本人的抚摸通常都有点痒痒的，种田梨沙显然也有点不习惯，一边笑一边躲。
　　“话说肌肤好细腻啊，平常是怎么保养的？”佐仓绫音感受着别人光滑背部的触感。
　　“没有啊，单纯是年轻吧。反正再过二十年、三十年，就成婆婆桑了。”种田梨沙虽然是个美人，但讲起话来不像一般的女孩子，直爽之中偶尔带些憨憨，“咦，倒是你的腰好细噢，我不会一只手就能抱拢吧。”
　　“等会等会。”这次轮到佐仓绫音被挠到腰间的痒痒肉。
　　两个人抱在一块互相对比，聊了聊悄悄话。
　　“不过，内田的身形也很有模特感呢。”
　　“嗯？”内田真礼刚刚抬头，就迎上两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这家伙的腰也好细，而且体重控制的恰当，腿肉乎乎的，但又不胖。”
　　“真是皮肉紧致，生态无注水，健康质量好。”
　　“我再接一句瘦肉鲜明似火，肥肉依稀透明吧。更有菜市场文案的气氛。”内田真礼被女同胞上下其手，哭笑不得。
　　三个正值青春年态的人互相打趣。
　　唯有身形娇小的日高里菜撇着嘴，不打算跟着胡闹。
　　“大前辈的脚掌真小啊，应该很好摸吧。”
　　“怎么都过来了？！”
　　女生们都在旁边嬉闹。
　　尹泽淡定靠在躺椅上。他是成熟社会人，早已过了小男生的年纪，心中无甚波澜，顶多就偶尔看几眼，几眼而已。
　　……
　　差不多到饭点时间，松冈祯丞、水濑祈，与独自不知去哪鬼混的岛崎信长都回来了。大伙简单收拾器具，到海滩小屋吃烧烤。
　　非常神奇的是，松冈祯丞没有和水濑祈坐一起，而是和好兄弟搭配。但有道是身在铁三角心在水，饭桌上没事就偷瞄那边，这把尹泽给弄不会了，刚刚都一起去玩了，欢声笑语的，这咋还偷看呢。结果发现水濑祈也在偷瞄，顿时接受这一切。
　　也许是真去冲浪了，在座之中，岛崎信长的胃口是最好的，甚至比小白龙多一碗饭。
　　走出小屋，倾注了染料一般的鲜亮亮暮色笼罩了四周，色调是那样的蓝，仿佛一吸气肺腑都将染成蓝色。脆蓝泛起火烧云，空气平滑地进入胸腔，呼吸带着天空的余味。
　　天空开始有星斗微微闪烁。
　　风也有凉意了。
　　大家就返回了住宿的地方，洗澡休憩。
　　月亮出来了，有两个人沿着海岸线前的马路散步。温和的海风悄悄吹拂，片片乌云在天涯浮游，除了海浪拍打的声音，这里早已悄无人声，但是这两个年青人还一同在路灯与月色下相处着、谈说着。
　　“水濑桑会不会觉得冷？我多带了一件衣服。”松冈祯丞问。
　　“不会啊。”水濑祈说，“……而且这种休闲的场合，就不要再用敬语了吧。敬语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可是会将本来能变好的关系拒之门外啊。”
　　“我会谨记的。”松冈祯丞陷入深深的思索，“可是称呼换成什么比较好呢。”
　　“我有个‘祈之助’的昵称，就喊这个怎么样？”水濑祈眼睛一转。
　　“喔，这个很好呀。”松冈祯丞打起精神。既不会太亲密，影响到她，也不会太生疏，显得心之距离太遥远，真是精打细算般的好称呼。
　　“我叫‘松冈君’就好了吧。”水濑祈问。
　　“请自由的使用吧。”松冈祯丞自无不可。
　　“那就说好了，以后不管在片场里、还是录广播、或者生放送，也要保持称谓哦。”水濑祈确信。
　　“好的。”松冈祯丞当然会遵守约定……可能是错觉罢，他觉得祈之助似乎有些强欲在身上呢。
　　两人漫无目的，在路灯下一摇一摇，拖起长长的影子。
　　喜欢就像日光照在沙滩上，寄居蟹找到了它的壳，又被海水淹没住口，亦或是在最热的天气里，凉雨打在芭蕉叶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催人眠。
　　是啊，风穿过夏天斑驳，我在悄悄喜欢你。
　　……
　　尹泽和岛崎信长站在住宿房间的阳台外，远远投去视线。三个人的房间，少一个人，这怎么可能不被注意到。
　　猪是否能快乐得像人，我们不知道，但是人容易满足的像猪，我们是常看见的——比如此时的松冈祯丞。
　　“月亮真美啊。”尹泽左手撑在阳台栏杆上感慨，月华如水也如酒，清澈而又迷离。
　　“或许我在的并不是时候。”岛崎信长吱声。
　　“我只是单纯在夸赞月色，你不要想太多。”尹泽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水濑祈喜欢松冈。”岛崎信长拿起罐头啤酒说。
　　“确实。”尹泽点头。
　　“明眼人又怎么看自己？”岛崎信长问，他只是象征性的撩拨，但却不曾想得到真实性的答案。
　　“我还有些心事。”尹泽并不插科打诨，简单的说，“所以就婉拒心意了。”
　　岛崎信长略略沉默，从很早以前，他就觉得这位朋友对生活的态度与常人不同，并未太多的考虑过未来。
　　“不过我也渐渐爱上这里的生活了。”尹泽坐进阳台的椅子里，“开始期待今后的几十年时间了，只要时间能静静翻到那一页。看到你们都这么幸福，我也眼热啊。”
　　月亮这样好，我舍不得睡。

第八十六章 要来一杯吗
　　一觉醒来，是熟悉的世界，胸腔里交杂着复杂的安心感。这几年来，他竟从未做过有关于从前的梦，只能在清醒时回忆曾经的点滴。
　　梦是不可描绘的，勉强点染出来，也必不可信，就算浮出脑海时是完整的，醒来时就丢了一半，说出来时，又丢了一半——更何况他从未梦回过往昔。
　　尹泽看了一眼在榻榻米上睡成十字型的岛崎信长，又看了一眼睡成火字型的松冈祯丞，这俩加起来刚好能拼为达芬奇笔下那副著名的素描，维特鲁威人。这个世界的老达是女性，小名丽莎。
　　我不愧是美术大师，无形间散发出的强者磁场，都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周围生物的审美。
　　岛崎信长哥发出梦呓“猴子拿一下灭火器……”
　　松冈弟则像猪儿般哼哧两声。
　　又是两小时后，大家都起床了，在楼下简单吃些东西。昨天玩的太久，今天新鲜劲消退了些，本来说开车沿着海滨路逛一逛，现在都想晒会太阳。在座的都是具备一定人气的声优，平日很忙，难得能这样躺平，细数时间从指缝间流走的惬意。
　　由于今天是不留宿的，考虑返程的时间，众人下午三点就收拾行李回家。
　　尹泽和水濑祈是当仁不让的司机。连番遭到打击，而且连祈之助都有，松冈祯丞对驾照的渴望，已经来到了此生的最高点。试想将来再像今次驾车出游，怎能让女孩子全程劳累呢，自己应当分担一半呀。
　　“哪个后半夜把空调关了。”岛崎信长还在抱怨，“这么闷热，搞得我都梦到火在烧了。”
　　“定时的，吹整宿冷气嗓子太干，我们毕竟是声优，还是要注意保养声音啊。”松冈祯丞说。
　　“种田小姐你还没坐过那货的车吧，我去坐白车。”岛崎信长欣然提议。
　　“没事，随便就行。”种田梨沙自然的说，“之前也坐过好多次了，没啥新奇的。”
　　又是一桩没披露过的情报。岛崎信长咂嘴。
　　简单的开车，纯粹的坐禅。
　　进入东京街道，熟透俏少妇回到停车场，尹泽则继续开着大臂弯姐贵去还车，多跑了一截路才归家。
　　麻宫香月在走廊上和花衬衫、心型眼镜的浮夸男挥挥手，就算是招呼过了。这打扮几乎就是现实世界中的绿猪骑士，一般人没法体会的。
　　尹泽进屋脱鞋，踩着脚板子去把窗户拉开透风，将轻装背包往床上一丢，屁股已经坐进椅子里，习惯性的打开主机电源，显示屏亮起。右手刚刚抚上鼠标，又心血来潮的放开。他转而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封面旧旧的本子。
　　这是泷泽悟留下的日记，最早，就是通过翻看这个，第一次接触认识这个世界。
　　日记分为两半，一半日文，一半汉字，前半是泷泽悟写的，后半是他写的。从中学到社会，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合力下，终于写到末尾。
　　最后一段停留在参与《冰菓》制作之后。当时三人成集，创造电视动画质量之壁，木上益治询问他，在末尾的制作表里，填“尹泽”还是“泷泽悟”。在别人看来，前者是笔名，后者是本名，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搞创作的恰好会有自己钟意的笔名，木上益治也多次披过三好一郎的马甲，所以才问了句，换成其他人，或许都不会考虑这点。
　　尹泽见过笔记本电脑里留下的那几张画，记得未完成的遗憾，所以回答的是请使用“泷泽悟”这个名字。
　　在写完这段字后就不剩页数了，想过烧掉给远方送去，但终究没这么做。这本日记留着两个人的笔记，写有两个人的单向对话，藏着两个人的秘密。保存起来，权当怀念。
　　尹泽打开，倒着往回翻看。他虽然是拿笔画画的，但互联网环境里写字全靠敲键盘，画作的签名，也是靠制作成的笔刷统一盖章，非常的赛博，因而字迹拉胯，别说柳筋颜骨，直接就跟狗啃似的，但胜在脱俗能看。
　　习惯了人生回廊那种精准清晰的回放，像这样捻起实质性的纸页回读经历，更有一种温度存在。
　　……初出茅庐、偶像化滑铁卢、拌嘴广播、龙套大王、第一个主役、大热门的声优、颇受憧憬的前辈。原来发生这么多事，连经纪人都换了一任。看到过去那些糗事趣事，本尊都没忍住笑了笑。
　　很快，就翻到了他的第一天。
　　泷泽悟是中学生，常常用笔，虽说语言不同，但也能比较得出好坏，何况日语里也有不少汉字，泷泽悟的字迹没那么多连笔，当然谈不上书道，却至少比狗啃强大。规矩的行文，孤单清净的内容，和那位单纯善良学生的生活一样。
　　唔？
　　尹泽的手指摩挲着纸页。这些字的颜色，似乎淡了许多啊。
　　也挺正常，放这么久，都有点发黄了，前半部分又是旧写的，与新写的后半存在更大的时间差，墨水褪色并不奇怪，精美书本大多都这样，何况疑似百元店里买的便宜笔记了。
　　尹泽合上日记，擦了擦封面与背面。
　　窗外的风吹进来，都市的空气比海边要热得多。
　　……
　　几天后，才聚头玩了一次的铁血三人组又在代代木的IM事务所碰面了。
　　“你们上次出去竟敢丢下我啊啊啊！”大西沙织开始了控诉，试问骤然发现柏井系只剩下她一人的心情谁能理解了。
　　“嗐，多大点事。”岛崎信长一向是无所谓的，他就是有灵活的底线，正式成员的不满，关他荣誉成员什么事。
　　“牵头的人是松冈，我不过是当马车夫罢了。”尹泽随口说。
　　“啊这？”松冈祯丞愣了一下，旋即坚定的说，“下次一定！”
　　“前辈不知道我和祈之助关系很好吗？你也不想我偷偷打小报告吧？”大西沙织心生一计。
　　“这我当然晓得。所以再有下次，我和祈之助玩，会叫你的。”松冈祯丞说。
　　“你叫她什么？”大西沙织微惊。
　　“祈之助的昵称啊，放心吧，这次别人点头了的，没有闹不愉快。”曾经在称呼问题上闹出小笑话过的松冈祯丞，这次自信一笑。
　　“……可恶啊。”疑似痛失观看重要现场直播的机会，大西沙织更加咬牙切齿了。
　　尹泽稍微安慰几句，这事就过去了。反正以大西那男方直属后辈兼女方闺蜜的身份，难道还会寻不到机会当电灯泡？抢不了前排位置吃瓜？不可能的呀！
　　三个各怀绝技的声优来到工位，找上柏井系的二代目。
　　“噢，来了。”剑琦京香下意识的想切屏，然后发现没必要。
　　“再不打二四筒你这牌就没得救了，输很多啊。”尹泽只是瞄了一眼。
　　“这是人机模式。”剑琦京香摆摆手，“我不擅长打牌，姐不懂随便乱玩的。”
　　“人机还能互动发表情扔水果？现在这么智能了？”岛崎信长注意到局内的动态。
　　“这些不重要。”剑琦京香把游戏最小化，换上干练的语气，“明天你们就去录偶像之王2的专辑歌曲，简单讲讲，出道曲、组合曲是合作方出的，你们各自的个人曲与毕业曲是我让老朋友写的，所以别的随便唱，反正能修音嘛。但个人歌和毕业歌好好对待，别让我的人情掉价啊，实在能力不行，态度也要拿出来。”
　　“你的老朋友是谁？”尹泽好奇。桀桀，不会是忧郁音乐男子吧，狠狠给柏井哥施压呀。
　　“雨森千纱，唱歌的，也会作曲。”剑琦京香说。
　　“哦。”大部分时间都只听年代金曲的尹大叔说。
　　“雨森？”岛崎信长却怔了一下，“红鹮乐队的主唱雨森千纱？”
　　“你知道？”尹泽问。
　　“当然了，你不知道才Out吧。是个挺有名的女子乐队啊。”岛崎信长说，“她们的歌曲在公信榜里常常都能见到，去年的专辑，在BillboardJAPAN上半年榜里排名第四呢。据说五名成员最初都是地下偶像出身，后来转走实力路线了。队长雨森千纱除了担任主唱外，也包揽了乐队的大量创作，是个挺有才的人。”
　　“竟是如此。”尹泽肃然起敬。
　　“介绍一下，我正是她们乐队早期的经纪人。”剑琦京香颔首。
　　“强啊，姐姐。业务力不输柏井先生呀。”岛崎信长也跟着起敬。
　　“呵呵呵。”剑琦京香对这种话很是受用，“硬要说起来，你们与她们的关系，对我而言就是前任与现任的关系，岂有现任输前任的道理？好好发挥！”
　　“牛。”尹泽言简意赅。
　　“……我们是声优啊，再怎么也没法和专业的比。”松冈祯丞无奈的说。
　　“哎，别太有压力，反正就这么个意思。”剑琦京香随意说。
　　“复归偶像之王2是松冈先起的念头，如今有这么大的助力，他可要全力唱跳呐，如果表现不佳，那毕业的就不够圆满，也会令观众与制作人员失望。”岛崎信长经典压力怪。
　　“没关系，我相信队长会担起责任的。”松冈祯丞淡淡一笑。
　　“？”火星组合的队长尹泽嘴角正向下拉。
　　“我把谱子先给你们。”剑琦京香不具备虚空取物的秘术，甚至是慢慢吞吞从公文包里翻找出来的，很接地气。
　　三个人拿到乐谱，当场打开看，专心研究。
　　“怎么样？不错吧？”剑琦京香颇有余裕的傲然一笑。
　　“你是觉得我看得懂吗。”尹泽抬起头。
　　“？”剑琦京香。
　　“哈哈！看不懂！”岛崎信长洒脱的笑。
　　“也许懂，也许不懂。”松冈祯丞好歹在中学时代是吹奏部吹大号的，还跟团在北海道内的大会得了个奖。谱子当然会看，但为照顾队友的脸面，说话模糊。
　　“这不对吧？那你们当年怎么录歌的？”剑琦京香问。
　　“老师唱一句，跟唱一句呗。”尹泽说。
　　“……行。”剑琦京香说。
　　“要不你亲自来示范吧。”尹泽说。
　　“难道乐队的经纪人就一定会唱歌吗，就像我管声优，就一定会配音吗？”剑琦京香说。
　　二代目管理过吗，同为饿鬼道的尹泽陷入思考。
　　“这么多年来，我也就在跟柏井推荐乐队时，唱过几首。”剑琦京香叹气。
　　“真是美妙的回忆呀。”尹泽附和。
　　“然后他表示自己很好的训练了一下忍耐力。”剑琦京香幽幽的说，“尴尬不失礼貌的回应却是断绝了我的歌手之路。”
　　“居然有这种事，必须狠狠录歌，然后设置成他的手机铃声！”尹泽顿时义愤填膺。
　　“总之，你们把谱子还是揣着吧，合作方肯定会帮你们搞定所有问题的。”剑琦京香说。
　　“那我们今天去KTV先练练嗓。”岛崎信长来了精神。
　　“确实。”尹泽沉吟。因公办事，想必能报发票罢。
　　……
　　东京都，千代田区，纪尾井町。
　　这里的3番23号，是一家出版社，常有记者出出进进，仿佛一个大蜂巢。
　　平冈嘉树没什么精神的走进所在部门。他大学是新闻系的，但毕业后始终没什么工作，在度过一阵焦虑期后，经校内学长的介绍，总算是在这里做了一名记者……或许这个描述并不是很恰当，因为他所提供内容的刊物名字叫《周刊文春》。
　　文春，多么富有文艺气息的名称，杂志封面也很可爱，大多都是手绘的各种动物，小猫小狗啥的，搭配高级灰的颜色，外表就像寓言书、童话书一样，人畜无害，传播温暖正能量。
　　但事实往往不会像看上去那般的友善。相反，攻击性很强啊。
　　通常公众人物听见“你好，我是周刊文春记者desu”这句话时，往往都会双腿一紧。
　　因为这是本八卦杂志，靠爆料和卖瓜闻名于世。
　　所以平冈嘉树严格来说，是一名狗仔。但他不是一名普通狗仔，他是一名失败的狗仔。他迄今没有搜到任何名人的丑闻或花边情报。
　　“又是空手回来的。”主编有点习惯了，说话都是陈述句。
　　“对不起。”平冈嘉树低头。
　　“挖政客、企业内幕、明星艺人的乐子你又没那个实力，于是下沉到声优圈，结果仍旧没啥改变。”主编扶额。
　　“我有尝试在追泷泽悟。”平冈嘉树给自己找补说。
　　“噢，声优界的当红第一人，而且也是备受瞩目的新晋演员，手握多个奖项，很不错，那么你有发现什么吗。”混娱乐圈的主编自然知晓。
　　“没有。他除了上班，就是去电玩城打游戏。”平冈嘉树如实说。
　　“就这？”主编提高声音。
　　“差不多吧，就是上班的地方有点多，一会游戏开发公司，一会动画工作室的。”平冈嘉树说。
　　“做狗仔，道德和敬业不能两全啊。”主编深深的说，“你还要加大力度。根据我多年的从业经历与眼力，那家伙迟早会爆火的，成为国民大人气演员也未尝不可，不能够以普通的声优来看待，是个优质的取材对象。”
　　“我也这么想。”保持关注的平冈嘉树说。他工作其实有段时间了，他甚至都知道，激战之夜电玩城有个末拳5段位挺高的金毛网管，不过现在好像离职了。
　　“帅哥，大明星，成分复杂。这搭配老手一看就知道有东西能挖。”主编劝进的说，“你要努力啊。”
　　“我尽力。”平冈嘉树说。
　　“我也很难办啊。唉，你再没点成绩，只能走人了。”主编强调。
　　平冈嘉树叹了口气，这当狗仔，真不是他念新闻系的初衷啊。

第八十七章 非自然狗仔
　　激战之夜电玩城。
　　雁部和彦在给机器做清理，拿湿毛巾擦拭台面与摇杆，键位间的缝隙也不放过，干活很认真。毛巾在小水桶里过一次水，拧干，再擦第二遍，最后用干毛巾拂去水渍。
　　自从金山道潇洒归去后，电玩城可以说是跌了含金量。毕竟既能修机器，又能守擂台、镇压业余一切敌的网管就像是三条腿蛤蟆般的稀有。板桥元、川生春等职业选手沉迷训练，似无敌高手这样的明星人物也不可能经常来。反而是兼职油管UP主的金山道在引流带货，他的关东电玩之旅——手刃偶像，降服职业哥，重创四强对手，证道亚敌，已是圈内的红人，有玩家特地前来观赏，买游戏币、充会员。
　　只是关西来的风，最终又吹回了关西。
　　老板在一阵感慨之中，将“诚心招聘网管一名”的宣传单贴在门口
　　雁部和彦自从结识道哥后，就常常来电玩城闲逛，没事还挽起袖子帮帮忙。如今道哥虽然离职了，但他在秋叶原电脑店下班后，仍会习惯性的来转转。
　　老板当然认得这个跟在阿道身后的助手，便直接BOSS直聘。
　　雁部和彦的电脑店工作当然不可能丢了，这网管可当不了，不过做零时工还行。
　　“你也会末拳5吧？不知段位几何呀？”老板很感兴趣。
　　“我只是钻石水平，远远无法与道哥那种王者相比。”雁部和彦很诚实。
　　“这一代游戏发售也不算很久，你能有钻石实力，说明有资质，勤加锻炼，将来未必不能晋升云霄。”老板勉励说，“即便是阿道，他刚来东京时，还只是二线中游的水平，最后却能击败世界级强者，在决赛场闪耀。我相信你也可以。”
　　“这是属于道哥的奇迹，我又怎能复刻了？”雁部和彦强调。
　　“唔，或许是缺少契机。”老板沉吟。
　　“什么契机？”雁部和彦疑惑。
　　“阿道是被无敌高手戏耍蹂躏，化悲愤为大毅力，知耻而后勇。也许，你缺的正是这种劫难。”老板思索，“只是无敌高手仅仅只有一个，难以重现。但兴许能靠数量弥补，比如让四位半步王者与你车轮战，激发潜能。”
　　“……”雁部和彦摇摇头。
　　这番话，证明老板还在盘内，不在盘外。
　　最大的错误就是，推动道哥晋升的，根本不是悲愤，而是爱！
　　对梦想的坚定，对宿敌的认同，对生活的热爱。道哥绝非只战斗在游戏内呀。
　　虽然没谈到一块去，雁部和彦还是当了零时工，顺便从店长这得到了传奇道具——小簇假发。
　　“什么？！道哥他的挑染竟然是用一撮黄色假发贴上去的？不是真挑染！”雁部和彦受到很大的冲击，世界观都动摇了。
　　“你才知道？”老板说，“刚到东京那阵是真染的，后来就没有了，他说这样更自由，随时能换成绿色、紫色、蓝色，只是黄色有点深入人心，就戴的最多。”
　　“太失望了我敲！”雁部和彦狠狠跺脚。这种本体般的东西居然是贴上去的，欺诈欺诈。
　　“唉，自阿道之后，就没有贴黄毛的网管了，还挺不习惯的。”老板说。
　　雁部和彦最终还是收下传奇道具，顺便戴上。
　　“嗯嗯。”老板看着熟悉的黄毛网管的形象，微微点头。这有点丐版阿道的意思，希望有朝一日超越正版。
　　雁部和彦之后就开始打零工，毕竟是熟人，老板给的时薪很不错，攒攒就能给妹妹买件新裙子，非常可以。今天他也提着水桶和毛巾穿梭在街机之间，偶尔排查修理一下小故障。
　　在两条过道外。
　　文春记者平冈嘉树，正无所事事的守株待兔中，他买十颗游戏币能守一天，从长远之计打算，他甚至还开了黄金会员卡，成本极大。
　　咦？
　　平冈嘉树注意到做清洁的网管。
　　黄毛不是离职了吗？
　　重新看了看。
　　噢，原来是上一任的助手，那个被大声优虐杀的愣头小青年……话说你们当网管都要挑染的嘛，这是啥传承。
　　又是枯坐许久。
　　唉，今天应该是遇不到著名声优了，也不知道带妹的传闻是真是假。
　　平冈嘉树看了看手表，决定先撤了。
　　据泷泽悟应援站的公开情报，今天秋叶原似乎有什么售卖活动，还是去瞧瞧，撞撞运气吧。
　　电器街向来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此地宅文化远播，大楼和街边店铺随处都张贴着二次元的纸片人广告，街上常有女仆发传单在揽客，更时不时有相关活动。对不太热衷出门的阿宅来讲，这里堪称自然公园，即便不购物，只散散步心情都是开朗的。
　　平冈嘉树按着应援站的消息走，走着走着他莫名有种被跟踪的感觉……狗仔被反跟踪？顺从直觉回头，赫然发现身后的不远处，站着之前在电玩城才见到过的黄毛网管！其实正常情况下倒也不会多想，奈何当狗仔始终有种在干坏事的感觉，这么一照面，他顿时有点小慌。
　　尾随我做什么？
　　难道是天天光投币不开机，霸占位置，蹭网络和空调的行为太古怪，被发现了狗仔身份？
　　想起来，新网管和旧网管关系很好，旧网管又整天念叨著名声优的帅气与强大，以前还并肩打游戏，不像陌生人。莫非我的潜伏将此结束……即将被开除，要备战新工作了？
　　雁部和彦加快步伐，一阵小跑，然后变奔跑，飞快穿过街角和掉线似的僵硬路人，直接扎进不远处的门面店开始排队购物。
　　“？”平冈嘉树转头，顺着看去，发现那是一家手办店。想走近一点，奈何人太多，排队都排到外面了。他只能看向写着文字的立牌。
　　「假面骑士Amazon第二季登陆前特典，最新手办，欧米茄骨雕/演员面雕，本店仅限799份，先到先得！」
　　人满为患，人声鼎沸。
　　原来是稀罕的骑士玩具啊。
　　可惜我是看奥特曼的，没必要买。
　　而且应援站上面说的活动地，并不是这个店。
　　平冈嘉树继续往前走。
　　……
　　官方店里人影憧憧，女生们捧着果汁，男生们捏着手机，冷气与人堆的热量混合，商场大楼的音乐与虚拟偶像的歌声争先恐后的吆喝着。
　　人的存在，就像篓子中的一堆螃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纵横交错，息息相关，又互相伤害。
　　土屋宏亮饶是有丰富的漫展出行经验，这会儿也累的额头见汗。
　　不久前，偶像之王Side M宣布了重磅消息——神隐这么久的Mars组合要复出了！
　　三位成员全部重新连接，不仅要加入Side M的动画，游戏内也会实装新剧情、新语音，甚至新的团队专辑！
　　老一辈的普罗丢瑟直接泪目。
　　新入坑的普罗丢瑟在看完公告后，也是有所震动。二次元偶像企划的卖点有很多，中之人肯定是重中之重。看看火星组合三个老冰棍的CV罢——
　　小田守太一：松冈祯丞
　　一之濑夏望：岛崎信长
　　天上院春马：泷泽悟
　　这阵容只能用四个字形容，经费燃烧。
　　声优界其实是有组队出道的例子，通常是人气声优们结成组合，共同发歌之类的。以这仨的体量与观众缘，别说二次元偶像企划，直接真人出道都没有问题，而且绝对够份量，肯定不愁发展，哪怕只经营声优饭，也够闹热的，更何况队长是业界破圈第一人，队长要是单飞，那市场更大，直接跟主流艺人对垒。
　　当下的业界，想把这三个凑到一起搞事，那价钱可不算低了。而且还不一定接你工作。松冈祯丞在最受欢迎榜单里就没跌出过前十，将来又是一株男声优中的常青树，岛崎信长的轻小说卷均销量喜人，自身也是人气声优，论收入可是站在全同行前列的。剩下的那一位更是重量级，也就是刚演了一部电影，全国上映，叫好又叫座，票房正在冲击30亿円大关。
　　也得是偶像之王2，在他们刚出道时就合作了，可见其眼光（喜）。
　　还得是偶像之王2，在他们出道后又迅速切割，可见其眼光（悲）。
　　伴随着铁三角猪突猛进，大家都觉得，Side M就是熬到关服，也不一定能重启Mars。
　　想不到就在今天！
　　嘻嘻嘻，单推人们苦大哥不营业久矣，今次以偶像身份登台，那还能少了各种福利服务？
　　必须要狠狠的培育呀。
　　专辑据说也在锐意录制中！
　　一路见证过来的土屋宏亮更是泪目，依稀记得当年Mars披露时，游戏发售现场的黑暗与沉默。那一闪即逝的流星，终于可以闪耀了。当年入手的春马君痛衣，也焕发活力，当年苦练的打Call动作，也终于能派上用场。
　　今天是重启小活动，前往线下店铺购买礼品卡，解锁Mars组合的换装，新皮肤更有一套独立台词。旧版专辑与新周边打包，捆绑打折售卖，万代都亏麻了。
　　由于礼品卡只在这一段时间卖，算是限时活动。
　　涉及“绝版皮肤”这种事情……虽然未来很大概率会复刻，然而身为单推教皇，土屋宏亮绝不允许自己错过，于是迅速出击。
　　但阿亮现在心里有点焦急。
　　因为隔壁的Amazon手办也是限量啊！

Side M明明是女性向的企划，女玩家多很正常。
　　这群臭男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熊系男望着人挤人的盛况，正在权衡利弊。
　　以理性来取舍，应该先去抢手办，这边的礼品卡只是限时，不限量，明天来也一样。但眼下是存在着我全都要的可能性的。
　　“阿伟，事态紧急，你我分头行动吧。”土屋宏亮沉声说。
　　“分，怎么分。”同样是单推人豪杰的张伟说，“手办和礼品卡一个人只能买一份，分开也没有意义。”
　　“有的，你替我买其中一样就行了。”土屋宏亮露出纯良笑容，言语里充斥强欲，“我身为单推头子，若不能今天集齐二者，会被别人耻笑，这是颜面问题。”
　　“你倒是集齐了，我这趟出门可就空手而回，白折腾了。”张伟说。
　　“不白折腾！”土屋宏亮重重拍对方的肩膀，“我将群主之位给你！”
　　“我没听错吧？”张伟大惊。
　　“没有！只要你答应！我们这就拿出手机交接权力！”土屋宏亮说。
　　“我没听错吧？你拿这个就想收买我？就拿这个考验我的单推心？”张伟惊讶的说，“哪个群友经不起考验？”
　　“……正统大位你竟不心动？”土屋宏亮皱眉。
　　“正统从来都只有一个，那便是大哥。”张伟淡淡的说。
　　“好吧，不谈虚的，我赔偿你的损失，你开价吧，多少才愿意替我跑腿。”土屋宏亮开始谈生意。
　　“不跑。”张伟完全不商量。
　　“阿伟，你想清楚，再这样拉锯下去，你我都无法集齐。我们同群多年，战友情深，大事当前，内耗又是何必，难道要坐视奥地利男友那种庸俗女粉，压我们一头吗？”土屋宏亮打起了感情牌。
　　“你想太多了，我早就叫了舍友，让他帮我去买手办了。”张伟呵呵笑，“群主刚刚有句话说得对啊，你不集齐，会被别人耻笑，其实不用别人，我就可以。不说了，我要排队，群主还是先去抢限量的手办吧，礼品卡明天再来。哈哈哈——”
　　张伟大笑着负手而去。
　　土屋宏亮差点被狗管理给气昏。他倒也想喊哥们去买，但认识的哥们都是单推人。他一个资深宅男，中学没怎么结交朋友，大学没读，还自己离家跑出来做自媒体的，真朋友不多，还是因为单推群，认识了志同道合的好伙伴。但这不就冲突了吗，这群人自己抢都来不及。
　　悲哀！
　　唉，也许好朋友正是这样相爱相杀的。
　　土屋宏亮微低着头，往外走。
　　阿伟刚才说的桀骜，其实明明不久前，还在群里开朗的讲，请大家去他家乡旅游，会请吃特色菜，会当导游带着看风景。懂哥更是经常希望朋友们去大阪找他玩耍。其他人，像皮卡丘和马铃薯、怪痰这些人，平日里没事也约着出来闲逛，吃吃饭。
　　不知不觉，都和这些损货们相处了这么些年。
　　他们因爱好而相逢，但想必却不会因爱好而分别。将来哪怕大哥隐退了，大伙还是会聊些有的没的，拉着开黑打游戏，谁工作不顺心，出来喝酒发发牢骚，年龄大些的结婚了，也都去送礼祝贺。
　　土屋宏亮只是一时兴起建的群，但他直到今天都很高兴。
　　“好多人啊！”一个人站在门口，被热况震住，欲前又止。
　　嗯？
　　土屋宏亮投去视线。
　　……
　　平冈嘉树此时在商场内部，和这里一比，刚刚手办店的热闹程度顿时落了下乘。那边是人声鼎沸，这边是蒸汽机过载，那边的排队是长龙，这边的排队是大龙。真是太狠了，这就是当红炸子鸡的号召力吗。也不知道有无站台活动。
　　“大兄弟，我看你面相中正、格子衬衫、胸前有相机，难道也是同好？”一个醇厚的声音传来。
　　平冈嘉树转头，发现那是个身宽体胖，一脸和善的爱笑Boy。他也注意到对面的穿着，衬衫、帽子、工装裤、运动鞋，胸前有个相机，还挺贵，是专业级的款式。
　　“如果我猜的不错，肯定是冲Side M来的吧？”土屋宏亮保持微笑。
　　“呃？算是吧？”平冈嘉树有点愣，“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再猜猜，更准确的是，因为泷泽悟而来的吧？”土屋宏亮继续微笑。
　　“……还真是。”平冈嘉树挠挠头。
　　“哈哈，我们果然是同好。”土屋宏亮点头。
　　“这个，应，应该不是。”平冈嘉树顿了顿。虽然两人的打扮差不多，但他是狗仔，对面这更像是阿宅。
　　“我见你杵在这，不停观望，又不动身，是不是怕挤？”土屋宏亮轻笑。
　　“也还好吧。”平冈嘉树随意的回应。
　　“真喜欢的不怕挤，大兄弟兴许是有购买意向，但又觉得不是必要的，所以才踌躇。”土屋宏亮想了想，“我倒是有个提议，我这会要去另一个地方，大兄弟要是愿意，能否帮我买这间店的东西，我可以出三倍价钱，你就当是打个小工。”
　　“三倍？”平冈嘉树倒是有些意动。他是个失败的Man，当狗仔这么久，就没拿出过什么料子，当然也没多少薪水，平时还得去打打工。而眼下这个青春版代购，只需要排个队。
　　“是的。”土屋宏亮点头。
　　“你不会跑了，不回来吧？”平冈嘉树皱眉。
　　“瞧这话说的，我能跑吗，我可是超人阿亮。”土屋宏亮挺了挺胸膛。
　　“什么？”平冈嘉树歪头。
　　“不信也很正常，给你看看我的博客、N站的后台，这个做不了假。”土屋宏亮拿手机。
　　“我不是不信，我是不知道超人阿亮是什么东西。”平冈嘉树连忙解释。
　　“他不是一个东西……呸！他是我的网名，我是一个做ACG自媒体的大博主，姑且算半个公众人物吧。”土屋宏亮撩撩头发。
　　“哦。”平冈嘉树客套式的点头。
　　“你刚刚说是为泷泽悟而来的吧，哼，鄙人不才，正是泷泽悟应援站的站长。”土屋宏亮又说。
　　“什么？！”平冈嘉树这次是真的一惊。
　　“这下总算明白了，总之我是不会跑的。”土屋宏亮说。
　　“你是站长，你想必对泷泽先生很清楚了？”平冈嘉树问。
　　“那是当然，难道我有幸和他一块吃过饭的事情，也要到处宣传吗？”土屋宏亮说。
　　“好好，这样。我帮你买。”平冈嘉树说，“我也不要钱，你就给我讲讲他的事情，说说他的为人。怎么样？”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土屋宏亮天天都在帮大哥自来水，“只是你确定？”
　　“确定。”平冈嘉树快速说，“就算你跑了，大不了我买来自己用，有啥亏的。”
　　“行，那我待会回来。”
　　约莫半小时后。
　　抢购到手办的，身上残存着奋战灼烈感的土屋宏亮成功归来。
　　“是这个吗？”平冈嘉树拿起一个礼品袋。
　　“好好好！正是这个！”土屋宏亮眼睛睁大，直接抓过袋子，眼里流淌着欣喜，声音上扬起来，指头抓挠着肉肉的脸庞，身体里好似有寄生虫在涌动，欲望外溢，“嘻，这般周边，精美优质，兴许绝版，我得带回家好好琢磨一番！”
　　“我按约定做了，你赶快跟我讲讲泷泽先生的事吧，最好是只有核心粉丝才了解的。”平冈嘉树说。
　　“呵，大兄弟，你我相识一场也是有缘，不如找个咖啡厅，细说慢道。”土屋宏亮抬头，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你找对人了，没有粉丝比我更了解大哥。”
　　三个小时后。
　　平冈嘉树接近虚脱，一脸恍惚的走出咖啡厅。
　　太可怕了，他被整整传教了九十分钟！
　　如果不是态度强硬，还会被强拖着去看《垫底辣妹》！
　　平冈嘉树很认真的在思考辞职后的事情。
　　自己真的很不适合当狗仔。同事们那是可以全天候跟踪。他一般发现别人要回家了，自己也回家，主要是跟着对面回家，有点冒犯他人隐私。
　　唉，再混点时长吧，这样去别家投简历，至少能写个“在文艺春秋出版社拥有丰富工作经验”。
　　平冈嘉树失去力气，摇摇晃晃的走远。
　　土屋宏亮站在街道的尽头，在路灯之外的阴影中，静静看着大兄弟离开的背影。
　　这么拐弯抹角，四处打听的记者，绝对不是正经刊物的媒体人。往坏点的方向想，甚至有可能是周刊文春的鬣狗，闻着味便追来了。
　　哼，还想问自己要大哥的黑料，那必不可能。

第八十八章 鼓噪未眠,气势俱佳
　　角石友幸是Side M企划的主要制作人。
　　偶像之王是老牌子了，作为第一个面向女性用户的游戏，收益和前景还是蛮不错的，该有的都有。但角石友幸每时每刻都在惋惜……不为别的，单单是冰箱里有鲜美无比的冻肉，他却取不出来进行料理。明明近在咫尺，看得见却摸不着，真是痒到心脏抓挠啊。
　　鲜美冻肉自然是Mars。
　　当年偶像之王2掀起日网大炎上，险些把招牌给砸了，万代南梦宫的股价甚至都跌下到那两年的低位。
　　事后，躺着也中枪的Mars直接进行一手冷藏，直到女性向的Side M启动，又进行了一手移植，或者说是转运冷库。Mars是系列首个男子偶像组合，自然也成了类型对口的Side M的首发角色。但由于合约遗留问题，除了早年在偶像之王2的数据，没有任何新东西，别说新歌、新台词，由于中之人几乎没有合作希望，所以除了稍微补充下背景故事，连纯粹的文字过场剧情都没有。
　　自开服以来，那三个角色就处于绝对的静止状态，堪称三尊蜡像，能上香摆贡品的那种。
　　最难绷的是刚上线时，APP封面用的是Mars的队长，天上院春马的头像，结果他在游戏内几乎零出场，版本/日常剧情、活动完全神隐，也就偶尔查看队伍时瞻仰一下遗容。
　　后来估计是官方也绷不住，把APP的封面换掉了。
　　到这里为止，一切还正常，反正游戏里多三个植物人而已。没讨论度、没更新，随着时间过去，玩家和官方都不会在意，顶多算个陈年老梗。
　　然而……中之人发力了。
　　三次元的红红火火飘到了二次元蜡像身上，蜡像镀金，降神了属于是。
　　最初玩家们觉得可惜，后来官方也哭红眼睛。
　　某人开始连续担任动画主役那阵子，角石友幸就想给美肉解冻了，结果一查，傻眼了。
　　合约居然卡住了！还卡在偶像之王2呢！
　　真吐了，那赔钱玩意儿的项目都埋进土里了，时任主制作的管理都卷铺盖走人好些年，这上哪谈去？
　　角石友幸左看右看，把合约研究了半晌，最后发现Mars肯定是始终归自家的，只是声优作为被雇佣的被摘了个干净，这里面有很多文字游戏，尤其在偶像之王2没了的现在，声优和全系列都切割了，等于没来过。这布置的太精妙……不对，太可恶了！
　　哈哈哈哈，如此一来，想解冻开始更新很简单啊，只需要换声优就行啦——又吐了！就是冲饺子馅来的！能换酱油瓶有啥用啊！
　　血压，升了起来。
　　策划们，谁懂啊，咱就是说前面的运营真下头。
　　角石友幸觉得除了换配音，就是重新找原声优合作。得，又回到梦开始的地方。就是没把握请回来，才想从合约入手的。
　　其实到这里为止，虽然馋，但忍忍也就过去了。
　　然而……中之人又发力了。
　　某人跑去演戏，演一个火一个，跨界包揽奖项，还成假面骑士，跟同公司的玩具部门眉来眼去，相处融洽。期间每每闹出新闻，Side M都在咽口水。
　　日本偶像产业发达，大大小小都演化的很成熟，而二次元偶像企划，是做了调整，就跟外国菜做了本地化改良一样，更适合阿宅的体质与口味。Mars就强在，可以不用改良，直接端上来，侧重真人营业也极有盈利可能性。
　　原汁原味的偶像化，原汁原味的收费，听着，多么顺耳。
　　大晚上的，饿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打开消息，全是油亮亮的鸡腿、孜然飘香的烧烤、冰冻沁人的饮料。
　　奶奶的，除了我以外，全都在吃香喝辣是吧。
　　看着别人挣钱，比自己亏了还难受，尤其保险柜就在手里。
　　痛！太痛了！
　　角石友幸一直在发商务邀请，根本就没停过。而如今，不负苦心人，终于，对方终于回应心意了！
　　听说那边的经纪人换代了，上一个卡死合约的高手，不，阴谋家离职了，甚好甚好。便让我们重新出发罢。新经纪人是位漂亮的御姐，而且似乎很喜欢音乐，想必很有共同话题，很好说话罢。
　　角石友幸收回飘散的思绪，发出长长的叹息。
　　“制作人肚子痛吗？”剑琦京香问。
　　“没有，我为合作感到开心啊。”角石友幸强颜欢笑。
　　刚开始得到回信时，很兴奋啊，制作人一直在说强强联合，要立于偶像化的潮头，就这个组合，就完全是这个Mars。天呐，几个领导高兴的不得了，觉得这太有赚头了，都不知道怎么亏啊。但后来他还是放弃了，一个人做的决定，一个人的思考。
　　领导根本接受不了，说怎么可能，领导已经彻底沉浸在收费里了，说我都在联系编舞、电视台的人了，你一定能把毕业逆转成再次出道，开始各种画饼。
　　角石友幸委婉表示无能为力。
　　新经纪人的态度出奇的强硬，而且背后疑似有高手出谋划策，真的说服不动。
　　事已至此，毕业就毕业吧，好歹能吃上一口，替企划提升热度。虐恋几多年，和平分手也是一种解脱，陈年老梗结束了，留一份体面。
　　“想不到贵方竟然还能请来雨森千纱作曲，这可是不小的人情啊。”角石友幸感慨。
　　“小事一桩。”剑琦京香风轻云淡。
　　“词曲费我们绝不会少付的，尽管放心。”角石友幸正色说。
　　“好好，你我都是诚心办事的，不必太客套。”剑琦京香说。
　　“是啊是啊，往后指不定还有合作机会，希望能保持良好的关系呀。”角石友幸说。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兴许我不久后就辞职了呢。”剑琦京香半开玩笑的说。
　　“哎唷，剑琦小姐这么有能力，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圈子这么小，一定能再见面的。”角石友幸补充。
　　两个人打了一会太极。
　　五六分钟后。
　　那个男人推开录音棚的门，清爽登场。
　　角石友幸精神一振，视线一番打量。只见来者沈腰潘鬓，卬首信眉，虽然只是一身休闲便装，还穿的杂牌运动鞋，手里更拿着波子汽水（小孩爱喝的款式），但也难掩风流蕴藉，令人挪不开眼睛。
　　刚刚好。尹泽看了眼时间，没迟到。
　　“哎呀，总算是见到面了。”角石友幸按下激动，起身，“我是Side M的主制作。”
　　“你好你好，吃了没？”尹泽习惯性的问候。
　　“还没有，不如待会就约个饭，增进情谊——！”角石友幸反应之快，直接回答。
　　“……”这让尹泽陷入技能后摇了。
　　“下次吧，他录完歌后，还要和我去见其他人呢。”剑琦京香站了出来。
　　“理解理解，毕竟是大忙人啊。”角石友幸点点头。
　　“正好角石先生在这，不如讲一讲有关周年Live的事吧。”剑琦京香说。
　　“当然，这个是大事。”角石友幸自无不可，示意美男子也落座，“周年舞台，我们决定在千叶幕张国际展览中心举办，时间很巧啊，完全够预热的，足够Mars先鼓捣新专辑，以及游戏内的更新，然后无缝接登台演出。”
　　“幕张展览馆？搞得很大啊！”剑琦京香扬扬眉毛。在日本，那可只比东京的BigSight小了。
　　“是的，我们租了两天的活动大厅。”角石友幸说，“分两日两场次举办，手游已登场的团体基本都会参加，是企划迄今最大的一次线下活动。下周年，我们甚至打算境外巡演，哈，如果想体验公费出国旅游的话……”
　　“听说演出服装设计的很漂亮啊。”剑琦京香忽然问。
　　“不错，我们把以前的衣服重新改了改。”角石友幸沉吟，“不过委实讲，穿那套队服又蹦又跳很热，Live是个体力活，因此也设计了轻松的主题元素T恤。呃，顺便问一下，他的歌唱能力和舞蹈能力如何？诶，不是不相信他的业务水准，只是有些好奇。”
　　在当今的业界，声优唱两首动画曲很正常。岛崎信长早年更当过N站的唱见，松冈祯丞也唱过很多，其中不乏歌词掉节操的另类歌曲，毕竟是公认的后宫冠军，轻小说帝王嘛，啧。
　　但偏偏炙手可热的某人就是没出过曲，除了偶像之王2发挥了几下，其余只在广播和活动上嗷了几嗓子，没有样本可以评价唱功。
　　“只要指导老师示范到位就行。”尹泽叹了口气，“或者把修音后的版本给我听，我照着再唱几遍，都行。”
　　保底千人级别的公开舞台，这出了事故，甲方乙方便都样衰了，假唱也不可能。还是把人生回廊的参数调高一点罢，反正是毕业回，以后也没有了。
　　“我让千纱唱了，你照着她的学吧，绝对出不了错。”剑琦京香拿起手机，面对面快传。
　　“可以可以。”尹泽安心了。
　　还能让雨森千纱预录，这位女士也颇有能量。角石友幸暗暗点头。
　　“我先研究一下。”尹泽拿出有线耳机，开始听。
　　“先生平时玩音乐吗？”角石友幸心情很轻松，问。
　　“偶尔。”尹泽歪头。
　　“吉他还是电钢？”角石友幸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
　　“太鼓达人。”
　　“噗！咳咳——！”角石友幸被水呛到满脸涨红，咳的把腰弯成熟虾。
　　“你没事吧？”尹泽连忙上去拍背。
　　“咳，没，没什么。”角石友幸拿纸擦了擦，定了定神。
　　其实想想也正常，演戏和画画就够占满他的时间了，哪里还有空钻研其他呢。走音就走音吧，卖歌和放出的会场视频都可以修。至于舞台，演唱会最重要的是气氛，气氛到了，其他并不重要。真要说，就这颜值，还要费劲当实力派，那才是走弯路，只需注意在大屏幕特写里的表情管理就行啦。你只管耍帅，剩下的交给俺们来运作。
　　尹泽戴着耳机听了十多分钟，然后表示可以了，先把波子汽水拿到外面扔了，再回去。
　　“诶，谱子没拿进去。”剑琦京香故意大声提醒。
　　“噢噢。”尹泽老脸一红，尴尬一笑。
　　呵呵呵。剑琦京香心满意足，想见这货在业务上出糗的机会可不多呀。
　　尹泽似模似样的把谱子摆到麦克风旁边的架子上，仍然一幅羞愧的模样。
　　短暂的安静。
　　随着伴奏的铺叙，男人精准的切入，开口了。
　　最先没有歌词，是小小的一段低吟。
　　轻而悠长。
　　围观听众的剑琦京香顿时皱了皱眉，这和预想中的，似乎不对，不仅不对，而且——好美的颤音？又快又薄！
　　剑琦京香在学生时代，有练过乐器，大学毕业后参与音乐相关的工作，后来专心当乐队经纪人，履历也是挺丰富，有些故事，虽然还比不上柏井那种牲口卷王就是了。她与歌手打这么久的交道，当然也有一定的分辨能力。
　　“充满质感的音色。”剑琦京香低声说。就像壁炉边翻书，故事娓娓道来，温柔干净。
　　专业耳机里，继续传来那人的歌声。
　　这是一首注重情绪的歌，炫技的地方很少。
　　‘飘散零落，温热消逝，色彩也渐去’
　　‘眼前的存在，脆弱渺小，受你称颂的世界。’
　　‘缈然梦中，跨越时间，在纯白的光影刻下身影。’
　　好稳，对自己的嗓音有着很好的控制力，没有任何拉扯，声音完全跟随主人的意愿。时不时存在共鸣点的切换……颤音也置入的非常有技术，而且从来不会多用。虽然他不是特别多转音的类型，但当他加转音进去的时候，会很自然，很低调，有品位，带领听众投入。
　　‘向蔚蓝的高空传唱，这无名的诗歌。’
　　‘恍然梦中，找寻你的身影。’
　　‘绯红之花，恰如你我的搏动。’
　　剑琦京香不自觉开始咬起指甲盖，这是她以前工作留下的习惯。
　　技术固然重要，但自身声音的存在，本就难能可贵。每个人的声带组织就是一种乐器，和萨克斯、钢琴一样具有形状。所以取决于每人的条件，每人能做的变化只有那么多。而他对自己的声音，开发的是如此强大，用技术点缀之后，这是多么让人舒服的音色啊。
　　会切共鸣？这种人居然看不来乐谱？
　　角石友幸并不很懂音乐，但他有基本的审美。
　　反应也很简单。那就是真好听！
　　这咬字，这乐感，这感情。
　　原来如此，刚刚只是在谦虚呀！
　　太鼓达人想必是练声疲惫了，怡情玩耍的。
　　“这首歌也写得好，副歌很棒，不愧是雨森千纱。”角石友幸重重点头。虽然听得不多，但也知道那是位名声在外，唱作兼备的才女。
　　嗯嗯。
　　剑琦京香不自觉点头。
　　确实非常有千纱的风格与味道。
　　咦。
　　等会。
　　等会……？
　　这不就是千纱吗？！
　　“？？？”剑琦京香心中飞快分析，反应过来后，直接愣住。
　　一曲结束，尹泽走了出来。
　　“哎呀！唱的真好啊！”角石友幸的夙愿达成，期望也被完全满足了，整个人神采奕奕，就像是年轻五岁。
　　“是老师示范的好，教得好。”尹泽受之有愧的说。
　　明明是精彩的发挥，怎么还不高兴，对自己好严格啊。角石友幸心想。
　　剑琦京香此时走来，不作声的扫了几眼，伸手摸了摸某人的肩膀，又捏了捏某人的脸，好像在找什么面具之类的东西。
　　尹泽有些不解。
　　“是真的，没有画皮。”剑琦京香语出惊人。
　　尹泽突然有点瘆得慌，这二代目以前都遇到过些什么。
　　“难道你真的是天才。”剑琦京香惊异无比，“难道我也真的是天选伯乐。”
　　“真不错，可惜有点瑕疵……”角石友幸突然说。
　　“你听得懂？”剑琦京香更加惊讶，这么稳的发挥，居然还有问题。
　　“没用天上院春马，没用角色的声线唱啊。”角石友幸指出。
　　“嘶。”尹泽也完全没想到这茬，顿时深呼吸。冬马的声线他记得……春马是什么声线他真忘了！
　　“没事没事，没必要复原。”角石友幸又释然了，“你是什么声线，角色就是什么声线。”
　　剑琦京香忍不住侧目。这人竟然比她还会快乐教育。
　　这就是福泽谕吉的魔力吗。

第八十九章 火星不火星
　　“今天辛苦了，下次也请多多指教。”剑琦京香很公式化的和总制作人告别。
　　“有这首歌在，我们行动起来也更加游刃有余了。下回一起吃晚饭吧，我会提前预订龍眠亭的位子。”刚刚听完歌的角石友幸可谓充满动力。
　　“最好订二楼靠窗的……”尹泽神色一动，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经纪人像接孩子放幼儿园般的领走了。
　　两个人出了楼，走到大街上。
　　“我送你一程。”剑琦京香今天开车来的。
　　“我骑摩托。”尹泽直言。
　　“噢，那就各回各家吧。”剑琦京香一点也不拖沓。
　　“不是说还要去见谁与吃喝吗？”尹泽半恼，他面对二代目，总是有种照镜子的错觉，很烦，不由得问。
　　“借口罢了，以后又不会合作，我可不想白费时间应酬。”剑琦京香耸肩。
　　“这怎么能是白费时间呢。”尹泽谆谆教诲，“生意上的事，能不能合作，那得看缘分，即便谈不拢，也权当交个朋友，都是圈子里的。须知做经纪人，人脉、信誉、口碑最重要啊。”
　　“你只是想让他请客吧。”剑琦京香的笑容先是鄙夷，又转化为和蔼，“呵呵，不过你能这么想我是高兴的，说明你亦有统领团队的潜力呀。”
　　“？”尹泽皱眉，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而且我倒是没想到，你唱歌竟有几把刷子，还说看不明白谱子，真是差点被你诓了。”剑琦京香又抱起手审视说。
　　“惭愧惭愧。”尹泽停止琢磨先前的不安，回答。
　　“只是很奇怪，你的唱法与习惯，和千纱太像了。”剑琦京香非常疑惑，“要不是你们的声音条件不同，声线不同，我都以为放的是录歌版本。真令人费解啊。”
　　“雨森老师确实是一位极具功力的歌手。”尹泽正色说。他毕竟主业是声优，出道多年，对声音运用也有许多经验。
　　虽然唱歌和配音是两码事，但都靠嗓子吃饭，也有一些相通之处。靠着平日积累的通用气息熟练度，人生回廊再进行超频，精准控制呼吸器官、发声器官、共鸣器官、吐字器官，这才比较高质量的模仿出这一首歌。软件带动硬件，一直都是人生回廊最擅长的。
　　然而不经过系统化的锻炼，这只是单对单的拙劣模仿，仍然无法自主唱其他的歌曲，绝活哥的歌被Ban，就原地退役。想增加歌库，要继续对单曲分析跟唱。他在这音乐的道路上，只一具精密设定好的提线人偶罢了，远远无法与雨森千纱这样的人士相比。
　　想真正进步，还得从基础学起。
　　就像配音，赶鸭子出道时，还必须靠回廊加油，经过多年打磨，如今不开回廊，裸装也是能发挥专业声优的实力。技术嘛，只要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持之以恒，必有所成。例如当年海马濑人和武藤游戏前几集喊招数也很生涩，没有劲，等到一两百集过后，一个比一个激昂热血，张力拉满，跨次元同步。
　　尹泽配过那么多的单子，也是被喂出来了。当然，裸装的他和松冈祯丞那种顶尖役者比不了……专业人士之中也要分强弱的呀。至于岛崎信长哥嘛，五五开吧。
　　“还有几首歌，也劳烦姐姐你找老师做示范了。”尹泽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手拜托。
　　“这是何意啊？”剑琦京香沉吟，又看了看某人脸上的羞愧之色，顿时睁大眼睛，“我是不会把你介绍给千纱认识的，你死心吧——虽然你和她在音乐上或许有共同语言，但事到如今姐姐我得说句不好听的，这做人呐，得知耻啊！”
　　“我只是想完备一下Live的曲库，姐姐为何又要攻击于我？”尹泽愣住，“我这可都是为了工作啊！”
　　“啊对对对。”剑琦京香表示顺从。
　　两人又切磋了一阵，由于是同类型的社会人，互相都讨不到好处，结果还是各回各家了。
　　剑琦京香坐在车里，先不急着走，慢悠悠的拨个电话。
　　……
　　在相距东京遥远的宁静乡下。
　　柏井一平正待在窄小的空间里，微闭着眼睛，似是思索，似是悟禅，他吐息绵长，仿佛在寂静之中寻找人与自然的和谐，寻找到那绝妙的均衡。
　　咚咚咚。
　　响起了突兀的敲门声。
　　“啥事？”柏井一平问。
　　“你的电话。”老爹声音洪亮。
　　“放着吧，我走不开，待会回电。”柏井一平收敛精神，继续坐功。
　　然而，厕所门被赫然拧开。
　　“不是，爸，什么电话这么急，不能放放吗。”坐在马桶上的柏井一平并着腿，抓着裤衩很是无语。
　　“东京打来的。”老爹无视尴尬的地形环境，很执着的把电话递出着，虽然小厕所里面的气味并不是很清新，但父辈的表情坚毅，很像商业大片里把重要道具托付给主角的可靠硬汉。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赶紧出去吧。”柏井一平催促。他这几天肚子受了凉，不舒服，这才刚酝酿上呢，状态都被打断了。
　　“嗯。”老爹淡淡点头，一边退后，一边把门关上。但关上后，却没有走远，而是缩在门旁边侧耳倾听。可靠硬汉反转成了野心间谍。
　　妈妈在客厅，看向这边，有些语塞。她自然也很关心某些事，她也看得出，儿子在东京那些年遭遇过创伤，就像鹅卵石被冲刷，留下太多瞧不见的痕迹。但老伴扒厕所暗听的举动，她觉得有点过于前卫或复古了。守坑位，恐怕小学五年级的男生都不会再做。
　　“喂？”柏井一平接起电话。
　　“你交代的事，办好了。”剑琦京香说。
　　“很好，做得漂亮吗。”柏井一平沉声追问。
　　“当然。”剑琦京香歪歪头，“你怎么说话带混响？你在哪？”
　　“呃，在地窖装土豆。”柏井一平说。卫生间声学这种事，不必解释的那么清楚。
　　“你该不会在厕所吧？”剑琦京香无语。
　　“这你也能猜出来！”柏井一平大惊。
　　“唉，这阵子联络。你置身的场景，不是在骗老奶奶的蔬菜，就是下河摸虾，越来越没有昔年电通Man的情调了。”剑琦京香唏嘘。
　　“别诽谤啊，蔬菜都是我帮忙，别人回赠的心意。摸虾是帮大爷收渔网。我退休日子可惬意了，享受劳动，没事还去钓几竿，比在东京勾心斗角安逸多了。”柏井一平轻哼。
　　“就你的水平还钓鱼？那不是次次空竿？”
　　“你怎么敢这样笃定！”
　　“真钓上了东西，会不发朋友圈？”剑琦京香淡淡的说。
　　“好好好，等着罢，改天我整条大的，吓死你们所有人。”柏井一平气极反笑。他从业多年，以利益作饵食，钓过多少人，陷伏多少竞争者，连龙都钓上过，岂会钓不起区区河鱼。
　　“与Side M的合约我已经搞定。”剑琦京香说，“想不到他唱歌还有些水准。”
　　“可惜我在位时没能物尽其用、发掘出来，否则偶像化霸业早就达成。”现在又有一桩因果了却，柏井一平不禁回首野望，但也只是想了想，又问，“《垫底辣妹》破三十亿円了吧。”
　　“对。初代目有何指示？”剑琦京香问。
　　“他这是在不断拉高声优界的上限啊，职业印象被刷新，有他这个例子，往后的声优们走到幕前演戏，估计阻力都会小一些。”柏井一平笑了笑，“以他的性格和处事，业界里应该不会树什么敌人，但名气这么高，得小心背后的新闻记者……指不定都有文春狗仔在追踪了呢。你让他注意点，我可不想在报纸和网络上见到塌房消息。”
　　“他能塌什么房。”剑琦京香平静的反问，“他被传谣倒是有些可能，比如偷偷整过容之类的。”
　　柏井一平张了张嘴，发现完全无法反驳。试问佛系米虫有什么可塌的？
　　“之前不是听说你要搞相亲么？后续如何？”剑琦京香聊起其他。
　　“哦，去和女方见了一面，去附近的大城镇，吃了个饭。”柏井一平说。
　　“没了？”剑琦京香追问。
　　“哈哈，还看了电影。《垫底辣妹》。拍的真不错。”柏井一平高兴的说。
　　“……”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剑琦京香翻了个白眼。
　　“好像还会再介绍几个对象。”柏井一平想了想。
　　“哟呵，这意思是，你搁这做挑选呢？”轮到剑琦京香气极反笑了。
　　“什么话什么话，相亲嘛，本来就是互相挑，互相看对眼。”柏井一平说。
　　“是不是后悔当初在电通当官时，没撩拨女演员了？”剑琦京香开始上套索。
　　“什么话什么话，我那时心里只有事业好吧，你能不清楚吗。亏我以为你是了解我的，唉唉，着实让人伤心。”柏井一平轻松防守。
　　“好好，我的问题。今天就到这，不打扰大佬如厕的思路了，祝你通畅。”剑琦京香挂掉电话。
　　唉，好歹也是一枚飒爽御姐，怎地祝福如此的不体面，忒俗气。柏井一平扁着嘴。老八卦别人相亲的事，殊不知自己也在上年龄，真难想象蛛蛛女士将来结婚的样子。
　　柏井一平刷刷手机，然后起身冲水。
　　打开门，老爹负手而立，气度拿捏的很好。
　　“怎么杵在这？”柏井一平不禁问。
　　“什么话什么话，难道家里的厕所只准你上？”老爹轻哼一声。
　　……
　　阴暗的房间里，点亮了一盏灯。
　　光线为绿色骑士烫上一层瞩目的边缘线，钩形的复眼与尖锐的角状物彰显着狩猎者的掠食野性，臂刃像獠牙般延展。灯光转为红色，绿色骑士在猩红之中，存在感更加鲜明，仿佛拥有着生命力。灯光转为蓝色，绿色骑士又增添上了悲悯的气质，面具之下，藏着异类的悲哀。
　　土屋宏亮端着专业相机，时而弯腰，时而后仰，时而蹲下，不停从各种角度对着桌子上的骑士手办拍照。他的摄影技术不差，和不少Coser都合作过。此时大展身手，在镜头与布光之下，借助调色，手办也被做出等身比的质感。
　　不愧是限量！
　　代哥这次的做工真是绝了！细节拉满！艺术成分很高的！
　　折腾了许久，土屋宏亮才把窗帘和门拉开，让阳光照进房间，稍稍再摸摸手办，这才放进玻璃柜子里，他这般精英阿宅，手办柜那是基本家具。柜子中陈列着诸多角色的模型人偶，其中不乏高价高奢品，不少都是苦心搜集的。
　　但现在，这些珍藏，都将下滑一个等级。
　　因为不可置疑的王者入驻了！
　　那便是大哥的人间体面雕！
　　啊啊，这个更是完美。31CM的大小，分上下半身，头雕以及腰带四个部分。实体的重量感很稳重。还原程度极高，五官刻画精准，不仅展现了大哥的光辉之貌，而且细节到位，连唇纹都有表现，信息量丰富，甚至有一种毛孔都存在的真实感。
　　代哥这次实在太给力了！
　　……其实在购买前，阿亮始终都心惊胆战的，海报、预览图那都是虚的，不会真觉得牛肉方便面里会有大块牛肉罢，相反，万代的真人面雕，那可是有翻车例子的，嗯，虽然不至于归类为邪典，但多多少少沾点恐怖谷。
　　而眼下，一切阴霾与沉郁都将在大哥的面容之前消失。
　　土屋宏亮抬头，深情凝望着柜架上的大哥的缩影。如无必要，他是不会轻动的，想念的时候，就这么看上几眼，便已满足。还好抢购到，否则要后悔到睡不着呀。
　　相似，却比较变态的事情，也正在群聊中上演着。
　　「奥地利男友：嘻嘻嘻嘻，看看我的被窝里是谁。」
　　「奥地利男友：和真爱吃饭。」
　　「奥地利男友：挚爱指导我做作业。」
　　铺盖里的是面雕，饭桌上的是面雕上半身，电脑旁的还是面雕上半身。
　　「平成的孔明：真是放肆，不好好放置就算了，还到处搬运，你把人间体当什么了，你的租借男友吗！」
　　「奥地利男友：烦诶。」
　　「东吴大都督：做工太顶了，我愿称为万代旗下最强面雕，详情点我N站开包视频，这是网络连接→」
　　「平成的孔明：你更是放肆，还在借机博取播放量！」
　　「东吴大都督：这么好的质量，不宣传，怎么让别人知晓我大哥的特殊？之前的非限量版本也很好，这次更劲了，我很是怀疑万代里也有大哥粉丝。」
　　「懂哥：我晕了，这东西，线下在东京限量799份，大阪这边限量600份，怎么群里好像人手一个啊。求求你们别发了，你们炫耀，我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痛，打着字，泪水忍不住往下流。」
　　「奥地利男友：咦咦，你不会没有吧？」
　　「懂哥：我没抢到啊！」
　　「奥地利男友：哎哟喂~还自称头号猛将呢~结果家里只有非限量版呀~」
　　「懂哥：有没有想出手的，我高价收。」
　　「都市怪痰：怎么有人大白天就在做梦了？」
　　「黄金皮卡的Five：没抢到，很正常，我也没有。说真的，有什么好的，没有不也一样单推？」
　　「番薯爆炒马铃薯：就是，至少有Side M的礼品卡。」
　　「懂哥：对啊，还是要向前看，Mars要出新专辑了，不知道他们的歌能不能收进KTV，我要以歌声倾诉心意。」
　　「平成的孔明：甚好，届时看谁的得分最高，我群也总算有一个主流PVP项目了。」
　　「东吴大都督：不是早就有了吗，可以来玩末拳5啊，打得好还能排到大哥。」
　　「平成的孔明：我平生不好斗。」
　　这当然是借口。
　　土屋宏亮绝不会错过大哥，所以他很早就下载了末拳，只是单纯打不过别人，只能遗憾离场。
　　「东吴大都督：这有何难，我愿意收群主为徒，倾囊相授，胎教级的指点。」
　　「平成的孔明：你很会打吗，你会打有什么用。我走实际路线的，以我大博主之体量，借助工作之便，接触大哥的机会是实打实的。倒是你，不如拜我为师，我愿意给你引引流。呵呵呵，《绝世の低手》典型的一发屋，周郎才尽了罢。」
　　二人开始打起嘴仗。
　　群友也是见怪不怪。
　　缠斗了80层楼后。
　　「奥地利男友：大新闻！刚刚Side M出新消息了！Mars要上周年Live！要登台演出！」
　　轰。
　　群主与管理员厮杀出的80层楼迅速被其他人的消息给覆盖，刷没了影子。
　　「懂哥：这一天终于来了！」
　　「都市怪痰：我准备即刻练习打Call动作！谁愿意一起？」
　　「新宿前女友：……终于又能相逢了。」
　　「番薯爆炒马铃薯：手办没抢到，这演唱票我一定要夺下啊！」
　　群友们奔走相告，喜气洋洋。有的人甚至在查询售票网址和线下购票处，提前踩点。
　　土屋宏亮在Side M的官推看完了消息，Mars确定要出阵。鼻子忍不住发酸。
　　拉开抽屉，两根荧光棒静静的躺在那里。
　　阿亮就像取出尘封的宝剑，把光棒拿出来。
　　他从偶像之王2就开始单推了，陪伴多个春秋，绕了很美丽的一个圈，终于又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这次必须要身穿周边衣服，在台下声嘶力竭的应援。

第九十章 要我吃掉它们 指零食
　　「アイドルマスターSide M公式：偶像们齐聚的时刻已临！二周年线下演唱会确定！在幕张展览馆迎接最盛大的舞台吧！全团体登场确定！这是属于“制作人”们的庆典！」
　　动态里面附了几张信息图片。
　　一张是具体的时间、地址、开票日期和购买方式。
　　另一张是参演团体一览。由于企划内的角色众多，各组合加起来足足有15个，想全部堆在同一场活动中不太现实，所以二周年Live分两天，也就是两个场次。
　　而有一个组合，两天都会出场，在公告图片里，其组合名称也列在首位，给人一种很重量级的感觉。当然，也确实很重磅。
　　角石友幸正在刷推号，脸上一直浮现着笑容，没断过——你Mars什么的，冷冻几大年的老腊肉都在当团队核心？它能当吗？能！太有这个流量了，你知道吧。
　　官方动态一出，迅速被玩家们点赞，被参演声优们转发。能明显的感觉到，除了已有的系列粉，还有许多路人也兴致勃勃的前来打望和标记。Mars队长的转发是宣传效果最大的，那毕竟是目前声优界粉丝量最多的账号，而且具有活跃度，带起货来，效果拔群呀。
　　就连圈外人士也都很给面子的点赞与帮转，吉田智树与京都动画正是其中的代表，他俩好像从来不缺席，总是会来帮帮场子。众人见状纷纷感慨，他们真的很喜欢光之战士和作画监督啊，铁暗恋。
　　「作为一名偶像之王2的老玩家，真觉得太亏待Mars了。在Side M里，即便Mars没有任何更新，我也保持培育，现在停止的时间终于再次流动起来了，泪目」
　　「快快快，快把演唱会端上来罢！」
　　「组合色是绿色啊……推主怎么老和绿色过不去？」
　　「看《浪人剑心》才入坑的，没想到你还是偶像，这就到姐妹们的专业领域了，速速开握手会！不对，先开FansClub！」
　　「哇哇哇，太惊喜了，哥哥赶紧放一张穿打歌服的照片吧！」
　　「纯路人，真不熟，就想问问今天的摄像头在哪里」
　　「我，我十年老粉啊，终于等到火星重燃了」
　　「新专辑里的个人歌由雨森千纱包揽词曲？啊？你来真的？」
　　「感觉Side M动画里的春马声线和偶像之王2的时候不一样了，想来应该是为了体现角色的成长与时间流逝而做的改动。实在太专业了，期待全新诠释后的个人歌。」
　　角石友幸刷了好一阵子，才不舍的关掉推号，要是这样的欢乐时光能延续下去，那该有多么好啊。他看了看时间，想着三位选手该到了。
　　继先前的录歌之后，今天是确认编舞事宜的日子。Live嘛，就得唱跳结合。
　　很快，人员们在活动室到齐了。
　　“哈哈哈，大家，又见面了，真是高兴啊。”角石友幸满面桃花的上前招呼。
　　“制作人，你好。”松冈祯丞礼貌的回应。
　　“唱歌我还行，但跳舞，希望难度别太高吧。”岛崎信长则说。
　　“既然是肉体的练习，那么用来补充体力的点心是什么？”尹泽左右侦查。
　　“三位真是个性鲜明，彼此互补，很有人气偶像组合成员该有的Feel。”角石友幸保持明朗的笑容。
　　“说起来，我们仨是分开录歌的，还不知道其他人的演唱效果。”岛崎信长说。
　　“都很棒。”角石友幸竖起大拇指，“松冈君全程使用角色声线，很稳定，相当敬业。岛崎信长君以前在N站做过唱见，歌声靓丽。”
　　“奇怪，你当过唱见，还看不懂谱子？”尹泽疑惑，“那你怎么找调子的？”
　　“请作曲的小姐姐示范。”岛崎信长回答。
　　“原来是‘唱她为自己所写的歌’，真是美好的回忆。”松冈祯丞点头，暗藏埋伏。
　　“？”岛崎信长。
　　“听示范，那不是和我一样。”尹泽说。
　　“一样？”岛崎信长顿时噗嗤一声，“身为包厢麦霸的我和……蝼蚁吗？”
　　“诶，那可不是。”角石友幸连忙补充，“他的演唱极为精妙，是你们当中发挥最好的，以我浅薄的音乐认知，他完全可以与专业歌手媲美、竞争，技术力与艺术感很高的。”
　　“哈？能有多高？”
　　“天守阁那么高啦。”
　　“唉，就当作是这样吧。”岛崎信长并不相信，那货的KTV分数还没自己的一半多，还很孱弱的叫唤开原唱找节奏呢，想进步，哪有那么快的。但队长与制作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叹叹叹，有实力的他却要向流量小鲜肉低头，真是业界的黑暗。呵呵，这份面子果实的代价，起码也要一顿大餐才能补上。
　　“没事，等新专辑发了再说吧。”角石友幸很从容，“现在我们来谈编舞的事。我特意请来了一位舞蹈老师，他负责过杰尼斯多位艺人的现场，其中包括许多大物的演出，值得信赖。”
　　听名字就觉得专业。
　　“大家好，叫我托尼就行。”一位身段挺拔、修长，留着球头时兴发型的男子说。
　　“托尼老师，你好，请多多指教。”尹泽和煦的说。
　　“制作人已经把意向与我说过了，说要充分发挥你们的魅力。但我想先看看各位的肢体协调能力，你们以前学过舞吗？”托尼问。
　　尹泽和岛崎信长摇摇头，他们搞创作的，主打一个灵魂起舞，肉体安躺。
　　“我倒是有在健身，平时有空，在家也会跟着体操节目活动。”松冈祯丞说。
　　“生命在于运动，只要动起来就是好的。”托尼老师说，“我大概知道各位的底子了，先一起来热热身吧。”
　　提前就换好衣服和运动鞋的三人开始各自动弹起来。
　　尹泽和岛崎信长背对背拥抱，互相拉伸。
　　松冈祯丞伸展了一会儿，突然加速起跑，只见他日渐富态的身体轻盈的甩动，仿佛一只胖胖的蝴蝶，来了一个利落的侧手翻，瞬间成为最靓的仔！
　　“可以啊。”托尼老师赞赏。
　　“哎呀！想不到还有这手绝技！”角石友幸眼前一亮，这仨人真是惊喜不断，他于是朝另外两位投去期待的眼神。
　　直腿弯腰没法摸到脚尖的岛崎信长沉默了几秒。
　　“……我记得绫音也会侧手翻，你们日播研的学生，不会有一堂课专门教这个吧？”尹泽也沉默了几秒后说。
　　“什么你们？你不也是日播研的？”岛崎信长一笑，“想必你会更高级的侧空翻，快快使出来吧。能在《浪人剑心》那种动作片留下惊艳一刀的演员，区区侧空翻还不是手到擒来？”
　　“有点累，点心在哪里？”才做几个下蹲的尹泽转头说。
　　“日播研只教配音，虽说现在也会有一点多栖艺人的课程。佐仓君以前在剧团学过，我这是自个儿练的。”松冈祯丞解释。
　　“你宁愿练这个，也不去考驾照，天才啊。”岛崎信长双线对敌，魔王之威无可匹敌。
　　“啧。”松冈祯丞咬牙切齿起来，还是耐心的回答，“我学这个是因为以前接偶像之王2的工作，我的角色小田守太一的设定里有舞蹈天才这项，特技是后空翻，我想着上舞台如果能使出这个，绝对很好，没想到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
　　“抱歉，虽然早就听过，不过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主要是你现在的体型迷惑了我。”岛崎信长感慨，“你实在太敬业了。”
　　“还在攻击还在攻击！那我必须要把小故事分享了！”松冈祯丞忍不住了，打开陷阱卡。
　　“好好好，记得多多添油加醋。”尹泽连锁速攻，大力拱火。
　　“请别吵了！都是我们这些运营的错误！”角石友幸听到这些往事，情到深处，发自肺腑的大声说，“各位如此用心，但Mars的演出却迟到了这么多年，我必须要代表之前的企划人，向你们道歉！”
　　“没事，都过去了。”松冈祯丞叹息。
　　“对，我们应该放眼未来。”角石友幸大力握拳，声音激昂起来，“就在二周年Live上弥补过去所有的遗憾吧，然后是三周年、四周年，我们都要好好的，不离不弃与忠实粉丝们一起携手走到下……”
　　“托尼老师有灵感了吗？”尹泽赶紧抓住Timing说，“趁热打铁，让我们动起来吧。”
　　“还真有一些。”托尼摸了摸卷毛的头发，“刚刚松冈君的话也让我注意到一件事。你们这毕竟是二次元偶像企划，你们是代表角色出场的，那应该不能只拘泥于声优，也要把角色的特点考虑进去，比如像松冈君的角色，是舞蹈天才，那加入后空翻是有意义的。”
　　“我角色的设定是什么？”岛崎信长转头小声问。
　　“你问我？”尹泽愣住。
　　“那你角色的设定是什么？”岛崎信长反过来想。
　　“我还想问你。”尹泽说。
　　“你——”岛崎信长的拳头硬了。和这样的流量小鲜肉共事，怎么能干好项目呢。
　　“一之濑夏望，是个优雅成熟的队员，原本就很擅长乐器，曾经是心理医生，对如何应付女性很有经验，志在让每个人都幸福。”松冈祯丞不紧不慢的说，“队长，天上院春马，被资本操控的纯洁男孩，始终想要为自由歌唱，珍惜每一份应援。”
　　“哈，这些都不重要。”角石友幸摆摆手，“这些设定，都是很早以前的旧案，过时了。三位安心发挥就是，角色设定后面再来补，没关系的，我可以做主。”
　　“不用考虑二次元角色的风格吗，那要不要干脆先照着J家的路数来。”托尼老师问。
　　“好好好，正是这个。可以，完全可以，来点正统idol的舞台感染力掌控力。”角石友幸再次竖起大拇指，然后按下了落地大镜子旁边的音响，开始放组合曲。
　　……
　　在长达四个小时的磨合与商量，终于确定了职能。
　　组合曲是三人共演，岛崎信长唱歌很扎实，于是由他负责铺声，松冈祯丞有亮眼招数，值得重用，在关键之处提升一波氛围。而队长作为C位，要承担起带动全场氛围的魅力。
　　第一轮正式排练结束后。
　　三个人累的坐倒在地休息。
　　托尼老师抱着手，表情郑重，他尤其看向队长，眼中充满惊讶……这个人毫无基础，竟然能完美跟上自己的教导，动作标准，卡点明确，干净利落。对身体的控制精密无比，落实到每个细小的角度，这等稀罕的资质与悟性，去玩popping专精robot风格岂不是如鱼得水。
　　角石友幸还在回味刚刚的巨星风范，用力锤了一下手掌。
　　精彩，太精彩了，又燃又炸，刚刚的，绝对是主流偶像才有的表现力！
　　他们甚至穿的还是运动装！
　　等到现场换上布林布林的闪亮歌服，舞台来点火花，射灯如激光般锋利切入，再配上嘹亮歌喉与C位的魅力，一定能收获群群尖叫，嗨翻全场呀。
　　角石友幸深深呼吸，有种与有荣焉的满足感，仿佛他就是这个组合的制作人，仿佛一场盛大的演出刚刚落幕。细细想来，这种心情，不正是他们想让普罗丢桑们体会到的吗。角石友幸同时也有一种惆怅感，如此耀眼的才能，他把握不住。心里横生出一种“女朋友不想耽误男朋友的前程而心甘情愿分手任他远去”的复杂滋味。
　　唉，我所能搭建的舞台，还是太小了。总制作人负手长叹。
　　“快，快去给我拿吃的。”尹泽汗流浃背，饿得肚子咕咕叫。
　　“感觉你很容易虚啊。”岛崎信长皱眉，有些担忧，“抽空去检查下身体吧，30岁还没到就这样了。”
　　“赶紧拿吃的，别逼我求你。”尹泽张着血盆大口，他现在眼珠子跟狼一样滴溜溜的转，眼光摄人，闻着人肉味都觉着香。
　　岛崎信长被那僵尸般绿幽幽的视线盯得直发毛，就像被寄生兽和喰族瞧上了，吓得赶紧来端水递茶、上交巧克力和水果。
　　松冈祯丞也想吃几口，严格来讲，旁边有个畅吃的家伙在，等于现场看吃播，食欲应该会大振才对。但是他又看见对面虽然在畅吃，浑身却毫无赘肉，顿时觉得手里的东西不香了，兀自伤神。
　　今天的练习结束，尹泽等人与托尼老师和制作人告别，出去找饭店吃正餐了。
　　……
　　几天后。
　　唱跳只是任务，画画才是生活。
　　增添了几首绝活歌的尹师傅继续回到诚哥工作室上班，这部动画电影他是中期加入的，画面已经快完成了，还剩下针对录音的调整，以及最后部分的修改。
　　没有什么新图要审了，连其他作画监督都不在，趁四周无人，用诚哥的高配电脑下一个末拳5罢，又有空调又有零食，可以是自己新的躺平点位。
　　“哎呀，老师，听说你要发歌啊，难道想歌手出道？”新渡诚现身，还是一副日系温柔男主的气质，走过来问。
　　“不会不会。”尹泽小手不干净，迅速把PS的全屏作图模式打开。
　　“《垫底辣妹》太火了，票房已经破30亿円，真厉害啊，肯定能登上今年的年度票房榜单吧。”新渡诚称赞，“要成大明星啦，什么时候能上电视综艺？什么时候能在TBS的人间观察见到你呀？”
　　诚哥一直都不是很友善啊，日本的整蛊节目那是能随便上的吗。让你去拉个彩球，结果掉下来的不是彩带，而是死掉的偷油婆。其中有大绝望，有大恐怖。
　　诚哥真的太腹黑，必须再下一个最终幻想14来报复。
　　“动画电影的名字确定了吗？”尹泽问。
　　“定了，叫《你的名字》。”新渡诚说。

第九十一章 剑指下一届
　　“叫我的名字？”尹泽愣住，受宠若惊，连忙拒绝，“我知道你和川村小哥很重视我，但这未免太过浮夸，我背不住呀？”
　　“……电影的名称是‘你的名字’。明白吗？”新渡诚无语，比划着手势。
　　“哦，原来这是标题啊，小弟我愿意陪你上映。”尹泽打着哈哈掩饰尴尬。
　　“话说怎么电脑一直开着PS的全屏模式啊？”新渡诚歪着身子，绕过去看，有些皱眉。
　　“这不显得更宽敞吗。”尹泽移动两步，挡住导演探究的视线。
　　新渡诚思索两秒，视线左右移动，旋即恍然，露出富含深意的迷之微笑，“哎，老师不必紧张，这里又没有外人，都是搞正经艺术的，不用觉得害羞。”
　　“这是何意啊？”尹泽不解。
　　“还装还装。都是画画的，研究人体还遮遮掩掩，生怕被发现了似的，真不爽利。咋还偷看呢。”新渡诚潇洒一笑，强行伸过去摸住鼠标，“让我瞧瞧，是伯里曼还是金政基呀，又或者是寺田克也——啊啊！这些是什么？！”
　　导演张大嘴巴，瞪起眼睛，发出无意义的惊叫声，像是昨天刚梭哈股市，今天就喜迎暴跌般的超绝震惊。
　　只见一个500G的硬盘分区里，起码有300G都是游戏。什么打枪的，角色扮演的，策略类的，动作类的，应有尽有。桌面还有一个正运行，被缩放成指甲盖大小的程序窗口，拖拽放大才看出，原来是街机小游戏的模拟器，正在运行合金弹头3。
　　全部是单机游戏，然而下载器显示，末拳5在姗姗来迟的路上。
　　“哎呀，这，这是谁啊，谁把那么多游戏，装进我工位电脑硬盘里的！”尹泽大惊失色。
　　“……这儿的电脑都有密码，作监的更是都自己改过密码。”新渡诚沉默一会后陈述，“只有我和作监本人知道密码，那你觉得会是谁呢。”
　　“总不会是你吧？”尹泽试探性的说。
　　听听这是人话吗？新渡诚差点被气晕！
　　“没打，我是一关都没有打，里面都没存档的，不信你点进去看。”尹泽叹气，“单纯想着盘里有游戏，可以缓解疲惫。这么多年，卷怕了。”
　　“想不到工作压力之大，大到这种程度。”新渡诚也跟着说，声情并茂，“这却是我的问题了，下次我会再买一个高刷电竞屏，保管老师玩的畅快，玩到不愿意走。然后再共创新项目。”
　　“？”尹泽。
　　诚哥很是友善啊。
　　两人勾肩搭背的。
　　“老师做游戏也是好手啊。P5也起了作用。但恕我直言，如果对游戏知道的太多，那就失去了研究、探索的乐趣。就像最终幻想14的副本，假如你都参加了BOSS机制的设计，那打本就是自己给自己出题，自问自答，有什么意思呢。”新渡诚不经意的说，“还是做动画好啊。”
　　“都差不多吧，做动画不就等于提前被剧透了？”尹泽很实在的回答。
　　“今天的阳光真舒适啊。”新渡诚忽然看手表，说起了其他。
　　“只是作画还好，但还参与配音，那就是直接在看剧本了。”尹泽继续说。
　　“这个游戏分区怎么快被游戏占满了？”新渡诚无比惊讶，仿佛刚刚失忆了，振声，“按照公司章程，安装这些，可是要扣钱的！”
　　“？”尹泽。
　　……
　　骑着金发大洋马，来到收录片场。
　　东宝是正规军，夏季电影也是正经项目，录音室外，旁听的指导组坐满了，都是来把关品质的管理层。如果有什么要修改的，大伙当场就能下决定。
　　尹泽见怪不怪，象征性的拿着台本，开始脑播电视剧，消磨等待的时间。
　　然而，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么在这？”尹泽惊异无比。
　　“我为什么不可以在？”岛崎信长反问，他手里也捏着台本，“我试音进来的啊？你呢？”
　　“我也是试音进的，呃，应该吧。”尹泽说话不是很自信。
　　“这么没底气？难道你演的龙套？”岛崎信长呵呵一笑。
　　“你很自信？你是主角？”尹泽轻哼。
　　“唉，让你猜对了，他们说我声线清澈，演技动人，非要给我升级。”岛崎信长摆摆手。
　　“哈哈哈哈~。”
　　“怎么突然发笑？”
　　“你是主角？那我是谁？”尹泽端起架子，嘚瑟起来。
　　“what'sup，你还真是主役啊。”岛崎信长眨眨眼，来了兴趣，迅速坐到旁边，“你这牛头人，行啊，抢到这么好的资源，毕竟东宝做的，优先考虑自家人嘛。诶，其实也不奇怪，要说有哪个声优能与主流艺人在这种企划上同起跑线竞争的，我只能想到你了。”
　　“是的，在这种场合，请注意我30亿円の男的身份。”尹泽颔首，“平日里嘻哈归嘻哈，但尊敬一下哥们的段位。”
　　“哇，30亿円，小牛头真是财大无穷啊。”岛崎信长笑容不减，“请我吃饭看看实力。”
　　尹泽皱眉。这货愈加厚脸皮了。想当年还有一番事业心，甚至开辟轻小说赛道。可惜如今稿费多多，与女朋友感情甚好，与兄弟们也是无话不谈，完全是身陷温柔乡，早就没了英雄志气。第六天魔王反向进化尾张憨瓜了属于是。
　　唉，想不到青二太子，第八世代的精锐同期，有望和松冈祯丞争锋的潜力男声优，因为事业有成，导致事业无成。令人感慨。
　　尹泽正准备和魔王残骸交流一下尖端文学，就见到川村源气在远处招手示意过去一下。他就起身走去。
　　“制作人好啊，吃了没。”尹泽问。
　　“呵呵，听说老师最近要发歌啊，还请了雨森千纱来写。嗐，其实想歌手出道的话，可以问问我们嘛。这种事，还得是专业的来。”川村源气闲聊，“二次元偶像企划对老师来讲，有点束手束脚了。”
　　“误会误会，都是以前没完善的工作而已。我没想当歌手和偶像。”尹泽解释。
　　“理解理解，老师的任务重，现在要把精力集中在电影上面。”川村源气说。
　　“就当是这样罢……”尹泽有些心累。
　　“那我可得祝贺一番，《垫底辣妹》可是这季的一匹黑马。”川村源气着重说，“票房口碑双丰收，有村架纯的人气大涨，凭这次的表演，她很可能在今年的学院赏和青丝带赏获奖，职业道路一下子坦拓了，往后的路也更好走了。”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她很敬业、勤奋，付出了努力，自然该收获。”尹泽点头说，他对有村小姐的印象还是蛮好的。该说不说，在艺能圈能拼搏出头的艺人，都挺厉害。声优虽卷，但与艺能圈相比，又显得不是那么卷了。
　　“也都10月份了，今年快结束了。老师年内还有其他电影吗？”川村源气问。
　　“影视相关的吗，只有一部骑士网剧的第二季。”尹泽回答。
　　“是说东映的假面骑士吧。”川村源气对此了如指掌，“……虽说坪田讲师深受观众喜爱，老师也一跃进入主流视野，但年内没有其他电影的话，这次的颁奖季也许出不了好成绩。”
　　“只要团队的劳动成果得到观众认可就好了，岂能纠结个人的荣辱得失。”尹泽摆摆手，思想觉悟很高的。
　　“我也算是个内行吧，有一些经验之谈。”川村源气说，“最有可能拿的，是日本电影学院赏的最佳新人奖，但这个又太轻了，而且如果和旬报是同一届发还可以，晚一届发不合适。而只是最佳男配角的话，大概率只能是提名。青丝带、报知同理，这角色并不适合冲奖。”
　　代表最权威的旬报新人已经拿过了，接下来自然不能再拿新人奖。而配角奖、主角奖，那种正儿八经，所有演员都努力的证明，又不是那么好得的。
　　这种事，尹师傅再懂不过了。想想他也是当红炸子鸡，不也还没拿过最佳声优吗，他甚至连最佳新人声优都不是！别说声优行当的奖赏了，要不是演了冲田修二导演的片子，他恐怕到现在还只有一个最美面孔冠军，想想就羞耻！
　　有时候，得不得奖，也和环境、运气、竞争对手有关系。
　　尹泽不就输给松冈了吗，输完新人奖，再输最佳男声优，接下来没得输了。下一届，评委会已经钦定了。
　　说起来，电影颁奖，除了艺术性外，也难免沾染上名利、功利。
　　川村源气刚刚的话，也是藏了一些东西的。
　　姑且不提别的，只说日本电影学院赏，它存在一定争议，因为协会的成员，有许多人都来自四大电影公司，东宝的份量，不用多说。但它很受关注，因为是各个电影大奖中唯一会通过电视进行直播颁奖典礼的，媒体影响力相当大。
　　《垫底辣妹》火的时候，东宝的映像本部长、常务董事的大久正二还挠了挠头。
　　影片是自家的，男配角也是认识的，影片是大火，男配角是演技过硬。
　　那么问题来了，入选的时候，该怎么“照顾”最妥善？
　　新人奖不用想，不合适。
　　配角奖，只是提名的话，完全可以，但离真正获奖差一线。可按照颁奖流程呢，需要让提名者们先上台，在全国观众面前讲一讲他演戏的心得。结果最后揭开悬念：哈哈！落选！
　　这样弄，好像很缺乏情商的样子啊。
　　如果干脆全都不入围……能进年度票房榜的电影，那么大一个亮闪闪的配角，新人提名都没有，说不过去。
　　唉，要是能移籍进东宝艺能就好了。哪有这些烦恼，直接推就完事了！
　　“我才出道多久，拿过三个新人奖就不错了。”尹泽说，“以后还拍不拍电影都难说呢，你说的那种奖我连想都没想过。”
　　“果然还是要回东大继续深造啊。可惜不会深耕电影了，老师是真正拥有才能的人。”川村源气感慨。
　　制作人和诚哥一样并不是很友善啊，这是在明褒暗讽自己毕不了业啊。
　　尹泽连续被两波不友善。虽然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但是心里面很不爽。准备再随便聊几句就回去脑播电视剧。
　　“哦，待会还有我社的长泽雅美也要来。”川村源气说。
　　“那就再聊两句嘛。”尹泽不小心说出内心台词。
　　“嗯？”川村源气疑惑歪头。
　　“没什么。制作人出去喝饮料不，我请客。”尹泽哈哈的说。
　　“好啊，一起一起。”川村源气自无不可。
　　……
　　长泽雅美，五代目东宝灰姑娘，当家花旦，东宝至今也在想找到下一个长泽雅美。
　　这位是货真价实的日圈顶流，有很多经典的作品。
　　就说呢，怎么今天片场里还架有摄影机，原来是国民女演员来录音，顺便拍个花絮。
　　先前新渡诚也透露过，东宝对商业电影是必然有把控的，他和上白石萌音资历浅，演员阵容对路人的噱头不够，所以会再拉有票房号召力的大物来助阵，这个人就是自家旗下的长泽雅美。
　　这样的演员由于经常在电视和网络上见到，太熟悉，反而有一种觉得自己很了解对方的感觉。对，说的就是魔王残骸。
　　“你说我现在去要一张签名，会不会很唐突啊。”岛崎信长沉思。
　　“你带纸笔了吗？”尹泽好奇，这轻小说作家莫非真的随身携带笔记本。
　　“没有，不过导演有，而且可以签在我衣服上的，我不介意。”岛崎信长说。
　　“可以，这个就很唐突。”尹泽淡淡的说。
　　“你是主役，你去帮哥们要一张签名呗。”岛崎信长说。
　　长泽雅美的身段与容貌自然无需多言，待人处事也很柔和，老牌艺人总是历久弥新的。
　　“一个导演最紧张的时候，肯定是电影上映前了。长泽桑的加入，缓解了我在将来那个时期的紧张感啊。”新渡诚笑着说。
　　“我读过剧本了，真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已经完成的画面也很漂亮，整个电影团队真的付出很多，我一定也会努力工作，不拖大家后腿的。”长泽雅美留着短发，白衣牛仔裤，气质成瘕熟，笑容富有感染力。
　　“你好，初次见面。”某人这时候也走过来了。
　　“你好啊，我是东宝艺能的长泽雅美，饰演奥寺美纪一角，请多多指教。”
　　“我是I'm Enterprise的泷泽悟，饰演立花泷一角，请多多指教。”
　　“我看过《垫底辣妹》诶，演得真好。片尾的彩蛋是你本人，而非剧中的角色吗？”长泽雅美好奇。
　　“彩蛋里出现的，算是本人吧，当然也能理解成角色，都可以的。”
　　“所以是你的亲身经历揉入到角色中了吗？”长泽雅美继续问。
　　“差不多吧。”
　　“这样的演艺经历太难得了，不如说，演之前先考上东大，成本太高了。”长泽雅美说
　　“还好吧，累是累了点，其他都比较顺利。”尹泽说。
　　小伙子装起来了。新渡诚摇摇头。
　　“听说你还是这部电影的作画监督之一？”长泽雅美更好奇。
　　“嗯，被邀请过来负责背景的。”尹泽说。
　　“太厉害了吧，这部动画的场景都特别漂亮，一定很费功夫吧？”长泽雅美夸赞。
　　“哈哈哈，还行，一天能画个四五张吧。”尹泽实话实说。
　　十几分钟后。
　　“帮我要到签名了吗？”岛崎信长很期待。
　　“不好意思，我忘了。”尹泽说。
　　“？”岛崎信长。

第九十二章 悄悄点否
　　“请把裙子脱下来吧。”尹泽轻言细语，声音空灵。
　　“诶？！”长泽雅美惊讶无比。
　　“不不，我当然会转过去的。”尹泽赶紧补充。
　　正前方的大屏幕，正在播放待录画面。背景、场景精致，细化到位，人物还未上色，但并不是火柴人，而是同样精度极高的线稿，毕竟出自作画监督之一，安藤雅嗣之手。手部向来是绘画的一个难点，此时屏幕里，男主角在缝补破损的工作裙，手指与针线的配合流畅自然，几张动作，润物细无声的体现出了其绘画功力。
　　“马上就好啦。”由于男女主角交换了灵魂，所以尹泽现在的配音，语气腔调都很柔。
　　“这是绣的动物吗，真可爱。”长泽雅美拿着台本，紧跟着声轨的时间轴。她并非专业声优，但录音效果却很好，毕竟作为艺人的素质很高。日本艺能圈，没两把刷子冒不出头，何况东宝的当家花旦，真正的顶流。12岁出道，一半的人生在工作在锻炼，业务能力当然不会令人失望。
　　“阿泷你真厉害啊，手真巧，跟女孩子一样。我其实还挺担心你的，明明那么弱，还跟人打架。”长泽雅美轻笑一声，“我更喜欢今天的你哦。”
　　……
　　“明天说好要和奥寺前辈约会，10点半在地铁站前碰头，如果当天是你的话，记得千万别迟到了……”上白石萌音在旁边说。
　　屏幕里的特写镜头是手机的消息界面。而后是男主角匆忙跑出门赴约。
　　“呼，呼。”尹泽模拟奔跑后的喘气。
　　“泷君~”长泽雅美忽然出声。
　　“啊，前辈。”尹泽打起精神。
　　“嘿嘿，抱歉，让你等很久了吗？”长泽雅美使用的声音，有一种轻熟的美。
　　“不不，我也才刚——”尹泽连忙说，但停顿了一下。很好的诠释出了被熟女前辈给美到的小年轻的羞涩感，“我也才刚刚到。”
　　“哼哼，那就好。”长泽雅美有些俏皮的说，“那我们走吧。”
　　屏幕里，前辈主动牵起了男主角的手。
　　“真好啊，现在他们应该在一起吧。”上白石萌音静静的说，接着，当屏幕里的女主角对着镜子绑头发，无意间流泪时，她的声音也出现细微的波动，“奇怪，我为什么会……？”
　　……
　　场景再次变换。
　　夕阳下的城市泛着橘红色的暮光，鸟儿们也张翅返巢，交通路线上的车与行人，就像血管中流动的血液。
　　不愧是我，画的真好。尹泽忙里偷闲，顺便欣赏了一波自己弄的背景。
　　“前辈，饿了吗，一起去吃个晚饭吧。”尹泽继续配音。
　　“今天就这样吧。”
　　“喔。”
　　屏幕里的前辈停下脚步。
　　“泷君，我感觉你今天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长泽雅美轻声说，“要是我说错了，希望你别介意。”
　　“呃，当然。”尹泽说。
　　“你以前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长泽雅美顿了顿，“但现在你喜欢别人了，对不对。”
　　“呃这，没，没有啦。”尹泽适当的表现出些许慌乱。
　　“真的吗。”长泽雅美慢慢的说。
　　“真的。”尹泽点头。
　　……
　　岛崎信长坐在后方的沙发里，看着前面一排麦克风，看着被两任东宝灰姑娘夹在中间的主役，心情忽然并不是很爽。
　　怎么好事净让他占了？
　　还好只是动画，换成电影、电视剧，真人共演，岂不更让人咬牙切齿？
　　岛崎信长兀自摇头，起身走过去，开始给他的角色配音。他毕竟只配了一个小配角，很快就完成了。退队临走时，充满怨念的揨看了一眼与东宝灰姑娘谈笑风生的某人，还不忘提醒，记得帮他要一份签名，而任务奖励愿意用圣晶石来结算。
　　所有的收录结束，尹泽又很配合的拍了拍花絮，说是这些视频资料会上电视，用作宣传素材，还让他理理头发，专门摆拍几张。鼓捣完，才有空下去喝口水，吃块糖。
　　“导演还有什么指示吗？”川村源气问。
　　“都配得很好呢，没什么可挑剔的。”新渡诚微笑说，从表情可知，他挺开心。
　　“那今天很圆满啊，不如待会聚个餐吧。”川村源气提议。
　　“嗯嗯，就当是犒劳一下大家的辛勤工作。”新渡诚点头，“就去吃烤肉吧，我把作画老师们也喊上。”
　　导演便把他请客的消息传下去。
　　“我就不去了。”尹泽说，“有人先找了我。”
　　“不能把那边推掉吗，我们项目组好不容易吃一回。”川村源气想了想。
　　“大学的老师找我，不能失礼啊。”尹泽说。
　　“嗐，早说嘛。”川村源气立刻说，“那你去赴约，我们下次吃也一样的。”
　　两人说着，走出大楼。
　　路边站着一个身穿西装，面容平静，身形清瘦的男子。川村源气注意到后，眼皮子都跳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文部省的事务次官，干站在街头，等别人下班？
　　“和你说的时间一模一样。”夏目健三不由得看了一眼手表。
　　“我很擅长时间管理的。”业界准点打卡第一人，尹泽如此说道。
　　“走吧。”夏目健三又看向制作人，礼节性的躬躬身问候，“你好。”
　　“您好您好。”川村源气不敢怠慢，回了一个鞠躬。
　　“那我们先走了。”夏目健三点点头。
　　“是，请您路上小心。”川村源气相当客气的说，“对了，不如我帮忙叫辆计程车吧？”
　　“不必，我开车来的。”夏目健三婉拒。
　　川村源气不疑其他，这般高官，不可能没座驾的，而且至少还得配一位行政司机。只是黑色高级轿车在哪里呢，这前前后后也没见着啊。
　　这时，夏目健三背后的手伸出来，手里明晃晃的举着一个黄色安全头盔，帽身还有奇怪的贴纸。
　　“？”川村源气。
　　夏目健三规规矩矩的将头盔戴上，然后娴熟无比的坐上旁边的小电驴。他那张表情波动不大的苦脸，公务员的行头，配合主妇风格的头盔与电动车，让人瞬间出戏。像极了无厘头电影里才会有的情景。
　　“说好了哈，请我吃的饭，推到下一次，下次一定。”尹泽也推着金发大洋马过来，戴上头盔。
　　师兄弟都不拖沓，一前一后，以绝对安全的城市时速，慢悠悠的走了。
　　“……”川村源气。
　　……
　　东京大学，名门学府，全国考生无不向往憧憬，在全世界亦享声名。而对有些人来讲，回东大就如同归家。意思就是，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回。
　　18岁考上东大是多智，20岁复读东大是励志，发展到延毕，则是难治。
　　尹泽走这条路已经有些麻木，早就没有当年上学的激情，他尽量不去想延毕这个词语，而是转念想烤鸡来逃避现实。连门口的保安都认得这家伙，首先长得太有辨识度，其次前段时间还在门里门后借景拍戏呢，狠狠的火了一把。
　　步行过银杏叶大道。
　　“是泷泽学长吗？”两个学妹跟随，仔细打量了好几眼，最终鼓起勇气上前。
　　“有啥事吗？”
　　“我们都去看了《垫底辣妹》，拍的太好了！学长饰演的老师也很有魅力！能给我们一个签名吗？另外，如果，如果能合影的话就更好了。”两个学妹紧张的说。
　　“当然没问题。”
　　“十分感谢！”两个学妹深深鞠躬。
　　“呵呵，我来帮你们拍吧。”夏目健三露出一丝看热闹的笑容，主动帮忙。
　　咔嚓咔嚓。
　　镜头角度找的还不错，就是略显正式，好在学妹们的青涩笑容冲淡了严肃。
　　“非常谢谢学长！还有这位先生！”两名学妹再次鞠躬，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呵呵，真是受欢迎啊。饶是我当年以史上第二最年轻的身份斩获直木赏，走在这儿，也从来没被人要过签名，更别说合影了。”夏目健三笑着说。
　　“或许只是大家不认识你。”尹泽连忙说。
　　“嗯？”夏目健三。
　　“不，应该是或许大家没认出你。”尹泽立刻纠正。
　　“嗯？”夏目健三。
　　“呃，我是说，只要认出了，怎么不可能打招呼。”尹泽又补充。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夏目健三摆摆手，“其实平时，还是有教授找我，只是他们大多是为了想多拨些科研经费……”
　　“整天像根木头一样，毫无活力，不知道的还以为炒股破产了，哪个女孩子会找这样的人搭话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半途插入，“就算是抱有幻想，见到本人，也都幻想破灭了。”
　　“还是您了解我。”夏目健三并不反驳。
　　“叫你去相亲，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大西川介很不满。
　　“事业为重。”夏目健三半闭着眼睛。
　　“五年前这套推口话还能用，现在你都没路可升了，还事业。”大西川介批评，“早点成个家吧。”
　　“这里又不止我一个，光说我没用。”夏目健三挠挠耳朵。
　　“？”尹泽。
　　“他比你可是强多了。”大西川介轻哼。
　　“不至于不至于。”尹泽谦虚起来。
　　“他只是略微出镜，就打响了我新时代东大Boy的名号，庆应Boy也要等而次之了。”大西川介满意点头。
　　尹泽深深垂下头颅，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犹记得当年参加最美面孔大赛，昔日同台竞技的同学们，全部都毕业了，只剩冠军在沉淀，还在沉淀。
　　“更别说还开辟了歌手路线，新专辑那首歌怎么唱来着，‘飘散零落，温热消逝，色彩也渐去’？”大西川介思索。
　　咕哇！我不要听啊！
　　“这些东西都是哪听来的？”夏目健三疑惑。
　　“泷泽悟应援站是个好东西啊。”大西川介说。
　　吔，一听就不是好东西。回去就给站长发私信，让他谨言慎行，别老把自己架烤。
　　“咱们别在这儿杵着了，快去食堂吧。”尹泽劝说。
　　“就是，再晚点烤鸡就要没了。”夏目健三皱眉看手表。
　　“怕什么，经过我长久的游说，食堂已经增加烤鸡的数量。”大西川介身负功与名，自信且从容。
　　“这有什么意义？”夏目健三感到费解，“每天去抢购的又不止100位食客，就算把上限提升到200只，该抢完，还是会被抢完啊。”
　　大西川介摸了摸银白色的头发。
　　几秒钟的安静。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排队？”大西川介语气不善，“难道要我这把老骨头跑到食堂吗？你们想让我跑岔气不成？”
　　“我常年坐办公室，运动非我所擅长。”夏目健三叹气。
　　尹泽深深无语了。
　　半小时后。
　　东大食堂，二楼。
　　“辛苦了，把最好吃的部位分你吧。”大西川介说着便掰下鸡屁股，递给关门弟子。
　　“健三虽然经常惹我生气，但餐桌上不讲这些，也给你一个好吃的。”大西川介又把鸡头掰下来，给开门弟子。
　　尹泽和夏目健三对视一眼，不敢怒不敢言，没滋没味的啃起来。
　　“那部电影，拍得很好啊，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这阵子，我也常常浏览网络，观众们都给出极大认可，还有很多高中的孩子们，也表示自己被激励了，直言要考取东大，好好好。尤其是片尾的彩蛋，很受关注啊。”大西川介美美的吃着大鸡腿，“你呀，再努努力，争取也成为我校的荣誉校友。”
　　“优秀校友，怎样才能评上呢？”尹泽抓着鸡屁股，有些敷衍的问。
　　“没有很严格的标准，随便拿个诺奖，稳上的。”大西川介说。
　　“那我还是拍戏吧。”尹泽呵呵一笑。
　　“非常好！那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你可不能推脱呀！”大西川介振声。
　　尹泽龇牙咧嘴，他觉得以后不能随便接话，而且还是文学家的话。
　　“唉，庆应的老头跟我抱怨呢，说什么我搞小动作，蹭他们学校的励志考学例子。哪里有小动作？我明明举的是我校自己的励志例子啊？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明示过我校的例子。”大西川介神秘微笑，“是观众自己看完电影后，去搜的嘛。他们还管得着观众搜什么？”
　　可是这对剧本的双赢计策，好像当时是我提的想法。夏目健三看了一眼手里的鸡头，终究忍住了，没说。
　　“师兄，喝两杯不？”尹泽没有把那些放在心上，只觉得鸡屁股味道不足。
　　“喝。”夏目健三点头。
　　一会儿后，尹泽端着两杯可乐回来。而这也正是夏目健三想喝的。两人有些默契。
　　“帮我去续一杯水。”大西川介说。
　　“刚刚怎么不递给我？”尹泽奇怪。
　　“没办法，我就是现在才喝完。”大西川介很坦然。
　　夏目健三扶额，真是年龄越大，越像小孩子。
　　吃完过后，三个人又一路回到院长办公室。刚进门，夏目健三就轻车熟路的翻出茶几下面的水果，分给师弟。
　　“这不好吧？”尹泽礼貌的说。
　　“这就是我送的。”夏目健三淡淡的说。
　　他们先前吃饭，吃的都意犹未尽，当下也就剥起了橘子。
　　“过来，我这有本书，你看一下。”大西川介说。
　　“嗯？”尹泽闻言，手里握着橘子走过去。等回来时，刚刚剥好的橘子没了，换成了一本书。
　　“写的挺不错，作者和健三一样，是直木赏的得主。”大西川介顺手吃上一瓣橘子，就当饭后小点了。
　　“《编舟记》？”尹泽看了看书封。
　　“学海无涯苦作舟，讲述的是编撰辞典的故事。”大西川介说，“小说始终围绕众人在编辑室里耕耘的过程，这个过程并不有趣，反而很枯燥，但小说的总体结构很紧密，以静止的文字描写静止的故事，却给人灼烧的热量，蛮好的。”
　　“以题材而论，确实挺少见的。”尹泽翻了几页。
　　“文字的世界犹如汪洋大海，无论如何也难以达到完美的彼岸，因此，修改到懊恼甚至绝望也是文字工作者的日常。”大西川介点点头说。
　　“光这样说，你应该体会不到吧。我们生活中习以为常的常识，其实想解释起来，还蛮难的。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解释一下‘右’这个字。”大西川介笑了笑。
　　“右？右手的右？”尹泽抬头。
　　“嗯。”大西川介点头。
　　“就是，这边啊。”尹泽动了动右手。
　　“面朝西边时，朝北的方向，即为右。”夏目健三淡淡的说。
　　“‘北’又如何解释呢？”大西川介饶有兴趣的问。
　　“面朝西边时，右边即为北。”尹泽确信。
　　“我建议让校长进行改革时，他也是这样踢皮球的。”大西川介深以为然。
　　“面对指针时钟文字盘的时候，从一点到五点的方向为右。”夏目健三随手从书架抽出一本书打开，淡淡的说，“翻开这本书时，偶数页面为右。”
　　“数字10的0所在的方向为右。”尹泽也想到一个，“此外，物理学里，也存在一种绝对的左右概念。”
　　“是的。但仅仅一个常识般的‘右’，也要严谨思考才能有一个好的解释。倘若换成一个概念意义的词语呢？例如‘恋爱’，我们要如何用自然科学解释，而其解释，又如何令不懂专业学科的普通人也能领会呢？而这样的词语，在我们的社会中，茫茫如海啊。”
　　大西川介拿起一本桌上的工具书说。
　　“辞典。这是横渡词汇海洋的船。人们乘坐辞典这艘船，搜集漂浮在漆黑海面上的点点星光。只为了能用最恰当的措辞，准确地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传达给他人。编撰辞典，是一件很小众，无人关心，却有无数工匠兢兢业业，熬骨沥血为之奉献的事。”
　　“像这样的船，只打造一艘是不够的，因为词汇会紧跟社会发展而变化，所以就要有无数这样的船。这也是人文科学的浪漫与魅力，它会伴随人类文明一起进化，只要文明尚存，它便无穷无限，我们驱赶星辰，它就在星屑之中，我们沉眠深海，它就埋于黑暗。”
　　大西川介放下工具书，长长一叹。
　　“以前，我也常常接到邀请乃至恳求，参与到编书工作之中。他们之中，有的编纂倡导者还没等到辞典落成就辞世了，因为这件事，太耗时间了。三省堂出版的《大辞林》就整整花了28年。”
　　被这样一说，尹泽当真从老人身前那本厚厚的工具书中，感受到一股宏伟的心意。
　　“是不是感觉老师刚刚仿佛发着光，20年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夏目健三踱步过来，轻笑一声。
　　“健三，你说什么呢？”老人皱眉。
　　“我说老师还挺硬朗，胃口仍旧很好。”夏目健三恢复平淡的苦脸。
　　“放肆！这是什么混账话！”老人生气，像拿剑一样，拿起一把大戒尺。这可是他尘封的神器装备。
　　“话说，为何突然要我读这样一本书呢？”尹泽有些好奇。
　　“是啊，为什么呢？”夏目健三同样问，心里却有点谱。
　　“松竹株式会社，有意将它改编为电影。”大西川介坐下，吃橘子，挥挥手说，“是部很有意义的作品，你去试镜吧。”
　　“这么突然？”尹泽一愣。
　　“你拍戏也就这几年罢了，多留些值得回味的作品自然更好，这部影片，也能让大众了解一下我们文字工作者的所想。”大西川介眯起眼睛，“还是说，你其实只是想和漂亮年轻的女演员亲近，拍点那种工业糖精，趁机动手动脚，抱一抱，亲一亲，玩疲倦了就美其名曰不在乎名利，转头跑去画画怡情度日？”
　　“怎么又在说亲女演员的嘴巴了？”尹泽澄清，“我无此意啊！”
　　“这么具体？你果然在想年轻女艺人的银幕初吻！”大西川介拍桌。
　　“什么话什么话，我什么人还不清楚吗，别说银幕了，我当主演、配角，拍的那可全都是文艺片啊，就《垫底辣妹》算一部商业片，还是励志的。配动画，也都是文艺向居多。”尹泽痛心陈述演艺经历，是的，相当痛心。
　　“嗯，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那这部片子，你用心一点对待吧。”大西川介点头。
　　“那我加油吧。”尹泽挠头，他倒也不是不想做，这么可爱的老人家既然能高兴，他又何乐而不为呢。而且正如老人所说，自己倘若真能留下一些作品，也是好事。
　　活着，正是在与离别做对抗。
　　“放心吧，我会给你争取到一个试镜的机会。好好发挥，天才演员。”夏目健三拍拍师弟的肩膀。

第九十三章 你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手拿无线对讲机的场务小跑而过，摄像组在调整光线。几个面目狰狞的怪人勾肩搭背，像大学室友般的倚在护栏上吹牛，光看场面还以为在聊今天又吃了几个人。还有一个怪人双手并拢在小腹前，低着头虚心接受动作指导的批评。导演在片场中央指挥调度。
　　尹泽呆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坐在钓鱼佬们最爱的小凳子上，抽空看会书。
　　假面骑士Amazon的第二季已经开拍，作为第一季的绝对核心、主骑，自然要来亮相。
　　显然，得益于第一季的不错反响，第二季的经费有所增加，排场更上档次，品质方面很接近电影了。
　　剧本也读过了，剧情时间线上，第二季是五年之后了。最大的变化是，加入了名叫千翼的新人物。相当重要的角色啊，第二季可以说是围绕着他的，戏份与剧情地位都完全担得起第二季主角的身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另一个叫飞鸟的驾驶员。
　　但整体大纲都定下了，不至于歪掉，虽然骑士常常发生奇怪操作，但只要决心办事，东映没理由会拉胯的。
　　白仓申久郎起初还很不好意思，因为在第二季，某人的戏份并不算最多的，还让某人直抒胸臆，有什么建议，都可以提，绝对会认真考虑。
　　尹泽并不想干扰编剧与主策团队的思路与决定，演好自己的就行了，不会指手画脚，更不会耍大牌。呃，骑士片场本来就爱用新人，而他凭着《垫底辣妹》的高人气与高票房，坪田讲师已经环绕了各地电影院，他俨然是剧组内最有腕的艺人。
　　柏井哥心心念念的不讲武德，就是这个。
　　但人气归人气，艺能界还是要讲辈分的，而且等级文化只会比声优界更森严。不过真有水平的人，也不屑于倚老卖老。影帝拿到手软的役所宽司还笑呵呵的帮忙运货呢。
　　尹泽把书放下，早就搞好扮相的他起身预备。
　　“本番就绪。”担任导演的石彰秀范拿着小喇叭大声说。
　　忙碌的片场瞬间安静下来。
　　机位扎好。
　　男人骑着摩托车缓缓驶来，停在满身血污的少年少女前方。棕色风衣的男人缓缓下车，摘下鲜红色的头盔，露出冷峻平静的面容，那张脸上，已经见不到五年前的稚气与天真，取而代之的是久经厮杀和狩猎的默然，是捕食者的屏息。特写镜头中，强光从左侧打入，在脸上留下浓重立体的阴影，眼神透露几分伤感。
　　名叫千翼的少年扶着心仪的少女，仿佛察觉到什么，连忙移动脚步，挡在少女身前。
　　“那家伙是，五年前与鹰山仁一战，销声匿迹的……”场外的驱逐部队成员稍稍一惊，“他并没有死吗？”
　　男人垂眸看了一眼众人，右手伸向腰间，扭动转柄，只是平静的说了一个词语。
　　“Amazon。”
　　“Cut——”石彰秀范满意的喊道，没有台词，就靠脸部表情便很好诠释了该角色五年时间的成长，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OK，下一条，动作演员就绪。”
　　尹泽退下去了。
　　穿着骑士皮套的演员上场。
　　“越来越有大物演员的风范了呀。”白仓申久郎笑着说。
　　“也要感谢制片人给我锻炼的机会。”尹泽客气的回话，“一集40多分钟呢，整整一季拍摄下来，锻炼人呐。”
　　“说话太讲礼啦，不需要用敬语的。”白仓申久郎说，“应该是我感谢你答应继续参演第二季呢，之前的电影大火，这阵子很忙吧，通告很多吧？”
　　“也还好。”
　　“在东宝那边拍戏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本.书:;起宣传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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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更;!:新,/:小^,!说?欢";.;迎?:'加'／入:-Q`q,,；群啊？”
　　“没有，都挺专业的，伙食也很好。”尹泽摇头。
　　“竟然没有。”白仓申久郎似乎有点失望。
　　“什么？”尹泽奇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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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没事。”白仓申久郎摆摆手，“话说，我见先生在片场里的兴致不高啊，不像之前那样充满热情，是不是有些疲累？”
　　“唉。”尹泽只是叹气。想他当时拥有腰带，何其得意，本以为能在小孩面前显圣，结果小孩压根不知道粽子是什么东西，失望，太失望了。
　　“先生为何长叹？”白仓申久郎很在意。
　　“第二季的番茄酱更多啊，只有成年人能看了。”尹泽忧郁的说，“加上又是网剧，真担心我会成为平成骑士里的黑户啊。”
　　“何出此言呢。”白仓申久郎当即承诺，“Amazon绝对不会是黑户的，我向大家保证，绝不会冷落它。比如这第二季，就会再出新版的玩具呀。”
　　“唉。”尹泽继续叹气，“网剧虽好，发挥空间大，但还是不像电视剧老少皆宜，孩子们也能收看。”
　　“哈哈，这有什么困难的。”白仓申久郎抚掌而笑，“骑士系列我能做主，只要有空，随时来TV剧集里客串啊。”
　　“这不好吧，我只是客个串，就要设计师新画一个皮套与腰带，道具师傅花费精力制作出来，编剧也要想相应的剧情。那么多岗位的时间成本，我客串怎么能抵上，只顾着耍那小几集的帅，却要大家加班，这样做，我岂不是禽兽吗？”尹泽摇头。
　　“呃，那正式参演如何？”白仓申久郎又问。
　　“假面骑士是新人演员珍贵的机会，是事业起步的黄金跳板，我已经当过主骑了，如今也算有些成绩在身，如果还去挤压新人的空间，我岂不是禽兽吗？”尹泽摇头。
　　“呃，那演反派？”白仓申久郎试探。
　　“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公园，常常有小孩结伴玩耍，我也常去放松，享受安宁，寻找灵感。要是孩子们发现有一个电视机里虐待英雄的大反派来抢秋千，我怎么自证清白啊。”尹泽唏嘘。
　　“那就……正派的成员？”白仓申久郎逐渐在寻找真相，“与需要经历成长过程的主角不同，半途加入的成员心志坚定，早就明确战斗的信念，拥有可靠的实力，虽然不贯穿全剧，但亦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而且也有精彩的高光时刻，是孩子们眼中的可靠成熟好哥哥。”
　　“还没开始拍呢，制片人怎么就在做设定了。”尹泽表面推辞，其实心里面蠢蠢欲动，暗想如此我便无忧矣。
　　“这样的角色，少说也得来上四个形态变化。”白仓申久郎确信。
　　“过了过了，两个三个的，意思意思就行。”尹泽连忙说。
　　“哎，不妨事，万代就喜欢形态多的，能做玩具嘛。”白仓申久郎一笑，“不过这些都还不确定呢，将来如果有机会，希望你届时正好有档期吧。”
　　“哈哈，是啊，现在说这些都太早，先保留期待吧。”尹泽谦虚说。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握手。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双方之间充斥着Win-Win的美妙空气。
　　“我寷的拍摄差不多了，那就先走一步。”尹泽说。
　　“这么急啊，午饭吃了再走吧。”白仓申久郎有心挽留，共进午餐，增长关系，打听下这届学院赏的消息，“今天的伙食很不错哦。”
　　“既然如此……”尹泽沉吟，“既然如此我就厚颜打包！带三盒走罢！”
　　“？”白仓申久郎。
　　几分钟后。
　　制片人看着装上外卖，跨上摩托车远去的骑士背影，不禁感慨，天才确实拥有非同寻常的特质。
　　……
　　东京，秋叶原，女仆咖啡厅。
　　“阿亮非常感谢各位前来赴约，共同排练打Call，这真是我们单推群大兴之兆，空前盛事啊！”
　　土屋宏亮坐在头等座，举起装满饮料的杯子，感情充沛。
　　“就算是之前的声优见面会，还有线下观影活动，也没有这么热血过！”
　　短暂的安静。
　　仿佛还幻听到冷场特有的乌鸦嘎嘎的叫声。
　　“唯一可惜的就是，管理员迟到了，更有一堆人，放了我的鸽子。”土屋宏亮遗憾的放下杯子，有些伤心。
　　是的，这张桌子上，除了群主，就只有一个管理员。
　　“先点菜吧。”张伟甚至不愿意附和。
　　“人都没到齐，再等等吧。”土屋宏亮摇头。
　　“点个最贵的女仆服务套餐吧。”张伟说，“感受一下秋叶原地区好评榜第一的冠军女仆的笑颜与温柔。”
　　“那个价格不低啊。”土屋宏亮撇来眼神。
　　“我有限定优惠卷，既然那群人鸽了，趁他们不在，我们用了吧。”张伟说。
　　“好的，我已经下单了。”土屋宏亮通过手机光速排号。
　　话音刚落。
　　与此同时。
　　洪亮的声音，正义的响起。
　　一个接一个的熟面孔登场。
　　“京都，都市怪痰，推掉女朋友的晚饭，前来赴约！”
　　“千叶，番薯爆炒马铃薯，拒绝和可爱妹妹的逛街，前来赴约！”
　　“中央区，黄金皮卡的Five，向公司请假半天，前来赴约！”
　　“大阪，懂哥，坐电车疾驰，前来赴约！”
　　“？”土屋宏亮。
　　“？”张伟。
　　四个人刚刚坐下。
　　又有两道声音姗姗来迟。
　　“奥地利男友，带着大哥的上半身，前来赴约！”一个女孩子器宇轩昂的踏步前来，手提挎包里装着可拆卸的半身手办，脑袋露在外面。
　　“呃，去找停车场了，晚了一会。”另一个成熟的都市丽人，正常的说。但由于不正常的人太多，她的正常，反而不正常。
　　“这四个憨货刚刚躲在哪的？”土屋宏亮和张伟惊疑不定。
　　“奥地利她们刚刚躲在哪的？”懂哥，本名为高田健良吾，他狠皱眉头，“奥地利，你带面雕出门就算了，还只带上半身，是什么居心？你把大哥当什么了！你的玩具吗？！”
　　“连面雕都没有的人，也好意思在这桌上开口讲话？”奥地利男友冷笑。
　　“就是。”都市怪痰搭腔。
　　“你怎么帮她说话？你是她那影视群的管理不成？”高田健良吾眯眼。
　　“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还不把FGO的助战换成孔明，没有NP，让我的艾尔雷多平砍慢刷这次的活动本吗？”都市怪痰振声。
　　“你少在这诋毁我，下副本Roll走我装备，这笔账还没算呢。”高田健良吾奋起反击。
　　“众群员安静，不要再吵了。”土屋宏亮自持身份，出来解场。
　　“少废话，我岂能和这样的人同群！”都市怪痰说。
　　“你要和我比嗓门吗？”高田健良吾的背包里居然藏着一个店里用来卖货吆喝的喇叭。
　　“我不干啦！我要去奥地利的群当管理！”都市怪痰举起双手。
　　“小伙子真是志大无穷啊。”番薯爆炒马铃薯跟着起哄。
　　“这是键客（水群达人）与双生暗影（喜欢开小号）的道争啊。”张伟认可。
　　下一秒。
　　“主人，打扰一下。”一位留着双马尾，笑颜如花，面容精致，初恋脸，黑色洋裙的完美女仆走过来，“请问是你们点的这个啾咪天使套餐吗~？”
　　“是的。”刚刚拌嘴的几人立刻绅士起来，坐姿端正而优雅。
　　“那我先上饮料唷~套餐可以任选哦~有熊仔汉堡餐和熊仔咖喱饭。”冠军女仆的声音很是清澈空灵，“甜点是要动物冰淇淋圣代还是要萌系蛋糕呢？”
　　“都可以，都可以。”
　　“好的，会尽快上餐的，请主人们稍等哦。”女仆嘟了嘟嘴，佯装生气模样，“对了，不可以吵架噢，要好好相处哦~”
　　“好好好。”几人连连点头。
　　奥地利男友与新宿前女友见到他们的变脸，纷纷露出鄙夷神色。
　　“感谢阿伟的买单。”土屋宏亮双手合十说，“然后就是正事。打Call的教程，我已经做好，发到群文件里了，大家记得下载背诵。”
　　“这些动作都是谁编的？”张伟好奇。
　　“说来惭愧，当年偶像之王2出来的时候，虽然有许多反对的声音，但我却是很认可，也很早察觉到Mars的不凡之处，于是根据当时的单曲，编了一套打Call的节奏。”土屋宏亮淡淡的说，“后来的事，大家也知道了，唉。总之，这次我根据以前的经验，以这次的新专辑，加以完善，绝对是很完美的啊。”
　　“咦，有些不对啊。”张伟抱手，“群主你是听到Mars重启，才开始玩的Side M啊？”
　　“瞧瞧这是什么。”土屋宏亮解开衬衫，露出里面的单衣，沉声说，“这是偶像之王2时期出的周边，市面上很少了。”
　　“还有这个。”土屋宏亮取出两根有些旧旧的荧光棒，“这也是当年的周边，底部还有生产日期与Loge呢。”
　　“真是惊人的底蕴。”张伟说，“群主你继续吧。”
　　“嗯，除此之外，我还设计了一套wota艺，待会天黑后，感兴趣的跟我去公园练吧，咱们可以拍摄成视频，上传N站，表达对大哥的喜爱之情。”土屋宏亮说，“也不知道演唱会准不准表演这个，如果可行，我一定要抢个头彩。”
　　“对了，还有个严肃的话题。”土屋宏亮转头，审问般的说，“奥地利，我知道你是隔壁影视后援群的群主。这次活动，你是打算和我们组团，还是分开啊？”
　　“第一天和大家，第二天和那个群的伙伴。”奥地利男友颔首。
　　“嚯，好大的气魄呀。”高田健良吾称赞，“简直再现了孔明/仲达的黑暗双面……”
　　“懂哥！不可胡言！”张伟及时提醒。
　　“啊呀，失敬失敬，我自罚一杯。”高田健良吾后知后觉，拿起饮料咕噜咕噜。
　　“哼。”土屋宏亮隐忍不发，继续说，“到时，记得要穿Mars的应援色，也就是绿色去现场。”
　　……
　　“这是那边给的样品，你瞧瞧。”剑琦京香吃着免费的外卖盒饭，光是这夺饭之绩，就是初代目未曾做到的伟业。
　　“我看看。”尹泽往嘴里塞了口饭菜，接过新专辑。
　　封面印有THE LAST IDOLM＠STERMARS的字样，片盒做工很不错，打开外壳，里面装有四片光盘，三张角色盘，一张组合盘。
　　“还可以嚯。”尹泽点评。
　　“再追加点特典进去，比如你们排练的花絮，演唱会的幕后等等，差不多了。”剑琦京香边吃边说，“这些天记得注意身体的状态，别感冒之类的。”
　　“为了工作，我一定好好在家养精蓄锐。”尹泽当然是满口答应。

第九十四章 折磨队友
　　尹泽上交请假条，要带薪养身，以备来日。经纪人当面回应了。
　　竟然允许！
　　剑琦京香一定是存有安躺的念头，想着手头的事能少便少，才欣然同意请求。
　　尹泽收好假条，此时他的三盒外卖还剩一盒，准备带回去用作宵夜。
　　“别老顾着玩啊，你有空就去KTV练一练。”剑琦京香打了个饱嗝。这剧组伙食很香啊，如果是常态供应，那预算可不低呀。还是东映有钱。
　　“记得也督促松冈。”尹泽说，“感觉他上台，压力很大啊。”
　　“不督促，有压力，越督促，压力越大。”剑琦京香却回答。
　　“那怎么办呢？”尹泽惊讶。
　　“你是队长你问我？”剑琦京香也惊讶。
　　“或许，都不该问我们。”尹泽忽然悟道，很有哲理般的说。是的，这事儿让水濑祈来准没错。
　　“帮我把垃圾带出去扔了。退下吧，我玩会游戏，就要下班了。”剑琦京香点开电脑系统自带的三维弹球，顺便职场霸凌麾下员工。
　　尹泽无可奈何的提着垃圾袋走出事务所。这就是同道中人的道之争，很多明枪暗箭啊。他骑着大洋马，回家前，打算额外去买瓶酱油，说来也是奇怪。路过广场的时候，有一伙人在举着荧光棒跳舞，还以为是在搞什么活动呢，毕竟唐人街那边新店开张，也有腰鼓队宣传，远观了一会，才了然，嗐，原来是二次元，不是促销。
　　天色微微暗黄，尹泽到了家，刚放下东西，就见到楼上小妹过来搭话。
　　“那，那个，你能不能帮我炒个菜。”麻宫香月还系着围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说。
　　“这是师父来考较我的技艺了？”尹泽笑着问。
　　“没，我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弄到手指了，不方便沾水。等过几天就好了。”麻宫香月嘟着嘴说。
　　“伤口深不深？”尹泽立即小跑过去，想拉过手来，查看情况。
　　“哎，刀太快，切到一点，没什么。”麻宫香月不咋情愿，似乎是有点觉得丢身为料理师父的面子。
　　“有点不小心了哈，前阵子你还提醒我，用刀要注意呢。”尹泽坚持把小妹的手逮住，低头看了看，发现虽然破皮，还在渗血，但并不严重，也就放心了。
　　“这，这常年拿刀碰火的，有所失误，有些小损伤，在所难免。哪个厨师没遇过？”麻宫香月辩解道。
　　“是是，师父歇着吧，我来给你准备饭菜。”尹泽顺着她的话说。
　　爬楼梯，来到楼上熟悉的居室。尹泽让麻宫香月去找创口贴，自己装备上粉系女子力的围裙，站在灶台边忙活。
　　“这是要做鸡块啊。”尹师傅看了看材料，心中有数，不禁舔了舔嘴皮子，“要不要再多切些？”
　　“你没吃饭吗？”麻宫香月疑惑，“那你就多做点呗，东西都在冰箱里。”
　　尹泽便开始淘米、切菜、给食材抹料腌制，顺手按摩，抓匀调料，试图平复鸡肉情绪。打开抽油烟机，开火上锅。
　　“少放点辣椒啊。”麻宫香月虽然开着电视，但注意力都不在节目上，她自然是知晓哥老倌儿的口味，但她可吃不得太辣。
　　“知道了，知道了。”尹泽把做好美容的鸡块下锅。生肉遇油，滋滋作响，只稍一会，就开始变色和散发香味。他按部就班的开始下辅料。但明明事前挤过水分，还是有点会溅油，声音咔咔的。
　　“你小心点，把火关小些。”麻宫香月最终还是走过来，背着手手旁观操作。很像妈妈关注刚进厨房的孩子。
　　“放心，都在掌握之中。”尹泽游刃有余。
　　十几分钟后，三盘菜，两碗米饭，味增汤，就摆在了客厅小桌上。
　　“师父点评两句吧。”尹泽把手上的水渍擦干，也坐下。
　　“我开动了。”麻宫香月随口说，然后尝到第一口。
　　“怎么样。”尹泽哼哼的问。
　　“挺鲜美的，味道也有层次感，很下饭，但是我不能多吃。”麻宫香月严谨的说。
　　“为什么？再吃一口就会爆炸不成？”尹泽奇怪。
　　“要是跟寻你的饮食喜好，我会长痘痘的。”麻宫香月严肃的说，还摸了摸健康红润的小脸蛋。
　　“那有什么，长痘是年轻的证明啊。”尹泽以一种仁爱的语气说，“我也算是看着你……青春痘长大的。”
　　“怎么在吃饭的时候提这些？很影响食欲诶！”麻宫香月很不高兴。
　　“不是你先提的吗？”尹泽有点委屈，“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真正优秀的厨师，除了能满足自己的味蕾以外，还能满足别人的。”麻宫香月打一个太极绕了过去。
　　看来师父的面子比较薄啊，不会轻易承认弟子。尹泽嚯嚯一笑，倒也不计较这些，“这几天我来负责伙食吧，你不方便嘛，你提供个菜谱就行了。”
　　“啊？你又不用出门上班的吗？”麻宫香月疑惑。
　　“什么叫‘又’？有活动临近，我得在家保重身体，调整到最佳机能。”尹泽解释。
　　“哦，我有听过，是不是那什么二次元中之人的演唱会啊？”麻宫香月问。
　　“你怎么知道的？”尹泽也问。
　　“清花跟我说的，她还约我一起去呢。”麻宫香月回答。
　　“行啊。我说不定还能替你们要个靠前的位置呢。”尹泽觉得这不算太困难，卖卖主唱的面子。
　　“不要，我们正常买票就行了。”麻宫香月说，“免得在前排影响你。”
　　“这怎么能是影响呢？你们来加油，我高兴还来不及啊。”尹泽说。
　　“算了吧，一想到要在舞台上面跳跳唱唱，然后熟人在底下看，我都忍不住替你害羞。”麻宫香月说。
　　“啊，确实。有的画师，被人围观，运笔都不自在了。”尹泽感叹，他原本也不是那么习惯聚光灯的，只是各种场合都去过，有些习惯了。
　　当演员，又岂有害羞的道理。
　　许久前，牛头人酋长就在声优见面会上，当众念过须乡伸之的咸湿台词了，彼时旁边的亚丝娜被逗笑，桐人更是认可其变态演技，还在那用力鼓掌呢。场面甚是和谐。
　　电视机还在播放节目，是晚间黄金档的电视剧。拿来佐饭还不错。
　　“啥时候你也去演部剧啊，这样我平时无聊，还能追追剧。”麻宫香月也是临时起意，提了这么一嘴。
　　“唉，哥也想接都市情感剧啊，一男三女的那种。”尹泽轻叹。清琒流之名非我所愿。
　　“？”
　　“一女三男也行。”
　　“？”
　　“哈哈，想什么呢，哥是正经搞艺术的。我拍戏，那都是带批判性的。”
　　尹泽伸筷夹鸡块，却被小妹的筷子抢先一步。后者挑衅轻哼一声，将美味的鸡翅部位，纳入自己的嘴里。
　　哥老倌儿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去吃小菜。
　　夜色慢慢的在天幕中聚拢，日光又在火烧云的退却中慢慢被月色取代。
　　当暮色笼罩帘幕，而星星把它钉住了。
　　日月不停，灯火通明。
　　……
　　激战之夜电玩城。
　　藏龙卧虎之地。
　　关西的浪子离开后，似乎还带走了那股能掀起波澜，引起疾火的风。
　　职业选手各自忙碌，无敌高手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曾经拥有数个传奇与传闻的战斗之地，也慢慢归于了平静。
　　平冈嘉树吸了一口便宜饮料，他面前是一台不断重复开场动画的街机。他兢兢业业的坐在这当然不是在冥想，而是紧紧盯着视野的右前方，那里，有一个黑衣长发男在激情搓摇杆。
　　薄款长风衣，披肩的长发，意义不明的帽子，这造型，如果再把头发换成白色，那基本可以去客串一个叫琴酒的倒霉蛋角色了。
　　而平冈嘉树这么郑重，凝神屏息，当然不只是因为他爱看柯南，更还是敏锐察觉到那人的正体。是的，狗仔往往比粉丝更了解偶像，经过长久的追逐，他正逐渐了解那个男人，也逐渐练就了狗仔们通用的瞳术——变装看破。
　　非常确信，就是那个男人。
　　不过讲道理……这黑衣组织风格的装束，还是略有点显眼的，何况是琴酒猛打电动的珍奇情景，贝希摩斯来了，呸，贝尔摩德来了也要照个相。
　　平冈嘉树咬着吸管。
　　原以为经过电影的大火，此人会更加低调行事，想不到还是来了电玩城。
　　自己这个月守株待兔了12次，终于有所收获。
　　嗯，那个接班金毛的小年轻网管没来，估计是没看破伪装吧。火候不够啊。
　　作为时下人气增长速度最快之一的年轻男演员，通告应该多到爆炸。却特意变装来到电玩城，一定是别有原因。
　　此地盛传的“带妹爵士”的怪谈，也许不是假的，或许今日就能顺藤摸瓜。
　　毕竟总不可能是专程来玩游戏的罢，哪有比狗仔还闲的人气演员啊。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黑色头发版本的琴酒还在高强度的晃摇杆，摁键搓招，战意昂然，似乎这才进入到竞技的状态。
　　“……”平冈嘉树沉默。
　　呃，好像真的只是来打游戏？
　　又缄默注视一刻钟，盯梢的狗仔，都有些发困了，眼皮子在打架。
　　这样下去不行的，还是接近一些。
　　平冈嘉树悄悄移动，以Z字形的路线更换街机，最后摸向那个男人的附近。
　　只见琴酒还戴着口罩，手指飞舞的像弹钢琴，输了就会唉声叹气，仿佛又揪住一个潜伏多年的内鬼，赢了就会高兴跺脚，仿佛成功抓到了雪莉，还一个回旋踢接浮空劫击把射来的闪电足球踹回去了，满满的成就感。
　　这般不掩藏的情绪流露，很有少年感啊。
　　平冈嘉树观察了会，想要再近一个身位。
　　就在静步前移的霎那——
　　如同布置下的蛛网被触动，又如同立下的结界泛起波纹，专注打电动的琴酒感应到，突然转头，如无情的机械一样，瞬间定位，精准而至，目光似箭，射向附近鬼鬼祟祟的狗仔。
　　平冈嘉树骤然和对方的锐利视线对上，做坏事被逮现行，心跳加速，身体停滞。
　　好，好狠的感知！
　　这摄神取念般锋利的眼神，完全能理解雪莉的害怕了！
　　他，他不会衣服里真藏了一把伯莱塔M92F吧？
　　“你……”黑衣男人开口。
　　“我只是路过的——！”平冈嘉树双手举起。
　　“兄弟，你好像盯我很久了。”黑衣男人淡淡的说。
　　“呃，哈哈，我喜欢看柯南，觉得你的装扮很有特色，所以多瞧了几眼。”平冈嘉树尝试解释，“这位朋友，你，你身上有种二次元的气息呢。”
　　“嚯，果然。原来如此，你认出我了。”黑衣男人点头。
　　“不认识，不认识。”平冈嘉树连连摇头。
　　“哎，男子汉，怎么还扭扭捏捏的。你偷偷观察我那么久，眼里有种渴望。说白了，不就是想和我玩游戏吗？”黑衣男人了然的说道。
　　“啊？”平冈嘉树微愣。
　　“我特意变装，就是想悄悄把会员卡的折扣用完。我见你孤身一人在这晃悠，莫不是没约到朋友一起来？”尹泽豪爽的说，“那多没意思，来，到这里落座，我们玩会。既然被你认出了，我自然是不能冷落粉丝啊。”
　　“误会了，我不是来玩游戏的。”平冈嘉树还是想早点遁入虚空。一个优秀的狗仔，哪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正主身前。
　　“你都有黄金会员卡了，还不是来玩游戏的？”尹泽发现盲点。
　　“这……”平冈嘉树支支吾吾。
　　“别苦着脸了，来打一局吧。”尹泽热情外向，娴熟的拿别人的会员卡，刷了一下机子。
　　“那就稍微打两盘。”平冈嘉树小心翼翼的靠拢目标人物。
　　“兄弟会玩末拳吗？”尹泽撩动假发，平和的问。
　　“小时候接触过老版的。”
　　“好好，那我们就玩以前的，偶尔复古一下也是蛮好的。”
　　进入界面，开始选角，载入对战地图。
　　平冈嘉树有些生疏的摸上摇杆，试着晃了晃，摁摁键盘。他只是小时候打过，被无良老板不知调到几级的人机暴打后，回家又被老爹打了一顿。那一天里，真是充满了格斗元素。
　　游戏开始。
　　尹泽直接下蹲，然后无脑点轻脚。白色道服的像素小人开始高速伸缩大腿，快的跟缝纫机的一样，每次蹬腿还要发出呼呼的单调配音。视听体验，极为鬼畜。
　　这是什么？
　　平冈嘉树见少识窄，不知人心的险恶，他操纵人物向前，但刚贴上去，就被无限下轻脚压迫的拉防御，想抢招，没来得及出手，便被先踢几个鞋印子。几秒钟后，他想了想，决定前跳进攻。
　　就在此时，仍在狂按轻脚的尹泽，只是轻描淡写的松开了下蹲。下轻脚变成站轻脚，那条像素大腿开始朝着斜上方呼呼鬼畜的伸缩。把刚跳起来的对手踹倒地。取得辉煌的防空战果之后，接着重新下蹲，又开始呼哧呼哧的用大腿擦起了地板。
　　平冈嘉树眉头一皱，这才察觉到，事情并不是很单纯。
　　几波拉扯后。
　　白色道服的像素小人，把对手锁在板边角落，无限轻脚，一点一滴的将敌人折磨到血条归零。
　　“哈哈哈，多谢赐教，险胜险胜啊。”尹泽顿时抱拳致意，脸上还洋溢着阳光的笑容。
　　“……”一向逆来顺受的平冈嘉树感觉血压在缓缓上升。
　　这，这副享受令人愉悦折磨的表情，和当初他蹂躏年轻小网管时的一模一样！
　　果然此人的鲜亮外表下，藏着一个享受他人恐惧的暗影灵魂！
　　“我，我状态不好。等会，你这大衣服的口袋里是什么东西？”平冈嘉树为自己找补。
　　“噢，没啥，扑克牌嘛。”尹泽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牌。
　　正经人谁带扑克出门啊？
　　要么魔术师，要么赌徒。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变魔术的，所以是好赌之人。
　　都随身带牌了，绝对的不良嗜好，优秀青年果然有猫腻！
　　“刚刚的不算，再来，你不准用轻脚。”平冈嘉树先声夺人。
　　“也行。”尹泽想了想。
　　游戏再次开始。
　　平冈嘉树自诩是新闻专业的高材生，懂的活学活用，他也选了同款角色，然后开始点起了轻脚。
　　“竟有如此天赋？”尹泽微微一怔，旋即露出更阳光的笑容，然后开始发波。
　　平冈嘉树不慎被偷袭倒地，等起来时，对面已经在疯狂伸脚丫子了。他连忙也发波。对方一个预判起跳，自己又倒地，起来时又面临脚丫子。他再次活学活用，也想预判起跳，结果空跳吃了升龙拳。
　　几波心理博弈，底裤都被看穿了。
　　“……”平冈嘉树再次屈辱死在了板边，血压又提升一个档位。
　　“你不准使用技能。”平冈嘉树咬牙切齿。
　　“也行。”尹泽又想了想。
　　游戏第三次开始。
　　“怎么我都动不了啊。”平冈嘉树说话，他焦躁的晃动摇杆，却怎么也还不了手。短暂又漫长的20秒之后，他在成功挨了三十多个轻拳后，终于解脱，毙命倒地。
　　“我不玩了……”平冈嘉树深呼吸。
　　“PVP似乎不适合啊，那来打PVE吧，玩合金弹头。”尹泽拍拍那哥们的肩膀打气，和颜悦色的安慰与劝说。
　　不愧是顶级声优，言语有种让人镇定的魔力。
　　平冈嘉树也不是小气的人，毕竟是男生，手热，打游戏的兴趣升起，又心想来都来了，再耍耍也可以，而且取材的机会难得，更何况这刷的可是自己的黄金会员卡啊。
　　两人选好角色，开始拿着小手枪，突突的刷小兵过关。
　　咦。
　　别说，你还真别说。
　　当折磨王成为了队友，游戏体验还蛮好的。
　　那人似乎记得所有资源的点位，还会提醒自己接下来有什么攻击，BOSS的机制是什么。
　　平冈嘉树小时候玩这个，净给老板送钱了，打到第三关就死完复活机会，哪像现在，一顿听令行事和配合，竟然无伤过了好几关，手里的特殊枪械就没断过，集锦般的待遇。
　　“跳，跳，快跳，向右边跳，不能停——”尹泽就像在开黑般的吆喝。
　　两个小人像蚱蜢似的，在BOSS的流弹下摇摆偷生。
　　“行啊，可以啊，这你都没死。强的啊。”尹泽不吝赞美。
　　“嘿……”平冈嘉树一顿全神贯注的操作，险象环生，擦弹未死。刚想得意笑出声，却立刻傲娇守面子的闭上了嘴巴。
　　两人很快来到一处废弃的地铁站。
　　“待会，有辆火车会朝我们冲来，被挤到边上后，碰到就会死，所以我们要持续射击，打退它。如果射击频率不够快就会被撞死。”尹泽解释，“我们现在只有初始手枪，要摁快点，争取尽快把它打爆。”
　　“知道了。”平冈嘉树精神一振，“我准备好了。”
　　进战。
　　地铁果然从游戏界面的右方轰隆狂啸而至。
　　平冈嘉树连点射击，小手枪的子弹叮叮的打在车头上，有效、却艰难阻止着车身前进，地铁仍旧在朝他们这边撞来。
　　至此危难之际，尹泽在擤鼻涕。
　　“哎哟你干嘛！赶紧打它啊！”平冈嘉树急切的呼叫援助。
　　“不着急，喝点水润润喉，一直在给你做向导，嗓子都干了。”尹泽慢慢悠悠的去拿矿泉水，很老干部速度的拧开瓶盖，还锐评，“诶，你站位有问题啊，怎么站中间，站最右边，能给那地铁卡肉的，增加容错。”
　　“快点啊！我顶不住了！”平冈嘉树手指快如闪光。列车正面迎接弹雨，沉默又坚定的加大马力，车厢已经穿过半个屏幕，高速转动的车轮在轨道上溅出火星。
　　“听我说，你先别急。”尹泽把瓶盖重新拧好，“实在不行就丢手雷啊。”
　　“早就用完了！”生死存亡中，平冈嘉树平静未久的血压再度上升，“你又要干什么？！”
　　“这假发有点勒，我调一下，好久以前在游乐园买的，品质不是很好。”尹泽的手伸进假发。
　　平冈嘉树孤身力抗呼啸的火车头，无限子弹的小手枪都打的快要散架。
　　当列车把他们快逼到板边时，尹泽终于开火。两把小手枪顶着车头的防风玻璃输出，终于抵住列车的前进，并在火力僵持五六秒后，靠伤害灌炸了列车。
　　平冈嘉树劫后余生，长出一口气。
　　“哎，都在计算之内。老游戏嘛，都不新鲜了，得自己找点挑战才好玩啊。”尹泽呵呵一笑，拿出手机一瞧，“噢，都这个时间了。哥们，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回去弄饭呢。”
　　“坐下。”平冈嘉树沉声说。
　　“啊？”
　　“坐下。”
　　“我得去买菜……”尹泽挠头。
　　“坐下，打完再走。”平冈嘉树表情肃穆。
　　……
　　最终，两人毫无阻碍的成功通关。
　　黑衣琴酒走了，只留下一个潇洒、勤俭、持家的帅气背影。
　　平冈嘉树则对着通关结算的画面，陷入了沉思。
　　如果回到报社，主编问起今天有无成果，那他回复“不仅有，而且很大。正是与男演员一起打了游戏”，会不会被主编怀疑精神出了问题，被强行辞退啊？
　　起初，是为了降低难度，才在声优圈找题目的。有没有可能，自己选人选错了。回想上次在秋叶原遇到的肥宅，那人与那人的粉丝，似乎都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虽然是狗了点，但又挺真诚的。
　　想挖掘这个男人的料，难度其实也许不比一线大明星的低啊。
　　“唉。”
　　平冈嘉树拿起东西离开。
　　要是可以，他当然希望，是以正经刊物记者的身份，前来约稿和访谈。而不是最初就抱着找漏的心思来挥铲子。狗仔固然有正向的一面，但不符合他的初衷。

第九十五章 绝活哥
　　尹泽站在超市的自助付款机前，扫商品的条形码，付完钱后，提着塑料袋走出去。
　　打了半天的游戏之后，还是得亲自买菜然后回家做饭，毕竟不是谁都像布鲁斯韦恩一样有钱。
　　久违的骑着粉红俏佳人上街，坐起来还是熟悉的感觉。黑发琴酒开着小电驴路过，衣摆飘飘，平平淡淡才是真。由于楼上小妹的手受了小伤，不方便沾水，所以这几天都是他做两人份的饭，除非小妹要出门，不然他都是到了饭点时间，就自觉的去楼上点灶开火。
　　“下午跑哪去鬼混了？”麻宫香月闲来无事，正在扫地。
　　“措辞真过分啊，作为一个勤俭节约的人，我只是去电玩城把即将过期的会员折扣给用掉了。”尹泽在搓洗青椒。
　　“不是有演出吗？不用排练啊？”麻宫香月好奇。
　　“不急，正式演出前，要练的。”尹泽回答。
　　“那你也可以在家练啊，虽然居住楼不能大声喧哗，但可以复习舞蹈动作嘛，实地表演出错可不能NG的。”麻宫香月是一个中学就从乡下独自来京读书的女孩子，本身性格就很老成持重，做任何事之前，都习惯了要好好筹备。
　　“我有练啊。”尹泽又在给生肉按摩腌味。
　　“你啥时候练的？”麻宫香月好奇。
　　“躺床上的时候啊，一直在回忆节奏呢。”尹泽诚实的说。
　　“冥想训练法？”麻宫香月闻言不由得投去质疑的目光。
　　“……算是吧。”尹泽说。
　　“你是否清醒。”麻宫香月说。
　　“烹调是一种表达和创造。我忽然心生灵感。”尹泽福临心至，准备多放一勺豆瓣酱。
　　“真小气，把脚挪开。”麻宫香月扫地而过。
　　……
　　个把星期之后，在家保养喉嗓机能的尹泽又去上班了。这次直接去了演出舞台所在的千叶市的幕张展览馆。幕张这块地是填海造出来的，处于东京湾沿岸，是一个高度现代化的商业区地段，位于中心的就是展览馆，目前其规模在日本内仅次于东京国际展示场，常年承办各种大中小型活动。
　　Side M的二周年Live在活动大厅举办，还是投入了些钱钱的。该活动大厅，官方给出的理论是最多能容纳9000人，虽说不至于座无虚席，但起码排面在这摆着，能预想到肯定是一个热闹盛大的活动。
　　交通也很方便，几个电车站出来，基本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
　　演出的筹备一片火热。
　　各个中之人组成的组合们逐个开始前往会场，现场进行排练。
　　这趟，尹泽开着熟透俏少妇，载着松冈和岛崎信长去了地点。
　　天气十分晴朗，碧空微云，靠海，空气也惬意。东京是地窄人密，像是蜂窝似的，人们有序流转，但始终都是在逼仄的城市壳子里打着圈。特化型的幕张，为的是商业活动建设，因此视野开拓，道路平坦，放眼望去，海天一线，驾车兜一圈，也能转换心情。
　　“真气派啊，不愧是代表性的复合型会展设施。在这演出，有种很有档次的感觉。”副驾驶位的岛崎信长透过车窗朝路边瞧，从远处看去，展览馆像是一个银色的蛋壳，在阳光底下折射出鳞片般的日光。
　　“旁边有好多吃喝的地方喔。”松冈祯丞在后排说。
　　“唉，会场这么大，人一多，厕所排队肯定挤死人。”尹泽把着方向盘。
　　“……你俩真有意思，只两句话，就将吃喝拉撒全占了。”岛崎信长吐槽。
　　“这边的酒店，歇一晚怎么也得7、8000千円罢。”岛崎信长又打望补充。
　　于是成功凑齐了吃喝拉撒睡。
　　龙魔神羁绊还是很强力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尹泽说，“你一定是在想，演出的前一天，能不能公费在就近的高端酒店休息，以方便第二天迅速赶往展览馆待命登台。”
　　“我可没这么想，你不要如此随意的世俗化揣测我。”岛崎信长横眼。
　　“但确实是这样啊，难道让大伙当天从家里出发，万一偶像路上堵车了怎么办？”尹泽以专业的角度出发说。
　　“呃，我参加的线下见面会最多，我应该有发言权。”松冈祯丞说，“通常来说，如果是上午10点开始的活动，我摂基本6点就到了，然后化妆、走一遍流程，然后休息下就开始。”
　　“话虽如此，但千人级别的Live出节目事故，和你见面会出事故，哪个更严重不用多说了吧。”尹泽说。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上回声优赏拿最佳主角，视频转播居然断了，只能说小松的事故体质是一种玄学。”岛崎信长感慨。
　　“就不能盼点好的？”松冈祯丞无语。
　　“既然如此。”岛崎信长也思索，“小松啊，这既然是你开启的毕业回，那就由你出资，请我们在附近的高端酒店休息吧。我都查过了，瞧，这间酒店，三人房才22000円起步，楼里还有游泳池呢，太划算了。”
　　“……”松冈祯丞。
　　为何这两人，永远能在毫无暗示的情况下，临场达成卑鄙的一致来坑我？
　　什么黑暗同盟，互相连锁效果是吧？
　　打了一阵子的嘴仗后，尹泽找到停车场，三个人步行前往会场。
　　此时活动大厅已经被Side M租借了，在搭设调试各种音响灯光设备，能提供特写镜头的大屏幕也是必须的，没有这个可不得劲。
　　三人把员工挂牌拿出来戴上，进去参观。大跨度结构形成的开敞内部空间下，面朝主舞台的中间席位，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视听体验最佳的位置，然后是左右两侧的梯形席位。
　　松冈祯丞环视整座会场，想象了一下届时人头耸动的场景，提前开始紧张的搓手手，还好有两个哥们陪着，要是他一个人上去Solo，可真顶不住这阵仗，等于公开处刑啊。
　　“哎呀，三位来啦。”角石友幸人未到，笑声先至。只见制作人满面红光，看来相关的筹备事宜很顺利。
　　“怎么样，还可以吧。现在没开灯，到时候啊，灯光师划拉的往这一划，然后天上飘落亮亮晶晶的彩带，台下的粉丝们如同海浪般的挥动荧光棒……”角石友幸开始设想不久后的热闹场景。
　　“感觉没有好的路线能和观众互动啊。”尹泽看了看主舞台。
　　“呐，这就是专业。”角石友幸竖起大拇指，“不妨事，我们还会在舞台前做一个T字的延伸，这样你们就能往前走，和前两端的观众打招呼了，活动空间更大，嗐，毕竟咱们的节目都是唱跳合一的嘛。”
　　“对了，松冈桑，你虽然会空翻……但真正演出的时候，最好不要做，毕竟再怎么熟练也是有失误受伤的风险呀。”角石友幸说。
　　“好的。”松冈祯丞姑且接受建议。
　　“那我先带你们熟悉一下场地，后台的位置，还有升降机之类的设施。”角石友幸邀请。
　　主会场后面是员工通道，这里有很多穿工作装的Staff来来去去，要排练的当然不止是表演者们，工作人员也是很忙碌的，为了保证演出的正常运转，都很认真的在熟悉各自位置的事务。他们的努力同样值得夸耀。
　　领着走了几圈，熟悉路线后，三人又体验了一下升降机，站在舞台上感受一下总览全场的完美视野。
　　“到时，耳返地返都会同时启用。摄像机的位置在这几个方位，注意一下就行了，他们都是运动的，不用刻意照顾，也没关系。”角石友幸继续给他们指点，“现在机器是运作的，你可以尝试哼几句。”
　　尹泽的手里塞来一个麦克风，他像婚礼司仪试麦一样的说词，“喂，喂，1、2、3、4。”
　　会场顿时响起人气声优的播音腔，音量还不至于特别大。
　　“不用那么害羞，唱两句嘛。”角石友幸哈哈一笑，他知晓主唱的实力，想必清唱也是很悦耳的呀。
　　尹泽腼腆一笑，他便小唱了两句角色个人曲，音准在线，质量清晰干净。毕竟限定新专辑的绝活哥嘛。
　　“好好好。”角石友幸带头鼓掌，果然稳如CD呀，“我们再去看一下服装，待会再回到台上排练。”
　　制作人向三人展示了一下演出服装，团队形象的独家定制的打歌服。
　　值得一提的是，Mars当初在出道时，组合色是黑色，可能和当时在游戏剧情里，与前代成员的竞争对手的定位有关，而后来在Side M里被更换成了绿色。对此，绿猪骑士难得的对游戏表示了赞赏。
　　这次，演出服也分成了三套。一套是偶像之王2时期的黑色装，版型质感介于朋克铆钉夹克与西装之间，严肃有力。一套是绿色元素设计的队服，比较休闲的运动装。第三套是更舒适的Loge纹白色T恤、长裤、运动鞋。
　　细究起来，这还是有些说法的。
　　正式演出的时候，先是带点版本沉淀的黑色装，然后换穿新版本的绿色队服，最后的那一套，穿在里面，到时把绿色队服一扔，象征毕业。
　　制作人花费心思了。
　　“你们觉得怎么样，如果有建议，要改的话，还来得及。”角石友幸问。
　　“都挺好的。”尹泽拿起T恤摸了摸，“如果穿这个，手腕和脖子上再绑个红布巾，肩膀上挂一条汗巾就更好了。”
　　“我好歹也是音乐企划的制作人，你说的那些精简装备，我应该大概也许在别的乐队身上见过……”角石友幸提醒，“当然，如果主唱执意只想穿条裤衩就上台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毕竟光着身子唱情歌，雅俗共赏嘛。”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尹泽连连摆手。
　　“那就确定了吗？”角石友幸又问。
　　“这样挺好的。”岛崎信长说。
　　“我也没意见。”松冈祯丞也表示。
　　“好，那咱们回舞台，挨首挨首的排练吧。”角石友幸精神大振，“哦，待会宣传和花絮的拍摄，也要拜托了哈。”
　　……
　　前些日子，曾经做出过传世经典《绝世の低手》的UP主，上传了一条新视频。
　　内容是宅友们为应援Mars的新专辑，所编排的wota艺。只见夜色垂下，五个兄弟们持握荧光棒，那整齐划一的摇摆身姿，便知是单推人中的劲旅了。挥动双臂打Call，荧光棒在晦暗的光线里，流动的光痕醒目而流畅。
　　视频也是受到许多同好的点赞与鼓励。
　　关注鬼畜UP主的扭曲粉，同时也是真爱粉！
　　大伙纷纷在评论区表达认可以及对大哥的喜爱。
　　土屋宏亮今天又在刷视频，他还用心的敲打上高级弹幕，使得其看来更加单推，更加炫目。
　　当年。
　　阿亮站在会场的那头，思考，偶像之王为什么会有男人。
　　这年。
　　阿亮坐在屏幕的这头，思考，偶像之王为什么会没有男人。
　　眼瞅着二周年Live的时间越来越近，土屋宏亮真是度日如年呀。
　　手机里的推号软件，忽然弹起一个特别关注的提示。
　　土屋宏亮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他宽厚多肉的手掌斩过，迅速解开锁屏，进入其中。
　　「叮，您的特别关注发布了一条新的推文。」
　　「泷泽悟@9527yyds：2ndSTAGE～ORIGIN@L STARS～要开始了，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文字很短，但附了一条短视频。
　　那自然是点开播放！
　　“全体普罗丢桑们大家好，我是天上院春马的声优泷泽悟。距离偶像之王2的发售，已经过去了很久，非常有幸，能参加这次Side M的二周年演出会。”
　　镜头正中央，一个穿着黑色打歌服的男人双手背在后面，抑扬顿挫的说着。他竟然打了发乳，打了发乳。头发显然精心抓捏塑形过。他的面容本就惊艳，尽情搭配修饰的妆容，更显得锋利夺人。虽然声音和笑容很是熟悉，但这刹那，距离感一下子拉起来了，遥远，又充满冰片的冷感。
　　“此次我会与Mars里的其他两名队友一起，向普罗丢桑们带来旧的回忆与新的歌曲。希望我们的表演届时不会令各位失望，也请继续支持Side M的发展。感谢大家。期待在千叶的幕张与你们见面。”
　　如此正经，公式的宣传，甚至还附了短视频，上一次这种操作，还是出演假面骑士！
　　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岛崎信长的推号也更新了同样的动态，松冈祯丞由于没有账号，就顺便在岛崎信长的短视频里露面，一起宣传了。
　　某人的推号，粉丝活跃度素来不低。
　　评论数量正在肉眼可见的增加着。
　　「青春回来了！穿的是当年出道PV里的衣服！」
　　「这下不得不买票了」
　　「呜呜呜哥哥的妆造好有型好靓~太有范儿了~」
　　「倒是给个售票地址啊」
　　「草生w，直到现在我才敢确信，他是真的会上台」
　　「最喜欢的一条动态」
　　「不需要摄像头了，到时候我就是摄像头」
　　「这个造型很心机呀，贴脸开大，装高冷是吧，建议半永久保持」
　　「我有一计，不如由推主在门口检票，顺便握手会」
　　许许多多的人开始行动起来。
　　事务所再次优先转发。
　　剑琦京香刷了刷手机，然后关掉了三维弹球。在工位上伸了个懒腰。
　　毕业回啊。
　　真是一个伤感的字词。
　　她起身去接了杯咖啡，路上还遇到了满脸桃花，心情愉悦，小跳走路的社长，打了一个招呼后。
　　剑琦京香来到公司的窗户边，看向这座日夜不息的城市。
　　好事坏事，终归，都成往事。
　　看似不了了之的结束，其实才是开始。
　　剑琦京香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微笑。

第九十六章 萌豚落泪
　　土屋宏亮沉静的收拾着装备，背包里装上荧光棒、应援旗、充电器、相机、以及一套简单的换洗衣服。
　　阿亮可不会等到Live当天才动身，而是现在就要前往幕张，提前住下。活动日的商业区的交通，想想也知道会有些拥堵，如果因不可抗力的事而迟到的话，那他可会抱憾终身的。此行绝不容许有失呀。
　　门票已经抢购到手，是主舞台正前方，T字台两道左二排的好位置。能在大争之世中拿下如此靠前的洞天宝地，足以见得萌豚先锋·超人阿亮的抢票经验、一腔热血、单推真爱。
　　之前看电影，还能嘻嘻哈哈和群友在前台买连座票，愉快开黑。但这次不一样了，是各自为战，究竟能否抢得下一份机缘，皆是各凭本事。如果有连场馆都进不去的群友，那也只能是实力不济，成王败寇，咬碎后槽牙，血泪往肚里吞，怨不得旁人。
　　残酷，残酷。
　　土屋宏亮叹息。
　　此次一战，不知会有几位群友降级、陨落？
　　群主没有时间感伤，要早点预约展览馆附近的酒店了。
　　上网一查，发现合适的太贵，便宜的约满，不再支持网络预约。
　　什么情况？总感觉均价是不是上涨了？
　　难道是趁着隔天就有千人大活动，所以在涨价？
　　可恶的店老板！
　　土屋宏亮想了想，觉得找个队友一起住，性价比会高一些。
　　「平成的孔明：有没有人想一块和我去阿帕酒店歇两晚上的？」
　　「东吴大都督：我们这是正规群，请你矜持点，不然我要点举报了。」
　　「平成的孔明：草，我说的是，一起摊账住酒店，方便参加两天的Live。」
　　「东吴大都督：没有，我已经和马铃薯、皮卡丘约好了。」
　　「平成的孔明：@懂哥」
　　「懂哥：我已经在四星级酒店里躺着了。别找我了，真不熟。」
　　「平成的孔明：？」
　　管理员都不是的小小阿懂，竟敢这般与我说话！
　　罢了，也不是没有心腹，何必找他们。
　　「平成的孔明：@都市怪痰」
　　「都市怪痰：别Call我啊，懂哥是知道我的，我和他一起住的双人间。」
　　「平成的孔明：？」
　　「都市怪痰：也莫怪我无情，平时哥们还能响应一下，但这次各为各的，帮不了忙，也怨不得旁人，此刻招募队友，更是呆愚行径。」
　　「平成的孔明：？」
　　「懂哥：你别打字了，赶紧从厕所里出来，下楼吃饭了。」
　　常常喜提大沉默术的小小阿痰，竟敢这般与我说话！
　　土屋宏亮咬着后槽牙，隐忍不发。
　　罢了，手握左二排的优质视听席位，何必找搭子。大家级别不同的。
　　土屋宏亮继续搜索，订好房间，重新检查装备后，器宇轩昂的出门了。
　　大哥，我这便来推你了。
　　……
　　雁部和彦坐在电玩城里，虽是临时工，也在享受员工餐，他还在打视频电话，“道哥，你要票子不要？你要是想，我把票让给你。你现在坐车来东京，还赶得上。”
　　“特意打视频电话，就是为了这点事啊。”金山道无奈。他一身白衣服，系个头巾，前面穿着围裙，标准的伙夫打扮，“你自己去吧，我没空。”
　　“道哥你怎么还开起餐馆了。”雁部和彦好奇。
　　“这是她家里的拉面馆，帮帮忙而已。”金山道淡淡的说。
　　“噢，我知道了，借此给未来老丈人留下一个勤快本分的印象，减少感情阻力。”雁部和彦一脸满足的猜测，“那找时间，我得过来，给你打好评啊。”
　　我还没吃过道哥做的料理呢！
　　“你不想见无敌高手了吗？”雁部和彦问。隔壁海马濑人为了打牌，都追到冥界去了呢。
　　“想的时候，我自然会去赛场里寻他。”金山道浅浅一笑。
　　……
　　山柳生清花探头，往屋子里看。
　　“他不在。”麻宫香月手上的小伤恢复了，正在洗碗，“老哥前几天就去千叶了，听说一直在那筹备排练，主办方让他住酒店了。”
　　“咦，有些不对啊。”山柳生清花说，“我看那个岛崎信长的推号，他昨天还回了东京去参加线下活动啊。”
　　“也许只有老哥吃住在酒店？”麻宫香月说。
　　“更不对啊？他们不是一个队的吗？”山柳生清花问。岛崎信长是人气声优，尚且还要折返忙碌，难道最人气的哥哥会没有额外行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还是别深究了……”麻宫香月略微沉默。因为说不准探寻到最后，会得到一个与米虫相关的苍白结果。
　　……
　　大西川介戴着老花眼镜，双手怀抱，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脸上浮现起几分思索之色。
　　“他打了发乳，嗯。”老院长端起茶杯，揭盖吹气喝水，语调缓慢，很有一种在高瞻远瞩的讲述工作重点的院领导气质，“还涂了眼影。笑死，这个风格根本不适合他。我还是钟意清里明良那种的。”
　　“个人曲很有水准啊，看来确实是学生里最会唱歌的那个。”老院长继续点评。
　　“只要赛道够多，人人都是第一。”夏目健三说。
　　“你说的很好，晚婚冠军。”大西川介轻哼。
　　“编舟记电影的选角我争取到试镜机会了。”夏目健三说，“我觉得我们仍有些低估他作为演员的潜力了，他在电影圈的口碑相当可以。几乎每部合作过的主创，都称赞他前途无量，为人善良、业务又强。”
　　“看来确实是学生里最有情商的那个。”大西川介点头。
　　“这是新赛道吗？”夏目健三问。
　　“是的，木头人冠军。”大西川介回答。
　　“你不会想和年轻人一起去凑热闹吧。”夏目健三面无表情。
　　“哎，演唱会太吵闹，老啦，那么大音量，受不了。”大西川介摆摆手，“回头你记得喊他试镜，如果能演，等他拍完这部，也该收拢心思，准备博士毕业了。”
　　“他之前有几篇，其实是不错的。不过好像都让你毙回去了。”夏目健三皱眉。
　　“我故意的。”大西川介又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说，“想再打磨一下，所幸他没有生活方面的困难，也有耐心在增进学术水平。他可是能做到过目不忘的啊。如今他毕业后，留校辅教的把握也更大了。”
　　“要是他就想出去溜街呢。”夏目健三笑了笑。
　　“我又不会拦着。”大西川介也笑了，“我也已确信，他会活出一个精彩的人生——也许有所迷惘，但谁不迷惘啊。他是个好人，能自己靠双手挣到幸福，这就够了。”
　　“终于要准备享受安逸的退休生活了。你累了大半辈子，也该休息了。”
　　夏目健三按住白发苍苍的老人的瘦弱肩膀，他亲眼见证了老人从神采奕奕，到鬓发霜白的岁月。时间成全故事，也把人变老，时间让皮肤松弛，沉浮聚散的人世让灵魂生起老斑，人总是衰老的那么快，那么的意难平啊。
　　心头犁下的沟痕，总要比留在脸上的皱纹更多的。
　　……
　　剑琦京香又在玩三维弹球，不过今天，她终于玩腻了。
　　闲来无事，在电脑里翻旧文件看。
　　其中有一个叫“2月份总计”的，光看命名，平平无奇，但点开进去，赫然发现是一款飞车游戏！
　　难怪某人曾经嘀咕“什么年代了还在玩三维弹球”。
　　原来那货先前在摄政时期，就对工位电脑进行了细不可查的改造！
　　可笑柏井一平，竟然毫无察觉，真是无能。
　　还有个新建文本文档？又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犬神：黄城废都地图，4分12秒过关，特此留念，为后来的上班族所仰慕」
　　「牛哥：3分58秒，已破纪录，后来者请仰慕我」
　　「犬神：混账！你偷偷翻我电脑！」
　　「牛哥：3分42秒，又破记录」
　　「犬神：3分39秒，最新记录」
　　「牛哥：3分28秒。狗别怂」
　　「犬神：3分26秒。牛再叫」
　　「牛哥：狗别怂！」
　　「犬神：牛再叫！」
　　剑琦京香深深的震惊了，犹如被天雷灌顶，失语到失去任何动作。
　　弄了半天，这游戏是柏井装进去的……
　　居然有这么幼稚的人！而且还是两个！
　　他们还挺硬气，都没篡改对方的留言，硬生生吵了二十多个自然段。
　　我或许对柏井系的黑暗，根本就是一无所知。二代目忽然心生些许敬畏与恐惧。
　　再一瞧最后修改日期，已经是许久前的事情了，久到，是四年前的事情。那时松冈拿了新人赏，某人开始起了主役，IM双壁逐渐形成。柏井仍每年去静冈探望病人。
　　现在狗跑了，牛也不叫了。
　　时间原来是这么快的。
　　剑琦京香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传染了，有种翻看到泛黄旧书信，从中看到友谊的离奇感受。
　　键帽起起落落，对不久的将来作下预言。
　　剑琦京香忍不住笑容。
　　「八手握剑大蛛大御尊：小牛败于此txt下」
　　关掉文件夹。
　　“剑琦姐姐~”大西沙织走了过来。
　　“啥事啊？”剑琦京香转过椅子，慢条斯理的问。
　　“你买到票没啊，我没抢到，这群观众下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大西沙织抱怨。
　　“我不用啊，我身为经纪人，可以直接到后台的。”剑琦京香耸耸肩。
　　“啊？那能不能带带我哇？”大西沙织转动起小脑筋。
　　“这可不行。唉，我顶多用手机给你拍点幕后照片。”剑琦京香说。
　　“诶，太可惜了。”大西沙织捶掌。居然又被团队抛下了。
　　……
　　天已经亮了。
　　土屋氏也宏亮了。
　　土屋宏亮昨夜抵达幕张，实地走了一次前往会馆的路线后，回酒店准点入睡，保证自己拥有九个小时的充足睡眠，精力充沛。熊系男在卫生间一阵洗漱，刮胡剃须洁面，显得清爽又阳光，是外向开朗温柔有安全感的大男孩一枚呀。
　　背起包包出门，觅个食。
　　Live下午5点开始检票进场，6点30分到7点开始，散场应该是10点、11点左右。
　　有绝对充足的时间，就算幕张的交通堵塞也不妨事，因为从这只需徒步几分钟就走到，已没有什么能够抵挡这份炽热真爱。
　　土屋宏亮走在商业街的街头。
　　先喝碗粥吧，中午吃点硬菜，下午弄些点心，足够晚间的能量消耗了。
　　推开装潢现代而干净的玻璃门。
　　土屋宏亮原本因美好期盼而和煦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前方有五个人，分两人一桌和三人一桌。他们分别是懂哥、怪痰、阿伟、马铃薯以及皮卡丘。简称乱贼五人众。
　　原本谈笑的场景，因不速之客的到来而静止，场面略显尴尬。
　　“痰子哥，你和群主关系最好，你先说吧。”番薯爆炒马铃薯低声出语。
　　“杜鹃若不叫，就等到它叫。”都市怪痰却很富有哲理的轻叹。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我还是禁自己的言吧。”土屋宏亮淡淡的说。
　　“咦？我莫非眼花了？”听到禁言，最有经验的都市怪痰不得不站出来了，将清新的空气活跃，“门口那位气质清爽，行动稳重的奇男子，难道是群主？快快落座！”
　　“好啊，就知道你不会迟到的，来来，吃点早餐。”懂哥，高田健良吾也爽朗一笑，“老板，再来两根德式烤肠，三明治和一碗肉粥。”
　　“群主还是有派头啊。”
　　“怎么都不在群里说一声。”
　　“想必是故意为我等制造偶遇的惊喜呀。”
　　“客气客气，都是哥们，不讲礼，不讲礼。”土屋宏亮同样迅速露出笑容，和各位闲聊掰扯，“下午一起去City Walk啊。”
　　“当然，又是我群一桩值得留念的美好团建啊。”都市怪痰赞同。
　　“奥地利男友呢？”土屋宏亮思索，“难道她位格有失，没抢到票？”
　　“你也知道她和新宿前女友玩得好，她们两人结伴逛街去了，下午直接去会场。”高田健良吾摇摇头。
　　“也罢，奥地利今天的成分，更多是庸俗颜粉，不去计较她。”土屋宏亮说。
　　“这次的女观众，应该会很多啊。”张伟说。
　　“废话，Side M是女性向企划。男观众多才不正常。”高田健良吾瞥眼说。
　　“你说我们不正常？”土屋宏亮老阴谋人了，一句话的功夫都在挑拨离间。
　　“哈哈，这次被庸俗颜粉所包围，我们必须要鼓足力气，让单推人的应援之声，不输那些颜粉啊。”张伟补救一手。
　　“不怕，我携带有秘密武器。”高田健良吾大手一挥，“倘若真的落入绝境，我会承受社会代价而出手的。”
　　什么东西？这么玄乎？张伟疑惑。
　　“这次买票，都是分开的，不过即便相隔十几排座位，我仍旧与大家同心。”土屋宏亮呵呵一笑，眉头一挑，“我在中央左二排，你们呢？”
　　“啊？你居然抢到那么近？”都市怪痰一愣，“我在纯右侧的普通席。”
　　“没事，通过大屏幕，一样能看清舞台的。”土屋宏亮故作安慰。
　　番薯爆炒马铃薯和皮卡丘都摇摇头，他们也是普通席，并非舍不得钱，单纯就是没抢到。
　　“懂哥呢？”土屋宏亮点名。
　　“我也是中央左二排。”高田健良吾说。
　　“什么？你也是？”土屋宏亮皱眉。
　　“你几号？”高田健良吾问。
　　“二十五，你呢。”土屋宏亮说。
　　“我是二十六。”高田健良吾愣住。
　　“什么？”土屋宏亮也愣住。
　　“懂哥！”都市怪痰大惊失色，有种被背叛的心痛，“你昨晚明明和我共歇一室！但你居然和群主坐在一起？”
　　“——难道他们真的是天造之和？”番薯爆炒马铃薯惊疑不定。
　　阿亮与小懂对视一眼，心中很是有些别扭，晦气。这种低概率的乌龙居然也能遇上，不亚于日本足球队踢进世界杯啊。
　　“啧，算了。”土屋宏亮继续点名，“呵呵，阿伟你又坐在哪里呀。”
　　“我？”始终风轻云淡的张伟不紧不慢的说，“我是中央右一排，十二号。”
　　此话一出，群友们都是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阿伟居然这么有实力？
　　“这些都不重要。”土屋宏亮拿起德式烤肠，突然说，“现在有些粉丝群体啊，内部就爱搞攀比，真的是很不健康。还有些Fan Club，搞些前辈后辈的压迫关系，也是很不对，我们都是凭爱好相聚，同样的爱好，热情不应该分高低。”
　　“就是就是。”都市怪痰响应，“有的Fan Club，粉丝头子其实就是正主的白手套，专门引导粉丝消费，嘴上是主义，心里是生意。”
　　“嗯。”土屋宏亮赞许点头，不愧是间歇性存在状态的心腹。
　　“我们群主就完全相反，他常常自掏腰包，购买特典，无私分享给群友，还为爱发电，鼓捣应援站，免费替大哥自来水。”都市怪痰说，“虽然以前搞小号，好谋寡断，色厉胆薄，喜欢玩弄话术小陷阱，但仍然是……”
　　“咳咳。”土屋宏亮出声打断。
　　……
　　闲逛半下午后，土屋宏亮一行人迫不及待的前往会场。
　　以幕张展览馆为中心，有许多人正一波一波的聚拢过来。在多个检票入口有序排起长长的队伍。
　　基本都是年轻人，出乎预料的是，男女比例居然隐隐持平。
　　负责导向的工作人员举着牌子，戴着小蜜蜂扩音器，给观众指路。
　　群友们在这里就分开了，分别去检票，然后各自进场。
　　土屋宏亮和高田健良吾当然是坐在了一起，两人对视一眼，任凭先前勾心斗角，此时都默契的脱下外衣，露出内里的绿色周边T恤，再掏出纹着Loge的头巾绑在额头，最后手持两根专属变色荧光棒，顷刻间就化身成为Mars的十年唯粉，脸上都是久经宅场，老兵般的桀骜。
　　会场人头耸动，一眼望去，应当是座无虚席。所有人的低声交谈汇流到一起，也成了祭典前夕的热闹喧嚣。
　　会场正在进行最后的调整。主舞台的大屏幕在运作，导播特地随机挑选观众进行投屏，算是第一次小小的互动。有一组是两个女孩，一个黑发披肩，一个束着短马尾，都是可爱的女孩子。有一个是单身小年轻，小伙子头上有簇黄毛，还挺高冷。甚至还有个熟气大叔，穿着骚包的西装，留着精致的短胡须，单手捏下巴，不经意间露出品牌腕表，奇了，这也是受众咯？
　　在短暂的忙碌后。
　　司仪开始例行播报，主要是注意秩序、视听礼仪、禁止事项、以及突发情况的应对行动等等。
　　一切准备就绪后，会场的灯光悉数黯灭。
　　几千人不约而同停下交谈，兴奋的静静挥动荧光棒。

Side M二周年Live是首次全组合登台。
　　如果土屋宏亮所料不错，Mars作为重磅组合，应该是最后才会亮相。
　　果然，最先上场的，都是别的组合。
　　但这并不妨碍会场的气氛。大家都是来享受欢乐的，会为每一个演出，乃至为工作人员鼓掌。
　　尤其是土屋宏亮，他真正展示了萌豚先锋的含金量，竟然能跟上任意一个组合的节奏，进行强而有力的打Call。这份全图鉴男偶像精通的专业性，连旁边常年玩游戏的女粉，都忍不住向这个肥宅投来惊奇的目光。
　　……
　　即便站在后台通道，也能听到观众如潮水般的欢呼，以及隆隆音乐声。
　　“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尹泽调整了一下耳返，问。
　　“没有啊。”松冈祯丞面色如常。
　　“那你为啥靠在我身上，拜托，你很重诶。”岛崎信长开口，有些攻击性。
　　“我，我只是保存体力。”松冈祯丞嘴硬。
　　“Mars请准备——”工作人员热情呼叫。
　　“好的！”松冈祯丞可靠的沉厚回应。
　　“你现在是两只手搭在我身上了，刚刚还只是一只手。”岛崎信长提醒。
　　“走吧走吧。”松冈祯丞深深呼吸，压制住心跳，像大猩猩似的狠狠扩了几次胸。
　　三人按照指示登上升降机。队长居中并稍微靠前，两名队友扎在侧翼。
　　此时上一个组合的表演刚结束，正好是轮换的Timing。
　　“加油喔，省点力气，待会还要来几个呢。”剑琦京香站在远处，扬首说。
　　尹泽比了个OK的手势。
　　升降机启动凇。
　　会场的灯光是熄灭的，主舞台也是。所以通过升降机站在舞台上时，除了隔得比较近的观众稍微有些察觉躁动外，大部分观众也都不知道下一个组合是谁。
　　一道强光从头顶与后方射来，静静映出三个人的剪影。
　　即便面容还不清晰，但已经迎来了一阵阵敏锐的惊叫与欢呼，席卷全会场，由于力气级别的不同，男声甚至盖过了女声，真是烈火般的热情，滚滚如浪，震震如雷。完美的间接表明了台上表演者的剧烈人气。
　　土屋宏亮差点就站起来了，他与高田健良吾疯狂挥舞双持武器，啊啊啊的激动大叫。
　　居然三分之一的进程就上来了吗？！
　　几秒后，主舞台灯光全部打开。
　　Mars全员，完整露面。
　　本就激烈的高呼声再次被抬上一个台阶。
　　光是这几秒，由于观众的激情，以及舞台复数聚光灯的热量，松冈祯丞的额头都开始浮现起汗水了。但他从来都是一个只要进入到工作状态，只要有台本，就会高水平发挥的人，此刻心胸内的紧张也转换为了昂扬。
　　岛崎信长开场就在笑，第六天魔王是有点镜头感的，有偶像包袱的。
　　尹泽沉默了一会，出于演出效果考虑，他想等大家静下来，但想必一时半刻不会停，于是伸出食指，放在嘴前，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大屏幕上是他的特写。
　　队长的头发经过精心抓塑，先前演的几部电影，为贴合角色，扮相是刻意掩盖了魅力，但现在完全反过来，后台的化妆师，给他上的是最符合这种场合的舞台妆。浓颜致命，眉眼是纸裁刀，深深穿透旁人的心脏。距离远的像滴翠的新叶与冰山的遥巅。
　　冬湖与雪梅齐占。
　　赏梅要冷，越冷越香，越冷越雅。
　　打歌服的闪片，在灯光下，像星电一样的游荡。
　　现场直观，才知道这是怎样充满侵略性的容颜。
　　观众们纷纷停下声音，但挥舞荧光棒的力度没有减。
　　在重新的寂静中。
　　音乐开始铺起，是非常有节奏感的鼓点。
　　咚。
　　咚。
　　咚。
　　“Let's Go！プロデューサー！”
　　主唱潇洒的一甩手，挥动手臂上的闪片，像甩出一圈星屑。
　　突如其来的一声高音呐喊，直接激起主舞台上的火花机。放电部分受到触发，电容器部分的能量瞬间释放出来，产生强烈的电火花。灯光也瞬间变成银白色交错，快速切割舞台。主唱跟着鼓点，连续做出数个卡点的舞步，动作迸发着荷尔蒙！
　　“啊啊啊啊——！！”
　　会场直接被前奏和呐喊给点燃，瞬间沸腾起来！
　　尤其是一些女观众，她们差点感觉自己其实来的是杰尼斯的演唱会。那一声大喊完完全全是J家优质偶像的本色，在瞬间就完成了对舞台的掌控，静极而动，将观众情绪拉满！
　　土屋宏亮心情激荡，他怎么会不认识这首歌？这可是当年偶像之王2，Mars初次登场的PV曲啊！
　　Live的改编版本，全部升调了，更加适合现场，适合炸场！
　　通常来说，一只手拿麦，可以少设计一只手的舞蹈动作，从而减轻表演者的负担。但Mars是全体戴麦，也因此，队长刚刚才能解放双手，做出那般精准有力的大动作与舞步！
　　“誓いの言葉など——記憶の果てに！”
　　“愛に怒り，君を捨てた！”
　　歌声富有穿透力，摇滚风的Live版本，烈火烹油，炸起阵阵狂欢。
　　观众们忘乎所以，沉浸在这绝佳水准的演出之中。
　　“嘿！嘿！嘿！”土屋宏亮用力打Call，近乎泪目。
　　时光如流沙！等这一天！等了实在太久！
　　坐席之中，有几人默然。
　　星光衣你以华裳，回忆有火，似我青春模样。

第九十七章 迟到的后空翻
　　整个冬天都是融雪，素净如同他在银灯织光下的眼神，解冻的初春水好似他的面庞。
　　北极光在头顶熠熠生辉，发出清冷的光，星星摇曳多姿，跳着冷峻的舞，人心却被灼的滚烫不已。
　　在娱乐业极度成熟的日本，各个事务所们捧出来的偶像少年，都有着松鼠一般的眼睛和高挑好看的身材相貌。而真正的偶像，不仅仅是作为一个虚幻梦想被实体化的终端，更要有着能够俘虏人心的演出与感染力。区区被装裱在墙上，了无生气的工业图画，连练习生那一关都过不了。
　　从五光十色的歌姬＆唱片时代，再到人均出道，乱世争霸般的偶像战争，樱花妹那是见多识广，大鱼大肉，经历得多了。
　　不是你长得好看，吼两嗓子，就能收获掌声的。
　　少女的青春期岂是那么廉价的东西？
　　虽然只是贩卖梦想，但偶像可不是闹着玩的——
　　声优本质是负责配音的幕后职业，但浪潮滚滚，如今也被推到了幕前，一时间成了多栖艺人，一时间处境颇有些尴尬，因为在职业歌手和职业演员看来，声优的多栖只是过家家，是自家行业的大锅饭不够吃了，所以才把脚伸到别人的厨房里，偷点零嘴而已。
　　再说了，哪有跨行，消费受众不还是原先的阿宅群体吗，不过是让阿宅再多掏一次钱包的新花样罢了。
　　同样的，偶像声优，在主流的偶像艺人面前，也很像碰瓷的。不仅观众这么想，连许多刚入行的声优也这么想……声优只是一块跳板，有这样一个标签，便于发展。同样的水平，去杰尼斯的选拔，直接查无此人，但做偶像声优，说不定就支棱起来了。
　　声优界的难，难在僧多粥少，难在即便出人头地，都还有失业的可能。单论竞争烈度与淘汰的残酷，艺能圈要狠得多，被前辈训斥，后辈不被允许，都不能伸手擦鼻涕与眼泪，维持传统到病态的宝冢，其最严格的时期，后辈等电车，若车厢上有前辈，都得在站台上对着轰隆轰隆开过去的电车鞠躬。
　　职业偶像的媒体形象往往要压过自身的人性。
　　经过本地化改良的二次元偶像企划，卖的是纸片人，纸片人是不会闹丑闻的，有事也是冲公司，纸片人无罪。玩家们可以放心的推。
　　这场二周年Live，老玩家们对Mars，或多或少都怀有一种补偿的心理。
　　且不论专冲着中之人来的单推粉，Side M的普通女玩家，在听闻Mars的曲折经历后，也愿意鼓励的应援。
　　但随着当下这首歌，这个精彩高水准的演出，那些非Mars的女性普罗丢瑟们，都彻底震撼了，包括单推粉都未曾想到，竟然精彩到这种地步。
　　将动画化为现实的一幕。
　　细微的表情控制、眼神、肢体语言，都可以模仿诠释到极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天上院春马，就是动画里才会设定的天赋异禀的职业偶像。
　　但虚拟角色的厉害，写上一句设定就行了。可活生生的人类，想完现出那种美好，需要何等的资质？这是何等的舞台实力！
　　魅力是比武力更有威力的力。
　　此刻，这股力量乘着音乐横扫场馆。
　　“愛は灰に溢れ，哀が傷を刻む——”
　　“街は歪んだLabyrinth。”
　　“君を見失う。”

“Regains it……！”
　　Mars的三个成员，私底下都是能抵足而眠的损友，对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肯定又在憋什么坏，配合与默契，远超普通的工作同事。三人的叠声换位十分流畅，又因为关系好，根本不在乎谁的高光多，谁的关注少，只要编排需要，不介意当谁的绿叶，做谁的铺垫。
　　这首歌改为了摇滚风，带点暗黑元素，全程要保持高昂的状态。尹泽身为队长，被委以重任，前半由他主导，还有一套特有的开场舞步，松冈祯丞与岛崎信长负责和音，后半会单独接几段。
　　队长的发挥，决定这首演出的水平。
　　饶是第一次身临几千人的大舞台，尹师傅也丝毫不为所动，他的声音极为稳定，牢牢把控整首歌的输出，渲染全场。
　　参与过杰尼斯演出的托尼老师在察觉到队长的奇妙悟性后，也是下了猛药，直接安排上了正规偶像该有的动作。所谓正规，不一定就是要多高的难度，但必须要达到团体协调与配合歌曲的韵律感。
　　‘但最重要的就是气场与力量。’
　　排练室里，托尼老师负手而立，就像传业授道的隐士高人，声音缥缈虚无。
　　‘你要成为暴风眼，既是风暴，也是这场风暴里最平静的存在。你是偶像，观众的感情凌驾在技术之上。让观众感受到你，比什么都重要。’
　　尹师傅从来都是尊重专业人士的。
　　所以。
　　三人在又一次的变形换位后，队长重新位于中间，脚步踏着鼓点，一个漂亮上滑音，干净利落的收去句尾。然后食指拇指比成手枪，向观众席扣动了枪膛，这刹那，背景音乐也以一发枪击声的音效，宣告歌曲结束。
　　时点掐的很准，这就是专业声优的合对音轨。
　　交错的银色灯光停止闪动，统一打亮。
　　许多台大型射灯的烘烤，令主舞台的温度持续上升，又经历一首舞曲。三人早就已经是汗流浃背。
　　汗滴从队长的侧脸颊滑落，经过脖颈，没入锁骨，像墨水滴入湿透的图画纸般晕开。热血在纤瘦坚韧的身躯里流淌、跳动，又上涌，最后蔓成触目惊心的绯红，这道红像春花绽放，又传递到台下观众的心窝与脸上。
　　这虚无的一枪穿透了千百余人的心脏。
　　不少女性观众觉得自己的血奔流如注，像一口泉以哭泣的节奏喷出，她们清楚地听见它哗哗在流淌，却总摸不着创口在什么地方。
　　莫名的，就想这么一直怔怔望着吧，直到把浮世望成眼睫上的尘埃。
　　微微喘气的队长缓缓放下右手，从全神贯注的演出与饭撒状态退出来，也一下子轻松地笑了出来，那是交替残冬与春初的笑容，那般的闪闪发光。
　　三人点了点头，开始迟来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天上院春马役的泷泽悟。”
　　“我是小田守太一役的松冈祯丞。”
　　“我是一之濑夏望役的岛崎信长。”
　　“我们是——Mars。”三人互相看，最后合声说。
　　“啊啊啊啊！！！”
　　台下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和奋力大喊，喝彩填满场馆，绿色的荧光棒拼命摇出了残影。
　　“Satoru！”一个接近破音的嘶吼从中央左二排艰难传递到舞台。
　　队长的人生回廊此刻已经是持续超频，何等耳力，便朝那个方向表示了一下，友善的点点头，挥挥手。
　　“呜呜！”成功届到的女粉激动的不能自己。
　　“论声浪竟然压过了我，她难道是学美声的？”坐在附近的土屋宏亮当面被抢走了与大哥互动的机缘，嫉妒的咬牙切齿。
　　“呵呵呵。”高田健良吾同样陷入七大罪的黑暗之中，突然冷笑，“如此对手，也值得我使出社死杀手锏了。”
　　“嗯？”土屋宏亮转头，赫然发现群友正缓缓掏出一个简易大喇叭。
　　“懂老弟别这样，别这样懂老弟，我们会被请出会场的。”土屋宏亮连忙拿熊掌把对方的手塞回去。
　　“真诚桑！”在满场的欢呼中，戴着口罩的水濑祈也深吸一口气，羞着脸大声呐喊。
　　松冈祯丞仿佛听见了，好奇的向下方张望，只是人数众多，密密麻麻，看不真切。
　　可惜道哥没有来，雁部和彦一边狂拍手一边狂想……还好没有来！不然他就没得看了！
　　山柳生清花兴奋的拽着麻宫香月的手摇来摇去，超级激动。后者较为冷静，但冷静的也没到哪里去。
　　“刚刚的那首是Mars出道时的曲子，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唱……”尹泽实话实说。
　　“确实。”岛崎信长说。
　　“我可是一直都没有忘过。”松冈祯丞叉着大手回气说。
　　“是的……我也没有忘过春马。”尹泽深沉的说，表情流露远思。
　　台下的老粉们，也忆起前尘往事，顿时皆受触动，纷纷鼓掌，表示他们一直都在，不曾离开。
　　“好，好。”尹泽招手回礼。
　　松冈祯丞有些无语。
　　“接下来还有一首，属于Side M的各位。”尹泽挥了挥手，灯光于是熄灭，场地没入黑暗之中。
　　大屏幕上的组合Logo，正在缓缓分解，最后化为碎片重组成一个崭新的Logo，那正是Mars从偶像之王2转移到Side M里的新图案。
　　光线乍亮，停留在舞台上的三人，身上的黑色外套已经被替换成了白绿色的崭新队服。
　　粉丝们也一起挥动着真正的绿色！老粉几近泪目、炸成烟花！
　　与上一场的致命鼓点不同，清澈的钢琴前奏徐徐铺开。
　　“Brand new field。キミを今連れてゆくよミライは待ってる~”
　　“僕らが描く，新たなキセキ——~”
　　温暖的歌声荡漾开来。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换了衣服，但面部的妆造未变，可同样的形象，一扫先前的寒冽，取而代之的惬意的温馨。就像有了火炉与爱，就不再怕隆冬。
　　空气是温和的，是使得浑身懒散到支持不住的，渗透肌肤的那种温和。
　　松冈祯丞和岛崎信长是这场的双C，换为尹泽来和音。
　　过去了好多年，即便是专业声优，嗓音也是一年年在变化。尤其是松冈祯丞，他如今的音质比起出道时期，低沉了不少。
　　但是最佳声优可不能临阵退缩啊。
　　“一緒なら頑張れるよ~?”松冈祯丞独夎唱一句，使用的是他招牌的清亮少年音，带一点鼻腔，十分可爱。如此现场，也仍然没有松懈半分，把角色国民弟弟的核心人设拿捏死死的。
　　“忘れられない日にしよう☆~”岛崎信长一向不落后于人，同样祭出看家本领般的冷调清澈声线，松弛又爽朗，三分轻浮七分温柔。若要真个论较，他或许才是三人之中最符合偶像声优定位的存在。
　　“嘿！嘿！嘿！”全场的打Call逐渐统一，达成同步。
　　不容停顿半分的演唱过程中，松冈祯丞忽然朝其他两人使了一个眼色。
　　尹泽和岛崎信长心中一动，不由分说的靠拢，左右护持，随时准备搭手。
　　松冈祯丞前走几步，在音乐的间隙，忽然倒退、发力——然后当着全体观众的面突然来了一个标准的无手后空翻！
　　全场哗然，本就激昂的情绪，被这一个特技动作给推到更高处！
　　水濑祈更是大惊，喜忧参半。
　　在后台观摩的角石友幸和剑琦京香都差点吓到。尤其是角石友幸，上台前，他可专门叮嘱过了，就算能行，也尽量别做危险动作。这松冈君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心里早就暗藏念头！
　　松冈祯丞后空翻落地，虽然因紧张而没能做到完美平衡，但有俩兄弟保驾护航，他连一个趔趄都没有。
　　松冈祯丞忽然觉得心头一松。小田守太一是他出道后得到的第一个有姓名的角色，太有意义，从很久以前他就在想，要和朋友登上舞台。
　　为了还原角色的空翻，练了太久太久，久到柏井桑都没能亲眼见到这幕。
　　终于，在今天得偿所愿了啊。
　　聚光灯投来橙黄的光芒，三个人在尾音中鞠躬致意。挥着手退到升降机的台面，等着灯光熄灭，缓缓返回后台。
　　场馆的高呼声真个像触发了链式反应。
　　女性观众的声音，最终还是被男性观众超大更大的欢呼给力压下去了。
　　“辛苦了！”控制升降机的Staff举起大拇指。
　　“辛苦了。”尹泽也用力回应。
　　剑琦京香和角石友幸气势汹汹的朝着松冈祯丞走来，准备一通安全教育。但发现松冈正在擦拭眼眶，角石友幸脚下一滞，呃，还是让经纪人去比较好。
　　“是不是伤到哪里了？”剑琦京香走过去。
　　“我，我这是情绪导致的，不是受伤。”松冈祯丞抹了抹眼角的泪渍，“这场录像一定得发给柏井桑看啊。”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剑琦京香有些仁爱的拍拍对方的宽厚肩头。
　　“先快些把这件衣服也换了，补补妆，休息调整一下。”岛崎信长说，“后面的个人曲可是独自上台的，你现在可不能把气给泄了啊。”
　　“你们发挥的太好了！”角石友幸精神一振。他猜到Mars上去，会把气氛炒热，但这番场景还是大大超出了预料。
　　“把糖给我。”尹泽只说。
　　“啊？”
　　“把大白兔奶糖给我，快点。”
　　“在这呢。”剑琦京香拿出事先准备的零嘴，无奈摇摇头。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努力完之后还向长辈要奖励，要糖糖吃，真是小学男生。

第九十八章 单推的止号
　　周年Live仍在进行中。
　　Mars的早早登台，使得场馆的气氛迅速火热起来。这毕竟是Side M企划的活动，虽然确实存在单纯为某人而来的唯粉，但游戏玩家才是大群体，接下来进行演出的其他组合，同样也收获到了大家的欢呼与认可。
　　这是一场属于企划方与玩家们的庆典，善良的阿宅们绝不会吝啬赞美与感动。
　　在观众们尽情享受的同时，后台也是一片紧密忙碌的光景，演出者与工作人员像齿轮似的按计划在转动，保证这场长线表演的顺利进行。
　　对Mars来讲，这次是周年回，也是毕业回……角石友幸手中的体验卡仅有一次，当然要精打细算，所以让他们多登少唱，而不是最后才亮相，把歌一次性唱完。
　　好歹增加点回音残响嘛。
　　Live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岛崎信长独自上去唱个人曲了。第六天魔王不怎么怯场，台风也是稳定大方。毕竟平时活动参加的多，习惯被围观了，再加上脸皮略厚，很合理。
　　尹泽则在吃东西。
　　隔着老远，隐隐约约听见阵阵掌声，岛崎信长结束单曲，一脸宠辱不惊的回到员工通道。
　　松冈祯丞惴惴不安的坐着，两只手掌在大腿上搓来搓去，如临大敌的模样，像极了待会就要参加大阪夏之阵的战斗，迎来烈火般的终结一样。
　　尹泽则在吃东西。
　　“你就一定要扒拉着我吗？”岛崎信长问。
　　“我们是队友，互相打气，有什么不对？”松冈祯丞反问。
　　“你就一定要用体重来让我感受到队友的存在吗？”岛崎信长又问。
　　“你说话太没有礼貌，我又不是坐在你腿上，用得着涉及体重这个词？”松冈祯丞有些不悦。
　　“但我感觉自己是你的拐杖。”岛崎信长说。
　　他们现在的样子，有几分亲密，搂肩勾着手肘。若是水濑祈和竹原悠由美在这，见状想必会一齐撇嘴。
　　最后松冈祯丞要上台了，深呼吸，做了几个和大猩猩同款的扩胸运动，坚定离开。
　　压力这么大吗，满头大汗的。剑琦京香感慨。
　　尹泽还在吃东西。
　　肚子这么饿吗，嘴不带歇的。剑琦京香沉默。
　　松冈祯丞上台前，角石友幸心里怕怕的再次叮嘱，这回可千万别后空翻了。松冈祯丞当然是一口答应——废话，他又不是笨蛋傻瓜，旁边没有好哥们搭把手，要是摔了可咋办。
　　尹泽拍拍手，起身，走到通道的尽头，和经纪人一起在VIP席位旁观演出。
　　松冈祯丞全程使用角色的声线在演唱，他以前加入过吹奏部，有一点音乐底子，配音多年也是把喉嗓开发的得心应手，站在这样的舞台上，发挥的也称得上是不错了。
　　“想不到柏井哥梦寐以求的心愿，最后是在剑琦姐的手中实现，想来，他也无憾了罢。”尹泽老干部的背起手，阵阵唏嘘。
　　“这是在暗示，我总是慢人一步吗？”剑琦京香却说。
　　“我可没这意思，经纪人别随便发散思维定冤罪啊。”尹泽义正言辞。
　　“呵呵，经历的事越多，就越发觉得，好故事总是要同时拥有对的人与对的时间，缺了任意一个，都会显得有遗憾。”剑琦京香轻叹，“我只是代他来翻页，其实句号早就写好了。青春的衣角就快抓不住了，珍惜当下吧，以后的回忆是暖色的。”
　　“在这鼓点咚咚的欢庆场馆里，又何必伤春悲秋呢。”尹泽便换了话题说，“对了，这趟过后，我或许会有新的工作，先和你报备一下。”
　　“谈工作？嗬！那还不如伤春悲秋呢！”剑琦京香摆摆手，不知哪来的理直气也壮。
　　“那就听歌。”尹泽也只好顺从。
　　“待会好好唱，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呀。”剑琦京香说。
　　尹泽拿起水瓶，润润喉。
　　……
　　松冈祯丞保持着深鞠躬，直到灯光熄灭为止。
　　水濑祈坐在人群里，不易被人发现，兴高采烈地的叫好，加油。
　　观众们的掌声也随着光线的减弱慢慢平复。
　　不过当下一位演出者再次登台时，低下去的掌声就像是触底反弹、浇了热油，立即，迅速的沸腾起来。
　　尹泽返场。
　　队长没有穿之前的黑色或是绿白相间的打歌服，而是简简单单的短袖，头发也是重新吹过的，洗去了发乳，洗掉了酷潮的发型，面部上的妆也卸掉，整个人显得很素净清爽。
　　如果说此前是精心制造的相遇，那么现在，就像图书馆里的一场偶遇。在书架的后面，转角普通的遇见，没有星光闪闪的东西，只不过是云絮安详，窗帘游移，风在高空打着唿哨，阳光和煦洒落进阴凉。
　　一切都刚刚好，令人想起烦恼丝随蝉鸣摇摆，有玻璃汽水的，记忆中的美好夏天。
　　竟然还有妆后与妆前版本——普普通通的Side M的女玩家们，在静默中开始动摇，她们的心脏怦怦跳，不免产生想要绕过角色，直接推中之人的想法。
　　尹泽和善的挥了挥手，不出声的打招呼。
　　土屋宏亮摇着荧光棒，翘首以盼。这次大哥没有戴麦，而是手持麦克风，想必是摒弃了动作，是要专注歌唱呀。
　　尹泽慢慢站定，射灯的光线慢慢收束。
　　众人的视线跟随着光，落在那人的身上。
　　短暂的安静。
　　随着伴奏的铺叙，男人缓缓开口了。
　　像是一声小小的喟叹，轻而悠长。微弱的颤音，极好的诠释了快、薄、美。
　　低吟浅唱契合着人们眼睫的抖动。
　　‘飘散零落，温热消逝，色彩也渐去’
　　‘绯红之花，恰如你我的搏动。’
　　那是太温柔的声音，接近破碎。
　　时间在微妙起伏的气息罅隙里被慢慢拉长。仿佛风车轻转，山道弯袅。星茫松影间，文水煮红豆。
　　论单纯的力量感，远不如先前，但无形的感染力像结界蔓延张开，他的声音明亮安静，盘旋在听者上空。台下是一片由荧光棒组成的摇曳海洋，每一份微光之下，都是高举着手，专注聆听的一位位观众。
　　剑琦京香倚在后台，微微皱眉，随后眉头又松开。这首现场，比收录时又进步了，足够优秀的气口与转换更加圆润练达，这绝对是经过查漏补缺的针对性打磨的。看来，他私底下复盘了很多遍啊，只为寻找到更好更适合的版本。
　　剑琦京香继续听，眉头又收缩起来。她竟没听到一丝音准的偏差，这太过不可思议。
　　现代流行音乐已经拥有太多的制作加成了，从广泛方面来说，听众已经习惯了修音后的完美表演，当听到走音时，听众的反馈也会更加严格。但要明确一点的是，歌手作为活生生的人类，作为鲜活有灵的肉体，有一些失准是非常自然的，因为那才是真实，才是人性。
　　然而？
　　剑琦京香突然有点怀疑，是不是后台放了预录。
　　太准确了，就像机械一样，起码她肉耳听来，是完全无误，准的不可思议，何况还是在千人级别的大型舞台，在这种外界干扰因素很多的场地里？
　　剑琦京香越听，越觉得不真切。
　　但就在这个时候，持续的歌声出现差错，虽然很快又拉了回来，但失准是存在的。
　　剑琦京香点头，会心一笑。这才对嘛，岂能持续性的完美无瑕，差点都把思维发散到人型电脑天使心那旮沓去了。
　　话说回来，千纱写的真好啊，他也呈现的很好。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二代目经纪人那样拥有专业知识与训练过的敏锐听力。更多更多的普通观众，只是单纯被旋律与歌声所吸引。
　　间奏中途，尹泽开口，大声招呼。
　　“幕张的朋友！你们好吗？”
　　“幕张的朋友们！你们最棒！”
　　“嗨，对，就是你们。”
　　略微俏皮活泼的语调丝毫没有影响到独唱歌手的魅力，反而更加生动，观众们也是热烈回应，一片欢腾。
　　唯有留学生张伟稍稍歪头……这几句互动，令他不自觉想起某个出色的音乐人。
　　尹泽的声调开始上扬，歌曲也逐渐掺入力量，他边唱边小跑几步，从主舞台走到了延展出去的T字台。
　　这让中央左右两侧的观众的热情加剧，纷纷大喊自取的昵称、爱称，挥舞起双手。
　　女粉丝们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强大的团结，声音默契的连成一片。
　　尹泽半蹲下，尽量的去和人们握握手。
　　幸福来的是如此突然。
　　一时间全是扑面而来的双手。
　　“大哥！大哥！看我啊！看我！”土屋宏亮眼见大好机缘近在咫尺，他深吸一口气，超级振声。这声嗓子确实有效，引得忙碌无比的某人转过头来。
　　但还不等阿亮开始狂喜。
　　“大哥！我是西欧懂卓啊！我曾在战场上单骑为你拦下十万追兵啊！”高田健良吾也是大声喊道。其实是被以吉田P为首的20几个人给踩成肉沫，被淹没秒杀，孤身拦截则是一种艺术性的修饰。但好歹也耽误了追兵3、4秒不是？
　　尹泽精准捕捉关键字词，闻言也是一乐，想不到茫茫人海，还能遇见只组过一回队的抗压队友。于是欣然伸手。
　　土屋宏亮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机会，大起大落的，落到了懂哥的手里。
　　熊系男的世界，安静了。
　　阿亮可以说是一秒血怒，一秒黑化，目眦欲裂。新仇旧恨一起爆发，解开枷锁，无师自通理解了六道鏖杀，要以魔血染青天——懂贼！！我誓杀汝啊啊啊！！！
　　高田健良吾也感受到了那磅礴的杀意之波动，但成功与大哥握手的他只有一句话可说：甘之若饴。
　　尹泽起初还能逮别人的小手，后来时间紧迫，人数众多，只能一路快步挨个击掌而过，最后返回主舞台。
　　从第二次副歌起，歌曲的演唱，逐渐开始注入更多的力量，就像是迅速扎根，茁壮成长的大树一般。从最开始的破碎，变化为了向上的朝气。
　　这也是角石友幸的改动。
　　像壁炉前慢读童话书、念情书一样，当然也是很好的。但大场馆的演出，高音是最有力的武器，它可以迟到，但不能缺席。
　　‘向蔚蓝的高空传唱。’
　　尹泽面临最关键的时点，不由乱动，他站住桩，短暂的吸气蓄痮力。
　　‘这无名的诗歌——！’
　　荧光组成的海洋受此激荡，卷出浪潮。那是一个话音优美，而又近乎呐喊，像是晓鸟似清越嘹亮的高音，久久地在雪色般的舞台中央回荡。
　　如若不是注意视听秩序，许多观众真想径直站起来。
　　剑琦京香颔首。
　　当人把一个音拉高，到达一个非常集中的点的时候，音色里不会有很多气，但依然非常的高，很厚也很扎实，那就是压缩技术。换成通俗的说法便是，锋利明亮的金属芯。
　　声音在上面如此集中，如此的有穿透力，可以一扫心头尖上发愁的云霾，复归清朗！
　　多么好的动感、情感、细节。
　　角石友幸站在后台的边缘，脸上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心里百感交集，在这之中，最厚重的情绪，莫过于对偶像之王2主策的深深怨念了。
　　荧光棒被打出密集的节奏，响应那凛冽的清澈哨箭。
　　尹泽最后放下麦克风，轻呼一口。
　　那个素净的身影没有多话，只是又一次朝众人挥了挥手，弯了弯腰，浅浅一笑。
　　光线消散。
　　绵绵的来，匆匆的去。
　　一时之间，忽然见不到那道身影的，台下的荧光海洋，竟还不是很适应。
　　观众席里，一个不再年轻的成熟女人，终于没有忍住，垂头拭泪。
　　这是如此短暂的一首歌啊，几乎和她的青春岁月一样长。
　　你将歌声遗于身后，付予那年年归来的忍冬花的茂盛和南风的欣悦。
　　知间早纱子早过了小女生的年纪，此时却用手蒙住脸，滚烫的热泪潸然而下，泪水流过她手指间，流下面颊、鼻子阻塞了，而泪水却止不住。
　　就到这里了吗，就到这里了吧。
　　那个雨天的雨，终究是停下了。
　　身后，还有一位富贵的妇人，也感慨万千的擦着眼角。
　　土屋宏亮那不曾停过摇晃的双手，也缓缓落下，心思突然平静了下来。

第九十九章 很高兴再见到你
　　散场的时候，走出场馆，已经是晚上的11点。
　　夜色灰灰，梦影沉沉，夜色沉默，月光如水。
　　成群、黑压压的人群分散开，各自离去。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欢愉与喧嚣后，众人走到被连排路灯映照得幽静的长街上，微冷的夜风一吹，整个人都清凉清醒不少。
　　土屋宏亮在外面与群友会面，有人喊得太多，嗓子都有些嘶哑，鼓足力气应援后，现在只觉得肚里空空。虽然又累又饿，可仍旧挺亢奋，满面红光的交换着观后感。
　　Mars的演出远远超出预料，尤其是大哥，呈现出的舞台效果精彩绝伦，一首个人曲站桩输出，稳如CD，功力全开，真是想忘也忘不了，所有买票的观众，想必都被这现场所俘虏呀。
　　空摘机缘的高田健良吾时刻保持警惕，提防来自身后的熊掌偷袭，但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阴招，心中不免泛起小嘀咕。
　　土屋宏亮两手插兜，偶尔看看夜空，发出轻叹，一副勘破浮华，不再拥有世俗想法的缥缈样子。
　　“问一下奥地利男友她们，去不去吃宵夜。”土屋宏亮说。
　　“奥地利说不来了，她在陪新宿前女友散心。”张伟回答。
　　“那就我们去吃烧烤吧。”土屋宏亮点头，“吃完各自返回酒店休息，二周年Live还有一天呢。”
　　“难道还会比今天的更精彩？”张伟不由得说。
　　“那都不重要了。”土屋宏亮摆摆手，“至少我已经看到了最好的光景。”
　　阿亮已经想明白，为什么重启后的新专辑叫THE LAST IDOLM＠STER MARS了。
　　熊系男带着一伙人前往深夜烧鸟屋，一番小酌，酒足饭饱。
　　不久后，二周年Live的第二天也顺利结束，完美落幕。Mars仍旧是最靓的崽，连续的出演丝毫没有影响到队长的状态，Solo曲再次引动引燃全场观众的激动呐喊与尖叫。
　　Side M的2nd STAGE～ORIGIN@LSTARS～圆满收场，企划方的用功得到玩家们的一致赞赏与认可，推号上的反馈，评论都是满足和大拇指。官方也很快公布了二周年Live的BD消息，特典附带备演花絮，这令许多没能去演唱会现场的粉丝感到高兴，毕竟这些参加了现场的，清一色给好评，让其他人大为好奇，心里痒痒。
　　官方同时还精选了一些小片段放出，首当其冲的，自然是Mars的队长，天上院春马的个人曲，该视频得到相当多的转载与点击……反哺角色是真的，时至今日，某人绝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单枪匹马也能撑起热度。
　　该演唱还被宅圈以外的路人发现了，网上冲浪的路人樱花妹们偶然刷到，顿时惊为天人驻足而停，心想这又是哪个男团的成员了？一顿搜索发现竟是先前劝学考庆应的老师！
　　这样子反差？！
　　哪个在校女高中生经得起这种考验？
　　在玩家们的齐心协力之下，外加路人群体，“Side M”、“天上院春马”甚至短暂挤进了日推趋势。担任词曲创作的红鹮乐队主唱的雨森千纱，还用个人账号转发了一波，并且还附言了一句“唱得真好”的评价，两竿子打不着的为啥会联动，又引起小小的讨论。
　　Side M的玩家有种过年般的喜悦，想必企划是蒸蒸日上啊，二周年就做这么好，往后都不敢想了！
　　但好评如潮却让角石友幸陷入了焦虑……他有点不敢直接宣布Mars毕业，呃，还是争取软着地吧，过几个月，大家也就回过味了，毕竟新专辑都写了THE LAST，懂的都懂。再不济，再不济继续心怀希望并等待的冷冻罢！
　　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像熬死偶像之王2那样，把Side M也熬死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话分两头，I'm Enterprise的社长这边可就笑嘻嘻咯。
　　瞧瞧咱们事务所的台柱子，只是略微出手，就又登上趋势热搜，试问行业之内，又有谁能匹敌了？
　　江田正男坐在老板椅上，沉浸式上网，每每看见群众的喜爱评论，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想不到台柱子除了兼任作画监督外，还会一招大喇叭，那个高音是真的绝美呀。二代目经纪人也是没有让人失望，虽然表面看上去，没有初代目那么醉心于工作，但该出手就出手，这次展现人脉，把雨森千纱都请来助阵，果然不凡。
　　唔，初代目开辟影视赛道，二代目拓展歌唱赛道。哎呀，真是交接得当，互补有力，两任经纪人什么都算到了，刚刚好。这是要集两任之心力，打造出六边形无死角的最终兵器啊！
　　在这重要关头，无论是多大的经费申请，我也会欣然应允。
　　江田正男热血沸腾的起身，来到窗边，背负双手，俯看熟悉而拥堵的交通路口，心中豪情大涨。
　　“并没有人一开始就站在天上，无论你我，或是神。但这天之王座难以忍受的空窗期也将结束了，从今以后，由我们立于顶端……！”
　　咚咚咚。
　　叩门声响起。
　　“请进！”江田正男潇洒转身，大手一挥，如同王者归位，往老板椅里一坐。
　　“社长好。”一身干练职场装束的剑琦京香走进来。
　　“噢！剑琦啊！”江田正男坐姿端正，爽朗一笑，“是有工作方面的事情吗？”
　　“是的。”剑琦京香说。
　　“哈哈，尽管说来，我一定大力支持。”江田正男摊手示意，他如今雄心满怀，真可谓状态极佳，奋斗的欲望正在高燃。
　　“社长这么热情，还挺让我不好意思的。要不再过几天吧。”剑琦京香挠头。
　　“什么话什么话，千万别不好意思，你只管说就是，我都尽量满足。”江田正男此时的气质简直是完美的领导，睿智、谦和、信任下属，有知人之明，识人之明，用人之明，主公身份卡的属性拉满了。
　　“社长这样实诚，那我也不遮遮掩掩了。”剑琦京香轻松了不少，“见老板你这么精神，我也放心了不少。这是我准备的材料，你先看看吧。”
　　江田正男点点头，伸手接过一沓文件，低头速阅。
　　……
　　紧张忙碌的演唱会结束了，尹泽在幕张劳累了好多天，活动结束后，当然是劳逸结合，回家休息。参与Side M主要还是为了清理旧合约，了却松冈祯丞从出道时就怀揣的小心愿，他本人对偶像企划其实并不怎么感冒，天天混零食区的来当偶像，岂不是误人子弟吗？
　　把衣服洗了，把地板拖了，把键盘的键帽取下来，好好清洗一遍。
　　在悠然的午后，尹泽靠在窗边，将椅子展开，翘着脚读书。得隙闲眠真可乐，吃些淡饭自忘忧。
　　‘别对我说永远~永远~永远~彂?永远是太昂贵的誓言~?’
　　手机忽然响了。
　　“喂？”尹泽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人，随意的单手接起。
　　“前辈！不好啦！”大西沙织焦急的声音传出来。
　　“诶，你先别急，你听我说。毛毛躁躁的，遇到事情先不要慌。”尹泽信手翻过书页，声音平稳有力，“会拿捏轻重缓急，置身忙而不乱，是一种境界。”
　　“好的。”大西沙织顿了顿，回答。
　　“什么事啊，慢慢说。”尹泽拿起水。
　　“经纪人跑了。”大西沙织果然镇定，简化浓缩成几个字。
　　“咳咳咳——！”尹泽被水呛到喉咙，手也是一抖，胸前与书页都打湿半边。
　　“你没事吧？”大西沙织连忙问。
　　“什么时候的事？”尹泽艰难止咳。
　　“我也是刚刚去事务所，才惊闻的。”大西沙织说。
　　“我过来了。”尹泽整个人从椅子里弹起来，穿衣穿鞋出门一气呵成。
　　这条上下班的路，骑太久，熟的不得了，很快就抵达了事务所。
　　咦？我莫非眼花了不成？
　　怎么社长坐在我最爱坐的零食区沙发里？
　　尹泽频频侧目。
　　只见江田正男颓首缩在坐垫上，手里拎着半瓶AD钙奶，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虚无、茫然、失意、萧索的气息。像极了在公司被穿小鞋丢了工作，梭哈抄底惨遭覆没，租的房子也被房东收回，行李丢在大街上，半夜2点无处可去，只能拎着半瓶白酒，酒入愁肠，醉倒坐在冷风街头中的哀大于死的失意社会人士。
　　尹泽走近了几步，隐约听到几句弥留之际般的呢喃。
　　“四十九年一睡梦，一期荣华一杯酒。生不知死亦不知，岁月只是如梦中……”
　　尹泽顿时止步，脚往后面缩了些。
　　社长看上去并不是很正常啊，还是别靠近了罢。
　　快步迈向文职工位区。
　　“前辈。”大西沙织招呼。
　　“收拾的这么干净？”尹泽一看电脑桌，都愣住了。台面上干干净净的，像从来没人在这办过公，连一包抽纸都没留下。但打开的屏幕里，显示的交接文档，又很清晰，充满条理，一看就是早就筹划好的提桶跑路。
　　“这，这怎么办啊？”大西沙织一时间也有些懵，“经纪人直接蒸发了？”
　　“她走的时候，把事情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不影响。”尹泽略微看了一眼文档，“顶多就是心理上一时间适应不了，待会通知松冈和绫音，办个欢送会，走个流程就行了。”
　　“欢送会？”大西沙织疑惑，“离职……还要欢送？”
　　“我也许知道她会去哪，如果猜的不错，欢送一下还是可以的。”尹泽轻哼，“哎，看来我又要暂代一段时间了。”
　　“噢。”大西沙织对此没什么意见。前辈又不是没代理过，而且代理的还蛮好。她拿出手机开始联系松冈祯丞和佐仓绫音。
　　“这台电脑也是久违了啊。”尹泽坐下，摸向鼠标。看看飞车游戏还在不在。
　　等会？怎么那个对线文档最近更新过？
　　难不成二代目修改了？
　　尹泽打开未命名的文本文档，直接拉到最下面。
　　「八手握剑大蛛大御尊：小牛败于此txt下」
　　嗯？
　　尹师傅如同踏入陷阱，忽然心生出一丝不安，他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单纯。他沉吟几秒，旋即飞速回到工作交接的文档，开始高速阅览起来。
　　十几分钟后。
　　松冈祯丞和佐仓绫音一前一后，赶了过来。
　　“经纪人又辞职了？”松冈祯丞惊异无比，“有没有说跳槽到哪家呀？”
　　“没有。”大西沙织摇头。
　　“剑琦姐也走了？”佐仓绫音稍加思索，联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也就释然了。
　　“快给她打电话！让她先别走！”沉迷在文档之中的尹泽忽然振声。
　　“她给我的Line发消息了，说已经退房了。”佐仓绫音的手机很恰当的叮当了一声。
　　“那就去车站拦住她！”尹泽快声说。
　　“呃，我知道你舍不得剑琦桑，但工作吧，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松冈祯丞安慰。
　　“就是，剑琦姐走的仓促，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佐仓绫音感慨。
　　“确实。”大西沙织说。
　　“确什么啊！那个摸鱼的！她还有8份预案只写了框架！细节全要我来填！”尹泽的道心有些不稳，甚至都在跌落境界。此次饿鬼道之战，竟棋差一着，被同道人以闪电战击败。可叹某人自诩高端，却连自己的血条到了斩杀阶段，都还不自知。
　　“她已经发车了。”佐仓绫音又看了一眼新消息。
　　“……”尹泽。
　　“行动真快啊，到底是去做什么呢，这么急，连最后吃顿饭的功夫也没有。”松冈祯丞很是惊讶。
　　“应该是好事吧，嘿嘿。”佐仓绫音忽然一笑。她手机的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是对方发来的照片。
　　那是透过车厢向外看的视角，远处的山峦一层层绵亘到天边，淡水河与矗立的电杆全部像闪电似的在凭倚车窗的乘客眼前闪了过去。
　　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仿佛只有剑琦京香，是驶向终点站的唯一乘客。
　　……
　　山下的小镇好像被藏进了山里，盖着天，披着云，安静又温柔。
　　柏井一平去大超商购置了些东西，还顺路给二婶带了新鲜出炉的蛋糕。二婶非得拉着留下来吃过晚饭再走，婉拒之后，开车回去时，天色已烧起红霞，把地平线附近的云彩都点着了。
　　退休后的日子平淡又经不起使用，往往打个盹，就转过了半日。
　　生活就是循环，这道理是不假。先前盼着儿子归家的爹妈，见到好大儿现在整天除了种地就是去钓鱼，过的比自己还养生低欲老龄化，又开始劝他多活动活动，多和年轻人接触，别只惦记着和叔公双排垂钓，反正钓半天也是空的。
　　哼哼。
　　柏井一平也有独特的见解。
　　空军肯定是器材有问题！
　　家里的破竿子都多久了，收线都卡，这次专门入手了新装备，定能满载而归。叔公看起来是真的喜欢钓鱼，也罢，不藏拙了，发挥出全力，带他老人家体验一下高端局。
　　停好车，抬箱子，敲门。
　　“回来了。”老爹开门。
　　“嗯。”柏井一平点头。
　　“赶紧进屋吧，你妈妈今天做了好吃的，宰鸡杀鸭，很丰盛喔。”老爹说。
　　“什么情况？你们结婚纪念日到了？”柏井一平奇怪，见老父亲始终噙着嘴角，一副美滋滋的模样。
　　“你进来就知道了，箱子我来拿。”老爹嘻嘻呵呵的，说话都柔声细语。
　　柏井一平满脸迷惑。但等他走到客厅，往外看，心底就知道为什么了。
　　黄昏之时，有个女人坐在庭院边的地板上，正抬头看天空为夕阳烘成桃花色的薄云。群山如黛，墨色淋道，镇上灯火依次亮起，炊烟熏红了晚霞，晚霞也将褪去，早月像一枚淡淡的吻痕。
　　人约黄昏，偏偏不再少年路。
　　那个女人听见声响，就有些好笑，有些得意的转过头来。
　　“一平，很高兴再见到你。”剑琦京香挥了挥手。
　　这个情景其实并不新鲜了。
　　柏井一平曾经转职成为声优经纪人时，突然有那么一天，有个声音从工位对面传来，也说的是这句话，也是这样的语气，也是这样一个人。
　　当初他很惊讶。
　　而现在他并不惊讶。
　　如果说有哪个女人会这么大大气气，自然的像偶遇般的登场，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她了。
　　“前面几次遇见，后来又各自走开了，我们的缘分好像很短啊。”剑琦京香背对夕阳，一身便装，散开着头发说，“不过没关系，我来给它续上。”
　　这场羁绊，拥有的心甘情愿。

第一百章 自动瞄准根本是天方夜谭
　　尹泽又一次坐上了柏井系的主位，成为了光荣的代理经纪人。他对二代目的离开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像一桌子人正聚餐吃饭，剑琦京香有说有笑的嚼到一半，忽然就把猪蹄一扔，夺门而出，然后再也没回来过。就是这种程度的突然。切割之快，生平未见。
　　尹泽终究是低估了，他以为剑琦京香和柏井一平的孽缘，被时间冲刷，泛出旧色，轻声落下句号，而剑琦京香当日在车站的寻常表现，也是一种释然的体现，人与人之间，往事总是成遗憾的，所以他悄悄暗示、助力。但事实上，剑琦京香之所以没在车站流露出伤感之情，是因为她已经决定了，等把麾下声优的问题解决，就立即追过去！
　　柏井一平的遗憾，来自于他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剑琦京香的遗憾，来自于她觉得自己没有做什么。
　　尹泽想通个中关节后，心里酸痒的龇牙咧嘴，没有别的话可说。除了祝福，就是恭喜！
　　唉。
　　键盘的声音起起停停，代理人正在辛勤工作。王位落空，集团无主，唯有摄政大臣挺身而出，维持业务运转。
　　柏井系从成立之初，就十分特殊，拥有一个T1级台柱和一个T0级台柱，且团队十分家庭化，氛围和谐，从不搞斗争。这么重要的队伍，社长当然要交给信任的经纪人带领，才能放心得下。要是被野心勃勃的贼人执掌，拥兵自重，另起炉灶，自立为王，改招牌开事务所，那便大大的样衰了。
　　柏井自然是信得过的，剑琦也一样，但也就这俩了，这俩还都跑了。再想招聘一个手腕品德兼具的，不好找呀。
　　江田正男如今，正是为这件事焦虑。
　　但社长苦恼归苦恼，柏井系那边已经默认某人上任关白了，工作甚至都没有停滞卡顿，十分流畅。
　　江田正男有感于某人的能力强劲，但紧接着就想起两封辞职信，顿时后背一凉。不好！他万万不可继经纪人之位啊！
　　本来好好的，待遇拉满，项目也越做越大，有钱又有成就感，但跑路一个比一个快……这活计都快赶上霍格沃兹的黑魔法防御课老师的岗位了。怎会如此？
　　事已至此，江田正男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只有他亲自出马了。
　　总不能，我堂堂社长也会想不开，然后自己给自己签写离职表格吧？
　　想到，便开始行动。
　　热情唤来台柱子，两个人在办公室碰了头。
　　会客小桌上是时兴的零食与茶点，气氛很悠闲。
　　“咱这个行当啊，这几年下来，依旧没什么大变化。涝的涝死，旱的旱死。”江田正男随意的闲聊，“能只靠配音出头的人太少，大多都有兼职，比如当讲师什么的，还有的人呐，挺有管理天赋，干脆自个儿组建事务所，毕竟资历老，有人脉嘛。一般的小事务所呢，有一两个招牌人物也就够了。”
　　“应该也不容易吧。”尹泽说。
　　“那当然了。”江田正男利落的接话，“我实话实说啊，人气声优转做社长，其实收入是会降低的，不仅如此，还会有一堆琐事来烦你，什么事都要管。特别是发工资的时候，要是营收不好，真是掉头发啊。而且小公司抗风险能力太低，稍微出点新闻和节奏，都够折腾的。还有的，是和朋友一起创业，哎，你也知道，和熟人搭伙做生意，往往到最后，兄弟都没得做！关系闹僵不说，钱与时间还都打水漂了，一场空啊，一场空。”
　　“确实。”尹泽表示认可。
　　“大头也被老牌事务所包了，小公司，难做啊。”江田正男又说。
　　“不错，是这个道理。”尹泽也点头。
　　“哈哈，扯远了，说正题吧。”江田正男沉吟几秒，“关于你与松冈他们的新经纪人，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请讲。”尹泽说。
　　“是这样的，我以前创办过一家声优事务所，但并不是IM。当年，IM的前任，同时也是首任社长因犯事，辞去全部职务，之后由我接任至今。”江田正男说，“至于为什么，我离开自己创办的公司，转道来经营IM，这过程曲折，也不赘述了。”
　　“总之，我也是从基础做起的，行业里的事情，我都晓得。以前柏井和剑琦在的时候，他们也基本都是直接与我对接。现在既然寻不到合适的经纪人，要不我亲自来着手？”江田正男神态有度的问。
　　“喔？社长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尹泽一愣，显然是没料想到这种展开。
　　“其实社长兼经纪人，这在行内也并非没有。相反，有的社长，在办公司前，就做的经纪人，因而平时能接触到不少声优，他们公司组建时，也能迅速拉起一个团队。”江田正男说。
　　“原来如此。”尹泽点点头。
　　“呵呵，我知你和柏井一样，有许多奇思妙想，需要一定的自由度，才能尽情施展华丽才能，所以我兼经纪人后，原本怎样，以后还是怎么样。不知你意下如何呀？”江田正男充满期待的问。
　　“我没有意见。”尹泽摊手，他一向是无所谓的。
　　“好好好，这太好了，我们一定能做大做强！”江田正男喜上眉梢，他曾二度迎来落日，如今斗志又一次复苏，干大事的奋斗欲望又在高燃。
　　“事不宜迟，我这就把所有的邮件，全部转发到您的电脑里。”尹泽突然加快语速。
　　“呃……”江田正男皱眉，“全部？全部有多少？”
　　“数量一般，噢，对了，剑琦姐走之前，有一堆方案，也要填写，别忘了。”尹泽满意的点点头，想不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差事最终落到了领导的头上。细细想来，老板亲自做的，弄坏了，总不能甩锅给别人吧？上班族最想要的半永久不粘锅的Buff，竟这样加持上了！
　　“啊？这么快吗？”江田正男挠挠头，他还有点没适应呢。
　　“每个人的行程表，也要按照日期拟好，有冲突的要和甲方沟通，三天之前，记得把下个月的材料准备好，耽误不瓽得。”尹泽叮嘱，“官网上的动态也要更新，这事记得和媒体运营的哥们打好报告。”
　　“明天下午4点，松冈有个活动，你有空可以跟着去，当然最好还是去，有些事情得经纪人去谈，因为他在现场，有些活动安排，他不一定能越过事务所做主。”尹泽说，“现在有几个项目，你要跟进一下，和对方打个招呼，表示经纪人换了，联络电话也要换。”
　　“还有最重要的，有人出去参加活动，来回的通勤，吃喝，让他们把发票收好，回来要报账的，不然就成倒贴了。”尹泽强调，摸了摸下巴，“差不多就这些了。我说的够清楚吗？需要我讲细一些吗？”
　　“……”江田正男继续挠头。这些话平时都是他在说。尤其是最后一句。低情商的领导会说“你听明白了吗”，高情商的会讲“我说的清楚吗”。完了，天天画饼，轮到自己吃饼，觉得根本没味道啊！
　　医者不能自医，画饼不能自吃。
　　“需要我写个备忘录吗？上传到云端吗？”尹泽见社长在想事情，考虑周全的说。
　　“不必不必。”江田正男回过神来，摆摆手，“这些日常任务我都门清。”
　　“好好好。工位电脑的开机密码是Money，交接完成啦，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尹泽微笑。
　　这谁设的密码，如此庸俗！
　　“先等等。”江田正男叫住。
　　“请继续说。”尹泽颔首。
　　“除了日常任务，近期有没有什么副本、秘境之类的活动？”江田正男疯狂暗示。他不想养老长草，他想打的是高端局。
　　“有！”尹泽应声，“我要去参加电影的试镜！”
　　“喔！果然有挑战！”江田正男闻言大喜，“细说！需要支持吗？我咬咬牙氪金，说不定可以追加投资，让你带资进组，升番位呀……”
　　“诶，不用不用，已经拿到主角的试镜机会了，成不成只看届时的发挥。”尹泽连忙说。
　　“……”江田正男沉默，有种大招冷却完毕，却放不出来的苦闷感，“好吧，电影的情报能分享一下吗？”
　　“是松竹影业的，小说改编电影。”尹泽说。
　　“唔，松竹的啊，奇怪，这剧本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江田正男不禁思索。这种大厂的机会，通常几轮下来就被消化完毕了，尤其是主角的蛋糕，根本不会剩到底部，除非搞大型试镜会。台柱子没有背靠艺能公司，作为前电通人士的柏井也离开了，是怎么还能这样敏锐，掌握资源先机的？
　　“拿到有一阵了，我已经读完原作，研读完剧本，只等去献丑了。”尹泽长叹。
　　“好吧，只要局势明朗就OK，我需要跟着去吗？”江田正男问。
　　“倒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吧，领导不必随行。”尹泽说。
　　“那我可以做些什么吗？”江田正男有些不甘心。
　　“很多啊，之前咱们不是列举了许多日常任务吗？”尹泽奇怪。
　　“……”江田正男。
　　……
　　东京，中央区筑地4丁目。
　　作为本屋大赏与全年销售排行榜双料冠军作品的《编舟记》，却是一部题材相当冷门的小说。很难想象一个只在办公室埋头编写辞典十几年的故事，要怎样写才能使人感到温度、厚重与热爱，也很难想象，被改编为电影，影片画面会怎样具体呈现。
　　题材与内核，几乎注定它只能是一部文艺片，毕竟，与追车、爆炸、枪战的爆米花商业片相比，它实在欠缺市场说服力。
　　包括松竹株式会社自己也有清晰定位，没有希冀票房大卖，而是把这部电影作为冲击下一次颁奖季的作品。
　　选择文艺片，就要做好放弃票房的心理准备，也要做好在品质上满足影评人与高端影迷们的苛刻要求。
　　这部影片由青年导演石井裕叶担任，曾凭借《蚬贝小小姐》成功杀入旬报十佳的石井毫无疑问是具备才华的电影人，而惯常在小众领域打拼的石井裕叶，这次得到机会，可以登上大院线，可谓雄心勃勃，想要大展一番拳脚。
　　在松竹的大力支持下，也一定能组建出相当高水平的制作阵容。
　　都已经定位在文艺片类型了，选角方面自然要慎重，这可不是别的片子，能带个酱油瓶混一混……本身就缺乏激烈性的爆点，再让无良小鲜肉来故作深沉、挤泪，岂不是折磨观众，自砸口碑吗。
　　本来就没过多指望票房，评价再不好，那可真白忙活了。
　　种种前提之下，剧组在演员方面的挑选，相当严格。
　　目前锁定下的女主演是宫崎葵，4岁出道，十几岁时就出演过《人造天堂》与《害虫》，去了一趟戛纳。她是史上最年轻的大河剧主演，NHK的《笃姬》一剧创下平均24.5%的年度最高收视率，是十年来大河剧最高收视记录。极具塑造性的演员。历来匠气常得，灵气不常有，她就有灵气。
　　配角也是凑出老中青三代，有被称作“第二代仲代达矢”的老戏骨加藤刚，有兼具气质与演技的小田切让，有底力十足，影后之姿的黑木华。就连其他戏份不算多的小配角，也都是一些观众们觉得脸熟，但不容易叫出名字的前辈中坚。
　　通俗来讲，就是没有混子。
　　还剩下男主角了……已不需要多说，若是实力平平，即便侥幸进组，也根本无法对戏。能力的差距，真不是临时起意的气概能弥补的。想临时抱佛脚，也得先离佛近一点啊。
　　石井裕叶拿起资料，翻过一页，看到了接下来的预定试镜的演员。
　　简历内容可以说是相当优秀，照片应该有些年月了，眉清目秀，仿佛被月光漂洗而过，有流水之韵。但导演并不觉得他是一个徒有虚表的人。
　　泷泽悟并非无名龙套，声名渐广之下，是强大的塑造力量。
　　天赋这东西，有时很难解释的。半路出道，每部戏都在飞跃成长，潜力惊人啊。

第一百零一章 警惕急降温
　　咚咚咚。
　　“请进。”石井裕叶朗声说。
　　一身休闲服装的新锐男演员推开门，走了进来，自报姓名、问候，言行举止非常自然，并不很紧张，精神气充沛，笑容得体，规矩却不拘谨，气质有度，一看就是那种长辈们会欣赏的标准俊后生的类型。后生此时看了一眼椅子，但没有直接去坐。
　　“不用客气，请坐吧。”导演旁边的一名穿西装的中年大叔见状，语气平和的说。
　　“谢谢。”新锐男演员这才坐下，两手平放在大腿上，面朝前方，坦然迎接来自HR的审视目光。
　　“我是导演，石井裕叶。这位是松竹会社的高桥胜弘先生，另一位是编剧的渡边先生。”石井导演简单介绍了一下。
　　“各位老师好。”新锐男演员礼貌的说。
　　“剧本看得怎么样了？”石井裕叶首先问。
　　HR的经典起手式之一：请你简单介绍一下自己。说出这句话时，有可能意味着他之前压根没看过你的简历。而导演现在直接跳过了几个例行的对线环节，直接谈项目，因为他并不怀疑男演员的能力，只在思考与影片适配与否。
　　“原作和剧本都读完了。”尹泽正色说。
　　“真的么？”松竹会社的高桥胜弘忽然开口，“方便我就原作提几个问题吗？”
　　“当然。”尹泽点头。
　　石井裕叶也打算旁听，观察观察。
　　“那么，嗯……小说中荒木先生前去寻找合适的编纂人才，遇到了主角马缔光也。当时荒木对主角的姓氏有一个提问，主角是怎么回答的？”高桥胜弘说，“请完全使用主角在原文里的台词回答我。”
　　石井裕叶一愣，心想还能这样问的，这个抽背会不会太刁钻和为难人了？
　　“嗯，我想想。是‘我出生在东京，但父母来自和歌山。据说在江户时代，当地把驿站叫作马缔’。”尹泽说。
　　高桥胜弘翻开带在身上的小说，快速核查了一下，点点头，“一字不差。那么，主角在加入编辑部后，他们准备去哪里开欢迎会？”
　　“七宝园。”尹泽回答。
　　“小说中，松本老师给自己定了量，每周只喝几次酒？”高桥胜弘不依不饶。
　　“一次。”尹泽利落的说。
　　“欢迎会里，松本老师不爱吃什么？”
　　“皮蛋。”
　　“？”石井裕叶。
　　“小说中第四次出现的词汇解释，是什么？”
　　“驿站的别称。”
　　“唔——”高桥胜弘沉思了两秒，似是有些不信邪了，“开篇第六十七的自然段，麻烦你背诵一下。”
　　“等等，等等。”石井裕叶有些绷不住，哭笑不得，连忙来打圆场，“高桥先生，这再怎么样，也没有你这么问的啊。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嘛？”
　　“哎，不好意思，最后那个是开玩笑。”高桥胜弘合上书，不禁说，“但先前的问题，他都是答对了的，堪称熟记于心。我接下来没有问题了，导演，你来吧。”
　　石井裕叶还真有点不知怎么起头，思路有些被打乱了。他本来也想谈谈剧本，但经过刚刚的快问快答，他又觉得无甚必要。难道真的背下来了？姑且不提全文背诵的事……试镜就这么拼的吗？要是没选上岂不是白费功夫了？决心这样大的吗？
　　场面有点小静止。
月費!;群!8!5;766",3.:442免;费提取次元鸡?刺"猬菠.'萝看群简介:加q.無偿?'接!?五折:代購　　“导演？”高桥胜弘提示。
　　“马缔光也，是一个不善言辞的角色，孤僻的性格都快变成阿斯伯格症候群了。”石井裕叶开口，“这么一个看似不需要演，只用坐在那耷着脑袋不出声的类型，往往是最需要演的，相当有难度。之前，你饰演过相似的角色，按理来说，很有说服力，但我担心的也是这方面。”
　　这里指的是《啄木鸟和雨》中的田边幸一，一个失意怯懦、没有动力的导演。
　　表面来看，是同类型的角色，但稍微细挖，是完全不同的。田边幸一的自卑恰恰来源于他的正常观念，在完成互相成全后，已经转变。但眼下这部电影的马缔光也，要纯粹许多，是自愿抛弃个人时间，沉浸在文字海洋里的，一旦遇到钦慕的对象，也会鼓起勇气表露心意，他的孤僻更多来源于认真的性格。
　　在石井裕叶看来，这名半路出道的新锐演员，是真的有天赋。明明是个刷脸就OK的偶像剧花美男，却偏偏演了许多吃演技的人物，为演那些个角色，他的容貌反而成了累赘。
　　田边幸一是很好的例子，但正因为成功过，会不会想重新捡起来，当成兼用卡使用？
　　表演是一个复杂的东西，也容易出现同质化。
　　但这里是不能演成一样的。
　　“你不能重复过去，也不是要解释这个类型，你只是要单单成为马缔光也。你有这个信心吗？”石井裕叶认真的问。
　　尹泽思虑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有的。”
　　“好。请先定个简单的妆吧。”石井裕叶也是当即说。
　　换衣试戏的过程，乏善可陈，一切只是有紊不乱的进行。
　　最后，石井裕叶手里拿着一张照片，那是先前拍下来的上妆后的扮相照片，留作参考用。
　　桌上还摆着简历，文页粘附的大头照里，是一眼尤深的青葱短歌，是难能挑剔的白月。
　　而手中的这张照片，大一号的西装不能修身，也衬不出什么气质，鼻梁上的眼镜，方正有形。头发是分开的，眼神和笑容都仿佛从旧时光而来，那么平和，像是书页附图里的人。
　　且看时光，簌簌往回，垂落在岸桌书山前。
　　兴盛的是术，寂寞的是道，因此也就出现了学者的责任。
　　真是一本书，一本扉页上有题签、页边写满注记的旧书。
　　石井裕叶沉吟良久，在一阵子的思考后，他把照片放下，又在名单上，缓缓圈了一个圆。
　　……
　　尹泽站在走廊外，拍掉衣服上的头发丝。这场试镜他是用力了，备战不短的时间，就算落选也能给老院长一个交代。
　　“要离开了吗？不再待一会？”高桥胜弘这时走来说。
　　“没啥，回去等也一样。”尹泽不是很介意。
　　“呵呵，其实啊，咱们也不算是陌生人。”高桥胜弘微笑。
　　“以前合作过吗？”尹泽有些讶异。
　　“想必还记得《小森林》吧？”高桥胜弘笑着说，“那也是我们松竹的电影，夏秋篇的出品人与制片人，也是这一部的配给统括。而冬春篇，我是执行制作人。所以呀，早就有缘分了。”
　　“还真是这样，你瞧瞧我……”尹泽一拍脑门，反应过来了。《小森林》确实是松竹的，不过那电影的题材有些奇，他说是男主角，其实戏份约等于小配角。在山里拍戏，净惦记村里的拖拉机了，跟走了一趟农家乐似的，哪会去关注谁是制片啊。
　　“那个时候，森正一导演说过，你将来一定会崭露头角，真是诚不欺我。”高桥胜弘感慨了一句，“《垫底辣妹》真是好一匹黑马啊。”
　　“哪里的话，都是主创团队的功劳，我不过恰好负责幕前的岗位罢了。”尹泽摇摇头。
　　“今天你的表现很好。我那几个问题，又小又细，几乎是针对人，真亏你能答上来。”高桥胜弘顿了顿，“这部电影是松竹比较关注的项目，就拜托你了啊。”
　　“这是给通告了吗？呃？确定了？”尹泽好奇。
　　“我可不是感情用事，石井导演是我们认可的专业人士，既然已经相信了，那就不该去怀疑他的水准。而同行看同行，眼光总是狠辣的。”高桥胜弘说，“总而言之，就交给你们这些专业的。”
　　“感谢各位老师的认可。”尹泽非常礼貌的鞠了一躬，表达谢意。
　　“有其他方面的事，也可以找我咨询。事业相关的话，松竹艺能也是随时欢迎你的。”高桥胜弘定定的说。
　　又是被发Offer的一天。
　　尹泽走出公司大楼，骑上停在附近的金发大洋马，习惯性拿出手机看看。
　　好家伙！十几条未读消息！密密的占了两大页。
　　来电人居然是冲田修二？
　　刚刚在试镜，手机当然是静音的，所以全部漏了，不过冲田修二还发了短信，直言他目前在事务所等候，希望能过去一叙。
　　什么事啊，这么急匆匆的。
　　尹泽打字，回复了短信，然后拧动油门，就往事务所的方向赶去。
　　东京，代代木。
　　颇具文艺气质的青年导演，正在接受社长的友善款待。
　　“平时他就坐在这，吃吃零食，读读书，看看报，给精神充电。”江田正男指着零食区的风水宝地说。
　　“挺好的。”冲田修二看了看，发现此地竟还有一个小小的报刊角，上面摆着不少传统而古典的书籍，有的还是外文原版，一时间有些动容，这声优公司，文化很是高雅呀。
　　“哦，那些书也是他放在这的。”江田正男解释。至于为啥，倒是有点忘了，好像是和当初的传言有关，据说台柱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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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子和初代目经纪人曾在这公然鉴赏BL画作，被早见沙织发现了，台柱子极力辩解他当时分明是在研究虚无主义，后来放了名著在这表证自己的学术之心。
　　“别客气，来一瓶吧。”江田正男拿出柏井系最喜欢的钙奶相赠。
　　两个人又转悠了一会，到办公室闲聊。
　　“这么说来，现在的经纪人是社长亲自担任咯？”冲田修二小小的惊讶。
　　“是的，鄙人又重操旧业了。”江田正男矜持一笑，“但不管是以哪个身份，我都得对导演表示感谢啊。承蒙你的喜爱，我社的艺人才能一展身手。”
　　“话不能这么说，应该是他和役所先生携手帮助了我。”冲田修二感叹，“严格来说，是我运气好才对啊。”
　　“强强联合，强强联合嘛。”江田正男爽朗一笑，旋即又带着一丝跃跃欲试与期盼说，“导演这次专程到事务所，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吧？”
　　“那是当然……”冲田修二点头。
　　咚咚咚。
　　“请进。”江田正男说。
　　门被推开，一路骑车过来的尹泽出现。
　　“啊呀，你来的正好，冲田桑正候着你呢。”江田正男开心的把台柱子牵过来，殷勤的很像相亲时的父母。
　　“好久不见了啦。”冲田修二见面，也是一脸笑容，上前握住某人的双手上下摇动，“《垫底辣妹》我去看了，拍的真好，演的也真是好。”
　　“冲田老哥最近怎么样？”尹泽遇着老队友，也有些高兴，“对了，制片人呢，他日子过得怎么样了？”
　　“都挺好的，就是忙工作，没什么休假时间。对了，他呀，也挺挂记你的，椑现在还有了新爱好，学魔术呢，得空就练各种所谓的手法，钻研的不亦乐乎。”冲田修二回答。
　　“开发新的兴趣了，很棒，要是能见他表演一番，就更好了。”尹泽说。
　　两人分别坐下，叙叙旧，谈起当时拍摄遇到的各种趣事。江田正男活用老职场人的修为积累，不时在旁边精准捧哏，气氛很是欢快和谐。
　　“我发现你现在的演技，越来越成熟了。”冲田修二笃定的说。
　　“哪有的事。”尹泽连忙摆手。
　　“这是实话，以现在的经验，倒回去演清里明良，一定会更棒。”冲田修二说。
　　怎么更棒？
　　尹泽迟疑。
　　死状更加符合物哀的美学吗？
　　浓眉大眼的冲田导演，也开始变得不是很友善了啊。
　　“还记不记得，当时电影节结束后，我说过什么。”冲田修二又说。
　　“当时，我们的电影拿了评委会大奖，就去开庆功会了，桌子上的酒相当润口。”尹泽皱起眉头回忆，“……具体说了什么，嘿嘿，大家都在尽兴，有点记不清了。”
　　“当时我遗憾的是，东京国际电影节没有设新人奖。”冲田修二的笑容柔和。
　　“何必在意这种事呢，评委会大奖我也有份，已经够了。”尹泽说，“新人奖，我有旬报的嘛。”
　　江田正男对这段话保持微笑，没说话。因为有点尴尬的是，某人作为时下最红的声优，还没拿过新人赏。当然，这话在当下的场合，是绝对不能开口说的。
　　“不说那些，这次我过来，就是邀请你加入我新筹备的电影。”冲田修二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沉稳的坚持，“我着手这个剧本时，男主角的人选，我第一个便想到你。”
　　“我？”尹泽是真的有些惊讶，有点受宠若惊。
　　“是的，非你不可。”冲田修二说着转身，从背包里慢慢取出一沓用书夹定好的稿纸。
　　尹泽伸手接过。
　　封面写着标题：横道世之介。

第一百零二章 听风
　　在稿纸交接的当下，使用目力强化，眼神变好的社长捕捉到关键词。
　　“世之介？”江田正男不禁狠狠动容了。
　　“嗯？有什么问题吗？”尹泽见到领导的反应，有些奇怪。
　　“你念文学系的，不知道这个？”江田正男讶然反问，顺便心里在想别装单纯了。
　　“我确实不知道啊。”
　　“《好色一代男》这么出名的书，你说你不知道？”
　　“还请社长指教，细说内容。”尹泽仓促听到书名，眼神微动，因为这显然是很够劲的文学呀。
　　“内容？”江田正男似乎也被难到了，皱眉，“……内容就是主角天天逛花街柳巷啊，7岁就觉醒情话天赋，9岁偷看人家洗澡，11岁浪到60岁，结局是浪到失联。”
　　“纯度这么高？”尹泽惊了。什么叫11岁浪到60岁，难道作品全篇只讲了逛青楼？这么硬核？如此大作他身为东大文学修士竟然错过？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原作艺术价值很高的，反应了江户时代的生活，对日本近现代的文学、歌舞伎、浮世绘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呢。”江田正男肃然起来。
　　“社长这样如数家珍？”尹泽微微后仰，真不知到底谁才是专业生。
　　“咳咳，闲来无事读着玩的。”江田正男微笑。
　　“不过被这么一提醒，我懂了。”尹泽缓缓抚摸厚厚的稿纸，突兀怪笑两声，“想来，这部电影应当是相关改编罢，原来如此，导演是想令我再现江户时代的民俗与风情，自由的周旋于暖香中。唉，但帅哥就一定是现充，这不过是广大社会人士们的偏见，我可从没见过半夜2点的歌舞伎町，这个角色，对我真是充满了挑战啊！”
　　“不可！你万万不可接这部戏啊！”江田正男大惊失色。
　　“为什么？”尹泽不悦。
　　“原作者云游各地，亲身取材，终于悟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真谛……上次这书翻拍成电影，都是昭和36年的事了，引起很大争议！”江田正男急急忙忙说。
　　“唉，命也如是，只有草笠下，稍得些凉意。”尹泽不搭话，只是如诗人般念诵俳句，文艺精神散发，“袖中蜜橘传情、誓文上的朱印、小仓海岸的卖鱼女、京都纵情游乐、新町夜景，岛原晨曦，纸醉金迷……真是一场批判现实主义啊。如此精彩的古典高峰，不知以我浅薄的功力能否诠释得了？”
　　“哎呀，不可啊。”江田正男还在阻拦，“主角经历的情事可不是一两起而已啊，已经超出正常思维范畴了。”
　　“喔，看这架势，起码要拍个三部曲才能圆满？”尹泽邪魅一笑。
　　“放开胆子猜，三部曲也不够的，至少是部长期纪录片的量。”江田正男又说。
　　“我苦练演技多年，或许都是为了今天罢。”尹泽闭目，心中宫殿，永无天日的暗惧者扯破锁链，准备大战一场。
　　“你先听我说完，主角可不仅仅只是撩妹啊，他是男的也一样撩啊。”江田正男追击补充。
　　“我苦练声线多年，从来都是为了在声优之路上走得更远。”尹泽瞬间睁目，心中宫殿，方才还张牙舞爪的暗惧者吓得连忙把自己重新铐了起来，大气不敢出。
　　“登上大银幕，不过是美妙的误会，导演心意我领了，还请另寻人选吧。”尹泽此时拿稿纸的手都在抖，他承认先前说话有些大声。
　　“你们都误会了，这剧本和你们说的那个没有一点联系。”冲田修二这时才说，“只是恰好主角名字相同，但这不过是原作者的neta而已。原作是正经小说，柴田錬三郎赏得奖作，本屋大赏第三名。”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尹泽慎重的翻开，快速看了一部分，旋即才摸着心口清爽一笑，“嗐，你不早说。”
　　“我见你们讨论文学的兴致十分高昂，一时间迟疑该不该插话。”冲田修二挠挠头。
　　“导演误会了，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纯粹是社长在乱带节奏，让客人您瞧了乌龙。”尹泽不假思索的说。
　　“……”江田正男。
　　“所以这个剧本讲了什么呢？”尹泽说回正题。
　　“这倒是问到我了，因为都是许多生活相关的事，我很难几句概括。”冲田修二把身子靠在沙发上，“年轻人离家来到东京求学，他是个普通人，有一个让人发笑的名字，他很平凡，又因为不懂拒绝总做出些叫人啼笑皆非的事。他在东京度过了一年……他的确在东京度过了一年。”
　　“听上去，和先前的《啄木鸟和雨》有些像？”尹泽说。
　　“感觉上是有一点，但不是一回事，你看过剧本就知道了。”冲田修二沉默了几秒，“你虽然出演的作品并不多，但每个角色都是不同类型，那些角色和你自身也相差很大。但是这个角色，这么说吧，我之所以想到你，认为非你不可……我觉得你就是这个角色。”
　　尹泽怔了怔。毕竟他有时都不太了解自己。怀揣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也让别人想了解自己变得困难了。所以导演的话，是出于欣赏，还是确有其事呢。
　　“我能看看相关资料吗。”江田正男问。
　　“当然可以。”冲田修二拿出其他文件。
　　社长首先看向的是制作方面。唔，日活公司啊……除了《你的名字》是动画，其余演的都是电视电影项目，这是和五大电影公司全合作了一遍呀。
　　当然，这个说法不够准确，因为圈内就这么几家公司，能碰一轮实属正常。
　　只是有些感慨，资源与运气是真的好。遥想当年，声优出道，也是老老实实跑龙套，几年积累下来才使得阿宅们爱不释手啊。而演员出道，真是气贯长虹。
　　“幸亏前几次成绩还不错，这次我能使用的资源也更多了。”冲田修二笑着说，“《啄木鸟和雨》的上映量太少啦，偶尔我也想大排片一次。”
　　“这个项目我投了。”江田正男坚定的点头。
　　“？”冲田修二。
　　“不是，嘴快了。应该是这个项目我同意了。”江田正男纠正，呃，好歹是五大，他就算想氪金，别人不一定愿意收，“好演员难得，好导演更是难得，接下来，导演要劳累了啊。”
　　“听听他的意见吧，万一他不感兴趣，或者没档期呢。”冲田修二说。
　　“有没有我还能不知道吗。”江田正男，自诩三代目经纪人，摆了摆手。
　　尹泽正在翻看剧本。
　　还真如导演所说，没什么值得挑出来强调的，因为都是平淡若水的情节，不过是描述一个小伙子的平凡生活而已。
　　开篇，年轻人站在车水马龙的新宿车站街头。
　　庞大的城市在阳光里打盹睡着了。芸芸众生，如鱼过江，谁又能为谁停留摆尾。然而不经意间，你我能为彼此驻足，此乃冥冥天意。
　　尹泽速看了一下，跳到了中篇部分，移动的眼光顿了一下。
　　在阿婆的葬礼上，年轻人问了这么一句话，也是很多人偶尔在心里想过的——当我死的时候，有人会为我哭吗？大家会记得我吗？
　　尹泽认真读了几秒，才掠过。
　　……
　　两小时后，冲田修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满意高兴的离开了。
　　“接下来要忙一阵子了啊。算上录完在即的《你的名字》，你还有两部片子要拍呢。”江田正男勉励说，“辗转多个片场，通勤的费用不必客气，尽管开票报账吧。”
　　“我大概是分身乏术了，报表什么的也不能兼顾着做，社长你要谨记经纪人的职责。好好干，做出表率，团队是不会忘记你的。”尹泽也同样勉励的拍拍社长肩膀。
　　“……”江田正男。
　　尹泽把剧本卷成棍子形状，塞进口袋里。也是准备回去了。下楼骑车，往超市走。正在挑青椒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我听健三说了，你试镜成功，嗯，非常好，趁此机会，好好传递文学工作者的浪漫。”大西川介的声音传出，“这部忙完，你也该把时间空出来做课题，筹备毕业事宜。”
　　“实不相瞒，今天又接了一部影片。”尹泽回答。
　　“嚯，真是受欢迎啊，啥电影啊，本子的质量怎么样？”大西川介抬杯喝茶。
　　“叫《横道世之介》。”尹泽说。
　　语速有点快，老院长听得不够清楚，但精准捕捉到了世之介，老人何等底蕴，将茶杯缓缓放下，眼神眯起来，“世什么介？什么之介？你小子是不是在背着我玩花的？”
　　“绝对没有呀。”尹泽才误会过一次，当然知道老院长在想什么，连忙说，“是横道世之介啊，正经小说。”
　　大西川介边听边立即在网络上搜索起来，稍微看了看，面上的阴影渐渐褪去，又恢复到和蔼的口气，“哈哈，上年纪了，耳朵不好使。”
　　“哼哼，您以为是什么？”尹泽故作不解。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一本古典文学名著了。”大西川介很是坦然，“既然都接了，那就好好工作，莫要占了茅坑又便秘，给人添麻烦。后面也先别接了，不然一部复一部，你啥时候能拿证书？”炀
　　……我本来就没想演那么多，完全是狗头人掀起的波澜，坑蒙拐骗给带进去的，狗头人如今跑路了不说，还隔空把蛛蛛女士钓走了。尹泽也是有些心情复杂，“放心吧，这就是最后一部了，以后都不会拍了。”
　　“诶，我可没强迫你直接息影啊，那倒不至于，往后的大好年华还长呢，我只是要你现在收收心。”大西川介说。
　　“不存在强迫，我也没那么渴望上大银幕，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集中在配音、绘画、游戏和论文上面。”尹泽坚毅的说。
　　“论文怎么排最后一个？”大西川介微怒，“把它给我挪到绘画前面去！”
　　“我可以不玩游戏，但不能不画画。”尹泽理直气壮，真乃美学之道的虔诚信徒。
　　“行吧行吧，你高兴就好。再怎么样，你送给我的那副肖像，我着实喜欢的紧。”大西川介起身活动了一下说，“要说的就是这些了，挂了吧，我要去买烤鸡了，要是迟到没排到，这笔账记你头上。”
　　通话结束。
　　尹泽一只手拿手机，一只手攥着青椒，天降一口锅到背上，唏嘘摇头。
　　买完菜出门，路过书店时，尹泽想去买一本原作看看，这一家还没有，特地又骑到另一家买。
　　回到家，把小说的塑封拆了，倚坐在窗边翻开。
　　‘背包里头装了高中的毕业纪念册、穿旧了的学校运动衫、从小用到大的台式闹钟。年轻人一开始并没打算把这些东西从九州的老家带出来，但今天早上出发之际，突然觉得少了什么似的，便急急忙忙把它们通通塞进背包里。’
　　作为事务所零食区的常客，尹泽今天的小手不干净，顺了一包薯片回来，他一边咔嚓咔嚓一边翻书。
　　新一届的声优赏，一天天的在接近。
　　“泷泽悟预定主演赏”算是一部分人的共识了，近乎没有悬念，这个奖来的有点迟，但终归是来了。这个在当年觉得还很遥远的心愿，要实现啦。
　　‘新宿Alta偌大的电子广告牌映入眼帘，回首触目所及，全是摩天大楼，到处都有台阶通往地下楼层。人潮汹涌，年轻人一脸稀奇的表情，不停东张西望，以至于没有半点要动脚前进的迹象。’
　　晚风和树叶在谈心，发出一些人所不能理解的细微声响。
　　尹泽在窗边听风。

第一百零三章 空腹是最好的调味品
　　又到了实镜出演的时刻，此去片场，又怎么能少了社交利器——扑克牌？
　　感觉声优大多数都是阴角，配音间隙都不爱闹腾，拍影剬片的倒是戏里戏外都在交流，当然肯定也和制作流程有关系罢。听说松冈祯丞被摁着头去演了游戏广告，哎，只要想做，还是做得到的嘛，被业务狠狠的脱敏训练了。不枉我代理经纪人着重优先处理该项进程。
　　尹泽刚开始踏足幕前时，多少抱了点来增长见识的想法。如今演员生涯即将迎来最后的两舞，总体来讲较为圆满，心态很平和，一边惭愧，一边拜托人生回廊。
　　兜里除了扑克牌，就是应急糖果了。
　　在各个厂商的拍摄场地转多了后，尹泽觉得东映的场子兴许是最豪华的……好歹动作戏是必不可少的，编剧心情好再在这儿加个烟雾、爆炸、张口闭眼男，后期还会上特效。其他场子，由于整体电影市场萎靡，拿不到大投资，也就没有大场面，相对来说朴素。
　　日本的电影工作者们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谨慎前行。
　　导演们不是不想搞科幻、追车、手枪射爆油缸，主要是没钱啊。省钱的么，诸如都市、日常、刑侦类型，多年来也被开发的差不多，都有点思路枯竭了。剧本不行，连锁到演员也使不上力。
　　不过实力雄厚的大电影公司还是会每年都整点大活。
　　这次石井裕叶执导《编舟记》，得到了不少支持。由于故事背景设定在20世纪90年代，他也选择了与那个时代贴近的拍摄介质，所以采用的是35mm胶片，而非数字拍摄。对此，就连英国的种玉米达人克里斯托弗·诺兰也评价道：胶片成像的颗粒感，是数字影像无法复制的独特魅力。
　　那这个就有点抬成本了，连带着对演员的要求也更严格了。胶片电影很不欢迎NG，一秒24格，就是近一尺半的胶片过去了，机器一开等于在烧钱……其次就是很重，摄影师需要加点筋力值。
　　尹泽独自骑着车车来到拍摄地点，编辑室的内景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了。他取出身份牌，悬在胸口前，去找导演。
　　一路上，“多多指教”的声音不绝于耳。
　　“去换衣裳吧，化妆师早就候着了。”石井裕叶说。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尹泽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负责化妆的姐姐正神采奕奕的站在椅子后面，瞧见正主后，快速拍打着椅背，暗示快坐过去。
　　“你怎么进组的……？”尹泽诚恳的问。
　　“我说我是你的御用妆造师，再拿出履历证明和以前的合照，他们就通过了。”本蔵真纯轻笑，“我们的羁绊岂是虚假的，快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发质有无变化，皮肤是否健康啊。”
　　毕竟是有多次合作经验的同事，尹泽也很配合。这就像去剪头发一样，如果托尼老师和你很熟，那就不用担惊受怕，直接一声照旧便完事，安心又快捷。
　　本蔵真纯嗬嗬笑着，多日没上手，再次抚摸这颗头颅，体会皮囊与骨相，手感依旧。一套公心私心混杂的摸骨算命下来，她非常专业的开始上妆、接发，对角色理解太深，配装起来当然是又快又好。
　　妆上完的时候，尹泽也让人生回廊改动了仪态。能诉情的眼眸被古板的眼镜覆盖，头发显得油腻，说是发型，更像是用手随便拨弄出来的不碍事的形状，留点胡茬。脸上明明表情很少，但予人的气质却变了，就像封存在旧馆里的一本老书，沉默寡言。傻傻的，但又竟有几分邋遢的可爱。
　　本蔵真纯把工具收好，心中暗暗为这种戏感鼓掌。这位演员最强的技能，就是这种旧人不知我近况，新人不知我过往般的塑造力，扮什么是什么。
　　石井裕叶过来看了一下，摸着下巴沉思了半会，最后还是觉得不需要再改动，就这样定下了剧中形象。
　　“我们的配合还是这么好。”本蔵真纯捂住心口，一脸欣慰。
　　“是的。”尹泽点头。
　　“最近你还好吗？”本蔵真纯不自觉挽了挽头发，说起从前。
　　“将将就就罢。”尹师傅此时并不是很想聊天，准确的说，他想找片场中的某个特定人物聊天。
　　即便在这也能看见，远处有个半耷着眼皮，气质可阳光可宿醉脸的男演员正在低头琢磨台词。那是这部电影的主要男配角，小田切让。
　　尹泽的手机里迄今还保存着当时去东映格纳库变身成漆黑战士的照片，现在盗版黑目遇到本体红目了属于是！
　　身为人间体，很想去和另一位人间体聊天，谈谈殴打怪人的往事。
　　但空我似乎不怎么经常与人探讨特摄……又都置身工作环境，自己这个Amazon唐突打开话题，感觉不合适呀。
　　其实小田切让虽然实力不俗，但也面临着“低视听率男”的难处。毕竟由于个人风格，在选片上不太主攻商业类型，所以市场成绩平平，偶尔还会扑，就很容易出现叫好却不叫座的尴尬情况。而编舟记充满浓郁的旧时代印记，可以说是契合他的类型了。
　　特摄要另算，特摄的演员是加分点，不是重点，骑友最初都是冲着皮套看的。
　　结果，陪化妆师姐姐等到了开机。
　　现场准备就绪，演员也整装待发。
　　……
　　“欢迎来到辞典编辑部。”饰演西冈一角的小田切让上前抢过纸箱子，他嘿嘿一笑，带着新人进入办公室，“我们这儿人手不足，所以空办公桌多得是，坐这儿行吗？”
　　新人有些胆怯，有些好奇的环视书架林立的室内，老老实实地点头说好。
　　“我说马缔，你有女朋友吗？”西冈的性格外向，他觉得只要谈到恋爱的话题，就能迅速拉近和他人的距离。
　　荒木编辑则一言不发，坐在最里面的办公桌前，观察马缔的反应。
　　“没有。”新人即答。
　　“没有就没有，那都不是事。来搞联谊吧！我来组织，我认识很多可爱妹妹喔。来，把你的手机号码和邮箱地址告诉我。”
　　“我没手机。在营业部时用的那个已经还给公司了。”
　　“什么？！”西冈一愣，然后倒退两步，仔细审视打量了一下这人，仿佛撞见了会行走的木乃伊一样，“你是不想交女朋友吗？”
　　“不知道，女友也好，手机也好，我从来没考虑过是否需要。”新人摇头。
　　西冈动了动嘴，最后不由得向办公室的前辈投去求助的目光。
　　“呃，今天晚上六点，咱们在七宝园给你开欢迎会。西冈啊，去喊一声佐佐木。”荒木编辑忍住笑意，保持大前辈的威严来解场。
　　“你好。”稍后到来的佐佐木是一位40岁出头的女性，即便见到稀罕的新人，也是面无表情。
　　“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好说话，但她可是咱们部门不可或缺的一员，能力很强的。”西冈这时又补充说。
　　“你好。”新人规规矩矩的鞠躬。
　　“呵呵，我是松本朋佑，这里的总编辑。”最后一位老人，声音有种年代感，气质从容，身上带着浓郁的书卷气息，哪怕是现在，遍布皱纹的手中的笔也没放下。他脸上带着和蔼亲切的微笑，轻轻点头。
　　“对了，马缔有些什么爱好呢？”西冈重整旗鼓，继续摸索建立友好关系的方法。
　　新人思考了片刻，“硬要说的话，是观察乘坐自动扶梯的行人吧。”
　　得到如此奇怪回答的西冈陷入了沉默。
　　“观察起来有趣吗？”松本朋佑笑了笑，问。
　　“是的。”新人微微弓着身子说，“每次从电车下到月台，我总会不经意放慢脚步，看着其他乘客快步从我身边走过，一窝蜂涌向自动扶梯。尽管没有指挥，也不会产生混乱，人群排成两列依次乘上扶梯。左列静止不动，右列供快速通行。”
　　“这不是普通的光景吗……”西冈吐槽。
　　“原来如此。”松本朋佑能领会对方想表达的意思，“其实我们的工作也是如此，将无数零散于各处的词汇分门别类、标注关联，最终井然有序地收录到辞典的每一页。能够从中发现美感和喜悦的你，说不定很适合编纂。”
　　“马缔君，欢迎你成为《大渡海》的编辑一员。往后我们就一起加油吧。”荒木编辑是一介老大叔，说完竖起大拇指打气。
　　……
　　“Cut。”石井裕叶的声音打破宁静，搓了搓手掌，“状态很好，照着这个节奏继续吧，准备下一场。”
　　本蔵真纯悄悄站在旁边，担心出声影响，所以就捂着嘴巴旁观。
　　胶片机的存在，无形中给摄制组上了一波隐形的压力，胶片每NG一次都是实实在在的扣钱，挫败感是高于数字拍摄的。在这个修学旅行吃个团体餐都要读空气一起动筷的社会，演员绝对不想当拖后腿的那个，尤其大家都是行业的经验者——除了主演外，其余的艺人至少都是十年以上的艺龄。
　　剧本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也不像浪人剑心那种有动作戏，大多数对戏，都聚焦于角色们的互动，这更加着眼于演技的稳定性了。
　　本蔵真纯还有点担心，生怕导演一个皱眉，就指出主角的毛病。
　　但全程却没有波澜。主角是个内敛的类型，通常只是微微驼背站在那，慢慢行动，加上长段的台词也不多，有种谁上谁都行的感觉。但稍不注意，就会演成真正的呆子，主演的气息恰到好处，用仪态和微表情控制着角色的平衡——真是在用最大的力气，唱最小的颤音。
　　都是高手。
　　石井裕叶重重点头，有戏没戏，行家一小段就能看出来了。有这样的阵容配合，我可以放手安排了。
　　连续演了许久，直到太阳落山为止，剧组才停下。
　　尹泽一边卸妆一边吃糖。相较于要百分百发挥机能的唱歌，演戏的消耗要少些，但架不住这么长时间的超频，肚子已经是空空如也，咕咕在叫。
　　“今天辛苦了，都晚上七八点了，不如一起去吃晚饭吧。”本蔵真纯发出蓄谋已久的邀请。
　　“不行，我还有事。”尹泽摇摇头。
　　“那只有下次了。”本蔵真纯遗憾。
　　Amazon今天还是没能和空我聊殴打怪人，忙碌之中，都集中在拍摄上了，甚至中途都没空找人切磋牌技，鸡腿猎手第一次退了环境。
　　尹泽骑着小车车离开，没往蜗居走，而是去了港区的带院别墅。
　　“啊呀，学弟，你可算是来了。听说你很爱飞驒牛肉，我特意重金采购。”穿着动物睡衣的佐仓瑛士欣然开门迎接，“枝森正在调酱汁腌制呢，想必会很美味呀。”
　　“看到叔叔的睡衣还是这么童趣，我也安心了。”尹泽说，“但为何这个时间点就归家穿睡衣了，你没上班吗？”
　　“终日工作不玩耍，聪明大人也变傻！”佐仓瑛士飒然一笑，亲昵的上前勾肩搭背，带进家门。
　　院子里已经架好了新买的小型烧烤架，准备生炭火了。
　　“学弟厨技一日千里，早先我就只吃过你现场煮的面条，这下换换口味，希望学弟的烧烤也能让我念念不忘。”佐仓瑛士循循善诱。
　　“叔叔既然对清汤面条情有独钟，那我现在就去厨房煮就好。牛肉油腻，全部交给我就是了。”尹泽摸着空瘪的肚皮，食欲正在高涨。
　　“那不行，面条要吃，学弟亲手烤的牛肉串也要吃，这样才是俱全。”佐仓瑛士很是强欲。
　　一叔一弟正在战术拉扯。
　　“让你淘的米呢？！”厨房里传来女主人的责问声。
　　佐仓瑛士有些不愉快，“嚷嚷什么，我招呼客人呢，米晚点淘不也一样？”
　　“呵呵，叔叔不用招呼了，快去帮忙吧。”尹泽却是一笑，“这地儿我都熟，不用管我。”
　　“确实，我与学弟的关系，还讲什么客气。”佐仓瑛士又拉起手，“不讲礼，那我们就一起去劳动吧。”
　　尹泽无语，还是被拖进了厨房。
　　“哎呀，终于来啦，不好意思啊，备菜有点慢了，你和绫音去院里摆桌吧。”佐仓枝森很仁爱的说，旋即又换了脸孔，“那个谁，把米淘了之后过来削土豆。”
　　佐仓瑛士无语，本想抓一个劳动力进来代替自己，结果变成自己做双份。
　　尹泽和佐仓绫音去外面弄炭火。
　　“今天拍戏怎么样？”佐仓绫音问。
　　“一般般吧。”尹泽说，“非要说的话，就是‘饿’。”
　　“你真的很适合去拍美食纪录片。”佐仓绫音吐槽，然后进屋拿了一个橘子出来。
　　“我没洗手。”尹泽鼓捣着炭火。
　　“你张嘴就行了。”佐仓绫音剥开橘子，拿一小瓣递到那人嘴边。
　　“你洗手了吗。”尹泽作为精致男孩，严肃的问。
　　“当然洗了！”
　　滋溜。
　　尹泽把橘子瓣嗦进嘴里，两三下就滑进喉咙，入了肚皮。
　　等炭火烧起来时，某人已经吃了两个橘子。
　　很快，叔叔也端着大盘小盘的荤串素串走来了，佐仓枝森把调料盒挨个摆在旁边，随取随用。
　　“贝多芬，哼个曲儿，来乐一乐。”佐仓瑛士朝客厅里的玄凤鹦鹉喊一声。
　　“等会洗，等会洗。”鹦鹉脑袋一歪，拟人化的喳喳叫着。
　　“噢唷，不愧是东大前辈养的鸟，说话还带口癖，真有文化，有生活气息。”尹泽鼓掌叫好。
　　“‘洗’不是口癖。”佐仓绫音在旁边淡淡的说，“它只是在重复老爸被喊去洗碗时的回答。”
　　“这个孜然在哪里啊？”尹泽低头找调味品。
　　“鸟儿的脑袋瓜子那么小，不懂事，复读着玩的。”佐仓瑛士面色一沉，有种残忍的烤鸟冲动，他很快一笑，“诶，依我之见，还是学弟来哼个曲罢。前次我曾听过你在幕张的演唱，真是天籁之音呐，我迫切想听现场咯。”
　　“等会洗，等会洗。”尹泽说。
　　“？”佐仓瑛士面色再沉。
　　“明天洗，明天洗。”玄凤鹦鹉像是触发了机制，立马接了一句。
　　“……”佐仓瑛士面如死灰。
　　“噗哈哈哈哈哈。”旁边的母女俩一阵大笑。
　　“可恶！把我一家之主的身份放在哪？！”佐仓瑛士面如猪肝，“今天就把臭鸟活剥炭烤！”
　　“我错了！我错了！”玄凤鹦鹉飞起来，喳喳叫。
　　“这也是在重复叔叔的话吗？”尹泽指着飞来飞去的鸟说。
　　“恭喜你，你已经会抢答了。”佐仓绫音拍手。
　　“我不行了，连遭打击，我已经失去了劳动力。你们随意吧。反正习惯逞强的中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没人在乎。”佐仓瑛士失意颓废的瘫坐在椅子上，顺手拧开啤酒罐的拉环，一套连招甚是丝滑，看样子是不打算起身了，除非肉烤好。
　　佐仓绫音与尹泽在掌火，忙的不亦乐乎。
　　枝森阿姨去舀饭，把剩下的菜处置好。
　　唯有银行卡先生就持续小学生化。
　　晚饭熏人，灯火可亲。

第一百零四章 猛造
　　尹泽姑且算是体会到当红艺人的工作节奏了，两部电影，加上日常，腿脚不能停，零食区痛失王之影。在东京城里辗转来回，他都没骑大洋马，而是选择电车。嗯，因为车马费能让老板报销。
　　冲田修二执导的《横道世之介》，就剧本节奏来说，比《编舟记》还要平，后者好歹有一个编纂辞典的主线，而前者却没有，不仅没有，节奏还很缓慢，简单来讲就是富有尿点，线下观影说不定会让人打瞌睡罢。
　　所以严格的来说，最后两舞是连演两部文艺片……这下清流之名坐实了。已经结束咧，已经没有给牛头人正名的机会哩。
　　但《横道世之介》的外景会很多，会到不同的地方拍摄，由于主角的出身地，还会到海港边拍水景，算是公费跟团出行罢。
　　佳作傍身的冲田修二证明了自己的才华，得到更多支持，如今筹建的剧组规模自然不是前几次可比，经费充盈了，装备也精良了，伙食标准还会低吗？鸡腿搞不好会是双倍掉落物品！
　　尹泽把扑克牌别在后腰，用衣摆遮住，身怀利器的他，只要狩猎律动触发，就会像便衣密探一样反手拔枪/摸牌应敌。或者闲暇时用来玩，拉近陌生人的距离，也是极好的，最不济还能秀秀柏井系一脉单传的空间取物手法，博别人一笑。
　　总之，社畜行走于职场，随时准备机会，随时创造机会。
　　尹泽健步而至。
　　想不到第一场，就是在餐厅前面拍戏，还有吃戏，还是巨无霸汉堡。难怪演员都喜欢和熟悉的导演合作，看看冲田哥多么的贴心，多么仗义，成全自己边吃边演的美好愿想。
　　尹泽之前就买了原作看完，摩拳擦掌的向剧组驻地而去，逢人都是一声开朗的问候，组员们也为男主演的到来而活跃。
　　此时，有一位穿中档西装的男士缓缓踱步而出，隐隐间挡住男演员的前进路线，他表情平静，眼神薄凉，锁定那个放浪的演员。双手玩着一副纸牌，切法娴熟，有种世出高人的气质。
　　一句话就可以贯穿始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下头男艺人，走路还是这样嚣张，肯定又打算在剧组偷心营销，取夺他人的荤菜，在老前辈面前装乖受照顾。但是没有关系，就算世界被黑暗欺骗，智者被蒙蔽双眼，真正的勇者还是会挺身而出。身为制片人，他誓要守护剧组最后一份光明。与偷心人魔的战斗，首场黑暗游戏往往是纸牌，既如此，制片人便先以牌技取胜，挫挫其锐气！
　　“下午好。”尹泽还在挨个打招呼。
　　暗黑星迫近，制片人手里的牌越洗越快，决定插旗邀战。
　　“你好，你好。”尹泽也向旁边某个正摆Pose的西装哥招呼，然后就绕过去了。
　　“慢。”制片人只能转身。
　　“啊？”尹泽回头。
　　“跟我玩一局罢！”制片人单刀直入。
　　“？”尹泽心想这是哪刷新出来的野生训练家，对上眼神就要对战。
　　“你不要装了，牌就藏在你裤腰带的后面。”制片人轻哼。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裤带子的情报！”尹泽大吃一惊。
　　“废话，上回你就是那么把牌掏出来的。”制片人说。
　　“上回？”尹泽皱眉，超级记忆术发挥了，“你是？”
　　“……”制片人沉默几秒，旋即恶狠狠的说，“我是《啄木鸟和雨》的制片人，你竟然忘了吗！”
　　“不会吧？”尹泽惊疑不定，“制片人分明拥有一头茂密的头发，你这发际线不匹配啊？”
　　“……”制片人霎时瞪大眼睛，然后，狠狠的羞愤跺脚了，“谁规定头发茂密的人就不能脱发了！这是努力工作的证明！再说这是成熟的一种！就比如浓密秀发的医生与只剩地中海的医生你更信任谁？！”
　　“当然是专业水平更高的那位。发量不过是借口。”尹泽说。
　　“你能说出如此冷漠的话语，不过是你自己还未掉发罢了。”制片人忽然诡异的嘻嘻桀桀笑起来，声音笑中带伤，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等到你也掉头发时，你会比我更加接受不了。甚么帅哥不帅哥，未来仍旧会是我们的一员，你逃不了的。”
　　“哈哈，那怎么可能。”尹泽表面无所谓，实则下意识摸了摸脑袋。他当年还做互联网美术搬砖工时，就亲眼见到带他入行的老师在三年内完成白头，彼时大受震撼，后来自己忙起来后也在掉头发丝儿。
　　至于到这里嘛——等会，人生回廊不会让自己变强的同时，也渐渐变秃吧？！
　　“你的眼神越来越像我了，你开始怕了。”观察力Max的制片人冷笑，“好好好，愚蠢的怪盗啊，等你拥有和我同样的发型，再来找我吧。”
　　制片人说话抬脚就走，刚抬起脚又收回去了。
　　还没打牌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怪盗？”尹泽又疑惑了。
　　“哼，当时涩谷的街道上都有游戏宣传广告，我当然知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本色出演了一个盗心贼人，我更通关了。”制片人说。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谢谢老板的支持，老板身体健康。”尹泽那当然是要表达感激的。
　　“不必惺惺作假！决斗罢！”制片人战意昂扬，他为复仇，苦练各种纸牌手法。毕竟与反派较量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
　　“好，就以盒饭的鸡腿作彩头。”尹泽也反手掏牌。
　　一刻钟过后。
　　“你们在那磨蹭什么呢？”冲田修二奇怪的看向主演与制片人。
　　“快速匹配了一把。”尹泽说，并转向制片，拱拱手，“承让承让。”
　　制片人面色阴沉，看模样便知是输了。
　　“鸡腿的事……”尹泽说。
　　“笑死，今天的午饭根本就没有鸡腿这个菜。”制片人忽然阳光起来。
　　“不会吧？可我看你挺像赢的？”尹泽有点不懂了。
　　“我想赢，只是因为我想赢。”制片人幽幽的说，“另外，不妨告诉你，我总管剧组饮食这一块，简单的来说就是，我们的彩头，我永远可以控制有与没有，是的，无论再打多少把，我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牛头人酋长这下样衰了，耐久光环都失效了。炒菜厨师、运送司机、分拣阿姨，全是他的人，这还怎么斗？
　　“总之，好好努力吧，世之介。啊哈哈哈。”制片人丢下一句话，负手离去。
　　牛头人咬牙切齿，他被社长科普《好色一代男》后。再听制片不怀好意的称呼世之介，就感觉正被说成是西门大官人一样，真是可……不，等会，咦，好像还不错噢。
　　“哎呀，你们的关系似乎有所改善，变得亲近不少啊。这是好事。先换装罢。”冲田修二满意的说，“这部戏你是绝对的核心，一定要发挥出比以往更劲的演技才行呀，当然，我相信你做得到的。”
　　尹泽然后就见到了化妆师。
　　呃，应该是“又”见到。
　　“事到如今，我也不惊讶了。”尹泽淡定的说。
　　“其实我有一个小小的职业追求，那就是胜任你每一部电影的化妆岗位。”本藏真纯发出很有力量的声音，握拳说。
　　“相遇就是缘分，珍惜当下吧。”尹泽暂时不提息影的事情，不想这么快打击别人，毕竟其他人不好说，这位绝对是影视铁粉，全网吃总司代餐第一人。
　　“请落座。”本藏真纯手痒难耐，渴望摸头颅。
　　横道世之介是一个单纯善良的角色，如果说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就是普通，一个非常普通的好人，多年后被人回忆起来，都是带着笑去谈论的。
　　书名以角色的名字而取，看成是一本角色传记类小说也没问题。
　　从海港小镇来到东京的青年，还有些无法适应大城市的气氛与规则，有些胆小，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会纠结半天，遇到陌生同学却敢直接上去攀谈，自来熟的不行。
　　一般的演员，同时期要分别饰演《编舟记》与《横道世之介》两个同类不同质的角色，切换起来多半会觉得状态有点乱，但这对人生回廊来说没有负担。
　　单纯是灵魂中一种正直无私的品质。与真诚比起来，单纯显得更高尚、更纯洁。
　　经由化妆师姐姐的简单装饰，某人已经焕然一新，通过某种扮演法，身上已经有了某种特质，很纯真，有种朴素美。
　　制片人在旁边微微撇嘴。这家伙变脸真是一绝，不过也是，如若演技不到位，试问又怎么能够屡屡偷心得手呢？
　　“好，先来第一场，试试手。”冲田修二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成员们
　　……
　　“哇，睦美那么喜欢加藤啊？”大男孩悄悄窥探远处，在那边，朋友正和女孩子进行一种名叫约会的行为。
　　“没办法，她对样子俊俏的人最没办法了。”白色的大小姐摘下遮阳帽，悄悄的说。
　　“是喔？”世之介点了点头。
　　场面有一点点些微的安静。
　　今天虽说是二男二女出来玩，但其中一个女孩是抱着跟加藤处关系来的，世之介和这位大小姐都是顺带来的，定暁位是僚机/气氛组。现在餐厅满员，大家分开坐，加藤当然和那位正追求他的女孩一起，世之介只好和这位大小姐坐在几米远的另一头了。
　　至于为什么笃定的称呼是大小姐，因为对方是坐黑色高级轿车来的……丰田世纪，那是皇室和政商名流常用的轿车，竟然开进了狭窄的商店街路口。
　　都是初次见面的两个人，只能彼此笑着，然后又假装四处张望。
　　好在这时。
　　“久等了，超级至尊汉堡来咯！”
　　头一回见盖饭直径级别的汉堡，由于馅料巨多，顶上那块面包片干脆都没盖上去，而是斜靠在旁边。份量十足的大块牛排、培根、煎蛋、薯条，垫底的绿菜叶，一圈又一圈的芝士。附带的餐具是刀叉，想来也是，这东西光用手可不容易拿起来。
　　大小姐见到这道菜，露出见到美食的正常惊喜表情，反观世之介，堪称说是两眼放光，期待值拉满了。
　　两人都不约而同摆好刀叉。
　　白衣女孩想去拿桌边的番茄酱，结果世之介很直男的先伸手拿过，开开心心的挤了许多在至尊汉堡上面，女孩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抿了抿嘴，很合适的保持微笑。
　　“对了，祥子酱，你爸爸是做什么的？”世之介问。
　　“唔，很难解释。”女孩看了一眼男孩，拿过酱汁瓶。
　　“比较小众的生意吗？”
　　“那倒不是。你听说过废土处理业者吗？就是负责填东京湾的人。”
　　“废土？”
　　“就是那些用来填海的废土，梦想是填东京湾。”
　　“还好是填土的，不是填人的。”世之介说。
　　大小姐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意识到这里面有某种日语谐音梗，换而言之，她刚刚听了一个冷笑话，然后就没忍住，“噗——哈哈哈哈。”
　　她相当捧场的笑了起来，露齿而笑的笑容魅力十足，不过，笑声的分贝未免高了一点。连远处真正想着处关系的加藤和她闺蜜都转头向这里看。
　　“有，有这么好笑吗？”世之介也没想到。
　　“是啊，我今天晚上要跟爸爸说。”
　　“不可以，你不要说啦，他会拿我去填海的。”
　　“哈——哈哈哈。”大小姐又没憋住。
　　“这个也很好笑吗？”
　　“世之介先生，您真的好幽默哦。”
　　总比被人认为无趣要好。但邻座的食客显然对他们没啥营养的对话给吸引了，有点不妙。
　　“祥子酱，你参加什么社团？”世之介连忙转移话题。
　　“吟诗社。”
　　“这么巧，我是桑巴舞社的。”
　　“哈——哈哈哈。”
　　“别笑啦，我真的参加了桑巴舞社！”
　　“哈哈哈哈。”难以想象这样的大小姐会笑成这样，最主要的是，她双手还拿着刀叉，晃来晃去，意识到这有些危险后，就放下刀和叉子。
　　世之介重整旗鼓，打算对付至尊汉堡，不过带筋的牛肉并不好切，加上辅料众多，有一块还滑了出来。他干脆把厚牛肉先拿出来，把汉堡叠起摁压，再拿起来，先享受组合味道，一口咬下真是鲜美多汁，超级满足。
　　对面的女孩看着一对一的吃播，也想效仿，她把厚的部分用叉子挪到盘中，两只小手勉强举起汉堡，一口咬下。
　　世之介见状，顿时露出欣慰的表情，也不甘示弱，又是一嘴。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仿佛幼儿园的不认输比赛。
　　两个人的鼻头都蘸上了馅料上的酱汁。
　　……
　　“Cut。”冲田修二说。
　　饰演女演员的女主角毕竟是女孩子，没法这么快消灭至尊大汉堡，所以先放下喝水。
　　只有男主演还入戏的继续在啃，不遗余力的在啃。
　　“呃，你先别吃了，万一这条没过呢，待会又要吃了，我怕你撑着。”副导演见状忍不住说。
　　“没事。”尹泽很霸气的抬起一只手，“不过如果要重来的话，下一场麻烦换成鸡腿的，我想换换口味。”
　　面容姣好的女主演，闻言也是煞有其事的打量了一眼男主演。
　　副导演直接惊为天人，这是怎样的敬业精神了？
　　“OK，这条过了。”冲田修二说。
　　制片人仍在附近冷眼旁观。居然还想着换鸡腿，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把刚刚的失败谨记在心，是小肚鸡肠的人呐！
　　暂且不管贼人。
　　制片人走到导演旁边，他发觉导演皱着眉头，正忧虑着什么，有些奇怪，“你咋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戏里缺了点东西。”冲田修二应了一声说。
　　“不是挺好的嘛，一切都很顺利啊。”制片人说。
　　“还差一点，他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没有办法完成这部电影。”冲田修二低声说。
　　“什么叫只是这样？你这就是有点鸡蛋里挑骨头了！”制片人无奈，即便是他这样高举反抗的英雄，也是深深承认男演员的精湛演技，也深深的被女神异闻谈5的决战所感动。
　　“光凭‘演技’是不够的。”冲田修二从监控器后面站起来，看向远处的主演，“必须还需要内心更深处的东西……”

第一百零五章 NG
　　录音室里的温度很舒适，安静，柔和。
　　新渡诚正坐在外面监听，他没有缺席过一场收录，从头跟到尾，十分尽职。
　　屏幕里播放的是近乎完全品的精良画面。
　　为寻求真相，东京的少年跋山涉水来到了他记忆里的场所。他用冻僵的手指打开手机的电源，用屏幕光亮来照明。前面浮现出一座小小的龛堂，呈现完全的灰色。石制的小祭坛上，摆放着两个十厘米左右的瓶子。
　　“是我们拿来的酒……”尹泽用疲惫却安心的声音喃喃自语，“这边是妹妹的，这一瓶是我拿来的。”
　　画面中，少年拿起左边的瓷瓶，只见瓶身上覆满了青苔，看起来经历了相当长的时间。
　　“原来和我互换的她，时间真的错位了三年吗。”尹泽低声说。
　　少年解开盖子，拔掉木栓，一阵轻轻的酒香飘出。
　　“这是那家伙的一半……”
　　尹泽看着少年把酒倒入瓶盖，在高精度的作画下，酒液晶莹透亮，那漂浮着的小小颗粒状物质也很细节的勾勒了出来。想不到当初去飞驒市没喝到的口嚼酒，最终在二次元如愿。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流的话。哪怕只要一次——”
　　屏幕里的少年一爳饮而尽。尹泽直接无实物表演，喉咙也同步发出一个吞咽的咕噜声，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诶，这就是经验。
　　之后，分镜迎来一个诗意而出彩的转场。
　　刻在岩石上的彗星图画仿佛真切的动了起来，一点一点，在大气的摩擦中，岩石液化成玻璃状，发出粉末状的光。彗星耀辉在夜空，落入山间，岁月变迁。许多留藏在时光夹缝中的声音也响在耳畔。
　　这一段作画手工痕迹很重，有一点高饱和与蜡彩风格，加上3D一样的摇臂转场、蒙太奇手法，很显唯美和梦幻。
　　“三叶！你不能待在那里！”
　　“三叶！在彗星坠落前赶快离开小镇！”
　　尹泽加大力量，发出挽回的呐喊。
　　“三叶！快逃！”
　　“三叶！三叶！三叶——！”
　　祭典当日，彗星比月亮更近，碎片化作无数流星，拖着致命而绝美的光尾落下。
　　这片毁灭的光景，竟也给人一种美感。
　　那是自然的。
　　实不相瞒，尹师傅就拿笔画过一两张该场景，为可恶的末日添砖加瓦。噢，看看这精密层次的特效，看看这光影的重叠，看看这天外陨石的压顶压迫感。作为原画师，他一直都保持着重审自己作品的习惯，目前没有自己的台词了，他就退开麦克风，继续欣赏。
　　屏幕中，女孩子睁开眼，猛地直起上半身，两手抱住自己的身体，眼睛决堤一样的流淌泪水。纤细的手指，熟悉的睡衣，胸部增加的重量。
　　“是三叶——”旁边等待许久的上白石萌音早已酝酿好情绪，声音从喉咙里漏出来，“你还活着，还活着！”
　　“姐姐你又在？咦？”饰演妹妹的小姑娘用很天然的稚气声音说。
　　画面中，女孩一把鼻子一把泪，哭的停不下来，同时她还在摸着自己的胸。
　　“四叶！”
　　“不好了！婆婆！姐姐她好像终于疯了！整个人都坏掉了！”
　　收录结束，提示灯也从红色转绿色。
　　“辛苦了。”声优互相道谢。
　　“真是出色的发挥啊，你们做的太好了。”新渡诚一脸心安、欣慰的表情。
　　尹泽专门去和给妹妹配音的儿童演员说了几句话，鼓励赞赏她的发挥。由于小姑娘很有礼貌，非常可爱，不禁把身上带的进口糖果也全部送了出去。
　　“嗯，快结束了。”尹泽翻了翻台本。
　　“这段时间真的很感谢您平时的指导。”上白石萌音不由得说，“光是站在你旁边，都会学到很多技巧。”
　　“哪有的事，分明是你的发挥很亮眼。”尹泽摆了摆手。
　　“刚刚那段呼喊，真的太有感染力了。”上白石萌音感慨，“并非声嘶力竭，但仍然能感受到‘痛’与‘寂寞’。真想知道您当时的心境是怎样的，又是如何调动起情绪的呢？”
　　刚才？
　　喝口嚼酒那段？
　　“呃，这，这个嘛，我毕竟有不少经验，有些是熟能生巧，再加上一点临场的感悟。”尹泽语焉不详起来，“戏剧来源于生活，能高效的调动起现实阅历，也是表演里重要的一环。”
　　“我要学的果然还有很多啊。”上白石萌音不疑其他，只是感叹。
　　虽然很想和诚哥再待会，一起共赏美学，但他得离开了，前往《编舟记》的片场。
　　现场的气氛谈不上轻松，是那种传统的日式职场，每个人都有要做的事。很有一阵子，拍摄过程中都没有出现演员发挥失常的情况，这也导致众人越来越紧绷，毕竟都不想当第一个犯错的，最后是艺龄最大的加藤刚前辈主动说错一句词儿，反倒把气氛盘活不少。
　　在这个严肃的地方，鸡腿猎手都不好意思搜寻牌友。对此，如影随形的化妆师姐姐表示愿意作陪对战，只是她技术平平，需要某人先进行手把手教学才可以。
　　然而带萌新容易受折磨，休息时间还是拿来脑播怀旧动画片罢。
　　结束之后，又牛不停蹄的前往另一个片场拍《横道世之介》，化妆师姐姐自然也顺理成章的紧紧跟随。
　　无论是制片人，还是导演，都是熟人，都是哥们，行动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制片人不厌其烦的向尹泽发起对局申请，赤诚的战意之下，小手并不是很干净，偷偷使用手法。由于薛定谔の彩头的效果，尹泽缺乏对线欲望，于是直接祭出柏井系一脉单传的虚空取物手法，令制片人大为震惊，三观都动摇了。
　　这货是怎么空手摸出一张3的？有脏东西？制片人又惊又畏——难道他真有人格面具？！
　　话说，制片人现在看男演员，没以前那么下头了，愈发顺眼。难道，难道是因为自己被盗走了宫殿秘宝，悄无声息被偷心了吗，被篡改心智？
　　意识到有这种绝望可能性的存在，制片人僵住，完全无法接受，弃牌逃避仓惶跑走了。
　　尹泽看着败走的制片人背影，并不惊讶，这就是狗头人的含金量，可惜这样的绝技，他能强行拷贝，但松冈祯丞和大西沙织太愚钝而不能领悟，只怕是要就此失传了。
　　但真正的力量，唯有爱才能推动，强如狗头人也陷落蛛网了。真是的，剑琦京香追到老家去，这么久了也不回个信，不发一张他俩勾肩搭背的甜腻合照，到底成没成啊？
　　回到工作。
　　冲田修二非常习惯用长镜头，角色入镜，然后摄像机移位，跟随，非常平稳，没有高深的过渡技巧与转镜，只有角色与场景，但这里面考究的地方也不少，无论是背景加人物的组合构图，场景的年代写实性，还是对演员的指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有合作经验，那各种指示也提的很自然。
　　包括且不限于澡堂子戏份与泳裤戏水戏份。
　　本藏真纯对此当然是毫不保留的支持。
　　“我有一个问题。”尹泽说。
　　“该不会是害羞罢。”本藏真纯说，“你放心吧，我会在旁边看着的。”
　　“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我不会游泳。”尹泽坦诚的说，“海边戏份自然无从说起。”
　　“哈哈哈，闹了半天，水属性居然是弱点——”制片人整理好情绪，折返归来。什么浪里小白龙，路中悍鬼还差不多。
　　“唔，我没考虑到这个，看来要调整一下，或者增加辅助措施。”冲田修二思索。
　　“我愿意陪他进行游泳特训。”本藏真纯直接毛遂自荐，“我愿意为剧组无偿分忧，没别的原因，单纯就是热爱工作。”
　　“急也急不来的，反正时间还很充裕，先拍其他的吧。”冲田修二说。男主演稳如老狗，即便长镜头也不出错，这是极大加快电影进程。就连一向会折腾的假面骑士片场，都被带快了。
　　而且，冲田修二心中也有几分自己的担忧，担忧的是电影片尾的那一段，不跨越过那个，这部影片是缺少灵魂的。
　　想到这里，冲田修二做下了决断。
　　他们要先拍末尾。
　　……
　　晴朗的白日，干净的坡道，洋子穿着漂亮的洋装，拖着粉色的行李箱，世之介摆弄着脖子上挂的相机，男生给女生拍照，做了一个关于第一卷菲林的承诺，而后两人急急忙忙追赶去机场的大巴车，最后开心地互相道别。
　　透过世之介拍出的照片，清晰地以主观视角看见世之介眼里的世界——初生的婴儿，呆萌的小狗，和睦的春光，百态的路人。他以单纯友善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也报以他温和与平静。
　　最后，有一个长达4分钟时间以上的长镜头。
　　他送别巴士车，回头登上坡道，从长长的街道穿过，沿途的路边有可爱小狗，有买菜的妇人，有童真洋溢的孩童，有亭亭玉立的归家高中生，有明媚的阳光，有飘落的花瓣。他捧着相机，从漫步到奔跑，仿佛驰向人生的终点，故事也到此为止。
　　这一幕，冲田修二很早就想好了，人员的调动，机位的转移，他都清晰的写好计划书。
　　这当然是一个有难度的镜头，专门拍上好几天也不奇怪，但剧组成员们都有信心，他们已经习惯了男主演的安定，他们只需要准备好开机，挨个动动手指，做好本分工作，收机下班就行了。
　　事实也是如此。
　　尹泽挥手告别巴士车，回身与小狗狗互动，小狗意外的与他亲昵，很配合。登上阶梯，与路人擦肩而过。最后的奔跑中，在卷卷蓬松的头发下，那张瘦俊有棱角的脸庞露出稚气与朝气并和的笑容，像向日葵一样温暖。
　　摄影师大赞男主演的镜头节奏，主演甚至有余力全程配合组员的速度，就像精密的齿轮无缝贴合，流畅的转动，最终带动起了一台庞大的机器嗡鸣。
　　冲田修二喊下“Cut”。
　　组员们已经在击掌庆祝，这个长镜头的完成度很高，日剧跑向来有滤镜，这一个说不定也能成为经典短片段呢。
　　“重来一遍。”冲田修二说。
　　组员们的说笑声停下来，纷纷转头。
　　“重来一遍。”冲田修二重复。
　　“有哪不够好吗？”制片人不由得问。其实早在《啄木鸟和雨》时，也有过重拍，毕竟电影拍摄是项团队任何，总有点小毛病要调整，但比起普通剧组，他们NG已经少很多了。
　　“演员发挥的不够好。”冲田修二摇摇头。
　　唷。制片人忽然释然的笑。稀罕啊，直接说没演好。桀桀。
　　“哪里需要改动？”尹泽走过去问。
　　“不像角色，也不像你。再多想想剧本。”冲田修二讲话比较重，“重新来吧。”
　　尹泽只得重新开始，第二遍，他仍旧保持了很高的水准。
　　冲田修二在监控器后面咬着手指甲，摇摇头。
　　第三遍..
　　第四遍...
　　第五遍....
　　无论第几次，都是一次完成，中间没有犯错，但也全部没有被采纳。
　　尹泽从来没有在同一段NG过这么多回，他始终在试错，尝试提供不同的表情和仪态，群众演员们一直来回，也走麻了。
　　直到因为天色原因，不再适合拍这场。大伙倒也没想太多，毕竟磨戏嘛，干这行的谁还没遇过呢，大家互相道谢，之后收机器收工，换来日再拍。
　　“喂，你有点不对劲啊，都拍到天黑了？”起初看稀奇的制片人经过几个小时的旁观，早就皱起了眉头，“他场场都是一镜过，按照你手写的计划表来的，你到底觉得啥不对？”
　　冲田修二陷在导演小椅里，一脸凝重，他用手掌擦揉脸庞和眼角，说出心里早就在担忧的事情，“其实我更希望他错一下……他太精密了，太绝对了，但这场不能这样。”
　　“那你有什么想法就给他说啊。”制片人略微不满的抱手。
　　“那样的话，他就只是我手里的一支笔，我设定好的特效。这没有意义。结尾，一定要他来完成。”冲田修二抬起脸，坚定不移的说。

第一百零六章 回忆总有笑
　　《编舟记》一切顺利。
　　《横道世之介》的拍摄却陷入了困境。
　　结尾的长镜头，已经卡了有三天了。
　　剧组成员的心态从最开始的不以为意，也变得焦躁起来。男主演方案尽出，全被打回，已经是万策尽的状态，来上班只能坐在角落里一边啃糖一边抓耳挠腮。制片人憋了许久，眼瞅是忍不住了，找导演理论了一番。
　　“就这样干磨吗？不能先拍其他的？”制片人皱眉。
　　“这段必须弄好，否则没有意义。”冲田修二迟缓的回答。
　　“你觉得自己是大导演了？可以我行我素了？”制片人重哼，“你这是在徒耗资源，你再这样，就算咱们是朋友，我也得跟资方反应，给你施压了。”
　　“不用说了，我才是导演。”
　　“冲田，你会后悔的！”
　　制片人被怼，更生气了，把话撂下，模样汹汹的直接离开片场，是决定真打算用硬手段让导演收敛这种任性行为。在他看来，这几天单纯是鸡蛋里挑不存在的骨头，是脑子轴了。
　　吵完之后，片场的气氛也不适合继续拍摄，干脆原地休息。工作人员老会读空气了，没凑着说说笑笑，搬东西的搬东西，要么就是默默把手机调成静音，埋头刷刷手机。
　　场中，有一个戴鸭舌帽、胸前挂相机、行头老派的男性悄悄咀嚼片场的静默。他叫水野长治，是体育报的电影负责记者，也是“东京电影记者会”的一员。作为撰稿人、评论家，他常常要到拍摄现场取材，当然，这需要得到剧方的许可。
　　水野长治是老牌媒体人了，近期他听到消息，得知欣赏的新锐男演员连接两部片子，两部电影的剧本也很有挑战性，能充分发挥主演的演技，他顿时大感兴趣。
　　以前是没机会，错过了具有纪念价值的从零单排，这回一定要去瞧瞧天才的操作实况啊。
　　于是递交申请，选择日子，整装出发。
　　但水野长治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一趟过来，没看到秀操作，反倒看到了剧组停转。唔，似乎是遇到难题了啊，不免也被气氛影响，有些担忧。只是他作为外部人员，不方便多话，因而只能停驻在片场，在心里暗暗给众人打气。
　　本藏真纯在给主演补妆，要说她心里没点抵触情绪，那是不可能的。她虽然不学表演，但跟过那么多剧组，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主演饶是不断NG，状态也没有丝毫受损，每次都能切实贡献安定精彩的演技，这么敬业，真不明白哪里不合心意了。
　　……尹泽喝了喝水，心情略微有点不淡定，因为人生回廊给的方案已经用完了，人生回廊败北了，这是生涯首败。
　　倘若是画画，那即便是关掉回廊，需一只手托着参考，他一样可以镇压死线，角逐美学之巅。
　　但眼下是演戏憁。
　　咕，难道最后两舞的结局，不是退役，而是被俘虏？
　　尹泽剥开一袋薯片，他觉得应该乐观一点，不能这么消极。只要超频到400%，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归根结底，果然还是因为能量不足，还是吃的不够多。
　　“导演好像在叫你过去。”本藏真纯拍了拍男演员的肩膀。
　　尹泽转过头去。
　　冲田修二站在远处，提着两瓶袖珍罐的饮料，正在招手。
　　……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说是找找灵感，更像是一起结伴出来遛弯压马路的。
　　“味道不差，什么牌子的。”尹泽喝了一口饮料，回味了两下，去看商标。
　　“你看起来没什么怨气啊。”冲田修二叹了口气，“我都做好被你骂的心理准备了。”
　　“我身为超人气声优，骂人是要收费的。”尹泽摆了摆手。
　　“是么，收多少？”冲田修二还很较真的问。
　　“不开玩笑啦，我的演技有没有水分，我自己知道。你不满意，一定是我的发挥不好，我更多只有羞愧，又怎么会有怨气呢。”尹泽说的是实话。
　　他们走到一处高高的台阶，直接坐在梯坎上，望着下方规整的小町建设。小小的城镇，寂寞的长街，亦能仰望碧空，信步遐想。
　　“其实恰恰相反，你演的很好。”冲田修二把手搭在膝盖上说，静静地说，“镜头里的你，甚至已经不是你了。真的像是书里的世之介啊。”
　　“那为什么……”尹泽欲言又止。
　　“说来也奇怪，我之前看完小说时，就联想起了你。”冲田修二拿出那本原作小说。
　　这本不算厚的书，讲述了一个男孩在大学时期的故事，初入社会、情窦初开、历经友人聚散、亲人辞世。后来男孩为了拯救他人，英年早逝。普通，普通的仿佛就在身边。
　　“当然，我绝没有认为你会走的很快的意思……”冲田修二顿了顿，“只是，我和这些书里的角色一样，在想起某个人时，也产生了同样的想法，那就是遇到这个人，真的是太好了。光是有遇到你，我就觉得比别人幸运太多了。”
　　“我相信这样的想法，也同样存在于你身边周围人的心里。”冲田修二说。
　　尹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回答，只是有些吃惊。
　　“在这个160分钟长度的剧本里，出现过一句关于世之介的内心描述吗？”冲田修二问。
　　尹泽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一句也没有，一句都没有，明明是主角。关于这个人是如何的，总是经由其他角色之口在转述。人们聊着这个人，聊着这个他们眼中的人，聊着这位人生里的难忘的过客。
　　“有时候，天黑了，晚上在被窝里，会莫名的想自己死了会怎么样。不是抑郁哈，单纯就是有这么个念头，毕竟生死总要面对，所以就不禁会好奇。”冲田修二把书放在两人中间的地上。
　　“应该会有人哭吧。”尹泽接话，眯着眼睛，目光去追天上的白云，“在我们那儿，人死之后会办追悼会，一般是办三天三夜，有的只办三天两夜，第三天凌晨就送往殡仪馆。”
　　“是火化吗。”
　　“现在都这样了吧。”
　　炙热的高温火焰很快便能焚尽肉身，快到人生好像只是一眨眼，一个梦，只留下白骨，个别的大骨头，还需要敲裂，才能全部放入骨灰盒。心力交瘁，于心不忍的家属们，这时会恳请工作人员轻一点敲。哪怕深爱的人已经彻底离去，感受不到痛苦，他们仍然心疼。
　　尹泽觉得自己应该要比普通人更多去想生死的问题，因为他死过一次，而在这个世界，他也不可避免的会迎来第二次死亡。
　　我的两次死亡，应该都会有人哭吧。时隔多年后，当他们再想起我时，会觉得因认识我而高兴吗，会笑吗。
　　“抱歉，和你说了些奇怪的话。”冲田修二捏了捏头发，“结尾这段果然还是先跳过吧，明天拍别的部分，你觉得呢？”
　　“回去之后，再拍一场吧，就一场。”尹泽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误打误撞，但你的想法是对的。”
　　不用去演，何必来演。
　　时间会溜走，喜马拉雅山上也有贝壳化石。人，这只笨鸟，飞多远都会留在爱他的人的笑容里。
　　我们都是这只笨鸟。
　　我就是这只笨鸟。
　　我应该是这只笨鸟。
　　……
　　在最后的时间里，剧组进行今天的最后一场本番拍摄。
　　尹泽站在预定的位置上。
　　他没有唤出人生回廊。
　　只是用自己普普通通的记忆力在想那些翻都翻篇的，老黄历般的事情。
　　想起小学门口前那条每天往下掉树籽的泥路，想到曾经吵架的同桌。想起老家用柴火灶炒青椒肉丝习惯只放酱油不放豆瓣酱，想到拴在农家门旁，爱献殷勤讨卤鸡翅吃的土狗。也想到一场自己不能见到的，关于自己的葬礼。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没有答案，没有是非。
　　阳光在城市大楼的玻璃幕墙之间反射，白天愈来愈长了，尹泽抬手挡住阳光。
　　路上几乎没有车辆，马路和高架桥都显得很巨大。一只小灰狗蹲坐在路边，它的毛上沾着灰尘，走起路来，屁股和尾巴一摇一摇的。尹泽拿出那个他已经玩上手的相机，笑着咔嚓的给灰狗了一张。小狗听见声音半转过头，大眼睛里写着清澈的懵懂。
　　尹泽抬起脚步，轻盈的穿过街道。
　　微风迎面，轻抚双颊，风也有气息。
　　花季尚早未至，一枝纤细的枝丫从樱树的树干伸展出来，枝丫的末端开了一朵还未完全绽放的樱花。尹泽用指尖点了点，枝条婀娜轻垂，他拿起相机，摁下快门。
　　放学后的中学女生结伴而过，这个时间回家太早，去涉谷玩又太晚，女孩子的脸上充满纠结的意思。
　　有一堆小娃娃在玩家家酒，有的人拿木条装勇士，有的人拿纸做的玩具枪当牛仔，真可谓不同世界观的战力在对抗。
　　尹泽拿出吃煲仔饭的气势，如此邪魔气质令身怀多元宇宙之力的小孩儿们四散而逃。
　　望着小娃娃活泼欢快的背影，说不羡慕，那都是骗人的。
　　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渐渐浮上心头。
　　好在我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你们也都老了吧，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尹泽加快步伐，慢慢变成跑，奔跑，用劲的奔跑，感受迅速鼓动起来的心脏，感受喉间的干燥与温度。
　　头一次跑的这么用力。
　　卷卷蓬松的头发，透出十足的稚气。
　　……
　　冲田修二默默从监视器的后面站起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鼓掌。
　　水野长治远远看着那个弯着腰，用手撑着膝盖，跑到一场大汗淋漓的人。
　　戛然而止的镜头。
　　戛然而止的男孩的一生。
　　他没有见到更多了，也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天才发挥。
　　但为什么，见到那个身影，心里会有一种酸楚的幸福感呢。
　　是不是阳光正对了眼睛，水野长治一阵无言，他抬手揉揉眼角，发现眼眶有些涩。

第一百零七章 杀青一号位
　　老资历的电影记者没过多久，就带着微笑离开了，他甚至都没有去和欣赏的男演员交谈两句。他也不去分析那段奔跑，没有分析的必要。在电影领域中，有些表演已经超出了技巧、技术的范畴——情景、故事、情绪、光阴，种种元素交织之下，有的表演已经升华，成为了人生中的某样东西，某种缩影，人们光是看着它，便不由自主的被触动，而后伤怀了。
　　有人将这些拂动起心胸涟漪的镜头称为“名场面”，有的则偏爱的称其为“经典”。
　　那道身影，如此与蔚蓝的天空相称，却又像要消失似的轻轻摇曳在通透眼瞳里，只留下让人怀念的阳光般的温暖味道。
　　青丝带赏，这是水野长治所在的“东京电影记者会”主办的电影奖项。
　　新锐男演员曾经获得第57届青丝带赏的最佳新人提名，没能切实获奖。水野长治当时略感遗憾，但也坚信，获奖只是时间问题。然而流星的速度岂能以常理量之——
　　今天这份长镜头，足以角逐日本电影四大赏之一的青丝带最佳男主角！
　　水野长治已经做出决定，他要为这部电影的评选出力，为世之介投票！将精彩的作品推广，传递作品魅力，正是他这位媒体人的本职工作。
　　冲田修二对着监视器的回放画面，默默擦拭眼角。
　　制片人姗姗来迟，在理清状况后，发出一声轻哼，立即停止了对男演员的维护，重新读档继续诋毁之路。人格切换了属于是。
　　本藏真纯在震动之余，心里又有一点空荡荡的。她感觉自己的妆造技术没能跟上这场神来之笔，她很抱歉，在以往的配合中没有能令主演发挥出全力。
　　下班之后，尹泽骑着摩托去市内溜了一圈，在半山处，倚靠着车身，拿着瓶水，静静欣赏夕阳的景致。年景虽云暮，霞光犹灿然。
　　手机振动，相亲相爱柏井系的群聊弹动起消息。
　　一张照片。
　　在余晖的重山叠峦前，相片里的两人被夕光烫得明亮耀眼，柏井一平戴着遮阳草帽，拄着锄头，满脸的扭扭捏捏，有点害羞的样子。他背后的剑琦京香，女侠客似的嘴里叼着根草，一只手把柏井一平拽着，另一只手拿手机在自拍。两张脸都快贴在一块了。
　　这场断续缘分的结果，已经不必多言了。
　　松冈祯丞抢先冒泡，啊啊啊啊的开始打字刷屏。
　　大西沙织连发泪目小表情。
　　佐仓绫音不停恭喜。
　　岛崎信长直接在问什么时候搞喜宴，他要来送红包。
　　几个人的小群，热火朝天。
　　尹泽看着手机，哈哈的笑出声音。他打心底里为他们感到开心、高兴。在日落的绚烂橘黄色之下，他倚靠车身的惬意身影，构成了一幅极美的剪影图。
　　……
　　松冈祯丞为这件事，乐了好几天，吃饭的时候，都会唐突傻笑。他每回去事务所，遇到熟人，都要分享这则好消息。日笠阳子和中岛间司吃惊之余，也是阵阵感慨。
　　“柏井与剑琦……竟然是这样吗，我居然都没有发现迹象。”江田正男听闻后，深深的出了一口气，“但仔细一想，他们是蛮般配的。哎，年纪增长后，生活里的好消息渐渐在变少，但这件绝对是好消息，看来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变好了。”
　　“诶，等会。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社内不许恋爱的规定，才离职的？”江田正男郑重其事的问。
　　“你是社长，你问我？”尹泽说。
　　事务所有规定，同社的声优之间不能谈恋爱，和经纪人也不行……经纪人会与麾下艺人发展恋爱喜剧的桥段大概只存在二次元游戏企划和轻小说里。毕竟这种事到最后，大概率都是葬送彼此的事业。声豚们所畅想的，先成为经纪人，再和人气声优处对象的计划，可行率其实非常之低。
　　与心怀不轨的经纪人共事，怎么能搞好配音工作呢？
　　但同社的经纪人和经纪人之间是可以的。
　　“要是哪天办席了，你提醒我一声，你替我转交一份红包。”江田正男怀念说，“他们夫妇二人帮了我许多啊，必须感谢。”
　　到你这怎么直接变夫妇了……尹泽汗颜。老板这种生物，总是习惯性的看很远。
　　“其实，还有个事情，我得咨询你。”江田正男忽然严肃，“松冈他好像和水濑祈关系很好的样子……呃？他们是友好营业？还是真的关系好？”
　　“依我个人的浅见，是后者。”尹泽也肃然的说。
　　“原来如此。”江田正男点了点头，抱起手来，忍不住自言自语，“真是时光荏苒啊，当年容易弄出放送事故的松冈，现在也成长了不少。”
　　“没关系的，现在他也偶尔会生产事故。”尹泽温情的补充。
　　“但是水濑祈有点走偶像路线呀，希望松冈能多为对方考虑，慎重一些吧。”江田正男说。
　　“有没有可能，还只是朋友。”尹泽挠头。心想老板就是老板，钱还没存，就在想取利息的事了，真是啥事都多提前想三年。
　　“嗯？你确定吗？”江田正男问。
　　“应，应该吧？”尹泽并不是很自信。毕竟上次海边之行，那两人在月下漫步的行为，可谈不上清白。
　　“嗐，他们曾经同一届取得最佳男声优与最佳女声优，如果真能成，倒也是业界的一桩佳话。”江田正男想了想。
　　“最佳声优啊，我也该快了吧。”尹泽有些期待。
　　“嗯，不出意外，你已经内定了。”江田正男说。当前版本的T0级人物，这还拿不到，会让别人怀疑声优赏的公正性的。思索之间，他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和松冈什么时候打算更新公式照。你还好，变化不算太大，就是熟了几分，松冈嘛，懂的都懂……”
　　“他换我就换。”尹泽说。
　　“巧了，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江田正男额头隐隐浮现出道道黑线。
　　“这几部戏拍完，我想请个小假期，还请批准。”尹泽提出申请。
　　“当然没问题，你一定要好好休息，莫要累坏了身体。”江田正男自无不可。
　　“OK，那我去忙了。我带点零食走，就当是小礼物，送给片场的同事们。”尹泽又申请。
　　“你就尽管拿，挑最贵的那种，千万别给我省钱。”江田正男鼓励。
　　尹泽昂首阔步的走了。
　　留下社长在原地思考。其实，他想问的，不止是松冈的人际关系。但最终是没能问出口。
　　不敢问，害怕台柱子也写离职信。
　　唉，世人只会羡慕社长左手T1，右手T0，睥睨业界，躺着挣钱。其实社长也是人，也会有压力，心中的苦闷向谁说？
　　……
　　录音室。
　　精心制作的动画收录工作，已接近尾声。
　　茫然失措的一声叹息。
　　在穿梭的风声中，泷的头发轻轻的被扬起。汗滴倏忽间静止。温度似乎一下子降了下来，太阳不知何时已沉入云朵背后。世界的轮廓变得斑驳柔和。天空还很亮，而地上已被淡淡的影子完全包裹。粉红色的过渡光，溢满四周。
　　“——黄昏之时。”
　　“——黄昏之时。”
　　声音重叠在一起。
　　泷转头看去。
　　三叶，就在那里，不知所措的表情惹人怜爱，又让人忍俊不禁。
　　“……泷君？泷君？”上白石萌音一声声带哭腔的呼喊，“你在这里！真的是你吗？”
　　“我来见你了。”尹泽用着每个男声优都该掌握万全的经典温柔语调说，“好辛苦啊，你住的好远啊。”
　　“但，但是怎么？我那个时候应该？”上白石萌音问。
　　“我喝了你的口嚼酒。”尹泽代入主角这一路上的艰辛，忍痛轻声说。
　　沉默。
　　几秒的沉默。
　　“啊？”上白石萌音挤出难以置信的气息，“啊……啊。你，你喝了那个？！”
　　“是的。”尹泽代入主角点头。总之就是四个字，甘之如饴。
　　“笨蛋！变态！”
　　“嗯嗯？”
　　“还有，我想起来了，你还摸过我胸是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
　　“四叶全都看见了好吗！”上白石萌音叉腰说。
　　“嘶，只有，只有一次而已啦。”
　　“真的吗？”上白石萌音怀疑的顿了顿，旋即反应过来，“不对，这和次数有关系吗？白痴！”
　　短暂的重逢。
　　屏幕里，已经被染成蓝紫色的天空，那个拖曳着长长光尾的彗星已经开始显现。气温一点一点下降。光亮一点一点褪去。
　　“没关系，还来得及。对了，为了让我们醒来后不要忘记彼此，我们在对方的手心里写下对方的姓名吧，三叶。”尹泽柔声说。
　　“……嗯！”上白石萌音回应。
　　女孩子绽开笑容，拿起男孩的手，把笔尖挨上去。
　　咔。
　　一个令心脏漏拍的冰冷坚硬的声响。
　　笔落在地面。
　　男孩的身前已经没有任何人。景色沉落入青黑色的暗幕，更下方的黑暗中，隐约只剩系守湖的痕迹。夜晚彻底来临了。
　　尹泽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接下来他将全力以赴。
　　在具有新渡诚特色的精美画面，精准的对准时间轴。炙热獃的话语吐露。
　　“不管你在世界的哪个地方，我一定会，会再次去见你的。”
　　“你的名字是三叶。没问题，不会忘的，我不会忘的。”
　　“三叶，三叶。”
　　“你的名字是——”
　　流畅的话语霎时变成一根刺，生生卡在喉咙里，动弹不得。
　　“你，你是……”
　　尹泽咬起牙关，声音逐渐颤抖，带着一种恐惧与竭力不想撒手的拼劲。
　　“我，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对，我是为了她，我是为了见她，我为了帮她，我不希望她死去！”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尹泽的声音就像跌落破碎的瓷盘，带着浪潮般的悲伤与接踵而至的巨大寂寞与寒冷。
　　“重要的人，不能忘记的人，不想忘记的人。”
　　“你的名字是——？！”
　　连续的情感输出，一层层的递进叠加，仿佛与神明较力。最后那汹涌澎湃的感情如同砂砾的城堡般轰然倒塌裂开。在永诀般的奔流之中，那份呐喊向远方传递，在虚空中来回，最后平息变弱，直至彻底的沉默与无音。
　　伴随这些话语，彗星分裂，从天幕坠落。凄美的绝境下是少年少女的双向奔赴。
　　真是太棒了。上白石萌音敬佩不已，外面旁听的新渡诚也一阵心跳加速。
　　最后的最后。
　　在交汇的路口。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也是。”
　　“请问。”
　　“你的名字是？”
　　收录的红灯，最后一次转绿。
　　“恭喜杀青！”新渡诚直接从位置里跳了起来，捧着两束鲜花，直接闯进了录音室里。
　　“客气客气。”尹泽接过花束。
　　“呜呜呜，太棒了，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新渡诚摘下眼镜，激动的孩子气的抽着鼻子说话。
　　“导演你别这样……”上白石萌音原本还绷得住，见状眼眶也跟着红了，这次工作对她来讲也是一次难忘的经历，“最后是好结局真是太好了呢，相遇真是太好了。”
　　“是啊，诚哥真是恶趣味，最后还要加几个擦肩而过的镜头，真是梦回炸火车的环节。”尹泽呵呵一笑。
　　“我也不是只专注‘分手结局’的好吧，我哪有那么坏。”新渡诚抹了一把鼻涕，整理情绪说，“我也是很喜欢团圆的，只是当初觉得观众们会更爱看那种带遗憾的故事。”
　　“噢，所以说换个角度，如今无论是观众或是你，都因时间流逝而变得柔软了，更想要温馨的幸福。”
　　尹泽拍拍导演的肩膀。
　　“好好好，就要纯爱，破坏感情什么的，最讨厌了。”
　　“机会难得，我们来拍一张极具纪念意义的杀青照吧。”新渡诚高兴的说。
　　“你先擦擦鼻涕。”尹泽友善的提醒。
　　“好的。”新渡诚迅速擦完后，感情充沛的向某人抱来。这名作画监督兼声优，为这部电影贡献了太多，是不可忽视的功臣。
　　“我真的是服了，你是怎么想的，居然用湿巾纸擦！”尹泽简直是避之不及，最终还是被死亡拥抱命中了，嫌弃的往后仰。
　　“感觉今天的老师与往常有些不同呢，更有活力了嘛。”新渡诚呵呵一笑，“很好，就趁着这个兴头，咱们晚上搞杀青宴，吃饱更要吃好。”

第一百零八章 绝赞备映中
　　新渡诚的这部戏有东宝投资，加上他本人也算是一枚房地产在逃富哥，因此杀青宴的规格很高。拉了一大帮子人，酒店里洋洋洒洒坐了十几桌，桌桌有大龙虾，有大螃蟹。
　　尹泽不知道《你的名字》能卖多少，诶，反正卖多卖少，他也只拿死工资，总之先把香槟开起来罢。
　　“朋友们！经过大家的共同辛苦，动画制作结束，感谢业界仁人志士的帮助，感谢声优的精彩演绎，感谢东宝株式会社搭建的创作平台，感谢制片人与营业部领导的关心照顾……”新渡诚举着高脚杯，正在发表杀青致辞。
　　尹泽一边点头响应，一边为诸位倒酒。上白石萌音不便饮酒，改倒果汁。
　　“……我衷心希望此后能有更多这样的优质项目落地。我们相信通过专业的艺术创作，经过优秀制作团队的精心打磨，这部动画必将能把新渡导演的温情治愈传递给更多观众，此次协力合作，各部门都做出努力贡献，祝大家身体健康，再创辉煌，预祝动画成绩大热，让我们再次相约美丽东京，我们真情永远！”川村源气也开始发表感言。
　　大伙纷纷鼓掌，跳过仪式环节，迫不及待的开席。
　　导演和制片人组队去走了一圈，回来时发现某人所在的这一桌，食物消耗速度是场子内最快的。
　　“我跟你讲，虾要这么剥才最快最省功夫。”尹泽更是授人以渔，向上白石萌音演示精彩的剥壳手法——剥完后蘸酱油自个儿吃了。
　　不愧是你，岛崎信长想。他作为配角声优，坐在这桌也很正常。
　　“诶，诚哥，回来啦，我给你分享一个挑蟹肉小技巧。”尹泽主动说。
　　“不必，我自己来。”新渡诚淡定防御。
　　“哎呀，我得和这位高级双料作监/声优喝两杯呀。”川村源气眼里闪过智谋神色。且看他发挥应酬经验，趁其酒醉，使其动摇，引导对方移籍至东宝艺能。呵呵，小小杯盏，内里却暗藏生意场中的大黑暗、大恐怖。
　　东大的乖乖学生，酒抗能有多高？
　　建功的时候到了！
　　“难得制片人兴致高昂，好，你放心的去罢。”有过失败经验的新渡诚满怀鼓励的说。
　　“哈哈哈，今天定要尽兴而归。正所谓酒壮英雄胆，不服老婆管——”川村源气举杯，进入战斗姿态，开始咏唱酒言酒语。
　　“喝尽一桶又一缸，东宝社长你来当！”尹泽中门对狙，回以咏唱，献出美好升迁祝愿，盛情而往，“我先干了！”
　　川村源气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单纯。但还是干杯，走完这一个回合，他擦擦嘴角，准备循循渐进的忽悠，便又咏唱起来，“呵呵，天赋异禀又纯良，这种演员必培养，东宝有杆大旗扬，银幕新星闪光芒！”
　　“好句，好句。”新渡诚赞赏。
　　“趁年轻，来一斤，哥们最贴心，一起当新星！”尹泽听不进别的，只是在为两人倒酒。
　　“？”川村源气。
　　“不能停啊，快，快想新言子压制他。”新渡诚在场外应援。
　　“物哀死一场，观众很欣赏，来演黄金档，粉丝心激荡。”川村源气短时间饮下第二杯，呼了口气，调整内息，“偶像剧邀请，越演越年轻！”
　　“独乐不如众乐，杯中酒，粮食精，我们一起变年轻！”尹泽意犹未尽，自动化添酒，畅饮开口，“来，走一个！”
　　“好针对啊。”新渡诚说。
　　“……”川村源气。
　　“顶住，顶啊，一鼓作气啊。”新渡诚握拳。
　　“酒是福帷，酒是寿，喝了吉祥又长寿。分酒是分福，霉运莫来附。”川村源气把自己杯里的酒液倒进导演的杯子里。盖因他意识到自己丢了节奏，所以以退为进，暂避锋芒，权且忍让。
　　“？”新渡诚被迫加入战斗。
　　“只要两人一条心，两杯喝够千万斤！”尹泽支持战局扩大，豪情填满胸襟，“诚哥，别苦着脸了，来喝一个！”
　　“你快接话啊。”新渡诚看向制片人，投去一个有力量的眼神。
　　川村源气却保持缄默。不动手，就不会被反制。蛰伏、沉淀。
　　“哈哈，制片一直不说话，干杯肯定不害怕。沉默是金，喝酒不晕！”尹泽的话语铿锵有力，极富感染力，“良辰杀青好时光，我们一起碰一个！”
　　妈蛋！怎么会这么强了？言灵技能没有冷却的？！
　　川村源气咬牙切齿。
　　难道东大文学院是什么酒池肉林吗，竟养蛊出如此一位酒局杀手、可恶魔神。
　　“就这？五个回合都没撑住，就被斩于马下，还跟我说是老牌制片人，应酬主力，推杯高手？”新渡诚大失所望，有些抱怨。
　　“那，那个，我觉得饮酒需适量，高兴的话，小酌尽兴即可。”全程见识了社会人士的勾心斗角与黑暗面后，上白石萌音像天使般的出声了。
　　三个成年人停顿，互相看了看，纷纷羞愧低头。究竟是从几岁开始，他们成为大人，又逐渐把智慧用在了争强好胜上面，真是做了错误的示范，应该检讨。
　　“吃。”新渡诚大手一挥。
　　“好吃。”尹泽评价味道。
　　“我吃的呢？！”专心干饭的岛崎信长刚抬头，眼前的两份龙虾肉已经被导演与主演先后夹走。
　　川村源气举筷，表情沉重，今天是他从业以来，隐形压力最大的一次饭局。
　　……
　　诚哥项目结束后，尹泽就只需要拍电影了，越拍他越发觉得，自己不适合在镜头前展示自己。表演是需要解放天性的，袒露很多东西。他正常情况下，都是交给人生回廊操作，但《横道世之介》的片尾长镜头是自己行动的，冲田修二作为导演，在磨演员的心力。
　　尹泽不是很习惯这种要把整个人都献给戏剧的工作。反倒是回来配音，感到挺舒心。幕前与幕后毕竟隔了一层，而同为表演，他选择配音。
　　而余下的拍摄，也不必令尹泽怎样的疯魔，人生回廊计算展示出来的演技，其实已经足够了。
　　情景对话占大部分篇幅的《编舟记》是那种吃演员水平的电影，只要NG少，过得快，拍的也快。《横道世之介》要到各个地方取实景，许多时间会花费在路上和布景上。
　　《编舟记》顺风顺水的收官杀青，由于和剧组交情没有很深，属于正常工作关系，所以圆满分别时，略微还有一点距离。倒是大西川介知道之后，叫尹泽去了趟学校食堂，请吃了一顿烤鸡大餐，以作犒劳。
　　《横道世之介》的剧组里有哥们，最后的晚餐，吃的并不拘谨，大伙儿在烤肉店聚会。冲田修二表示他这次有信心，一定能给主演带来约定好的荣誉。制片人则处于一种想要不屑却又似乎舍不得的量子叠加状态，让人担忧他的精神状况。本藏真纯是最不掩饰的一个，拉着手手感慨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为你画眉。
　　此情此景，尹师傅不敢说退役的事情，煞风景，怕制片人和化妆师姐姐黑化。
　　江田正男履行承诺，给批了假，他现在就静等接下来的收益了。一包茶一包烟，办公室坐一天，哎，这当经纪人也没什么难的嘛。
　　东宝出手，迅速就有，宣传部门发力，很快动画电影的消息就出现在电视广告和社交媒体里，自家影院也在绝赞安排筹备上映中。尹泽刚歇两天，就被拖去配合宣番了。
　　土屋宏亮是在地上波节目见到大哥的，百无聊赖的遥控器连续换台，却惊鸿一撇，精准寸止。
　　正式的发表舞台，左边是上白石萌音，右边是长泽雅美，被两位东宝灰姑娘夹在居中C位的大哥，那福分还能少了？
　　阿亮一时间不知该羡慕大哥，还是羡慕长泽雅美，在短暂的深思熟虑后，他决定羡慕长泽雅美。
　　新渡诚向大家简洁解释了动画，并抛出了“梦”这个关键字，“对了，你们有梦到过喜欢的人吗？”
　　“我还没有。”还很年轻的上白石萌音笑着说。
　　“那你呢？”新渡诚转头。
　　“我？”尹泽皱眉，不情愿的说，“我梦见过你。”
　　“真巧，我也是。不知梦里是什么内容呢？”新渡诚当即露出笑容，果然是双向奔赴，果然是动画与美学的知音呐。
　　“梦到你在喊我们改图。”尹泽说。
　　“啊哈哈，长泽小姐作为值得憧憬的前辈，你合作后有什么感受呢？”新渡诚回避之。
　　“是一位很有魅力的人，散发出成熟的气质。考虑到导演促成了这次共演，我就勉强原谅你平时对背景组的苛刻态度了。”尹泽举起大拇指。
　　“是哪个组员指使你这么说的？”新渡诚和蔼可亲。
　　“这段记得剪掉。”尹泽说。
　　“可我们这是现场转播啊。”新渡诚说。
　　“现在受到世界瞩目的动画电影导演新渡诚，我也是他的粉丝，为纪念最新作的公开，稍后会播放未剪辑版本的《言叶之庭》，各位请一定不要错过。”尹泽端正坐姿。
　　“作品里的泷可是个值得依靠的男生，声优本人却花言巧语的，令人感叹。”新渡诚叹息。
　　“是啊是啊。”上白石萌音附和。
　　“但即便与角色不合，仍能完美演绎，不正是拥有高超演技的证明吗？”长泽雅美说。
　　“三叶也演绎的很好，有他在那做例子，导演也一直让我表现的再可爱、再女子一点。明明我才是女生，居然在这方面没比过，有点不甘心。”上白石萌音说，“但是见他在饰演三叶时会把站姿变成内八，我突然就释然了。”
　　“还有噢，休息时间用手机看美妆视频呢。”长泽雅美补充。
　　“居然会这样，难道在片场的同事们，还不够可爱吗。竟然悄悄用手机看别的女生。”新渡诚拱火加质疑。
　　“我是抱着汲取知识的心态看的。”尹泽辩解，美妆技法，也可活用于头像绘制。
　　“说起来你在工作室的时候，电脑里也放着……就是工作时间不能看的那个。”新渡诚不由得说。
　　“这是可以说的吗？”长泽雅美在拱火。
　　“别诽谤啊，你直接就说后台有运行小游戏，不就行了吗？”尹泽说。
　　“不妙，再这样下去，被认为是奇怪的企划就坏了。”新渡诚大笑起来，他面向镜头，语气相当的诚挚，“但真的是聚集起了各种闪闪发光的人才，我能以这样的团队来制作动画，真的很幸运，可能今后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这是部幸运、幸福与才华汇集的作品，绝对不会令大家失望的。”
　　阿亮死死的守候在电视机前，不肯放过一秒的先行情报。
　　自从上次偶像之王2的Live过后，大哥便悄无声息。没有配新番，推号不更新，就连末拳5也查不到最新战绩，游戏都不登。单推粉们得不到能量补充，真是饥饿无比。
　　想不到，憋了一个大的，上来就是与东宝灰姑娘共台。
　　好好好！境界又变高了！
　　土屋宏亮抄起手机，开始运营应援站。
　　在群聊内，东吴大都督和懂哥已经全网搜索，寻来第一手咨询，并分享出来，方便群主采纳，上传应援站。
　　在类似这种情况的紧要关头，单推人们从来都没有阵营之别，没有私心，都会默契的拧成一股绳。
　　何谓单推——单推是原因，单推也是结果。

第一百零九章 你去不去
　　历来，能称得上聚集动画业界精锐的倾力作品，其实就那么多。这些动画，往往也被戏称为老害们の狂欢。业界是个讲人脉的圈子，换句话说，想搞派对，首先要有一个大老炮儿来当发起人。
　　呃，尹泽一直都是莫名其妙走马上任的，没经历过老害的心路历程，不过以他的险恶心理来揣测霸凌，估计是这样的：嘿，押井守/大友克洋/富野光头/庵野哥哥/宫崎老爷子/森本晃司/板野一郎/（以下略）——要搞一个超酷的聚会，所有风云人物都会参加，但你猜猜谁没收到邀请？唷！
　　诚哥虽然是个很有态度的动画人，但他资历比较浅，目前还停留在“老贼”级别。
　　……嗯，“老害”一定是“老贼”，“老贼”却不一定是“老害”。
　　但这趟《你的名字》也是请来了不少牌面级别的人物。
　　嘻嘻，找来了安藤雅嗣、黄濑河哉、松本宪治、滨洲瑛喜、冲浦启之等等强者来好好招待各位观众，他们在业界就等于打拳游戏里的怒鬼、维加、搬运社长、大蛇一般的厉害，每个都是久经战阵，每个都有特别绝招，人体与透视基础亦是稳若高山。还有一个笔名为尹泽的作画监督，更是能带来无限惊喜呀！
　　真正的作画豚，在扫视制作名单时，就已经心里有数了。真正的单推人，也早已发现影分身之术的施法痕迹，干渴了起来。自画自演重出江湖的消息，流动在声豚群之间。和东宝灰姑娘同台播电视节目的事情自然也是水群的优质话题。和长泽雅美搭配，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有不和谐，盖因某人伴随电影事业的大好，艺能咖位提升，即便和国民顶流坐一起宣番，也是理所应当。实乃当下最具影响力、最破圈的声优，换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其实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有意思的细节。东宝出力又出钱的项目，一个非自家的艺人，是怎么吃到这头份蛋糕的。虽说东宝自家的艺人比较阴盛阳衰吧，但就算是正常排队，也不一定能排到一个声优身上，嗷嗷待哺，急需刷经验的年轻艺人，圈内可是一抓一大把呢。于是网友们开始推论……认为某人会跳槽，彻底走向幕前。影视区的女粉们，那是相当支持。
　　而对于这种风评，江田正男和川村源气都是一小阵悲观的叹息。
　　《你的名字》的首映，或者说试映，是在洛杉矶的Anime Expo。上次《言叶之庭》就参加过一回，这次诚哥携最新力作而来，吸引遍了眼球，观众热情澎湃，在影院前排起了长龙。
　　观影结束后，电影获得了现场动画爱好者们的一致好评。赞叹之声不绝于耳，掌声经久不息。活动最后的签名会，有粉丝提前半天开等，原定一小时的签名会，被拉长到两小时。这场握手会，诚哥手都被握麻了。
　　消息一路传回日本，那些观后感写的一个比一个用情和感动，也吊起了本土观众的胃口。
　　作为发行方，东宝根据反响，预估了成绩，本着对质量的自信，放出豪言，表示对票房的最终期望值是60亿円！
　　这个目标嘛。
　　举例的话，被称作漫改天花板的《浪人剑心：京都大火篇》是52.2亿円。庵野哥哥的福音战士新剧场版：Q差不多也是52.6亿円元。
　　所以还是能感受到一点挑战心的。
　　新渡诚迅速回国，借试映的参考，对电影进行最后一次极细微的调整，之后，就又投入到忙碌的宣传任务之中。
　　其实这个节点，尹泽也该一起去的，但他作为一个深夜综艺资深看客……对自己亲身上综艺栏目是有些心怀敬畏的，所以婉拒了几份在别人眼里不错的地上波资源。然后和诚哥一块上了几个访谈类的新闻栏目。
　　东宝的常务董事，大久正二听闻后，点了点头，感慨门风清流，对人气曝光度和出名之类的事，真是不太关注。但哪能真的放假，于是策划了一个公映纪念特番，继续上电视宣传罢。
　　唉，下次去经团联的酒会，夏目先生这还不得找我喝一杯啊？
　　……
　　土屋宏亮这些天都是幸福的。
　　往常缺乏的单推能量，现在打开电视就能得到补充。只要有心，总能浏览到动画广告，咨询频道也会插播一些新闻。
　　这次更是有二十多分钟的特番节目。
　　在互联网时代，“出镜”对人们来讲不算新鲜事，大家都能在N站传视频，直播兴起，声优们的线上实时活动也愈来愈多。但都是影像，上电视的就是更有档次。
　　阿宅经常都会接触到一个词叫“地下偶像”，这来源于另一个日语词汇“地上波”。地上波本来是指放送原理，和卫视相对，虽然作为技术被数字化取代了，但泛指电视台的意思深入人心，于是没上过电视，没去过地上波的偶像，就成了地下偶像，还挺表象的。
　　声音上过电视的声优有许多，但连续在地上波里刷脸的主C声优，可就少之又少了。
　　瞧瞧节目怎么介绍的。
　　「出演‘垫底辣妹’与‘啄木鸟和雨’等电影，用精湛演技迈向殿堂，亦是最受欢迎的声优，在业内业外都获得了极高的评价。」
　　瞧瞧奖赏一览，旬报的字样真是闪闪发光呀……相比之下，声优方面的获奖比较薄弱，副业的含金量超过主业，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新渡诚监督的作品的魅力，我觉得和他对故事表达与画面表达是分不开的。他对借用距离感来阐述悲伤、爱与思念是很擅长的。其次是画面很精美，是注重实际细节的那类人，他对光影的要求很严格，审图很严。”
　　电视机里，尹泽穿着休闲的服装，面向镜头，流畅的发言。
　　“他擅长将数码技术活用在工作流程里，他也喜欢研究新技术，用最新的方法来沉浸进动画世界。拥有这种劲头和兴趣，想必他今后会越来越强的。项目组到各地拍摄了许多照片，以此进行建模、渲染、手绘、渲染，这个过程和传统动画有所不同，很有意思，呈现的效果也很棒。机械的理性美与感性的笔触，大量的这种碰撞也迸发出了别样的东西。老前辈们也玩的很高兴。在质量上，一定不会令诸位失望。”
　　土屋宏亮不明觉厉的点头，其实哪怕是单推第一人的他，也很少见到大哥身为美术人的一面，感觉与平时不同，有种老师傅的沉稳持重、内敛魅力。
　　切换到外景。
　　“现在我们来到了代代木的参宫桥。这里有一个有名的场景。”尹泽指着远处的铁路道口。
　　“是什么呢？”上白石萌音乖巧的在旁边应声。
　　“在《秒速五厘米》的结尾，男主角与女主角就是在这里重逢，但列车滚滚而过，驻足回望，樱花飘落，伊人已经不在。”尹泽感慨。
　　仿佛就像要印证这段话似的，列车驶过，呼噜呼噜的穿行。当车厢完全离开后，这时，有一个男人正显而易见的站在街对面，新渡诚单手插袋，打伞的样子很文艺。
　　“伊人出现了？！”上白石萌音惊呼。
　　“……”尹泽。
　　新渡诚小跑过来，脸上溢满笑容，有种秒五的if结局——女主角开心奔向男主角。
　　土屋宏亮停止思维的发散。
　　不行，越想越胆寒了。
　　三人碰面，一路来到咖啡厅，坐下聊天。
　　“监督平时是怎么进行取景的，又怎么在场景里寻找灵感的？”尹泽客串主持人问。
　　“没有特意的去找过，以秒五举例，就比如刚刚的列车道口，其实只是因为我恰好住在周边，出来散步时注意到的。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像，景物则是在夜蔼中的朦胧暗流，两者消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世界。一切艺术的最大难题是如何用直观的表现手法，创造出一个意境更高的虚幻世界。”新渡诚慢条斯理的说，很有高手气质。
　　“说得真好，感觉看到了监督内心深处的部分。”上白石萌音眨动眼睛，很钦佩。
　　“确实是能说会道。”尹泽露出营业式的微笑。
　　“跟你学的。”新渡诚推推眼镜，使用反弹技能，“你们对于配音有什么回忆吗？”
　　“有很多啊。”上白石萌音说。
　　“初次见面的印象如何？”新渡诚兴致勃勃。
　　“很可爱、专注的小姑娘，懂事又有礼貌。”尹泽举起大拇指，“温温柔柔的，和她说话都忍不住放轻语气了。”
　　“是的，好的都想向她的父母道谢了。”新渡诚一脸我懂的表情。
　　“哪里哪里，千万别这样说……”上白石萌音飞快摇头。
　　“被夸奖时的惊慌失措也很可爱。”尹泽立即说。
　　“脸红红的也很可爱。”新渡诚当即指出。
　　“请别再说了！我们在做节目呢！”上白石萌音羞得加大音量。
　　“哈哈哈~”空气里顿时充满了两个无良大叔的粗犷笑声。
　　“配完之后，我其实在想，泷不必是我来演，但她就是三叶。”尹泽说。
　　“千万别这样说，是你引领我前进呢。”上白石萌音连忙说。
　　“有些东西是讲究缘分的，那天我去飞驒市取材，偶然遇到了来旅行的你，真可谓是命运的邂逅啊。通过这部作品，我与许多厉害的人联系起来，大家把我的画与声音增强几百倍的扩散出去，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新渡诚颔首。
　　“你们都去过飞驒吗？”上白石萌音发现了盲点。
　　“呃，是的。”
　　“诶，我都没去过，明明我是三叶，难道我是被抛下的那个吗！”
　　“哈哈哈~”
　　“想要用笑容敷衍过去是不行的！”
　　“要不这样吧，如果电影的成绩达到预期线，监督就请团队去飞驒玩一趟，庆祝。如果没达到，监督也请团队去玩，安慰。”尹泽提建议。
　　“既然都这么说了，真的是很难拒绝啊。”新渡诚沉思。
　　……
　　「懂哥：我准备再次赶往东京，有无来为我接风洗尘的」
　　「都市怪痰：那必须是我了」
　　「懂哥：好，就冲你这份豪气，我赠你两瓶拉罐可乐」
　　「东吴大都督：奥地利怎么不说话？新宿老姐好久没冒头了吧」
　　「奥地利男友：她说她准备毕业了」
　　「都市怪痰：什么情况，才毕业，她不是都参加工作好几年了吗？」
　　「懂哥：应该是单推毕业，回归生活的意思」
　　「奥地利男友：那场Live已经为她的青春落下句号，但仍然会关注大哥的新闻，只是不能跟以前一样，陪群友胡闹了而已」
　　「懂哥：这怎么能说是胡闹呢！」
　　「新宿前女友：是的，电影该看，还是要看的」
　　「奥地利男友：？」
　　……
　　金山道细心的把灶台的油渍水渍擦干净，将东西收纳好，检查食材，查看安全隐患，一切弄完后才准备关店离开。
　　去倒垃圾的女孩子这时候也回来了。
　　“你想不想去看电影？”金山道目不斜视的问。
　　“什么类型的？”女孩饶有兴趣的问。
　　“爱情？奇幻？”金山道不确定的说，他只在电视上看过预告。
　　“怎么你都还不清楚啊。”
　　“这些不重要，反正应该会好看。”
　　“我要是不答应，你会不会一个人去看？”女孩问。
　　“会。”金山道即答。
　　唉，大猪蹄子。女孩叹气。
　　……
　　柏井一平蹲坐在田坎上，缄默无言，像是一位思考者，他看了会旁边那位正在吃便当的女侠客，终于忍不住问了：“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去？”
　　“想赶我走？”剑琦京香眉头一挑。
　　“不是，你不会就直接住在我老家了吧。”柏井一平捂着额头，“我父母有没有意见我懒得去问。但你父母没有意见吗？”
　　“是这个道理，那你也跟我回老家一趟吧。”剑琦京香嚯嚯一笑，“这次，我逃，你追。”
　　“说的太肉麻……不是很适应。”柏井一平龇牙咧嘴。
　　“唉，我懂，你不适合恋爱，你适合直接结婚。”剑琦京香说，“放心吧，我对物质方面没太多要求，丈夫是你就行了。”
　　“你可不可以正常一点。”
　　“怎么了嘛？”
　　“你喜欢我喜欢的太过分，让我很没有自由感！”柏井一平振声说。
　　“那你继续去相亲吧。”剑琦京香呵呵一笑，“上回相亲陪女方去玩，有爱情片不看，非要拉着别人看《垫底辣妹》那种高考片，笑死，你们是应届生吗，还看青春片。饭局对话，跟商业谈判一样，女方吃到一半就直接电话遁了，你还觉得气氛良好。”
　　“那你想怎么样？”柏井一平瞥眼。
　　“我准备去看《你的名字》，你来不来。”剑琦京香淡淡的问。
　　柏井一平继续龇牙咧嘴，深陷蛛网难挣脱，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第一百一十章 空前的诚哥热潮
　　通常来讲。
　　两个一般男性的场合。
　　你如果喊朋友去电影院看真人邦画，他可能会想懒得走，不如躺会，但你如果喊他去电影院看死神小学生用足球踢爆卫星，他可能就会想，出去逛一逛也不是不行。
　　当今的日本影院，真人邦画的平均票房，确实是卖不过同期的动画电影。
　　但把平台换到电视，霸占黄金时段的多数又是真人电视剧或者各类热门综艺，动画番剧很少见，大部分番很少在白天播放，很多都是凌晨去了。
　　只有真人邦画受伤的市场达成了。
　　《你的名字》在洛杉矶首次试映，又经过日本国内试映一个月后，终于开始在全国约300家电影院正式上映。上映前，东宝做了许多宣传，加上诚哥在圈内也不算无名小辈，还没卖就有了讨论度。
　　至少以尹泽的体感而言，好像周边的人都有想观看的意思……可惜他身为作监之一，制作时就翻来覆去瞧了太多次，连主角台词都是自己念的，加上还有内部试映，属于是已经品鉴足够多了，没有那种再购票的世俗欲望。
　　“什么？我的票白买了？”佐仓绫音并不拘谨的坐在客厅地板上，手掌撑着下巴问。
　　“你订的挺快啊？”尹泽不禁问，“哪个时间段的？”
　　“晚上8点的场。”佐仓绫音说。
　　“噢，那不着急。”尹泽就又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电脑屏幕内的战况中。
　　“我们是不是吃完晚饭再去，不然要饿到散场为止了。”佐仓绫音问。
　　“当然。”尹泽点头。
　　“那待会出去吃？你玩一会儿就该下机了。”佐仓绫音提醒。
　　“那还是家里简单吃点吧，冰箱里还有食材。”尹泽沉迷搓技能，预读对手的出招。
　　佐仓绫音打开冰箱，往里一看。鸡蛋、大葱小葱、青椒、番茄、土豆啥的，都是常规的材料，还有半只处理后的鸡，大份的猪前腿肉。
　　“吃炒菜？”佐仓绫音问。
　　“都可以，看你。”尹泽忙碌不停，“但是这几天吃的有点油住了，想整点清淡的。”
　　“煮面？”佐仓绫音问。
　　“我随便，看你。”尹泽头也不回，“不过晚饭吃面条感觉不顶饿，还是想吃正餐。”
　　“你到底想吃什么，不妨讲的明白点。”佐仓绫音深深皱眉。
　　“……要不你去楼上敲门，我们蹭一下小妹的晚饭，反正添两副碗筷而已，想必她不会介意的。”尹泽用惊世智慧给出了答复。
　　佐仓绫音有点震惊于此人说这番话时的自然与平静，不过她与麻宫香月见过很多次，也是熟人了，这趟刚来，还没打招呼呢。时间还早，麻宫香月正在看书，见到大姐姐来做客，很是高兴，两人便搭伙一起备菜弄晚餐。
　　这中间，尹泽一波帅气小连胜，上了点分，屁股一抬一坐，人已经是在饭桌前了，端碗吃饭无缝衔接。
　　“待会绫音姐要和老哥出去吗？”麻宫香月问。
　　“是啊，看《你的名字》。其实我看不看都无所谓，太清楚了。要不你陪她去？”尹泽大快朵颐，说。
　　“不行啊，我和清花说好了，过几天跟她一起去看的。”麻宫香月说。
　　“你们的感情还是那么好。”尹泽感慨。
　　“好歹也是你主演的片子，稍微有动力一点吧。”佐仓绫音不悦的用手肘碰了碰对方。
　　“放心吧，画质包你满意。”
　　饭毕，尹泽主动收拾了碗筷，擦了桌子，和佐仓绫音出门了。
　　“你要不要遮遮脸什么的？”佐仓绫音迫真询问，“这几天，电视有播你的广告，又是主场影院，被路人朋友认出来了怎么办？”
　　是时候又一次祭出墨镜、球帽、口罩三件套了。
　　晚八场的观众数量仍旧不容小觑，经过白天的公映，几小时的发酵，网络上已经掀起一些话题了，绝大部分都是对影片的夸赞。公映的首波评价这么好，诚哥应该可以松一口气了，睡个正常的好觉罢。有时候，大产品上市，紧张程度不亚于生孩子。
　　“买一桶爆米花吧。”尹泽暗暗指使。
　　“不是才吃过饭吗？”佐仓绫音愣住。
　　“看电影手里不抱一桶爆米花，是没有灵魂的。”尹泽说。
　　为什么他没有胖，反而是松冈氏在负重前行，这世上有些事情确实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佐仓绫音唏嘘着掏钱，去买了饮料和爆米花。
　　两人顺顺利利的进入观影厅，找好位置。场内基本没剩下空位，且都以年轻人居多。两个人想说话，必须得凑近对方耳朵，悄悄低语才行。
　　“据说创作之初，有从一个早前制作的广告里受启发。就是为考生加油的那个。”尹泽分享幕后。
　　“嗯？《十字路口》？太巧了吧，那个CM的女生是我配音的啊。”佐仓绫音惊讶。
　　“好好好，这部如果出成绩了，也记你一功。”尹泽说。
　　“可别，这关系攀的也太勉强生硬了。”佐仓绫音嫌弃。
　　“你吃不吃？”尹泽示意爆米花。
　　“不吃。”佐仓绫音拒绝。
　　“唉，吃吃喝喝瞻前顾后的，长肉又不可怕。你更胖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那婴儿肥肉嘟嘟的……”
　　“你这种不会胖的人，是不会懂的。哎呀，看电影看电影！”
　　灯光熄灭，银幕亮起。首先是日本观众熟悉的东宝Logo，也许是尹泽个人的错觉，他总觉得在那放射的彩虹状光芒里，好像随时都会冲出一个高举拳头变身登场的奥特曼。
　　之后是诚哥所在的CoMix Wave Films的Logo。
　　而后天幕高垂，彗星流坠。
　　细砂般的数不尽的星，有颗向我眨眼睛——
　　敛聚的云层在撞击中仿佛迸发电火。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拉开故事。
　　‘明明做过的梦，却总是想不起来，只是，我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寻找着某个人。’
　　‘那一天，流星落下的那一天，就像是梦里的场景一样，只是纯粹的觉得这景色太美了。’
　　和电影不同，演员常在镜头内，少在镜头外，有的演员甚至拍完了，都不知道自己拍了什么，直到成片出来，才能晓得被剪成了啥。而动画，像尹泽这样拿到过最原始的导演分镜的作监来说，可以说是慢慢看着它打地基、再砌成高山的。
　　从《星之声》开始，多年过去，新渡诚从肤白腼腆的青年小伙，也成了今天的拥有啤酒肚的大叔。非科班出身的独立动画人，在今天交给自己一份满意的答卷。
　　近100分钟的影片，前30分钟交代了空间距离以开幕，再30分钟交代了时间距离进行转折，最后30分钟剧情爆发和收尾，叙事清晰，衔接流畅。
　　一步步把观众带进故事，节奏与剧情融合，这次也没有爱而不得，让人感觉到朦胧初恋的印象。
　　这是一部成熟作品应有的素质。
　　这是诚哥的经验勃发之作，也是集大家之作。剧本磨合了半年，视频分镜用了半年，诚哥一个人每天埋头苦干十几个小时，除了做构图外，还为所有登场人物的台词也配了音，给全体声优提供了一个基板，没见过这么亚撒西的监督。能支撑他如此旺盛活力的，除了创作激情之外，没有别的选项。当一个人对项目入了迷，简直就像打鸡血一样，痛并快乐着，不知疲倦为何物。
　　同时之所以在分镜这么拼，也有原因是，在进入作画阶段后，新渡诚在顶尖作画阵容面前显得有些弱势。酒会上也苦笑自嘲，进入作画阶段后，他觉得自己能说上话的地方就变少了。
　　实际上，正式开始制作到上映只有一年，而以这部作品的规模，留给作画的时间很短。安藤雅嗣眼光精准，心知工期紧张，所以最初就倾尽全力，技术高超如他，画一天下来，废纸篓里也经常都塞得满满当当。即使在别人眼里已经是很优质的稿子，他觉得不够，也会毫不犹豫揉成纸团丢弃。
　　工作之中，望着安藤雅嗣伏案绘画的宽厚背影，独立制作出身的诚哥被老一辈动画人的态度所感染，很是动容。他几度邀请安藤去喝酒，想悄悄地拉近心与心的距离，但连续被拒绝了五次……就是因为太忙。
　　新渡诚平时都不敢轻易踏入绘画区，那里氛围十分紧张。
　　背景美术团队基本倒是熟悉的伙伴，只是新添了尹某人，后者不干涉任何创作、设定，只是像一个增幅器一样，把讨论出来的方案，变得更加精彩。
　　东京与系守，城市与乡村，这两大背景舞台，风格不同。
　　东京华美闪亮，无论是建筑物的形状还是直线型风格所清晰勾勒出的阴影、天空得反射等等，这种偏向无机质的美感非常适合数码技术的发挥。但日本的自然山水在配色上偏厚重，很难表现出明亮的黄绿色温，反而得是像吉卜力那样以画笔颜料的绘制方法更易表现。
　　这时，善用软件，并且古典功力深厚的尹某人起到了很大的辅助作用，这让背景团队与安藤雅嗣主导的角色团队形成绝佳平衡。
　　双方各懂各的意思，没有强烈到压到对方，也并非纯粹烘托对方，背景与角色的融合度于是达到一个很高的程度。
　　高手交锋，冲突也是另一种的交融。
　　以作画阵容而论，这已经是近年来动画电影中最豪华的一次。此外还有一流的音乐、执行团队。
　　也不枉新渡诚都许多次说，这是“奇迹般的阵容”、“赌上自己的全部来完成”。
　　数百人的呕心沥血，几年苦功，最终呈现在放映厅里的效果，必然是精彩绝伦的视听体验啊。
　　大银幕上，成功回到彗星坠落前的三叶，疲命奔跑着，摔倒的她，张开手心，没有望见心上人的名字，只有一声缄默无言的“喜欢你”。
　　观众无不被触动，揪紧了心。
　　尹泽当然也被触动。心想，画这一段的冲浦启之真是日本硕果仅存的真实系高手。
　　影片情感最激烈的地方来临。
　　巨大的银河穿过深邃广阔的天空，从人们与角色的头顶倾泻下来，真是一道气势磅礴的瀑布。那晶亮闪耀的密集的星群，恰似瀑布飞溅的水花。
　　歌声伴随着天外流星的疾驰盛放而响彻耳畔，扩散的碎片拖曳着长长的光尾划开深墨色的夜空，那是宇宙间最小的天体，它燃烧着走完自己的全部路程，当它到生命最后一刻，能把整个星空灼亮。
　　天空繁星密布，在接近地平线的地方，闪光的哨兵直碰到了大地。
　　那些以前生动，充满活力的神社、街道、住所，生机盎然的青山，都在光焰和冲击中化成了往昔，壮美又带着末日的冰冷。
　　似乎是为了安抚观众的情绪，影片归于平静，默默安静的来到结尾。
　　诚哥毕竟顶着老贼名号，火车断姻缘的名场面历历在目，所以当泷与三叶在雪夜中擦肩而过时，有观众怒不可遏，心想这老贼肯定又是想妄图谋害于我，想刀我。
　　直到最后的最后，在现场众人焦急抓挠的目光下，泷与三叶又一次分开，泷终于回头出声。
　　一堆人如释重负。
　　影院里的某个角落，还响起一声有力的“Nice”。
　　泷与三叶齐齐垂泪，不约而同。
　　‘你的名字是？’
　　‘你的名字是？’
　　电影结束。
　　观影厅的灯光亮起。
　　“咦，你不会眼红了吧？”尹泽重新欣赏完一遍，注意到旁边的动作，不怀好意的特地说。
　　“才，才没有，我泪点很高的。”佐仓绫音侧过头去，“我只是腿脚坐的血液不通畅，得稍微歇会才能起来走，你等等先。”
　　这个时候，身为绅士，应该递纸巾。但是真递纸，岂不是还在重复对方看电影泪目吗？这是不会读空气的表现，非常的没有情商。于是尹泽做出了一个高情商的决定，他真的什么也不做。
　　雁部和彦是观影厅里单身观影的唯一的人，本来他想和自家妹妹来的，但并没能如愿。
　　唉，要是道哥还在，该多好。道哥走了，连冰淇淋第二杯半价的活动，我都参加不了。
　　从长排长排的座次里离开。
　　雁部和彦忽然一顿，他向人群望去，隐隐觉得哪个背影眼熟……错觉吧。
　　尹泽和佐仓绫音从电影院里出来，两个人没坐车，一晃一晃的走在路边。
　　晚上的天空清澈透朗，没有厚重的乌云，月色皎洁，浇在长路洒遍一地，微小的星群连簇成长流。
　　“电影好看吗？”尹泽没事找事的问。
　　“还行。”佐仓绫音在他右侧，背着手，成熟稳重的说，“只能说符合预期表现。”
　　“呵呵……哈哈哈。”尹泽突然笑起来。
　　“你有什么问题吗——”佐仓绫音不服气。
　　“不是，我忽然想起来，老早以前，好像也走过这么一条路。”尹泽笑着说，“那个时候我问你的是‘吃饱了吗’。哎呀，当时你说，老爸正督促你减肥呢，哈哈哈。”
　　“那么小又那么远的事情，记那么清楚。”佐仓绫音轻哼。
　　“可不，当时你追着我，揪着我衣摆打我呢。”尹泽翻起旧账。
　　“那，那是以前，现在我才不会像小学生那样和你打闹。”佐仓绫音应该是对青春期也有一些印象，顿时有些不自然，脸蛋微微发红。
　　“哎，这部片子应该很受欢迎，诚哥必须得请我去玩，不然说不过去。”尹泽自顾自的说。
　　“画画那些我没你懂，不过配音嘛，我怎么也是专业人士，这次我给你打88分。”佐仓绫音说。
　　“满分多少？”尹泽皱眉。
　　“100啊。”佐仓绫音说。
　　“那剩下的22分呢？”
　　“应该是剩下的12分……你个呆子。”
　　“这不显得您这位庆应高材生数学好吗？”尹泽委婉一笑。
　　“剩12分，避免你太骄傲。”佐仓绫音说回影片，“不过片尾和题目点题了诶，这是我没料想到的。”
　　呃，不知道该不该爆料，这个也许来源于自己和诚哥的初次相遇，出自诚哥初次招呼的内容。尹泽思索。
　　“简洁有力，台词做得真好。”佐仓绫音点着头，忽然效仿起了末尾的情节，快速朝前走了几步。
　　然后。
　　“你的名字是？”少女扭过身来，垂发飘拂，像一片清滢的浅滩。
　　尹泽被这冷不丁的，弄慢了半拍，而后他摆了摆手，“嘿，我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思忆绵绵，若寝伊人，诚能见耶，如知梦中，但愿不觉。
　　……
　　动画电影，《你的名字》，迅速抢占了娱乐新闻头条。
　　没有别的原因，纯粹的数据实力，上映300块银幕，3天内动员96万人，累计票房12.8亿円！
　　客流量男女比例为64比36，男性居多。
　　空前的大热门！
　　空前的爆款！
　　这种起步速度，绝对不同寻常，相关人士都嗅到了大爆的气息。
　　果不其然，在紧张观望下，电影两周内的票房增长速度，已经超过前十年间的所有动画作品。
　　真人邦画的优秀线，20亿円/30亿円的标准在第二周就被光速突破了，共累计动员300万人，第二周累计票房38.7亿円！
　　简直是火箭弹射起步——！
　　至此，已经掀起现象级的话题了。
　　如果涨势持续，这最终成绩和最速记录，极有可能再一次刷新日本国内电影票房总榜的前百，甚至是前五十名的成绩单！
　　日本电影的衰落不是一两天形成的，曾经辉煌一时的剑戟片，如今在本土都沦为了冷门。
　　酣畅淋漓的特摄大片干脆就没多少人再做了，现在能接触到的，基本都是代哥为卖玩具拍的电视剧。
　　又正值宫崎骏屡次宣布隐退。
　　本土票房里剩下的那个，最能打的动画电影似乎也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实际上，即便是宫崎骏，也无法再复制千禧年间的动画奇迹，可以连续推出票房过百亿的口碑、商业、大奖全收的神作，令业内外沸腾。
　　投资人们原本就比较保守，现在更是欠缺信心了。
　　但《你的名字》不同寻常的增幅曲线，让众人好像激灵了一下。
　　没隔多久，新渡诚睡醒起床，就看到了报纸上的通稿标题，写着“新渡诚，接任宫崎骏的动画大师”。这么大一个称号盖下来，直接把诚哥残留的睡意都给激灵没了，他从来没参与过传统动画，独立出身，这么多年都是自持学生身份进步，哪敢认这个。
　　但被好消息好的太好，而不知所措的人，不止导演。
　　这时，连东宝起初的“豪取60亿円”的口号也变得如此无力。
　　现在是连整个制作团队，也不知道最后它能跑到哪个位置了。
　　四周之后，朝百亿円关卡发起冲击！
　　办公室里，东宝常务董事，大久正二忽然觉得亏了。
　　百亿啊，看势头还不止，就连自家的上白石萌音放上去都觉得有点小亏。
　　这这这……男主演还不是自家的呢！！！
　　大久正二连续深呼吸。
　　下次参加经团联的酒会，夏目先生只找自己喝一杯，或许是不够了，怎么也得喊我去坐那一桌聊聊家长里短的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退否
　　「公开仅8天票房27亿円！动员观众人数突破210万人！新渡诚导演最新力作！」
　　“电影上映已经过了一周，如大家所见，是持续满座状态——”节目的外景记者来到东京内的一家影院进行介绍。
　　“其实是想今天就看的，但是全部卖完了，没办法，只能预约明天的票了。”一对来迟几步的情侣接受采访并回答。
　　“上映一周了，仍然基本是告罄状态。这种魄力，以往只在吉卜力推出的动画见到。”影院的管理人员感慨着说。
　　……
　　「气势不歇，连续四周第一名！」
　　「上映四周，仍保持每周末的票房10亿円以上？！」
　　「截至19日，累计成绩动员698万79人，票房91亿473万円。靠近百亿极限！」
　　“被朋友硬拉着来的，整部戏最激烈的时候，其实有点撑不住了，但是朋友在旁边，所以硬把泪花憋回去了。”一个体格不错的中学生接受采访。
　　“最后相遇真是太好了，差点就得在推号上@前科监督，愤怒攻击他了。”一位宅女长出一口气。
　　“大家好多都是成双成对来的啊，真羡慕……不过三叶得到了幸福就OK。”一个男性推了推眼镜。
　　……
　　「映画满足度第一位·初上映动员第一位·令全日本为之落泪·奇迹的故事！」
　　「吉卜力以外的首次？！《你的名字》连日爆满！上映28天内票房成功突破100亿円！」
　　“现在是下午1点半，但是到下午6点之前的场次都满席了。”外景记者背对影院的信息屏说。
　　“作为日本动画，这还是第一次，非吉卜力工作室的作品达成该成绩。历代日本电影排名中这也位列第九了。”某个业内人士坐在办公桌前回答。
　　「新渡诚导演所写的原版小说，也以超越去年又吉直术所写的小说《火花》的速度，突破100万部。」
　　「包括电影内的单曲也在Oricon连续4周排名前三而大火。」
　　“现在正可谓说是成为了社会现象啊！”节目主持人称赞。
　　“我们已经是来二刷了。”受访观众表示，“画面细致精美，只看一次感觉不够啊。而且重新看的时候，渐渐也会注意听歌词，这才发现歌词和剧情是紧密相连的。”
　　“三刷。”一个身宽体胖的熊系男子声音有力，“许多镜头的信息量很多，例如手机屏幕里的文字、笔记的短句等等，这必须得多看几回，才能全部看清。”
　　“会出真人版吗？我觉得声优本人完全可以胜任！”不知姓名的女观众略显激动。
　　「写实的风景描绘！圣地巡礼的粉丝也层出不穷！」
　　「系守原型飞驒市正在举办联动活动！空前的旅游意向地？！」
　　「电影预定将在89个国家地区上映！」
　　……
　　诚哥这回真是犁地拼先后——牛比了。
　　又一次浩大的纯爱热潮！
　　当票房一路漂移过百亿円后，电影已经拥有了它的历史性地位，东宝最懂趁热打铁，不遗余力的在踩油门，狠狠加速。各路宣传齐出，地铁站台有海报，电视有CM，网络有特邀访谈节目，推号也是天天发新鲜资讯，时不时再贴点花絮，制作趣事。
　　线下活动又怎能少了？
　　飞驒市的地方部门喜获流量，正在积极沟通，准备振兴一波当地旅游业绩。
　　上白石萌音通过东宝灰姑娘比赛入社后，其实和大多数新人一样，慢慢在各个影视剧演小配角，或者担任杂志的模特，以此积累经验与人气，此前，银幕机会还很少。然而这次动画电影大爆，她迅速被世人所熟知，东宝艺能也以此为契机，开始在她身上砸资源，第一张翻唱专辑已经在路上了。
　　新渡诚每天都腿脚不停，四处在跑场子，一时间，在业内风头无两。
　　就连尹泽也逃不开热度，被拽到线下活动站台，然后现场影像被各个电视媒体转载，一张浓颜面孔到处流传，收割纯路人。这令坊间的影视后援会振奋不已，哥哥转型的东风来临，她们后援会也必将崛起，再过不久，就能取代世面上各个大小群聊，成为新的王道单推组织！
　　在日本演艺圈，谈论一个艺人，是回避不了他所属的事务所的，艺人能取得多大成就，除了本身的实力以外，事务所的推动也尤为关键。
　　而跨行影视业的尹师傅背靠的I'm Enterprise，不能说毫无作用，也至少是聊胜于无……
　　就当下的艺能界环境，纯靠电影走红的艺人还是少数，还得是各家电视台的连续剧，天天稳定刷脸。
　　尹泽身在声优事务所，一部电视剧没拍过，沾边的Amazon还是血浆网剧，能有今天为止的破圈力度与认知度，其复杂的成分功不可没，实属奇葩个例。
　　这次曝光，加上先前几部电影的积累，终于是被揪出来研究了。
　　记者开始细数复杂的成分，直呼好家伙，这能不开个板块叨叨？
　　女粉在开辟新战场。
　　声豚在品尝演技。
　　作豚又刷新了对作画监督的画功认知，以前都觉得是准作监实力，现在发现居然还不止如此，于是开始了论战：不吹不黑，常态就具备一流作监实力→京都尹高低超作监吧→那勤奋尹/全职尹/吉卜力尹怎么讲？
　　岛崎信长刷着手机，看着坊间的讨论，他最后没绷住，下意识问出口：“这是声优吗？”
　　“不信，没人信，我都不信。”江田正男捂着心口，沉浸在深深的幸福里，“每次在电视机上见他自我介绍，都提到我社，都自表声优身份……得此员工，领导何求哇？”
　　“咦，等会，你怎么在这里？”江田正男皱眉，这是来刺探敌情的吗。
　　“没关系的，他是荣誉IM人。”松冈祯丞说。
　　“还有这种身份？我怎么不知道？”江田正男愣住。
　　……
　　这阵子，《你的名字》的团队常常聚在一起，庆功酒没断过。
　　“新渡诚！令全日本爱上他的才能！”尹泽突然大声说。
　　“啊啊！”新渡诚捂住了耳朵。
　　“这个男人令日本痛哭！宫崎骏的接班人！”尹泽又说。
　　“啊！住口！”新渡诚受不了了，在座位里挣扎翻滚，身体里仿佛有什么寄生虫即将破体而出一样。
　　“你看这个人，真是太逊了，才夸几句，就受不了。”尹泽摇摇头。
　　“唉，突如其来的爆火，甚至会毁掉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希望他能清醒，把持住吧。”川村源气说。
　　“快别上强度了，我现在听这些都快有应激反应了。”新渡诚双手合十，“那些搞新闻的越写越夸张。”
　　“这也是幸福的烦恼罢。”尹泽抱手，“但我的作画履历也添一笔金光，好事好事。”
　　“……不是配音履历吗？”川村源气迟疑。
　　“确实，稳了。”尹泽很是放心。有新纪录的百亿の男坐镇，这下子最佳声优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后续应该没什么事了吧，票房气候已成，我跑腿的意义也不大了。那我回家了，我目前正在休假呢。”尹泽说。
　　“还休假？不直接把你的社长开除？”川村源气大笑，语出惊人。
　　“这可不兴说啊。”尹泽惊异。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川村源气轻哼，眼里都是满满的桀骜，他握紧拳头，“气氛都烘到这了，难道老师你真忍心把这一切只当做是临时的生意，肯弃我们而去吗？要我说，不如辞了他的，下午你办离职，明天上午你就和我一起上班了！下季度黄金档必有你！”
　　“这恐怕不行。”尹泽面露难色。
　　“难道你不明白什么叫黄金档？”川村源气打了个响指，“节目预算高，广告效应高，受众范围广，收视率高，质量高，人气高，常常引起当下潮流，国民孵化机。You Know？”
　　“确实高。”新渡诚在旁边看热闹。
　　“东宝的人脉大部分在电影圈，电视剧圈没那么有力，不过为了你，一定会集中力气办大事。所谓捧新人不行，只是因为没遇见合适的人。而你，我的朋友，你将来成为男版的长泽雅美，也未尝不可呀。”川村源气重重点头。
　　“确实硬。”新渡诚点头。
　　“能在三次元享尽聚光灯，何必在二次元寻找避风港呢？”川村源气循循善诱。
　　“制作人又高又……”新渡诚顿住，突然有点不悦，语气不善，“你什么意思？你对二次元有偏见吗？敢这么当着我和作监的面说话？”
　　“不用在乎这些小细节。”川村源气摆摆手。
　　“唉，盛情只能婉拒了，实不相瞒，我已经决定息影退役了。”尹泽还是袒露实情。
　　“退？”川村源气震惊，“烵你不是还拍了两部电影吗？”
　　“《编舟记》是任务在身，《横道世之介》是帮忙。实际上，演了这么些，我反而明白自己不适合做一名幕前演员。”尹泽说。
　　“这么早就退休？你接下来去做什么？”川村源气奇怪。
　　“和先前一样啊，配配音，画点画。”尹泽说，“哎，不过真问本心，应当是画画的时间居多吧。”
　　“好好好，下次有新项目，我会喊你的。”新渡诚高兴的很，“我就知道我们的缘分还未尽呀。”
　　“……”川村源气。
　　他竟然拒绝了财富、名望、地位、称赞、一切的虚荣。
　　这就是东大清流的灵魂吗，出淤泥而不染。
　　董事，我已经尽力了，奈何对方太有格局，太有文化。
　　此时，那边的二次元，又在探讨艺术。
　　“《言叶之庭》的时候，稍微带点性感啊，怎么这回没有？”尹泽说。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新渡诚睁眼说瞎话。
　　“那些脚部出现的镜头，很高级啊。”尹泽用学术性的口气说。
　　“这也是动画的魅力吧，拍真人的话有些困难，必须得甄选脚模不可了。”新渡诚说。
　　“所以为什么要那么刻画？”尹泽继续问。
　　“我在思考，高中生的心情，以此入手破局——”新渡诚语焉不详起来。毕竟最初的心情是想画男子高中生触碰心仪之人的裸脚……这种事可不能轻易说出来。
　　“下次还是加上吧。”尹泽觉得不加可惜了。
　　“看情况吧，要不然交给你来画？”新渡诚说。
　　“当然可以，我对人体颇有研究。”尹泽很自信。
　　“好好好。”新渡诚心中大喜。

第一百一十二章 哑炮
　　东京都，千代田区，纪尾井町。
　　狗仔失格者，平冈嘉树正在应对上司的叨叨。
　　“知道《你的名字》吗。”主编着重强调。
　　“当然，上映后的第三天我就看了，做的不错。可惜的是，我是一个人去看的。”平冈嘉树叹气。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这电影正燎遍全国，是大大的热点。”主编无语，“如今声优行业发展的如火如荼，不少年轻人都想从事，是个好市场。而你跟了那个Top那么久，现在是不是该交篇文章出来？”
　　“这个嘛。”平冈嘉树有点迟疑了，“可是，我手里头没料啊。”
　　“那也必须写。”主编生气，“这么大一个热度，放着不蹭，岂不是渎职吗？不管怎样，你后天之前必须把稿子交上来，不然就收拾东西走人吧。”
　　平冈嘉树回到工位，对着空白文档疯狂挠头，好不容易写了几行，又便秘的停下来，像极了中学英语考试硬憋作文大题一样，翻来覆去就是那点思路和东西，挤的十分痛苦。
　　眼瞅着好歹是凑出来了，交了上去。
　　主编看了半晌，眉头拧在一起，松不开。
　　“要不还是算了吧。”平冈嘉树说，他已经在想辞职的事了。
　　“算了，某种方面来讲，这短文还挺幽默的，能放进娱乐杂志。就这样吧。”主编想了想。
　　看来上司是真的很想蹭热度，这才是职业狗仔的操守啊，我远不能及。
　　平冈嘉树感慨。
　　……
　　吉田智树用鼠标缓缓滑动网页，他脸色凝重，一副研究绝境战强队DIMO的严肃表情。屏幕里是推号趋势，也就是热搜。
　　新渡诚的动画实在太火了，各种影评和点评都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有关电影制作的消息自然也不少，从声优到作画到音乐都被亮出来。而作监尹泽和主演泷泽悟其实是一个人这种事当然也免不了一阵讨论。纯路人还会被影分身给弄晕，老粉已经开始比战力了。
　　奇怪言子一大堆。
　　什么东宝尹虽然强劲，但伤害转化率一般，完全不像京都尹，不吃经济也不吃装备，三人成集，包揽背景与人物，刷新TV质量线，战绩有目共睹。
　　而当京阿尼的武本康弘的个人推号给这条公开点赞之后，喜剧效果大大的提升了。
　　连一刻为节目效果发笑的时间都没有，紧接赶到舞台的是武内崇，他带来了比京都尹更具备针对性的月球尹。联动英灵·艾尔雷多的卡面可是很顶的……FGO的美术，神的很神，鬼的很鬼，相比之下，艾哥无论强度、颜值，还是获取难易度，确实都是迦勒底之鉴了。
　　值此之际，轻小说家，烈焰里做自己也出手了，他带来的是《魔界戦线》的牛头尹。里面的牛头魔人设计的太好了。
　　而后CyGames和ATLUS也悄悄现身。
　　虽然掰这些起初是图一乐，但网友在拉扯的同时，也把某人的美术履历梳理了一遍，大家也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某人作为画师竟是如此的成功，乃至有点吓人。
　　本来挺喜欢大哥的，但他不务正业，这下更喜欢了。
　　吉田智树逛完之后，只有一个想法——怎么没人提资历、综合性能都最强的光战尹啊？！
　　京都尹区区后置形态，也来碰瓷？
　　正义的我不能置之不理，我也有要守护的东西。
　　吉田智树拿出了键盘，加入狩猎。
　　……
　　一般的樱花妹不懂这些，但她们知道主演很帅很有演技。影视后援会觉得这就是她们等待许久的转折点。
　　蛰伏许久，该举旗了。
　　已经在开始搭建属于自己的应援站，决定专心经营影视区块，与隔壁的单推站形成差异化赛道竞争，通过电影势能积累，作品迭代，形成关键路径，等到官方Fans Club开设后，集团军快速响应，达成闭环。
　　土屋宏亮自诩单推人的櫋顶点，对欲来的风雨心知肚明。但是没有关系，王者就是要有海纳百川的气量，只要你推大哥，那便是同好。知道为什么敞亮吗，因为心里就没自己，只要大哥幸福就OK。
　　群头像抖动了起来。
　　「东吴大都督：我草！」
　　「懂哥：阿伟这是何意啊？」
　　「都市怪痰：我只见过草生和WW这种用法，我草是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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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什么新网络词汇？」
　　日本弹幕发“哈哈”，简化后就成了发“warau”的首字母，另外“w”带点颜文字效果，由于很像生长的小草，于是弹幕里的草也有笑的意思。所谓草生，就是一大堆www生长出来，就是大笑、狂笑。
　　当然，高学历留学生张伟此刻的草，另有原因。
　　「东吴大都督：大哥上文春了！」

「懂哥：holy shit！」
　　远在大阪的水产之子惊得从收款台后面跳起来。
　　土屋宏亮愣住，他绝不怀疑情报真实性。阿伟与兀那小懂每天追猎于网络海洋，经常带来第一手消息，是左青龙右白虎般的猛将。
　　熊系男直接弹射起步，撞门而去，穿着拖鞋就跑到附近的便利店，手速飞快的拿到一本最新的周刊文春，付完钱就蹲在店门口快速翻阅。
　　这小本本的封面是十分童趣的无害风格，和它的实际定位与内容形成强烈反差，作为八卦泰斗爆料大王，艺人们在见到从路边窜出来的野生文春记者时，往往都会兜裆布一紧……
　　按理来讲，大哥上了文春，颇有种大明星的待遇，但这玩意儿正经人谁想上啊？
　　虽说揭露丑闻是种正面的事情，但刊物的本质毕竟还是八卦，主打一个看热闹不嫌大，什么吸引眼球什么来，也不是没瞎编过小作文翻车，真当成是什么新闻业的良心，并不可取。
　　大哥在声优界的地位无需多言，又拿过电影奖，这回《你的名字》大火，狗仔就像闻着腥味的猫贴来了。
　　土屋宏亮此时心里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他连忙开翻。
　　『为期许久的观察，超一线声优泷泽悟的生活』
　　果然是有备而来！是长期预谋啊！
　　土屋宏亮咬牙切齿，定了定神，继续向下看。
　　「现在想来，我就不该观察，我不该轻易的去接触这个男人」
　　土屋宏亮冷笑，呵呵，先礼后兵是吧。
　　「当笔者进行跟访时，泷泽悟已经是超热门的人气声优了，声音与演技都无可挑剔，出演了众多人气角色，像这样炙手可热的人物，日程一定很满，我也做好了进行长期战的心理准备。」
　　「泷泽先生每天都会到不同的录音场地工作，收录结束后，偶尔会和工作人员一起去吃晚饭，喝喝小酒。除去录音棚外，他也常去各个公司，有游戏公司，也有动画公司，工作结束后有时会和工作人员一起吃饭，喝喝小酒。还剩一个地方，就是事务所了——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是休息日，他也常去事务所，一待就是一整天，甚至有过他最后一个走，他来负责锁门的奇怪情况。」
　　「泷泽先生几乎从不在外面过夜，下班后就直接回家，半路会在超市买点菜，从买菜的频率来看，一个月至少有十五天是自己做饭。不过，他也会和业内同为知名声优的同性亲友一起去KTV或者居酒屋，通常玩到凌晨2、3点后，这三个人全都各回各家。」
　　「泷泽先生的个人生活极为单调，买衣服和鞋子优先去路边折扣店，经常反季节买，如非必要，也不去大商场之类的地方消费（但会到电器街进行DIY）。常去的娱乐场所是电玩城，天气好还会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总是仗着子供役的履历自夸，反复收获单纯小孩们的惊叹，从不嫌腻。」
　　“？”
　　土屋宏亮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咦，怎么感觉……和预想的不一样啊？
　　「这种毫无亮点的独身生活节奏，直到涉猎影视类工作后才有所改变。」
　　来了，原来招数藏在后面。
　　土屋宏亮凝神。
　　「由于工作重心转移，泷泽先生降低了去录音棚的频率，开始跟随剧组行动，尤其是特摄剧，一直骑摩托车赶各个片场，为了跟访顺利，笔者的电动车驾驶技术都锻炼上涨了不少。总的来讲，就是比以前更忙了。几个项目结束后，泷泽开始进行休假，曾有一个星期不出门，只宅在家打游戏，没有任何现实社交，那段时间，笔者通过网络搜索战绩，发现他在游戏内的排名上升了不少。」
　　“？”
　　土屋宏亮再次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还有一个地方不得不提，那就是东京大学。泷泽先生每个月至少会去一次东大。笔者有幸以参观者的身份进入校园，得以在校内跟访。那一天，泷泽的行程是去图书馆找资料→食堂吃饭→去院系大楼交资料→食堂打包→回家。」
　　「在最热闹的东京国际电影节期间，泷泽先生随剧组参加活动，搭伙吃饭，然后又是一个人回家。唯一能提的是，他专门在EVA展区的纸墙前画了很大一幅画。」
　　「制作《你的名字》期间，泷泽先生终于没有回家了，他直接住在了工作室。虽然会出来和Staff在附近吃饭，但吃完就接着回去工作。好不容易出趟门，回家换了身干净衣服，又进了工作室。」
　　「那是一段很难熬的时间。」
　　「最终，在制作完成后，泷泽先生报复性的宅在家里，甚至都不愿意去一次电玩城。」
　　「这是一次长达年余以上的枯燥无趣的跟访，笔者感到疲惫至极，乃至在写文章时，都觉得心情苦闷。我根本感受不到超热门人物的光鲜。」
　　「我甚至觉得他有点孤独。」
　　“？”
　　土屋宏亮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没看错，然后十分茫然的抬起头。
　　不是说文春炮吗？
　　怎么感觉是这位狗仔在倒苦水？
　　熊系男若有所思的回了家。
　　群友都是有行动力的人，也先后去买了文春。
　　「懂哥：真不是哥们自卖自夸，但是吧，看完这超长跟访后，我觉得我和大哥过的是同样的生活。」
　　「平成的孔明：同样？你什么大学？」
　　「都市怪痰：文中出场的同性亲友是谁？」
　　「东吴大都督：松冈和岛崎信长啊，那写的都快明牌了。」
　　「奥地利男友：唉，哥哥日子过的太朴素，太居家，一点都没有帅哥该有的危险性，像这样单纯的男孩子，就该被我狠狠的骗感情——」
　　「懂哥：真不是哥们说瞎话，但是吧，这文章很符合我对无敌高手的想象，末拳5上大分走起。」
　　「都市怪痰：不是，文春那坏东西，非负面不曝的，而且相当能忍情报，最爱憋狠的。这文是啥意思，狗仔先扛不住了？」
　　「平成的孔明：这一点，爹也不太明白。」
　　「都市怪痰：你＃+＃+%*@——」
　　……
　　尹泽来到事务所，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同事们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些许钦佩与，呃，莫名的怜惜？
　　“以后公共WiFi我不给你断了，你想接就接吧。”前台的真织小姐叫住某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空多出去爬爬山，踏踏青，长时间看电脑对健康不好。”
　　“行。”尹泽有点奇怪，但还是回应了。
　　半路上又遇到前辈。
　　“唉，现在想来，当初你执意配后宫番，说不定是缺爱，我不该指责于你的。”中岛间司唏嘘。
　　“我人缘好，认识的人多，改天你要是有想法，我帮你张罗一下，别害羞。松冈我都不担心，何况是你？”日笠阳子言辞凿凿，充满力量感。
　　拐角处碰见同行。
　　“下次我会听你讲虚无主义的。”早见沙织说。
　　办公室。
　　“你和松冈很辛苦啊，为了表达你们对事务所的贡献，我联系好了箱根的温泉，你俩好兄弟组队去玩玩吧，对了，那个荣誉IM人也可以喊上。”江田正男的身影伟岸。
　　Line里也有来找自己玩的短信。
　　种田梨沙请去迪士尼乐园，内田真礼请去家里吃饭，日高里菜请去坐摩天轮。
　　远在港区的叔叔更是摆下了棋盘，附言这次他会收着棋力，陪自己下。呵呵，叔叔确实拥有中年男人独有的冷幽默感。
　　尹泽转悠了一阵，拿了几包薯片，就准备走了。
　　半路去超市买点菜。
　　到屋后，只见麻宫香月递来一个封面童真味浓郁的小本本。
　　尹泽有点奇怪。
　　“这下大家都知道你的游戏排名是世界前50了。”麻宫香月说。
　　……
　　平冈嘉树最终还是主动提出了辞职，狗仔这职业他实在不想做，也做不下去。其实在他心里，文春炮的正义揭露不过是客观促成的，主观上，良知始终都放在牟利之下。
　　不过起码，现在履历上能写“拥有丰富的新闻经验”。
　　平冈嘉树收拾了东西，很快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狠狠造化
　　东京大学毕竟建校时间不短，楼栋略显老旧。文学部老大的办公室从外面看，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楼长室。但进去又是另一种感觉，延向天花板的书架摆满了精装书籍，金色的光晕从窗口蔓入，润亮书脊上的书名，靠右的墙壁还悬挂着一副名家手笔的肖像油画，内容正是银发整齐的老者像塔一样巍然不动，厚框眼镜下的眼神深邃，仿佛神思。
　　某人将肖像画取名为《花园中的圣父》，育人和种花一样都是园丁，圣父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带着神性气息——画技有多精湛，某人的讨好型嘴脸就有多明显。
　　“结果还是在文春上看到你了。”大西川介手捧小本本，慢条斯理的翻来翻去，“你也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上文春的。”
　　“客气客气。”尹泽搓着手手。
　　“居然没有瞎编捏造一些负面的东西上去，这篇放在文春里算是很清汤寡水的了，似乎只起到一点幽默效果。”大西川介沉思。
　　“总比被诽谤强吧。”尹泽说。
　　“那我反倒要恭喜你了，因为你能获得一大笔赔偿金。”大西川介吹吹热腾腾的茶水，“这个破地方，我去食堂排个队，路上能遇见八个律师，三个是掉发成地中海的教授，最老的那个是法学检定考试委员会的委员长，这个人最过分，居然不尊老，不让我排前面。”
　　“如此高频率与知识擦肩而过的场所，怎么能是破地方呢？”尹泽说。
　　“我当院长之前要排队，当了院长还是要排队，我这院长不是白当了？不是破地方？”大西川介不客气的说。
　　“您有点太执着烤鸡了……”尹泽只能说。
　　“还没到饭点，先不提这个。”大西川介随手丢下文春，“盛极而衰的道理想必你懂的，现在你人气好像搞的很高啊，但朝向你而来的绝对不全是赞美。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啊。指不定什么节奏一出，你立马就被千夫所指。”
　　“确实。”尹泽虚心受教。
　　“不过没事，还好我聪明。”大西川介笑呵呵的说，“只要你退役够快，那就无房可塌。你到校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心甚慰呀，但你最多去的却是美术史学研究室，我不是很喜欢。你串门做什么？”
　　“高岸教授在和别人共同监修《日本美术史》一书，喊我去帮点无关紧要的小忙。”尹泽回答。
　　“可笑至极！”大西川介冷笑，“别人开个口，你就屁颠屁颠的跑去打白工？”
　　“不是白工啊，教授说了，下本他的书，也愿意让我加入，甚至考虑给我一个附页附名的优秀待遇。”尹泽高兴的说。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大西川介大感丢脸，“你打白工还要谢谢人家？看你嬉皮笑脸的嘴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名字是加在银座大厦的产权证上呢！”
　　“非也非也。我其实是在下一盘大棋。”尹泽神秘一笑，“我喜欢列宾，喜欢梅索尼埃，喜欢光凭努力是达不到的顶级技术，也喜欢民众能看懂的人民艺术，而显然，想取得这些，对我来讲并不困难，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象牙塔里的那些东西了。”
　　“我不仅要在实用商业美术领域中大展拳脚，我还要在学术地位上记下一笔，我如此功力若有学院派背书必将更上一层楼！往更遥远的说，艺术史上留我姓名也未尝不可——！和高岸教授培养关系不过是我飞升星界的第一步！”尹泽越说越激动，躁动的心情令脸皮发痒，他用手指头挠动，画师七美德翻转成画师七大罪，强欲的模样像是入魔，仿佛背后要暴出两片黏液肉翅，桀桀怪笑着飞向那片一众大师灵魂所栖息的星空。
　　“然后把奇怪的成果搞到社会上大肆吹捧，把看得懂，看不懂的人分成三六九等，然后洗劫社会财富？”大西川介说，“流水线一样的套路，我见得多了。”
　　“我岂会那般庸俗。”尹泽拍拍胸膛，上一秒他邪气四溢，这一秒他立刻伟岸光正，“但是隔壁研究室确实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难得你对治学这么主动，有什么建议，趁我还管事，不妨说来。”大西川介颔首。
　　“同是研究室，校网上，美术史学的页面设计的多好啊，图文并茂，排版时髦，简约不失优雅。咱们国文学研究室那页面，像十年前的贴吧一样，贴吧都不如。”尹泽说。
　　“确实老气了点，我让负责前端的程序员和你对接一下，你出几个改善方案吧。”大西川介毫不停顿。
　　“……”尹泽。
　　“怎么不说话了，噢，你可以美滋滋免费去隔壁当苦力，自家有点事就不情愿？”大西川介凶恶的说。
　　“哪有的事。”尹泽咕嘿嘿的笑。
　　“你的眼光不可太窄啊，国文学科与东大的历史一样悠久，虽然难是难了点，但前景绝对好。”大西川介淡淡的说。
　　“听说，毕业的师兄们除了去一般企业和媒体出版社外，就是当语文老师。”尹泽说。
　　“天真，你以为去的是普通学校吗？”大西川介摇摇头，“远的不说，两年前有个人刚刚毕业就进了著名的私立女校担任专业助教，现在他都升副教授了，前途绝对光明。”
　　“学生愚钝，请问重点是私立女校还是副教授？”尹泽严谨的询问。
　　“那就得看你的造化了。”大西川介半睁着眼，如是说。
　　“还要看造化？那博士不是白毕业了？”尹泽皱眉。
　　“你这孽畜！真是冥顽不灵！油盐不进！”大西川介终究是忍不住了，抄起一本满载沉重知识的厚厚字典。
　　最终从食堂出来之后，尹泽骑着车车走了。《你的名字》风靡年轻群体，方才在东大都遇到了粉丝。他再厚脸皮一点，可以自称“百亿の男”，话说这个称号进化的速度有些快啊，可惜狗头人不在了，不然高低要小酌几杯，互相吹捧。
　　君名已经成气候了，能获得现在的成绩，已经是超乎众人预料，能做的也都做了，该宣传的也宣传了，剩下的交给时间继续发酵吧。
　　但是尹泽的脚步不准停。
　　因为《编舟记》和《横道世之介》的剪片要完成了。
　　面临诸多登上综艺节目宣番的露脸机会，尹师傅是真的心怀敬畏，不过除此之外，线下站台和访谈类节目是能去就去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继喝完口嚼酒后，新端上来的是电影主演，还是两部！
　　前瞻消息出来的时候。
　　影视后援会都笑麻了，刚刚改建扩招，哥哥就在发力，真是心有灵犀，真是双向奔赴，真是天命在我。这种出演速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转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声豚阿宅们可以举白旗了，接下来是樱花妹守护时间！
　　土屋宏亮建立的最初王朝有被替代的危机，但他仍然不在意，他正在激烈水群。
　　「懂哥：大哥线下越来越多，我却觉得他越来越远。越靠近，越遥远。」
　　「奥地利男友：噫噫噫啊，怎么有女主角啊，她们一定会被我大哥吸引，靠美貌与言语捉拿大哥啊！」
　　「都市怪痰：想象力这么好干什么了？又不是头一回和漂亮妹妹搭戏，之前和有村架纯共演怎么不说话，难道村花不是萌妹？」
　　「东吴大都督：文春跟访长达一年以上，认证的游戏独狼，含金量之足，彻底粉碎网友一切恶意揣测与营销号的博眼球假信息，放心推。」
　　「东吴大都督：你们不玩末拳，根本不知道业余玩家常年占据世界前50席位（现在要突破前40了），始终坐拥业余无敌的评价是什么概念。现充是绝对没有那个时间来磨炼的！」
　　「都市怪谈：阿伟上过王者，阿伟也没有女朋友。所以我觉得他说得对。」
　　「东吴大都督：你＃+＃+%*@——」
　　「懂哥：有道理，群主是萌豚先锋，各种游戏都有涉猎，而他显然也是单身狗。」
　　「平成的孔明：？」
　　阿亮认为传统Fans Club的确有值得借鉴的糟粕，比如说后辈不能啵管理的嘴。区区小痰与小懂，竟敢同一时间挑衅两位实权者，我还是太仁爱了。
　　但反过来想，啵我的人，我都以德报怨，那不啵我的人，更该拼死建设群文化罢。想通之后，阿亮给自己掌声。
　　「奥地利男友：你俩没有女朋友，但你俩游戏也玩的菜啊。」
　　好好好。
　　果然，得道者多助，仁者无敌呀。
　　「都市怪谈：别尬黑，我有女朋友，还因此被小心眼的群主禁言好多次。」
　　「东吴大都督：那懂哥没有吧。」
　　「都市怪谈：他确实没有。」
　　「都市怪谈：哈哈，小丑。」
　　「懂哥：？」
　　……
　　尹泽行走在事务所里，一如既往的热情招呼着新人与后辈。后进的人都知道，事务所的新人福利有所提高，是因为有该前辈向社长进言提议。尹泽也常常免费去日播研分享经验。加上平日里待人处事的风格，某人在后辈群体中的声望颇高，是许多萌新憧憬的对象与标杆，是绝对热门的空气嘉宾。
　　在不远的将来，想必会出现很多，因某人而选择入行的年轻人。
　　如今更以声优之身在艺能圈混的风生水起，前前后后和那么多知名艺人合作过，破圈程度前所未有，业内地位相当不同寻常。
　　邪心一点的讲，台柱子振臂一呼，就能吸IM的血，分个新事务所出来。
　　以前辈现在的成绩，随便去哪家大型艺能公司，都有的谈，但仍旧坚守事务所，真是可贵的品行呀！德艺双馨！
　　对此，其他事务所的社长是如此评价的——江田正男极有可能替此人挡过子弹。
　　在萌新们炙热的眼光中，尹泽随手拿了包薯片，前往社长室申请延续假期。
　　“嗯，虽然之前给了假，但你还是一直在上电视，非常辛苦，没怎么休息，理应续上带薪假。”江田正男说话主打一个肉麻，“先批半个月，你补补觉先，要是困就继续补。”
　　“老板大气，老板身体健康。”尹泽喜不自胜。
　　“噢，对了，找个机会，一起去看你主演的电影吧。”江田正男盛情邀约。
　　“这个恐怕不行，我有预约了潗。”尹泽说。
　　毕竟是在科室接的任务，得在科室交才行。
　　每每这个时候，就会想起叔叔，主要是想念黑色高级轿车。贵有贵的道理，大奔的驾驶体感确实丝滑不少。
　　“学弟远道而来，我十分高兴，棋具都备好了，快快手谈吧。”佐仓瑛士见面就是一个张开双手的抱抱。
　　“把奔驰的车钥匙给我。”尹泽直抒胸臆。
　　“好说好说，先进屋摆两局。”佐仓瑛士说。
　　“钥匙给我。”尹泽说。
　　“你小子年纪轻轻，怎么一遇豪车就急头白脸的，将来怎成大器？”佐仓瑛士批评。
　　“主要是叔叔的棋艺高超，我每次对弈都汗流浃背，实在不能敌了。”尹泽诚心说，“不搞形式主义了，直接把钥匙给我吧，反正到最后叔叔也得给我的，还不如直接给我。”
　　“好大的口气！”佐仓瑛士震动，“你真以为吃定我了不成？”
　　放其他人身上，是酒桌文化。放眼下，是棋桌文化。唉。
　　假情假意的鏖战两盘后，尹泽顺便在佐仓家吃个晚饭。
　　“我在文春上看到学弟了，呵呵，学弟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呀。”佐仓瑛士大为满意，“大奔你开走吧，油箱是满的。”
　　“那个记者真的跟了你一年？”佐仓绫音皱眉，裂了咧嘴，“这么尾随，呃，实在感觉，感觉……”
　　以人生回廊的灵觉，电玩城的金毛高手一旦靠近，都会被察觉。但对狗仔没印象，所以有可能是揪出来过，但是不知道对方是狗仔。好强的伪装啊，对方一定是狗仔中的云霄王者吧。
　　“唉，这确实是蛮困扰的，人红是非多啊。”佐仓枝森帮忙添饭。
　　“对对，尤其是黑粉，难缠就难缠在他的攻击是建立在了解你的基础之上的。”佐仓瑛士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没关系，叔叔说的问题，只要退役就能解决。”尹泽说。
　　“啊？”佐仓瑛士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已经在研究下一届奖单了
　　“学弟是想激流勇退吗，不知道退役后做什么啊？”佐仓瑛士问。
　　“……倒不如说我的影视服役生涯原本就是一桩偶然。”尹泽想了想，“远的还没想好，但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咦，意思是声优也要暂停吗？”佐仓瑛士好奇。
　　“先缓缓吧。”尹泽觉得他的配音履历已经够豪华了，自贴一个百亿の男的标签也勉强说得过去，单论事业成绩，已经很难再有大的突破了。严格来说，他都不适合再去竞争TV番剧的主役，得把出头的机会留给后进的新人。
　　时间过得真快啊，犹记得被动出道时的茫然，以及初次站在麦克风前的头脑风暴，而如今第九世代的年轻声优们也开始冒头了。
　　松冈祯丞甚至都有了迷妹后辈，可曾有料想到这等奇事？
　　“休息去做什么呢？”佐仓瑛士问。
　　“到处去转转，多半还会离开日本一趟。”尹泽说。
　　“出国旅游啊，诶，你好像很喜欢亚瑟王啊，有没有计划去英国找她坟头打卡呀？”不得不说佐仓瑛士确实有些了解某人。
　　“姑且记录在案。”尹泽说。
　　“呵呵，学弟的英语水平如何？”佐仓瑛士问。
　　“等闲初中生的口语不能胜我分毫。”尹泽表示。
　　“咦，有些不对啊，你都考进东大了，顺位还那么前，英语怎么会差了？”佐仓瑛士不解。
　　“因为当时我选考的是中文。”尹泽颔首。
　　“噢唷，很有难度啊，中文很难讲好的，音调不同，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佐仓瑛士赞赏，“学弟中文水平如何啊？能不借助字幕看三国电影和电视剧吗？”
　　“鄙人读《春秋》的。”尹泽抚摸不存在的美髯。
　　“好极好极，真是完美的导游啊。”佐仓瑛士大力点头，“那找时间咱们一起去旅游吧。”
　　“啊哈哈，再说罢。”
　　“学弟为何敷衍？”
　　“没有啊。”
　　“那你提前把大奔钥匙紧紧揣进兜里的防御动作是什么意思？”
　　“那么多菜还堵不住你的嘴，赶紧吃饭。”佐仓枝森催促。
　　“唉，你就是太忙了，歇歇，散散心也好。”佐仓绫音听到他们的对话说。
　　“我确实有必要一个人出去走走。”尹泽琢磨着。
　　“别跑太远，跑太久啊。”佐仓绫音补充。
　　“要是真溜了咋办？”尹泽问。
　　“那我就学京香姐，追过来。”佐仓绫音不由得说。
　　“经纪人这是以身作则，立了榜样啊。”尹泽一下子就笑了。
　　佐仓绫音这时也稍稍反应过来，眼神开始飘移，筷子送饭入嘴的频率增加了。
　　“旅游我可以包机票……”佐仓瑛士深思熟虑过后沉声说。
　　“你就先别发散思维了，乖，我去给你舀碗汤吧。”佐仓枝森轻快打断，“对了，小家伙今天干脆就在家里住吧，明天白天再走。”
　　“确实。”尹泽一向是无所谓的。
　　“嗯嗯，正好吃了饭，补充了体力，待会我们再杀个几盘。其实经过长久的对弈，我觉得五子棋的强度已经不够满足我们的算力了，不如升级成围棋吧？”佐仓瑛士终于暴露了他的崭新瑰丽的豪壮野望。
　　五子棋下满后，是有点像围棋的样子。叔叔这是下多了后期棋局，开始产生幻觉了。
　　“我和绫音稍后还要看动画研究演技，叔叔先下个软件，和人机练练。”尹泽直说。
　　“AI太菜……”佐仓瑛士刚说一半。
　　“吃饭就吃饭，你哪那么多废话。吃饭。”佐仓枝森耐着性子说。
　　佐仓瑛士察觉到老婆的隐秘敌意，便低下头去吃炖牛肉了。
　　……
　　诚哥热潮还在输出，倒不如说，这种大热门，片方一定是要狠狠续映，续到大伙看的不会再看了才下架，之后再出光盘，发行海外，最后累到含泪数钱。
　　显然，在这样霸主级别的商业成绩下，其他电影都打算错开再上映。
　　但大家等了又等，发现这票房怎么还在稳定增长？
　　君名第五周时就突破了百亿，等到第八周时已经150亿了。
　　好家伙，还想翻个番是吧？！
　　估一下曲线，感觉这东宝甚至能从今年夏天放到明年春天，反正有的影院都是自家的。
　　强行错开是不可能了，于是君名第九周时，新电影开始上架。只要宣传到位，总有人来吃你这盘菜的。电影院不像饭馆，去饭馆的，坐下了才开始看菜单，但去影院的观众一般都是冲着某片子去的。
　　而像《编舟记》这样起初就有定位的电影，更需要口碑来冲奖，至于票房，多一点就赚一点，不算最关键的。
　　定档之后，开始宣发。
　　这时剧组遇到了麻烦……男主演婉拒上综艺，宫崎葵和小田切让也不是综艺感特别好，特别热衷上节目的。
　　坏了，请了一群正经演戏的。
　　总不能让制片人上去和搞笑艺人打配合吧，于是制片人使用了立派职场人的秘技——狠狠拜托！
　　男主演也真是的，明明干活勤快，各种配合，唯独一听搞笑节目就当即警惕起来，直接倒退两步开启反侦察模式，仿佛四周潜伏着摄影师，只待他露丑后，潜藏的摄影师就会立刻跳出来嬉皮笑脸的说“人间观察desu~”——多少人想被观察还没机会呐！
　　不过也是运气好，NHK的文化节目突然主动来谈合作，对方正好有一期要讲辞典学者，对方觉得内容比较枯燥，年轻人不一定爱看，所以当红艺人做嘉宾，正疷好能补补短板。
　　虽然在娱乐宣传上也许作用不大，但文艺比重大大的增加了，很是适合让男主演过去发光发热。
　　该节目在NHK综合频道播出，时长50多分钟。
　　某人主要是去三省堂出版社采访了一下，传递了一些有关出版社的基础知识，而后又专门就那本著名的《大辞林》入手，探讨其背后的编纂故事。整个过程淡雅朴素，最多的场景是两人互相谈话，交流信息，伴随着舒缓的音乐，在书架与辞海之间，从文字工作者的视野去看世界，体会文科人的关怀。
　　老学者年事已高，精神抖擞，说话仍旧逻辑清晰。年轻人不卑不亢，将对话节奏把控的很好。
　　‘你知道三省堂的名称来历吗？’负责引导的学者问。
　　‘不清楚。但我首先想到《论语》里的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年轻人回答。
　　最有文化的一集。
　　节目一经播出，收视率还挺超出预料的，还有人在讨论。
　　「难道他真的是东大高材生？」
　　「人设！一定是在立人设！」
　　「呜呜呜，哥哥是我的理想型呀」
　　「节目确实有东西，收获不少，是一个好访谈」
　　「电影看着质感还可以，支持一波」
　　「娱乐圈人设而已！大家不要被骗了！」
　　……
　　水野长治收到资讯的时间比较晚，看到《编舟记》的演员阵容时还惊讶了一下，他以为只有《横道世之介》呢，原来同期还有一部。他详细搜索了一切相关新闻，还打电话，在业内搜集情报，最后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前瞻。
　　从各个演员的水平，从剧本，从制作入手，最终导向一个“好电影”的总结。
　　这文居然还成功登上了报纸的电影板块。
　　路人都惊了。
　　不是影后评吗，怎么影前评都来了，才定档呢，你就这么奶，手里就差开香槟了，奶毒了怎么办？
　　但真正开香槟的是某人的影视后援会，对隐忍许久的她们来讲，咱们的哥哥出演电影就算成功，己方的应援站已经搭建，接下来的行动将更为迅捷，隔壁的单推群主就抱着他的二次元退入到历史的阴影角落中罢。
　　「懂哥：颜粉们闹得好凶啊，群主你有没有收到过挑战书性质的私信啊？」
　　「平成的孔明：没有，但是有外交性质的私信，信中言语，明确表示，奥地利就是她们驻我群的外交大使。」
　　「都市怪痰：那我们是不是也该派个人过去？」
　　「懂哥：我不去，女人们最麻烦了。」
　　「东吴大都督：群主你是知道我的，我的成名作是《绝世の低手》，代表鬼畜区，颜粉视我为大敌。」
　　「黄金皮卡的Five：群主你是知道我的，我要上班，连这个群都快没时间水了。」
　　「番薯爆炒马铃薯：别@我啊。群主你是知道我的，如果我去，我会叛变。」
　　「懂哥：你的理由是最猛的，跟真的一样。」
　　「番薯爆炒马铃薯：我真的会叛变！」
　　「平成的孔明：总不能我亲自去吧。」
　　「平成的孔明：诶，有了。那就让奥地利顺便在那边当我们的大使吧。奥地利以后就是双料高级外交官。」
　　「平成的孔明：要我说，不如玩个大的，让双方的首脑交换。我亦有自信，能将那后援会同化为单推派系。」
　　「东吴大都督：换群play？！」
　　「番薯爆炒马铃薯：你带头叛变？」
　　「奥地利男友：？」
　　……
　　总之，在君名的热潮下，又有新电影要上了。
　　这是院长发的任务，院长来签收也是理所应当，不必多言的。
　　叔叔的黑发贵娇娘停靠在学校大门附近，相比赤门，大奔都显得没那么贵重了。
　　大西川介慢悠悠的现身，双手分明各提着一个装烤鸡的袋子。
　　尹泽微笑了起来。
　　但很快，夏目健三也现身了，并从老院长那里接过一个袋子。
　　尹泽的微笑消失。
　　“又是这辆车。”大西川介走近，抬眼打量了一下大奔驰，“上回你说是借的，我倒是好奇了，这么贵的车，你想要就要，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啊。”
　　“我上下班都骑的小电驴。”夏目健三锐评，“还是你们娱乐圈的会挣钱。”
　　“错矣错矣，不是轿车贵重，是接送老师的车，起码也要有这么贵重才合适。”尹泽老练非常的说。
　　“你去副驾驶。”大西川介朝夏目健三说。
　　“怎么，师兄也要去看？”尹泽问。
　　“平时比较少去影院看戏，但我对这个题材很感兴趣，工作之余放松一下。”夏目健三说。
　　黑发贵娇娘一路来到文京区内的一家电影院。
　　尹泽去停车了，夏目健三便主动陪着老院长去看票座。
　　“那个动画最近很火，你有没有贡献票房？”大西川介指着君名的排片。
　　“没有，我对恋爱不感兴趣。”夏目健三的表情淡定。
　　“真亏你能说出这种话，你之后找个时间去看看，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你要修仙你要翻天？你还得了？”大西川介一想到这货的人生大事就来气，让他去相亲，不是车胎漏气就是肚子痛。
　　“如果纯爱电影能制造真实恋情，那社会出轨率也不会那么高了。”夏目健三摇摇头。
　　“下个月搞联谊，你必须来。”大西川介说。
　　“可以。”夏目健三表示顺从，他向来是来去自如的，来完就去。
　　“你看看那小子，你要向他学习。”大西川介又在叨叨。
　　“如果我没记错，你对他的要求是在娱乐圈里洁身自好，然后你对我的要求是多多出去要电话号码，这是否？”夏目健三说。
　　“我要是能对你们使用‘融合’就好了。”
　　“什么意思？”
　　“哼，不知道吗，那是一张魔法卡。我也是看过宝可梦的。”大西川介说。
　　“那你知道卡比兽吗？”夏目健三问。
　　“知道啊，这一听就是数码宝贝里的嘛。”大西川介说。
　　“……”夏目健三。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微表情高手
　　“我刚刚发现一个冷知识。”夏目健三悄悄走过来。
　　“说？”尹泽疑惑。
　　“老头是一个稀世级别的动漫盲，或者说超弩级的云观众。”夏目健三低声说。
　　“我早就知道了，他上次还说东仙要是火影里的。”尹泽说，“但大师兄方才的称呼与形容显然有失偏颇，我倾向于另一个更严谨的叫法——综漫研究者。”
　　“即便如此，他对你的几部作品却知道的很清楚，刚刚老头还安利我看《你的名字》。”夏目健三叹息。
　　尹泽闻言，心中有些感动。
　　只见夏目健三掏出钱包，递来几张钞票。
　　“哎，还没过年呢，这怎么好意思。”尹泽娴熟的推辞起来。
　　“票钱我就付给你了，他问起来，你就说我去看了。”夏目健三说。
　　“一张票1800円，却给我3600円，是什么意思？”尹泽手指一捏就知道数额。
　　“呵呵。”夏目健三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容，“我被喊去联谊时，你装成秘书，在场外不断给我打电话，我就能借公务理由提前离开了。”
　　“我就帮一回罢，至于将来，就看大师兄的造化了。”尹泽叹气。
　　三人，一老一中一少，先后走进观影厅，找好位置坐下。
　　“我们应该是首批观众了，上座率居然还可以。”夏目健三稍微看了看周围，“这片子算是逆潮流而行，受众按理该是中老年群体，但场内也有不少年轻人。或许是宣传起效了。”
　　“期待起来了。”大西川介用衣角擦拭着眼镜的镜片，“让我来审核一下主演的演技。”
　　“演差了难道还有惩罚？”夏目健三特意拱火，微笑发问。
　　“就罚他和你一起去联谊。”大西川介说。
　　夏目健三失去笑容，深深皱眉。有种亏了1800円的预感。
　　……
　　让我来欣赏一下主演的演技！
　　水野长治搓着手掌，跃跃欲看。先前他探访横道世之介剧组，亲眼见到了年轻演员那场经典奔跑戏，之后，他一直在电影记者会里推荐，直言这片子有东西，值得期待。后来，文春炮横空轰出，着实令他捏了一把汗。
　　圈里踩坑的艺人太多了，毁掉人生、事业的也大有人在。年轻演员堪称电影圈近十年来的最秀新人，如今积攒经验，兑换天赋，破蛹化蝶，要是栽在名利物欲之中，该是怎样的可惜与大憾呀！
　　火急火燎的给文春贡献了一本销量，水野长治看完文章后，长舒一口气——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才：勤劳、专心、坚定、沉稳、逆商强大，具备成为传奇人物的所有资质。
　　未满三十，就有这般成熟的心态与技术，未来更是不可限量。将来影迷们可有眼福啦。
　　不过与水野长治热烈心情不符合的是，观影厅都没有坐满，约莫有两三成位子是空的。新宿的影院都这样，其他地方更不用提了。
　　相比之下，同院不同厅的君名几乎场场坐满，正在连续刷新记录。
　　轮题材，真人邦画比不过动画电影，但缩小到演员就不同了。年轻人同为动画声优与电影主演，应该很有感触吧，君名虽破百亿，但对个人的事业加成，都不一定比得过垫底辣妹。
　　《你的名字》这样火爆，作为声优的最后谢幕，最后一舞，完全够格。无需再犹豫了，现在正是转业的时点，以接下来两部主演为火苗，踏上成为表演艺术家的道路。
　　话说前面的观众也有点兴奋的样子，隔好几个座都在聊天，难道是组团来的？
　　“新宿姐姐还是来了。”张伟说。
　　“新宿姐姐来新宿，很合理。”土屋宏亮说。
　　“gachi恋毕业了，但单推没有结束。我懂。”高田健良吾感慨。
　　“懂哥每次都从大阪过来，不嫌累吗？”知间早纱子回了一声。
　　“我都快习惯了，我妈甚至怀疑我有异地恋。”高田健良吾叹气。
　　“我天天抱着手机水群，嘿嘿直乐，我女朋友一度怀疑我出轨，你们是不知道……”都市怪痰说。
　　“诶，广告要结束了，看电影，看电影。”土屋宏亮说。
　　……
　　灯暗，屏幕亮起，交流声迅速低下去、结束，松竹的字样闪过。
　　影片使用35mm胶片，加上时间背景设定在20世纪90年代，因而电影充满浓郁的旧时代印记，在第一眼的观感上，很有昭和末期，平成初期的感觉。
　　故事主线很简单。
　　玄武书库拟定出版一部面向当代人需求的国语词典，但辞典编辑部仅有4人，而且多年的老同事荒木为了照顾生病的妻子准备退休，如此一来，人手就只剩下西冈和佐佐木。主持者松本老师不禁感到担忧，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急需新鲜血液的注入，经过多番寻找，他们找到了毫不起眼的木讷青年——马缔光也。
　　‘怎么样，有合适的人选吗？’即将退休的荒木问。
　　‘辞典啥的，真心没人气啊。有人还惊呼咱们公司居然有编辞典的部门，他们都以为旧馆是仓库呢。就算知道的，也觉得辞典太土，没前途，真让人不爽。’年轻的西冈说。
　　‘你就没有义正言辞的反击吗？！’荒木不高兴了。
　　‘我连个屁都没憋出来，甚至感觉他们说的有一点对。’西冈说。
　　荒木有气不知道咋出，把筷子摁进餐盘，端着盘子闷闷不乐走掉了。
　　‘哎唷，又惹前辈生气了。’一个女孩子代替前辈，坐到旁边。
　　‘和我可没关系。’西冈低声和女朋友抱怨。
　　‘你们还没找到人吗？话说啊，你看那个，最边上那个——’女生提醒，‘他和我是同一部门的，看着像不像一本行走的辞典。’
　　所谓行走的辞典，并不是夸对方多么富有学识。其实想表达的是，对方就像辞典一样，没有时尚杂志那样有趣和时髦，甚至有点古板。
　　这是马缔光也的第一次出场。独自坐在食堂角落，一手捧书，一手拿筷子，眼睛不离开书页，筷子就一下一下机械式的往嘴里喂东西。
　　一身制式西装洗了又洗，干净但廉价，头发毛毛躁躁，镜框后的眼神藏不住朝气，举止气质像一只生活在拉丁美洲热带森林里的树懒，节奏慢，表情略呆，甚至呆的像个怪人。
　　难以置信，这个人以前演过清里明良，演过幕末樱吹雪的美少年武士，甚至和坪田讲师那种准中年大叔都相差甚远，后者好歹蕴含些许温柔、暖男气息。
　　“是无表情的演技。”水野长治暗暗点头。
　　讲到“面瘫电影”，可追溯到罗伯特·布列松，他就喜欢雇用非专业演员，不细究演技，所以大伙都是一脸面瘫样，他的影像风格也处处流露出一种克制和疏离。但很奇怪的是，布列松的电影再怎样面无表情，仍可感到难以言状的深情。
　　其实“面瘫”不光指演员面无表情，它更是一种导演面对主题素材的内敛克制，以及电影整体毫不卖弄的氛围和状态。
　　例如芬兰导演阿基·考里斯马基的电影，就是不折不扣的面瘫电影。
　　摄影中也有“面瘫”的呈现，例如杜塞尔多夫学派强调一种不带感情的“冷面”效果，照片的景色是冷静客观的，人物绝对是面无表情，那是一种德国式的高冷凝视，打破了长期以来过于强调真情流露的摄影传统。
　　相较于表情丰富的电影，面瘫电影看似没表情，但抽离了情绪起伏，或许更能直达情感人类的核心。没表情不等于没感情，面无表情，也是电影的一种语言。
　　这需要导演和演员默契配合，电影外的叙事手段与电影内的情绪合一。
　　‘工作单一会觉得无聊吧。’荒木看着刚刚踏入辞典编纂事业的马缔。
　　‘不会。’马缔简单的说。
　　‘但常年做这种工作的话，会很有意思的。你看，指纹会消失。’荒木伸出自己满布褶皱的手指。
　　马缔试探性的摸了摸前辈的手指，只觉得很光滑。
　　‘用自己的手指去触碰词语，触碰世界的喜悦，这是辞典编辑的乐趣之一啊。’荒木笑笑。
　　临别之际，前辈送了一个很有年代感的礼物——袖笼。伏案工作时套在手腕和小臂前，可以减少衣袖的污垢。这套袖笼正是荒木平时使用的。
　　38年一心一意编辞典，真是无法想象的工作。抛开漫长的成书时间，光是编纂本身就极为考验人的意志。
　　辞典也被称为辞海。
　　马缔站在黑暗的海上，海面浮满了写着词汇释义的纸片，他尝试将一片片词汇捡起来，却越陷越深，跌进海底。
　　于社会文明而言，勤勤恳恳的篆书人就像是不停搬运糖屑的蚂蚁。
　　“26万5000个词条，上万页码，数千万字啊。我们这些小蚁，只能拿人生来换了。”大西川介喃喃的说。
　　马缔在早云庄的三坪大房间里醒来，他的屋里堆满了书籍，他的手还握着笔。名叫虎爷的虎斑猫正踩在他的肚子上，粗短的尾巴蹭着他的侧腰。
　　房间里称得上家具的只有放在窗边的小书桌，整面墙都是书架，更有许多书塞不进架子而散落的到处都是。
　　如果房间能多少反应出居住者的内心世界，那我应该就是饱藏词汇却无法运用，被厚灰尘层层覆盖的乏味之人吧。
　　书是无声的音乐，是绚丽的绘画，是巍峨的建筑，它纳百川于一海，包罗万象，将历史活生生再现。书像给理智与心灵插上翅膀，助人高飞在腐臭的泥沼之上。
　　‘真羡慕你呀，小光，这么年轻就找到自己要为之奋斗一生的事情了，剩下的，就只剩努力了。’早云庄的房东，竹婆婆说。
　　书中横卧着整个过去的灵魂。而现在，他躺在灵魂之海的中间。阳光从窗户射入，晕染开了书页的白色，熨亮了他充满折痕的白衬衫。枕在榻榻米上的男人，毫无吸引力的双眸里面仿佛悄悄点上一盏灯火。
　　终于又见到了，那份难以言喻的魅力。水野长治心情激动。
　　‘我吃饱了，谢谢。’
　　始终维持着端正跪姿吃完饭的马缔低头道谢，同时将买的挂面送给竹婆当回礼。他主动收拾碗盘，拿到一楼厨房清洗。竹婆婆先回寝室休息了。
　　马缔重新替虎爷的小碗换上干净的水，还在饲料碗里放入小鱼干和柴鱼片，排放在厨房地板上。
　　虎爷虽然体型微胖，但也是会自力更生的，好几次嘴里叼着老鼠，炫耀般的从输水沟渠的边墙走过。
　　马缔回到房间，铺好棉被后，往窗户外压低音量叫了声“虎爷！”。等了一会儿仍不见胖猫的影子，明明往日夜晚总是缩成一团窝在自己脚边，今儿个是怎么了？
　　不过很快就会回来吧，窗口留一道缝隙。
　　关灯之后，渐渐适应着静谧的黑暗，耳边隐隐能听见楼下沟渠的水流声，风吹散云层，月光把树叶的影子映在窗上。
　　忽然传来了猫的叫声，声音里带有低沉的威吓，却又像是撒娇。
　　马缔有些担心的爬出被窝，摸黑戴上眼镜出门。循着声音上楼，跨过直抵腰间的窗沟，走进晒衣场，‘我来接你了。’
　　但接下来，马缔就往后缩了两步，近乎趔趄。
　　眼前竟然站着一位女子，手里正抱着虎爷。
　　抬头欣赏夜月的女生，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出现在今夜此处的她，身上带着某种无法忽视的神秘感，及肩的黑色发丝在风中飘曳，虚幻的不切实际，朦胧的如同寓言书。
　　马缔仿佛被施加了什么咒术，身体忽的变得很僵硬，紧张、局促。
　　‘你来接我了啊，真高兴。’女子有些调皮的说。
　　房东竹婆婆在月光下返老还童了？！
　　不不不，这怎么都不可能——！
　　虎爷动弹离开女子的怀抱，跑到马缔的身边，绕着小腿蹭。
　　‘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女生问。
　　‘马缔。’
　　‘给猫取这样的名字？好奇怪。’
　　‘不，马畋缔是我的名字……’马缔竟然误以为好可爱是在形容自己，真是窘迫到无地自容，脸色瞬间涨红了，两只手的手指勾来勾去，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请，请问你是？’马缔鼓起勇气问。
　　‘我叫香具矢。今天才住进这里，请多指教。’女生说。
　　在日本最早的物语作品《竹取物语》里，女主角从月亮来到人间，因从竹子里诞生时身体闪闪发亮而被取名“辉夜”，跟“香具矢”的日文发音相同，都念为kaguya。
　　月色清明如水，银河横过星空。
　　月光透过树叶洒在红红的脸上，这才知道，月光原来也是烫的。
　　巨大的银幕里，是男主人公的特写，那张稍显邋遢的脸，浮现出极细微的面部表情。就是那片刻的眼神闪烁，便让观众心领神会。
　　润物细无声的微表情演绎，太精准了，妙到毫巅。新宿影院的水野长治直呼过瘾。这就是电影脸，往那一靠，不用说词，光是看着某个方向，故事感就自然而生。
　　光是这张千变の脸孔，我就能对着吃下三大碗米饭呀！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眼技
　　存在感薄弱的男子把上半身躲藏在书本垒砌成的防御墙后面，他虽然手里拿着笔，但显然不在状态，已经保持发呆好几分钟了。
　　‘没事吧，你这家伙。’同事之一的西冈见状说，‘昨晚没睡好吗？’
　　‘是有心上人了吧。’年逾四十，见多识广的佐佐木阿姨淡淡的说。
　　‘是有喜欢的姑娘了么？’闻言，即便是专心致志如松本老师，也忍不住抬抬眉毛，向这里投来视线。
　　马缔沉默了片刻，然后慢吞吞的点了点头。
　　‘真的假的？！’西冈大受震撼，‘你小子有心仪对象了啊？对方是什么样的存在？是人类吗？’
　　‘是我房东的孙女……竹婆婆年事渐高，所以她前几天搬过来了，方便照顾老人，之前是在京都学料理。’马缔低声说。
　　‘唷，你小子，了解的真多啊。’西冈咧嘴，嘿嘿一笑。
　　‘她如今在哪工作呢？’佐佐木阿姨随口问。
　　‘汤岛，梅之实。’马缔干巴巴的回答。
　　‘才几天功夫啊，连别人新的工作地点都知道了？’西冈继续笑。
　　‘唔，青春呀。不过，也不能因为这个而不干活了啊。’松本老师是编辑室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他的声音沉稳而感性。
　　‘十，十分抱歉。’马缔小声说。
　　‘但是，恋爱的心情是无法阻挡的。’松本老师话头一转，面容也浮现起几分回忆神色，语气感慨，‘恋爱啊——对了，不如就将『恋』这个字的释义交给你吧。’
　　‘呃？’马缔一愣。
　　‘呵呵，我相信，你的解释一定会很生动的。’松本老师笑着说，‘为此，你也一定要让这段恋情有所进展喔。’
　　‘梅之实的位子已经订好了，今晚7点。’佐佐木阿姨放下电话，冷不丁的说，‘晚点我们就一起去吧。’
　　‘啊？！’
　　镜头一转。
　　料理店窄小的入口处挂着优雅的门帘，门帘一端染印着三枚蓝色的梅子图案。当食客拉开格子门时，一定会听到吧台料理区的老师傅喊出那声响亮的欢迎光临。店内空间自然简洁，几乎座无虚席。
　　拿着空托盘的香具矢从内侧区走出来，资历最浅的她似乎也兼外场服务。日本传统厨服的白色上衣搭配白围裙，头发绑在后方，戴着小巧的厨帽，这样的身影在有心者眼里显得是那般闪耀动人。
　　编辑室的一行人坐下后，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姑娘长得很秀气啊。’松本老师笑着说。
　　‘刚刚进门的时候，她叫马缔叫作小光呢。’个性清淡的佐佐木阿姨特别强调。
　　‘那，那是因为房东的竹婆婆是这么叫我的，她只是跟着这么称呼而已。’马缔有点坐立难安的说。
　　‘难怪马缔会动心啊，不过应该有很多人追她吧。’西冈歪了歪头。
　　‘是吗？’马缔下意识追问。
　　‘当然啦，那么可爱，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西冈不太乐观的说。
　　‘是吗！’
　　“百分百有啊。”
　　‘百分之百……’马缔嘴巴动了动，他那一头自然卷发有点乱翘。胸口和喉头的空气都像干掉的麻糬一样结成硬块。明明难得来不错的料理店吃饭，但眼下却没什么食欲。
　　多么新鲜有生命力的表情，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隐恋之心呀。水野长治点头，给予特写演出极高的评价。
　　多么美妙有现实感的纠结，就是这种表情，我一直想在健三脸上看到的，就是这个。大西川介心头痒痒的。
　　同住一个早云庄，男主演与女主演当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马缔刚想去一趟厨房，拉开门就见到了香具矢的背影，他激灵的立马无延迟转身，结果撞到门檐，痛到弯腰扶额。
　　‘小光？你没事吧？’香具矢听到声响回头，关心的问。
　　马缔放下手，慢慢直起身板，莫名用刻意捏造出来的迷之帅气的声音说“没事”。
　　香具矢默默看了他一会，回头继续做事。马缔再次继续痛苦弯腰揉额头。
　　‘你真的没事吗？’香具矢不知何时又看了过来。
　　马缔二度挺胸抬头，顶着微卷的翘发，重复迷之声线说“没事”。
　　观影厅里不约而同的响起笑声。
　　哪怕在戏内的扮相毫不起眼，但这个模样和草食系的气质真的傻乎乎的好可爱，简直是教科书式的软萌文科生。
　　就连夏目健三的嘴角也翘了翘。是的，他看到有趣的桥段，也是会笑的。但一想到老头就坐在旁边，迅速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表情。
　　……
　　名为恋情的细微火焰正在灼暖人物的心尖。
　　西冈身为同事，觉得不能置之不理，于是上前帮马缔在工作卡上写写画画——他画了一把个伞，伞柄的两边是马缔和香具矢的名字。这招堪称经典中的经典，在幼儿园和小学、中学低年级有很高的登场率。
　　马缔顿时动摇了，耳朵发红。西冈站在后面，一副捉弄成功的难绷表情。
　　‘你都老大不小了，别像小学生一样。’佐佐木阿姨路过。
　　‘哎，你真那么喜欢，就约她去玩嘛。’西冈鼓励说。
　　‘他就是不敢去约人家，才会这么烦恼。’佐佐木阿姨解释。
　　‘那就表白吧，或者写信，对了，写情书如何？’西冈给出建议。
　　「敬启，寒风拂来，冬日将近，值此今时，敬祝安康顺心……」
　　马缔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极为认真的，小心谨慎的，一字一顿的在信纸上写。
　　‘在忙什么啊？’一个声音响起。
　　马缔身躯一震，旋即就像足球门将飞扑致命点球一样扑倒在岸桌上，把信纸埋住。
　　‘天气这么好，干嘛闷在房里呀。’和蔼可亲的竹婆婆端着炖锅走进来，‘香具矢煮的，你尝尝味道。’
　　‘啊，非常感谢。’马缔完全没有想推辞的意思。
　　‘我觉得味道有点淡。’竹婆婆说。
　　‘不会的。’马缔几筷子夹的很迅速，津津有味，边吃边点头，‘很好吃的。’
　　‘香具矢！小光说很好吃噢！’竹婆婆闻言，立即大声往门外喊。
　　‘噗——’马缔差点噎住，‘不，不用这么大声也可以的，婆婆。’
　　‘对了，她好像说今天想去合羽桥，我最近腿脚不利索，唉，上年纪了嘛，要不然你陪她去吧。’竹婆婆忽然开口。
　　‘呃，这，这个。’马缔咳了几声，正努力把嘴巴里的东西快速咀嚼吞下肚，以免真的被噎住了。
　　‘不愿意去吗？’竹婆婆眨了眨眼，问。
　　‘不，不是的，我……’马缔努力措辞。
　　‘那就是要去咯。香具矢！小光正好也要出门呢！你俩一块吧！’竹婆婆又用先斩后奏般的气势朝楼上呼喊，很快又低下声音说，‘她之前有念叨游乐园呢，你试着邀请一下吧。’
　　最终，马缔被一脸慈祥的婆婆推出门外，那力道完全不像是老奶奶该有的。
　　星期日的游乐园到处是结伴的家人或者情侣，热闹无比。场内传来英雄表演秀的广播声和主持人的解说，云霄飞车从头上飞过，带过阵阵乘客们的高分贝尖叫声。
　　两人各自想着不同的事。马缔看着香具矢，特别是对上那双漂亮眼睛时，就会觉得胸口窒闷、无法呼吸，脑子里想着各种对话，但不论查阅过多少本辞典，他发现自己都找不到一个适当的词句开口。
　　‘我们去玩那个吧！’香具矢轻轻推着马缔的手肘，一起往巨大摩天轮走去。
　　虽然女孩子的手很快就放开，但男生却对她细长手指的轻柔触感念念不忘。
　　摩天轮是最新型的，中心部分没有任何放射状支架，只有最外层的大圆圈，宛如浮在半空中。两人钻进小小的包厢，天空渐渐在视线里扩展开来，脚下的街景越来越远。
　　‘摩天轮是谁发明的呢？’香具矢的视线越过玻璃看向远方。
　　马缔听到问题，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没有想到答案，他于是拉开背包的拉链，取出一本厚厚的工具书。
　　‘不查也没关系的，我只是随口一说。’香具矢笑了笑。
　　伴随着第二次拉链声，工具书又被文科生关进背包。
　　夏目健三不由得皱眉，因为他察觉到老头刚刚向自己看了一眼——难道老头觉得自己的情商和戏中人同等？
　　‘小光真的很喜欢自己现在所做的事呢。辞典编纂让你很开心的样子。’香具矢的手嵮肘撑着窗棂，脸颊几乎要贴上玻璃。
　　‘其实也有伤感的一面。’马缔顿了顿。
　　‘怎么说？’
　　‘无论怎样搜集词汇，解释定义，辞典永远都没有完成的一天。以为结束的时候，没收录的词汇就从各个缝隙钻出，以某种现实的形式来打击我们。它们就像没有实体的生物，就像朝虚空散去的雾。’马缔想了想，用干净的声音说，‘我们能做的，只是在词汇的无尽变化、无限扩张的能量中，准确抓住它那一瞬间的样子，用文字记录下来。’
　　‘即使如此，小光还是会选择坚持下去，对吧。’香具矢说。
　　‘是的。’马缔没有犹豫。
　　‘游乐场里，我最喜欢的就是摩天轮。’香具矢眺望着渐渐变暗的天空，两人搭乘的小包厢通过顶点，开始缓缓下降，不久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我也是。’马缔慢了一拍说。
　　两个人像共犯似的相视笑了笑。
　　……
　　玄关传来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
　　‘你回来了。’杵在门口等候许久的马缔精神一振，手掌紧张的搓着大腿两侧的裤管。
　　香具矢看了他一眼，坐在玄关处换鞋，沉默了几秒后才问：“你是怎么想的？”
　　马缔停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跳到嗓子眼。
　　‘一定写的很好吧，还是毛笔书写的。’香具矢背对着马缔，拿出那封信，‘只怪我懂的没有小光那么多。但一般人都看不懂吧。’
　　‘正常人要是收到这种东西，肯定会觉得奇怪吧，会觉得被找茬吧，像什么战国大名的特别手信一样，全是漂亮的手写字。但是我真的看不明白。’香具矢捏着信封，情绪不像平日里那样平静。
　　‘我，我拿回去重新写一版——！’马缔慌乱无比。
　　‘不用了，我已经看完了。’香具矢怕信真被拿走，护在胸前，‘因为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写了什么，所以请店里的大将帮忙确认，所以才会回来的这么晚。你等了很久吧。’
　　‘没，没关系。’马缔低下头。
　　‘真的很丢脸，明明收到了情书，谁都不想给别人看吧。师傅就在那一直笑，我打电话想问奶奶，结果她让我来直接问你。’香具矢低声说。
　　‘对不起。’马缔直接用上了敬语。
　　‘我想听你直接对我说，而不是写信。’
　　‘诶？’
　　‘我想要小光现在亲口告诉我，现在。’香具矢向前走了几步。
　　‘现，现在。现在吗？’
　　‘现在就是立刻马上啊！你还要不要去翻辞典查查？’
　　‘啊……’马缔真个想要转身回屋。
　　‘不是真的让你去查啊！’香具矢又气又急。
　　‘对不起！’
　　‘迟钝。’
　　‘对不起。’马缔的手将裤管捏出深深的皱痕，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抬起头，轻声说，‘我喜欢你。’
　　‘我也是。’
　　那份回答，是马缔光也没有预料到的。
　　在玄关的暖黄色光影下，男人的表情有大部分隐于灰度中。眼睛在头发、眼镜的层层遮挡下也模糊不清，然而只是一个小小的角度和睁动，干巴巴的黑头发下，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光点就绽放在黑眸里，像是星辰，星星里有柔情似水，有惊喜万分，也有抑制不住的欢心。滟滟的笑不停的从眼睛里满出来，必须狭窄了眼睛去含住它。
　　眼光里漾起的，是心泉里的秘密，一个眼神，便足以让心海吹过春风。
　　眼神其实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眼神泄露心之所向，甚至会比语言和肢体动作更能表达人的内心。
　　演技。
　　亦或是说是眼技。
　　水野长治被折服在这细腻而又克制的表演中，这是何等的控制力、审美感。
　　马缔已经知道了恋的释义。
　　『恋』——喜欢一人，寤寐求之，辗转反侧，除此之外，万事皆空之态。两情相悦，何须羡仙。
　　而这个眼神，正是“恋”。
　　哈哈，真复杂，可惜啊，我没有谈过恋爱。夏目健三想到。

第一百一十七章 舞！
　　在黑暗里，12点的钟声敲响了。
　　银幕微暗微亮，一晃就是十二年。
　　有熏香放到灵位前，相框内的照片里，定格住了竹婆婆抱着虎斑猫的场景。
　　一个男子从办公室最里面的纸山中出现。他的体型瘦长，衬衫布满旧痕，蓬乱的卷发里夹杂着白发，看模样约莫在四十岁左右。从他身上见不到身为编辑主任的威严，虽然眼镜底下的眼睛看起来很困，但黑得发亮。
　　其实可以有个很简短的描述——带着黑袖套的鸡窝头。
　　这恐怕是该演员迄今为止最年老的扮相了吧。
　　水野长治琢磨着。
　　显然剧组拥有技术精湛的妆造师，在化妆手段的辅助下，体现出人物时间的流逝。饶是如此，还是有一种挠人心痒痒的气质。已经成为一位山静养性，水动慰情的学者了。
　　编辞典成书需要十几年、几十年的付出，然而收益寥寥，漫漫长路上又存在种种变数，与其说是一份职业，还不如说是缥缈的梦想了。
　　性格活泼的西冈调往宣传部，严谨淡定的佐佐木阿姨老了不少，荒木编辑的妻子逝世，两鬓斑白的他重返编辑室，辞典的主持者松本老师发色尽化霜白，愈加削瘦。
　　众人的变化，无不透露出这项事业的单调、繁琐、繁重、艰辛。
　　……
　　‘辞典这种东西只进不出，尽吃钱。预计收录23万则条目？规模已经和《广辞苑》与《大辞林》相当了，那得等到多久才能编成？有这个功夫，不如把先前的《玄武国语辞典》进行修订，新版和旧版，顾客都会选择新修版的吧，而且主要面向中小学生，销量很平稳。’部门领导自说自话。
　　‘《大渡海》和现在市面上的中型辞典不同，更加贴靠生活，如果落地的话，咱们将来肯定能过上好日子。能编撰优秀辞典的出版社凤毛麟角，它会为公司带来很长远的社会价值，提高公司的口碑与知名度，绝对能过20年好日子。请再考虑一下！’
　　‘你还真是悠闲啊，在这个风云变幻的世纪末，都开始考虑20年后的事了。’部门领导揶揄。
　　‘出版社的人连放眼二十年后的气魄都没有吗？出版媒体的责任难道不是，将现世的文明传承至数十年乃至数百年以后吗？’
　　……
　　‘辞典毕竟也是商品，担保品质的推荐人很重要，除了监修者以外，每位执笔者都是从各个专门领域精挑细选出来的，有信誉的学者。’佐佐木阿姨说。
　　‘写稿很耗心力吧，但是能出的稿费预算太低了，呃，难道要打情怀牌吗？’马缔问。
　　‘很遗憾，这事说不准。很有可能写稿老师寿终正寝了，辞典都还没编出来，他们都看不到成书那天。’佐佐木阿姨摇摇头。
　　‘那我怎么好意思去拜托啊？’
　　‘成年人的字典里没有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去拜托吧。就像我现在正拜托你一样。’
　　……
　　‘BL不行啊，接受不能，还是少女漫画那个比较好……’快捷餐厅里，不远处的女子高中生们正在聊天。
　　‘老师，BL是什么意思？’马缔支起耳朵，捕捉到一个新概念词汇。

‘好像是Boys Love的头文字。’松本老师说。
　　‘是这样啊，那我采集一下。’马缔拿出采集卡，开始记录。
　　‘哈哈，我知道你说的……诶，等会，那边的两个人，好像在悄悄看着我们。’女子高中生警惕的降低声音，‘噫，好讨厌，真是倒胃口啊。’
　　‘倒胃口这个词采集过了吧？’松本老师询问。
　　‘当然。’马缔自信的说。
　　……
　　‘这是鄙公司为《大渡海》开发的纸张，厚度为五十微米，一平方公尺的重量只有四十五公克，油墨也不会透到背面。保证辞典的实用性。微黄的纸张里掺少许红色，我们是反复尝试才终于做出这种温暖色调的。’负责对接的业务员说。
　　‘有些缺乏手感。’马缔检查了一下。
　　‘嗯？’
　　‘以《广辞苑》举例的话，翻阅它时，纸张会吸附在指腹上，但不会发生好几张纸贴在一起翻不开的情况，是页页分明的。’头发明显泛灰白色的马缔解释说，‘因为辞典很厚，消除使用者翻页时不顺手的压力也是需要注意的一点。’
　　‘确实如此……非常抱歉，我们会在最短时间内重提新纸的。’
　　……
　　‘让你们老远跑来，真抱歉啊。’瘦了一圈的松本老师靠在病床上，他打起精神，刻意用开朗的语气说话，‘其实，我的食道内被发现有肿瘤。呵呵，年纪大了，避免不了。比起这个，大渡海的进度如何了？’
　　老师的声音虽然传进了耳朵，却到不了大脑。
　　一旁的马缔微微吸气，连忙拿出试印的预案。
　　‘终于要印制了啊。’松本老师的眼神明显亮了几分，他下意识撑起身子，生了老年斑的枯瘦手掌抚上页面，疼惜的摩挲过每一个字。就像抓到美丽蝴蝶的少年一般欣喜。
　　一切，一切就像一场早就知道结局的马拉松。
　　热闹的宴会厅里，辞典的执笔学者、制纸公司及印刷厂的相关人员都在受邀之列，出席人数上百。玄武书房社长上台致辞，为热闹华丽的宴会拉开序幕。
　　会场内侧设置了一个及腰的桌子，上面放着松本老师的遗照，装饰着鲜花，还供上二合日本酒和酒杯，宛如祭坛。
　　背负十几年痕迹的男人慢慢走过来，把成功出版的《大渡海》放到遗照旁，站立，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荒木老编辑静静陪在旁边。
　　‘我为自己的能力不足，感到无地自容。’额间垂过几根白发的男人轻声说，‘我没能来得及。’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看看这个吧。’荒木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白色信封，‘是松本老师留给我的信。’
　　『没有能够将监督的工作坚持到最后，非常抱歉。我以前说，像荒木君这样的编辑不会再有第二个了，这是我失言了。多亏了荒木君和马缔君，我的人生非比寻常的充实，能遇到你们真好，能一起编辑辞典真是太好了，除感谢之外，别无他言。』
　　『记忆跟词汇是很像的。香气、味道或声音，能够唤醒埋藏多时的记忆；而那些混沌不明、仿佛沉睡着的心情与事物，词汇则会让它们苏醒过来。』
　　『能够激荡出火花的东西，非词汇莫属。在遥远的古老年代里，在生命出现之前包覆着地球的大海，是一团混沌、缓缓蠕动的浓稠液体。人类心中也有同样一片大海，直到名为词汇的雷电打下，万物始生。爱也好、心也好，都因词汇而有了形体，从阒黑的大海中浮现出来。』
　　『文字无法代替真心，但文字却能传达真心。我们一直在找寻最能表达自己心情的言语，把独一无二的爱，送给我们生命中独一无二的人。』
　　『如果有天堂的话，我会在那里继续采集用例——松本朋佑』
　　男人默默将信重新塞回信封。
　　编辑部的合照，一同放在松本老师的遗照旁边。
　　我们围坐一堂，感慨着流光容易把人抛。
　　‘十五年吗，好长啊。’荒木感慨。
　　‘我觉得很短。’男人说。
　　‘日本最大的《日本国语大辞典》，出版后隔了二十四年才推出第二版，收录的词条也从四十五万则增加到五十五万则。用语是在变化着的。编辞典是与时俱进的，永远不能停止。’荒木说。
　　两个人默契的拿出放在口袋里的词汇采集卡片。
　　‘这段时间又搜集了不少。’男人说。
　　‘看样子得开始修订了呀。’荒木点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转身慢慢离开，背着手，佝着肩。
　　“往后也请多指教。”
　　发掘乐趣，寻求报偿。
　　乐趣在于遨游语词的海洋，报偿在于翱翔文学的天地。
　　人生的烙印就在词条与词条里，页码与页码间，留下历久弥新的痕迹。
　　……
　　观影厅的灯光打开，演员表在略显昭和的尾曲中在银幕上滑动。
　　水野长治在座位里轻声鼓掌。
　　结尾存在一种真实的难过。他想那大概是时间的力量。
　　没有激烈的戏剧冲突，没有人物内心的挣扎，只是缓缓的，静静的，就这样陪你走过一百三十多分钟。它的每一个画面都是含蓄而内敛，步调轻盈，风格节制，沉静中暗含着温柔的力量，以热爱和认真为魂，去渡语言之海。
　　层层堆积，在最后一刻才解开水堤，没有巨浪，而是缓缓注入心田。
　　在和时间的赛跑中，我们都太过渺小了。
　　没有激烈的矛盾，没有险恶的人心，没有复杂的人物关系，它平淡而汹涌。把时间熬煮成茶，展示了戏内十五年的跨度与厚度，丝丝入味，观众看在眼里，得到的是一阵温热感。
　　一场好电影的结束，总是让人不舍，令人不由得去幻想角色们之后的故事。闭上眼，仿佛还能见到那个鸦雀无声的编辑室，三四个老面孔，埋头看稿。
　　多么不错的电影。
　　水野长治阅片量丰富，他万分确定，这部片子将是颁奖季的有力竞争者。
　　……难道真的要捧起那座奖杯了吗？
　　流星已临！
　　观众们离开座位，伸展身体的同时，忍不住交谈。
　　“很有余味的片子，真不错。”张伟感叹，“记得当时看完《入殓师》也是这样的心情。”
　　“真有种十五年的厚度啊，演的太好了。”土屋宏亮心情激动，他虽然不是专业影评人，但觉得大哥的演技又迈过一个高峰。
　　电影里存在两种帅。一种是单纯的美貌，一种是演技的美感。有的实力派演员容貌并未有多么出众，甚至有些寒碜，但当他们精准诠释出角色时，自成魅力。相应的，花美男在大荧幕上拿腔拿调，用力过猛，反倒让人不适，颜值都好像跟着大打折扣。
　　“我是个见识过清里明良的女人，却觉得这部里邋遢又面瘫的大哥才是真正的理想型。”奥地利男友轻煪轻捂着胸口，感怀的说。
　　“所以说颜粉庸俗。”高田健良吾哼了一声，“我们听声音时就在单推了，不似你等，酒池肉林之辈。”
　　“我是双料高级外交官，你说这话，不怕掀起粉丝对立吗？”奥地利男友呵斥。
　　“呵，我打字速度每分钟180个，冠绝各群，我会惧怕吗？”高田健良吾傲然一笑，大阪键圣之名是真实。
　　“可你和奥地利现在是线下啊。”土屋宏亮指出关键所在。
　　“我肚子有点痛，你们先走吧。”高田健良吾挥手。
　　“看来是旧病复发。”张伟点评。
　　……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就知道你能演好，你一定能展示学者的坚韧，因为我们都一样的优秀。”欣赏完影片的大西川介非常高兴，不停拍着某人的肩膀。节奏和手法都比较和摸狗头雷同。
　　“有没有实际点的？”尹泽问。
　　“你看，又急。我这不是在给你贡献票房吗？”大西川介收回手。
　　“我演戏拿的死工资，卖多卖少我又分不到红。”尹泽说，“人家师兄好歹还会自己包一个给……”
　　“咳！”夏目健三突然咳嗽。
　　“你咋了？”大西川介问。
　　“没事，喉咙有点不舒服。”夏目健三说。
　　“名利名利，有名就有利，打响招牌，商单还会少吗？”大西川介回过头。
　　“我这不是最后之舞么？”尹泽一愣。
　　“诶，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大西川介说，“哈哈，不用苦着脸了，稍后带你去吃点好的。健三啊，你打电话预订位子吧，弄点硬菜，犒劳犒劳他。”
　　“行。”夏目健三拿出手机开始联络。
　　预见到蟹汤漱口、龙虾管饱的场景，尹泽点了点头。
　　“话说，没有见到主人公的孩子啊，或许是少子化的体现。但编辞典是为了文化传承，若没有孩子，编出来给谁看呢。”大西川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同理，有的人搞文体教育，却不立家，育在哪里？”
　　这也能找到角度。难道老头真的是大师？
　　夏目健三缄默不言。
　　“你是当事人，你觉得呢？”大西川介问。
　　“没有当事人，逢场作戏罢了，另外我觉得不该把角色和演员联系在一起。”尹泽正色说。
　　“评论两句，就评论两句。”大西川介没有松口。
　　这是逼人站边啊。
　　“两位是我的长辈、前辈，如此大事让我开口，我真是左右为难呐。”尹泽想了想，“不妨取个折中的法子。”
　　“什么折中的法子？”夏目健三问。
　　“师兄还记得罗密欧吗？他是怎么做的？”尹泽微笑。
　　“咦？”夏目健三顿了顿，旋即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意思是，我应该去追求老头的死对头的女儿，如此一来，就必然不会再催我。思绪到此，顿时大赞，“好，好，还是你有办法！”
　　“真是奇思妙想！”大西川介闻言也乐了，声音直接就冷了下来，“那你们还记得路易十六吗？他是怎么死的？！”
　　“这是什么话？”尹泽自是不认账，“我的意思是建议师兄效仿罗密欧勇敢追逐爱情！”
　　世间安有两全法，只能懂的都懂了。
　　“有道理，罗密欧是在宴会上遇到朱丽叶的，如果联系会上见不到你，那以后就别跟我联系了。”大西川介说。
　　“这次一定。”夏目健三说。
　　“好，一个一个的解决。”大西川介说。
　　“？”尹泽。
　　“……”夏目健三。

第一百一十八章 舞！舞！
　　卑鄙诡道之事，乃某之所长矣。
　　大师兄有我良计，取自由便是易如反掌。
　　犒劳宴非常丰盛，吃的最满足的一回。分别时，老院长还去零食店买了东西另送，恃才傲物的尹师傅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回到家，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装的是酥香点心，每一个都正好是一口的大小，他忽然背脊生寒。
　　安静了几秒后。
　　……承蒙老师做我博导，若不报师恩，与禽兽何异？
　　尹泽把那1800円拿出来，以零花钱的名义交给楼上小妹，与此同时，大师兄期待的联谊会上的支援电话自然也不会响起了。师兄知道大局如此，想必是不会怪我的。
　　心若像潮汐，梦如果决堤，爱就任它去，圆满的结局，终究可望不可及。
　　“不多不少给我1800円，说是零花钱，不就是暗示我去电影院买票吗？”麻宫香月拿着钞票说。
　　“那你不如还给我，直接给我，比去影院贡献票房好多了，没有渠道费。”尹泽伸手。经过这一次周转，钱币上的因果想必也消除了罢。
　　“你是人啊？”麻宫香月惊叹。一想到这等生物被媒体视为优质艺人，敬业先锋，看来日娱离灭亡也不远了罢。
　　“哎，随你吧。”尹泽说。
　　“我当然是想支持你的。而你主动让我支持你的行为，让我也很开心，因为这表示你需要我，被人需要是一件信任度很高的事情。不过你新上的是两部片子，只给我1800并不够。算上零食饮料，要给我5000円才行。”轮到麻宫香月伸手。
　　……还是你们挣得狠啊，霞关公务员都才只给我3600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尹泽当然是选择含泪倒贴。
　　“电影上档，然而主演却在首映当晚，计较几千円得失，唉，格局。”麻宫香月最后补刀收尾。
　　公允的讲，这话绝没有说错。
　　当某人还在家吃一盒酥的时候。
　　各地影院，热度不消。
　　《编舟记》首周观影人数让人满意，作为今年松竹冲击颁奖季的作品，成功的将一部获奖小说翻拍成一部出色的电影，不仅在品质上满足了影评人和讲究影迷们的苛刻要求，两周时间内票房也破了4亿円，不管怎么说都是热映了。
　　根据市场反响和曲线预计，最终票房将在10亿円左右徘徊，真人邦画在《你的名字》的版本环境下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松竹也应该满意了。
　　近几十年，日本经济发展较缓慢，通胀率不高，电影票价和几十年前区别不大，也因此日本在90年代就有百亿级别的票房大作，比方说日影天榜第一的《千与千寻》的316.8亿円。当然，目前，诚哥正在狠狠上分，刷新天榜地位。
　　但大数字归大数字，行业日常内哪有那么多现象级。10亿、20亿就是一般优秀级了，深夜动画的剧场版能20亿，都视作大爆的，过5亿都要开香槟的。票房又和馆数息息相关，所以本土票房超过50亿的电影基本是掌握大量院线的东宝所发行的。
　　《编舟记》演员们的演技也得到了观众的普遍认可，作为一部题材冷门、旧时代印记调子的电影，意外的也受到了年轻群体的欣赏，观看群体内有高中生，也有退休年纪的老人，真称得上是老少皆宜。
　　而要说谁最吸引目光，谁最受瞩目，那必然是再次贡献出整容式演技的男主演。不少路人是走出影院后，上网一搜，才惊觉马缔君和坪田老师是一个人饰演的——一个字，很润，润物细无声的润。实力永远比营销和人设有力，如此经得起文春炮轰，低调而有才华的男演员，岂能有不被喜爱的道理了？
　　颜粉、声豚、二次元、古风饭、强度党，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兄弟姐妹们，这个我是真的喜欢。
　　唔姆！喜欢到极~！
　　这样子出圈，太有脸面了。他的推号粉丝的数量还在上涨，除了本地的，也有海外网友来关注。大家目的都不同。
　　「天生低手的绝世高手！老弟我这就来单推了你！」
　　「到底是高手还是低手？」
　　「Zed????? ???？」
　　「Canyou help me ask when FF7re will be released？」
　　「塔隆該怎麽對線勒布朗啦？」

「fans club什么的有在筹备了吗？」
　　「有道题不会做，我上传到自己号的主业了，大家能不能点进来参谋一下？」
　　「Amazon能出狂战斧吗？」
　　或许是信息太复杂，睿智如推主，也只能默默潜水，不轻易冒头。
　　因为，怎强的人也需要平静思考的时间，男人已感到疲倦。也许现在，是他放长假的时候了。是，现在就是该睡的时候了。
　　尹泽坐在人体工程椅里，微微低头，闭目而憩，面部因光线角度被浅浅的阴影覆盖。
　　……
　　新宿，代代木。
　　“咦，师兄都三个星期不见影子了，他怎么不在零食区刷新了？”大西沙织疑惑。
　　“他可能是太忙了，你知道的，他有电影连续上档呢。”松冈祯丞说。
　　除了《编舟记》外，《横道世之介》是晚了几周才确认的。至此，影院里将有三部上映的电影的男主角是同一人。君名天天票房排位上分，编舟记口碑持续走高，横道世之介200+的大馆数发行预定，这些再聚焦到主演身上，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为热度常客。
　　“上档不就是拍完了吗，那按理说他很闲才对呀。”大西沙织说。
　　“那就是闷在家里打游戏。”松冈祯丞确信。
　　“主要是派系群里也不说话，让人担忧啊。”大西沙织叹气。
　　“唉，大西啊，你对男性了解太少，你以为他是杳无音信吗？”松冈祯丞摇头，“但凡你下个游戏，然后在客户端里搜一下他的游戏战绩，就知道他在干什么。别的不说，FGO好友列表里显示，他1分钟前还登陆过，多半在肝无限池。”
　　漡　“他抱着手机打活动，也不在群里聊聊天？”大西沙织叉腰。
　　“为什么要在工作群里闲聊？”松冈祯丞奇怪。
　　“那是工作群？”大西沙织惊讶。
　　“什么工作群？”背后突然响起社长的声音。
　　“江田桑好。”
　　“老板好。”
　　“好，都好。”江田正男点点头，继续说，“你们还有工作群？那怎么没把我拉进去？”
　　“哎呀，因为不算什么正经群，是以前柏井桑为了方便创的。”大西沙织说。
　　“噢，柏井啊，我很熟的。我和他认识很久了，和你们也认识很久了，其实我早就是柏井组的一员了。”江田正男张开双手，露出富有谦和力的微笑。
　　群里那个荣誉IM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等会，不相干的岛崎信长氏都能在群，为什么社长兼三代目经纪人却没有邀他？
　　代理经纪人前辈很有水平，当初柏井桑出差，公务全甩给代理人，一切业务运转仍是流畅不凝滞，但这次面对社长交接，居然没有邀进群，肯定不会是忘掉了……难道是涉及权力和派系争斗？大西沙织的表情凝重起来，再联想平日里偶然听到的自立门户的流言，她不敢再细想了。
　　“所以群号是多少？”江田正男拿出手机，像搭讪班花索要邮箱地址的高中生一样期待。
　　“没留意，不过群主是柏井桑，你私一私他吧。”松冈祯丞说。
　　咕，明明手机拿出来看一眼就行。那个以老实而闻名的松冈前辈竟然踢起了皮球！大西沙织握拳。
　　“也好，顺便问问他怎么样了，有空啊，也让他再来坐坐，吃吃饭，喝喝茶。”江田正男点了点头。
　　社长就先忙去了。
　　“老板真进群了，那我平时发言要正常一点了。”大西沙织说。
　　“觉得不自在的话，我们这些人再创另一个不就行了？”松冈祯丞随口说。这个关系就像有班主任在的班级群，和没有老师在的班级群一样。
　　啊啊啊！说出来了！这种浓浓不臣之心的句子！大西沙织沉痛垂头。IM待她不薄，但柏井系对她也是视如己出，溺爱有加。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乱世中的武士，忠义两难的滋味就像一壶劣质的老酒。
　　发生在大西心里的这场奇妙幻想，谁也不知道。
　　两个人往大厅走。
　　然后就在零食区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猫着腰，左手拿着个空书包，右手在进货，他做的毫不犹豫，他做的毫不收敛，但又有种悄悄咪咪的感觉，非常矛盾。
　　“刷新了！”大西沙织忽然大喊。
　　“干，干什么了？叫这么大声！”尹泽就像行浮气之事但被败犬女三号抓包的吓了一跳，半恼转头怒视。
　　“好久没见，看着你高兴呀。”大西沙织嘟了嘟嘴。
　　“我辛苦跑通告这么久，就不能享受享受吗？”尹泽拉上书包的链条，背起了行囊。
　　“刚来就要走啊？”大西沙织问。
　　“不是，还得去签第二张假条才行。”尹泽背着包包往社长室走了。
　　“签完出来聊会啊。”松冈祯丞跟着说，“别溜了。”
　　和戏里的真是判若两人，越这样，就越显得演技精准。大西沙织感慨。
　　尹泽一路走到社长室。
　　“嗨哟，瞧瞧这是谁来了，坐，快坐。”江田正男喜不自胜，仿佛看到招财树自己拔起来跑步了，他连忙起身倒茶。
　　“不劳烦，不劳烦。”尹泽自个儿倒了点热水。
　　“你又又又火了，看看，我今早出门上班，半路去便利店，都能看见有你的报纸。”江田正男美滋滋的举着报纸，就像拿着好大儿的三好学生奖状，很是自豪。
　　尹泽翻了翻，发现娱乐版块有篇文报道了上映电影们的整体消息，其中的第二自然段写了他，这也能瞄到，社长眼力还挺好。
　　“还有还有，体育报的，这个叫水野长治的影评，写的特别好，你也看看。”江田正男如数家珍。
　　“都是些虚名，迟早要消失的。话说我假条你给续一下。”尹泽直奔主题。
　　“不是我急，主要是太想进步了。”江田正男边叹气，边签名字，“时常感觉每一寸光阴都紧迫。”
　　“社长慢慢喝着，我先走了。”尹泽迫不及待的把假条收走。
　　“吃个饭再走吧。”
　　“不了不了。”
　　忙，忙点好啊。江田正男留守在办公室，伤神摇首。
　　……
　　《横道世之介》揭开公映。
　　水野长治却没能赶上第一批场，由于工作，和对《编舟记》进行采访解析，没赶上看到首映。不过听看过的人讲，这是部看了感觉又没看的电影。
　　是比编舟记更白、更干的文艺向吗。
　　但不管怎么说，水野长治曾在片场亲眼见过那一段奔跑，光是那段镜头，就足以令他饥渴万分。
　　买票，进场。
　　观众的数量稀疏，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这显得影厅比较冷清。
　　水野长治调整了一下坐姿，聚起精神。
　　……
　　从电影院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160分钟的时长啊。
　　水野长治伸展了一下久坐的身体，双眼里充满了激动的光。
　　有的片子，适合一个人看，适合在傍晚、雨天窗边，烛黄色灯光的房间里看。爱它的会很钟意，不喜欢的也不会觉得难看真丑陋。
　　本以为马缔光也已经是惊喜。
　　想不到同期拍摄的这部才是绝杀。
　　「我觉得我很幸运，我觉得认识他这个人，令我比别人更幸福！」
　　这句台词，对我也是恰到好处。
　　演了那么多理想型，但最完美的发挥，留给了世之介，留给了人生的匆匆过客的代表。
　　看完整部片，才体会到结尾的奔跑是何等的升华。
　　要成为经典了啊。
　　水野长治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已经预见到奖座的归属。
　　涉影三年不到，夺下最佳男主角。
　　历数前后，这是绝对留名的记录，往前往后，又有几个天才，能比得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西山柔和
　　岸边花树宛然，群山微风依稀。水草倒伏在流水里，随水浮动，摊开在一片清澈之中。
　　溪中多石，流水的潺潺声，给人以甜美圆润的感觉。
　　三根钓鱼竿支在这里，浮漂晃悠晃悠。
　　佐仓瑛士坐在小折叠凳里，一边看漂一边看手机。
　　「《横道世之介》讲述的方式很有意思，剧情的插叙不是为了制造悬念，也无意给观众带来错愕或混乱，恰恰相反，插叙反而是更加顺畅的将“横道世之介”这个人物形象，一点点生动的堆叠起来，让世之介短暂而单薄的一生，显得无比丰富和饱满。」
　　「大量的长镜头，基本一场戏一个长镜头解决，能不剪就不剪，这也提供了很富有完整力的观影感受。」
　　「这部电影没有通常会出现的意外与转折，也没有主角的斗争与挣扎，主角最大的不同之处在：影片开头，你以为他仍活着，影片结束，你知道他死了，如此而已。他将桑巴舞般的热情四溢和孩子般的单纯阳光留给朋友和亲人，永葆赤子之心。当他再次面对他人生命的可能逝去时，他选择义无反顾。」
　　「我迫切的去寻找那些被我忽视的细节。」
　　「影片中的世之介阳光灿烂，朋友也那么喜欢他，没有让观众感受到世之介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悲伤，但真的是这样吗？」
　　「当祥子去九州找世之介时，大家都在沙滩上玩耍，只有世之介独自一人，顶着一头奇怪的大卷毛发型，浮在海里看着大家。」
　　「事实上，片中很多场景都能看出世之介的“孤独”，作为主人公，他没有一次公开的心理活动展示。但这种情绪没有衍生出负面的东西，他活跃的身影，深深烙印在亲人与友人的心中。在故事的结尾，镜头向我们展现了世之介的世界，这也是我最印象深刻的——如此平平无奇的乡间小巷，在世之介的眼里，竟然每一个细节都这样闪闪发光。」
　　「我深深喜欢上这位世之介先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泷泽悟的演技和人物塑造力。饰演主角的泷泽悟几乎像是从原著里蹦出来一样。他在戏里的笑容，是完全活着的，带着一点傻气的笑容，充满生命力。是这部电影的绝对核心与支撑点。」
　　「泷泽悟的表演浑然天成，像变色龙一样，既画皮也画心。编舟记和横道世之介是同一时期拍摄的，他也献出了两套截然不同的人生，就像光暗的结合体，肆意拨动着灰度的数值。他是为剧本、为日本电影而生的存在……」
　　以下略。
　　来源：东京体育报。
　　撰稿人：水野长治。
　　嗯。
　　文中言语，近乎快慰，鉴定为不是水军。佐仓瑛士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黑粉，哦不，应该是扭曲粉，现在虽然洗白了，但还是喜欢上网看消息，锐评两句。
　　“叔叔，别分神，看漂啊。”尹泽忍不住说。
　　“诶，放心，没鱼吃，我钓术高超，不用看，凭手感就知道了。”佐仓瑛士不以为意。
　　“我儿好大的口气。难道觉得胜券在握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说。第三根钓竿的持有者是位雪发白须的精神老人。
　　“爸，你先开张再说话吧，一条都没有，就别牛气了，我是你，声音都不敢大。”佐仓瑛士嚯嚯一笑。
　　话说，正处于休假期的尹泽，今天收到邀请，跟佐仓一家回老家小玩几天。都是熟人，拎包说走就走，坐了半天电车便到。
　　外公很高兴啊，当即就抓了一只土鸡，说晚上炖汤喝，又提议去钓鱼，让晚饭更具有参与感和成就感。
　　但当尹泽和佐仓瑛士接连开张，而外公还连一片鱼鳞都未收时，事情的性质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又上了又上了，唷，劲不小啊，单手还有些拿捏不住。”佐仓瑛士声调上扬，手机往兜里一放开始双手操作，站起来又是扎马步又是后倾，做好大的争斗，仿佛钓到了利维坦一样。
　　“需要帮忙吗。”千叶帧岁淡淡的问。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的。”佐仓瑛士开始收线。
　　只见一条巴掌大的鱼从水里吊起。
　　“恭喜叔叔又得一分。”尹泽象征性的祝贺。
　　“此鱼尚幼，我不忍收。”佐仓瑛士顿了顿，又舔了舔嘴唇皮，“对了，爸，不如我将这条匀给你吧，别的不说，你先填填空桶子，沾沾我的手气。”
　　叔叔今天好有型，好狂好劲呀。尹泽大开眼界。
　　“不必了。”千叶帧岁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冷意，“你管自己的就行。”
　　佐仓瑛士把鱼儿解了，重新就位。
　　垂钓是一件考验耐心的事，很快，河边又陷入沉寂。佐仓瑛士继续刷手机，似乎在看什么小视频，传出搞笑艺人的嘻嘻哈哈声。而尹泽同样是个不甘寂寞的时间管理达人，他那也传来手机的声音，有人在喊什么斯忒拉。
　　千叶帧岁却始终保持专注。
　　哼，这些年轻人，贪功冒进，偶有优势就骄傲自满，还东大高材生呢，难道不知道龟兔赛跑的经典局？越是劣势，就越是要沉住气，阅历所蕴含的力量是时光本身的力量，靠运气得到的，迟早都会再送出去，唯拥有智慧与胆识，才能屹立不倒。我曾亲渡大海做游龙，岂会困倒于小虾小鱼前？
　　入定、等待、沉淀，唤醒禅意。
　　千叶帧岁端坐，身板刚正，轻抚白胡须，毕竟离家当过龙虎武师，演过戏，搭配青山绿水的背景，看起来很有那种范儿，高低是个宗派执法长老。
　　佐仓瑛士不敢托大，悄悄把小视频关了。
　　几分钟的僵持。
　　“有了！”千叶帧岁猛然睁大眼睛，他直接站起，扎步，腰马合一，挥动钓竿，鱼线旋即在半空绷紧成一根颤抖的，极有力量感的直线，像钢丝斜连水面与竿头。
　　“噢唷，这是条大鱼啊。”尹泽看这架势，预测了一下。
　　坏了，不会被一竿翻盘了吧。佐仓瑛士面色凝重。
　　“哼！起来吧你！”千叶帧岁一声呐喊，科学发力，整劲迸出，有韧性的钓竿都被折弯出了角度。最后鱼线霎时松了，一团水草被连根拔起，以合乎物理学的上扬，然后牵引掉落在岸边，这堆草里有一条略眼熟的巴掌大小鱼。
　　“强啊。”佐仓瑛士看清之后，最快发声，“这鱼进化好快，都用须佐能乎保护自己了，还是被老爸你给逮上来了。”
　　千叶帧岁沉默了一下，然后原地吐了句粤语。
　　“爸对着鱼说什么呢？”佐仓瑛士听不懂，于是向听得懂的咨询。
　　“他说顶你的肺。”尹泽说。
　　“古怪，好端端的顶鱼肺干什么？”佐仓瑛士摇摇头。
　　距离晚饭时间，已经越来越近。
　　而此刻，老人的桶还是空的。
　　“点解？点解会咁嘅？”千叶帧岁喃喃。
　　“爸又说什么？”佐仓瑛士扭头问。
　　“外公在反省。”尹泽说。
　　“不对啊，学弟，我喊你学弟，你喊我叔叔，你又喊我丈人叫外公，这关系是不是有点乱啊。”佐仓瑛士后知后觉。
　　“没事，各论各的嘛。”尹泽摆摆手。
　　“我唔見咗嘅嘢，我想自己攞番……”千叶帧岁似乎完成了悟道，缓缓转头，看向佐仓瑛士的眼神，逐渐变得莫名和发光起来。
　　“翻译翻译。”佐仓瑛士表示。
　　“马上提桶跑。”尹泽沉声说。
　　“你这翻的有点精简啊，能不能专业点。”佐仓瑛士不高兴。
　　尹泽没接话，人已经提着鱼桶跑了。
　　就在佐仓瑛士愣神之间，他听到身后哗啦啦的响，回头一看，老丈人正在偷自己的鱼！桶子翻过来一倒，鱼儿就全进了老丈人的空桶里。光速完事之后，老丈人怀抱鱼桶，像橄榄球运动员一样坦克突进，眨眼间就跑没了影！
　　……
　　老宅，院子里。
　　“你们挺厉害啊。”佐仓绫音往桶里看，结果鱼太精神，跳到地上开始起舞，她抓了几次都手滑了。
　　“那是当然。”尹泽不负杀鱼魔神的尊号，上去帮忙抓。
　　煹　“不错啊老爸，挑条处理一下吧。”佐仓枝森说。
　　“哦。”千叶帧岁面不红，心不跳。
　　“哦什么啊，我才是冠军！”后追上来的佐仓瑛士疯狂喘气，“老婆，你该谢谢的是我！”
　　“你不是空手回来的吗？”佐仓枝森看了一眼。
　　“瑛士，你呀，胜负心太强了，咱们今天是翁婿碰面，联络亲情，又不是比赛，可你瞧瞧你，急成什么样。真的太好胜了，连钓个鱼都要争第一，我都不敢想你做生意会多激进，过刚易折啊。”千叶帧岁负手说。
　　“我明白了。”佐仓瑛士沉默几秒，竟然一句话都没反驳。
　　“好好，这就对了。”千叶帧岁满意。
　　“你明白啥了？”尹泽惊奇无比。
　　“我明白我该学粤语了。不然你俩当着我的面商量阴……商量合作，我都听不懂。”佐仓瑛士咬牙切齿，“学弟，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哪回借大奔我推辞过，你开我的车，住我的房，你太让我伤心了。”
　　“瞧这话说的，为何不反过来想想呢？”尹泽恃才起来，“你可以当着外公的面，跟我用英语商量合作，这不就扳回来了吗？”
　　“听见没，爸，他居然想两头吃，还当着您的面，我至少还开小号。”佐仓瑛士立刻崇高，立刻正义，“太不道德了，爸，你也快教育教育他罢。这碗水得端平啊。”
　　“哎，谁不心计啊，小家伙这么机灵，将来肯定不受欺负。”千叶帧岁慈爱的说，端水功夫很优秀。
　　“……”佐仓瑛士。
　　坏了。
　　难道是隔代亲？！
　　不对啊，你们好，那夹在中间的我，不成了唯一受伤的那位？
　　佐仓瑛士的表情开始下沉，尘封的黑暗中年人再次浮现。
　　我本来是以己度人的，我做女婿时受的苦闷，不忍让后人再受。但我错了，温柔善良什么的没有任何意义，我要接戴这个罪恶王冠，将糟粕传承到底。
　　“一两条鱼而已，叔叔心里装的是整个太平洋。”尹泽此时才前来补救。
　　“哼。”佐仓瑛士撇嘴。
　　老家六个人，只有叔叔的料理水平难登大堂。连佐仓绫音这几年都练起来了，能炒上几样拿手好菜。厨房那边五个人忙里忙外，被孤立的叔叔只能擦擦桌子，卧薪尝胆。
　　饭菜极为丰盛，冠军钓上来的鱼已经被精湛刀工削成薄片，在酸菜汤里泡的晶莹剔透，油光亮丽，一股子鲜辣味直叩味蕾。鸡汤是炖了许久的，又醇又香，还有柴火灶爆炒回锅肉，这可是外公专属的特色菜。还有……还有一碟某人的彗星流花生米。
　　“爸不是戒酒了吗？”佐仓瑛士不免问。
　　“是啊，你们喝吧，我闻闻味就行了。”千叶帧岁招呼，“别愣着了，起筷起筷。”
　　“行，学弟，我俩小酌几杯。”佐仓瑛士说。他们也经常对饮的。
　　“换大碗。”尹泽拂袖。
　　“要换你换，我随意。”佐仓瑛士是不会上当的。
　　“哈哈哈，小友真是很有我当年几分风采啊。而且听说，你也去演了戏。”千叶帧岁身子骨硬朗，吃肉都是大口。
　　“都是些剧情片，可比不上外公流汗流血。”尹泽谦虚说。
　　“话不是这么说的，如果在镜头前亲亲嘴就能有工钱，吃盒饭，我也不愿意跳楼跳车拍爆炸戏啊，我又不是傻……”千叶帧岁说。
　　“你当然不傻，但人家女演员和导演更不傻，你什么条件，也幻想拍偶像剧？”野央外婆冷笑说。
　　“就是，怎么也得咱们学弟这样的。”黑暗中年人寻到一个绝佳的角度，开始拱火发暗箭。
　　“你新上的电影里，好像在海边玩的很开心嘛，而且还有吻戏呢。”佐仓绫音语气莫名。
　　“借位，那是借位，那摄影机是从头顶向下打的，意思意思就得了。”尹泽解释，“不拍了不拍了，我都息影了。”
　　“我没强迫你退役啊……该拍的还是要拍，你不是喜欢特摄吗？”佐仓绫音说起其他。
　　“这默契度，还得是绫音啊，来，给你夹块我亲手削的鱼片。”尹泽的脸挂上笑容。
　　“你吃吧。”
　　“哎呀，你吃嘛。”
　　佐仓瑛士嘴都气歪了。
　　“老家又有好长时间没这么热闹了，你们争取多待几天哈。明天咱们去爬山吧。”千叶帧岁说。
　　“爸，啥时候你和妈也来一趟东京呗，我那还有空房。”佐仓瑛士说。
　　“我去城里干什么，城里能开拖拉机啊？”千叶帧岁摆摆手。
　　“这不条件好了，想请二老吃些好的，玩些好的，享受享受嘛，马上年到头了，顺便去大医院做个体检也方便。”佐仓瑛士说。
　　“老爸，你就给他一个尽孝心的机会吧。”佐仓枝森也跟着说。
　　“对呀，外公外婆今年来我们家过吧。”佐仓绫音说。
　　“真是拗不过你们，行吧行吧，你们不嫌麻烦就好。”千叶帧岁说。
　　一顿饭吃的开开心心，席间主流是日语，辅以小部分粤语，混杂英语，最国际化的一餐。
　　“我们出去玩啦。”佐仓绫音拿纸擦嘴。
　　“太阳都知道落山，你不落家，去哪玩？”佐仓瑛士不客气的说。
　　“就在这附近逛逛啊，散步消消食。”佐仓绫音说完就出门了，当然，拉上了正在削苹果搞小甜品的某人。
　　……
　　日暮水白，两岸昏黑，铃虫、松虫、蟋蟀，夹河齐鸣。晚风拂面而过，带来几次气人心脾的草叶的幽香。
　　这时如果沏杯热茶，点根蚊香，蹲在村前的老树下看夕阳沉落，听归巢的鸟声，也是件美事。
　　“剑琦姐去柏井桑的老家那么久了，感觉他们天天看的风景，和我们这也没区别啊。”佐仓绫音背着手说。
　　故乡，老家，竟有个这么诗意的名字。
　　“嗯，不清楚他们以后在哪发展。”尹泽吃着苹果。
　　“你不是在准备出国吗，日程定了吗？”佐仓绫音问。
　　“没那么快走，新年结束之后吧。”尹泽说。
　　“单人游多久？”
　　“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吧。”
　　“好，记得别忘了。”佐仓绫音说。
　　“别忘什么？”尹泽问。
　　“别忘了想我。”佐仓绫音从侧边轻轻伸手推了他一下。
　　西窗红到，月来时。

第一百二十章 小念头
　　东京郊外，一辆面包车徐徐而行。
　　“那个单手开法拉利的老哥是不是好久没来了？”尹泽握着方向盘，在等红灯。
　　“是说王先生吧。”副驾驶的老人说。
　　“他叫什么来着？”尹泽问。
　　“瑞奇·王。”
　　“好真实的名字，不愧是开好车的。”
　　“王先生的家庭条件确实不错，那企业呀，在国际上都有业务，不过听说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和娇养的一般富家子弟不同，很有内涵。”松崎老先生说。
　　“也是位人物啊。”尹泽噢了一声。
　　很快，老式面包车放缓速度，进入一块用于停车的空地。
　　十余个小娃娃正围蹲在地上玩游戏，听到声音纷纷回头，像赶集一样围了上去，缠着某人不放，好不热闹。
　　“是榴莲学长——！”
　　“很会哄人的老大叔回来了。”
　　“大哥哥，你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
　　“哈哈，小的们，都睁大眼睛瞧好了，注意我的细节，这回是纯正原版！”
　　男人冷笑出声，从背后掏出一个东大妈拍摄用的神奇腰带，只见他把手搁在转柄上，气质顿时变低压，然后高声唤醒基因里的狂野。
　　“Amazon——！”
　　“哇！快跑啊！纯种原体要吃人啦！”
　　没有预想中的欢呼与鼓掌，孩子们只是四散而逃。
　　“你们怎么知道我有会吃人的设定？谁偷偷开会员看了？！”尹泽喝问。
　　粽子是网剧，得上平台订阅，而且番茄酱很多，虽说不是特别真，但对小家伙们来讲仍是太前卫，是为时过早。或许，应该联系白仓哥，告诉他，我不想吃人了。
　　松崎院长旁观他们玩闹，莞尔一笑，打开后车门，将采购的物资提进屋。
　　“他们是用庆春姐的手机看的。”一个约莫十四岁，刻意装酷的男孩走出来帮忙说，“恕我直言，老叔你在里面的表演略显浮夸，动辄就红眼咧嘴，故作少年态，不是很雅，加上血浆与捕食剧情，对小孩们的坏影响，不可估量。”
　　“翔一君对我总是不怎么友善啊。”尹泽也提起一包卫生纸进门，笑眯眯的说。
　　“我觉得坚持是一种美德。”翔一君颔首。
　　“哦，那想必你在街道市场也混得不错吧，不是说将来要攒钱租门面，长远发展吗，怎么样，有什么阶段性成果吗？”尹泽一边放东西一边问。
　　“那是自然，让我一五一十的给你讲……”翔一君等扬眉吐气的这刻已经很久了，精神大振，准备彰显自己的成绩，扬他男子汉的威风。
　　“好好，有就行了，不用细说。”尹泽摆摆手，准备去厨房看看情况。
　　“我偏要说！”翔一君硬气的握拳，然后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就像速背课文似的开始朗读他的功绩，没有断句，全是语速。
　　此时刚好尹泽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肩膀，回过头，是一张梳一把简约的马尾，婴儿肥而精致的面孔。
　　“香奈酱你窜个头了啊，好高了噢，说不准将来能比你姐姐还高哟。”尹泽笑说，“以前还只能拉拉我衣角，现在踮起脚尖努力抬手，能拍我肩膀，吓我一跳了。”
　　“哼哼，现在我去厨房帮忙，都不需要再站在小板凳上了，凭自己也够得着案板。许多事姐姐还没我做的利索呢。”香奈酱有些得意的说。相比以前的粉糯糯，她现在性格开朗活泼了不少，更会动小脑筋了，“大哥哥，看，我知道你喜欢吃糖，专门为你买的，都给你吃，我给你剥开——”
　　“这怎么好意思。”尹泽说。
　　“香奈，就客观的辈分而论，我们叫他哥哥不适合，应该喊叔叔才对。”孩子们中最聪慧成绩最好的太一君，腰侧夹着本书，慢慢走来，老成、一本正经的说。
　　“老叔多好，亲切又不失距离。”翔一君暂停功绩咏唱，补充说。
　　“你们就是爱较真，爱较真的人很无趣哩。”香奈摇了摇头。
　　“什，什么……”太一君似乎受到了冲击，腰侧烞的那本《将幽默进行到底》都差点滑落在地。
　　“只有认真生活，才能拥有予人幸福的力量。”翔一君不愧是院里的优秀年轻代表，眼光比寻常孩子更加长远。
　　“你每天都给自己好重的包袱哦，姐姐都在担心你了。”香奈说。
　　“什，什么……”不会轻易受冲击的翔一君动摇了。
　　让这群青梅竹马自己聊罢，尹泽先去厨房。
　　虽然养护设施整体比较旧，但厨房很干净，每天那么忙，也都打扫的整洁如新。系着头巾和围裙的阿姨和其他人正在忙碌。
　　“您怎么进来了？”穿着白色围裙的庆春是香奈的姐姐，也是受这里照顾的，年龄最大的人，马上高中毕业了，“正好，您来尝尝味，看调的合不合适。”
　　“我不是来偷嘴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尹泽严肃的说，“有什么我能效劳的？”
　　“好像没有……”庆春说。
　　“那你来帮我吧。就工作结果来看，我可能更适合偷嘴。”一个声音说。同样戴白色头巾和系围裙的种田梨沙看上去很有厨娘的感觉，然而看人是不能只看装备的。
　　尹泽看向这位同道而来的伙伴，摸着下巴问：“你是否遇到困难？”
　　“涉及到料理的核心，就全是困难。”种田梨沙也严肃的回答。
　　“我明白了，我们先洗菜吧。”尹泽理解了，挽袖洗手，组队之。
　　“最近忙完了吧。”种田梨沙问。
　　“是，休长假呢，现在睡觉都不设闹钟的，你知道吧。”尹泽洗洗刷刷。
　　“提前过年了喔，要说我们这行当，本就是开张一天吃饭一天，你可真行，不开张了净吃饭。我可学不来。”种田梨沙也洗洗刷刷。
　　“是，今天是占用你的时间了。”
　　“那还不算，是我想来的。小孩们长得真快，不知道现在还对恐龙画册有没有兴趣。”
　　“你这么大个人都有，他们为啥没有。”
　　养护设施里的孩子，都很有自觉，见到时钟转到饭点了，就各自去把桌椅搬来摆好，拼成一列列的，排队去洗手，然后乖乖等发饭。关系好的，当然会选择坐在一起，比如太一君就感受着那本蕴含幽默知识的书本的重量，准备在共进午餐时，向香奈酱展示自己的有趣灵魂。
　　尹泽这次过来，带了特产，支援了一波伙食。大汤从早上就在熬，鲜香浓郁。
　　大家合手齐声说“我开动了”。
　　“庆春打算考大学吗？”尹泽好奇。
　　“不了，我打算直接参加工作，香奈还要上学呢。”庆春说，“您也不必劝我啦，很早我就想好了。”
　　“我会替你加油的。”尹泽说。
　　“庆春姐要不要来我师傅的店里？”翔一君说。
　　“你师傅的店，你说得上话呀？”庆春打趣说。
　　“街道市场那块，我，我比较熟……”翔一君停顿了几下，“或者等我以后开店，庆春姐你来就行了。”
　　“未来的社长发话了啊。行，等你给我开工钱。这几年，先让我到其他地方积累一些工作经验。”庆春顺着小老板的话说。
　　“一定可以的。”翔一君说，刨饭的姿势都变得用力了。
　　“在年轻人的决心对比下，我是真的老咯。”松崎院长岁数大了，胃口不好，大部分时间都是噙笑看大家。
　　“谁说不是呢。”尹泽也跟着叹老气。
　　“你就别了吧。”种田梨沙进言。
　　太一君微微皱眉，他觉得翔一哥哥刚刚许下承诺的样子是如此的帅气，简直是院中最酷的存在，越想越激动。大丈夫当如是也。
　　饭后，正常来讲是午睡时间，但今天大家都比较精神，要巴着叔叔姐姐玩。往常这个时候尹泽都是去搞墙绘了，不过现在福利院的墙壁基本都画满了，但本着旧不如新的理念，他和种田梨沙准备开始覆盖翻新。
　　两人在打稿，后面就跟着一群小家伙看。
　　“因为你的影响，有好几个说，将来想画画了呢。”种田梨沙说。
　　“这个么。”尹泽沉吟出声，“不是条能大富大贵的路子啊，有时候上午还在上班，下午老板请吃饭，吃到一半举杯说这是散伙饭，公司快垮了……”
　　“诶，你说到点子上了，我一个科班毕业的，就是被你们这种的给卷走的。”种田梨沙强调，她在帮忙调色，偶尔递刷子，跟手术中的器械护士一样。
　　“过了过了，我只是单纯还想画而已。”尹泽说。或许直到涂满天堂的白墙为止吧。
　　“这个不好看，你下来，我来。”种田梨沙发表意见。
　　“那行，你来主笔。”尹泽随和的让出位置。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又是一场冬
　　带薪假在手，心不抖。
　　无敌高手还在打排位。
　　屏幕里，一个黑色的影流忍者身上飘洒着樱花特效，从阴影中降临，杀阵锁定敌方团队中使手弩的孱弱女人。女射手条件反射开启大招，一个翻滚把身形隐没，瞬息万变中，手里剑从三个方向无视野精准袭来。重新显形后的射手，身上接连亮起绿色和暗影的特效，堪堪留住残血。
　　未能于乱阵中取首级的忍者眉头一皱，闪现规避控制链，退至队友身后，蹲进草丛回查克拉。
　　如果商城里有卖柱间细胞就好了，这能量回的忒慢，或者把分身改成多重影分身也行。
　　技能马上转好，忍者开始苍蝇探头，但下一秒，顶着「hide on bush」的斗篷女人踩着法阵飞来骑头，魔印糊脸，人消失的时候，还拖了根超长的链子。在装备代差之下，在高额法伤之下，火影光速去世，直挺挺的倒下了。
　　河道的战况仍然激烈，双方在影级强者的坟头上来回拉扯，踩出一地脚印，不过很快，友方辅助就来陪葬了。
　　无敌高手看着黑白色的画面沉吟。
　　队友阵型很差，队友抢龙失败，队友且战且退，队友无路可逃。
　　兵败如山倒，自家上单又在幻想断兵线拖延，然而没什么用。
　　大家已经在等待基地爆炸了。
　　那么冷静优雅的复盘也开始了。
　　「所有人」lanzi（惩戒之箭）：zed 2-11？performer？
　　「所有人」Blood hoof（影流之主）：deft lihai
　　「所有人」TFED（暗夜猎手）：xiexie，you too
　　「所有人」lanzi（惩戒之箭）：？？？
　　「所有人」lanzi（惩戒之箭）：xiba。2-11 hai you too？zhong dan chu qu jia wo hao you
　　「所有人」hide on bush（诡术妖姬）：?????？
　　然后，基地爆炸了。
　　感觉法术和忍术各有千秋，法术有榠法术的爆发，忍术则更幽默一点。
　　无敌高手输掉了今天的第六局，如果再算上末拳5项目，那就是壮观的零胜十三负。
　　尹泽从容退出客户端，切到聊天软件，回复一些信息。
　　目前是演艺休假，所以还是有美工相关的闲散小活。有个备注名为“英俊”的头像正在跳动，其真实身份是FS社的宫崎欣高。
　　只狼项目进展顺利，已经有可玩的部分了。
　　尹泽出门的时候看了眼渐渐寒冷的天气，找了件厚点的衣服穿上，骑摩托去往游戏公司。
　　见面后，宫崎欣高很热情，并且听闻过某人擅长游戏，所以特意让他上上手。而且没有教学，非常贴心的直接安排BOSS测试。
　　尹泽刚来，就被火牛拱的要死要活。宫崎欣高看到牛骑人这一幕，又联想到未来玩家们受苦的样子，不禁露出了很有个人特色的迷之微笑。
　　然而没过多久，尹泽就习惯了火牛的进攻，开始反击。宫崎欣高登即皱眉，心想难度还是设定的太低了，仅仅这样，是无法给大家带去笑容的，必须上调。
　　“真的不考虑加个二阶段吗？”尹泽怀有执念的说，“火牛长角，转变成直立人型怪，攻击带灼烧效果，新增一个不可格挡的抓取攻击——”
　　“不行，这太魔幻了。”宫崎欣高有他的骄傲，“比起这个，老师来都来了，去把主角的台词配了吧，没几句，报酬直接给你现金日结了。”
　　“我是有事务所的，得走公账。”尹泽很守规矩。
　　“那你先配吧，后面把钱打给你。”宫崎欣高说。
　　“可以，先等我给社长报备一声。”尹泽拿出手机，戳戳点点。
　　接过写台词的几篇纸，顶流声优开始做功课，酝酿情绪，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句“最后的不死由我来斩断……”
　　我叒自杀了。
　　认认真真录完初版后，自戕达人又去了事务所。
　　如同松冈祯丞本人对交友是不主动的态度，但松冈用自己专注演技的背影，吸引了很多人想要和他相识一样。同理，尹泽作为时下的影院C位，他与萌新后辈们之间已经隔上一层叫高岭之花的厚障壁了。
　　“那边的，过来，有你的快递。”驻守前台的熟面孔，真织小姐勾了勾手指。
　　“搞错了吧，我没在网上买东西啊，而且我也没有收货地址填事务所。”尹泽说。
　　“没，看情况应该是粉丝寄来的，直接寄到事务所，不担心你会收不到。”真织小姐说。
　　“原来如此，那你拿给我吧。”尹泽伸出一只手。
　　“收好。”真织小姐递来一个没开过封的塑封盒子。
　　居然是hitbox，原来是来自拳友的心意呀。还是怒鬼主题色的。尹泽看了眼品牌名，心算了一下售价，顿时喜上眉梢。所谓投其所好，龙颜大悦，莫过于如此。
　　“哪位兄弟送的？”尹泽反复摩挲包装盒，尽情在塑封上留下自己的指纹。
　　“单子上写的是金山道。”真织小姐说。
　　“好像在哪里听过，好像确实是我粉丝。”尹泽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一缕金色挑染，至于其他细节，直觉上比较抗拒去回想。
　　携着意外之喜，尹泽在事务所闲逛，手机已经自动连上了WiFi。
　　声优们都在外面跑，偶尔能在社内遇见几个熟人。
　　“大明星舍得出门了？”一个声音笑着招呼。一身日系通勤风格的内田真礼拿着文件袋从办公区走来，她衣装是线条利落的大色块，最外面是一件复古过膝棕色毛呢大衣，显得温暖没有攻击性。
　　“怎么就明星了，还是大的？”尹泽应声，熟练的在货架上找糖糖，准备当面借花献佛。
　　“大伙都这么说啊。有时回家看电视，都能看到你影片的资讯。阳子前辈还常常友情替你宣传，说你和松冈是她带的最出色的一届后辈。”内田真礼说。
　　“那确实。”尹泽迫真点头。
　　“你是来续假的？”内田真礼歪头问。
　　“用不着了，没多久就是新年，大伙都放假。”无敌高手什么都算到了，刚刚好。
　　“你手里那是？”
　　“粉丝送的游戏设备。”
　　“哎，雄马以前也很爱玩游戏，现在没时间咯，按他说的话，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内田真礼说。
　　“看来小老弟事业搞得不丑啊。”尹泽说。
　　“呵呵，你可能不知道，他也进Side M了。”内田真礼笑着说，“忙得很，还闷头练歌嗓和跳舞呢。捯饬一顿，还有模有样的，起码看上去挺像的。”
　　“偶像代有才人出啊。”尹泽感慨。他毕业退团，小老弟修业进团，真是应了那句话，没有人永远18岁，但永远有人18岁。
　　“主要是能多一份收入吧，偶像声优这条路线，我和他都不适合。”内田真礼轻声说，“自家人知自家事，又没有系统训练过，聚光灯下不是那么好站的，比起这些，我还是想他多提高提高配音技巧，这样才能稳定长久的从事这项工作。”
　　“那你呢？”尹泽问。
　　“我更不行了，再说我也有点害羞，现在的情况我就很满足了。”内田真礼连忙说。
　　“小老弟都加入长期企划，站稳脚跟了，时间真快啊。”尹泽回忆说，“我还记得，咱们这群同期刚入行的时候，去游乐园团建，那时你都很拘谨，现在都是一线声优啦，落落大方。大家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啊。”
　　“还是比不过你和松冈君。”内田真礼也稍稍联想起从前，她说，“不过我们当中变化最大的还是你。”
　　“不是松冈？”尹泽反问。
　　“哎呀，不是指体型、外表，这种物理上面的。”内田真礼摇头，“我以前应该说过吧，刚出道时的你，与养成所时期的你相比，有很大改变。”
　　“是这样的。”尹泽点了点头。
　　“而最近这一两年，你好像又有新的变化了。”内田真礼声音柔和。
　　“哪方面的？”尹泽好奇。
　　“这个嘛，倒是很难用言语描述的出来。一定要举例的话……以前你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辞职，不知溜到哪去，现在的话，哪怕今天没见到你，明天、后天、大后天，我都会觉得能再见到你，迟早能见到你，可能是在事务所，可能是在片场，可能是在饭会上。”内田真礼一边想，一边认真措辞。
　　尹泽大概能理解她所说的意思，顿了顿，旋即很快打趣说：“是不是显得越来越敬业了。”
　　“只从成绩和履历来看的话，确实如此，挑不出毛病。”内田真礼友善的说，并没有直接指出续签带薪假条这等日式职场中的奇事。
　　“你就说好不好罢。”
　　“好，好。我都替你开心。”
　　“吃点？”尹泽又在翻货架。
　　“不了不了，我来事务所拿文件的，还得出去呢。”内田真礼扬了扬手里的资料，“刚说了嘛，反正能再见的。”
　　“好啊。”尹泽说。
　　分别几分钟后。
　　江田正男姗姗来迟，脸上洋溢着喜气，“你看新闻了没，君名的票房还在涨！这股纯爱浪潮要传到世界上咯。还有你的两部片子，电影圈的对你评价很高呀，尤其是这个叫水野长治的，他写的稿子，分析非常透彻，我是常看常新呐——”
　　“领导去影院了吗？”尹泽问。
　　“那还用说，肯定支持的呀。”江田正男无缝回答，“不仅是我，我还拉了其他事务所的社长一块去看呢。他们太傲娇了，嘴上说不感兴趣，其实私底下都在向我讨教，想学学声优迈向幕前的先进运营经验。”
　　“你分享了吗？你怎么说的？”尹泽好奇。
　　“没有，主要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这块业务是你和柏井开发的。再者，像柏井那种向下沉淀来的人才，打着灯笼也难寻啊。”江田正男相当诚实。
　　“领导有这个意识，我也就放心了，毕竟没有永远的成功，人也总会退休的。”尹泽开始打预防针。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说说当下。”江田正男搓着手掌，“就我刚刚说的那个水野影评人啊，他直接表明了，你在颁奖季会有收获啊……你说，会不会是主赏啊？”
　　“你这么信他的报道？这个人是专业的吗？”尹泽不由得说。
　　“肯定专业啊，我特意查了的，他是东京体育报娱乐版块的主编，东京电影记者会的老成员。记者会你知道吧，青丝带赏那个。说起来，你之前连续拿电影新人奖时，第57届青丝带你只获得了新人提名，很是遗憾，没有拿冠，但这回不同，这回很有搞头，而且可不是区区新人奖了！”江田正男讲得头头是道，那叫一个如数家珍啊。
　　“你记那么清楚？”尹泽沉默，“我都忘了自己还有个青丝带的提名。”
　　“这怎么能忘呢？”江田正男焦急指出。
　　“主要也没真拿啊，是个提名，我人都没去颁奖现场……”尹泽说。
　　“好！好志气！”江田正男顿时激情握拳，“不要亚军只要冠军！”
　　领导现在很像一段感情中的弱势方。
　　首先，他觉得幸福，以对象为傲，但同时安全感不足，有害怕被抛弃的焦虑，因此情绪也切换的特别快，长此以往，不是好事。
　　再美的花朵，盛开过就凋落。再亮眼的星，一闪过就坠落。
　　唉，领导如果能够看破，有什么好难过。
　　……
　　尹泽出了事务所，迎面被风一吹，不禁裹了裹衣服。这座城市正在降温，接近年末，太阳就脆弱的像扉页，一翻就睡下去打盹了。
　　冬天就是这样，不经意间就来了，偶尔不察，还送一个小感冒。偏偏人又是矛盾的，冬爱花，夏爱雪。
　　松冈祯丞捎来讯息，邀去聚餐一波。
　　应该是刚刚配音完，出来吃个晚饭。
　　这个温度吃炖锅是正正好的，
　　尹泽走进店，不客气的落座，烧沸的鲜香汤气在四人桌中间往上飘。
　　“大明星怎么不戴口罩？这么没有包袱？”松冈祯丞对待熟人，向来是妙语连珠。
　　“来，送个礼。”尹泽两根手指夹着纸片伸出，潇洒的像递出的是银行卡，而不是纸片。
　　“你的手写签名？”日高里菜狐疑接过。她一头秀发没有绑起来，只是用发卡定了定。她脖子上的红色围巾还没摘，搭配蓝色A字大衣，真是相当正统、永远不过时的冬季日系风。青春、校园、复古的可爱。不过年下前辈本来就很年轻，只是思想老成。抛开从童星时期开始算的超长艺龄，她也只是个年岁正正好的女孩子。
　　“是大明星的手写签名。”尹泽纠正。
　　“这个字再练一下就好了。”日高里菜锐评。
　　“我怎么没有？”松冈祯丞皱眉。
　　“你算了吧。”尹泽说。
　　“我没有，祈之助怎么也没有？”松冈祯丞说。
　　现在叫的真顺口。尹泽故作扭捏，“感觉她更想要你的签名哩~”
　　“对啊，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松冈君写的字呢，不知道会不会写的很好看。”水濑祈嘿嘿一笑。
　　“我，我的书法很一般的。”松冈祯丞不好意思的说。
　　“不会啊，你在台本上做的笔记，都很精简，偶尔还有自己才能理解的符号提示，一定是多年片场凝练出来的吧，什么时候也教教我？”水濑祈是夸奖与索求双管齐下，实在难以抵挡啊。
　　“没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松冈祯丞谈到自己的专业，总是这般自信的。
　　“先点菜吧！”尹泽朗声说。
　　“已经点了，锅里煮着呢。”日高里菜指了指锅说。
　　“我还没到你们就点了？”尹泽不悦。
　　“放心吧，都是你爱吃的。”日高里菜安慰。
　　“这么清楚我的口味啊？”尹泽认可。
　　“你难道有不爱吃的？”日高里菜惊讶。
　　原来是饱和式点菜。
　　“……你们是刚刚下班吧。”尹泽问。
　　“对啊，我们仨在同一个片场，录完就出来了。”松冈祯丞说。
　　“只有你们？”尹泽又问。
　　“也有后辈和其他人，但这不是要喊你嘛，有生面孔的话，就成社交场合了，我们这些老朋友坐一起吃，就不用在乎那么多。”松冈祯丞自然的回答。
　　“毕竟现在憧憬大明星的后辈很多嘛。”日高里菜两手撑着头，补充说。
　　“不过很怪诶，松冈君和我去电影院看的时候，觉得你很有魅力。但私底下，我又觉得也还好。”水濑祈说。
　　“有没有可能他本来就是这样，影片里是有演技加持的。”松冈祯丞说。
　　“噢~难怪松冈君在片场的样子要比平常更帅气呢~”水濑祈又偷偷一笑。
　　“也，也没有了。”松冈祯丞咳嗽一下。
　　“……他们在片场也这样吗？”尹泽实在绷不住了，悄悄向旁边问。
　　“当然没有，在片场都不说话的，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同事关系。”日高里菜的小脑袋凑过来，小声回复。
　　好家伙，这就是同届最佳男女声优得主的表演力。真会演/掩啊。
　　话说回来，自从同时获得最佳声优后，水濑祈正在减少与偶像性质相关的工作，更多只以一名传统声优的身份工作。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算吃过苦，比同龄人清醒许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所谓偶像，便是不能恋爱的，这是对消费群体的尊重，也是敬业。
　　和偶像声优互生好感，即便松冈祯丞的风评很好，也会遭到攻击吧。
　　水濑祈不想欺骗粉丝，也不想松冈君受伤，那么她就选择不要偶像声优如今的红利，而是以传统役者的身份站在松冈君的旁边。
　　“你小子，要加油啊。”尹泽百感交集，拍了拍好哥们的肩膀，有种老父亲的宽慰。
　　“我的努力有停止过吗？这么多年你还能不知道？”松冈祯丞笑了笑，只是说道。
　　一顿汤锅下肚，身体都暖热不少。
　　松冈祯丞和水濑祈还想去喝点东西。
　　尹泽和日高里菜就走另一条路回家了。
　　入冬的晚间街头，干冷干冷，街边的商店琳琅满目，玻璃窗擦的透亮，或者摆着转动着的手工制品，或者是路过就能闻见咖啡香的小店。不多时，天空开始飘起细细小小的雪点，那点小雪，只是落到人的肩头都会融化。
　　不过，确实是有雪了。
　　“想起以前我问你，是不是打算去当演员了，你说不是，结果现在都当主演了，后辈君说话不太真啊。”日高里菜哈出一口白气说。
　　“保真的，哪有我这样不上进的演员啊，我还指望着拿最佳声优呢。”尹泽插着口袋，悠闲的说。
　　“你记忆力特别好吧？”日高里菜忽然问。
　　“还行啊。”
　　“记不记得，以前我们有过三个要求？”日高里菜挑眉。
　　“漆黑幻想广播剧里的那个？”尹泽很快就琢磨起来，“我当时说，只要是不违背侠义之道的事情……”
　　“还有这些吗，记不得了，我就记得，我好像还有一个要求没提。”日高里菜直指核心。
　　“我岂是不守信用的人。”尹泽哼哼的说，“只是不能违背侠义……”
　　“安啦安啦。”日高里菜轻快的说，“没那么复杂的。”
　　“那你说吧。”
　　“你要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
　　雪很安谧，也很空灵。
　　“就这啊。”尹泽说。
　　“不然呢？难道人生一定要复杂吗？”日高里菜无奈的瞥了一眼，“人生可以是个深思的东西，人生也可以是一种享用的东西。”
　　街上一片华灯，夜色笼罩天空，而霓虹笼罩这个繁丽的城市。窗台的每片棱镜，硝子的每条纹路，空气中每一沫被路灯映出光点的雪点，都在轻声诉说着又是一场冬。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安静的红火
　　东京开始下雪了。
　　电视里的气象新闻都在说什么冷气流进入上空，冬季型气压配置变强之类的话。
　　尹泽站在窗边看了一眼，外面飘着带雪点的小雨，嗯，离真正的下一场雪也不远了。他走向衣柜，翻出了那套蓄谋已久的红色大花棉袄和棉裤穿上，神装加身，喜庆度和时髦值是噌噌的上涨，红红火火，极为耀目，夺人眼球，是行走的潮巴。
　　快要正月了，就该这样穿。
　　尹泽又挽起袖子，开始打扫蜗居，做年末大扫除，当然，也可以说成断舍离。这时，房子小的优点便体现出来了，笑死，根本没有几个面积，弄完都不会喘气。
　　又拿出了在唐人街请大爷写的对联帖在门口。「福溢乾坤猪敲门，天增岁月人吃撑」，横批「再来一碗」。好好好，很有感觉。
　　每逢这个时候，画师们都会绘制年贺状之类的贺图上传到网络。而尹师傅如今乃是国际网游、手游、单机大作的原画师、百亿票房之作的作画监督，可以说，作为画师，他还是具有一定名气的，他自然也该上传贺图，众乐乐。
　　沉思了一会方案后，尹泽笔走游龙，贺图并不复杂，没必要弄成高精大作，勾线平涂固有色，上个一级阴影加加文字就行了。
　　上传到推号和小号，完毕。
　　有些待在家，坐在被炉里剥橘子、刷手机的网友，就刷出了新动态。
　　只见一个萌化风格的Q版牛头人握紧双蹄，面容憨笑，左边的文字泡里写着“好耶”，下方打出红色字体的谨贺新年。
　　「就这？小小涂鸦就打发我们了？」
　　「他有那么多经典的角色，为什么选牛头人？」
　　「新年来张Joker好吗，求你了，团长，再带我们偷一次心吧」
　　「点赞祝我高考成功——！」
　　「我给各位拜个早年」
　　「同乐同乐」
　　……
　　尹泽倒了一杯热水，来到门外走廊，倚着廊边护栏看风景，说是看风景，他住在2-4，只凭2楼的高度也看不了太远，都是些见惯了的小街小道。不过在雪点的辛勤积累下，眼前看熟的场景也多了几分新鲜感，楼下门前雪，就像铺了一地乳糖。
　　眼瞅着好不容易快忙完这一年，即便是这座城市，在这个尾声处，也显露出休憩打呵欠的气氛，变得宁静了些。
　　12月开始，日本公司都会举行忘年会。于是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尹泽接到了不同公司的年会邀请，其中有AQUARE ENIX、京都动画、CyGames、诚哥所在的CoMix Wave Films……
　　吕布竟是我自己？！
　　当然，尹泽最后去的是I'm Enterprise的年会，坐社长那一桌，挨着社长，副社长都只能在旁边，左右都是管理层。他吃了三分之二又去了松冈祯丞那桌，坐下没多久便被大西沙织索要红包，尹泽给了，然后扭头就向中岛间司和日笠阳子索要红包。
　　难道哥就不是后辈了？
　　公司年会的流程都大同小异，领导发表讲话、看节目表演、玩团体游戏、抽奖，以及胡吃海喝。
　　手气不是很好，没抽到什么大货，把宴上的菜打了个包就回了。
　　楼上小妹在昨天就乘车回老家了，临走前帮楼下大哥煮了锅汤。尹泽和往年差不多，送麻宫香月到车站，他还发了一个红包。
　　先前和山柳生信打电话，拉家常。得知古泉校长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安川知子班主任结婚了，丈夫是以前的同学，孩子都出生了，婚姻美满，家庭幸福。保健室的新村医生做完学术访问，又在申请外出，校长觉得他只是单纯想去看啦啦队比赛，就不予批准。
　　山柳生清花等正月过后就参加考试，根据模拟成绩来看，想必会是自己的学妹了。必须去她的校区，刷她的饭卡。
　　佐仓瑛士把外公外婆接到东京过年，没事就和老丈人下棋，结果输多胜少，情急之下搬出围棋，他便认为这个项目，他和老丈人都不算很会，而他堂堂高材生，上手肯定更快，是具备优势的。结果战绩还不如五子棋，直接输的丢盔卸甲。一问才知道，千叶帧岁原来会围棋，这下坏了。
　　佐仓瑛士早早在请尹泽去过年，一来都自己人，二来陪千叶帧岁解闷——经历完折磨十番棋后，千叶帧岁已经在嫌弃自家女婿的智力运动水平了。
　　同样喊尹泽去过年的还有大西川介，准确的说，老院长还想顺便带他去参加点联谊、活动什么的。而收获锦囊妙计的夏目健三，在今年的联谊中，也准备有所动作。
　　身披大花套装的尹泽站在廊外，看着雪点飘飘落落，不由得想起泷泽悟的家人。泷泽的父亲已去世，但母亲还在，二婚后，还育有一名女儿——这是他刚来此地时就知道的信息。彼时还在念高中的泷泽有定期收到监护人的生活费，但泷泽对使用这笔钱是比较抗拒的，只有没办法时才会用，后来到年龄就自个儿去打工。
　　泷泽和母亲的联系是越来越少的，终于有一天，仿佛存在某种奇特的默契一样，双方就再也没有联络过了，默认断了关系。
　　之后就是尹泽的到来，他都六神无主的，自然没想过联络的事，后来冷静下来，想起这一茬，还是只能想想。即便通了电话，又能说啥呢。而且尹泽现在是用泷泽悟的名字活动的，拍戏上电影，上报纸，上广告的，报道里还附有照片，也算出人头地吧，但别人也没有来问过。
　　尹泽想要查询一下，毕竟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对方出了意外的话，那就是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他理解这种状况，毕竟世上那么多家庭，不是每家每户都和睦圆满，家人之间，也存在负面的感情，有厌恶、有远离、乃至有恨。
　　尹泽手里的热水杯逐渐凉下来，他就进了门，把冰箱中的菜取出来，剁剁砍砍，开始备材料。
　　时间慢慢推移。
　　外套肩部被雪点浸润的松冈祯丞和岛崎信长一起爬楼梯，来到门外。
　　当下的岛崎信长再怎么说也是个人气作家，他看着对联上联中的「猪敲门」的汉字，沉默了几秒钟说：“来，我帮你提东西，你来敲。”
　　“多此一举，你敲不就行了。”两只手提着塑料袋的松冈祯丞非常不解。
　　岛崎信长当然不肯，他于是发挥一线男声优的功力，开始用声音传话：“里面的听着！开门啦！送温暖啦！”
　　门打开，露出一个手提菜刀的红衣蔷薇皮肤的恶魔。
　　“想不到你还挺有文化，识得此阵。”尹泽赞许的说。
　　“呵呵。”岛崎信长冷笑一声。
　　多了两个人，蜗居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房间中央摆着小桌，一个火锅，一个炖汤，生菜放在小碗里，围在旁边。
　　“好鲜的汤啊，这是你熬的？”松冈祯丞作为厨师是自学成才，但鉴赏力还是有的，他一看这汤品就知道是高手之作，“你的料理技术又精进了？”
　　“哈哈，那是。”尹泽承认，一点也不脸红。师傅的，就是自己的，现在不是，迟早也会是的。所以没问题。
　　“喝起来，喝起来，醉了就抵足而眠，没关系的。”岛崎信长从塑料袋里拿出啤酒罐头。
　　“下锅下锅。”松冈祯丞把切好的菜倒进火锅里。
　　“不是我说啊，你们不回家吗？或者去陪陪女朋友？”尹泽也坐下。
　　“无妨，我都说过了，悠由美不会吃醋的。”岛崎信长说。
　　“回北海道也没那么快，不急这一两天，过几天我再回老家，家里不止我一个孩子，我不是太担心。至于祈之助，她总是能理解我的想法。”松冈祯丞说。
　　“你什么想法？”岛崎信长问。
　　“我如果是女人的话，有两个人我是放不下的。那就是柏井桑和他！”松冈祯丞打开罐头痛饮了一口，看着某个牛头人，想起远在天边的初代经纪人，吐气感慨，“为什么这两个男人那么好，又善解人意又有趣……男人和女人果然是难以相容啊！”
　　“那我呢？”岛崎信长皱眉。
　　“也一样。”松冈祯丞即答。
　　“什么叫‘也一样’？！”岛崎信长，愤怒了。竟当面被沦为T2人物，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今晚你给我小心点！”
　　松冈祯丞悚然。
　　“对了，我刷推号，见你发了张牛头人，怎么不画我《魔界戦线》的图？”岛崎信长说。
　　“大好日子，还是莫谈公事罢。”尹泽呵呵一笑。他筷子中的羊肉卷涮了又涮，然后夹到蘸料小碗里搅拌，然后吃掉。
　　“熟了吗？”松冈祯丞问。
　　“没熟。”尹泽吃的津津有味。
　　“那就是熟了。”岛崎信长举筷说，“赶紧动手，不然马上就没了。”
　　“电视打开啊，看看红白。”松冈祯丞说，“这回是哪些歌手出场呀。”
　　“无所谓吧，反正都当背景音乐，真有好听的再专心看。”岛崎信长说，“诶，你小子现在不是很火吗，之前Live也唱的有模有样，你什么时候上红白啊，就算不唱也当个主持啊，你上去唱个君名主题曲呗。”
　　“哈哈，我不去。”尹泽出声。
　　火锅沸腾，油泡泡里起伏着各种美味，电视机传出主持人的声音，耳熟能详的明星和艺人开始尽职尽责的表演，一会是坂道系的妙龄唱跳，一会是老艺术家的醇厚唱腔。搭配岛崎信长的场外锐评声，还有松冈祯丞那张被啤酒染红的脸，小小蜗居内充斥着浓郁的年味。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聚起来跨年，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手机振动了一下。
　　拿起一看，是条短信。
　　「打我电话，捏造声线，假扮秘书，装作公事，助我脱身。」——夏目健三。
　　尹泽思虑之时，另一条短信也映入眼帘。
　　「不利于师兄成家的事不要做。」——大西川介。
　　尹泽沉默，文道巨擘隔空施压，他倍感压力，掌中的手机也变得重若千钧。
　　每一秒的流逝，都这般凝重。
　　夏目健三的短信，不间断的弹起。
　　「快打。」
　　「为何延误战机？」
　　「师弟弃我乎？」
　　「好好想想，我的钱是那么好黑的吗？」
　　最后。
　　「我会找你的」
　　唉。
　　尹泽放下手机。
　　世间安得双全法啊。
　　此情此景，必须举杯喝一口，为大师兄送上祝福。
　　“怎么还自己喝上了。”岛崎信长说，“松冈，你得把大哥陪好啊，大哥没尽兴。”
　　“大哥口渴，自己漱漱口怎么了。”松冈祯丞惦记着吃菜。
　　手机又振动。
　　尹泽以为是大师兄的狠话，然而是相亲相爱柏井群。
　　照片里，柏井一平也穿着棉袄，蹲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放的也是红白。
　　「牛头人酋长：蛛蛛女士呢？」
　　「一平已平是人心：我就是，我用他手机照的」
　　「牛头人酋长：那你赶紧用他的手机，给群里发红包」
　　「一平已平是人心：发了，是你们的钱。不发，是我的钱，你会怎么选？」
　　「纯贞月球人：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汽车检修员：我来发吧，剑琦桑和柏井桑你们拿着，年后结伴出去玩玩」
　　越靠近零点，越靠近一年翻篇的时间，手机里的消息就越多。
　　人们分享着此刻的幸福和愉快。
　　在老家的麻宫香月问汤的味道够不够。
　　山柳生信笑呵呵的在房间里推进P5全成就，不过很快被孙女拎出去，一起看电视，一起跨年。
　　佐仓瑛士面对棋盘中局，汗流浃背。千叶帧岁轻松的一心三用，下棋、看红白、刷手机。
　　结束联谊的夏目健三，看着手机里新添加的许多电话号码，预见到将来的多重相亲，陷入沉思。
　　督战完毕的大西川介回家，泡上一杯茶，拿起一本书，和老伴与孩子一同守年夜。
　　除夕夜的钟声敲响108下。
　　零点之前，祝贺的消息填满了列表。
　　是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多人的？
　　不知不觉，有这么多朋友了。
　　即将来临的一天，比过去的一年更为悠长。
　　三个啤酒罐又碰到一起。
　　新年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舞！舞！舞！
　　日本新年也搞烧香，大半夜的就有人蹲在寺庙神社前等烧头香。另一方面，由于初诣这几天基本属于假期，民众都来凑热闹，人气旺，喜气洋洋，气氛很好。
　　浅草仲见世商店街，从雷门到宝藏门250公尺的石板参道已经布置满了庆年装饰，寳旗、福灯笼、金鲤鱼旗招动，在湛蓝的天空背景下，大红大白的色彩显得简约传统。街中人潮人涌，达摩造型的不倒翁立在柜台中，串烧、甘酒、烤香肠等屋台美味的香气让人驻足。
　　本殿前焚香的香炉烟雾缈缈，不少家长专门带孩子往烟雾里熏两下，讨个身体健康、学业有成的彩头。
　　而在新年祥和的光景中，殿前，正上演着一出兄亲弟恭的美妙故事。
　　“这烟气，不浓不淡，清香淡雅，十分的珍贵，你应该多沐浴一会儿！”一身霞关公务员派头的夏目健三死死的抱住某人往香炉凑去，仿佛要让怀中的人吃灰啃土。
　　“我一个最小辈的人，怎么能占这福气呢，大师兄忙里忙外的，还是你安享吧！”一身冬季单品随搭的尹泽竭力反抗，鞋底都在地上擦出两道白印子。
　　“仙气抚顶的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莫要客气了！”常年古板的夏目健三今天却是脸色涨红如关公再世，在情绪的推动下，凭勇武锁住对方。
　　“可不敢独吞机缘！”尹泽的手往后扒拉，试图挠对方的咯吱窝，制造机会脱身。
　　两人见招拆招，好不精彩。
　　“想不到健三平日里寡淡少言的，今天兴致却如此高昂，还和小师弟搂在一起，像小孩儿一样的玩耍，哈哈，真是和谐啊。为师很欣慰。”披着厚大衣的大西川介在远处注视着这亲密无间、情深义重的一幕，动容点头。
　　“确定不是在扭打吗？”同为院长学生的藤野真弥不禁疑惑。
　　“准确的说，应当是在互有章法的缠斗。”同为学生之一的胜隆绫子纠正，不愧是常常要琢磨杀人诡计的推理女作家，讲话要严谨一点。
　　“男孩活泼一点，是正常的。”大西川介又是哈哈一笑，收回视线，“绫子，真弥，我们先去大殿下许愿吧，且让他们多培养培养感情。”
　　难得的好日子，老院长喊上学生们来烧烧香，沾沾喜气。这些学生，虽然个个都有奇葩之处，但就是没有坏人，彼此关系亦是不错。
　　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些恩怨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
　　那边师生三人先行一步。
　　这边大师兄和关门弟子仍旧在拉扯。不过一个是坐办公室的文官，一个是米虫，扭了一刻钟后，僵持难下，就默契的气喘吁吁的分开了。
　　“老师已经走了，师兄，不必再演戏了吧。”尹泽抓紧时间回气说。
　　“拍了几部电影出不来了？看谁都像有剧本？谁跟你演戏了？”夏目健三冷笑，“你那日晚上为何不打电话支援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相亲都堆到下下个月去了。”
　　“师兄，收手吧，我头顶有老师开的天眼。”尹泽也是人，心中两难向谁说。
　　“你惹不起他，便惹得起我？”夏目健三阴森森的说，“你为了一己私欲，说是退役，实际偷偷又找东宝和东映聊项目了吧？”
　　“你怎么知道？”尹泽的视线左右飘移。
　　“不要小看我的情报网，文化、体育、艺术，只要我想查，没有查不到的信息。”夏目健三睁眸，“老头能开，我就不能开了？”
　　“退役还是不会变的，只不过会选择性的灵活复出而已。”尹泽颔首。他是被柏井一平唆使去拍戏的，中途还有科室的任务，到头挣了点成绩。挣都挣了，不变现成额外的人间体，那我不是白演了吗？
　　“呵呵，我若一意孤行，你怕是未必能变身。”夏目健三像邪恶组织BOSS般的微笑，仿佛要进行光遗传因子逆向转化的黑暗研究。
　　“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我不是也献计了吗。”尹泽心中一紧。
　　“计是好计，但却是把双刃剑。”夏目健三叹气，“不过眼下，我也只能依计行事了。”
　　“好极好极，待会我就去投币许愿箱，专心为你祈福，祝早日寻到朱丽叶。”尹泽说。
　　“你倒是脱走的干干净净，锅也不背。你是不是以为这偌大东京里，独你一人是义人、良人、贤人？”夏目健三质问。
　　“我只是好人。”尹泽淡淡的说。
　　“无信无责的好人？！”夏目健三半恼。
　　“那你去报警吧。”尹泽两手一摊。
　　此言一出，对话就结束了。
　　毕竟夏目健三没法真的把人抓起来……封杀倒是可以，但也罪不至此，想来想去，最终赔礼确定为整整10只烤鸡。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两人回到了真正兄亲弟恭的状态。
　　“正月开始，电影界的颁奖季也来了，想必你是要上去露露脸的，记得穿帅点。想想，我们这些人里，也就只有你会拿演艺奖了。”夏目健三恢复了大师兄的从容与稳重、文官的内敛与长思，之前还在锁喉的手，现在更是亲昵的在拍旁人肩膀。
　　“这是夸我的意思吗？”尹泽琢磨起来。
　　“当然，当然。”夏目健三顺便举例说，“青丝带、每日、报知、旬报、日奥。这些你都是很有机会的。”
　　“少了一个。”尹泽说。
　　“没少吧，主流有份量的就这几个，其他的要么量级不够，要么赛道不同。”夏目健三想了想。映画伦理委员会现今由日本电影界自主管理和运作，但他在委员会里也有一席之地，因而基本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少了。”尹泽语气笃定。
　　“少了哪个？”夏目健三疑惑，“日刊？”
　　“声优奖！”尹泽振声。
　　“什么意思？”夏目健三沉默了几秒，半信半疑，“你09年作为声优正式出道，打拼到今天，还没拿过声优奖？”
　　“……也拿过，但不是主赏。”尹泽试图挽尊。
　　“卡在人情事故上面了？”夏目健三问。
　　“谁说会演戏的，就只存在演艺界里，我这行也有很多高手的。”尹泽说，“上一届输的很正常，这届我有君名在手，加上往年的贡献，肯定稳了罢。”
　　“《你的名字》确实势不可挡，时隔多年，又出现了这种现象级的动画作品。包括《新哥斯拉》在内，东宝也很想要出口电影。”夏目健三说。
　　是的，新·哥斯拉。
　　作为已经沉寂长达12年之久的经典IP的新作，这次庵野哥哥，可是大出风头，票房口碑皆是不凡，在如今的年代，重铸了一波日本怪兽片的荣光。当然，真嗣也功不可没，当然，是樋口真嗣。
　　“大师兄又要忙了。”尹泽象征性关慰一句。
　　“外局的文化厅会办的。”夏目健三摆了摆手，他的事多，他要把精力放到国际文化交流和科研经费上面。
　　“你们机关食堂的标准比起东大食堂如何？”尹泽一直想问这个。
　　“烤鸡还是东大的好。”夏目健三不假思索。
　　“难怪。”尹泽说。
　　“不过刚刚说到人情世故，那就不得不提日奥，也就是日本电影学院奖了。这个奖，经常是四大公司分猪肉，如果剩点汤，就匀给别的好片子。日本影坛是有特殊性的，刚刚我提到的主流奖赏，除了日奥外都是媒体奖，偏偏大家也知道日奥的性子。”
　　夏目健三把话题给扳了回来。
　　“不过四大公司的制作力更高，也容易出好片。如果好片子是四大公司自家出的，那他们也会力推——编舟记正好符合这些条件，口碑好，票房不错，演员发挥高，松竹冲奖作。你是主演，也是一番位，这次至少会是个提名。”
　　“老师眼光好，给了好剧本。”尹泽说。
　　“你想多了，老头他爱看电影，单纯觉得你会演，就让你去试试。因为就算是分猪肉，但这肉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夏目健三摇摇头。
　　“猛推资源要是真管用，那最高兴的肯定是这几家公司抌，可惜光靠输血，未必能输出一个大家喜欢的艺人来，赔本买卖多啊。所以东宝现在也只有一个长泽雅美，他们到现在还在执着找下一个长泽雅美。”
　　被输血的人也该有两把刷子，只躺着等血来，大家看啥，总不能看背后的血库吧。
　　“新人赏运作一下，倒是可以塞个名不副实的人上去，但最佳是不一样的，须得要有真本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夏目健三说。
　　新人赏确实是容易塞人的好位置……上一届声优奖，某人的情况很特殊，是非赏不可，却一时间没有位置，当时组委会想过把他放到新人赏里，主要先前也确实没得过，补一个也是可以的，而且刚好符合获得资格的最高年限。
　　是的，新人赏也是被松冈祯丞拿的。同社的同事连拦新人、主赏两次路，换成别人即便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爽。然而这是龙神羁绊，决裂不得。
　　当然，封赏新人这个异想天开的决定不出意外的被毙掉了。
　　你这什么新人？他可是刚拿了旬报新人！而且别人领奖时，面对场后的采访，都把声优身份放第一位。多有魅力，多有风骨。
　　组委会直接新立了一个influencer/影响力赏，然后又颁一个通常归属高资历前辈的富山敬赏。面子给足足的，绝不让给业界争光的自己人受委屈呀。
　　“这么看来，日奥我应该就是提名了吧。”尹泽说，“圈子也有圈子的规矩，我的经纪公司都不是日影艺能界的，我个人和他们也没有利益可交换。从松竹的角度来说，片子本身拿奖就已经成功了，给我一个提名，够意思了。”
　　“这么想是对的。但你也得想想，你才演过几部电影。”夏目健三笑了笑，“哪怕把龙套都算上，迄今为止你也才上过六次大银幕吧？”
　　浪人剑心：没活几分钟的死龙套。
　　小森林：虚假男主，实际是没出场几分钟的龙套。
　　啄木鸟和雨：双男主之一。
　　垫底辣妹：男配。
　　编舟记：男主。
　　横道世之介：男主。
　　唯一一个例外是Amazon，网剧。
　　“半路出家，非科班生，这种进步速度是很可怕和恐怖的。报纸上写你一句天才演员不是假话，往上世纪的本土电影黄金年代找，你这样的，也找不出多少个。”
　　夏目健三慢慢说。
　　“日本电影在走下坡路，尽管偶尔有大师佳作，但更多时候都是一个又一个小年，同样的是，各大奖项的结果也越发不让人信服，这何尝不是一种对奖项公信力的消耗？这名利场里也不是只有名利交换的，也有那些切实想推动行业的实在人。就像刚刚说的，这么多双眼睛在看呢。”
　　“顺其自然吧。”尹泽经历的事比较多，现在也算宠辱不惊了。
　　“你有合适的行头吗？”夏目健三又问。
　　“有一套西装。”尹泽说的自然是叔叔所赠的黑夜高级私人订制。但史诗级皮肤不太适合日常使用，所以压根没穿过几次。
　　“黑色的那件？”夏目健三有印象。
　　“嗯。”尹泽点头
　　“我送你一套白色的。”夏目健三点了点头，语气悠扬，“人生总归是难得体面几次啊。”
　　“我不能白拿啊。”尹泽沉吟。
　　“那你再追加我5只烤鸡好了。另外，平时多哄哄老头吧。”夏目健三说。
　　两人也向大殿走去。来都来了，给许愿箱投个硬币吧。
　　……
　　年末年后时，当然是会总结上一年的收获与成绩。
　　据《经济新闻》报道，日本院线去年的收入在2300亿円左右，较之前年增长了6%，是时隔六年的新高。可以说是个丰收年。
　　其中，《你的名字》票房突破210亿円，超越《幽灵公主》，已经位于本土票房总榜的第二位，而且还未下映，还会增长不少。此外，《新·哥斯拉》等热门作品也不少。观影热潮下，真实取景地和原型场所也吸引了许多游客进行巡礼。实在是多赢。
　　而对电影从业者们来讲，一年一度的颁奖季又开始了。
　　业内设立的奖项并不少，当然，大家对重要的主流奖，总是更关注些的。
　　那么打头的，自然便是报知映画赏。作为体育新闻单独举办的第一个电影奖，它1976年就设立了。也是主流重赏中相当早就披露的一个，算是开门奖。
　　入围名单出炉后，人们便开始审阅讨论起演员名单来。
　　女性当中，苍井优、绫濑遥、小松菜奈都是熟面孔了，有村架纯也很好。也有宫泽理惠和吉永小百合这样的前辈。
　　男性当中，也是常常见到的，阿部宽、小田切让、福山雅治，自然，倒也有几个不那么常常见的……比如这个叫泷泽悟的是谁？咦？似乎有点印象？
　　土屋宏亮看着群内的截图，以及官网的数字消息，一时间愣住了。
　　第41届日本报知映画赏，最佳男主演的入围名单里，分明的写着：泷泽悟，并后附出演的电影《编舟记》。
　　信息精确到这种程度，那就不可能是重名和乌龙了。
　　土屋宏亮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惊喜，讶异，而是有点怔。
　　报知映画，最佳男主演的提名？
　　我大哥？
　　提名？
　　影帝？
　　平地惊雷起。
　　这则消息开始在声豚圈里飞速传递。
　　各大事务所的社长发出整齐划一的嫉妒哀嚎声，只有江田正男举着报纸大喜，狂喜，笑嘻了。但很快，浓浓的焦虑袭上老板的心头。
　　都提名了……会不会真中呀？其实没中也很好，但都这个节骨眼，临门一脚迈不过去，又觉得好亏。
　　于是在狂喜后，领导又觉得浑身有蚂蚁在爬，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净惦记这个，再也不能想其他事了。
　　乃至，这变成了业界许多人都在关注的新闻。
　　由于市场规模、经济影响不同，历来都是艺人来吃一口声优饭，但声优不见得能去吃口演员饭。而泷泽悟属于直接把演员的盒饭竞争过来吃的，不止吃一份，有点生猛了。
　　声优为做大蛋糕，多栖发展已经成为一种必然趋势，像偶像、歌手等路线，都开拓的还可以，但兼任演戏的，这条路只有泷泽悟一个人在走，只有他走的最安心。说实在的，他现在走多远，声优业的上限就在多远。
　　正如同当初大伙出单曲，会被专业歌手diss一样，是许多前辈铺路和试错，才有现在偶像声优们的各种企划。声优的歌手出道，阻力也变少了很多。
　　现下，泷泽悟所做的事，对业界是极具价值的。他证明了声优是可以做演员的，而且可以做的很好，可以演的很好。提供了这样一个很有意义的底子。
　　应该说各家事务所的老板们，比提名者本人还关心这个奖项的后续。
　　至于粉丝，那只会比老板还要关心单推对象的事业。影视后援会甚至在这种时候，和隔壁的旧时代残党，也就是声豚群达成了合作，竭力声援。报知映画赏是有读者参与机制的，即读者票的上位，评委可以选进提名里。
　　由于某人已经提名了，所以单推人的投票，纯属热情，纯属加油。
　　众人又仿佛回到当时连取新人赏的紧张时期。
　　在漫长，但实际只有俩星期的苦苦等待后。
　　第41届日本报知映画赏。最终结果发表了。
　　在颁奖现场，一个穿白色西装的人接过了奖状。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只有风暴
　　夏目健三友情赠送的西装要比预想的更快。有量过尺寸，穿上当然甚是合身。料子、颜色和做工都是国内最好的，有霞关那种固有的严谨与正式风格。作为常常要赴宴、出席各种社交场合的公务员，夏目健三对这块确实也是熟门熟路。相比之下，叔叔的暗黑星套装则更商业一些。
　　假日之后，因新年气氛而慵懒的东京又慢慢变得忙碌起来。
　　麻宫香月带着特产从老家返回市内，又专门弄了一锅好吃的，就当是补上和楼下大哥的年饭。
　　尹泽是事务所里最早休年假的人，而可恶的是，他还要争当最晚返工的那个人。他从正月后，就在尝试搜索泷泽生母的信息，还实地去转了一番，可惜收获寥寥。日本虽不大，但人海茫茫，单靠一点不属于自己的零碎记忆，能做的其实很有限。
　　除此之外，就是在筹备出国事宜，护照、签证也要花时间走流程……尹泽不觉得自己仅仅只会去15天，所以手续还是弄齐全些吧。
　　尹泽最近基本都在鼓捣这些事，他当然也知晓自己被提名的事，提名也是一种浅受赏，所以和剧组、熟人们也聊了聊，不过没有太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其实找旅行社就很省功夫，但哥们回个家，还找旅行社，是不是太黑色幽默了点。
　　就这样，两星期过去了。
　　尹泽又出了一整天的门，回来后找楼上小妹蹭了顿饭。
　　饭后，晚上八点，尹泽在楼下洗摩托车。留在房内的手机响了。洗锅的麻宫香月把手在围裙上一擦，拿着手机走到廊道外向下喊，“你的电话。”
　　“谁打的？”尹泽问。
　　“一串电话号码，我不认识。”麻宫香月说，“不是你电话簿里的。”
　　“你帮我接吧，多半又是忽悠我买房的，真是的，难道我很有钱吗？”尹泽正在给金发大洋马上沐浴露。
　　于是麻宫香月接了电话，然后说了几声话，旋即一路快跑，跑到楼下，把手机往双手全是水，空不出手的洗车工的俊俏脸蛋上怼。
　　“请问您是泷泽悟先生吗？”手机里的人说，“我是报知新闻社、报知映画赏评委会的工作人员——”
　　短暂的沟通后，联络结束。
　　洗车工保持着给摩托车做按摩的动作，示意小妹可以把手机从他耳朵边挪走了。
　　对着麻宫香月那双好奇、惊异、亮晶晶的求知大眼睛，尹泽语气简单的说了句：“我获奖了，最佳男主。”
　　“没弄错吧？”麻宫香月明显紧张、动摇了起来。
　　“应该没有。”尹泽笑了笑说，“真真假假，反正报纸上会登的。”
　　麻宫香月没有立即欢呼，而是慎重的点了点头……主要是获奖者本人这么平静淡定，她也被影响，一时间也在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她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回去洗锅了。
　　第二天，从手机里看到新闻的麻宫香月终于不再冷静，她穿上拖鞋，快步下楼，狂敲楼下大哥的房门。
　　尹泽醒了，倒不是被敲门声给敲醒的，他手机铃声也在响。他首先是开门，不让小妹留在外面吹冷风受凉，然后才接电话。
　　不出意外，都是来祝贺的，其中有认识的人，也有浅交的人。
　　艺能圈、名利场走一遭，有多少人能对主流重赏的最佳男主不感兴趣的？大多数人来搞娱乐业不就是想博个名声么？
　　待在家的尹泽，无法全部感受到这股向他卷来的浪潮。只是在一秒一秒的时间中，他迅速的登上了日推热搜、趋势。
　　某种东西被引爆了，信息如雪花片一样的涌来。
　　声优界的领导班子们受到极大震动。
　　泷泽悟是日播研出身，并签在声优事务所旗下，是声优出道，出道来多年活跃于一线，是不可置疑的超一线声优。可以说是根正苗红的自己人啊！
　　那谁能想到，会有声优=影帝的这天？
　　事实摆在眼前！
　　绝无前例的行业壮举！
　　这条路真的被打穿了！
　　面对这种想都没想过的热点，声优杂志拿出了最快的反应速度，一边联络本人约访，一边开始赶稿子，立特别专题。
　　电影圈的专业人士倒不觉得有什么，因为非科班的演员也有很多，再者，泷泽悟拿过旬报的新人赏，旬报的权威不必多言，换而言之，泷泽悟就是电影人，只不过恰好也做声优而已。
　　最激动的还得是粉丝。这下你们都知道我哥哥有多努力了罢！
　　在最终结果发表前，尽管不存在Fans Club，但单推人和影视后援会默契联手，曾一度把某人抬进了读者票的榜二，虽说后面滑落到第四，但也证明了双方的心意。对此，单推代表熊系男感慨：想不到群友的双料高级外交大使居然真的能发挥头衔作用！
　　这条消息如同病毒般的在声豚中蔓延。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报知映画赏尽管份量不轻，但颁奖典礼不是实况的——只有日本电影学院赏有全程电视直播，这也是日奥受欢迎的优势之一。
　　……
　　“不是约好一起做游戏的吗？”吉田智树眉头紧皱，压力丛生。
　　……
　　“你知道的，他唯一的连续剧就是Amazon，我和他很早就认识了，这家伙的天赋高到不可思议，我们一起完成了成人向假面骑士企划，我们在片场也经常交流，我认为他与特摄可以产生很好的化学反应，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再次穿上新皮套了……”完成一笔卓越投资的白仓申久郎在和同行的闲聊中如是说。
　　……
　　“这个真的假的？”木上益治扭头问。
　　“保真啊。”武本康弘说。
　　“得想想办法，把他的天赋留在动画。”木上益治确信。
　　……
　　“不会真让他用这种方式，绕过学术赛道，成为知名校友了吧？”在办公室读书看报的大西川介陷入沉思。
　　……
　　“我家里那些签名难道真的升值了？”一边调试录音设备，一边看手机的长崎幸楠哭笑不得。
　　……
　　“老婆子，你来看这个——”乡间院子里，一个老大爷精神振奋。
　　“什么事急急忙忙的？”老婆婆不解。
　　“他真的跟我当初说的那样，成为大明星啦。我的眼光果然好哩。”老大爷喜笑颜开。
　　叫做来福的大土狗趴在地上，耳朵灵动的抖了抖，抬起脑袋，配合的呜了一声。
　　……
　　“噫！哈！中了！他中了！”江田正男经过十四天的食不知味和夜不能寐，略感神经衰弱，今天得到准确消息，头脑都清凉了，浑身经脉都被打通了。
　　然后就是多个同行社长，友善的请他去喝喝茶。
　　……
　　尹泽婉拒了许多个庆祝的活动，在表彰当天，按照时间前往会场，他穿的自然是刚收到的白色西装。这套皮肤稍微有点显眼，坐地铁太骚包，只能开柏井哥留下的那辆熟透俏少妇，柏井哥当年也爱把男主赏挂嘴上，兜兜转转，这回也算圆了他的一个美梦。
　　自己当司机，停进港区大酒店的车场。
　　当见到车主下车的时候，新渡诚觉得那人把这辆零几年的三手雅阁衬托的像是顶配的丰田世纪。
　　马靠鞍装，车靠人装了属于是。
　　“诚哥~”尹泽理了理被麻宫香月熨烫整齐的笔挺西装，一脸微笑，走来握手。
　　“今天这个场合，叫我导演。”新渡诚说。
　　“诚导！”尹泽恭敬了起来。
　　《你的名字》大杀特杀，未有一合之敌，这么现象级的成绩，不拿几个奖都说不过去。
　　新渡诚正是这次报知映画赏的特别奖得主。
　　两人能在这种地方相聚，自然也是都有些开心的。
　　谈笑之中，他们不自觉就勾肩搭背起来。
　　今天诚哥的装束非常随意，可以说是很休闲，就像一个小时前还在工作室上班，甚至都穿着运动鞋，太自由了。
　　好在表彰仪式没有规定一定要打领带，不然尹泽只能拿卡纸给导演画一个了。
　　酒店里已经蹲有报纸与电视台的记者，手里拿着长枪短炮般的相机。
　　水野长治等候许久，很快，他就眼前一亮。
　　只见一个男人踩着小红毯入场，他再次一改往日里随意不羁的打扮，穿着做工精良、考究的西装，外衣合体、裤线清楚，衣领和袖口绝对平整，领带、小配饰的颜色搭配和谐，头发也纹丝不乱的梳在脑后，是扑面而来的文气与潇洒。
　　所谓衣裳好穿，戏活难做。体面的着装不是炫耀的工具，而是约束自己的束具。
　　如果说东京影展的那身黑色像一个公子哥，那现在，水野长治觉得他更像一名赴宴的外交官。
　　一个自重的人恰似身着盔甲，任何东西都无法将它戳穿。
　　没点底蕴，撑不起这般气度。
　　尹泽略微皱眉，脸庞便显得很有故事感、电影感，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今天他连车带衣都是别人给的，这会不会太小白脸了？
　　水野长治心神荡漾间，男人已经走近，他看了看大伙，就自觉的乖乖站住，配合各位的工作。
　　尹泽悄然运转回廊，开启超营业模式，修正仪态、控制面部表情，主打一个外交仪式般的严谨……老院长和大师兄肯定要看新闻的，必须专业点。
　　“请问您现在的心情如何呢？”水野长治迫不及待的递出话筒。
　　“感谢评委会对我的肯定，我会倍加珍惜这一天。电影非我一人之功，影片的成绩，是剧本、构图、导演的调度、其他演员的配合，还有众多Staff辛勤工作的共同结果。我只是恰好站在他们搭建好的舞台上，收获了最多的目光。评委会的肯定，也代表我的发挥没有令他们的付出白费，能与诸位合作，其成果也广受好评，对此我十分开心。”
　　尹泽颔首，对答如流，不留缝隙。
　　“请大家多多支持《编舟记》、以及现实中认真编舟的文字工作者们。”
　　“新的一年有什么事业规划吗？”水野长治关心。
　　“不敢谈规划，我还需要继续学习，加深基础。”尹泽回答。
　　“将来有什么特别想要挑战的角色吗？”
　　“目前我还没有。”
　　“有考虑往电视剧发展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会的。”
　　“《你的名字》这次同样获奖，也作为它的主演，你有什么想法吗？”水野长治又问。
　　“新渡导演的才华令我折服，我十分享受和他合作的时间，我认为我们有相同的热爱。同时，立花泷这个角色，对我也有特别的意义，很高兴能为他献声、配音。”尹泽大力点头，稍加了一点暗示。
　　之后就是有序入场，入席等候。
　　遗憾的是，大桌上只有饮料和一点水果与甜品，主办方似乎没有想要提供餐食的想法。
　　表彰式并不复杂，因为简单的说，就是已确认的受赏者到现场领奖，讲讲话，配合一下采访，流程很简单。
　　在尹泽的一般印象里，电影奖的形式应该是许多演员坐在下面，先由主持人开幕暖场，然后抛包袱，然后挨个挨个就不同的奖项，圈出提名者，再到一个个公布。这种典礼当然更花费时间，也是日奥的做法。
　　演员上台致辞，受赏。
　　献花环节的时候，由新渡诚先上来给尹泽送。轮到诚哥拿奖杯时，尹泽又上去给他送。倒不失为一段佳话。
　　两人胸口佩戴着红花，在后台互相鞠躬，言笑晏晏。这双向奔赴的一幕，令那些筹谋无辜の怪物大计划的人咬牙切齿。
　　……
　　报知映画赏的现场资料很快就经由媒体、电视、网络传播开来。
　　I'm Enterprise的公式推号发布了一张表彰式的照片，图片里是受赏艺人的合照，一身白衣的某人颇为显眼，他作为这届的最佳男主，自然也是手捧奖杯，坐在了居中的位置。
　　影视后援会的樱花妹们纷纷泪目，看到那个白衣身影，只觉人生的尘、岁月的沙，半点也沾不得他。
　　至于为何是事务所的推号发，而不是个人推号发，那当然是因为江田正男社长的狠狠之请求。等给事务所引完流后，某人才自己写了一条，内容也比较朴素，主要是表达感谢，附带的图片里是评委会发的奖状。
　　这条推文的访问量是肉眼可见的在上升。
　　「他甚至不愿意来张自拍，拿完奖，有包袱了？」
　　「今天在电视上看见了！哥哥好帅呀！」
　　「这下你游戏坑了不能说演员了，我直呼影帝！」
　　「十年老粉泪目，真的是从艾哥开始，一步步看推主走过来的」
　　「不发照片装高手？」
　　「サスガJoker！かっこいい！」
　　和寻常艺人不同，大哥比较实在，有种邻家的真实感。所以对单推人来讲，大哥就算再精美崭新，对他们而言也仍是旧人。因而粉丝黏度极强。
　　各种文章层出不穷。
　　诸如《垫底宅男：他如何从吊车尾逆袭，到如今封冠。带你走进泷泽悟的人生》这种刚出炉的热乎软文很多。
　　江田正男好不容易从同行们的鸿门宴里逃回来，马上就想请台柱子来搞另一场庆功宴。
　　甚至都有片约了。
　　声优/演员的复合体，简直完美符合漫改片的需求。直接把中之人端上来。
　　尹泽都有点受不住这阵热情，赶紧又告假，回家待着。
　　当大家还未从声优获封最佳男主这种历史性事件的影响与喜悦出来时。
　　雷云正悄悄凝聚。
　　……
　　第29届日刊体育电影大奖，揭开了最终结果：最佳男主角，泷泽悟《编舟记》。
　　在长富宫酒店的宴会厅，尹泽换上了曾经只在东京国际影展出现过几次的黑色西装，接受了评委会颁发的荣誉。
　　随行的还有新渡诚，诚哥获得的是最佳导演。二人的再次同台，也令媒体啧啧称奇。
　　尹泽的维基百科才修改过不久，获奖记录就又刷新了。
　　两冠！
　　即便是单推人，也逐渐感觉到，有一股风暴正在袭来。而这场风暴，饶是他们都有些不敢相信，从单纯的喜悦，开始感到患得患失起来。
　　流星似乎真的来了。
　　第三个主流重赏，第71届每日映画提名，《编舟记》赫然在列！作为松竹怀有冲奖想法的一作，未尝没有想它能重现当年《入殓师》的佳绩的想法，乃至决定送至海外，尝试角逐一下金像奖的最佳外语片。
　　似乎在这届的真人邦画里，这只文海上的一叶扁舟已经如同动画电影类型的君名一样，势不可挡，而主角马缔光也润物细无声的表演，也将是这一届最亮目的存在。
　　泷泽悟之名开始被频繁的提起，这匹如流星之姿的黑马，一时间开始了爆发式的飞驰。
　　第59届日本青丝带赏，提名公开的日子也到了。作为久负盛名的主流重赏，它似乎对大热作品《编舟记》不太感冒，仅仅只在最佳新人奖里有所提及。
　　但是有另一部影片挤入眼帘——《横道世之介》。
　　作为长达160分钟，节奏有违常规的小众之作，尽管开画馆数不算少，但它的影响度着实不太广。可电影记者会的许多人都认为，这部片子充满闪光点，其中演员的演绎，更具备一种超然的感染力。
　　这一刻人们才躁动起来，意识到可怕又关键的东西。
　　出演了全年票房杀手的《你的名字》，又手握《编舟记》和《横道世之介》两部硬作，这样的侵略性姿态，谁敢说他只能夺下两个最佳了？
　　冲田修二缓缓放下报纸。他以前就说过，要给那家伙一个奖。
　　如今看来，不算食言。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迫近的风暴
　　泷泽悟斩获两冠，又手握每日映画和青丝带两项提名的惊喜新闻，已经成为这些天声优界最热门的话题——作为声优跨界中的天花板，在今年颁奖季，靠过硬的作品和商业成绩，一时间竟是在个人赏内难逢敌手，称得上是搅动风云。
　　仔细看泷泽悟的影视履历，其实能发现，他也是一步一脚印的，先从死龙套做起，然后接小角色、配角，直到领下一番主役。问题是这速度太快了，别人如履薄冰，他却履险如夷，简直是字面意义上的天赋型演员，流星一词恰如其人。
　　在时间鼓动的流动中，旬报十佳公开了。
　　作为创刊于大正年间的究极老字号，电影旬报正是日本业内外都公认和信服的权威，每年评选出来的十部影片几乎就反映了当年日本电影的最高水准，也为未来本土电影的发展确定下更好的方向。
　　第89届日本电影旬报十佳，质量精良的《编舟记》果不其然位列其中。
　　随后在个人奖项中，拿下了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角。也就是导演的石井裕叶，和主演的泷泽悟。
　　石井裕叶是当下重要的新生代导演，22岁便执导了首部个人长片，他的作品气息独特，自成风格，总能够在平凡日常中挖掘出奇特乖谬的景象，是很有辨识度的创作型导演。
　　相对应的……泷泽悟便略显野路子。
　　但从这一天起，这个争议将终结。
　　因为旬报的含金量。
　　这是重赏中的重赏！
　　虽然不绝对，但一定程度上来说，获得旬报的最佳新人，就代表了这一世代年轻演员的潜力。
　　所以某人当初拍戏时，基本没遇到什么风言风语。身负旬报之名，如果还遭非议，那么从偶像、写真领域转来的艺人，又怎么说？
　　而当这个曾经的旬报新人，此次升华为旬报最佳，那又该如何评价呢？
　　——无可置疑！这便是真正的优秀电影人！是行业的一份子！是将来要为本土电影增力的艺术工作者！
　　尹泽和石井裕叶的交流仅限于影片拍摄，不过消息放出后，石井裕叶的电话仍是直接打了过来，表示马缔君的选角真是近乎完美。
　　这次，就连大西川介都拨了一个来电。老院长喜欢看电影，但对娱乐圈的事不太感冒，不过旬报之专业，已经上升到电影艺术层次，获得这种殊荣的学生，自然除了艺人身份外，更是一名受殿堂承认的文化工作者。性质不同，那当然得夸奖表扬两句了。
　　坏了，这下兴许还真能贴进知名校友的名单里了。
　　极其重磅的第三冠到手，推号的热度再次疯涨。
　　某人跟被罚站似的又去热搜站岗了。
　　不过这次粉丝们的留言却显得谨慎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理智到冷静。哪怕是最想哥哥进步的影视后援会的强欲樱花妹们也拘谨起来。
　　大伙是真有点害怕了。
　　因为还有两项提名在手啊！
　　江田正男是这些人中最明显的例子，他从等待时的神经衰弱，到首冠时的欣喜若狂，再到双冠时的喘不过气，直到现在的精神敏感、惊疑不定、叶公好龙。可谓是连续在坐过山车。声优奖组委会想请他过去开个会，都没心思回应。
　　电影旬报的表彰式同样是以转播的形式，在东京Bunkamura奥查德大厅举行，会场气氛要庄严许多，相比之下，报知映画还是有不少商业元素的。
　　最佳男演员一项颁发时，电视画面切换到《编舟记》中的精彩片段，马缔光也从少年书生气再到生出白发，戏剧内的十五年一晃而过。
　　主办方给获奖者的评价是「拥有水流一般的特质，变化无穷，悠长，充满生机，同时充满力量」
　　这份评语并不如何的具体，但很真诚，没有再着重技法，而是最大程度概括了此届最佳得主的风格。
　　还是那身黑色的西装，还是那个仪态精致、尽显优雅的男人。他的获奖词也一如既往的简介、规范、谦逊。连旁人都不能很好的揣摩他收获如此卓越成绩的心情。
　　娱乐媒体纷纷向热点靠拢，毫不吝啬的提供头条。
　　此时，文春觉得有点小亏，因为先前为了蹭君名，已经把东西发出去了，现在手里头没有料，连哑炮都没得打，只能单纯写写新闻——或者使用捕风捉影笔法，都是老狗仔了，这一套熟得很，主打一个先蹭再接不粘锅。不过没有必要。
　　但要论产出量，还得是自媒体号。
　　这其中当然也有像“超人阿亮”这种纯粉硬核普及文章，但更多还是车轱辘话或者深谙互联网标题文学的。
　　例如：
　　《寂寂无名却三度封帝！泷泽悟到底做了什么？》、《摘下顶流声优的面具》、《声音出道却征服银幕，揭秘泷泽悟背后的真实生活》、《当之无愧还是有名无实？带你深扒旬报影帝的表演层次！》、《他的清醒，撕开了娱乐圈的遮羞布》、《文春都黑不了的人，却因一局游戏暴露了他的性格》、《本命角色当众被删，泷泽悟含泪喊话卡普空》、《从声优到影帝：属于泷泽悟的华丽转型》……
　　说实话。
　　有的标题取得确实有吸引力，就连当事人自己都想点进去看。
　　尹泽着实体验了一把爆红炸子鸡的感受，这些天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各种各样的话也听了很多，也看了许多人对他的讨论。
　　总结一下就是感觉大伙在谈的不是我。
　　毕竟不管主动或被动，成为公众人物，就要将自己的一部分剥离出去，而这一部分，就是供大家讨论的材料。
　　不过尹泽也确实享受到了这波流向的好处，最显著的便是，楼上小妹竟然接连给自己做了好久的饭，连碗筷都不让他洗，桌子也不让他擦。老爷待遇了属于是。
　　定是被我出众的艺术才华所感染了罢，定是不想见我这双驾驭万物色彩的大师之手沾上鱼的腥血罢。
　　可惜晚了一步，有人已经杀成杀鱼魔王了，业力累累，孽力随身。
　　“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好？”尹泽高兴的问。
　　“以前我都不知道哥哥有那么难。”麻宫香月叹了口气，“以前哥哥甚至要去郊外拔野菜回家吃。不过生活会慢慢变好的，我会努力为哥哥应援的。”
　　“我啥时候拔过？”尹泽一愣，不存在的知识增加了。
　　“网上有文章说的。”麻宫香月心疼无比，“还说你交不起水费，就带桶去公共厕所接自来水，付不起房租，就总是在M记呆坐到深夜，有时候服务员心善，就会把员工餐里的汉堡送给你填填肚子。”
　　“……呃，网络上的东西，不要太相信。”尹泽沉默两秒，“当初肯定有困难之处，不过远远没到这种地步。”
　　风暴已起，就很难停下。
　　众多目光已经被席卷向那个蓝色的丝带。
　　第59届日本青丝带赏。
　　这一天，也终于来了。
　　冲田修二亲自开着那辆马自达来接送他的男主角，这个行为听上去有些暧昧，但事实正是如此。冲田修二在路上，回顾与那人的结识，真是应了他们所拍电影中的那句核心之语。认识他真是太幸运了。
　　一次普普通通的探班《小森林》的拍摄，开启了这一段友谊。彼时的新锐导演和刚影视出道的新人演员，如今离那青丝带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回想共事的点点滴滴，回想杀青后的深夜烧鸟屋的酒后漫谈，一切还仿佛发生在昨天。
　　“马自达！”尹泽再次直呼。
　　“上回东京影展你也很在意我这辆车，难道你喜欢这个品牌？”冲田修二飒然一笑，“那等我换车后，这辆就直接转赠给你吧！”
　　“别，千万别。”尹泽连忙摇头。
　　“跟我客气什么。”正值人生巅峰的冲田修二嗐了一声，觉得太见外。
　　“我都被送三次车了，两个摩托一台轿车，真的顾不过来了。”尹泽双手合十求饶。
　　“……”冲田修二。
　　古话说宝马赠英雄，真是诚不欺我。英雄现在脚踏两只马还能剩一匹出来，很劲。
　　两人说了些闲话，就一起乘车前往。
　　青丝带，真是闻名已久了。尹泽不由得想。柏井一平以前就老爱用这个奖开玩笑，真到这一天，当司机的却不是狗头人。
　　尹泽今天穿的是白色西装，他基本是黑白交替着穿。
　　与已经上过了两次领奖台的旬报不同，上次青丝带，尹泽只是遥领了一个提名，亲身到现场这也是第一次。报知商业时髦一些，台上有伴奏乐团的日刊更潮一些，旬报庄重，而青丝带的气氛则是优雅。
　　偏暗淡暖黄的光线，能排一出小型话剧的宽敞舞台，少数的摄像机，轻松的光景。
　　“哎呀，又见面了。”新渡诚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走了过来。
　　“诚导。”尹泽谨记在心，尊敬的称呼。
　　他们这是第三次在颁奖季汇合。羁绊之力，也大大的增加了。君名是注定要名留日本影史了。
　　“新渡导演，久仰久仰了。”冲田修二微微一笑，踏出一步，“见到你真高兴。”
　　“同乐，我这次拿的还是一个特别奖。”新渡诚说。
　　“动画与电影确实有很大的不同啊。”冲田修二煞有其事的说，“动画题材，导演的畅想更重要，或者说，有的动画便是独属导演的。”
　　“哪里哪里，都是创作嘛。”新渡诚说。
　　“可惜动画的男主角不能领奖，虚拟与现实，这是个考究的问题呀。”冲田修二又说。
　　“？”新渡诚总觉得这是在暗示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青丝带颁奖仪式的惯例，是由前一届获得过最佳主演奖的两位演员主持。
　　而上一届的最佳女主角，恰好是出演《垫底辣妹》的有村架纯。趁正式开始前，互相也打了个照面。
　　所以说，艺能圈和声优圈一样，其实还蛮小的。
　　……
　　明亮的音乐响起，大荧幕打出信息。
　　冲田修二端正的站在舞台上。
　　“第59届青丝带赏，最佳影片，《横道世之介》。以明快朴素的调子，讲述了一个真挚无邪的故事，精准细致的捕捉到了平凡生活中的动人之处，呈现出一派清爽与阳光。特授此奖。平成29年2月6日——东京电影记者会。”颁发者朝向导演，抑扬顿挫的念诵。
　　冲田修二双手接过奖状，调整了一下话筒，停顿了几秒，旋即有些感叹的开口。
　　“我除了感谢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我在拿到剧本时，脑海里就想了很多，但实现它们时费了很大功夫，多亏我有一群很棒的伙伴，很专业的团队。”
　　“我的制片人，老伙计了，虽然经常拌嘴，但还是很开心。”
　　冲田修二说到他们就发笑。
　　“还有演员，大家都很有灵气。
　　“泷泽，你是个天才，才华横溢，你向我展现了精湛的技艺与美好的心灵，我很开心没有辜负你。我的电影里总是有很多长镜头，多的甚至看上去都有点无聊，我想改改，不过我大部分时间就是坐在监视器后面看你们，然后不知不觉电影就拍完了。我认为我很幸运，也很有福气。这个奖是我们大家的。”
　　……
　　“在《横道世之介》中，饰演出生于海港小镇的单纯男孩。以不着痕迹的表演，很好的诠释出了角色的天真与善良，其演技在记者会中获得一致的高度评价。”
　　担任女主持人的有村架纯认真的念稿说。
　　“颁奖者是极力申请、自荐的东京电影记者会成员之一，水野长治，欢迎——”
　　在一阵阵的鼓掌声中，登台的尹泽看着一个面相有点熟悉的人上来，歪了歪头。好像在哪见过？
　　水野长治一改往常的便装，而是一身正经的西装，那个鸭舌帽当然也没戴，头发有好好的在理发店做了造型。亲眼见证天才的诞生，现在又由他亲手颁奖，他现在心情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激动、喜悦、满足。
　　水野长治走近，并站定，举起手中的大奖状，清了清嗓子，开口。
　　“第59届青丝带赏，最佳男主角，泷泽悟先生。你在世之介上所展现的深刻演技令作品余韵无穷，你以形神合一的高超发挥，完美的赋予了角色无比鲜活的生命，征服了观众。特授此奖。平成29年2月6日——东京电影记者会。”
　　“祝贺你！”水野长治心情激荡，双眼发光，他将手中的奖状调转，然后双手递出。
　　尹泽鞠躬表示谢意，然后接过，他转向台下，想了想。
　　“刚刚冲田导演夸了我，令我有点羞愧，除此之外，我的想法都和他一样，确实认识了很多朋友，大家都挺温柔的。”
　　尹泽的领奖感言，还是头一次这样随性，像聊天似的。
　　“另外关于青丝带赏，还是我第一任经纪人给我讲的，他喜欢拿这个来调侃我，所以在我印象里，青丝带一直是个很高水准的大奖。也确实是，因为记者会的成员都是阅片量非常丰富的电影达人。现在我竟然拿到了，呵呵，我现在再讲话，想必那经纪人不敢还嘴咯。”
　　作为重要奖项，主办方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倒不如说，他们挺希望获奖者多说些有趣的事情。
　　“今天‘老师’特别帅气啊。”有村架纯抛出一个包袱，玩了玩角色梗。
　　“算是跟上‘学生’的步伐了吧。”尹泽说。
　　“接下来你应该会很忙了吧。”
　　“说实在的，我是没想到会演这么多。”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向‘老师’学习。”
　　“别这么说，你其实都知道我的剧本很干净，我都不做笔记的。”
　　……
　　颁奖季已经过去大半。
　　对单推粉们而言，这简直是如梦幻般的日子。
　　如今，备受期盼的重赏，只剩下那一个了。
　　日本电影学院奖，又称日本电影奥斯卡，简称日奥的大型颁奖典礼。日本最具话题性的电影大赏，没有之一，以认知度而言，乃是当仁不让的最高电影奖项。视为一年一度的娱乐界小缩影也不为过。
　　风暴迫近最后一个。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昼行将
　　行进的列车上，总要有人看车窗内外的风景。
　　站台外，也总有驻足等候的沉默者。
　　刚过完一个好年的高田健良吾背着书包，朝气蓬勃的又一次来到他不嫌腻味的东京。走出来没多久，就注意到了人群中熊系男那显眼的身影。
　　两位建群元老隔着空气相视一笑，他们同时迈步走向对方。作为单推大业的战友，他们吵过、闹过、坑过、骗过，但唯一不变的是那份多年来积累筑高的默契。
　　“哈哈，亮子。”高田健良吾伸出右手，准备握手。
　　“哈哈，小懂。”土屋宏亮张开双臂，准备拥抱。
　　配合的并不是很好，见面的第一次互动就失败了。
　　“还是懂哥有钱啊，没事就从大阪坐新干线过来买买周边，逛逛女仆咖啡厅。”都市怪痰有些艳羡。
　　“谁叫日本就只有东京一个城市呢，要我说，就该迁都大阪。”高田健良吾开始幻想。
　　“要迁也是迁京都吧。”土屋宏亮说。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只要懂哥穿越回安土桃山时代就行了，那时候的大阪绝对是天下风云汇聚之处呀。”都市怪痰献计。
　　“其实我已经去过了，你回去记得把自家楼下的下水道炸开，我在那位置给你埋了两个瓷碗，算到现在也是400年的古玩了。”高田健良吾说。
　　“上面还写着‘微波炉适用’是吧。”都市怪痰说。
　　“还不如埋一块写了字的石头，并配合童谣使用。”土屋宏亮摇头。
　　“我就知道你是阴恶狡诈之人，多年前就开小号，建了不止一个群，用不同的身份挑起争端，自己则在幕后享受玩弄人心的扭曲快感。你这样的人，放P5里是要被悔改的！”高田健良吾狠狠批评。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才是话事人。”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奥地利男友开口。
　　现如今，大哥正高歌猛进。原本是竞争关系的传统派单推人和维新派影视后援会达成战略合作，力量合流，共同应援。而奥地利男友身为双重大使，资历和财力亦是前列，在两个势力内都有不小的话语权，隐隐要有终结南北对峙，一统群雄的趋势了。
　　“你想取代孔明，当新的丞相？”高田健良吾眼神微动。
　　“她非相，乃摄也。狗群主已经是时代的眼泪了。”留学生张伟叹息。
　　“单推圈里能呼风唤雨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哥，至于能遮风挡雨的，可以是我，也不必是我。”土屋宏亮背负双手，高节清风的说，“只要有益于单推大业，我个人的得失无需计较。”
　　“确实是稀世的真爱粉。”即便是奥地利男友也不禁感叹。
　　“不过伴随大哥的事业增长，我们的管理也该严谨起来。我提议，由奥地利负责日常运营工作，影视后援会的群主负责监督工作。”土屋宏亮振振有词。
　　“那立法权呢？”张伟一愣，最先反应过来。
　　“不是还有我么？”土屋宏亮神秘一笑。
　　“？”张伟。
　　“哈哈，奥地利首相，我们先动身吧。”高田健良吾则已经来到了第三层。
　　“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都听不懂的。”奥地利男友挠挠头，她感觉这群人弯弯绕绕的，一句话含有三波智谋博弈。反而显得清澈的自己不够有智慧。
　　单推人今天之所以又要搞团建，是因为日本电影学院赏会在今晚的电视上播放。作为颁奖季尾期的大奖，日奥是流量拉满，是全日本都知晓的顶流活动。
　　从武道馆，再到红白歌合战，这些地方都有声优登上过，而现在，声优界的奇迹又多了一个无比重量级的，那就是接近制霸四大电影奖。
　　如此梦幻的成就，让声豚们如何能冷静了。好刺激，好刺激，竟能亲眼见证大哥四连霸的场景，这回就算是用手机流量看直播，也是值回票价啊。必须死守今晚的颁奖典礼节目。
　　单推人们心情激动，直接约上伙伴，线下聚会观看。
　　声优同行们当然也不想错过这种大新闻。
　　岛崎信长已经提着啤酒去松冈祯丞家里，准备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江田正男提前下班，像等在产房外一般的紧张不安的盘坐在家里的沙发上。
　　山柳生清花和山柳生信这次没有因电视使用权而竞争，一个出资买饮料，一个出资买大虾条，达成温情的一致。
　　而在离东京很远的小城市里，一个没有了挑染的男人第一次向店里请假早退，回家调好电视频道。
　　……
　　穿着衬衫的尹泽正坐在床边修指甲，他仔细的把指甲研磨的精致整洁，然后走向衣柜拿出暗黑星西装外套，揣上钱包，并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得知要上电视，尾随了多个剧组的化妆师姐姐专程致电，表示她愿意提着化妆箱过来，把男演员塑造的闪闪发光。当然，过来就必须要知道地址，而且是详细的地址，门牌号都不能够错的那种。
　　尹泽婉拒了化妆师姐姐的心意。
　　“难，难道要让我来上妆吗？”麻宫香月手里抓着眼影刷和睫毛夹，有点紧张，“我的水平其实一般般啊，刮鱼鳞还可以……”
　　“呃，也不用。说实在的，我觉得我的美妆技术也许比你还高。”尹泽说。他画过的写实美女头颅没有八百也有一千，涵盖各大人种，很懂变美丽的原理。刮鱼鳞就更不提了。
　　“那得试试才知道。”麻宫香月感觉被轻视了，不是很高兴。
　　“诶，我洗个脸就行了。”尹泽说。
　　“行吧。”麻宫香月轻哼，闷闷不乐收起道具，“我会看电视的，希望你能有所收获。”
　　“注意进厨房的时机。”尹泽叮嘱，“我拿奖了，你就做炸鸡块等我回来庆祝，我没拿，你就煎鳕鱼排等我回来安慰。”
　　“不对吧，举办地不是高星级酒店吗，时间晚了，你就不能在那边住一晚吗？”麻宫香月嚯嚯一笑，“顺便再找个女演员摊房间费用！”
　　“这你就不懂了，我查过了，那边的餐厅晚上10点就关了，客房送餐的东西看上去则一般般，没啥胃口。”尹泽摇摇头。
　　“……”麻宫香月语滞。哥老倌看似随意，其实什么便宜都算完了。
　　“我提前先过去了，钥匙我就不带了。”尹泽挥挥手出门。
　　从神乐坂车站出来，往小巷走，有一个儿童公园，这里的大象滑梯很受欢迎。只是尹泽今天穿着笔挺的西装，不适合去抢滑梯，只能坐会秋千。
　　没过多久，穿着那套万年不变的公务员衣裳的大师兄慢慢走了过来。步伐慢，背着手，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瓶，很有老干部的气质。
　　“你经纪人不来吗？”夏目健三看了两眼。
　　“严格来说，我没有经纪人。一定需要的话，我自己可以客串。”尹泽说。
　　“哦。”夏目健三表情没有波澜，也不惊讶，“那我们走吧。”
　　“好的。”尹泽起身。
　　然后两人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干瞪眼了三秒钟。
　　这个情景很像一个打车的，却找到了一个接代驾的，充满了小小的尴尬。
　　“你的车呢？”夏目健三忍不住问。
　　“不是你开吗？”尹泽愣住。
　　“我那两个轮子的电动车，你又不是没见过，那能载我们两个人吗？”夏目健三说。
　　没辙。
　　尹泽只能启动熟透俏少妇。
　　从现代东京人的刻板印象来说，港区是富人区，既然是高级的港区，那在这些高级住宅区附近，也有着最高级的酒店住宿。比如虎之门的安达仕，或者汐留高级商务区中的希尔顿东京旗舰的康莱德。
　　高轮地区和汐留、虎之门相比，它的位置会更偏市郊一些，或者说，港区过了高轮再往外，就不再是港区了，高轮就是港区高级感的最后阵地。
　　这届日奥颁奖现场在新高轮格兰王子大饭店的国际会馆举行。
　　零几年的三手雅阁驶进四星级酒店，继承而来的俏少妇和停车场内的其他明亮轿车相比显得如此勤俭朴素。
　　“还有2小时才正式开始，可以先逛一下，现在是招待会时间。”夏目健三打开保温瓶喝喝热水。
　　“那……”尹泽刚开口。
　　“餐厅栋B2层是古稀殿，以正宗中华菜赢得人们的青睐。3层是怀石料理。枫叶酒廊还不错，不过我推荐ASAMA主酒吧。”夏目健三说的头头是道，仿佛很有经验。
　　和聪明人交流就是愉快。
　　“正宗？我倒要尝尝有多正宗？”尹泽被激起了斗志。
　　……
　　开始了，开始了。
　　随着冗长的广告结束，电视里终于出现了会场的画面，穿着礼服、打扮正式的男男女女在走动交谈，可谓是星光璀璨，众星云集。画面右上角写着授賞式前生配信，左上角是正式开始的今夜9時的时间告知。
　　镜头时不时就会给到某位面熟的艺人、明星、老戏骨。
　　“是桥本怀奈耶。”都市怪痰指出。
　　“是石原礼美耶。”都市怪痰欣然点头。
　　短暂的沉默。
　　“你们怎么不说话？”都市怪痰觉得奇怪。
　　“想不到狗群主的口味是这样的……”张伟打量着手办橱柜里形形色色的塑料小人。
　　土屋宏亮脸色一沉，起身拿帘子给橱柜盖上，保护脑婆们的隐私。
　　“还害羞了。”张伟摇摇头。
　　“这个游戏碟能借我俩月吗？”高田健良吾指着电视机下面的主机游戏包装盒。
　　“你们看电视就看电视，别开小差。”土屋宏亮训斥起来。
　　他们这伙人此时在群主的家里。
　　“大哥按理说也是热门人选，怎么没见着人呐。”奥地利男友目不转睛的搜索画面里的人影。
　　“会不会是迟到了。”番薯爆炒马铃薯猜测。
　　“这又不是驾校上课，怎么会迟到。”黄金皮卡的Five说。
　　“我好像看见新渡诚了。”土屋宏亮说。诚哥还是比较好认的，自带日常番剧的温柔系男主的风格，在一堆光鲜靓丽的明星中挺明显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
　　眼尖的奥地利男友终于发现了正主。
　　某人走进了布满摄像机的招待会大厅。
　　作为当前在颁奖季高频率刷新、并且是今晚重要参与者的男演员，这位流星的出现，吸引了不少会场内艺人们的视线。导播也很懂热度，很快就切到最近的机位。
　　画外音的女主持人也念起事前就有的稿子。
　　‘现在画面里看到的是泷泽悟先生，他获得了优秀男主演赏，在《编舟记》里扮演了十五年如一日认真编纂辞典的马缔光也。今天的纯黑色西装非常有型，很贵气——啊，他现在正向摄像机挥手。让我们一起期待稍后他在台上的分享。’
　　“怎么就已经获得了？”都市怪痰问。
　　“其实就是提名。到现场的大家名义上都是优秀奖，至于待会颁奖是决出最优秀的。”做过功课的奥地利男友解释。
　　……
　　大厅里人来人往，快门声和闪光灯一波又一波，好不热闹。
　　“刚刚那个东坡肉还可以，不过对我来说有点过甜。”尹泽边走边说，“鸭肉有点柴。”
　　“这么说，你很懂？”夏目健三问。
　　“我对火候掌握略知一二。”尹泽颔首。
　　“哈哈，好，那下次你做一份，我来比较比较。”夏目健三如善从流。
　　“？”尹泽。
　　这是遇上对手了。
　　“诶，师兄，有饮料啊。”尹泽发现会场有自助瓶装饮品。
　　“拿，随便拿。反正是赞助商的。”夏目健三说。
　　一位摄影师转动设备，对向了这位风度翩翩的提名者。
　　尹泽注意到镜头，开启人生回廊调整了一下脸部肌肉，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招招手，上半身微微前倾表示敬意。然后就去拿饮料了，并不缠着镜头。
　　更多的电影关系者和演员们也正陆续到场。
　　“有没有见到熟人？”夏目健三问。
　　“看见了。”尹泽说。远处，诚哥正在挥手。自从发奖以来，他们已经四度会师了，这缘分的连续，不知令多少钓手们咬牙切齿。
　　“那先分开吧，我也去和别人聊聊天。”夏目健三说。东宝的映像本部长、常务取缔役的大久正二已经在那边等他。
　　吃饱喝足的两人各自去社交了。
　　“诚哥今天穿的挺正式啊，眼镜框都换新的了。”尹泽说。
　　“老师连这么细节的地方都注意到，老师果然在意我。”新渡诚呵呵一笑，“待会坐我们这一桌啊。你也是君名的一份子嘛。”
　　“……我是因编舟记提名的，想让我当叛徒是吧。”尹泽无语。
　　“唉，都怪日奥没有最佳配音奖。不过没事，声优奖哥们包带你拿。”新渡诚颇为自信。
　　“如果没拿呢？”尹泽半开玩笑的问。
　　“那我下部动画，你继续来配主角。顺便再支持支持作画。”新渡诚非常大方，“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都是兄弟哥们，不用讲礼。”
　　想得还挺美！被压榨过一次画技的尹泽只是笑笑，不说话。
　　“尹老师——”一个年轻的声音轻喊。一个明显不是艺人的居家风格的男生快步过来。
　　“这不是太志小哥吗？你咋也来了？”尹泽有些没想到。
　　“咱们京都动画有一部作品入选了最佳动画作品奖。我是这部动画的角色设计。”西屋太志高兴的说。
　　“真有缘啊，在这碰面了。”
　　“木上桑也来了。”
　　“我本来是不该来的，想见见世面，就拜托他们带我一个。”有段时间未见，木上益治好像有点点发福了，他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入选的作品是《声の形》，由鄙社的山井尚子来监督的。”
　　真是有些时日没和京阿尼的师傅和小哥们见面了。
　　“武本哥呢？”尹泽不禁问。
　　“家里呢，估计也在看电视吧。还有，他女儿都要上幼儿班了，会喊人了，非常可爱的小姑娘呢。”木上益治说完又转过头，“新渡导演，我们工作室基本都看过君名啦，制作的很棒啊，很值得我们学习。”
　　“哪里哪里。”新渡诚连忙说，“我还有很多不足，这次能大获成功，实在是团队全体的功劳。”
　　虽然身处日娱顶流缩影的日奥会场值得高兴，但尹泽遇到这群大龄二次元后，明显更加高兴了。
　　专心搞动画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老师待会坐我们这桌吧，你也是京阿尼人嘛。”西屋太志搓了搓手。
　　“是啊是啊。”木上益治跟腔。
　　“？”新渡诚。
　　好吧，心思还是有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Best Actor
　　招待厅一派星光璀璨、锦簇笙歌的隆重场面，身着西装与礼裙的先生女士们在会场里走动攀谈，艺人们早就习惯了镜头环绕，无论何时，都表现的很得体和谦逊，表彰式前的候场气氛甚是热闹愉快。
　　“夏目先生，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啊，我也好安排司机去接你呀。”大久正二笑着主动说。
　　“喔，不用客气，我只是想赶赶热闹，能给个坐的地方就行。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夏目健三说。
　　“哪里的话，欢迎还来不及呢。”大久正二邀请，“会长他们在那边，我们一起过去吧。”
　　日本电影学院奖协会主要由四大电影公司和赞助法人们组成，其他成员则大多来自各种行业协会，比如电影监督协会、外国电影输入配给协会什么的。
　　日本各种各样的协会特别多。
　　日奥协会和该奖项成立之初，首任名誉会长是文化厅的首任长官来担任，会长则是当时的松竹社长担任。现在的名誉会长是东宝的外部董事，会长是东宝的代表取缔役会长。
　　东宝、东映、松竹、角川就基本代表日本电影行业，这四家说的话，就代表行业说的话。
　　再加上电通、电视台等等。
　　这些合在一起，那这奖的流量、名声、影响还能小了？
　　委员会这边的成员，基本都是老大叔和老头子。
　　大久正二热情的开始介绍。
　　“夏目先生，没想到你能来，我们可是有阵子没见了，上次见，应该还是在经团联的酒会上吧。”组织委员会的会长，也是如今东宝的会长，大谷能盛高兴的说，“日奥举办到今天，也是第40届了。电影的创新和发展一直是个长久命题，希望夏目先生也能多多指导啊。”
　　“电影文化需要大家共同推动，大谷会长太客气了。”夏目健三和对方握了握手，“不过今天我只是来参观的，不必太正式。我刚刚也见到了文化厅的同僚，若有具体与协会工作相关的事情，还是和他们谈吧，我不便向下越权。”
　　“当然，夏目先生请随意。”大谷能盛说，“大久君啊，你就负责陪夏目先生逛逛吧，别失了礼数。”
　　“好的。”大久正二说。
　　之后，夏目健三又去和其他人打了打照面，短暂的聊了些闲话。大久正二虽然在介绍，不过夏目健三对不少人原本也认识，毕竟平时工作，难免要打交道。只是他心里要装的人与事情太多，也只仅限于认识。
　　“夏目先生，我们以后多走动走动呀。顺带着，让底下的年轻人也多交流交流。”大久正二陪在旁边。
　　“以后……”夏目健三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我的‘以后’，至少是20年之后了，你的视野还真远。”
　　日本高级官员退休后的出路通常有那么几种。去大学当教授、竞选议员、创业。当然，最后还有一个——对退休的司局级、副部级的人物，各大协会和企业也称得上是求贤若渴。
　　“呃，我不是说退休的事……”大久正二有点尴尬。
　　“不是我，就是那家伙了。”夏目健三点点头。
　　“泷泽小兄弟拿下好几个重磅奖项，真是值得庆祝啊。”大久正二认真的说。
　　“我也没想到。”夏目健三叹了口气，这是实话实说。
　　“真的不考虑让他深耕影视行业吗？”大久正二委婉的低声说，“你也看到了，他正式拍戏才多久啊，连旬报最佳都拿下了，即便是最苛刻的影评人也承认他的天赋。他一定能成为国民巨星！”
　　面对如此肥肉，要不是有眼前这位在，东宝早就画饼与诱惑齐上阵，开挖了。
　　夏目健三揉了揉眉头，这次没有明确拒绝。主要他也没想到这货会这么猛，连拿报知、旬报和青丝带。
　　俗话说男人就怕进错行。
　　在这货的别具一格、专业对口的才华前，夏目健三直接替别人做主，也不合适。
　　还是回头再说吧。
　　……
　　晚上九点。
　　在又看过了一段有美少女出演的企业广告后，电视画面终于转到今晚的重要节目。
　　蹲守许久的观众们纷纷放下手机和杂事。
　　“你应该有开录像功能吧。”张伟靠在沙发里指点江山。
　　“当然，后天N站就会有我剪辑的大哥的日奥Cut视频。”土屋宏亮跃跃欲试，心情激动。
　　女主持人是水部麻美，这位是连续五年喜爱度排第一的国民级女主播，拥有很元气的个性与甜美的笑容。她用亲和、标致的声音说道：
　　‘感动，兴奋，欢笑，至今无数的演员们在此铭刻历史。日本学院奖——”
　　‘今年是值得纪念的第四十届，诞生了如《新·哥斯拉》和《你的名字》等大量的优秀作品，票房收入突破2300亿円，成为自2000年以来的最高记录。’
　　‘今晚将从已上映的400部电影中，评选出最佳之选。荣誉到底会归属哪部电影、哪位演员呢？’
　　配合旁白，往届的现场录像与本届入选电影的精彩片段正快速切换着。
　　而后视频接入面积宽敞、装潢贵气的会馆。一条红毯从入口延伸至主台下，两侧是铺着白布的宴席大桌，靠拢两侧墙壁的是媒体区，全副武装的记者们的闪光灯已经在蓄能中了，会馆后半段部分是观礼者区域。
　　顶灯闪耀，红幔垂摇。
　　‘有请获得日本学院奖的各位演员入场。首先有请获得新人演员奖的女士们登场。’
　　演播室的小窗立在生放送画面的左下角，两位主持人配合实时影像进行解说。
　　现场星光熠熠、天王天后云集，新人奖获得者中有不少偶像型的演员、颜值破表。
　　‘都是很出色的人呐。杉筱花的表演特别生动，她现在才19岁，旁边的桥本怀奈现在才18岁。真是年轻。’
　　‘虽然是新人赏，但她们的演技都很成熟啊。’
　　‘在过去一年里都大展身手了。’
　　……
　　“夏目先生喝点什么，要不要开瓶红酒？”大谷能盛与高层们早早落座。
　　“不用，这不是有冰红茶吗。”夏目健三说。他们这桌位于会馆内偏后的角落，并不是很显眼。
　　在会馆的外部，艺人们依入围的项目类型而站在一起，等待进场。
　　“我是相信你迟早会来的，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一身正装的老前辈看向那个惊艳过他的年轻后辈，眼神中颇为感慨。
　　“再见到役所桑，我也很开心。”尹泽笑着说。
　　“《横道世之介》我去看了，你和冲田导演的配合很棒。还好我当初进组了，不然就没法亲眼看到你们的成长了。”役所宽司欣慰的说，“要是有机会，我们再共演一次吧。”
　　自从《啄木鸟和雨》一别的两年后，役所宽司已经迈过了60岁的槛。役所宽司年轻时当然是很端正的男性，但并不是标准意义上的花美男与帅哥，然而伴随时间洗练，他的白发、皱纹都越来越有气质。
　　时光就是一个演员所拥有的最好武器。
　　“你在片尾的那段奔跑，可以说是‘经典’了。”役所宽司伸出大拇指夸奖，“听说冲田导演磨了好几天的戏吧，哈哈，这次我得站他那边，他做得对。”
　　“我没法反驳，作为被折腾的那个人，我也觉得他做对了。”尹泽有点无奈的浅浅一笑。
　　……
　　‘接下来是获得优秀男主角奖的各位——’
　　女主持人的声调都上扬了。
　　伴随会馆内的阵阵掌声，一共五个人分别走进来，并排站在红毯的开端，向大家鞠了一躬表示礼貌。
　　‘他们的气场和别人完全不同呢。’女主持人说。
　　‘役所宽司真帅气啊，他在《蜩之记》里的发挥一如既往的稳定。都有点记不清他是第几次入围日奥了，从90年代开始便活跃至今，而且表演功力愈发的精湛。已经是宗师级的人物了啊。’另一位搭档的男主持人说。
　　‘松山坚一为了塑造角色而增肥，但现在已经恢复正常的体态了，不愧是专业的。’
　　‘佐藤间在他片子中的表现很出色，很好的把感情传递出来了。’
　　‘长谷川，作为在戏内对抗哥斯拉的男人，在戏外也确实给人一种认真的印象。’
　　‘泷泽悟最近很受关注啊，关于他的讨论一天比一天多。作为影视新人他却是今年颁奖季的绝对黑马，这次又与役所先生并列，天赋出众，真的很厉害。’
　　来了！
　　那些抱有强烈目的性而收看节目的人们，此时纷纷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即便这场表彰式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但单推人的对象登场，还是掠走了太多目光。
　　年轻演员温润秀雅，淡淡噙笑，和大多喜欢留刘海造型的艺人不同，他的头发是用细齿梳子往后梳理，干练、规整、甚至锋利。贴身的黑色西装将身躯包裹，行走起来的仪态十分流畅悦目。
　　多数情况下，吸引人们注意的，与其说是处于静态时的相貌好坏，不如说是神采灵动时的优雅自然。
　　这个人并不是只顾修饰外表，他卖的其实是风霜，风情只是顺带的杂物。
　　电视机前的奥地利男友尚且正常。
　　土屋宏亮、高田健良吾、张伟和痰子哥，作为单推人中的元祖四强，激动难制，他们有人咧嘴，有人兴奋的指着电视，有人双拳紧握并振声应援。
　　锐气藏于胸，和气浮于脸，才气见于事，义气施于人。说的便是我大哥罢！
　　男主演们很快就走完过场，各自去剧组所在的宴桌落座。
　　年轻演员也找到自己的位置，他的眉宇间有着掩饰不了的英气，墨色的眼睛却很沉，流露出一点忧郁，可这种若有若无的冷淡很快消失了，他嘴角微微弯起，似乎是在笑，又变得温柔起来。
　　“看来即便是大哥，也有些紧张啊。”土屋宏亮何等单推实力，精准捕捉到镜头里的微表情变化。
　　尹泽看了一眼四星级酒店的大圆桌。好家伙，吃的只有两个喂猫级的袖珍小蛋糕，饮料更是提前就倒好的，喝完了都不知道上哪续杯。
　　看着很像菜单的单子，实际上是表彰会的流程单。除此之外，桌上面只剩一团纯装饰性的鲜花。
　　没了？
　　不是艺能圈一年一次的顶流活动吗？这么抠门？
　　还好之前和师兄畅吃过了，而且叮嘱过了楼上小妹，夜宵也早有着落。
　　尹泽想到自己的布置，微微一笑。
　　……
　　在看完出场后，江田正男稍微吐了口气，站起来活动一下，然后烧了壶热水，准备煮包方便面吃吃。他是肚子咕咕叫了，才想起来自己从事务所提前下班后，到现在都没有吃晚饭。
　　太集中在台柱子的登场了。
　　……
　　“感觉从电视上看，前辈显得好有距离感啊。”大西沙织抓了两根虾条往嘴里塞。
　　“因为你们确实存在距离啊，包括现在的物理距离、还有心之距离、还有成绩距离。”岛崎信长摇晃着烧酒杯，嘴唇像染着口水。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你一个编外人员也敢诬陷我与前辈的交情。”大西沙织不是很高兴，“这是我们柏井系的盛事，我看你，根本没资格加入这个线下会噢。”
　　“那水濑小姐又怎么说？”岛崎信长指了指旁边。
　　“啊？”水濑祈转头。
　　他们从六点开始就坐在炉桌边，吃完了晚饭，又一直吃着零食到现在。
　　“这个不一样，她是也想看，然后我就邀请她了。而你们是自己登门的。”松冈祯丞说。
　　“有什么区别吗？”岛崎信长问。
　　“这是我家，你说有没有区别。”松冈祯丞无语。
　　“这里有一个人，没有得过奖，我不说是谁。”岛崎信长又轻哼一声说。
　　“我隐约记得，你目前好像也没有吧。”大西沙织斜视。
　　“我确实也没有声优奖，但我得过轻小说奖，你呢？”岛崎信长微微一笑。
　　“？”大西沙织。
　　……
　　日奥的流程是相当长的，因为每个人都会有发言。
　　最佳女配角、最佳男配角、新人奖依次颁布。
　　最佳女主角的竞争比较激烈，入围者中有大竹忍、黑木华、宫崎葵等，可以说涵盖了老少青三代的实力派。最终由宫泽理惠摘得这届的影后荣誉，作为曾经的昭和美人，也有着曲折的人生，如今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去度过明日了。
　　接下来，是最佳导演奖。
　　尹泽伸直了腰杆，抬眸去望。
　　《新·哥斯拉》和《你的名字》均入选。
　　新渡诚坐在远处，一脸镇定，看见摄像师扛着镜头走近，特意挥了挥手，露出他专属的文艺青年气质的微笑。说实话他是蛮淡定的，因为君名取得的成绩已经是极佳了，本土影史总票房第二的含金量摆在这。去年院线总收2300亿円，他就贡献了250亿円多。
　　诚哥自认不是个俗气的人……但在里程碑的票房前，奖项也变得苍白了些许。
　　哥斯拉这部影片则是联合执导，所以庵野秀明和樋口真嗣双人一组入围竞选。
　　不过庵野哥哥今天没来，据说是有工作要忙。但以尹泽的看法，庵野哥哥多半自己也不想来，毕竟本质上是个阿宅，不想应付这种场合也正常。
　　担任揭晓人的是日本著名导演，是枝裕和。
　　大导演不搞什么战术停顿，拆开信封，直接就念了。
　　当樋口真嗣听到自己名字时，眼睛都瞪了瞪，有点不敢相信。他缓缓登上讲台，握着手中的铜像。
　　“这一切得从60年前的前辈们创造的怪兽题材电影说起……手握接力棒的我们想用心再创造一部无愧于旧作的电影。现在能得到这样的结果，我十分高兴。同时，我也还要感谢与我一路坚持过来，今天因工作缺席的庵野秀明导演，谢谢大家。”
　　尹泽大力鼓掌。
　　怪兽电影确实正在逐渐成为时代的眼泪，这次的重启还是可以的。
　　唉，可惜庵野哥哥今天没来呢，挺想看他在这种场合会发表什么感言。
　　而且，从某个角度来说，是枝裕和、庵野秀明有相似的地方。是的，一个说过日本电影要完，一个说过日本动画要完。
　　……
　　‘接下来是最佳男主角的公布，首先向大家介绍获得优秀男主角奖的演员。’
　　抱有目的而守在电视前的人们顿时严肃起来。
　　屏幕列出五位候选人。
　　《跨越8年的新娘》 佐藤间
　　《圣之青春》 松山坚一
　　《新哥斯拉》 长谷川伯平
　　《蜩之记》 役所宽司
　　《编舟记》 泷泽悟
　　尹泽起身，和其他四人一起先登上主台。
　　由于日奥的设置，入围即等于授优秀奖，所以大家都会到台上说说想法，之后会在现场公布出这当中最优秀的那个。
　　尹泽在会馆内全程都保持着人生回廊的常态运转，上台后更是加大了频数。还是开着有安全感，全国直播要是献丑了，那便大大的样衰了。要是再被媒体摁个当代东大生素质参考，那更是扑街。
　　……
　　鄙社旗下声优正在日奥现场，在最佳男主角席位上以待，何等梦幻的光景。
　　偶像化浪潮兴起时，各种借鉴成功案例、经二次元本地化改良后的企划立项，当时便觉得在武道馆开演唱会不算什么。至于红白，也不是不可以想象。
　　但日奥那是真的想都没想过。
　　还是和役所宽司争一个当届影帝——
　　江田正男抱着泡面碗，心绪复杂、乱如毛线团。
　　……
　　“接下来，有请泷泽悟先生。首先恭贺你获得优秀奖。”主持人说。
　　“谢谢。”轮到男人分享、发言。
　　“据说电影是胶片拍摄，多次NG会很困扰吧，在这个过程中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由于NG会额外燃烧经费，所以大家基本都力求不失误。剧组里的演员们都很专业，从中途开始，似乎慢慢变成了谁先NG就输了的气氛，多亏饰演松本老师的加藤先生盘活了紧张的空气。”
　　“饰演角色有遇到难题吗？”
　　“并没有，我的角色比较内敛，之所以显得很有魅力，是因为剧本质量好，加上剧组全员的优秀配合、精湛发挥才得到的结果，我只是在他们搭建好的舞台上做了应该做的事。”
　　“这部电影的观众评价很高，作为主演，你有什么感想吗？”主持人又问
　　男人沉默了几秒，然后轻缓而流畅的说。
　　“文学中的任何一门学问，都是人类漫长历史中所有活动，以及今天仍在进行的活动为对象，并站在俯瞰时空的角度，追问人类自身和人类社会根源所在的学问。无论在时空上多么遥不可及，无论怎样深奥晦涩，都要继承前人留下的伟大遗产，并创造出新的智慧留给后人，就像桥梁一样，把过去、现在和未来紧紧相连，‘文’正是这座桥的象征——这是我从一位长辈那里受过的教诲。”
　　男人又笑了笑。他笑着说话的样子清爽干净，眉眼间是飞扬的生命力，像鸟雀跳跃在夏日的林梢上，总能让人也跟着变得明亮与和煦起来。
　　“电影中马缔光也编撰《大渡海》用了十五年，用一部分生命延续了‘文’的桥。我个人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但通过电影，会有更多人得知这一点，会能让更多人理解辞典编纂、乃至文学工作者坚守的浪漫与美。我打心底为之感到高兴。谢谢，以上。”
　　台下的夏目健三闻言笑了笑。
　　第一段话，一听就是老头子的原话。
　　五个人重新走下主台，回到原先的座位，等待公布。
　　“那么，我就公布了。”揭晓人是去年的日奥影后，出演《百元之恋》的安藤雅，“本年度最佳男主角的获得者——”
　　大屏幕立即启用多机位。除了揭晓人外，五位候选人各自都有一个特写窗口，灯光也很配合的黯淡，只等待会把最强的一束投给最佳。
　　几秒后，伴随得主揭露。
　　天顶的光恰好打在他的身上，电视机前的观众会有一瞬间，分不清那是灯光，亦或是他的光。
　　江田正男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嘴里的泡面与火腿肠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味道，这一刻只有孤独与永黯。于是，社长闭上了双眼。
　　“啊啊啊啊！！！”在熊系男的家里，元祖四强集体起立，奥地利男友在这四重热情下，竟显得就像个路人粉。
　　“前辈成啦！”大西沙织用力一拍大腿。
　　“嗷！”被疾风烈掌拍到腿的岛崎信长痛叫出声。
　　“太厉害了。”水濑祈鼓掌。
　　“感觉什么事都难不倒他啊。”松冈祯丞也为挚友隔空献上了掌声。
　　“今年颁奖季的最大赢家非他莫属了。”大久正二看着那人再次登上奖台感叹不断。
　　“最大的赢家，不是一直都是你们四个吗？”
　　“夏目先生啊，你不能老拿大视野来看待问题啊。”
　　……
　　日本电影学院奖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12点。
　　作为知名度最广的电影奖，日奥的影响力非同一般，获奖结果直接空降热搜。
　　谁人不识泷泽悟？
　　这匹黑色神驹果真势不可挡，当年无双。
　　每日映画、报知映画、青丝带、旬报，独占四大赏。
　　再加日刊体育与日奥最佳。
　　影幕生涯，六部电影。于是今年，一年六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最初的模样
　　持续数月的日本电影颁奖季终于结束了。
　　豪取六座奖杯的泷泽悟一跃成为艺能圈内的红人，直接晋升新生代演员的代表之一。声优转影视出道短短数年就斩获接近满贯的成绩，这是极富冲击力的事情。
　　以现今影响力最大的日奥为例，从1978年设立到今天一共是40届，竞选出了40位最佳男主角，不过在这当中，有人曾数次得过奖，也就是说在竞争激烈的庞大业界里，实际只有20多位的男演员拥有这份荣誉。而现在，泷泽悟正是其中之一，和高仓健、绪形拳、三国连太郎等表演家们同列历届受赏者名单，关键是，人们并不觉得他名不副实。
　　许多的商业代言邮件纷纷发到了事务所。
　　同样的，还有不少戏剧的试镜邀请。这当中也包含了东映。
　　按理说，你这个级别的特摄，还没有资格让影帝当配角，但看在白仓哥的友谊与红发小洋马的面子上，某人愿意倾情出演。
　　这条星光大道被打通，各大老牌声优事务所连忙聚头开会，他们对焦于IM的奇迹，复盘整个释义链路，寻找抓手和关键路径，从而尝试进行赛道迭代，对业界新赋能，以研究出一种高容错的矩阵为目标，打出一套通往新世界的组合拳。
　　老板们对将来持乐观态度。
　　如果声优偶像化是大势所趋，那么泷泽悟就是这大势的极限具化，甚至用六座最佳打破外界对声优职业的刻板印象。天高海阔呀。
　　好时代！来临了！
　　唯一遗憾的是，在这场重要的探讨会上，I'm Enterprise的社长却没状态，寡言少语，建议寥寥。让他分享点经验也是支支吾吾，忒是小家子气。
　　喔，今时不同往日，旗下有影帝了，社长也升咖有傲气了，瞧不起当初一起吃蛋糕的老伙计们了。
　　众人一顿敬酒劝酒连招，腹背受敌的江田正男喝得晕乎乎的回家。
　　酒是好东西，可以短暂的让人忘掉烦恼，酒也是坏东西，醒来后不止要面对烦恼，还要难受的抱着马桶呕吐。
　　身心俱疲的江田正男咬着一袋牛奶，不情不愿的去上班了。当他推开大门，走进大厅，望向零食区，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眼神忽然重新有了光。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不管怎样的星光披身，不管是几度封帝。此刻又见到那个四仰八叉陷在沙发里打手游、嘴里吸着AD钙奶，腿还一抖一抖的经典妈见打的熟悉身影，江田正男便觉得，他们没有走远，他们还是协力共创大业的亲密战友呀！
　　“领导，我见你脚步虚浮、困倦乏力，还叼着乳制品，莫不是宿醉了？”尹泽抬头。
　　“哎，不提了。倒是你，拿了那么好的成绩，不庆祝吗？”江田正男很快就生龙活虎。
　　“大伙的心意我知道就行了，不必大费周章的。”尹泽说。他在日奥领完奖后，就回去吃麻宫香月做好的热乎宵夜了。
　　作为对最佳男主角的褒奖，协会除了奖章、铜像和奖金外，还赠予了瑞士积家的手表。
　　不好意思，我有问题，当时居然还说主办方抠门，是我太气盛了。
　　奖章和铜像与其他奖座一并收起来，奖金拿去买高级食材吃了，手表原本打算转送给大西川介，老院长不要，又想送给夏目健三，大师兄也不要。只能先戴着了。
　　“今年可谓是完美的开始啊！不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怎么进步？”江田正男求教。
　　尹泽一愣。
　　还进步？怎么进步？
　　冲击戛纳？
　　“我打算请个长假。”尹泽用手指梳了梳头发，非常低调的、不经意间露出他手腕上所佩戴的Jaeger-LeCoultre。
　　“休息，休息好啊。”江田正男说。
　　“对了，我向你打听个事。”尹泽忽然说。
　　“你说。”江田正男直接过一手聆听。
　　“声优奖要开始了罢。”尹泽坐正，两只手搓来搓去，“领导人脉宽泛，能不能透露一下结果？”
　　“我觉得结果不需要透露……”江田正男沉默了几秒。事态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再不发那就是声优奖无权为他授勋了。声优主职，但是旬报影帝，声优奖则连新人奖都没捞到，这个说出去，别人一定认为声优奖是究极猪肉赏，全是黑幕和后门，全无权威。
　　最佳主役的人选，现在是上上下下都认定的既定事实了。
　　“消息来源可靠吗？”尹泽严肃的问。
　　“保真啊。”江田正男说。
　　“总算到这一天了。”尹泽轻轻一叹。
　　江田正男有一点点疑惑。怎么感觉台柱子拿声优奖比拿日奥还多几分紧张，他也挠了挠头发，“还有，那些社长们啊，对你进行了深度讨论和复盘。”
　　“研究出什么章程了？”尹泽不置可否，随意的问。
　　“还记得你当时演完清里明良后，观众们的热烈反响吗？大伙也发现，国内古装剧是比较单一的，最出名的当然是大河剧，但那偏历史正剧，很多桥段是固定的，看起来也比较累。”江田正男说，“所以古装加现代内核的搞头应该还是可以的，以前也有，但市场不多。”
　　这个意思是……古偶？尹泽不明觉厉。
　　老板们的事情，还是让老板们去操心吧。
　　尹泽今天属于是例行来薅公司的福利，薅完就下班。他没变，变化的是环境。事务所的萌新们以前看这位前辈是憧憬，现在已经是看偶像的热烈眼光了。经历完颁奖夜后，尹泽在声优界的地位复杂了起来，论资历，09年入行，到现在还没满10年，但论成绩，仅此一人。
　　……饶是日本职场讲究排资论辈，但尹泽现在就算和大前辈当面斗嘴，大伙最多也就劝两句、背后说一说。
　　当然，这种有才无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尹泽一向都很讨老辈子的喜欢，是公认的德艺双馨。不信去看文春。
　　接下来，就是等待声优奖的那天了。
　　而在这个节点。
　　『相亲相爱柏井系』
　　「一平已平是人心：通知一下，我来东京了」
　　「减肥第1天：？」
　　「减肥第1天：柏井桑！」
　　「汽车检修员：在车站吗，我去接你」
　　「减肥第1天：你没车怎么接？」
　　「汽车检修员：啊啊啊啊！」
　　「牛头人酋长：初代目远道而来，莫非空手来的？」
　　「一平已平是人心：不说了，老地方，龍眠亭见面」
　　「纯贞月球人：111」
　　……
　　龍眠亭是米其森两星级的好店，在整个东京都内也排得上号，食材和手艺都是一等一。是尹泽都觉得好味的门面，也是他们这群人聚餐的最高选择，在这里决定过许多大事……比如偶像之王2的通告，就是坐在这从经纪人那拿到的。满满的情怀与回忆。
　　虽然实际上并没有隔好几年之久，但再见柏井一平，仍有种时间在眼前流逝的感觉。
　　最明显的是，以前那个西装革履、金丝眼镜的精英上班族，发福了，脸都变圆润不少，由于体态的改变，增添了一分憨态。
　　“柏井桑，你长胖了啊。”松冈祯丞首先开口。
　　“……”柏井一平没法回话，他可以说是眼睁睁看着松冈从一个活力小伙慢慢失去棱角化身中型熊猫的，完美诠释了岁月杀猪刀。
　　“你倒是没怎么变，还是这样的道貌岸然。”柏井一平看向某人，感慨的点了点头。
　　“你变了。”尹泽为奸诈猎犬退化为法斗而叹息。
　　“人总是会变的。”柏井一平说。
　　“柏井桑，怎么都不带点土特产过来啊。”大西沙织握拳说。
　　“哇嘎嘎，我本身就是最大的惊喜了呀。”柏井一平张开双臂，展示胸怀。
　　“下头。”尹泽鼓掌。
　　“剑琦姐~”佐仓绫音上前，一个熊抱，抱住了她以前的经纪人。
　　剑琦京香的头发留长了许多，以前雷厉风行的职场人，现在气质柔软了一些，但那股韧劲与精明，还是没有变，“哎唷，你是不是瘦了，平时要记得按时吃饭呀。”
　　“她现在都在学当厨子了，她能不吃啊。”尹泽吐槽，“不过是因为以前更胖，所以显得现在瘦。”
　　“嘿，不愧是这么多年的交情，知道的就是清楚。绫音以前确实婴儿肥，肉嘟嘟的。”剑琦京香搂着佐仓绫音的肩膀，笑呵呵的说。
　　“列位，举筷吧，边吃边说。”岛崎信长看着龙虾，蠢蠢欲动，“当时柏井老哥走的时候我没能送他，甚是遗憾，这次你们回来，这顿饭我不管再怎么忙，都得赶来吃啊。”
　　“你被他腐蚀的不轻……”柏井一平有点同情这个曾经的好青年，“不过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来，先碰个杯。”
　　装着饮料与冰块的玻璃杯凑到一起，碰出叮叮的声音。
　　席间一片愉快。
　　“这次我和京香过来，主要是我的意思。”柏井一平说，然后察觉到气氛不对，疑惑的看向众人，“你们为什么一副揶揄的表情？”
　　“哎唷，喊剑琦桑叫‘京香’呢。”松冈祯丞偷偷发笑。
　　“柏井桑，你别理他，他现在也叫别人‘祈之助’呢。”大西沙织主动说。
　　“这，这能是一回事吗？”松冈祯丞脸色迅速红起来。
　　“不是吗？”佐仓绫音说。
　　“那你也被人叫绫音啊？”这一瞬间，松冈祯丞的智慧突然猛增。
　　“这个龙虾发育的真好。”佐仓绫音说。
　　“还是直奔主题吧，我和京香已经订婚了。”柏井一平放下杯子，用正襟危坐的姿态说。
　　大伙整整齐齐的一静。
　　“哇——！”大西沙织双手抚着脸颊，眼睛亮的出奇。
　　“好事啊！”松冈祯丞也是高兴无比。
　　“咳，你们不用激动，说是订婚，其实只是一个表达我们有结婚想法的说法。”柏井一平措辞严谨。
　　“怎么样，是留在家乡，还是回东京定居？”尹泽很乐的说。
　　“还不确定，毕竟首先要把工作问题解决了来。”柏井一平坦言。
　　“要不办事务所吧，你和剑琦桑的人脉那么广呢。”松冈祯丞用简单的语气，说出了一个能令现任社长道心破碎的建议。
　　“那还是算了，我也不想再干这一行了。”柏井一平摆摆手。
　　“实在不行，你就好好操持家务吧，我养你。”剑琦京香极有自信，豪爽的说。
　　“剑琦姐太飒了。”佐仓绫音心悦诚服。
　　“呃，反正，我俩都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并不愁发展。”柏井一平最后看向某人说，“这趟来呢，除了当面和你们汇报下我俩的情况，还有一个是，我知道声优奖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想现场观礼。”
　　“这个肯定是没有问题。”尹泽闻言，顿时笑了笑。
　　“那应该更早过来呀，还能赶上前辈拿日奥呢。”大西沙织说。
　　“呵，六个最佳，好不得了，我在乡下都知道，连亲戚家的侄女都关注。”柏井一平喝了口饮料，“不过这些场合你去就够了——唯独声优奖，我想来看。”
　　“说得好。大西啊，你也好好看，好好学。”尹泽说。
　　“什么嘛，又不是我一个人没有奖。”大西沙织满面愁容。
　　“我原先属于柏井系，但后来属于剑琦系，我的阵容是比较灵活的。”佐仓绫音闻弦歌而知雅意，说。
　　“？”正在撬龙虾肉的岛崎信长抬头。
　　“但是没有关系，现在我确实是无奖者，但是以后……！”大西沙织握紧双拳，“以后再招个后辈进来，那我就不是了！”
　　“……”松冈祯丞还以为有什么豪言壮语。
　　“我们不搞强制竞争，别太焦虑。”尹泽又说。
　　“好赖话全让你说了。”松冈祯丞无语。
　　“平子，来，我俩碰一个。”尹泽举杯。
　　最初的声优和最初的经纪人，一饮而尽。
　　就像最初的那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最佳声优
　　尹泽是自然醒的，他躺在床上又眠了一会，翻身摸到枕头旁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3月12日，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三月在门外飘动，蝴蝶重新集结。
　　尹泽挠着肚皮起床，伸着懒腰去洗脸，然后煮了两个鸡蛋。
　　电视的早见新闻很好的为早晨增添了活力，女主持人的声音清脆，笑容也很甜美。听说佐仓瑛士是这个节目的忠实观众，常常准时收看。看来叔叔和我一样，都很关注社会时事。
　　天气很好，天空是水洗般的蔚蓝色，南方向漂浮着轮廓清晰的云。远处，还能瞧见鸟儿飞过的小影子。鸟愿为云，云想做鸟。
　　打开窗，吹来的风有点凉，适意的凉，让人联想到薄荷。
　　若想晾衣服，宜早不宜晚啊。
　　尹泽简单整理了下房间，又打开衣柜，翻出一件高中时期的外套，虽然旧了点，但清洗过后也显得周正整洁，穿起来也不觉着太紧，可见这些年来，他的体态维持技术多么的精妙。
　　他今天就穿这个了，不穿西装。
　　3月12日，是第11届声优奖的颁发日。
　　磨蹭到九点多，尹泽出门，在停车场见到雅阁车的前主人。柏井一平的发福，主要体现在他的肚腩上，腰围的增加，也意味着曾经的经典战衣、上班族套装无法再穿戴。时光磨人，让人感慨。
　　“你就穿这身？”柏井一平看了看某人。杂牌外套加牛仔裤、运动鞋，阳光归阳光，但休闲的像是准备去踏青登山，而不是领奖。甚至连发乳都不愿意抹一个，“组委会的见了，该多忧愁啊。”
　　“忧愁吧，忧愁也得发给我。”尹泽轻哼。
　　“确实，你现在说啥都是对的。”柏井一平拍拍雅阁的车顶，“走，我载你过去。这车交给你是交对了，保养的真不错，也很干净。”
　　“人们说，男人一辈子要结两次婚。一次是跟自己所爱的女人，另一次是跟自己所爱的车车们。尽管我爱过很多辆车，却没有半点喜新厌旧的心理。相反，它陪我时间越长，在我心里的分量便越重。”坐进副驾驶的尹泽吟诵。
　　“……”柏井一平。
　　于是前夫车主带着现夫车主驶向街道。
　　“你是怎么被拿下的？”尹泽懒散的靠着椅背。
　　“感情到了，时间对了。其实我知道她喜欢我，但没想到她那么喜欢我——”似柏井一平这样经历过许多事的人，谈到这方面，绝不会像松冈祯丞那样的害羞，只会笑着说话，“以前我总觉得我运气不好，现在我觉得我无比幸运。她把我爹妈哄得老开心了，过段时间，该我跟她回老家去见家长了。”
　　“要是别人不认可你这女婿怎么办？”尹泽饶有兴趣。
　　“哈，怎么可能。看我速通老丈人。”柏井一平极有自信，显露出都市精英的风范，“摆喜酒肯定会喊你的。”
　　“我是不会客气的。”尹泽说，“另外，六冠影帝的出场费记得结一下。”
　　“好，我多给你一包喜糖。”
　　“不是白兔我不吃。”
　　……
　　尹泽是几乎贯穿了日本电影颁奖季的，主流奖项都出席了一遍。就规格而言，声优奖确实无法来比较，但只有进入这个会场时，他的心情会产生波动。就像长途跋涉，最后看到了目的地一样，心中思绪迭起。
　　方一入场，人们的视线就迅速聚集而来。
　　往常声优奖很少有无关人士，媒体人士也是固定而少量的。但今天专程有几家大刊报纸的记者前来取材，他们当然不是冲着声优奖来的，是冲着参加了声优奖的泷泽悟来的，这可是碾压同世代，制霸四大赏的男人，现在只要是和他有关的新闻，点击量都会有保底。
　　就这短短的时间，经验老道的记者已经想到够劲内容了——『泷泽悟疑似摆架子，参与声优奖一身闲装，与日奥的盛装出席截然相反』
　　多位业界的社长，此时眼神也变得火热。
　　江田正男则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走上前去，与台柱子握手搂抱。
　　“社长，听说你现在兼他们的经纪人，辛苦了。”柏井一平微笑。
　　“柏井……”江田正男心知返聘无望，只能戚戚的注视。他多想说出口。
　　回来吧奸诈猎犬，我最骄傲的钓手。一发入魂的抽卡，眼泪莫名在流淌。依稀记得偶像化，还有给力的人脉。把竞争者都击败，就算宿醉也不累。
　　“你们叙叙旧吧，我先随便逛逛。”尹泽背着手手去倒水，很快他被热情的记者拦住，于是用模版话术随便应付了一下。成名之际，身边都是好人，但好坏都无所谓，说实在的，他也不是很在乎这些人会怎么写。
　　会场内也遇到了熟人。
　　——和新渡诚迎来了史诗级的五度会师！君名剧组杀麻了！
　　“能和你纵横颁奖季的，也只有我了。”诚哥笑成一朵向日葵。
　　这次《你的名字》拿到的是Synergy赏，颁给充分发挥声优魅力的作品。君名的火爆程度是国际性的，一部动画占年院线收入的十分之一还要多，日奥都得重视，和动画息息相关的声优奖没理由不热情。
　　就连上白石萌音也凭优秀的作品，自身参选了役者奖。
　　其实往届也有本职非声优的艺人入选的情况，当时还引起了一定争议，但这届没有……因为这届两级反转，有声优去艺能圈打排位赢了，甚至赢了六次，赢完才回来的。一个字，牛。
　　令尹泽讶异的是，内田雄马这届拿了新人奖。
　　“强啊，小老弟，你这奖我当年都没拿到过！”尹泽竖起大拇指，“新人奖呀，是只能在稚嫩阶段才可以拿的，我当初错过，今生就都没机会了，不得不说是个遗憾啊。”
　　“……”内田雄马无语。听着咋感觉有点阴阳怪气呢。
　　“加油，我看好你。”尹泽又以高位者的口气勉励道。
　　“嘶。”内田雄马咬牙切齿。他竟有一瞬，觉得能和前辈哥在同一届拿奖，是件很值得夸耀的事情。哇！这不就是承认自己输了吗！快停下！我不要感到荣誉！我不要这么想啊！
　　“怎么，你头痛啊？”尹泽看着小老弟揪着头发，身躯扭动的样子，很不解。
　　“别和我说话，去找老姐聊吧。”内田雄马捂着头离开了。
　　一年一度的声优奖，也是有同行观礼的，当然，也不能全都进来，坏了规矩。
　　离职的柏井哥能进进出出，是因为江田正男，社长好歹也是业界的老板之一，说话还是管用的。
　　某人这次获奖，亲友们可是组团来的。佐仓绫音、种田梨沙、日高里菜、松冈祯丞、大西沙织、岛崎信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人气声优，大伙都等在外面，准备待会去吃庆功宴呢。
　　“等会一起啊~”尹泽又说。
　　“还用你说。”内田雄马轻哼。
　　……
　　声优奖的过程并不繁复，没等多久，颁奖仪式正式开始。
　　这届有很多潜力十足的新人，也有德高望重的前辈，还有诚哥为主的时下的明星剧组。
　　但今天的主角只有一个。
　　在此前，协会特别增设了一项Influencer（影响力）赏，颁发给在社交媒体中给人留下印象，并对业界产生正面影响的杰出人士。
　　当时设立这个奖项，完全是因为泷泽悟的影响。因为从数据来看，由于这个人的活跃，一般民众们对整体声优行业的关注提高了，涨幅力度，前所未有。
　　而现在，这个影响迎来了一个巅峰，经历《垫底辣妹》、《你的名字》、《编舟记》、《横道世之介》的票房、口碑双丰收，从报知映画赏开始，泷泽悟基本就在热搜榜上罚站，直到全国黄金时段生放送的日奥收尾，完成制霸四大赏的功业，离大满贯都只差几步。再顶流的偶像、再红的年轻艺人，现在都得暂避这匹黑马的锋芒。
　　现今，但凡提到声优，就离不开这号人物，主流媒体和电视台视他为该领域代表人物，讲到声优相关的话题，就会把他贴出来，拿来举例子。
　　养成所的报名数量年年在增加，其中因憧憬泷泽悟而想尝试配音的学生相当的多。
　　协会经过讨论，一致决定，将先前增设的Influencer赏，更名为泷泽悟赏，来表彰他的瞩目功绩。这是留名行业的美誉，意义价值远在主演之上。
　　首个泷泽悟赏，自然也由它的冠名者先获得。
　　会场的灯光降暗，只留舞台。
　　两位主持人站在舞台的左侧，用着一口纯正的播音腔公布这项重磅的增设。
　　掌声成群。
　　有人觉得很隆重，但没人觉得不够资格。
　　柏井一平在台下，也情不自禁的鼓掌。他更轻轻用手指擦了一下眼眶。
　　而后。
　　“接下来，是第11届主演男优赏的发表。”
　　主持人等待会场的热情消减后，才继续说。
　　“不断的超越昨日，用千变万化的演技驾驭声音，贡献了一个又一个精彩绝伦的角色，所做所行都可谓是声优的典范。本届主演男优赏的获得者是——泷泽悟先生。”
　　“有请颁奖人，声优Awards执行委员长，文化放送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片寄琮义先生进行颁奖。”
　　尹泽不是第一次站到这个舞台，但他终于如愿以偿的站到这个位置。
　　片寄琮义将奖杯和证明书递交过来，这位也是上次的颁奖人，当时着重感谢了尹泽。不过这次没有说太多话，只是很有力量感的握了握手。旋即走下台，将灯光全部留给这位有史以来最沐浴星光的大声优。
　　一身闲装的尹泽站在麦克风前，微微低头，似乎在想该说些什么。
　　人们也很期待领奖词，这位在日奥上的发言就很见功力。
　　尹泽看向台下，看到了很多人，有业界龙头，有事务所的同事，有深情厚谊的朋友，有亲密无间的友人。最后，隔着这些和与光，他还看向更远处。
　　他是喜欢配音的，虽说是机缘巧合入行，但现在他是喜欢的。喜欢这件事，喜欢这些人。
　　有句话，想说很早了。
　　一句也就足够。
　　他轻轻举高奖杯，用轻缓的声音说。
　　“泷泽悟，我们是最佳声优了。”

第一百三十章 生活常此
　　冬天开始，春天来到，夏天过去就是秋天，一年也就是一下子的事。
　　生活即文学。在图书馆漫步，伏在书桌，蒸文煮句，那是生活；把持家务，洗一个碗，看窗外椿树长出新芽，用铅笔写生摄神，那也是文学。
　　最佳声优的奖状用镜框封好，挂在了蜗居客厅的墙壁上，奖杯和其余六座电影奖一起放在腾出来的小柜里，时不时取出来擦拭。
　　推号的最新动态，停留在了获得第11届声优奖的庆祝短文与自拍，这条推文有很多的评论，人们很是认可，纷纷留下贺言，连一向“高冷”的推主，也热情的回复了许多条。之后就像是忘记了账号与密码，没了动作。
　　作为颁奖季的黑马，屡屡斩获主赏的泷泽悟始终没从娱乐头条里离开过，电视里有他，趋势榜里有他，搜索热词里有他，报纸里有他。一夜成名，都不足以来形容。
　　伴随颁奖季的结束，大家恢复了工作，当六冠影帝从惊闻成为既定事实后，讨论和热度也在很自然的下滑，来到一个更加正常的刻度。
　　动画番剧的新季度来了，但宅友们没在新番列表里见到撬动了业界的声优。
　　电视剧的春季档来了，但樱花妹们没在卡司阵容里见到刚刚封帝的黑色神驹。当然了，哥哥是电影咖嘛，不在也正常。然而找了一圈电影情报，也没有。
　　有人这才意识到一个古怪、不合常理的事情。
　　当下声优第一人、新晋影帝居然没有任何的工作？
　　没有通告、没有动态，甚至没有新的消息。
　　那个在新年伊始时，搅动风云，星光加身，正该大展身手，释放天资才华的人，似乎一下子从圈内消失了，不见踪影。
　　想寻近况也无从下手，这个人没有任何的Fans Club。
　　公式账号的静默，加上零业务，对只能被动获取讯息的观众们来讲，就是一出人间蒸发。
　　不过有心人注意到，其蓝天白云的头像与背景的小号隔一阵会上传速涂或者草稿，职业插画师都在采集和点赞。
　　……至少大哥不是生病休业，单推人们想到。但既然如此，为什么毫无征兆的暂停一切工作活动呢？
　　刚刚创造历史级的傲人成绩，迎来个人事业的巅峰，正该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啊。但现在连基本的运营都凝滞了。
　　就在这种费解的断线与隐身中，时间慢慢流逝。
　　……
　　东京大学作为日本综合实力最强的学府，其本部位于东京都文京区，并主要有本乡、驹场、柏，三个校区。
　　相比起驻扎许多社团，新生氛围活跃的驹场校区，以及只有新领域研究科的柏校区。设置了大部分学部和研究科的本乡校区更符合一般人心中所设想的东大。
　　本乡校区内有多达26家食堂与咖啡厅，除了专营店外，还有许多著名餐厅的分店，而且在学校规定下，食堂餐厅的价格大多都不算贵。对这里的个别人士而言，东大学生证，就如同一张长期饮食折扣卷。
　　一个明媚的午后，一个靠窗的位置，一杯冒热气的蓝山，一首悠扬的钢琴曲。
　　大学的时光总是慵懒闲散，在这里，钟表的指针都仿佛被无形之手拨慢。学生们在咖啡馆里享受安宁，或许是放松，或许是看书，或许是思考。
　　馆侧的窗户开了一半，淡淡的阳光笼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边光在黑色头发上变成微弱的褐色莹莹跳动，有着一层神秘的透明感。他的身上是很经典的毛衣＋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普通的黑色薄框眼镜。看上去文雅合度。
　　在这里，总是情绪在掌握时间，喝掉一杯咖啡，可以是十分钟，也可以是一个下午。
　　舒缓低回的音乐酿造了一种甜蜜的氛围。
　　坐在旁边的女生，点了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她将视线藏在了散开又淡去的热气后面，悄悄游离在那个安静对着笔记本电脑打字的男人。咖啡的味道对她而言有些奇怪，但她却喝出了幸福的滋味。
　　山柳生清花喝的很慢，但还是喝完了，她想再点一杯。
　　近处的尹泽，沉思良久，旋即按下了Ctrl+S，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边的学术氛围真的很浓郁呢。”山柳生清花看向窗外的行道树。
　　听到“学术”二字，尹泽就不禁咧了咧嘴，他把笔记本电脑盖下，“清花啊，你也该回驹场了。不好意思，说好今天带你转转，熟悉下校园，结果我一直在赶任务。”
　　“没关系，下次也可以的。”山柳生清花摆摆手，她作为东大新生，逛校的时间，那还不是随随便便就有。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主任想必也很是欣慰呀。”尹泽赞许点头。
　　“也是受到了哥哥的影响，你的经历勉励了我。”山柳生清花颔首。
　　“好好享受大学时光吧，你的人生，正刚刚精彩起来。”尹泽喝完那杯快冷掉的蓝山。
　　“晚上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山柳生清花期待起来。
　　“没问题，我来刷饭卡。”尹泽大手一挥。
　　“这怎么好意思……”山柳生清花哎呀一声。
　　“不用客气。对了，中央食堂每天会有限量烤鸡出炉，采用秘法腌制，极为鲜美，量大管饱，价格喜人，绝对是不得不尝，你有机会一定要去排队。”尹泽传授起了东大常识。
　　“整鸡吗，我估计吃不掉啊。”山柳生清花的食量当然比不上老饕。
　　“不是还有我吗？”尹泽深沉的说。他欠大师兄的账还没还完，已是许久没啃过肉汁横流的大鸡腿了。
　　“？”山柳生清花。
　　和已经是学妹的山柳生清花分别后，尹泽一个人向文学部的方向走去。
　　心心念念的声优奖入手之后，心绪轻松了不少，尹泽也停下了和演艺相关的事情，开始集中处理别的东西。他被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无法自拔，被沉迷于课题之中。
　　论文的过程大致是这样的：想象出一只被砸碎的瓶子，一片片的捡起，然后又按照想象中的瓶子拼接，拼完后，再将瓶子高高举起，又一次砸碎在地上，碎的比之前更加彻底。
　　徜徉在综合图书馆，人生回廊记下了一本又一本古籍。
　　夏目健三为此专程来谈过话，询问是否有要在艺能圈进一步发展的问题。毕竟不博毕不放人的想法还是老院长独属的。强如夏目健三的文采，最后不也没有成为小说家、文学家。
　　尹泽倒没有那么深远的想法，他觉得在大学读书充电并不是件坏事。原本相比在镜头前收获闪光灯和注视，他就更热爱创作一些。再者，长辈给予爱的方式，有时在年轻人眼里也许不适合，但爱之深切是可以感受到的。同样，尹泽更加明白时间对老人而言有多么宝贵。
　　院长室还是那副样子，老者一如既往的拿着钢笔在桌上写写停停。
　　“喔，来了，看看你的。”大西川介勾了勾手，拿到U盘，插进电脑里阅览。他还有几年就退休了，眼前的家伙是他导师生涯中带的最后一个学生。
　　“你视力那么好，戴眼镜做什么？”大西川介抬头，奇怪的说。
　　“不觉得这样显得更有学者气息嘛。”尹泽用食指推了推镜架。
　　“影帝还是影帝，做事先骗自己。”大西川介调笑。
　　“话说，只论奖杯数量，我是不是咱们当中最强的？”尹泽心中一动。
　　“把新人奖和最美面孔冠军算进去，你可以称作八冠。真别说，除了没有国际奖外，都快超过我了。”大西川介煞有其事。
　　“还在最美！还在面孔！都过去多久了！”尹泽龇牙咧嘴。
　　“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对我校的宣传还是有很大贡献的，新生也许不知道文学院长是谁在当，但他们一定知道日奥影帝的逸事。”大西川介呵呵一笑，“我还有个提案，那就是举办一次美中美大赛，将历届冠军进行跨时空论美，一定大有搞头。这关公战秦琼的灵感还是我从你出演的圣杯战争里得到的。”
　　“请放弃这个危险的念头，我的签证已经下来了，届时我会坐飞机避风头。”尹泽伸手表示使不得。
　　“是吗。”大西川介停顿了一下，语气遥远了起来，“真让人怀念啊，也不知我还有没有机会再去看了。”
　　老院长也曾多次跨越大洋前往大陆访问。
　　“我妈妈没上过大学，也没什么学问，只是一个住在小村里的老太婆，但她很爱看一本小书，里面有许多中短篇作品，她也送给了我。我升学离村前，就用铅笔在笔记上抄下了其中一篇叫《故乡》的结尾的段落。光阴转瞬即逝，已是50年了。”大西川介叹气，从随身的宽长型钱包里取出一张反复摩挲过的照片。
　　尹泽作为关门弟子，也有幸拿在手里瞅了一眼，当读到那些熟烂于心的句子，他是心神俱震。
　　——迅、迅哥儿的手稿照片？！
　　“这是我昔年做访问时，北京博物馆所赠的，我一度落泪不止，这是我一生的珍……你干什么？！”大西川介轻缓的声音突然变成怒喝。
　　“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手不听使唤了！”尹泽一愣，他才发现自己拿着照片的手，正微微往自己的口袋方向贴近，顿时大汗淋漓，“我怎么会偷，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
　　“你这孽畜！要造反了！”大西川介拾起桌角厚如两倍搬砖的广辞苑辞典杀来。
　　……
　　总算是从院长室逃了出来，虽然挨了两发辞典普攻，但却能亲眼一睹《故乡》手稿照片，别说普攻，被暴击穿甲都根本算不得什么。
　　另外这次的论文，看样子似乎还可以。
　　尹泽把装饰性眼镜收起来，照先前说的，和山柳生清花一起吃了个晚饭。主任的孙女能复读考取一高，确实是不简单。可想而知，经此一事后，校长便彻底的失去了与主任交锋的资格了，希望校长能看开一些罢。
　　课题得到突破性的进展，尹泽可以花更多时间在绘画上。这阵子，他亲身见证《只狼》的制作完毕，小高屡次点他去试玩。
　　当再次找到吉田智树聊天时，吉田哥是很惊喜的，毕竟在对方心里，构建多年的无辜の怪物计划随着六冠诞生的那一刻便顿时化为了飞灰。在心如死灰的吉田哥看来，尹老师是要当大明星了，要去和青春鲜嫩的美少女一起拍偶像剧，十二集里穿插八百个吻戏的那种。唉，如今看来，还是看俗了老师呐。
　　庵野秀明也发来了制作邀请，显然是记得当时《龙的牙医》片场时说的话。时过境迁，现在双方也是同一届日本电影学院奖的最佳导演和最佳男演员。当然，庵野哥哥不注意这个，他目标明确，邀请的不是演员，而是不输冲浦启之的现役顶尖原画师。EVA的制作，必然是业界顶级的，加上圈内的老害、狂魔就这么几个。所以自君名后，尹泽又有机会与众位强者们合作创作了。
　　……当然，除了这些基础理由外，尹师傅也有属于自己的阴暗想法。他在向大师兄支付烤鸡还账时，也旁敲侧击到了些许值得重视的情报。不足为外人道也。
　　至于东映，不急，陪白仓哥耍耍。身为最佳男主，要自持身份，要欲拒还迎。
　　作为注册在籍的声优，在尹泽的意愿下，他的声优等级一路上升，协会也是特事特办，免除了资历上的要求。仅就等级而言，已经比日笠阳子、中岛间司这些前辈高了。高等级意味着高薪酬，换句话说，很难在预算有限的普通番剧中登场了。
　　唉，后宫番，终究要留给未来的新人们。
　　在这些正事之余，尹泽也接接散稿，居家绘图，灵活创收。其实仔细想想，在久远的时间以前，自由插画师的生活几乎就是他就业后的终极目标。现在也算是达成了。
　　江田正男见到台柱子迟迟不返工，却毫不生怨，甚至可以说是乐见于此……歇歇也好，他受不得更多的刺激。
　　泷泽悟隶属I'm Enterprise，这本身就是一个持续性的正面Buff。
　　如果说还有什么。
　　那就是他会坐公共汽车，会在晚饭后散散步，会在周末约上亲友去附近的商店买萝卜和大葱。
　　一不小心，结识了好多人啊。
　　生活本身是由简单而和谐的线条组成，但能够这样正常，也出乎意料。
　　平凡简单。安于平凡，真不简单。
　　生命如歌。

第一百三十一章 而你仍在那里
　　列车进站，背着斜挎包的尹泽走出车厢，懒人伸了个懒腰。懒人的懒，就藏在夏季透明无邪的天真余热里。
　　云缕随风在天边无限拉长，阳光在小路上铺洒碎片化的阴影。树梢上绿意盎然，蝉鸣声从远处悠悠飘扬，微风带来了夏天特有的暖呼呼的清香。这样的天气，长袖、短袖，都可以穿。
　　尹泽虽说在日本活动，但基本也只是在东京的各个区内刷新，除了跟随剧组去偏远地区待过一段时间外，其他城市很少有走动，连北海道都没去过。
　　来京都的次数不能说少，但逛的很少。别说二年坂、三年坂，金阁寺也没去。左京区的南禅寺附近更是顶级，充满了Rich的气息。同时也是京都11个行政区里大学最多的。
　　京都大学和东京大学相爱相杀很多年了。
　　京大保守派觉得东大死脑筋、没人味，极端派觉得东大不过是文部省的奴隶。
　　东大保守派觉得京大是没考上一高的备胎选择，极端派会惊奇的反问京大是一所大学的名字吗。
　　有时位置决定态度……天天用学生证薅优惠的尹泽前辈，尽管无意键斗，但遇到事也得表态，表示京都大学只是他的代餐。
　　不过说实在的，真想试试京大的食堂，不知道我用东大的学生证能不能第二杯半价（不被轰出去就算成功）。
　　但在老京都人心里，只有住洛中的才是真京都人，其他都不行。
　　尹泽每次来，都只去南边的伏见区，认得路后，就沿路看着纵横分割天空的电线杆，慢慢步行晃过去。
　　小小的城镇，人并不多。离大城市越远，一切就越是缓慢。
　　在一户建的民宅区里，有栋明黄色的三层小楼。
　　尹泽轻车熟路，他甚至有门卡，门卡上印了工号——尽管他并没有真的入职。
　　一楼很是宽敞清闲，只有少数的人停留，墙壁贴满了自家制作的动画海报。空气里有纸混合木制的熏香。
　　“哎，老师来啦。”穿着灰衬衫、戴眼镜的西屋太志正弯腰接咖啡，回过头来。
　　“这不是六冠王吗？”京阿尼监督四天王之一的石原力也抱着文件袋走过，夸张的说。
　　“免礼，免礼。”尹泽单手虚抬，“不过记着你们说的话，现在我报价很高，以后再请我献声，麻烦做好预算。情谊是情谊，账单是账单。”
　　“好理性，不过，我想稍作修改。”石原力也沉吟，“不请你做声优，找你当原画，就不用看影帝的身价了。”
　　“他现在画单子的价格也不便宜……”西屋太志抱着水杯在旁边补充。
　　“嗯，反正是公司的钱，我操什么心呐。”要学会常常换角度看问题，石原力也说。
　　“你这是上哪去？”尹泽问。
　　“送稿，没关系，晚上我会赶回来吃饭的。”石原力也摆了摆手。
　　尹泽和西屋太志边说边从螺旋式楼梯走上二楼。
　　开阔的平层里是许多工位，桌子都有比较高的挡板，除了能支撑堆叠的资料和书本不倒塌外，挡板的上面还能加一个平板，相当于多了点能放东西的地方。人们都在伏案工作，身影都埋在台灯光和纸页里，沙沙的铅笔声交错。
　　不过安静的氛围被客座讲师/编外作监/我推の老师的到来所打破了。
　　现在的某人，身上的光环多到能转呼啦圈，简直就是业界偶像。
　　眨眼间，大伙都暂时搁置了手头的事情。
　　尤其是充满朝气与活力的年轻女生们，一群动画师女孩们直接把笔放下，离开座位，凑上前去，欢欢喜喜的把天然纪念物给包围住了。
　　“尹老师又来看我们喔~”
　　“尹老师，我有新作品，你帮忙看看有没有进步！”
　　“老师还会过来啊，我以为忙于拍戏呢。”有傲娇的人说。
　　“哈哈，要不是当年经纪人八分利诱两分忽悠，我现在恐怕都是国际艺术家了，当然，这当影帝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搞艺术，可以让我更加名垂青史嘛。”尹泽的语气尽量文雅，但眼瞳深处的黑暗正在外溢。
　　“这次讲什么课呀？”有人甜甜的问。
　　“镰仓时代肖像画研究——以高山寺所藏的《明惠上人树上坐禅像》为例，分成四章来讲述，第一章探讨画面构成方法，第二章探讨彩法和笔线形式特点，第三章探讨图像和主题，第四章比较难，需要丰富的文化底蕴，所以今天只讲前三章。”尹泽条理清晰的说。
　　“……这是哪来的论文？”有人一惊。这和她们预想的可不一样，难道不是茶会性质的线下交流吗。
　　“我写的啊。这只是第一部分，第二部分是宫廷肖像画部分，有六章。”尹泽说。来专业公司讲东西，不来点硬货怎么能行。绝对硬核呀。
　　但女孩们反应平平，显然都没有被如此高端的话题触动。
　　“咦？这好像不是你的主修专业吧？”西屋太志感到奇怪。
　　“文学只是任务，艺术才是生活。”尹泽颔首。
　　“你以前也更爱看西洋美术的书啊？”西屋太志说。
　　“都看，都看。”尹泽微笑，眼里的黑暗加深了。
　　「新古今时代的和歌及其展开」已经交给老院长了。
　　这篇肖像画研究是个人时间的产物。潜心治学的这段时间，尹泽和隔壁美术史学研究室是越走越近，和高岸教授也是关系良好，甚至分食过同一只烤鸡，一人一半。
　　日本的艺术文化保存度高，美术馆、博物馆等资源充足，就算只是在校生身份，只要有相应的学校背景和教授帮助，都可以搞到一手资料。桀桀，无论是满足个人的贪婪私心，还是增长见识，或是做研究自肥，都是大大的便利呀。
　　将来再在典籍里附上自己的名字，看着，多么悦目！
　　尹泽的嘴唇弯起一个故作文质彬彬、实则斯文败类的邪恶弧度。
　　“感觉自从拿了几个主角奖后，老师就变得好奇怪噢，感觉越来越不演了。”有女生低声说，“以前还很谦虚的。”
　　“嘘，别多话。课听不懂没关系，能看老师动就行。”其他人用更低的声音说。
　　“你们交头接耳的聊什么呢？”尹泽皱眉。
　　“我们说老师伟大。”几人齐声说。
　　“呵呵，无需多言。”尹泽继续反派的笑。
　　从很早以前，京都动画的官网就会挂些分享课，一般是从业者看的比较多。某人也断断续续讲了快十期了，无私分享。今天也是为这个而来，顺便见见朋友。
　　……
　　温和的夏天的魅力是难以言尽的，白天夹有凉爽的回音，夜晚留有暑气的余韵，不像春天太柔媚，也不像秋天有萧瑟。这样的夏天最难舍。
　　充实的白天过去，夕阳的光芒漏在小径上，黄昏与夜晚的分界线开始交叉。安宁的小镇上多了一些出来遛弯的老人家，短腿狗狗摇着尾巴，晃着屁股跟在一边。
　　这里的餐馆价格不贵，丰俭由人。
　　啤酒倒入杯子里起泡的声音，往往是一场愉快聚餐的开始。
　　小馆子的气质往往是由老板决定的，同样，体现老板品味喜好的多半也是小菜与酒。五大三粗的店主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女店主负责接待、记单，服务生的工作只能由长女临时分担一些了。笑声、杯碟声溢满饭馆，系着围裙的小女儿上菜的时候忙里偷闲，多看了某桌几眼。
　　“你来的还真准时，我们刚点完菜就到了。”尹泽说。
　　“什么话，常客。”直奔而来的石原力也，入桌就在起筷。
　　“师父，今天能喝吗？”西屋太志问。
　　“喝点吧，开心嘛。”木上益治笑呵呵的说，他是人老心不老。
　　“这几串最好部位的都给你。”尹泽站起来，替大家倒上酒。
　　“今天的第一杯当是庆祝你拿奖了。”木上益治端起杯子。
　　“哎，过都过了的事。”尹泽摆摆手。
　　“话说你这声优奖多多少少也有点我们的功劳吧？”石原力也轻嚼慢咽。
　　“我是因君名拿的啊。”尹泽侧目。
　　“什么话，只是赶巧撞上了，你迄今为止的成绩怎么能只归于一部动画电影呢。重要的是作为役者的积累呀。想想，我社那么多好制作，好角色，都给你了。”石原力也说。
　　“但《冰菓》也是我自己画的。”尹泽的情商忽然就低了起来。
　　“准确的说，是我们三个人画的。”木上益治似是想起那场艰辛的合作，抱着手笑。
　　“尹老师也是靠那集，一战成名啊。参与的项目虽不多，但现今却是国内数得上号的作监啦。”西屋太志叹气，“多难得的机会，你们悄悄咪咪的，怎么就不带上我呢。”
　　说第三者，第三者就到了。
　　带着一脸笑容的武本康弘走进了店。他身后跟了个亦步亦趋的小姑娘，脸蛋肉嘟嘟的，眼睛灵动有神，乌黑的细发梳成小双马尾，甚是可爱。也许是小馆里多是大叔们的吆喝声，小家伙紧紧揪着爸爸的几根指头不放。
　　“你怎么把小希望也带来了。”木上益治惊讶。
　　“她妈妈今儿要晚点才回家，我就顺便带她出来吃了。”武本康弘摸着女儿的头。
　　“记不记得我是谁呀？”木上益治俯身去逗孩子。
　　“你是木上爷爷。”武本希望眨了眨眼。
　　“我呢？”西屋太志也靠过来凑热闹。
　　“你是太志哥哥。”武本希望说。
　　“我呢？”尹泽以前见过一次武本哥的小棉袄，笨拙的小棉袄还在他的裤子上留下两个西瓜汁手印。现在可是长大多了，应该都上小学低年级了。
　　“你是榴莲哥哥。”武本希望眼前一亮。
　　“那么我呢？”石原力也露出仁爱的笑容。
　　“你是石原叔叔。”
　　“？”
　　“没问题，她叫你叔叔，还是往年轻叫的。”西屋太志立刻说。
　　“是啊是啊，你比武本哥还大6岁呢。”尹泽倒酒。
　　“你们非要追加解释吗？”石原力也很是无语。连击是吧。
　　饭桌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西屋太志觉得机会难得，于是向尹大师请教……请教有关游戏的技术。
　　石原力也和武本康弘是老交情了，当年做凉宫的时候，由于公司历史上罕见的双监督+双总作画监督的构成，俩人没少在讨论会上激烈争论。平时也像放课后的男子高中生一样互损。
　　武本家的小棉袄不知道为啥，想去揪榴莲哥哥的鼻子。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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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上益治岁数大，醉意上来的快，他就慢慢念叨京阿尼的发展，谈论业界的变化，还专程询问君名里使用过的新技术。这儿就有个双向高级作监，不白嫖可惜了。后来醉意加深，木上益治便不怎么说话，只是微微笑的旁观大家的互动，看骄傲的弟子，看弟子的孩子。
　　鸭川是京都的心脏
　　鸭川总是定番的散步路线。这里夜间生动依旧。人们穿过夜幕，汇集于此。有人慢跑，有人依偎在岸边私语，有人在长椅上演奏，有人聚在空地上练舞。河边餐厅架起高高的川床。
　　吃饱喝足的一行人从这里走过。
　　武本希望在玩闹中，甚至都爬到尹泽的肩上，小姑娘突然长高，小胖手咕噜咕噜的在两侧挥舞，高兴的说：“哥哥跑起来呀！”
　　“唏律律。”尹泽怪叫一声，把骑马马是扮演到位了，他抓稳小家伙的腿，加速向前跑起来。
　　“爸爸！来追我们呀！”武本希望发出清脆的童音笑声，秀发轻扬。
　　“跑慢点啊。”武本康弘哭笑不得的跟上去。
　　“报纸上的黑马，真是一匹马啊？”石原力也不明觉厉。
　　“刚吃完你们悠着点，别闹肚子疼啊。”木上益治背着手，走在最后面。
　　月光如银，无处不可照及。
　　沿岸一片片亮起灯火，蔓延成京都夏夜的美妙风物诗。
　　……
　　尹泽没回东京，在旅店歇了一晚。
　　伏见区离老京都有点距离，生活节奏慢，居住成本也低。
　　他第二天又去工作室转悠。来都来了，坐坐京阿尼的零食区罢。
　　这里能眺望群山，穿过小道的铁路，桥边的白鹭从鸭川的河面飞过，扑腾停下，优雅的伸着细腿踩水戏玩。自行车的铃铛声驶过街道。
　　尹泽先是在附近的咖啡店坐了会。
　　石原力也和昨天一样，在清数文件袋。
　　“这么早就来了？”尹泽好奇，“而且你怎么又要送文件？你不是导演吗？”
　　该不会和本座一样，找个由头外出，尽快跑完腿后就畅快摸鱼，随意支配额外时间吧。
　　“这些是比较重要的东西，不是送达就完了，还要直接沟通很多事，当然是我去了。”石原力也说，“怎么？你今天还有课啊？”
　　“没啊，来坐会。”尹泽说。
　　“喔，那等我回来吃饭。”石原力也说，很快出门了。
　　好熟悉的情景。
　　触发土拨鼠日了？
　　尹泽有种在照镜子的错觉。但真等得等到晚上去了，他下午就返。
　　坐进大厅的待客沙发，是和事务所截然不同的触感。接上网络，摸向零食架的龙爪手并不是很干净。
　　时间接近上午10点后，陆陆续续有人来上班。
　　从来没有人在工作时间如此常态驻扎休息区，见到了珍奇的光景啊。
　　刚刚打完卡的西屋太志揉了揉还有点困意的脸，“老师啊，要不你上去吧，你以前坐的那个位置空着的。”
　　“没，我就在这待会，就待一会。”尹泽双手横捧手机，嘴里咬着吸管，饮料瓶精妙平衡的立在他胸口上。
　　“架子怎么感觉空了些……”西屋太志看了看零食区，挠挠头，“今天有活动安排，都会有记者朋友过来。老师，要不你受受累，帮我去采购点东西，顺便给这补补货。”
　　“这个当然是没有问题。”尹泽很快收起手机，“去哪家超市。”
　　“就车站附近那个大的，你肯定看到过，我把公款交给你，你看着点挑就行。额外买些甜点吧。”西屋太志从包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你可以相信我的口味。”尹泽郑重说。他混零食区这么久，补给环节还是首次参与，这下子真的圆满了。
　　尹泽先是点了下钱，知道预算有多少，然后在去超市的路上，就凭借多年吃喝经验，以及对零食市场的价格敏感，开始脑内列举各个版本的清单。
　　一进超市，就目标明确的抓取，经费用的刚刚好。
　　不过东西太多，一个人拿不完，还和营业阿姨商量了下。这儿的居民也基本都知道京阿尼，平时就常常进货，阿姨便给他找了个铁板手推车，一趟运完再还就是。
　　尹泽把东西装好，推着车车往回走。
　　七月的京都，正是蝉鸣的季节，但今天没有听到蝉鸣。
　　没有风，风没吹起来。
　　阳光安谧而炙热，像松酒般寂静。
　　不一会儿，汗水都浮现出来。
　　些许额发就沾在了脸上。
　　一切那么安静，仿佛能听得到宁静本身。
　　远方葱郁青山，野花缤纷，鸟雀啾啁。
　　尹泽小臂的毛孔忽然一紧。
　　……
　　轰——！！！
　　一个什么被炸响的巨大声音。
　　接着一股超过室外温度的热空气吹过尹泽的脸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空了一拍，下意识加快速度冲了上去。那栋被粉刷成明媚暖黄色的动画工作室、窗户正升出烟雾。嘈杂、混乱和沸腾的声音全部挤入耳朵。他听见了尖叫声、呐喊声，火红的颜色从视野里扩散。
　　火灾——
　　不。
　　在汗毛倒立的恶寒下，几乎是本能的激活了五感。
　　在目光内，有人第一个从主入口逃出，但那人尹泽不认识。
　　那个男人神情接近癫狂，背后分明是火势，却没有想远离，反而在出来后迅速转身拦在原地，手中竟明晃晃握着一把刀具瞎乱挥动，挡住出路。眼镜因剧烈晃动从鼻梁滑落，那人眼里充斥着不可理喻的疯魔。
　　是纵火！
　　小镇宁静在突如其来的严重危恶前被撕碎。
　　白烟和异响引起了周围居民们的注意。
　　人生回廊在应激中开启到极限值。
　　从现在起，每一秒做决定的时间都无比宝贵。
　　工作室首层的两个出入口距离过近，纵火犯在主入口纵火的同时也轻易封堵了第二出口。
　　疯子的脸上和身体都攀附着甩也甩不掉的零碎火焰，但明显极度亢奋的他无视灼烧，尖利的嚎叫着模糊不清的“去死”二字，强行举着刀子朝出口威胁与恐吓，想拦住外逃的人。
　　这时听到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纵火犯刚想回头，一件矿泉水重重的从后方扔来，打在他的后颈后脑，撞了个趔趄。
　　尹泽扑了过去，先是一脚将纵火犯扫倒在地，压上去时，首先抓住了对方那只握有刀子的右手腕。后者奋力挣扎，想爬起来。
　　“啊啊啊啊！去死！去死！去死！”纵火犯全凭蛮力在吼叫挣动。
　　尹泽靠体重斜着压倒对方，下方的左膝盖不停踹击对方的腰腹，他死死拽住纵火犯拿刀的手往水泥地面连续猛砸，两三下后成功把刀子砸落，顺势捡起。而当尹泽拿到刀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目标明确的直直刺进犯人刚刚被砸破的那只右腕正面。
　　刀尖旋转和翻挑，在汩汩鲜血里，由胶原蛋白纤维组成的白色肌腱被精准挑断。
　　用通俗的说法，尹泽挑断了这个疯子的手筋。
　　肌腱断裂，肌肉收缩的时候，就无法带动骨骼运动，更别提再攻击谁。
　　“啊啊啊！”纵火犯因剧痛哀嚎，更加拼命的挣动着。
　　然而尹泽此刻的表情比犯人更凶狠，他左手一拳把犯人刚抬起来的头打下去，迅速调转了方向，摁住犯人的小腿，右手飞快用刀连续划开。
　　尹泽也从来没想过，他会有一天借艺用人体解剖的知识做这些。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要轻点下手的想法。纵火犯目的明确，丝毫不掩饰杀心，而且精神明显不对，他现在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把对方的行动能力给废了。
　　几名迅速逃出来的工作人员也立即帮忙，把犯人摁死在地。
　　“啊啊！去死！去死！”纵火犯神经质的重复尖叫。
　　“去你妈的！”尹泽又是一巴掌覆了过去。他已经用刀把犯人的手脚筋全部挑断，后者再怎么疯，现在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也伤不着人了。
　　位于一楼的少数职员们都跑了出来。
　　“把他拖走！赶快报警和叫消防队！”尹泽大喊。
　　几名职员拉着纵火犯往外拖，恶犯的四肢冒血，在地上拖出四条浅浅的血迹。
　　尹泽抠破地上矿泉水的塑封，随便拿出几瓶拧开倒出浇湿自己，把湿衣服往头上一笼，便头也不回的冲进热浪翻涌的楼里。
　　……
　　普通火灾是从小起火点逐渐发展，伴随温度升高直到轰燃，即空间内大部分可燃物瞬间同时着火，最后可燃物烧尽逐渐熄灭。正常消防系统的设计也是根据这个流程来考虑，让建筑内的人员在轰燃前就疏散。
　　但有计划、有预谋的人为袭击不同。
　　火灾在一开始就达到轰燃状态。
　　螺旋楼梯的挡烟垂壁被破坏，根本不能发挥作用，反而因直连所有楼层，触发烟囱效应成为浓烟扩散的助力，加快了火势蔓延。
　　持握凶器的犯人已经失去行动力，在一楼的12名文职人员们很快撤离。
　　二楼的人听到了楼下有争吵声，而后就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之后警报响起，螺旋楼梯立马升起蘑菇云一样的烟。
　　而二楼的作画区域，在里面辛勤工作的人数多达31人。
　　烟气的扩散速度超乎大多数人的想象，5秒钟就能到达三楼，30秒内覆盖整个楼层。大量的一氧化碳烟雾如墨汁一样上冲。人很快连视物都做不到。留给他们的只有几分钟，甚至只有几十秒，在热浪和窒息感中，很多人都无法立即做出正确的反应和判断。
　　“直接走阳台跳！”
　　黑暗里传来一声咆哮，压住其他声音，仿佛要将大家喊醒。
　　高温烟气比可以避让的火焰更可怕。人一旦吸入，会烫伤肺部，肺泡内粘膜损伤，会失去获得氧气的能力，而人的生理反应是咳嗽，以求快速获得空气，但只能导致更多内部烫伤。
　　行动慢几拍，都有可能因吸入烟雾而行动不便。一旦接近窒息，在火场内就是死路一条。
　　十几秒内，二楼就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火舌从底层向上蔓延，大量乘载梦想的画稿被卷入成为加剧燃烧的燃料。
　　靠近窗户的还能借微弱光芒跳离，更远一点的画师是举步维艰。
　　桌子基本都有挡板，也没有办法踩上去走。即便是熟悉的工作场地，但在高温、毒烟，死亡的威胁中，人很难镇定自救。
　　只有一个人还勉强行动自如，那就是从正常楼梯间强行闯上来的尹泽。人生回廊记得住二楼空间的所有布置，虽然熏眼睛，但强化后的视力也隐约能看东西。更重要的是，他能强行抑制住生理反应，做到绝对冷静。
　　尹泽在黑暗中抓住那些惊慌失措的人们的手，将他们牵引向最近的阳台，跳下逃生。这个高度会受伤，但绝不致命，现在也只有这个选择，因为一楼的火已经覆住了唯二的楼梯，等跑到楼梯口，再想在这个环境里折返到阳台是很不现实的。
　　三楼离状况最远，也是最晚意识到着火的。
　　三楼有27个人。
　　可尹泽注意到只有6、7人下来。
　　第一工作室从外面来看都很袖珍，即便是第三楼，向下跳也不是多艰难的决定。
　　大火已经烧到二楼的楼梯，错过最开始的时候，火势与浓烟就要封锁这条逃生路线，普通人看不到听不到，根本走不出来。
　　尹泽头也不回的冲上第三楼，迅速扫视和听声后，却一下子没能见到人，微怔后，他立即朝通往楼顶的阶梯方向跑去。
　　通向天台的通道，几乎是楼内最高处的空间。
　　这里烟尘弥漫。
　　爬上来的尹泽，身体不受控的一僵。
　　那扇打开天台的小门处于关闭状态，高温烟气向上爬升，窜进楼梯间后就无法外溢，堪称毒烟聚集的尽头。
　　在并没有多少步的窄小阶梯上，生生挤压了近20多人。前不久还鲜活的师长、学生、女孩子、朋友们，悄无声息的重叠、堆压躺倒在黑暗中的楼梯上。这是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尹泽都能想象前几幕：几十个人拼命向楼梯上冲，但在最前面的人没有能第一时间打开天台的门，之后被后面的人群顶在门边动弹不得。毒烟接连夺走人们的力气和意识，他们就这样无意识的走向死亡。
　　尹泽颤抖着拨开前方的身体。
　　他看到了几张年轻的面孔。时盛友桦、笠间结花、松浦香奈……这些刚刚20出头的女生最活泼，最古灵精怪，她们最喜欢找厉害又帅气的尹老师闲聊或者请教。
　　其中他对大野萌的印象最深刻，这个女生立志要在25岁时成为作画监督，她从小喜欢动漫，热爱绘画，小学、中学常常得班级的绘画奖。她很久以前就想进京都动画工作，努力许久才顺利入职。今年她还用工资给爷爷买了礼物。
　　还有22岁的兼尾结实，她不是作画的，是制作经理，虽然有经理二字，但在动画行业里这不是什么悠闲差事。她不会美术，但她热爱这个行业，会想尽办法推动企划，为众人加油鼓劲。
　　他看到了西屋太志，自己第一次到京都动画，就是这位小哥接待的。西屋太志虽然是名80后，但有些娃娃脸，光看外表真的很像刚毕业的大学生，笑起来有点傻气，加上喝酒后有点容易红脸，一笑更显减龄，由于性格，常常被同事善意的捉弄。这是一个坚强的画师，每天都在努力提升技术。
　　他看到了武本康弘，一个善良的动画人，说自己不喜欢有人死的故事，所以制作的都是日常动画。武本康弘是家中的长子，父母都已经是70岁的高龄。武本康弘在每年母亲节，都会专程给妈妈千惠子送花，妈妈至今都养着孩子在10年前送她的玫瑰。武本康弘还有一个女儿，小希望今年都要上三年级了吧。
　　尹泽的记忆力很好，在超频下，他见到一张脸，就能联想出有关这个人的所有事。
　　他根本没有办法下脚，他只能踩着朋友的身体向上爬。
　　在最靠近天台门的是一个老人。
　　木上益治。
　　这位支撑京阿尼的基石，把数十年人生投入到动画世界的老画师，已经失去意识，被他身后的学生们压住，歪倒在门边。老画师的一只手还朝着门把手的方向。
　　尹泽终于撞在门上，两手抓住把手。
　　第一下没有拧开。
　　这道门使用的不是推闩式门锁，而是两个普通门锁。有员工以前就说过，平时就很难开。
　　尹泽使劲转动，可掌心传来的手感很怪，不顺畅，就像卡壳了一样。他没有着急，而是静下心来反复尝试。
　　窒息灼烫的黑暗里只有门锁结构碰撞的机械声。
　　强制自己冷静的尹泽的心脏在疯狂跳动，他为了不被夺走意识始终是屏息的，人当然不可能主动憋气到憋死为止，求生本能会强迫呼吸，只不过人生回廊压制住了险境里的不利生理反应。
　　尹泽因缺氧已经开始逐渐失去力气和产生头晕，连带着人生回廊也在松懈，相关的连锁反应就是他要忍不住咳嗽，吸入毒烟，然后更加维持不住状态。
　　砰！
　　眼睛布满血丝的尹泽一拳砸在了门上。
　　他打不开。
　　坏掉了？
　　在这个时候？
　　开什么玩笑！
　　这栋曾经充满梦想与美好的造梦场所已经成为生死的交界处。在火场，每一秒都关乎性命存亡。火势和浓烟是向上升腾的，他现在就算是想搬起朋友到三楼窗口都不行，和几分钟前不一样，楼梯都快烧塌了，而且这里有足足20个人，这个距离，这些人数，只能往天台走。只要打开门，到开阔地带，就可以呼吸，而且也能得到外界的救援。
　　不用想，现在消防局肯定已经在赶来。
　　有云梯的话……
　　尹泽的思考忽然断开了一下，他的胸口开始发痛，左脚开始有点快站不住，金属门把手的触感也烫的惊人，他的双手被灼的一片通红。这条死路的温度还在升高，照这样下去，比起一氧化碳中毒致死，可能更会被提前蒸烤毙命。
　　其实还有一个选项。
　　如果现在单人返回三楼，凭记忆地图一路闭着眼睛，用最快的速度护着身跳出阳台，摔归摔，烧归烧，但自己多少能捡一条命。
　　这个念头生起，尹泽的手几乎下意识挪开。
　　然而一霎后，双手又重新覆在门锁上。
　　这个热度的环境下，任何水分都很快会蒸发，尹泽先前用水浇遍身体，现在浑身都干燥的透透的。包括眼角。
　　尹泽维持不起人生回廊了，他自身的意志也敌不过本能。
　　终究是吸进了几口沸烟。
　　灼热又恶臭，胸腔有燃烧的感觉，喉咙也是干渴嘶哑。
　　意识在渐渐模糊，连手中滚烫的金属转手都传来一丝与现实格格不入的冰凉。
　　尹泽站不住，变成了蹲，蹲又变成了跪。他始终不肯向后倒。
　　真是一口地狱的热锅。
　　不过实在要论起来，我应该是走过这一遭的，只不过没有中间的印象，醒来后就见到这个世界了。这第二趟，得好好看看中间是啥样。如果真有贼老天，必须给他一巴掌，必须。
　　撑着未倒的尹泽最终朝门又打了一拳，轻飘飘的一拳。
　　视野正在变暗与模糊，堪称甘甜的虚假寒冷钻进他的神经，力气与灵魂都仿佛在被什么抽走。
　　‘……’
　　‘尹……’
　　有，声音。
　　蚊子哼哼似的。
　　不注意，就会消失的声音。
　　‘泽……’
　　除了声音。
　　还有，风声。
　　尹泽忽然闻到了不存在的新鲜空气，清凉的像薄荷。
　　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仿佛是从杉树顶梢流出来的。
　　那是火焰，比歌更烈的火焰。
　　他听见风铃的清脆声，脑海中全是无数的泡影，每一个泡泡里都是闪现的光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掏穿，又被填满。
　　这时有人蹲下，拉了一把。
　　泡影骤然如玻璃似的破裂
　　心在跳动，就有血的潮汐
　　尹泽猛地睁开了双眼，灰暗的瞳孔真红一片，仿佛要滴下血一样。
　　先是混乱失控，又沉默微弱的心跳重新秩序的敲响，如同古钟重鼓，音音灼烈，声声不绝。沸腾的血液浇入燃油似的高速流淌，他的体表也呈现血红色，汗液和细血管破裂流出的血滴迅速被蒸发。
　　虚假的寒冷被驱散，体温则超过现实的界限。
　　尹泽面额上的青筋鼓起，他重新站了起来。
　　密集泡沫破开的声音在耳边幻觉般的回荡。
　　脑海一片灼疼。
　　尹泽不确定这是不是超频，因为如果用他自己定的超频额数来算。
　　那么现在应该是——4532.647%！
　　不过数字已经没有意义了。
　　刚刚昏厥了几秒钟。
　　金属转手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叫，门硬生生被推出一道缝隙，日光像剑一样的切开充斥死与毒的黑暗。
　　尹泽直接踹了一脚，小腿骨骼发出悲鸣般的异响。门被踹开，连接处的零件都飞了几颗。
　　黑色烟气有了释放口
　　光芒瞬间而至，天光与空气涌入，天空在这刹那耀目的像天堂。
　　……
　　当地时间10点35分，京都市消防局接到密集的求救电话，京都市伏见区发生火灾。警察与医院也同样接到消息。三方赶往，当地时间11点，多辆消防车出动到现场。
　　京都府警察在现场逮捕了没有行动能力的纵火犯，经灼烧和锐器伤害后，前不久还发狂发病的犯人已经脱力的只剩几口气了。经过初步鉴伤和问话后，犯人直接移送医院先控制住，之后等待刑事处理。
　　现场也有一些负伤的受害者，由于出逃及时，都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消防队进行救灾的同时，新闻也发了出去。
　　京都动画纵火案迅速被社会各界所知，引来大量的关注，无数人在网络留言祈福。
　　这对动画业界而言，这无疑是巨大噩耗。
　　当地时间11点20分左右，根据共同通信报道，虽然大火在蔓延开前，有许多人都安全撤离，但还是有部分人员被困。NHK追加报道，目前火势猛烈，但还并未发现死者。
　　当地时间11点24分左右，根据每日新闻报道，据在场的目击者称，犯人在主入口泼洒了像煤油一样的液体。听到响声，并见到烟雾和火光后，周围居民察觉不对劲，就立即报案。
　　几分钟后，NHK追加报道，有工作人员简单叙述了事情经过。当天因有活动，门禁没有启动，犯人提着桶子进入一楼大厅，泼洒液体，意识到不对劲的工作人员来不及阻拦，犯人点完火后就持握利器封堵住出入口。
　　或许是为了确认信息，这半条报道的后半条迟了一会才发出。制服犯人的是泷泽悟，后者随后进入火场救人，协助了二楼的工作人员逃生，但之后并没有出来，包括他在内，目前约有20人还生死不明。
　　一般市民通常不会在新闻中被特意标注全名。
　　但公众人物不同。
　　见到最新消息的夏目健三愣住，他停顿了几秒，首先给某个人打电话，连续三次都无人接听后，他沉默一会，然后向大西川介致电。
　　安定下来，正在思考新事业，浏览招聘网站的柏井一平看到京香刚发的信息，握鼠标的手僵住。
　　松冈祯丞正在片场工作，正在收录中。但担任这部番剧音响监督的长崎幸楠忽然打断了正常配音，专程叫松冈到录音室外面的休息区一趟。正觉得奇怪的松冈祯丞从表情凝重的小老头那听到新闻后，脸色霎时白了。
　　一向平静的事务所忽然有些嘈杂，日笠阳子拉住今天帮忙整理文件的佐仓绫音，后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短暂的动摇后，她狂奔出门。
　　岛崎信长和大西沙织一起在另一个片场，俩人刚刚录完一个部分，是休息时间。他们平时在群里就爱斗嘴，平时工作偶遇也少不了吵吵，但现在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是死一样的沉默。
　　种田梨沙比谁都确信那是他，因为京都动画和他的缘分很深。她非常想要做些什么，她出门招了计程车，现在她只想离他近一些。
　　日高里菜看着屏幕里拨打出去的十几个未接电话记录，拿手机的手都在抖——说好的第三个约定你怎么能不遵守？你怎么能当骗子？
　　内田真礼才参加完上午的活动，回到休息间，看见了手机锁屏弹出了几则热点新闻。她反复看了好几遍，想从椅子里站起来，发现没有一丁点力气。
　　在街道打工的麻宫香月呆了呆，她告诉自己不能慌了神，遇事不能慌。但一时半会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这时她接到清花的电话，她定了定状态才接听，她不能急躁，也不能把这种情绪扩散给别人，要想想有什么是她能做的。
　　还有更多的人，在同一时刻，心跳都漏了一拍。一个名字就足够把心提到嗓子眼。
　　……
　　当地时间11点2分。
　　救灾现场响彻着指挥声，警察负责维护秩序，救护车的鸣笛声不断，医生不停奔走，消防员架设装备，展开灭火和救援。
　　站在云梯上的消防员有更高的视野，他忽然听到了什么东西破掉的响声。队长以为是火场内有什么二次变化，然后看见楼顶的天台忽然窜出一股浓烟，一个大轮廓从烟里钻出来。
　　——那是一个人，他佝偻着，用左右两肩做支点，半驮半抗着另外两个人，他几乎要被压垮了，但还是奋力往外走，往浓烟被吹开的角度走。
　　队长连忙调动云梯。这栋楼说实在的并不高大，仅有三层，构造也简单，但窗体狭窄通风不足，也没有额外的脱出通道，缺少有效隔断，防火分区额定面积不足。加上这次是人为的袭击，火灾在开始就达到轰燃状态，留给人的逃生时间缩短到几乎没有。
　　能出来就是出来，没及时出来的，很难在高温和浓烟里熬到救援。
　　火场搜救不是逛商场。
　　时间，时间，还是时间。
　　多个云梯在迅速升起。
　　精神一片混沌的尹泽忽然感觉身上一轻，他勉强抬起视线，看着消防员从云梯登上，快速进阶梯救人。
　　“……哈。”
　　这些人所累积的幸福总量不会有任何变化，那份用汗水和理想搭建起来的美好记忆，不管是怎样的暴力，都不能将其摧毁。
　　尹泽吐出了那口气，他深呼吸一次，然后倚着天台的栏杆，软烂的侧倒在地。
　　闭上了眼睛。
　　这次真的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了。
　　当地时间15点23分，楼栋火情完全镇压。经现场搜寻与相关人士的详细确认，所有人员均取得联系。
　　一楼层、二楼层的工作人员基本都清醒，大都是轻微伤势。
　　严重的三楼层的工作人员，在11点得到救援后就火速送往医院，之后也都相继苏醒。
　　京都动画纵火案。
　　七十一名动画人，无一人死亡。

尾声 千薪万焰
　　7月18日10点35分。
　　日本京都动画工作室突然出现爆炸随之发生火灾。事故造成京都动画第一工作室从1层到3层被完全烧毁。
　　这条社会事件新闻迅速扩散，在电视台都紧急插播。由于京阿尼曾做出许多优秀作品，不止日本，在海外的、世界各地的动漫迷们也非常担忧，迫切希望得到更新的资讯。
　　许多志愿者自发前往现场，希望能尽绵薄之力。
　　各大媒体跟进案件。
　　有熟悉建筑防灾的专家对灾情持严肃态度，他们在了解工作室楼栋构成后，认为这种有预谋的袭击是极度危险和致命的，汽油挥发性高，短时间就能引发大烈火，浓烟借助燃烧的上升气流，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密布整栋建筑物。
　　事实上，即使消防车在11点左右就抵达现场，消防员也无法立刻进楼搜救。虽然小楼仅有三层，但完全镇压火情已经是几小时后，离完全扑灭都还有很长时间。
　　当NHK追加报道，约有20人还生死不明时，无数人提心吊胆。网络上的留言激增，大家只能隔空祈福，愿一切平安。
　　文中那句“泷泽悟制服犯人，进入火场救人，协助二楼的人员逃生后并没有出来”的话也让许多人手脚冰凉。
　　这个名字上次被讨论时，还是年初的颁奖季，但几月后就与绝望相连。
　　在静默中，开始有些好消息传来，但大家没敢轻信，直到官方发了公告，全员都取得了联系并正送往医院接受医治，众人才算松了口气。
　　一楼、二楼的职员撤离及时，只受到了轻微伤害，大多是跳窗落地时，慌忙摔了一下，但没有任何大碍。位于三楼的职员要严重些，但都全部苏醒、回转，经过休息后，状况稳定。
　　家属们在医院见到了他们的丈夫、妻子、孩子，见到了他们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每个人都完好无损，每个人都能够露出笑容和流泪。
　　京都动画的社长，已经白发苍苍的八田英朗接受了记者采访，说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工作室烧毁，损失不小，但只要最珍贵的人们没有离开，那就一切安好，之后会负责起每一位员工的康复。
　　事件初步落地。
　　各方进行了募捐，世界上其他地方也筹集来了善意，希望能帮助京阿尼渡过难关，重新振作。动画业界也极为重视，提高了警惕和防范，总之，绝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
　　缓过来后，大家开始重新整理火灾经过。
　　而据现场的消防员称，他们能得知三楼职员的所在并急救搬运，也全赖一个人的勇气与拼命，那个人打开了通往天台的门，传递了准确信息，搏来了宝贵的时间。
　　那个人是泷泽悟。
　　不过。
　　他还没有醒来。
　　……
　　次日时间20点24分。
　　东京与京都的直线距离约在370公里，坐东海道新干线的希望号大概是最快的，但也要2小时20分钟左右。
　　发生火灾的第一工作室位于京都市JR六地藏站附近，被波及的人们都被送往附近的医院保证优先救治，之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转院。
　　大西川介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从学校出发。心系现场，同时也担心老人的夏目健三也随后动身，两人前后只隔了几十分钟，先后抵达。
　　他们也很快见到了昏迷中的浑身灰尘、灰仆仆的年轻人——肩部、手部浅二度烫伤，右脚骨折，此外还有一些挫伤和肌肉撕裂。而最容易遭重的吸入性损伤却是轻微，这是没有料想到的。
　　进入那种程度的火场救人，“居然”只付出“这点代价”。
　　难以想象，身处火场，可以临危不乱到克服住咳嗽、呼吸的不利生理反应，并在黑暗与混乱中避免了近乎所有能够避免的直接伤害。
　　医生都感慨，这人的临场判断力和心理素质都超乎寻常，冷静的不像话。
　　得到没有生命危险的回复后，大西川介稍安，然后就在当地留了一天一夜。
　　京都大学医学部附属病院。
　　消毒水的味道本能的让人感到沉重。
　　单调条纹服的病患，旁边是一个佝偻的身形，有淡淡的咳嗽声。
　　夏目健三静步走入病房，手里拿着保温瓶和一杯冲剂。
　　“我以前点烛熬夜写书，写到天亮都不带困的，现在吹点风就流鼻涕，真烦。”大西川介接过冲剂喝下，又重新倒一杯热水等待变温。
　　“当时你几岁，现在又几岁。”夏目健三叹了口气。
　　病床上是一个被吸氧机和医疗设备连接的年轻人，单薄、静默。仪器屏幕上的体征数字很平静，没有那么坏，也没有特别好。
　　“事件后续怎么样了？”大西川介问。
　　“最困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夏目健三说。
　　“纵火犯呢？”大西川介嗯了一声，又问。
　　“犯人也许是伤得最重的那个，他全身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并且四肢流血过多，送到医院时已经没几口气了——他双手双脚的肌腱被断裂的很彻底，加上深度烧伤，在神经有坏死的情况下，即便重连肌腱，也一样是废了。”夏目健三说，“犯人有前科，曾经因持刀抢劫而被捕入狱，精神应该也有问题，在精神病诊所就诊过。但犯人从埼玉县的家里坐新干线到京都，事前踩点勘察，携带多把刀具，购买大量汽油用以纵火，火发后更举刀阻挡脱逃路线。说这有精神障碍，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起火时约有70名员工尚在楼内，3层楼，690平米被烧烂，起火5小时后才把火势勉强控制，造成巨大金额损失。
　　许多专家都表示，这种极恶劣的突发袭击，没有一名死者出现，可以说是奇迹。
　　“下午校长和我打了电话，说希望你保重身体。另外，美术史学研究室的高岸教授也很关切。”夏目健三说。
　　“小兔崽子，不声不响，和其他科室的关系都这么好了。”大西川介想了想，“你替我联系下法学院的院长山口裕先生，请他推荐几名律师，处理这起案子。”
　　“嗯。还有一件事，刚刚的。”夏目健三停顿了一下，“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驻日本分会公开表示了慰问。”
　　“什么？”大西川介一愣，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据悉，泷泽悟从2010年起，就连续月捐至今，直到上个月都没有断过。”夏目健三缓声说，“累计捐赠6127万円。”
　　大西川介就这么看着他的第一位学生。
　　声优是竞争激烈的行业，普通声优还要兼职打工才能维持。七成声优的年收入在300万円以下，这七成里有四成的年收入更在100万円以下。
　　只有少数耳熟能详的头部声优，能挣到千万円以上。
　　现在的泷泽悟当然是站在金字塔顶的人气声优——但他没有充分把名气变现，他没有开设个人广播，没有Fans Club，没有周边，没有偶像、歌手营业，电影成名后也没有接广告和代言。他全是传统的配音收入，番剧、吹替、旁白等等。
　　2009年末出道的泷泽悟，实际上是2013年初才开始红火起来，但由于等级制度的固定薪资，即便是刷番，涨得也有限。得加上旁白、吹替、游戏录音等更多优质的机会，收入才开始上涨。
　　再算上美术相关的计单件的外包工作。
　　“他现在有多少积蓄？”大西川介忽然问。
　　“他情况特殊，出事后医院联系不了直系亲属，所以联系了单位，也就是事务所，然后又向银行提交了查询业务的申请。”夏目健三苦笑，“我得到的结果是，48万円不到。”
　　大西川介不禁看向那个没有恢复意识、始终静默的年轻人。
　　乘坐新干线，东京到京都的普通单程票价大概是13000円。
　　东大高材生、顶级声优、新晋影帝、热门大作的作监/原画师，往返坐十趟车就开始向破产靠拢了？
　　饶是经历过不少事的大西川介都有些愣神。
　　挣到多少，就几乎奉献了多少，是从没考虑过未来吗？
　　老人想起以前，还笑过这家伙，干什么事都掏学生证薅优惠，都把节俭节成了小气。
　　病房里一片安静，只有仪器响动的低微声音。
　　“我知道他父亲很早就过世了，他母亲呢。”大西川介说。
　　“他前阵子专门找过，没找着，还和我说了这事。”夏目健三叹息，“其实以他现在的名声，他母亲真想联络，早就联络了。依我看是有两个可能，但两个可能都……”
　　“那就算了。”大西川介静静的说，“师长如父，他的事情现在由我来管。医院如果有什么事情，你让他们来找我。”
　　“老师，你和我都不能离岗太久。”夏目健三提醒。
　　“文学部哪有那么忙，泷口事务长可以处理的。我兢兢业业这么久，请个假怎么了。再说我反正退休就这几年了，早退晚退也没有区别。”大西川介说，“倒是你，你才该回霞关了。”
　　“……那我在附近给你找个能歇脚的地方。”夏目健三忍不住说，“你岁数不小了，情绪别太过激烈，有什么不恙，直接就在这检查。我和院长打过招呼了。”
　　“你这是什么话？巴不得我出事是吧？”大西川介不满。
　　……
　　在这间单人病房的外面，还有不少人默默停留。他们中许多人是直接赶往了火灾现场，又一路追到医院的。都熬了一天一夜。
　　松冈祯丞和岛崎信长实在累了，就靠着墙壁蹲一会，座椅留给女生们。佐仓绫音、种田梨沙、日高里菜、内田真礼依偎坐在一起，眼眶都是红红的，有时靠着彼此的肩膀就困过去。大西沙织出去给大家买水了。
　　“你们都辛苦了，谢谢大家这么关心他，已经没事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也不要耽误了工作。”大西川介也是有点心疼这群孩子。
　　“老前辈，这儿总要有人守着，我一大小伙子熬得住，您才是要休息。”岛崎信长说，又看了一圈朋友们，“你们都回吧，我在这就行了。”
　　没人应声。
　　“不是，你们个个都是大忙人，个个都有通告，怎么，打算所有合同全部违约啊？”岛崎信长说。
　　“那你呢？”松冈祯丞没什么力气的问。
　　“我写轻小说的，可以不接配音工作啊，大不了拖个稿。”岛崎信长理所当然的说。
　　“早知道我也去写了。”松冈祯丞嘀咕。
　　“你正常点。”岛崎信长劝说。
　　“我知道大家担心，但已经稳定下来了，他也没有危险，现在就是休息和静养。我明白大家所想的，但关心归关心，大家也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听我的，回去吧，这里我都安排的很妥当。”大西川介柔声说。
　　在老人的几番劝说之下，年轻人们撑着起身，不舍的离开。他们都是一个心思，处理完事后，再到这里来。
　　……
　　几天后，关于京都动画纵火事件的更多新闻被披露。
　　事件的过程也越来越清晰。
　　对于向一心创作的单纯动画人做出这等恶行的纵火犯，全网都是一片声讨。
　　幸好Staff们都安然无恙，但截至目前，泷泽悟仍旧没有苏醒的消息。
　　二楼的职员们都说是老师在黑暗中把他们向窗台拉了一把；消防员见到他打开了致命的天台门，并驮负伤者而出；一楼的文员们也说是老师扑倒了拦路的犯人。
　　事件当天，第一工作室有活动，NHK的记者有预约，但几名记者见到的却是冲天浓烟，记者们也拨打了报警电话。这当中有一个叫平冈嘉树的实习记者，他一边留在现场做志愿者贡献微薄的力量，一边也拍下了现场照片。
　　有几张是关于泷泽悟的。
　　灰尘满面的干燥脸孔、发红的皮肤、垂在担架边沾染血迹的手。定格的照片，深深触动人们的心。
　　京都市消防部门对泷泽悟的勇敢与义举表示了高度赞赏，特别颁发感谢状表达感谢。
　　来自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驻日本分会的消息，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也让无数人动容。从2010年至今，这么多年，竟然没人知道。
　　人们发自内心的希望这样一个好人，能够平安无事，尽早苏醒。
　　但这一等。
　　就是一个月。
　　……
　　第七天的时候，起初落下的心就重新悬了起来。
　　第十五天的时候，已经不可避免的开始往最坏的方向想。
　　第二十天往后，希望一天比一天开始渺茫。
　　就算不通医学的人，也知道这个情况有多严重。
　　京大附属医院很重视这个病人，他们开了多次会议，也与其他顶尖医院的专家积极分享，讨论激烈，但就是没有结果。因为各项检查都不该导向这个状态。
　　正常人参与不了教授们的争论，他们只联想到一个状态——植物人。
　　松冈祯丞已经撂担子不干了，能推的工作全部推掉，就在医院里来来回回，给挚友做护理工作。虽然有医护，但他自己做更放心。他不相信这个无所不能的朋友会在这里倒下。
　　柏井一平知道后把一根筋的松冈骂了顿。让松冈回去，然后自己来。
　　朋友们商量了一下，对了对每个人的行程，轮换着让人过来。
　　同样也是东大毕业生的佐仓瑛士找上了老院长，声音都有发颤，“您人脉比我广得多，请您一定不要放弃他，不管医治要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
　　山柳生信、古泉雄三郎，以及两个小姑娘也来探望。教导主任起初还忍得住，见着面就开始抹眼泪，古泉校长沉默良久。两个女生，山柳生清花才被鼓舞考取东大，不久前还和憧憬对象结伴逛过校园。另一个叫麻宫香月的女孩，带了份哥哥爱吃的青椒肉丝，她知道现在哥哥没发正常进食，但就是不禁想，万一去的时候醒了呢。
　　八田英朗代表第一工作室内全部受帮助的人们前来，直言京都动画不会忘记这份情谊，会竭尽所能提供帮助，会坚守到他回来。正如他舍命帮助大家那样。
　　各行各业的人不断前来探望，有声优界的，有游戏、动画界的，有艺能界的，他们都是在工作，或是在日常相处中结下了友谊的伙伴。
　　还有来自东京郊外的养护设施，腿脚不灵便的松崎老者和庆春小姐。翔一君这次把为开店所积攒的钱全部拿了出来。更小的孩子们没有钱，他们画了蜡笔画，里面有太阳，有房子，还有哥哥带着大家跳格子玩。
　　普通民众能做的有限，只希望能传递来一份力量。
　　粉丝们众筹了些钱，交给了一个ACG大博主，博主直接用土屋宏亮的实名办事，保证自己的行动受大家监督，再由博主与京都动画联络。京都动画取缔役的石原力也承诺会将观众的心意全部交给那个人。
　　捐赠人中也不止是粉丝，有演员、导演、化妆师、制片人、业余的游戏玩家、远在偏僻小村的老人家……
　　某人推号的底下，鼓励和祈愿一直在增加。
　　「绝不能在这里认输！」
　　「想看见你的笑容，听见你的笑声」
　　「光之战士不会就这样倒下！」
　　「你是个创造奇迹的人，请再来一次吧」
　　「人间的画纸还没画完，现在还不是去涂满天堂白墙的时候」
　　……
　　“最初时，你连住所都没有了，无家可归。现在，今天，有多少人在等你啊。”
　　大西川介背着手，垂眸看着仿佛陷入熟睡的人。
　　“你知道吗，今天的阳光，很温暖。”

尾声 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第一道手机的闹铃没有起作用。
　　但经验丰富的打工人，不会只设置一次。
　　尹泽向下抓薄被，把脑袋露了出来，伸手关了铃声。他正呈大字型的睡在床上。空调半夜便停了，在夏天的上午里，他热的身上出细汗。尹泽把薄被揭开放在旁边，继续躺着，半眯着眼看天花板。
　　外面有轻轨经过的声音——七八楼的窗外能瞧见轻轨穿行不是什么稀罕事。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射入，光里飞舞着许多小小的尘埃。
　　尹泽慢慢醒豁过来，起床去拉开帘子。好澄澈的天气，一个不遮掩的热烈的夏天，盛阳在楼群的玻璃间游荡，像江流的波光。车辆庸常懒洋洋的按起小喇叭，行人拿着冰奶茶站在树荫下等绿灯。城市有城市的声音，忙碌不断，也有滋有味。
　　上午无事。
　　烧一壶开水。
　　白水煮面，加点冰箱里炸好的酱肉，当然，还要来一点小葱，就像与平庸生活的交锋。
　　电脑桌面上有近几天未完成的PSD文件，习惯性的打开：噢唷，怎么一眼看去全是该改的各种小问题。
　　炸酱面吃了半碗，才想起来连牙都还没刷。
　　尹泽挠着肚皮的软肉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擦，凉水醒神。他直起腰，看向镜子却愣了一下。镜中的面容并不难看，但也没有特别出彩，肤质也平平，毕业多年，青春蓬勃的学生气已被削磨的差不多，一点痘印，一些胡茬。一个普通的男人。
　　……怪事，我看我自己，居然会有点陌生感。
　　尹泽清洁了一番，出来把面条吃掉，之后来到阳台，闲来无事的望街景。他顺手点了一根软玉溪。小区绿化里聚着大爷大妈，大爷们摆上象棋厮杀，一手摇蒲扇，一手在茶缸和棋子之间来回。至于嬢嬢阿姨，晚上才是她们的主场，一台高性价比的音响，一轮强劲的音乐，一个众望所归的领舞，一场尽兴的广场舞。
　　一根烟很快烧完了，尹泽发了会儿呆，又点了第二根。
　　总感觉是没睡好，脑子空空的。
　　手机响了。
　　“喂？”尹泽手指一划，接听。
　　“尹哥，你今天啷个没来上班诶？”一个方言地道的女声问。
　　“啊？”尹泽的反应很慢，发出单音。
　　“尹哥，你今天第一天当主美哦。”女声有点好笑的说，“第一天都睡过头啊。”
　　“喔，噢噢——”尹泽脑壳这才转到正轨上，连声说，“对头，对头。”
　　“那你快点过来嘛，项目要交给你看诶。”女声说。
　　电话结束。
　　尹泽深深捂脸。
　　难怪设置了闹铃！今天是星期一啊！
　　就像那层厚厚的盖布被掀开了，许多事情冒头，开始在脑海里面回旋。
　　尹泽赶紧换衣服，穿了鞋，下楼后也不往轻轨站走，而是去路边抬手招了辆拓儿车。
　　老司机听到一句“师傅麻烦开快点”，于是嘴角微微翘起，一个起步就入了主干道。纵使车况紧张，但老司机仍旧踩着油门游龙，而且总能找到可抄近路的小巷。
　　十分钟后，尹泽走进了金融中心大楼，摁指纹打卡进门。
　　公司里一片安静，空调呼呼的吹，凉爽舒服。工位里只有键盘声，其中大多是Ctrl+Z，或者Ctrl+Alt+Z。人均戴着耳机、拿着数位笔涂涂抹抹，百来多号人在赛博坐禅。
　　尹泽刚一走到二组，老员工们就在发笑。
　　“耶，尹老师，舍得来了啊，还有1个小时午休了。”老曹率先说。
　　“莫乱开腔，别个尹老师没升级前，也是10点钟才来。升级了，肯定要再加1个钟。”李老师也说。
　　“你这个加钟正不正规哦？”老曹问。
　　“肯定正规啊，公司有规定嘛，加班到9点，第二天可以晚打卡。”李老师说，“别个尹老师天天都至少待到8点，至少是把福利的免费小面吃了再走的。”
　　“那上回的人天王咋个不是我们尹老师诶？”老曹又问。
　　“不能细究了，再细下去，是尹老师的职场哲学咯。”李老师郑重的说。
　　“你们两个还好耍耶，一唱又一和的。”桌对面的张姐没忍住。
　　“行了行了。”靠得最近的，也是之前打电话的年轻女生说，“尹哥，快点，上星期画的项目要准备交了，你审一下。”
　　“哎，今天脑阔都是旷的。”尹泽抹了把脸，坐到了主美的椅子里。虽然刚说没状态，但这屁股落下，组长的身份确定，瞬间就来精神。
　　终于轮到我独占这高清双屏了！轮到我在午休时堂而皇之的使用高清双屏玩游戏了！
　　输入开机密码，登陆内部软件，刚上线就一堆消息、待接收文件。尹泽一边把文件拖进PS里，一边潜水看公司大群里的聊天。别看这些人在赛博坐禅，实际有的人在画图之余，还在高强度的水群。虽说是内部群，但内容也不尽是严肃话题，气氛更像论坛。
　　「4组吴波：哪个有毛发笔刷，发我一个」
　　「3D 徐光俊：昨天你们看球赛没得，踢的太假了，难绷」

「3D 丘兴：感觉教练又要下课了」
　　「3组冯乐正：B站咋个返回旧版页面啊？这新版UI设计太丑了，叔叔在弄爪子啊」
　　「项目主管 贺师傅：下午有学校的学生来参观，你们记到别让他们看见项目图哈，到时候切屏遮一下」
　　「4组组长周奇文：那他们过来看个什么？」
　　「项目主管 贺师傅：看你长得帅不帅」
　　「3组黄泽宇：收到」
　　「4组田星鹏：收到」
　　「2组组长尹泽：收到」
　　「3组组长边鹏飞：TD」
　　「项目主管 贺师傅：阿泽你过来一趟！」
　　「2组组长尹泽：不对啊！耍宝的不是飞哥嘛？！」
　　「项目主管 贺师傅：你今天刚上任就迟到，我和你谈谈工作」

「3D 徐光俊：有更难绷的事情出现了」
　　「4组吴波：哥子些，到底哪个有毛发笔刷，快发一个啊！」
　　“……”尹泽。
　　半小时后，新主美才从项目主管那里回来。
　　“尹老师，马上12点了，等哈吃啥子哟，今天去吃钵钵鸡不？”老曹问，他是个很实际的人。
　　“还是大米先生嘛。”尹泽想了想。
　　“又吃啊，我都要吃吐了。”老曹无语。
　　“附近就勒几个店，要不你辞职开个馆子，我们肯定来光顾生意。”李老师经典吐槽说。
　　“你可以自己做饭呀。或者找个会煮饭的老婆。”张姐说。
　　“……我还是去吃大米先生吧。”老曹如是说。
　　然而尹泽今早吃的炸酱面比较晚，现在也不是很饿，加上手头有项目，所以干脆在罗森买了俩鸡腿就回公司工作了。
　　“就吃这个啊？没跟他们去吗？”上午打电话的女生，姓鱼，大家一般都叫她小鱼老师。
　　“我不饿。”尹泽说着往那边探头看了一眼，“这是你做的？”
　　“嗯。”小鱼把饭盒打开，微波炉热过后，饭香就重新四溢。
　　“可以哦，三个菜，青椒鸡颜色正好，看起很鲜。”尹泽竖起拇指夸赞，“看不出来，技术还很好嘛，啥子时候学的？”
　　这是真不知道。
　　他们还是同一年进的公司。
　　“呵，一直会的，好不好。”小鱼用筷子夹起一个宰过的鸡翅，“你尝一哈不？”
　　“我不吃。”
　　“哎呀，尝哈嘛。”
　　颜色到位的鸡翅被夹到装藤椒鸡腿的塑料袋里，尹泽拿起咬了一口，津津有味。
　　“啷个样？”小鱼貌似很有自信。
　　“阔以阔以，真不错，很入味。”尹泽很快就消灭了鸡翅，还有点意犹未尽，“能不能再来一个。”
　　“你不是不饿吗？”
　　“本来不饿，但哪晓得我们小鱼老师做得菜恁个好啊，我这个藤椒鸡腿都没味了。”
　　“那下次有机会再说。”小鱼说。
　　“要得要得。”尹泽点头，开始工作。
　　今天是有点没啥状态。
　　不过拿起笔开始动手后，思路竟意外的清晰，都不用专门去搜参考，直接就开始改了。
　　如果要形容这种感觉的话，应该是“顿悟”吧。
　　尹泽沉浸在这种于画布上信手拈来的奇妙体验里，一笔一划都凝练无比，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不受阻碍，手快，心也快，而且精准、先进。
　　午休的时间里，尹泽就把全部组员待审的项目改完了，又发了回去。
　　自诩对新组长知根知底的老曹同志都惊讶了。好家伙，不会真让李老师说中了吧，升官前卡着人日线磨洋工，跟癞疙宝一样，戳一下跳一下，深谙佛学。结果升官后就不装了，早改完早和甲方吹水聊天。佛学转资本主义了。
　　下午6点，有人伸懒腰，把图保存，收拾收拾回家了。
　　尹泽去公司附近吃了个饭，接着回来画。
　　“先走啦。”小鱼下班前打了个招呼。
　　“好，明天见。”尹泽也挥挥手，沉迷绘画不可自拔。
　　直到晚上8点才停下。
　　就这么会功夫，把一个新需求做了50%，简直想都不敢想。
　　难道我是天才？只是晚熟？
　　公司空空荡荡，为了节能，灯也关了大半，暖黄的光晕下，还有两两三三的员工未走，他们的脸都被挡在电脑的后面。
　　尹泽走到街上，白日的暑气被晚风一吹，消了热，短袖短裤的走在外面，还觉得有一点点冷。
　　街边立起大排档的遮雨棚，散发出烤鱼的香气，各种江湖菜的招牌通了电，在暮色中极为鲜艳显眼，系围裙的阿姨在店外，逢人就招呼揽客。两箱冰镇国宾搬到桌旁，没多久就响起豪迈粗犷的划拳声和大笑声。山城的夜排档，比起美食和啤酒，人们最先感受到的，就是这热火朝天的声浪，倘若桌上摆的是火锅，那热度会再上一个层次。汉子们吃成汗流浃背，有的妹子的行酒令比男人还要豪爽，言语声中总会穿插几记啤酒瓶被脚不慎打翻的清脆声。
　　市井长巷，聚来烟火，推开人间。
　　尹泽习以为常，并不馋，但多少也想喊上三两好友整点串串香。
　　上次和大学室友聚餐是多久前了？
　　记不大清。
　　这周末喊兄弟伙在南坪耍耍吧。
　　尹泽在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包黄鹤楼。他突然很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喂，啷个？”老爸的声音传来。
　　“吃没得嘛？”尹泽在便利店门口撕开盒子包装，叼上一根。
　　“吃了噢，吃的红烧肉，这回挑的瘦嘎嘎多一点的。”老爸说，话语间还有电视机的声音，应该是在看电视。
　　“妈不在吗？”尹泽问。
　　“你外公痛风，又怪你外婆平时不照顾他，你外婆说是身体不舒服，你妈带他们去医院检查了，可能要晚上11点多才回屋。”
　　“严重不哦？”
　　“年纪上来了，也正常，没得啥子事。”
　　“你还咳不咳？”尹泽又问。
　　“好都好了。”老爸说。
　　“平时少抽点烟。”
　　“少多了，都是抿两口就杵熄了。而且你好意思说我啊，我刚刚听到你那边有打火机的声音耶。”
　　“我还不是逮两口就甩了。”尹泽瞬间有点挂不住。
　　“屋头没啥子事，你工作啷个样嘛。”老爸说。
　　“才升官，好得很。”尹泽小窃喜的说。
　　“那等你回来，喊你妈去买只好点的鸭子，煮酸萝卜鸭子汤，这个天喝，清热。”老爸哈哈一笑说。
　　“好好，搁外还有啥子事没得？”尹泽问。
　　“没，屋头好的很啊，你在外面注意点身体就行了。”老爸说。
　　尹泽站起来扭了扭腰，往地铁站走，不过隔老远就见到施工信息，进站得多绕一段路，于是他想坐公交车算了。在车站等了很久，却迟迟没有下一班，有也不是他要坐的。
　　嘿，还扯拐耶。
　　尹泽站都站累了，索性边走边招车。
　　在这里，随便走几百米，是必能见到一间火锅店。街两侧霓虹灯牌闪烁，透过窗户和大门能见到食客们举杯推杯的火热景象，至于喝上一杯的由头是从来不缺的，祝节日快乐、祝周末快乐，连清明节也能祝快乐，不是节日也不是周末，那就祝身体健康。
　　闹热声被锁在了堂皇大气的门店里，透过大排档的遮雨棚，依稀可见另一群食客欢笑的轮廓与剪影。
　　尹泽一路走，愈走愈远，远到烟火气被雾气覆盖。
　　山城，亦有雾都的别名。大雾之时，城内山色尽消，江岸不分。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闪烁着高饱和度电子灯色的群楼隐没在暮色暗雾中，摩天高楼在嘉陵江和长江沿岸的山间次第扎根，就像呼吸的沉默巨人们，每一道灯光都像是这座城市的肌理，跨江桥梁与建筑物之间的立交桥就像巨人的手纹。
　　尹泽稍稍不解，多久没见过这样的雾了，就像多少年没见过雪一样。
　　公园里有座人工湖，广场和湖边有散步的老人，也有夜跑的年轻人，有小孩在广场打羽毛球，球技尚需历练，没打几回合，就得弯腰捡球。
　　尹泽走累了，就坐在湖边长椅上。湖中心有摆来摆去的天鹅形的小船，花个几十块就能划很久。
　　晚风拂面而过，带来几次沁人心脾的草叶的幽香。
　　尹泽揉揉眼睛，他有点困了。或许是太累了，精神不是很好。
　　“我能在你旁边坐一会吗？”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
　　尹泽抬头，那是个挺标致的俊小伙，脸上挂着不好意思、腼腆的笑容，那肯定是个内向和容易害羞的家伙，看一眼就知道的。
　　“随意。”尹泽说。长椅很宽呢。
　　“谢谢。”白白净净的小伙子也不拖沓，直接就坐下了。而且没有所谓的距离感。
　　两个偶遇的人，却坐的很近，就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熟人。
　　月遇丛云，花遇和风，四周静谧如梦境沉沉。
　　散步的老人走远了。
　　打羽毛球的孩子又迈着小短腿去捡球，这次捡球的时间比较长，不知道球被打到哪去了。
　　“谢谢。”那个人又重复道。
　　“你还挺礼貌，要说两遍。”尹泽忍俊不禁。
　　“一百遍，一千遍都不够。”年轻人笑着说。
　　“你是外地的？来这读大学？”尹泽问。和自己不同，对方明显还留有几分学生气。
　　“不是，我来见一个朋友。”
　　“见到了吗？”
　　“嗯。我还带了瓶酒呢。”年轻人展示手里的玻璃瓶。
　　——江津老白干。尹泽扫了一眼牌子，这次是真的没忍住。
　　“我其实不会喝酒，更别说高度数的了。”年轻人挠了挠头。
　　“可以兑雪碧或者红牛嘛。”尹泽随口说。
　　“还是你懂得多啊。”年轻人拧开盖，又从兜里摸出俩小酒杯，倒上，先喝了一口，似乎嗓子被辣到了，表情都不自觉的扭动起来，他咳了两声，连忙说，“太烈了，太烈了。”
　　“哈哈，喝多就慢慢顺口了。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也不建议饮酒喔。”尹泽说。
　　“就是很想和朋友小酌两口，想很久了。”年轻人说着把另一个小杯子给倒了半杯。
　　尹泽不知为何，就默认那杯是给自己的，伸手就接过了。
　　两人“叮”的碰了一声，然后各自饮下这只有半口的酒。
　　年轻人照样辣的咳了几声，几声后，就又变成了笑。
　　两个人不约而同凝望前方的湖面。
　　夜已深。
　　月光发出芳香幽玄的微光，偶尔透过摇动的树叶。清凉的夜风停停走走。月也在双耳之间引起微弱的潮汐。
　　“为什么会有桥呢。”年轻人安静的问。
　　“因为路到头了啊。”尹泽随意回答。
　　“我听说流传下来的老故事里有座奈何桥，是不是真的？”年轻人问。
　　“这个谁能知道呀。”尹泽又揉了揉眼睛。
　　“我还听说有个地方叫三途川。”年轻人说。
　　“嗯，各个地方都有类似的说法嘛。”
　　尹泽打了个哈欠，疑惑的看了眼那瓶老白干。
　　“我怎么有点困了，才半口不至于吧。你这难道是假酒？假酒也不至于啊？我也不是没遇过……？”
　　年轻人一时间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他标志性的腼腆笑容，把酒瓶子放在地上。
　　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不是困了，你只是该醒啦。”年轻人的手掌轻轻抚在尹泽的肩头，他转过来的眼睛里充满微红摇曳的感激之情，他第三次说，“真的……很谢谢你。”
　　尹泽摁着额头。记忆好像被刀刮过了的鱼鳞，有些还留在身体上，有些是掉在水里了，将水一搅，有几片还会翻腾，闪烁。
　　越来越困。
　　快眨不动眼睛。
　　好大的雾，好大的湖。
　　这是湖么？
　　尹泽忽然心里一惊，睁开正上下打架的眼皮子。
　　公司附近哪有什么公园。三公里外倒是有一个。
　　可哪有这样大的湖，甚至能涌起悠远的浪潮声，大雾之下，甚至都见不到波涛的边界。
　　尹泽茫然失措的左看右看。
　　故乡也顷刻远去了，像翻过书页那样，就翻过去了。
　　潮起潮落的边缘，这里只剩下两个人。
　　从很远很远的海上飘来一只天鹅型的小船，但离近看，其实是一只覆有蓑顶的小舟。
　　“其实路的尽头，仍旧是路，只要继续走。”年轻人轻声说，然后起身，走向小舟。
　　“等等——！”尹泽的耳边响起很多碎裂的声音，他的头传来阵阵疼痛，疼到必须按着脑袋才能缓解。他剩下的那只手朝前伸出，却抓了一个空。
　　“我早就该走啦。”年轻人侧过头，那是一个能融进月光般的清朗笑容，他说，“尹泽哥，最后能见你一面，真是太好了。毕竟哪有连面都不见的朋友呀。”
　　时间流淌，尹泽的指尖起风又挂霜。春花、秋月、夏日、冬雪。你换了你，我换了我。
　　年轻人的笑容没减退过，安定的说着。
　　“明天可能会下雨，可能会遇到不开心的事，可能是米饭没煮熟，可能是咖啡里的糖块没化掉，也可能是晚上看不见许多星星。”
　　“但把今天过好，明天就不会差。”
　　“你要坚信，你要的明天会如约而至。”
　　“加油噢。”
　　话语越来越远。
　　尹泽勉强走出几步，就头晕目眩的撑倒在地。
　　最后那句话是。
　　“嘿，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
　　仪器，电表，指示灯。
　　夜色的病房里，电子医疗设备微亮微伏。
　　尹泽缓缓睁开眼睛，醒来后，是一次深长绵久的呼吸。暖流从心脏向四肢百骸分去。
　　鼻腔间是呼吸机送来的那好似带着机械质感的微风，耳畔也都是低声嗡鸣运转着的机器的声音。
　　窗户外是都市的光。
　　天地一片安详。
　　尹泽吃力的举起右手，摘掉氧气面罩，拔掉手臂上连接着软管的针头，接着是胸口，腹部的电极。他咬了咬牙，坚强的撑着床边将上半身坐了起来。
　　身体有些无力，也有些虚浮。
　　但意识很清楚，记忆也很清楚。
　　是一场大梦吗。
　　尹泽转头，枕头边是一本很有痕迹的笔记本。分明是出他外，谁也不知道，锁在东京租房柜子里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翻开没有什么重量的封面。是许多什么也没有写的白纸。
　　一直翻一直翻，翻到中间部分终于有文字了。
　　是自己写的。起头的第一句是“你好，我是尹泽”。
　　男人重新把日记合上，看向窗外的城市，头发从额间垂下。
　　他叹了一口气。
　　一星期后。
　　日本的住宅区里，是有墓地的。有时甚至站在阳台，就能瞭见整齐的小竖碑。寺院里同样也有墓地，而且就在东京繁华的市中心，有些离写字楼或酒店只有一墙之隔，甚至可以说寺院墓地很是抢手，光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在东京的郊外也有一处平平无奇的陵园，山林里夹杂着灰白。
　　管理员是个坚持在岗十几年的老人，他每天都会转一圈。装了半罐清酒的酒盒在腰间随着晃悠发出响声，老牌香烟散出具有斑驳年代感的烟丝气儿。
　　老人哼着过时的小曲从山坡处走过。
　　一个男人在远处把一束花放在朴素的墓碑前，拿布擦掉碑上的老灰。
　　尹泽退了几步，背着手，沉默了一会。
　　“按年龄，以及我和他的关系，我该喊你一声叔。”他开口，声音平淡，“对不住，我应该早点来的，我不知道他……算了，直到现在，我也还无法确定许多事。”
　　尹泽拿出一包七星14，点了一根，放在碑上。在泷泽悟的回忆里，他爸平时抽的是这个。
　　“陪一根。”尹泽又点了一支。
　　即便是14焦，日本的香烟也太淡了，但口感确实是顺滑柔和。
　　这里少有人语，只有稀稀落落的小野鸟。鸟儿们飞累了就停下，歪着头看站在那里，言语稀少的男人。
　　“旁边这快，我已经预定了。”尹泽指了指旁边的墓，轻声说，“等我死后，就埋在这。我把你的孩子还给你。”
　　七星这烟很短，几口便没有了，燃烧速度也非常快。
　　尹泽重新点了一根，再放在碑上，默默等待它烧完。之后把烟灰烟蒂扔进百元商店里买的小烟灰袋。又弯腰收拾了些杂草和垃圾。
　　“叔，先走了，下次再来。”尹泽微微扬了扬手，“我订了回家的机票，回去看看。”
　　航班里回响着航空公司对乘客的致谢和注意事项。日文一遍，中文一遍，英文一遍。
　　尹泽看着窗外逐渐升高的天与云，伸手仿佛能触及太阳。
　　这么远，离心又那么近。
　　就像生命可以是数尺之躯，也可以是万里苍原。
　　卷末 再来一次
　　一段行于天空的旅程，别人睡觉，尹泽一直在看无边云海。
　　机场总是很明亮，来自各个国家的飞机像鸟一样落脚停驻，它们在此短暂邂逅，匆匆相见后又坚定地启程，跨越季节、穿越时间，人来人往。东奔西走的旅客众多，耳畔多是最熟悉的语言、方言，有人分别、有人重聚，平静面容或是感慨万千。
　　机场也是一处小人间，这些都是经年重复的事情。
　　尹泽站在宽敞洁净的候机大厅里，一时有些失了方向。就像隔了一辈子。但他知道自己不是旅客，不是过客。
　　深呼吸之后，尹泽大步朝外。
　　在江北国际机场外，又见到了熟悉的“黄色法拉利”。出租车们成排结队，有许多车体的两侧还不甘寂寞的贴上了赛车拉花，表现了心善师傅们对乘客舒适度的重视。
　　“帅锅~！走哪里嘛？”老司机使着一腔流利的椒盐味普通话。
　　“带我转一哈嘛，往北滨路的方向走。”尹泽笑着说。
　　“帅锅从外面回来的迈，我看你没带行李箱耶？”
　　“没带，走的太急咯。”
　　即便是吃火锅长大的，但尹泽也不敢打包票说对每条路每条道都明明白白，他在这儿也得用导航。曾经找网吧找了几十分钟，最后发现网吧其实在Y轴上。也是去了外地，才惊觉原来城市里的路是能一条平到底的。
　　数不清的建筑依山而建，房屋和道路与山林完美融为一体，是名副其实的山城。
　　因江而兴，以山闻名，城市折叠，道路凌空，江水于此间纵横千里。
　　半岛灯海，佛图夜雨，壁立万仞，磴曲千层，两江虹束如带……
　　尹泽特意让老司机多转了转，过长江大桥时忍不住拉下窗，把山水映入眼帘。故乡的夏天让人燥热，让心充满欢喜。
　　擅长唠嗑的老司机见乘客多日不归的模样，便热情的当起导游，言子一套一套的，想来平时没少看李伯清评书。介绍之余，也不忘了手机里的司机聊天群，过几个路口，老司机就汇报两遍路况，声音悠哉，车子游龙。
　　立交桥上下交错，同行的车辆也许几分钟后，就跑到了头上，这是全空间的交通。轻轨从路面底下一跃而出，像鲤鱼破水，高昂而去。
　　慢慢的，尹泽也能给老司机指路，越来越熟。最后他主动要求在路边停下，想自己切实的走下去。
　　“帅锅慢走~手机钱包拿好哈~”老司机潇洒挥手，一脚油门就不见了踪影。
　　乘着故乡的风，尹泽的脚步轻快。
　　明明只是寻常的光景，但或许是阳光笼罩的关系，视野显得有些朦胧。
　　已不需要调用人生回廊，那些璀璨宝贵、闪闪发光的回忆就在眼前流淌。
　　从未如此相近！
　　曾经人行如蚁的码头可能已不复曾经的繁忙，也愈来愈少见到肩抗一米竹棒，爬坡上坎的的梅老坎们。但有些东西和黄葛树一样，是栽在哪，就活到哪的，迎风昂首，茁壮成长，难能摧毁。
　　尹泽想起一桩桩事，这些事儿跟破土的春芽一样根本按不住。
　　有夏天晚上的露天坝电影，有过节时漫天烟花下落灰的饮料罐头。
　　还有外曾祖母的那碗猪油、小盐、一把葱花的油炒饭，已忘了确切的味道，只记得很香。他小时候吃QQ糖，就喜欢搓来搓去，手指头沾了灰，糖也就滚了灰，外曾祖母见了，饶是腿脚不好，也要来揪耳朵，用掉光了牙齿的嘴巴嘟囔说别弄脏吃的。
　　小学里的乒乓球台是水泥台子，那叫一个硬啊。同样硬的还有胶皮掉完了的球拍……不过有的伙计就喜欢没胶的空拍，觉得更有手感。球也少，瘪了就手动复原。羽毛球虽然没有强求场地，但球复原不了，但哪怕还有几根毛，都会继续挨打，直到光杆退役。
　　中学体育室甚至能借到扑克牌……但那副牌里有6张A，8张2，偏偏牌背还一样，果然不简单。
　　高中开始，尹师傅的成绩并不理想，于是家里人把眼光瞄向了艺考，其实很多人选择当艺术生，大多也是类似的理由，不过尹师傅小时候就爱涂涂画画，收看艺术创想节目，做过卖5毛都没人要的手工，算是有点艺术细菌。
　　多少个午夜梦回，尹泽都在长叹，何故走上美工不归路。不过还好，至少有条叫漫画的路没染上。听说漫画手子的炒饭技术都不错，好多都摆摊去了。
　　在黄桷坪的地下室里，排线，学绘，以学生的身份认真去领略历史大师们的笔迹。尹泽渐渐陷在了里面，陷在那片一直要仰望的精神星空下。
　　熬更守夜，白天看范画，站着都能睡着，例行练习，笔在无意识里飘出毕加索的风格。大伙画得不怎么样，铅笔倒是一个比一个削得好。复读师兄说教室附近的毛大串要少吃，吃多了要复读，尹泽不信。老师说你们虽然现在又累又困，但将来会怀念这段时光的，都能站着睡觉的尹泽当时还是不信，不过将来信了。
　　黄桷坪外有一条涂鸦街，从楼房、墙面、校园、店铺外皮都是各种涂鸦。人少安静的老街在墙绘中悄无声息的释放着岁月的重量。
　　这些年来，墙皮上的涂鸦不知被盖了多少层，尹泽当年为留念而与朋友们所画的那一小块也应该被新同学们盖掉了吧。
　　心跳的好快。
　　尹泽霎时忘掉了如今名躁日本游戏、动画界的“尹泽老师”，他忽然觉得那些有点远，太远了。他应该还是那个素描、速写、色彩，三科一起勉强能凑250的小考生，应该还是那个纠结今年报哪个班并提升自己的大众原画师。
　　脚下这条路真熟悉，这是放学的路呀。
　　小学后门，有卖炸鸡柳的，汁浓味足，可惜有点贵，要一两块。再往下走，是大市场，每月五号就有很多人来赶集，平时不容易买到的，届时都能逛到。这里还有家卖烧饼的，刚出炉的烧饼里加了蜂蜜，外壳酥脆，内里甜软，对小学生来讲，一个就饱了，而且还不贵。
　　这一截路，真是闭着眼都能走的。
　　老小区的坝子外，一群嬢嬢阿姨坐在一起，开作战会议，探讨着每一位下一代未婚青年的故事，等到点后，就搬来音响跳广场舞，主打的就是文体俩不误。
　　舞曲的曲目就那几首，好几年可能才换。曲子还是曾经的。
　　尹泽行走着的脚尖一垫一垫的跳动起来，仿佛被嬢嬢们的艺术氛围感染。
　　十多公里走下来根本不觉累，越来越起劲。
　　是这一幢，是这个单元，老小区单元门的门禁仍旧是个摆设。
　　楼梯间的墙壁上充满了开锁、疏通管道的联系电话，有一层的声控灯半亮不亮，不灵敏。
　　尹泽看见那扇粘了旧春联的公寓门，公寓门的颜色很熟，他敲门的手都在抖。
　　快下午6点了，该准备晚饭了吧。
　　自家老爸多年来练了一手好菜，特别是火爆腰花，出锅时很嫩，泡椒是自个儿制的，论味道，一般的馆子都比不上。都能想象出老爸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上衣，撒着拖鞋在灶前掌勺的样子了。听人说，二十年前，老爸有次在河南的驾校，靠着桑塔纳点烟，有女学员惊呼貌似刘德华，哈哈哈。
　　老妈一般下班比较晚，也经常负责买菜，回锅肉炒的不错。但说到好吃的，还得是老家的外公外婆屋里的柴火灶。其实外公家不远，但小时候去，总觉得好远，仿佛都去到了好几个城市外。
　　奶奶还咳嗽吗，还起夜吗。
　　爷爷的那顶老鸭舌帽该换了吧。
　　尹泽敲响了门。
　　门开了。
　　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微微探头，一只手甚至还端着碗，向外看了一眼，“你好？找哪个？”
　　尹泽的视线越过门扉。紧窄的三室一厅的布局是一样的，但装潢完全不一样。
　　“小伙？你找哪个？”中年男人又问了一句。
　　尹泽下意识想向里多看看。
　　中年男人将门控住了，语气也稍微严肃了一点，“你是哪个？”
　　“这里以前有没有一户姓尹的人家……？”尹泽轻声问。
　　“没有。”
　　“以前……”
　　“我们住勒里二十几年咾，没得姓尹的，整个小区里也没得嘛。”中年男人直接说，“你应该是找错了哦。”
　　门口的对话也吸引了家里面正在吃饭的人，两个老人，一个妇人，一个年轻人，都举着筷子往这看呢。
　　几秒后，尹泽扯动了一下嘴角，“不好意思，我找错了。”
　　门关上了。
　　尹泽走下楼，回到了那个热闹的坝子。小区外的街上，也亮起了灯牌，忙碌一天的人们开始相约出来烫毛肚、喝啤酒。
　　尹泽在花坛边坐了下来，之前走了那么久，一点都不累，现在几步都走不动。
　　老小区的人家，他基本都认得，只是这一眼扫去，没有一张眼熟的面孔。地方还是那个地方，那间小面馆也没变，但老板不是一位爱多添青菜叶的银发老太太，而是一个五六十岁的汉子。
　　有人在卖小吃，以前是挑担架，后来换成了开小三轮。尹泽也不认得卖主，但还是要了一碗豆腐脑，加点辣子和花椒粉，吃起来很有滋味。
　　人静静在旁边坐了一会，看老小区的灯火，然后在路边招到一辆出租车。
　　“帅锅去哪点？”当然不可能是来时的老司机，但老司机们的性格却很像。
　　“去嘉陵江吧。”尹泽说。
　　“晚上去看江景嗦，阔以，走起。”老司机一脚油门。
　　出租车里先是回响着旧时的小曲儿，然后切到了电台，广播很亲民，主持人是普通话和方言轮替着使用。老司机仍然时不时向大群发送悠哉口气的复读语音。
　　再次经过滨江路，黄昏转移，山城的绝美夜景也缓缓降临，夜色越黑，灯色就越辉煌。倒映着霓虹的江面上还行驶着灯船。巨龙血管般的蜿蜒桥梁连接着两岸，湖水把光亮聚成闪烁的镜子，镜中的光越发耀眼，活像燃烧的火焰。
　　尹泽凝视江上江下的焰色，一言不发。
　　“帅锅，要到咯。”
　　“行，谢谢。”
　　“帅锅你心情不好迈？你看起有很大的心事样？”老司机没急着停车。
　　“是啊。”尹泽说。
　　“虽然不晓得你遇到啥子困难，但凡事多静静，多想想嘛，总能过去的。”老司机说。
　　“好的，你莫担心。”尹泽笑了笑。
　　江边有很多石头小路，不涨水的时候，一般都能下去。
　　山城是很热，但江畔的夜风也还是冷的。
　　不是只有尹泽一个人在这里，也有其他看江的人，还有剩下的，则是夜钓的。其实夜钓的人不一定是真钓友，他们也许钓的不是鱼，而是短暂的自由。
　　尹泽找了个地方，抱膝坐下，听寂静的流动。其实心里大概知道答案，但不亲眼看到嘉陵江，又怎会甘心。
　　半夜有人陆续离开。
　　群灯也一一休息。
　　尹泽在故乡的石头上坐了一宿。
　　朝霞升起，晨光淡淡，红日破土而出，随后是万道光芒。昨天点亮了今天，今天点亮了明天。
　　长街重新有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响起人们的说笑声。
　　他面对江水与朝阳，热泪盈眶，泪流满面。
　　感情是信念的基础，这里是我汗水浸过的土地，这里有我流动过的命运，这里是我灵魂的根。
　　尹泽低身，抓起一把浅浅的泥土，又把沾了泥土的手放回口袋，仿佛真的抓回了什么。
　　我回来了，还会回来的，还会再回来的。
　　石子路上的街道，小面馆开铺，一对夫妻正在忙活，妇人在包新鲜的抄手。
　　“老板儿，二两豌炸，加点点汤水——”尹泽笑着进门。
　　“要的！”老板回应。
　　……
　　东京羽田机场。
　　风尘仆仆的尹泽下了飞机，看见了提前等在候机厅的接机人。
　　“你黑眼圈有些重啊，没休息好吗？”佐仓绫音上前托住了有些奔波疲累的男人。
　　“嗯，是没怎么睡。你等多久了？”尹泽问。
　　“接到你电话就来了。唉，你也真是的，才恢复多久啊，这么急着走。”佐仓绫音一边抱怨一边把对方的衣领整理好。
　　“哈哈，我知道那群医院教授们很关注我的情况，毕竟他们都没见过这例子。但复查也复查不出什么，有些东西啊，难解释哦。”尹泽又是一笑。
　　“我以为你至少会待好几天？”佐仓绫音问。
　　“没带多少东西，钱也不多，想长待也不允许啊。”尹泽就搭靠在她肩膀上，“要好好挣钱了，以后再回去吧。”
　　……
　　几天后。
　　东京郊外。
　　进门是一片空阔的院落，墙根、墙头、石缝中间细草蓬生。一棵树盛开在淡青的天下，枝繁叶茂下穿透细小的阳光。
　　小不点们在跳格子玩。
　　“泷泽先生，院里不缺东西的，孩子们光是见到你就高兴的不得了……”松崎老人说。
　　“没事，把剩下的零头换成零食。接着再重新开始嘛。”尹泽把签完名的单子递出去，“对了，我改名了。”
　　“是吗？”松崎老人讶异。
　　“我现在叫尹泽，当然，还是可以喊我泷泽悟的。”尹泽挥了挥手，“回见啦，我接下来要勤奋工作，估计要忙起来了，你们要多保重啊，有什么忙啊，让翔一君代劳，他年轻人，力气大，精神足。”
　　“你才是啊。”松崎老人拄着拐杖，送到门口。
　　一堆小娃娃也纷纷跑了出来。
　　尹泽来到街外，来到摩托车旁边，拿起头盔戴上。
　　我清晰感受到时钟的针指着哪一点，此刻风正吹向哪一方。
　　驰过漫长的郊道，两侧是街道、河流、树林。
　　穿过香樟夹裏的小道，迎风下坡。
　　尹泽看见清透的天，疏淡的云。
　　那是人生吗？
　　好，再来一次。
　　头盔下的脸浮现起笑容。
　　骑士的身影在日光中逐渐模糊微小，驶向生活中的一个个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