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骗子阿尔托莉雅 作者: 奈朵琉雅 簡介: 所谓“宿愿”,以来生证前世,以未来证过去,转果为因,自证性身。 死后重生,成为了阿尔托莉雅,却不过是徒有其表的空壳。唯有不停地说谎,才能继续存在下去。 然而,愿力按照她在期间的谎话,复现了她的过往与经历。结果她只能不停的说谎,不停地验证,犹如注定湮灭的螺旋。 她的必须把每一次谎言都将在未来成为真实,而她也必须将所有的嘘言化作真实,否则她就会被遗忘、被抹除全部存在的痕迹。 为了她所珍视之人,为了珍视她之人,她将不停地践行着自己的嘘言。 好在,她并非孤独一人…… 章一 原点时刻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人称视角。) 空洞高悬于天空中,宛若垂死的星辰。 黑泥倾倒在大地上,化作地狱的业火。 在高楼的顶端,我眺望着这副画卷,任由风吹拂我的脸庞,内心无比平静。 戏剧终于迎来了落幕的那一刻。 观众即将离席,演员即将退场,聚光灯即将关停。 这场戏剧名叫“第四次圣杯战争”。 我是其中的主演,一个名叫“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的角色。 身高一致,瞳色一致,发色一致,本身死人的灵魂转化成的灵基,由卫宫切嗣通过灵基降临仪式召唤来,随身携带着一把光辉却又简朴的圣剑,没人觉得是假货。 ——除了我自己。 我比谁都清楚我是假的。 我没有亚瑟王的技艺,连握剑的姿势都是错误的。 我没有亚瑟王的力量,从一开始就没有解放圣剑的能力。 我打不赢任何人。我唯一的依仗,只有亚瑟王这个身份而已。 于是,冬木市成了我的舞台,圣杯战争成了我的剧目。 我在这里扮演、叙事、舞蹈、歌唱、装作是亚瑟王的样子,饰演着她本人。 卫宫切嗣是一个离谱的男人。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像个误入白金局的黑铁玩家,只要不干扰这位王者选手,胜利就唾手可得。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六个敌对御主,有一半死于卫宫切嗣的偷袭——间桐雁夜、肯尼斯、言峰绮礼。 剩下的三人中,有两人自取灭亡——远坂时臣、雨生龙之介。 存活者仅韦伯·维尔维特——但他失去了从者,自然也没有继续参战的权利。 圣杯战争的组合仅剩下一组,那么胜者已经确定。 只要向圣杯许下愿望,圣杯战争就结束了,而且是永久性地结束了。 只可惜,圣杯这东西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天上的那个空洞就是圣杯,地上的那些黑泥就是圣杯满溢出来的无穷魔力。除了毁灭和破坏,圣杯实现不了任何愿望。又或者说,无论是怎样美好的愿望,都会被圣杯扭曲成恶毒与恶意,用毁灭与破坏的方式实现。 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卫宫切嗣需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 “卫宫,需要怎么做,不需要我重复了吧?” 我的双瞳依然注视着天空上的空洞,嘴角勾勒浅笑,仿佛那里就是我的归宿。 卫宫切嗣就在我的身边。空气中传来焦味——这个男人又点了根烟。 只要他遇到棘手的难题,他都会点一根烟,试图用物质刺激神经,以活跃大脑。 我不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什么棘手的。只要执行策略,这场戏剧就落幕了。 “……Saber,必须要这么做么?” “不然呢?难道你还有更好的策略吗?还是说,之前你所说的那些‘指望世界的守护者解决圣杯这个麻烦’这种什么都不做的策略,也算是策略吗?卫宫,只是一周的时间,我不相信你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连最起码的战斗都开始逃避了。” 卫宫切嗣没有解释,没有询问,只是沉默。 远方的森林在燃烧,业火的声音不绝于耳,不出两个钟头,就会蔓延到市区。 到那时,就算早就开始撤离,但踩踏、抢夺、堵车、杀戮以及种种恶之华将开满整个城市。虚数魔力的黑泥杀不了多少人,但却有很多人被人所杀——这是必定发生的事情。 我不相信卫宫切嗣不明白这个道理。 “结果,还是必须牺牲你啊……” 卫宫切嗣感慨着,失落着,像是他比其他任何一名御主都输得更加彻底一般。 我的视线依然凝聚在那个空洞上,不得不开始狡辩。 “这不是牺牲。牺牲这个词所适用的对象只能是死物。我是从者,是英灵的幻影,也就是死者。我的死不是牺牲,而是这我本来就该有的结局。” “但是,Saber……传说中,亚瑟王在弥留之际被摩根带到了乐园阿瓦隆。在那里,亚瑟王得到了永生。当不列颠遭遇危难时,亚瑟王将离开乐园,拯救他的人民——所以,至少在这里,可以用‘牺牲’这个词语来描述你的策略。” “现在不是咬文嚼字的时候。”我不满地说道,“这对你是很难的事情吗,卫宫切嗣?现在要怎么做,需要我来教你这个‘正义的伙伴’吗?你只需要使用三个令咒即可——第一个,令我的灵基充盈魔力。第二个,令我传送至圣杯的核心。第三个,令我的灵基过载。过载会制造爆炸,爆炸会破坏圣杯的结构,迫使它停止倾倒虚数魔力,迫使它进入休眠状态。接着,你和韦伯把这件事上报给魔术师协会,让圣杯这个大魔术彻底解体,圣杯战争就结束了,再也不会有第五次圣杯战争了。那之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继续做正义的使者或者只做伊莉雅的父亲都行——你对这个结局有任何不满的地方吗?” 卫宫切嗣没有回答。 他在思考,他在犹豫。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犹豫。 但是,令咒在卫宫切嗣的手背上,而我只是虚假的从者。 除了等待,我做不了任何事情。 这一等,就是五分钟。 直到我感觉快要到忍耐的极限了,卫宫切嗣才终于发出声音。 “Saber……其实,你真的是亚瑟王么?” “或许在你看来没有区别,但对我而言区别很大。”卫宫切嗣猛地嘬了一口,随后重重地呼出。“亚瑟王是骑士王,一生光明磊落,不会和我这种宵小之辈产生瓜葛。但你不一样。从始至终,你都在配合着我。既没有骑士的顽固,也没有王者的傲慢。我一度怀疑你是冒名顶替的亚瑟王——不过在不久前,我明白了。” “因为我提出了那个方案?” “说书者的个人喜好、创作者的个人想法,会把故事与传说修改得面目全非。明末版本的《三国演义》中刘备一身英雄气,不愧是北地游侠儿。但到清代版本的《三国演义》中,刘备就被完全脸谱化,以至于变成了只会哭泣来彰显仁德的角色。一开始我觉得你不是亚瑟王,但现在我确认了,你就是了——不然,我实在是无法想想,一名少女如何要背负起命运的重担,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我挑了挑眉,内心泛起些微喜悦的涟漪。 这说明我的扮演无比成功,比亚瑟王本人还要像一个亚瑟王。 就像电视剧版本的《三国演义》,出色的演技与鲜活的形象,几乎重新定义了那些人物的形象。后续的小说、漫画乃至游戏,都无法再脱离这个框架。 在卫宫切嗣的话中,我的演技已经达到了这种水平。 既然如此,那我自然要坚持演员的自我修养,绝不打破第四面墙。 “是与不是都没有任何意义。世人只知道亚瑟·潘德拉贡。至于阿尔托莉雅是谁,不会有人知道,知道了除了当做饭桌酒局上的谈资之外也毫无意义。事情已经确定,布立吞人的不列颠毁灭了,潘德拉贡王朝一代而亡。这些都凝结成了历史,被固定了下来,无法修改,也不该修改。因而,这个方案不是牺牲。就算我真的没死,很快也会死了。所以……” “Saber,你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 “参加圣杯战争的理由。如果没有愿望,英灵不可能响应圣杯的召唤。如你这般弥留之际与世界立下约定的存在,更是一定有必须赢下圣杯战争的理由——行事必须要有动机。” 动机?还能有什么动机?我被丢弃到这里,披上了这张皮,还能怎么做? 没有办法,谁让我现在是个演员呢?对于动机这种东西,我只能胡编乱造。 “只是想看看,梅林口中那个万能的圣杯究竟是什么东西,能不能拯救不列颠。现在看来,就像那个‘拔出石中之剑者能拯救不列颠’一般,终究是魔术师用来骗人的空话。” “但是,莫德雷德的预言印证了。也不算是空话。”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把视线移到卫宫切嗣身上。 他穿着黑色风衣,嘴里叼着香烟,潇洒得像个鲁邦三世一般的牛仔。 我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轻轻地挑了挑眉。 “在确定你确实是亚瑟王之前,我对你的人生没有兴趣。但是现在不同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装作是纠结和回忆的样子,实际上是在思考怎么敷衍。 我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只能想起什么就说什么——简单来说,就是胡扯。 “阿尔比昂王国会分裂、会内战,这我早就预见到。持续多年的战争,蔓延到大陆乃至罗马的战争,早就让民众不堪重负了。我这样的暴君迟早会推翻,会被任何一个人推翻——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莫德雷德——但是在知晓她的身份后,我就不奇怪了。她身上流着我的血。换做是我,大概也会这么做吧……不对,我本来就是这么做的。我推翻了伏提庚,我成了伏提庚,再被新的王所推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卫宫切嗣一言不发,试图消化着我的胡言乱语。 确实是胡言乱语。我又不是不知道阿尔托莉雅是谁、莫德雷德是谁。只是我自己所扮演的阿尔托莉雅的形象是这个样子,为了不让人能挑出错来,只能改了莫德雷德的形象。 我觉得自己临时想出来的胡言乱语很好,没什么毛病,很容易让人接受。 “……也就是说,你不恨莫德雷德吗?” “为什么要恨?”我竟然真的产生了疑惑,“尤瑟王死在卑王伏提庚手中时,那个超越者没有恨。卑王伏提庚死在我的圣枪中时,她也没有恨。轮到我死在莫德雷德的手中,我为什么要恨?我不仅没有恨,反而觉得很遗憾——如果摩根早点告诉我,莫德雷德不用跟着我一起死了——虽然看起来她不想活下去。可是潘德拉贡家的人,又有谁想活着呢?连摩根都不想。” 这已经不是胡言乱语,而是疯言疯语了。 我自己都觉得离谱,却意外地很合理,就好像事情真的是这样一般。 果然,卫宫切嗣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应该是尝试理解我的思路。 我把视线移回到天空上的那个空洞。我等待卫宫切嗣,但装作陷入回忆的模样。同时,嘴角勾勒起一丝似苦涩、似解脱、似认命的弧度。 不知不觉间,我又说起了多余的话:“尤瑟试图把王变成非人的存在,永远地保护阿尔比昂王国。这个结果便是伏提庚。结果,伏提庚想要结束自己的宿命,招来了海那边的萨克森人,宁愿自己成为卑王。为了打倒卑王,尤瑟与梅林以伏提庚为原版制作出了我。我打倒了伏提庚,把萨克森人赶下了海,喂了鱼。却发现,无论如何,布立吞人已经无法在神秘衰退的时代中生存。于是我发动战争。战争的规模一次比一次巨大,战争的目标一次比一次遥远。最终,布立吞人自己受不了,各自串联起来,鼓动莫德雷德发起反叛,自己选择了灭亡……所以,卫宫,你说我有什么可值得后悔的东西么?”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这正是亚瑟王的原典《不列颠诸王史》中的内容——或者说是流传下来的、关于威尔士与康沃尔地区关于亚瑟王传说的汇总。 卫宫切嗣依然沉默不语。他仍在思考,他仍在纠结。 我继续等待。对于卫宫切嗣这种内心和道路都极度极端的家伙,催促是没用的,逼迫也只能起到反效果。只有他自己理解了、认同了,他才会采取行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脚下的土地也被黑泥所包围时,他终于采取了行动—— 手背上长剑形状的猩红刻印发出光亮,不俗的魔力涌入到我的身躯中。 一股强制力控制了我的身躯,就像鬼压床,身体与意识的连接中断,彻底僵在了原地。 “——Saber,于此时此刻,解放你的宝具吧!” 漆黑的宝剑凭空出现在我的手中。犹如在执行程序的机器人,我的身躯自己向前跨出半步,双手紧握剑柄,将剑高高举起,再重重挥下—— ——然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没有散溢出来的魔力,没有漆黑的光炮,没有恶鬼尖啸一般的破风声。 我作为演员,只是就这么挥动了一下虚假的圣剑,执行自己的演技。 只是演员,只是徒有其表的空壳,并不是什么“亚瑟王失去记忆,实际就是本人”这种三流小说才会出现的桥段,手中的剑已经证明了一切,我的疯言疯语已经糊弄不了任何人了。 “终究……还是这样吗……” 卫宫切嗣重重地叹了口气,就像是深呼吸一样。 我努力绷着脸,收回虚假的圣剑,即便我的情绪已经像沸腾的水,慌张到极点。 急躁中,我不得不开始催促起来,尽可能不再去解释。 “从一开始我就说明了状况。这个状况是我的方案的前提。不过……只是浪费了一条令咒而已,我的方案依然可以实施。所以……卫宫,按照我说的来吧。” 卫宫切嗣没有回应。他没有说话,只是让时间慢慢流逝,宛如雕塑。 眼前的森林已经化作火海。即便圣杯被我摧毁了,这场火灾也会蔓延下去。 森林是生命繁茂的地方,各种各样的生命在这里努力地生存,讴歌着生命的奇迹。 想想藏在树洞里的松鼠,想想嚼着草的小兔子,想想逃到森林里的小猫猫,然后脑海里再浮现起生前我那只不爱动弹的肥狸花的模样…… “你这样还算是男人吗。你难道还想让伊莉雅也拥有和她母亲一样的结局吗。告诉我,卫宫切嗣,用你的行动告诉我——那样的未来,是你所期望的么?” 语速平缓,语气冰冷,没有感情。我越来越不像亚瑟王了。 终于,卫宫切嗣深吸了一口气—— 下个瞬间,我置身大圣杯的内部。 盛装的爱丽丝菲尔冲我微笑,只是那长裙被漆黑所污染,只是这笑容有些癫狂。 我回应以同样的微笑,平淡、平和、平静,似乎只是嘴角强行扬起一丝弧度。 我与她的笑容只持续了一瞬间 我看到了看到盛装的爱丽丝菲尔冲我微笑,我也回以同样的微笑,就像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做的那样。只是这微笑仅仅持续了一瞬,一股炽热的能量从我的心脏(灵核)处汇聚。 炽热化作光芒,冲破了一切的束缚。 故事结束,舞台落幕,演员退场。 我,归于了宁静。 章二 恐惧丧失 (本章是第三人称视角。) 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 领民、叛乱者、王的军队、从海那边来的异族全部都死了。 该死的,不该死的,是人的,不是人的,在这场叛乱之中都死了。 尸体布满整片大地,鲜血凝固成黑色的块状,树叶与杂草全部枯黄。 辉煌的王城陷入无边的黑暗。无论生者还是死者,都被这黑暗吞噬殆尽。 唯一还活着的,唯一还能动的,只有王城中心的怪物,制造这死亡的元凶。 那个怪物杀死了尤瑟王,夺走尤瑟王的王冠,孤独地安坐在石头切割成的王座上,比所有的怪物都更加怪物,比最黑的黑暗更加黑暗,明明是如少女一般娇小的身躯,却枯槁得宛若垂死的老者,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活力。 这只怪物自称是伏提庚,自称是尤瑟王的“兄长”,带着渡海而来的异族,联络着一些利欲熏心的贵族,发起了这次叛乱。 叛乱成功了。然而这并不是异族的成功,也不是贵族们的成功。 这是只属于伏提庚的成功。它爆发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生命,犹如神灵一般带来死亡,把辉煌的王城变成地狱,逐渐侵蚀着这片本就贫瘠的土地。 王城之外,叛乱者在溃逃,王的军队在溃逃,异族也在溃逃。 就像是感知到火灾在蔓延、地震将发生的动物,逃离森林,只为苟活。 新王安坐在王座上,除了抢来的王冠与权杖,除了身下的石雕王座,她一无所有。 空洞的金色竖瞳透过被撞烂的大门,望着尽头的地平线,空洞得犹如一具死尸。 又或者,本就是死尸,只是身体还能动,只是心脏还在跳动…… 她的灵魂,那个绝望的灵魂,已经认定了自己的死亡。 ——在坐上王座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死去了。 …… …… 两天后。 距离王城三十公里的地方,有一个破败的小木屋。 大概是猎人为了休息而临时搭建的吧,木屋非常狭小,高度只有一米半,长宽只有两米左右,从建造之初就只能当做蜗居的地方。而且这个木屋已经被废弃了很久,木板掉落了一小半,漏风又漏雨,还维持结构的木板也都朽坏,只要轻轻一推就很有可能坍塌。 木屋之中,蜷缩着一个女孩,大约七岁。金色的长发十分凌乱,沾着污泥,头发打着结。麻布做成的衣服满是补丁,或者本身只是各种废麻布攒起来、缝补成的衣服。 +【%. 她蜷缩在小木屋的角落里,闭着眼睛,紧皱眉头,脸色苍白,脸颊上有不正常的红色。 因为伏提庚制造的黑暗,天空布满了乌云,白天如夜晚一样黑暗,雨水不停地下着,呼啸着的风如同鬼魂的哭泣、试图逃离王城、逃离那只坐在王座上的怪物。 家里已经没有任何食物了,全部都被王用来备战了。在叛乱持续的这段时间里,村庄的人都靠树皮、草根、蚂蚁以及各种能吃的东西充饥。田赋已经预缴到20年以后,人头税连爷爷的爷爷都算上,男人参军的参军、做劳役的做劳役,村子只剩下女人,连孩子都被征用了。 然而溃逃的士兵们并不相信。他们的家并不在这里,他们的家在远方。为了能够回家,他们自认为必须要活下去。逃跑需要力气,想要有力气就需要吃东西。饿急了的他们并不相信村庄里还剩的女人的说辞,如果不交出食物,就要杀人,就要拿人的肉充饥。 然后…【}& 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 母亲、奶奶、村子里的人……每一个女孩认识的人都死了。 溃逃的士兵已经不再是人,而是变成了如伏提庚一般的怪物,从梦魇中而来。 女孩逃了出来。在父亲曾经为了打猎而建造的小屋中藏了起来,等待死亡的降临。 死亡很快就要到了。风和雨夺走了女孩的体温。她已经发了高烧,如果不得到医治,她很快就会死了。现在这个状况,没人会医治她。她的命运和不列颠岛上的人一样,已经注定。 她睡了,在冰冷与孤独的小屋中睡下了。 安静得仿佛一具精心雕琢的人偶,不再有饥饿、恐惧与苦难。 …… …… ——本该是这样的。 女孩本该是这样死去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了眼睛。 祖母绿般的苍翠双瞳,变成恶龙一般的金色竖瞳。 金色的长发逐渐失去褪去色彩,变成仅保留一丁点金色的银色。 高烧发红的肌肤逐渐变得死人一样白皙,接近透明,连静脉血管都清晰可辨。 被硬草与灌木割开的伤口逐渐消失,连受伤的茧都恢复了公主般的顺滑。 女孩茫然地观察着四周,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直到用大拇指的指甲按压了一下手腕,确实感受到了些微的疼痛,她才终于瘫坐起来,重重地吐了口气。 接着,她说着不属于这片土地的语言,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 而后,她慢悠悠地检查着自己的状态,又慢悠悠地透过木屋的缝隙与缺口检查周围环境的状态,确定安全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自言自语。 “圣剑的剑鞘和我融为一体。圣剑本身也能随时拿出来。只是……这身体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得这么小了?应该是六岁左右吧?是损失太大所以变小了吗?而且怎么这么瘦?都皮包骨头了。亚瑟王不是从小寄养在埃克托爵士的家中吗?怎么会营养不良到这种地步?” 对于自己提出的问题,女孩没有答案,也想不明白原因。 没有人回答她,木屋寂静得就像埋藏在地下十米的墓穴。 她迷茫一会儿,恍惚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现在,她既来之则安之——也就是说,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身体是从死亡中恢复了,但她感觉很饿。不是那种肚子咕咕叫的饿,也不是那种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的饿,而是那种已经感觉不到胃的存在、四肢完全脱力、大脑昏昏沉沉、全身僵硬又迟钝、接近昏迷或者只是从昏迷中偶然苏醒的饥饿、即将饿死的饥饿。 女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推开了小木屋的门。 天空依然如黑夜般昏暗,风继续呼啸着刮着,雨仍旧淅沥地下着。 没走几步,她跌倒在了草地上。草地上的水沾湿了她的衣服,一股寒冷感刺激她的全身。就好像这不是不列颠的晚春,而是西伯利亚的寒冬。 摇摇晃晃着再次站了起来,女孩不得不来到一棵树的旁边,不雅地坐了下来。 “真是倒霉啊……看来马上又要死了啊。不过也没办法。没人救就会死……可是,为什么我一个已经死了的亡灵,要接连经历死亡呢?这是惩罚吗?想不明白啊……” 说完,女孩摇了摇头。 她深知自己的状态是不对的。 说好听点,这是坦然地面对死亡。 说难听点,这是一丁点求生欲都不剩,彻彻底底的摆烂。 女孩只是坐在大树旁,望着昏暗过头的天空,直到出神。 只是,现在的不列颠并不是一个允许女孩出神的土地。 女孩听到了声音,沉重的声音, 金属咵啦咵啦响,没有什么规律可言,似乎行将就木的老人,又或者和她一样已经饿到连走路都成了艰难的事情。 几乎是瞬间,女孩感觉自己全部的【 # 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利剑架在老人和妇人的脖子上,大声吼叫着。随后是妇人的尖叫,再之后是沉寂,只剩下与雨水融合的鲜红,再也无法出声的尸体,以及惊恐中慌不择路,在荒野中逃跑的自己。 杀人者与脚步声重叠,尖叫声与盔甲碰撞的声音重叠。 无边的惊恐在女孩的心中爆发。 她爆发出全部的力气,挪动身躯,躲在树后。 然后捂住自己的嘴巴,蜷缩成一团,拼命压低呼吸,像只躲在地穴里的老鼠,静静地等候可怕的掠食者从自己的洞口离开。 雨已经停了,所有动物都逃走了,荒野安静得不像话。 于是,在女孩的世界里,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极其洪亮,甚至脉搏都在吱嘎作响。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盔甲在走动中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 女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时间很慢,慢到极点,几近停滞。 “嗡——” 女孩的身躯猛地抖动了一下,本能地抽吸了口空气。 这不是真的听到了声响,而是女孩在极度恐慌下产生的生理性耳鸣。 随后,木屋倒塌了。木头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像一颗炸弹在荒野中引爆。 女孩听到了声音……确实听到了声音,这么大的声音不可能听不到。 可是……接下来,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所有的声音都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甚至,她感觉不到风,感觉不到冷,所有的感觉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 就好像,她并非身处现实,而是活在梦境——没有怪物,没有敌人,只有由恐惧、绝望、残酷以及麻木构成的情绪,一种醒来后只有些许感觉留存的虚幻之梦。 在这样的噩梦中,女孩僵住了,犹如一只被猫逮到的老鼠。 脚步声的主人到处踱步,试图辨认地上的足迹——女孩一动不动。 脚步声的主人恶狠狠地踢了木块——女孩一动不动。 脚步声的主人坐了下来,剧烈地呼吸着——女孩依然一动不动。 时间在现实世界中流逝,却在女孩的世界中彻底停滞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 时间在女孩的世界重新流动。 天空完全漆黑,群星在天际闪耀,昆虫再次鸣唱,夜枭连续低语。 僵硬的身躯勉强起身,金色的竖瞳慌张地打量着四周。 地上的脚印清晰可辨,足迹的主人确实离开了,去往罗马人修建的大道。 小木屋被暴力拆解,木块散落一地,成了废墟。 周围是安全的,没有杀人的怪物,没有饥饿的野兽。 终于,女孩扶着树木,深深地、竭尽全力地吸了口气。 空气中带着雨后泥土的气息,让女孩感觉到宁静。 “……和我当初的说法一模一样啊。” 女孩自言自语着,嘴角勾勒着一丝汤药般的苦涩。 “当初我是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和吉尔伽美什、伊斯坎达尔喝酒的时候吧。我说,我和他们这些天生的王者不一样。我经历过最极端的饥饿,我见证过最残酷的苦难。自从八岁失去养父母和养祖母、差一点在荒野中饿死后,我失去了‘恐惧’这种感觉,也失去了洞察人心的能力——真的是分毫不差,真的是一点都不差啊……” 神经已经麻木,意识已经麻木,灵魂已经麻木。 即便自认为只是一个拙劣的演员,可现在的女孩,确实再也感觉不到恐惧了。 而且不止恐惧。恐惧是被强行扯出来的,就像鬣狗将猎物的身躯扯成碎片。与恐惧一起,其他的情感也被连带着扯出了一部分。 这是梦么? 已经恐慌到了这种程度,怎么可能是梦? 有研究说,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室内的猫,其梦境是单调的。 人也一样,人只能梦到自己见过的、已经理解的东西。 这种程度的恐慌,这种程度的苦难,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就算真的有人经历过,陷入到这样的梦中,也会因为本能而快速醒来,然后现实中的身躯猛地起身,当发现那是过去的梦魇后,才解脱一般重新瘫倒在床上。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折磨我。真的有意思么?我不觉得有意思……”自言自语着,女孩尝试分析。“圣杯战争这一出舞台剧结束了。接着是前传……也就是亚瑟王的前传吗?和所有记载都不同的亚瑟王,也不知道是哪个编剧脑子里会编排这么无聊的戏啊……” 女孩闭上了眼睛。 前传戏剧的第一幕,似乎什么都发生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流淌的时间不会停下,进行中的戏剧不会停止,纵使观众席空无一人,女孩依然在舞台上表演…… 依然在,歌唱。 章三 登上王座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人称视角。)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漫长的过程啊…… 卑王伏提庚根本没有统治,不列颠岛上不存在秩序。 贵族躲在堡垒城寨中以自保,村民化作土匪水贼以求生,人们在饥饿与混乱中挣扎,面对不幸,面对死亡,面对一个又一个稀松平常又毫无光明的一天。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从八岁就开始流浪生活的人,所面临的是怎样的困境? 老实说,我已经忘记了。就像我忘记了恐惧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我不再是演员,我实实在在地成为了亚瑟王本人。因为本人的时间是连续的,不会像戏剧一样,突然成为某一个人,突然跳过了一大段时间,用这种突兀来告诫演员,他只是演员。 另外,不知道是单纯畏惧着我,还是我丧失了做梦的能力。从八岁到十六岁,那个半梦魔梅林从始至终都没有在我的梦中出现。自然,阿尔托莉雅本应该有的“花之旅途”以及埃克托爵士与凯爵士的“英才教育”,我都没有经历过。 就这样,没有父母,没有家人,我被迫在不存在秩【\\ 每天从冰冷与饥饿中醒来,为了生存而化身野獣,将自己的人性舍弃,不战斗就活不下去,不杀戮就活不下去,本来就已经扭曲的身心更加扭曲。 结果,与野獣一样,生活实在是千篇一律,就像一只被困在屋内无法出去一样,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做——今天杀了什么,不会记录在记忆里,只隐约记得自己确实杀了东西。至于那是荒野中的饿狼、路上的劫匪还是想把自己变成奴隶的贵族,那不重要——或者说,原因、过程与结果都太千篇一律,实在是没办法在脑海中留下对应的记忆。 可能真的太千篇一律了吧,我连成为演员之前的人生记忆都逐渐模糊,只留下一个大概的轮廓。只知道自己确实拥有父母,但父母的样貌和名字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确实有一个能够安身的小窝,可那个小窝里的结构也记不起来了。只知道自己确实在大雨中救了一只小猫,很小,还需要喂羊奶粉。那只小猫逐渐长大,到死前为止应该有六七岁大了吧?可那只猫究竟是什么毛色,我只能靠猜测——大概、也许是橘色吧?不清楚,实在是想不起来。 “……王?” 耳边出现一个浑厚的男性声音,让我从回忆中解脱出来。 我看向声音的主人。他有一头爽朗的金发,一张年轻国字脸。他穿着银色的铠甲,身体非常的壮硕,手中拿着一把很是宽大的双手剑,是一名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骑士。 这是高文,传说中圆桌骑士中的一员。 他的眼神很关切,又有一些疑惑,大概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失神。 “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很久以前了。卑王伏提庚占据王城这十二年里,大家过得都不好。现在,命运的时刻已经到来,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不免有些惆怅。”我随意地敷衍着,然后话锋一转,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对了,高文卿,你和凯卿、特里斯坦卿、阿格规文卿一起,带着士兵们留在城外吧。” “可是,王……” “不必多言,高文卿。从我拔起选定之剑的那一天开始,被我打倒就是卑王伏提庚的命运了。在这场命运的对决中,不需要人其他人参与进来。”感觉自己说话太文艺了,让人很难理解,所以我不得不说了实话:“——我说清楚点吧。我独自入城,只需要面对卑王。你们与我一起入城,我还要保护你们,而且不一定能保护得到。” 实话很伤人。本来跃跃愈试的高文,立刻像是被贯穿了心脏一样,彻底蔫了下去。 不然还能怎么办?难道就让他们进去王城去送死吗?这样有什么意义? 但是,他们好像都没有理解。周围的士兵们也肉眼可见地士气低落。阿格规文欲言又止。凯把脸别向一边。特里斯坦真的闭上了眼睛。 身为他们的领导者,我不得不用更加委婉的语气来解释:“卑王伏提庚没有军队,它只是如梦魇一样盘踞在王城,是头不折不扣的恶龙。对付恶龙,需要的是同等级的存在,而不是带着军队去捕猎。况且,一对一才更加符合骑士精神,不是么?这场战斗,就该由我一对一。” “我明白了,王……我们遵守您的命令。” 结果高文还是很不满意。骑士们和士兵们也很不满意。 似乎完全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觉得浪费生命是一件很崇高的事情。 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很多时候,我连自己的心情都无法认清。面对眼前现在这样让人头大的状况,我除了把话题带过,也没什么别的说法了。 丢下这句话,我拿着断钢剑,背着击灭枪,浑身笼罩在盔甲之下的我,走进了王城。 王城是一座宏大的堡垒,位于山的顶峰。山下的部分才是城市,而城市已经被我所领导的骑士与士兵们占领了。只要攻克了最后的堡垒,坐上王座,卡美洛王国就算是复国了。 去往堡垒的路上什么都没有。堡垒的大门敞开,自十二年前开始就没有关闭过。 黑色的浓雾从堡垒内部往外渗出,这些浓雾对普通人而言有剧毒。如果是原本的亚瑟王,可以仗着自己圣剑所发出的光芒驱逐黑暗。但我不是,我的性质也是黑暗,这些浓雾不仅不会伤害我,反而给我一种亲切的感觉。 堡垒一层嵌套着一层,道路绕了一圈又一圈。 终于,走了十几分钟的路,我来到了堡垒的核心,放置着王座的大厅。 大厅内,黑雾的浓度已经到了连我都无法看穿的程度。我抬起左手,却看不见左手。我手握漆黑的圣剑,却看不见圣剑本身。仿佛视觉从我的感官中剥离了一般。 但我的视觉并未剥离,因为我肉眼能在这黑暗中确实能看到东西——在那黑暗的尽头,在这个大厅的尽头,有一双金色的眼睛注视着我。这是一对怪物一般的兽瞳,与我一模一样的兽瞳。那双兽瞳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和我一样缺失了大量的人类感情,只是如野兽一般审视着我,警戒着我,带着些许的好奇,带着一丝的释然。 “你终于来了。尤瑟的孽种。我等你很久了。” 和传言中的不一样。声音的主人是一名女性的声音。 而且这个声音,和我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如果不是记忆没有断层,并且卑王没有幻术之类的能力,我都怀疑黑暗尽头的那个存在是另一个我,或者是我的心魔。 证据一个一个地摆在我的面前,结论已经不需要推导就能得出。 “圣剑所施放的是星之吹息,这吹息的性质是火、是光还是别的东西,只和手持圣剑的人有关。由我使用的圣剑,所爆发出来的是吞噬一切的黑暗,而不是辉煌的光明——这其中的意义,你比我更加清楚,卑王伏提庚。” 我的语速放得很缓慢,显得自己很自信、很傲慢的样子。 我觉得我该紧张。但我内心却很平静,完全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伏提庚笑了吧?尽管我只能看到她的眼睛,但我觉得她确实是在笑。 “父杀子,子弑父,兄杀弟,弟弑兄,连性别都要扭曲,连人性都要抹除,只为了成为一个超越者……潘德拉贡,终究走不出这样的命运啊。”伏提庚停顿了一下,似乎只是为了收回自己的嘲弄与感慨。“那么,初次见面,我的血亲,我的孩子,我该如何称呼你?” “阿尔托莉雅。这是我的名字。”我平静地回答道。 “阿尔托莉雅啊……真是个好名字。”在黑暗中,伏提庚的身体往前探,黑暗随着她的意志而涌动。“——靠近我,阿尔托莉雅。越过黑暗,让我注视你的模样。穿过黑暗,注视我的模样。然后,一些问题将得到解答,新的问题需要由你来解答。” 在这过程中,我有一个感觉,似乎这黑暗不止是毒物,更是一个牢笼。怪物被困在其中,可是牢笼本身却是怪物所制造的东西——我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终于,来到伏提庚的面前,我的眼睛能够穿透黑暗了。 那是一个穿着宏大礼服的娇小少女,甚至比从小就营养不良的我更加娇小,仿佛是从黑色的花朵中诞生出的精灵,只看身形的话,十分的惹人怜爱。 但是,礼服的每一个褶边都连接着锁链,锁链连接着王座。她的双臂被镣铐锁在王座的扶手上。她的腰肢被锁链覆盖。她那胫甲般的长靴彻底嵌进了王座之中,就好像有人把两者焊在一起。她坐在王座上,被这些漆黑的锁链完全束缚,动弹不得,只有头能微微向前倾。 真是个可悲的王。 她的嘴角勾勒着一丝弧度,很浅,几乎看不出来。 “我的血亲——阿尔托莉雅,既然你来到了这里,说明你已经知晓自己的命运。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顺应命运,来到这里?你大可以对命运发起叛逆,扯断全部锁链与镣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命运的囚徒,直到最终死去。” 就像她一样,就像所有以非人的超越者之姿成为不列颠之王的潘德拉贡诸王一样。 所以,为什么来这里呢?我有些想不明白。 }\【&(  可这个问题既然已经提出来了,我尝试以我的角度来回答:“在命运的伟力面前,我们都只是舞台上的演员,上演着多舛的戏剧,别无选择。而且……卑王伏提庚,你理解过你带来的那些异族的传说与神话吗?” “他们只是工具。我对工具的背景故事没有兴趣。更何况,他们并不趁手。” “他们是盎格鲁人,他们的主神名叫奥丁。奥丁做出了一个預言,说世间的一切都会在一场大战中毁灭。他极力地避免預言发生,为此做了很多不能服众的事情。可结果,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甚至奥丁所做的努力反而成了促成預言的催化剂。卑王伏提庚,奥丁从智慧之泉中汲取了超越凡人的智慧尚且如此,身为凡人的你和我又能如何呢?” “谎言。”伏提庚轻蔑地笑了一声。“阿尔托莉雅,推动你来到此处的,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命运。只有你对我用你的剑、你的枪对准我的时候,命运才会彰显出它的力量。枪是你自己拔出来的,剑是你自己寻得的。你凭借你自己的意志来到我的面前,你自己主动把外面那些人的生命与命运背负到肩上——告诉我,阿尔托莉雅,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真的很想说,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其实我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 可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自己也明白了——原因是有的,只是我忽略了。理由是有的,只是我把它埋藏在了心中。我搜寻记忆,我挖空情绪,我翻找着我的原因与理由,把所有看起来似是而非的东西都扔在一边——最终,我找到了。 “……伏提庚,很多人死了。”我的眼睛确实盯着现在的伏提庚,可我的思绪却仿佛超越了时空,望向了十二年前的她。“爸爸死了,妈妈死了,奶奶死了……很多人都死了。一个女孩失去了自己的家,被迫在这片不幸的土地流浪。乞丐都不如,野兽都不如,每天都在挨饿,每天都挣扎在生死线上。像那个女孩的人,在不列颠有很多。现在,他们组成了联军,来向那场悲剧的始作俑者复仇来了——我可以回答你,卑王伏提庚。我来到这里,并不是因为命运所引导的公义与理想,而是命运所制造的痛苦与私仇。我是真的抱着杀死你的决心,来到这里的。否则,逝者的灵魂将无法安息,生者的灵魂将无法安眠。这就是我的理由。” 伏提庚仿佛凝固了,没有悲伤,没有笑容,什么情绪都没有。 正如现在的她,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王。 “……不愧是我的孩子,和尤瑟那个虚伪到极点的家伙就是不一样。”伏提庚维持着平静的脸庞,用着平静的语气,可言语却激烈得近乎沸腾。“阿尔托莉雅,你会杀死我,你会登上王座。但是,你的下场会比尤瑟更可悲,会比我更可悲。” “这些我都清楚。从拔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那就来吧,阿尔托莉雅。杀死我,就像我杀死尤瑟那样。坐上你的王座,戴上你的王冠。将来的一天,你也会被另一名潘德拉贡杀死。你的复仇,你的国家,你珍视的东西,你轻视的东西,都会随着你的死而崩塌——这是預言,这是命运。只要你踏上这条路,这預言就逃不掉,这命运就无法阻止……来吧,阿尔托莉雅!来吧,我的血亲,我的孩子!” 在如同恸哭的咆哮中,卑王伏提庚发动了攻击。 无边的黑暗凝聚、固化、成为一道又一道锁链,向我袭来。 我挥动圣剑,将这些锁链一一斩断。 伏提庚的攻击持续不断,黑暗又凝聚成诅咒、形成暴雨一般的细针,刺向我,诅咒我。 我抬起圣枪,将这些诅咒彻底吹散。 王座上的卑王一动不动,王座下的我缓步向前。 明明就在眼前,可是我和卑王的距离,却仿佛跨海一般遥远。 黑暗又化作利剑、化作长枪、化作野兽、化作恐怖的东西,向我袭来,试圖将我吞噬。 然而我的黑暗却一次又一次地击溃了它们,就像年轻的狮子压制了年迈的狮王的攻击。 过了许久,我来到她的面前,一边阻挡着她的攻击,一边注视着她的眼睛。 那双金色的龙眸不再平静。带着解脱,带着期待,带着无言的祝福。 然后,圣枪被抬起,刺入胸膛。 鲜血四溢,染红了漆黑的礼服,顺着王座流出猩红的溪流。 黑暗散去,与我完全相同的脸庞上挂着释然与讽刺的微笑,终于彻底地永眠。 随后,过于娇小的身躯迅速脱水、朽坏、化作灰烬。 残余的黑暗拼尽最后的力量,掀起一阵风,将灰烬吹出窗外。 天空终于放晴,这些灰烬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最终飘落于大地上,成为这座岛屿的一部分。 圣剑与圣枪刺入王座两旁的地面上。 我坐上了王座,我戴上了王冠。 没有喜悦,没有悲伤。 没有激动,没有惆怅。 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寂静得,仿佛无边黑暗。 章四 命定之死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人称视角。) 死了。 大家都死了。 在这名叫“卡姆兰”的地方,效忠者、叛乱者、支持我的领民、反抗我的领民、该死的、不该死的,全部都死了。原本是亲友的他们,互相视作不可饶恕的仇敌,如癫狂一般彼此厮杀。 我打倒了伏提庚,我成了伏提庚,被自己守护的一切杀死,徒留暴君之名——和我当初在卫宫切嗣面前的胡言乱语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这是我自己对自己做出的预言,我按照预言走道了今天,吞下失败的苦果,成为一个被憎恨和憎恶的存在。 死亡是疼痛的,痛到了极点,痛到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的存在。 利剑切开了我的头盔,削去我的头骨。鲜血顺着头盔流淌,滴落在地上。 此时的我已经是风中残烛,有人救治会死,没人救治也会死。就像这座岛屿,就像生活在岛屿中的布立吞人,就像在“卡姆兰”参战的骑士与士兵们,无论如何都会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模糊的视线中,透过头盔,我看到了一名骑士的身影。 她咆哮宛如尖叫。即使隔着我的头盔,即使隔着她的头盔,悲伤也扑面而来。 “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不用圣枪刺穿我!为什么……为什么!父王!!!” 娇小的身躯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起来。 明明她才是胜者,明明连我都还能维持站立的姿态,可她却丧失了全部的战斗力。 [_【* 就好像她的精神遭遇了重创,即使身体完好无损,灵魂也正在死去。 “……果然还是不行啊,莫德雷德。”话语从我的口中吐出。沙哑,低沉,虚弱无力。“这一剑……为什么会偏?你瞄准的是我的脖子吧?只要命中,我的头颅就会和身体分离。还是说……莫德雷德,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愿意让我痛快地死去吗?” “啊啊啊啊——!!!!” 尖叫的破音声如同龙的咆哮,传遍整个战场。 一时间,交战的骑士们、士兵们,竟都停了下来,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 哭倒在地的骑士抓住一块石头,狠狠地将其捏碎。 板甲手套锤击着地面,倾尽全力,却又软绵无力,完全配不上“最强骑士”的称号。 “既然不想躲开,为什么不把王位交给我!为什么非要内战不可!明明……明明已经这个样子了……明明只要你点头就可以了!为什么就不愿意……不愿意让我成为王啊,父王!!”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也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因为答案对她而言太过于残酷,而现在的她已经濒临崩溃。 而且,事情已经演变到这种地步,死了这么多的人,我已经不可能说出来了。 八岁时,我成为阿尔托莉雅。十七岁时,我拔起选定之剑。 二十二岁时,我登上王座。二十七岁时,我征服了整个高卢。 如今三十岁了,我远征罗马归来,让半个欧罗巴臣服。 在这二十二年的时光里,我一直在扮演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这个角色。我严格按照剧本,尽心尽力,从未过度表演,从未把自己的情绪与感受渗透到角色之中——即便这个阿尔托莉雅与原本截然不同。 表演是一件很累的事情。饰演的角色终究不是自己。十几个小时的歌剧就能让演员精疲力尽,二十二年的不间断饰演早已透支了我的全部心力,甚至产生了对角色、对剧本的厌倦感。 我知道剧本是怎么写的——“因为你没有成为王的气量”。只需要这么回答,我的表演就快要结束了。只要这么说出来,我作为阿尔托莉雅的人生就彻底结束了。 或许原本的亚瑟王,真的可以这么说吧? 可是我……终究只是一个演员。 终究,说不出口啊。 这种敷衍至极的说辞,这种烂到极点的理由…… 我真的,一点说出来的想法和意愿都没有了。 “父王……说啊?说啊!为什么不说啊!究竟是为什么?我想知道答案,大家也都想知道答案,想知道得快疯了!可您一直不说……究竟为什么!!!” 沙哑的声音拼劲了全部的力气,没有一个音节是正常的,全部都是用坏嗓子的破音。 这些破音,像是一把把刀,刺进我的胸膛,让我感觉到疼痛,感觉到悲伤。 自从坐上那把一点都不舒服的石椅后,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么疼痛、这么悲伤。 可是,再怎么疼痛和悲伤,我还是没法说出口。 正因为这么疼痛和悲伤,我才没办法说出口。 剧本里的话也好,心中的真话也好,全都说不出口。 结果,我只能沉默。在这沉默中,鲜血不断从伤口中涌出。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起来。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我都已经到达了极限,没办法再撑下去了。 “好……好!既然父王您不说……那就不说吧!本来我也没打算活下去……就这样吧,父王……那就这样吧!!!” 骑士猛地冲了过来,握紧了我的右手手腕,另一只手握住圣枪的枪头。 从头盔缝隙中,我看到了一双癫狂的金色眼睛。 从这双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个即将破碎的灵魂。 然后…… “噗嗤——!” 圣枪贯穿【"[ 就像一根牙签刺穿了一块豆腐。 鲜血涌出,骑士本能地咳出血液。 盔甲碰撞地面的声音,与宝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孩子已经极端到了这种程度。 可奇怪的是,我的心中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恨,只有解脱一般的释然。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不是么? 潘德拉贡家渴求着死,每个人都是,连摩根都是。 就这样死在这里,就这样把这出悲剧彻底演完,不也挺好的么? 然而,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 “啊……” 声音沙哑到了极点。 本就沾了血而变得很痛的双眼,更加酸涩,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中涌出。 -【!(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我和骑士一同躺在被鲜血染红的战场上,仰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沉默着,痛苦着,等待死亡的降临,等待各自的命运在这寂静的荒原中走道终点。 意识越发地迷离,模糊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在大脑中浮现。 我想起了伏提庚,那个我真正的母亲和父亲。她也是被圣枪贯穿了胸膛,走到了命运的尽头。在化作灰烬散去之前,我依稀记得她笑了——可是,她为什么会笑?那个时候的她,内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她究竟是在笑我、笑尤瑟、还是笑她自己? 我不明白……现在,也永远不可能明白了。 我和伏提庚不一样,剧本演到这一步,我实在是一丁点都笑不出来。 “……莫德雷德,你恨我吗?” 声音是从我的喉咙发出的,但产生这个声音的意志却不是源自于我。 骑士没有回答。可我听到了金属划破地面、把什么东西给捏碎的声音。 那么……应该就是不恨吧?不然她之前不会那么问我,现在也不会是这个反应。 “……莫德雷德,大家恨我吗?” 骑士没有回答。我的耳朵听不见特别的声音。 这让我有些迟疑——如果大家真的不恨我,为什么那么想让我离开王位呢? 一定是做错了什么吧?而且是不可原谅的事情。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战争不是无意义的,战争都带来了实际的好处。大家远离了饥荒,得到了土地,获得了财富,赢得了尊重。而且牺牲者很少,三万人的部队,我带回了两万八千多人——大家都应该很高兴才对,为什么会那么不高兴,为什么非要让我离开王位不可呢? 我不知道。我想不明白。而现实是,当这场起义发生后,起义者把忠诚派视作奸佞,忠诚派把起义者视作贼寇。他们有些是兄弟,有些是父子,有些是生死之交的挚友。但在这卡姆兰的战场上,他们把对方视作死敌,不管阵线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披着不同颜色的披风,就必须杀死对方,非杀死对方不可,好像有着什么血海深仇一般。甚至忠诚派完全不听我的命令,擅自采取行动,让这场内战彻底爆发——就好像,大家都疯了一样。 这足以说明,我确实做错了,而且做错了很多…… “果然,大家还是恨我啊……不停发起战争的暴君,果然还是没人喜欢啊……” 真是场失败的表演。真是场失败的人生。暴君到最后连为什么被憎恨都不知道,在起义中死去。内战撕裂了这个国家,使之彻底毁灭,以至于将来不得不把绝大部分土地让给异族。 这么看来,我的水平,恐怕和莎士比亚笔下的李尔王都不如吧? “……我可真是个,愚蠢而又无能的王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样的!”犹如触电一般,骑士迫不及待地发出声音。“没有人恨父王!真的没有!大家都像敬爱着太阳一样敬爱着父王!没有一个不敬爱着父王!只是……只是大家都觉得,不应该让父王继续这么痛苦下去了……所以……所以我……” “所以,莫德雷德发动了这场……叛乱吗?” “这不是叛乱!真的不是!大家都商量好了……只要父王妥协哪怕一点点,以后就不需要那么痛苦了……只是,只是大家商量商量着……就不受控制了……都觉得有人胁迫了父王……所以才……所以才……” 老实说,我完全不能理解骑士究竟说了什么。 她情绪很激动,思维也很混乱,以至于前言不搭后语。 或许这场起义的原因其实很复杂,又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而演变成现在的内战吧? 我不明白,我没办法理解,我实在是弄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总感觉很离奇,就像低劣的希腊戏剧一样,到处都显得很强行,完全没有逻辑可言。 可惜,我已经没有什么时间来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这样啊……抱歉了,莫德雷德……抱歉了,大家……” 原因是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暴君被起义军推翻了,被杀死在卡姆兰,只要弄清楚这个事实就够了。 无论大家是否恨我,无论莫德雷德是否恨我,事情都这样发生了。我死在了这里,莫德雷德死在了这里,大家都死在了这里……因为莫名其妙的憎恨,因为各种各样奇怪的理由。 从头到尾都很荒诞……可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我实在是一点都不懂,一点都不明白。 看来特里斯坦说的是对的——“亚瑟王不懂人心”。 对于原本的阿尔托莉雅而言,这是一句一时冲动所说的气话。因为原本的这场叛乱,脉络清晰可见,无非就是大家没办法为了公义与道理而无限付出,没办法一直打没有回报的仗,不能接受为了理想和骑士道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无限地牺牲而已。 对于我这个阿尔托莉雅而言,这肯定就是经过深思熟虑总结出来的事实了。圆桌骑士的大家在想些什么,士兵们在想些什么,贵族们在想些什么,普通的民众在想些什么,我好像都没有办法理解——我甚至都是在是想不清楚,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大家变得这么疯狂。 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无论我对莫德雷德多么好,潘德拉贡家的传统还是发生了。 无论我给民众带来了多好的生活,和原本“历史”一样的大叛乱还是发生了。 “……既然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只是,有些伤感,有些遗憾罢了。 莫德雷德不打算单独活下去,摩根不愿意继续做一个人而活。 梅林把自己封闭在阿瓦隆里,圆桌骑士的大家有些在这场内战里战死、有些去隐居。 但仔细一想,我好像又没什么可遗憾的。 我是个没用的人,我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演员。拼尽了全部的力气,倾尽了全部的努力,自顾自地走在了和原本亚瑟王相反的霸道,最终得到了同样的结局。我没有什么不满,甚至这个时候还有些喜悦和荣幸,就好像我所表演的戏剧真的被大家认可了一样,以至于此时迷离的我,都听到了来自观众席的掌声、口哨声、喝彩声…… 不对……我似乎真的听到了……又或者,只是迷离时的幻觉? 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那股困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最终,我闭上了眼睛。 “抱歉……莫德雷德……抱歉……大家……” 然后,痛苦逐渐消弭,遗憾逐渐消散,那些喝彩声逐渐远去。 我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拥抱了自己的死亡。我想就在卡姆兰结束这一切,而不是被送到阿瓦隆,在那里治愈伤痕,然后获得永生——因为,我并不是什么高洁的骑士王,我只是一个如伏提庚一般的暴君。我自觉没有资格进入那片属于妖精的净土。 还是和伏提庚一样死无葬身之处,这样才更加符合一个暴君的死法。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的意志松垮了起来,灵魂从痛苦与执念解放。 随后,陷入一片黑暗…… 获得了,永远的安宁…… 章五 蓝玫瑰 (本章是第三人称视角。) 身穿蓝色长裙的贵妇走过夕阳下的战场,犹如一朵绽放的蓝玫瑰。 她缓慢地走着,明明就走在这片土地上,却仿佛只是一个遥远的幻影。 贵妇走到莫德雷德的身边,不顾地上的血液,跪坐了下来。 长枪已经贯穿了心脏,血液循环早已停止,名为莫德雷德的个体已经完全死去。 黑色面纱遮住了贵妇的面容,看不出悲喜。她只是将长枪从莫德雷德的身躯中拔出来,用纤细的右手抚摸伤痕,使空洞被治愈,使铠甲被修复。然后,取下莫德雷德的头盔,露出那张稚嫩的脸庞——此时的莫德雷德正睁大着金色的眼睛,扩散的瞳孔中依稀能看到痛苦、不甘以及深入灵魂最深处的悲伤。 “没事了,莫德雷德……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贵妇温柔地合上莫德雷德的双眸,抹除莫德雷德的泪痕,然后站了起来,走到王的身旁。 纤细的双手颤【_ 贵妇同样跪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抱住王的身体,让她躺在怀中。 然后,同样取下了王的头盔,露出血肉模糊的本来样貌,凄惨无比。 贵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王的伤口,可在那个瞬间,犹如触电一般,犹如烧伤一般,纤细的手立刻缩了回来。贵妇深呼吸了两次,颤抖着的右手再次尝试触碰伤口。而后,指尖闪动着治愈的魔力,贵妇按照自己记忆中王的模样,使所有伤口都完全平复。 王合上眼睛,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安静仿佛只是睡去,宁静仿佛只是解脱。 贵妇张开嘴巴。千言万语在她的胸中汇聚,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化作沉重的呼气声,然后啜泣,双臂紧紧环绕王的头部,将其拥入自己的怀中,感受着钻心般的疼痛,感受着滔天烈焰一般的罪孽,嘶哑地低吟着,丧失全部的思考能力,痛苦得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时间缓慢地流逝,夕阳逐渐消失,大地变得黑暗,只在地平线上留下一抹最后的余辉。 这份痛苦,这份失去了王、又失去了孩子的痛苦,持续折磨着贵妇。就仿佛贵妇在品尝着这份痛苦,让其充斥着自己的心神,转化为业火的燃料,使之只是痛苦,而不会转化成苦涩的憎恨和燃尽一切的癫狂——或许,只是因为王不喜欢这两样东西吧? 忽然间,感受到了什么后,贵妇拼劲全力抑制住了痛苦,抹干脸上的泪水。 一个女性在靠近——银色的长发、白色的长袍、手持华丽木杖的女魔术师。 至少在这个女魔术师面前,贵妇自认为绝对不能失态。 “梅林……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做什么?” 贵妇的声音平静、轻柔,犹如宁静得和镜子一样的湖面,带着别样的力量。 被贵妇称作“梅林”的女魔术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要做什么,摩根你肯定懂的吧?虽然很惨烈,但是阿尔托莉雅现在还不能死。她得把预言完成了才行,不然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我想,如果她还清醒着,肯定也会这么做吧?” “……那就先从我的尸体跨过去吧。” 贵妇把视线停留在了王的脸庞上,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半分。 女魔术师挠了挠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却还是异常地苦恼。 “摩根,这样真的好吗?与预言违背的结果,就是这段历史被根源剪除。她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这个国家,这些布立吞人,都会毫无意义。甚至,我们每个人的感情也变得毫无意义。纵使已经伤痕累累、血肉模糊,阿尔托莉雅还是拼尽自己的一切,走到了今天——这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她如此付出?摩根,流着潘德拉贡血脉的你,显然比我这个不懂感情为何物的半梦魔更加清楚吧?” “这些我都明白。但我决不允许那么做……”贵妇停顿了一下,试图抑制住即将满溢出来、转化为憎恨的悲伤,说道:“她遭受的苦难都太多了,真正的死亡也好,永远的安眠也好,我能给予她的,只是这些而已。她再也不用笑着把油脂铺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变成熊熊烈火,只为了让身处寒冬中的人感受到真实的、确实存在的温暖了。如果她真的能继续走下去,她会凭借自己的意志继续下去——但现在,她已经燃烧殆尽了。” 摩根则很平静,她没有反驳,也没什么可反驳的,而是陈述自己的决定:“如果这段历史注定要被抹除,那我就把它变成特异点。如果这段历史注定要被焚毁,那我就把它变成异闻带。但是,让她继续存活是绝对不允许的事情。强迫她继续活下去,是对她最大的折磨——看看这战场吧,梅林。如果你的精神还有一丁点人性,你应该能明白本是兄弟的双方为何视彼此为仇寇,你应该能明白为何这个岛屿已经变得如此疯狂。” 女魔术师不明白原因吗?她当然都明白,她比谁都明白,她甚至比摩根都明白。 但正是比谁都明白,所以精神才理解王的付出,视野才并不仅限于王所经历的苦难。 ——至少,女魔术师自己认为是这样的。 更何况,她还有一双能看穿时代的眼睛。这双眼睛让她了解许多旁人不可能知晓的内情。 “……虽然听起来很难以置信,但是,摩根,我下面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以我仅剩的人性做保证——做出那些预言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阿尔托莉雅她自己。她的诞生,卑王的覆灭,不列颠的兴起,包括这场置她于死地的内战,都是她基于自己的意志和判断、对自己和这座岛屿做出的预言。现在,她的预言还没有结束,还差了最后一步。不把这一步完成,并不是历史消失那么简单——一些很不好,没有任何人能承受的事情将会发生。” 贵妇没有回答,没有回应。 她只是温柔地将王的尸骸抱在怀中。 没有动作,没有表情,甚至连泪水都不曾流出。 女魔术师以为贵妇没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决定完全讲清楚。 “阿尔托莉雅……她的痕迹会消失——大概会替换成另一个阿尔托莉雅吧,也就是‘泛人类史’的那个阿尔托莉雅。每次我们回想起这个名字,我们脑中所浮现的那张脸不再是她,而是相同却又不同的另一个人。即使我们的血脉中都有非人的元素,在这个瞬间,偶尔会有一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的感觉,但是说到底我们的本质之中依然有人类的部分存在,只要是人类,就无法躲避这种潜意识的替换,终究连她的样貌都彻底遗忘了。” 这是抑制力在修正历史的体现。 抑制力之一的阿赖耶识,是人类潜意识的聚集与凝结,是“人类文明”这一存在的抽象实体。为了维护自身存在,阿赖耶识会反作用于人类。或者是与伟大灵魂立下契约使之成为守护者,或者是替换人类的潜意识以掩盖不该发生、但的确发生过的事情。 这在魔术师的世界中,至少在梅林和摩根这个层次的魔术师中,属于公开的秘密。 摩根不相信这个吗?不知道这个吗? 她知道,她也相信。 但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地抱着王,轻轻地、温柔地。 然后,因为悲伤而变得近乎透明的双唇微动—— “……我会转变成非人的存在。我会把布立吞人变成非人的存在。然后,把这段历史、把这座岛屿从星球的概念剥离出去——这样,就不会有人会忘记她了。” 女魔术师紧皱眉头。 一股名为愤怒的情绪在她的胸膛中燃烧。 究竟是何等自私的女人,才能做出如此过分的决定? 究竟是何等扭曲的感情,才让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 女魔术师想不明白——实际上,当摩根编织阴谋,决定杀害王的那一刻,她就不明白了。 她觉得摩根已经疯了,丧失了理性,被夺走了逻辑思考能力,沉沦于错综复杂的感情中。 “失去了人性,那些感情也会消失。愧疚会变成迷茫,敬爱会蜕变为陌生感,炽热会迅速冷却。甚至于,你、以及那些布立吞人都会变得和妖精一样,精神存在与昆虫无异,不存在理性与理智,只存在混乱和本能,只是与人类相似的异物——甚至,也许有那么一天,你会疯狂,你会憎恨阿尔托莉雅,比谁都更加憎恨……这也是你所愿意的吗?” “阿尔托莉雅能做到舍弃自己的一切……”说到这里,摩根停顿了一下,不再那么平静。“……或许我做不到吧,或许这样的结局比毁灭还要坏……但,至少,我愿意尝试。我会作为阿尔托莉雅的守墓人,守护她所奉献和希冀的一切。” “然后等着被另一个潘德拉贡杀死吗?” 摩根抿住了嘴唇,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血液从嘴唇的伤口上涌出,充斥着她的口腔。 她知道的。她明白的。她理解的。 谁都知道女魔术师口中那个“另一个潘德拉贡”是谁。 谁都明白这么做的结果没有任何意义。 连王都无法逃脱自己的预言,摩根她可以做到吗? 摩根不知道……或者说,她不愿意知道。 摩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即使内部已经惊涛骇浪,也要维持表面的平静。 “梅林,说个你不知道的秘密吧。”摩根的声音很轻,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请求莫德雷德杀死阿尔托莉雅的人……是她自己。她说……如果有那么一天,她实在无法作为一名王继续履行王的职责,莫德雷德就应该根据潘德拉贡的诅咒,杀死她,登上王座……莫德雷德告诉了我,询问我的意见……我只能对她说,按照你内心所渴望的去做吧……” 兄杀弟,子弑父…… 骨肉相残,血脉相杀…… 这是潘德拉贡家族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的命运。 王的选择并不是逃避,而是面对,甚至是主动迎上去。 只是,莫德雷德最终的选择,是结束掉潘德拉贡,结束这场诅咒。 与她最敬爱的父王一起,与这个注定毁灭的阿尔比昂王国一起,迎来既定与注定的毁灭。 但是,潘德拉贡并没有结束。还留存在世上的,还有摩根。她一度是位女神,后来又成了乐园的女王。她成为了摩根,成为了一名潘德拉贡,拥有着成为阿尔比昂王国的资质与资格。倘若她不放弃这个身份,潘德拉贡就不会结束,这个诅咒也不会结束,将会一直上演下去。 女魔术师重重地吸了口气,然后重重地呼出。 身上流淌着这样的诅咒之血,谁都能理解,摩根其实很想和莫德雷德一起、和阿尔托莉雅一起,拥抱相同的命运,得到相同的安宁,达成相同的解脱。 可理解并不等于认同。 更何况,在女魔术师看来,这简直愚蠢到了极致。 “然后呢?你变成了非人的存在,布立吞人都变成了非人的存在,然后呢?然后会发生什么?你比我更清楚,摩根。你只是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面对——那么,我就大声告诉你好了。阿尔托莉雅将在你的愚蠢与扭曲之下复生,去讨伐你、去击败你,然后……然后!她再一次登上王座、戴上王冠、成为这片可悲土地的一个可悲的王!摩根啊……摩根啊!你究竟要愚蠢到何等程度,才愿意让她继续承担这样的命运!你要她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一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 怀中是最心爱的人,身体却只感觉到冰冷。 那是极寒的、彻骨的冰冷。 但,泪水还没来得及滴落下来,怀中的那个人却动了起来。 是的,真的动了起来。 那是拼劲最后一丝力气、燃烧最后一丝灵魂所成就的动作。 “……贝德维尔卿。” 怀中的人没有睁开眼睛,因为她睁不开眼睛。 她轻轻抬起右手,食指指着身旁的剑,又指了指远方的枪。 虚弱到极点的语言,从她的口中说出。 “……剑和枪……替我归还吧……拜托了……” “对不起……我终究……没有达成……真的……对不起……” 章六 即将谢幕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视角。) 我睁开了眼睛。 在我的视界中,是一位戴着面纱的女性。 我正被她紧紧地、紧紧地拥抱着,以至于呼吸有些困难,仿佛被蟒蛇缠绕。 她很冷——倒不是说她本人冷,而是她浑身都已经被雨水打湿,使我只能感觉到冷。 我看不到她的眼睛,但仅凭她的五官,我就能确定她的身份。 “……王姐?” 回应王的,确实落在她脸庞上的一滴。 是雨水吗? 不对…… 这一滴很温暖,并不冰冷,与雨水完全不同。 ——那就只能是泪水了,而且是悲伤的泪水。 这让我有些困惑。在我的记忆中,她从来都没有流过眼泪。我实在是没办法把“摩根”和“泪水”这两者联系起来,以至于有种置身于梦中的梦幻感。 ……对了,梦幻感? 我吃力地转动脑袋,看向另一边。 难道我真的在做梦? “还是由我来解释吧。” 如风铃般的声音在王的耳边响起。 我认出来了,那是梅林的声音,她的声音无论何时都如百灵鸟般悦耳。 声音来自另一边,似乎是摩根刻意躲避梅林,或者不想让我能看到她。 考虑到她们二人的关系一直非常糟糕,这点我倒是能理解。 “按照预言,亚瑟王与叛乱者莫德雷德在卡姆兰双双陨落。而后,亚瑟王会被三位湖中女士带往乐园阿瓦隆。在那里,亚瑟王身上的伤痕将被治愈,得到永生,成为‘往昔与未来之王’。未来的某一天,当不列颠再度陷入将被毁灭的危难时,亚瑟王将离开阿瓦隆,重新拯救他的子民们——这是预言的最后一步,只有达成了这个,王的故事就彻底结束了。”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听得有些迷茫。 不过,我不算是特别愚笨之人。我很快就想起来了,我确实是死在了卡姆兰,还是死在了莫德雷德的剑下,这点和亚瑟王的传说一模一样,连致命伤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而这里的鲜花如此盛开,显然不是我记忆中的不列颠。那么只可能如梅林所言,我已经来到了阿瓦隆,实现了复活,甚至是永生,永远地在这生活。 明白了这一点,我的心情变得不太好。 死亡并不是可怕的东西。在死亡到来的那一刻,我感觉到的不再是头颅的疼痛,而是彻彻底底的平静和安心感,就好像在连续三十六小时不睡觉,终于能躺在柔软的床上一样,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意识,陷入期限为永远的睡眠之中。 结果,才睡了两三个小时,就被身边的人喊了起来,说自己的工作还没有做完,项目还差最后一步才能交接——换做是任何人,心情都不可能很好吧? 伤害了那么多人,因我而死了那么多人,结果到头来还是不能扔掉“阿尔托莉雅”这层徒有其表的外壳……我实在是不想面对如今的现实。 更令我感觉难受的是,被我伤害最深的一个人,此时此刻正紧紧地抱着我。 结果,我只能眺望着花海的尽头,沉默不语,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即便是乐园,气氛也逐渐变得压抑。没人开口,也没人发出声音。 可是,摩根抱得实在是太紧了,而我实在是太虚弱了,完全挣扎不动。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 “……那个请求本来就是强人所难,做不到才是正常的。”我尽可能地想让声音有活力一些,可惜身体还是虚弱,提不上劲,语速都很慢。“是我想太多了……本想着这样会少死一些人,至少能先好【 气氛又再度沉默了下来。 似乎没人能开口,似乎没人敢开口。 就好像,即便是死了,大家还是把我当成亚瑟王,那个高高在上的暴君。 一股沮丧的情绪在我的心头汇聚,让我更加难受了。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吧……评判工作是否完成的决定权,一般都不在演员自己手中。剧团长和剧本编辑说没演完,那就只能继续演下去了。 “……王姐,请放开我吧。” 然而摩根并没有松开,甚至更紧了,以至于我感觉自己的肋骨都快要断了。 她还是不愿意放开我,就好像如果她松开了,我就会突然消失,再也找不到一般。 我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怀着“她想抱就抱着吧,毕竟她是我姐”的心态接受现实。 “所以……梅林,到了这个时候,你终于知晓预言的本质了吗?”我虚弱地问道。 “未来的可能性是无限的,无论是魔术师还是学者都相信这点,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梅林轻声说道。“但是,这有一个前提,就是未来还没有被确定。一旦有存在实在地观测到了时空洪流前方的信息,未来的可能性就被剥夺,成了确定无疑的事情。因而,无论大神奥丁再怎么努力,准备如何的充足,诸神黄昏依然会到来,世界依然因此毁灭。” 听着梅林的话,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前世的知识。 “可能性坍缩?观测者效应?”我不由自主地说道。 梅林呆住了一会儿,似乎在理解我说这些话的意思。 随着时间的发展,词语会被赋予新的概念与含义——譬如,“琥珀”和“电”在拉丁语中是同一个词。“电”的概念延伸需要等到很久之后才被赋予到“琥珀”上。 现在是公元五世纪。梅林没有超脱时空的知识。因而,即使是她,也无法理解含义被高度精炼与提纯的现代物理学拉丁语名词,顶多凭借经验尝试去理解而已。 以前,梅林在和我讨论的时候,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许久之后,梅林才终于做出回答。 ^  “……是的,我王。有观测者观测到了未来的某个时刻,他自身成了一个锚点,只要他还存在,那个未来的瞬间就被确定了下来。本来通往各个方向的道路,其终点全部被确定。无论怎样切换道路,都只会抵达同一个地方。”梅林又顿了一下。这是她的习惯。话说到转折的时候,她都会顿一下。“但是,‘亚瑟王’的预言却不是这样的。这个预言由许多个节点组成,这些节点连接成一条确定无疑的路径。无论情况如何变化,甚至亚瑟王本人都完全反转,这条路径依然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回想起来,我这二十二年的人生,似乎就是亚瑟王的复现。 拿起选定之剑、打倒卑王、打下一个大大的版图、乃至最后“被背叛”,其节点的构成都与亚瑟王别无二致。 可在这些节点之外,我的人生却截然不同——我是伏提庚的复制品,而不是重新设计的新型超越者。我的性质是黑暗而不是光明。我和莫德雷德的关系很好,和摩根的关系也很好,之间没有一丁点仇恨可言。我和桂妮薇儿的关系很差,几乎没有好好说话过。我从来都没有获得过民众的拥戴,只有扎根在深处的恐惧。 于是,我心中的沮丧更加浓重了,几乎到了消沉的地步。 “但是,‘亚瑟王’的预言和其他预言有个决定性的不同,那就是没有结尾。进入阿瓦隆之后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亚瑟王会复出,同样没有人知道。于是,故事就到此结束了——按照王之前的说法,这个故事属于‘开放式结尾’。也就是说,当亚瑟王来到乐园后,亚瑟王才重新获得了可能性……” “……梅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因为,做出那个预言的存在,并不是我,也不是其他魔术师。”梅林又顿了一下,这次停顿的时间意外地长,就好像梅林她自己很不愿意说一样。“……做出‘亚瑟王’预言的人,不是别人,是王您自己啊!从一开始,从觉醒为阿尔托莉雅那个瞬间开始,您一直在诅咒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成为王,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王的故事……” 我愣住了。因为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猜测。 我的人生确实和阿尔托莉雅不同,但却和我在圣杯战争期间说过的谎一模一样。 梅林说错了,这是锁死的轨迹,是早已写好的背景,我的行动、我的话语都只不过是在扮演“阿尔托莉雅”这个人而已。从始至终我都不是她,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一个业已逝去的普通人。我不能成为王,我不该成为王,能成为王的人只有“阿尔托莉雅”。 空气第三次陷入了沉默。 我的心中涌出一个冲动,既然故事已经结束了,那就应该做自我介绍吧? 舞台剧不都这样吗?故事结束了不等于舞台剧结束,演员们会做自我介绍、感谢观众支持,幕后人员会走上前台诉说前期和幕后的工作。当剧团全体在舞台上同时向观众鞠躬后,在观众的掌声中,舞台剧才终于画上了终点。 这么想着,我开始顺应心中的这股冲动。 “其实……我压根就不是什么亚瑟王……也压根就不是什么阿尔托莉雅。” 没有人应答,没有人有多余的动作。 我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摩根的身体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 然后,我接着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经历了死亡,之后才成为了阿尔托莉雅。在这过程中,我触碰到了圣杯。也许正是因为圣杯的力量,才使我的话语成了语言,决定了我的人生吧……就这样,谎言了成了必须履行的现实。我就像戏剧的演员,扮演着王,扮演着阿尔托莉雅……但是……” 话语到了这里,我说不下去了。 过去的我究竟是谁,我已经忘记了。 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我想不起自己有没有父母,我想不起有没有养宠物。我的记忆中只记得自己有前世,偶尔做梦的时候也能梦到前世,却也仅限于此了。似乎意识早就做出了判断,认为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东西,所以随随便便就删掉了、清除了。 空气第四次沉默。这次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压抑,几乎令人窒息。 “但是……但是……” 我想打破这沉默,可惜失败了。 我的嘴巴比较笨,很容易出现这种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情况。 这种状况让我非常地不舒服,我本能地皱起眉头,努力思考怎么解释,心中很急躁。 可越是急躁,大脑越是回忆不起来,就这样恶性循环,以至于我握紧双手,有些生气。 “但是……但是……” 我闭上了嘴巴,闭上了眼睛。 因为被雨水淋湿了,摩根的身体很冷,我也觉得有些冷。 这股冷的感觉让我的急躁稍微平复了一些,或者说没有膨胀得那么迅速。 在第五次沉默中,气氛越来越压抑。我深呼吸着,却感觉近乎窒息。 “阿尔托……” 摩根终于说话了。只是她的声音很沙哑,一点都不好听。 王的名字,摩根只说了一半,因为我之前的话而无法继续说下去。 她也顿了一下。因为这次停顿,我很心疼她——我似乎又一次伤害到了她。 “……你很讨厌成为王,很讨厌成为阿尔托莉雅吗?” 思考了一段时间,我决定说实话:“……嗯。” “从一开始就讨厌吗?” “嗯。” “那……为什么要拔起选定之剑?” “心里边有侥幸吧,觉得自己可能拔不出来。” “……为什么不顾将士们的想法,独自一人去面对伏提庚?” “我的性质也是黑暗。黑暗不能驱赶黑暗。将士们如果跟我一起入城,只会白白死去……如果我的性质是光,应该就能一起吧?可惜我不是光,我一直都是黑暗。” “……为什么……要莫德雷德……?” “黑暗终归是要被驱散的。而且黑暗魔力用起来挺伤身体的。小时候也落下了很多病根,比如下雨的时候就容易关节疼痛……各种原因加起来吧,感觉没有办法坚持下去了。而且我是阿尔比昂的王,怎么说也不能自我了断。而且我的名声也不太好。而且我信赖莫德雷德,莫德雷德也觉得我和她的关系不错……实在是没有办法,我拜托了莫德雷德。” “……为什么偏偏是莫德雷德?” “只要是王,潘德拉贡就是无敌的。这是血脉的一部分,既是祝福又是诅咒。能杀死身为王的潘德拉贡的人,只能是另一位潘德拉贡。高文卿不行,兰斯洛特卿不行,加拉哈德卿更加不行,只有莫德雷德可以……我犹豫了两年多吧,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因为王位对于莫德雷德来说太残酷,我更希望潘德拉贡世系在我这里结束……结果就成这个样子了。不过还好吧,莫德雷德那样做之后,并没有想着成为王……即使是这样的结局,也总比成为王要好吧?” “……我……不行吗?” “王姐不行。王姐是在我之前预定的王。因为伏提庚的出现,我才得以诞生。另外,王姐在之前是神灵吧?那个大名鼎鼎的死亡之神莫甘娜。之后又是乐园阿瓦隆的女王,可以说汇聚了整个不列颠的神秘。如果由王姐来做,就没有人能够砸掉王姐的镣铐了……这会产生很多问题的,比如这段历史成为异闻带什么的……果然还是不想让王姐承受那么多的痛苦啊。” 滴答,滴答…… 水珠接连不断地滴落在我的脸庞上。 我勉强睁开眼睛,当实现变得清晰后,才发现,原来是摩根又哭了。 这次她哭得很伤心,很用力,泪水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样涌出。 嘴角勉强扬起弧度,我举起沉重的左手,触碰她的脸庞,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不要哭啊……王姐。王姐哭了,就没那么美丽了……” 如果说,我曾经说过的谎言,就是我向圣杯许下的愿望,而那个被污染的圣杯只会以最恶毒的方式实现许愿者的愿望,我更加希望这份恶毒由我自己来承受,而不是其他的人。 亚瑟王的故事,只需要亚瑟王做主角就够了。 亚瑟王的故事,只需要由亚瑟王的死来结束就够了。 站在舞台上的人只有我,能为大家表演的只有我,只要我演好了亚瑟王就可以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认为的。 章七 我是大骗子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视角。) 泪水无法擦干,就好像不列颠的沉沦无法阻挡。 摩根一直在哭泣着、哭泣着,我没办法擦干,她自己也没办法擦干。 最终,我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仿佛是被这声叹气声刺激到了,摩根的泪水立刻停了下来。 但她没有说话,只有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好在这里不止有我和她,还有梅林。梅林发出声音,打破了这悲伤的沉默。 “阿尔托莉雅……既然你觉得自己不是阿尔托莉雅,你认为自己是谁?” “不知道……我以前记得自己的名字。但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忘记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该如何称呼你?名字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称呼。” “该用什么名字呢……”我思索了良久,果然还是想不起来该叫什么,只好无奈地接受了现实:“想不出来……那还是阿尔托莉雅吧。只是用来称呼的话,我倒是没那么讨厌。” “阿尔托莉雅,当初我提出要寻找圣杯时,你是反对的。只是后来迫于圆桌骑士决议12比1的票数,你才勉强同意寻找圣杯这件事情。”梅林平静地说道。还是那么温柔,还是那么的动听——仿佛失去了感情一般。“你是知道的,我的眼睛可以看穿时代。即便不知道圣杯的具体位置,但大概的方向、圣杯的性质我都是知道的。或许圣杯确实有许愿的能力,或许圣杯真的能让不列颠维持神秘,可说到底,与神代的完全诀别是圣杯的主人和创造者所做出的决定,此时的圣杯没有能力强行指定一条既定的命运……你做出的预言,绝不是圣杯导致的。” “除了圣杯,我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了。”我说道。 “说明,这是比圣杯更宏大、更高阶的神秘存在……” 更高阶的存在?还能是什么?难道是星球或者人类的抑制力吗? 我对魔道的知识【_ 更重要的是,我的记忆告诉我,我从来都没有和这种级别的存在接触过。 “我觉得……我没有与这种存在接触过……” “一定接触过的。阿尔托莉雅,你可要相信当世最厉害魔术师的判断啊!”即便眼睛看不到,我的脑海里还是自动浮现了梅林那百合花般的笑容。“而且很早就开始了,在你成为阿尔托莉雅之前就开始了。所以,你曾经说过的话,才会演变成确定的预言。所以,你的人生被固定了下来,直到最后时刻也依然得不到解脱。” 我无言以对。这不是我想要的结论,却是无可置疑的现实。 那么,究竟是谁呢?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亚瑟王?为什么要我经历经历这样的人生? 我不理解、不明白、不认可……却完全找不到支持这种否定情绪的理由。 “不过,王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很快,我们就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了……” 听到梅林这么说,我也开始等待了。 究竟会发生什么呢?我的人生将会以怎样的形式继续呢? 我很迷茫,第一次这么的迷茫。我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确实燃烧殆尽了,在自己的座位上发着呆——好在,乐园的花海真的很美,各种各样鲜艳的花朵看都看不完,一直延续到视线的尽头。我现在的座位也很好,尽管还是被紧紧地抱着,但已经逐渐变得温暖。 “……要是有电影就好了。” 不知怎么的,我发出了这么一句奇怪的感慨。 摩根和梅林都没有回应。她们不知道电影是什么,因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 紧接着,我的大脑就开始不自觉地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我的脑海里自动浮现了许多有亚瑟王有关的电影, 比如《斗兽争霸》、《蒙特派森与圣杯》、写实的04版《亚瑟王》、怀旧的85版《亚瑟王》。甚至还想起了许多以亚瑟王为原型的电影或巨作,比如《狮子王》、《假如帝皇获得了讲话器》……等等?帝皇的原型也是亚瑟王?好像GW公司的确是一群英国人,帝皇确实就是太空版本的亚瑟王没错了…… 就这样,很多以前完全想不起来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乱七八糟,极度混乱。 如果不是我在乐园中,被摩根紧紧地抱着,浑身上下一点都不疼,我都以为是临终前的走马灯——不过话说回来,我之前死掉的时候没有走马灯,确实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于是,我的思维越来越混乱,想法越来越离奇,时间就在这白日梦中不停流逝。 我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最开始的时候,自身的时间仿佛停滞了,只有外在环境产生了变化,我才能意识到究竟过去了多久。但是,在这没有痛苦与伤病的乐园中,不存在黑夜,天空的太阳一直都在一个点上,一动不动。摩根和梅林都一言不发。我似乎静滞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发呆了五六分钟,才勉强回过神来。 “……对了,莫德雷德怎么样了?她……她死掉了吗?”我突然问道。 “哦……我明白。她现在肯定很痛苦吧?我……我想见见她,和她说一些话。”我的语气不可思议地平静,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可能我主动去见她,会让她更加痛苦吧?不过,我觉得如果把话说清楚了,她的痛苦应该会缓解一下吧?” “阿尔托莉雅……先休息一会儿吧。”摩根的声音终于不再哽咽。很温柔,很安心,就像妈妈一样。“王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在新的故事开始之前,好好地休息一下吧。莫德雷德的事情不用那么急,她也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嗯……好……” 摩根的话语仿佛有着特殊的魔力,我一下子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而后,我闭上了眼睛。大脑依然在胡思乱想,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或许是残破不堪的身体真的到了极限吧?我这一次很快睡着了。 没有梦,没有光怪陆离的回忆,没有各种各样混乱的念头,没有怎么治都治不好的鼻炎,没有风湿病的关节痛,没有“似乎还有重要工作没做完”的惊醒,没有各种紧急事物的打扰,没有来个不停的暗匿者,没有怎么吃都吃不饱的饥饿感,没有被黑暗魔力侵蚀的麻木感,没有多如乱麻的烦心事……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没有,甚至连黑暗都感觉不到,自从八岁时成为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后,我头一次睡得这么安心,这么舒适。 睁开眼睛,天空仍然是那么的蔚蓝,花海仍然是那么的缤纷。 我依然躺在摩根的怀中,但是我的身边却多了梅林和莫德雷德,她们二人坐在我的身旁,仰望着未来的天空,紫色的双瞳和金色的双瞳都无比迷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为一直以来的鼻炎,我睡觉的时候容易打呼噜。不过看她们的反应,并没有发现我已经醒了,说明这一次的睡眠并没有打呼噜吧? 这让我安心了不少,至少没打扰到她们。 “阿尔托莉雅……醒了吗?” 摩根这么问我。 我都睁开眼睛了,当然是醒了。 但我明白,摩根并不是问我是不是没醒,而是问我是不是要继续睡。 “嗯,醒了。”我回答道。 梅林和莫德雷德立刻把视线转移到我的身上。 不同的是,莫德雷德只看了一眼,就把视线离开了。 “要吃些东西吗?”摩根问道。 “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吗?” “有蜂蜜、水果、蔬菜,还有各种菌类,都是没有毒素的。” “嗯……有肉吗?”我很直白地问道。因为我确实很想吃肉,吃肉是最令我感觉到舒适和满足的事情。 摩根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终于有了回应。 “阿尔托莉雅……想吃肉吗?” “上次吃肉是在罗马吧?还是拉文纳来着……之后是很漫长的行军过程,就一直没吃肉。回到不列颠没来得及吃,就遇到了这种事情。所以有些想吃……鸡肉和猪肉都可以,但最想吃的还是牛肉,特别是用棕榈油煎的牛肉……或者和蘑菇一起熬成的羊肉汤,都很好吃。” 然而,随着我的倾诉,泪水又一次滴落在我的脸上。 我的脑袋立刻发懵,完全想不出来是哪一点让摩根伤心了。 于是,几乎是本能一般,我试图道歉。 “啊,对不起,王姐,没有肉唔唔唔……” 我的嘴巴立刻被捂住了。 摩根用很大很大的力气捂住了我的嘴巴。 她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眨了眨眼睛,思考了接近十秒钟,才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里是阿瓦隆,是没有痛苦和伤病的乐园,这里并不存在“肉”这种东西。即便有动物愿意奉献自己,也做不到产出可以食用的肉——因为,只有把动物的血放干净,才能切下好吃的肉。不放血的肉很难处理,做成菜肴也一点都不好吃,根本不算是肉。 可是……为什么要哭呢? 阿瓦隆里没有肉,直接说出来就可以啊,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像蘑菇、豆腐还有各种茎块,都可以作为肉的替代啊? 我很想这么说来,但是我的嘴巴被摩根堵住了。她不想我继续说话,我只能暂时顺从。 摩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情绪压制住。 “……我知道了,梅林。就按照你说的做吧。我不会再反对了。” 一下子,摩根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松开了我。 我左手撑起自己的身躯,艰难地站了起来。 然后,梅林和莫德雷德也都站了起来。她们的表情……怎么说呢,很迷茫,很失落,但又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好在没有悲伤,如果连她们都露出悲伤的表情,我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 只有摩根失魂落魄坐在花朵上,破碎得仿佛马上就要凋零。 “……所以,梅林,要做什么?”我轻声询问道。“是我刚刚睡着的时候商量的吗?” “是的,我王……” 听到这个称呼,我立刻打断了梅林:“我已经不是什么王了,梅林。不列颠岛的王冠已经永远遗失了,只有后人自己重新锻造。之后……还是叫我阿尔托莉雅吧,这个名字很好听。” “好的,阿尔托莉雅。”梅林迅速适应了这种转变。“……阿尔托莉雅,在你熟睡的时候,我重新思考了现状,然后推翻了之前的推测——王的故事确实结束了,但是你身上的那股决定命运的力量却没有消散。因此,你需要继续你的人生。” “我们不就是在等那个时刻到来吗?”我平静地问道。“还是说,发生了什么?” “……并没有发生任何事,而这一现象本身推翻了我之前的预测。”梅林顿住了,她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才做出回答:“阿尔托莉雅,说话的人是你,只是那股力量把你的话语变成了预言,预言串联起来形成一道轨迹,这条轨迹就是亚瑟王的故事……所以,并没有什么存在强制你做什么,能决定阿尔托莉雅的命运的存在,只有阿尔托莉雅自己。” 或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吧,我没有听懂梅林在说什么。 对于梅林的话,我缺乏实感。因为在我的印象中,所谓“力量”这种东西,至少是能感觉到的。比如我的黑暗魔力,就是可以造成杀伤、能被轻易感觉到的东西。而像“命运”啊、“预言”啊这种东西,别说是我了,就算是神灵也感觉不到,只有那些拥有非凡智慧的智者,才能朦胧地察觉到这类东西的存在。 耍阴谋诡计、政治手段之类的小聪明,我还算得心应手。察觉命运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意识到我没有听懂,梅林呼了口气,用比较简单易懂的方式对我说:“这么说吧,阿尔托莉雅。假如说,有一本书记载了世界上的所有事情,这本书被称作‘阿克夏记录’。与你的灵魂伴生的那股力量,就是能在这本书上写字的笔。笔本身并不能写字,只有笔的持有者可以。而你的意志、你的话语会被这支笔书写在这本书上。于是,你的经历,就成了你的意愿。”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我立刻反驳道。“我其实并没有王的才能。我没办法成为一个模范,一个路标,一颗天上的星星。如果我真的有这股力量,我应该立刻就拥有才能才对吧?只要我一说话,大家都应该立刻同意,甚至当做理想来奋斗才对吧?可是没有……我依然是个普通人,我只能靠利益、分配、恐惧、谎话还有还有各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对大家进行操控。还记得佩里诺尔吗?我和他说了很多话,他不认同,还破坏了选定之剑,试图杀死我,说我只会带来毁灭,不停地骂辱骂我。我就回应了他的恶意。后来我活捉了他,当着众人的面用毒酒毒害了他,然后命令屠夫把他的皮剥下来,用石灰和盐防腐,套在稻草人上,放置在城寨的塔顶。只有这样,大家才勉强不会反抗我——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我确确实实就是个暴君,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谁都没办法否认。 倘若真的非常有才能,谁又想被大家讨厌呢?只有实在无能的王,才不得已这样。 饶是如此,一路上也都磕磕绊绊,很不顺利,一点点突破底线,变成大家都讨厌的家伙。以至于在远征罗马前,圆桌骑士就因为圣杯之旅而退隐了大半,连特里斯坦都和原本的故事一样,丢下一句“王【}[ 回到不列颠后,剩下的军队和贵族全部反叛了,然后莫名其妙在谈判中出现一条毒蛇,然后就和仇人一样互相厮杀,大半都死在了卡姆兰,以至于我连活下去的想法都没有了。 如果我真的有命运的力量,为什么会这样?大家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非要我不停地逼迫和施加压力、把刀子放在脖子上才肯点头?这说明并不是我在控制这股力量,而是这股力量在控制着我,我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演员,我根本没有别的办法,我竭尽全力表演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样呢? 这些话我都闷在心里边,不想说出来,不然就听起来像是责怪了。 说到底,我只是个骗子,装作是亚瑟王的样子,扮演着她的人生。 没错,我就是个大骗子,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亚瑟王,什么阿尔托莉雅。 我只是套了一层皮,伪装成亚瑟王、伪装成阿尔托莉雅的怨灵。模仿着她,饰演着她,走一边她走过的路,得到和她同样的结局。 而现在,这层皮甚至成了我的一部分,我要演一辈子了? 我怎么可能认同?我怎么可能接受? 我……真的太想休息了。 章八 如童话一般的梦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视角。) 深深地吸了口气。 闭上眼睛。 感知心脏跳动的频率。 然后,好像是把所有的阴沉的心思全部释放一般,重重地呼出。 我的心神重新回到了舞台上。 我的身份重新变回了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我准备好了舞蹈,准备好了……歌唱。 “那么,梅林,现在我要说什么?说一些预测未【{ “……阿尔托莉雅曾经说过吧?在成为阿尔托莉雅之前,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梅林轻轻地微笑着,朦胧的白色的长袍与朦胧的乐园几乎融为一体。 紫色的双瞳中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倒映着花海,温柔而又璀璨。 她很美,比这花海要美,比这乐园要美,比摩根都要美,比桂妮薇儿都要美,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美——我是头一次见过如此美丽的梅林,以前的她要么眼睛里在算计着什么,要么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假,没有一丝美丽可言。 花朵,只有在真心实意地绽放到极限之时,才是最美丽的。 但,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如此微笑着的梅林,我竟然有些紧张。 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以前,我以为阿尔托莉雅是说,自己其实是被普通的农户收养,过着农家女的生活。但是现在想想,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梅林维持着笑容,又看向了远方的地平线。 “梅林。你究竟想要说什么?”说这话的人不是我,而是莫德雷德。她的语气不善,对梅林非常戒备,就像一只哈着气、全身炸毛的猫。 “恐怕,阿尔托莉雅说的是自己的前世吧?”梅林的声音很轻,却让我立刻惊慌。“至少在阿尔托莉雅的记忆中,自己是有前世的,而且那个前世是普通人。只是身份转变了,身体也不一样,所以以前的记忆变得很淡,就像快要全部忘记了一样吧?” 电影(Movie)…… 应该是这个词,让梅林察觉到了不对。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词语,它实际上并不是指代事物的名词,而是“移动(Move)”的变体与拓展。这样的词形变化并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任何语言。 正因如此,梅林从这个词中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于是,面对梅林的疑问,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觉得梅林想要问的,并不是我的前世是谁,并不是我是否真的是阿尔托莉雅。 果然,她的朱唇微动—— “因为还有前世的记忆,所以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阿尔托莉雅,一直觉得自己是扮演着这个存在,始终没有办法融入进去。结果,对谁都是那么的疏远,对谁都本能地抗拒。从未把臣子当做臣子,从未把家人当做家人……直到最后时刻,也只是决定独自一人死去,就当是结束了,就当是在最后一步放弃了……阿尔托莉雅,是这个样子吗?” 我眨了眨眼睛,短暂地失神。 老实说,真的从梅林的口中听【] 在很早很早之前,恐惧这种情绪机能就已经从我的意识与灵魂中去除了。 而且,就算还是以阿尔托莉雅作为称呼,可我毕竟已经不是什么亚瑟王了。 ——我其实没什么可惊慌的。 “所以,那又如何?” 说出这句话的依然不是我,依然是莫德雷德。她紧蹙眉头,金色的双眼中燃烧着敌意,如果身边有剑,她估计都拔出剑了。 “你是想说,父亲根本就不是什么亚瑟王,而是一个伪造出来的假货?哈!梅林,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父亲不就是你和尤瑟按照伏提庚的模样复制出来的吗?怎么,现在父亲不想做王了,不想再让康斯坦丁和潘德拉贡的历史继续下去了,你就看不顺眼了?我告诉你,梅林!无论你这个妖妇如何如阴毒的蜘蛛一样编织阴谋诡计,我都决不会让你得逞!决不!” 我又眨了眨眼睛——莫德雷德似乎成熟了很多,至少和我记忆中的模样很不符合。 我的大脑立刻转动,很快理解了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在原本的历史中,阿尔托莉雅是仿照摩根创造出来的“人之王”。 在现在的经历中,阿尔托莉雅是以伏提庚为原型制造的人形龙兵。 自然,莫德雷德也是截然不同的。这种截然不同不止体现在了本质。两者之间的经历、认知、观念与接受的教育都截然不同,甚至说是两个极端都不为过。 我和莫德雷德的关系很好,我从一开始就知晓了她的存在,并派人把她保护了起来,还去看过她几次,搞得在征服高卢之前,她的认知产生一些差错,坚持认为我才是她的母亲,直到完成了对高卢的征服后,她的这种认知还是混乱了相当长的时间。 因此,她接受的教育是最好的。年纪轻轻就相当老成。不仅熟练于武艺,统率、谋略与内政都不差,甚至还能心算除法——受限于年代,这是极其出色的能力。实际上,在加入圆桌后不久,她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被认为是综合能力最强的骑士——那个时候,她的实际年龄才六岁。换做是我,肯定做不到这种程度。 在征服高卢的过程中,莫德雷德展现了她的才能,受封阿基坦与加斯科涅,而后与摩根上演了相认的戏码,接着以我的侄子的身份成为我的养子,可以公开称呼我为父亲。只要我没有其他的孩子,她就确定无疑是王座与王冠的继承人——尽管最后看来,她一点都不想要。 在我对她提出那个请求之前,她一直是我最忠诚的骑士、无与伦比的孩子。 只是,大概我确实有点太溺爱她了吧,导致她很桀骜不驯,对待任何人的态度都不太好,接人待物很不礼貌。我本想改掉她的这个毛病,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没有办法。 梅林苦恼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无奈的同时也相当的沮丧:“怎么可能啊,莫德雷德?在阿尔托莉雅打倒卑王伏提庚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人会质疑她的身份了。我只是想说……”说着,梅林看向了我。“阿尔托莉雅,你很痛苦对吧?你在追逐一个幻影,你努力成为一个幻影,想要复制那个幻影所做的事情,想要达成那个欢迎所实现的伟业——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亚瑟王’的故事,然后强迫自己完成这个故事,对吧?” “你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妖妇,你又知道些……” 莫德雷德刚刚发出声音,就被我拦下来了:“莫德雷德,还是让我和梅林说吧。” 很不满地吐了口水,莫德雷德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别过头,向我轻轻鞠了一躬,而后干净利落地回答道:“是。父亲。” 恶狠狠地盯了梅林一眼,莫德雷德自觉地退到了我的身后。 即便我说了,我不再是是什么王,可大家还是把我当做王来看待。 “是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亚瑟王的故事。就像舞台上的演员,在戏剧开演的很久之前,就已经把台词背得烂熟于胸了。但我并不是她,她的能力是光,她就像太阳一般闪耀、像星星一样引导她的人民。我缺乏作为王的才能,并不能使人信服,反而招致太多的猜疑与怨恨。结果,我只能用一些不好的手段,成为现在的阿尔托莉雅。” 莫德雷德在我身后“啧”了一下。她对我口中的那位亚瑟王嗤之以鼻。 梅林听了我的话,然后继续问我:“然后呢?然后那位亚瑟王经历了什么?” “……在卡姆兰,她和莫德雷德同归于尽。”我说得很平静,但是空气还是凝滞了。“在弥留之际,她与世界的抑制力签订了契约。她将继续探寻圣杯的旅途,而一旦她得到了圣杯、许下了愿望,她就成为抑制力的代行者,成为类似守护者的存在。” “但是阿尔托莉雅之前说过,你其实参加了圣杯战争,对吧?”梅林温和地问道。 “是的。我是先在圣杯战争中成为了阿尔托莉雅,之后才来到这五世纪的不列颠。” “那么,圣杯战争中时期的你,性质也是黑暗吗?”梅林继续问道。 “是……也不是。那个亚瑟王的眼睛是蓝色的,我的眼睛一直是金色的。但是,我没办法解放圣剑的力量,身体素质也不比常人厉害多少。只是靠着心理学和话术,勉强坚持到了最后,最后获得了圣杯。” “那位亚瑟王最后获得了圣杯吗?” 梅林这个问题突然让我愣住了。 圣杯战争并不只有一次,在那之后的十年又开始了一次圣杯战争。 而那次圣杯战争,至少在我的认知中,才是真正的正剧。 我微微皱眉,勉强搜索朦胧的记忆,很久后才给出回答:“……没有。那个圣杯在很早之前就被污染了。它实现愿望的方式是毁灭,连掠夺都称不上。无论是我,还是那位亚瑟王,最终都破坏了这只被污染的圣杯。完成圣杯探索之旅后,亚瑟王的意识回归到卡姆兰,然后才将圣剑归还,之后是来到阿瓦隆,把故事结束掉。” “那么,你的圣杯之旅,和那位亚瑟王的圣杯之旅,有什么异同吗?” 梅林的问题让我舔了舔嘴唇。我突然心跳加速,变得很紧张,甚至都没办法和梅林对视,而是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连意识的思考能力都明显下降。 犹豫了良久,我终于给出了回答:“……是有很大的不同。那个亚瑟王参加了两次圣杯战争,而我只有一次。第二次发生在第一次的十年后,都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所以,我王,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应该就是参加第二次圣杯战争了吧?”梅林微笑着朝我走来,在距离我只有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王,那位亚瑟王在第二次的圣杯战争中,得到了什么?结局又是怎样的?” “结局啊……” 我的抬头望向天空,尝试回忆过往。 但是……实在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有一片空白。 想必这些内容都被我遗忘了吧? 自己的名字、父母的养猫、是否养了宠物、死前做着什么,全都忘记了。 那么,忘记一款游戏的内容,并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说不出来话了。 连“我忘记结局发生了什么”这样的话都忘了。 然后,近乎本能一般,一段奇怪的话语从我的口中吐露出来。 “结局没什么……女孩卸下了王的责任,卸下了王的伪装,终于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可以爱、可以被爱、可以笑、可以和心爱的人一起笑、可以吃各种好吃的、可以穿着好看的衣服漫步在樱花萨满的街道上……最终放下所有的苦闷与思念,平静地、静静地迎来自己的结局,直到与那个人最终的相会。” “真的是……如童话一般的梦啊……” 说着说着,我的嘴角不由得扬起微笑。 说着说着,我的双眼不由得蓄满泪水。 明明身处没有痛苦与伤病的乐园,我却仿佛置身无间地狱,仰望着永远无法抵达的天堂。 我不会有这样的结局。我不可能有这样的结局。我不是骑士,我的心中满是冰冷的计算,我的脑子里全是枯燥的利益。我以掠夺与恐惧成就了如今的不列颠,自然也就成为了一只被憎恨和厌恶的暴君。就像被锁在王座上的伏提庚,在恶意与憎恨中迎来永恒的解脱。 于是,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眨了眨眼睛,让微笑消失,让泪水消失。 %& 重新扮演回那个冰冷的、黑暗的、操弄着阴谋与人性、如同怪物一般、如同魔鬼一般、只存在马基亚维利的书中的“完美的王”。 我看向梅林,梅林低下头,幽色的双眸失去了光彩,温柔的笑容被彻底冻结。 我看向莫德雷德,她背对着我,紧握着双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躯微微颤抖。 我看向摩根,摩根跪坐在花【% 而后,我又眨了眨眼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使一生中重要的人就在身旁,一股寂寥的心情还是从我的心底翻涌,让我又重重地呼了口气。 “……没什么。那个……毕竟是不一样的啊。那个是骑士王,性质是光明,像星星一样带来希望……我不一样,我从来……” 突然觉得很累,突然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 双腿支持不住身躯,我背靠着乐园的花朵,跌倒在地。 望着蔚蓝的天空,意识逐渐模糊,感知逐渐溶解,思考能力逐渐丧失。 如同沉眠一般,如同死亡一般,我睁着眼睛,迎来了幕布的落下…… 死不瞑目…… (序卷·完。) 注1:无常有为思愿缘生出自《杂阿含经》,原文是“此诸法皆悉无常、有为、思愿缘生。若无常、有为、思愿缘生者。彼则是苦。又复彼苦生。亦苦住。亦苦灭。亦苦数数出生。一切皆苦。” 同时也是佛教概念“凡是无常,一切皆苦”的出处之一。 所谓无常,在这里指生物都在生死、存亡、变异之中不得解脱。 所谓有为,在这里指以假为真,以虚为实,念想不停,妄执不断。 所谓思愿缘生,在这里指由过去愿望所思求而生起、不理性、不自在、沉沦诸业。 以上的解释仅适用于《杂阿含经》的这部分文字,不可与其他的概念混同。譬如“无为”二字在不同的经典、语境下就有不同的意义、所指。 注2:本书确定无疑是橘子味的。 章一 幻想与现实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视角。) 好像睡了一觉,我睁开了眼睛。 脑袋昏昏沉沉,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就像饿着肚子睡着了一样。【, 但,揉了揉眼角,看到现在所处的环境,我立刻清醒了。 这里并不是名为阿瓦隆的乐园,也不是位于卡美洛城堡的卧室,而是一个现代的酒店——屋子里有两张单人床,天花板很低,柜子什么的都很小,仅仅只能装一些比较小的临时物品。墙上挂的电视机不是全贴合的,品牌是汉字“长虹”,看起来相当的廉价。除了很便宜的酒店,我不觉得有人会把休息的地方改装成这个样子。 在我的另一边的床上,躺着莫德雷德。她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衣,在床上躺成“大”字,用嘴巴呼吸,口水从她的嘴角一直留到了枕头上,头发也乱糟糟的,完全没一丁点睡相可言。 现在的我也穿着睡衣,和莫德雷德是同样的款式,材质不好,也不是很合身。 我看向窗外——这里位于郊区,建筑都不高、都稍显破旧,虽然偶尔有汽车的引擎声,但频率不高,和闹市区完全没有可比性。街道很干净,到处种植着我不认识的树木。标牌上的文字是日语,奇怪的是我能看得懂这些日文上写的什么,而且没有转译成布立吞语,就好像日语就是我的母语一般。 我尝试回忆在入睡之前发生了什么。 亚瑟王的故事结束了,但是阿尔托莉雅的故事还没有开始。 身上的愿力让我超越时空,通过我的话语,使我来到现代,以满足自己的心愿。 那么,仔细想想那段话的内容…… “……如童话版的梦幻吗。” 我喃喃自语着,不禁后悔。 我不该说出这些话的,这会让我的将来非常难过。 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童话般的梦幻——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的。 童话意味着幼稚,梦幻意味着不真实。我已经不可能回到幼稚的年龄,我也不可能接受不真实的感情。我的脑子里没有如火般的热情,我的内心没有坚持与信念。童话一旦经过我的脑海,就会立刻显露其现实与残酷的一面。梦幻一旦经过我的意识,一股不切实际的荒谬感就会萦绕在我的心头。 我已经是个可以称得上“年迈”的大人了,已经过了能够做白日梦的年纪。 “只是,这一次没有剧本啊……难道又会是圣杯战争?不应该啊……我现在应该是活人,不是从者,也不是英灵……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张开自己的右手,确确实实是肉体,不是灵子模拟的半物质体。手背上没有红色的刻印。但是,明明是现代,身为古代布立吞人的我却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我甚至能感觉到心脏依然产出着大量魔力,如同能量熔炉,而不是现代魔术师的魔术回路。 可惜圣剑和圣枪都已经归还给星球了,不然我的实力较之还是王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还是圣杯战争吗?可就算真的是圣杯战争,那也不正常。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人终究是要前进的,健全的人不可能一辈子躺在床上不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困难就解决,有疑惑就去探寻。肚子饿了就去找吃的,过得不好就想办法变得好起来——总之,躺在床上哀叹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所以,我勉强支撑起身体,坐在床边,然后右手支撑着被修好的身躯,在新的舞台、新的剧本中扮演新的阿尔托莉雅。 不过,在我起身的那个瞬间,莫德雷德突然苏醒了过来。 她立刻起身,蹲坐在床上,浑身绷紧得就像准备捕猎的花豹,金色的竖瞳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但是在看到是起身的人是我后,就立刻放松了下来——而后,嘴角扬起笑容,笑得就像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很干净,没有一点虚假。 “早上好,父亲……这个,我们是到哪儿了?” “应该是现代吧。二十一世纪初的样子。也就是我们那个时代一千五百年后。”我如实回答道。“怎么样,莫德雷德?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比如脑海里突然多了一些知识,或者掌握了以前没有的技能之类的?” “咦?父亲,您在说什么啊?”莫德雷德站在床上,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很迷茫。“知识?技能?这个……并没有啊?” 我的右手从卫生间的门把手放下,靠近莫德雷德,走到床尾,然后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要液晶电视,问道:“莫德雷德,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吗?” 莫德雷德一脸茫然。 过了很久,她才小心翼翼地给出猜测。 “……是镜子?” “果然还是不知道啊……” 我横着左臂,左手托着右臂手肘,右手托着下巴,开始思考。 差不多有了思路之后,我检查了一下这个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和证据。 酒店的床头柜上一般都放着单子,上面会写着房里有什么,价格是多少。这个房间也是如此,不过我在意的是上面的文字——果然和外面商店的招牌一样,都是日语。不过这上面没什么好看的,完全提供不了任何信息,我就接着寻找了。 在我的枕头下面,我找到了一个钱包——难怪我这一觉睡得那么不舒服,都怪这钱包。 钱包里除了银行卡、信用卡,还有我和莫德雷德的护照。 护照所属的国家是联合王国,而且是崭新的,除了日本之外没有其他的记录。护照上有我们各自的证件照片。上面显示我的名字是“边度有亚(Pendo Aria)”,年龄15岁。莫德雷德的名字是“边度真鸟(Pendo Matori)”,也是年龄15岁。 “莫德雷德,这上面的文字能看懂吗?”我拿着她的护照问着她。 “呃……好像确实能看懂。很奇怪。而且确实能念出来……”莫德雷德不自信地回答道。这护照上既有英文,也有日文,很容易造成混乱。 “那么以后就用日语交流吧。布立吞语已经是一种死语言了,没有人用它了。”我无感情地说道,立刻把语言模式切换成了日语:“虽然还有威尔士语、康沃尔语和布列塔尼语存在,但是和一千五百年前的布立吞语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为了避免麻烦,日语是最好的选择。” “也就是说……阿尔比昂还是毁灭了吗?” 莫德雷德低下了头,眼神中尽是沮丧与失望。 我对这个倒是没有特别的感觉,毕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毁灭是当然的。布立吞人的构成和普通的人类不一样,身上天生有着妖精的血脉。于是神秘衰退之后,就逐渐不适应环境了,没办法生存繁衍了。不过倒也算不上是彻底的毁灭,现在的威尔士、南苏格兰、英格兰、布列塔尼都可以算作是当年那个阿尔比昂王国的残留。他们身上的依然流着布立吞人的血,只是比例多少的问题。” 所谓的民族,从来都是不停融合又保持相对独立的结果。而现在的不列颠更是如此。 布立吞人、盎格鲁人、萨克森人、诺斯人、诺斯人的后裔分支诺曼人、法兰克人、法兰克人的后裔分支法兰西人、弗里斯兰人等等诸多的民族融合在一起,共同构成了现在的英格兰人。而且他们认可亚瑟王的故事,甚至当做不列颠的始祖,我倒是对他们没有特别的敌视。 “那……亚瑟王的故事呢?”莫德雷德又问。 “亚瑟王的故事啊……大概算杜撰出来的传说吧。亚瑟王本身是布立吞人在接触白教后杜撰出来的、类似神子的存在。因为他们被盎格鲁人、萨克森人、诺斯人驱赶、征服、同化,退缩到满是山区的威尔士苟存。在金雀花王朝,因为东征的缘故,国王试图统合国内的力量,于是亚瑟王的传说就大范围流传了,甚至加上了金雀花王朝的政治野心——降伏北欧、征服法兰西、重创所谓的罗马帝国,成为欧洲最强大的国王。” “于是,本身是法兰西人、也自认为是法国人的金雀花王朝国王们,为了压制本地的盎格鲁·萨克森贵族,修改了自己的源头,认定亚瑟王才是他们的祖先。他们这些法兰西人并非是外来者,本地人才是外来者。到了被称为‘狮心王’的理查一世时期,由于国王本人亲自参与东征,再加上其自己对英格兰的不屑,对亚瑟王传说的宣扬就越发的宏大,甚至专门为亚瑟王建造了一个坟墓,用来纪念与祷告,国王本人自认为亚瑟王的转世重生,身上佩戴的武器,乃至所用的餐刀,都冠以圣剑之名。” “自从诺曼征服之后,英格兰的王位一直是有血脉可循的。这种对传承的认可,以及合法性的追求,导致亚瑟王的故事不仅没有被否认,反而进一步传承和发展。但是,随着百年战争的结束,英国彻底失去了所有大陆领地,又恰逢了文艺复兴的末班车,于是亚瑟王又添加了许多骑士道的概念,比起一名完美的王,更趋近于一名完美的骑士。在人文主义兴起的年代,又添加了众多的性格上的弱点,从一个完美的王变成了伟大却又有凡人性质的王——就像印度的罗摩,华夏的轩辕黄帝,这个岛国的八幡神武,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已经与自身民族融为一体,是否是虚构都已经无所谓的地步。” 我越是说,莫德雷德的表情越是不对劲。 一开始是正常该有的惊讶,但是到后面却变成了难以置信。 并不是相信我说的内容,而是“这些内容由我说出”这件事情本身,让她难以置信。 或者说——难以接受。 “父亲……也是这么认为‘亚瑟王’这个存在吗?” “怎么了,莫德雷德?我……不太明白你想问什么。” “就是……父亲就对这个变化有任何不满吗?就……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 “我只是说出大众所认知的亚瑟王是什么形象、这个形象又是如何变化的。”我解释道,“历史书上记载的故事,并不是当时发生的真实。后人参考众多历史证据和线索归纳出来的历史,距离真实也有相当远的距离。更不用说,亚瑟王连证据都没有留下,只有一个比一个夸张的传说。身处神秘完全衰退的后人,肯定是不能理解这些传说,肯定以神秘完全衰退的标准来推测和判断当时的状况——于是,亚瑟王就不再是历史,而是一个传说,一个幻想。既然如此,亚瑟王在现代的形象如何,就和亚瑟王本身没有关系了……也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但是……但是……”莫德雷德的表情越发地不可接受,就好像我答非所问一样。 “莫德雷德,你是我的孩子,想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我是不会生气的。”说到这里,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弧度。“而且,我其实一直都没有生气过,对吧?只要是莫德雷德提出的问题,我从来都是好好地回答的,对吧?” “我……其实没什么想问的。”莫德雷德低下了头,声音越发地微弱,双拳本能地攥紧,仿佛在经历着精神上的煎熬。“我只是……只是……” 她说不出来。 是害怕说出来我会感觉到难过吗? 我不是很能理解——在卡姆兰战役之前,莫德雷德从来都没有这么扭扭捏捏过。 又或者,她其实现在很痛苦,没办法从杀死我的阴影中走出来,只是看着我就觉得愧疚? 想到这里,我也变得说不出来话了——对待心怀愧疚的人,疏导的话完全不能说,那无异于把伤口重新揭开。道歉的话更不能说,那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最好的办法,还是把这个话题揭过,换个新的话题。 “先说一下身份吧。护照上的信息已经很清楚了,我们还是血亲,但是关系不再是被潘德拉贡所扭曲的父子,而是姐妹——双胞胎姐妹。上面的文字你看得懂,我也不用念一遍了……” 莫德雷德完全没在听,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不可自拔。 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只能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算了,先洗漱一下,然后把睡衣换了,去吃顿饭吧。希望附近有好吃的店家——最好有炸鸡汉堡,要是有擅长做麻辣类的就更好了。这些都是那时的我们绝对吃不到的东西。就像我们现在穿的睡衣,在我们的时代确实能做出来,但是成本却完全不一样,连最普通的人都能消费得起了。” 章二 炸鸡薯条 我们的衣服都很简单——寻常家庭的衣服通常都很简单。 通过我们各自的手机,现在的时间点已经确认了——2014年7月13日。 {【,  时间是是盛夏,我和莫德雷德都穿着简单的纯白色短袖,和简【[ 如果是华夏那边,这一身加起来也不会超过20块钱,都是地摊货。大小也都略微有些不合身,不过问题不是很大,至少穿着还算舒服。 莫德雷德对现代的城市没有兴趣,全程心不在焉,想着自己的事情。 即使到了肯德基中,空气充斥着炸鸡的香气,她也依然心不在焉,毫无食欲。 全程垮着一张脸,很不高兴,很不开心,而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开始了进食。 这家肯德基不合我的胃口——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迎合本地人的缘故,即使是炸鸡薯条这种垃圾食品,口味也相当的淡,就好像没加盐一样。如果不是鸡肉的口感还算可以,我都有些后悔来这里了——其实现在也后悔,找个中华餐馆之类的地方,点个羊肉刀削面会更好一些。 在布立吞人的传统中,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和莫德雷德就在这家店里聊起了天。 当然,为了避免一些麻烦,我刻意使用了拉丁语。 作为一种死语言,拉丁语在欧洲就已经只有极少数人能说了,更遑论日本。 “……也就是说,父亲和我的关系,在这里是双胞胎姐妹?因为父母在一场车祸中离世,我们才不得不回到日本,在这里上学?又因为英国和日本的开学日期不太一样,所以我们得以转校生的身份加入进来?” “差不多是这样的。”我说道。“莫德雷德对这个时代很不适应吗?” “……时代还好吧……就是称呼……” 原来是在意称呼的改变啊…… 无论是哪个年代、哪个民族,父母都有专门的称呼。一旦习惯了称呼,人就非常难以适应——就像突然改了名一样,要过差不多一年才能把新名字变成习惯。 “说英文的时候就称呼我的名字。说日文的时候名字和姐姐都可以。” “……还是有些别扭。明明是父子,却要喊姐妹什么的……” “说是姐妹其实也没有问题。我的原型是伏提庚,你的原型是我。作为以非自然方式诞生的生命,我们本来也没什么生命意义上的父母。说是父子,只是因为阿尔比昂的王权。现在我不是王,你不是王的继承者,称呼怎么变化都没所谓的。” 莫德雷德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地嚼着炸鸡腿。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我想她也明白。但是改变和适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心理年龄暂且不提,在卡姆兰战役爆发的时候,我确确实实已经三十岁了。 怎么说呢……就感觉太装嫩了,以至于羞耻心都有些作祟了。 ——那个蓝色的家伙是怎么厚颜无耻地把自己当成普通的少女的? 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结果,我和莫德雷德后来就没说什么话。直到我和她都吃完了这些廉价快餐,我才和她说些寻常的话:“怎么样?这家店的食物感觉还可以吧?” “还可以吧……” 那就是不怎么样的意思了。 毕竟她和我不一样,她算是养尊处优惯了,自小饮食就是最高标准,没吃过什么苦。只要心情不好,无论是再好吃的东西,她都不觉得有多好吃——况且,这家肯德基确实不够好吃。 “在想些什么呢?可以对我说一下吗?”我轻声问道。 “我……没什么。”她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说出来吧。这里又不是五世纪的不列颠,说出来也没什么。”我轻声地说道。“还是说,已经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莫德雷德还是想对我藏着掖着?” 莫德雷德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又握紧拳头,仿佛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父……姐姐,亚瑟王的人生,对你意味着什么?我、母亲、梅林、还有骑士们,对你而言又意味着什么?”莫德雷德顿了一下,肉眼可见的犹豫和纠结。“……是不是说,您一直觉得我们都是负担?亚瑟王的人生是不是只有痛苦,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您要成为王?为什么要带着大家征服那么多的国家,建立如此繁荣的国家?”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在内心深处,我只把自己当做一个扮演亚瑟王的演员。 演员的个人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演好剧本,成为大家所认可的亚瑟王。 而且痛苦什么的…… “……大概是习惯了吧。” 莫德雷德愣住了,她思考我这句话的含义,但她不可能想明白,因为没有句子的前半。 好在,现在和圣杯战争时期不一样了。我确实扮演了亚瑟王,而亚瑟王的故事也彻底结束了。我不用再用谎话来欺骗别人,而是能根据已有的戏幕来总结出动机和原因了。 “莫德雷德没有经历那个年代,不知道当时不列颠的情况。”我轻轻地说道。“有很多人都觉得,我一定从很小开始就在梦里接受了梅林的教育,因此我才能拥有那么多常人不可能掌握的知识——但不是这样的。在我去那个小镇,把那把选定之剑拔出来之前,我和梅林都没有任何交流。我不知道她是找不到我,还是单纯在害怕一个伏提庚的复制品……总之,在八岁的时候失去了父母之后,到十六岁拔剑这段时间,我一直是独自生活的。” 莫德雷德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在闪动,似乎有积攒着泪水。 我轻轻地笑了,递给她一张餐巾纸。 她明白我的意思,用餐巾纸把泪水抹干净了。 “其实我是大概知道自己的命运的……我很不想成为王。王的工作很艰辛,承担的责任又很大。不仅要不停地获得胜利,还要让治下的人民过得好一些。但是嘛,现实这东西是很残酷的,无论再怎么不想,只要有东西推动,终究还是要走上该走的道路的——莫德雷德可以猜一猜,我为了什么才成为阿尔比昂的王?” 莫德雷德低下了头,不敢与我对视。 她在思考,她在犹豫。她想了很久,可还是答不出来。 看她这么难受的样子,我只好呼出一口气,讲出了我最开始的想法。 “——因为不想挨饿了。我当时觉得,只要我拔起剑,成了王,总不至于将来会饿死吧?那可是王啊,整个国家都是王的私产,所有的土地都属于王。然后,我发现事实不是这样的。大家都在挨饿,即使去除被抛荒的部分,土地产出一年比一年少,完全看不到摆脱饥饿的希望。肥料没有用,培育种子没用,剩下的诸如轮作、防治病害、开发水力也都全部没用。这片土地被诅咒了,这片土地的人们也被诅咒了——于是,从那时开始,我就开始构思如何征服高卢。之后的道路,那都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莫德雷德睁大了眼睛,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眼前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无比错愕。 还有很多东西我都没和她说,说出来都没有意义。比如长期淋雨挨冻得的风湿病和鼻炎,比如从未对外展示过的伤疤,比如为什么身高这么矮、体重这么轻——等等等等,恐怕一天一夜都说不完。就算说出来了,莫德雷德没有亲身体会过,自然是没办法懂得的。 “……而且,就算我真的不想成为王,事情也没有什么差别。不列颠在伏提庚的统治下,人口数量下降了40%。岛屿上尽是混乱、杀戮、饥饿与苦难。我拔起了剑,又不太想让大家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就只好去做一个坏人,不停地扩张、不停地征服。我获得了北欧的勇士,获得了冰岛的神秘,获得了高卢的粮食,获得了低地的工匠,最后获得了意大利的财富——尽管只是注定如烟花一般短暂的绚烂,但总归好过在饥饿、痛苦和屈辱中死去。” 我自己都没想到,关于这个话题,我竟然能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 而且这些话实在是有些厚颜无耻了,搞得我有多么的贤明一般。 实际上,我的行为根本没有我说的那么好听。 布立吞人很少,经过伏提庚的混乱,人口就更少了。这导致我必须采取非常极端的手段,才能实现我预想中的征服——比罗马人要残酷得多,几乎和蒙古人同样残酷。无论以什么标准来说,都是绝对的掠夺、杀戮与奴役。所建立的统治也一点都不牢固,只是在被征服者在我散布的恐怖下失去了反抗的勇气,才让王国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凑合。 这些我没有对莫德雷德说。她的政治素养不低,应该能分辨出来这些内容。 但是,莫德雷德没有说话,她一直在思考,一直在沉默。 那张与我极其相似的脸庞上只有茫然,金色的竖瞳仍然在不停地颤动,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哭出来,好像我做了让她特别委屈的事情一样,一点都不像个王国的继承人,反倒像是个被人欺负了、却又在父母面前强撑着的小姑娘。 “……所以,莫德雷德,即使你正常接手了这个国家,它很快就会崩溃。就算你不停地镇压叛乱,把所有敌人都打败了,在你之后它也撑不过三十年。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由我继续下去,你只需要做我的骑士、听从我的命令就够了。那个让你继承王位的承诺……抱歉了,最后也没办法实现。我实在是不敢想象,当国家崩溃的时候,你会被逼成什么样子……” “为什么要道歉?”突然间,莫德雷德的眼神无比坚定,仿佛积蓄的泪水全部被冻结了一般。“该道歉的明明是我才对!明明是我们每个人才对!明明……!!” “莫德雷德,小声点,这里是公共场所。” 我不得不压低声音提醒她。 日本这个国家的特别之处在于,只要没人喝酒,吃饭的地方就总是非常安静。 她这么一惊一乍的,不止是店里的工作人员、连在这里吃东西的顾客都朝这里看了过来。 还好我足够机智,在一开始就用拉丁语来交谈。而这里显然没有能听懂拉丁语的人。 莫德雷德握紧了拳头,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声音不大,但足以能让其他人的视线转移。尽管已经是现代,但我和她都还保有龙的核心。 卡姆兰战役对她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而我和她的体感时间也才过了两天。 换做是我,也无法就这么算了,也想把心中的问题问清楚,也想把心中的话说清楚。 可现在的状态,在她恢复平静和理智之前,那些话是说不清楚的。 “……莫德雷德,现在的英国还有女王,那个国家属于她和她的人民。我们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说明是新的人生……不要考虑那么多,就让那些事情都过去吧。” 莫德雷德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她的情绪还是很激动,她的双眼中还是积蓄着眼泪。 ……应该是我说话太多了吧? 莫德雷德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但她刚刚才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悲痛。 亲手杀害了父亲,亲手毁灭了父亲的王国,在愧疚与愤怒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一定是非常痛苦、非常折磨、几乎让人发疯的情感吧? 想到这里,我本能地张开嘴巴。 道歉的话马上就要说出口,但我及时停下了——莫德雷德不想听到我的道歉。 于是,犹豫了一下,我站了起来。 “该去别的地方了,莫德雷德……下个地方,就去图书馆吧。” 莫德雷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默默地起身。 我从挎包里拿出这座“三咲町”的地图,规划去图书馆的路线。 不过,去图书馆要看什么书呢? 我没有想好。 我只是觉得,那里是堆积知识的地方。 人能够从知识中获得智慧,从思考中获得平静。 或许……会有解决莫德雷德现在这个状况的方法吧? 我只能在心中祈祷了…… 章三 真心话大冒险 我和莫德雷德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我拿着地图,比对着城市的风景与地图的标识,走在正确的路线上。 莫德雷德与我错开半个身位,恍惚地跟着我,心不在焉,仿佛梦游。 时值盛夏,太阳逐渐上升,空气逐渐变得炽热,我的额头上不免冒气了汗水。 看着街道旁的便利店,我停了下来,想买瓶冷饮或雪糕。 而莫德雷德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径直撞在了我身上。 “啊!”在头碰到我的后背的那个瞬间,她惊叫了一下,终于反应了过来。“对、对不起……父王,我……” 这是近似本能一般的行为,她还在说没有人使用的布立吞语。 我把地图收进挎包里。考虑到这是街道,我以平和的语气、也用布立吞语对她说—— “在想什么呢,莫德雷德?这可不像你啊,走在路上都这么分心。” 莫德雷德没有回答,而是低下了头,不敢与我对视。 就像刚刚在肯德基吃饭时一样,话语堆积在她的心中,却无法从口中吐出。 因为是在工作日,这座城市也不算很繁华,周围的行人并不多。加上引擎的轰鸣声,以及接连不断的蝉鸣声,还有除了我和莫德雷德外没人能听懂的语言,就算我和莫德雷德在人行道上说些再不可思议的话,也没有人在意,仿佛置身在另外一个世界。 莫德雷德的精神状态很差。经验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做些什么。 尽管她的实际年龄只有八岁,但是作为魔术制作而成的人造人,她的外表年龄是十五六岁,心理年龄则是在十三四岁左右——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叛逆期”。 叛逆期并不一定真的叛逆。但这个时期的青少年因为三观的不成熟,外加情绪很敏感,总会陷入自己编织的逻辑陷阱中,不停地钻牛角尖,产生错误的判断,做出错误的决定。如果遭遇了什么痛苦的事情,比如被霸凌、父母离异等等,更是会把思绪压抑在心中,犹如毒酒一般不停地发酵。结果,本来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却搞得所有人都不开心。 对待叛逆期的孩童,身为长辈还是该多多沟通、多多引导,不能放着不管。 “还沉浸在卡姆兰的痛苦中吗?” 我的声音很轻、很小——我所理解的“温柔语气”,就是这个样子。 而莫德雷德,仿佛是被蝎子或者蜈蚣蛰了一下一样。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带着颤音—— “……父王,可……可以骂我两句吗?” 莫德雷德抬起头,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一般。 她的眼神很坚定,并不是在开玩笑——在我的记忆里,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开过玩笑。 我眨了眨眼睛,眉头微蹙,问道:“……为什么?” “……如果父王能骂我两句,我心里会舒服很多。” “莫德雷德,我想知道原因和理由。” “……果然,是因为卡姆兰发生的战役吗?” “不……不是的。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我……” 终究还是不愿意把自己心中的情绪与思绪说出来。 但是,我之前和她强调过,我和她现在的关系是姐妹,而她却依然把我当父亲来看,语气和姿态又这么敬重,说明她不是不想说出来,而是担心自己的行为造成恶劣的后果,而这个后果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 “需要个拥抱吗?” 我张开双臂,嘴角扬起弧度,半眯着眼睛。 而莫德雷德愣住了。这一愣差不多有三秒钟的时间。 “……拥抱?” “对,就是拥抱。我觉得你的精神不太好,如果拥抱的话……” 还没说完,莫德雷德就像蝎子或者蜈蚣的毒素发作了一般,立刻后退了一步。 “不不不,父王,我不需要拥抱……我,我……” 她又低下了头,又是不敢与我对视。 ……真是个麻烦的状况,真是个麻烦的孩子。 心中这么想着,我只能更换策略。 “想不清楚,那就先不说吧?很多时候,我也想不清楚该说什么。这个时候,我会先不说,等到找到了合适的措辞,或者真正理解了自己的情绪和心意,再说也不迟的。” “不是的,父王,不是这样的……” “莫德雷德,我现在是你的姐姐,不是你的父王。亚瑟王的历史已经结束了。” 莫德雷德抬起了头,金色的双瞳中尽是错愕。 这份错愕犹如松树油脂,将名为愤怒的火苗点燃,使之迅速熊熊燃烧。 “谁知道那个小册子是谁给的!别人假定的年龄,别人假定的身份,就算真的被这个世界承认了又能怎么样!我不可能把父王当做姐姐来看待——我是父王的继承人,是父王的骑士啊!就算潘德拉贡的历史已经结束了,这点也不会改变的!不只是我,就算是圆桌骑士里【[ “……这就是莫德雷德想要说的吗?” 我的语气很平静,或者说太平静了,我自己都感觉到不对劲。 理智告诉我应该更加激动一些,至少看起来有点生气,哪怕装装样子也好。 但是我的感情就是这么的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好似死寂的湖泊。 但是,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个样子,现在……应该也没问题吧? 莫德雷德的瞳孔猛地一缩。时值盛夏,她的瞳孔本来就和一粒米类似,现在几乎成了一条缝。 “父王……我……我……” “莫德雷德,你被开除了。” 我的语气依然很平静。 时隔二十二年,我终于可以确认了。 在丧失恐惧的同时,我也丧失了愤怒——又或者说,这两者本来就是同一种东西。 “……什……么?‘开除’是……?” “我说,你被开除了,莫德雷德。我们还是血亲,但你不再是我的骑士了。不止是你,高文、凯、加拉哈德、圆桌骑士里的每一个人、阿尔比昂的每一个贵族、卡美洛的每一个廷臣、所有王国的每一个士兵,都被我开除了——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是什么阿尔比昂的王,我从一开始就不想成为什么王。我不想杀人,不想征服,不想处理政务,不想做任何被逼迫着做的事情。亚瑟王已经死了,在卡姆兰的战役里死掉了。我现在还叫阿尔托莉雅,只是因为我忘记了以前叫什么名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明白我说这些话是什么吗?” 不行,还是太平静了。 句子的用词很严厉,句子描述的想法很残酷。 但还是像棒读出来的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老实说,我现在的心情是沮丧的。 “……这……就是父王的真心话吗?” 金色的双瞳颤动着,泪水再次积蓄,随时都会划过脸庞,滴落下来。 理智告诉我现在不该说严厉的话了,但是我的情感依然让我把话给说出来。 “没错,这就是我的真心话。很不好听,很难以接受,对吧?谁也想不到,那个有着无穷的征服欲、把人民视作草芥、把敌人视作尘土、把被征服者当做肥料和薪柴的亚瑟王,一点都不想成为王,一点都不想过着那样的日子,对吧?其实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莫德雷德你应该也能明白,也能知晓我的心意吧?阿规格文把骑士们私下的交流都告诉我了,似乎大家都觉得我很痛苦,而这痛苦的根源是我并不想成为王,却不得不成为王——莫德雷德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吧?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没错,这些都是真的,我不想成为王,我讨厌王座,讨厌待在王宫里,讨厌与王有关的一切,我讨厌得不得了,所以在阿瓦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诉你们三人,我已经不是王了,我不想被当做、被称作王——莫德雷德,你明白了吗?” “我……我……” 她又握紧了拳头,她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情绪、感情、理智搅拌在她的脑海里搅拌在一起,让她痛苦,让她不敢面对。 看情况差不多了,我停顿了几秒钟,让“莫德雷德心声吐露计划”进入到下一步。 “我已经把真心话说出来了。现在,该轮到你了,莫德雷德。” “……唉?” 莫德雷德愣住了。结果,泪水没有抑制住,顺着她脸庞来到她的下巴,滴落下来。 让嘴角的弧度又扬起一些,让自己的表情尽量柔和一些,我说道—— “你不想把真心话说出来,一直扭扭捏捏,是担心我会生气,对吧?我刚刚说了很伤你的心,很让你生气的话,完全没有顾忌你的感受。现在,轮到你不顾忌我的感受的时候了。” 莫德雷德呆立在原地,似乎她的小脑袋想不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 “不要再拐弯抹角了,莫德雷德。你的心理想说什么,那就说出来,就像我一样。如果你还认为我是你的父亲,那就把这当做是父亲的请求。如果你还把我当做你的王,那就把这当做王的命令——毕竟,我开除你是一回事,你认不认我是王是另一回事。我确实不想成为王没错,但是希望我成为王的人有很多,于是我我还是成为了王,把王作为一种工作来看待。” 莫德雷德呆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恢复了过来,却又犹豫了很久、很久。 也许过了有五六分钟吧,她终于开口说道—— “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父王……” “先想想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吧,先不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顿了一下,我说道:“先图书馆看会儿书吧。我会给你两本书看,一本叫《不列颠诸王史》,一本叫《亚瑟王之死》。看完之后,再吃个午饭,之后回到旅店里,你再把所有想问的问题问出来吧。如果看到书,觉得有什么问题想要问,那也等到回到旅店再说吧。” “……我明白了,父王。” 莫德雷德的神情终于恢复了正常。 但是,现在轮到我愣住了。 说起来,我停在人行道的中间,一开始是想做什么来着…… 眨了眨眼睛,我终于想起来了。 “莫德雷德,先等我一下。”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去了最近的便利店。 在便利店里转了一圈,似乎没有什么好买的,就随手在冰柜里拿了两根雪糕。 走出便利店,我把其中一根递给了莫德雷德。 “父王……这个是……?” “天气很热,距离图书馆还有一段路程,先吃块雪糕吧。” 莫德雷德是刚刚来到21世纪的,所以我提前帮她把包装袋撕开,把雪糕递给了她。 她伸手去接,用的还是双手,就像这是什么赏赐给她的宝物一样,很符合宫廷礼仪。 我还得提醒了她一下食用雪糕的正确姿势,而且告诉她这是随处可见的食物。 这两块雪糕是同一类型,都是巧克力涂层裹着冷冻的牛奶。 莫德雷德并不笨,她咬开巧克力涂层,就舔舐牛奶本身了。 我看她尝了差不多有一分钟,才轻声问她—— “怎么样,好吃吗?” “嗯,好吃。” “那就一边走、一边吃吧。记得吃得别太慢,别让雪糕掉下来了。” 说完,我把我自己的那份雪糕取了出来,一边行走,一边品尝。 确实很好吃。甜度控制得很好,牛奶的部分也很香醇,是夏天最好的副食品了。 酒店里的空调,快餐店里的炸鸡,便利店里出售的冷饮与雪糕,干净的街道、马路,还有不时从身边路过、但从不相互交流的路人——这些现代的、便利的东西,仿佛勾起了我内心的回忆。但是,记忆都被我给忘光了,此时的大脑只有一片空白。结果,每看见一样现代的东西,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有种置身梦境的感觉。明明身体的感官准确无误,却始终有一种荒谬感和不真实感。比呆在阿瓦隆还要不真实,比每天躺在属于王的寝宫还要不真实——甚至,比骑着战马拉姆莱驰骋在战场上,使用圣枪刺穿敌人的身躯还要不真实。 但,莫德雷德话,让我从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中走了出来。 “……刚刚,父王真的生气了?” 她的声音小心翼翼,就像一个探索新环境的猫。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手中的雪糕快要化掉了。 我只得一口把雪糕咬掉一小半,含在嘴里,不清不楚地与莫德雷德对话。 “大概是生气了吧。我不太清楚……我好像没有生气过,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莫德雷德没有继续问。 就这样一路无话,我和莫德雷德来到三咲町市立图书馆。 章四 吃饭不积极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视角。) 莫德雷德安静地看着亚瑟王的故事。我在一旁,看着同样的书籍。 前世的记忆都变得很模糊,只是之前扮演着亚瑟王,所以勉强还记得亚瑟王的故事。 但即便是亚瑟王的故事,也几乎同样的模糊,更多的是自己在圣杯战争中说过的谎话。 现在,真真切切地看了《不列颠诸王史》和《亚瑟王》,我竟然也有一种荒谬感。 尽管描述的都是名为“亚瑟”的国王,但是这两本书的主题却极其相反。 在《诸王史》中,那个亚瑟王所做的事情根本就与我没有区别。即便一再地强调骑士道,但那个骑士道似乎更符合当时的定义。其他的部分,亚瑟王完全就是名暴君。 初登王位,【^ 没有借口,没有宣称权,《诸王史》中的亚瑟王如同游牧民族一般无理由地征服。他的征服过于顺利,在很短的时期内就统一了英伦三岛,在更短的时间内征服了北欧和冰岛。大陆恐惧着他的名字,高卢的贵族不计成本地建造城寨堡垒,似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会被亚瑟王征服,似乎征服这个词语亚瑟王天生绑定在了一起一般。 在高卢战役中,他造成了过多的杀戮,以至于贵族们在死绝后,主教跪在亚瑟王前,祈求亚瑟王赐予人民一小块土地,哪怕是被奴役,也只想活着——作为一名书中标榜的“贤王”,亚瑟王“仁慈”地同意了主教的哀求。就这样以雷霆手段征服了高卢全境。 而因为对高卢的征服,罗马帝国——按照现在的历史被称作“伦巴第王国”,则发来一封信,要求上贡。亚瑟王反过来要求罗马帝国上贡,涉及整个欧洲的大战就这样爆发了。看得我愣了又愣。这已经不是“暴君”了,说是阿提拉那样的“蛮族”都毫无问题,比我做过的还要过分,以至于我的心中升起一个疑惑—— 原来亚瑟王还能是这个样子的? 故事大概已经这样了,其中的细节更是重量级的离谱。 奥克尼群岛是位于苏格兰北部的一串荒岛,由于海水与海风的侵蚀,以及常年的低温,这里的土地几乎不能种植粮食。而且土地狭小,只有少数几个岛屿上有几百人依靠打渔与贸易维生。但是这本书里,竟然把奥克尼群岛当做一个王国来看待,还能拉出来一万人,还都是重骑兵?这位奥利弗先生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把五世纪的不列颠当成“洪荒”一般的架空世界来看待了?怎么能这么离谱?而且全书中离谱的地方比这个多得多。 《诸王史》的亚瑟王部分看完后,我来不及看萨克森人的部分,赶紧换《亚瑟王之死》,想要洗洗眼。 果然,《亚死》完完全全是我认知中亚瑟王的故事。 那位骑士王只是统一了不列颠岛,基于骑士道义,他基本没有入侵过别的国家,全程信奉骑士道,比伟光正更加伟光正,能闪瞎人眼睛的那种。只有在最后,因为兰斯洛特和桂妮薇儿的事情不得不发起法兰西——当然,亚瑟王最后被莫德雷德反叛,双双死在了卡姆兰,死前把王位传给康斯坦丁,就去阿瓦隆养伤去了。而在《诸王史》中,亚瑟王是远征罗马归来,才被反叛的。 故事结构很正常,里边的描写也很有趣——但我还是雷个不清。 这本书里的一些也让我头皮发麻——兰斯洛特卿,特里斯坦卿,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打就打了,打完之后相互钦佩也就罢了,去掉头盔后相互亲了一百次是要做什么? 不止是这个,全篇也充斥着大量类似的离谱描写——我只能归结于作者是15世纪末的法国人,过于浪漫,而当时的法国可能、也许、大概真的有这个习俗,于是就成这个样子了? 总之,看完这两本之后,我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感觉到迷惑,我的脑子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震惊——中世纪人写起书来真的是胆子大啊,不管合理不合理,反正先写了再说。 我看向了莫德雷德。她专心致志地读着《亚瑟王之死》。虽然眉头微蹙,但大体看来还算正常。不像我,我毕竟经历了亚瑟王的人生,全程看下来……开什么玩笑,要吐了!只是略微回忆一下,脑子里全是兰斯洛特卿和特里斯坦卿相互亲一百次的画面!想的就是怎么在奥尼克群岛那神憎鬼厌的地方养出来一万重骑兵!如果不是这两本书是流传最广的两个亚瑟王版本,我真的一点都看不下去! 合上书本,我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把脑海里那些奇怪的想法驱逐出去。 到我再次睁开眼睛时,莫德雷德依然在读着《亚瑟王之死》。 直到墙上挂钟的分针与时针重叠在数字12上,她终于终于把书合上。 “父王……亚瑟王的传说,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考虑到她以身为布立吞人为荣,布立吞语是她的母语,我倒也不是很介意。 大不了对外宣称这是威尔士语方言。反正这座城市不可能有人懂威尔士语。 略微思考了一下,我以很平和的语气回答莫德雷德—— “并不是。更多的修改和润色是在十九世纪。为了对抗海对面的法兰西所散播的新型意识形态,联合王国又一次大规模宣传亚瑟王的传说,用以塑造英格兰这个民族,将其置于王权之下。还记得我在酒店里和你说过的吗?亚瑟王的传说被大规模宣传,自一开始就有强烈的政治目的。随着时代的推进,意识形态和社会关系越来越复杂,这种政治性也越来越强。” “那……为什么是这两本书呢?父王想让我从这两本书中知道什么?” “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这是流传最广泛的两个版本。亚瑟王的传说始于神秘,终于神秘,对于神秘而言,初始版本往往是最准确的。其他的亚瑟王传说,都是在这两个版本的基础上进行修改、演化。看其他版本,反而会让你产生迷惑。” 莫德雷德抿住嘴唇,双眉从微蹙变成紧蹙。 过了很久,这孩子才终于深吸了口气,问道—— “这两个版本,父王更喜欢哪一个?” “都不喜欢。”我说道。“都夸张过度了,没有真实感。” “……没有真实感?父王也会觉得没有真实感吗?” “嗯,的确没有真实感……怎么说呢,就好像是自己在台下观看一场以自己为主角的戏剧吧。台上的东西表现出的东西太有限了。无论演员再怎么努力地表演,终究只是表演。其中的思考、痛苦、迷茫、艰难,不可能通过三言两语表现出来——最简单的一个例子,亚瑟王和莫德雷德怎么可能都是女性?” 老实说,我这段解释非常地烂,我这是在强行解释。 但这毕竟是莫德雷德提出来的问题,再怎么强行,我都得好好解释才行。 不然以这孩子的阅历,恐怕又会胡思乱想,然后得出一个很可笑的结论。 但显然,我的这个解释并不能让莫德雷德满意——或者说,并没有解释她的疑惑,反而让她产生了更多的疑惑。现在的莫德雷德,正困在自己的迷茫之中,不可自拔。 “时间不早了。该去吃饭了,莫德雷德。我们约好了,有什么问题等回到酒店再说。” 说完,我站了起来,把四本书重新放回书架上。 我和莫德雷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三咲町市立图书馆。 刚走出门没多远,我就问向莫德雷德—— “有什么想吃的吗?莫德雷德以前很喜欢吃加了胡椒的羊肉汤吧?今天也吃这个吗?” “父王想吃什么?” “这个国家的食物都很淡,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该吃什么。” “那就当填饱肚子,随便找个小店吧。” 然后,我们真的就找了路边的一个小店,专门做日本拉面的。 不过,在进店之前,我特意又找了个便利店,买了一小罐调味品。 现代工业这一点就很好,只要不是太过冷门的器物,都能很方便地在周边小店找到。 “父王,这个是什么?”莫德雷德望着我手中的那罐调味品问道。 “这个国家的食物都很淡。所以我买了瓶胡椒粉。莫德雷德最喜欢吃的,就是加了胡椒和生姜熬制而成的羊肉汤吧?而且,那个时候没有太好的盐,所以莫德雷德的口味会比较重。我们这次吃的是汤面,加了胡椒粉就好吃多了。” 毕竟连全球连锁的肯德基,都为了适应这个国家的口味而变淡了,传统的日本拉面只会更淡,恐怕已经到了不放盐、只用酱油来增加咸味的地步了。 然而,出乎我的医疗,莫德雷德呆住了,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怎么了,莫德雷德?” 我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莫德雷德会是这样的反应。 莫德雷德别过了头,装作擦眼角的样子,用手指抹了抹眼睛,又哽咽的声音对我说—— “……没什么。先吃饭吧,父王。”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带着她进了店。 店家很热情,或者说这个国家的店家一般都很热情。 现在正值饭点,来吃饭的人有不少,我就随便点了两份最普通的日本拉面。 虽然人很多,但这家店贩卖的毕竟是面食,不出十分钟,两碗拉面就摆到了我和莫德雷德的面前。 这碗面的分量很少,即使对上班族而言也太少了些。 尝了一口,果然很淡,完全没有咸味。没有办法,我只好找老板要了点盐,加在这两碗中。然后又拿出在便利店买的胡椒粉,按照我觉得合适的量加了进去。 这种行为其实很失礼。但我和莫德雷德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老板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要味道够了,日式料理好吃的地方就体现出来了。拉面汤的鲜香、面的细致口感、辅菜和羊肉恰到好处,确实有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五世纪的不列颠没那么多调味品,再好吃的宫廷料理也比不上工业化的食用盐、源自世界各地的香料、以及专业化种植养殖所提供的蔬菜与肉类所烹制而成的路边拉面。 但是,这一碗的量实在是太少了,别说是士兵了,连一个十岁左右的布立吞儿童都喂不饱。没有办法,我和莫德雷德又在这家继续吃着,各自总共吃了六碗拉面。虽然直到最后也称不上饱,但也算足够了,至少比行军打仗的时候要好得多。 结了账,在老板不可置信的眼神下,我和莫德雷德离开了。 路上,我没有问莫德雷德这家拉面怎么样。因为吃饭的时候,莫德雷德的眼睛飘忽,神情恍惚,经常吃着吃着就停下了,我要特意提醒一下她才会注意到,就好像莫德雷德在梦游一样,思绪飘向了不知何处,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吃饭上。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莫德雷德这已经不是有问题了。我有点怀疑莫德雷德是不是得了精神疾病。 本来我还计划着再买一身合身的衣服,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到了服装店,莫德雷德的兴趣也不会放在衣服上,只会变成我买什么,她就穿什么,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那还不如不买。 于是,我和她直接回到了酒店里。 几乎是立刻,我把从便利店里买来的可口可乐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打开了空调,马上在柔软的床上躺下,耳边萦绕着店铺喇叭里的现代音乐,口中回味着拉面的鲜美——仿佛熟悉的一切都回来了,我终于不用再被锁在那个王座上,终于能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了。 废人也好,垃圾也罢,只要能在钢筋混凝土构成的现代丛林中舒适地活着,我是绝对不想再做什么亚瑟王了。 但莫德雷德还是绷着脸,坐在属于她那张床的床边,想要注视我,却又不敢看,只能不停地偷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无声地告诉我,至少在莫德雷德面前,我依然是亚瑟王。 章五 思想有问题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视角。) 我的身体有不少毛病,都是年幼时生存环境不好落下的。 好在吹冷气后浑身发抖不在其中,因而,空调的环境让我很舒服。 再加上刚吃完美味的拉面,时间又是中午,躺在床上的我有些昏昏欲睡。 如果只有我一人,肯定是直接睡觉吧?可我的身边,偏偏有一个满脑子疑惑与纠结的孩子,在她的问题被回答之前,我恐怕是没办法休息的。 只是,这种脑子逐渐变得迟钝的感觉有些不太舒服。可能会回答错误、可能说的话和自己的想法并不一致、可能会被误解——即便身体已经昏昏沉沉,这股忐忑的心情还是让我勉强保持了清醒。 但,我等了莫德雷德很久,她都没有出声。 就当我忍不住要开始催促的时候,坐在床边的她终于发出了声音。 “父王……” 只是这样的声音而已。问题卡在喉咙里无法说出,情绪卡在胸中无法吐露。 现在的莫德雷德,即使心中满是疑惑,却因为某种复杂的情绪而无法说话。 青春期的孩子都是这样,太过于敏感。莫德雷德是人造人,身体发育速度比普通人快很多。尽管实际年龄是八岁,但是她的身体年龄差不多就是15岁左右。她的知识和技能也学习得差不多了,卡姆兰之前也开始独当一面,这也算是青春期的状况。 面对青春期的孩子,我只能耐心地引导。 “知道想问什么了吗?”我轻声问道。 “确实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一开始是很想问的。但是……”莫德雷德的声音很低,仿佛刚刚哭过一样。“看了那本书后,我觉得还不是时候……现在我没有问题想问了。” “是害怕我生气吗?”我的声音保持不变。 “……不是。”莫德雷德艰难地说出了这个词。 “是害怕从我这里得到的答案,和你预想中的不一样?” “我……不知道。” 那就是担心自己恐惧的事情变成真实,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进而陷入无边的痛苦中吧? 《不列颠诸王史》还好,里面描写的都是亚瑟王的功绩,更像传说而不是故事。《亚瑟王之死》就是纯粹的故事,里边不仅有亚瑟王的故事,还有骑士们的故事。每个人的性格、品质、能力都写得太清楚,故事的进展也算比较合理,很容易让人想太多。 尤其是《亚瑟王之死》里边对莫德雷德极力贬低,全靠不正当的阴谋诡计才掀起叛乱。完全不提为什么毫无根基的他能拉动那么多的人支持他,能把那位完美的亚瑟王逼上绝境。 略微思考了一下,我尝试继续引【, “那就先从比较简单的问题开始问吧?莫德雷德,这样可以吗?” “……还是算了吧,父王。我真的没什么想问的了。” “不想问了?莫德雷德,你确定吗?” “嗯……不想问了。我确定。” “这样啊……”现在逼迫她,只会让她更加的迷茫,会把情况变得更糟。又思考了一下,我说道:“那就等莫德雷德想问的时候再说吧。任何时候,莫德雷德都可以来问我。只要是莫德雷德提出的问题,我一定会把心里边的想法真实地说出来。” “好的。父王。我会在合适的时候说的。” “以后遇到了什么难题,或者是自己想不通的事情,也都可以对我说出来。毕竟你现在才八岁。就算接受了最好的教育,但那毕竟是五世纪的教育,零零散散不成体系,和现在的系统化教育很不一样的。相比较之下,还是高中的教育要难很多,估计你要适应很长一段时间。” “这些我都知道,父王。有东西不懂,我一定会说的。” “……嗯。” 然后,房间就恢复了安静。 莫德雷德没有说话,坐在床边,表现得很安静。 我躺在床上,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同样的安静。 在空调的嗡嗡声中,时间慢慢地流逝。 终于,我想起了一个话题,打破这份安静。 “莫德雷德,下午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是父王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看一看学校附近有没有租赁的房子。三咲町是仙台都市圈的一座小城市,人口拢共不到二十万。放在我们那个时代是超级大城,但这个时代只是普通的小城而已。小城的话,房租是便宜一些,但要想找到称心的房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还要和房东沟通,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什么事情得提前告知等等,也很可能有疏漏。莫德雷德肯定是和我一起住的吧?所以在找房子租住的时候,你的想法也是很重要的。” “……父王真的想在这里上学吗?” 莫德雷德的这个问题让我有些尴尬。 阿尔托莉雅这个存在,外表看起来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可实际上已经三十岁了。 现在,这位传说中的亚瑟王从阿瓦隆离开,既不是执行拯救世界的伟大任务,也不是重新建立一个伟大的国家,而是要和一群十几岁的青少年在一起在高中学习,简直和油腻的中年人和公园里的小孩子一起玩过家家一样,心里边除了尴尬就还是尴尬,让我很不舒服。 “以我的年龄,做老师还行,做学生确实……不过既然我们的身份被设定成这样了,那就按照现有的剧本做吧。我们被预言的力量送到了这里,说明那个学校大概率很不一般,里边的学生恐怕也有不少类似于我这样的人——总之,还是要走一步看一步吧。” “剧本吗……所以父王才会成为亚瑟王啊……” 莫德雷德说这句话的语气很轻,轻到我几乎听不见、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尝试询问一声—— “莫德雷德?你说什么?” “啊,抱歉,父王……”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莫德雷德的语速变得高昂且急促:“那个……父王是想看房子对吧?那就一起去看房子吧!我也想看看这个时代的建筑演变成什么样子了,有没有卡美洛那么好!经历了一千五百年,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我真的很期待呢!” 是啊,你真的很期待呢,走在路上的时候连路都不看,那可实在是太期待了呢。 我白了莫德雷德一眼。这孩子就开始用手挠后脑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不过,说实在的,这个时代能够租赁的房屋,肯定没有卡美洛那么好。 先不提差了不知多少倍的使用面积,光是没有仆役这一点,就是现代社会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单单一日三餐就得自己解决,每天换洗的衣物也要单独抽时间清洗。还没有空闲的院落,做各种活动必须在小区的路上、或者附近的公园。而且到处都是人,想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必须驱车去远郊,找个能露营的地方更是要几十、几百公里,怎么想怎么麻烦。 忽然,我想起来,既然是长期租赁的房子,光是我和莫德雷德的意见还是不够。如果摩根来这里了,总不能让她在外边找个其他的房子暂时租住吧? “……对了,莫德雷德,你和摩根有感应吗?” “感应?父王是说……?” “魔术感应。一开始摩根不是不放心你,对你施展了一个魔术吗?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她都能感应到,这让她随时都能找到你。现在这个魔术感应还在吗?” “不在了。我成为圆桌骑士后,心灵连线就被母亲取消了。” 大概是摩根觉得莫德雷德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我不是很清楚摩根和莫德雷德的事情,她们之间的事情从来没对我说过。 只是这个事实让我有些灰心丧气。明明已经来到了现代,明明就在舒适的空调房里,可我却莫名其妙地怀念起不列颠、怀念起在阿瓦隆的时光了——也算不上是怀念,而是更习惯身边有很多熟悉的人、自己有很多要做的事的那种感觉。 “也不知道摩根和梅林在哪里……梅林倒还好,她能看穿‘现在’,无论什么年代她不会太过无聊,有各种各样现成的故事可以偷窥。摩根的话就说不准了……而且,我离开阿瓦隆,最伤心的应该是她吧……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 肯定很难走出来吧? 但,就算走不出来,她也会一直活下去吧? 而且是只要我不醒来,她就不睡觉,只是在等着我,只是为了能见证我的醒来。 毕竟,和其他的摩根不同。比起不列颠,她似乎更爱着我——即使我手下骑士被评价为“不懂人心”,即使她从来都没对我吐露过心声,我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 我沉浸在猜测与回忆中。不过,耳边莫德雷德的声音打断了这种回忆。 “嗯……父王,您是说,母亲和那个妖妇,不像我们这样睁开眼睛就来到了现代,而是按照正常的时间流逝,度过十五个百年的时光吗?” “不知道,不好说……总觉得,这个世界并不是我们的那个世界。” 即使度过了亚瑟王的一生,我也不是真正的亚瑟王。 亚瑟王只有一人,只能是那个高洁的、被所有人爱戴的骑士王。除此之外的所有亚瑟王,都不过是她的某个侧面,或者是基于传说与历史的演变,又或者是道路分歧而产生的可能性。 我不属于以上这几种的任何一种,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饰演亚瑟王的演员。既然是演员,那终究还是虚假的——就像是一段掺杂着苦痛与美好的梦,终究只是梦,终究有醒来的一天——又或者在梦境中永远地睡去,回归虚无一般的永恒安宁。 过了很久,已经闭上眼睛的我,又听到了莫德雷德声音。 “母亲好像对我说过……是平行世界吗?” “我和你都没学习过魔术。是不是平行世界,还是梅林和摩根的说法会更准确些。但她们都不在这里,还是等她们给出具体的说法会比较好。我们在这里的猜测是没有意义的。” “这样啊……” “先休息一会儿吧。现在是夏天,中午小睡一下会更好。” “嗯,父王。” 莫德雷德脱下鞋子,和我一样穿着体恤和中裤就躺在了床上。 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过去的回忆,思维感觉到疲惫,肚子有饱腹的感觉,空气既不炎热也不寒冷而是恰到好处的26摄氏度…… 但我睡不着。 完全睡不着。 就像之前睡了太久,就像突然喝了杯咖啡,一点都不觉得困。 睁开眼睛,瞄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才过去不到五分钟。 时间意外地漫长——就像时间在这里不再是流水,而是粘稠的胶状物,我被困在其中,艰难地呼吸,同时清晰地感知着自己的脉搏、心跳、身体最轻微的不适感、空调的嗡嗡声、外边不时传来的汽车声、偶尔还在意莫德雷德睡着了没有…… 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了。精神困倦得很,身体却始终无法入睡。 我又看了眼另一边的莫德雷德。 她闭上眼睛,呼吸很平稳,但是双手一直握成拳头,偶尔抖动一下——要么她完全没睡,要么她已经陷入已经进入噩梦之中。 时间才过去五分钟,她不可能那么快入睡。 “果然还是没睡吗,莫德雷德?” 我尽量压低了声音。如果她真的在做梦,是听不到我这句话的。 然而,莫德雷德睁开了眼睛。她没有看我,而是仰头盯着天花板。 “嗯……有些睡不着。” “那就先躺一会儿吧。能恢复些精神就好。” 于是,我的视线从莫德雷德的脸庞上移开,也看向了天花板。 几乎是马上,我就感觉到莫德雷德看向了我——她完全不想和我对视。 一下子,气氛从安静变异成了沉闷。 “莫德雷德,你身体还好吗?” “都在阿瓦隆里治好了。现在已经没事了,父王。” “嗯……这样就好……” “……父王呢?” “什么?” “父王的伤……怎么样了?” “当然也恢复了。就是不知道一些旧病和旧伤恢复了没有。” “旧伤?” “嗯。比较严重的是鼻炎和风湿病。因为鼻炎,我睡觉的时候可能会呼吸不畅,会降低睡眠质量。不过声音不大,只是轻微的打呼噜,一般不会影响到别人。风湿病的话,下雨天的时候可能关节会比较痛,尤其是秋冬季节的时候。一开始还没什么,最近两年比较严重。不列颠经常下雨,有时候需要扶着什么东西才能站起来。身上也有旧伤,空气潮湿到起雾,有时候也会疼,还会连带着让喘气费力……这样的老毛病有不少吧。” 莫德雷德没有出声。 过了很久,她才用比较沙哑的声音说—— “……这些,我都没听父王说过。” “现在说是没问题的。但那个时候,我是王。王怎么能把自己的弱点轻易说出来呢?而且这些都是很麻烦的旧病,一时半会儿也治不好。本来想找个时间让梅林治一下的,但是这种慢性病,梅林的治愈魔术是没办法对付的,必须要长期静养……一直抽不出时间,就这样了。” “连梅林都……?” “贝德维尔卿失去了一条手臂,梅林不是也没办法让手臂重生吗?说到底,梅林只是魔术师。所谓魔术这种东西,只能实现人类的技术能实现的东西。那个年代的医术很不发达,治愈魔术顶多只能加快伤口的愈合,对付疾病、瘟疫、残疾都得专门的魔术才行。” “那,现在父王……?” “现在是夏季,空气干燥又炎热,暂时感觉不出来有不舒服的地方。” 然后,莫德雷德就没有回应了。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已经躺下来二十分钟了,而且我和莫德雷德都睡不着,我就从床上起身。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去看看房子吧。” 莫德雷德也站了起来。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 “那个……父王,【'\ “银行账户里的钱还有不少。即便不刻意节省,也能用很久了。” “呃……银行?账户?” 我轻轻地笑着。即使她已经长得和我一般高,我还是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脑袋。 而后,以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对她说道—— “你啊,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不过……你先好好学习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用太操心,一切有我呢!你的父亲我,可是全能选手。学习、赚钱、或者是任何事情,我都有办法解决!莫德雷德,你还是先适应一下这个时代,老老实实做个高中生吧!” 但,莫德雷德的脸庞并未浮现笑意。 她只是呆住了一下,而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无论是在公交汽车上、还是看房途中、亦或者走在路上,她都一言不发。 就好像,心中憋着口无法呼出,胸中有无法熄灭的火焰在燃烧一般。 因为,从始至终,她都紧握着拳头,握得很紧,有时候连整个手臂都跟着抖动。 好在没有释放出杀气,没有破坏交谈,租房的合同终于算是顺利地签下了。 章六 上学第一天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视角。) 在黑板上写下各自的名字,对着全班同学做自我介绍,我和莫德雷德去了最后一排的空位。如果没有意外,和我莫德雷德将在这所平平无奇的高中里生活三年。到那时,也许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也许被预言的力量送往别处——当然,如果真的没有“意外”的话。 我和莫德雷德还拥有龙的核心,还能施展魔力放出。光凭这一点,意外就不可能不发生。 在剧本的设定中,我和莫德雷德是日英混血。父亲是日本人,名叫边度齐正。母亲是英国人,名叫安娜·卢埃林。双亲因为一场车祸而逝去,作为原本的计划,身为双胞胎的我们来到了日本,在这里接受高中教育。 这种设定怎么看怎么别扭,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既视感。 果然,今天第一节“日本史”课程结束后,我的身边就围满了好奇的同学。 大概是衣服的原因吧,围在我身边的都是女生。男生都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别处,对着我这边指指点点。女生们则犹如惯例一般,接连不断地向我提起问题轰炸。 “边度同学之前是在英国长大吗?好厉害!英语肯定很好吧!” “是的。我出生在不列颠,也在不列颠长大,除了特定的时期,几乎不回日本。” “边度同学的日语好标准啊!一点口音都没有,是怎么做到的呢?” “家父是比较传统的日本人,一直以来都没有中断日语的教育,我因此受益良多。” “边度同学是英国贵族吗?莫非是皇室的一员?感觉很有气质呢!” “家母祖上与当时的康沃尔公爵有亲缘关系,但现在也称不上贵族。家父祖上系仙台藩谱代真山氏分家,后虽家境沉沦,却未敢忘记政宗公‘仁义礼智信’之遗训。谈吐礼仪方面,更多是小学、初中的同学对我的影响。我本人并不是什么血统高贵之人,只是环境所致。” “边度同学为什么现在入学呢?还有几天时间就要放暑假了吧?” “主要是为了领取教材。不列颠学制与日本不同,这一个学期的差距需要在暑假补足。” “边度同学和妹妹长得好像!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像的双胞胎诶!” “外表相似,但是差别还是有的。比如说,舍妹比起盘发,更喜欢单马尾。” “边度同学……” “姐姐,我有话想对你说。” 莫德雷德气势汹汹地来到我的面前,用恶狠狠的眼神把同学全部驱赶走了。 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吧?我立刻站了起来,微微欠身,对之前围着我的同学说道—— “抱歉了,大家,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一下。之后有时间的话,大家有任何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尽情询问我……那么,失礼了。” 说完,莫德雷德拉着我的手臂,一路上楼,把我拽到教学楼的天台。 时值盛夏,即使这里是日本的东北,天台的地面依然有一种灼热感。再加上课间休息时间很短,此时的天台空无一人,能让我和莫德雷德安心地说话。 背靠着出入口旁的墙壁,莫德雷德抱着胸,开始抱怨起来。 “什么嘛,那群家伙!怎么一个个都围着父王啊!还跟早晨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都不让父王停【){ “真鸟(Matori),在外边要称呼我为姐姐。” 我提醒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命令或者强迫的感觉。 虽然现在说的是除我二人以外没人听懂的布立吞语,属于加密通话了。但是如果不养成习惯,如果某天莫德雷德用日语也用“父亲”这个词,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我刚刚不是喊姐姐了吗,父王!”莫德雷德的语气更加不满了。“反正我们说的是布立吞语,又没人能听得懂,想说就说喽?总不能连布立吞语都要喊姐姐吧?要是母亲知道了,她那边该怎么解释?要是被其他骑士们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 “但是,如果以其他语言被外人知道了,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这个父王不用担心。日语的‘父王(父上/ちちうえ/chi'chi'u'e)’那么拗口,我是不会说出来的。布立吞语和盎格鲁语、拉丁语差别那么大,我可没笨到连这种语言的父亲都说出来的程度。” 似乎是我多虑了?毕竟母语和非母语的差别确实很大。 不过……怎么说呢,我的心里边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但既然是莫德雷德,我还是把这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压了下来。 “好吧,那就暂时先这样吧……所以,莫德雷德,把我喊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只是不爽父王被那群女人给围住而已。一个个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完全没有礼仪可言,实在是太随便了,听着就让烦心!从来都没有人敢对父王这么无礼!要是以前有人敢对父王这么说话,被驱逐出宫廷都是轻的!” 原来是这个。看来莫德雷德是认为王的威仪受到了挑战。 国家不在了,王座与王冠都不在了,但莫德雷德依然坚定地认为我是王。 这让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在卡美洛的宫廷礼仪中,“父亲”和“父王”这两个词是不同的。在阿瓦隆的时候,莫德雷德对我的称呼确实是“父亲”,但不知道怎么的,后来还是使用了“父王”,无论我怎么强调自己已经不是王了都没用。尤其是在看了那两本书后,这种情况完全固定了下来,莫德雷德完全不想改正。 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得提醒莫德雷德时代的不同——毕竟,莫德雷德之前连电视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把它当成是一种特殊的镜子。 “她们只是出于对新同学的好奇,才出声询问。我们那个时代的礼仪并不适合这里。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日本,不是五世纪的不列颠……那句谚语是怎么说来着——‘身在罗马,就该和罗马人一样’。这里也是同样的道理。” 莫德雷德默不作声,还是抱着胸,一副青春期特有的桀骜不驯的模样。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既然莫德雷德没别的问题,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她。 “这个暂且不提。莫德雷德吗,第一节课感觉如何呢?” “我对这个国家的历史不感兴趣。反正我又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感兴趣是一回事,成绩是另一回事。这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不用参加考试,但下个学期就要变得正常。如果最终成绩有不及格,我是会生气的——毕竟,你的感受只是你的感受,别人在乎的是你的成绩,对你的感受没有任何兴趣。” 听到我这么说,莫德雷德的眉头一下子紧锁了起来,仿佛心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 但是,这团怒火显然不是针对我的。因为马上她就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以很严肃、很认真、一丝不苟,仿佛身处御前圆桌会议一般——只是,她低下了头,没有与我的眼睛对视。 “我知道的,父王。下个学期,我的成绩肯定是在班级前十名,我说到做到。” “那就回去吧。该上课了。” “可是……那些女人又缠上父王了怎么办?” “过几天,相互作为同学熟悉了,她们的好奇心消失了,就不会这样了。” “还要几天?!” 莫德雷德抬起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只好呼出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尝试对莫德雷德解释。 “莫德雷德,我们已经不是王室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你得尊重他人的行为和想法。现在的我们,至少从护照上来看,的确是普通人没错。既然如此,哪怕是装,也应该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即便一开始不习惯,但只要装得够多,迟早能变成一种习惯。” 莫德雷德的脸颊抖动了一下,眼神立刻从难以置信变为沉闷。 似乎,她又从我的话语中听出来了含义之外的东西,以至于我都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说错了什么话——但回忆了一下,我并没有感觉到有说错的地方。 过了接近十秒钟,莫德雷德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父王。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简直就像是我对她用非常严厉的语气说出非常严厉的话一样。 照理说不应该啊……我的语气平和得不能再平和,用词也没有很重,为什么会这样?之前,莫德雷德还总是莫名其妙的流泪。自从被预言的力量带到现代,莫德雷德几乎时刻都处在情绪剧烈波动的状态。 或许卡姆兰的事情真的对她伤害太深了?又或者只是青春期特有的情况? 我不太理解,我不太能明白。我和莫德雷德之间仿佛隔着一条沟壑。 结果,我只好对她提醒一下我刚刚说过的话,免得引来麻烦。 “以后对其他同学的态度好一些。这里不是五世纪的不列颠,而是二十一世纪的日本。封建王权时代已经结束。人与人之间人格的差别已经不复存在。别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这样不会被其他人恐惧,而只是会被厌恶。” “我都明白,父王……” “叮咚咚叮……” 一首特别的短旋律在空气中回荡。 这是上下课的铃声。课间休息时间已经结束。 我走在前面,莫德雷德跟在身后,我们一同回到了教室,开始上课。 上课的过程其实相当的枯燥和无聊。不仅老师教导的语气太轻、语速过慢,现在已经临近期末,以讲题答疑为主。高一上学期课本里的知识也都是相当易懂的东西,翻一遍就能知道的大概——可能莫德雷德学习起来会麻烦一些。 本应该十分困难的日语古文部分,因为预言的力量而毫无难度——我的脑海中自动理解了古文想要表达的内容,包括音读和训读的差别、日语对汉文的特殊读法、不同汉字的训读的不同语义等等,我都提前知道了,并且融会贯通,任何时刻都能完全理解。 在枯坐和自学中,半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下午三点半时,我和莫德雷德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我所在的班级是一年级C班。班主任的名字是片桐里惠,年龄在三十岁上下,平时戴着蓝色半框眼镜,深紫色的长发梳成单马尾,身材高挑傲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知性丽人。她的眼睛很特别,眼睛是淡蓝色的——通常只有北欧人才有这种颜色的眼睛。 班主任这次叫我和莫德雷德二人来到这里,是为了决定社团活动。 “社团吗……抱歉,老师,我和真鸟暂时不想加入社团。今天是7月16日,期末考试时间是下周周四和周五,也就是7月24日和25日。虽然我们并不参加考试,但还是想在这几天里,尽可能补足这学期未学习的部分。” “不对不对,你理解错我意思了,有亚同学。”片桐里惠微笑着说道,“反正这几天也不急嘛,多了解一下各个社团是什么样子,不也是很不错的事情么?而且只是高一上学期而已,重要的课程并不多,老师个人觉得,社团活动对有亚同学和真鸟同学来说,是比学习重要得多的事情哦?很多知识,只有在人际交往的过程中才能学到,老师是教不了的啊。” 我微微皱眉。 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老实说,比起参加社团,我更想参加回家部。 本来,上学对我来说就已经是过家家了,社团活动无疑也是过家家的活动。 回到家中,可以看自己想看的【{- 自然而然的,我想拒绝。 但在我说出拒绝的话语之前,莫德雷德提前开了口。 “片桐老师,我和姐姐可以开设新的社团吗?” “……开设新的社团?” “是这样的。英国的初中、高中也有社团活动的。之前我和姐姐参加的社团是‘HEMA爱好者协会’,是一种专门学习和演练古代欧洲武术的社团。在毕业前,姐姐是协会的会长。现在来到日本上学,我还是想呆在HEMA部。” 这是个新设定。而且莫德雷德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而且她从哪里知道的HEMA?是从互联网吗?可是电脑不是昨天才买好的吗?她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学会了使用电脑,还搜到了HEMA这个缩写?单凭自己的学习能力吗? 不过,我对莫德雷德这个想法并不反对。只要她喜欢就好。 片桐里惠思考了一下,然后问道:“HEMA是什么意思?” “Historical European Martial Arts。”标准不能再标准的伦敦腔从莫德雷德口中说出。“欧洲历史武术的意思。在初中的时候,主要学习迅捷剑和长剑。” 章七 一位父亲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视角。) “欧洲传统武术?迅捷剑?长剑?”片桐里惠没接触过这个圈子,完全不理解这些词汇,想了想,转而问道:“参加剑道部不行吗?都是用剑的,应该差不多吧?” 莫德雷德解释道:“老师,在HEMA的定义中,剑道所使用的武器是刀,而不是剑。这两者的形制、技术差别很大,差不多是羽毛球和网球的差别。您也不能对一位想参加网球部的人说‘网球和羽毛球差别不大的,不如参加羽毛球部’这样的话吧?” “这样啊……那确实区别蛮大的。”片桐里惠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我,问道:“有亚同学,你的想法呢?也是这个HEMA吗?” 我看了莫德雷德一眼。 她对着我笑了笑,不像是耍心思而心虚的样子。 既然如此,我对片桐里惠点了点头,回答道:“老师,我学习长剑剑术很久了,很多动作都变成了习惯。如果参加剑道部的话,很多习惯都要修改,甚至是重来。这不仅让我的剑道学习陷入困境,也会破坏我已经修成的长剑剑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会参加剑道部。” 【 过了四五秒钟,这位1年级C班的班主任才说道:“成立新的社团,倒是可以……不过,包括社团部长在内,需要五个人一起提交建部申请,学校才能批准。现在还剩一周的时间,如果想在这个学期开设新的社团,有亚同学和真鸟同学得多多努力才行哦?” “也就是说,老师,您同意了吗?”莫德雷德的声音中带着无比明显的喜悦。 “我这边倒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绝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有自己的社团了,想要成立新的社团,有亚同学和真鸟同学得说服那些还没有参加任何社团的同学才行哦?这些同学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加入任何社团。而且这个社团是体育类的吧?那样的话,人数就更难凑齐了。” “老师,学校这边可以提供一份名单吗?就是哪些同学没有参加社团。”我说道。“如果可以,我想一对一地说服。如果实在做不到,我和真鸟暂时会加入动漫部、游戏部、文学部或者其他类似的非运动类社团。” “这样啊……明天中午过来找我吧。” “好的,谢谢老师。” 我和莫德雷德礼节性地鞠了个躬,就离开了老师的办公室。 甚至还没有走几步,出色的听力就让我知道老师们在谈论我和莫德雷德。 我略微驻足,想要听听老师们的话题——但,果然还是不出意外,都只是一些好奇的话,属于同事间的正常交流,并没有我预想中“异常”的部分。 之后的时间都是社团活动的时间了。我和莫德雷德提早回到家中。 新的住处是一个三室一厅,是二十年前修建的33层高楼。那时正值泡沫经济最旺盛的时候,装饰装修都是按照相当标准来的。然而,随着泡沫的破裂,在加上三咲町持续的人口流出,又遭遇六年前新一轮经济危机的打击,这个三室一厅、85平米(作者注:日本无公摊)的房屋因为空置了很久,租金变得相当便宜,足够我和莫德雷德住很长时间了。 把顺路购买的食材放到厨房,我坐在客厅的沙发。此时,莫德雷德已经迫不及待地去了房间,打开了电脑,戴着耳机。不过她的门正打开着,我说的话,她应该能听见。 “莫德雷德,为什么?” 马上,莫德雷德放下了耳机,把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对着我。 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只是这笑容透着一股心虚,显然她有自己的小心思。 “那个……父王,在这座城市,如果想练习剑术,肯定会很麻烦吧?无论是小区下面的空地,还是附近的公园,都非常麻烦吧?倒不如开设个新的社团,这样方便很多。而且第一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社团的人数肯定不多,这样反而不会引来麻烦吧?” “我是说,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莫德雷德的笑容更心虚了,几乎无法维持。 我呼出一口气,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坐在我的身边。 她很听话地站了起【_ “……因为我觉得,父王肯定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父王既不想做王,也不想做学生。父王什么都不想要,任何好意和礼物都会被父王拒绝掉。因为……父王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彻底的安眠,对吧?其实父王很早开始,就想结束这一切了吧?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才勉强走到了今天,是这样的吧?” 我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并不是意外莫德雷德所提出的问题,而是这些问题本该前天下午就问出来的,却让她拖到了今天。 &*【+ 不仅如此,气氛也不太一样。那个时候的气氛极其沉重、极其压抑。但是今天,经历了一天的学校生活,气氛反而轻松、愉快了许多。就好像我和她都从卡姆兰的战役中走了出来,迎来新生,步入人生新的阶段——莫德雷德是以相当心虚的笑容,说出这些话的,金色的双瞳中没有悲伤的泪水、也没有愤怒的烈焰。 这反而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以至于大脑临时变得错乱。 “这些话,是谁和你说的?” 刚把这句话说出来,我就后悔了。 答案显而易见,不用思考就能知晓。 “父王,这几天里,除了您,我和其他任何人说过话吗?” “……我不记得我说过这些话。” 我只说过我不想成为王、不想成为阿尔托莉雅。 至于“我想要的只有彻底的安眠”这种话,我不会说,也不可能说——因为那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不再看莫德雷德,而是注视着正前方漆黑的壁挂式电视机。 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莫德雷德把电视当成了镜子。 但是现在,它真的被我当成了镜子来使用。 漆黑的屏幕上反射着我和莫德雷德的模样,但因为其本身是漆黑的,屏幕里的我和她就像是置身于黑暗之中,又像是在无人的舞台上表演着话剧,没有任何真实感可言。 屏幕里的莫德雷德低着头,思考着如何回答,思考着如何提问。 思考需要时间。对于莫德雷德这种青春期的孩子,意识很容易被不关联的东西干扰,思考的时间只会更长。所以,我没有催促,也没有盯着她,这只会给她压力,只会让她说出脱口而出的话,而后陷入激动和亢奋状态,把这次父子间的会谈彻底搞砸。 “是我自己想出来的,父王。这几天,我一直在回忆。回忆为什么会这样。回忆为什么父王请求我杀死您。回忆为什么父王总是那么痛苦、痛苦到就像快要疯掉一样、简直……简直快要变成了无法安息的怨灵……” 这倒是个很有趣的说法。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我确实是这样的。 做着名为“王”的工作,扮演另一个角色,身体因为幼年时期的遭遇而破破烂烂。 而且,我确实从亡魂变成了从者,又从从者变成了活人,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怨灵。 我没有出声。而是等待莫德雷德继续说话。 “在卡姆兰的战场上,我的剑杀死您,我还是不明白。我怀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怀疑是不是众多圆桌骑士的隐退伤害到您,我怀疑是不是这个国家把您逼迫到了这个程度——但是,前天,就在前天,您让我看了那两本书,还告诉我您身上一直有旧病,还说您之所以成为王,并不是为了夺回自己应得的权力,仅仅只是因为不想饿死,我才终于明白……” 莫德雷德停住了,她在整理自己的思绪,想要把心中所有的感情转化为对应的语言。 这很难。人在激动或亢奋的状态,几乎不存在准确表达自己想法的情况。此时,请求句会变成命令句,询问句会变成质疑句,词汇的使用会偏向于严厉,句子的描述会偏向于夸大。 所以我依然没有出声,安静地等待着莫德雷德。 这一等,就是三分钟。 “没错……没错!我终于明白了!前不久我才终于明白了!您一开始就不想活着,您早就想死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您无论如何都无法死去,才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我们每个人——每个领民、每名士兵、每个骑士、我、母亲、梅林、死去的人、还未死去的人,都逼迫着您活着,让您不得不活着,让您被锁在王座上,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只能成为大家眼中的‘亚瑟王’,成为那个被诅咒的王!就像那座被诅咒的岛屿一样……是这样的吧,父王?” 我的嘴角扬起了笑容——是的,是扬起笑容,而不是勾起弧度。 前者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后者只是出于礼仪而表现出的假笑。 我很开心,莫德雷德能把这些话完整地说出来,光凭这一点,就值得我骄傲了。这说明我的教育很成功,她能够说清楚自己心中的想法,她对我的信任远远大于她心中的恐惧。 大概是我笑得真的很开心吧,屏幕中的莫德雷德似乎放松了不少。 “莫德雷德,你的这些话语中,有一句话是正确的,你知道是哪一句吗?” “我……不知道。” “你说,我是无法安息的怨灵,这点是对的。但是,这句话也只有一半是对的。我是亡灵没错,但我不是怨灵。我的心中没有怨恨,我从来没真正憎恨过某个人。” “那其他呢?其他的猜测……都是不对的吗?” 这个说法很笼统,我需要逐字逐句地进行解释。 可我稍微想了想,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回答莫德雷德的疑惑。 是的,我已经知道了莫德雷德为什么会如此的痛苦,却为何又不敢把这痛苦说出来。 不过莫德雷德和我不一样,我的心态很平静,而莫德雷德还很激动、很亢奋。 即使是我,回答莫德雷德的疑惑也需要时间。 于是,我只好用很缓慢、仿佛回忆一般的语气,向她吐露我的心声。 “莫德雷德,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人活着就只有痛苦。既然你仔细看过了《亚瑟王之死》,应该能注意到一个细节吧?一个关于‘莫德雷德’的细节。在那本书中,梅林做出了预言,说五月一日出生的一个孩子,将毁灭不列颠。于是亚瑟王就真的把出生在那一天的孩子放到一艘船上,任由船只随着风在北海飘荡。莫德雷德啊,你觉得我为什么不那么做?梅林确实和我说过这件事情,而我是个暴戾的君王,我这么做合情合理吧?为什么那位高洁的骑士王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而暴戾的邪龙王却与之相反,你知道理由吗?” 莫德雷德没有回答。人生经历还太短的她,不可能知道我的理由。 自卡姆兰的战役开始起,她一直活在自我憎恨之中。来到现代,她一直活在对不列颠的憎恨中。觉得是她、是不列颠导致我的痛苦。 我痛苦吗?精神上很疲惫,肉体上经常旧病发作,意识上认为自己在舞台上扮演,灵魂上我把自己当做死去的亡灵——但说实在的,也许阿尔托莉雅八岁到十六岁的人生确实痛苦,但是在那之后,当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后,这份痛苦就感觉不到了。 并不是痛苦到麻木,而是真的感觉不到了。 但是,我不能对莫德雷德直接说出来。 我应该说明的是我的心意,而不是我的经历。这两者在交谈的时候很像,但是对倾听者而言却有着天壤之别。所以,我只能换个角度、换个方向,向莫德雷德解释。 莫德雷德一直没有回答。这既让她平静下来,好好地思索我说的话,也给了我思考的时间,能让我找好角度、好好地对她做出解释。 “莫德雷德,你的年龄还小,经历的事情还太少,想要理解这件事情,对你而言是超出知识和能力的事情——那,让我来告诉你吧,莫德雷德。其实很简单——人活在世上很痛苦,一个亡灵活在世上更痛苦。但痛苦不是全部,身上的疾病与伤痕不是全部。人之所以活着,是为了自己所爱之人,是为了那些爱着自己之人。一个人的生命从来都不属于他自己,而是所有爱着他、他所爱之人。确实,卡姆兰之前,我感觉很累,很想休息,所以我拜托你,想要结束这一切——但,从乐园中醒来,看到以泪洗面的摩根,看到一直忍耐着愧疚的梅林,看到自我憎恨到极点的你,我怎么可能再说出‘请让我安息吧’这样的话呢?” 好像说得不太对,好像我说的这些话并没有把我的心意正确地传达出来。 因而,我的情绪本能地变得急躁起来。但,我还是压制住了这股急躁。 我平静地吸气,平静地呼出,然后平静地组织语言,平静地把话讲出来—— “莫德雷德,我爱着你们。我爱着你们每个人——每个领民、每名士兵、每个骑士、你、摩根、梅林、死去的人、还未死去的人,我都深深地爱着。是你们给了我力量,把我从一个没有能力的普通人变成了能够征服半个欧洲的亚瑟王。是你们给了我决心,让我变成能够压制一切不满与叛乱的君王。是你们给了我毅力,让我即使心情很累、身体很痛也能坚持下来。我不想成为亚瑟王,这没错。我从未想要活下去,这也没错。但是,为了我所深爱的你们,我可以成为任何人——即使是这样的我,竟然也能成为亚瑟王,做出比那两本书更大的功绩。” 因为,即使遭到了扭曲,但我的人生是完整的,我的人生没有后悔的事情。 即使是卡姆兰的那场战役,我也不会后悔——血脉的诅咒持续作用,不列颠的意识强迫着每名潘德拉贡,卡姆兰战役至少在我的控制之内,如果继续拖下去,我实在不敢想象莫德雷德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然了,这种心思是不能对莫德雷德说的,这涉及到她本人。 我只好又转变了话锋—— “……啊,抱歉,莫德雷德。我似乎跑题了——那就回答刚刚的问题吧。为什么关于你的事情上,我和那位亚瑟王是相反的?因为,比起天空中辉煌的太阳,我只能做一个在黑夜中燃烧的火炬。太阳平等地对待大地上的万物,但是火炬只能照亮最靠近的人。所以,我爱着你们,但是这种爱是有先后、有高低之分、并不平等。即便我没有见证你的出生,即便你的诞生起于摩根对我的阴谋,但你是我的孩子,我依然爱着你——就像我真正的父亲,卑王伏提庚那样。即便我杀死了她,即便我们从未相见过,她依然爱着我,要我离开,不想让我成为不列颠之王,宁愿自己被锁在王座上,自己见证所爱的不列颠化作灰烬。” 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伏提庚在那之前说过的话,我依稀记得。 身为不列颠之王的潘德拉贡,只能被另一位潘德拉贡杀死——这看起来是诅咒,可实际上其中透露出来的、只属于潘德拉贡的温柔,却只有潘德拉贡家族的人自己才能理解。 这种温柔无法用言语描述,世上也没有相似的例子,但确确实实是存在,不是虚假的。 就像我在出征罗马前的那个夜晚,请求莫德雷德在将来某一天杀死我一样,这是只属于我的温柔,这种温柔只有我、只有莫德雷德才能理解。 可……我终究还是没办法用言语来诉说。 “莫德雷德,现实很复杂。你没有完全长大,我很难用三言两语把这些事情讲清楚。我是王没错,但我并不全知,也不全能。很多事情、很多细节,都需要你自己去理解、自己去明白。我只能给你建议,或者拿以前的例子做参考……” 我顿了一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把 “在卡姆兰,你问我,为什么不让你继承王位,对吧?其实,我的想法没有那么复杂。你想想,你是一个由魔术创造出来的人造人,你的人生才不过八年。对于责任、义务、爱、仇恨、恐惧、勇气等等很多事物,都完全不理解,还不够成熟。我怎么能让你那么早就体验到身为王才有的痛苦呢?” “阿尔比昂的辉煌建立在压迫和奴役之上,如果和平的交接,你一定会经历各种背叛、各种痛苦的事情,你会举目无亲,到最后变成孤家寡人,然后被敌人用刀剑杀死,或者被毒物杀死。再加上你是人造人,寿命是有限的,来不及做出改变,更没办法将阿尔比昂塑造成你想要的样子。” “所以……既然我感觉这么累,确实感觉到极限了,不如用我的生命做最后一件事情,让人们知道是你把阿尔比昂的邪龙王杀死了,让人们觉得你是可以追随的。这样,你夺得王位之后,也许还会因为血脉的诅咒而被另一个潘德拉贡杀害,但总好过彻底的破灭与绝望,对么?尤瑟明白这个道理,伏提庚明白这个道理,我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潘德拉贡选择了这样一条传承的道路——但,既然你最后决定不再去做为一个王,我也尊重你的决定,甚至还为你而高兴。你知道吗,莫德雷德?我当时真的很高兴,你不会被你的孩子或者姐妹杀死,你不需要教唆你的孩子或者姐妹把你杀死,虽然是短暂的人生,但并不需要经历痛苦的部分……” 我有点说不下去了。 我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我有些气馁,因为我觉得还是没把我的心意诉说出来。 这里边有太多可能会被误解的部分,有太多可能会被认定是谎话的部分。 前后的逻【) 我甚至都想把心脏给掏出来,让莫德雷德好好地理解我真正的心情、真正的想法。 想了想,仔细地、认真地想了想,我最终只能说出来我一生中最无奈的话—— “如果有些话没办法理解,那就等之后再理解吧?也许经历的事情足够多后,你就能理解了。不过我可以保证,我说的话都是我心中想要说的话,并不想糊弄你……只是言语的力量是有限的,我没办法表述清楚……总之……”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屏幕中,莫德雷德依然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的脸庞,让我看不到她的眼睛。 她现在会想什么?会不会埋怨我到现在才说?会不会对某些句子或者词汇造成误解?会不会觉得我在远征罗马前不说,现在才说,其实是在糊弄她?会不会没办法结合卡姆兰战场上的情况,只把我的话当成一种敷衍和妥协?会不会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了,在她看来这些说法的大前提就是错的?会不会她纠结的点其实根本就不是我的感受? 我不知道,我不理解,我想不出来。 我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再大的困难难都没有把这些话说清楚还要难。 时间一点点流逝,对我而言简直煎熬到了极点,仿佛每一秒都是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我迎来了最终的审判。 莫德雷德抬起了头。她的眼圈发红的厉害,就像哭了整整一夜。 看着屏幕中的她,我突然想起来,我忘记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似乎完全没有解释,为什么在被预言的力量带走前,我会在阿瓦隆说出那样一段话。如果仔细回味那段话,就等于告诉在场的其他三人,我的一生其实从未爱过人、从未被人爱过,我的人生充斥着海量的苦难,以至于我无论如何都坚持不到最后…… 我甚至都不敢想象,那段话是否暗含着对不列颠的憎恨,是否可以被曲解成其他意思。 但现在已经晚了……我的发言已经结束,已经来不及解释那段话了。 几乎是瞬间,时隔二十二年后,名为“恐惧”的情绪充斥着我的心头。 然而下个瞬间,莫德雷德张开嘴巴,话语从她的口中说出—— “其实……父王……我……” 她似乎没办法把自己心中的感情用话语的方式讲出来。 是的,我抱住了她,我把她抱在了怀里。 泪水很快染湿了我的衬衫。 她剧烈地抖动着,她急促地呼吸着,却始终没有让声带发出声音。 然后,我又笑了——这也次也是笑,而不是让嘴角扬起弧度。 其实并不没有多开心,甚至说是不开心也是可以的——我说了这么多话,都没有我怀中的那个人的这些动作,更能表达自己的感情。这让我有些懊恼,毕竟我可是花了很大很大的力气,进行了激烈的头脑风暴,才说出这些话的。 不过……莫德雷德的感情,确确实实、没有丝毫折扣地传达给我了。 至少在将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不需要再为莫德雷德的心理建设而担心了。 这样,我的目的,就算彻底达成了。 (^【# 注:本章7241字。虽然可以被认为是二合一,但是接下来还是照常更新的。 章八 羊肉杂烩汤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视角。) 莫德雷德哭了很久。 客厅没有时钟,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起码半个小时是有的。 到了后面,我都有些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在哭,还是单纯不想离开。 我其实是无所谓的,无论她呆多久都可以,大不了今晚去外边吃,晚饭不做了。 不过,最终,她还是离开了我的怀抱。 她的眼圈红得厉害,眼白中带着血丝,上下眼睑都哭肿了。 从我接到她的第一天开始,她第一次哭得这么厉害,让我有些心疼。 “莫德雷德,心里边好些了吗?”我轻声问问,顺便伸出手,抹了抹她脸上的眼泪。 “我……”她还是说不了话。而我只是就这样微笑着,看着她,注视着她的眼睛。这一次,她虽然还想躲开,却终究坚定了自己的心,看着我,看着我眼睛中她的倒影,然后鼓起勇气,犹如面对接下来的人生一般,开口询问:“父王感觉……好些了吗?” “我一直都是这样。感觉不出来变好,也感觉不出来变差。” “父王……那个……我……我……”她又卡住很久,在几次深呼吸后,在大脑终于冷静下来之后,才说道:“抱歉……父王,我让你担心了。” “其实倒不是很担心。毕竟,莫德雷德,你的感情,我的感情,我们各自都是清楚的。只是过往的一些事情,让我们各自产生了怀疑。但也只是怀疑,不会发展成别的东西,对吧?” “我还有个问题……就是……父王真的不恨我吗?”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迷惑,甚至眨了七八下眼睛。 难道是我之前的那一大堆话她没听清,还是听到一半觉得太絮叨了所以没认真听? 一直以来我都没生气。没想到莫德雷德的这个问题还真就让我生气了。 但我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我决定用话术来考考莫德雷德。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刚刚已经回答得很清楚吧?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我……只是……我……” 莫德雷德又低下了头,眼睛里不是庆幸,而是失望。 看到她这个反应,我完全明白了——她并不是以为我恨她,而是认为我应该恨她。 源头应该是那两本书,特别是《亚瑟王之死》,在她的意识里形成了一个楔子,让她觉得莫德雷德是毁灭了不列颠、杀害了亚瑟王的元凶,是真真正正不该出现的恶魔之子。 轻轻地拍了拍莫德雷德的肩膀,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好了,莫德雷德,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该做饭了。今天可是我第一次做饭,我得一边学一边做才行,不然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是咽都咽不下去的厨余垃圾。材料之前也已经买好了,晚饭的菜式也早就定下了,是你最喜欢的‘羊肉蘑菇木耳豆腐酸辣杂烩汤’。不过为了营养周全,我还是要加一些菠菜。这些菠菜得吃干净才行,不能挑食,明白吗?” “呃……那个……父王,不需要我帮忙吗?” “煮杂烩汤而已,不用帮忙,我慢慢来就好。” 确实只是杂烩汤而已,做起来非常简单。 把食材切好,按照顺序、按照时间丢进锅里,再偶尔搅拌一下锅,最后加入盐、酱油、大量胡椒粉、镇江香醋、十三香还有切好的菠菜,以面粉勾芡收汁,一顿风味极佳的“羊肉酸辣汤”就完成了。 最后尝了一下。 令我大为惊奇的是,晚饭出乎意料的好吃。 羊肉的香味、香醋的酸味、胡椒的辣味以及食盐的鲜味混合在一起,形成美妙的平衡。又因为炖煮的时间比较长,除菠菜以外的食材柔软爽口,口感极佳。因为食盐、胡椒和调味品的差别,21世纪的这锅汤可比5世纪时要好吃太多了。我相信,即使是口味挑剔的特里斯坦卿,也会觉得这锅汤非常的好吃。 仔细想想,可能是菜谱的学习方式不一样吧? 以往的菜谱中,调味品放多少、盐放多少,都只会以“适量”这个词来模糊化。 但是,2014年已经是步入互联网时代了,做饭的教程随处可见,即使是“适量”,只要比对一下视频中的分量,在结合一下自己的口味,大致上就能得出结论,让食物变得好吃起来。 而且,这份杂烩汤都叫这个名字了,显然没有什么困难的部分,不需要太关注火候,不需要精准掌握时间,只是煮的时间会比较长而已,算是最简单那类饭菜了,完全没什么技术含量。连这样的杂烩汤都能做得很难吃,才是非常少见的情况。 因为我和莫德雷德的饭量都比较大,再加上这毕竟是汤,不是很顶饿,所以我做了整整一锅——是那种专门煮面、做汤用的高锅,差不多有二十公斤重。 把浓稠的汤盛好,放在客厅的餐桌上,我和莫德雷德在晚上七点终于开始吃晚饭了。 仔细品味着这份杂烩汤,我浑身上下就放松了下来,心中感叹着现代的便利和现代食品工业的发达。即使是我这样完全没做过饭的新手,也能非常方便地做出美味的食物。 然后,我看了莫德雷德一眼。我以为莫德雷德也会沉浸在美食之中,但她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注意力还是没有放在吃饭上——即使这是我亲自做的饭。 看来,就算哭了那么久,她的心中还是有各种各样的情绪,我说的那些话只是暂时压住了症状,并没有根除病根——只有她真正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担当,才能彻底走出来吧? 于是,我没有说话,任凭她继续心不在焉下去。 直到一大锅的杂烩汤被我消灭了大半,吃了足足八碗,而她连第三碗才刚刚开始吃,她终于从心不在焉的状态走了出来,抬起头来,看向我,向我提问。 “父王……您说,母亲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啊?” “应该是在阿瓦隆吧?摒弃摩根这个身份,她是阿瓦隆的女王。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星之内海与现世的联系早已中断。也许梅林有办法离开阿瓦隆,但身为女王的她,应该没有办法离开吧……抱歉,莫德雷德,对于这些神秘知识,我并不了解,只能这样猜测了。” “也就是说,将来这几年时间里,只有我和父王一起在这里生活吗?” “说不准……毕竟,我们这个学校其实并不普通。” 听到我这么说,犹如找到了玩具的猫,莫德雷德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父王发现了什么?” “你有注意到片桐里惠的眼睛了吗?” “是班主任吗?” “是她。” “……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淡蓝色的眼瞳,是北欧人才有的生理特征。但是,她确定无疑是日本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莫德雷德不可能不明白我这是什么意思。 她愣了一下,就立刻提出一个猜测—— “魔眼?” “应该是。”我肯定道,“而且无法主动停止,时常保持开启的魔眼。至于用途……应该不是高级的魔眼,我没有感觉到异常,你也没有。可能只是普通的、察觉魔力痕迹的魔眼吧。不然,就在办公室那里,身为不列颠之龙的你和我,也应该有所感觉了。” “那……其他学生呢?是不是也有魔术师?” “不知道……不过,有没有魔术师都没有差别。这是二十一世纪,大源完全断绝,现世与神秘的联系早已丢失。即便有现代的魔术师,其能力与水平也和我们那个时代无法相提并,与摩根、梅林的差距更是月亮与萤虫的差别。现在,我们的身体素质还维持在五世纪的程度,还能放出魔力,现代的魔术师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性可言。” 听到我这么说,莫德雷德露出了不屑地笑容:“父王说的一点都没错,现代人确实很贫弱。就那些个学生,每天吃得那么好,可是跑个一千五百米就喘成那个样子,简直弱爆了。喘气也就罢了,跑得速度也那么慢,这要是去到野外,恐怕连一只野鸡都捉不到!” “咳……他们只是生活条件太好,缺乏运动而已,并不是真的跑个步就会大喘气。” 我倒是想替现代人辩解,可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今天发生了,我实在是没有辩解的证据和依据——毕竟,莫德雷德说的是事实。在现代城市生活的居民,确实都缺少运动和锻炼。别说是跑步了,最基础的诸如挖壕沟、扎建营寨之类的体力活可能都做不好。 不过,看我自己对现代生活很适应的样子,估计我前世也是个现代人。基于这点身份上的认同,也为了让莫德雷德能更好地融入现代,我不得不多说了几句。 “其实,如果保持锻炼,还是有我们那个年代普通平民的水平的。倒不如说,普通人类的各项能力,自人类史诞生以来并没有明显的变化——或者说更强吧,因为现代人的饮食变好了很多。只要锻炼一个月,现代平民的素质,肯定比五世纪时从来没吃过饱饭的平民要强。” 莫德雷德还是一脸不屑的样子,完全没把我的话给听进去。 但,即使说了这些话,莫德雷德依然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第四碗才刚刚开始吃。 虽然锅里还有不少汤【-_ “莫德雷德,刚刚在想什么呢?” “……有些想念母亲。” “摩根啊……难怪你会问那个问题。” “就是……很担心母亲。母亲的心思其实很敏感,如果真的被关在阿瓦隆长达十五个百年,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那肯定很痛苦、很难受吧?”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我想联系一些现代的魔术师,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去往阿瓦隆的方法。就算真的找不到,最起码也算是努力过了吧?也许真的能在无意间帮到母亲也说不定。” “那HEMA部的事情呢?总不能你刚刚提出建部,转头就放弃吧?” “父王,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被封闭在乐园阿瓦隆中长达十五个百年,那确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但我不觉得是这样。摩根也好,梅林也好,她们都不是弱小的存在。而且,星之内海与现世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阿瓦隆又是摩根的领域,理论上她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在阿瓦隆中苦等十五个百年——她们都是有所作为,有所牵绊,在亚瑟王的传说中都留下名字的存在。 想到这里,我的用词从引导变成了解释:“我相信摩根。我也相信梅林。如果她们各自单独行动,确实有可能找不到我们。但是她们合作的话,世界上不会有任何问题能难倒她们——碰巧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她们一定会合作。” “可是……母亲和那个妖妇的关系很差吧?每次见面,我都觉得她们要打起来了。” “咳……她们实际上确实已经打起来了,只是以我们观察不到的方式。” 莫德雷德又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摩根和梅林的心意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我都明白。过去很多时候也都只有一步之遥,甚至让莫德雷德以人造人的身份诞生了……不过,有些事情终究只能到此为止,是不可能、也不该有结果。并不是各自的心意出了问题,而是客观现实只能到这里为止。 或许青春期的孩子们会对这类事物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对于成熟的成年人而言,尤其是到了我这个阶段和地位的人而言,有太多的事情必须做出妥协,而不是一味地向前冲。 但好巧不巧,莫德雷德还真就想要深挖这个问题。 “说起来,那个妖妇对父王是什么感觉呢?” “……莫德雷德,你饭吃完了吗?这么有心思打听这方面的事情?你打算吃到什么时候?九点半吗?还是说把锅里的汤都留着,想要当做明天的早饭?” 我还是挺有威严的。听到我这【\* “……和你母亲是同样的感情。”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遮掩了,我觉得还是说了比较好。“一开始不是这样的。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在远征罗马之前,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对我说了一些暗示的话。我从那个时候才明白她的想法。” 莫德雷德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啊?竟然是真的!难怪母亲始终把那个妖妇当做敌人!还是母亲厉害啊,早就看出来那个妖妇对父王有所企图!真是的,一个桂妮薇儿就已经让母亲很为难了,没想到母亲的敌人比我想象得还要多!” “但是,这种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摩根对我的感情也是。关于这一点,我们各自都清楚得很。所以即使是从卡姆兰来到阿瓦隆,这种感情几乎没办法抑制住了,但还是无法说出来——所以我才说,无论她们之前的关系如何敌对,在寻找我们这件事情上,一定会不遗余力地精诚合作。以她们的能力,我们来到21世纪的第一天,她们就会发现……所以,莫德雷德,不必为她们而担心。她们其实都是相当坚强的女性。” 章九 比试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视角。) 隔着防护面罩,我的眼睛观察到莫德雷德的剑正直直地刺来。 无论是哪个国家的剑法,直刺都是威力最大、收益最高的攻击。甚至于为了特化刺击,迅捷剑在市民群体中迅速淘汰了长剑,成为了应用最广泛的日常防身武器。 但是,对于长剑而言,竭尽全力的刺击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我没有退让,没有躲避,而是迎着剑尖,向上斜挑。 剑缠住了剑,刺击立刻改变方向,向上倾斜。莫德雷德的剑快速没入我的剑的剑根,被带有弧度的英式护手挡住。刺击的势能难以收敛,加上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莫德雷德对自己的剑失去了控制,我只是略微改变了用力的方向,她的剑就立刻被锁住,原本的刺击立刻变为完全没有准头的斜挑,长剑直接越过我的头顶。 而后,如同螺旋一般,长剑的剑尖立刻向下,精准地砍中了莫德雷德的面罩。 这一击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没有常人能反应过来。 “命中!” 本场比试的裁判——同时也是现代击剑部部长的松井聪真大声呼喊,我和莫德雷德退回原位,重新摆好架势,这一回合的交锋就结束了。 尽管莫德雷德接受了最好的教育,但受限于年龄与经验,莫德雷德的剑术还是太稚嫩了——只要我用出虚招,她就一定会中计。只要我让招式产生变化,她在刹那间就难以应对。只要我用剑身和护手锁住了她的剑,她就必然会失去对剑的控制。 还在不列颠的时候,于骑士大会的比试中,她都全是凭借远超强的力量和不讲道理的魔力放出强行取胜。虽然每一次都会败于掌握着超凡剑术的兰斯洛特,但至少能把太阳下的高文拖入消耗战,通过超时来强行打平。因而,她对剑术的学习并不是特别上心,兴趣程度甚至还没有数学来得大,只是在课程的强迫下不得已才学习的。 现在,不能进行魔力放出,肌肉力量也需要收敛起来,她的剑术水平也就暴露无遗了。 我对此并不失望。她毕竟只有八岁,想像我一样拥有成熟的剑术,怎么想都不可能。也正因为只有八岁,她将来的进步空间还有很大,或许只需要练习和磨练就能超过我。 随着我用简单的三次变向后击中莫德雷德的手腕,我以15比6的成绩,让这场水平极不平衡的比试落下了帷幕——因为裁判是击剑部部长,所以这里临时采用击剑的规则,初击得分,得到总计15分即获胜。 于是,我和莫德雷德双双脱下了防护面罩,向一旁观看的学生欠身致敬。 每名观看的学生都在鼓掌,这掌声不仅是出于礼节,更是对我和莫德雷德比试的认可。 等到掌声差不多结束了,我走到一名观众的面前。这个人才是我今天的目标。 “如何,吉川同学?这一次,你愿意加入HEMA部了吗?” “……总觉得好麻烦啊。” 这位男性观众翻了翻死鱼眼,一副相当苦恼的模样。 回应我的这名观众,名叫吉川青成,身高一米八三,穿着便宜的无领T恤和牛仔长裤,发型相当随便,站姿吊儿郎当,只看这些就知道,他并不是那种好好上课的学生。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他是十九名未参加任何社团的学生之一,目前高二,成绩中等偏下,据说和外边的地痞无赖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而且风评并不是很好——至少在1年级C班女生的口中是这样的。 但是我没得选,那十九名学生中就他的身体素质最好。为了凑够5个人头,我只能邀请他加入我和莫德雷德的HEMA部。 这场比试就是表演给他看的。只要他看过了,认可了,就算是HEMA部的第三名部员了。 时间有限,准备也很仓促,我和莫德雷德还要借用现代击剑部的防具,场地是剑道部的活动室,手中的剑也是用塑料做成的——防具和武器我其实都已经订购了,只是发货地址是德克萨斯,需要等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才能到货,那都是暑假结束后的事情了。 “既然没有反对,那我就当吉川同学你同意了?” “……算了,那就这样吧。真是倒霉,怎么让我遇上这样的事情啊。” 他说话声音很小,但是周围的每个人都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这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别人的不满。剑道部部长成田幸树立刻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揪起他的衣服,用很大的声音威胁道:“吉川青成,你这废物,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告诉你,让你加入HEMA部是抬举你,你可真别以为你很行!就凭你那小混混的下三滥招式,有亚同学能打十个这样的你!我劝你别不识抬举,别给脸不要脸!” 成田幸树的话让我有些迷惑。比起独当一面的剑道部部长,他更像是我的部员。 也许是看出来我的剑术,所以由衷地佩服了?但似乎也不太对,感觉他别有目的。又或者只是和吉川青成有旧仇旧怨,仅仅只是针对其个人。 “啧,成田幸树,你也就这样了。”吉川青成嘲讽道,“有亚同学都没有说话,你替她急什么?你也不是HEMA部的成员吧?好好地做你的剑道部部长不行吗?” “你这家伙……!” 成田幸树立刻就挥起了拳头,准备给上一拳。 好端端的招募比试变成这个样子,自然不是我想看见的。 我当然想要制止他们。不过在此之前,同样是观众的现代击剑部的部长松井聪真就把手放在成田幸树的手臂上,眯着眼睛,微笑着,上前做和事佬。 “哎呀哎呀,不要这么生气嘛,成田同学!就算吉川同学有一万个不是,也不能这样对待他啊。放学后有的是时间收拾,可现在毕竟是HEMA部的招募现场嘛!就算不给吉川同学面子,有亚同学的面子总得给吧?成田同学,你先消消气哈……” 这话说得可真够阴阳怪气的。看来松井聪真也对吉川青成有很大的意见。 两位社团部长的反应让我有些好奇,吉川青成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被两个社团的部长如此针对?看周围人的反应,这种针对不仅没有错,甚至还觉得不够针对。 在我提问前,莫德雷德就替我问出来了:“怎么回事啊?吉川同学是做过什么事情吗?如果真的做了什么,他应该早就退学了吧?” “哼!”成田幸树松了手,但还是死死地盯着吉川青成。 “事情是这样的……”松井聪真解释道,“大概是半年多以前,有一次社团活动期间,吉川同学和校外的一些人起了冲突。当时有一位女生……怎么说呢,应该是对吉川同学的一些话语产生了误解吧,就介入到那次冲突中。那些校外的人并不懂得怜香惜玉,于是可怜的那位女生大脑受了伤,直到今日都还躺在医院,迟迟无法醒来。父母每日以泪洗面,那些校外人士全身家当也不过零星一点,完全无法补偿。而我们的始作俑者嘛……” “感谢您的解释,松井同学。” 我直接打断了松井聪真。这些只为了宣泄情绪的阴阳怪气,都是十成十的废话。 我盯着吉川青成。即使他比我高不少,但此时的他还是低着头,像是在忍耐着他人的目光,不敢与我对视——从他这个表现我就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的简单。 莫德雷德说的没错,如果那群混混真的做了什么,无论吉川青成的本意如何,学校为了平息舆论,必定会开除他。即使学校忍受住了舆论的压力,只要女生的父母不认可,吉川青成自己也不会在学校里呆着,而是自己主动退学。 无论怎么看,这都算得上棘手的麻烦事。但,为了组建社团,我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吉川同学。我和舍妹是刚刚入学的转校生。对于这些过去的事情,我的兴趣并不浓厚。我无法为你保证什么,也不想介入你的私事中。但至少在HEMA部,你能学到不少东西。如果有下一次,单凭木制的长剑,你也能应付校外的那些人。” “有亚同学,现在我还有得选么?”吉川青成的嘴角拉扯出一个弧度,既嘲弄又无奈。“你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只为了拉我进你的社团,如果我拒绝,我还能在这学校混下去吗?” “就算你加入了,你也混不下去。”我直接了当地说道。“HEMA部是学校社团。既然是学校社团,传授的就不仅是剑术,还有剑道。剑术与剑道的区别,我想身为土生土长的日本人的你,比我更加清楚。在剑道部,一名部员应该学习怎样成为一名武士。在现代击剑部,一名部员应该学习怎样成为一名绅士或者淑女。而在HEMA部,一名部员应该学习怎样成为一名骑士。想要继续混日子,想要在过去的阴影下得过且过,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不可能。骑士不可能是懦夫,特别是不敢面对过去的懦夫——骑士必须正视自己的软弱。” 吉川青成抿着嘴巴,没有回答。 他大概真的觉得自己很倒霉吧?好好地做个回家部部员,结果碰上了这种事情。 然而,迫于压力,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好吧……那就这样吧。我就加入算了……”有众人的注视和见证,吉川青成将来不大可能反悔。“有亚同学,我还有些别的事情,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感谢你的理解和加入,吉川同学。我说的话有些重,希望你见谅。” “我哪儿敢啊……” 随意摆了摆手,吉川青成离开了剑道部活动室。 但是,今天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代价的。我借用了现代击剑部的防具,又借用了剑道部的活动室,自然也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现在,就是我付出代价的时候。 “那么,就按照说好的……成田同学,松井同学,你们谁先来?” 成田幸树和松井聪真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成田幸树走上前来,来到我的面前:“还是我先来吧……”随后,成田幸树戴上了剑道用头盔,双手紧握着袋竹刀,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说道:“请多指教,有亚同学!” “请多指教。”按照现代不列颠的礼仪,我只是微微欠身。 然后,双方各自摆好架势,战斗就这样开始。 ……并且,不到三分钟,比试就结束了。 最终结果是15比0。我没有任何放水。不是这个结果才不正常。 对方只是剑道爱好者。即便在剑道馆中接受了正经的训练,业余终究是业余。 再怎么说,我的剑术也比兰斯洛特略高一些。要是连和高中的业余爱好者比试,都会被命中一件,那可太丢人了。 更何况,莫德雷德还在一旁观战呢,在她面前,我不可能放水。 况且,欧洲长剑对抗日本刀时的优势太大了。长剑一般全长1.3米,日本刀一般全长1.1米,长了一大截,护手/刀镡的形制差异让长剑更容易控制对手。日本刀只要一击不中,就会被长剑迅速规制、锁住,进而失去对拼的资格。这还只是袋竹刀对阵塑料长剑,如果是真兵对决,拥有配重球的长剑重心更加合理,也更容易操控,花招、虚招、格挡的释放也更加随意——这些强调交互性的招式,都是强调反应和速度的日本刀无法应对的。 成田幸树脱下头盔,按照剑道的礼仪又鞠了一躬,而我也同样以骑士礼回礼。 “果然还是差距太大了……”成田幸树无奈地问道。“有亚同学,你才高一吧?怎么做到这么厉害的?老爹从六岁起就开始训练我了,我也没偷懒啊,怎么会败得这么彻底呢……” “强度不同。如果成田同学接受过我那个强度的训练,达到这个水平并不难。” 这是实话。任何一个有上进心的人,天天和圆桌骑士级别的存在对练,水平一定会大幅度地提升。剑术小成后,和兰斯洛特那种超级天才对练,不出两年就能抵达大师的境界。倘若能做到与兰斯洛特互有胜负,卡美洛的圆桌必定有他一席的位置。 成田幸树的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没有多说什么,退了下来。 松井聪真拿着佩剑,走上前来。 相对于日本刀,佩剑要难处理太多了。由于单臂使用,本身也足够长,使得佩剑的实际攻击距离比长剑要远——这一点从佩剑的老祖宗迅捷剑淘汰了长剑,就能看出来端倪。而且佩剑的韧性极高,也极其轻便,长剑的虚招与格挡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功效。 但是,我还是给这位击剑部部长剃了个光头。 靠的不是招式上的变化,而是如现代击剑一样的速度和反应能力,抓住破绽一击制胜。 原因同成田幸树一样。业余终究是业余,只是站在那里就满是破绽,反应速度也差得远,对距离和空间的把握也乏善可陈。总的来说,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真是夸张……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看完我和松本聪真的比试,成田幸树小声嘀咕了一声。 不仅是他,其他在场的剑道部与现代击剑部的部员也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就是在射击比赛中,机瞄的老毛瑟战胜了装配着光学瞄准镜的AWM一样不可思议。 章十 灰烬般的女孩 说了几句客套话,归还了防具和场地,我和莫德雷德提前离开了学校。 虽然把两名刀剑类社团的部长剃光头的行为会招来热议,但我此时倒没特别在意,终究只是高中社团之间的琐事而已,传播的范围仅限于这个圈子内,不会有特别的麻烦。 我和莫德雷德背着长剑,走在回去的路上。考虑到日本比较严格的武器管制法律,为了避免麻烦,即使是塑料做成的长剑,也都用布包裹了起来。 莫德雷德大概也不在意。因为走在路上的时候,她问的是另一个方向的问题:“父王,您对那个吉川青成说那样的话,是想打算招收他,作为新的骑士吗?” “我已经不是王了,莫德雷德。这只是社团招募新的成员而已。” “那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我觉得模棱两可一些更好吧?反正只是高中生,反正只是社团,而且还打着爱好者的名号,把话说得保留余地,才是更好选择吧?” “莫德雷德,扮演一个角色,要用心去演。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适合在那个时候说模棱两可的话吗?这与我的性格、之前的行为相符吗?显然不是的。那么,对于这些并不重要的琐事,按照自己的习惯去处理,反而会少很多麻烦,而且还会让人不至于觉得阴沉和虚伪。” 任何卓越的骗局,都是在最后的时刻才进【.\ 扮演也是如此,被剧本和导演桎梏的演员无法成为好的演员,因为表演太虚假,连带着让戏剧也变得很假,本来好好的一部舞台剧,变成了三流剧团的拙劣演出,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父王不是说,自己已经不是王了吗?为什么还要以骑士来要求对方?” “只是尝试扮演一名骑士,不是说真的成为骑士了。类似于小孩子的过家家吧?挥舞着木棍或者玩具,说出一些大人难以理解的话,把自己当做传说中击败恶龙的英雄,栽培自己的勇气,磨练自己的意志。或许将来某一天,曾经的孩童真的能成长为一名伟大的英雄。” “这样啊……” 实际上莫德雷德就是这样,她小时候那些幼稚的孩童话语,我都记在了心里。 只是没想到,只经历了几年的教育,她就从骑在我的肩膀上、说要成为世界上最伟大骑士的孩童,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内政、外政、军事、策略皆颇为出众的骑士了。 扮演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学习。就如同野兽都会模仿母亲狩猎时的姿态一般。 按照路线,我和莫德雷德去往超市,准备购买晚饭、早餐和午间便当的食材。 但是,当黄昏洒在大街上,路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时,我和一个特别的女孩擦肩而过。 在这个瞬间,我停了下来。向后转身,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那个女孩的背影。 那是一个犹如灰烬一般的女孩。 女孩的身高和我相差不大,却看起来更加高挑。天空已经是黄昏,可是那头短发却反射着月光般的银色。那双纤细而修长的双手肤色惨白,毫无血色,仿佛她从未在太阳下生活过。时值夏日,她下身是裙子,上身却穿着厚实的黑色大衣,将自己包裹。路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朝着自己的目标快步前进,而她却踌躇而又彷徨,仿佛一个幽灵,徘徊在人间,不知道去往何处,不知道身处何方。 “怎么了,父王?” “莫德雷德,跟上。” 在人群中,我跟随着那个女孩,穿过人群,穿过街道,直至夕阳西沉,夜幕降临。 终于,在一个破旧而又荒凉的小巷里,女孩停下了脚步。她微微侧身,灯光照耀着她的侧脸,让她的一双金色的双眸反射着星辰般的光亮。 “已经跟了这么久了,你们打算跟到什么时候?等到天亮吗?” 这样的皮肤,这样的双瞳,这样的发色,实在是过于异常。 本身就是异常的我,被这团异常所吸引,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太久、走了太远。 莫德雷德依然在我的身后。在这跟随的过程中,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让我有了些微的安心感。尽管我对自己的实力很是自信,但多个帮手总归是件好事。 我眯着眼睛,观察路灯下的她,做好完全的临战准备。 “……你是谁?”我问道。 “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们才对吧?”女孩轻轻笑着,朦胧得犹如月光。可是她接下来的语气却打破这份恬静,莫名地增添了一份土气。“而且,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跟踪我?有没有搞错啊,你们的脑袋是有问题吗?” “你不是普通人类。” “啧……” 女孩眯着眼睛,气息似乎变得危险了起来。 ……虽然是这样,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其实并没有多么的厉害。 的确是直觉。龙是屹立于所有生命最顶端的存在。这极致的地位给了龙超凡的感官。无论是听力、嗅觉、触感、亦或是味觉,都属于最顶端的水平。而第六感,也就是直觉,作为灵魂与意识的感官,自然也远远超出人类的标准。 我信任这份直觉。从成为阿尔托莉雅开始,这份直觉就从来没有出错过。 “看你的样子,是死徒吧?”我下意识地给出判断。“也就是俗称的吸血鬼。明目张胆地在黄昏时刻走在大街上,而不是在黑夜时分躲过各处的监控摄像头、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过着避世的生活,你应该不是普通的死徒……是成为死徒的魔术师?又或者有着特殊的能力?” “我是不是死徒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你真的以为,我必须回答你的问题才行?” “不想回答吗……很可惜,我没办法放你离开了,至少要把你控制住才行。” 说着,我靠前了一步。龙的威势本能地展开,缩住的竖瞳死死地盯着女孩。我按照过去屠戮与杀伐所建立的恐惧,缓慢地、一步步地朝着女孩走去。 果然,女孩慌了,她后退了两步,然后慌张地说道:“……喂喂,别吧,我真不是死徒。那些玩意儿都是没有心跳的死物吧?我可是确定无疑的活人,心脏会跳的,怎么可能是死徒?” “那个……姐姐,她好像真的不是死徒。”莫德雷德适时给出了证据。“别的先不说,死徒身上会有一种血腥味吧?她确实没有,只有一种烧焦的气味。” “但她确实不是普通的人类。” 我停下脚步,眯着眼睛,注视着女孩。 而后,从背后拿出这次社团活动所使用的塑料长剑。 因为是塑料的,在路灯下没有任何金属的质感,也没有开锋武器特有的锋芒。但凡是战斗过的人,都能认出来这把塑料长剑的脆弱,似乎只要随便挥砍一下,它就会断掉。 看到那把剑,女孩的紧张立刻消失了,转而变成了嘲弄。她同样眯着眼睛,与我对视。 “那是什么?一个玩具?哈?你们就这么看不起我的吗?我说啊,轻视也有个限度把吧?哪怕我真的不算很厉害,也没必要用这种东西侮辱吧?你……就这样想死吗?” “对我而言,塑料长剑已经够用了。” 红龙的魔力熔炉立刻启动,澎湃的魔力从心脏扩张到全身。 粘稠的黑暗立刻包裹这把塑料长剑,猩红的魔力在剑身上跃动、燃烧。 对方并不是很强,我不需要召唤出铠甲。仅凭这把玩具,我就足以战胜眼前的女孩。 我缓慢地前进,长剑被我随意地握着,黑暗如同油脂一般滴落在地上,造成腐蚀,造成毒害,而以黑暗为燃料的暗红魔力持续燃烧着,犹如深渊业火,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 看到我使用了“魔力放出”,女孩犹如变脸一般,脸色立刻回到了之前的慌张。 “……等等!搞什么啊!你这家伙……根本也不是人类吧?也好意思说我?如果我真的是死徒,你算是什么?恶魔吗?开什么玩笑!” “那个……姐姐,要不要先冷静一下?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我停了下来。我没想到莫德雷德也会劝我。 大概是觉得我真的会把女孩的头颅砍下来?毕竟我以前在战斗的时候,从来都是先砍人,再去问活着的人。 可是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只想把她给控制住。在了解足够多的情报之前,我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女孩看到我停下了脚步,赶紧大喊大叫—— “对啊!我什么都没做啊!只是普通地走在大街上,又没害人!凭什么就要被这么对待?就因为我不是普通人,你就想干掉我?麻烦你讲点道理吧!” “我说了,我要把你控制住。” “控制是什么意思啊!你想把我给捆住吗?我又不认识你,怎么可能随便答应啊!”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是我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以至于让对方产生了误解。 想了想,我停止了魔力放出。连带着,地上滴落的火焰也停止了燃烧。只是塑料长剑实在是不耐用,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就像是在硫酸中泡了几秒钟,失去了使用的价值。 “那么,说出你的名字。” “……贞德。”或许是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指代的是谁,女孩特意放慢了语速,说出全名:“让娜·达尔克!就是那个让娜·达尔克!这是我的名字!我已经说出名字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圣女贞德?”我猜测道。 而女孩立刻像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用很大的声音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圣女!我是魔女,是魔女啊!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圣女吗!圣女不该是金光闪闪的吗?我这个样子哪里像了!” 确实如此。考虑到我自己和那位骑士王的关系,我找不出质疑的理由。 然后,我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不是从者?” “从者是什么?仆人?啊?原来,你想让我当你的女仆?” 从者这个词,是日式片假名发音的Servant。本来就是魔术师们用来指代使魔的词汇。 但这里不是圣杯战争,那个操纵一切的存在并没有在我们的意识中植入圣杯战争的信息。 眼前这个贞德的反面的表情不像是作假,说明确实是我多虑了。 于是,我就顺着魔女贞德的说法,点了点头,对她说—— “……倒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真的想成为女仆的话。” “别开玩笑了!我早看你不爽了!信不信我召唤木桩把你捅个对穿啊!” 好吧,确实有点过分。再怎么说也是历史上有名有姓的存在,收做女仆确实有些过分。 顿了一下,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与我类似,我决定报上自己的姓名。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这是我的名字。” “潘德拉贡?那个亚瑟王和你有什么关系?”魔女贞德思索了一下,而后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你……难道是莫德雷德?不对啊,莫德雷德也是个男人吧?难道是摩根?可是摩根不是魔女吗,你这气质倒一点都不像魔女……” “咳咳……我才是莫德雷德。她是我的父王。”莫德雷德微笑着介绍道。 听了莫德雷德的话,魔女贞德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简直就像腹部遭遇重击一样:“……你们当我是白痴吗!亚瑟王不可能是个女孩!我知道她怎么死的!是因为妻子出轨被发现,引发了叛乱,最后死在卡姆兰的!亚瑟王要是个女孩,她娶老婆做什么?就算真的是因为她的取向有问题,莫德雷德怎么可能生出来?而且最后亚瑟王至少五十多岁了吧?你这副样子哪里像是五十多岁!十五岁还差不多!” 我的嘴角动了动。有些【+ 像什么“你一个贞德都这样了,亚瑟王是女孩很奇怪吗”之类的话,感觉完全没有必要说出来。这会显得我很蠢——我竟然要对这样的女人解释这样的问题,实在是蠢过头了。 为了不显得自己很蠢,我只好说出一些比较伤人的话—— “实话实说,你现在的表现,你说的那个名词形容得很恰当。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 章十一:邪龙的胁迫 我轻笑着,微微眯着眼睛,尽可能让笑容变得嘲弄与不屑。 是的,我嘲弄了她,侮辱了她。人在被嘲弄与被侮辱时会丧失理智,精神被怒火完全点燃——然后,进入被轻易操控的状态。 果然,如我预想一般,魔女贞德扬起头,紧锁眉头,眯着眼睛,咬牙切齿,盛大的怒火即将喷涌而出,仿佛她回到了那一天,被火焰烧尽,被憎恶填满。 “啧……果然,还是得杀了你才行啊……” “要是想试试,你可以尽管来。我很好奇,这样状态的你,真的能做到这点吗?”既然是被送到这个时代,就说明没有武器和铠甲。这种实力上的差距,让我相当自信:“只是这样的话,就不是以控制为目的了。你要想清楚,好好思量,免得丢掉好不容易获得的性命——我们都是逝去的亡灵,如今重新获得了生命,不珍惜一下怎么能行呢?” 魔女贞德没有进一步行动,她只是盯着我,审视着我。 是畏惧了吗?是畏惧了吧? 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的敌人就在眼前,带着嘲弄的笑容,散发着邪恶的气质,说着恶毒的话语。倘若世间真的有恶魔的话,恐怕就是我这样的存在吧?那么,面对恶魔应该怎么做?是鼓起勇气去战斗?是被恐惧支配落荒而逃? 然而她不是圣女,她自称魔女,魔女能咒杀凡人,却对从深渊爬出来的恶龙无可奈何。 逃跑吧……生命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逃跑。生命最该学会的技能,就是学会放弃。 然而只要逃跑开始了,恐惧就会蔓延,化作恐慌。当恶魔无论如何都无法甩开时,生命就会屈服,生命就会求饶。这个时候,只要给出一丁点的好处,生命就会感恩戴德,把加害者想象成拯救者,把恶毒者想象成无辜者,于是屈服变为了驯服。而后,只要相处的时间多了一点,记忆与意识就会在朦胧中选择美化,将驯服变异为不可动摇的忠诚。 我是暴君,我是邪龙王。我用这个方法统一了不列颠,征服了众多的王国。 现在,我用这个方法控制一个来自过去的魔女,也是同样轻而易举的事情。 步伐缓慢地前进,仿佛时间一点点变慢。 只要我走到她面前,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她就会逃跑,她就会步入我的陷阱。 但是…… “咕……” 很响亮的胃气声。在这个宁静的郊外夜晚,清晰地就像天上的月亮。 声音的方向不是我,也不是我身后的莫德雷德,而是我眼前这位散发着烧焦气味的女孩。 几乎是瞬间,恐惧演变成别的情绪,嫣红的红霞在她的脸庞上晕染。 我停了下来。然后,以尽可能温柔、仿佛梦幻的语气问道—— “几天了?” “……干、干嘛?”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昨天刚吃过一顿大餐。”似乎是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她又补充了一句:“……很丰盛的大餐,味道还可以,是个人都能吃饱。反正现在饿不死,不用你这家伙来操心。” “所以,你今天没有吃过饭,对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住的地方倒还有个空房间,你可以住那里。” 这算是对她的邀请。她这个状态如果放着不管,肯定会引来麻烦。 虽然不知道来到这个时代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我还是想过几天正常人的生活——我忙碌了一生,也该休假一段时间了。尽管上学称不上休假,但至少比做国王要轻松多了。 魔女贞德翻了翻白眼,厌弃又嫌恶。 “其他人暂且不论,你的话……算了吧。我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为什么?我并不要求你成为侍者,只是出于帮助的心理才询问的。” “你这家伙,是英格兰国王吧?给其他人打工还行,给英格兰国王还是算了。虽然是魔女,可我还没有下贱到找英格兰国王寻求帮助的程度——当然,如果你想被我毒死,或者是因为别的意外而死掉,也不是不行。反正我看你这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挺不顺眼的。” 我微微皱眉。 倒不是因为她的态度,而是她话语中的某个词汇。 “提醒你一下,亚瑟王是不列颠之王,并不是英国国王。” “……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那座岛吗?” “我是古代布立吞人,不是盎格鲁人。我的王国名字叫阿尔比昂,不叫英格兰。而且,你那个时期的英格兰国王,并不是盎格鲁人,也是法兰西人吧?兰开斯特王朝是金雀花家族的分支,金雀花家族又是安茹家族的分支。金雀花-兰开斯特王朝历代诸王以诺曼底、阿基坦与加斯科涅公爵的身份挑战法兰西王冠。严格意义上来说,百年战争是一场法兰西内战,只是基于政治目的,法国国王才着重强调对方英国国王的身份。一旦在百年战争中获得胜利,兰开斯特王朝的君王一定会定都巴黎,并把法兰西国王作为主要头衔……或者把两个王冠合并,建立二元联合王国,就像后来苏格兰和英格兰那样。” 这女人的脸色不太对劲。我越是解释,她的眼神越是飘忽。 等到我说完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除了茫然就只有困意,和那些在数学课上昏昏欲睡、却必须强撑着上课的学生一模一样。 “……听不懂吗?”出于礼貌,我询问道。 然而,她没有回答。甚至愣了下神,眨了眨眼睛,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我想了想,从唤起恐惧以驯服,转变为引导思想以认同。 “想想教宗的态度,想想其他国家的态度吧。百年战争是安茹王朝和瓦卢瓦王朝的恩怨,和后世所宣扬的那些东西没有任何关系。勃艮第公爵反复倒戈,这两方其实也从来都没说过什么吧?从法理与外交的角度而言,这确确实实是法兰西的内战……所以,即使你无论如何也要把我当成英格兰的国王,你也不必如此心怀芥蒂。你是魔女吧?你应该为自己的利益考虑。” “……反正我不想给不列颠人打工!”她扬起头,装作自己很有原则的模样,用傲慢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我对你这些弯弯绕不感兴趣!我宁可睡大街,宁愿自己被烧死,也不想睡你那里!要怪就怪英格兰人那么吹捧你吧!他们可是把你当做祖宗,想复制你那个征服世界的大业呢!所以,拜拜了,亚瑟王!希望以后再也不见!” 说着,她转身,迈着步子前进。 可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走的路是通往荒野的,完完全全走错了路。 实际上从很早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早就迷路了,要不然也不会来到这条被废弃的街道。 “等一下,你不能走。”我还是叫住了她。 她转了个侧身,表情决然地虚张声势道:“果然还是要战斗吗?你以为我是什么怕死的家伙吗?我连被活活烧死都不怕,还会怕你这些威胁?” “只是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你说你是魔女。那么,在来到这个时代后,你杀过人吗?” “宰了两个不长眼的小混混,怎么了?他们对我意图不轨,我连自卫都不行吗?” “这是很严重的问题。我现在并不是亚瑟王,你现在也不是魔女贞德。我们各自被赋予了新的合法身份。你杀了人,虽然是对你意图不轨的地痞流氓,但是任何杀人行为都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法律。你对自己的身份毫无察觉,你对自己的行动毫不遮掩,如果你继续在这座城市游荡下去,你很快会被这个国家的警察发现。即使你使用神秘手段杀死了那两人,你仍然会被追踪、问询,会面临数不清的麻烦,然后人生变得不幸了起来。” “哈……你这是在吓唬我吗!你觉得我会被你的话吓到吗!” 很明显吓得不行。要不然也不会连分析都不分析,就一股脑地拒绝。 我又呼出一口气。考虑到她的一些话语比较奇怪,我尝试询问一个最基本的事实:“你刚刚苏醒的时候,身边应该有个包裹吧?” “包裹?什么包裹?” “……就是你装在大衣口袋里的那个包裹。” “哦,你说这个啊。”说着,她从口袋里把包裹拿了出来,那是个皮质钱包,看起来鼓鼓的,很明显装着东西。“这个包裹怎么了?” “这里边有一个护照,或者类似的身份证明。上面显示着你现在的身份,以及你留在这里的目的。包里边应该还有储蓄卡和信用卡,使用这两种卡片就可以购买东西。虽然数额不会很多,但是省着点花,至少一年内生活不会出现问题。你今天没吃饭,又在大街上闲逛,肯定是不知道这一点吧?” 不知怎么的,听了我的话,这个女人的脸更红了,简直和苹果有得一拼。明明是和我、和莫德雷德类似的、接近死者的苍白皮肤,却竟然能红到这种程度,真是让我涨见识了。 很快,她转了身,向着远方的黑暗走去,看起来害羞极了,简直就是某个丑事被公之于众了一样,恨不得赶紧从这里逃跑,或者找个石头缝立刻钻进去。 但,因为我之前施加的压力和散播的恐惧,她似乎并不敢逃跑。明明是没有人烟的街道,却被吓到认为自己无路可逃,甚至慌不择路打算跑到荒野中去。 就这样,我和她都僵住了。 “你……不识字?”我微微皱眉,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怜悯。 “啊?不识字?可是父王,我们不是都能看懂日语的吗?”莫德雷德好奇地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历史记载中的贞德出生于洛林地区的一个富农家庭。在那个时代,教育是一件非常昂贵的服务。贞德不是贵族,又是女性,不识字才是正常的。”顿了一下,我进一步做出解释:“我们能够看懂日语,是因为我们本身就会多种语言。就像是在一棵果树上嫁接了另一种果树的树枝,那个树枝可以结出不同的果实,还可能长得更好。但如果完全不识字,那节树枝就只是被丢弃在地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长成大树。所以,她看不懂文件上写的什么,也不知道银行卡的用途。只是觉得将来可能派得上用场,才带在了身上。” 魔女贞德的脸庞更红了,简直快要成了紫色,给我一种她快要窒息而死的错觉。 但她还是不肯说话,或者已经羞耻到没办法说话了。 我只好第三次呼了口气,把塑料长剑置换到左手以示态度友好,走到她的面前,伸出右手,如同亲近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让娜·达尔克小姐,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你肯定已经知晓我并无恶意了吧?现在,我想协助你查看证件上的信息,顺便去最近的自动取款机里检查一下银行卡信息。这一次,你还会拒绝吗?” “要是我不愿意呢?你刚刚那个态度,也算是求人的吗!” 这个女人,看我态度没那么强硬了,倒是嚣张起来了。 我微微皱眉,侧身看了眼身后的莫德雷德,给了她一个眼神。 莫德雷德立刻明白我是什么意思,走上前来,右手紧紧地握着塑料长剑。 猩红的雷光劈啪作响,无情地轰击着地面,使其龟裂、使其破碎。 “我说啊,你这个叫做让娜的家伙,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你觉得,我和父王,什么时候打算询问你的意见了?” “嘁……!” 魔女抬起右手。三支焦黑又纤细的木桩在她的右手旁凭空产生,犹如标枪一般飞去。 她应该就是用这种方法杀死了那两个无名的无业游民。 只是,虽然自称是魔女,这些木桩的速度实在是差劲,连常规箭矢的速度都不如。 暗红色雷电魔力包裹着本该是玩具的塑料长剑。长剑被其主人极速挥动,犹如铁棍一般,将那三根木桩击飞,掉落在地上,发出声响,而后化作魔力,消散于空气中。除了一股烧焦的气味,除了被雷电轰击的气味,空气中什么都没有留下。 “莫德雷德,使用盔甲吧。” “是,父王。” 随着我的指令,雷霆轰鸣。 雷电的光芒将仅有路灯照耀的街道变成地狱般的猩红。 在雷光的中心,是一名穿着深灰色盔甲的骑士。 盔甲狰狞而又邪恶,闪烁着魔性的红光,扭曲的头盔三分之一像是邪龙,三分之一像是恶魔,还有三分之一像是人工打造出来的机械——但那其实并非是盔甲,而是身体的一部分。 现在的莫德雷德,已经不是什么骑士,而是勉强维持着人形的邪龙。 一头流淌着我的血脉,由我教导出来、仅次于我的邪龙。 我深爱着的孩子。 注:图片出自推特作者:勝【%$ 章十二:降伏 手持着迸发着邪光的塑料长剑,莫德雷德模仿我的步伐,缓步走向黑色贞德。 或许在一些作品中为了美形,会刻意弱化盔甲的作用,但盔甲从来都不是什么装饰物。 想要达成屠龙的伟业,必须拥有适配的神兵利器。否则,比钢铁更加坚固的龙鳞会让身为凡人的英雄们理解,这颗星球诞生过的最强生命,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龙这种存在,从来都不是普通人可以狩猎的野兽。寻常的武器与箭矢,连个划痕都不会留下。 更何况,莫德雷德的盔甲,我的盔甲,并不只是铠甲、并不只是龙鳞那么简单。 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赤手空拳的魔女贞德,连最基本的板甲都无法贯穿,更遑论龙鳞。 “……你这是作弊!凭什么我武器铠甲都没了!就你们能有啊!我要是还有旗子在,还有剑在,我怎么可能怕你们!这绝对是作弊!” 那就是害怕的意思,那就是承认无法战胜的意思。 莫德雷德停了下来,看向了我。她想询问,接下来的对话由我进行,还是由她进行。 我点了点头。通常而言,这代表我对她的信任,意思是两者皆可。 莫德雷德活动了下肩膀,比起单纯的恐惧和威压,多了她自己自己的特色。再加上狞笑一般的头盔风格,以及浑身上下和便宜LED一般闪个不停的红光,显得狂傲了许多。 “喂,魔女,你可别想太多啊。这身盔甲可不是什么物品,而是‘魔力放出’这个能力的特殊用法。只有我和父王才能使用。因为我们既是人类,又是人形的不列颠之龙。潘德拉贡这个姓氏是什么意思,我想现世的人应该都明白吧?所以,这玩意儿其实算是我们的鳞片——龙的鳞片你懂吗?别说你现在赤手空拳,就算你的剑真的找到了,想要击破这身铠甲也是异想天开的事情啊!” 魔女想要后退,但却无可后退。 结果,她只能咬紧牙关,额头上不停地流出这汗水,紧张到了极点,恐惧到了极点。 “父王说让我使用盔甲,那我就用了。但是父王的目的是把你控制住,怎么说也得绑回去。那么……”说着,莫德雷德把塑料长剑随意地扔到一边,仿佛一直狞笑一般说道:“喂,魔女,要不要尝试向我攻击?赢是肯定赢不了的,但好歹能让你输得好看一些。” 我挑了挑眉。莫德雷德的这个心理策略还算不错,很有她的风格。 比起纯粹的恐惧,让对方触发战斗的勇气,是效率更高的选择。 不过容易翻车就是了。勇气会让人超常发挥,但恐惧不会。一旦自己被对方的勇气压制住,整个行为就会显得滑稽。那股吃瘪的感觉也很不好受,反而会让自己丧失理智。 “可【(\ 意义不明地吼了一声,魔女握紧拳头,向莫德雷德袭来。 我紧蹙眉头,心中有些失望——这名魔女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战斗,浑身上下全是破绽不说,挥拳动作也完全依赖本能,不仅发力有问题,目标也不是莫德雷德的头部,而是防护最完备的胸膛,完全没有技巧可言,简直就是小混混级别的战斗技艺。 结果,莫德雷德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魔女的拳头,毫不费力地把她的整个手臂都抬了起来。 “力气不小啊。不愧是经常做农活的村姑。你的这些力气,在阿尔比昂也能当个不错的骑士了。可惜……” 接下来发生了让我完全看不下去的一幕——这个废柴魔女,竟然用自己的膝盖去踢莫德雷德的腹部。她以为她的膝盖是什么未来合金做成的吗?也敢用这样的攻击方式? 自然,莫德雷德用另一只手臂轻松挡下。然后随意地朝着魔女支撑地面的别了一脚。魔女瞬间失衡,跌倒在地上。可她的一只手还被莫德雷德控制着,结果莫德雷德只是用小腿压住了魔女的腰,魔女就被彻底制服,完全丧失了抵抗的能力。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走上前来,蹲下身子,从魔女大衣的口袋里拿出那个钱包。 这个魔女还恶狠狠地盯着我,一句话不说,搞得我是想要对她做什么一样。 我无视了她,开始检查护照上写着什么。 “哦?是现代法语啊……看来你被安排了法国人的身份。毕竟你确实是法国人。”我没学过现代法语,就翻动着护照,很快翻到了入境日本的那部分。“天野让娜,单亲,母亲是日裔法国人。来日本的目的是上学。入境日期是7月2号……也就是说你游荡了半个月?”我继续看下去,果然看到了有趣的部分:“私立嘉良学园?没想到,你竟然也是我们的同学吗?而且也是转校生?看来编写剧本的那个存在的水平很烂啊。在好的剧本里,转校生的梗玩一次就够了。” 莫德雷德抬头看向了我,声音中带着好奇:“唉?父王,这家伙也被设定这个身份了?” “看起来是的……莫德雷德,放开她吧。” “好的,父王。” 莫德雷德松开了魔女贞德的手臂,小腿从魔女贞德的腰间离开。 身上的盔甲仿佛幻觉一般,转化半透明的红光,然后如同升华的冰块一样迅速消失不见。 但魔女贞德还是倒在地上,紧握着双拳,仿佛我和莫德雷德对她做了什么一样。 “起来吧。还是说,你打算今晚在这里睡觉?” “你这个家伙……你这个家伙……!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她的自言自语很小声。比起威胁,更像是暗示一般的自言自语。 我把头别向一边,然后用相当不满的语气说道:“就你的表现,我觉得你不该去私立嘉良学园的高中部,而是初中部。对外宣称你昏迷了很多年就行。不对……初中生也比【. 莫德雷德也跟着嘲弄了起来:“感觉到屈辱了?感觉到屈辱就对了。你真以为你的屈辱感能值几个钱啊?没人会因为你觉得受了委屈,就会转变态度,对你好起来。我们又不是你的爹妈,凭什么惯着你啊?说真的,你真的是在历史上有名有姓的家伙吗?弱成这副样子也就算了,怎么心性也和巨婴差不多啊?别人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你还跟只驴一样倔是什么意思?非要鞭子甩在你身上才知道疼?非要马刺踢你的屁股,才知道开始奔跑?” “好了,莫德雷德。时候不早了,该吃饭了。”临走之前,我特意用稍微大点的声音说道:“你也一起吧。你的护照和银行卡都在我这里,我暂时替你保管了,免得你将来弄丢了,或者不知道该怎么用……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或者在吃饭的时候说。” 魔女起了身,恶狠狠地盯着我。因为是荒凉的地界,她的衣服和脸庞上沾了很多尘土。 但,除了憎恨之外,这个魔女的双瞳中还带着委屈的雾气。她抿着嘴巴,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可是靠着毅力忍耐住了,没有真的让泪水流出来。这让我对她的评价高了不少,至少确实是个人物,不是那种从小到大娇生惯养、被溺爱到目无一切的巨婴。 可即使评价高了些,我的心中还是满是倦怠感。 这是个比莫德雷德麻烦得多的家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还满是魔女的矜持,以及高卢鸡的傲慢,简直是又养了个青春期的女儿,而且是一点都不听话,比叛逆更叛逆的女儿——想必,我将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不想吃也行,你就在一旁看着吧。想吃的话随时可以加入进来。” “唉?随时都能加进来?父王,今晚吃什么啊?” “……莫德雷德,日语的话还是别用这个称呼吧。” 虽说是不得已之举,但是真的养成了习惯,那可真就很不好了。 莫德雷德笑了笑,立刻改了口。 “那……姐姐,今晚我们吃什么啊?” “时间已经不早了,就去附近的中华餐馆吃火锅吧。这个国家的人都不怎么能吃辣,区区麻婆豆腐就辣的受不了。结果中华餐馆也都只卖清锅了。” “哦,这样啊……” 莫德雷德没吃过火锅,却没有问火锅是什么。她知道不需要,因为只要到了那里,谁都能明白火锅的含义。而这,就是莫德雷德相较于其他孩子优秀的地方。 我和莫德雷德开始向三咲町的市区走去。但是魔女贞德仍然一动不动待在原地。 对此我没什么想法。倒是莫德雷德极其不满:“你怎么还不走啊?是不是把你捆着你才肯走啊?真以为我和父王做不到吗?啊?” 嘴角抽搐了两下,身上沾上不少泥土的魔女贞德略微好奇、但大部分是嫌恶地问道:“……喂,你们两个,真的是那个亚瑟王?真的是那个莫德雷德爵士?都是女性也就罢了……你们就这么亲近的吗!?这和普通的父子……不对……母女……总之,和普通的家人有什么不同!你们不应该互相仇视、憎恨彼此的吗?还是说你们现在根本就是装出来的样子?这怎么可能!我不会是还在做梦吧?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我不需要解释,我也不想解释。一旦解释,终究会触及莫德雷德心中的伤疤。 那些伤疤刚刚开始结痂,一旦触碰可能就会溃烂、发炎。 而且这个问题她一开始就问过,我还特意嘲讽她智力有些低于人类平均标准。 不过看她这个样子,如果我真的不解释,她是不可能理解和明白的—— “你不是普通的让娜·达尔克,我们也可以不是普通的阿尔托莉雅和莫德雷德。而且,亚瑟王的事迹属于传说,既然是传说,相差极大是可以接受的。但你却不一样,你几乎就是圣女贞德的反面。你这个样子,反倒更加让人难以置信。” 魔女贞德咬紧了牙关,不知道该说什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而就在此时…… “咕……” 她的胃部又开始排出胃气了。 其实有胃气说明不是特别饿,只是很尴尬而已。 但,对于眼前这个魔女贞德而言,面子恐怕比她的性命还重要。 ——尽管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面子可言了。 于是,屈服于现实,屈服于饥饿,魔女贞德最终还是跟上了我和莫德雷德。 从一开始,三咲町就不是一个繁华的城市,而是作为仙台的卫星城存在。在泡沫年代,这里大兴土木,结果当泡沫破裂之时,建筑公司和房地产公司破产,留下了一地的烂尾工程。东京都和大阪府那边在新世纪时清理了不少烂尾楼,但仙台都市圈本来经济活力就不是很充沛,又被东京都大规模抽血,结果那些烂尾工程隔了二十年,一直留到了现在 我们三人所处的这个地区,就是一条原本用于发展旅游业的烂尾街道。 因而,从这条街道去往市区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旅途。 花了一个半小时,时间已经快到九点了,我们三人才终于来到之前所说的那家中华餐馆。期间找了个方便的地方,让魔女贞德洗了洗脸, 顺便拍一拍衣服上的尘土,算是能给外人看了——这还是她自己要求的。 时间很晚了。好在日本人有在加班结束后,一起去居酒屋或者餐馆喝酒的职场传统,即使到了九点,这家餐馆也没有关闭,相反生意相当火爆。由于我和莫德雷德的食量比较大,为了避免麻烦,我和她只能单独单独开设包间,在这里享用迟到了两个钟头的晚餐。 既然是火锅,那所有的食材肯定是一次性上齐的。 魔女贞德看着摆了满满一桌、甚至对叠起来的食物,完完全全愣住了。 “呃……这么多?” “我和姐姐是龙,吃得多点怎么了?”莫德雷德反问道。 “可是这也太多了吧……你们的胃是怎么做的?”显然眼前的现实超出了魔女贞德的认知。 略微思考了一下,我决定用浅显的方式给这个笨蛋讲清楚:“吃进去不久就消化掉,然后转化成魔力储存起来,放置在心脏与肝脏。需要的时候就提取出来,漫溢在血液中,然后通过血液传递到身体各处。这样既保证了耐力,也不会让身体走形,也遵循人体的能量循环。” 章十三:一人的王 (本章是让娜·达尔克的第一视角。) (本章是让娜·达尔克的第一视角。) (因为很重要,这里要提醒两遍。) 这是我在梦里都无法想象的豪华大餐,比国王的晚宴还要豪华。 所有的食材都摆放在桌子上,桌子的中间放着始终释放着火焰的炉具,炉具上放置着一口锅,锅里有沸腾的汤,汤满溢着香气,似乎加了各种各样的香料,只是闻一闻就让我觉得非常饿——似乎,只要把食材丢到汤中,等食材变熟了,就可以直接吃掉。 食材的种类多种多样,大部分都是肉,还有各种蘑菇、各种蔬菜。分量太多了,光是肉就有十大盒,每盒应该有半公斤的肉量,这些盒子组成一个圆,将中间的大锅给围了起来。蘑菇和蔬菜更不用多少,这些都各自放在盘子里,盘子几乎要堆满了这张能坐十个人的大圆桌。 我没数错,真的就是十个人,因为这个小房间里真的放了十张木椅。 即使听了这两个不列颠人的解释,我还是不敢想象,就她们俩这娇弱的身板,竟然能吞下去这么多的食物,还能把这些食物都给消化了。 我太惊讶了,惊讶到身体很饿了,都没意识到该吃饭了。 “你饿了很久了吧?赶紧吃吧。” 那个女人坐在对着房间门的正席。她想都没想就坐这里了,根本就是一种习惯。 她的表情还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到让我害怕。真的害怕,那个女人释放魔力,缓缓朝我走来的模样,比故事里的恶魔还要可怕得多,简直灵魂都在不受控制的尖叫。 我吞了吞口水——大半是因为害怕,小声翼翼地发出了询问。 “呃……我真的能吃吗?” “当然,你以为我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吗?【^ 吸了口气,我坐了下来。莫德雷德坐在了那个女人的对面,我只好在她们两人之间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在这个瞬间,我立刻感觉饿极了,简直能吃下一头牛——好吧,我只是比喻。可这两个人形的邪龙,她们肯定真的能吃下一头牛。 我观察着那个女人,她把一堆食材放进了锅里,然后没过多久,就用筷子——这种餐具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把那堆食材依次给捞了出来,放在碟子里,就一口气夹了一大块,然后直接放进了嘴巴里,随便嚼了嚼就咽了下去,简直就和条顿人一样粗鲁,完全没有优雅可言。 想了想,我用筷子夹住一块牛肉卷,放进锅里。等了有一分钟,才将食材取出。 而后,轻轻地咬开一个角…… “烫烫烫!好烫!”我赶紧把肉放在了餐盘上,等待它冷却,然后对着那个女人抱怨了起来:“喂!我说!你们的嘴巴和舌头也是龙的吗?这么烫就直接吞下去了?” “……你是猫舌头吧?”那个女人挑了挑眉,非常随意地问道。 我瞪了她一眼,说道:“什么猫舌头?我是魔女没错,可我不是猫!” “一个日本常用的比喻,指的是一些人吃饭喝水怕烫,稍微有点温度就接受不了。” “觉得烫就吹一吹啊。你是不是太久没吃东西了,连这种常识都忘了?”莫德雷德这家伙的话语真是刺耳,听得我都要头疼了。“哎呀,得亏我当初废了好大的力气学会了布立吞语和拉丁语的读写。要是当初不好好努力,现在恐怕和你一样的吧?” “……哼!” 对着食材吹气?那也太粗鲁了吧?岂不是和一辈子没离开过村子的农民一样? 照理来说,那个村姑圣女是没有那么多忌讳的。可我是谁?我可是魔女啊!既然是魔女,当然要优雅一点。不说是公主了,起码也得和王宫里的廷臣差不多吧? 这么想着,我只好和那个女人一样,先把众多食材投进锅里,等煮得还算可以之后,才将其捞出来,然后静静地等待食材变得凉一些,才终于轻轻地嚼动,然后小口地下咽。 怎么说呢……虽然看起来粗鲁到难以置信,仿佛野人聚会一般的乱炖,但味道还算不错。 我品尝着这些食物,终于开始享受晚餐的乐趣了。但是那两个女人——那两个野兽一般的女人,竟然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光了!速度之快,我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终于确认,她们竟然真的吃完了!绝大多数盘子都干干净净,那么大一锅的底料都被蘸走了大半!只给我留下了几根蔬菜叶子,还有浓稠到无法入目的汤底! 就这样,那个女人还轻松地微笑着,仿佛展现仁慈一般,说出让我神经紧绷的话—— “没必要那么着急,明天是周六,学校放假。你先慢慢吃吧,什么时候你吃完了,我们在走。” 开什么玩笑!我才吃了多少啊!这晚餐才进行了十几分钟吧?哪有那么快就结束的! 而那个女人,那个可恶的女人,背靠着椅子,双手交叉,架腿而坐,翘着一只脚,直直地盯着我。不止是她,另一边的莫德雷德也右手撑着脸庞,脸上勾着诡异的笑容,也直直地盯着我。 这笑容让我很不舒服。我只能加快吃饭的节奏,尽快把自己的那份吃完。 不过,因为大部分都是肉,所以感觉还行,应该算是吃饱了。 走在路上,这两个家伙闷闷不作声,只是以很快的速度前进。 这沉闷的感觉让我有些难受。犹豫了很久,我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走到那个女人的身旁,张开嘴巴,询问她——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别装糊涂!” 她不是自诩聪明吗?要是连我想问什么都不知道,那么白痴的就应该是她了! 但,她没有看我,而是继续看着前方,继续走着路。只是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飘忽了起来,比起观察路况,更像是走到一半开始发呆,连走路的速度都降低了很多。 而且,她似乎很疲惫……等等?疲惫? 我似乎要抓住了什么,可是她的话立马中断了我的寻找,让我有些恼火。 “世上许多事情,本来就没那么多为什么。你就当我一时兴起吧。” 这话说得很模糊。让我很难理解。 倒是莫德雷德开始“好心”地对我解释了起来:“要是想不明白,可以理解为姐姐想招个厉害点的骑士。你的底子不错,还是和我们一样死后来到这里的人,算是同类吧。而且,能被姐姐认可的人可不多,你该因此而自豪才对。” 而后,简直连发弩一样,那个女人跟着啰嗦了起来:“不如尝试思考一下,你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你在死亡之前的记忆是否完整,你对现在这个二十一世纪有什么想法,想不想融入其中。比起我为什么非要控制住你不可,还是这些东西更加重要一些。” “就算是一时兴起,最起码也有情绪吧?” “没什么情绪……非要说什么情绪,也只有看你很不爽吧?” “你这家伙……!你们不列颠人果然还是那么的让人讨厌!” 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不列颠人,没有之一! 而那个女人什么都没有说,就接着走路了,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路走到一半,因为莫德雷德终于意识到,她自己其实根本不想让我闯入潘德拉贡的住宅,终于还是忍不住,试图反抗她的“父王”了:“……姐姐,真的要带她回去吗?” ] 【.) “隔壁的房间不是空着吗?而且还属于同一个房东。就让她来住吧。当然,钱是她自己来付。要买什么东西也是她自己来。不过那是明天的事情了,今天太晚了。今晚就让她睡那个房间好了。而且,有些问题还要问,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 “哼!” 我也根本不想和这个女人住在一起,她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看着就让人火大。 而莫德雷德呢,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话,立刻就喜笑颜开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还以为真的要让她住我们家呢。” “那个空房间是留给梅林的。现在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不过看时间,应该快了。” 听了那个女人的话,莫德雷德更开心了:“也就是说,我很快就能见到母亲了吗?” “差不多应该是吧……至少我觉得是这样的。” 完全没有依据,只是凭自己的感觉? 一想到这个女人只是凭借自己的感觉,就让我如此屈辱,我的肺部感觉就要燃烧了起来。 可是没有办法,我必须蛰伏才行。那个女人是邪龙,是根本不应该存在于现实、而只存在于噩梦中的魔物。我现在实力欠佳,还是等她暴露出弱点再说吧……虽然不清楚她是否真的有弱点,但那些异教故事里的龙,大多都有许多弱点。这个女人肯定也有……我相信有! 不对……就是有的!虽然外表看不出来,可我感觉她很疲惫,就像很久没睡了一样。 我决定好好观察一下,弄清楚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这么疲惫。 观察需要时间,我决定暂时跟着这个女人。 这个时代很不好,夜晚的天空都是雾蒙蒙的,完全看不到星星。没有了星星,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终于乘坐名为“电梯”的装置,在高楼的一层中停了下来。 那个女人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在门口用一个白色的短棍上按了什么,屋内传来“滴”的一声,而后凉气铺面而来。她自己径直坐到了柔软的长椅上,接近于软瘫。 她用手指了指,示意我坐在长椅的另一头。 屋内有黑色皮椅,只是看起来比较小,并不算很舒服,而且如果坐在那里,就真的好像我低人一等了。所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像一名淑女一样翘着腿。 莫德雷德最后进门。关上房门后,她坐在那个女人的身旁,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很奇怪,非常奇怪。虽然外表的的确确是女性,虽然一般莫德雷德称呼那个女人为姐姐,虽然外表上看年龄非常相似,可是她们坐在一起,就有一种介于母女和父子之间的感觉,而且是很亲密的那种感觉——就像溺爱的长辈与听话的子辈一样,一个为孩子而自豪,一个为至亲而自豪,旁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挑拨她们的关系。 她们是怎么走到相互残杀的地步的?她们又是怎么相互残杀后还保持这样关系的? 我不明,非常不明白。同时很好奇,非常好奇。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那个女人像是能读心一样,直接问了我。 “你……真的是亚瑟王?”我终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假如你是真的让娜·达尔克,说我是真的亚瑟王也没有问题。” “我当然是假的。”关于这一点,我不觉得有什么可隐瞒的。“其实你也早就看出来了吧?我……应该算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存在?虽然有些记忆,但是我一点都不认同。唯一认同的,只有被火焰灼烧的感觉,以及对法兰西的憎恨……可是为什么要憎恨?那个灼烧的感觉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我身上一点灼烧的痕迹都没有?我……不清楚。就好像……” “就好像,你做了个梦,你梦见自己成为了圣女贞德。但是没有任何参与感,以至于醒来之后,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个圣女,因为自己其实根本做不到那样的成就,自己也无法接受那样的结局,是这样的吗?” 我开始怀疑这个女人真的会读心了。 犹豫了一下,我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算是吧。过去的记忆都很虚假,很模糊。”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评判,我确实不是真的亚瑟王。我是一个骗子,一个说谎者。口里满是谎言,行动完全不讲诚信……而且不是一般的骗子,算是大骗子吧。” 我看向她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竖瞳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嘴角勾勒着讽刺的笑容——是对她自己的讽刺,只是不知道是在嘲笑着曾经的自己,还是嘲笑自己的存在本身。 从这点来说,她真的很有故事里那些大反派的气质。 但,无论她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可她的话让我更加糊涂却是事实。 所以,我开口询问:“……唉?可是你这家伙不还是龙吗?总不能这点都是假的吧?” “是真是假本来就不是重要的事情……”她顿了一下,止住了晦涩的长篇大论,换成方便理解的长篇大论:“或者你可以这么认为。我现在还是之所以亚瑟王,只是因为莫德雷德还在我身边——现在,我是她一人的亚瑟王。如果摩根、如果梅林也来了,我就是她们三人的亚瑟王。如果……如果连骑士们也来了,如果他们还认我这个王,那我也是他们的亚瑟王……在其他的任何时候,我都是边度有亚,一个体质特殊的私立嘉良学园的转校生。勉强算是亚瑟王的转世重生?既然是转世重生,尽管还有前世的因缘,可终究不是同一个人了。” “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 我都能感觉到,她并不满意亚瑟王的人生。 是的,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情感并不是后悔,也不是痛苦,而是“不满意”。这是我的作为魔女的能力。和刚刚我感觉到她很疲惫是一回事。这是魔女才有的洞察人心。 事情做了,但是没有做好。自己努力了,但是没有尽全力。及格线勉强到了,但距离自己的期望值还差很多。确实获得了不菲的成就,但这份成就没有得到足够多的人的认可。这种不满意也不是对自己的评价过低,而是单纯觉得这不是值得夸赞的事情。也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怀疑,而是从现在往回看认为自己其实本该能做得更好。 但,我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感,就如同我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疲惫。 人的思考是需要时间的。那个女人以为我的思考是一种沉默,就反过来说教我了:“你现在的名字是天野让娜。你也是一名私立嘉良学园高中部的转校生。这个世界认可的是你的这个名字、这个身份。魔女也好,圣女也罢,让娜·达尔克的人生都已经结束,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就像一片干涸的池塘,虽然还有痕迹,但是水分已经不在,也就不能称作池塘了。” 这是对我说的话。同时也是对她自己说的话。 或者说,正因为觉得我很像现在的她,她才想要把我带在身边? 虽然手段非常粗暴,言语也很让人火大,胁迫人的时候比恶魔还可怕,但是……说不定,这个女人真的就像她所说的那样,真的是出于好意? 我想要继续提问,没想到反倒是她开始催促起来了。 “已经十一点了,去睡觉吧。你流浪了这么多天,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说着,她指了指房门,然后事无巨细地说明了该如何使用名叫“空调”的装置、去哪里喝干净的水、厕所在哪里等等生活上的小问题。因为太过详细了,我总觉得她制定作战计划也会是这个样子。 终于,在她说完之后,我鼓起勇气,对那个女人说:“……最后问一个问题。” 但,莫德雷德仿佛被电击了一样,突然站了起来,看起来很生气的、以非常大的声音对我吼道:“问什么问!明天再问吧!我和姐姐要去睡觉了,你也该睡了!” 简直就在警告我,要我不要问一些非常敏感的问题,不然她会立刻让我血溅当场。 我看向那个女人。她的表情依旧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到冷漠,对此什么都没说。 我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把疑惑吞回了肚子里。 毕竟,那个问题,好像确实不适合在这个时候问出来…… 章十四:灵魂无处安放 普通人的周末是怎么度过的? 和友人约好了一起出去玩?待在家里玩两天的电子游戏?或者只是单纯地逛街买东西? 但,这些休闲的东西,却和我无缘。周六整整一天,我都很忙。 因为,莫德雷德和魔女和我不一样。我前世的前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还是很容易适应21世纪,所有的物件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要稍微分析一下,就能回想起名字和用途。走在大街上,我一边买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一边嘴巴不停,用她们能理解的方式解释。而她们呢,终于没有了各种顾忌,开始问东问西。只要是不认识的东西,就开始问我。 许多次,走在街道上,我莫名地停下来。不是不想走下去,而是被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包裹着。我仿佛回到了去往罗马的孤独之旅,我仿佛回到了卡姆兰的战场,我仿佛回到了最开始,躲在大树的后面,躲藏着杀死母亲与奶奶的骑士,直到黑暗散去,直到细雨蒙蒙。 下午五点,我真的感觉到太疲惫了,于是提议回家。回到家中,时钟停留在5点33分,我累倒在沙发上,一动都动不了。这种彻底的、透支了一切的疲惫,让我仿佛回到了圣杯战争最开始的时候,我被召唤而来,我成了亚瑟王,强装成那位王的模样,继续王的一生。 我开始想念起摩根和梅林了。虽说梅林是个是个喜欢夸夸其谈的女人,但至少能分担我的压力。摩根的品味很好,买东西的时候不会陷入选择困难症。 但是,她们都没过来,不知道是不能过来,还是有别的原因。而这样的日子还有一天,也就是明天。明天还要联系房东,还要继续闲逛,调查这个城市有没有异常之处。 食材已经买好,我却一点都不想做。然而还有两张嘴巴还要吃饭,无论如何都要做。走动了一天,解释了一天,疲惫了一天,我一点都不想动弹,但是身边还有重要的人,无论如何也要行动起来。 我的确重生了,的确不再是不列颠的王了,但是人生似乎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以至于,我现在都有些后悔…… “姐姐,怎么了?” 莫德雷德的询问声,让我从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中调整过来。 我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勉强燃烧出力量,轻轻地对她说—— “没什么……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莫德雷德突然慌张起来。在她的记忆中,我应该从来都没有不舒服过。“姐姐,这……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身体没事,就是有些疲惫,休息一会儿就好。” “姐姐……” “我没事……真鸟,我真的没事……” 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真的没事,示意自己真【# 莫德雷德依然在我的身边,茫然无措,急促呼吸,眼睛不停地飘向四周。 她又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可是在她出声之前,那个魔女就阻止了她:“喂,你,别说了。她都说了,你没听到吗?那就让她休息一会儿吧……至少独自呆一会儿。” 莫德雷德抿着嘴唇,眼睛发红。可她终究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客厅,去了自己的房间。 魔女瞄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复杂到我完全看不懂,终究也去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我瘫坐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大脑不自觉地开始回忆。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疲惫的感觉? 现在想想,应该是昨天晚上吧?从我释放自己的黑暗开始,我就有了疲惫的迹象。后来吃饭的时候有了疲惫的感觉。到了今天,这种疲惫的感觉开始不断加重,到了后面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连呼吸都要进行不下去的疲惫感。 确定了这一点,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从前。 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莫德雷德的那一剑真的出了问题,让大脑真的受到了伤害,好多东西都想不起来了。就算是重要的事情,比如我饰演着阿尔托莉雅拔起选定之剑时的场景,也变得模糊了起来,那个时候究竟是正午还是夕阳,已经不记得了。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按照网上的说法,应该和阿尔兹海默症差不多。 但是,我这个年纪,阿尔兹海默症? 我觉得不太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乱窜,不知怎么的,竟然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本该遗忘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乍现,让我捕捉到了前世的前世的一块记忆的碎片。 那是一个寻常的夜晚,我很晚很晚才回到家中。我的身体很疲惫,可是我的心却很放松。因为有一个小小的生命等待着我,欢迎着我。我和它一起玩了很久,从深夜到凌晨,然后因为时间实在是太晚了,才不得不睡下,等待次日被闹铃声吵醒。 那个小小的生命,应该就是我养过的宠物吧? 独自在外工作,除了宠物,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占据大量的时间。 那个小小的生命,是猫,还是狗呢? 应该是猫吧?如果是狗的话,每天都要带出去散步,应该没这个时间吧?如果是仓鼠、乌龟之类的宠物,大概也不需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只需要每天更换水和食物就行,而且也不可能在门口等待着我,迎接着我。 那么,究竟是怎样的猫呢?既然是很晚才回去,那时的我应该不是个有钱人吧? 就这样,我的大脑不可抑制地胡思乱想了起来。 我开始在脑海里描绘出那只猫的模样,我开始思考它究竟是胖是瘦,我开始想象它是什么颜色的,我开始如梦境一般看到了它的眼睛——一对翠绿的眼睛,闪闪动人,在弱光的夜晚瞳孔放大成一对圆,好像很可爱,好像只要注视着那双眼睛,我就会变得很开心。 我好像突然就变得开心了。在不知不觉中,我的嘴角都扬起了笑容。 可是我本能地感觉不太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我思考了很久,还是没办法判断它是胖是瘦,还是不知道它的颜色,连个大概的轮廓都想象不出来。就好像那是一个梦,在很久很久之前做过的梦。醒来之后,这个梦很快就被遗忘了。现在却突然想起来,幻想着那个梦的模样,幻想着梦中事物的模样——可那终究是梦,梦中只有朦胧的感觉,根本没有模样可言。 于是,回忆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大脑感知到的影响,不再是那片破裂的碎片,而是现在双眼所看到的——纯白的、仿佛空白一般的天花板。 深深地吸了口气,打开手机,上面的数字是18点21分。 %$【_ 而后,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我看向墙上的挂钟,指针也是18点21分。 勉强支撑起身体,我站了起来,迈着有些蹒跚的步伐,去了厨房。 打开油烟机,像漫画一样在空中把食材切好。 然后按照菜谱上的数据,放到炒锅中,将其处理成可以食用的食物。 都是很快能做好的炒菜,既省心又省力。等到米蒸好、紫菜蛋花汤煮好时,十二道炒菜刚好制作完成。然后,我小心翼翼地端着餐盘,迈着有些踉跄的步伐,一个人把饭菜汤端到餐桌上。饭、菜、汤都放置完毕后,我坐在了椅子上,望着自己的成果发呆。 这个时候,我应该去叫莫德雷德和让娜,告诉她们饭已经做好,可以出来吃了。 但因为那股疲惫的感觉,我的大脑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让时间慢慢流淌。 这一次的发呆时间很短,本能地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眼挂钟,时间才过去4分钟。 于是,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拼尽全力站了起来,先去敲了敲魔女的房门。她并不喜欢我,所以我没有说话。她应该明白我敲门是什么意思。 然后,走到莫德雷德房间的门,敲了敲。这个时候,我应该说“真鸟,饭已经做好了,出来吃饭吧”这样的话。可是,话语刚到嘴边,就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即使是在阿瓦隆中醒来,即使躺在摩根的怀中,我还是能对她假笑,说些安慰人的话。 现在一切都稳定下来了,可是我却什么都说不了了,就好突然得了失语症,说话的功能被夺走,连大脑里都组织不出像样的句子,甚至在为该叫她真鸟还是莫德雷德而纠结。 犹豫了一下,我退回到餐桌,在椅子上重新坐下。 而后,犹如机械一般,犹如梦游一般,把饭菜吞入口中。 我很有做菜的天赋,今天的炒菜都还不错,尤其是酸辣卷心菜更是很合胃口。还有紫菜蛋花汤也很不错,既不过咸又不过淡。炒肉的口感和香味都很出众,一点都不比餐馆里的做得差。 然而,就像对莫德雷德说不出话一样,我吃不下去饭——只吃了一点点,就感觉吃不下去了。并不是没有胃口,并不是不好吃,并不是感觉饱了。只是意识觉得不想吃下去了,身体就停止了进食的动作,似乎没有其他的理由,简直是天经地义。 很快,让娜从自己的屋子走了出来。她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嘴唇,想要说话,但什么都没有说。接着是莫德雷德。她的眼圈发红,眼皮发肿,似乎是大哭了一场。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们,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看陌生人的感觉。 是的,就是那种看陌生人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一点点的剥离,曾经的记忆逐渐远去,大脑像是生锈了一样无法思考,明明她们就坐在我的眼前,可我却总感觉她们距离我很远、很远。 我想要假笑,但是面部的肌肉却不听使唤,只能嘴唇技一下,不能让嘴角扬起来。 我想要说些安慰人的话,但是嘴巴像是被封住了一样,完全张不开。 现在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停止这种状态? 这么想着,生锈的大脑重新开始缓慢地活动,我从过去逐渐返回到了现在。 ——既然做不到,那就尝试扮演她吧。 这个想法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然后,仿佛奇迹发生了一般,我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我的大脑终于活跃了起来,我的食欲、我说话的能力、我对于眼前两个人的认知,全都恢复了过来。即使这个过程很疲惫,就好像灵魂被强行塞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但这样的结果,确确实实是我希望的——我重新变成了我。 不可察觉地吸了口气,我终于可以对两人说—— “……莫德雷德,还有魔女,该吃饭了。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 然而,两人都没有动筷子,只是坐在我的面前,只是注视着我的眼睛。 只是一个紧锁眉头,一个抿着嘴巴。一个在生气,一个在悲伤。 “为什么?”终于,还是由生气的魔女率先打破了沉默。 “什么为什么?”我很不明白。 “为什么封闭自己的内心?”魔女似乎更加愤怒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封闭内心?”我似乎……也更加茫然了。 “你骗不了我。你主动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从回来开始就这样了。” 那个感觉,是封闭自己的内心? 听到魔女这么说,我眉头微蹙,开始思考魔女具体的问题。 可我刚刚开始思考,魔女就迫不及待地换了个问题。 “昨天问题,我想知道答案。” “有些问题,即便是我,也不知道答案。” 我只能这样回答——我似乎在逃避这个问题。 是的,就是逃避。我不想面对,我不敢面对。而且这种逃避贯穿了亚瑟王的一生。 魔女的表情立刻凶恶了起来:“不知道?根本就是你不想面对那个问题!你一直不敢面对!而你也知道,继续拖下去没有任何的好处!也许有一天,你实在忍受不了,就会找把剑,或者直接用厨房里的菜刀,把自己给剁了!”莫德雷德立刻急了,可魔女凶狠地用气势把莫德雷德给瞪了回去。“莫德雷德,我昨天想问出来,你还凶我!你自己不知道这个问题有多严重吗?连你都想继续拖下去,让这个女人不知道哪一天从高楼上跳下去吗!” 莫德雷德张了张嘴巴。魔女的这段话触发了那段卡姆兰的回忆。即使莫德雷德昨天晚上无比嚣张,今天白天也一直是一副高傲、傲慢的模样,可她终究还是畏缩了——我和她都在逃避那个问题,都不想面对,都不敢面对。 而后,魔女盯上了我。局面一下子反转了,一股畏惧感在我的心中蔓延。 “回答我!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回答我那个问题!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我……” 是什么问题呢?是什么问题让我一直逃避呢? 究竟是什么,让我和莫德雷德都不敢面对,就此揭过了呢? &【-# “我……” 只是那些话语根本没有提及一个大前提,而那个大前提才是问题的根源。 那个大前提是什么?那个问题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我,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其实在圣杯战争的时候都理解了吧? 那根本就不是我对卫宫切嗣所说的“牺牲”。 那根本就不是我对莫德雷德所说的“铺路”。 以自己的灵基炸毁圣杯根本就不是我的目的,把自己的灵基完全销毁才是。 牺牲什么的只是文字游戏,卫宫切嗣是我的御主,我强迫他用令咒结束了自己的旅途。 在卡姆兰,是我对莫德雷德说,要她对着我的脖子砍去,是我在远征罗马钱请求她,在将来的某一天结束我的生命。 前些天对她说的那些话,比如血脉、命运什么的根本就是借口,是我搪塞的借口。 卫宫切嗣是我的剑,我用这把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莫德雷德是我的剑,我用这把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以及,最最重要的,为什么在阿瓦隆,在预言的力量生效时,我说了那样的话? 没错…… 不会有错的…… “杀死我的人,是我自己……” 章十五:魔女诡计 (本章是让娜·达尔克的第一视角。) 什么意思?什么玩意儿?自己杀死了自己? 不是追求解脱而进行的自害,而是以自己作为敌人进行【". 开什么玩笑?说假话也得有个限度吧?怎么可以是这个样子? 我无法理解,我无法认同,我实在是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看向了莫德雷德。她低下了头,刘海遮住了眼睛,让我无法透过眼睛看到她的感情。但我没有看到她哭泣——明明已经在自己房间哭了很久,为什么现在听到答案了,却不哭了? 我想要看那个女人。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或许是真的害怕了吧,我竟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能从那些细小的动作大概分析出来。她……其实内心很平静?可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很平静?不应该情绪波动很大的吗?不应该很悲伤、很忧郁、很孤单才对吗? 我无法理解,我实在是理解不了。 看着这两个不列颠人那完全异于常人的反应,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疯了,她们两个人都疯了,就连整个不列颠都疯了。相互爱着的双方互相厮杀,被爱的双方想要杀死自己,名为爱的东西只会给所有人带来痛苦,直到最后分不清是爱还是憎恨、又或者是什么东西,将一切推往毁灭,最后所有人都死了,什么都没了,连历史都变成了传说。 “先吃饭吧,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个女人,这个可怕的女人,竟然这个时候还能冷静地说这些话。 然后莫德雷德呢?她竟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心安理得地开始吃东西了。 这个气氛让我很难受——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吧?无论如何也应该说些什么才对吧? 这么想着,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直视那个女人的眼睛。 她的疲惫已经完全消失了,那双金色的竖瞳仿佛就像无风的湖面,过于平静,平静得不正常。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简直就好像从一个破碎的人又变成了正常的亚瑟王。 “过去的事情?要真的都过去了,你今天、你刚刚会是那个样子?” 我的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嘲讽。因为我觉得我有嘲讽的资格。明明我才是被烧死的人,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比我还要燃烧殆尽,连支撑灵魂继续下去的气力都没有了,根本就是讽刺。 这个女人轻笑着——是假笑,假得不能再假,就像面具一样,隐藏着她的内心。 “不然呢?不然我还能怎么样?我们所有人又能怎么样?” “你糊弄谁呢!不对!你是在糊弄着自己吧?说什么自己转世重生了,说什么自己过去了!你根本就是在逃避自己的过去,不想面对而已!那些事情确实已经过去了,但是你其实很明白,那些事情还在进行中,而你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去解决了。所以……” “你这家伙又懂什么!”莫德雷德立刻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我,愤怒得像个炸毛的小狮子:“你以为你是谁?有资格对父王用这种语气说话!?” “你这家伙,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莫德雷德气势汹汹,搞得就像真的一样。 接着,我的话语更加嘲弄:“杀了我更好啊?杀了我,就违抗了你父亲的命令。杀了我,你就真的成了那名叛逆的骑士了。你有胆子这么做吗?你没胆子吧?你这个一直躲在自己父亲身后,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屁孩,有什么资格对我这么说?成年人的对话,你一边呆着去吧!” 莫德雷德咬紧了牙关,那张和那个女人极其相似的脸整个都扭曲了。 反正那个女人还坐在那里,莫德雷德无论如何也做不了什么,我就摊了摊手,看向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叹了口气,说道:“好了,我已经都知道、都明白了。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了。”顿了一下,她又继续说道:“感谢你的好意了,魔女。但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也许和你有些关系,但终究关系不大。中华有句古话,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其中的是非曲折,我很难以正确的言语对你说明清楚。” 为了显得自己更嚣张一点,听了这个女人的话后,我的身体往后仰,双臂抵着椅背,甚至都翘着腿,处于一种随时都会从后面跌倒的状态。 “你还没有忘记我是魔女啊,亚瑟?但是你只是知道我是魔女,不明白魔女是什么吧?那么,现在,我来告诉你——所谓魔女,都是有自己的特异能力的。我的魔女能力,可是读心哦?当然,不是真的读心,而是能感知对方的感情。亚瑟·潘德拉贡,无论你自己是怎么认为的,但是你的感情毫不遮掩,我看得清清楚楚呢!” 只要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我就能感受到对方的感情。 虽然还做不到理解对方在想什么,但只要理解感情就足够了。 毕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所谓的人,是一种由感情来驱动的生物。 可是听了我的话后,这个女人竟然笑了,甚至笑得轻蔑! “但,魔女,那终究只是感情。事实与感情并不一定匹配。” “算了,既然你这么说了,反正我明天就搬出去了。你们潘德拉贡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吧。”随后,我看向了莫德雷德,使用了魔女特有的挑拨离间:“不过,我还是想奉劝一句。莫德雷德,如果还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只听那家伙的指令,那你就等着迎接那个结局吧——她一定会挑个三十层以上的高楼,然后从边缘跳下去,这是最方便的办法了。” 虽然莫德雷德还是盯着我,可眼神终究变得惊恐、变得迷离了起来。 我又摊了摊手,堂而皇之地继续坐在这里,用筷子取了一块卷心菜,吃了下去。 “啊,饭菜真的凉了,得赶快吃掉才行。没想到,你这家伙的手艺还不错嘛,明明之前还是号令了一个国家的王呢。” 说着,我把自己的那份吃完,就回到自己房间了。 在我离开座位之前,这对比起父子更像母女的至亲,都没有动筷子。 当然了,我并不是傻子。在回到房间之后,我确实把门关上了。但我就站在门口,抱着胸,依靠着房门,偷听这俩人在说些什么——也不算是偷听吧。以她们俩的实力,肯定知道我在听着。如果她们真的不想说话,那我肯定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栋楼房的隔音效果出奇的好,如果她们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肯定也听不清楚。 过了很久,我至少站了有五分钟,首先忍不住的是莫德雷德。 “父王……” “莫德雷德……难道说,你相信她说的话了?”那个女人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该说的话,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已经都说了吧?还要我重复一遍吗?” “刚刚……父王究竟怎么了?” “就是我说的那样,有些疲惫了。身体没问题,心理也没问题。” “那明天……” “明天我在家里休息一会儿吧。莫德雷德想要出去,就出去吧。我可能跟不上了。” “我知道了,父王……” “先把饭吃了吧。虽然都凉了,但还是应该吃完的。” 然后,这俩人就都不再说话了。 我躺在了床上,打开了电视机,漫无目的地换台。 等时间差不多了到了夜里十一点,我打开了房门。 屋门打开着,莫德雷德的门也打开着——她果然睡不着。 穿过走廊,来到电梯等候区,莫德雷德穿着短袖衫和牛仔短裤,站在阳台边,双臂抵着栏杆,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来到她身边,左臂随意地抵着栏杆,和她一样眺望着深夜中的城市。 莫德雷德早就知道我来了这里,但她没有看我,一动也不动。 尽管之前凶神恶煞得和一只饥饿的狮子一般,现在的莫德雷德却意外地好相处。 至少我自己觉得是这个样子的。 于是,眺望着不停移动着的汽车的灯光,吹着终于清凉些的风,我向莫德雷德发起了提问:“所以,现在可以告诉了我吧?卡姆兰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等了很久,她都没有说话,看来是不想说了。 这难不倒我,既然不想说,那就由我来说好了——她总归是会说的。 “我记得传说中,是你和亚瑟同归于尽了吧?你伤到了亚瑟的头颅,亚瑟用长矛刺穿了你的身躯。然后你们就双双死在了卡姆兰。虽然有亚瑟王去阿瓦隆养伤的传说,但是那个传说的真实度可真够有让人怀疑的——我是死了才来这里的,我觉得你们也应该是这样。” “这些和你无关。” 莫德雷德声音里只有冷漠,没有愤怒,这让我心安了不少。 如果她真的想要在这里干掉我,那我可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要真是把她给惹火了,就这么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那我可就亏大发了。 于是,我的态度就和吃晚饭的时候一样,变得嚣张了起来:“前天晚上是谁非要把我拉进来的?我自己不同意,可是我的不同意有用吗?还不是你把我按在地上,还说了一堆嘲讽的话?哦,现在你们出了事,就可以甩开我,觉得我可有可无了?要是真的这样也好,反正我已经学会使用银行卡和信用卡了,再怎么说也饿不死了。大不了我就这么走喽?” “……我说不清楚。”果然,莫德雷德不觉得自己能独力解开那个女人的心结。 “说不清楚?哈?既然你这么想敷衍我,我就去问亚瑟了。”但转念一想,现在十一点了,而那个女人又疲惫的要死,肯定躺下就睡着了,于是我就特意又撩拨了两句:“不过现在她在做梦吧?十有八九还是噩梦,就算为了她着想,我也应该叫醒她吧?” 我还特意等了莫德雷德。可这个死脑筋的笨小孩儿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办法,我离开了阳台,真的准备去叫醒那个女人了。 “……是父王请求我这么做的。最后的时候,她没有反抗。” 才走了两步,莫德雷德就忍不住说出了真相。 我愣了一会儿,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那个女人所说的“杀死自己”是什么意思。 “那你自己是怎么死的?可别和我说,是你自己把亚瑟的枪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事实就是这样的……没有错……” “所以,她所说的疲惫,实际上是不想活下去了,对吗?” “……是。从很早开始,父王就总是发呆,应该就是她说的疲惫吧。” “你们是怎么搞的,连自己的王都快要弄疯了?还是说,你们不列颠盛产疯王?” “因为不列颠会把统治它的王逼疯。从很早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了。不列颠是大陆之外的岛屿,是安置世界之锚的土地。布立吞人从很早开始就拥有妖精的血脉,这份血脉伴随着神秘的衰退,演变成了一种诅咒,只是因为世界之锚锁住了一部分神秘,才勉强延续到了五世纪……可无论如何,不列颠的毁灭都是注定的。这个现实、这个命运逼疯了一代又一代的王,有些舍弃了感情,有些加速不列颠的毁灭,只有父王……只有父王她想要争取一时的繁荣。” 这下我真懂了——我懂那个女人为什么会疲惫,为什么会对自己不满意了。 当然了,莫德雷德毕竟身为当事人,有些话确实不该说,至少不是这个时候说。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对着莫德雷德点了头,说道:“我大概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怎么救你的父王啊?这么放着不管,她真的会死。” “你……真的知道?”莫德雷德的双眼中闪过一道光,那是名为“希望”的光。 “不信我吗?不信就明天看好着吧!虽说你们父子俩对我很凶恶,但我是谁?我可是让娜·达尔克啊,即便我是魔女,我也不会真的把你们怎么样……再怎么说,亚瑟那家伙做的饭菜还是蛮不错的,作为一名宫廷厨师还算合格吧?为了将来的生活考虑,我也应该帮帮忙啊!” 章十六:自知之明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视角。) 昨晚睡得很早。自然,今天醒来得也很早。醒来时天都还没有亮,手机上显示着4:21。 忙完早餐,再稍微看会儿电视,时间过得异常快。天已放晴,今天又是炎热的一天。该醒的人已经醒来,睡眼惺忪,精神萎靡。不该醒的人也已醒来,充满活力,散发着光芒。 今天的早餐很沉闷,没有人出声,只是照常打了声招呼。 饭吃到一半,魔女放下了筷子。她用右手托着下巴、扶着脸庞,嘴角勾勒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金色的双瞳注视着我,带着掠食者才有的侵略性,看起来似乎有些……呃,妩媚? “选我做你的王妃吧,亚瑟。” 我眯起眼睛,审视着现在的魔女。 从那双与我、莫德雷德颇为相似的双瞳中,我看不出来有开玩笑的成分。 “……你认真的?” “喂,喂。你是傻瓜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 她的话让我很迷惑。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个性格乖张的女人在想些什么。 我暂且沉默,示意她好好解释清楚。 “就当是演戏喽?把我当做你的女朋友或者未婚妻怎么样?反正你已经娶过桂妮薇儿了,这方面也算有经验了吧?至少心理上的障碍不存在吧?而且听莫德雷德的说法,你和摩根的关系也挺不赖,至少不会有太多的顾忌吧?” “如果不说合适的理由,我恐怕无法认可。” “那……亚瑟,我漂亮吗?我美丽吗?” 这一刻,笑容在魔女的唇角绽放,金色的双瞳闪闪发光。明明肤色是白的,发色是白的,仿佛一朵绽放着的红蔷薇,艳丽欲滴、妩媚无比,却因为梗上带刺,让人本能地无法靠近,只能在远处欣赏。仿佛她真的是就是诱人心魂、摄人心魄的魔女,仿佛我的心已经被她俘获。 但……只是仿佛而已。倘若是一般人,肯定被魔女迷得神魂颠倒了吧?可我不一样,我见过更加美丽的存在,比如—— “……不如桂妮薇儿。我的评价是,不如桂妮薇儿。” 话虽如此,可除了桂妮薇儿,魔女也有摩根、梅林那个层次了。 魔女扫兴地撇了撇嘴吧,恢复正常地坐姿——翘着腿、极其嚣张的坐姿。 “啊,那个全不列颠最美丽的女人,也是传说中一切的祸根……” 虽然很不爽,但魔女似乎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说辞。结果许久之后,她才重新笑了笑,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要将我的灵魂看穿一般,询问道:“但是啊,亚瑟。在这21世纪,桂妮薇儿肯定已经不在了吧?据说她是在一所修道院过完了余生?既然如此,拿她做评价标准肯定是不行的吧?除她以外呢?” “……确实很美。”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只能实话实说。 “那么,我来做你的王妃,肯定是够格的吧?” “王的婚姻是政治利益的结合,与王妃是否美丽并无太大关系。” “可你的国家不是毁灭了吗?你现在还有政治利益可言吗?” 确实,阿尔比昂已经消匿于传说之中。现在的那个联合王国,几乎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即便我真的出世,说不列颠很快要被毁灭了,我要来拯救不列颠,也没人愿意相信、愿意追随了——况且,我不一定就是这里的亚瑟王,真的这么做了,恐怕还要和真货打上一架。 不过……我不是个肤浅的人。即使是暴君,我也有自己的坚持。 “唉……真是麻烦啊。那就这样吧?选我做亚瑟王的王妃,但并不是边度有亚这个人的伴侣,这样总行了吧?这已经是底线了,不能更低了。” 我微微皱眉——这个魔女比我想象得要聪明,甚至能理解亚瑟王与边度有亚的区别。 她似乎并不是我以为的那种大字不识一个、脑子里都是些幼稚想法的村姑,而是真真正正蛊惑人心、以自己的魅力带来灾厄与毁灭的魔女,而且有着不下于克琳希德、美狄亚的行动力。 “所以……魔女,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治疗你的心病啊。还能是什么?”她这句话让我眼皮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在我心中蔓延——而魔女,她依然只是轻笑着:“魔女制作出魔药,治愈勇士的疾病,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心病要用情感制成的魔药来医治。如果不成为你的女朋友,或者未婚妻,我怎么调制出能治愈心病的魔药?” “但……在我看来,这两者并没有因果关系。” “谁让魔女的世界是不讲道理的呢?”魔女的笑容更加肆意,魔女的眼神愈发带有侵略性,让我无法直视,让我不敢面对。“普通人觉得毫无价值的东西,比如莴苣,在魔女看来都是优质的魔药原料。普通人觉得无限价值的东西,比如勇气,在魔女看来一文不值。亚瑟,你的病也是这样。你的病根是爱,那当然要以爱来原料来调制魔药呀?” “我……”我竟然说不出来反驳的话语。 “喂,亚瑟,你不会想说你没病吧?昨天晚上你都这样了,你还能说你没病吗?” “我必须考虑清楚……我需要时间。” “不都和你说是演戏了吗?还有什么可值得考虑的?你可是王唉,你之前就没看过宫廷戏剧的吗?无论台上的演员演的是什么样子,可现实中也只是同事的关系吧?或者你打开电视,随便找个电视台,不都是在表演吗?也没见几个演员因为演戏而结婚的吧?还是说,你觉得现在的状态就可以了,完全不用管?” 她当然不知道,对我而言,亚瑟王这个角色就是我在舞台上表演的角色。 }【_  我看向莫德雷德。今天她意外地沉默,仿佛早就和魔女串通好了一般。 “莫德雷德,你的看法呢?” “我……”莫德雷德张了张口,很快低下了头。“抱歉,父王,我不知道……” 那就是真的和魔女串通好了——至少,她知道魔女今天要有所行动。 也就是说,在她的认知中,我会像魔女所说的那样,当疲惫无法消解时,会以自取灭亡的方式得到解脱。因为她觉得,既然我做过这样的事情,就很有可能做第二次。 这让我有些失望,有些挫败。因为我身边最重要的人,都开始不相信我了。 “ 莫德雷德,你觉得……我真的会什么都不说,就选择自我毁灭吗?” 莫德雷德还没来得及回答,魔女就开始插科打诨:“好啦,搞什么啊,只是演戏而已,这有什么啊?怎么搞得就真的要做你的未婚妻似的?亚瑟,你也不想想,前天晚上你是怎么对我的?我们之间的仇还没结清呢,我怎么可能会恬不知耻地巴结你?真以为你的饭菜有多好吃吗?比起餐馆卖的那些还差得远呢!更不用说高规格的餐厅了!” “这就是我无法理解的地方……魔女,你为什么想要治愈我的心病?” “我只是被牵扯了进来。是你非要让我住到这里,是你强制把我带到这里。既然来了,那我肯定不能只是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做吧?” “所以,你的目标依然是杀死我吗?” “就这么放着不管,你自己就会死。我有必要这么做吗?” 这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既然我的好意是无条件的,她的好意同样如此。她只是基于某些莫名其妙的矜持与骄傲,才拐弯抹角地用反问的形式来回答我的疑惑。 犹豫了一会儿,思索了一会儿,我给出了一个判断——或者说,一个承诺。 “我不会死的……” 我的承诺还没说完,就被魔女打断了,她的语气开始讽刺了起来,像个真正的法兰西人。 “不,你会死的,亚瑟。无论你怎么忍耐,你身边的人终究会有无法忍耐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你果然还是只能像卡姆兰时那样,什么都不做,静静地迎来死亡,留下旁边恸哭着的、破碎的人伏在你的尸体上吧?该怎么说呢……虽然对不认识的人非常严苛,但对你身边的人,你已经到了无限包容的地步。这个臭毛病不改,你终究会死的,而且会死得很惨——你不会真的以为你的死因是乱七八糟的、别的东西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已经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我能做的,只有沉默而已。 然而,魔女还是一脸轻松,仿佛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演戏而已,是魔女调制魔药的过程中最开始的一步,也就是提取原料。原料提取好了,魔药制作好了,你服下去,包你药到病除。” 想了想,我又问道:“那……你的魔药是什么?我是说,它是通过什么方式来实现治愈功效的?” 魔女笑得特别肆意,犹如绽放到极致的红蔷薇,诱惑着我,迷惑着我,试图让我犯错——似乎她觉得,我一定会同意。她轻轻地说道:“是遗忘魔药哦?” “遗忘?”听到这个词,我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 “亚瑟,你有前世的记忆吧?” “你不是也有吗?” “拜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装傻?” 那就是指我前世的前世、也就是身为普通人时候的记忆。 虽然绝大部分已忘却,但还是留存了一些记忆,不然我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这个时代。 “是莫德雷德告诉你的?” “没有哦?是我自己知道的。毕竟你对这个时代熟悉到这种地步,这不符合常理啊。很明显,你曾经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之后出了事情,又保留了记忆,才成为了亚瑟王。” 我紧锁眉头,半是猜测半是好奇地问道:“……你究竟是谁?你真的是让娜·达尔克?” “肯定不是啊。怎么想都不是吧?”魔女的摊了摊手,似乎觉得我提出的问题非常蠢。“这个名字只是一个伪装,只是一个代号,相信你也知道的吧?我的记忆都是假的,这个名字怎么可能是真的?但是呢,我究竟叫什么名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有一天会知道,也许永远都不知道了。不过这又能怎么样呢?这就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我是我,我确信这一点,无论记忆如何改变,我自己都不会改变。” 我长舒一口气,说道:“关于那个问题……你已经知道答案了,还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魔女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解释她的魔药:“这个魔药很简单,只要你把前世所有所爱之物的记忆全部忘掉,彻彻底底接受亚瑟·潘德拉贡这个身份,你的病就好了。之后,不会感觉到疲惫,不会有难以活下去的想法,不会有‘一人的王’这类蠢到家的想法。你会接受你的过去,你会接受你的现在,你会接受所有爱着你的人,而不是将一切都拒绝在你的心灵之外。” 遗忘掉前世所有所爱之物吗…… 前世的记忆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父母的模样,什么都忘记了,只留下一片空白,似乎全部的所爱之物都已经别遗忘了,根本不需要服用什么魔药…… ……不对,不是这样的,有一样东西、有一位存在,我还没有忘。 恍惚之间,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深夜时分,我打开房门,把鞋子放在鞋架上。那个小生命抬着头,睁着圆圆的眼睛,亲昵地撒着娇,蹭着我的腿。 这一刻,它可爱到了极点。 这一刻,我幸福到了极点。 然后,不知怎么的,激荡的情感在心中爆发——我已经死了。死的原因已经被遗忘,但我确实已经死了很久了。我就这么死了,它会不会挨饿?会不会被房东赶走而成为流浪猫?会不会受伤、得病、过得很不好?会不会在穿过马路的时候被车辆碾过,会不会和别的流浪猫打架以至于身上留下来许多疤痕? 我不知道,我不敢想象。只要想到这些,我的心就和仿佛被挖走了一样痛,我的眼睛就无可抑制地酸涩起来——却没有泪水能够流淌出来。 可是,在另一边,名为“理性”在冷漠地计算着、评估着——魔女说的并没有错。我的内心从很早开始就封闭了起来。看似对身边的人很好,但实际上却是在拒绝着所有人。所以,在阿瓦隆,在预言的力量起效的时候,我才说出那些话…… “啊……原来,那段话是这个意思啊。” 我喃喃自语。此时此刻,我终于知道说出那段话的原因。 魔女不知道。所以她眉头微蹙,问道:“哪段话?” “你可以想象我那段话说了什么。”这是属于我身边人的秘密,我实在不好透露。“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你可以去问莫德雷德……”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和我打哑谜吗?你就这么想死吗,亚瑟!?” 魔女站了起来。美丽的花瓣突然燃烧,化作火焰,让整朵蔷薇都更加妖艳、更加美丽。 "|【' 也许,有那么一种可能,我确实开始有点喜欢上魔女了——可是啊,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总之,感谢你的好意,魔女。但是……不行,我无法接受,也做不到。” “叮铃铃……”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莫德雷德像是触电一般,立刻弯下了腰,把掉在地上的勺子捡了起来。 勺子已经被扭曲得不成样子了几乎成了S形。而莫德雷德眼前的粥根本一点都没碰,她只是在默默地听着,她只是在默默地忍受着我说的那些话…… 魔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是一条蛇盯着猎物。 她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从诱惑改为了威胁。 “亚瑟……你前世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那些爱着你的人都已经远去了,恐怕连记忆都模糊得不像话了吧?究竟还有什么东西是你不肯忘记的?究竟为什么始终不愿意接受‘亚瑟王’这个身份?身为亚瑟王,你所爱的人、爱着你的人就在身边、即将来到你的身边,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不肯面对他们?我不能理解,我需要解释。”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说到这里,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对对莫德雷德说,因为前世养的一只猫,所以才无法放下?她会怎么想,会觉得自己、摩根、梅林包括桂妮薇儿都不如一只猫?“……算了,没什么。很多记忆都想不起来了。但是……没办法忘掉,也不想忘掉。如果必须忘掉……到时候再说吧。” “多少年了?”魔女继续低沉地问道。 “二十二年了,从八岁开始。”我如实回答。 “一直都忘不了吗?” “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应该就可以了吧?但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就像身为亚瑟王的人生,想要改变的事情,都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所以,魔女,你成不了我的王妃,我不同意你的治疗方案……抱歉了。” 我终究不是什么亚瑟王,我终究只是一个在模仿亚瑟王的演员。 亚瑟王是光辉的存在,绝不是什么黑暗的邪龙。 美德与我无关,信仰与我无缘。相反,我以残酷粉饰美好,我以谎言掩盖真实,我以黑暗模仿光明,我以恐惧替代勇气。为了一些人的幸福杀害更多的人,为了一个国家的繁荣奴役更多的国家。动用各种阴谋诡计,在可以触及到的世界中散布恐慌与绝望。 果然啊,我从心底里就没有把自己当成亚瑟王。像什么“一人的亚瑟王”这样的话,不仅在敷衍着莫德雷德,更是在敷衍着我自己。只是觉得,一旦有需要,我可以重新扮演这个角色而已,我真实心实意地拒绝着亚瑟王的身份、拒绝着压力、拒绝着所有的经历…… 这样的存在,这样的垃圾,怎么能和那位光辉的骑士王相提并论? 只有不断地拒绝,只有不断地暗示自己是个演员,我才能远离那些压力、那些诅咒、那些死者凄惨的脸庞、那些活人恐惧的脸庞。于是,在黑暗中,我和卑王一样被锁在王座上,孤独一人地背负着整座岛屿,静静地等候着自己的灭亡,盼望着那一刻早一点到来。 到了现在,透过魔女的质疑,我才终于明白这些…… 原来,一切是这个样子。 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真是……愚不可及啊……”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仿佛端坐于王座上,我喃喃自语。 魔女嗤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说道—— “没错,你说的一点没错。那么,当初那句话就还给你吧——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啊,亚·瑟·王。”她顿了一下,然后坐了下来。“不过嘛……你同不同意是一回事,我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你不认我是你的女朋友,我认你是我的女朋友还不行吗?亚瑟,今天你就陪我逛逛街吧?我这身衣服太老土了,我不喜欢。” 我愣了下神,被魔女这奇异的逻辑给惊呆了。 不过,很快我就呼出一口气,鬼使神差一般地说道—— “好。那就这样吧。” (本章5888字) 章十七:与魔女漫步于街道 草草地吃完饭,莫德雷德就出去了。至于出去做什么,她完全没说。考虑到她一直以来都是比较听话的孩子,我只说了些注意安全之类无意义的话,就真的放她出去了。 随后【( 甚至走在大街上的时候,魔女真的就挎着我的胳膊,在大街上漫步。 这自然引来了路人的注目。毕竟,我的相貌算是中等偏上,魔女虽然还到不了海伦那样倾国倾城的级别,但比起荧幕上的演员歌手还是要强一些。好在时代已经改变了,路人的目光没有恶意与厌恶,只是纯粹的好奇与欣赏——我自己当然感觉不是很舒服,但魔女却乐在其中,享受着他人的视线。我也没说什么,暂且由着魔女胡来。 “亚瑟,你觉得我穿什么衣服最好看?”走出家门后不久,魔女就向我提问。“先说好了,‘穿什么都好’、‘你喜欢就好’这种发言可不行。你好歹也是一国的王吧?怎么说也该有些品味吧?” 我动了动嘴唇,思来想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魔女的说法没错,我是个完全没有品味的人。平时我都身穿盔甲示人,对衣服没有过研究,时尚潮流更是一点都不懂。现在,魔女问衣服上的问题,我自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魔女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感觉到意外。只是口头上还是那么的不留情面:“我说啊,亚瑟,你还真是根木头啊?嘛……算了算了,这次我就不难为你了,还是我来挑吧。” 然后,这个魔女就像自带了很多这方面知识一样,给我科普服装上的基础知识。 真的是基础知识。诸如面料的选择、颜色的组合、款式的搭配等等,真是一刻都不带停的,听得我一愣一愣的。这些超出我已知领域范围内的知识,让我相当的不适应,甚至头都开始有些发懵,魔女的话也是听一半丢一半,留在脑子里的怕是连四分之一都没有。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情况,魔女越说越来劲。简直就像是为了报复我一样,对我的大脑进行了轰炸。她越说越快,越说笑意越浓。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身形朦胧如幻。而我的大脑已经过载,真的有一种身处梦境的感觉。 在说完印象派画家对洛可可式服饰的冲击后,她的嘴巴终于停了下来。 “亚瑟……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亚瑟,而不是阿尔托莉雅吗?” 魔女扬起头。夏日清晨的阳光逐渐变得夺目,而太阳正好躲在她的身后,让我本能地眯住眼睛。于是,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唇角的笑容——轻轻的、妩媚的笑容,加之近乎透明的双唇,以及身后的阳光,让我感觉就像天边的云朵,不禁失神。 然后,她转过了头,看向前方的道路。双唇轻启,轻柔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我想你也不知道。毕竟,名字这东西本来就是别人被赋予的,别人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喽?只要别人说的是你就行——其实呢,我觉得吧,如果你真的是个男生,应该就不会想那么多了。一边维持着女性细腻的心思,一边要承担男性的责任和压力,结果肯定是扭曲成这副模样了吧?你倒还好,装久了,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异常。莫德雷德身上倒体现得很严重。” 大概是因为她之前关于服饰、潮流之类的话语,让我的大脑接近宕机,又或者上午的太阳晒得我意识模糊,我鬼使神差一般地问道:“所以,你想让我以男性的身份来对待你吗?” “你要是真的这么觉得倒也行。这点上我倒没什么意见。全看你自己的想法了。” “你……比我刚刚认识的时候要聪明得多……那个时候是伪装的?” “伪装?这个词汇可没有收录到我的字典里……不过,本来就是吧?我在大街上走动,就被你跟踪了。跟踪也就罢了,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把我给带走了。然后呢,没有我预料的各种契约啊、合同啊之类的东西,反倒是给了我地方住、给了我东西吃。换做是你,你不也会很迷惑吗?” 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挺让人迷惑的。 时代不一样了,我却还用着以前的那老一套。那个时代的人知道“不列颠的亚瑟王”是什么,只要说出名号就会吓得跪地求饶。明明之前还对莫德雷德提到过这些,不要太趾高气昂什么的,可我自己做事的时候却全然忘记了,不自觉地回到了从前。 我的心情不免失落——不过这份失落很快被终止、被打断。 魔女依然挽着我的手臂,带着我在街道上前进。 “好啦,逛街是件开心的事情。就别说这些不开心的话了……对了,天气有点热了,要尝尝甜的、冰的东西吗?那东西很好吃,吃了就停不下来了。” “那个叫雪糕,一般是牛奶做成的,冻成了冰块。” 虽然这个魔女意外地懂不少我完全不懂的知识,但是在常识方面依然很欠缺。 魔女兴奋地点了点,声音变得期待了起来:“对对,就是雪糕。我给你买一份吧?据说,无论心情有多糟糕,只要吃了美味的甜食,心情就能变好。” 我很想说这些都是生物作用。不过话还没说,我就忍住了。 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些高深莫测的话,都属于“不开心的话”。 然而虽然这么说,魔女却没松开我的手臂。直到她开始催促,我才明白原因:“喂,亚瑟,你愣着做什么?我的银行卡呢?那里边可都是我的钱!没钱我怎么买东西?” “哦哦……” 她的银行卡的确暂时放在我这里保管了。我只好从口袋里把钱包取出,把银行卡递给她。 她随意地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卡片,向我摆了摆,就走进了路边的便利店。 不到两分钟,她就走了出来,出乎意料地快。在她手中的是两份哈根达斯,不是我之前买给莫德雷德的那种。从粉红色的包装来看,十有八九是草莓味的——这是我最不喜欢的味道。 “你先尝尝,不好吃就扔掉,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不到一顿饭钱。” 虽然是不喜欢的味道,我还是尝试性地吃了一口。 怎么说呢……虽然还是有一股我很不喜欢的酸味,但整体来说也不是不能吃。 好歹是雪糕中比较昂贵的那种,不吃完实在是说不过去——这么想着,我继续吃了下去。 才吃了几口,魔女就在我的身边,充满期待地问道:“怎么样,亚瑟,是不是有种好吃到爆炸,忍不住流泪的感觉?” “……我不太喜欢草莓味。加糖牛奶味更好些。”我回答道。 “那为什么不说出来?” “你又没问……” “这种事情也需要问?”魔女瞪大了眼睛,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奈。她的眼睛转了个圈,然后微笑着说道:“啊……我懂了,就是因为你是王,别人没怎么问过你,问了也会被三言两语给阻断,你才沦落到这副境地的吧?只是你也就罢了,连带着也让莫德雷德变成了那副闷葫芦的模样。说实在的,你这个老爹当得可不怎么成功啊?” 说完,她就开始大口品尝草莓味哈根达斯了——看得出来,她倒是很喜欢草莓的酸味。 我懒得解释。毕竟涉及到我的过去。再加上我又不是真的吃不下去,魔女也没说什么。我和她就这样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一边吃着雪糕,时间就这样很快地流逝。 随着早高峰的过去,行人逐渐稀疏起来。即使到了市区,行人也不是很多。 虽然三咲町已经衰落,但是市区的商店还有不少——衰落有衰落的好处,至少租金没那么贵,商家如果想要挣扎,还是能勉强挣扎下去的,这点比东京的卫星城要好太多了。 在这里,魔女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哦,那家店看起来不错,就去那家吧。” 她随手一指,指向了一家服装店。 看着那家服装店的标志,我眼【% “那是男装店,只出售男装。” “我知道啊。看上面的图标也能看出来。” “难道说,你对穿男装有兴趣吗?” “我?怎么可能!当然是给你买的。” “……我?给我买?男装?” 这一下把我给搞懵了。甚至都有些紧张了。 魔女轻轻地笑着,笑得很柔和,却很有温度。 “只是觉得男装更适合你,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这次逛街,不是为你买衣服吗?”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突然间改变了主意。”顿了下,她继续说道:“逛街不就是这样的吗?到处逛逛,到处看看,觉得合适的就买下,觉得不合适就去别的地方。现在我发现了合适你的东西,想买给你,就像那个刚刚的雪糕。你要是不喜欢,可以一直放到衣柜里,以后不穿就是。反正花的是我卡里的钱,就当时我送给你的礼物喽?” “……你们法兰西人一直是这个样子吗,这么多年过来都不带变的吗?” “嗯?难道我和你那个时候的法兰西人很像吗?” “一点都不像。我说的是现在的法兰西人。虽然是理性主义的诞生地,却盛行浪漫主义。每个人都向往着更好的生活,似乎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应该……” 头一次,我的话说到一半,被别人打断了,而且是被眼前的魔女打断了:“亚瑟,不是说好了,今天不许想不开心的事情吗?” “……我从来都没承诺过吧?” 只是在买雪糕之前提了一嘴,我可没有当真,更没有许诺。 魔女挑了挑眉,额头高傲地扬了起来,言语也絮叨和说教了起来。 “我说啊,亚瑟,你能不能别老是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现在只是亚瑟而已,不是王,也不是骑士,过去的东西和你没关系了。死人不会来这里追命,活人也消失在了过去,所有的事情都随着你的死彻底中断了。正好这个城市的节奏不快,好好地享受现在的生活——至少今天,别想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吗?” 阳光落到魔女的金色双瞳中,闪闪发光,熠熠生辉,仿佛太阳所有的光明都汇聚其中。 很好看,真的很好看。我就像掠夺到山脉之心的魔龙史矛革,看得发呆,看得发愣。 然后,就好像身心都被蛊惑了一样,就好像意志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一样,鬼使神差地说道—— “……好。” 然后,迷迷糊糊的,犹如被操纵的人偶一般,我走进了服装店。 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男装,我陷入了长期的呆滞状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选。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服装店,走在了街道上。 “怎么样,很好看吧?” 魔女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换了另外一身衣服。 这是件随处可见的西装,也被称作“正装”。黑色的外衣、黑色的长裤、黑色的皮鞋,只有衬衣洁白如雪,只有领带赤红如血。外衣是男式的长领正装,特意没有扣上纽扣,显得极其强势,加上我平静的表情,以及金色的竖瞳,整体压迫感十足,很容易让别人畏惧。 清醒了之后,我根据自己的内心,做出对应的评【" “还行吧……就是有点热。现在是夏天,黑色的衣服很容易热。” “等天变凉了再穿喽?或者平时不穿外衣就行,你看街上的人也都没穿外衣。不过,领带还是要打的。不打总觉得缺点什么。相信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对于衣服,我实在是没有什么感觉。 不过,对于某样东西,我倒是特别有感觉。 “……魔女,你知道这身衣服值多少钱吗?” “大概一百顿饭钱?就按昨天晚上的正餐来算。” 我的眼角又抽了一下。 昨晚我一共做了十二道菜,食材总共加起来差不多四千日元。 四千日元的一百倍就是四十万日元,正好就是这身正装的价格。 倒不是说服装店里没有便宜的西装,而是这个魔女买东西从来不选对的,只选贵的。 之前的哈根达斯估计也是这样,只是因为哈根达斯最为昂贵,她才买了,根本不去查看味道、包装、重量及价格等多方面因素。 在我的心中,除了“笨蛋”和“文盲”之外,这个魔女又被添加了“败家”这个标签。 “……你算的倒是挺准的。”我几乎要无语了。 “贵就贵点嘛。反正这个时代的食物都那么便宜。当然要把钱花在别的地方了。”这魔女倒是一脸轻松,完全不知道钱财的珍贵。“不过,只有一身,肯定很容易穿腻吧?要不要试试别的衣服?” “一身就够了。屋子里还有几套衣服。换洗着穿就好。”我敷衍地说道。 “不想要一件女装吗?” 魔女又问了句,迫使我赶紧摇头。 “我对穿衣服没有什么兴趣。现在有的已经足够了。” “以前的你只有三套衣服?这也太少了吧?你好歹也是王吧?” “那还真有够无趣的啊。” “想要统一不列颠,想要让阿尔比昂繁荣,总得省着来。我的第一笔资金还是靠伏击萨克森人得来的战利品。后来国家大了,税收也多了。但是典礼和仪式越来越多,宫廷花销也越来越多。而军队是阿尔比昂的根本,为了平衡开支,我这边也要尽可能节省。” 魔女没有反应。她只是微笑着,注视着我的眼睛。 阳光在她的双瞳中不停地折射,仿佛璀璨的金钻,散发着我以前感受不到的魅力。 “以后就没这个必要了哦?亚瑟,你已经不是什么王了。” “但是……卡里的钱是有限的,我和莫德雷德吃得有多,还都是学生。不省着花费,很快也会用完。一旦家庭财政陷入断裂的状况,事情会很麻烦。更何况,你卡里的钱要比我们的要少得多。” “那就等钱花光了再说啊?你和莫德雷德那么厉害,赚钱不是很简单的事情?趁着双休去兼职保镖,或者接一些别人不太好处理的单子,不都是能拿到一大笔钱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我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自己的生活是平静的。” “噗嗤……” 第一次,魔女忍不住了笑声。 这让我有些气恼。我眯着眼睛,垮着脸,低声询问她——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可笑的?” “咳咳……”她竟然都笑得咳嗽了!“我说啊,亚瑟,你怎么还想着过平静的生活?你觉得,我们这些往日的死者来到这个时代,可能有平静的生活吗?我是魔女,你是邪龙,地狱才是我们的归处。这座偏僻的小城,你觉得会是天堂吗?你觉得,我们能够被允许进入天堂吗?不如趁现在这座城市还算平静,好好地享受一番,也不算白来一趟吧?” (本章5137字) 章十八:记忆的结晶 对于魔女的话,我实在是无话可说。就当我是真的是在逃避吧。即使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我还是想要过平静的生活。于是,只能以沉默来回应魔女的发问。 见我没什么想说的,魔女又挽着我的手臂,走在行人稀疏的街道上。 她似乎没什么想要的,又或者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陷入了选择困难症,不知道该选什么,就只好全都不要。即便随性如她,在现代城市的市中心中,也基本没有买东西。 直到市中心的广场上,魔女停了下来。 顺着魔女的视线,我看到了广场中央的一对老人。 这对老人明显是外国人,头发已经全白,额头上能明显看到老年斑,身体发福严重却又颇为硬朗,年纪起码在七十岁以上。老爷爷手持着相机对着老奶奶,老奶奶则戴着英式遮阳帽和深棕色墨镜,依靠在一尊不知是谁的大理石雕像,对着老爷爷微笑。然后,伴随着一声难以察觉的咔嚓声,老爷爷按下了快门。老奶奶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了老爷爷的身旁,侧则身子观看着相机,注视着屏幕上已经保存下来的数字相片。 他们笑得很开心,口中说着我没有接触过的语言——听口音应该是德语,低声交流。 即使垂暮到如此的地步,他们依然在世界的另一端旅行,拍照留念。 魔女看了很久,似乎是在观察,又似乎只是尝试把这两位老人的形象印在脑海里。 然后,她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我,指着那堆老人视若珍宝的相机,好奇地问道—— “哎,亚瑟,他们拿着的是什么啊?” “相机。一种可以把画面定格下来的器械。” “定格下来?就像画画一样吗?” “不是画画,而是把那一瞬间的画面完全复制下来。”考虑到魔女的现代知识储备几乎为零,我耐心地用类比解释道:“……类似于一种特殊的镜子吧。只要按下按钮,就可以把镜子里的模样静滞下来,变成数据,保存到器械中。这些数据可以被提取出来,复制到打印机里打印成照片,或者复制到电脑中进行简单的修改。” “就像里面有虫子的琥珀那样?” 这个说法挺让我本能地挑了挑眉——琥珀这种东西,可不是寻常的村姑能接触到的。 欧洲的琥珀大多出产自弗里斯兰和北欧地区,被当做一种名贵的宝石,被认为蕴含着太阳的能量,具有辟邪避灾功效。据说在公元前,古代日耳曼人开采出来,经由漫长的商路转卖,最终来到埃及,成为法老头冠上的装饰。 单就知晓琥珀这一点而言,魔女的身份就一定不简单。 不过,这个想法和猜测只停留在我的脑中一瞬。我转而回答魔女反问。 “差不多吧。都是时间的凝固,用做记忆的保留。” 魔女抱着胸,托着下巴。 她思考了一段时间,然后问我:“亚瑟,我今天送了你一身这么好的衣服,作为回礼,你送我个相机怎么样?” “你不是对这些电子器械不感兴趣吗?” “不想接触是因为不懂,怕弄坏了,又不是真的不感兴趣。但是相机这东西,只用按下那个按钮就行了,用着很简单吧?我看那对老人家用起来就很轻松,没什么复杂的地方。就算是我,也应该能轻松使用才对吧?” “确实很简单没错……至少比电脑用起来简单很多。” “那就送我个吧?” 我犹豫了片刻。因为我不知道魔女想要一台相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不过,那毕竟只是相机而已,是现代科技工业品,和魔术无缘。 就算十九世纪的时候,会有照相机能夺走人灵魂的传闻,可现在基本都是数码相机,这些传闻已没有神秘可言。强行附加魔力的结果,只会让相机出现故障,乃至短路损坏。 想到这里,我看向魔女——淡金色的双瞳中闪烁着期待、闪烁着向往,似乎相机并不只是一种器械,而是有着特别的意义,而且是木头脑袋的我完全不懂的意义。 于是,我问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是轻便的、还是成像更清晰的?” “不能既轻便又清晰吗?” “现代的科技产品都是这样,轻便与性能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极限,总得有一个倾向性。即使是被大众定义的‘完美’商品,当购买完成,被宣传、被包装的商品贬值成了器物,完美这个形容就因为这种贬值而不复存在。作为一种被使用的器物,优点确实存在,可之前被掩盖的部分就会显露出来——总会有不满意的地方,总会有欠缺的地方,总有不合理的地方。结果,‘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会跟着贬值为‘买到让自己失望较少的东西’。当购物的激情消散之后,面对满是缺陷的商品,就会被放置到一边,随着时间损坏,最后彻底丢弃。” 果然,魔女一脸的迷惑。但她很聪明,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的多——又或者她只是根据魔女的能力,洞悉了我的感情,从而理解了这些话的含义。 她嘟着嘴,脸颊鼓了起来,把头扭到一边,像只闹别扭的猫,嘀嘀咕咕着、仿佛魔女在诅咒一般,低声说道:“说了这么一大堆,合着就是说教我别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啊?真是的……不想买就直说啊,说那么一大堆弯弯绕,糊弄谁呢……我想要就要了,要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头疼,很头疼。魔女这个态度,实在是让我头疼得很。 如果是以前,我大可以用王的身份来发出命令。可是现在不行了。在莫德雷德面前,我勉强还能当个亚瑟王。在魔女面前,我仅仅只是“亚瑟”而已,不能说命令的话,也不能说强迫的话。今天一整天只是魔女拉着我一起逛街,如果搞砸了,那也未免太不解风情了。 于是,我呼出了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这是我第一次握住她的手,出乎意料的温暖,或者说过于温暖了,我这颗二十二年来很少有波动的心,竟然泛起了涟漪。 “相机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当然是要给的。但是,对于自己不懂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下判断比较好。那些骗子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不计较、不思考的人。” 魔女倒是白了我一眼,颇不服气地说道:“这不是有你吗?而且,就是因为我不懂,我才要你挑一个送给我做礼物啊?你说那么一大堆难听的话做什么?我哪里惹你不满了吗?” 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的反复无常——不对,我自己也是女人来着。 总之,魔女身上的女人味实在是太足了,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魔女猛地用鼻子呼出一口气,抿了抿嘴唇。明明是我我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她却反客为主、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然后,十分不舍得地松开。 “好了!这次就先原谅你了!作为补偿,你得好好地给我挑选最好的、最让我满意的相机,知道了吗?要是我觉得不满意,那就给我挑到满意为止!你可要看仔细了!” 她完全不懂现代的科技工业品,只要外表看起来还行、照片的清晰度大差不差,她就不会不满意——但,我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她也知道我做不出来这个事情。 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四周——果然,这里有一家专门出售电器、数码产品的商城。 我走进了商城,考虑到魔女的需求,左挑右选,询问各种参数和功能,比照众多的可选项,货比十家,思考了许久,到头来还是选择了最中庸、最不会出错的、好评率最高、只专注于照相这一个功能的卡片机。 它有着漂亮的酒红色外壳,外形轻便小巧,可以轻易地放进女式挎包中。它操作简单,所有无关的功能都没有添加进去,只需要按下快门,就能得到质量相当不错的照片。它能够实现自动化拍照,不需要调焦距,不需要注意曝光,即使是完全不懂拍摄的新人,也能从这一台卡片照相机中获得十足的拍照乐趣。 如果哪天魔女对摄影有了深入的学习和研究,想要拍摄出最好的照片,甚至学会了使用修图软件,到时候再给她买一台高端的单反摄像机就好——不过看她这副样子,应该不会考虑得那么长远。 来到魔女的身边,把相机的包装拆开并放进购物袋中以作保修凭证,魔女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它,就好像它是名贵到极点的祖母绿。而我呢,在一旁指导她如何使用这个相机,解释拍照的一切基础概念。毕竟只是卡片机,没什么深奥的地方,再加上拥有自动对焦、自动识别的功能,绝大多数时候只要按下开关,对准想要拍摄的对象,再按下快门就好。 熟悉了之后,魔女突然把相机对准了我。 “亚瑟,笑一个?” 可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魔女就立刻按下了快门键。 她使用按键快速把照片从相册中找出来,然后显示在屏幕上。 “喔喔!真的啊!真的一模一样啊!就算是最厉害的意大利画家,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而且只要按下按钮就可以了,不需要等好几年——真是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她高兴得快要跳了起来。金色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缓慢地挪到我的身边,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胳膊:“亚瑟,你看你看,我拍的怎么样?” 我看向了相机的屏幕。上面显示着我的模样。 不得不说,魔女很有摄影师的天赋。她并没有直愣愣地拍照,而是特意倾斜了约20度,使得相片能呈现出更多的信息,也伪装出类似于镜头畸变的效果。又因为这种倾斜,看照片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歪头,看照片的心情会立马不一样,从单纯的欣赏转化为对过往的怀念。 联想起她对服饰的理解,似乎这个女人天生对“美”这一概念有着远超常人的理解力。 “嗯……整体来说还不错。作为新手已经很厉害了。”这一次,我不吝啬于赞美。 “只可惜你不怎么笑啊,要是你笑一笑,会更好看些。”我没有回应这句话,于是这句话就成了魔女的自言自语——刚刚魔女给我的时间只有一瞬,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接着,犹如一个获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魔女一边逛着街,一边不停地拍着照片。 附近【%' 归功于相机本身出色的品质,她拍的照片没有一个是差的,构图也都非常地出色,既能突出主题,又保留美感——难以想象,她竟然不识字,而且才刚刚拿到相机不久。于是,我也就实话实说,不停地称赞。结果,她真的很开心,笑容在她的脸庞上不停地绽放,宛若另一轮太阳,将阳光洒在我那颗封闭、阴暗、腐败而又堕落的内心中。 差不多到了十点半,魔女终于停了下来,我和她一起到路边的咖啡厅歇歇脚。 她坐在我的对面,我坐在她的对面,我们的前方各放着一杯冰奶茶,我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就仿佛是在玩什么不说话挑战一般,等待着对方先忍不住提问。 不知道怎么的,平时很有耐心的我,竟然连两分钟都没撑过去,忍不住提问了。 “说起来……怎么突然想起来买一台相机了?” “之前在广场上,拿着相机的老人,和被拍照的老人,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应该是夫妻吧?” “对吧?而且是很多很多年的夫妻了。”恍惚间,魔女的双瞳中闪动着我完全没办法理解的光彩。犹如朗诵着美好的诗句或散文,她幽幽地说道:“丈夫在拍照的时候全神贯注,妻子在被拍照的时候特意摆好了姿势,调整了笑容和表情,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然后,丈夫按下快门,两人立刻都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简直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两人。所以,我当时就觉得,那肯定是一种很神奇的器械,能够带来幸福、带来笑容的器械。后来问了你,果然是这样。它能够把时光凝固下来。无论时光怎么流逝,但是只要拾起这些记忆,肯定会回到这天、回到这条街道。即使将来双方都忘记了,器械本身也能帮助两人保存各自的记忆……所以,我想要一台这样的器械,我想保存我自己的记忆,保存你的记忆。” “可是,你不是说自己之前的记忆是伪造的吗?”我问道。 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思考,魔女说道:“那些记忆是伪造的,可是现在的记忆都是真实的啊?我在你身边,在今天上午在这三咲町的街道上逛街,这就是我的记忆,不会作假,绝对真实。既然是真实的,那就应该保存下来,免得将来某一天自己忘记了吧?毕竟,记忆这种东西,只要过很短的时间,就会变得模糊。再经历一段时间,细节就会忘干净。时间久了,也许就只剩下个轮廓了。现在有了相机,就好多了。” 我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奶香与茶香混合在一起的感觉非常美妙,竟让我陷入了恍惚。似乎大脑在搜索着记忆,却始终都找不到,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以及一抹奶茶般的感伤。 这种感伤没持续多久,魔女的声音把我从追忆中唤醒。 “亚瑟,笑一个?” 眼睛与大脑重新连接,我看到魔女歪着身子,举着相机,把相机的镜头对准了我。 忽然间,仿佛内心自己想通了什么,那股感伤迅速发酵,就像谷物酿成了酒,转化成了别的东西——一股舒畅的、如同风铃响声一般奇妙的感觉。 在这瞬间,魔女按下了快门,相机传来“咔嚓”的声响。 “完美!果然,你还是应该多笑一笑,这样才够好看啊!” 说着,魔女一点都没有停留地单手拿着相机,将屏幕展示给我看。 魔女的照片基本都是斜着的,这一次也是如此。在屏幕上,我穿着魔女为我挑选的正装,握着一杯奶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发呆。窗户在我的身旁,夏日的阳光落在我的身上,淡金盘发和白皙肌肤反射着光辉,而阳光的炫光让整个照片变得朦胧,使得犹如梦境一般,虚幻中显露着真实,真实外包裹这虚幻。 我完全没想过,我这种相【,_ 但是,照片里的我并没有笑,只是嘴角微微提起一丝弧度。 “这也算笑吗?”我问道。 “是啊,你看嘴角不是微微扬起了吗?”魔女反问道。 “这个……根本不算笑吧?” “假笑不算笑。这样刚刚好,即使只有一点点,可毕竟是亚瑟你发自内心的笑容啊?” 到了这里,我才终于反应过来——不仅是照片里的我在笑,此时此刻的我也在笑。 这不正常,这不应该。 我笑过的次数有很多,但那些都是有理由的笑。或者是莫德雷德让我感觉到满意与自豪,或者是局势的发展出乎预料的好。但是这一次,唯独只有这个上午,我坐在这家普通的咖啡厅里,喝着平价的奶茶,与魔女在窗边闲聊,却没有理由、发自内心地笑了。 更重要的是,当我意识在笑的时候,笑容本身并没有停止。心情前所有的舒畅,整个人仿佛要漂浮了起来。于是,夏日的阳光不再毒辣,街道上的声音不在嘈杂,咖啡厅中旁观者的视线都仿佛带着欣赏与祝福,以至于世界竟如此的和善与美好。 这真的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啊。 (本章5369字) 章十九:淑人 终究只是一杯冰奶茶,略微说了几句话,就喝得一点都不剩。 我和魔女很快从咖啡厅里走了出来,她仍然摆弄着相机,不停地拍摄着城市的风景。 我们在市中心毫无目的地漫步,比起以购物为目的的逛街,更像是以欣赏风景为目的的旅行。旅行没有终点,只有当本人想要归去时,旅行才算结束。就这样,明明是即将在这里生活三年的城市,魔女依然带着笑容,带着热情,带着感性,将旅行进行到底,沉迷于其中。 不过,也许是想起来了什么,魔女停下了脚步,看向我,双眸中闪烁着期许。 “亚瑟,为我拍照吧?我想买些衣服,等衣服选好了,你拍些照片怎么样?” “怎么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买衣服?早晨的时候你说想买衣服才逛街的吧?” 魔女这样的女子犹如绽放的红玫瑰,艳丽却又生刺,短袖衫和长裤太过朴素,确实不合适。这种简单的衣服,更适合我和莫德雷德这样的人。这样的衣服穿在魔女的身上,只会消减她的感性与魅力,让她落于庸俗,缺少庄重与华丽,从而更加轻佻与浮华。 我的衣品并不好。能不能把魔女拍好,我可一点底气都没。 于是,我不得不提前给魔女打上预防针,免得搞坏了来之不易的好心情。 “先说好,我的拍摄水平可不高,能做只是按下快门拍照而已。” “我也一样啊?”魔女注视着我,金色的双眸中似水般轻柔。“只要能留下照片,清晰度还可以就够了……这样,我做几个造型总可以了吧?就像那位老婆婆一样。” “好。那就这样吧。” 说完,魔女挽着我的手臂,走进一座巨大的商场。 根据路标的提示,我和魔女来到一家服装店,相当庞大,划分了好几个区域,琳琅满目的各色各式衣物安静地摆放在衣架。顾客一旦漫步其中,就被看不完的衣服所淹没,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最终不得不求助导购员,听询他人的意见,将自己的金钱奉上。 我身上的正装不是一般的昂贵。门口附近的导购小姐一般立刻凑了过来。她的预期热烈,她不停地说着话,试图为魔女挑选合适的衣物。 令我意外的是,魔女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挑选最贵的服饰,而是不停地观看、不停地遴选,就好像这是她真正熟悉的领域——这让导购小姐非常苦恼,但当我说明她是法兰西人后,导购小姐立刻恍然大悟,不再主动推荐服装,而是魔女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果然,这个世界也一样,在大众的认知中,法兰西人的品味天生就比其他民族高上许多,似乎每一名法国人都应该是时尚大师、奢侈品鉴赏大师、过着华丽与美好的生活,几乎成了一种刻板印象。而魔女自己则几乎符合这个刻板印象里的全部。 最后,魔女挑选了四套衣服——单就逛街而言,这个数量已经很少了。 在试衣间穿好衣服,在试衣镜前稍作整理,如约定的那般,她站在我的面前,绽放着我不曾遇到过的美丽,释放着我不曾可看到过的魅力——现在,是我为她拍照的时间。 华丽的褶边黑色长裙,这是魔女试穿的第一套。花纹繁杂,清凉透气,可爱又不失庄重,典雅却又多了情趣,介于常服与礼服之间,凸显着魔女姣好的身材,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她那童话一般的奇异魅力。穿着这身长裙的她,仿佛是往返于各式时尚沙龙的真正名媛,仅仅只是安静地站在角落中,就足以夺走全场的视线。 她的第二套风格大变,换成宽松的黑色上衣与修身的黑色长裤。十分前卫,设计感十足,简直就像出自米兰的时尚大师之手。美丽的人不仅能彰显自身,还能够影响环境。如果她穿这身行走在三咲町的街道上,即使是这个小城似乎都变成了时尚之都,甚至能带动路人,掀起一波新的潮流,恐怕就算神话里的缪斯女神也不过如此。 第三套则更加日常与休闲。简单的黑色中裙,深蓝色的大衣,和我初遇魔女时的穿着颇为相似,或者根本就是换洗用的另一套。场景似乎一下子切换到了东京新宿的夜晚。比起凸显魔女自身的特点与个性,更讲究与现代都市的融合。初看只是普通的搭配,却越看越耐看,越看越无法偏移视线——当时的我,大概就是如此被她吸引的吧? 最后一套出乎我的预料,竟然是一身正装。简约的黑色外衣、简单的白色衬衣似乎极为平常,但那服从于曲线的黑色领带,以及普通人根本无法驾驭的黑色喇叭长裤,在试图模糊魔女的性别的同时,却遮掩不住那自内而外散发的气质。而且,只要稍微细看,就能感觉到魔女对秩序的叛逆,以及强调自身个性的强烈愿望。 正如魔女之前所说的那样,每一次拍照的时候,她都切换成适合这身衣服的造型。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每一个细节都符合人类的本能美感。黑色的衣物与白皙的皮肤撞色,很抓我的眼球。而我作为临时的摄像师,只需要稍微提一点曝光,再按下快门键,一副可以在任何杂志上充当封面的照片就完成了。 拍摄完成之后,魔女并没有换成任意一套服装,而是换回到最开始的短袖衫与牛仔长裤。 她来到我的身边,与我一起观看屏幕上已经拍好的照片——出乎我的意料,她非常满意。 “这不是拍得很好嘛?不过……这家店挺暗的吧,你是怎么让光线这么正常的?” “主动提高曝光就好。相机都有这个功能。” “啊?还能调亮度?不是按下快门就可以了吗?” “当然不是。拍摄一般的照片,普通人也能做到。但是这个时代是有摄影师这种职业的。拍照片也有很多复杂的知识,只有掌握了这些知识,才能拍摄出来最好的照片。这家店入口的墙上不就贴了很多广告吗?广告上的服装和模特都是由专业摄影师拍摄出来的。” 魔女的脸色有些不太妙——她毕竟不识字,学习起来会很有难度。 对此,我话锋一转,一半是安慰着她,一半是陈述简单的事实。 “但是不需要有那么高的追求。清晰的照片、漂亮的照片,确实就像化妆一样,能让记忆显得更加魅力。但是还原原本的真实并不是一个差的选择,只是倾向不同而已。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相机的体积与性能难以做到绝对的完美,只能倾向于其中一项。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没有对错的差别,只是每个人选择的不同而已。” “这样啊……我倒是没那么高的追求,只要能把记忆保存下来就好。” “那就等出了更清晰、更好用的相机再说吧。这个时代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要不了几年,原本很贵的摄像机,可以被压缩到很小,而且增加许多更方便的功能。” 一提到未来,魔女的眼神就飘忽了起来,完全没有在听。 但很快,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就笑着对我说道—— “说起来……亚瑟,你觉得我应该化妆吗?” “不知道,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我都没化过妆,也不需要化妆。衣物都没有研究过,化妆更不可能了。” “这样啊……既然提到了化妆,那就陪我去看看卖化妆品的店吧?” “明面上我们都是高一学生,化妆做什么?” “浓妆当然不行,但是可以淡妆啊?肯定会好看一些吧?” “只是在浪费时间和财力,没有任何意义。” 听到我这么说,魔女歪了歪头,果然又垮着脸,一副拿我无可奈何又相当无语的模样。 “……反正花的是我的钱,最多也就借给你用用而已,你不想化妆就不化喽?我怎么可能逼迫你啊,反倒是你逼迫我还差不多。” “……果然还是想给我化妆吗?” “当然。”笑容重新在魔女的脸庞上绽放。“你要是化点妆,肯定会好看不少吧?反正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想让自己的眼睛舒服一些,不可以吗?当然,不想买就算了,大不了我自己去买。只是啊,听说化妆品的销售员最喜欢说假话,也很喜欢夸夸其谈?如果我被骗了,买了特别昂贵的化妆品,到时候你肯定会很生气吧?” 没有如果,魔女这个样子,一定会被那些无良化妆品推销员骗得很惨。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真拿你没办法。那就去吧。” 在服装店结了账,魔女继续挽着我的手臂,径直去了同一层的化妆品店。 然后,我才终于发现,被骗的人压根就不是魔女,而是以为她会被骗的我。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时尚、潮流、美感领域的天才,而且是超级天才。化妆品的优劣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口红色号的选择,各种涂粉、各种霜的优劣,她仅凭直觉就能挑选出最适合的。甚至这些化妆品都不算贵,至少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贵,价格属于中等偏上。 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想起来,这女人实际上是会读心的,能知道对方的感情。除非是那种连自己都骗过的骗术大师,否则根本不可能骗得了她。于是,那个自以为逮到肥羊的销售员被魔女耍得团团转,直到魔女用法语对他说了一段话,那个销售员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认栽了的表情,以相当便宜的价格售卖了化妆品。 离开商场时,我的左臂已经挂满了购物袋,右臂还要被魔女挽着。时间也已经来到了十一点半,上午的逛街差不多结束了,正是要准备午饭的时候了。 “亚瑟,今天中午吃什么啊?好像说,这附近有法国餐厅?”魔女一脸期待,心中想着什么几乎全写在她的脸上。 我白了她一眼,说道:“是有。但是很昂贵,价格是普通餐馆的十倍都不止。而且并不怎么好吃,更多的是炒作和格调,更不用说这里不是法国而是日本。尤其是牛排,本来好好的食物,却要烹调到七成熟、五成熟甚至三成熟。还有许多猎奇的黑暗料理,比如烤蜗牛。饭量还特别少,普通人都难以吃饱——你真的对这些菜肴感兴趣吗?” “那……回家吃?” “我还以为你会非要去餐厅吃不可。” “……只是有点不能接受法兰西的饮食变成了那个样子。”说着,魔女的笑容逐渐不屑了起来:“都什么跟什么啊!三成熟的牛排?那是人类能吃的吗?吃了肚子不会`不舒服吗?而且牛肉那么难咬,真的不是整个吞下去吗?这才几百年的时间吧?法兰西的饮食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明明法兰西是整个欧洲最富饶的土地,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即便木头如我也能听出来,魔女这些话只是对我说的,她实际上并不这么想。 因为,她的表情其实一直没有变化,只是听到我批评餐厅的饭量太少时,金色的眼睛才闪动了一下,有了放弃去餐厅吃法国菜的想法。 既然魔女如此对待我,我决定以同样的态度来对待她。 “那……中午想吃什么?” “牛排!煎的牛排,完全煎熟了的那种!而且要撒上胡椒,大量的胡椒!” “在我那个年代,胡椒比等重的黄金都贵,那可是奢侈货啊!就算这个时代的胡椒很便宜,但还是喜欢胡椒的味道。胡椒和肉简直就是绝配好吗!无论是烤肉、煎肉、炖肉,还是有肉的汤,只要加了胡椒,就会非常好吃!” 确实。欧洲的气候没办法种植出美味的香料。绝大部分都需要从非洲、从印度通过贸易购入。因为商路太长,西亚的局势也很难稳定下来,造成了香料价格在西欧的过于昂贵。 这种情况直到葡萄牙人发现了好望角为止才有所好转。甚至由于香料专卖权的缘故,低地的安特卫普从一个小城镇迅速发展为能在整个欧洲排上号的贸易之都。如果哪家大贵族的晚宴肉食里没有加入足量的胡椒,是会被与会的其他贵族嘲笑的。 “除了牛排呢?还有什么喜欢的?” “其他的就随便吧。怎么样都好。不过……最好有水果,葡萄最好,苹果也可以。一顿饭到最后不吃点水果,果然还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我又一次微不可查地微微蹙眉。 对于魔女而言,在吃完饭后吃水果简直是理所当然、近乎习惯的事情。 但是,对于贫瘠的古代,尤其是百年战争中的法兰西而言,连王太子本人都颠沛流离,一个洛林地区的富农之女怎么可能想吃水果就吃水果?苹果需要一整片种植林地,葡萄是酿造葡萄酒的主要原料,这些都是大贵族才有的资产。再结合魔女的品味,以及散发出来的败家女的气质,恐怕只有公爵以上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女性。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就和不识字的事实冲突了…… 一时间,我陷入了迷惑。 “亚瑟,怎么了?难道你不喜欢水果?” 魔女的声音让我从迷惑中惊醒。 我将这份迷惑压在心底,然后微笑着对她说—— “一天一水果,疾病远离我——这是近代英格兰流传下来的俗语。以我和莫德雷德的体质而言,水果并不是必需品。但是,既然你想吃,那就买一些吧。这个时代的农业很发达,无论是什么季节,都能吃到新鲜的水果,这点你就放心吧。” 章二十:真心的赞美 回到住处,挂钟上的时针与分针分重合在了12上。 我打开空调,将大包小包暂时放下,就直接去了厨房。 魔女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在播的电视剧,打发着时间。 我和她没有继续闲聊。倒不是没有话题可聊,而是我习惯在做某件事情的时候尽可能不分心,需要仔细规划流程的烹饪菜肴尤其如此。 【}} 午餐做到一半,大约十二点四十的时候,莫德雷德的声音终于出现在屋子里。 “姐姐,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今天午饭会晚一些,要等到一点钟了。另外……莫德雷德,以后在家里不用再喊我姐姐了”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尽管很难以用语言表述出来,但我觉得我的心境确实被魔女改变了不少。 至少,我不再像魔女所说的那样,只是一味地逃避亚瑟王这个身份,而是尝试正视它。 这很难,但假若生活真的继续如此平静下去,彻底接受那些死亡、那些罪孽、那些如鬼魅般阴魂不散的回忆,并非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到那个时候,恐怕我真的就是亚瑟了。 不过时间毕竟太短了,才区区一个上午而已。莫德雷德睁大了眼睛,反向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双肘搭在椅背上,好奇地看着在厨房切肉的我,本能地用布立吞语与我交流起来。 “啊?父王,真的不用在家里边称呼姐姐了吗?” “是的,以后不用了……果然还是不习惯这种称呼。” “父王……您真的被那个魔女给迷得神魂颠倒了?这才不到一天吧?这也太……”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只是通过她的一些话,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或许过去我确实做错了事情,或许现在我确实使用了错误的应对方式,这些都得由时间来证明。我只是在尝试改变,改变不一定有好的结果,但好过什么都不做。” “这样啊……” 尽管陷入了思考,莫德雷德的双瞳中却没有失落与压抑,而是平静与放松。 大概和她上午的遭遇有关?又或者只是看我情况好转了,所以才这样? 我不太明白,就像莫德雷德不明白我的变化一样。 倒是魔女的不满声从沙发那边传了过来。 “喂,你们两个,你们在说什么?难道说我的坏话?” 她终究还是听不懂古布立吞语,很难介入到我和莫德雷德的对话中。 即便因为视角的原因,【-, 然后,用正常的日语回答她:“不是,只是家人之间的闲聊罢了。” 魔女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道:“我好歹也暂住这里了,就不能说说日语吗?总不能你们说着古代不列颠语,我对着你们说法语吧?你们说古代不列颠语我听不懂,我说法语你们就听得懂了?帮帮忙,体谅我一下好吗?” “咳……莫德雷德,以后能说日语,还是说日语吧。”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这么说了。 “啊……抱歉,父王……那个,刚刚我只是有些混乱……”说着,莫德雷德看向了沙发上的魔女,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说起“父王”这个词也一点都不拗口,仿佛练习过很多次一样:“喂!魔女!你对父王使用了什么手段?” “什么手段?我都是魔女了,还能是什么手段?当然是魔药啊?我调制了魔药,亚瑟安心地喝了下去。虽然效果不如遗忘魔药,但是她的心病好了很多哦?你还得谢谢我呢!” “魔药?”“魔药!?” 我和莫德雷德同时发声,声音都同样的不可思议。 除了那碗草莓味哈根达斯和咖啡厅的冰奶茶,我不记得在上午喝过东西。 莫德雷德这么惊讶,应该是无法理解魔药真的能对我产生作用。 此时,魔女的声音变得愉快了起来:“哼哼,看来你们是不懂啊!魔药这东西,其实不一定必须是实际存在的东西。就好像魔女这个词,其实并不只局限在女性一样。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有可能是魔女的魔药。只要通过一定的媒介,将魔咒传递出去,然后给对方生效了,从神秘的概念上来说,就等于服下了魔药了哦?” 或许是我自己期望过高,又或者是咖啡厅时的感觉过于深刻,我无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怎么可能不失落呢?当发现自己心中的触动并非发自本心,而是被干扰、被影响、被刻意生成的东西,任谁都会失落吧?只能说,我忘记了“魔女”这个词的含义而已。期望从魔女那里获得心灵上的慰藉,根本就是饮鸩止渴,说到底只是…… “但是这次亚瑟服下的魔药可不一样哦?”魔女轻笑着,说着轻柔的话语,却仿佛凿锥一般在我的心灵深处刻下了印记:“她服下的不是我的魔咒,而是我的情感……本来也是吧?按照传说,你的母亲也只是勉强用魔咒干扰了她的认知。那可是阿瓦隆的女王唉!好像曾经还是不列颠的冥界女神!试图用魔咒长期影响她,你母亲都做不到,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悬着的心突然落下,竟然让我产生了晕眩的感觉。 倒是莫德雷德睁大了眼睛,口中说出来的话差点让我眼前一黑。 “也就是说,你也勾引了父王?” “喂!什么勾引……你这家伙,会不会说话啊!” 魔女相当恼怒……可是,她好像并没有完全否认? 毕竟,早餐的时候她的行为就约等于这个了? 莫德雷德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笑容越发地不羁,完全没在意我也在一旁听着。 “果然还是勾引啊!魔女果然都是这样!以前我听到有谣言说,是母亲勾引了父王,所以才诞生了我。我还觉得奇怪,完全不信。毕竟,父王这样伟大的存在怎么可能会被勾引?母亲这种心思细腻的人,又怎么会用出勾引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没想到,父王也能被勾引啊……难道那么书里说的真的是这样的?我真的是这样诞生的?可是我是人造人啊?而且父王对那个女人的态度……” 都说到这里了,即使定力强大如我,也不得不强行打断她的话:“莫德雷德,注意你说的话,如果没有确定的把握,最好先查阅那些词汇的具体意思。你的屋子里有电脑,还连接着互联网,查阅这些基础知识并不难。” “啊,抱歉,父王……我……” 她终于意识到我在听了,明明我切肉的刀声都停下来了! 看着她那副紧张到极点的模样,我心里升起不忍,只好继续安抚她。 “没关系,莫德雷德,以后注意些就好。” 魔女倒是很能读懂空气,又或者她本人也觉得非常尴尬,赶紧岔开了话题:“总之,我是魔女,魔女这个词在魔术师那里是有定义的,指的是隐匿于现世的非人存在,假借人类的身份寄生在人类社会之中。不过不用担心,我既不是奥伯龙那样的妖精,也不是灯神那样的精灵,更不是从恶意诞生出来的恶魔……至于我究竟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反倒是通过这两天的事情,我逐渐了解自己究竟是什么魔女了。” “是什么?难道是爱之魔女?”莫德雷德又活跃了起来。 魔女的声音带着笑意:“猜错了哦,莫德雷德。魔女的特性都是固定的,比如火焰魔女、冰霜魔女、毒药魔女。可是,爱这种词的定义可太广泛了,每个人对爱的定义都有微妙的不同。所以啊,没有人能成为爱之魔女。” “不是爱之魔女,那还能是什么?” “是‘龙之魔女’哦?”魔女的这个词突然让我眼皮一跳,心里一惊。“使役飞龙,操控亚龙,与魔龙为伴,为整个王国带来灾厄、死亡与毁灭的‘龙之魔女’哦?我的魔咒和魔药都只对龙有效。甚至不需要魔咒,仅凭言语,我就能安抚龙的暴怒。这一点,其实连莫德雷德你都感觉到了吧?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还坐在这里,等着吃上亚瑟亲手制作的煎牛排呢?我早就跑得远远的,甚至离开这座城市了!” 莫德雷德没想太多,和小孩子一样,好奇地继续问道:“龙之魔女?可是你的事迹发生在十五世纪初吧?那个年代也有龙吗?” “当然没有龙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清楚。” “是家族与龙的传说有渊源吗?比如瓦拉几亚的特佩斯家族。”我提出自己的猜测。 如果魔女承认了,说明她并不是什么让娜·达尔克,而是假借这个名字的其他存在——用魔术师能听懂的话来说,就是类似于“伪装者”职阶的从者。 如果魔女否认了,那么这件事情就会相当有趣。或许是圣女因为某个原因消失,类似于爱因兹贝伦那样的魔道家族不得不创造了她作为替代。又或许根本就是现代提出来的一个假说,贞德根本不是洛林的农家女,而是查理五世的私生女,以圣女的身份欺骗世人。 但,魔女的回答却的出乎我的预料——她完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本身。 “我哪里有什么家族?怎么想都不可能吧?而且要真的是血统有联系,那我应该和你们类似,是一种半人半龙的存在才对,怎么可能是‘龙之魔女’?而且,我生前的记忆都是伪造的了,身份肯定也是伪造的,我以前是谁真的重要吗?反正我是觉得一点都不重要。我自己都不在乎,你们这么在乎干嘛?就算问破天了,你们的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啊?” “看来,你身上的秘密还真不少啊。”我忍不住评价了一句。 “秘密是魔女力量的来源之一,秘密越多魔女就越强大,只有弱小的魔女才没有秘密。” 因为视野的缘故,魔女无法与我对视,自然感觉不到我的感情。 这足以说明,这个略微有点小聪明的魔女是真的不在乎这些过去的事情,甚至也不在乎未来的事情。她只在乎现在,只考虑现在。没有金钱就在街道上流浪,有了金钱就大胆地花出去享乐。没有喜欢的人就拒绝一切,有了喜欢的人就不顾一切地追求。以至于我不知道该说她是豁达洒脱,还是得过且过。 “可我看你不是挺弱的吗?你能有什么强大?”听到莫德雷德这么说,我差点笑出声。 “我不是说了,我是龙之魔女吗!”果然,魔女的声音更加恼怒了:“我的武器是旗帜与宝剑。我的旗帜可以招来强大的龙种,乃至飞龙军团!我的宝剑可以释放火焰,能够把任何活物烧成灰烬!就算是这个年代,只要我拿回了自己的宝物,我都能做到这两点!本来,作为龙之魔女,我会的魔咒又不多,还都只能对龙使用。没有剑和旗帜,我怎么可能厉害!” “所以,你的龙是叫什么名字?应该很有名吧?”莫德雷德真的就和八岁的孩子一样,一直追问个不停。又因为她确实很强,被回答者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不过,还是可以搪塞就是了:“我连自己的记忆都是伪造的,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东西?” “那真是可惜,我还想找个机会和龙练练呢——但应该不会很厉害吧?能被魔女使役的龙,应该和野兽差不多吧?打赢这种级别的龙,实在是没什么可夸耀的。兰斯洛特那家伙就是这样,从来都没提过自己和龙战斗过。” “啧……”魔女只是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就不在搭理莫德雷德了。 她立刻切换了频道,顺便开大了电视的声音,平和的恋爱喜剧一下子变成了满是枪声、炮火声和叫喊声的战争类电影,然后恼怒地把遥控器扔在沙发上,拒绝任何接下来的交流。 莫德雷德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就去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时间在牛排的噼啪声中缓缓流逝。随着牛排的煎制完成,午餐的制作阶段结束,进入了等待米饭出锅的阶段。 于是,我在水槽洗了手,解下围裙,来到魔女的身边。电视上播放着战争电影,但魔女的双眼却空洞地望着墙壁与天花板的交边,仿佛做着白日梦。直到我坐在了她的身边,她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看了我一眼,又装作看电视的样子,完全不想搭理我——莫德雷德的话确实让她很不高兴。作为莫德雷德的父亲,我也受此牵连。 即使是这样,该问的问题,我还是要问的,不然心里边总觉得堵得慌。 “魔女,你确定你的能力对我和莫德雷德也有效果吗?” “关于这点,你自己不是能感觉到吗?”魔女没有看我,而是瘫坐在沙发上。结合她现在的廉价短袖衫,有一种平成废宅一般的颓废气质。“怎么,发觉这并不是处于本心,所以就开始讨厌我了?亚瑟,你应该不是这么浅薄的人吧?这能力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是我的一种天赋,和你们身为纯粹龙种的天赋是一样的——比如说饭量是普通人的十倍。” “我当然不是那种以单独的理由就厌恶他人的人。只是觉得应该深入理解,免得将来遇到特定的状况时没有把这个考虑进去,进而产生麻烦,造成误解。” “哼,你知道就好……反正事实就是这样。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现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是魔女,你是魔龙,但是这点肯定还是没办法改变的吧?” “我和莫德雷德并不是寻常的龙种,而是岛屿自身神秘性的具象化。考虑到不列颠的特殊性,在龙的位格上与尼德霍格、应龙、拉冬相当。你的魔女特性能对我和莫德雷德有效,足以说明你在魔女这个行列中的位格与地位并不低,至少与美狄亚差不多了。” “我可以把这些话当做赞美吗?” 或许真的被“龙之魔女”的性质所吸引了?又或者单纯只是魔女的光芒洒落在我的内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咖啡厅时的那种感觉回来了,冻结的内心逐渐变得温暖,驱走了阴暗与痛苦,让我忍不住眯住眼睛,让我感知到自己不止是个舞台上的人偶,自己真的成了亚瑟。 “当然。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赞美。” 说完,电饭煲传来“嘀”的声音,午餐的制作彻底结束。 我站了起来,准备最后的端菜工序。然而魔女也一同站了起来,与我一同去往厨房,一边协助端菜,一边和之前一样闲聊。莫德雷德也走出自己的房屋,从电饭煲中挖米。 美味的午餐,宁静的午餐……简直就是我在过去梦寐以求的平静日子。 (本章5000字) 章二十一:戏耍中的猫 时间来到下午,事情突然就变多了起来。 或者说,积压的琐事终于不能再被压下去了。 我带着魔女和莫德雷德,再一次在大街上行走。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的地逛街,而是有目的地购物,算是搬家以来的第一次大采购。 莫德雷德也有了身正装,价格并没有我身上的那套昂贵,不过普通人也看不出来差别。然后是三人日常的衣服,都有至少两套用来换洗——这次魔女倒是没有张扬她的个性,而是老老实实选了普通的常服,也就在颜色与图案上稍微有了些偏好,是个女高中生该有的样子。 接着联系房东,将隔壁闲置屋子的租赁合同签下,等哪天摩根和梅林真的到了再搬过去。 为了将来三年考虑,还有两台自行车,我一台,莫德雷德一台——没办法,护照上的年龄都不到18岁,无法获得机动类车辆驾驶证,只能暂时用自行车来顶一顶了。 就这样,兜兜转转,走走停停看,反复回到家中,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回家吃了晚饭,我们又去影院看了电影,主题是家庭。大概是档期的缘故,电影乏善可陈,相当的无聊,演员的演技相当僵硬不说,故事本身也有一堆问题,看得我昏昏欲睡。倒是魔女和莫德雷德看得津津有味,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斗转星移,日落日出,次日上午的学校教师内,穿着正装的魔女对着整个班级微微低头。 “我的名字是天野让娜。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天野同学的母亲是在法国工作。因为事业繁忙,无暇照顾,又恰逢法国的开学季,于是将天野同学送回了日本上学。因为这个原因,天野同学的国语会比较吃力,特别是对汉字的辨识度会比较低。也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天野同学哦?” 当上午第一节的日本史结束后,魔女的身边还是立刻围满了人。 这一次,和我那种全是女生的状况不同,魔女的身边既有男生也有女生,其中男生占大多数——毕竟,魔女姣好的体态在高一这个阶段相当的少见,外加容颜瑰丽,还画了淡妆,又散发着异于常人的魅力,不是这个情况反倒不正常。 自然,魔女经历了班级同学的问题轰炸。可魔女毕竟是魔女,她一言不发,只是笑容越发的灿烂。班上的同学大多未经世事,看不懂她笑容上的危险——假如一个不列颠人过度礼貌、就越是厌恶对方一样,法兰西人的笑容过度灿烂、就越代表压抑的怒火和即将爆发的危险。 毕竟,本来本来就如坐牢一般在一整节课上发了呆,现在还被这样围着,谁都不会舒服。 我站了起来,走向让娜。 “让娜,跟我来一趟,我有话想对你说。” “喂,你和天野同学什么关系啊?竟然用这种语气?你以为你是谁?” 说这话的人名叫田中健一,班里有名的刺头,也是典型的男子高中生。 我维持着嘴角的弧度,用尽量平和的语气与这个人交流。 “田中同学,我和让娜是什么关系,似乎与你无关吧?” “你这家伙……!” 他的表情立刻就凶恶了起来。只是年纪不大,这种凶恶的模仿痕迹很浓,似乎出自电影,只是高一学生觉得这样很酷就这么做了。这点从那头不怎么打理的头发、刻意穿歪了的衣服、两只颜色不一致的袜子,就能轻易看出来。 对于这样青春期的大男孩,我不会留任何情面,眯着眼睛,默默释放着威压。 “田中同学,我劝你理智一点。上周五下午的事情,我想学校里的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如果觉得自己的实力还算可以,可以在今天下午的社团时间里找我,我随时奉陪。大家毕竟都是同学,我不想惹上麻烦,也不想让别人陷入麻烦——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话音落下,教室的学生们纷纷窃窃私语,无论男女都把视线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尽管眼睛中带着被羞辱的仇恨,但田中终究还是怂了。 小混混终究是小混混,缺乏力量与气魄,只能做到欺软怕硬。 女生倒是没什么。但是看着田中那滑稽的模样,教室角落里的男生们倒是笑出了声。 此时,魔女站了起来,看向了田中,角落里勾勒着残忍的微笑。  【] “你……是叫田中是吧?” “是,天野同学。” “你觉得,像有亚这样彬彬有礼的人,只称呼我的名字而非姓氏,她会不认识我吗?日本应该也是类似的吧?出于尊重与礼貌,要尽量避免直呼姓名,对吧?” 她把“有亚”说得很重,特别强调她称呼我也是名字,而非姓氏,甚至没有敬称。 尽管微笑着,但魔女的金色双瞳却极其冷漠,几乎能让人冻结。 田中涨红了脸。被我羞辱、又被魔女羞辱,而且全班人看着,女生的藐视、男生的嘲笑他都能感受得到。这对青春期男生的影响不可估量,恐怕憎恨与愤怒都已经到了极点。 可魔女似乎还嫌不够。此时的她就像一只与老鼠玩耍的猫,双瞳中缓慢地浮现出笑意。她缓步走到我的面前,就像昨天上午漫步于三咲町的街道上那样,挽着我的手臂。她甚至脸庞凑了过来,接近于倾倒在我的身上,头发触碰着头发,肌肤触碰着肌肤。 像是小鸟依人,可更多的是宣示主权。 随后,恶毒的话语从她口中毫不留情地说出。 “现在,田中,我和有亚的关系,你理解了吗?不理解也没关系,加上这个事实就可以了——我和有亚是居住在一起的哦?并不是住在隔壁,而是真的住在同一个屋子里。” 瞬间,整个教室一片哗然。有羡慕的,有无奈的,有不可思议的,有搞不清状况的,学生们各种各样的反应都有,不一而足。可惜的是,包围着魔女的同学挡住了我的视线,让我看不到莫德雷德——这个时候,她应该站起来澄清事实才对。但她没有,反而保持沉默,令我困惑不解,明明我和摩根的关系已经公开到整个卡美洛都人尽皆知的程度了…… 我只感觉头疼,甚至头疼到微微皱眉,就好像魔女羞辱的不是田中,而是我一样。 我干脆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带着魔女去了教学楼的天台上。因为是第一节下课,天气并不炎热,楼梯间和天台上都有不少人,甚至还有老师。他们都惊异于我和魔女现在的姿势,震惊于我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天台上啃着早上没吃完的面包的不认识女生,手那么一松,面包掉在了地上,还揉了揉眼睛,上下观察着我,反复确认我的性别。 我只能来到一个人稍微远一点的角落,尽可能压低声音,以近乎责怪的语气与她对话。 “不得不说,你的胆子很大。你知道你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吗?这里是日本,而且是高中。虽然这种事情并不禁止,但这种行为会带来麻烦,而且是很多、很大的麻烦。” “只是一群学生而已,有什么好怕的?”魔女轻轻地笑着,不仅没有反思自己的错误,反而偎依在我的身上。“你以前都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了,对于其他人的目光和流言早就适应了吧?反正你也没有拒绝,不是吗?既然你都不拒绝,那我干脆贯彻到底喽?” “那莫德雷德呢?你就不怕莫德雷德吗?” “莫德雷德巴不得这样呢!昨天她的反应,你忘了?她甚至都为了你能被‘勾引’而高兴吗?别忘了,身为魔女,我可是能读取他人的感情啊!不过,你倒是挺有能耐的嘛。看起来这所学校的人都挺怕你的?听你的说法,周五的时候你玩得挺大的?是遇到我之前吗?” “为了社团活动而进行的剑术演武。除了莫德雷德,其他都只是现代的学生而已。” “那两把玩具剑就是为了这个才放在身边的?” “是的。当时我和莫德雷德正走在回家的路上,顺便为晚餐做准备。” 魔女的笑容变淡了,眼神似乎也变得恍惚,看着远方。 我不知道她在想这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只好等待着她。 好在这次的等待时间并不长,她的双眸很快恢复了猫一般的狡黠。 “说起来,那些人围上来的时候,你就应该来解围了吧?我可是等了你差不多一分钟啊?不对,要是算上这一堂课,恐怕还要更久。让我痛苦难受了那么久……说吧,亚瑟,你要怎么补偿给我?” “补偿?”提到这个词,我的头更疼了。 “对啊,就是补偿。怎么,不行吗?还是说你准备赖账?” 真是个蛮不讲理的女人,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都更加的蛮不讲理。 但,或许是因为她是龙之魔女吧,我一点都不讨厌,反而有点享受,甚至起了点小心思。 “那么,我的魔女啊,你想要什么?难道说,你在期待着一个吻吗?” 魔女瞪大了眼睛,白皙的脸庞上立刻染上了红霞,以至于本能地站直了身体。 可下个瞬间,那些红霞就消失了,转换成煞白。她的双瞳里明显带着恐惧,她的身体变得僵硬,手臂上甚至起了鸡皮疙瘩。仿佛在这个瞬间,她被什么存在给严厉警告了。 “说起来……亚瑟,你的剑呢?还能拿出来吗?” “已经与圣枪一起归还给星球了。”我回答道,“毕竟,那把剑并不只属于我,而是在一万四千年击败了从宇宙而来的巨神、被称作‘初代圣剑使’、同时也是冠位剑士、最终与神同行的以诺。” “我说,亚瑟啊,最好别在我的面前说谎哦?我可是能读心的。” 我微微皱眉。魔女确实能读心没错,但是只能读出感情,这件事情她早就说过了。 我确认自己说的是实话,她不可能知道我深层次的秘密。可是看她这额头冒着冷汗的模样,看着她双瞳中浮现的恐惧,我决定帮一帮她。 “我的圣剑有两把。一把是摩根赠送给我的,那个时候我和她还未相识相认,后来与圣枪一起归还给了星球。另一把是我自己带的,并不是真货,而是灵子与魔力拟构的从者宝具,已经和我融为一体,是很久以前的一场战斗中得到的,两者不能同日而语……具体情况有些复杂,很难用三言两语讲清楚,以后有时间再和你说吧。” “那……你对摩根是什么感觉?” 她把“摩根”这两个字说得非常重要,刻意强调了这个名字。 这让我陷入了犹豫。 即使是我,到了这个时候也明白魔女恐惧的源头了——是摩根对魔女做出了警告。 尽管摩根和传说记载的摩根截然不同,但她确实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存在。不仅极度厌恶桂妮薇儿,也和梅林的关系非常差。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她的养子养女们也与她的关系很糟。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摩根的脾气确实很大…… “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这个时候我也只能回答了。 无论摩根与我的感情如何,最终的结果早已确定……或者,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魔女无法理解这一点,现在的她只是单纯被恐惧所包围着。 “除此之外呢?我是说感情方面。” “怎么,你很害怕摩根吗?” 魔女立刻瞪大了眼睛,以一种相当惊恐的语气说:“怎么可能不怕?那可是摩根唉!别的魔女只是妖精或者精灵转化成了魔女,但摩根以前可是女神唉!还是死亡女神!这谁不怕?那天晚上我都害怕得不行,怎么可能不怕?” 可我怎么听起来像是阴阳怪气的?就好像摩根真的能听到一样。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这样的状况迫使我安抚魔女……顺带安抚摩根,如果她真的能听见的话。 “放心吧,莫德雷德都是这样的态度,摩根应该不会太为难你吧……” “应该?哈?我怎么感觉自己要被切成不会死的人彘放进大锅永远煮下去,或者灵魂被抽出来永世不得安息了?那可是摩根啊……那可是摩根唉!摩根的凶名是什么样,她做出过什么事情,你不清楚吗?” “……放心,如果她真的想要对你怎么样,我会保护你的。”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这么说了……不然我还能说什么呢? 魔女眼里一亮,恐惧完全消失,喜悦的笑容在她的脸庞上绽放。 “真的?要是摩根真的想杀了,你真的会阻止她,进而保护我?” “【'| 说着,魔女笑得更加开心了,在上午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份开心只维持了一小段时间,她小心翼翼地问向了我。 “……亚瑟,会不会……我不会我们的关系进展太快了?照理来说不应该这样吧?你应该拒绝我才对,毕竟我才和你相识不到两天。可摩根却过了那么久……” “快吗……或许吧,但是你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是感情吗?” 魔女的双瞳中闪烁着好奇……她其实一点都不害怕摩根。 遵循着自己的内心,遵循着阴暗被驱散的感觉,遵循魔龙被魔女安抚的感觉…… 我缓缓地确认道:“还记得昨天上午刚刚出门的时候,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吗?你问我,为什么你会称呼我为亚瑟,而不是阿尔托莉雅。当时我不明白,听了你的解释也依然不明白。但是,现在我开始有些理解了……你对我的过去没有兴趣,你也不想知道我的过去。你眼中的我,不是过去的我,也不是将来的我,只是现在的我……是这样的吗?” 大概是摩根的原因吧,明明事实已经无可否认,但我还是忍不住怀疑和惧怕。 魔女轻轻地笑着,温柔得仿佛风一般的声音,落到我的耳中。 “不是。怎么可能是啊?” 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 “当然不是……”她轻轻地笑着,散发着几乎能让我沉沦其中的魅力。“你的记忆力好差啊,亚瑟。这分明是第二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问你,我要穿什么衣服才好看。结果你就和木头一样答不上来……我想,现在的你,肯定也答不出来吧?” 怎么可能答得出来?我又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也不想花时间研究这些知识。 但是,只是略微思考,我就想到了回答这个问题的另一个角度。 “那就回答昨天早上的第一个问题吧……没错,你很美,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很美。” “噗嗤……” 魔女被逗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几乎笑倒在我身上。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难道我说【^ “亚瑟,你这个笨蛋!这也是第二个问题!你真是太笨了!连这个都没记住!” 又愣了一下,我才终于回忆起来,第一个问题究竟是什么。 一时间,我竟然犹豫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都不敢看魔女的眼睛。 “好啦,就不难为你了。这才几天啊?反正时间还有的是,将来再说喽?不过嘛……我相信,只要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有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啊,没错,我相信一定是这样的!” 魔女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容依然是那么的绽放。 (本章5207字) 章二十二:高阶骗术 下午,约三点五十的时候,我又一次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这次与我同行的不是莫德雷德,而是魔女。只是魔女站在了办公楼外边,不想进来。 当着全班的面做出那样亲昵的动作,果然在全班引起了巨大的讨论。这讨论在几个课间休息和中午休息的时间里快速传播,一个人传给多个人,多个人传给更多的人,如疾病一般。如果不是现在的社交媒体还不是特别发达,恐怕我已经能在网络上看到照片了。 要是再参考我和魔女的外貌,照片的转发次数起码上万次。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人类天生就喜欢八卦。特别是美丽之物的八卦。 魔女不在乎,我自己不介意,又没有人主动控制舆论,事情就快速传到了老师们那里。 大多数西方国家一样,日本的高中并不禁止这样的事情。之所以被叫过去,也只是因为日本有着害怕出事、不想周围添麻烦这种文化基因,想要规制一下行为,别再像今天那样引起舆论风波了——当然,是打着保护学生的旗号。 只要明白了对方的底线,事情谈起来就方便很多。在去往教师办公楼的路上,我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策略。 班主任老师的淡蓝色双瞳依然是那么的惹人注目。这双眼睛古波不惊,似乎她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碍于舆论与职责,才机械式地处理这件事情。 这让我安心了不少——尽管我没什么可怕的。 “所以,有亚同学和天野同学的关系,果然还是那样的吗?” “其他同学的传【) “有亚同学和天野同学相互认识吗?” “在周五放学之前并不认识,是当天下午在街道上相遇的。” “也就是说,仅仅只有两天吗?” “是的,只有两天。” 班主任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想象不出来两个人的关系能在两天内发展到这种地步吧? 在遇到魔女之前,我也想象不出来。但是现在,不要说是两天,哪怕是戏剧化的“一见钟情”,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了——现实中有着许多比魔女更加热烈的女性。 最终,实在是想不出来原因的班主任,勉强猜测了一下。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就是类似……怎么说呢,英雄救美?” “没有,我和让娜正常地相遇,正常地聊天,正常地在街道上行走。她没有遇到危险,我也没有。三咲町的治安很好,这里不是芝加哥,也不是里约热内卢,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老师陷入了沉默,双瞳闪烁着为难的颜色。 我立刻看懂了她的眼神——这件事是由学校高层指派的,她需要给出理由,甚至可能要写个报告。因为时代虽然进步了,但是老人都很难跟上时代,还在用传统和偏见处理事务。特别是比较冷门的感情,更是容易受到敌视和苛责。 ——而这,与我预定的计划分毫不差。 我的嘴角勾勒起弧度,让自己尽可能地显得礼貌和自信。 “老师,您看过法国的电影吗?” “法国的电影?好像就看过一部《天使爱美丽》吧?别的没有看过……不对,还有《这个杀手不太冷》,差点忘了,这个也是法国电影。因为看的是英文版本,所以下意识忽略了。” “那真是可惜。如果老师多看一些的话,应该能明白法国的文化内核。虽然这里诞生了理性主义,这是一个浪漫的国家,有时候浪漫过头了。只要喜欢,就会努力去喜欢,因为羞涩而犹豫反而是少见的事情。即使这种喜欢很快冷却了,也会直接说出来,以避免双方遭遇伤害和痛苦。德国人说,法国人一年中只做五件事——吃饭、睡觉、罢工、度假和恋爱。虽然是污蔑与夸大,但这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哦?原来如此……这也是《天使爱美丽》里所宣传的东西啊。” “让娜就是这样的人。至于我……我是不列颠人,我接受的教育告诉我对此要有所矜持,但另一方面,我接受的教育又告诉我对此要有所回应,结果算是被动的接受。” 这是一个借口,很蹩脚,但看起来很让人信服。 更何况,这里是日本,“合群”这个概念只存在于他们自己内部。只要给出一个理由,他们就会自己说服自己,觉得自己少见多怪,完全没有要求异国人“入乡随俗”。 也许班主任这个年龄段的人不会这么认为,在学生中间这更是无稽之谈。 但是更年老、更重视传统的学校高层,这种想法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这样啊……这样我就理解了。有亚同学很厉害啊,能用这种方式解释这件事情。” “谢谢老师您的称赞。”顺着这条路线,我决定继续诱导,以某种形式的恐吓来达成隐藏与欺骗。“至于对其他同学造成的困扰……抱歉,老师,因为文化的不同,让娜把这件事情视作很普通的事情。如果非要对让娜采取强制措施,她恐怕会采取更加激进的手段,以对抗她所认为的‘不公’——即现有的秩序本身。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了,大家恐怕会更不开心。” 这其实是对法国人的偏见,但对于没接触过法国人的人而言,是很有说服力的。 至少他们自己觉得很有说服力,而忽视了人与人是不同的,又或者单纯不了解法国是个怎样的国家,只从报纸、电视或者文艺作品中总结出一个肤浅、片面的脸谱化形象。 班主任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可了我的说法。 “咳……这倒是,毕竟是法国嘛……不过,有亚,你没问题吗?” “您是指……?” “别人的目光,别人的评价。” “HEMA部以培养骑士精神为目的。保护让娜是我作为骑士的义务。” “……看起来你的家人把你当做男性来培养啊。” “并非如此。这是我自己根据现实环境所做出的选择。” “这样会不会太累了些?” “只要支持着我的人在身边,就能继续。”接着,我模糊事实与虚幻的边界,把班主任带到她自以为的故事中:“而且……老师,现实不总是让人满意的。甚至于有时候,现实会一直不让人满意,把人逼迫至理性与疯狂的交界线,强迫人接受不该属于自己的压力与责任……老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我没有别的选择。我还有人需要照顾,我还要继续往前走。我必须这样,我只能这样。” “啊,抱歉,有亚同学……” “没关系,老师。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总之,这件事情我明白了。辛苦你了,有亚同学。” 又礼节性地寒暄了几句,我离开了教师办公楼——带着满意的心态。 我的形象、魔女的形象,已经在班主任、教师们乃至学校管理层中完全固化。 这种形象介于真实与虚假之间,如肥皂泡一般易碎。但只要没有人主动戳破它,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它都是稳定的、美丽的、值得高兴地大喊或悲伤地哭泣的心理暗示,充斥着当事人的错误修正与自我感动,以至于没有人提出任何疑问。 门口的魔女依然在等着我。她有些意外,似乎觉得我应该在里边多呆一些时间。 “怎么样?那个女人有说什么吗?”魔女能读心,她第一眼就看穿了班主任的身份,自然口中不会有尊敬和情面——无论任何时代,魔女和魔术师都是相互敌对的两个物种。 “事情已经解决了。在这件事情上,学校不会有人再打扰我们了。” “你怎么解释的?难道是说谎话?” “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只是衔接部分有所模糊。这种模糊在他人看来是出于礼貌的委婉描述,又或者是因为过去的伤痕而只能间接透露。结果,听的人会自己用情感与逻辑补全模糊的部分,产生错误的结论和认知,形成自己欺骗自己的效果。” “……结果还是骗术?”魔女思考了半天,结果就思考了这个。 果然,即使能读心,即使有些小聪明,魔女还是个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小笨蛋。 “是高级骗术。”我详细解释这种骗术的好处。“这个骗术没有违背底线,将来曝光的时候也留有解释和理解的空间。至少不会真的像诈骗那样,一旦被骗者理解了事实,关系就转变成了仇敌。只需要让对方明白,是对方误解了我,而非我欺骗了对方,对方就会再一次欺骗自己,让欺骗本身继续下去。” “那……你对我用过这个吗?” “有三种情况下我会使用这个骗术,一个是在交涉政事的时候,一个是不想伤害到对方的时候,最后一个是不得不掩盖某些事实的时候——这次就是最后一种。而且,你能够读心吧?外加你是龙之魔女,即使我真的使用了骗术,也不可能真的骗到你。” 魔女嘟着嘴,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我曾经是个政治生物。而政治生物最基本的一条素养就是——除非完全确认,否则绝不把话说得太满,给自己保有余地,也给对方保有余地,这样事情才能好好地做下去。 太阳逐渐向西偏斜,虽然还未到傍晚,但天空上的云朵却已经开始变红。 我带领着魔女继续前进。路上的行人要么投以好奇的眼神,要么与同路人窃窃私语交谈。 我对他们的感触没有兴趣。这种东西很容易就能猜到。魔女并不在乎,反而又挽着我的手臂,对着整个学校宣誓主权,一点都没把这些学生放在眼里。一切都和早些时候一模一样。 在路上,魔女随意地问了一句。 “有亚,接下来要做什么?” “社团活动。我要在这学期结束之前招募到五个团员。算上你,现在有四个人了。现在是最后一周了,周四周五就要举行期末考试。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三天。” “哈?我也要来?”魔女瞪大了眼睛,其中尽是不情愿的光彩。“别吧,我可不想跟这些学生过家家!你能看出来的吧?让娜·达尔克这个人死时是二十岁,不是十六岁。” “是学习剑术的社团,并不是过家家。”我简单地解释道。 “剑术?我一个魔女学习剑术做什么?只要旗帜和宝剑找到了,我就能召唤龙和火焰,根本不需要剑术。你见过哪个魔术师擅长近战的?不都是操纵使魔或者召唤能量攻击的吗?” 我嘴角抖动了一下——因为我以前的身边就有反例,而且不止一个。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实战中,很多时候你会被迫卷入近身战……”顿了一下,我想起来魔女对这种理论知识没有丝毫兴趣,就换了个角度来解释:“那我换个说法吧,摩根和梅林的近战实力都很强。特别是梅林,她的剑术与我不相上下,比兰斯洛特都要强。实际上,‘森林之子’的战斗方式,就是以魔术强化自身的肉体,获得野性的加护与力量,使用武器战斗。梅林确实会很多妖精的魔术,但她本身毕竟是‘森林之子’的一员。” 互联网上有一款很著名的战略游戏,叫做《帝国时代2》,其中凯尔特的靛蓝突击者,就是这些德鲁伊们战斗的方式。著名电影《勇敢的心》也对这点做出了相当精确的还原。至于变形成各种野兽进行战斗,这反而是最近五十年才出现的东西——几乎与非全熟牛排的历史一样长,和原本的事物几乎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没想到的是,魔女的注意力完全没在我说的逻辑上。 “呃……亚瑟,你认真的?梅林?她?梅林也是女性?” “……是的。梅林确实是女性。” 即便很不想承认,但是那一夜里梅林的话语已经给出了足够多的信息。 只是,我没有办法回应……那时的我,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无法给任何人回应了。 “你和梅林也……?” 我默不作声——就当是默认了吧? 反正魔女能读懂我的感情。我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魔女挑了挑眉,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惊异,反而理当如此。 “啧,看来你确实很有本事啊……可别告诉我圆桌骑士也都是女性。” “当然不是。”我如是说道,“只有莫德雷德、加雷斯和兰马洛克是女性,其他的都是男性……加雷斯年纪还太小。而兰马洛克喜欢的也不是我,而是摩根,就像传说中的那样。” “也还行吧……倒是没什么可意外的。身为王者,没点感情生活是不可能的。卡佩们和瓦卢瓦们不都这样吗?甚至把人送到王宫,一点都不给往后面子……不对,这么说来,还是不一样的。反正你是做不到加洛林一系的奢靡和卡佩一系的放荡。连对方的感情都不敢回应,也就这样了。” 这魔女,说得就好像我懦弱不堪一样,不敢承担责任与感情。 而这魔女仗着自己有读心的能力,像能剧切换面具一样,立刻切换了表情。 “总之,既然是你想让我加入社团,我也不可能有别的回答吧?就当是陪你练习呗?反正,要是你不在身边,我也挺无聊的,无事可做。而且,你要是不想着练剑,反而有些不正常……”意识到了什么,魔女继续询问:“不过,你说有四个人?还有一个人是谁?” “是一名普通的男生……或许没那么普通,但确实和我们不……” 在这个瞬间,我的话语停了下来。 天空在刹那间化作猩红,太阳如垂死一般暗红。 风彻底停了,道路旁的树枝凝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息。 这是魔术师的大魔术,布置了很久,而且以大量的血液为媒介,恐怕还有不少人命。 感受着空间的异常,一股惋惜的情感在我的心中蔓延开来。 “真是有够大胆的啊,这个魔术师……”魔女轻笑着,完全没把施术者放在眼里。“亚瑟,看来你期望的平静生活要到此为止了。这个是结界,结界内的时间被停止了——或者可以被结界的生成者完全控制了。怎么,你觉得很惋惜吗?”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的嘴角终于浮现出笑意。 平静的生活到此为止了……原本我相当畏惧着这一点。 但是现在,似乎因为魔女就在身边,我心中的某些心结出现了松动。 于是,我抬起了手。 粘稠的黑暗从我的手腕处渗出,顺着我的指尖汇聚、塑形、凝结,最终形成一把剑——全长1.3米,如锥子一般细长,配装着英式短U型护手,轻巧异常。剑身上铭刻着猩红色的三重伟大之圆环、以及妖精的铭文。比起作战使用的加厚加宽重剑,它更像是练习用的训练剑。 即便如此,谁都无法否认它的威力——它比黑暗更加黑暗,连光都无法逃逸,连空间都被扭曲,仿佛裹着一层扭曲认知的迷雾,仿佛由恐惧和恶意构成噩梦。不要说是钢铁,即使是空间遮断乃至因果壁垒,它都能轻易地将其切开,正如它的字面意思“断钢剑”那样。 这把剑,就是我对魔女的回答。只有这把剑就足够了。 “这就是那把圣剑了?”魔女饶有兴致地问道。“就是之前提到过的,圣杯给你的那把?倒是挺符合你的气质嘛!” “没错……就是那把剑。”我轻声回答着,目光锁定在虚假的天空。“不过,它的本质已经不再是圣杯系统赋予的拟似宝具。它与我融为一体,被黑暗吞噬,被黑暗淬炼,根据我的意志展现出我所期望的形态——它早已不是圣剑,而是暴君的武装、邪龙的利爪。” (本章5346字) 章二十三:次元恶魔 结界猩红,天空宵暗,垂死的恒星在地面挥洒着衰败与破灭。 如同昨天在街道上漫步一般,我左手握着魔女的手,右手握着自己的剑,在学校里行走。 并非是有目的的前进,而是单纯告诉结界的制造者,我就在这里,等待着回应。 这回应来得很快,总共也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如同我预料的那般,是敌对的回应。 空间仿佛破裂的镜子,生成一个极光般绚烂的裂隙。从这裂隙之中,钻出来四个笼罩于黑雾之中的人形生物,分别手持长剑、长枪、短弓和法杖四种武器。 黑雾模糊了它们的轮廓,掩盖了它们的特征。奇异的力量让它们的身体结构不断变化,时高时矮,时男时女,时老时幼,诡谲无比,仿佛我此时置身于噩梦,而这些人形生物是噩梦中的梦魇。而这些武器也同它们的主人一样,笼罩在黑雾中,不停改变着细节。 可惜,名为恐惧的情绪早已从我的意识中剥离,即便再怎么光怪陆离,对我而言也不是噩梦——这些东西,根本就吓不到我。 “一会儿就好,我来解决它们。” 留给魔女这么一句话后,我松开了她的手,持剑姿势改为双手握住剑柄。 而后,暗红的魔力从脚部迸发而出,我化作一道漆黑的闪电,向那四个人形怪物袭去。 电光火石之间,剑士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已来到剑士的面前。 它的速度很慢,本能地想要抬起剑以格挡。但手持魔剑的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毫无变化地横砍过去。然后,细长的魔剑仿佛被餐刀划过软奶酪,连人带剑被切割成平整的两半。 魔剑太轻巧了,比训练剑还要轻便,极易操控。我毫不费力地抑制住它的势能,立刻变招,一个上挑带走了还未出招的枪士的性命。 此时,弓士已经拉弓,漆黑的能量化作箭矢,箭头直指远方的魔女。可是它太慢了,这些人形生物都太慢了,慢到我已经解决掉了两个,都还没把弓弦拉满。 于是,只是一瞬,细长的魔剑将它切开、绞碎,就像一块被扔到空中的胡萝卜,轻而易举地被切成大小均等的碎块。 这么做完全是浪费时间——而我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这些人形怪物明显是在模仿“从者”这种灵子与魔力构成的最高等级的使魔。从者的能力与特性与武器绑定,与职阶绑定。而在从者之中,最差的职阶就是使用魔术的术士。 眼前的这个术士就把缺点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方面是慢——实在是太慢了,慢到近乎不可理喻。没有阵地的辅助,就只能这么干巴巴地站在原地念咒。而且念咒对姿势还有要求,不能轻易移动。别说是其他从者了,哪怕是稍微厉害点的士兵,拿着枪械打上一梭子祝圣水银子弹,术士就会败北,可以开始说遗言了。 另一方面,这个术士也不观察我的状况,竟然就这么苦巴巴地用法杖发射了一枚足球大的阴炁弹——这是魔术师最常用的攻击手段之一,是诅咒、恶意与腐蚀的凝结。这么做的愚蠢程度,几乎和试图用汽油浇灭火焰等同。 我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不闪不避,抬起左手,把这枚阴炁弹接住。然后,黑暗吞噬黑暗,诅咒淹没诅咒,阴炁弹的能量被我轻易吸收,化作黑暗魔力的一部分,溶解在血液之中。 本来,我想留着它,看看能不能找些线索和情报。现在,它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这个想法的错误。我也不再浪费时间,就像我曾经做过无数遍的训练那样,干净利落地把它切成了大小相同的碎块,数量以千计,大小与方糖块相近。 此时,这些傀儡褪去黑雾,显露出自己的真正姿态——没有脸,没有体貌特征,膝盖和手肘都是球关节,浑身都是纯白色,完完全全就是素体人偶。只是因为被施加了某种奇怪的力量,转化成了类似影从者的存在,被命令驱使着攻击,如同故事里死灵法师所操纵的骷髅。 当然,实力当然要比骷髅强。但,实力达到我这个层次,骷髅与人偶已经没有差别了。 战斗结束。魔女想要来到我的身边,但我制止了她。 “先等一下。还要善后。” 日本剑道有名为“残心”的概念,即对方倒下后一定要保持警惕。类似的概念普遍存在于全球各地的武术中,现代军队也有用手枪对着敌人尸体的脑袋补刀的战场规范。 为了避免这些素体人偶重新动起来,或者突然靠近魔女以自爆。我略微花了些功夫,把切成两半的剑士与枪士人偶切成碎片,并用黑暗魔力将所有碎块腐蚀殆尽,洁白的人偶碎块变为焦黄、发黑的胶状物,和被泼上浓硫酸类似,绝对没有被废物利用的可能。 “好了。” 听到我这么说,魔女缓步走到我的身边。 她嫌恶地看了下那些被腐蚀的碎片——毕竟是真的恶心,就立刻转移视线,看向了我。 “你挺厉害的啊,速度那么快,我眼睛都跟不上了。” “不断地学习和训练的结果。也许有一天,你也能做到这个程度。” 魔女抿了抿嘴,白了我一眼,仿佛我在说什么非常离谱的话。 但事实就是这样的,圆桌中剑术最强的两位骑士——兰斯洛特和加拉哈德,都是早年生活在大陆上的高卢人,没有非人的血脉,确定无疑是普通的人类。他们都是靠着最高标准的剑术教育、自身的不断努力、正确的学习方法,才抵达了“无穷武炼”的境界。 “这把剑又是怎么回事?”魔女又问道,“这些人偶的武器也蛮厉害的吧?怎么就和黄油一样被切开了?而且,这么细的剑,在被你用的时候应该抖个不停才对吧?难道说我看错了?刚刚你的剑完全没有一丁点抖动,全程都是直的啊!” “因为它的本质不是剑,而是以剑为概念和基板的空间裂隙。”一边向前走,我一边随意地解释着。“所以,准确来说不是人偶的剑被切开,而是空间的连续性被中断了,产生了这把剑厚度的空隙。被切开的物件自然而然地分离,所以看起来是这个样子。” “你还能控制空间?”魔女挑了挑眉,很是意外。 “能控制空间的不是我,而是我体内的某个东西……隔墙有耳,有时间再解释吧。” 魔女张开口,还想继续问些什么。但,就在此时,在教学楼附近传来暗红色的闪电光芒。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莫德雷德在和那些人偶战斗所爆发的雷电。 “去和莫德雷德汇合吧,不用太着急,这些人偶不会给她造成麻烦。” “好吧……可惜我的旗子和剑都不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每当需要赶路的时候,魔女都会纠结她的宝物,几乎成了她的风格了。 私立学园的规模并不大,我和莫德雷德很快碰面了——她也感觉到了发生在我那边的战斗,也抱着同样的心态向我这边赶来。 我上下扫了一眼——莫德雷德没有受伤,白衬衫和牛仔裤也没有损坏。因为缺少武器,她应该是用自己的拳头砸烂了那些人偶,右手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缝里还有砂砾大小的白色碎片。 莫德雷德迎了上来,她笑得很开心,想要炫耀自己的战技。不过,大概是觉得这没什么可骄傲的,于是就问了别的问题:“父王,这个结界是怎么回事?学生们似乎都被定住了。” “这是特殊的结界,能够静滞时间。不过,这些都不是需要在意的事情……” 说着,遵循自己的直觉,我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那里什么都没有,甚至直觉都告诉我,那里空无一物,只是寻常的草坪。 只是,那股被注视的感觉绝对不会是假的。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监视我们三人。 战斗不只是打打杀杀, 战斗的最终目标是得到自己期望的东西。 这次战斗的目标就是击破结界,找到结界的布置者,询问足够多的情报,为下一步的异常做好准备——那么,交涉就是必须的。 “布置结界的存在,你应该能听见吧?我知道你的目标并不是我们,而是隐居在学校里的其他人。如果不想节外生枝,或者引发误会和麻烦,我奉劝你最好出现在我的面前。解释清楚你的目的、你的手段。否则,谈判将视作破裂,我方将与你方展开敌对行为。” 在这被静滞的结界中,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等了足足十秒钟,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我真的只是在和空气对话。 想了想,我决定再花些时间进行交涉。 “不回答吗……是在犹豫,还是恐惧,又或者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如果犹豫,那就派遣使魔来交谈,告诉我你的所思所求。如果恐惧,现在就撤下结界,离开这所学校,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不知道如何收场,那就给出明确的信号,我方会持续进攻,直到你犹豫或者恐惧为止——限时半分钟,如果还没有沟通的意愿,我方将以最坏的打算、最险恶的用心来采取敌对行为。希望你好自为之。” 我等了半分钟。莫德雷德和魔女也枯站了半分钟。 那个存在还是不愿意回答,或者说它从一开始就没想着交涉。 我的选项只剩下一个。 “谈判破裂,准备攻坚。” “攻坚?”莫德雷德问道。“父王,难道说……” “嗯。我准备摧毁这座结界。莫德雷德,魔女,我们去教学楼的天台吧。” 暴力破解永远是最有效率的破解手段。结界是一个封闭结构,一旦被打破出一道缺口,结界就会像一只被打穿一个洞的木桶,很快就会因为魔力枯竭而崩溃。以我的魔力,想要轰破这个结界,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可是,父王,黑暗魔力……不会不舒服吗?”顿了一下,莫德雷德又补充道:“母亲说过,父王如果使用魔力,会侵蚀自己的身体。现在这个情况……真的有必要吗?” “偶尔一次并无大碍。我有分寸,不需要为我……” 突然间,那股被监视的感觉消失了。 然后,我本能地感觉到,那个存在出现在了办公楼的天台上。 不会有错的,就是办公楼,而不是教学楼——说明班主任片桐里惠也行动起来了。 “魔女,莫德雷德,抓住我的手。” 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是我把剑收了回去,然后主动抓住了她们的手。 而后,黑暗散溢,化作粘稠的诅咒,落在地上。这些黑暗迅速伸出数十只漆黑的人手,将现实空间硬生生地掰开一条空间裂隙。 裂隙里闪耀着各种各样可见的、不可见的光彩,迷幻得仿佛不停卷动万花筒。 我并没有移动,这条裂隙就直冲冲地冲我袭来,仿佛鲸鱼张开巨嘴、吞没磷虾。 这错乱的空间仿佛某种存在的肠道,不停地翻涌、蠕动着,裹挟着我们继续前进。周围有各种各样幼儿园蜡笔画一般的奇异生物在舞蹈、在歌唱,仿佛少女最狂乱的梦境。而在确定了位置之后,我又以同样的方法掰开了另一条裂隙。 这一次,裂隙内的风景就是教学楼的天台。 “呕!咳咳咳咳……” 几乎是立刻,魔女的干呕声就传到了我的耳朵中。 我来不及对她解释。因为,在天空中,漂浮着一个诡异的美人。 是的,尽管她的面部被一块夜空一般深蓝色的面具所遮蔽,看不到眼睛与表情,可她毫无疑问是一位美人——黑色头发直抵脚踝,身躯笼罩在深紫色的中裙之中,橘红色的裙摆里侧闪烁着群星与虚空。白皙的手臂暴露在外,双手修长得就像职业钢琴手。。 “哎呀,让我们看看是谁来了?”轻佻的声音从那个美人的方位发出。明明就在眼前,我却感觉天涯海角一般遥远。“这不是传说中那位征服了半个欧洲的永恒之王吗?怎么,您终于确认不列颠已经没救了?之所以您来到这座岛国,只是想要休假一段时间?又或者就这么隐藏在普通人之中,谋划着再度征服世界?” “……永恒之王?” 班主任片桐里惠就在天台上,疑惑地看向了我。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天空中的美人就抢先发出了声音:“克里斯汀!唉,我的克里斯汀啊!你在这所学校里以教师的身份欺骗世人,难道你就不知道,你的这位三位学生,分别是亚瑟·潘德拉贡、莫德雷德·潘德拉贡和让娜·达尔克吗?明明她们的名字已经昭示和揭露了一切,你却如此的愚昧……还是说,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边度有亚、边度真鸟、天野让娜……这些汉字看起来没有异常,但是一旦用日语读出,几乎没有办法隐藏身份,肯定会联系到我们之前的身份。 “我知不知道与你有什么关系,次元恶魔?你给过我什么好处?以至于连这点情报都要告诉你?”嗤笑了一声,片桐里惠的淡蓝色双瞳中竟闪烁着一丝疯狂。“喂,那边的次元恶魔,我还想让你死呢!你会死吗?你不会吧?你要是连死都不想,凭什么要求我把生活上的琐事告诉你?你以为你是谁?” “但是,永恒之王你呢?”被片桐里惠称作次元恶魔的美人说道,“想必你也不知道克里斯汀的真实身份吧?其实你很早就应该看出来了,那双青色的魔眼是一双魔眼吧?只有普通人才觉得她有欧洲的血统……” “好了,没必要继续聒噪下去了。”我立刻打断了次元恶魔的话,然后看向片桐里惠。“老师,这件事情结束后,希望你能给我个解释。” “当然……不过要先解决这个家伙才行。”片桐里惠眯着眼睛,注视着漂浮在空中的次元恶魔。“不过,要注意,有亚同学,别被它的外表给骗了。它可不是什么普通生命,而是从高维度抵达这里的恶魔,对这个世界只有纯粹的恶意。无论它说什么,都只当是放屁。无论它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都只当是垃圾——我的眼睛可是能看清它的真实姿态,那根本就是一坨紫、粉色和蓝色堆砌起来的烂肉,说的声音也难听到让人恶心。” 章二十四:莫德雷德式交涉 仗着自己的实力,我闭上了眼睛,以龙的感官来探知这只次元恶魔。 但,就和之前直觉所呈现的一样,我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即使朦胧地捕捉到了它的一丝气息,却感觉极其的遥远,简直就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 至于它究竟是什么……也感受不到。 因此,她现在所呈现的姿态,与那些影从者一样是虚假的。 但那并不是烂肉堆。人心中的情绪会作用于对次元恶魔的感官。 撇去所有的感官,我所感觉到的,就是这个次元恶魔的真实。 “……原来如此,出现在这里的是人偶啊。” 说着,我睁开了眼睛。 “哦?你竟然能察觉到?”随着认知的修正,次元恶魔的声音也发生了变化。仿佛使用了劣质变声器一般,变得低沉,变得机械。“不愧是永恒之王,和三流魔术师不是一个水平。现在,恐怕你已经理解我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了吧?” 高维降低到低维的现象并不存在。 无论是宇宙的哪个区域,无论是在地上还是水中,事物本身一直都是多维的。 高维生物的概念,只是基于生物的感官所做出的的划分。蚂蚁被划分为二维生物,只是因为它没有感知上方与下方器官而已。它本身存在于现世中,被有立体视觉的生物看到时,它的的确确是三维没错。 结合“人的感情会干扰对它的认知”、“它本身说其为高维生物”这两点,它的本质是什么,就非常清晰了——只是一团有着感知能力的能量体,像幽灵一样有附身能力。然后,以能量为媒介,如同拟态章鱼一般在表面裹上一层认知伪装,就谎称自己是什么次元恶魔,结果不过是古神秘的旧酒装上伪科学的新瓶罢了。 “不用向我反问了,次元恶魔。”我平静地说道。“你的本质是什么并不重要。你自己本身只是一个仆从、一个工具。再怎么夸饰自己,仆从与工具都是你无可辩驳的属性——所以,交流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你不可能被允许透露信息。时间不应该浪费在你这种东西上。” 次元恶魔没有回应,它握住了拳头,似乎在恼怒,似乎在忍耐。 这个细小的动作,恰恰说明它拥有情绪,可以被人理解,甚至它本身的思维与逻辑都是与人类相近的,甚至本身是寄生在人类身上的存在。 “父王,我申请出战。” 莫德雷德从我的身后走到我的身边。 她面色严肃,眼神之中毫无轻佻,是良好的作战状态。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确定她的状态。 “剑能用吗?” “交还给母亲了,就像父王您一样。但,对付这种东西,拳头已经够用了。” “这样啊……”我略微思考了一下,很快给出了指令:“允许莫德雷德爵士参战。魔力、盔甲许可使用。不可破坏地面,不可破坏建筑,不可伤到我方成员。注意,对方是能量生物,附着在人偶上面。物理手段并不一定奏效,需要以大量魔力摧毁其整体结构,才能使其循环系统崩溃。在发生大范围爆炸前,决不能认为自己已经击倒了对方。” “明白了,父王!” “轰”的一声,一道赤红闪电从天空砸向莫德雷德。 仅仅就这么一瞬,以灰色为基底、以猩红为装饰的魔龙装甲,就显现在了她的身上。 她活动了手指关节,一步一步地朝着半空中的次元恶魔走去。 “次元恶魔对吧?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吧!” “哼!”勉强算是“娇哼”了一声吧,次元恶魔在天空中飘得更高了。“让你遗憾了,莫德雷德·潘德拉贡。你的对手可不是我,而是……” 空间被撕开一条裂缝,一个面容呆滞的人形从幽暗的裂缝中走了出来。 那个人形分明就是另一个我——一样的淡金色盘发,一样的金色双瞳,一样的身高,一样的纤细。唯二不同的,只有如礼服一般的贴片裙甲,以及那把只是随便染了个黑色的圣剑了。 人偶毕竟是人偶,细节之处几乎与我一模一样。甚至于,也许是我平时太平静了吧,竟然有一种这么呆滞的眼神与我十分匹配的错觉,仿佛我在他人眼中就该是这样的眼神。 果然,莫德雷德迷惑了,她呆滞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次元恶魔真是恶毒到了极点,竟然企图让莫德雷德重回到卡姆兰的那一天。 我不得不用非常冰冷、非常坚决的语气,提醒我的孩子:“莫德雷德,她不是我,只是一个复制品人偶。相信你的直觉,我不会再强调第二遍。如果觉得做不到,就立刻终止作战,回到我的身边,让我来继续这场战斗。” 莫德雷德轻轻地哼了一声。 不……不对,她是在笑。这笑声中没有丝毫的开心,只有嘲弄。 她的心中燃烧着火焰,是极度愤怒的火焰,就好像她马上就要爆炸了一样。 与她的心情一样,莫德雷德的声音变得极度冷静、极度轻蔑,如同一个真正的不列颠人。 “看来,你这个恶魔的情报不太行啊?你只知道我们的名字,以及大概的属性和能力,但是完全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啊……真是有够假的,这个人偶。假得不能再假了……” 停顿了一下,莫德雷德的声音变得恶毒了起来:“你肯定不知道吧?在阿尔比昂,侮辱性地模仿王的形象可是不可饶恕的重罪,按照第三版法律,必须先以磔刑处死,随后尸体被重新拼接,浸泡在石灰中,砌成石块,当做建筑的材料。不过,我就不这么麻烦了,把你砸成碎块就好……那就从这个假的父王开始吧!” 莫德雷德化作一道闪电,在人偶没有反应过来时,用脚踢了人偶的小腿膝盖,尝试将其绊倒。但人偶确实偷取了英灵的力量,下盘相当稳固。莫德雷德反而因为冒进进入了攻击范围。 漆黑的圣剑立刻刺向莫德雷德。但莫德雷德用手一抓,龙爪般的手甲无视圣剑的锋利,将整把剑握在手中——到底只是似是而非的空壳,如果真的是圣剑,莫德雷德多少得流点血。 在这瞬间,人偶拼劲全力,暗红色的魔力覆盖在剑身上,如火焰一般燃烧——看起来是黑暗,但是人偶的能力是从英灵座偷来的,其性质依然是漆黑的光,而不是我、伏提庚那样的黑暗。而莫德雷德也同样放出魔力,暗红的雷霆与这黑光对抗,看起来游刃有余。 “你这魔力性质……模仿得可真有够差劲的啊。”莫德雷德甚至还有心思评价。“竟然试图用光来模拟黑暗?搞笑,实在是搞笑!” 这一刻,我突然有那么一股冲动,我想告诉我,真正的亚瑟王就是这个样子,即使被反转、被污染,其性质依然是光,只是看起来是黑色的。因为,乌瑟的性质就是光,亚瑟王确定无疑是乌瑟的孩子。只有我这种以伏提庚为原型制造出来的孽种,才是完全的黑暗与凝结的诅咒。 但我忍耐了下去,很艰难地忍耐下去了——毕竟,这种微小的差别,莫德雷德其实自己就能分辨。 战局内,莫德雷德紧紧地抓着人偶的漆黑圣剑。她甚至松开了左手,人偶双手都用尽全力了,却还是不能挣脱。 “力量也相当贫弱,别说是父王了,和小家子气的正牌货都没得比。”莫德雷德继续点评。“用父王的说法,就是‘充满了妥协’。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只是装作别人的样子,简直就和人偶表演的剧目一样……实在是太差劲了!” 说着,莫德雷德猛提人偶的腿。因为把力量都击中在了双臂与上半身,人偶瞬间失衡,跌落在地上。而后,莫德雷德粗暴地把右脚踩在人偶的胸甲上,右手继续控制住漆黑圣剑。随后,她弯下腰,左手立刻捏住了人偶的脖子…… “咵啦!” 人偶的脖子瞬间断开,莫德雷德将脑袋托在左手,就像托着从超市买来的甜瓜。与之同时的还有人偶两条胳膊,简直就是阿尔比昂磔刑的标准形式——砍断双臂后进行斩首。 紧接着,人偶仿佛被高压电线连接了一般,暗红的雷霆不断地轰击着外壳。在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电击声后,人偶褪去了全部的伪装,显露出原本的素体形象。不仅头部和双臂被硬扯了下来,胸部也被蛮力压裂,全身身下尽是被电击的焦黑。 把人偶的头部和双臂随手扔向一边,再把人偶的主体一脚踢开,莫德雷德昂头看向漂浮在空中的次元恶魔,以她的风格做着交涉。 “就这点水平?次元恶魔,你的人偶质量可真够差的啊。要不要找找专门的人偶师,从他们那里订购一些好货?说实在的,这些人偶要是卖到跳蚤市场上,恐怕要很久才能卖出去啊。价钱稍微高那么一点点,就完全没人买,砸手里了!这些垃圾也就罢了,你自己寄生的人偶总归要好点吧?怎么,你的主人是不是压根就不在乎你,连稍微好点的东西都不给你用?” 说着,莫德雷德张开双臂,展示着自己的盔甲,语气嘲弄到了极点。 “你看看我,我是母亲制造出来的人造人,这谁不知道?稍微算算父王的年龄也该知道了!可是人造人又怎么样?父王还是那么的爱我,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看看这身盔甲,你好好看看这身盔甲!很棒吧?连兰斯洛特那家伙的阿隆戴特、高文哥的加拉汀都砍不穿它!只有‘无敌’这个词能形容它!但是你不知道吧?你肯定不知道!这身盔甲是父王给我的!那时候我还小,还什么都不懂,看着骑士们的新式铠甲非常漂亮,就想自己也有一个。正常的父母都会回绝吧?小孩子会长大,盔甲很快就不能穿了——但是啊,父王她啊,竟然真的给我这套盔甲,能够与我融为一体,无论将来长多高都能显现出来!” 莫德雷德停顿了下来,双目死死地盯着空中的次元恶魔。 此时,魔女突然用手肘碰了碰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半空中的那个家伙,快要被莫德雷德气炸了,那家伙的忠诚已经动摇了。莫德雷德还挺厉害的啊,那天晚上就说过类似的话。这种方法是你教的?” “不,是莫德雷德自己总结出来的风格。” 魔女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就不再说话了。 这哪里是劝降,分明是把次元恶魔的人格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给侮辱了一遍。 明明一个脏字都没说,听起来却让人暴怒到了极点,这也算是莫德雷德的才能之一了。 半空中的次元恶魔依然默不作声,莫德雷德决定继续进行“交涉”。 嗯,是非常有莫德雷德风格的“交涉”。 “你肯定不知道父王有多厉害!她自己设计一种新型盔甲!被她命名‘肃正板甲’!罗马人的板条甲太弱了,可是新型盔甲却强的离谱!不仅对弓箭免疫,对钢制刀剑也同样免疫,连城墙上的弩炮都只能让板甲凹下来一块!这些盔甲是父王给每位参战士兵赠送的礼物!连普通的士兵都是这样的待遇,要不你干脆投诚我们得了!这可一点都不丢人,我们这边的条件很好的,甚至允许那群诺斯蛮子保留自己的信仰!虽然你弱得很,做出来的人偶更弱,可是好歹是人偶,能解决不少麻烦,只要你投诚了,父王一定不会缺了你的待遇!” 听完莫德雷德的这段话,我都忍不住被莫德雷德给逗笑了。 她不止侮辱次元恶魔,更侮辱了次元恶魔的主人,嘲讽它小气、卑鄙、小家子气。 是的,我真的被逗笑了。如果是以前,不停地在心底里说“我是亚瑟王”“我是亚瑟王”,默念个几十遍,应该能压制住这种笑意。可是来到这个时代后,我却真的压制不住了。 以至于,我忍不住在这个时候配合莫德雷德。 “……是的,莫德雷德说得没错。无名的次元恶魔,倘若你真的愿意来到我们中间,我保证不会亏待你。我这个人没有太多的优点,‘公平’是少有的其中之一。外出作战时,我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最多只是第一个从大锅中打饭。所以,即使作为阿尔比昂的王,在从罗马归来的途中,我仅在拉文纳食用了肉食,其他时候最多喝点肉汤。因为在那之前,后勤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吃上肉,既然我有优先选择权,那自然是把肉食留给最辛苦、最危险的前线与突击部队了——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询问你的主人,我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 我的军略不算出色,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战术天才,获胜的方法不外乎瓦解同盟、策反敌军而已。如果必须主动发起战役,也只是以结硬寨、打呆仗为主要形式,尽可能压低我方损失,保证后勤畅通,既没有拿破仑的高超策略,也没有伊斯坎达尔的随机应变。 一开始我觉得操盘战争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真的实际参加到战争中,许多事情其实没有我想得那么困难。只要自己做好了所有该做的事情,在那个时代、那样的欧洲,已经能做到不断的胜利了。 上架感言 如标题所写的那样,本书将要上架了。 人生跌跌宕宕,起起伏伏,兜兜转转,来来回回,终于还是回到了许多年前的这个时候。那个时候我忐忑地在《业之境界》中发出上架的感言,不求有多么好的成绩,但求自己写的东西能得到大家的喜欢、大家的认可。即使后来不断地摔倒,不断地爬起,但到了今天,我的目标还是原先那样,能得到大家的喜欢、大家的认可。 上架是绝大部分小说都难以避免的事情,毕竟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辛苦能换来回报。现在不同于以往,网文小说在手游、短视频的冲击下逐渐式微,难见更大的起色。能坚持继续写小说的作者越来越少,能依然对写小说保持热爱的作者也越来越少。 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我由衷地觉得,我自己就是这种类型的作者。即使现实生活如何不如意,即使疾病如何折磨着我的身体,我依然是这么觉得。即使知道自己的状况已经很难再适应网文的更新节奏,即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保证什么,我也依然这么觉得。 感想就这么多了……很意识流,但的确是我心中的想法。 那么,就该谈实际点的东西了。 能恢复到现在这个状况,我自认为已经是相当幸运的事情了。 倒也不是卖惨,而是陈述已经发生的事实。那些事情书群里的读者也都知道了。 结果,我实在是没有加更的能力,甚至这本书一开始我都没想着开悬赏,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固然可以逼迫自己想办法实现——就像阿尔托莉雅那样,但对我而言,我实在是承受不起对应的代价。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除了道歉我也实在是说不了什么了。 嘛……但还是有加更的,虽然只有一章,字数也不是很多(4K出头),但终归还是有的。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特别是打了黄金箱子的贝德,以及白银箱子的Mr.Qin,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 以上,就是我的上架感言了。 章二十五:所谓魔术师(第一更4K) 言语是有力量的。仅靠言语,可以把朋友变成敌人,也可以把敌人变成朋友。 虽然这只自称次元恶魔的存在没有变成朋友,但显然她动摇了。 不仅是它,就连它的主人也动摇了,觉得这只次元恶魔不忠诚。 毕竟,忠诚是相对的,是等价的。当人发现自己没有忠诚下去的理由后,不忠诚才是常态。于是,为了避免次元恶魔的反叛风险,它被命令回归。 它什么都没有说,就在从其中开了一条空间裂缝,回归到了它本该所在的领域。 莫德雷德还想继续攻击,但是看到我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特别的表示,就把它放走了。不然,光是莫德雷德所放出的雷霆,就不是那只次元恶魔能轻易承受的——次元恶魔这个称呼,只是徒有其表的恐吓罢了。 愤怒中的次元恶魔当然不明白,但是操控着它的存在会明白——我这么做,只是在表明立场而已。我们和片桐里惠并非是同一阵营,是因为次元恶魔使用傀儡袭击了我们,而那个存在也没有任何回应,才采取了默认敌对的态度,这些都是我之前说过的。 至于那个幕后者会不会小肚鸡肠,从而记恨我们,这就不是我能考虑了。 毕竟,身为当事人的片桐里惠都只是看着次元恶魔离开,也什么都没做。 结界正逐渐变得衰弱,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它就会自己解除,不会伤害到结界内的任何人。另外,地上的人偶也突然消失,这场事件的所有痕迹都不复存在——看来,那个幕后者并不是什么不可理喻的存在,至少不是只知道毁灭与破坏的疯子。 “有亚同学和真鸟同学真是好口才啊。不用武力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片桐里惠轻笑着,但其中并没有笑意,倒是淡蓝色双瞳中的敌意与警戒倒是真的。 很标准的魔术师笑容,说明片桐里惠也是一个很标准的魔术师。 摆弄神秘,会让人的意识变得异常。缺少交流,会让人的精神变得孤僻。魔术师这个群体两样都占了,因而基本上都是沉默寡言、心里满是算计与疯狂念头的家伙。这种人就像下级掠食者,面对更强、更大的掠食者时,会本能地紧张和警戒。尤其是被侵入了舒适区后,更尤为明显,有时会直接进入疯癫状态。几乎可以说是“精神变态”了。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但也只是人之常情,我自觉没有迁就的必要。 略微停顿了一下,我给出了回应—— “并不是不用武力,而是当自身拥有远超对方的武力时,才能使用武力之外的手段迫使对方屈服。而且,刚刚莫德雷德确实使用了武力,破坏了模仿亚瑟王的人偶。那之后,那只次元恶魔、以及它背后的主人,经过风险评估和利益计算之后,才做出了撤退这个举动。” “但是,能在次元恶魔的心中扎下一根刺,这可是我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啊。”片桐里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不安。“我还以为,这些次元恶魔完全没有感情、没有理性,那些轻佻、傲慢的态度只是一种伪装呢。” “那么,片桐里惠小姐,那真的是次元恶魔吗?” 我不称呼她的老师身份,是希望她能以魔术师的身份向我坦诚。 但是,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说着混淆概念、似是而非的东西。 “确实是次元恶魔没错。所谓恶魔这种东西,其形态本身与人的感情与认知挂钩。我讨厌它,所以它在我看来就是一团漂浮在空中的烂肉……在三位同学看来,那只次元恶魔是什么样子的?” “一只白色的天使。”让我没想到的是,魔女竟直接回应了片桐里惠的问题:“主体是一只巨大的眼球,眼球的后面长着两对白色翅膀,翅膀上还染着血液一样的红色。火焰一样的三个光环围绕着它。就和经书上的形象差不多,看着就让人犯恶心。” “没想到是座天使啊……”片桐里惠对神秘学这方面确实研究了不少。 随后,她看向了莫德雷德,希望莫德雷德也能回答。 如果是以前,莫德雷德会看向我,询问我是不是应该回答。 但这一次,她似乎忘记了。 “一棵树,上面长着不知道的花朵……花朵是粉色的,长满了整棵树,上面没有树叶,看起来挺好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伤感……” “那就是樱花了。”片桐里惠给出答案。 “对!就是樱花!嗯……是樱花没错……” 我微微皱眉——为什么会是樱花?不列颠没有樱花树,按道理来说她不会厌恶才对。 而樱花树是普遍存在于这个岛国的树木。当时间到达四月底的时候,樱花树林会组成美丽的花海。人们在这个时节去往郊外,与亲友恋人一起踏青,享受着难得的美景。这几乎成了日本的文化特色,以至于世界各地的人们会下意识地把樱花当做日本国花,而不是菊花。 我来不及想更多,片桐里惠就看向了我。 “有亚同学呢?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想了想,我决定模糊一些细节:“穿着深紫色的礼服女性。她的脸被一块深蓝色面具遮住了,我不知道具体是谁……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女性。” 我说得很刻意。是个人都应该能听出来,我不想透露更多的信息。 莫德雷德反应了过来,她看了我一眼后,就羞愧地低着头,一副知道自己犯错了的模样。 魔女微微皱眉,看向片桐里惠的眼神变得嫌恶了起来——毕竟,她真的有读心的能力。而在听到我刻意隐瞒后,片桐里惠心中的感情一定发生了变化。 魔女昂着头,相当傲慢,说话的语气也充斥着不满:“老师,现在该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了吧?我们三人可是完全被蒙在鼓里啊!” “咳……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们三人的身份,通过那个恶魔的话,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没错,有亚(Aria)就是阿尔托莉雅,真鸟(Matori)就是莫德雷德,而让娜……就是让娜。传说和现实并不一致,你作为魔术师应该很清楚。所以,至少是我自己,非常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否则这根本不公平,也不利于后续的交流吧?” 我没有阻止,也没有打断。 读心这个能力很强大,询问类的工作确实可以交给魔女。 “我叫克莉丝汀·英格琳娜,一个很常见的名字。”片桐里惠说得很快,她没打算在名字上说谎。“你说得没错,我是一个魔术师。擅长的是次元魔术,就是和异宇宙的存在沟通,尝试用它们的力量为自己服务。有一次,我的魔术实验搞砸了,惹到了不该惹的存在,就被盯上了。刚刚那个次元恶魔,就是那个存在的仆从。” 魔女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看起来讽刺极了:“真是含糊其辞啊……老师,你要是真的不想说,那还是不说吧?在这里误导我们也没意思。毕竟,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次帮了您,只是碍于师生之间的情分而已啊!” “是这样的……所谓异宇宙,就是与我们现在的宇宙有联系的宇宙。这并不是平行宇宙,而是基本构成都完全不同的地方,甚至基本数学都不一样——我曾经就观察过一个质数107加质数2339的结果,一定会调整为2531的宇宙。那里的存在都是人类无法理解的,有没有逻辑都是两说……” 我越是听着,我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这不仅是答非所问,而且是刻意误导。 似乎,她还是把我们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学生,而不是从古代来到这里的活人。又或者,她宁可相信我们是学生,也不敢有任何古代之人来到现代的想法。 倘若交流之中各说各的,没有任何坦诚的意思,那么交流本身就是浪费时间的事情。 于是,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老师,请说实话。” “就是实话啊?反正,在我感受中是这样的。我自己又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魔术师,很多知识都是从家族传下来的老书中知道的。而且我也才刚刚解释啊?有亚同学,真的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那么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看向了莫德雷德和魔女,对她们说:“这个结界快要消散了,真鸟,让娜,我们该去和吉川同学汇合了。虽然只剩下了一人,但时间就剩下三天了,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可不行。” “我说,老师,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吧?”嗤笑着,魔女以极其轻佻的语气讽刺着片桐里惠。“你心里边在想着什么,真以为我们猜不出来吗?你真以为那个次元恶魔说的是假话吗?还是说,连莫德雷德刚才的战力你都不愿意相信?”顿了一下,她熟练地挽住我的手臂,简直成了一种习惯。“嘛……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但是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们会不会帮你,那就两说了哦?我们好心好意地帮你,结果被这样对待……啧啧,还是算了吧!” “让娜,没必要多说什么。她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她自己清楚。”我平淡地说道,“说到底,只是临时的师生关系,而教师的身份只是她作为魔术师的一个伪装,她自己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老师看待。既然她选择了隐瞒,我们再怎么询问,她也只会避重就轻。结果,我们得到的都是有误导性的信息——那还不如不知道,我们自己去发掘。” 说完,冷冷地看了一眼片桐里惠,我们三人离开了办公楼的天台。 就在即将下楼梯的时候,莫德雷德突然停了下来,跟了一句:“果然啊,魔术师这种存在,基本上就没什么好东西!薄恩寡义,鲜廉寡耻,说的就是你们魔术师!你们这群家伙,十个里吊死九个,还有一个是漏的!” 似乎,莫德雷德骂的不止是片桐里惠,还有别的人。 难道是梅林?毕竟,因为梅林建议我清除某一天所有在不列颠诞生的孩子,以阻止不列颠的毁灭。因为这件事情,莫德雷德对梅林的态度极差,也一直以“妖妇”来称呼她。 也许是昨天早上,她遇到了什么吧?无论如何,我只能找个合适的机会去问她了。 办公楼总共三层,没有电梯。我们三人一步步往下行走,等到走到门口的时候,结界已经消失,时间终于正常地流动了起来 按照之前的约定,我们与吉川青成在校门口汇合。 这个气质沉闷的高一男生已经背上了书包,似乎准备离开学校。 看到我的到来,他挑了挑眉,那对万年不变的死鱼眼终于有了些变化。 “听到的时候我还不信,结果到了现在,现实给了我一记狠的,让我不得不信了……部长,你的女朋友真漂亮啊,去任何杂志做封面女郎都没问题。而且看起来你的气色也好了不少啊,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真是让人羡慕的人生啊。” 我看了眼魔女。这女人不仅没有感觉到羞耻,反而骄傲地扬起了头。似乎在她听来,吉川青成的话就是一段褒奖和赞美——这也证明,虽然脸色很差,表情管理也不大行,遣词用句也乱七八糟,可吉川青成真的是在赞美魔女,没一点情感上的杂质。 “……气色好了些,是因为化了妆。就是普通的淡妆。” “是你女朋友画的?”吉川青成问道。 “没错,就是我画的!”魔女立刻附和着,就像是在担心我会否认“女朋友”这个词一般。“怎么样,看起来是不是好一些?” “嗯,确实好了不少。之前见部长的时候,总有一种苦大仇深的感觉。现在就好多了,看起来没那么严肃认真了。”停顿了一下,吉川青成又轻笑着说:“老实说,我可受不了这种感觉。比听老师训话都难受,几乎和老爹板着脸教训差不多了。还是这样比较好。” 听了这些话,魔女更加骄傲了,金色的双瞳放着光,嘴角绽放着笑容,开心得不得了。 因为,这些话不止是在赞美她的化妆技巧,更是在赞美她调制的“魔药”。 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略微无可奈何地说道:“好了,该做正事了。吉川同学,人你联系得怎么样了?” (第二章在老时间定时发布) 章二十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第二更5K) 听到了我的问题,吉川青成从口袋里拿出来两张叠起来的纸。 盛夏的阳光穿透纸张未书写的部分,没有大块的透明,只有密密麻麻的细小斑点。 这让我意识到,这张纸上已经被写满了字,而这些字就是吉川青成搜寻到的情报。 当时,我只是一时好奇,就用手机短信的方式,请求他协助我寻找的社团部员。没想到,他真的很认真地做了这件事情,并不是敷衍了事,仿佛我胁迫了他的生命一般。 “剩下的归宅部成员中,大部分都没有来的意愿,是谈都没得谈的那种。理由是嫌麻烦、或者觉得运动类社团太累。倒是有女生想退出现有社团,加入到HEMA部,而且数量并不在少数。但是,部长你应该也很清楚吧?今天你搞出来的事情,连我这种人都知道了。恐怕她们也会掂量掂量吧?特别是天野同学那么出色的情况下。” 吉川青成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的有气无力,有点像很久没睡了,也有点像一直唯唯诺诺形成的习惯。 至于后半部分的话……我完全无视了,甚至都没进入到大脑中,根本就是噪音。 “也就是说,没有人选了吗?”我问道。 “有两个,但是比较麻烦。不是性格怎么样,而是状况麻烦。比我的状况还要麻烦。他们在生活上遇到了难题,不解决那些难题,他们不会加入任何一个社团。” “先说说看吧。” 吉川青成把后面那张纸叠到前方,上面也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又或者是先有第二页,后有第一页。只是觉得只有第二页不够保险,就汇总了一些情报,应付差事一般临时写了写 恐怕这两个人的工作量,是第一页的三倍以上。 “荒井早纪,女生,二年级A班。母亲九岁的时候离世,她的父亲荒井直人原本是一名警察,在追捕跨国毒贩的过程中被大口径独头弹命中了右侧大腿,在治疗的过程中截肢。后来转了文职,但是生活上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因此,荒井早纪每天都需要提前离开学校,去完成生活上的琐事,比如买菜做饭,购置药物等等。目前成绩中等,性格文静,朋友不多。” “高野勇气,男生,一年级D班。母亲患有肝癌,父亲是卡车司机,家中还有两个妹妹。因为生活拮据,他每天下午都把时间用在了打工上。找了三份兼职,分别是餐馆清洗工、家庭教师、以及超市补货员,需要一直工作到晚上十一点。曾经考虑过退学,但是在父母的要求和鼓励下还是继续学业。他的成绩优秀,其中考试全年级第14位,初中时曾经在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得过第三名的成绩。因为性格温和,再加上成绩优秀,在女生中有不俗的人气。” 我挑了挑眉,完全没想到吉川青成能把这两位候选者调查得如此清楚、详细。 如果只是清楚和详细也就罢了,可他实际上已经把自己的解决方案提了出来——荒井早纪的问题在于父亲,高野勇气的问题在于家境。只要解决这两个难题,他们就能加入到社团中来。 “吉川,你的情报收集能力可真不错啊。”莫德雷德赞叹着。 “我有自己的特殊渠道。而且我是专业的。在校外,我就是靠这个谋生。”吉川青成完全没有自豪的情绪。“其实,我之所以不参加社团,就因为社团活动占用了太多的时间。我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如果加入社团,要到很晚才能休息了。” “辛苦你了,吉川同学。”我评价了一句。“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对我说。” “不需要,而且不怎么辛苦,其实总共花了两个小时。又不是什么惊天秘密,都是些能直接从邻居、同学口中知道的公开情报。如果连这都要花很大力气,那我也不用做这行了。” 我点了点头。通讯技术的进步,让调查和求证变得没有那么的困难。 但是,我的内心依然充斥着疑惑,忍不住猜测他的身份——一个高中生,以搜集情报来谋生,怎么听都感觉离谱。 难道是私家侦探?可是在现在,私家侦探百分之八十的工作都和搜集情报没关系,都是些跟踪、尾随之类以抓出轨为目的、很花时间的工作。又或者是情报机构安插的间谍?可这里又不是繁华的东京,而是衰败中的三咲町,我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惊天情报值得刺探。 于是,我装作在犹豫遴选这这两位候选的模样,试图揣测吉川青成的身份。 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来,我就只好用这个话题暂时搪塞。 “我两个都想要……吉川同学你觉得呢?” “如果是我,我两个都不会选。因为我没有改善他们现状的能力。” “身处在逆境之中,人才能超越自己的极限,在短时间里快速成长起来。只是他们高估了现状的困难程度,以错误的身份行使错误的应对方法。荒井同学应该是最好处理的,因为她是基于自己的期望与判断才这么做,这与她父亲本人的期望不符。只需要征求她父亲的同意,再规劝她本人,应该就可以了。高野同学那边就比较复杂,我们这边多少得提供一些经济上的支援才行——不一定要现金,报酬更高且不占用太多时间的兼职工作、压力较小的长期贷款、或者单纯降低医药成本,这些都可以,解决的办法多种多样。” 我思考了一阵,分析、权衡了一番,很快就给出了方案。 “这样——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拜访荒井同学。理由我想好了,就说这是骑士侠义之道修行的一部分。荒井同学的父亲是警察,能理解这其中的含义。荒井同学憧憬和尊敬她的父亲,从这个角度切入,劝说起来也会更加简单……明天,我会寻找经济支援的方法。后天视情况对高野同学进行劝说。如果一切顺利,后天【#" 说完,我扫了一眼周围人的表情,想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莫德雷德很正常,她没有自己的想法,而是在思考我这些话,试图从中学习经验和技巧,和过去一模一样。 魔女一直在眨眼睛,掩饰她眼神中的茫然——这个反应,和我初见到她时几乎一模一样。 倒是吉川的眼神非常惊讶,表情也欲言又止。 “吉川同学,有什么问题吗?”我问道。 “那个……冒昧地问一下。部长,你是刚刚转校过来的高一新生吧?按照英国的学制,你应该是刚刚从初中毕业才对。你……经历了什么?你的这些话,听起来更像是二十五岁往上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而且不是普通人,至少也是做过大型企业的管理层。心思缜密,计划严密,能迅速找到应对和破解问题的方法。而且……” 吉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接下来的话都是他的猜测,他也知道自己的猜测不靠谱。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平平无奇……好吧,没那么平平无奇的高一转校生,竟然就是曾经率领部下征服了半个欧洲,编织出一个繁荣不列颠的亚瑟王吧? 如果是以前,我应该会立刻很不高兴,把这些知识与技巧当做亚瑟王的一部分。但是……我看了眼让娜,看着她那迷茫不知所措、又拼命用眨眼来掩饰的模样,我的心情意外地平静,平静得不再拒绝和否认,而是试图去面对。 于是,嘴角勾勒起温和的微笑,我以不属于高一生的成熟,对吉川说道:“吉川同学,将来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告诉你。整件事情只有一句话,只要我说了出来,你就会立刻明白。只是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请你稍微等待一下吧。” “我还以为你会随便找些理由糊弄过去,比如父母是企业高管什么的。” “除非现实所迫,否则我不会采取任何降低同伴信赖的方案。” “那就约个时间?” “吉川同学对暑假有什么打算吗?” “有几件麻烦的事情要做,而且只能我自己去做。整个暑假应该都很忙。” “那就开学的时候吧……说是这么说,到时候你会不会相信就另说了。” “部长,你知道吗?我现在脑子里就有很多离谱的猜测。像什么外星人、古代人、生化战士、异界转生等等,乱七八糟的。我很难相信,现实会比那些想法更加离谱。可我有一种预感,你给我的答案,会比这些还要离谱。” 对话进行到了这里,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丝微笑。 不过,我现在不想揭露。虽然对话进行的很流畅,看起来相处得不错,但我对吉川青成认知还是太少了,信任度还不够,不可能就在这里说出那些话。 “没有。”“嗯,我也没有。”莫德雷德和魔女先后回答。 本来这个时候就应该道别的,但是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就问向吉川青成:“吉川同学,你有正装吗?” 正装这个词我用的是英文“suit”,这和日语中的“”含义有微妙的区别。 吉川青成的英语水平还算不错,知道这个词的具体含义。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啊?还要换正装?有这个必要吗?” “有必要。”我回答道。“如果换上正装,这会显得我们成熟一些,应该能给荒井同学的父亲心中加不少分。毕竟,那位是豁出性命也要逮捕恶徒的义人。即使我们是学生,也应该更讲规矩一些。” “正装这东西我还真有,不过……”吉川青成闭上了眼睛,犹豫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一码归一码。我就回一趟家吧。现在没那么热了,穿正装倒是会好受不少。” “不用那么着急,吃完饭,下午七点半在学校门口汇合就好。” “知道了,部长。” 之后,我们三人就和吉川青成分开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还没走多远,魔女就忍不住开始对我小声嘀咕了。 “啧,这个男人不简单啊……基本上都是猜疑,以及某种绷紧了的感觉。就好像他不是在和你说话,而是走在钢丝上一样。只是他是个专业的杂技演员,可以在钢丝上保持冷静。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看来,亚瑟你给他很大的压力啊。”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秘密。其中一些人甚至把秘密当成了一种伪装,用较小的秘密掩盖较大的秘密。这样,即使被戳穿了,也能掩盖自己真正想要掩盖的部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一种活下去所必须的手段罢了,就像自然界中的许多动物一样。” “你倒是看得挺开嘛!看来是我想太多了?”魔女的声音中带着略微的不满。 “见过的人多了,就能明白这种迫不得已了。”我耐心地对她解释道,“况且,我们也没有批评他的资格。是我们首先隐藏了自己的身份,然后他是被我强拉到社团。无论他具体是什么身份,是杀手也好,是魔术师也罢,反正现在的身份都只是私立嘉良学园的一介普通学生罢了。” 魔女撇了撇嘴,然后抬起头,停下脚步,抬头盯着我,用着娇蛮的语气、郑重其事地说道:“总之,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有一点,我现在要直接声明——亚瑟,要是我有什么秘密,我肯定会对你说的,绝对不会有任何隐瞒。赌上我的生命,赌上我的灵魂,我说到做到!”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瞬的错愕,终于反应了过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表面上是在问吉川青成,实际上是在问我对她的态度。 正如她所说,我们之间关系的进展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无论是我、还是她,都有一种仿佛身处梦境的感觉。这种不真实感引发人的怀疑,我在心中怀疑,她也在心中怀疑。而人一旦开始怀疑了,人就容易钻牛角尖,然后去做傻事——就像魔女现在这样。 如果和她对话的不是我,而是别人,恐怕她这些话只会起到反效果。 但是,我不一样……是的,我是不一样的。 时间是下午五点,在盛夏时节,太阳依然悬浮于蓝天之上,还算不上是傍晚。 我注视着她的金色双瞳,注视着她的嘴角,伸出了自己的手。 指尖触碰着她的脸庞,然后是手指,随后是手掌。 即使她比我高了那么一些,但是我确实占据了完全的主动。 “为什么不读心了?明明只要使用了读心,就能知道我的感情吧?”我循循善诱,我用言语来引导。“是担心我会生气,还是担心自己读到的感情不是真的?又或者,是害怕别的东西?害怕那些未知的、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假的记忆?” “我……我……” 她没有办法回答,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双瞳里,满满的都是少女的感情。 而后…… 我的右手手型立刻变了,快速而又轻盈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瞬间,那白皙过头的脸庞上染上红霞,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你……你你你!你在做什么啊!” “别想太多了,傻丫头。”我轻轻地笑着,内心洋溢着温泉一般包裹全身的暖意。“你都不忍心对我使用读心,我怎么可能忍心怀疑你呢?你可是‘龙之魔女’啊,我是你的邪龙,你是我的魔女,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为什么要一直胡思乱想呢?” 红霞晕染,犹如红墨滴入水中。 双瞳闪烁,好似辉钻闪耀于阳光下。 她张开双唇,心中氤氲着各种各样的感情,无法言说,无法表达。 只是看着我,只是我看着她,我们只是在辉煌的阳光下,凝视着彼此。 “咳咳……咳咳咳……”一旁的莫德雷德发出声音,打断了我们的交谈。“那个……父王,我感觉有点饿了,还是早点吃饭吧?要是拖下去,饭点就拖到晚上七八点了。不是和吉川约好了要在七点半回合吗?还是早点比较好吧?” “嗯,确实是这样……那就去买菜吧。” 说着,我主动握住魔女的手,连接着她的内心,与她一起走在行走在这座小城的街道上。 就像昨天一样,就像未来一样,我们之间的心,不会再分开。 章二十七:泡沫之梦(5K2) 魔女的手握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放下。 她微笑着,比太阳还要温暖,比太阳还要耀眼。 就如同她散发着那股灰烬的气息一般,犹如一道篝火,将光芒映照在我的心中。 涂了淡粉色唇膏的双唇微动,半是责备、半是温柔的话语,从口中说出。 “难怪那么多人都迷上了你啊,亚瑟。你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爱上你的吧?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一味地展现自己的温柔。身边的人都喜欢上了你,而你却不能给予这份喜欢以回应。结果喜欢的你人以遗憾与懊悔勉强结束了这段感情。而你呢,自顾自地走向了结局,让活着的人更加悲伤——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过分的人了。” 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是脑海中根本形成不了对应的词汇。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确实不能给任何人以回应。那时的我,首先是亚瑟王,其次才是我自己。我要考虑得很多,我要顾及的人更多。层层的禁锢与重压之下,除了拒绝与沉默,也实在是做不了什么。 我张开嘴巴,想要回答魔女这个问题。 但,莫德雷德首先打断了。 “但是父王分得清啊!该对谁温柔,该对谁严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的!首先是身边的人,其次是布立吞人,然后是阿尔比昂其他地方的人,最后是敌人。对谁都很温柔,那不就等于对谁都不温柔吗?”说着,莫德雷德的语气严厉了起来,眼神越看魔女越不顺眼。“哼!你这个魔女!要不是父王是这样的人,哪里还有你什么机会?别说是你了,母亲和梅林都不会有机会。最后只有桂妮薇儿那家伙能赢——或者她也赢不了,没人能赢!” 我揉了揉额头,感觉到有些头疼。 而魔女呢,她微眯着眼睛,笑容变得危险了起来。 “哦呀……莫德雷德,看来你很讨厌我啊?” “讨厌算不上,只是没那么喜欢罢了。”莫德雷德同样眯着眼睛,笑容变得同样危险。“我只是想告诉你,别以为你是特别的。你没有桂妮薇儿的美貌,没有母亲的温柔,没有梅林的智慧。你只是在父王最需要的时候遇到了她,仅此而已!所以,别太高看自己了,你只是个蛊惑人心的魔女而已!” 魔女并没有回答,而是笑容更加灿烂,笑容更加危险,仿佛憎恨的篝火在熊熊燃烧。 她们相互对视着,视线与视线相互碰撞,仿佛有火焰劈啪作响,仿佛有雷霆在轰鸣。而我这个可怜的当事人,就这么被夹在中间,被火焰与雷霆焚烧着、轰击着,遭受着折磨,犹如做了不可饶恕的恶事而被放逐到火狱的恶徒,在她们决出胜负之后才能得到解脱。 但我不止是恶徒,我还是恶龙。我有能力、有本事结束这场纷争。 于是,实在是受不了之后,我终于开口说话。 “好了好了,你们私下里怎么说都行。我还在这里,请两位至少估计一下我的感觉,不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僵,以后还要一起生活很长时间呢。” “哼!”“哼……” 她们各自别过头,不在看向对方,也同时不在看我,生者闷气。 我感觉我的头更疼了。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沉默着走在去往超市的路上。 而后,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怠惰的心情在我的心中升起。然后联想起做饭的辛苦和麻烦,我干脆停了下来,以尽可能平静地语气对二女说道:“时间还是有点紧,今天就不去超市了……魔女,你之前不是想去法式餐厅吗?今天就满足你的愿望。” “可你不是嫌那里贵吗?说是一道菜的价格是普通饭馆的十倍?”魔女瞪大眼睛反问。 “钱不是问题。没钱了就想办法弄钱。应对财政危机,我一直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就算只是高中生,但是想在这个时代拿到收入,并不是难事——还是说,你在小看我?” “我哪儿敢小看你啊……”嘀咕了这么一句,魔女闭上了嘴巴,继续沉闷了下去。 这件事情是连锁反应。我不知道哪里惹到了魔女,使得她的态度变差。而后,莫德雷德对魔女反制,两人就争执、对抗了起来。我采用了强硬的态度,勉强压制住这种争执,但是不满已经在两人的心中发芽,想要处理好这件事情,不比处理贵族间的财产争端简单。 感性的人通常是反复无常的,对于魔女这样感性到极点的人,那简直只能用“混沌”来描述。刚刚还是一副感动得要哭出来的模样,现在却如此蛮横,实在是让我搞不懂。 不过,魔女毕竟是魔女。大概是终于发现我有些不高兴了,她飘忽地问了一句:“……餐厅的饭量应该很少吧?你和莫德雷德够吗?不如还是回家吃吧?随便吃点什么都行,比如诺曼底的炖菜,或者普通市民吃的炖汤。没必要每一顿都那么的豪华。” “魔力充足的情况下,没必要吃饱。”我解释道。“差不多正常人三人份就行。而且这个三人份,是同体重情况下的。我和莫德雷德体重差不多是43公斤,正常饭量和普通的体力劳动车差不多。之前吃得多一点,只是之前的一些事情,我和莫德雷德的魔力消耗比较大。最近没有训练,也以便于转化成魔力的肉食为主,不用天天晚上吃那么多饭。” 似乎是从我的话语中联想到了什么,莫德雷德立刻低下了头,抿着嘴巴,紧握双拳。 而魔女歪了歪头,笑容柔和了很多,不再像一堆篝火一般让人望而却步。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这只魔龙会很难养呢。” “既然是法式餐厅,还是先回家换上正装吧。虽然绕远了点,但也算顺路。” …… …… 甫一进门,魔女就以补妆为由,把她和我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是真的关进了房间里,似乎她真的开始讨厌莫德雷德了,把把房间直接反锁。 我就像真正的国王一样,展开双臂,由她拿着西装,穿在我的身上。但是,刚刚把猩红的领带打好,她就直接双手紧握着我的腰,踮着脚,把下巴抵在我的肩上。镜子上反射出她的样貌,正闭着眼睛,仿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亚瑟……” “嗯?” “要是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会忘了我吗?” “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大概是……觉得莫德雷德的话说得很对吧……”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变得哽咽。她很迷茫,她很彷徨。她比我更想一个无法安息的亡魂,在这个生者的世界里无所适从。“……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突然出现在这里,记忆和经历都是伪造的,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流浪,然后在傍晚时遇到了你,被你跟踪,被你俘获,然后……然后明明应该憎恨你的,却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你,昨天早上脑子一抽说了那样的话……本来,我还以为你会老老实实地拒绝,然后拆穿我那个低劣的‘魔药’说法。但是,但是……” 右手轻轻地放在她的手腕上,她猛地一颤,抱得更紧了。 简直就像是摩根一样,明明我就在她的怀中,却好像我是一个幻影一般,似乎只要离开这个怀抱,似乎只要从视线中离开,就会彻底地消失,连带着所有的痕迹都一起消失,只在记忆中保留一个轮廓,随后被其他的记忆填满。 魔女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心如乱麻,我只能静静地聆听,寻找劝告的时机。 “没错……一点都没错啊……桂妮薇儿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后。摩根是你生命中重要的人。梅林更不用多说……可是我呢?我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和你经历过什么……只是一起逛个街,就真的达成了?那……她们呢?苦苦守候了你那么久,最后都没有回应,然后眼睁睁看着你走到最后的那一步……摩根很伤心吧?她载着你去往阿瓦隆的时候,一定伤心到泪流不止吧?我都不敢想象,那个时候她的心会有多痛……我只是一个假货,连她们三人都得不到你的心,我怎么……怎么可能……亚瑟,会不会我现在正在做一个梦?一个泡沫一般的梦,只要果断时间,泡沫就会碎裂,然后……然后一切就消失了,连记忆都消失了,醒来的时候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一个……很不好的梦?” 魔女紧闭着眼睛,泪水从眼角渗出,划过脸庞,顺着下巴,染湿我的正装。 轻轻地、温柔地,我试图松开她的双臂。 但是,没有用。她依然紧紧地抱着,紧紧地、执着地抱着,拼劲全部的力气,害怕被夺走,害怕突然消失,害怕自己坠入永恒的深渊中,再也看不到光。 我只得叹了口气。现在,我不再是恐惧的源头,但恐惧依然在我重要之人的心中氤氲。腐蚀着她们的心灵,让她们逐步癫狂。 “果然还是在想这种事情啊……” “自卑了?还是说,被摩根吓到了?这可不是我知道的魔女,昨天的自信和骄傲哪里去了?怎么莫德雷德说了一句无关的话,就吓成这个样子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真的……” “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仿佛触电了一般,魔女睁开了眼睛。 颤动的金色双瞳中闪烁着惶恐,闪烁着不可思议,闪烁着无法理解。 但,此时此刻,我却闭上了眼睛,感受自己的内心,感受着那股如梦似幻的感觉。 然后,仿佛不再是我本人,而是本能一般,话语从口中吐露。 “是啊……我也一样啊。对我来说,你就像漂浮在空气中的泡沫,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美丽,似乎只要轻轻触碰一下,就会从我的世界里消失。然后,睁开眼睛,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在阿瓦隆,只是做了个梦,做了个童话般的梦……如果不是莫德雷德在身边,我真的会以为自己做了个虚幻、美好、却又和泡沫一般短暂的梦,就像你说的那样。” 她没有说话,我没有流泪。时间渐渐流逝,我们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感受着彼此的距离。 过了很久,过了不知道有多久,本能驱使着我,那股温暖驱使着我,让我继续倾诉。 “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理由还不清楚,但是……珍惜现在,不也挺好的吗?既然是感情是真的,就算比烟花还要短暂,但是如果只要和烟花一般美丽的话,其实也不差,对吧?就像我的不列颠,就像你的法兰西,就像我们各自的记忆、各自的人生。” 顿了一下,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竟然笑了,竟然开心地笑了。 “啊……说起来,你还不知道烟花是什么吧?八月十五号,也就是暑假的时候,日本的各地会举行夏日祭。到那个时候,我们一起穿着浴衣,一起去三咲町的郊外,一起享受祭典的热闹。然后,剩下的时间去札幌避暑,拿着你的相机,去看看夏天的北海道……哦对了,既然在这个国家,那肯定要一起去看樱花吧?不过樱花盛开的季节是在四月底,要等到明年了……” 我说了很多,我自己都不止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少。 去巴黎旅游,去伦敦餐馆,去夏威夷过盛夏,去涉谷,去故宫,去每一个想去的地方。 我描绘着那些记忆中的景观,那些印象里的美好。仿佛,我在试图证明,这不是梦,这就是现实,未来的日子还有很多,多到看不到尽头,而那些美好将一直持续下去。 终于,不知何时,抽泣停止了。我睁开了眼睛,魔女并没有消失,而是依然抱紧着我的腰,双瞳恍惚地注视着镜子,沉浸在我描绘的未来中,沉浸在这激荡的感情中。 她笑着,笑得很浅,笑得很温柔,仿佛一缕灰烬,仿佛一段泡影。 “原来……原来是这样。亚瑟你在心里,其实早就做好觉悟了啊……” “要不然,我怎么会接受呢?”我轻轻地笑着,连我自己都想不到,我说话的语气竟然能这么温柔。“至于觉得时间短,这倒不是问题。有些人经历了五年的长跑,最终以遗憾收场。有些人只是因为一个眼神,就找到了命定的对方。这些都是正常的事情,不要太担忧。” 魔女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下定决心,终于松开了我。 而后,她的双颊浮现一抹绯红,眼神飘忽,躲避着镜子中我的视线。 “那个……亚瑟,其实……” “怎么了?” “亚瑟,我……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找不到旗帜和剑了,可是,可是……” 她没办法把话语继续下去,大概是羞耻到极点了吧? 这让我挑了挑眉,我没想到魔女的内心纠结的是这个……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了。 因为,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往这方面来考虑。 “嗯……让我猜猜,果然还是没有魔力的缘故吗?” 说罢,魔女的脸更红了,红得就像番茄,红得就像苹果,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红。 她愈发地羞涩,甚至都忍不住弯着背,企图躲在我的身后,不让我通过镜子看到她。 “还是算了……就算你……亚瑟,我很害怕。我害怕自己拿到了旗帜和剑,我就……我就不是现在的自己了。我应该会觉醒不少记忆吧?就是……就是记忆为什么是虚假的、我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我会是魔女的记忆……而且,而且……” “没事的,没事的……”我抓住她的手,双手将其握在手心,一点一点地说:“你没必要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你发现了吗,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直呼你的名字。” “嗯,我知道……我也不知道让娜·达尔克是不是我的名字。” “到那个时候,只用告诉我你的名字就好。别的都不用说……你也不想想我是谁?在我面对过的困境里,这根本不算什么。而且,你再想想,我和莫德雷德的关系很好吧?从莫德雷德的话里,我和摩根、梅林的关系也都很好吧?她们都做过不太好的事情,我没有憎恨,也没有厌恶,而是告诉她们为什么这么做不好,以及以后该怎么摆正心态……你看,虽然结果没办法让大家满意,但过程不都一直挺好的么?” 我越是这么说,魔女的脸颊越是鼓了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打断我。 但,少女羞涩的心让她没有说出,而是忍耐着、等待着反转。 她都这个样子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呢? 于是,在说了这些安慰的话之后,我做出了承诺。 “晚上吧?一会儿还要去吃饭,还要解决社团上的事情……毕竟,今夜应该不会短暂。” “那就……那就约好了?可不许反悔,知道吗?” “嗯,我不会反悔的……一定。” 就这样,她为我补了妆,我为她穿上那身正装,而后打开了房门。 莫德雷德坐在沙发上,电视播放着日本古装剧,似乎等了很久、很久。 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果然已经过去半个钟头,真的是很长一段时间。 见我打开房门,她看向了我——她的表情很正常,正常到不可思议,甚至我恍惚间窥探到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父王,终于弄好了?” “嗯,弄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章二十八:那夜后的后遗症(5K4) 法式餐厅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但是身为古代人的我,实在是吃不下这种过于前卫的食物。只有魔女吃得很开心,不时还点评一番,包括她之前之前嫌弃的牛排:“原来如此,五分熟的牛排更容易嚼啊……难怪那时的牛排上不得餐桌,需要到现代才能找到正确的烹饪方式……不过,吃半熟的食物,感觉还是有点像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至于劝服荒井早纪加入HEMA社的事情,则意外地顺利,与我的预料分毫不差。在荒井早纪的父亲荒井直人的一句“我家的小女就拜托诸位了”这种话之后,荒井早纪在社团成立申请书上签了字。最后,我和她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就带着莫德雷德和魔女于荒井住的房子前、与吉川青成分别,很快回到了家中。 此时,时间已经是九点半。 我们依次洗漱,做着日常地杂事,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十一点。 时间在眨眼间流逝于指尖,天上的明月时不时被乌云开开合合。这些乌云并非只是遮挡,而是真的时不时下着雨——像过去几天那样的连续的大晴天,才是稀有的事情。 凌晨,睁开双眼,我走出的房间,把房门轻轻地关上。 挂钟的时针指向4和5的正中间,天还没有亮。 我打了个哈欠,坐在沙发上,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精神状态很差,不是一般的差,大脑根本无法进行思考。但是生物钟已经过了,继续睡下去又不大可能,我只好忍耐住这份疲惫,与往常一样,处理日常卫生,为我们这三人准备早餐。 忙里偷闲,我为自己煮了杯牛奶咖啡,试图让精神恢复得好一些——然而,这没什么用,我依然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又晕【) 迷迷糊糊了很久,恍惚之间,我终于意识到身体不适的原因——昨夜,我的魔力消耗得并不多。只是魔力的身体素质实在是不行,再加上她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魔术回路,我只能慢慢来,尽可能地让她舒适一些,时间消耗得更多,恐怕总共的睡眠时间还不到两个小时。 没有办法,好吃的早餐是没戏了。我只能用面包、牛奶、意大利面和鸡蛋这样的通常搭配,勉强弄了还算说得过去的早餐。 大约到了六点半,莫德雷德醒了过来。 “早上好,父王……” 她的精神也很差,似乎也很晚才能睡着。 脑袋实在是闷得厉害,我完全没有思考,心里想着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 “莫德雷德,昨晚睡得不好吗?” 猛然间,她睁大眼睛,身体僵住,而后脸庞立刻红了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这间屋子的墙壁有隔音层,应该没有影响到她才对吧? 本该很容易就看出来的事情,因为精神状态实在是不佳,我什么都分析不出来。 然后,我的意识自顾自地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话语不经大脑,自顾自地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嘛……也正常。抱歉,莫德雷德……有些事情没办法对你说清楚……” “父王为什么要道歉?这些都是父王自己的选择……而且,父王,虽然我不怎么喜欢那家伙,但是……我感觉很开心,真的很开心。”红着脸,莫德雷德努力做出开心的表情——但那双与我一模一样的金色眼睛中,还有别的感情,而我现在完全看不出来。“因为,父王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也许,母亲她们真的比不上这个魔女吧?她们连让父王开心都做不到,只会用各种各样的事情要求父王,还都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只会带来痛苦……” “算不上痛苦。只是……毕竟都有着非人的血统,精神和常人对不上电波,有时候就会有些苦恼……”我胡乱地解释着,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或者,也许是因为并不纯粹吧……她们喜欢的是亚瑟王。围绕着王权,她们思考得太多了,我也思考太多。就这样卡在那一步,无法继续,到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就这么结束了。” “……总之,父王,我并不反对。暂时就这样吧……将来如果有别的事情,那再说吧。”顿了一下,这个有些过于聪明的孩子提醒道:“但是,父王,您最好想好理由,或者是糊弄的借口。如果母亲真的知道,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在您身边那么多年了,她是什么脾气,您是明白的。而且,梅林那个妖妇也不简单……您真的需要做好准备。”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摩根的性格?她的善妒,早就是卡美洛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无论是哪个时代,名人绯闻一直是最让普通人兴奋、传播速度最快的新闻。 我与摩根的关系太过复杂,这种新闻的流传速度更是惊人,以至于我时不时都能从守卫、侍女或者其他宫廷仆役的口中听到这些事情——其中有些还是摩根刻意散播出去的,用来为难和针对桂妮薇儿。每次这种流言盛行时,桂妮薇儿的脸色都会特别难看。 记忆就这么一闪而过。随后,我那混混沌沌的大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周日早上莫德雷德出去做了什么、昨天下午魔女怎么突然感知到了摩根,我还没有详细地询问她们。 本来是想问的,只是她们刻意不说,再加上事情不断,就这么短暂性地忘了。 如果是以前,【% 可此时的我实在是状态不佳,直接就问了出来。 “说起来,前天……也就是周日的上午,你去找摩根了?” “……父王,先不说我愿不愿意找,就算真的试图去找,也肯定找不到吧?您不是说过吗?现代的大源已经完全断绝,通往星之内海的道路彻底关闭。除非母亲自己意识到了状况,自己主动来到现世,我怎么可能找到她呢?” “啊……是这样。那你去做什么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那个时候,父王不是约好了,和那个魔女一起去逛街吗?后来我在网上查了查,看了下逛街这个词的含义,就自己去街上的街机厅去玩了——总不能父王和那个魔女一起走在街上,身后还跟着个我吧?父王,昨天下午您也看到了,我和她完全合不来,要是起了争吵,岂不是把这件事就搞砸了?” 莫德雷德似乎和很多人都合不来,这是她的性格决定的。 毕竟……怎么说呢,我确实对她有些太过溺爱了。好在这份溺爱没有演变出恶劣的结果,她相当地懂事听话。不然,昨天的逛街,确实很有可能被她给摧毁了。 “这样啊……不过,莫德雷德,街机厅还是少去为妙。里面有很多心理暗示,不注意的话,你会沉溺其中。如果你这样了,到时候我会生气的。” “父王,比起这个,您还是好好想想,要是母亲哪天来了,您该怎么对她解释这件事情吧!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是啊,该怎么解释呢……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真的很难用言语来解释了。 我越是想起这件事情,就越是头晕头闷,大脑仿佛完全生锈了,根本思考不了任何事情。 叹了口气,我只好暂时放弃思考,把集中力放在做早餐上——我忘了早餐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反正现在已经六点了,才只是把鸡蛋煮好,剩下的事情还有一大堆。 大约早上七点,魔女终于醒了过来。她打着哈欠,招了招手。 “早上好,亚瑟……还有莫德雷德。” 我的眼角抖动了一下,立刻清醒了不少。 魔女这家伙……她根本没好好穿衣服! 光着脚,只穿着基本的衣装,大部分肌肤都暴露在外。 而且毫无自觉,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异常,甚至都走了过来,想要在餐桌上坐下! “……先回自己房间换身衣服吧。”我赶紧制止了她。 也只是我不好说什么。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的莫德雷德,没有给她一点面子。 “你这女人,听不见父王说什么吗!还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赶紧去自己房间把衣服换了!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马上就是早餐时间了,吃完饭还要去上学呢!” “……没事。总之……呃……你先穿好衣服吧?早餐已经做好了。” 就这样,魔女慌忙地去了自己的房间,把短袖衫和长裤穿上,很快就出了门。 可她刚刚出了门,就小跑着来到我的身后,一下子搂住了我。 “亚瑟——!昨晚,真是辛苦你了!现在,我终于感觉到充沛的魔力了!” “别太过分了,魔女!”莫德雷德立刻站了起来,双眼中带着杀气——我没看错,真的是杀气,起码在这个时刻,莫德雷德真的很想杀死魔女。“你以为你是谁?对父王那么放肆?要不要我用拳头来教导你什么是礼仪?放心,我一定不会打死你!” “……哼!”魔女嘟着嘴,不情不愿地从我的身上离开。 所以,昨天我的决定是错了吗?是不是真的有点太快了? 我不知道,我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更何况,身体不适,使我的思考能力几近丧失,我只能根据内心的感受来做出评判——既然魔女她笑得那么开心,肯定不是错的吧? 吃着早餐,感觉身体的状况,以及学校的状况,我最终还是做出了那个决定。 “今天我不去学校了。一会儿我会对片桐里惠——也就是那位克里斯汀·英格琳娜请个假。你们还要正常上学,至少功课这方面不能落下。” “父王有事情要处理吗?” “没有。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头有些不舒服,可能要吃些药。” 莫德雷德立刻睁大了眼睛,激动地站了起来,金色的双瞳中尽是惶恐。 “父王,这……这……” “没事……不是精神上疲惫,而是身体上疲惫。昨晚睡眠不太够,就这样了——补个觉就可以了,也不一定要吃药。” 听到我这么说,莫德雷德立刻狠狠地瞪了魔女一眼。 魔女微微脸红,但是气势上仍然不打算认输,显得很是骄傲。 昨天也就罢了,现在我的脑袋那么难受,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食指轻轻地敲了三次桌子,这两人终于感觉到了我的情绪,放弃了互相敌视。 沉默了一段时间,莫德雷德压抑着心中的不满,眉头微蹙,注视着我,对我说:“那我也不去了学校了。父王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反正都是回顾这学期的知识点,既学不到知识,也很无聊。还不如待在家里,用网络多了解下这个时代的新东西。” “书上的字我都看不懂,我去了做什么?”魔女补充了一句。“反正也没有意义,还不如从基础开始学起呢。而且,说到底,申请成立社团只需要五个人吧?人数已经够了,剩下的那个慢慢想办法呗?剩下的……叫高野勇气对吧?他的情况听起来就很麻烦,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处理的,留到下学期开学也行喽?” 不行,大脑完全不能思考,劝告的话根本想不出来。 既然她们都已经是这个意思了,不如顺从她们,今天老实地在家里呆着就好。 “好吧……那就一起请个假吧。”我的语气相当疲惫,精力被完全消耗光了。“我们不需要参加考试,其实接下来几天都不需要去的。” 接着,就是吃饭了。我们全程都很沉默,没有人说话,就这样吃掉了牛奶、意大利面、面包和鸡蛋组成的早餐。也许是魔力的恢复改变了魔女的身体,这次她的饭量意外地多。在吃完属于她的、和常人差不多的早餐后,她又吃了好几块面包,用以补充能量。 吃完饭,代替我洗碗的莫德雷德,在厨房发出了声音。 “对了,父王……今天,今天就由我来做饭吧?” 她说得很心虚,对此相当不自信。 毕竟,摩根和她的养子养女们的厨艺都实在是不敢恭维。 摩根所做出来的食物不太符合人类的味觉,总有一种原生态的苦涩或者过度烹饪的焦糊味。高文完全不会做饭,在梅林用特殊方法把土豆引进到不列颠后,他勉强学会了能吃进肚里的土豆泥。加雷斯和加荷里斯只会烤肉,但也经常在不生不熟或者大半焦了来回变动。阿格规文从未展示过厨艺,每当遇到这项活动的时候,他都面露难色,以公务为由拒绝参加。 最让我担心的就是莫德雷德,她从来都没有做过饭,吃的也都是最好的——她究竟会继承我这个精确控制流烹饪法,还是继承摩根那样完全咽不下去的随心所欲流烹饪法? 一时之间,我心里竟打起鼓来,有点怕了。 “嗯……莫德雷德想学习做菜?” “父王身体不舒服啊,肯定没办法做饭吧?我想代替父王做这件事情……荒井不就是这样的吗?她的父亲受了重伤,就想办法自己去照顾父亲了。我觉得,我也该这样做。” “你做的菜好吃吗?”显然,魔女读出了莫德雷德心中的不自信。“不会难吃到根本无法下咽吧?擅长做菜的不列颠人可不多,亚瑟是极少数的其中之一。听说现在不列颠人能拿得出手的菜品只有炸鱼薯条?我说,莫德雷德,学习做菜可以,但是浪费食材还是算了吧?” “你是在小瞧我吗,魔女?” “可你完全没有做过吧?你知道煎肉需要煎到什么颜色才算刚刚好吗?你知道盐要放多少才不会过咸吗?你知道卷心菜要在什么时候停火才不会有苦味吗?显然都不知道吧?做菜需要掌控的东西可不少,还要定制化流程,你这么毛躁,真的不会把流程搞得一团糟吗?” 是这样没错……我也有点担心莫德雷德做出的饭菜不好吃。 吃倒是能吃下。当初摩根做出来的菜我也都吃光了,尽管后来她尝的时候自己反而吐了。但是如果自信心被击垮了,想要重建这方面的自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对她的成长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用这快要生锈的大脑思考了一会儿,我不得不给出建议:“要不点外卖吧……用电话订购就可以。或者去附近的便利店买几份便当,热一热就能吃。实在不行,去超市买点泡面、或者别的速食品也都是可选项……没必要勉强自己的,莫德雷德。” “父王,连您都不相信我吗?”莫德雷德的声音中带着呜咽——当然,这是她装的。谁都能听出来是装的。但,基于我的立场和身份,我只能暂且当做是真的。 于是,我勉强规劝道:“不是不相信……做饭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经常一步错、步步错。”思来想去,我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要不这样吧。莫德雷德,还记得第一天晚上我给你做的那锅羊肉汤吗?教学视频的链接我一会儿发给你,照着那个做就行。” “放心交给我吧,父王!您……您就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听到我这么说,莫德雷德立刻恢复了元气,开心了起来。 而我实在是撑不住了,没有办法,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我才发现,魔女根本把自己的衣服给收拾好,就这样乱糟糟地丢在床上。再加上床单有一大块还是湿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比较大的气味,我都开始怀疑能不能睡着了。 没有办法,我只好自己略微收拾了一下,换上新的床单,把那些东西都裹在一起,丢在地上,等醒来之后在进行清洗——总之都还是待办的麻烦事。 躺在床上,忍耐着空气中的气味,我闭上眼睛。 只是这么一瞬,我就失去了意识,进入了深沉的睡眠。 (注:魔力交换的本质,是模拟魅魔吸取人的精气,所以会有比较严重的后遗症) 章二十九:终焉的虚梦(5K) 啊,死了……终于死了,全都死干净了。 不列颠人死了,法兰西人死了,勃艮第人死了。 逃命中的军队,以为有尸体可吃的乌鸦,世界意识操纵的傀儡英灵,人类意识操纵的可笑守护者——死了,全都死了,一个都不剩,终于全死绝了。 感受着这种焚烧一般的快乐,我的心几乎要炸开了。毁灭照映在大地上,将一切烧成灰烬,就像恶毒的小女孩,操控着火焰,将两房的蚁穴都燃烧殆尽,随后火焰扩散,蔓延到森林、蔓延到城镇、蔓延到世界的尽头,什么都不剩下。而那个小女孩呢?在火焰中咯咯笑着,笑得特别开心。就算血肉被烧得焦黑,就算骨头被烧成灰烬,也开心得要炸裂。 我半躺在邪龙的头上,透过仿佛薄雾一般的云层,俯瞰着荒芜的大地——地面被粘稠的黑暗侵蚀,就像……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就像全部被“浓硫酸”泡了一遍一样。田地再也不能耕种,地面再也长不出植物,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黑暗的毒素,生者触之必死,死者触之噬魂,目及所处的世界被完完全全的毁灭,这颗星球可以说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 是的,只要放着不管,这颗星球就会死去。充斥着胸膛中的憎恶就会熄灭,魔女终于达成了自己的使命,在一无所有的荒芜花园中漫步——与最心爱邪龙一起,共同抵达时间的尽头,见证根源与倒影的反转,注视着整个宇宙被最初的光辉吞没。 “亚瑟……这样就结束了。你做得很好……或者说,做得太好了我,根本就不需要出力啊。你自己单独就能做到这样的伟业……接下来的日子还有很长,实在是太长了,我们要怎么度过呢?只是等待,很容易就疯掉吧?啊……我觉得自己其实早就疯了,你呢?你觉得怎样?” 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龙,我最爱、最爱着的邪龙,试图让我的声音、我的心意传达到她的心中——但,已经不可能了,已经永远不可能了。 她已经死了。当这头山脉一般巨大的邪龙出现时,她就彻底死了——邪龙只是她的尸骸,她奉献了自己的人性,放弃了自己的理智,遗忘自己的所爱,化作这头邪龙,一只被我使役的毁灭装置,试图将这颗星球杀死,试图将一切的一切杀死…… 想到这里,想到亚瑟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应我了,我胸膛里的火焰燃烧得更加肆意,不止是血肉,我感觉的骨髓都在熊熊燃烧。然后,这极致的疼痛与快乐、喜悦混合在一起,让我拥抱着她,拥抱那数十米高的脊刺……仿佛,我将会她一起燃烧下去一般。 “啊……亚瑟,没错。这样就能在一起了吧?亚瑟……你知道吗,我好快乐,我真的好快乐,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不,不对。这就是梦吧?肯定就是梦没错吧?亚瑟,你想想,你死了,你已经死了啊!你怎么能听到我说话呢?不对……不是梦,你能和我说话,这就肯定不是梦。一定不是梦对吧?一定不是梦对吧!!亚瑟,说话啊,快点和我说话啊!!!” 我吼叫着,我呢喃着。我和不存在的东西对话,我和死去的东西对话。 我听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只感觉到快乐,就像身体与灵魂一起被焚烧、仿佛被扔进火炉里呆了一百万年一样,快乐极了!没有比这更加快乐的事情了! 但……不对。是哪里不对呢?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吧? 啊,我明白了…… 那个,这位小姐,请你不要随随便便闯进别人的梦里,好吗? “是梦哦?亚瑟。现在是梦哦?”“我”睁开了眼睛,拥抱着自己的邪龙。“真是的,来了也不说一声。是害怕我不高兴吗?可是……亚瑟,我很高兴哦?我高兴极了!我的亚瑟,我最爱着的亚瑟啊……你不应该过来,你来到这个时候有什么意义呢?” “我”停顿了一下,在那个瞬间。梦境中的我瞪大了眼睛,急促地呼吸着。仿佛我不再被火焰剧烈地焚烧,而是被浸泡在深渊的底端,无法呼吸,只有黑暗。 “我”又笑了……只是,这一次笑得凄惨,笑得和这深渊的地步一般冰冷。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你是被送过来的吧,亚瑟?也就是说,你其实并不是我的亚瑟,而是别人的亚瑟,对吧?这样的话,我就理解了。” 突然间,“我”的心恢复了宁静,如同灰烬,如同死亡,没有一丁点的波澜。 “我”现在的笑容,只是维持着之前的惯性,又没有新的表情,才看起来像是笑着。 “既然如此。亚瑟……你该醒了。请把我留在这里吧,请让我继续孤独下去吧。我本来就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既不该相遇,也不该相爱……毕竟,我本来就只是■■创造的伪物。是假的哦?相遇是假的,相爱也是假的……都是被被别人操控的伪物哦?” “所以……忘了我吧。” “忘了我吧,亚瑟……”【}_ “如果你真的爱着我,就忘了我吧……” “醒来之后,请一定要忘了我啊……” …… …… 我睁开了眼睛,从睡梦中醒来,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挣脱了水域,剧烈地呼吸。 心脏极速地跳动,眼睛看到的还是梦境里的幻影,脑海里还浮现着魔女的身影。 是的,虽然只是梦,梦里的视角是魔女本人,可我却能看到她的样貌——就好像,那时的我有两个视觉,一个来自魔女,一个来自邪龙。 魔女留着及膝的长发,穿着焦黑的铠甲,盔甲下的是典雅的深紫色长裙礼服。她笑着,她燃烧着,在荒芜的大地上绽放,她在邪龙的头顶绽放,那么的瑰丽,那么的魔性,仿佛一朵鲜红的石蒜花,被火焰烧成焦黑,伴随着风的吹拂,花瓣在空中飘动、散落、最后只剩下一无所有的花茎。 她自认为是魔女,操纵着庞大的邪龙,又是从憎恨中诞生…… “果然是她啊……看来,这就是她自己的梦了……” 她称呼龙为亚瑟,把亚瑟视作爱人,而且最后还要我醒来…… 除了那个魔女,还能是谁呢? “真是狂乱的梦啊……比摩根还要狂乱得多。如果说摩根是风暴,那这应该就是火灾吧?把燃烧的痛苦当成最激烈的喜悦,把极致的憎恨当成最炽热的爱恋……唉,我怎么会做这种神经病的梦……” 头疼,很头疼…… 但,这个头疼只维持了一瞬间。可仅仅只是这个瞬间,梦的细节立刻变得模糊,就像人的大多数梦。如果不是刚刚我强行记住了她的样貌,恐怕连她的形象与轮廓都要变得模糊了。 深吸了口气,脑海中又浮现出新的形象——是魔女拥抱着的邪龙。 那只邪龙以双足行走在大地上,漆黑的双翼比云朵都要庞大。魔女俯瞰地面,甚至要穿过如同雾气的云层,是字面意义上的体型堪比山岳——于是,龙的体型大致可以推算出来,身高起码两千米,背后的双翼完全展开至少四千米,全长大约和翼展相当。 这个世界确实有神秘存在,神话传说确实大多都是真的。可从古至今,也没有如此夸张的生物——提亚马特没有、启示录之兽没有,再离谱的传说中,都没有巨大到如此离谱的邪龙。 所以,那只是一场梦……仅仅只是一场梦。梦不都是这样的吗?毫无逻辑,光怪陆离,似乎是预示着什么,但随着记忆的遗忘,终究只是像在沙滩上书写的字,潮汐涌上来后,自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所以……忘了我吧。” 不对,不是这句,这句根本不重要,而是之前的…… “我本来就只是■■制造出来的伪物……” 对,就是这句。就是这句! 我紧皱眉头,右手抚摸额头,试图回忆起魔女所说的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 但是……想不出来,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就像我的前世究竟叫什么名字,已经早已忘却一般——不,更像是被刻意屏蔽了,就像视频里的粗话会被“哔——”声覆盖一样。 揉了揉额头,深吸一口气——被呛住了,气味确实有点大,空调又让这股气味覆盖了整个房间。但咳嗽了这两下,确实让我清醒了不少,感觉身体也恢复了正常。 于是,我起了身,打开房门。 魔女正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播放着收费频道的电影,还是我听不懂的法语电影。 她还是那头白色的短发,仅仅与肩膀齐平。她穿着黑色的短袖衫,下半身是居家短裤,拖鞋是少女风格的粉色——但是,仅仅看到的那个瞬间,两位魔女的身影就重合了起来。明明满是羞涩、疑惑还带有一丝丝茫然的金色双瞳,可不知怎么的,我却感觉到一股哀伤——灰烬一般的哀伤,似乎下个瞬间,她不仅如泡沫般破裂,还如灰烬般伴随着风一起消失在视界中。 又深吸了口气,我缓步走到她的沙发上,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在看什么电影呢?”我轻声问道。 “《天使爱美丽》。”她回答道。“据说是评价最高的法国电影,所以想看看。刚刚出去找店里找的光碟,没想到还真有,还是法语版本的。” “好看吗?” “还可以吧。演技都在线,节奏很好,故事也还不错。不然评价怎么可能这么高?” “还憎恨着法兰西吗?” 魔女眨了眨眼,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干嘛要憎恨法兰西?” “魔力恢复了,一些记忆也应该恢复了吧?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诞生的吗?” “嗯……你这么说的话,好像确实有些印象了。”她的眼睛又恍惚地看着电视,大脑尝试回忆被掩盖的过去。“我……好像是在那个圣女被烧成灰烬后,从以其尸骸为基本、从憎恨的火焰中诞生出来的魔女。火焰的疼痛,出卖者的背叛,法庭的不公正,还有敌人的险恶——这些诅咒汇聚在一起,构成了我的灵魂。后来……后来发生了……呃……” 她卡主了,不知道是记忆在此中断,还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她无法接受。 我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用大拇指抚摸。时间在无言中缓慢地流逝,电视上的画面不断变换,如同我们本该平静的心情。 许久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才刚刚恢复魔力,还没准备好恢复那些记忆呢。” “刚刚,我做了一场梦,有关你的梦。” “关于我是怎么诞生的梦吗?” “……不是,讲述的是你的终焉。” 但是,不对,完全不对。 也许那的确是终焉,但根本不是过去的终焉。 称呼邪龙为亚瑟?把亚瑟当做心爱至极的爱人? 怎么可能……一定是我脑子想太多,或者昨晚过于有冲击性,才做了这么一个梦。 “怎么了?不就是一场梦吗?这么紧张做什么?” 原本在轻轻地抚摸着的手,现在握得很紧、很紧。 到了这里,我才终于发现,我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明白这个事实的瞬间,我的大脑立刻混乱了起来。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表层中划过,留下轻微的痕迹。痕迹与痕迹叠加,仿佛乱涂的油画,最终在色彩交叠的地方形成一个漆黑的空洞,这个空洞不断扩大,吞噬着所有念想,只留下一无所有的空无。 ——“忘了我吧,亚瑟……” 自空无之中,传来这么一个声音,那是梦境里魔女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于是,近乎本能一般,某种力量迫使着我,做出一个约定。 “让娜……我不会忘记你的。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忘记。” “呃……忘记?什么忘记?难道说……你想说,梦里最后的结果是,你忘记了我?” “不是。” 几乎是瞬间,我马上做出回答。 但……那个梦实在是过于离奇,一时之间我竟无法组织好语言,将其讲述出来。 魔女眉头微蹙,金色的双瞳注视着我,尽是茫然与疑惑。 “所以,那是什么梦啊?又是我的终焉,又是忘了什么的……真是好莫名其妙啊!亚瑟,你是不是没睡好啊?怎么说话都没头没尾的?” “也不是……那个梦还算清晰……只是……” 魔女叹了口气,她的左手握住我的手背,试图传递温暖,让我镇定:“亚瑟,昨晚你给予了我魔力。我觉得,这就是你与我立下契约的证明吧?以后,我真的就是你的魔女,你真的就是我的邪龙了!也许不能说是一心同体,至少也是相互信赖吧?嘛……说与不说,我都是无所谓的。反正只是一场梦,有什么啊?我做过的梦还不少呢!这几天我就一直在做梦,好几次都差点以为你只是我幻想出来的存在。我不是也没说吗?你不是也好好地在我面前吗?” 注视着那澄清的双瞳,我一时失神,仿佛现在才是梦,仿佛她说的话应该倒转过来。 但——不会有错的,现在就是现实。我的双手很凉,她的双手很热。她双手合握着我的右手,那股温暖传递过来,直抵大脑,直至心灵。 犹豫了很久、很久,当电视上的电影都出现职员表了,我依然说不出口。 最终,我做出了决定——还是先不说吧。 “没什么……应该是和以前的记忆重合了吧。很久以前,我忘记了重要的事物。现在,我害怕继续忘记,所以才做了那样一个梦,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应该是这个样子,不大可能有别的原因。 电影彻底结束。魔女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下了关闭键。 然后,她注视着我,嘴角轻轻地扬起温柔的弧度。之前,她就是一个很有女人味的人。现在,她的女人味更浓重了许多。至少,不再像一个少女一样,一不留神就会胡思乱想。 “对了,亚瑟,现在我的魔力很充足,灵基也恢复得差不多,已经能把旗帜和剑拿出来了——要不要看看?我不会启动它们,只是看看应该可以吧?” “好啊。” “先看旗帜还是剑?” “旗帜。我还记得,比起剑,你更喜欢旗帜。” 松开了我的右手,魔女站了起来,走到客厅的中央。 她伸出右手,烈焰突然爆发,随着火星的上扬与灰烬的落下,一面旗帜出现在她的手中。 白色的背景上,以曲线描绘着一头邪龙的纹章。邪龙张开嘴巴,扇动着双翼,似乎在注视着前方——但,龙的角并非只有一对,而是两对。趋势与弧度并非向后、向上延伸,而是其中一对如斗牛一般向前伸展,极其粗壮,比起一头龙,更像是残虐至极的恶魔。 似乎,和我的头盔样式一模一样……也和梦境中的魔龙一模一样。 “怎么样,很漂亮吧?” “嗯,是一面很漂亮的旗帜。” “阿尔比昂的旗帜也是这个样子吗?” 听到魔女的随意一问,我心里边突然咯噔了一下,瞳孔猛地一缩,心境如同被扔下巨大石块的水池,泛起一道又一道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然后,勉强挤出笑容,我终于点了点头。 “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章三十:扭曲造物(4K)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也就是说,我睡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听起来很短暂,可我毕竟是人形的龙,需要的睡眠并不多。 于是,在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承诺之一后,我把昨晚的床单、衣物以及散发着剧烈气味的地方,都彻彻底底地清理了一边,顺便把自己的房间关上,通一下风。 这个时候,现代生活的便利之处就体现出来了。若是在古代的不列颠,需要专门的仆役以草木灰清洗数遍,再用猪油熬成的肥皂刷一遍,全程都是手搓,非常的辛苦和麻烦。但到了工业化的现代,只能洗衣机与洗衣粉已经可以承担大部分的洗衣工作,让我不至于那么辛苦。 毕竟……怎么说呢,看着那些痕迹,我心里边总归是有些别扭的。 我抱着自己笔记本电脑来到客厅,以互联网来查阅改善经济条件的方法——这涉及到高野勇气加入HEMA部,即使今天请了假,我还是要好好工作才行。 立式空调、洗衣机、厨房冰箱的嗡嗡声不绝于耳,魔女又看了一部新的电影,叫做《第五元素》,法国经典电影,也和之前一样是法语版本的。因为我完全听不懂,对这种特效类的电影也没什么兴趣,就专心在网络上寻找各种各样的解决办法。 ——似乎,声音太单调了些。 我放下电脑,去了阳台,在四楼俯瞰地面。 街道上,一个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红绿灯正常地工作着,但是柏油马路上却没有车辆。附近楼房一层的各式商店都开着门,里面却完全没有人的痕迹。仿佛人类这个种群在某个时刻突然消失在了世界上,只留下基础的建筑。 我眉头微皱,回到客厅里。 正在看着电影的魔女见脸色不对,就疑惑地发问。 “怎么了?” “有人胆敢把我们拖入到无人的异界。” “异界?啥意思?异世界的意思吗?” “……稍等下。” 我拿出刚买不久的智能手机,拨打了莫德雷德的电话号码。 打通了,但并没有完全打通。手机扬声器“嘟”了一分多钟,早就事先录好的未接通语音从手机里发出。我又检查了下,手机的信号确实是满格的,移动数据也能连接到网络。人类的造物依然正常地运转着,只是名为“人”的存在被隔绝在了这个异界中。 而后,我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切换到有线频道,广告、新闻、娱乐节目正常入旧。又确认了下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网络也是正常的。随便上个论坛,发帖依旧正常。 深吸了一口气,我开始对魔女解释:“神秘学中的‘异界’指的是与现世关联、但是不属于人类的世界。童话里孩童进入到妖精的村庄,这个国家‘神隐’现象,其实都曾经是存在过的。那些世界与现世不同,于是被称作‘异界’,和最近流行的异世界冒险是两码事。” “难道说,是那个次元恶魔?那个恶心东西又来了?” “应该不是……对方没有冲进屋里,把这里炸掉,说明有的谈。至少,它了解我们,明白我们的力量。我们先出去吧,它应该在等着我们。” 我和魔女走出房门,下了楼梯,走到街道上。 昨夜下了几场雨,路面还是湿的,天空一片阴沉,空气也变凉了许多。 我左手握住魔女的手,右手握着“灾厄黑剑”,在街道上一步一挪,仿佛这里不是业已熟悉的街道,而是阴森诡谲的地下墓场,随时会有秽邪之物从角落里涌出。 不过,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很久。那个存在就在十字路口,一直在等着我们。 它披【* 它注意到我们的到来。上个瞬间还在十字路口,下个瞬间就瞬移到距离我五米的前方。 “呜哇!什么东西!” 我立刻上前一步,把有些慌乱的魔女护在身后,神经紧绷,进入临战状态。 只要这个东西敢有任何异动,我会在它反应过来之前,就把它切成碎块。 还好,如我之前所预料的那般,这个半机械的造物并没有继续向前。 “贵安,永恒之王、龙之魔女。最近几日的生活如何?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吗?” 完完全全的电子音。扬声器质量也很差,似乎这个扬声器已经使用了数十年。 我微微皱眉,现在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人形,似乎出自我记忆中的《战锤40K》,因为它的形象,和被俗称为“机油佬”的帝国机械教修士一模一样,都是身体大部分接受了柴油朋克风格的改造,看起来相当的粗糙,但却意外地精密,甚至斗篷罩袍都是机械教的纯正红色。 我眯着眼睛,冷冷地询问:“你是谁?” “三个问题。”这个存在伸出同样是机械的左手,伸出三根手指。“回答这个问题本身,您需要回答我三个问题。那之后,我是谁、我的身份是怎样的,您会从问题本身得知。” “我问你,你是谁?”我的声音中带上了敌意。 “只需要回答我的三个问题,您自然会明白。” “不愿意回答?很好,这很好……”我松开了魔女的手,双手持剑。黑暗在剑身上翻腾,凝聚的黑暗如同粘稠油脂一般滴落在地上,腐蚀着地面。“你称呼我为永恒之王?说明你很了解我。那么,本该三两句就说明白的事情,却试图和我说谜语,企图误导我,我会假定这是敌对行为……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以后总归会知道的……” 话音未落,眨眼之间,我的身躯就如炮弹一般抵达这个存在的面前。 漆黑又猩红的魔剑在刹那间斩出,分离着维度,切割着空间。 预料中那股毫无反馈的切割感没有来,而是被挡住了——我这把混合了黑暗与空间两种魔力、由灵子圣剑转化而成的魔剑,竟然真的被挡住了。 我认得那把剑——光辉至极、甚至散发着光芒、与当初我在圣杯战争中所使用的宝具一模一样,毫无疑问就是原本用于驱逐游星尖兵、拯救了整个世界的“誓约与胜利之剑”。 不过,身为实物的主人,我当然能感觉到,这并非实物,而是徒有其表的空壳,和梅林使用“投影魔术”投影出来的圣剑一模一样。 我和这只机油佬僵持着,我只用了不到两成的力气,但那把看似光辉的圣剑却抖动得厉害,这只机油佬显然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只是堪堪护住了自己。 “哼……你竟然还用这把剑?你是想侮辱我吗?”我冰冷地问着,冰冷地凝视着。 “不……我无意侮辱您,永恒之王。”这名修士勉强还算活人,至少语气上确实是已经用尽全力的感觉。“这……只是我借来的剑。在我被允许的权限中……只有它能抵挡住您的攻击……其他的所有武器,会被像切豆腐一样切开……届时,我不一定会死,但也和死亡相距不远了……对于这种冒犯……我……很抱歉。”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谁?” “三个……问题……” “好。很好……” 投影圣剑划过灾厄魔剑的剑身,最后被坚固的护手挡住。 双臂使力变向,投影圣剑立刻扭曲了起来,被我完全锁住。 而灾厄魔剑却自由地挥动,明明笔直得像只锥子,却灵活得宛若一条毒蛇,瞬间切向这只机油佬的脖子,真的像切豆腐一样把头颅和身躯分开。 但,没有机油涌出,也没有噼里啪啦的短路声,修士的身躯只是和投影一样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就瞬移到五米外。它手中的圣剑顷刻间消失,重新变回了合金制成的法杖,罩袍也没有被切割的痕迹。比起“被修复”,这种现象更像是“被重置”了。 我放下剑,眯着眼睛,注视着这个半人半机械的机械教修士。 在那双被镜片遮挡的眼睛中,我感觉到了“恐惧”——“死亡的恐惧”。 “我必须强调,永恒之王。我对您没有任何恶意!”机械电子音明显带上了慌张。“因为权限上的不完整,以及概念上的复杂度过高,我无法向您用语言来描述我的身份,只能通过询问的方式委婉的方式让您理解!这并非是对您的挑衅,而是我在权限之内仅有的可选项……我不求您能相信,也不求您能理解。我只是在向您陈述有关于我的事实!” 我略微放松了一些,微微歪了歪头,但是视线仍旧锁定在这个机械教修士上。 因为今天上午做的梦,我的心情很差,不是一般的差,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差——所以,我现在很缺少耐心,以至于言语都没有了往日的客气。 “在我过去的人生中,除了被我信赖之人,我很少回答问题。” “我知道。我明白。我刚刚也只是回答您的问题本身……”慌张了片刻,修士试图挽回局面:“这样吧,您就当我是一个只有基本逻辑性能的人工智能,没有发散与思考的能力,只能根据关键词和数据库做出回应。所以,请务必不要因为我言语上的失礼与冒犯而动怒……无论如何,我唯一向您保证的只有一点,我对您、对龙之魔女、对莫德雷德爵士都没有任何恶意。” 那么,就是我提问的环节了。 迟疑了一下,我做出了第一个提问。 “……为什么称呼我为永恒之王?” “所有的亚瑟王都与高等存在签订了契约。或是世界意识,或是人类意识。但您不一样,您签订契约的对象,是您自己——换言之,是那被您认为是‘预言之力’的‘愿力’。这是您与所有的亚瑟王的不同之处。因而,您是唯一可以被称为‘永恒之王’的存在。” “愿力?是佛教的那个?” “是。” 修士回答得很干脆,但没有进一步解释,说明权限不够。 我眉头皱得更深了——佛教的概念一般都晦涩难懂,往往只有修佛许久的居士或者僧侣,才能对普通人讲清楚其中的意义。很不巧的是,“愿力”与“业力”这种佛教宇宙中最基本的力,是很难用言语来表述清楚的,我自己也是完全不懂。 “那你今天来做什么?只是为了和我聊天的吗?” “并非如此……” 修士顿了一下,看向了身后。 几道空间裂隙凭空出现,几个浑身冒着黑雾的人偶从者从中钻了出来。 这一次数量更多,总共有十四人,按照圣杯战争的职阶持用着各式武器。 “看来,我们的对话要被迫中断了。”我冰冷地说道。 “那个,亚瑟……” 我转向身后,看向声音的源头——也就是魔女。 她已经拿出了剑与旗帜。剑是单手细剑,是迅捷剑的早期版本,护手还不是全覆盖式,而是传统的十字护手。旗帜依然是之前的旗帜,上面以曲线描绘着邪龙的纹章。 “怎么了?”我的声音立刻温柔了很多,甚至脸上都带着笑意——这可不是变脸,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些杂鱼就交给我吧?刚好试试我的旗帜怎么样,可以吗?” “……你要战斗?战斗很危险,你的剑技与步伐还不行,我不想你有闪失。” “是我召唤来的飞龙去战斗,我在这边看着就行……这样总可以了吧?” 看着魔女那期待的眼神,我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注意别太分心,被流矢命中的滋味可不好受。” “放心吧,亚瑟,不是有你在身边吗?” 笑了笑,魔女闭上了眼睛。 空气中没有风,但邪龙旗帜却自己飘扬了起来。 随后,七只漆黑的飞龙仿佛撞击地面的陨石,瞬间从天空降临了地面。 它们相当庞大,肩高至少两米,全长约有十五米。它们浑身散发着黑色的雾气,金色双眼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着,厚实粗大的鳞片不仅没有反射着光,反而吸收着光,以至于纯黑。巨大的双翼如使其如蝙蝠一般匍匐在地上,枯黄的牙齿裸露在外,滴着凝聚的黑暗,腐蚀着地面。 其中一只头颅高高扬起,冲着那十四名影从者咆哮,仿佛马的嘶鸣,仿佛是鵟的尖啸,又仿佛是蛇的嘶吼——难听到裂开,甚至都让我有些头疼,比起是传统的龙,更像是如原典那般自深渊中由蠕虫蜕变而来的扭曲造物。 章三十一:敌托邦的哲人王(4K7) 魔女的龙旗轻轻挥动,庞大的飞龙纷纷腾空,在空中盘旋,在地面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两名弓手拉满弓弦,漆黑的箭矢极速飞出,直击飞龙心脏的位置。 但,只听见两声清脆的“叮”声,弓矢就被龙鳞弹开,如同普通箭矢命中防弹玻璃一般,别说是伤害,甚至连划痕都没有在鳞片上留下。 两名弓手再次箭矢上弦,这次瞄准的是同一只飞龙的双翼。 龙翼没有鳞片保护,看起来又十分轻薄,甚至从下往上能依稀看见血管。 可这次攻击依然无效,与命中龙鳞无异,除了让飞龙在空中的飞行姿势微微变形,差点和身边的飞龙撞上,别的产生不了任何效果。 此时,两名术士的魔术吟唱完毕。 烈焰在飞龙身上爆裂,寒冰构成长矛投刺。 迟缓的飞龙不闪不避,火焰与冰霜也未能伤及其分毫。 仿佛就是游戏中的画面,因为引擎的限制,无法表现出怪物受伤的模样,只能以血条和数字来显示命中与否,连硬直都没有,糊弄着观众,糊弄着玩家。 但,现实中不存在血条这种东西,人被子弹命中了会立刻失去战力、会疼得大喊大叫,而不是顶着丝血的血条依然生龙活虎、活蹦乱跳。这些飞龙也是一样,它们的身上覆盖着一层不可见的防护,不仅拥有超强的“对魔力”,普通的攻击也被隔断。 简直就像是…【* “……空间的力量?还有黑暗的魔力?” 我喃喃自语,分析着这些非同一般的飞龙。 魔女没有解释。解释的反而是那名机械教修士。 他使用机械电子音,像个幕僚、弄臣、解说员一般侃侃而谈。 “龙之魔女的魔力由您提供,她招来的飞龙自然沾染了您的属性。您看,她现在的旗帜,就与我认知中的旗帜略有不同。那面旗帜上的龙,本应该是北欧的法夫纳。但是现在,那完完全全是您的模样……”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您是伟大的,永恒之王。真正的王者,不止统治一个繁荣国家,还改变他的臣民。而您所做的一切已经超越了王者这个词的含义极限,达到了哲人王的层面,使国家与臣民呈现出如敌托邦一般的终极秩序。” 随着修士的话语,飞龙们展开了反击。 它们在二十米高的上空掠地飞行,沸腾的黑雾从它们的口中吐出,如同七架轰炸机对地面进行地毯式轰炸。 其所经过之处,万物尽被腐蚀,与我的魔力性质一模一样,其表现也和被泼上浓硫酸一模一样,散发着刺鼻的气息,无论是金属、血肉还是无机物,全都被侵蚀得不成形状。 躲闪不及的五名影从者瞬间消散,只留下被腐蚀严重的素体人偶。 而后,它们做了个盘旋,如同雄鹰搏兔,双爪抓捕、撕扯那些影从者。影从者试图还击,但它们的武器毫无用处,要么被爪子撕碎,要么被尖牙啃碎。 我一边听着修士的话,一边欣赏飞龙捕食的画面,心情变得愉快了起来——但这份好心情,被修士最后一句话的某个词汇给完全摧毁了。 “敌托邦这个词让我感觉到恶心。” “因为哲人王所适配的国家是乌托邦,而非敌托邦。现实与理想的割裂,让您的精神产生了割裂。由此,您的认知分为了两个部分,一个是有自身幸福的普通人,一个是必须掠夺他人幸福以维持国度与秩序存在的哲人王。反映到现实,就是您最终放弃了哲人王的身份,放弃了在您看来过度扭曲的敌托邦,宁愿回来当做一个普通人。” “你想说什么?为我这个高中生做心理辅导吗?” 我眯着眼睛,盯着这个修士,语气极其不善,内心的厌烦更是将要达到顶点。 注意到我的态度的变化,这名修士立刻谦卑了起来。 “我只是在回答您的疑惑,永恒之王。” 此时,仅剩下四名影从者负隅顽抗,其中还有两名暗杀者。 但这种负隅顽抗,就和一个溃兵试图用手枪攻击战车一样愚蠢且毫无意义。只是因为飞龙的体型过于庞大,行动也较为迟缓,不太好快速【 ' 我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至于被“敌托邦”这个词恶心得太厉害。 略微平复了下心情,我继续询问这个恶心的机油佬。 “那个次元恶魔是什么东西?” “次元恶魔并非是指那个存在本身,而是操控着它的主人。” 又是只说了这么一句,剩下的就全都不说了——我感觉自己在浪费时间。 如果只是浪费时间也就罢了,成了学生后,我的时间很充裕。但是心情被一再地消磨,还要忍受这玩意儿的“敌托邦”这个评价,我简直恶心得快要吐了。 要不是魔女在身旁,我真的要把这个口无遮拦的玩意儿给细细切成臊子,或者把头颅给拆下来当球踢,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我的心情——把我的国家形容成敌托邦?就连占据罗马城的伦巴第国王都不敢这么说!它是怎么敢的?还装作一副恶心极了的理性模样! 此时,战斗已经结束了。因为魔女在最后介入了战斗,燃烧着火焰的木桩贯穿了暗杀者影从者的身躯,随后烈焰焚烧,将素体人偶都烧成了灰烬,什么都不剩。 还好,魔女在我身边。只要她在身边,我的心情就不会变得太差。 “怎么样,亚瑟?我现在很厉害了吧?”她来到我的身边,喜笑颜开,头扬的高高,冲我邀功。“这可是十四个影从者唉!我这么轻松就解决了,表现得还不错吧?” “确实不错。虽然不到圆桌骑士的层次,但也相差不多太多了。” “啊?还不到圆桌骑士的层次?真的假的?”她嘟着嘴,似乎有些不满。 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心中的阴霾顷刻间一扫而空,脸上都带着笑容。 “干嘛!我说的不对吗!这么厉害的飞龙,就算是圆桌骑士都不能轻易解决吧!我还能一口气召唤七只!那可是七只啊!” 实际上,任何圆桌骑士都能轻易解决这些飞龙。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根本就不配进入圆桌。 当然,我也不是不懂风情的家伙。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无论能力再怎么强,一旦陷入近身战却没有反制的能力,就会轻易落败。这也是圣杯战争的七个职阶中,以术士最弱的原因。像梅林、摩根那样擅长近战的术士确实有,但终究是其中的极少数。” “啧……看来确实要学习剑术了啊。”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莫德雷德评价的话吗?你的身体底子很好,缺乏的只有技巧。只要多多练习剑术,达到圆桌骑士的水平并不难——或者学习骑术和枪术也可以。只要再增加一些长度,你的旗帜就可以当做骑枪来使用。” 听了我的话,魔女翻了翻白眼,一脸地嫌弃:“……枪术还是算了。要是粘上了血,旗帜就不好看了,还会又腥又臭,要清洗好几遍,我才不要!” 此时,七名飞龙围了过来。它们匍匐着,翅膀压在身体下方,头颅放得很低,不时轻轻地摇动着尾巴,安静听话得就像是一群揣着手的大猫,因为没有事情可做而觉得无聊。 魔女既不安抚,也不给奖励,反而像是群猫的头领,骄傲地对这些飞龙说道:“好了好了,你们的工作完成了,回去吧!下次有好玩的,我会叫上你们的!” 紧接着,七只飞龙立刻腾空而起,飞向天空,也消失于天空。 我盯着修士,魔女也盯着,等待他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关于次元恶魔……很抱歉,我能说的,只有那一句话……”修士的投影又剧烈抖动了一下,浑身上下满是信号干扰的噪点。它焦急地说道:“永恒之王,这次的时间不多,我还能回答一个问题。” “你的主人是谁?” “……一轮太阳。黑色的太阳,却散发温暖与光明。这就是我的主人。” 说完,修士的身影再次剧烈抖动,如同关闭老旧的CRT显示器,啪地一下彻底消失。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魔女点评道。 “先回去吧。回到屋里,我们就能从异界离开了。” 然后,魔女习惯性地挽住了我的左臂。我的右臂虽然还握着剑,但步伐放松了很多。 打开房门,来到客厅。窗外的景色终于出现了行人,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也不绝于耳。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和魔女从异界离开,回到了现实。 魔女去厨房的冰箱里找了杯罐装可乐,打开它,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也不管我正在用笔记本电脑做着正事,就继续看着之前没看完的《第五元素》,神情自得,怡然随意,轻松的不得了。 毕竟,干活的又不是她,而是她召唤而来的飞龙,也就在最后解决暗杀者的时候出了点力。 “……所以,亚瑟,刚刚那家伙究竟是谁啊?” “不知道。但是,他确实是友善势力。” “那种把自己改造成半人半机械的东西,也能是友善实力?” “嗯,因为,我有八成的把握,确认他的主人是谁了。” “是谁啊?” 虽然是不成熟的猜测,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猜测就是真的。 即使听起来再怎么离奇,这依然是真的,而且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是我。或者说,未来某个时刻的我自己。” 黑色的太阳,却散发着光明与温暖——这就是梅林曾经对我的评价。 而且,那个修士能够投影出圣剑。从小到大在室内成长的家猫不可能梦到野外的景象,使用投影魔术的魔术师也不可能投影自己不熟悉的武器。那么,那名修士的主人必定是圣剑的持有者。再结合修士对于“永恒之王”的解释,那名圣剑使究竟是谁,几近呼之欲出。 手里还拿着冰可乐,魔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啊?是未来的你?” “不一定真的是我,也许是平行宇宙,也许是以我为范本制造出来的复制品。谁让刚刚那个家伙的样貌毫无遮拦呢?如果这都猜不出来,我早就在统一不列颠的过程中因为投降者的背叛而死掉了……嗯,也不一定死掉,总归会艰难很多。” “可是……这个猜测也太……太离谱了吧?” “那就讲个更离谱的故事?”我合上笔记本电脑,把它放在沙发上,幽幽地说道:“在很久很久之后的未来,大概是两万年以后吧,人类进入太空时代。某一天,现实宇宙被其他宇宙的势力入侵了,入侵者是一批次元恶魔。在入侵的同时,次元恶魔在银河系范围内制造了大量的噪声,使得星球与星球之间的联系彻底中断。原本连为一体的人类被迫以星球为单位分割开来。那时,作为预言中的‘永恒之王’,我被唤醒,如同过去那样,重新统一地球,在恢复断开的联系、重新收复失去的星球,与次元恶魔们作战……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吧。” 魔女眨了眨眼睛,金色的双瞳没有一丝惊奇的意思:“这很离谱吗?为什么我听了你这么说之后,反倒是觉得没那么离谱了?毕竟……怎么说呢,感觉你真的能做到这种事情?嗯……确实,我觉得你能做到。莫德雷德、梅林、摩根应该也觉得你能做到。” “……我在你的眼中有那么厉害吗?” “比这厉害多了。你可是亚瑟啊,你可是万能的。这世上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那个半机械的玩意儿怎么评价你来着……呃,哲人王?我不清楚这个词的意思,应该是个好评价吧?你知道这么多东西,学起东西来又那么快,几年的功夫就征服了大半个欧洲。你还有不列颠神秘的加护,被圣剑和圣枪双重认可,即使历史不复存在,还是被人们传唱着事迹……仔细想想,你的人生其实挺离谱的吧?” 咕咚咕咚地把可乐喝完,魔女打了嗝,才继续说道:“你和那些传统的帝王不一样,很不一样……其他的帝王视臣子为奴仆,视人民为草芥,但你没有,你甚至都不觉得自己血脉高贵,哪怕你是条龙。如果谁能做到那种事情,除了你,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谁了……” “如果这是我的未来,我一定会拒绝——王什么的,还是交给别人来做吧。” “如果没有人能做、只有你能做呢?” “……怎么可能。比我更加适合成为一名王的存在,在历史中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况且,人类自身也能也能拯救世界,不需要我这种退休了的古代人操心。” 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事实必定如此。 我缺乏决心,也缺乏毅力,才当了十几年的王,就承受不住负担,想要休息了。 要我像那个故事中的“帝皇”一样,尽心尽力地为人类奉献自己长达两万年?甚至有一万年是枯坐在黄金王座上,连肉体都要被腐蚀殆尽了? 算了吧……我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宗教神话中那些世界的苦难视作自己苦难的伟大存在。我肯定坚持不下去。现在的我,能守住自己已有的幸福就不错了——要是人类意识或者类似的东西要求我必须这么做,我肯定会罢工、会怠工、会渎职,然后坐视一切的毁灭。 就像我真正的父亲——伏提庚那样,让结局提前到来。 “对了,亚瑟,那个次元恶魔又是谁啊?”魔女又问道。 “不知道。而且那样的存在,就算知道了,也没意义……走一步看一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我是不急,急的是我的敌人们。 我还是先继续享受高中的生活,享受和魔女的恋爱之旅,享受与莫德雷德一起难得的轻松好了……至于拯救世界什么的大事,还是交给真正的“救世主”吧! 章三十二:亚瑟王情史(4K6) 临近十一点的时候,买完菜的莫德雷德终于回到了家中。 是的,经历了这些的事情,我已经不把这里当做租赁的住处,而是真正的家。 有自己心爱的孩子,有自己心爱的爱人,这样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 因为是最重要的家人,我对莫德雷德没有任何隐瞒,把刚刚的经历和盘托出,包括自己的猜想也都完全讲了出来。 这件事情太过于离奇,莫德雷德听着一脸茫然,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毕竟,虽然她接受了最好的教育,可阅历终究不足,无法对事情拆解、分析、然后用自己的思维模型来理解。 “这样啊……”思索了一阵,莫德雷德的语气略有惋惜:“如果梅林还在,她应该能猜出来什么吧?她可是最强、最厉害的魔术师。” “但是梅林不在。所以,我们能依靠的,就只有我们自己了。”我补充道。 反坐在椅子上,莫德雷德与往常一样,双肘搭在皮椅的靠背上,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我。 她思索了一阵,又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把她心中的想法给说出了口,没有像一般的青春期少年少女那般,把那些想法压在心中:“……说起来,父王想过联系一下母亲和梅林吗?” “如果她们想来,她们一定能够来找到我。我以前说过这个吧?” “但总感觉……”莫德雷德没有说出感觉,而是换成了询问:“难道说,是父王不想面对她们吗?电视剧啊、漫画啊、还有小说里都是这样,被很多人爱着的人,往往因为没办法做出选择,而不想面对那些感情……父王也是这样的?” “……不是。如果她们真的不来,应该是不想面对我吧?” 我又不是什么渣男、渣女,怎么可能【*^ 莫德雷德未经世事,于是又是一轮长久的沉默。 我的眼睛在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思绪却回到了过去。 往事如烟,如今已经物是人非。 在卡姆兰死去后,很多事情我已经放下,但还活着的人没有。 她们被自己的罪孽包裹着,无法呼吸,无法诉说,任由感情在心中糜烂。 在乐园中,摩根抱着我,迟迟不语。梅林坐在一旁不敢直视我,默默不言。桂妮薇儿如故事记载的一样,在修道院里以修女的身份在悔恨中度过接下来的余生。离开圆桌的骑士们要么死于非命,要么也在修道院里忏悔着自己的“罪孽”。 阿尔比昂的故事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如果不是梅林假借“蒙茅斯的杰佛里”之名写下自己的自传,以及《不列颠诸王史》,逝去之物终将迎来彻底的湮灭,不被人记得,不被书写与阿克夏记录——说实在的,我宁可这段过往没有被记录下来。 沉默终究有被打破的时候。 而打破的人,是莫德雷德自己。 “之前就很想问了,您说过,母亲和梅林对您做过很过分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啊?”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说也没有意义。”我搪塞糊弄着。 “呃……父王,我只是有些好奇……” “亚瑟,我也很好奇!”魔女的眼睛激动得发亮,似乎八卦就是她的天性。“说一说吧!反正都过去了,再说出来也没什么吧?当事人又不在这里,难不成她们现在还偷听着不成?” 我动了动嘴唇,很想反驳“也许她们现在真的在偷听”,但一想到摩根的性格,她要是在偷听偷看,昨天就会忍不住。那么……应该是没在偷听吧? 不过,挖掘过去还是让我有些犹豫:“你们真的很想知道?” “很想知道!”“嗯……是有点。” 见魔女和莫德雷德是这个反应,我心中无奈,又一次把笔记本电脑合上,背靠着沙发,右手手背抚着额头,开始尝试回忆和总结过去发生的事情。 “让我想想……摩根的话,大概有三件事情吧。” “三件?竟然有这么多?”莫德雷德惊讶地说道。 “才三件?”魔女同样惊讶。“以那个人的性格【)% 我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然后慢悠悠地诉说着过往:“第一次,在讨伐伏提庚之前,她用魔术迷惑了我,对我……总之就是那样,那时她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见过几面。也许是一时冲动?不过,那确实是一切的起点。那个时候,她名义上的丈夫还在,养子养女也都长大了……” “啊这……”孩子显然是被吓到了。 “这爱可真够疯狂啊……”魔女倒是一副“就该如此”的表情。 “第二次,她得知了我的身份,因为她认为自己才是不列颠之王,就在一次宫廷宴会上,她在我的酒杯里加了毒药。她明白我的能力,知道所有所有毒药都无法伤害到我。所以,那份毒药并不致死,只是会永久陷入沉睡。我一生中没有喝过酒,在任何场合都不会喝,算是躲过了一劫……后来有士兵误饮了这杯酒,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解了毒,这件事情才算过去……在很久很久之后,我才从她那里知道,她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母亲她……她竟然……”孩子又被吓到了,她对摩根的认知估计要重塑了。 “哼!不出我所料,结果只是这样的女人罢了。”魔女用贬低掩饰着自己的心虚与害怕。 她们二人这反差也太大了,我都忍不住吐槽:“你们这一唱一和的,难道是想在我面前表演漫才(日式相声)吗?” “咳……还有一次呢?最后一次是什么?”魔女迫不及待地问道。 “第三次……第三次的话,是让我最不能忍受的。在莫德雷德你一岁的时候,她在你的床边放了只毒蛇。只是你和毒蛇相处得还可以,你躲过了一劫。两岁的时候,你和你的剑术老师走在外边,她召唤枭熊攻击你。你杀死了枭熊,同行人只有你活了下来,才让这件事情过去……” “母亲……曾经想杀死我?”孩子瞪大眼睛,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我有些后悔自己直白地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但,毕竟已经说出来了,我只能想办法解释和弥补。 “我可以原谅她们伤害我,可以原谅曾经的杀意,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她们想要伤害你的企图——即使她们声称,在你将来长大后,你会结束我的生命,你会把阿尔比昂彻底毁坏,我也无论如何无法忍受……不过,后来你长大了,这份感情倒是消失了,也就原谅了她们。至于她们有没有原谅自己……看样子是没有办法原谅。” “……梅林那个妖妇也曾经想杀死父王!?” 果然,越说越错,越错越说。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我重重地呼了口气,反倒是破罐子破摔了起来——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当然。很多人都曾经想杀死过我,也确实动了手,圆桌骑士里大概都有一大半吧——其中最危险的是兰斯洛特的那一次,那时他差一点就成功了……暴君是这样的,被人恐惧,被人憎恨,我需要不停地解释、不停地证明,才能让他们稍微能理解我……也算不上理解?毕竟圆桌骑士的大家隐退的隐退、去修道院的去修道院,最后留下的并不多了。” 顿了一下,觉得有些跑题了,我继续说:“……总之呢,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因为梅林预言出现了一些偏差,亚瑟王的性质不是光明,而是黑暗。她害怕不列颠再出现一个伏提庚,就只是基于这一点,试图在夜里把我扼死……然后她输了,反而被我俘虏。我和她说了不少话,向她保证了很多东西,她才勉强同意成为了我的宫相——不过,在我击败伏提庚、兑现承诺之前,她确实一直看我挺不顺眼的。” “【${ “不太一样……解释起来很麻烦。神秘上的事情都很麻烦,难以用言语来说明。” 我自己都不大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始终想不清楚为什么我在圣杯战争中是正常的亚瑟王模样、到了不列颠就成了伏提庚的版本,自然这个时候也没办法解释。 然后,大概是八卦之魂被激发了吧,莫德雷德继续追问我的过去。 “那……桂妮薇儿呢?她和父王的关系很不好,到最后都……” “我杀了她的父亲。因为她的父亲寥德宽王既不肯投降,也不肯做出任何外交妥协,无论我开出怎么的条件都不行,一直负隅顽抗。那之后,为了统合不列颠的力量,我和她结成了政治婚姻,算是一种妥协的方式吧,至少贵族们愿意合作了……所以,她对我的恨意是最浓的。这份恨意直到最后都无法消散……你难道不知道吗?在卡姆兰之前,她散播了你强娶她的谣言,这个谣言连我都知道了,也是那场战役的源头之一。” “所、所以……她们都是在父王死去之后,才……” “只有桂妮薇儿是这样的……摩根的话,是你诞生后不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变得正常了,脑子里不再是疯狂的念头。但……怎么说呢,冷静后的她比原来还要可怕不少,她是基于理性才做出暗杀你的决定,没有留下任何破绽。我找了好多年,一直找不到想要加害你的人,直到很久以后——应该是你成为圆桌骑士后不久吧——才向我坦白过去发生的事情。她对你的感情挺复杂的,后来也改正了态度,勉强算是个合格的母亲了,我就没再追究。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现在事情都过去了,她也不在,对你解释清楚,将来也能少些麻烦。” 莫德雷德沉默了很久。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些事情。 毕竟,她连梅林对我的感情都没意识到,全靠我说了才稍微了解了内幕。 今天的这些话,虽然不至于把记忆中的事情的重新推翻,但重塑认知是免不了的。 而魔女呢?她也沉默着,不过看她那轻松自得的表情,应该只是觉得不需要知道更多。 大概过了三分钟吧,莫德雷德终于继续提问了。 “……那个妖妇呢?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父王的?” “梅林的话……我还真不知道,反正在去罗马前的那个夜晚,她才婉转地向我说明了感情……非常婉转,简直就像是猜谜一样……大概是心里边有很强烈的愧疚吧?如果说她们三人中有谁最不能原谅自己,我觉得应该是梅林。” 顿了一下,我轻轻地笑了,继续说道:“总之……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早就想开了,只要你能好好地、健康地长大了,那些事情就算翻页一样揭过去了。只是她们还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忘不了曾经做过的事情,没办法原谅自己,甚至觉得是自己的错,才让事情变成最后这个样子。其实吧……算了,我也不太明白她们是怎么想的,只是这样了而已。” 假如我知道她们的内心在想些什么,我也不会被评价为“不懂人心”了。 突然,莫德雷德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很急,椅脚与地面摩擦出不小的响声。 她表情严肃,郑重其事,对着魔女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魔女,我要向你道歉。” “啊?向我道歉做什么?”魔女一脸莫名其妙。 “我以为她们……”果然莫德雷德还是说不出口,顿了五秒钟,才继续说道:“果然,还是父王最喜欢的,才是最好的。我之前说你不如母亲她们三人,这是错的,而且错的很离谱……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的错误言论。” “你没必要道歉,真的……总之,你先坐下来,别对我鞠躬,挺让我膈应的。”魔女撇了撇嘴,然后解释道:“其实,我和她们差不多吧?一开始我确实很恼火、很生气,脑子里也都是些阴毒的计谋,差一点也要实施了。不过……嘛,我和那些人还是有些不同的,好歹是转换了思路啊。而且亚瑟又不差我什么,不像桂妮薇儿有着深仇大恨,不像梅林心理满是怀疑,不像摩根把亚瑟当做窃取王位的小偷……如果我在她们的立场,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蠢事来,然后在之后的岁月里独自悔恨,无法原谅自己的行径。” “所以,莫德雷德,我并不想做什么王。”我颇为遗憾地说道。“不合适的人放在不合适的位置上,就是这样的结果。如果我不是王,不需要强迫自己做出那些决定,会好不少吧?也不对……这些事情,也没人能说得清楚。”停顿了一下,我收拾下情绪,才继续说:“让娜喜欢的不是亚瑟王,仅仅只是亚瑟,这是她和所有人都不同的地方。” “只能怪她们运气太差、有缘无分喽?”魔女一脸得意,甚至语气略带嘲讽。“谁让她们当初没有好好思量,做出最坏的选择呢?现在她们落得这个境地,完全是咎由自取嘛!” 如果摩根真的在偷看,现在肯定气得肺部要炸开了吧? 但,这里还是没有反应,说明她真的没有在看。 聊八卦聊了这么多,我觉得是够了,于是把今天早上的事情定了个性。 算是安抚她们?算是安抚我自己?无论如何,我的心思和想法都确定无疑—— “所以说,‘永恒之王’什么的,旁人说说也就算了,你们可千万别当真。以我现在的状态,实在是成不了王了。能当个普通人,以后每天正常地上学、上班,闲暇时间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这么平静地生活着,我就非常满足了。拯救世界、成为引导人类的‘帝皇’什么的,还是交给真正伟大的人去做吧……” 章三十三:病友间的会谈 (本章是第三人称) 在乐园之中矗立着一座白垩色的高塔,高度接近百米,塔尖是漂亮的珐琅蓝。 高塔拥有两座子塔,以桥梁与主塔相连接。较大的子塔以相当快的速度旋转着,每五分钟旋转一周。较小的子塔则是刚刚好一个小时,分毫不差,与原子钟一样准确。 以高塔为中心,粉红色的花朵向外蔓延,直至地平线的尽头。花香满溢到高空与远方,营造出一个甜蜜而又美丽的世界。以花蜜为食妖精在这里快乐地生活,他们的大小与蜂鸟相当。 无论看多少次,这里的美景都无法让人看厌,因为这是现实不存在的绝美。 在高塔的顶层,穿着白袍的女魔术师坐在藤椅上。她抱着一个抱枕,抱枕上面以刺绣技术绘画着一个淡金短发、金色双瞳、皮肤白皙如霜雪的女性。但和一般的抱枕不同,女魔术师的抱枕上的女性眼神凌厉,姿势潇洒,甚至穿着漆黑的铠甲。似乎就女魔术师看来,这才是抱枕上女性最好看、最美丽的一面。 现在,女魔术师紧紧地抱着抱枕,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桌子上的水晶球。 女魔术师的另一边,另一名衣着华美的女性也同样注视着水晶球里的画面。女性戴着王族头饰,身穿深蓝色长袍,如光明女神闪蝶一般美丽绚烂的翅膀在她的身后延展开来。搭配她那高贵的气质,任何人都会觉得,她就是统治着整个乐园的女王——事实也确实如此。 水晶球内部显示着外界的虚影——那是普通的现代居所,三名女性在餐桌上吃着午饭。午饭相当简单,蘑菇羊肉炖汤。这其中,就有一名和女魔术师抱枕上的女性一模一样的存在。她笑得很浅,却笑得很开心,笑得很幸福,不像是名少女,反而像是退休后的老人。 “哐——!!” 妖精女王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这强烈的震动差点让水晶球脱离托盘、滚落下来。 对此,女魔术师早就见怪不怪了,因为妖精女王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她甚至有些庆幸,这随意拼凑起来的木桌质量远超预期,经过妖精女王十几轮的捶打和重砸,都安然无事。 虽然在一起注视着水晶球的内容,但那并不意味着女魔术师与妖精女王是友好的。 现在的她们,只是迫于现实,暂时结成同盟,免得现实的发展超出预料。 不过……就现在这个状况来看,这个同盟已经形同虚设。或许对方没有完全胜利,但是己方的失败几乎板上钉钉——没办法,同盟太过松散,两人相互牵制,相互使绊子,好几次都在破裂的边缘徘徊。现在还能维持同盟的状态,已经是个不小的奇迹了。 女魔术师右手撑着脸颊,饶有兴趣地瞄了眼妖精女王的双瞳——看起来平静得很,但内心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又因为妖精的特性而转化为深沉的恶毒。 抱着有趣的心态,女魔术师以讽刺的语气,追忆着过去:“啊啊,原来是这样啊,我说怎么那个时候她突然变了,不仅政务无心处理,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性格也变得多疑了起来,动不动就要驱逐宫廷里的仆役,每隔三两个星期就要杀人,连挑选的老师都信不过,必须自己亲自教导莫德雷德,甚至做给莫德雷德的饭菜也要亲自试吃……原来,是你做的啊,摩根。你可真是让阿尔托莉雅苦恼了好长一段时间啊!” “梅林,你和我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一丘之貉。”极度恼怒中的妖精女王毫不留情。 女魔术师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关节,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仿佛刚刚睡醒一般。 水晶球内的影像没什么可看的了——本该是这样的,但是,看着那其乐融融的就餐画面,看着阿尔托莉雅那温馨、幸福的浅笑,女魔术师突然觉得,无论看多少遍、无论看多久,她都完全看不够,以至于像是被烛光吸引的飞蛾,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 也许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女魔术师的心态突然也放平了。 “大概比你好一些吧?啊……也不对,你说得没错,终究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在伤害阿尔托莉雅这件事情上,我们所做的都一样——每个人都是凶手,每个人都把最爱的那个人推向绝望和痛苦的深渊,以至于她连王的身份都抛弃了。于是,比起现实,她更想逃到什么都没有的死亡——毕竟啊,什么都没有,就等于没有痛苦,也没有伤害。” 妖精女王默不作声。她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双眼,让女魔术师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流泪。 应该在流泪吧?在女魔术师的认知中,一旦牵扯到阿尔托莉雅,妖精女王总是流泪,有时候泣不成声,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破碎话语。 妖精是这样的种族,突然愤怒,突然悲伤,情绪反复无常。于是,在悲伤压倒了愤怒后,乐园的高塔再度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宁静。 即使维持着梦魔一般的假笑,粉色双瞳依然冰冷,可在妖精女王站起来的这个瞬间,一股惊慌的情绪在的心中晕染。 “……摩根,都已经这样了,你的嫉妒心还在作祟吗?”半是嘲弄,半是劝告,女魔术师的语气,简直就是标准的妖精。“然而,这一次,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哦?但凡你表现出一丁点的敌意,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要是你敢伤害龙之魔女一根汗毛,那更是完蛋——你会死,而且是被她亲手杀死……现在的她看起来很平和,却比过去任何时刻都更敏感、更易怒,比起莫德雷德被阴谋包围时更甚。世界意识胆敢加害龙之魔女,她就会杀死世界。人类意识胆敢暗算龙之魔女,她就会杀光所有的人类……虽然还没到那个地步就是了。” 顿了一下,女魔术师装作头疼的模样,如阿尔托莉雅经常做的那样,一手抱着抱枕,一手轻轻地揉着额头:“……哎呀,真是头疼啊。本来以为复生之后会好一些,没想到变得更坏了。大家都变得更坏了好多啊……简直就像是凋谢、腐败了一样。” “那个龙之魔女只是一个伪物,一个被改造了精神、只为了贴近她的恶心造物。”妖精女王的语气极其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些温柔。“如果是原本的龙之魔女,关系肯定不会好到这种地步。最起码,不会才半天的时间,就让亚瑟如此沉沦。” “伪物怎么了?莫德雷德也是伪物,她自己更是伪物。”女魔术师的声音愈发刺耳,“关于这点,你吃过得苦头难道还不多吗?还是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站在阿尔托莉雅的对立面?” “龙之魔女会失控,你比我更清楚!”妖精女王近乎是在低吼,“她的意识、她的生命、甚至她自己的想法,都不属于她自己,而是创造她的那个邪神!在最关键的时刻,她会不受控制地加害阿尔托莉雅……” 她越说越愤怒,到最后美丽的脸庞都略微扭曲了起来:“那个邪神、那个可恶的邪神!它甚至都不愿意看着阿尔托莉雅死去,只想看她坠入绝望和疯狂的深渊!” “哐”地一声,即使站了起来,妖精女王还是狠狠地用拳头砸了下桌子。 “毕竟,那个邪神的目标,是超脱因果与时空,破坏‘永恒之王’这个存在嘛。”女魔术师轻松地说道。“不过,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比较好哦?好好回忆一下吧,摩根。在她遇到龙之魔女之前,她什么时候笑过?而且是那种笑过之后依然还在维持着的笑容?既然这只是一场如泡沫一般的梦、如童话一般的梦,可是她既然这么笑着,还是让她做下去吧?也许梦终究有醒来的一刻,但至少……她现在很开心,不是么?” 顿了一下,女魔术师又揉了揉额头,继续说道:“你其实也是蛮懂的嘛,摩根。如果你不懂,你也不会把我关到这座塔里,直到现在了。真想改变,你大可以直接离开这座塔,然后离开阿瓦隆啊?怎么,现在来了位龙之魔女,你就失去全部的斗志和勇气了?你和我、和桂妮薇儿斗得那么欢,现在却连和龙之魔女碰一碰的勇气都没有了?你不是说她是伪物吗?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摩根啊!” “……梅林,你的精神分裂越来越严重了。”妖精女王的语气极度冰冷。 “嗨呀,我在传说里不就是一个神神叨叨的疯老头嘛!现在,嗯……算是符合设定了?”女魔术师的假笑猖狂了起来,仿佛洛基,仿佛酒神。“摩根,你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吧?我真希望自己真的精神分裂了,这样就不用后悔得头疼,疼得就好像头颅都要炸开了……不对,真的精神分裂了,反而会更痛苦?也许吧……想不明白。哎呀哎呀,心死掉的感觉好难受啊……真该听了当初你的方案啊,管它什么预言,管它什么历史。去掉所有属于人的元素,快快乐乐地做个昆虫一般的妖精,那该多好啊……” “我和你不一样,绝对不一样。只要阿尔托莉雅还活着,我的心就不会死。” 说着,妖精女王抚摸了下自己的耳朵——那是人类的圆耳,不是妖精的尖耳。 反倒是女魔术师,她几乎完完全全变成了妖精,耳朵又尖又长,精神飘忽不定。 怀念似的看了一眼水晶球中的影像,妖精女王带着仿佛胜利的浅笑,打算离开房间。 “怎么,我们的阿瓦隆女王终于决定要出去了?” 女魔术师好死不死地又说了句嘲讽的话。但她这句话,让妖精女王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了女魔术师。 “你也一起来。” 女魔术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妖精女王点了点头,尽管看起来很平静,可女魔术师从那双碧绿的双瞳中,看到的只有嘲弄与恶意——就像真正的妖精一样。 “也要去?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见她,绝对不能!” “……这件事情由不得你。” “真的假的?你早不急,晚不急,偏偏在这个时候急了?你不知道这是最坏的时候吗?她和龙之魔女刚刚才升温,甚至还没觉察到龙之魔女不对劲的地方。你说了那么多,她会听你的吗?会厌恶的吧?肯定会厌恶的吧?会用‘灾厄魔剑’指着你,然后大喊‘滚出我的生活’之类的话吧?我知道的摩根不可能蠢到这种程度吧?你真的还是摩根吗?” “和龙之魔女无关,而是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情?” “梅林,你不是自诩聪明吗?你可以猜猜,我想要做什么。” 妖精女王眯着眼睛,面带微笑。 一个猜想在梅林脑海中浮现。几乎是瞬间,她的精神紧绷了起来。 仅剩不多的理性告诉她,这个猜想很有可能是真的,妖精女王即将做那件事情。 她慌张地站了起来——不过,她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抱着抱枕。 “难道是……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啊!这样不行,绝对不行!” “只要阿尔托莉雅幸福,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她所爱的不是我,我也要守住这微小的幸福……她想做梦,那就让这梦继续下去吧。这场梦,再也不会有尽头了。” 女魔术师的表情变得肃然:“摩根,你疯了。疯得很严重。假的终究是假的。阿尔托莉雅无法违背自己的未来。强行这么做,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痛苦。” 妖精女王的表情同样肃然:“梅林,疯的是你。自从你把剑和枪交还给星球之后,你就彻底疯了。你心心念念的不再是亚瑟,而是亚瑟的预言。你已经成了预言的奴隶,再也没有自我的意志了。” 两名最高位的妖精,两名世上最强的魔女,她们相互对视着、相互凝视着。 高塔的子塔不停地旋转,一圈又一圈。可是两人的身躯却始终没有活动,只有两人微不可查的呼吸,证明着这里的时间并没有被静滞,而是正常地流逝着。 突然,女魔术师笑了,她大笑,她狂笑,她笑得前仰后合,她似乎真的疯了,她似乎已经疯了很久。而妖精女王呢?她浅笑着,这笑容越来越浅、越来越浅,最后变成纯粹的冰冷。 “哈哈哈,对啊!说的没错,摩根!我们这种半妖精的女人,疯了才正常,不疯才不正常!”【}" “一定很有趣吧?”妖精女王笑着说。 “走走走!现在就去!我正好知道立刻就去的办法!我可是等好久了啊!” 章三十四:阿尔托莉雅(5K3) 午餐很好吃,莫德雷德很有做饭的才能,虽然胡椒稍微多加了些,但无伤大雅。 我一直在笑着,笑得很开心,就好像生活会继续这么持续下去,之前的异常都不复存在。 但,这份开心很快被中断了。规律的敲门声打断了一切,让我心中猛的一紧。 莫德雷德站了起来,一边开门,一边抱怨着。 “谁啊?正吃饭呢!” 打开房门,透过莫德雷德略显娇小的身影,我看到了来者。 灰发蓝裙,如女王一般的魔女。以及白发白袍,如邻家大姐姐一般的女魔术师。 这是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但,不知怎么的,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魔女惊慌的表情——那是被摩根警告时露出的惊慌。 “好久不见,莫德雷德。”摩根轻轻地浅笑,转移视线,注视着我。“……还有,阿尔托莉雅。” “确实真的好久不见啊,阿尔托莉雅。算算时间……”梅林掰了掰手指,算了好一阵,才说道:“没错!应该1520年12天15小时9分钟!不对,现在是11分钟!真是好长一段时间啊!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我立刻站了起来。同时,我的左手紧紧地握住魔女的右腕,把她挡在身后。 心脏在怦怦乱跳,大脑近乎空白。我被本能所支配,我的心被某种黑暗的情绪填满。 魔女站了起来。出于礼节,她以紧张的声音对两人打招呼:“你们是……摩根?梅林?欢迎来啊,吃饭没有?今天是蘑菇肉汤,锅里还有很……多……” 让娜的话语越来越弱。是感觉到了我的异常?是知晓了对方的来意? 我不知道。我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盯着门外的两人。 梅林像是没发现异常一样,冲着屋里的魔女招了招手,算是打了声招呼:“你好啊!我就是梅林!那位传说中的花之魔术师!这就猜出我们身份,看来你也蛮聪明的嘛!” “阿尔托莉雅,不想让我们进来吗?” 摩根的声音很清冷,和过去一模一样。 那双浅蓝的双瞳似乎有着其他情绪,但我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思考了良久,犹豫了良久,紧张了良久,我终于猛地吸了口气,声音低沉地说道:“……莫德雷德,让她们进来吧。” 莫德雷德什么都没说,错开身位,让摩根和梅林进屋。然后关上门,守在门边。 摩根和梅林直接去沙发上坐了下来。 小小的客厅里,一下子划分出了三个区域。 摩根的坐姿端正,极其优雅,和魔女曾经那种装作贵族的模样不同,她的高贵气质浑然天成,一点都没有刻意做作的痕迹,和过去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我的心脏跳得更快了,理性几乎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阿尔托莉雅……你变了好多。”摩根努力挤出微笑,和过去一模一样。 “……在我和莫德雷德的感官中,时间只过了不到一周。”我尝试解释。 “你明白的,我说的不是这方面的事情,而是别的变化。”说着,摩根看向了我身后的魔女。 我立刻改变了位置,把魔女完完全全遮挡在身后,把自己完全暴露在摩根的视线里。 空气沉默。时间变成粘稠的胶质物,将我困在凝滞的时间中,无法呼吸。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我的回答,似乎只有我解释了,时间才会重新流动。 一秒,两秒……犹如一个世纪与两个世纪,感官中的时间极度迟缓地逝去。 我仿佛回到了过去,很久很久过去。每个人都在等我说话,我必须强迫自己思考,我必须给出说法。不然,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就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我被逼迫到了极限,我被逼迫到超越了极限……和过去一模一样。 在超越极限的那个刹那,我张开嘴巴,话语自动从我的声带发出,在客厅里传播:“本来,我确实想了一套说辞,用来解释最近发生的事情。不过,现在想想,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我对让娜承诺过,我会保护她。无论遇到怎样的敌人,我都会保护她——这个承诺,没有期限。” “梅林说得没错……阿尔托莉雅,你越来越敏感、越来越易怒了。”摩根的声音依然平静,平静到不可思议,以至于让我觉得她的心其实已经冻结了。 “喂!摩根!你胡说什么呢!我……”梅林想要解释,但想了想,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只好承认:“好吧,我确实说过,还是刚才就说过……哎呀,一时胡言乱语,不要认真,不要认真啊!” 摩根闭上了眼睛,她的声音似乎在抖动:“阿尔托莉雅,我有些伤心……没想到,我在你的眼里,会是敌人。” 再一次,话语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抱歉,王姐。在这个时候,我现在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已经放弃了我能放弃的一切。现在,我不想再放弃、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所以,阿尔托莉雅,你放弃了我吗?” 摩根的嘴角,勾勒着凄惨的微笑。双瞳中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染上一层雾气。 她注视着我,明明我就在这里,可她的目光却锁定在了过去,很久很久的过去——那时她还不知道我拔起了选定之剑。那时我不知道她对我的感情。我们在无人发现的房间里,度过了狂乱的一晚……似乎,她一直都是这样,喜欢把自己的想法与意志强加给别人。 ……和过去一模一样。 于是,冰冷的声音——属于我的声音,再度在这个客厅里回响。 “在这里,在这个瞬间,我的回答是……是的。亚瑟王已经死去。阿尔托莉雅放弃了一切,已经不再是王,已经不再是被人憎恨的暴君——梅林说得没错,我确实更加敏感,更加易怒——因为,我更脆弱了。脆弱的人,一定会变得敏感,一定会变得易怒……摩根,在你眼前的人,并不是亚瑟王,她没有比钢铁还要坚硬的意志,她很脆弱,像一个枯败的树叶,只要别人轻轻一碰,她就会变得残缺。” 清澈的液体划过脸颊,滴落下来,染湿摩根那华贵的蓝色礼服。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突然冷了下来——霜一样的冰冷,冻疮一样的冰冷,如同燃烧殆尽的薪柴被埋葬在无垠雪原中,无论打火石怎么碰出火星,都再也不可能燃烧起来了。 真的太冷了。明明时值盛夏,可连我都觉得,我说话都带着寒气:“摩根,梅林,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有没有在看。但,有个事实我要告诉你们——刚来这里不久,卡姆兰时的那种感觉就回来了。就算莫德雷德在身边,它还是回来了。我没办法思考,我没办法做任何事情,我很怀念过去的一些东西,一些早就忘记了东西……是让娜让我摆脱了那些阴影,是让娜让我觉得,我现在还活着、我还应该活着……” 是的,就是那时的那种感觉,就是现在的这种感觉。 ——死亡一般疲惫到极点的感觉。 “亚瑟王已经死了。请你们当做亚瑟王已经死了吧。亚瑟王失去了王座,失去了王冠。圆桌骑士们远遁的远遁,隐居的隐居。士兵们叛乱的叛乱,死去的死去。不列颠的土地再也种不了粮食,布立吞人的生育率只会越来越低。守护世界表里之锚的龙死去了,残存的神秘彻底消失了,圣剑和圣枪也都全部归还了。那段时间的历史被彻底抹去,她的故事被当做不存在的传说。她死在了卡姆兰,像许多暴君一样,死在了最后的叛乱里……” 是的,没错,不会有错的,亚瑟王已经死了,彻彻底底死了。 阿尔托莉雅和莫德雷德共同讨伐了她,在卡姆兰把她给杀死了! 想到这里,我的嘴角竟然不自觉地扬起弧度,仿佛【{ “这里没有不列颠的神秘,也没有王的故事。你们想要的东西,她给不了。你们期望的东西,她一概没有——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人,是个一无所有的穷鬼,一个在为社团成立而苦恼的高中生……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她的女儿,只有一个她爱着的人……我恳求你们……不,我央求你们,摩根,还有梅林——请不要再夺走她仅剩的东西,不然……” 如露水一般,黑暗凝聚成粘稠的油脂物,顺着手臂滴落在手心。黑暗不停地流淌,不停地滴落,汇聚成一把剑,一把只有纯粹的黑暗、扭扭歪歪几乎不成形状的诅咒之剑。 “不然……她会很愤怒,她会愤怒得发狂,她会……” 是的,不是圣剑,而是纯粹的诅咒,来自亚瑟王的诅咒——她的哀叹,她的恐惧,她心中所有的苦痛,全部汇聚成了这把扭曲的剑。它不是邪龙的利爪,而是从邪龙的心脏流出来的血液,用来代替眼泪,用来代替干涸的心。 因为,我不能流泪。流泪会让视线模糊,会让我看不见东西。 然后我身后的那个人就会死。即使我握着她的手,却想飘在空中的泡沫一般,消失不见。 “……亚瑟,我们在你的眼里,就那么的不堪吗?” “不,没有……不,我不知道……我……” 即使话语犹如噩梦中的呓语,我还是死死地盯着摩根、盯着梅林…… 然后,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我的心又平静了下来,我的意志又坚毅了起来。 仿佛过去的幻影正在回归,仿佛我……我正在双手拿着王冠,准备重新戴上…… “很抱歉,摩根。我现在必须表明立场……我必须站起来,必须保护她,我必须……!” “阿尔托莉雅!!!”突然间,梅林大喊了一声,让我从某种奇怪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你……你先冷静下一下吧?我们……并没有恶意,真的没有恶意!只是突发奇想,看一看以前的旧识……我们……我们还好。我和摩根,在乐园里生活得很好。毕竟……那是乐园,对吧?乐园是不会有愁苦的……” 沉默……很久的沉默。我依然盯着两人,全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我讨厌这种沉默,我真的讨厌极了……为什么过去的每个人都非要逼迫我不可? 我不能明白,我不能理解……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身体又突然动了起来,就好像我成了一个人偶,重新扮演某个角色。 “……梅林,你的耳朵是怎么了?以前……不是人类的耳朵吗?”我的演技变差了,连台词都说不连贯了——观众们一定会很不高兴吧?这种时刻,怎么能忘词了呢? “啊,这个啊……就是呆在阿瓦隆太久了,所以恢复了些妖精的特征。毕竟我是半梦魔嘛!”说着,梅林摸了摸自己的尖耳朵,特意展示了一下。“怎么样?看起来很漂亮的吧?我觉得比以前好看,之前耳朵一直隐藏在头发里,肯定没现在好看。” “那个……亚瑟,我……【', 我立刻松了手。可下一刻,如触电一般,我重新握了回去。 只是,手根本控制不住,一直在抖,抖得非常厉害,几乎和犯病了一样。 我的眼睛还盯着摩根,视线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然后颤抖着声音,对让娜说:“抱歉,让娜……我……有些紧张……” “没事的,亚瑟,我在这里……没事的……” 我似乎又恢复了力量,手抖得没那么厉害了……虽然还是在抖动。 空气再次沉默。这沉默让我无法忍受……好在,这一次终于有别的人打破沉默了。 “也是,是我们太急了,本来应该打个招呼,约定个时间再来的……”梅林站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拍了下摩根的肩膀。“喂!摩根,你这个爱哭鬼!别哭了!该回去了!等阿尔托莉雅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们再过来吧……” 说着,梅林对着我做了个歉意的微笑,就拽着一直在流泪的摩根,离开了这个房屋。 在房门关上的那个刹那,我如释重负,再也坚持不下去,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世界在我的视界中天旋地转,过去与现在的界限逐渐变得模糊,我仿佛回到了过去,很近却又很遥远的过去……那个时候,阿尔托莉雅似乎才八岁,她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躲避着看不见的敌人,被选中成不列颠的龙,恐惧的感情被强行从灵魂中拽了出来。 过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多年,我终于明白了…… 把恐惧从灵魂中拽出去的人不是命运,不是预言,而是我自己。 亚瑟王不会恐惧,亚瑟王不需要恐惧。于是,在成为亚瑟王的那个瞬间,空间被我移除了。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必须演好亚瑟王,我必须走完亚瑟王的一生,我必须…… 我必须站起来,还有人期待着我,我还肩负着…… 可是,就在这么一个瞬间,我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我的全身传来一股温暖的感觉——我认识这温暖的来源。 那是我喜欢着的人,是能理解我的人…… “……抱歉……我有些失态。我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我以为自己能正视过去……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大家……我对不起死去的人……我对不起圆桌的大家……” 我不受控制地流泪,我不受控制地说着话。 仿佛坠入看不见尽头的噩梦,不停地发出狂乱的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死的,就算所有人都恨我,我也应该努力活下去的……我太懦弱了……是我做的不够好……是我做的不够好……还有那么多人期待着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对不起……对不起……” 一张张脸庞在黑暗中闪过,有咒骂着我的佩里诺尔王,有仇恨着我的寥德宽王,有因为我受苦而笑着的康沃尔公爵,有试图掐死我的梅林,有对我敬酒的摩根,有最终还是向我挥剑的莫德雷德,有伪装成马夫而刺杀我的兰斯洛特,有一直看垃圾一般看着我的加拉哈德,有因为我的黑暗魔力而震惊至极的高文…… 还有那些低着头下跪,恐惧到颤抖的士兵们……还有在最后爆发出勇气,却最后化作死尸的敌人们……还有好多人,好多好多的死人……被黑暗遮盖的天空,被血液染红的大地……被投石机砸烂的城寨,被饥饿灭绝的小镇…… 我想对他们说话,我想告诉他们,我根本没有他们认为的那么坏…… 可,我说不出话来,我只能在噩梦里,被他们这样注视着,就这样沉默着…… 终于,在噩梦的尽头,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那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父亲——卑王伏提庚。她和我记忆中一样,被锁在王座上,深居于黑暗之中,轻笑着,讽刺地笑着,仿佛在看一部拙劣至极的戏剧。 她张开嘴巴,她说道—— “阿尔托莉雅,你会杀死我,你会登上王座。但是,你的下场会比尤瑟更可悲,会比我更可悲……来吧,阿尔托莉雅!来吧,我的血亲,我的孩子!来吧,来杀死我吧!” 噩梦中,我走了过去…… 伏提庚化作灰烬,飘向远方…… 王座就在那里,王冠就在那里…… “亚瑟,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随着这声话语,王座与伏提庚一样化作灰烬。 只有王冠——那质朴、简单的金色王冠,安静地躺在地上。 等待着我去拾取,等待着我将其戴上。 “睡吧,亚瑟……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这句话似乎带有着特殊的魔力。 我从噩梦中脱离,我进入温暖的黑暗中。 王冠依然就在我的脚边,但我的意识却逐渐模糊。 逐渐失去了意识,逐渐进入了无梦的安眠…… 章三十五:爱人们(5K) 早在许多年前,乐园阿瓦隆就被彻底改造。 无论其主人的心情如何,乐园永远是乐园,那么的那么的美丽。 不再像冥界那般,心情不好就细雨绵绵,心情一般就阴云密布,心情好了才能看见蓝天。 刚刚回到高塔上,妖精女王一直在流泪,犹如永不枯竭的泉水,划破她的脸颊,滴落在华美的长袍上。但天空还是那么的湛蓝,地面上仍然盛开着花朵,什么都没有改变。 女魔术师则紧紧地抱住抱枕,坐回藤椅上。她紧闭着眼睛,心情宛若裂开的镜子,却根本没有办法流泪——作为转化成妖精的代价,她失去了流泪的功能,只能紧紧地拥抱着抱枕,仿佛自己就在拥抱着那个人,犹如沉浸在不肯醒来的梦。 在这星球的里侧,蓝天上的太阳永不移动。于是时间也没有了意义,只有白垩之塔本身在不停地旋转着,为这两名半妖精的存在记录着逝去的时间。 当较长的子塔旋转了十个周回后,女魔术师终于深吸了口气。她眺望着乐园的蓝天。明明如此纯净,她却不觉得美丽,至少没有现世的天空美丽——最美的事物不存在于乐园中,于是乐园本身的含义被极度贬值,不再是安息宁静之处,仅仅只剩下徒有其表的空壳。 她笑了,粉色的双瞳中没有悲伤,也没有疯狂,平静得就像没有感情的昆虫。 “……结果还是这样了啊。唉,要是我早点能想到就好了。” “早点想到什么?”妖精女王一边流着泪水,一边问道。 “阿尔托莉雅根本不想面对过去啊!”女魔术师的声音既无奈又愤慨,“我们是来自过去的阴影,即使她脑子很清楚我们不是,可是她心里面依然会认为我们就是。结果,在她的认知之中,我们的突然造访,在她看来就是在剥夺她现在的生活,试图把她变回亚瑟王……” 真的是这样的吗?阿尔托莉雅的心情真的是如此的吗? 妖精女王不知道。她已经做了太多太多错误的选择。除了不停地伤害阿尔托莉雅,她作为摩根·勒·菲的人生几乎没有做过正确的事情。直到现在,直到此刻,也依然如此。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做错了太多吧,妖精女王反倒是能看开了。 “还好吧。比我预想中最坏的局面要好上不少。她是很痛苦,但没有别激怒,没有拔出剑驱逐我们,大喊着要我们滚出她的生活、她的家……” “咳……摩根,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女魔术师调侃着,嘴角都抖动了一下。“怎么听起来那么像陷入中年危机、家庭事业双双破裂的人?和她结婚的人也不是你吧?只是因为有个女儿?可是,你对你女儿做的事情也刚刚被她曝光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妖精女王哑口无言。如果是之前,她还会和女魔术师继续拌嘴,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还有心,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变得极差。她必须在这场打击下平复心情,才能继续那个“这场梦境将永远不会终结”的大计划。 可是,突然间,本来很平静的女魔术师却突然站了起来,双手依然紧抱着抱枕,头却不停地砸着高塔的柱子。她的脑袋太硬了,无论怎么撞,都磕不破头皮,都没有任何痛觉。 女魔术师一边撞着,还一边发了狂一般,大喊着话:“啊啊!受不了,完全受不了!我怎么就不疯呢?我怎么就不疯呢!要是真疯了也不会这么难受!我甚至都忘了正事!真是的,怎么连正事都给忘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啊!!!” 对此,妖精女王反倒有些想笑:“龙之魔女说得一点都没错,这终归是我们咎由自取,自业自得。我们每个人都犯了不同的罪孽,把阿尔托莉雅变成了这个样子,把她推向了绝望和死亡……我们都是弑君者。” 突然,又像病情加重,女魔术师抱着抱枕,走道妖精女王的面前,大喊道:“摩根,你杀了我吧!你肯定能做到!我实在是受不了她的眼神……啊啊啊!我当时为什么要听信什么预言,为什么要把选定之剑放在那里!为什么要愚蠢到想要……啊啊啊!” “你不是说,你的心已经死了吗?”妖精女王一边流着泪,嘴角却勾勒着讽刺的微笑。“怎么?现在终于感觉到痛了?梅林,你应该重新设计一下自己的感官。无论是现世还是乐园里,都没有像你这么反应迟钝的家伙。” “不然之前我为什么不想去?!”女魔术师疯狂地大喊大喊叫,“心是死了没错,可是只要再亲眼看到她,新就会活过来啊!怎么可能不会活过来!换做是你的心死了,你的心也会活过来!明明都死了一千五百年了,连基本精神构成都要和妖精一样了,怎么就……摩根,你还是杀了我吧!现在!就在这里!” 悲伤的泪水继续流淌,讽刺的笑容继续张扬,嘲弄的话语继续从妖精女王的口中吐出:“之前你怎么说的?只要动了龙之魔女一根头发,就会被阿尔托莉雅杀死。如果你真的特别想死,你可以这么做,这个方法非常好。因为阿尔托莉雅一定会用魔剑砍掉你的脑袋。如果你真的这么死了,我也不会有过高的期待了……” “我……我做不到。”女魔术师终于还是怂了。 笑容愈发的讽刺,话语愈发嘲弄:“本来不就是这样的吗?她否定了自己的一切,否定了与她有关的所有一切,只想要永远的安息。然后呢?强迫她活着的人是你,对她解释‘预言’的也是你。现在,她好不容易获得了点微小的幸福,你就受不了她的敌意,想要自顾自死掉?梅林,好事情可不能由你全占了吧?她还活着,她找到了新的生活,你的工作就不算完成。直到你的工作彻底完成,你才被允许死去。” “我……我冷静一下……” “如果冷静不了,就装作冷静下来吧。阿尔托莉雅就一直是这样的……无论内心多么的愁苦,无论被爱着的人伤害得有多深,她都坚持下来了……你也应该可以。记住现在的感觉吧,这就是她经历过的,而且是经历了数百遍的……好好记住,不要忘了。” 女魔术师的脸色愈发惨白。粉色的双瞳终于有了波动。 然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把自己最心爱的抱枕从高塔上扔下去,没有一丝留恋。 “……龙之魔女说得一点都没错。不列颠早就疯了,把爱当成一种憎恨。真是难以想象,这句话会是一个文盲说出来的……呵,好吧,看来我是疯不掉了。”在这瞬间,女魔术师恢复了智慧,恢复了理性。“首先得从稳定世界线,然后是移除‘永恒之王’这个概念,接着还要对抗那份‘预言之力’……要做的工作,还真是一点都不少啊。” …… …… 睁开双眼,我的视界一片模糊。 身体传来温暖,鼻子闻【$) 这个场景我似乎遇到过。在卡姆兰,当我自顾自地死去,被送到阿瓦隆之后,摩根就是这么抱着我的。只是那是的摩根拥抱得很紧,几乎让我没有办法呼吸。现在的魔女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让我的身体倾倒在她身上,没有拘束,也没有压迫。 瞄了一眼墙壁,挂钟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十分。 摩根和梅林突然造访的时刻,大约是十二点二十分。 也就是说,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一直待在魔女的怀中。 在此期间,我哭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想必一开始哭得很伤心吧?现在想想摩根和梅林离开后我在混乱中说的话,我反而有些羞耻——那些话语,由阿尔托莉雅说出来,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但是,我很开心,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甚至比那次约会结束时还要开心。这不是那种淡淡的、如同冬天晒太阳的那种舒适感,而是……而是辛苦一天后,打开房门,有一个最心爱的存在正等着自己,那种虽然辛苦、却觉得辛苦是值得的、如同感动一般的感觉。 于是,睁开眼睛之后,我笑了,近乎本能,感觉自己要飘了起来。 魔女意识到了我的异动,她低下头,看着我,带着温柔的微笑。 “亚瑟,好些了吗?” “……好多了。” “起来喝点水吧。你哭了好久,眼都肿了。” “嗯……” 因为这其实并非拥抱,我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魔女也是同样的动作。 重新坐回餐桌旁,午饭都还没有吃完。我拿起玻璃杯,保温壶倒满杯子,缓缓地把水喝进肚子里——很好喝,以前都没意识到,清水都可以这么好喝,滋润口舌,滋润正副身躯,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心境和杯子的水面一样平稳。 而魔女则立刻去了卫生间——我不禁笑了一下,她真的忍耐了很久。 等她解决完毕,开始洗手,我才问她。 “莫德雷德呢?” “她出去了。父亲和母亲的再次相见会是这个样子,她心里也很难受。” 仔细回忆了一【# 她以为我和摩根的关系非常好,可现实却是,我几乎对摩根拔剑,而摩根只是不停地流泪。结合午饭前说的那些话,她的内心肯定受到了很严重的冲击。就像电视剧里的那些小孩,等到父母即将离婚了,才明白两人的关系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 我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查找莫德雷德……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按下绿色按钮之前,我先问了魔女:“……让娜,我想和莫德雷德打个电话。” “没必要。莫德雷德比你认为的要坚强得多。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冷静下就好。” 于是,我放下了手机。 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是这个样子。 我现在打电话过去,只会逼迫她做出选择,然后让她更加伤心。 魔女走了出来。明明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可我感觉,她却是世界上最美的人。真的像一朵红玫瑰,妖艳欲滴,几乎到了令我感觉恍惚的地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人,以至于一时间都看呆了。 但,她仿佛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一般,走到我的面前,开始收拾桌面,随后去了厨房。 魔女把剩饭倒回了锅里,就打开天然气,重新热了起来。随后,流水的声音响起。同时,她的声音从厨房飘了过来,如同花香:“对了……要不要换个名字?就叫你有亚?” “亚瑟就好……边度有亚本来就是个假名字,完全是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这个名字稍作改变的结果,没什么意义。而且,无论我的心里怎么想,我的身体都是亚瑟王。也许我想否定身为亚瑟王的过去,但那些知识、还有现在的身体,是我没办法否定的。” “以后如果还有战斗,就由我来吧。旗帜和剑都回来了,以后我也能打了。除非是那种我解决不掉的对手,你再去看情况……或者干脆想办法逃跑也行。” “我觉得……” “这不是请求,而是我在宣布决定。明白吗?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战斗,你得好好休息。最好一次魔力都不要使用,知道吗?你现在是个普通人,你已经没办法战斗了。懂了吗?” 魔女的声音越来越急躁,就好像我在精神上有很严重的疾病一样。 思来想去,我也没什么好拒绝的,暂且同意了魔女的“决定”。 “好。以后战斗就交给你了。” 说着,魔女才关闭了流水,离开厨房。 她洗碗的方式非常浪费水。不过都这个时候了,这些话我显然说不出口。 随后,她没有在我的面前坐下,而是去了自己的房间。 “我去给莫【' “你……识字了?”我问道。 “拉丁字母和五十音都学会了。其实词汇一开始就会,只是不知道怎么读和写。拉丁字母都是表音的,只要知道怎么发音,就能读懂上面写着什么。现在书写还有很多拼写错误。日语就算了,汉字太多,完全看不懂……嘛,慢慢来吧,能读懂法语就够用了。” “对了,我其实并不饿,那些饭留到晚上……” “给我好好吃午饭!你和莫德雷德都是!今天的午饭要吃光,一点都不剩!”她的声音变得很严厉,突然一下子就变得很有威严了起来。 “好……好吧。”我现在也只能这么回应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沉默着。 于沉默中,我的大脑开始混乱了起来。 亚瑟王的人生仿佛一场无法逃离的噩梦,现在的人生仿佛一场泡沫般的美梦。我夹在两场梦境中间,似乎两边都是真的,又似乎两边都是假的。我眺望远方的未来,全部被迷雾所覆盖。我看向身后的过去,残破的记忆什么都不剩,只有什么都没有的悬崖。我被困在了此处,困在了牢笼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咔嚓。” !%【|[ 突然间,一种机械的声音把我惊醒,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看向声音的源头,魔女正拿着相机,检视着刚刚拍好的照片。 “让娜?” “拍个照片而已。免得哪天我给忘了,你看起来很坚强,其实还蛮脆弱的……”说着,魔女放下了相机,朝我走来。“果然啊,亚瑟,我开始就没有猜错。亚瑟王这个外表是你装出来的,刚刚那个哭唧唧的小女孩才是真正的你。只是亚瑟王这个角色装得太久了,面具都粘在了脸皮上,取不下来,一边使用着亚瑟王的能力与学识,一边又对所有人说自己不是亚瑟王……唉,慢慢取下来吧,肯定能取下来的。”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真的就是我内心里的想法。 过了一阵,我才终于想起来,魔女是会读心的,她能理解我现在的情感。 如果是一般人,会感觉害怕吧? 但我没有,我反而觉得很庆幸。 过去,我总是需要花很大的力气,试图让对方相信,我并不是对方认为的那种人。魔女能理解他人的感情,我就不需要花很大的力气说一堆很难理解的话,更没必要不停地保证、不停地证明,拼尽全力,努力燃烧自己,把自己逼迫到超越极限……这真的太好了,以前梦见自己成为光辉的骑士王,也没有这么方便和舒适过。 “社团的事情,明天我来弄吧。那个叫高野勇气的,我会想办法弄到他的电话号码。之后几天,你就老老实实休息吧。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什么,明天就陪我逛街也行。” “让娜,我没那么脆弱的。这次只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没那么脆弱,你很坚强,坚强到撑到和传说一样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其实没那么坚强。我都懂……都懂!明白吗?”撇了撇嘴,魔女无奈地叹了口气,才用比较平和的语气继续说道:“你先安静一会儿吧,你脑子里很乱,有什么事情,等莫德雷德回来了,吃完饭再说吧。时间还长,这才几天,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急躁做什么!” 百合类推书:魂味世界观,魔女橘子脑洞文! 《魔女森友会》 章三十六:和解(5K) 回到家之后,莫德雷德一直都很沉默。她的表情紧绷着,金色的双瞳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只是在吃完饭后,就把自己关进屋子里,不知道是在躺下来胡思乱想,还是打开电脑游玩游戏来排除心中的苦闷。 无论是哪种,我都说不上来话。该说的话我早就说了,不想反复强调。 吃完饭,我把碗和勺子放进洗碗机里,就和魔女一起去了阳台。是她叫我去的,说是有些心里话相对我说。她的表情很严肃,还拽着我的手腕,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你太依赖我了,亚瑟……” 她的第一句话,就把我震慑住了。 在下午的阳光下,她的双瞳反射着太阳的光,让我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我就像个被训斥的人,微微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小心翼翼。 “……怎么了,让娜?” “其实潜意识里,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一些信息了吧?” “什么信息?” “我是被创造出来的伪物——这件很简单的事情。” 历史上的贞德在被处以火刑后,就真正地死去了。 没有复生成为魔女,百年战争照常继续,没多少神秘蕴含其中。 至于操纵邪龙、召唤飞龙,更不可能在那个时代发生。大源已经衰退,现世的环境不再适合龙的生存,除非拥有庞大的魔力对世界本身进行扭曲和改造——也就是被称作“特异点”或者“异闻带”的特殊节点。 这种事情稍微想想就能知道,没什么不肯承认的。 所以,我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魔女轻轻地笑了,没有特别的感情,只是眯着眼睛,眺望远方。 虽然已经衰退,但三咲町的市容很好,街道整洁,绿化优秀。远远望去,有一种平和宁静的美丽之感。 “是吧?你肯定早就猜出来了。所以,我还是劝你不要太依赖我。” “……让娜,你想起什么了吗?” “倒不是想起来了什么,而是从那个半机械的家伙那里听出来一些信息。” “……不要瞎想,谁都不知道他是不是伪装的。” “你自己也在瞎想,要不然中午的时候,你怎么会紧张到那种地步?”魔女嗤笑着,态度颇为轻佻,但我一点都不讨厌。“而且,说出来其实更好吧?总归是要面对的,人又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自己的梦里,总有醒来的时候。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明明是对未来的悲观预测,我的心中却升起奇妙的感觉——在我眼前的丽人,不再是如泡沫一般易碎的梦,而是很坚强、很牢固的现实。她知道自己是什么,她也知道自己改做什么,根本不需要我操太多的心,一直以来只是我自己在吓唬自己。 而且,她没有悲伤。明知道自己是假的,很有可能许多东西也都是假的,她还是那么的坚强。嘴里说着未来的事情,但她却享受着现在、追求着现在、只存在于现在。 我沉浸在这奇妙感觉中,没有回答。 这被魔女当做沉默。 “既然不想回答,那我就直接说了哦?其实,我觉得没什么,比我早些时候猜测的情况要好一些。应该说是好了不少吧,稍微努努力,结局肯定不会那么惨。” “早些时候的猜测?是什么猜测?” “那个时候的胡思乱想……怎么说呢,很离奇。比方说,我其实是你幻想出来的幻影、我是你捏出来的人形。”说到这里,魔女开心地笑了,仿佛这些猜测并不是坏的。“想想也是吧?我和你太契合了,又是龙之魔女,又是读心什么的。性格也勉强称得上互补……那句话怎么说呢,‘天造地设的一对’?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不然实在是解释不通,为什么我那么轻松就喜欢上了你,你又那么快速喜欢上了我,好像我们前世有因缘一样。” “现在呢?现在是什么感觉?” “两种可能吧。”魔女的声音依然那么开心,仿佛在说开心的事情。“我确实是被创造出来的,但创造者不是你,而是某个特别的存在。创造我的目的也很简单,要么是要求你继续做什么‘永恒之王’,要么就是想方设法让你放弃‘永恒之王’这个未来。不过,无论是哪个,目标都是想办法折磨你,让你不再是你……亚瑟,你都没感觉到吗?连我都感觉出来了。和我在一起,你和过去越来越撕裂——就像梅林说的那样,你越来越敏感,越来越易怒。” 明明应该惶恐的,明明应该愤怒的,但是…… 但是,在魔女身边,我的心情意外地平静,平静得就像无风的湖面。 至于越来越敏感……确实是这样的。 |【'} 不过,这件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这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比如魔女出现的时间早于我和莫德雷德,比如无论次元恶魔还是机械教修士都没有明显的敌意。 在决定性的证据出现之前,我不想考虑那么多。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让娜。很多细节都对不上,很多疑点也都没弄明白……” “要不要把梅林叫过来,问问她这究竟是不是猜测?”魔女歪着头,轻笑着问着我。 原本无风的湖面,突然泛起了涟漪——是啊,如果是梅林,她一眼就能看出魔女的本质。 我现在脑海中的想法,恐怕只是在说服自己,魔女的猜测一定是假的……确实,我越来越敏感了。如果是以前的我,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而是想办法听取更多人的意见。 魔女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还是那么的温暖。 “别太紧张,我怎么可能会是主动寻死的人。我的求生欲可是强得很,不会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狗屁就唉声叹气,感觉活不下去了。”魔女的声音很轻松,很骄傲,仿佛在她的眼中,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麻烦。“我只是想告诉你,亚瑟……尝试和过去和解吧,顺便尝试淡化我的影响。继续这么紧张下去,你会神经衰弱,然后我稍微受个伤什么的,你就会激动得发狂……这样是绝对不行的。” 大概是因为她能读心的原因,所以才如此清楚、如此明白吧? 一时间,我真的有些羡慕她——如果我也有这个能力,亚瑟王的人生也不至于那么艰难。 回归到这件事情本身……不知怎么的,我感觉魔女的计划可能会很离谱。 “让娜,你想让我做什么……?” “去给摩根和梅林道个歉吧?”她平静地说着让我头皮发麻的话。“她们确实做过很对不起你的事情,但她们真的很爱你,而且我和你都很需要她们的知识和智慧。让她们别住在阿瓦隆了,就住在这附近就好——她们不是挺厉害的吗?让她们建个大房子,我们一起搬过去。然后你周一周二住摩根那里,周三周四去找梅林,周五周六和周日……” 我的脸庞逐渐发烫,大脑被某种强烈的情绪不停地冲击,实在是有些顶不住。 最后,我赶紧打断她:“等等,你先停一下……让娜,我不是那么轻浮的人。” “……不可能啊?昨天你不是挺干脆的吗?晚上的时候,你不是也挺熟练的吗?身边有三个那么漂亮的女人,你怎么可能变得不轻浮?怎么的,当我没看过《源氏物语》吗?” 即使是我,这个时候也能感觉自己的脸颊已经红得不像话了。 意识在海啸般的情绪中摇摇欲坠,我支支吾吾地说这话,用了个很奇怪的理由来解释。 “哦,也就是说你想找些男人?这也不对啊,圆桌骑士们不都挺好的吗?而且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太像是喜欢男人的样子啊?要不然我也应该是男的才对……” “再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 我瞪了眼魔女一眼。 但是,她的气焰没有衰减,反而更加嚣张。 “老实交代,你和摩根有过几次,你和梅林有过几次?还有桂妮薇儿,无论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是夫妻吧?你娶了她这么多年,她还那么漂亮,是不列颠最美的女人,你和她的频率是多少?别和我说是纯政治婚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我……” 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但,魔女是会读心的,我现在心中的情感,她一清二楚…… “啧……” 她的眼神……呃,有点嫌弃? 这让我更加难堪……毕竟,说实在的,我已经三十岁了。 “所以,你平时是怎么排解压力的?你不喝酒,也没有那方面的生活,那个时代也没有香烟。看起来你也不像是有折磨囚徒那种恶趣味的人。而且那么忙,也不能过修道士一样隐居的生活。吃饭更不用说了,你自己说过,打仗的时候要和士兵吃一样的食物……难道是戏剧?看起来你也不喜欢戏剧啊,周日下午的电影你都要睡着了……” 这么一想,我平时确实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也许练习剑术算是活动?可那是学习,总归是枯燥的事情。 结果,我又是没办法说话,在这阳台上沉默了起来。 魔女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什么神奇的外星生物一样。 “……不会真的没有吧?你就这么把压力给攒到心里?” “我要以身作则……不然会产生各种各样麻烦的事情……” 说出这句话,等于承认了魔女的猜测。毕竟就算我找了借口,也没有用。 魔女重重地吐出一口恶气【 “你跟我过来!” 她带着我离开房间,下了楼,走到小区的一处角落。 这里原本是一座仓库,但随着企业的破产,仓库无人接管,就成了废弃场所。整座建筑到处都是雨水侵蚀的痕迹,金属的部分也都有了锈蚀,一如这座衰退中的三咲町。 虽说小学生都已经放假,但时值盛夏,天气又闷又热,这里的环境又略显诡异,结果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不可思议,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里。 在这被遗弃的地方,魔女口吐法语,对着天空说着话。 “让娜,你说了什么?”在她说完后,我疑惑地问道。 “我说,要梅林和摩根赶紧滚过来,不然就等着在悔恨中过完余生吧!” 她的话音刚落,从视角的死角处,梅林和摩根朝我走了过来。 她们二人依然穿着华美的礼服与长袍,神色紧张,想要靠近我,却终究还是距离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看着她们的身影,魔女的嘴角勾起讽刺的微笑。 “果然,我猜得一点都没错,你们一直在偷听啊?” “不不不!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我们可没有偷听!刚刚你们聊了什么,我们一点都没听到!就算不小心听到了,我们也很快就忘了……你说对吧,摩根?” 梅林慌张异常慌忙,甚至寻求摩根来支援她。 都这个时候了,傻子都能看出来,梅林确实一直都在偷看。 我对此很是无奈。但事已至此,我也无可奈何。即便我要求梅林不要偷看了,按照她那乖张的性格,还是会继续偷看。只是下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会装得更像一些。 摩根沉默不语,她远远地看着我,却又下意识地躲避着我的视线。 女王的威严完全不复存在,现在的她,更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亚瑟,去抱抱她们吧。” 魔女的话,让我愣了一下。 千算万算,我也算不到魔女会说这样的话。 我注视着魔女的双瞳,她很认真,几乎和刚刚一样认真。 然后,她猛地推了下我的腰,熟悉的语气从她的口中说出。 “难道还要我打开手机,用秒表计时不成?还是说,她们两个连被你拥抱的资格都没有?亚瑟,你确实不轻浮,但也不至于薄情到这种地步吧?连个拥抱都不给?” 深深地吸了口气,回想起中午时摩根伤心欲绝的模样,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她的面前。 如果是过去,她肯定会率先抱住我吧?就像在阿瓦隆时的时候那样。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手足无措,低着头,双手抠着指甲。 明明一开始是强势到近乎癫狂的女人,现在却成了这幅小女儿模样,我不由得叹了口气——中午时,我的反应确实过度了。 现在,这份拥抱既是道歉,也是补偿,更是承认——承认我对她的感情,承认她对我的感情。只是过去的阴影构成障壁,隔绝了我和她,使得彼此只能在较远的地方眺望。于是,作为与过去和解的第一步,我要和摩根、和梅林和解。 尽管这种多方感情并非我想要的,但以现状来看,我确实没有别的方法了。 谁让我确实亏欠了她们很多、很多呢? 这么想着,我张开双臂,抱住了摩根的腰肢。 摩根的身高比我高了不少,她轻轻地抱住了我的头,让这次拥抱略微变了点味道。 “阿尔托莉雅……” “对不起,摩根……我之前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没事的……我能明白,都能明白……” 她又流了泪,泪水滴落在我的头发上,也滴落在我的心中。 我不知道具体拥抱了有多久,因为是摩根首先松开了我。 摩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笑着,只是流着泪,一如过去。 如同机械一般,我松开了摩根,然后看向了梅林。 梅林却少见地退后了一步,。 “我……我就不用了吧……” “你都快疯了,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魔女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讽刺又嘲弄。“别忘了,我可是能读取别人的感情。说到底,不就是害怕沉溺其中,再也出不去吗?说得就好像你现在就已经出去了一样,不还是沉溺在这其中不可自拔、乐在其中?” 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抱向了梅林。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抱着她——那天夜里把她压制在石柱旁不算。 她的身上有一种奇特的花朵,一时间我想不起来是哪一种花。 但,真的很香甜,很迷人,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仿佛来到了鲜花盛开的疗养室,闻着各种各样的花香与熏香,抚慰着心中的伤痕,让我忍不住眯起眼睛。 这次拥抱很久、很久,久到我都感觉到热了。 “喂,梅林,你有完没完啊?” 随着魔女的催促,梅林松开了我。 魔女抱着胸,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很有“狐假虎威”的感觉。 “这个房子太小了,感觉就和蜗牛钻进壳子里一样,我住着浑身都不舒服。摩根,梅林,你们应该有本事建个大点的房子吧?能的话,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具体的细节。” “……让娜,真的要这样吗?”我忍不住问道。 “不能还能怎么办?她们俩人就是偷窥狂,你又不是不知道!住在一起,她们起码不会继续偷窥吧?” 现在的魔女,似乎有点过于强势了,我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事已至此,我的选项只剩下了一个——我只好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章三十七:恶神(5K) 但,就在我点头之后,周围异象突现。 天空突然变成了猩红的色彩,太阳也如垂死一般暗红。 风停了下来,时间也停了下来,大好的一个下午,因为这个结界而变成了魔域。 随后,十几道虚空裂隙撕开了空间,从中钻出来十几个影从者——我已经没有观察它们的必要了。因为需要保护的人,已经有了处理这些“杂鱼”级战力的能力。 魔女轻蔑地笑了:“我说……这次元恶魔不会是我们这边的吧?这么配合?刚刚和好了,就派过来这些啦啦队,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的话音刚落,光辉短暂地汇聚,随后化作十几只拳头大小的飞弹,轰向影从者。 紧接着,是一连串如导弹引爆一般的爆炸。老朽的仓库立刻被轰成碎片,爆炸的火焰与烟尘随着时间一起凝固了下来,简直就像是在看电脑特效一样。 与仓库一起粉碎的,还有那十几个影从者——完全是秒杀,没什么可说的。 我看向摩根,这个法术的施法者——回归阿瓦隆之后,她恢复了阿瓦隆女王的身份,其神秘得到完全的释放,比之前的时候强了不少。 魔女倒是显得很扫兴:“……呃,好吧。果然人偶还是太弱了,完全不够看。” 抱着鼓励魔女的心态,我随口说了一句:“还好吧。即使是影从者,那毕竟也有着英灵的力量。如果是一般的魔术师碰到这些人偶,肯定会陷入苦战。” 随后,和学校的那次一样,结界逐渐消退。战斗的痕迹完全消失,大爆炸被回溯,仓库回归了残破的模样。之后,时间恢复流动,我再次感觉到了风,感觉了空气的潮湿和太阳的炽热。 “所以,摩根,梅林。对于让娜的想法,你们怎么看?”我看向摩根和梅林。 “那当然是求之不得了!能生活在一起肯定更好吧?莫德雷德肯定会很开心。”梅林笑着回答道,一脸的迫不及待。 摩根倒是迟疑了一下:“……阿尔托莉雅,虽然已经点头,但最终还是要由你来决定。” 她的说辞让我的心里略微有些难受。就好像,她还是把我当做亚瑟王。 迟疑了片刻,犹豫了一会儿,我微微吸了口气,问向二人:“摩根,梅林,你们喜欢的究竟是我这个人,还是亚瑟王?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关系这个决定本身。” “亚瑟……”我没想到,首先发声的竟然是魔女。“已经这个时候了,你已经很清楚了,对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继续追问呢?” “还是有些怀疑……没办法完全确信。”我解释道。 摩根与梅林对视了一眼,由梅林率先问道:“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你先说吧。在话术方面,你要比我出色不少。”摩根回答。 阳光下,她的表情变得肃穆,似乎从一个乖张轻佻的梦魔,重新变回了阿尔比昂王国王的宫相。 片刻后,梅林睁开眼睛:“散发着光明与温暖的黑色太阳——我曾经是这么说过的,对吧?” “没错。”我回答道。 “既然如此,就没有详细解释的必要了——阿尔托莉雅,黑色太阳的部分属于亚瑟王,光明与温暖的部分属于你。敬爱着你的人并不是被黑色太阳所吸引,而是被光明与温暖所吸引。黑暗能带来的,只有恐惧,带不来光与暖、敬和爱。” 如果是以前,我会努力思考梅林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但现在,我怠惰许多,根本不想动脑。 “……我不明白。”我说道。 “所谓王者,乃是远远超越臣民的存在,与高悬于天空的太阳一样……” “停停停!Arrêt!梅林,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谜语?”魔女急促的声音打断了梅林的古文吟诵。她不是听不懂,而是和我一样完全不想听。“是不是因为活得太久了,连正常说话都不会了?用不用重新去小学学习一下,怎么说人话?” “用二十个词语说清楚吧,梅林。”似乎摩根也受不了梅林这个样子。 “厌恶与仇视基于狭隘的偏见,敬重与热爱基于深入的理解。”梅林缓缓说道,“阿尔托莉雅,别人眼中的模样,并非你真正的样子。你……” “……果然还是和谜语一样。”魔女又打断了梅林。但很快,她得意地笑了:“不过,我现在倒是能理解了,毕竟我会读心嘛——你也不是真的想说谜语,只是害怕自己说错话,被阿尔托莉雅误解,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可你想想,现在这都什么时候了,紧张有什么用?” 听到这里,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被消除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觉得梅林的精神不太正常,所以才表现出完全不同的两面。 结果,她其实和我类似,只是因为压力,被迫扮演别的角色罢了。 至于说话时紧张,这也很正常——之前和莫德雷德交谈的时候,我就因为很紧张,明明三两句就能说清楚的话,非要长篇大论,生怕自己说错了任何一个点,被对方误解。 梅林愣了一下。粉色的双瞳中闪过刹那的疑惑,很快被尴尬和羞涩所覆盖:“哎呀……好像确实是这样。毕竟言语很无力啊,只有我说些比较难懂的话,阿尔托莉雅再问我,然后我进行修正,这样才能让她完全理解我的意思嘛!” “就是说,你不会总结喽?”顿了一下,魔女左手抱胸,右手抵着下巴,装作是思考的样子,然后说道:“那就这样吧!我大概明白你想说什么了——由我来总结,可以吧?” “你?”梅林迟疑了一下。在这迟疑的过程中,我似乎看到了算计和猜疑。“唉……确实,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这样的人能说明白了。” “咳咳!”清了清嗓子,魔女郑重其事地说道:“很简单啊——亚瑟,她们厌恶的是亚瑟王,喜欢的是阿尔托莉雅。” “……呃?”我有些发懵,反而更加迷惑了。 又停顿了一下,魔女以相当粗浅的言辞说道:“亚瑟王要杀人,要实行暴政,要做各种坏事,这没问题,暴君都这样。但你不止是个暴君,如果只是暴君你不可能白手起家。亚历山大有他爹建立的王国,嬴政有他六代祖先积累的家底,奥古斯都更不用多说。而你呢,你连自己的部队都没有。所以,在成为亚瑟王的过程中,你是靠着‘阿尔托莉雅’这个身份,构建了这个国家……换句话说,如果别人只了解你是亚瑟王,就会讨厌你。如果别人深入了解你,知道你是阿尔托莉雅,就会反过来敬爱你。” 我在思考魔女的这个说法…… 这和我的认知、我的经历都不一样,是前所未有的说法。 看出了我的茫然,魔女撇了撇嘴,略有不满地说道:“还没听明白吗?那我就说得更直白点吧——亚瑟王从来都不存在,从始至终都只有阿尔托莉雅这一个人。只是你把标准定得太高,给了自己太多的压力,必须把事情做得最好,才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忘了那个机械玩意儿的评价了?敌托邦的哲人王——蛮适合你的。因为神秘衰退了,布立吞人肯定会灭绝,国家没办法变成乌托邦,你不得不把国家变成类似的敌托邦。然后,为什么是哲人王?我在网上查了下这个词的意思,很有意思。具体细节我忘了,不过你肯定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吧?” 以超然的智慧、经验与道德治理着一个国家的学者,这就是哲人王的含义。 这与东方概念里的“圣人”不同。圣人治理国家是实现大善与大治的必经途径,是主动的。而哲人王则是在践行道德时不得不去改善其他人的道德,是被迫的。于是,哲人王经常是痛苦的,这种程度不亚于一名大学老师不得不给幼儿园小朋友当幼师,明明是浪费时间,却又不得不做——而把国家变成统治结构极度紧密的敌托邦,则是更加痛苦的过程。 也就是说,我是因为人生面临太多的压力与挫折,所以才创造了“亚瑟王”的面具?然后,我以此为借口,将那些痛苦压制下来,将其转化为“必要之恶”。而我身边的那些人,其实都能分得清这两者的区别,所以才在一开始的敌对后,逐渐变得忠诚? 但……不对,很不对……这终究和我的经历不太相符。 “啊,亚瑟,看来你有些明白了,但还没完全明白啊。”魔女轻笑道。可我的心里边突然惊慌了起来。“摩根,梅林,该怎么做,不需要我这个连写字都写不好的人来教你们吧?亚瑟这个心病,果然还是要你们才能治愈好啊……可惜桂妮薇儿只是个普通人,就这么抱憾终身死去了。要是有她在,情况应该会更好些吧?” “让娜……什么是‘该怎么做’?你想说什么?”我的语速变得很急促。 “还能怎么样?刚刚说的话,难道我都白说了?”她还是轻笑着,让我更加慌张。“嘛,我本来就是个突然闯进你生活的外来者。就当是一场梦一样的奇遇好了。我记得有部很出名的电影,好像叫《七年之痒》吧?说的就是类似的事情。所以,亚瑟,回到她们的身边吧。” “所以……忘了我吧。”——梦境中的话语,再一次回响在我的脑海中。 几乎是瞬间,一股自我焚烧般的烈焰在我的胸膛燃烧,很快扩张的意识、扩张到脑海中。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我竟然如此的愤怒,几乎烧断了理智的弦,让平静的湖面开始冒气泡,甚至有了沸腾的迹象…… 是的,没错,是沸腾了……湖泊掀起了波涛,甚至开始变质,转化成溃烂般的岩浆。 “……我反悔了。”我的声音压得极低,简直就像是低吼出了这句话。 “反悔?亚瑟……怎么了?”魔女也惊慌了起来。 我怒气冲冲地走到她的身旁,然后立刻把她抱在了怀里。 左手锁住她的腰肢,右手控制着她的脖子,以极近的距离注视着她的眼睛,极其粗暴,甚至可以说是暴虐。 就好像,魔女不是一个活人,而是我的所属物,是屠灭国家的邪龙隐藏在金币堆中的至宝。龙决不允许她离开,龙决不允许有任何生物胆敢觊觎她。这是龙的逆鳞,旁人别说触碰了,哪怕只是短时间注视一眼,就会龙爪撕成碎片,被龙牙咬成碎块。 “让娜,我问你一个问题。”此刻,我的声音似乎真的和龙一样低沉。 “呃……什、什么问题?”那双金色的双眼中,竟散溢着恐惧。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你可以现在杀了我。”我低声吼叫着,恶意与诅咒几乎与典籍中的恶魔相近。“你是被创造出来的幻影。所以,你一定肩负着某种使命吧?如果不想让我成为什么狗屁‘永恒之王’,你就砍下我的脑袋,这样我必死无疑。如果想让我成为那个狗屁‘敌托邦的哲人王’,你就刺穿我的心脏,在约定的时候再让我醒来,用你的旗帜、用你的能力命令我,让我去做那些事情……这样,你的使命就完成了吧?” “你、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魔女彻底惊慌了,以至于都想挣扎着离开我的怀抱。 但我怎么可能让她离开?在她的挣扎下,我的动作更加粗暴,近乎失控:“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待我?你当我是什么物品吗?想拿就拿,想送出去就送出去?让娜,你是不是错会了什么,真的以为那个叫‘阿尔托莉雅’的人就应该对所有人报以泛滥的温柔?是,没错,我是阿尔托莉雅。可我不是什么阿尔托莉雅·尤瑟·潘德拉贡!我是阿尔托莉雅·伏提庚·潘德拉贡!我的父亲是卑王伏提庚,不是尤瑟那个垃圾废物!你懂吗?你懂吗!!?” 我盯着她的眼睛,盯着那双漂亮的、金色的眼睛,注视着其中的恐惧。 然后……我松开了,彻彻底底松开了。 沸腾的湖面逐渐冷却,空中蒸腾的雾气化作冻雾,半岩浆物逐渐冻结,遗留在湖面上,得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烂疮,散发着恶心的气味——我的内心,我的情绪,已经变成了如此丑陋的东西。我勉强站立着,不至于摔倒,不至于像莫德雷德那样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腿。 我低着头,抿着嘴唇,转了身,想要离开。 恍惚间,我看到了脚边的王冠,它依然那么的洁净,那么的光辉。 但现在,它又是那么的渺小,小到我几乎看不见……就好像,一头庞大的巨龙,在俯视着黄金制成的王冠。相较于那个连视线都无法移开的至宝,这个王冠根本不值一提,与那些钱币、财货没有区别,说到底只是一个黄金熔铸而成的象征物,对人很有意义,对龙而言仅仅只是黄金器物。 在这瞬间,我的心态突然变了。被黑暗包裹,冰冷到冻结,又满是岩浆一样的烂疮。 我终于想起来,我已经不是王,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该死的人也死了。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垃圾堆一样的五世纪末,而是到处都是繁华的二十一世纪初。我没必要讨好所有人…… 对……一点都没错……自从醒来之后,我根本就不应该讨好任何人!莫德雷德也好,那个假老师也好,周边那些苍蝇一样围着我转的学生也好,我为什么要讨好他们?我凭什么要讨好他们!? 再想想中午入睡前说的那些话,我现在真想扇那时的自己一巴掌! 凭什么我要对那些人说对不起!凭什么我就必须要做那样的王不可! 我对莫德雷德说过,我爱他们全部,可他们是怎么对我的,他们是怎么回应这份爱的!凭什么我要负担一切,为什么我非要成为什么狗屁“哲人王”、狗屁“永恒之王”! 这样想着,仿佛心结被解开了一般,我感觉到了畅快,前所未有的畅快,仿佛身上的锁链全部都被砍碎了一样,仿佛。而且不止是王的羁绊,就连人的羁绊,我都一概超脱,成了真正的恶龙…… 但,还没走几步,我被抱住了。抱住我的人,只有可能是魔女。 “对不起,对不起……亚瑟,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恍然间,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我朦胧地感觉到什么。 我没有回应魔女的道歉,没有回应她的慌张。 记忆串联记忆,感情串联感情。所谓的湖面如镜子般碎裂,所谓的梦境如迷雾版消散。 我抬头看向天空。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我却注视着那个正盯着我、恶毒嗤笑着的存在。 它穿着蓝色长裙,戴着紫色的面具,凝视着我,嗤笑着我—。 “从·我·的·内·心·滚·出·去!” 在这个瞬间,知晓了它的名字,仿佛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一般。 对……不会有错的。我确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忘记了——和前世的记忆一起忘记了。 “——色·孽!” 章三十八:爱与悲剧(4K) 随着我说出那个名字,极端的情绪从意识的海洋中排出。 我重新回到了原来的我,不是暴君,不是龙,不是王,只是一个普通人。 是的,就是普通人。无论我达成了怎样的伟业,只有这个事实绝对不可动摇。 “……色孽?”魔女的身影从我的身后传出。 “那个邪神的名字。当然,只是众多名字中的一个。”我回答道。然后,顿了一下,我轻轻地笑着,以放松的心态补充道:“让娜,别再担心自己某天失去心智了。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是色孽的造物。就在刚刚,我差点就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亚瑟,你在说什么?你……是邪神的造物?这……这怎么可能?” 她话音刚落,我轻轻地让她松开了双手。 而后,我转过身去,微笑着注视她。 以平静又温和的语气,对她说道:“暂时不理解也很正常。那种下水道里堆积了三天三夜、连老鼠闻到都恶心得呕吐的废弃物,根本没有理解的必要。要不是很久以前我留了一手,我现在的状态恐怕比刚刚还要差很多,理智丧失都是轻的。” 梅林眉头紧缩,她努力思索,但思索了良久,还是不知道答案,就直接问道:“阿尔托莉雅,人类神话之中,有近似‘色孽’的存在吗?” “梅林,你应该知道酒神狄俄尼索斯。” “当然知道……”她猛然醒悟,表情从凝重变成了轻笑:“啊,原来是这样,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什么东西?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的魔女迷惑地问道。 “酒神密教信仰。网络上有关于这种密教的简介,看了你就明白了。”我解释道,“总之,这是一个寻求感官和心理刺激、在情绪爆发中试图接近酒神的秘密信仰。信奉这个密教的家伙,不是酗酒狂,就是瘾君子,或者皮条客,又或者异食癖,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精神异常。把这群人之中十个里的九个关进医院或者监狱,都还有一个是遗漏的。” “……阿尔托莉雅,你是说,你是这个‘色孽’创造出来的?”梅林追问道。 这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但稍微想了想,我决定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和莫德雷德不同,在和梅林对话时,我不用担心自己会说错话。梅林的智力非常高,她能分辨出我话语中的真实含义,基本不会产生误解。 这么想着,我侃侃而谈: “梅林,在阿瓦隆的时候,你说我身上有一股预言之力。没错,它的确是存在的。但那个预言之力的来源并不是我自身,而是这个邪神。这并非是预言之力,而是命运之力。它伪造出另一本阿克夏记录,将我的事迹记录于其中,试图创造出一场悲剧,一场宏大的悲剧。” “在古希腊,表演悲剧是对酒神的供奉仪式。当悲剧故事达到最顶峰时,伴随着强烈的悲伤,情感得到释放,酒神信徒们以这些情感作为祭品献上给酒神,从而从酒神那里获得力量——恐怕,在我们这个世界里,酒神密教所崇拜的对象,被替换成了色孽。” “梅林,你的预言是没有错的。亚瑟王从一开始就是光明的。我的魔力性质变成了黑暗,甚至成了伏提庚的复制品,在我拔起选定之剑前你迟迟找不到我,这些都色孽扭曲的结果——既然是悲剧,就必须添加一些拙劣的设定。无论这设定再怎么刻意、再怎么拙劣,它都一直存在,始终产生作用,直到剧目结束时,人们反而习以为常。” 事情就是这样的,只是我后来忘记了这回事,就好像我忘记了色孽长什么模样一样。 是的,不会有错的,之前在学校的结界里,我看那只次元恶魔的模样,就是色孽的模样。 身穿夜晚般深蓝的长裙,裙摆中点缀着星辰的亮光,身材姣好到几乎完美,肌肤白皙到几乎透明,长发几乎与脚踝持平,却戴着面具——毫无装饰、只是一块平坦金属的面具。这就是色孽的模样,这就是作为爱、激情、刺激、悲剧与一切感性之物的神灵的模样。 梅林闭上眼睛,在消化我给出的这些信息。 她是智者,智者自然有疑惑,比常人多得多的疑惑。 “阿尔托莉雅……你是怎么知道的?呃……我是说,你是怎么维持自我的?”梅林问道。 “具体记不清楚了。不过,有两个楔子一直在我的心里边,固定我的精神状态。第一个楔子是演员——我是站在舞台上的演员,而且是剧目的主演,我的所有行为都是一种模仿和表演。因此,我能够维持自我,而不是意识与灵魂被溶解到剧目中。还有一个是……我不能说。我记不清它是什么了,但它时刻提醒着我,我是一个有着爱心的人……” 那是一只狗,还是一只猫,又或者只是精神分裂产生的幻觉? 这些记忆已经埋葬在过去,被我遗忘。我唯一还记得的,就是它确实存在过。 梅林又在思考。不止是梅林,摩根和魔女也都在思考,尝试突破言语的边界,与我的心意相连接。 这一次的思考意外很久。为了方便理解,我尝试以问答的方式引导理解:“梅林,我想你应该知道,来到这个时代后,我越来越不正常。” “嗯。你越来越敏感,越来越易怒了。”梅林回答道。 “原因就是,第一个楔子被我遗忘了。我以为自己不再是亚瑟王,也不再是演员,终于可以自由地做回原来的自己。这种放纵使得色孽的力量在我的内心起效,我的精神逐渐被腐化,我的感性逐渐被溶解——没错,放纵,这就是色孽力量的本质。在遇到让娜之后,我的精神进一步放纵,也进一步被腐化,我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摩根,梅林,你们是了解我的,在以前,无论情况如何,我都决不允许情绪失控的情况出现。” “……但是,阿尔托莉雅,你是怎么发现自己被腐化了?”梅林追问道。 “色孽试图改变我对莫德雷德的认知。然后,我的第二个楔子起了效果。” 倘若问我和传统的亚瑟王最大的不同在哪里,那必然是对莫德雷德的态度。除我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亚瑟王会认可莫德雷德,更不用说介入莫德雷德的成长和教育了。于是,莫德雷德成了我的一个逆鳞,我能够卸下作为王的面具,以自己的真实对待自己的孩子。 龙被触碰了逆鳞会愤怒。但如果尝试替换逆鳞,那一定会使龙完全惊醒。 “原来是这样……”魔女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难怪刚才在家里的时候,你说你一辈子都没怎么排解过压力。” 我点了点头:“嗯,排解压力就等于放纵。一旦我松懈了,就会被色孽腐化。” “现在回想一下,看来我还真是个色孽的造物啊……”魔女的笑容愈发飘忽,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又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改变。“不停地诱惑着你不说,还试图让你揭下亚瑟王的面具,甚至到最后的最后都还想着引出一幕悲剧……呵……还真有够拙劣的。” “只要站在舞台上,只要台下还有观众,我们都是戏剧的演员。” “既然如此……” 她想要退后,她想要离开。 但,在个瞬间,我抓住了她,握住了她的手腕。 “……都这样了,还能说是真的吗?” “只要是发自内心的感情,而不是伪造出来的感情,那就是真的。但凡有一丝作伪的痕迹,我都能察觉得出来……”想了想,让娜不是很聪明,我只能把话说得方便理解:“或者这么想吧,只有最真实、最炽热的感情,才能让我沉溺于其中。我饰演着亚瑟王,你扮饰演龙之魔女,可我们本身却与亚瑟王、与龙之魔女完全不同。我们一起在舞台上舞蹈,一起歌唱,一起宣泄着各自的情感……你我本就是同一种存在,没有高低之分,你没有离开的理由。” “听起来怎么像是《史密斯夫妇》的剧情?” “差很多。史密斯夫妇是相爱又相杀,但相杀这个环节可不存在于你我的剧本中。” 的确不存在于剧本中,否则就和剧目的主旨相悖,剧本立刻就变成了垃圾。 演员已经请了最好的,舞台已经耗费巨资搭建完成,投资方、导演和监制是邪神本尊,倘若剧本变成了垃圾,整场剧目就变得一文不值——这是不可能的,毕竟剧本是邪神选的。 “所以,亚瑟,你知道剧本上写着什么剧情吗?” “真的要我说吗?” “说出来听听嘛,免得我整天担心,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情。” 我开始回忆今天早上的梦。 那炽热到如同焚烧的爱意,那遗憾到近乎绝望的悲伤,毫无疑问就是剧本本身。 至于是谁把剧本塞给我的……这并不重要,就和那个机械教修士的身份一般不值一提。 思索了片刻,我终于还是把剧本的内容给讲了出来。 “龙之魔女是不存在的,她本身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幻影,如泡沫一般的梦。她与卸下重担的亚瑟王相遇、相爱,用世界一切美好的东西改造彼此。然后,突然有那么一天,这道幻影无法维持自己。她们开始痛苦,她们开始癫狂,她们用爱伤害彼此,她们用爱伤害这个世界。直到最后,为了保护这道幻影,亚瑟王死了,她杀死了自己。而后,从亚瑟的中,从那份爱之中,诞生出了足以灭绝一切的邪龙。龙之魔女的名号名副其实,被焚烧的经历也确定无疑,她不再是幻影,她成了真正活着的个体——只是,陪伴她的亚瑟,此时此刻却只是毫无理智,再也无法回应那份爱的野兽。她们游荡在荒芜的大地上,直到星球崩坏……” “真是个好剧本啊。如果拍成电影,肯定会大卖吧?”魔女的声音意外地平静。 于是,我的声音也同样平静:“还是要看演员的演技,导演的指导,还有制片人的剪辑。这种情感过于炽热的悲剧,演技不好只会让观众大骂退钱。” 魔女举起右手,指尖抵着我的下巴,往下轻轻抚摸,经过脖颈和锁骨,停在了我的胸膛。 魔女轻笑着,粉色唇膏在阳光下发光发亮,魅力十足,仿佛真正的魔物,充满了诱惑。 “所以,我的主演,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按照这个剧本演下去吗?” “当然不会……我已经演过一场宏大的悲剧,那个邪神还没有给工资呢。” “或许,已经给了。”摩根的声音也意外地平静,“啊,没错。报酬确实已经给了,而且也确实收到了。” “摩根,你的意思是……?”我挑了挑眉。 “龙之魔女……不,让娜·达尔克,也许从戏剧的角度来说,你和桂妮薇儿一样,是悲剧和灾厄的源头。但,从阿尔托莉雅的角度来说,你给了她做梦都不敢梦到的美好与幸福。”渐渐的,摩根的声音也轻松了起来。“现实是由无数个美好想法所构建的地狱。错误的并非是那些美好的想法与美好的事物,而是错误的行为与美好之物的逝去……就像名为《亚瑟王》的戏剧那样,每个人以自己的方式展现着爱,却把所爱之人推向永恒的深渊。” 此时,梅林的声音同样轻松,同样平静:“虽然是邪神的造物,可终究还是人类啊?既然是人类,既然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那肯定要跨越无数的艰难与荆棘,追求那只存在于可能性中的美好结局吧?所谓勇气,所谓人类的伟大,不就是一个个这样的故事吗?” “所以,让娜……你愿意陪我继续这样的故事吗?” “呵……说的好像我这个‘报酬’还有别的选择似的。” 闭上眼睛,挽着她的腰肢,仿佛歌剧一般,仿佛探戈一般,我轻轻一吻。 略带一丝凉意,略带一丝倾向,如泡沫之梦般梦幻,如超越止境般遥远。 “咔嚓……” 相机的机械声音响起。那是梅林在用魔女的相机拍照。 记忆在此刻凝固,时间在这个瞬间永恒。 在以现实为舞台的剧目中,我们一起舞蹈。 我们一起……歌唱。 章三十九:修罗场(5K2) 所以,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情绪恢复了平静,腐化被清理干净,重新戴上演员的面具,我终于恢复了正常。 但,仅仅只是我自己恢复了正常。 随着色孽腐化的清楚,我之前的反悔也失去了效力,许诺被确认,我们五个人将去新的住处,在一起共同生活——大概类似于租房的感觉?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其他人似乎误解了什么,把这个许诺当做成了心意的证明。 于是,我现在陷入极端苦难的境地,身体和心灵经历着双重折磨——左手被梅林牵着,右手被摩根牵着,身后被魔女紧紧地抱着。 这大概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场景吧?简直和开挂流无脑爽文主角一样。 可是,难受的感觉却也都是真的——我还要走路,还要回到家里,甚至还要面对莫德雷德。她们这样包围着我,限制着我,我还怎么走路?速度奇慢就不说了,这个小区还是有人呢!梅林也不用魔术来伪装,简直就是公开地告诉小区里的所有人,我跟三个无比美丽的女性好上了!而且我们的关系好得不能再好!而且我也是女性——这点更是重量级! 也就因为是工作日,小区里的都是老人和孩子,不然我都不敢想象这事的传播程度! 可气的是,明明都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三个女人不仅没有保持克制,反而更加亲昵。特别是梅林这个家伙,又是蹭脸又是吸气的,还时不时偷亲,口水还残留在我的脸上,以至于我都有些犯恶心。 更可气的是,我是她们之中最矮的!我的身高只有154厘米,魔女比我高5厘米,梅林比我高2厘米,摩根更是高了整整16厘米!这让我身体很难保持平衡,每走一步都要花很大力气! 我就不该心软!我真的好后悔!简直后悔到能以从者身份参加圣杯战争了! 在这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中,我终于乘坐电梯,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进了屋。 听到开门声后,莫德雷德打开了自己的房间。因为画面过于冲击,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后关上了房门。果然她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以为是在做梦。 我一声不吭地走到沙发那里,无视身后的魔女,就这么坐了下去——这魔女,竟然还真就不松开,我等于是坐在了她的身上,被她像抱枕一样抱着。摩根和梅林也向我身上偎依,完全不顾我心里想着什么,真就当我是个可以随便对待的抱枕了! “喂,差不多得了,现在该结束了吧?”我低声催促。 但,这三人完全没有松开的打算,反而抱得更紧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如果我现在能看到自己的表情,那一定一脸的生无可恋吧? 我甚至都觉得自己不是人,而是一只猫,被这三个人亲昵着,躲又躲不开,逃又逃不掉,只能忍耐着——不行,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怎么可能受得了! 于是,我动用魔力,强行挣脱了开来,真的就像挣脱怀抱的猫一样。 我也不说话,只是就这么盯着她们看。 她们倒好,一脸的意犹未尽,甚至还有些失落。 可是,说到底我亏欠她们很多,她们也为我付出了很多,我实在是不好说些什么。 结果我只能盯着魔女,言有所指:“王姐和梅林也就算了,你跟着起什么哄?” 魔女看了一眼左右的摩根和梅林,委屈巴巴地说道:“她们这两人那么精于算计,我吃亏了找谁说理去?本来我确实想让的,可你不是不同意吗?还说我把你当成物品。结果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头疼,非常头疼,不是一般的头疼。 得像个办法,约法三章才行,否则我迟早会被这三人分了吃掉。 可究竟要怎么做呢?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只感觉头原来越疼。 没有办法,我只好求助场外—— “莫德雷德,我回来了……” 我还没说完话,只是说道她的名字,她就打开了门,用门缝偷偷看着我。 ……然后她又把门关上,仿佛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噩梦一样。 “你的母亲确实来了……之前发生了一些误会。现在误会解除了,你先出来吧。有些事情你得知道,还有一些事情我要问问你的看法。” 太丢人了,还要求助自己的孩子,天底下恐怕没我这么丢人的父亲了。 终于,莫德雷德打开了房门,走了出来。她右手挠着后脑勺,眼睛哭得发肿,倒是脸上却浮现着笑意。这笑意在我看来非常刺目,我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赶紧钻进去。 “那个……父王,是什么事情啊?”莫德雷德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问问你,如果……嗯,我是说如果,我们将来住在一起了,要怎么约定好规矩。毕竟……怎么说呢,那时候的宫廷谣言挺离谱的,我就没怎么在意过,但是现在……咳,谣言的一部分可能会真的,我就要好好想想了。” 听到我这么说,魔女扬起头,理所当然一般说道:“还能怎么想?瓦卢瓦们不是有现成的标准吗?或者学习一下德意志诸侯?反正王啊,贵族啊什么的,没有这种规矩才不正常吧?或者学学奥斯曼的苏丹、远东的皇帝、这个国家的幕府将军?按照你喜欢的来喽?” “我现在的身份又不是王,没有宫廷,没有廷臣,没有仆从,更没有这一切围绕着的王冠权力。至少在明面上,我仍然是个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我就没办法把自己分成三份,也没办法回应你们所有人的心意……唉,总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话当着她们的面来说,实在是太羞耻了。以至于我都觉得我不是王,她们才是王,完全是砧板上的一块肉,等待着她们划分。 “……可是,父王。按照罗马人来之前的传统,布立吞人其实没有这种要求吧?我记得,好像是大家都信奉罗马的唯一神之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而且……唉……” 魔女洞察到了这一点,她又重提之前的建议:“还是我说过的吧?周一周二是摩根,周三周四是梅林,周五周六是我……周日的话,就留给你自己好了。就算是神,在经历了六天的辛苦之后,也要休息一天嘛!如果遇到特别的事情,那个时候再另说。” 老实说,再次听到魔女的这段话,我还是感觉自己被物化了,像是三人合资出钱买的器物,然后三人商量好什么时间谁来使用。即便我的心智恢复了正常,可是关系到自己的生活,我心里边还是有些别扭……非常别扭,别扭得要死。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就这么沉默着,装作在思考的模样。 空气随着沉默逐渐沉闷,几乎让我没办法呼吸。时间再一次变得粘稠,其流逝速度变得极其缓慢。如同想要入睡却始终睡不着一般,我的注意力被各种外物分散,几乎无法思考。 许久之后,终于还是摩根打破了沉默:“阿尔托莉雅……把时间都留给让娜吧。” “没错,果然还是这么处理最好。”梅林附和道,看起来极其平静。“阿尔托莉雅,当你进入乐园之后,我和摩根与你的因缘就断掉了。我们自己做了错事,吞下对应的苦果,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说到底,你其实并不是那么的爱着我们,你爱的人只有让娜自己而已。只是看我们过得不好,觉得有所亏欠,所以产生了补偿的想法——阿尔托莉雅,这么多年,我们都过来了,不缺这点时间的。” 摩根平静地补充道:“重要的是阿尔托莉雅你自己的选择。可实际上,除了让娜,你没有别的选项,也不会选择别的选项。我和梅林的剧目已经过去,现在的主角是让娜。直到这场剧目结束为止,其实并没有我和梅林的位置。” “嗯……只是偶尔抱一会儿就够了。很够了。我也不奢求什么了。”梅林还是很平静,可是从那双粉色双瞳中,我看到了无法抑制的悲伤。“……真的,一会儿就够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即使是不懂人心的我,也能理解她们的心境了。 既然无法相爱,既然无法被爱,既然自己心中的爱无论何时都无法消散,既然自己确确实实深深地伤害了那个人,那就远远地守护自己的心爱之人吧。只要她过得幸福就好,只要她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就好——诸如此类的败犬想法,充斥着她们的心中。 而且不止是摩根和梅林,恐怕魔女也是类似的感情,让我的头更加疼了。 见我依然沉默,摩根的笑容逐渐苦涩,印证着我的猜测:“虽然有所遗憾,但是,阿尔托莉雅,我和梅林真正想要的只有一个——你自己能过得幸福。这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加重要。即使将来住在了一起,也没必要一起生活……阿尔托莉雅,我恳求你,真诚地恳求你,不要因为我和梅林而感觉到为难和难过。我们是过去的罪人,我们罪有应得,理应受到惩罚。你应该更重视你的现在,而不是把目光移到我们这些受罚的罪人身上。” “所以,你们要退出吗?”魔女挑了挑眉,笑容和语气还是那么的嘲弄。“现在退出还是太早了吧?我还不一定能活到最后呢。要是我真的哪天真的和泡沫一样消失了,还要拜托你们来照顾亚瑟呢……她这个人啊,心太软不说,还很容易被骗,没人照顾可不行。” 但,摩根却摇了摇头:“不用为我们考虑,让娜。本来,让你继续存续下去,就是我们的目标……即使没有经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要这么做。” “看来,你们对亚瑟的爱,一点都不比我少啊。”说着,魔女斜眼看着我,打趣道:“亚瑟,你可真是罪孽深重的女人啊!我都开始怀疑,那位邪神大人是不是也爱你爱到发狂……毕竟,怎么说呢,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走向悲剧的终点,那种痛苦、那股炽热,才是最强烈的感情吧?” 突然间,我感到了强烈的恶心,简直要吐了,几乎和看到兰斯洛特卿与特里斯坦卿亲了一百次嘴还要恶心,还要想吐,甚至连鸡皮疙瘩都爬满全身,额头都开始冒冷汗了! 别吧,千万别!被色孽那种恶心玩意儿爱着,我宁愿去投靠恐虐!每天去砍脑袋玩儿!当然,前提是真的有恐虐的话……因为在我残缺的记忆里,恐虐已经死了,而且死很久了。 “也许吧……”我赶紧模糊地说了一下,免得色孽的力量真的起效了。“那毕竟是色孽,非男非女,比最癫狂的疯子还要癫狂,以最极端的感情为食,谁也猜不透它想着什么。” “那个……”莫德雷德欲言又止。 “莫德雷德,有什么想说的?”我问道。 “啊……抱歉,父王。没什么,我的想法确实太不成熟了……” “还记得刚来的第一天我说过的话吗?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出来吧。” “是这样的……”顿了一下,莫德雷德整理了下思路,回答道:“学校的学习是要分年级的,对吧?父王也可以这样,把时间拆分成几个阶段。现在是让娜的阶段,那就以让娜为主。将来如果母亲有事情,就以母亲为主。梅林也是一样的……反正,父王、母亲和梅林都不会老去……也许将来让娜也不会变老,这样应该就可以吧?” “亚瑟,好像可以唉。”魔女立刻点头,从另一个角度给了想法:“既然我们是舞台上的演员,那就按照不同的剧本来喽?” “可……如果没有剧本怎么办?”我心有不安地问道。 “肯定会有的。虽然没有依据,但我确实是这么觉得的。”魔女翘着腿,举止高傲,侃侃而谈,仿佛她就是色孽的化身:“《亚瑟王》是你的剧本,《龙之魔女》是我的剧本。将来肯定还有摩根的剧本,还有梅林的剧本,说不定有更多的人。毕竟啊,亚瑟,对于像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想要不爱上你,那可真是太难了。你信不信,也许将来的一天,你会和真正的亚瑟王相遇,然后展开一场旷世奇恋?” “我不是光源氏那种人。”我立刻反驳道。“见一个就爱一个,我还真做不到。” “这可由不得你啊?你可是邪神色孽选定的主角啊。你不是说了嘛,它是悲剧之神,也是爱神,所有激烈的感情都由它来掌控。既然是邪神,它肯定会让你演下去,到你演不动为止,或者是你达成弑神成就为止……反正,作为主角,你爱不爱别人并不重要,只要别人爱你就行。看看我身边这两位,不就是这样的吗?” “……也就是说,其实我根本没得选喽?”我不甘地问道。 魔女轻笑着,以某种奇怪的逻辑给出猜测:“所谓演员,本质上是剧本的奴隶。在邪神色孽为我们搭载的舞台上,我们的台词由我们自己来决定。可邪神本身可是导演啊?正如你的魔力性质被替换成了黑暗一样,想要忽视那个基础设定是不可能的——我可是听说了,你刚刚转到这个学校时,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围着你转唉!这就是邪神邪神力量的体现,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不爱上你,真的太难了。” 不愧是色孽,能想出这么垃圾的设定,一点品味都没有,充满了强行与强制,三流轻小说作者都比它强,简直就是厕纸——不对,根本就是浪费纸张,毫无意义。 但,想起《伊利亚特》里的海伦,想起《源氏物语》的光源氏,想起《红楼梦》的贾宝玉,这种设定倒也……不算那么垃圾?只是设定的对象是我,我才觉得垃圾。 想到这里,我半开玩笑地调侃道:“也就是说,在邪神之力的诅咒下,我被迫要饰演一个到处留情、又根本负不起责任的渣女喽?” 魔女挑了挑眉,以同样的语气调侃道:“没办法,谁让你是主角呢?这光源氏,就算你不想当,你也得当啊。说不定那位邪神大人早就试过了呢?” 不不不,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被邪神爱上还是算了吧,真的算了吧……如果真的有这种情况发生,我宁愿当场自裁。更何况,色孽之前把我的精神腐化到那种程度,几乎丧失了理智。如果我真的被色孽那种恶心玩意儿爱上了,也只说明色孽是个多元宇宙级的病娇地雷女——如果它真的是女的话。 但,从魔女的双眼中,我察觉到了另外一种情绪——她说这些话的目的,一方面是让我接受主角的设定,另一方让我顺带接受其他设定——她的设定,那名为“泡沫之梦”的设定。 “……没想到啊,让娜,你竟然这么狡猾。你就这么害怕我会在你消失后痛苦吗?” “亚瑟,这就是爱哟?由爱诞生的悲剧,才是最美好、最迷人的悲剧……想想《亚瑟王》这幕宏伟巨制吧!你看看梅林,看看摩根,她们不也是一样吗?” 好像是的确是这么回事。 我看了一圈周围的人【$ 我抚了抚额头,痛苦了良久,思考了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这么办吧……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章四十:试问,你就是我的Master吗(6K)(七夕加更) 既然确定要住在一起,我们五个人也纷纷忙碌了起来。 但,忙里偷闲的时间里,我还是叫住了梅林,有个问题想要问她。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涉及到今后的“剧本”,我必须慎之又慎,单独听取意见。 梅林还是像之前那样,说着冗长而又委婉的话,就像魔女所贬斥的那样,如同谜语。 只不过,我早就习惯了梅林的说话方式,可以从冗杂的话语中提炼出有用的信息。 “所以,能够实施的方案就这三个了吗……” 梅林点了点头,开始了同样冗长的总结。 “是的。圣杯探索,事迹达成以及灵基改造。各自有不同的风险,也有不同的收益。” “冬木市的圣杯战争在十年前结束。但是圣杯本身与灵脉完全混合,想要彻底清除掉圣杯,还需要进行解体仪式才行。换言之,就是再举行一次圣杯战争,以激活圣杯降临的术式。在那之前,只有解体的一派获胜,圣杯才能真的被解体。但就我所知的情报,魔术师协会对解体一事并不赞同,参赛者也不是一条心。” “事迹达成就是践行‘龙之魔女’的故事,使灵基稳定下来,但老实说,我觉得没什么可能性。任何一步走错都会导致抑止力的反弹,让结局朝向最坏的方向发展。而且这期间要杀死很多的人,都是活人,考虑到两位的心理健康,我觉得还是不要动这个念头比较好。” “至于灵基改造,这是最方便、最稳定、也是副作用最大的方法,通过召唤仪式使得灵基反复再临,进而使灵基稳固。但让娜并非真正的龙之魔女,她的思想与意识会受到原本龙之魔女的干涉与融合。至于选哪个……阿尔托莉雅,这要由你自己来决定了。” 我微微皱眉,这三个都不是好的选择。 而且,倾向性也太明显了,让我想起来一些不好的回忆。 “梅林,你真的很有公务员的潜质。看似给了我三个选择,实际上有一个蠢到没人会选,还有一个代价大到无法承受。结果,我只能选择看起来最合理的选项。然而也只是看起来合理,实际上依然是不合理的,只是用选择的方式来选择最不坏的那个选项。” “嘛……这次确实只有这三个,没有别的办法了。” 梅林的表情非常正常,正常到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过去是圣杯,现在又是圣杯。似乎在梅林看来,圣杯就是万能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一点都不考虑其他因素——典型的魔术师思维,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变。 “你就对圣杯这么痴迷吗,梅林?”我低声问道,“以前也是,我说了不想要圣杯,你却依然鼓动骑士们进行圣杯探索。讲述王的故事时,你又掺杂私货,在《不列颠诸王史》中描述了亚瑟王获得圣杯,还是由贝德维尔保管。只是一个许愿机器而已,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可是,圣杯确实存在,也确实能解决所有的难题啊?我总不至于说‘抱歉了,我的王,即使是我也想不出来解决办法’这种话吧?那不就等于说谎吗?”梅林反而和我杠起来了。 “我记得,剧本上是第二条路吧?要不试试第三个?”魔女突然出了房间,换好了去物色房子的衣服——那身宽松的黑色上衣与修身的黑色长裤,时尚又秀丽。 她轻笑着,是以玩笑的心态说出这个建议的。 但,我的心情还是猛地一紧。因为我实在是不敢想象那会怎样的未来。 “那要不要我自己也进行灵基再临仪式,一点点变成真正的亚瑟王?”我垮着脸说道,语气丝毫不留情面。“让娜,别的不说,起码你自己要自爱些吧?”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紧张嘛。我肯定是不会那么做的。” “我宁愿接受你的消失,也不想你变成其他的人。”我极其严肃地说道。而魔女只是耸了耸肩,就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翘着腿,看着手机。我深吸了一口气,略微思考了一下,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就这样吧,先不用那么着急……我再想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梅林,你们原本打算用什么方案的?”魔女问道。 “也是第二种啊。”梅林的语气很放松,似乎她根本不在乎世界是死是活,人理会不会遭到扭曲。“只是当时不知道‘龙之魔女’具体是怎么回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没想到,要想实现这个目标,真的不是一般的困难啊……” 我仍然在思考,仍然在沉默——这三个选项,对我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 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这是色孽的阳谋,是以命运之名对舞台的角色施加的锁链。无论我选了那条路,都必定充满艰难与荆棘,如鲜血般绮丽,如死亡般宏大,直至那舞台的尽头,唯有悲伤与疯狂的幕布落下,一切才在意犹未尽中恢复了平静。 而后,梅林和某个同样是白色红眸的生物一样,兜售着她的理论:“阿尔托莉雅,还是去寻找圣杯吧?我知道你很讨厌圣杯,它也确实被恶意污染了,但是那庞大的魔力却是真实的,我们一起想办法,肯定能把圣杯变回正常的样子。而且,愿望本身只是让一个未见于任何传说的幻影化作人类,以人类的方式活下去,这也不会造成人理与历史的扭曲,更不会形成特异点……你应该能理解这些吧?” 我给出了反对:“我讨厌圣杯,不是因为它被污染了,而是它是许愿机,是欲望的象征,是禁忌之物。渴求圣杯的过程,就是寻求欲望的过程。以前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拒绝圣杯,现在回忆起之前的事情,终于算是理解了——也许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我一定不能做色孽期望我做的事情,这是军事和政事上的常识。” “但是,阿尔托莉雅,这次的圣杯是灵脉啊。以你的能力,想要得到它并不是难事吧?而且,你还能考虑多久?你能考虑的时间,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 “……这么着急吗?” “我的眼睛能够看穿时代,这你是知道的。魔术师协会的人已经抵达了冬木,有不少魔术师已经有了令咒,具体数量我没有仔细看,但最多只剩下两个位置。”梅林真的调查了很久,并不是无的放矢。她淡然一笑,说道:“其实,我和摩根原本也想过以御主和从者的身份参与其中,后来考虑到风险,还是放弃了。毕竟,我和摩根没有现代社会的身份,很容易节外生枝,牵连到你和让娜。我们能不管不顾逃回阿瓦隆,可你们就没得选择了。” 所以,我要怎么办?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虽然是相同的名字,但是这个色孽并不是那个卖战棋的游戏里的邪神。 在我的贫乏的记忆中,恐虐死了,奸奇死了,纳垢也死了,无论是金色、黑色的还是绿色的,全部都死了。在那个荒芜而又混乱的宇宙中,色孽成为了唯一的神灵,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神——她超越时间与空间的束缚,轻而易举就能熄灭星辰。 即使在这个宇宙中,她的力量遭到了削弱,那也不是我区区一个普通人所能对抗的——除非,我真的成为“永恒之王”,与她做另一个形式的对抗,可那也是遥远未来的事情了。 这么想着,当着魔女的面,我深吸了口气,又提了一句—— “……梅林,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想参加了圣杯战争,我要怎么做?” …… …… 所有人都很高兴,虽然房子还没有找好,但是事情确实朝着大家喜欢的方向发展。 又或者,在这短暂的时光里,大家都不想被心烦意乱的事情打扰,只想着享受片刻的喜悦。 我的心中还是有一种焦躁的感觉……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必须找到剧本的开端。然后按照那个色孽的意愿,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直到悲剧抵达最后的终点。 或许是感觉到我的焦躁了,又或许心中的不安影响到了心情,总之,今夜的魔女很疯狂,拼命地索求,拼命地占有,仿佛试图把我们溶解在一起,混合在一起,组成暗红与深蓝构成的液体,永远地留在这里,永远地留在这个瞬间——结果,明明是温馨与幸福的时光,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互相伤害,把伤口用感官的愉快遮盖住,精疲力竭,燃烧殆尽,以疯狂代替泪水,以激情代替哭嚎,最后微喘着气,躺在我的怀中,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额头抵着额头,心意贴着心意,我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可是那份哀愁、那份恐惧、那份想要继续活下去的渴望,一直徘徊在她的心中。透过那双呆滞的金色双瞳,我看到了迷茫。 “亚瑟……或许,就这么消失了,也挺好的?”她的声音很小,很微弱,就像是做梦时的呓语。“终究只是一场梦啊……梦会醒来的吧?会很快醒来吧?就算是再幸福的梦,当美好的部分结束后,也应该醒来了吧?” .【% “不要胡思乱想。”我轻轻地说着。“有我在,梦是不会结束的。” “可是我……我没办法不胡思乱想啊?”她的声音带上哭腔,“这就是悲剧的‘主角’吗?以自己的缺陷逼迫所爱之人踏上荆棘之路,自己却只能躲在那个人的身后,看着对方伤痕累累,看着她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湿,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真是废物一样……” “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荆棘之路,但对我来说不是。”我勉强笑着,左手拦住了她的腰。在月光下,她的银发、她的白皙肌肤都反射出近乎淡蓝的颜色,让我恍惚。“你忘了吗?我是龙,我是亚瑟王,那条所谓的荆棘之路,对我而言都比不过公园的鹅卵石路——你忘了一开始的剧本了吗?我都有能力对抗整个世界,区区这点难度的事情,怎么可能难得住我?” “但是……你也不知道解决办法啊?到头来,只有那三个选项了……” “先让我好好想想吧。肯定有解决办法的。实在不行,再想办法对那个三个方案进行改良——比如说,使用其他灵脉构建拟似圣杯,以另外的世界线完成剧本,又或者欺骗世界、让世界认为你就是龙之魔女。方法总归是有的,只是需要更多的情报而已。” 但……真的有那么简单吗?如果真的有这么简单,梅林会不知道吗?就算这些方案真的有实现的可能性,那个邪神、那个色孽,真的会让事情如此的顺利吗? 所以,不可能的。这些方案【!^ 真是个无良的大骗子啊…… “那就起来做数学题吧?”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了这个想法,然后突然说了出来。 魔女一脸的莫名其妙,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神经病一样。 “……哈?数学?亚瑟,是不是太累了,所以脑子糊涂了?” “不是……做数学题的时候,人的心灵进入一种平和的境地,就不会胡思乱想了。而且,就算法国人有学习数学的先天优势——就是法语里过于复杂的数字表达方式——你也很不喜欢数学。做些数学题,看着那些完全不懂的公式,很容易就能睡着吧?” “啧……”魔女嫌弃地看了我一眼,“……那还是算了吧,我不想折磨自己的大脑。” 想想也是。都大半夜了,还刚刚做了那种事情,却起来做数学题,确实太奇怪了。 又想了想,考虑到今夜还很长,我尝试继续说些话,让时光过得快一些。 “既然这样,那我们明天也不去学校了……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有是有,但是不想去……心情不好,没有性质,去了也只会一直难受下去。” 听到魔女说出“难受”这个词,我的心突然颤了一下。 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心脏被电流刺激,漏跳了几次。 我观察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试图通过她的眼睛洞悉到她的灵魂。 “……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魔女不自信地摸了摸自己脸,“难道是妆花了?不应该啊?洗澡的时候我就把妆给卸了啊?” “没有,只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人呢,一时间看得入迷了。” “……哈?之前你不是还说我不如桂妮薇儿吗?” “从外表上来看确实。但是桂妮薇儿的心中满是憎恨和哀怨。这样就没那么美丽了。” “这样啊……”随后,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可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看着那双怅【+ 悲剧让人沉沦,爱情让人迷恋,但既然是演员,就应该有面对未来的勇气。 魔女是《龙之魔女》这出剧目的主演,我告诉她了,今天白天她的态度也一直是轻佻和蔑视,就仿佛命运和邪神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在今夜,随着我和她彼此的放纵,这种轻佻和蔑视轻易地转变为了恐惧和迷茫。 “抱歉,让娜。是我考虑不周了。我以为只有我自己会受到色孽的腐蚀,会不自觉地与自己饰演的角色割裂。但现在看来,你也是一样,甚至比我还要严重得多……” 魔女没有回答,她只是闭上了眼睛,装作平静的样子,内心肯定在激荡。 左臂挽着魔女的腰肢,右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我没有催促,而是安静地等待着——没错,只有等待,没有思考,更没有迷茫。 我的心已经坚硬如钢铁,我的意志已经坚韧如城墙。我已经有了想法,我已经做好了决定——我曾经对莫德雷德说,为了我所爱的人,为了爱着我的人,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现在依然是这样——如果某天我真的成了“永恒之王”,应该也是这样吧?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个与“悲剧主角”相符的特质啊…… “亚瑟……”魔女突然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眼睛盯着我。 “嗯?怎么了?”我缓缓地、轻轻地问道。 “不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好吗?”魔女的语气非常严肃。 “如果世上的事情如果都能这么简单就好了。”我轻轻地笑着。 她垂下眼帘,沉默了良久,终于才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坚定地对我说道:“……亚瑟,没事的。即使真的如泡沫般短暂,但……我很幸福。在我这短暂的人生中,我是被幸福包围的,而且是别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的幸福……我没有遗憾。生命都有死亡,我也有。强行逆转这个过程……并不是好事。” “可是,让娜,你觉得我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吗?”我微笑着,我轻轻倾诉着,“布立吞人迟早是灭亡的,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我还是做了那些事情啊?如果现在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我还是会拔起剑,还是会把王冠戴上,还是会征服半个欧洲,只是那一次坚持的时间会更长一些……比如,拖到五十岁?顺带让莫德雷德变成正常的孩子?说到底,即使是饰演的角色,可当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亚瑟王的时候,我的内心怎么认为其实都无所谓了。就连你自己,不也一直当我是亚瑟王吗?”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为了你,我可以与世界为敌……” 魔女抿着嘴唇,闭上眼睛。 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划出,染湿了枕巾。 我的左手松开她的腰肢,用大拇指轻轻地滑动她的眼睑。 然后,轻轻地吻了下她的额头,把她彻底拥入到我的怀中——即使她比我高了那么一点。 魔女的身躯剧烈地抖动着,泪水不可抑制地涌出,她呜咽着,她抽泣着,情感被逐渐释放,积累【&$ 她睁开眼睛,眼睛哭的很红。 我轻轻擦拭着她的泪水,又吻了下她的额头,才问道:“还有多久?” “大概……大概还有三周吧。”魔女的声音变得很沙哑, “是不是右手的手背有一种很烫的感觉?” “也不是很烫,就是……就是有些不太舒服……”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今天梅林说了之后,才有这样的感觉的。” 也就是说,那位邪神色孽确实一直注视着这里,注视着我和让娜。 “看来,那位导演大人已经决定好剧本了啊。”苦笑着,我一边感叹,一边从床上起身,站了起来。 粘稠的黑暗魔力在我的身上涌出、翻腾,如同沸腾的水。 随后,伴随着极速冷却的声音,这些黑暗魔力转化为一身漆黑的护甲。 漆黑无光的板甲覆盖身体的绝大部分,而在此之下则是坚韧无比的黑色皮革。 明明远方的天空已经有了亮光,但此时此刻的房间里却昏暗得犹如深夜。 魔女也坐了起来,慌忙地穿上了衬衣,勉强遮盖住了身体的大部分。 “亚瑟……怎么突然……?”她茫然地问道。 我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回想起那著名的台词…… 然后,保持着温柔的微笑,以记忆中平静的语气,对魔女说了出来…… “试问,你就是我的Master吗?” 我平静地注视着魔女,魔女慌乱地看着我。 时间仿佛静止,呼吸接近忘却,在这命运的时刻,我期待着她的回答。 然而,魔女没有任何准备,甚至不知道这有何意义,只是接近接近疑问一般说道—— “……是?” “于此,契约成立。我的剑将与你同在,你的命运与我相存。” 几乎是立刻,在魔女右手的手背上,猩红的魔术刻印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头恶龙的模样,极度繁杂,与魔女的旗帜一样,与阿尔比昂的旗帜一样。 完全就是我的模样——名为“阿尔托莉雅”的邪龙的模样。 PS:卷名出自《瑜伽经》。原文为:“若于此处,无有彼物;由此道理,观之为空。故名空性。卽所观空,无可希愿,故名无愿。观此远离一切行相,故名无相。”即空之三昧、无愿之三昧,无相之三昧。这里是无愿,即没有欲望和思愿,即从无我的禅定中衍生出的宁静与和谐。 (本卷完。) (七夕加更,六千字大章!) 章四十一:交错的道路(5K7) 仅仅穿着衬衣的魔女跪坐在床上,茫然地盯着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背。 此时,她不再是高傲的龙之魔女。那讽刺与嘲弄的表情不存在于她的脸庞上。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 她只是觉得命运之力裹挟着她,强迫她去往通向深渊的道路。而她深爱的人——也就是我,必须一路陪着她,为她披荆斩棘,为她承担所有的敌意与伤害。最终,悲剧无可避免,有些人疯了,有些人死了,正如那部《亚瑟王》一般,随着王的死,一切都走向了疯狂与湮灭。 因为,她终究是邪神的造物,是这场悲剧最大的推手,一如桂妮薇儿一般。即使再怎么无意,即使再怎么小心,剧本都已经被确定,她已经没有办法退出,只能成为台词的奴隶。 于是,我强迫自己成为了从者,也强迫她成为了御主。可预见的苦难与心中的炽热相互冲突、相互交织,如同无知的人试图用水浇灭油脂燃起的火焰,本来就想着退出的她,眼见火势越来越大,几乎走向崩溃的边缘。 结果,当她放手时,她可以嗤笑,可以嘲弄,可以讽刺,甚至可以对邪神不敬。当她不得不向前走时,她变得迷茫,变得彷徨,变得恐慌,直到如今这般手足无措。 真是一个……笨到不能再笨的好女人啊。 “让娜,现在你手背上的就是令咒,亦是参与圣杯战争的凭证。只要持有这令咒,你就是我的御主,我是你的从者——不过,反正也大差不差,你本来就是我的魔女,我本来就是你的邪龙。令咒的用法也和你的旗帜类似,可以对我号令,也可以增强我的力量,或者是实现一些大魔术级别的效果。具体的细节,等你到圣杯战争中就明白了。” 话音刚落,我解除了自己的铠甲,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天亮了,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也该起床了——尽管昨夜基本相当于没睡。我打开衣柜,穿上内衣,再穿上简单的白衬衫和黑长裤,准备着新一天的到来。 魔女就这么呆滞着,只是呆呆地注视那邪龙刻印。而我则走到床的另一边,坐在她的身边,嘴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即是情人之间的早安吻,也试图安抚着那颗被纠结、被撕扯的心。 如同睡美人一般被吻惊醒后,魔女瞪大着眼睛,慌张之情不能自已:“不……不行亚瑟,你不能这样!你不是说,寻求圣杯的过程,就是探索欲望的过程吗?这样的话……我们不就是正中那个邪神的下怀了吗?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啊,亚瑟!” “但是,让娜,契约已经成立了啊?除非你死了,或者我死了,否则我们这次圣杯探索不会结束。”我抚摸着她那灰烬般苍白的发丝,像安抚一只猫一样安抚着她。“命运的序曲已经开始演奏,舞台已经布置好,观众已经座位,你和我开始化妆,怎么可能临阵退场呢?” “……果然还是这样的。”魔女抿了抿嘴唇,双眼颤动着,低声细语:“亚瑟,你真是个笨蛋……超级大笨蛋!” “事关你的生死,我情愿做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说着,我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脸颊尽可能地贴近——这个感觉让我很安心,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特别的安心。这样,无论未来的道路如何,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我都可以从容应对。 仅仅只是这一点,就和过去亚瑟王的人生截然不同。即使真相可能如毒酒一般哀伤,但是连摩根的毒酒都毒不死我,区区这种程度“爱之毒”又怎么可能伤我分毫呢? 魔女咬着嘴唇,泪水积蓄在金色的双瞳中,在夏日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亚瑟……” “嗯?” “……没什么。” “不用担心,我就在你身边。” 我抱住了魔女,魔女则抱住我的手臂。 我们互相偎依着,沉默着,见证夜晚的终结,见证太阳的升起,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时间流逝,整个世界都完全亮了起来。然而,房间里的气氛却因为宁静而变得有些压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宁静变成了沉默。于是,我略微想了一下,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我微笑着,轻轻地问道:“说起来,我的能力怎么样?你是我的契约者,应该能感觉到我的状态(status)吧?” “呃……我看看。”说着,魔女闭上了眼睛。“筋力A,耐力A+,敏捷B,魔力A+,幸运……呃,被涂黑了?” “涂黑了?不是EX吗?” “应该是色孽的影响吧?我们没有运气可言,只是在演绎着各自的剧本。”顿了一下,我又继续问道:“职阶呢?应该是Saber吧?” “不是Saber,是……呃,Pretender是什么?” 色孽没有为魔女实装英语功能,看到这种不常用的英文,就会看不懂。 在和魔女确认了这个单词的拼写后,我明白了这个职阶的含义。 “这个英文里‘冒充者’的意思。应该是特殊的职阶吧,毕竟我现在是活人,不是以死去的英灵为原型构建的从者。应该是能够在圣杯战争中伪装身份的意思?” “好像是的。这个面板里,有个真名,还有个伪名……” “都是什么呢?”连我也有点好奇了起来。 “伪名是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真名则是,呃……阿尔托莉雅·伏提庚?这不是没区别吗?还是说,这两者有特别的意义?”魔女显然对亚瑟王的历史一知半解,估计连伏提庚是谁都不清楚。 “这个意思是说,我不是真正的亚瑟王,而是卑王伏提庚的复制品。我取代了原本亚瑟王的存在,以黑暗代替光明,以暴政代替骑士道,开辟出了原本完全不同的历史。”说到这里,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也还好。比起一个冰冷的金色太阳,我更喜欢散发着光与热的黑色太阳……不止是我,恐怕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 话音落下,魔女怅然若失,通过窗户,眺望窗外已经露出一半的朝阳。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催促,而是和她一起欣赏着日出,任由时间缓缓地流逝。 大概三分钟后,魔女飘忽的声音传来。 “亚瑟……” “……嗯?” “为了我,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好吗?” “后悔之类的事情,还是等到圣杯战争结束再说吧。”顿了一下,我轻松地说道:“放心吧,对于我这种级别的人物,英灵化是对生前的模仿和劣化,从者化是对英灵的模仿和劣化。别的不说,光是龙的本质这一点,就是圣杯模拟不出来的,只能拟构出一个‘魔力放出’的技能。” 魔女仍然沉默不语。自卑在她的心中酝酿,仿佛弱酸一般缓慢地侵蚀着她的心灵。 当然,这并不是色孽的腐化。她仍在思考,她仍在分辨,只是难以适应现在的现实。 这一次,我抱紧了她,真的抱得很紧,试图将我的体温传递到她的心中。 “……你参加过圣杯战争?”魔女终于转头,好奇地看着我。 听到这个疑问,我才意识到,我从来都没和其他人说过这件事情。 毕竟,那个时候的我,头发还是金色的,眼瞳也是祖母绿般的碧绿,手里空壳一般的圣剑也是光辉的金色。后来因为色孽强行改变了剧本,我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两个形象的差距过大,所以我从始至终都没对任何人说过,只在死后来到阿瓦隆时,才透露了一些信息。 “嗯,是1994年的那次圣杯战争。不过,可能算作是平行世界。如果我那个时候的御主还在,我们这边的胜算会高出不少。大概是从99%提升到99.99%吧?他欠了我不少人情,以他的性格,他会把这人情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 “听起来像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那当然。能把那时的我召唤出来的人,肯定不会太差。” 魔女又再次陷入沉默。又过了三分钟,她才继续说话:“亚瑟,我总感觉……总感觉会拖你后腿。我还是太弱了……要是强一点多好啊。” “御主本来就是拖后腿的存在啊?”我笑着说道,“现代魔术师很弱的。最多也只能和平均水平的从者打防御战。学习了一些古流武术的魔术师可能会厉害些,但也没厉害多少。你可是龙之魔女,你的火焰相当于大魔术,你召唤的飞龙也是真真切切的幻想种。反正我以前的那个御主肯定打不赢你,即使费尽心思偷袭,也只能和你同归于尽。” 顿了一下,我开始整理具体的战前准备:“可以让梅林、摩根为你准备几个刻印。只要在刻印里灌注魔力,刻印就会转化为术式。特别是隐形、治愈、幻术、防护类的。就算只使用刻印,不去召唤飞龙,也不使用你的剑,你也能比绝大多数现代魔术师厉害。” “我……真的这么厉害吗?”魔女显得很没自信,声音都小心翼翼。 我捏了捏了她的脸,戏谑地说道:“那当然了啊。昨天你不是试过了吗?现代魔术师对付一个影从者都很困难,你可是一口气解决了十几个啊?更何况,御主里水平低的比比皆是,我之前的那一届里,甚至还有完全没有魔术回路的普通人。” “那次圣杯战争里,除了你的御主,还有很厉害的魔术师吗?”魔女依然不自信地问道。 “有一位时钟塔的君主。”我回忆了一下,比对了魔女和那个使用水银的家伙的差异,很快得出了结论:“你比他厉害多了。只需要召唤一只飞龙,你就能轻松打败他。那名机械教修士解释过了,你的灵基是由我启动的,所以你召唤的飞龙、火焰会带有我的魔力特性。我记得很清楚,使弓的影从者攻击飞龙的双翼,却被空间的力量挡下了。” “真的?亚瑟……你确定?” “当然,我怎么可能对你撒谎呢?” 听到我这么说,魔女终于露出了微笑。 虽然很勉强,虽然双瞳中依然是惊怖与迷茫。 但那笑容,确实不是假的。 …… 早餐依然是我准备的,不过这次魔女也协助我做了一些工作。 大量的牛奶,大量的煎鸡蛋,大量的面包,大量的水果与坚果,还有我和莫德雷德最喜欢的肉食,以及必不可少的奶酪与果酱,共同组成了这次的早餐。称不上有多么美味,而且稀松平常,只是靠着数量和能量,能维持住一天的所需。 餐桌上,魔女展示了自己的令咒,我也说明了前因后果。莫德雷德、摩根和梅林都意外地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会这么做。看她们表情的理所当然的程度,几乎和每一顿我做的饭菜必定会有大量的肉食一样,似乎我不这么做才是让人稀奇的。 事实证明,从头到尾都担心的要死的人,只有魔女自己而已。 啃着一只苹果,梅林微笑着跟上了这个话题。 “阿尔托莉雅,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 “什么好消息?”我问道。 “这条世界线并不是平行世界,而是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世界。所以,在这个世界召唤的亚瑟王,就是你本人。也许将来也不会衍生出新的世界线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又问道。 “你忘了吗?我的眼睛能够看穿时代。所以,1994年的那场圣杯战争,我可是全程看在眼里。”说到这里,遗憾与哀怨的情绪从梅林身上满溢了出来。“可惜那个时候的你和现在不一样,我只是在一旁看着,以为是平行世界的你。结果刚刚听你这么说,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你——唉,要是早点发现了这一点,说不定因果与时空就因此反转,没有后来那么多事情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会成为我的御主,在此期间立下约定与羁绊,在回溯时空后也只会属于她一个人,直到最后和她永远地生活在阿瓦隆——不得不说,但从想象力这一点上来说,梅林确实有一手,这白日梦做得连我都有些心动了。 “对了,还有一点。”梅林放下苹果,补充道。“本来,以大圣杯的活跃程度,2004年的时候还有一次圣杯战争的。但是举办者们却没能唤醒圣杯,原因是你那个时候的自爆不止破坏了小圣杯,还伤害了大圣杯,迫使它进入了为期二十年的休眠期,就连这一次都被延后到了盛夏。” 我和梅林共事太久了,一听就能听出来,这不是重点:“所以呢?梅林,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卖关子了。圆桌里确实有几位记性不好,但这里不是圆桌,直接说结论吧。” “圣杯本身已经成了一种活物。在受到严重伤害后,它本能地开始挣扎求生。结果,被选中的魔术师都是神秘界的精英,被召唤的从者也都是顶级中的顶级。这一次解体圣杯战争的强度,可能比之前几阶加起来都高。阿尔托莉雅,你可得小心一点啊。” 这倒是没有超出我的预料:“我就知道,色孽挑选的剧本没那么容易。宫崎英高和它比起来,都算是菩萨心肠了。” “宫崎英高,那是谁,魔术师吗?”魔女奇怪地问道。 “啊!这个我知道!”一直憋着说不了话的莫德雷德立刻解释道:“是一个很厉害的游戏制作人!他制作的游戏《黑暗之魂》难度非常高,需要经历反复的死亡和失败才能通关。其中还有不少阴险的陷阱和卑鄙的群殴。但是他真的很厉害,即使难度非常高,却真的很好玩!” “毕竟是游戏制作人,还是要考虑游戏销量的,不可能真的太难。”我又解释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对着我的孩子说:“对了,莫德雷德。这次圣杯战争,你想参加吗?” “我可是父王的骑士,如果父王需要,我肯定会参加的啊!” “不,我的意思是说……莫德雷德,你的心中有愿望吧?”听到我这么说,莫德雷德突然慌乱了,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视线。“《亚瑟王》的故事结束了。但如果要问谁对这个故事最不满意,那肯定就是你了……也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把所有的罪名都丢在了你身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莫德雷德立刻站了起来,她的表情扭曲,她的眼神焦急,情绪突然就接近于失控了。“父王没有错!父王怎么可能有错!错的难道不是逃跑的圆桌骑士吗?难道不是桂妮薇儿吗?阿尔比昂的每个人都有错!他们把父王逼迫到这种程度!每个人都弑君者!每个人都该死一万次!只是崩溃和灭亡,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莫德雷德每说一个字,摩根和梅林的脸色就发白一分。 等到她说完的时候,摩根和梅林把头看向一边,不敢看我,也不敢看莫德雷德。 我心中叹息了一声,然后用平静的目光、平静的语气对莫德雷德说:“先坐下吧,莫德雷德。如果……如果你心里边的愿望这么强烈,倒也可以参加圣杯战争。” 仿佛失去全身力气一般,莫德雷德颓废地坐了下来。 恐怕,她从一开始就只是将不满压制在心中吧?关于摩根、梅林和桂妮薇儿的往事家具了她的不满。昨天中午我倒在地上,对让娜说了那些哭诉,更是让这些不满达到了顶峰,转化成了憎恨——她憎恨不列颠,憎恨着阿尔比昂,憎恨着除我之外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犹豫了片刻,我真的重重地叹了口气,做出了决定:“……我同意了,莫德雷德。你可以参加圣杯战争。我不会对你添加任何限制,你可以找你的母亲拿回你的剑。只要你觉得有必要,你可以对我和让娜采取敌对行动。如果最后只剩下我、以及你的从者,只要赢了我,圣杯就归你处置。当圣杯被净化之后,无论你许出怎样的愿望都可以,我不会进行任何干涉。” 我停顿了一下。莫德雷德没有反对,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既然她有了觉悟,我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顿了一下,我又对摩根和梅林交代道:“既然莫德雷德决心参加圣杯战争……摩根,梅林,你们暂且回到阿瓦隆吧。” 她们二人没有任何反应,我就当是默认了。 “这种不开心的事情就别想那么多了。先吃饭,牛奶和肉都要凉了……剩下的事情,等莫德雷德召唤好了自己的从者再说吧。” 章四十二:Saber(6K5) (本章是莫德雷德的第一人称。) 事情已经发生了,但所有人都装作没发生的样子,让生活继续。 HEMA部的成立申请书被通过了,然后是上半学期期末考试。父王、魔女还有我一直没有上学校,趁着这个机会度过圣杯战争前的最后一段时间。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只是父王和魔女整天黏在一起而已。要么是在逛街,要么是在到处玩乐,把剩下的人丢到一边。而我们这些剩下的人呢?还乐得父王这样,觉得父王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觉得父王就应该这样,不这样反而会生气。 要不是我知道魔女的本性不算坏,我都要觉得她是玉藻前一样祸国殃民的妖女了,能让父王迷恋到这种地步,几乎到了吃饭的时候都要黏在一起的地步。 但,时间终究还是很紧张。 梅林说,在压抑了二十年后,圣杯的活跃程度超出想象。结果,在26号刚刚醒来的时候,迟迟没有召唤从者的我,终于得到了圣杯的最后通牒——在27号第一缕升起之前,我必须召唤自己的从者。并且,在28号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冬木市之前,所有的御主与从者必须抵达冬木。否则就被视为放弃圣杯战争。 放弃的结果是什么,我不清楚……大概会随便挑些人临时顶替吧? 我很想多看一会儿父王,特别是她笑着的时候。魔女是个很厉害的人,她做到了阿尔比昂王国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让父王真正开心地笑着,没有勉强,没有疲惫,没有强装的镇定,更没有泛滥到不知道真假的温柔。结果,和之前几次一样,我一直在后面偷偷地跟着她们,试图把她们的背影、她们的笑容、她们每一个亲昵的动作都像烙印一般记录在灵魂中。 要是时间能停留在这段时间,那就真的太好了。 可是,时间是停不住的。过去的我终有一天长大,现在的我也必须迎接命运的到来。 于是,在27号凌晨一点钟,天空遍布着灿烂的星辰,我来到了三咲町的野外。 和我一起来这里的,还有母亲。 其实,我和母亲的关系一点都不好。在彼此内心的最深处,我们互相厌恶。但她毕竟是我的母亲,还是父王认可的母亲,而我是父王认可的孩子。于是,基于这么一层关系,她帮我绘制了召唤从者的法阵,想好了召唤词,确认了最适合召唤的时间点。 母亲好歹也是汇聚了全不列颠所有神秘的存在,很久以前还是名女神。布置个法阵对她来说轻轻松松,一下子就搞定了。 然后,母亲看向了我——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但还是和过去一样,看我的时候其实看的不是我,而是试图通过我,看到外表相似的另外一个人——也就是父王。而且,她的表情还是那么的机械,她的眼神还是那么的冷漠。就算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她还是把我当做人造人,一件纯粹的工具,既没有作为母亲的爱,也没有作为创造者的欣赏,始终后悔创造了我。 “莫德雷德,准备好了吗?”她的语气冷漠得可怕,简直就和冻结了一样。 我深吸了口气,然后同样冷漠地说道:“嗯,准备好了……不过,母亲,您确定不会对父王透露我这边的情报吗?” “如果她问了,我肯定会说。但是……”母亲顿了一下,声音苦涩了起来:“你也了解她。这种事情,她不会过问。就算她不小心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然后让生活继续下去。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会是这样。这是她人格的基本构成,没有办法改变。” “……父王确实是这样的人啊。”看着漫天的星光,我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不过,莫德雷德,我还是想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做好了觉悟吗?”母亲没有看我,而是和我一样,抬头看着绚烂的天空。“这场圣杯战争事关让娜能不能活下去。如果你真的战胜了阿尔托莉雅,获得了圣杯,许了愿望……你真的能够正视她吗?到那时,明明痛苦到了极点,她还是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说着温柔的话,做着温柔的动作,直到她终于坚持不住,你才会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何等愚蠢的事情——你准备好面对那个时候的自己吗?” “我……” 张开嘴巴,我想要回答。 但,果然还是说不出口……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过了很久,母亲回忆着过去,语气幽幽:“卡姆兰之后,在你苏醒之前,她就是这样,温柔地说着安慰的话,温柔地抹去我的泪水……那之后,我的愿望就变得很简单,只要她幸福就好,只要能远远地守望着她就好……”说到这里,母亲看向了我,极端的冷漠,极端的平静,简直……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你呢,莫德雷德,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可是,我还是说不出口…… 难道我在这个时候对母亲说,我想让阿尔比昂彻底湮灭,让父王从名为“亚瑟王”的枷锁中永远解放出来吗?难道我要对那个邪神说,让我来做主角吧,让父王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吧——这样的话吗? 说不出口的,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别说是母亲了,就算是父王亲自问我,我也根本说不出口。 “好好想想吧,莫德雷德,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时间。好好地想一想——你真的有勇气、有觉悟再一次向阿尔托莉雅拔剑吗?你能看着她伤心欲绝的双瞳,继续向圣杯许下你的愿望吗?即使她和让娜都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你自己能接受她的悲伤、她的绝望吗?你真的……真的要夺走她仅剩的幸福,变回原来那副伤痕累累的样子吗?” 明明声音这么平静,明明眼睛里全是冷漠,可是泪水再次在母亲的眼睛里积蓄。 这种诡异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她的躯体里同时有两个意识。一个理性到接近机械,一个感性到接近疯狂。 母亲深深地吸了口气,企图压制住悲伤:“算了,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无论有没有觉悟,你都得继续前进了……给你个信息吧,梅林疯了。当她试图彻底转化成妖精,试图忘却‘爱’的感觉时,她就已经疯了。现在的她只是装作很正常的样子,炼阿尔托莉雅都被她的表现给骗过去了。如果你赢了,小心她的报复……那个时候的她,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母亲呢?母亲也会报复那个时候的我吗?”我平静地问道。 “会。”母亲回答得斩钉截铁。“一千五百年实在是太久了。一百年后,我开始遗忘,遗忘阿尔托莉雅的声音,遗忘阿尔托莉雅的样子……于是,我和梅林共同创造了一个大魔术。我们困在往日的幻想中,经历那十四年,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循环,不停地循环,循环了整整一百遍,奇迹却出现了——阿尔托莉雅醒了过来,我们都以为自己看错了,以为回忆得太多,产生了幻觉。后来,我们确认了现实,却也不敢有任何动作,这怕这一切像破裂到极限的镜子一样,只是轻轻地晃动一下,碎片就会跌落下来,散落一地,再也没有办法复原。” 一千五百年啊……老实说,我没办法理解这个数字的概念——我的年龄终究只有八岁。父王远征罗马时,我才半年看不到她,就思念得快要发疯。要是一千五百年的话……不行,只是想一想,我就怕了,想象都做不到。 不知不觉间,母亲转过了身,背对着我,声音因为悲伤而颤抖了起来:“……抱歉,莫德雷德,我得提前离开了。阿尔托莉雅现在很痛苦,特别是在你决心要参加圣杯战争后……我很怀疑自己过段时间还能否维持住理性。一旦憎恨和愤怒占据了我的内心……我会伤害到你。” 话音刚落,她就迈动脚步,向远方走去。 但,在最后的时刻,我还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母亲,我在您眼里,究竟是什么?” “……杀死阿尔托莉雅的人。以及,阿尔托莉雅最重视的存在。” 听到母亲这么说,我不仅没有伤心,反而表情不自觉地变成了笑容。 我继续抬头望着美丽的星空,以至于未来都变得充满了希望和幸福。 仿佛噩梦里的梦话,我以最轻、最小的声音,向着夜空自言自语:“召唤仪式这种小事情,我自己来吧……之后我会离开三咲町,去冬木看看……父王,您觉得我会召唤出什么样的从者呢?没有圣遗物,全靠相性,肯定不怎么厉害吧?不过……嘛,无所谓,怎么样都好,反正靠我自己就行了……我可是很厉害的啊,父王。我真【{(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盯着着上面的时间。 还有十五分钟,才会到最适合召唤从者的时间。 我就这么盯着屏幕,安静地等待着。 但时间流逝得很慢,每一分钟都仿佛是一个世纪。短短十五分钟。我仿佛就经历了和母亲一样悠久的岁月……嘛,当然是不可能的。那时候的母亲,肯定也是每分钟都是一个世纪,所以就相当于总共等了……呃,算了,不是计算这个的时候。 心情就这么轻松了下来。等命运的时点到来时,我关上父王为我买的手机,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然后,我抬起右手,手指张开,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臂,深吸了口气—— “满盈吧,满盈吧……” 接近本能一般,我把咒文吟诵了出来,甚至都没有记清咒文具体是什么。 但就算如此,咒文还是起效了。以我自己的鲜血绘制的法阵发出白色的亮光。 我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魔力在缓慢地流逝,就好像一直有人在奔涌的河流中用陶碗接水,如果不注意的话,还真的没有感觉。 “……天秤的守护者!” 犹如做梦一般,犹如无意识的梦游一般,我把咒文彻底念完。 法阵的亮光逐渐变得刺目了起来,白色的亮光转化成黄金色的光辉,仿佛最璀璨的朝阳在我的面前升起,让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甚至感觉到有些不知所措。 “从者·Saber,应召唤而来……” 这是熟悉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但是,有哪里不对……她的声音不应该这么高扬的,她的身影不应该这么光辉的…… 陡然间,惶恐在我的心中如炸弹般爆开,我浑身的神经都紧张了起来,大脑在颤抖,理智在崩塌,心脏狂跳不止——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究极大错。我以为没有圣遗物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直到这个瞬间,我才终于理解了发生了什么…… ——仪式所用的圣遗物,就是我自己的血啊! “……你就是我的御……莫德雷德?” 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金色与蓝色交织的身影。 她的脸和父王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但是她的发色却是太阳般的金黄,她的双瞳却是宝石一般的翠绿。她穿着蓝色的长裙,裙摆上嵌着甲片。躯干上是胸甲,手套和长靴的材质都是银色的钢铁。她的表情肃穆却又疑惑,她的身姿凛然却又脆弱。她的嘴角没有笑容,哪怕是强装出来【.* 我睁大眼睛,呼吸接近不可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不可能……不可能……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啊!” 然后,我的视线往下移动,看到了那把剑。 虽然被包裹在结界中,但身为龙的我,却能清晰地看到剑的模样。 全长1.2米左右,剑身相当厚重,U型护手是金色,剑柄是深蓝,配重球是一颗朴素的宝石。整把剑自内而外散发着光辉的气息,似乎它就是由纯粹的光锻造而成,又或者干脆是被持用者的魔力改造成了这副模样…… 不会有错的,这就是圣剑,而且是圣剑本来的模样…… 我握紧了拳头,竭尽全力,撕心裂肺,冲着眼前这个人大喊——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我偏偏召唤出了你!” 她眉头微皱,尝试我的名字:“莫德雷德卿……” “闭嘴!你不配叫我这个名字!”如同电到了自己,我的口中本能地蹦出来这句话。 但,下个瞬间,我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恢复了理智,对眼前的从者道了歉:“……抱歉……Saber,请让我冷静一下……一会儿就好。” 我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指甲深深地嵌入到手心。我控制自己的心脏,使之慢下来。我控制自己的思想,将那些强烈的情绪全部清除。我控制自己全身的肌肉,使之放松下来。最后是呼吸,尝试如睡眠一般缓慢。 果然,就像父王教导的那样,我重新拿回了理智,大脑可以分析现状了。 我睁开了眼睛。眼前与父王几乎一模一样、却又完全相反的人,正疑惑地看着我。似乎觉得我很熟悉,又确实相当陌生——废话!我才不是历史上那个白痴一样的莫德雷德!我是值得父王骄傲的孩子,我是阿尔比昂王国无可置疑的继承人! 想到这里,我就没那么惊恐了——那本垃圾至极的《亚瑟王之死》里写的亚瑟王,根本不能和父王相提并论!看看眼前这个亚瑟王,不就是那个光辉的骑士王么?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惊慌的?根本不及父王的万分之一!恐怕还没我厉害呢!说不定连对账都不会,内政方面肯定也一塌糊涂,只是维系着旧有的传统和秩序,勉强维持着还算体面的国家而已! 分析结束,我的心态也完全放平。我终于变回了平时的自己。 对方相应了召唤,那她就是我的从者了。圣杯战争又不能退货,就算我一点都不喜欢她,我也尝试隔离这种不喜欢的情绪——就像父王那样。 轻轻地吸了口气,又轻轻地吐了出来,我开始对自己的从者解释:“简单来说,我确实是莫德雷德,但不是你那边的莫德雷德。我的父王确实是叫阿尔托莉雅,也确实是亚瑟王,但是她和你不一样……平行世界,Saber你能理解吧?因为某个基础设定的不同,或者对很难抉择的事情的不同选择,导致人生轨迹和事物演变发生了变化,结果形成了两个不相干的世界。” “……能理解。御主和我认识的莫德雷德确实完全不一样。”看来,这位亚瑟王还算好说话,不会上来就摆个臭脸。而且也不算愚笨,以至于真的把我当成她那边的莫德雷德。 我继续说说明:“另外,我是活人,我的父王现在也是活人。我现在的名字是边度真鸟,称呼我真鸟就行,别用‘御主’这个词了,难听死了。我参加圣杯战争有必须实现的愿望,我的父王也是这样的。所以,我作为御主召唤了Saber你,而我的父王作为从者与另一个人立下了契约……还有,母亲和梅林,她们也是在的……” “真鸟,请稍微暂停一下。”这位亚瑟王颇为礼貌地打断了我的话,“这段话里有一个地方我想弄清楚……你说,摩根和梅林是她们(彼女たち)?” “有什么问题吗?”我皱起眉头。 “……这样啊,这样我就理解了。”她点了点头,找到了确定的正剧:“确实是平行世界。因为,我所知道的梅林,一直是男性,从始至终就是。” 我不知道梅林那个妖妇有没有变成男人的能力。 但是,平时接触得多了,我很难想象梅林这家伙要是男的,会是什么样子——大概,也是个满口谎言、飘着过于浓烈的花香、让人恶心到想要殴打一番的家伙吧? 说道这里,我倒是提起了兴趣。 虽然很失礼,但既然这位亚瑟王是我的从者,我还是问了出来。 “所以,Saber,你死了吗?被那边的莫德雷德用剑杀死了吗?” “没有,现在还是最后的弥留之际。也是这个原因,我现在无法正常地灵体化。” 我挑了挑眉。她真的意外地好说话,和我想象中高傲的骑士王有所出入。 毕竟,骑士老爷什么的,总是很高傲吧?我记得阿尔比昂就有随意虐待农民的恶习。父王花了好大的功夫,吊死了一百多个不合格的骑士,才勉强抑制住了这种传统。 既然如此,我决定问得更深一些。 “你那边的莫德雷德砍中了哪里?既然还没死,应该不是直接切断脖子吧?” “……是头部。”她真的一点都不避讳,还真就说出来了。 看着那张和父王一模一样的脸,即使到处都闪耀着恶心的金色,我也没那么讨厌她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大概,她对我也是一样的感觉吧?本应该非常熟悉,但因为在不同的平行世界,经历完全相悖。 果然,见我没有继续提问,她也变得好奇了起来。 “真鸟的……” “父王。我是被父王从小照顾到大的。不是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是谁、在荒野里被野兽养大的野孩子。” 她眉头皱得更深了,但是依然保持着礼仪:“……真鸟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 “说不清楚……反正你迟早会遇到她的。只要你看她一眼,你就能明白。”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么说不太合适,决定对她说出他人的评价:“非要说的话……梅林说,父王是黑色的太阳,散发着光和热。母亲说,父王是漆黑的薪柴,微笑着燃烧自己,驱散真正的黑暗与寒冷。兰斯洛特说,父王拥有作为王的一切知识与技能,是完美的王。高文说,阿尔比昂王国有多么伟大,父王就伟大十倍。诺斯人说,父王为世界带来终结的黑龙尼德霍格。高卢人不敢直呼她的名字,就以‘邪龙王’替代。意大利的教士们更是直接,用‘敌基督’这个称呼,说她就是启示录里的大红龙。” “完美的王吗……”她喃喃自语,似乎有所感想。 “这只是兰斯洛特的说法,不准确。”我解释道,“父王就是因为太完美了,所以才不完美……就是说,作为王的父王是完美的,但是完美是有代价的,而且很沉重。你也是亚瑟王,而且是光辉的骑士王,能够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吧?” 她默不作声,过了段时间,才继续问道:“御主你呢?你的评价是怎样的?” “最伟大的王。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的语气极度坚定。 她眼睑下垂,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似乎在感慨,又似乎干脆只是在迷茫。 千算万算,我没算到亚瑟王竟然也会迷茫——说实在的,我都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个人了。 反正接下来的时间还很长,我考虑了一下,决定以后再说:“反正你也是亚瑟王,只要你看一眼父王的模样,你就能理解了……对了,你不能灵体化吧?那还是挺麻烦的,我先给你买些现代的衣服吧。然后我们再出发去冬木。时间有的是,具体细节再慢慢聊吧……” 她点了点头,平静地回答道:“……好的,真鸟。” (以下不算字数) 真名: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职阶:Saber 御主:边度真鸟 身高·体重:154cm·42kg 属性:秩序·善 状态:筋力A,耐久B,敏捷A,魔力A+,幸运A,宝具A++ 职阶能力:对魔力A,骑术B 【\^ (本章是莫德雷德的第一视角。) 只是看一眼就知道了,Saber和我、和父王的身材一模一样。 那么,按照我自己的情况来买衣服,应该就差不多了。可惜我不会买衣服,就只好听导购员的意思,买了一件超级漂亮的蓝色裙子。它是蓝宝石一样的深蓝,上面绣着白色蚕丝的花纹,华丽极了。裙摆截止到膝盖,以黑色蕾丝褶边做点缀。双肩露在外边,双臂也完全不受束缚。整件裙子以黑色蕾丝颈带和黑色吊带的方式挂在身上,仿佛没有重量一般。 还有就是鞋子。这么漂亮的裙子,当然要穿高跟鞋了。不过我选的是鞋跟比较短的那种,和骑马时的高跟足甲差不多——也就是Saber临战着装时的足甲。鞋子也是蓝色的,在灯光的照耀下,显示出磨砂和星光的感觉,一看就是高级货。 除此之外,还有内衣和睡衣。以及另外一套用来换洗的临时衣服。 买衣服的时候,我就在想象,如果父王穿上这一身会是什么样子——那肯定是极其威严的模样吧?尽管身材与样貌和少女一样,但父王那股成熟到极致的“王的气质”,无论穿怎样的衣服都遮掩不住,甚至反而成为点缀、成为陪衬、甚至成为催化剂,让男人们折服,让女人们爱慕,对所有人散发着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魅力。 但,当买回来之后,Saber换了这一身,气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完全就是柔弱却又坚毅的少女,惹人怜惜的同时又让人敬重,持有力量却非常克制,缺少父王那种让人忍不住单膝下跪、让人想要看却又不敢看的气势,非常的平和,非常的内敛,甚至有种可爱的感觉。 按照这边的说法,应该就是“霸道”和“王道”的差别吧? “这身衣服还挺不错的嘛!不愧是我,衣品也算可以,至少比父王要好一些。” 至于这件衣服本身,其实是导购员挑选的,我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Saber有些不太适应这身轻飘飘的衣服,神态拘谨,眼神飘忽:“……真鸟,这件裙子……会不会太花哨了一些?” “现在可是夏天啊,花哨一点也很正常吧?而且内衣还特意是平角裤,不用担心动作太大而走光。”突然,我想起来了什么,右手轻轻地锤了下左手手心,恍然大悟:“啊……抱歉,Saber,我想起来了——在过去,你肯定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吧?现在突然穿这种夏天的礼服,确实不太好……要不我重新买一身吧?简单的衬衣,再加上简单的长裤,就结束了。” “不用了,真鸟。”Saber的声音依然很平和。“这身衣服就足够了。战斗的时候,我可以重新呼唤灵子甲胄。这身裙子是真鸟送给我的礼物,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这样啊……”看着这荒郊野岭的样子,我突然有了个想法:“对了,Saber,趁这个机会,要不要练一练?” Saber看着我,翠绿的双瞳略显疑惑:“这算是真鸟对我的考验吗?” 我解释道:“不是,就是正常的剑术切磋,不使用魔力,能力都维持在普通人的水平。” Saber的身形顿了一下,然后回答:“……好。” 在我的预想中,大概就是和之前HEMA部表演赛一样,只有纯粹的技巧比拼。 说着,我召唤出了自己的剑——同样是漆黑的魔剑,同样又细又长,与父王经常用的剑几乎一模一样。随后,我左腿向前,右腿在后,双手握着剑,使之与脖颈持平,摆出了进攻的架势。虽然对付父王和兰斯洛特的时候完全没用,但是对付其他圆桌骑士,倒是能占据上峰。 Saber没有召唤出灵子铠甲,而是看到我的剑后,略微愣住了。 “真鸟,这把剑是……?” “哦,这个啊……”我解除了架势,介绍起这把剑来:“这个是父王专门为我找到的剑。据说是阿尔比昂的一根爪子做成的。具体我也不太明白,反正比克兰纳特厉害多了,就算我最大限度进行魔力输出,它也不会坏掉,非常好用。” “可是,剑身做的这么细,不会有问题吗?” “是父王经过计算后这么设计的。她说,比起造成的伤害,还是长度和挥击速度更重要一些。对付实力较弱的敌人,伤害通常是溢出的。对付厉害的敌人,就主要攻击手腕、膝盖、脖颈、肩膀这些比较人体薄弱的位置,效果其实也差不多,总体损失不大,但是长度和轻便带来的优势可就大多了。” 又一次,Saber皱起了眉头:“这些……都是真鸟的父亲计算后设计的?” “是啊,就是计算。不止是剑本身,剑术也是通过计算设计出来的。” “剑术也能计算吗?”Saber的声音变得不可思议了起来。 “是这样没错……父王的剑术很复杂。每次研究的时候,我都看到她要用几何学和微积分计算空间、反应、力度等等数据,经常要写满十几页纸。我是完全看不懂。反正父王教我什么,我就学什么。涉及到高深的理论知识,还是要留到很后面才能理解。我记得网上说,400年前,西班牙有一种叫做‘至高之术’的剑术,就是类似的思路。” “我明白了……”说着,蓝色的裙铠替代轻盈的夏日长裙,Saber紧紧握着不可视的长剑,双臂斜向下,剑身斜向上,做出最标准的应战架势。“真鸟,我做好准备了。” 按照父王、兰斯洛特和特里斯坦的说法,剑术切磋时防守一方优势更大。因为切磋时的心态和实战时不一样,不需要克服对死亡的恐惧,进攻方也不会竭尽全力,只会点到为止——但是,我还是喜欢进攻,因为我有进攻的资本,只要我穿着父王给的盔甲,我就根本不会恐惧。除了父王的圣枪,根本没有任何物件能突破魔龙盔甲的防护。 这一次也是一样。在短暂的等待后,我控制步伐,向Saber进攻。 Saber完美防住了我的突刺。我的剑和她的剑在空中相互碰撞,在寂静的深夜演奏金属音乐。因为是演武式的切磋,我们也没有使用魔力,挥剑速度都很慢,无论是谁攻击都会被对方完美挡下,只是在用心感受对方的剑意、品性与智慧。 如果不喊停,这场切磋永远不会停止。但饶是如此,我依然陷入了被动。就好像我攻击的并非是Saber本身,而是一道坚实无比的要塞。即使我克制住了急躁的情绪,攻击失败所积累的感觉仍然让我受挫,甚至影响到了攻势,以至于招式与招式之间的衔接出现了问题,偶尔还会有刹那的犹豫——如果这么攻击,真的会有效吗?如果攻击无效,要如何继续攻击? 无论我使用怎样的攻击手段,Saber都绝对冷静,没有丝毫慌乱。她甚至特意收敛了剑招,以防不小心伤害到我——很多次,只要她进行反击,我就必须转为防御。虽然不至于会输,但攻势中断所带来的力的失衡,一定会让我吃不少苦头。 这种克制和内敛,在我和父王的练习中完全接触不到。只要我露出一丝破绽,父王就会瞬间抓住,然后利用我攻击受挫的间隙给出杀招,甚至击飞或夺走我的武器。结果,虽然我还是维持着攻势,在不懂剑术的人看来占据上峰,但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这次切磋我已经输了,而且输得比较彻底——我的剑术,确实不如我的从者。 最终,在经历大概十五分钟的切磋后,我放弃了进攻,后退一步,右手握着剑柄将长剑横在胸前,左手手心贴着剑身,向Saber展示我自己的剑,身体微微欠身,以示认输。 这是父王立下的规矩,Saber当然不明白。但她只是略微愣了一下,就单手持剑,剑尖指着地面,同样微微欠身,以示敬意和礼貌——该说不愧都是亚瑟王吗?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Saber所使用的礼仪竟然和父王定下的规矩一模一样。 她的剑意,她的品性,她的智慧,我在这场比试中完全感受出来了。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是我对她的观感确实好了不少——无论是她还是父王,都是无可争议的亚瑟王。我能以御主的身份使役她,但决不能以骑士的身份去蔑视她——所谓骑士王,应该这种感觉了。 “真厉害啊,Saber。明明现在只是从者,你是怎么这么厉害的啊?” “是真鸟你作为御主的资质非常出色。魔力非常充沛,几乎与生前无异。” Saber的回答让我有些不满:“御主的资质也能影响到剑技?不应该吧?” “是会影响到的,真鸟。”Saber相当平静地说道,“即便只是切磋,但力量和反应速度的不同,心态也会不同,从而迫使从者采取不同的策略。真鸟你采取如此激进的策略,全程保持相当强度的猛攻,却没有因此而急躁,想必也是有依仗的缘故吧?” “啊,这个确实有。因为父王给了我一件非常厉害的盔甲,除了圣枪伦戈米尼亚德,没有任何武器能伤到我。”我诚实地解释道,“大概盔甲有空间遮断的能力吧?而圣枪本身维系着空间的稳定,所以才能突破盔甲的防护。” “这么贵重的宝物,真鸟的父亲都赠送真鸟了?”Saber的语气里的惊讶根本遮掩不住。 听到她这么说,我立刻昂起头,心情非常高兴:“那当然啊。连母亲都说,我是对父王来说最重要的存在。从小到大,父王都只给我最好的东西。” Saber垂下眼帘,翠绿的双眼里满是失意,又有些迷惑,就像无声地阐述“我觉得自己应该后悔,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该后悔”这种离奇的情绪。 毕竟书中都写了,她和那边的莫德雷德关系很差,到最后都不愿意相认。现在从我的口中得知,我和父王的关系这么的好,她不迷惑才不正常——如果我变成从者,被亚瑟王召唤,结果亚瑟王对我很不好,我的反应只会更差。 这是她自己的家事。父王教过我,家庭纠纷、财产继承矛盾这类政务,才是最麻烦的。所以,我干脆地把这个话题给跳了过去:“Saber,既然我们都这么厉害,扫平除父王以外的其他组合,肯定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只是有些可惜,如果只是你和我,是没办法打赢父王的……果然还是差太多了。” “……真鸟的父亲,有多强?” “大概有十个我那么强吧。父王是无敌的,字面意义上的无敌。”我其实很想说明父王究竟有多无敌,但感觉都是废话,而且很打击士气,就换了个个角度:“Saber,你想想看。我的剑术是父王教的,所有技能都是父王教的,剑和盔甲也是父王给的。我都这么厉害了,父王得有多厉害啊?单就剑术一项,父王就可以随便秒杀我,我连打防御战都做不到。之前我查看历史资料,找来找去,都没找到比父王更厉害的人了。” Saber停顿了一下,才问道:“既然如此……真鸟,为什么要参加圣杯战争?” 一瞬间,我的脸冷了下来,心也冷了下来——明明憎恨的火焰已经熊熊燃烧了。 “……我要毁灭不列颠,彻彻底底的毁灭,杀光布立吞人,杀光高卢人,把那段历史彻底摘除、粉碎,然后丢进垃圾桶里,永远没有复原的可能。”我的声音很冷,甚至我的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扬起了恶毒的狞笑。 Saber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我,连那双翠绿的眼睛都颤抖了起来。 恐怕,她以为我心中的是“我想代替父王成为不列颠之王”之类狗屁的愿望吧? 怎么可能?连父王都不能拯救不列颠,凭什么我就可以? 我咬牙切齿,仿佛肉体都要被憎恨之火完全点燃:“很难理解,对吧?父王是爱着那些布立吞人。可是啊……可是啊!那群流着一部分妖精之血的孽种根本就配不上父王!那群喂不饱的杂碎,只考虑自己,从来都没有为父王考虑过!吃饱了开始要土地,有了土地开始要财富,父王还没回来,就开始为几个金币争吵,仿佛父王是他们的努力,就应该满足他们所有的需求一样!你知道最后讨论的结果是什么吗?他们竟然觉得出征的将士们应该少拿些!小小的谈判桌上,恶意和憎恨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我的理智失控了,我的理性溶解了:“明明早就该灭绝了,却要制造出伟大的王,只是为了苟活下去!他们就是蛆虫,就是蚊子,就是蟑螂,甚至比这些东西还要恶心!因为这就是他们的本质!诞生于污秽之中,吸着伟大存在的血,却又始终污秽不堪,既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什么是忍耐!稍微受点苦就又喊又叫!最后一点点把保护他们的王逼上死地,让疲惫至极却又深陷绝望的父王放弃了抵抗,甚至请求我结束她的生命!而那群害虫呢?父王死了之后连放屁的声音都没有,很快就都死了,完全死绝了!那些萨克森人毫不费力就灭绝了他们!” 恶毒的话,诅咒的话,全从我的嘴里说了出来:“他们每个人都有罪,都是死罪!他们每个人都是弑君者!都该千刀万剐!都该死一万次!相比他们应该受到的惩罚,我的愿望都算是仁慈的!不列颠早就疯了,布立吞人早就疯了,妖精们也早就疯了!这些神代遗留下来的腐肉不停地散发着恶臭!臭不可闻!连犬魔巴格斯特在十里外闻见了就要绕开!它们就该被烧掉!连灰烬要掩埋到六尺之下的土地里,或者直接扔进海里!而他们竟然还要搭搭上父王的性命!他们不配,根本就不配!父王就该像卑王伏提庚一样,把他们杀尽、灭绝、一个不留!” 我说完了。然后,我开始剧烈地呼吸,双手紧紧地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体,使鲜血从中涌出,让空气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味。 这些疼痛让我冷静了下来,把炽热的憎恨变成冰封一样的残忍与冷酷。 我看向了Saber,看向那个光辉的、同样为狗屎一样的布立吞人付出一切的亚瑟王。我问她:“这就我的憎恨,这就是我的愿望……Saber,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能明白吧?” Saber颤抖着双瞳,甚至颤抖着身躯,不可置信地盯着我,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没有催促她,而是就这么等待着。反正时间也不急,好歹她也是我的从者。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终于张开嘴巴,说出了让我睁大眼睛的话:“……真鸟,你的父亲,竟然爱着人民……爱到了这种程度吗?” 仿佛有什么东西断了—— 我的大脑在颤抖,我的身体在颤抖,我的灵魂都在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说这种话?重点不应该是那些害虫吗! 然后,脑海中突然回想起来了一段话,一段父王之前说过的、很长很长的一段话。 “莫德雷德,我爱着你们。我爱着你们每个人——每个领民、每名士兵、每个骑士、你、摩根、梅林、死去的人、还未死去的人,我都深深地爱着。是你们给了我力量,给了我决心,给了我毅力。为了我所深爱的你们,我可以成为任何人——即使是这样的我,竟然也能成为亚瑟王,竟然也能达成这样的功绩。”(注①) 而眼前的Saber,她竟然笑了,竟然真的就这样笑了…… 她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就好像……就好像…… “看来,我的愿望已经在这个世界实现了啊……只是可惜,即便是最伟大的王,也依然没办法拯救不列颠,也依然没办法让不列颠在平静中灭亡……这样,我就没有迷茫和犹豫了。”顿了一下,她依然保持着笑容,又问道:“但是,真鸟的父亲参加了圣杯战争,肯定也有愿望吧?她的愿望是什么,真鸟可以告诉我吗?” 注①:原文在第1卷第7章《一位父亲》。有所缩减,但含义完全一致。 章四十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7K5) (本章是莫德雷德的第一视角。) 大脑依然宕机,即使张开嘴巴,却也只是沉默。 反驳的话说不出来,认同的话更说不出来。 到头来,我只能和父王一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把这件事情揭过去——反正时间还有很长,未来交流沟通的机会还多的是。 在三咲町去往冬木市的新干线上,除了一些基本性的常识问题,比如圣杯这玩意儿已经被污染了、不少御主参加圣杯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摧毁和解除它,我基本上没和她怎么交流,而且一直回避与“父王的愿望”有关的问题。 这大半时间都在沉默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明明我只在开头的时候提到这一点,为什么Saber这家伙就可以无视口中的憎恨,只注意到了那一丁点的爱? 我想了一路,都始终想不明白。 结果,我只能做出结论“我和这位光辉的骑士王完全合不来”的判断。只是命运——或者是邪神,反正两者没差别——给我开了个玩笑,让我召唤到了相性最差的从者。 但,思考并不是没有任何收获。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就是亚瑟王。 亚瑟王似乎就该是这个样子,无论是出身高贵还是出身平凡,无论实行王道还是霸道,甚至哪怕堕落到反面的黑暗,那些最本质的东西——她们对人民、对这个国家、对周围的一切的态度,都是始终如一,完全不变,无论经历了怎样的痛苦,都愿意为这些蛆虫一般以腐肉为生的人民奉献自己的一切。 就这样,明明很相性差到了极点,但我却完全没办法讨厌她。 甚至在心里边对她的评价,从“远远不如父王”提升为了“可能差得不是特别多”。 抱着这样的心情,列车到站,Saber拖着我的行李箱,我们一起抵达了冬木。 和三咲町不一样,冬木是京都都市圈重要的城市,规模比三咲町大好几倍。数十年前,城市在贯穿冬木的未远川对岸开辟出了名为“新都”的区域,吸引了不少高新企业入驻。结果,和许多城市一样,作为旧城区“深山町”和新都的差别非常大,前者停留在七八十年代,建筑低矮、以民居为主,后者则是标准的二十一世纪都市,高楼林立、多是写字楼、商业发达、什么都有。 通过安检,走出火车站,我和Saber走在旧城区的道路上。 低矮的白色云朵覆盖了西边半个天空,夕阳的光芒将这些云朵烧得通红,以至于大地都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红色。但此时的行人却意外地稀少,商店也大多关门,显得特别诡异。不知道是魔术师协会提前告知了政府有大事发声,还是外来的魔术师和从者破坏了这里的平静。 这下倒好,本来还想着到了之后吃顿好的,结果只能找了个便利店买了几包泡面,等到了网上预约的酒店后再解决口腹问题。还被迫买了雨伞和六套雨衣——看那多到吓人的积雨云,恐怕未来几天都要下起大雨,雨衣纯属消耗品,估计还要买很多。 一路上,我和Saber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聊的。 但,在即将抵达酒店时,Saber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天空,上前一步,把我护在身后。 “Saber,怎么了?”我问道。 “真鸟,天空中有巨大的存在正在飞行。”Saber把声音压得很低,确认只有我能够听到。“它全身被某种宝具覆盖,隔绝被观察的可能。但是,我能模糊地感觉到它的轮廓。” “这个啊……我也感觉到了。”我轻松地说道。“不用担心,对方对我们没有敌意。” “是真鸟认识的人吗?”即使听我这么说,Saber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应该是父王在查看冬木的地形吧?”我随意解释道,让Saber小小惊讶了一下。“至于隐形的宝具……其实Saber也应该很清楚的吧?是一件斗篷,好像叫‘风王结界’吧?据说是件概念武装。尤瑟王曾用它进行潜入,后来亚瑟王继承王位后,就留在了宝库里。如果Saber是以Assassin的职阶现世,应该也会有这件宝具吧?” “并非如此。御主,我现在就有这件宝具。”说着,Saber召唤出了她的圣剑。遮蔽圣剑的那个概念武装,就是风王结界了。“而且,我在后世被称作‘骑士王’,而骑士道禁止偷袭与暗杀,因而我没有Assassin的资质。” “这样啊……原来这个隐藏剑身的东西,就是那件斗篷啊?我还以为真的就是斗篷呢。” “概念武装大多不是实体,而是类似大魔术的魔力编织物,拥有多种用法。”解释完后,Saber将圣剑收了回去,重新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天空。“能把‘风王结界’的功能完全发挥出来,遮蔽住体长25米左右的巨大飞龙……真鸟的父亲是Rider吗?” “是啊。Rider这个职阶不就是以宝具强力而出名的么?可以保留生前大部分的宝具,代价是自身的属性有所降低。”说到这里,我突然好奇了起来:“话说回来,Saber,如果你是Rider,你的坐骑会是什么啊?难道说你自己?” “真鸟的父亲没有把自己的情报告知真鸟吗?”说着,Saber似乎皱了皱眉头。幅度非常小,如果不是我的心思比较敏感,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就直截了当地回答:“没有。父王说,这就是圣杯战争的规矩。她没有告知她自己的情报,也没有探查我这边的情报。就连母亲也只是帮助我完成召唤仪式的准备工作后,就和梅林一起返回阿瓦隆了——结果,我只知道的情报只有父王的职阶是Rider这一个而已。” “这样啊……”Saber又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不爽利地撇了撇嘴,就开始催促她:“Saber,你还没【% 犹豫了一下,Saber终于回答:“是巨龙阿尔比昂。” 听到Saber这么说,我立刻就明白:“啊!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阿尔比昂既是岛屿的名字,也是国家的名字,还是龙的名字!据说那只龙大得很,好像有两千米长!只可惜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而且死很久了。这样的话,逻辑就说得通了。亚瑟王治理国家、统御岛屿,就等于在驾驭这只巨龙,于是巨龙就可以成为宝具而使用了!真是厉害啊!” “但是,真鸟,天空中的那只飞龙,和阿尔比昂没有任何关系,气息截然不同。”Saber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或者说,表现出了皱眉的动作:“那只飞龙的气息很邪恶,被黑暗包裹,带着灰烬的气息,比起龙种的劣化后裔,更像是在深渊蠕虫蜕变后的恶魔。” “是这样没错哦?”Saber意外地盯着我。“那只飞龙和父王有些关系,但其实是父王的御主召唤出来的。” “……真鸟父亲的……御主?”Saber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些都是关键的情报,但意外地,我一点都不想说,只想着把话题赶紧揭过去。 现在,Saber对父王的观感应该很好,属于亚瑟王之间的惺惺相惜吧。可如果她知道了,父王爱上了一个邪神的造物,甚至为了她去争夺圣杯,而不是想着继续二十年前的工作,把被污染的圣杯完全解体——Saber会怎么想?会不会直接从敬仰变成仇视? 在说出自己的愿望后,我已经不【" 所以我得好好整理思路,用尽可能准确的语句,把事情清清楚楚地说清楚…… 然而我的思考被当成了沉默。Saber以为我不想说,就开始不满了——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不满的感觉就是了。 “真鸟,圣杯战争确定无疑是场战争。圣杯战争把规模局限在个体间的战斗,于是御主和从者就是基于契约与誓言结成的同盟。在战争中,同盟之间的相互信任非常重要。如果交流和沟通遇到障碍,导致一方情报不足,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如果在这里说出来的话,有些不太合适……” “真鸟,我并非在指责你拒绝共享情报,而是提醒你将来应该尽可能减少这样的行为。既然真鸟的父亲如此深爱着真鸟,想必在圣杯战争末期之前不会采取敌对行为。我方有充足的时间和理由与之交涉、或者交换情报。但是,对待其他组合的时候,哪怕是真鸟认识的人,也应该小心谨慎,尽可能与我达到情报共享。” 这语气几乎父王一模一样。只是用词更加直接,不像父王那么委婉。 我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地说道:“怎么Saber你也这么喜欢说教啊?这些我当然明白,我又不是没打过仗。只是这件事情很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这样吧,等到了酒店,我花点时间,用笔记本电脑给你写一篇详细说明的文章,你仔细看看,这样总可以了吧?” Saber愣住了,她确实是在看我,但是视线却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应该就是她的孩子,她那边的莫德雷德吧?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可是,Saber的视线马上就重新聚集在了我身上。她的眼神也变得很怪,似乎有些隐忍,有些怜悯,甚至……呃,痛苦?我看不懂,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是我失言了,真鸟。”原本高昂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 “没事,你也是关心我嘛。你也别往心里去……”我随意说道,“其实我认识的人也不多。我和父王来到这个时代也才十几天的时间。Saber有圣杯给予的现代知识吧?我可没有这个优势,很多东西都是从头开始学习的。好在那十几天没什么事情,学起来倒是蛮快的。” “……抱歉。”我能感觉到,Saber是在对自己误判进行道歉,恐怕她之前还以为我绝对不会把魔女的事情说出来。 “先给我点时间吧,Saber。那篇文章很难写,我可能要反复修改。今晚可能写不完,大概要等到明天了——也许后天,反正你先别着急,我肯定能写出来的。” Saber没有继续说话。她一直皱着眉头,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忍耐。 那双翠绿双瞳里的隐忍、怜悯和痛苦似乎也加深了很多。 我没有去问,也不着急,只是这么走在夕阳的街道上,等待Saber自己说出来的时刻。 ——Saber是亚瑟王,是和父王一样的王者。只是因为圣杯战争强行赋予的御主与从者的身份,又基于骑士道的道义与礼节,才把我当做守护的对象来看待。我可没蠢到像寻常魔术师一样,把她当成使魔,随意使役,甚至肆意辱骂,那种行为和找死差不多。 只要她自己想清楚了,也找到合适的时机了,她肯定会把现在想的东西对我说出来。 盘旋了几圈后,驾驭着飞龙的父王就回去了。我和Saber也很快来到了酒店。 这是家便宜酒店,是很多年前修建的,连墙壁都略微有些泛黄。相应的,房间也非常狭小,两张床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洗手间更狭小了,几乎挤在了一起,但里边却有一个很小的浴缸,可以让一个成年人蜷缩着身体泡进去——日本这个国家,对泡澡有着特殊的执著。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马桶是最新的自动马桶,空调也是噪音很低的变频空调。只要这两点就足够了,起码也是及格分以上的水准。 Saber对房间没什么意见。都是行军打仗过的人,比这更小的帐篷都钻过,风餐露宿也不是没有,早就习惯了。既然是身处战争,这样的环境已经相当好了,没什么可值得抱怨的。 打开电视,切换到冬木的本地频道,我就从行李箱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插上和U盘类似的移动数据卡,我的双手在键盘上打字——不是在写Saber的解释文章,而是用电子邮件的方式给父王报平安,顺便说明一下自己的大致状况。 电视里正播放着晚间新闻,说最近有行人失踪的案件发生,时间都是深夜,失踪者大多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视频报道中有街头摄像头的录像,能模糊地看到作案者是名西装革履的高痩男子。主持人还提醒居民,在入夜之后不要到处活动,能待在家里就尽量待在家里。 大概是这个原因,深山町的街道上才没多少人。反倒是河对面的新都,车流和人流依然络绎不绝,偶尔还能听到港口船只的巨大汽笛声。 至于原因,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有魔术师在搞事情。 大概率是魔力不足,想从流浪汉那里榨取魔力,保证从者的供应正常。虽然从者的魔力消耗主要由圣杯供应,但维系契约所消耗的魔力却必须由魔术师本人提供。对于一些菜鸟魔术师,仅仅只是这样就已经超出自身的能力范畴了,在生命力被抽干之前,必须想办法补充。 写完邮件,点击发送,我伸了个懒腰,横着躺在了床上。 Saber依然坐在床边,穿着那身轻飘飘的蓝色礼服。夕阳的光辉洒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的双瞳中,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于此,那股看似娇弱实则坚强无比的气质也被凸显了出来,倒是有一种电视剧女主角一般,让人怜爱的感觉。 我的词汇量不多,脑子里只有一个“她真的很漂亮”的评价。 不过,她依然紧锁着眉头,思索着怎么用正确的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意——和我一模一样。 可我和她终究是不同的。父王拥有的知识多到不可思议,在她去往落马前,曾经教过我一个作为王者的高阶技巧——如何引导词穷的人正确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我只接触了一些基础的理论只是,还没来得及实践。没想到,今天竟然能用在这里。 ——首先,王者要表明姿态,强调自己的冷静与理性。 “Saber,想了这么久,应该想出些什么了吧?要不要先说一说?放心,你这么为我着想,我肯定不会生气的。就算是一些很离谱的话,我也能冷静对待——就当时假设嘛,在假设被完全证实之前,我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Saber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看来,在她内心深处,还是把我当做莫德雷德了。 她张开嘴巴,没有立刻说,而是低头思索了很久,才终于发出声音:“刚刚我有件事情想要对真鸟说,后来提及飞龙的特性,没能说出来。” ——接着,以平和的语气给出猜测,引导对方对猜测进行修正。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让我猜猜……是巨龙阿尔比昂相关的事情,对吧?” Saber又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而且这件事情和真鸟的父亲有关……不如说,是潘德拉贡家族的私事。” “啊,这个我知道,潘德拉贡的字面意思是‘龙王’,起初是个称号,后来才成了姓氏……我明白了,Saber是想说,潘德拉贡的龙血其实源自于巨龙阿尔比昂?” “……是的。虽然巨龙已经死去五百年,但是亚瑟王的龙血确实源自‘最后之龙’阿尔比昂。”停顿了一下,Saber终于进入这个问题:“不仅是亚瑟王,所有潘德拉贡世系的诸王,他们的母亲都是阿尔比昂。这种不正常的诞生即是一种祝福,又是一种诅咒。同一时间,不列颠只允许存在一头龙。当第二条龙觉醒时,新龙将代替旧龙,代替其守护那座岛屿,以及那座岛屿上的那座维系世界表里结构的白垩之塔。”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但,我的内心却意外地平静,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所以,名为‘莫德雷德’的存在觉醒成白龙之后,就必定会与‘红龙亚瑟’进行对抗、以夺去守护者的地位——换言之,就是不列颠之王。就像当年‘亚瑟’觉醒成红龙,击败了已经成为白龙的‘卑王伏提庚’。是这个意思吧?” Saber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意思苦笑:“……没想到,真鸟你连这个都能接受啊?”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看看潘德拉贡的历史,不都是这样吗?兄长杀死弟弟,儿子杀死父亲。谁都明白这个诅咒,就连那群垃圾得知我要发动背叛的时候,都是一副‘就该如此’的表情。”说到这里,我想起来,我这边和Saber那边的历史走向是不同的,就大概解释了一下:“对了,Saber,和你那边不一样。我很早的时候就以养子的身份成为了继承人。而且大家都知道我的母亲是谁。从我记事开始,我就是被父王养大的,连母亲都很少关注我。” “我知道。但是,真鸟,我想说的不止是这些……”说到这里,Saber欲言又止。 “还能有什么?总不可能是父王根本不爱我吧?怎么可能!来到这个世界,父王依然爱我,是真的把我当成她的血亲来对待,而不是一个随手就可以丢弃的工具!” 可是,Saber却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攥紧拳头,仿佛要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 看着她的表情,不知怎么的,我的内心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似乎,我应该立刻阻止Saber继续把话说下去,不然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另一方面,我实在是很好奇,潘德拉贡家族究竟有什么“真相”是我不知道的。 终于,Saber睁开了眼睛,翠绿的双瞳中尽是郑重:“真鸟,你是我的御主,我有义务共享我已知的所有情报——巨龙阿尔比昂的肉身留在了现世,但它的灵魂还是回到了星之内海。历代潘德拉贡也应该如此,肉体归于大地,灵魂回到星球内部。至少尤瑟王和卑王伏提庚都是如此。但是,你和你的父亲却出现在现世,而且是十几天钱出现的,这既不合理,也不应该。” 我眨了眨眼睛,没太理解Saber究竟想要说什么。 看出了我的迷惑,Saber非常不情愿地继续解释。 “真鸟,你现在还是活人,你的父亲现在也是活人。双龙相争的局面并没有结束,依然持续下去。”她又停顿了一下,极其艰难地说道:“你说过,圣枪伦戈米尼亚德已经归还给了星球——圣枪就是那座白垩之塔本身。可实际上,双龙相争其实和圣枪的关系不大,而是来自于巨龙阿尔比昂自身的诅咒。如果你的父亲以其他职阶参加圣杯战争,这不会有太大影响。但是,一旦她解放宝具……真鸟,请做好和她决战的准备。” 慌乱扫过我的心胸,但我及时克制住了。 因为,我相信父王,我比谁都更相信父王。 父王何等伟大,何等智慧,她怎么可能连这些东西都不知道?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就一定会有万全的对策,根本不需要我考虑太多。 况且……当我执意参加圣杯战争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所以,我笑了——是的,明明是这么残酷的话,我竟然还真的笑了。 “你也太小看我了,Saber?要是连这种准备都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参加圣杯战争?在召唤你之前,母亲可是反复确认了我的觉悟啊……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没对父王挥过剑吧?” “……即使有着这样的经历,真鸟还是挥剑了?”Saber脸上的不可思议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我不是说过吗?”此时,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确实没说过这件事情,甚至在最愤怒、最憎恨的时候,都下意识地把这部分内容隐藏了起来。“啊……抱歉,Saber。我想起来了,我确实没有说过——那么,现在就告诉你吧。没错,父王的死法和你的一模一样——头盖骨被我的剑削去了一部分,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现在我和父王还活着,是母亲和梅林把我们送到了阿瓦隆。在乐园里,死亡的概念被母亲摘除了,所以我和父王都活了过来……” Saber倒是没表现得有多惊讶,她期待着我接下来的话。 如此深爱着父亲的儿子,和如此深爱着儿子的父亲,为什么要走到双双死去的结局? 答案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到Saber其实早就知道,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原因很简单啊。是父王请求我杀害她的。她没办法杀死自己,而能杀死她的唯一方法,是培养出另一头不列颠之龙——恐怕,早在我被她收养时,她就这么打算好了吧?”我笑了,我笑得很开心,简直开心得要疯了。“都说到这一步了,父王为什么必须参加这次圣杯战争,你很快就能明白了!这下简单了!你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写出来,你看过就能明白了!” 我立刻起身,坐在床边,像发疯了一样笑着,双手快速敲击键盘,很快来龙去脉就被我整理清楚了。 父王的重担、父王的悲叹、父王那燃烧殆尽的无力感,只消几句话,就显示在了屏幕上。 我敲击键盘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不自觉地动用上了魔力,很快就写完了。 然后,我站了起来,双手握着电脑,将其交给Saber。 “看看吧,Saber!看完之后,你就理解了!为什么我会憎恨不列颠,为什么母亲和梅林要回到阿瓦隆,为什么父王必须参加这场圣杯战争不可,你就全明白了!” (本章7527字。为了保证完整性,就单独作为一章发出来了……明天正常更新。) 章四十五:Assassin(5K4) 为了保证语义的准确性,我特地使用了英文而非日文来描写事情的经过。 不过,为了避免误会,我特地隐藏了邪神的部分,毕竟听起来实在太吓人了。 大概真的太过离奇了吧,看完之后的Saber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不仅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就好像我什么都没写,或者她看不懂英语一样。 我盯着她,期待着她的反应。或许是因为盯得太久了,她不得不给出解释。 “对不起,真鸟……虽然确实能看懂上面的内容,但老实说,我对内容本身缺乏相应的实感。”Saber垂着眼帘,语气中带着一丝落寞。“在我的人生中,我从未考虑过私人的爱。身为王的我,实在是无法顾及身边的人。直到人生最后的时刻,我的身份依然是王……” “果然是这样啊……父王也是一样,在遇到魔女前,她完全没考虑过这件事。” 不过,我自己激动了老半天,换来的却是Saber这个反应,我心中难免失意。 叹了口气,我把笔记本电脑合上,重新横着躺在床上。 这次,我把注意力放在了电视上。 晚间新闻节目没有结束,电视上还着重报道了两场案件。 \]【*} 在新都的冬木大酒店,有十名顾客陷入长时间昏迷,而且房间都紧挨着,都在同一层。昏迷的原因不明,酒店的监控摄像头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目前冬木警方正在调查此事,涉事楼层也已封闭,以防止这种事件再次发生。 深山町东南方向的森林里,发生了一场小型火灾,一处民居发生了煤气爆炸事件。由于火灾被发现的较晚,爆炸引发了小型森林火灾。在消防的努力下,火灾很快被扑灭。但奇怪的是,那处民居已经被废弃许久,现场没有发现尸体。警方怀疑是有人在这里露营,却没有带走便携煤气罐,结果发生泄露并爆炸——当然,案件本身依然在调查中。 看来,即使明知道圣杯被污染了,那群魔术师对圣杯依然趋之若鹜。他们想要得到理论,想要得到术式,然后将圣杯战争扩大化,从而抵达所谓的根源。除此之外,他人的生命、道德与伦理不值一提,一个个都自私到了极点。 即使被冠以“圣杯解体战争”的名号,说到底还是一场战争。 不过,时代终究不一样了。科技快速发展,这几年来,因为机械硬盘的价格变得很便宜,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摄像头。即使是再隐秘的秘术,想要在市区施展出来,也会很快暴露——暴露给普通人没什么,但如果被其他组合知道了情报,那就是生与死的问题了。 和Saber简单商量了一下,又简单吃了泡面,我们决定去距离酒店最近的火灾现场看看。 深夜之后,深山町几乎成了死城。街道上空无一人,损坏的路灯时明时暗。越是靠近森林区域,这种压抑与黑暗就越是浓重。仿佛森林不是冬木的一部分,而是将冬木与外界隔离的结界,让人畏惧,让人避退。 考虑到这曾经是魔术世家的土地,恐怕结界是真的,术式也是真的。只是时间过了太久,仅仅只留下了一些基础的魔力特征,术式本身已经变成了和古董文物一个级别的东西。 在进入森林后不久,我和Saber同时停了下来。 我们的“龙之视域”告诉我们,附近有有个人在附近徘徊。“龙之视域”的观察方式并非是用眼睛看,而是以第六感观测和判断存在本身。正因此,Saber才能在去酒店的路上,发现在空中隐形的父王。 我和Saber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我拿出了漆黑魔剑,Saber召唤圣剑与灵子裙铠,我们以临战的状态,朝着那个人走去。 但,没走几步,我就加快了脚步,身体放松了下来【\| “哟,吉川,没想到你也来冬木了啊!你说的暑假会很忙,原来是指这件事情啊?” 听到我的声音,那个穿着西装的高挑少年那声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苦恼又无奈。 他转过身来,果然就是吉川青成——HEMA部的第三名成员,调查能力特别强的那位。 “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吧?我的名字不是吉川青成……”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有气无力,搭配那双死鱼眼,给人一种相当颓废的感觉,不像是高中生,反而像是个三十岁的中年大叔。 而且,说话的方式挺敷衍的,一点都没有被认错人时的冷漠与茫然。 “果然是你啊,吉川。”我笑着说道,因为总算有件好事了。“你也来调查火灾吗?是刚刚来,还是调查很久了?有什么发现吗?” “那个……”吉川青成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似乎想要糊弄我,但又缺乏动机。 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契约者,非事出有因,请勿行欺骗之事。” 吉川青成又叹了口气,简直就像是个被上司要求加班到深夜的社畜。 不过,我更在意这个苍老的声音——明明之前还能感知到大概的方向,可是现在却任何信息都感觉不到了——眼睛看不到,鼻子闻不见气味,甚至龙之视界都无法辨识其存在,简直就像是把身形隐藏在了异界,连存在本身都不被记录在世界上。 而且声音很飘忽不定,像是群山间的回音,根本判断不出方向。 身后有金属的响声——这是Saber握紧圣剑的声音。 犹豫了片刻,吉川青成无奈地说道:“……好吧,连老爷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说没意义的废话了。”然后,他把那双死鱼眼睁大了一些,表情郑重地说道:“没错,真鸟同学,如你所见,我参加圣杯战争了,现在的我是一名御主。不过,看真鸟同学你的反应,你也参加了这次圣杯战争?” “当然。反正是解体圣杯战争吧?就算图个热闹喽?”我放松地说道。 吉川青成又叹了口气,相当无奈地说道:“圣杯战争这种事情可算不上热闹。非要说的话,大概类似于芝加哥的帮派火并吧?普通人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出来比较好。不然被流弹伤害到了身体,那可没人会报销医疗费。要是不小心些,命都有可能丢掉。” “我又不会担心这个。我的从者可是很厉害的!”说着,我看向身后被黄色半透明雨衣覆盖的Saber,她一脸凝重,没有因为吉川青成是我的熟人而放松警惕。“喏,这位就是我的从者了,职阶是Saber,是位相当厉害的英灵!” 吉川青成睁大了眼睛,非常惊讶:“……部长?”但很快,他调整了过来:“不对,不是部长……发色和瞳色都不一样,气势和气质也很不一样……” “然也。此女确为从者。身负剑士职阶,呼光明以绝宵暗,行王事以保万民。”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想到用词文绉绉的,说话速度也很慢,不像个从者,反倒是像国语老师。 我已经不知道吉川青成是第几次叹气了。这位叹气少年很无奈地说道:“老爷子,能不能别说古文了?全是音读,语式又那么古老,我根本听不懂啊……” 不止事后,他还把自己的从者给整无奈了:“……既然是契约者的要求,那么,今后我就以现代话语来说明吧。” 然后就不说了,看来是那种不喜欢多说话的从者。 毕竟称呼御主的用词都是“契约者”,想必是相当高傲的存在。 吉川青成这个学渣白了我一眼,撇了撇嘴,继续对我问道:“所以,真鸟同学,你是哪一派的?解体派还是研究派?” “解体派?研究派?那是什么?”我眨了眨眼。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参加圣杯战争了?”吉川青成也皱起了眉头。 “……反正知道有圣杯战争这回事,而且肯定要解体,所以就来了啊?” “既然你对圣杯战争这么一知半解,那你肯定还没拜访过圣堂教会的监督者吧?” 我又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圣堂教会的监督者?那是什么?父王完全没对我说过。 叹气少年继续叹气,又那么无奈地说道:“看你的表情就知道……算了,跟我来一趟吧。就当是还部长的人情了。” “火灾现场不需要调查了吗?”我问道。 “痕迹都被消防队破坏了,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吉川青成说道,然后走向了另一边:“教堂离这里不算近,跟我上车吧。步行起码要一个小时呢。” “啊?你还有车啊?驾照不是20岁以后才能申请的吗?”我好奇地问道。 “我有好几个假身份,每个都有对应的驾照。”吉川青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了让我有些惊讶的话——父王看人可真准,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不是普通人。 看来我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不是一般的多。 此时,Saber抓住了我的手臂,神情肃然,翠绿的眼睛依然在寻找那名从者的位置。 “真鸟,确定吗?对方大概率是Assassin。”她问道。 “别担心,我和吉川认识,这小子不是个坏人,最起码不会在这个时候偷袭。”我随意说道。 “就算我想偷袭,老爷子也不会同意啊?”吉川青成挠了挠头发,“暗杀可不是偷袭。暗杀的意义是尽可能地达到一对一的作战状态,而不是趁着对方虚弱来夺去性命。太过依赖偷袭就会变得软弱无力,软弱无力的结果就是腐化堕落……而且,这次是解体战争,意思意思就行了,没必要闹到必须打打杀杀的地步。” “看来,吉川你的身份不简单啊?”我有趣地说道,“你的调查水平也是有人教你吧?” “因为我确实是名魔术师,不过是野路子,没什么水平,把魔术当成一种技术而非事业。平日里也就给大人物们打打下手。这次能来冬木,只是因为魔术师协会在远东这边缺人手。再加上报酬还真够可以的,所以就来了。对了,我的老板是时钟塔领主之一的埃尔梅罗二世,他是解体派的头目,据说在二十年前参加过圣杯战争,也是这次解体圣杯战争的发起者。” “那个埃尔梅罗二世也是御主吗?” “他倒是想做御主,可惜圣杯不认可它,没给他御主的资格。据他自己所说,似乎是因为缺乏对应的愿望。结果,他只能像个幕后黑手一样,笼络参加圣杯战争的御主,遥控指挥这场战争。并且,他还和魔术师协会、圣堂教会都达成了协议,勉强算是半个监督者吧。” 我们一边说着,一边走路,很快就走到了吉川青成的车旁。 那是一辆很普通的丰田车,很大众的银色,很大众的流线形,是跑在路上肯定不会引来注意的那种。考虑到吉川的身份,这辆车很有可能改装过,极限速度应该会很快。 这一次,Saber又握住了我的手臂。她还是没能察觉到Assassin的位置,极度警惕。 我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放松下来,还反手把她拉进车里,自己挪到了另一边的座位上。 “放心吧。能动手,对方早就动手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没有反应,已经可以确定立场了吧?而且,既然是圣杯战争,多个盟友肯定是好事吧?” “喂,真鸟同学,我还没同意结盟呢。”吉川青成来了这么一句。“至少要规范一下双方的策略和义务吧?因为只是同一社团的部员就结盟什么的,你把圣杯战争看得太儿戏了。” 此时,副驾驶车门突然被打开了。 Saber睁大了眼睛,因为即使有打开这个动作,我和她还是没办法感知到Assassin的存在。车门关上了,但是座椅却没有任何反馈,既没有凹陷,也没有震动。仿佛真的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比幽灵更飘忽,比邪祟更诡谲。 如果只是这样,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连我都睁大了眼睛——副驾驶的安全带动了,而且真的系在了一个人形存在的身上。从安全带弯曲的弧度能感觉出,那是一个身材极度壮硕的存在,身高起码在一米九以上——车内空间不足,他不得不弯着腰。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这个行为所衍生出来的其他情报。 到达从者这个级别,安全带不会带来安全,反而会带来舒服,会很麻烦。 但,明明是Assassin,可是这位从者还是系上安全带。似乎,在他看来,比起掩盖情报,维护哪怕最微小的秩序才是更重要的事情——他对秩序的尊重到了极度刻板、一丝不苟、接近于“人生之道”的程度。很难想象,拥有这样秉性的人,竟然是一位Assassin。 在我惊讶的时候,吉川青成发动了汽车,很快回到马路。 此时,天气骤降,积雨云终于来到冬木,带来大暴雨。 暴雨的声响,让我有些慌张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汽车里,我靠着窗户,随意地对吉川青成问道:“说起来,吉川。监督者是谁啊?” “亚历山大·安德森,魔术界的大人物。”吉川青成说道。 “没听说过,他很厉害吗?”我明知故问道。 “那已经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说他是地球现存最强的男人之一都不为过。”吉川青成如数家珍一般详细解释着,“他曾经在埋葬机关担任首领,后来去了圣堂教会的退魔科。明明是个人类,却和TOP级英灵一样强。他的名号多到数不完,像什么‘天使之尘’、‘铳剑神父’、‘邪嗣杀手’、‘背叛者犹大’,每个单独拎出来,就能把死徒活活吓死。本来他都退休了,在意大利托斯卡纳地区的一座小教堂里生活。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远东,成了这次圣杯战争的监督者。” “……听起来似乎是个很难接近的倔老头。” “没有,只要不涉及信仰,他为人还是很和善的。毕竟都已经退休了嘛,杀气都收敛住了。而且,看你的从者这么光辉的模样,就算不是教会系的从者,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反感吧?我这边就不一样了,老爷子过去和教会有过冲突,而且外表看起来比较……嗯,会吓到小朋友。差点和神父起了冲突,还好老爷子让他平静了下来,我这个三流魔术师没被他干掉。” “当时的我只是散发杀意而已。”明明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可是Assassin的声音仍然无法判断源头在何处,龙之视界也不能确定他的存在。“在那征战与鲜血布满的外表下,隐藏着绝对冷静的心灵。毕竟,狂信不等于迷信,亦不等于疯狂。如果连这点素质都没有,他成不了埋葬机关的首领,以神之名屠魔灭邪。” “确实,毕竟圣堂教会可不干净,豢养死徒这事都能干得出来。埋葬机关更是邪门,都不知道养了什么怪物。能在埋葬机关担任首领,甚至活到退休,安德森神父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若坏死的部分不及时清除,即使最伟大的组织也会堕落。饲养邪祟以清除邪祟,亦是合理行为。只要锁链执于手中,邪祟比堕落者更加实际。” 看着这主从二人在那聊天,我和Saber都陷入了沉默。 怎么说呢……我们又不是在道上混的,完全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Assassin一定和圣堂教会接触过。这说明,他生前的年代不会太早。起码要比我、Saber那个年代晚得多。虽然是个没什么用的情报,但至少是情报,能有所收获,就不枉我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和吉川青成打好关系了。 (以下不算字数) 龙之视域:A+ 以龙的视角观察世界的能力。 使用此能力后,获得大量宝具值、中量暴击星和闪避状态(1回合)。 据说,伟大之阿尔比昂是条身长超过两千米的巨龙,星球上的生命如尘埃般微小。 自生命从星球诞生后,阿尔比昂进化出了独特的视野,直接观测事物的存在而非表象。 最庞大的存在,不想伤害到最微小的蚂蚁,任由蝴蝶与蜜蜂围绕其间。 即使尸骸遗留在了现世,灵魂依然庇护着岛上的生灵。 仿佛鲸落。 (本章5420字) 章四十六:吉尔伽美什(7千) (本章是让娜·达尔克的第一视角。) 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舞台上的演员,可是亚瑟的表现却根本算不上演员。 明明之前仔细得不得了,去超市买菜都要买当日价格最低的,购买超过一万日元的大件都必须提前了解哪个是最优性价比。可是现在,她却不计成本,为我购入最豪华的礼服,让我住进最昂贵的酒店,吃的东西都是最昂贵的食物,简直就是公主级别的待遇。 ——准确来说,是王的宠妃的待遇。 就像课本里说的玉藻前、苏妲己一样,完全是祸国殃民的灾厄。 不过,大家似乎都很能理解,甚至相当怜悯——这只不过是在我仅剩的人生中,过得尽可能快乐和幸福而已。 毕竟,命运的力量太过强大,终亚瑟的一生,她都没有战胜命运,倒在了卡姆兰的战场上。即使是莫德雷德,对这次圣杯战争也抱着相当悲观的态度,要不然她也不会参加圣杯战争了。 _【%$  这样的生活,让我越来越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深夜时刻,感受着她的温度和热情,这梦境的感觉反而愈演愈烈。 可是每每想起亚瑟,或者注视着亚瑟那双淡金色的眼睛,感受那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那种献祭了某些东西的执念,这种做梦的感觉就会消散,让我品味到现实的苦涩与疼痛。 结果,连我自己都不能完全确定,我现在是活着,还是处在死前的弥留之际。 在来到冬木的前一天,也就是昨天(7月26日),亚瑟一整天都和梅林待在房间里。 亚瑟对此事完全沉默。我想问她的时候,她总是绕开话题。梅林则一直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什么都不肯说,一直强调这些都是秘密。 真是个骗子,两个人都是。 明明之前立下契约的时候,亚瑟还说要在我的身上植入魔术刻印。结果却因为担心我会太疼,就自作主张把魔术刻印植入到了自己身上。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她甚至还对自己的灵基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从活生生的一个人,变成了介于死者(英灵)与活人之间的存在。 在冬木最豪华的酒店——冬木大酒店的顶级套房里,我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着电视上的新闻,等待着亚瑟的归来。 等待的时间很枯燥,但是我这次带上了相册。相机里的数据都被实体化为了具体的照片,里面记录着我和亚瑟的点点滴滴。 我的眼睛看着相册,耳朵听着新闻,脑海中回忆着过去,时间一下子就快得不可思议。明明她走的时候天空还一片清朗,可一眨眼天边已是通红。 落地窗被打开,亚瑟从下方跳了进来。随后,我与飞龙的连接被暂时中断。亚瑟解除了铠甲,恢复成她平常的模样——简单的白色衬衣,简单的牛仔长裤,没有任何装饰,廉价到除了衣服本身的属性外,不存在任何使用价值。 她径直来到我的身边,坐在了沙发上,把桌子上的瓶装绿茶打开,一口气把绿茶全部喝完,就半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略微休息了一下。 我没有询问,也没有说话,只是陪伴在她的身边,安静地守候着。 亚瑟的鼻腔有旧病,当她睡着的时候,会同时用鼻子和嘴巴呼吸,产生轻微的呼噜声。 可她现在却很安静,似乎只是在思索,或者单纯与魔力转化的感觉对抗——来之前,摩根曾经警告过我,因为亚瑟又接受了灵基改造,当她的魔力在短时间内消耗过大时,会像从者那样优先将生命力转化为魔力,之后才如活人那样慢慢补充回去。 当时我没有仔细询问。不过现在想想,那应该是很痛的感觉吧? 如果不痛的话,为什么亚瑟不像往常一样对我微笑,而是如虚脱一般在这里休息呢? 我守候了两分钟,亚瑟艰难地起身。她的肌肤本来就和我一样是苍白色,但现在她的肤色却近乎透明,手臂上那些暗紫色的静脉血管像是虫子一般胀了起来。 只是,那双淡金色的双瞳还是那么的平静,冷峻的脸庞上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刚刚她休息的样子都是我的幻觉的。 “……让娜,一会儿我们出去一趟吧?”她的声音很小,我差点都没能听清。 “亚瑟,冬木的地形都熟悉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都熟悉了。而且在路上还看到了莫德雷德。”她说道。 “……果然莫德雷德还是参战了啊。”我怅然若失。 这两头人形的龙都是倔脾气。如果发起倔来,十头牛都不可能拉回来。 在这场圣杯战争中,虽然不至于走到父子相残的地步,但冲突和争端肯定是少不了的。 结果,亚瑟也只是简单地评论了一句:“她的心中有强烈的愿望,又知道圣杯战争的存在,资质又超过了这个时代,肯定会被圣杯选中成为御主。”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亚瑟竟然下意识地抿住了嘴唇,眼睛里闪过一丝厌弃。 是的,就是厌弃,我绝对没有看错——我还是第一次从亚瑟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眼神。 “先容我卖个关子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轻声说道,还是装作没什么特别的模样。“你肯定会大吃一惊。如果我现在就说,到时候没那么惊喜了。” “……好吧,那我就暂时先期待着吧。” 比起惊喜,我怀疑更多的是惊吓。 不过,她自己不愿意说,我也不想勉强她。 倒是她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握住了我的右手手腕,大拇指按在脉搏上。 过了几秒钟,她的语气变得担心起来:“身体怎么样?这几天,你越来越虚弱了。” “我可没那么娇弱。跑步什么的都还没问题。”逞强的话语不自觉地从我的嘴里蹦了出来。但是,亚瑟太了解我了,我这么说只会让她更加担心,就只好补充了一句:“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至少现在还算可以,没太大的问题。” “……让娜,放心吧。今夜十二点,圣杯战争正式开启后,我会在三天内结束它。”她对我夸下海口——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可这些天我听梅林和摩根的话也能明白,这次圣杯会很艰难,其他从者都不是那种可以轻轻松松就解决掉的存在。 “要是结束不了呢?梅林不是说,这次圣杯战争的强度很高吗?”我反问道。 “……那就七天内。我一定会结束这场圣杯战争。”她再度向我保证。 对此我无话可说。圣杯战争的期限是十四天,在十四天后还没有决出胜者,圣杯就会断开与剩余从者的连接,转为休眠状态。 按照梅林的说法,以往的圣杯战争都是七天内决出胜负,没有拖到第二周的先例。 为了不给亚瑟继续添加负担,我不得不再次转移话题。 “既然要出去……是坐车过去,还是骑龙过去?” “骑龙吧?我还记得,在学校遭遇结界的那次,你非常期望自己能拿回旗帜,只要骑上飞龙,就能很快抵达目的地了。而且,对方居住在森林的一座城堡里,非常隐秘,下车后还要走很远,不如骑龙方便。”然后,亚瑟又顿了下,说道:“现在天气也不好,今晚肯定会下暴雨,正好风王结界能避开雨水。要是走路过去,被雨水淋到,可能会生病。” 亚瑟是不会生病的,所以生病的人只有可能是我。 我咬住嘴唇,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太纠结,就又换了个换题。 “‘黑炎王’的素质【- 那只名叫“黑炎王”的巨大飞龙,是我专门为亚瑟召唤的龙。 当然,飞龙是没有名字的,‘黑炎王’是我想出来的。当时亚瑟还沉默了半天,觉得这名字太不符合实际,可我觉得倒还好。最后亚瑟还是拗不过我,那条飞龙就真的是这个名字了。 !【+ 亚瑟点了点头,评价道:“很不错。它的速度很快。飞行技巧也很好,能控制魔力进行空中悬停。智慧也很高,很多事情不需要我指示,就能自主完成。它确实是飞龙中最强的那个级别的,加上黑暗魔力和空间魔力的强化,比一些劣等的龙种还要强大不少。” “那可是‘黑炎王’啊,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召唤过来的!” “对了,我还有个发现。” “是什么啊?” “风王结界不仅可以隐去身形,还能让‘黑炎王’飞得更快、更高。只要魔力足够,能够轻松超过音速。就像战斗机那样,把风当做一种推力就可以。‘刚刚出去一圈,主要就是训练它适应在高空进行高速飞行。它学得很快,十几分钟就适应了,半个钟头就能自主控制风王结界。” 怪不得亚瑟短时间内魔力消耗这么大。 实际上,考虑到我的身体开始变弱,黑炎王的魔力由亚瑟来维持。 现在又要加上超音速飞行的巨大魔力消耗,难怪亚瑟回来时会有虚脱的感觉。 “还能这样啊?我还以为飞龙只能做代步工具,纯粹只是消耗品呢!” “能空中飞行是一个巨大的优势。而且,我也已经找到空中特化的战斗方式了。” “你还是那么厉害啊,亚瑟。”说着,我偎依着亚瑟,贪恋着她的温柔。 “是的,我很厉害。所以……”亚瑟抱住了我,让我倾倒在她身上,然后如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用她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交换着各自的体温:“所以,让娜,不用太担心。稍微等待一段时间,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会为你带来圣杯,然后……然后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嗯……我知道的,亚瑟……我都知道。”我也轻轻地吻了一下亚瑟,随后又确认了一下:“不过,我真的也要去吗?” “对方是我二十年前的御主,而你是我现在的御主。于情于理,你都该去一下。” “既然是重要的拜访,那我换身礼服吧?”我问道。 “好,我在这里等你。”说着,亚瑟松开了我的腰。 我站了起来,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回到了我和她的卧室。 从衣柜中拿出那件黑色的礼服,我脱掉廉价的黑色短袖衫和长牛仔裤,准备换上礼服。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心脏处突然生出一根短短的花茎。很快,一朵玫瑰花从这花茎的顶端生长、绽放——花朵的中央还留有朱红,但其他部分都是反光的黑色、仿佛被烧焦一般,甚至花香中都带着一股焦味。 这朵玫瑰花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每天太阳落山时我第一次脱下衣服,它就会生长出来。 第一次出现是在亚瑟对我补充魔力的次日,那时它全部都是鲜艳的红色,非常美丽。但之后焦黑的部分一次比一次多,到现在只剩下一半的面积了。 一开始我不明白。但现在我完全懂了。这朵玫瑰花就是我的命时。当花朵被完全烧尽之时,我这漂浮在空中的泡沫之梦就会彻底碎裂,无法维持存在本身,彻彻底底地死去。 我皱着眉头,和往常一样用手把这朵玫瑰花摘了下来。它迅速燃烧,化作灰烬般的灵子,消失在了空气之中,我的心口也平整如故,仿佛它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然后,穿上礼服,穿上鞋子,对着与衣柜一体的落地镜补好妆,我走出了房间。 没有过多的交流,亚瑟搂住我的腰,从冬木酒店二十二层落地窗前跳下。 而后,传说中能将身形隐去的亚瑟王的斗篷——风王结界将我们完全覆盖,没有人能发现我们,所有人都观测不到。黑炎王也立刻将我们接住,我们堂而皇之地在冬木的上空飞行。 天空上的积雨云大到可怕,其中不时闪动着雷电,太阳最后一丝余辉将其烧得通红,如同圣经中西奈山的那朵火云。只是看着,就让我有一种近乎无法呼吸的压抑感。 飞了没多久,亚瑟突然站了起来。 漆黑的粘稠魔力如同寄生的迅速覆盖她的全身,这一次甚至戴上了头盔。 一对长角向后延伸,一对长角如恶魔般向前方扭曲,应该是眼睛的地方挖出两个空洞,鼻子和嘴巴的位置是发出暗红光芒的裂口。头盔没有完全覆盖,淡金色的发丝从缝隙里垂落,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盔甲之内的是一名身材娇弱的少女。 整体造型比莫德雷德的头盔更像一只龙,而且是极度邪恶、极度暴戾、以人肉和灵魂为食的究极邪龙。明明身形如此娇弱,可是却给人沉重的压力,就好像浑身被灌了铅一样,就好像灵魂在呼喊着恐惧一样,只是看着这身盔甲,就让人战栗、丝毫不能动弹。 但,我却不一样,因为这身盔甲的邪龙气息实在是太强烈了,强烈到让我非常安心。 “有飞行载具向我们过来……是那个家伙。”说着,她看了我一眼,急促地说道:“让娜,站起来抱紧我。接下来可能会有追逐战。” 我照做了。但是双臂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力气,我抱住的力度不是很大。 我想要闭上眼睛,因为我不敢想象,一周后的自己还能不能做到这种地步。可是黑炎王低吼了一声后,却突然加速。它双翼弯曲起来,横着看双翼是接近于字母M的形状。巨大的气流从双翼弯曲的地方喷涌而出,这只飞龙真的像战斗机一样,以喷气的方式推进飞行。 黑炎王的速度太快了,即使是在空中,即使风王结界内不会感觉到任何气流,我依然没办法闭上眼睛。所以,我顺着亚瑟的视线,看向东北方向—— 我看到一艘金色的飞船以极快的速度飞来。 是的,我没看错,就是一艘飞船,和战斗机差不多大,比黑炎王略小,全部都是金黄色的。它整体呈三棱锥结构,没有流线型,根本不适合在大气层内飞行,脱离引力束缚的失重环境才更适合这个形状的飞船发挥优势。 这艘飞船在靠近黑炎王后没有攻击,反而放慢了速度,跟在黑炎王后方飞行着。 在飞船的正中央,一个仿佛王座的地方,坐着金甲金发红瞳的英灵——他正朝这边看。 “哟,好久不见啊,Saber。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好久了啊!”说着,他的嘴角扬起极度嚣张、极度傲慢的笑容:“不过,看你这个样子,现在应该叫你Rider?” 亚瑟在我的身前,我看不到她的眼睛。不过,想必是非常敌意的眼神吧? “吉尔伽美什,有屁快放。”她的声音极度冷酷,用词也极度粗鲁。 “哈哈哈!果然是你,我就说我没看错!”吉尔伽美什狂笑着,声音愉悦得不行,就像精神变态看到了令其愉悦不已的惨剧一样。“不过……真是丑陋啊,Rider。你妄图以自己的灵基炸毁圣杯,结果却让自己被污染,连作为宝具的坐骑都堕落成这幅模样——怎么样,被堕落的圣杯侵蚀的感觉如何?是不是有种血液被硫酸替换了的感觉?” 亚瑟举起右手,犹如坍缩中的黑洞一般的黑暗球体在她手中炸开,化作一把约四米长的长枪。长枪的枪头完全就是一把漆黑魔剑,甚至还有U型护手,似乎只是单纯把剑柄拉长到与长枪相当的程度。而且,枪头的形制和之前训练剑的魔剑截然不同,非常厚重。枪头的两面各四个猩红圆环盘踞在剑身中央,然后汇聚成两条同样猩红的直线,延伸到长枪末端的配重球上。 她轻轻抬起剑枪。在这瞬间,枪头的魔力瞬间暴涨,化作纯粹的黑暗,卷动着紫色的魔焰,竟然使剑的部分一瞬间延伸了五十多米——原来,这根本就不是剑枪,而是进行了加长、方便在骑乘使用时的魔剑。 刹那之间,亚瑟随意挥下。 这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我只看到突然乍现的亮紫、暗红与漆黑交织的光芒。当光芒消散,耳边才传来惨烈嘶叫的破空声,仿佛被邪龙吞噬的万千灵魂在集体哭嚎、尖叫。 瞬间,黄金飞船的船头被切了下来,化作金色的魔力光辉,消散在这天空之上。 切口极其平整,亮紫的火焰在上面燃烧。浓稠的黑暗洒落在飞船的前半部分,侵蚀着船体,如同大小不以的斑点一般,让其从光辉变得丑陋。 但是,黄金飞船没有失控、坠落,只是气流变得略微混乱,船体开始不停抖动。 即使是我都不敢想象,如此强大的一击,要是打在人身上,将是怎样的结果。 坐在飞船上的吉尔伽美什也没有任何慌张。他继续盯着亚瑟,眼神里尽是辛辣的戏谑,笑容中皆是恶毒的嘲弄:“哦?你这把圣剑还能转变姿态?这究竟是剑,还是枪,又或者是混合体?不过,它现在还能称作圣剑吗?我怎么一点光辉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啊?” 说着,他笑了,笑得和精神变态无异:“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Rider,你现在的模样真是有趣至极啊!拼上性命却只破坏了个虚假的小圣杯,结果自己却被圣杯变成这幅模样!Rider,你应该在我的王宫里饰演小丑,一定能逗得乌鲁克全城的人哈哈大笑!” “我已经警告过了,吉尔伽美什,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亚瑟的语气极度冰冷。 “怎么,你还想着违反圣杯战争的规则不成?”吉尔伽美什有恃无恐了起来。 “这里是天空,并非大地。冬木是坐落于地上的城市,天空不受其概念上的管制——所以,吉尔伽美什,我在这里把你的头颅砍下来,其他组合、乃至教会的监督者都不会有任何异议——如果还这么废话下去,我【{ “啪,啪,啪……”吉尔伽美什鼓起掌来,脸上的笑容更加放肆。“哎呀,不愧是你啊,Rider,还是那么的擅长钻规则的漏洞。只是圣杯改造了你的心神,变得暴躁起来了,和以前完全是两个人啊!”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不过,有一点请你放心。或许你觉得自己可以肆意妄为,可我却一点都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这次圣杯战争的强度非同一般,每名从者都都是自己职阶的顶点——毕竟,这场圣杯战争,可是圣杯自己的垂死挣扎啊!它已经变成了一种生命,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的生命啊!” “吉尔伽美什,你放了这么久的屁,只是为了污染空气和制造噪音吗?” “没什么,只是来叙叙旧,看看你的状况而已。能见到你这副生龙活虎却的模样,这次见面就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那么,竭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挣扎吧,Rider。这次圣杯战争,你究竟会做什么——是以自己的躯壳喂养圣杯呢,还是像过去一样不顾一切摧毁圣杯呢?我很期待,我很期待啊,Rider!” 黄金飞船立刻加速,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远去。 但是即便身形远去了,他的狂笑声依然在这片空域中回荡。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很不好听的笑声,连我都对这家伙的评价降到了极低。 我和这家伙可不是一回事。我说话时的讽刺和戏谑程度都很低,只是熟人之间开玩笑的级别。可是这个家伙却不一样,满嘴都是恶意,眼神也相当不善,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 “那家伙是精神变态吗?”我问向我的亚瑟。 “不止是精神变态,还是天下第一自恋狂。”亚瑟很厌恶地解释道,“在二十年前的圣杯战争中,我和他敌对过。后来因为过于狂妄自大,他最终死在了那届Berserker的剑下——被切断手臂,然后立刻被砍掉头颅,死得相当干脆。这给他留了个教训,所以这次不停说着垃圾话,但却没有被我的话激怒,就这么灰溜溜地逃走了。” 她话音刚落,就取消了风王结界的喷气模式。 黑炎王就像是和她心意相通一样,翅膀变得平直,速度缓慢下降,变为滑翔模式。 “让娜,目的地到了。” 我看向地面——在森林之中,存在这一个金碧辉煌的城堡。 想必,这就是亚瑟提到的“爱因兹贝伦城堡”了。 但,明明是对方亚瑟之前的御主,可她却没有收回剑枪和铠甲。 比起拜访故人,她更像是以敌人的身份准备对这座攻坚。 “该降落了,注意震动,抱住我,不要掉下来。” 章四十七:爱因兹贝伦(8千字) (本章是让娜·达尔克的第一视角。) 在城堡中央的空地上,黑炎王降落了下来。 它的体重超过十吨,落地的瞬间发生了巨大震动。要不是亚瑟一开始就提醒我,我恐怕还真就一个踉跄,从龙背上跌落下来。 随着时限的逐渐靠近,我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越来越虚弱。 之前还逞强说可以奔跑,可实际上跑不了几步就会气喘吁吁。 再加上四肢越来越无力,也许三四天后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随意拼凑而成造物。乐观点估计还有两周,悲观点就只剩下了一个星期——不过,这些都和现状没什么关系,只是落地后我的一时伤感。 亚瑟就在我的身边,我勉强抱住了她的腰。身体随着震动左右晃动,最终还是勉强站定了,没有掉下来。 在地上看爱因兹贝伦城北,和在天空中完全是两种感觉。 在天空上,不过是大点的建筑罢了,相较于广阔的森林不值一提。 但是在地上,城堡竟然足足有八层,有几十间房屋,几乎和凡尔赛宫差不多大。城堡前的空地也比观感上的大很多,差不多有半公顷了。只是没有人打理维护,就这么荒着,显得空荡荡的,不是很让人满意——要是种上花朵和树木,应该会好看很多。 这些感想没有在心头萦绕多久,一股不安和惶恐的感觉向我袭来。 空气中似乎掺杂了大量的魔力,视线被这些魔力所干扰。焦点附近还算勉强正常,但视野内的其他部分,却染上一层红色,如放大镜一般扭曲。而且距离焦点愈远,这红色就愈是发暗、形态就越是扭曲,让我有一种想要呕吐的眩晕感。 “■■■■■!!!” 身下的飞龙扬起头颅,左右扫视着身边的状况,异常紧张。 刺耳尖啸的咆哮声从会黑炎王的喉咙中发出。像是猛禽的尖啸,像是梦魇战驹的嘶鸣,又像是指甲划过黑板。声音巨大无比,还裹挟着魔力,连空气似乎都发生了震荡。 “冷静,黑炎王。”亚瑟的声音比起安抚,更趋近于命令。 几乎是立刻,一个猩红的身影从空中从透明逐渐转化成了实体。 那是一只恶魔,因为他最典型的特征,就是头上那一对漆黑的山羊角。 他的身体被笼罩在猩红的祭袍之下。面部也用同样材质的红布遮挡,一只垂落到腰部。而在他的腰带上,以锁链挂着一本红色的羊皮书,书的金属封面是一名戴着眼罩的女性在张开嘴巴,似乎非常痛苦,又好像极度迷茫。 在他的左手,是一把枯萎的荆条法杖,细小的尖刺有些焦黑,沾着永不凝固的鲜血。 恶魔的身高至少有两米,但身形又极度消瘦,就像严重营养不良的难民,握着荆条法杖的手和骷髅差不多,皮肤褶皱程度与九十岁的老人相当,而且满是烧伤的红色。 .【 仅凭它的身材,我完全不能判断是男是女。 ——不过,既然身高已经接近了两米,应该是男性吧? “这位从者,这位御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在圣杯战争还没有正式开始吧?” 男人的声音和女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同时在恶魔的位置响起。 这两个声音都是它自己——似乎它有两个部分组成,或者本是完整的个体被分成了两份。 “不知您突然造访想要做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在蔑视鄙人吗?” “Caster,我要你和的御主说话。”亚瑟一眼就看穿了它的职阶。毕竟,又是祭袍又是法杖,亚瑟又确认了其他两名从者的身份,基本不大可能是别的职阶了。 “那可抱歉了,Rider。天色已晚,爱因兹贝伦城堡谢绝访客。”漂浮在空中的Caster语气相当冷漠,简直就像是刻板印象里魔术师的样子。 亚瑟的视线从Caster身上移开,看向爱因兹贝伦城堡敞开着的大门。 她微微吸了口气,然后大喊道:“卫宫切嗣,老朋友登门造访,你就是这么对待的吗?” 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惊雷随后而至,天气骤变,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短短十几秒钟,就从小雨变成了暴雨。 不过,这座城堡安置了特殊的结界,用肉眼完全无法分辨清楚。只是暴雨泼溅下来,顺着结界滑落下来,才勉强确认了结界的形状和大小——这是个半球形结界,覆盖面积约有一公顷,因为就连远处的森林都有一部分被结界覆盖。 地上的水流绕开了坚固的结界,使得结界内的一切都保持干燥。 很快,一个头发花白、穿着黑色吴服的老人,出现在城堡的大厅入口。 他应该就是卫宫切嗣,亚瑟在二十年前的那次圣杯战争中的御主。 “真是好久不见啊,Saber……不,现在应该称呼你Rider?” 卫宫切嗣的声音传了过来,意外地年轻,没有太多苍老的感觉。似乎,苍老的是他的心态,而非是他的躯体。 亚瑟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一丝温和:“好久不见,切嗣。如你所见,我现在的职阶确实是Rider。我不在的这二十年里,你过得怎么样?” “我倒是过得挺好的,没有战斗,没有纷争,有儿有女,每天都在享受天伦之乐。”顿了一下,卫宫切嗣反问到:“反倒是你,Rider,你现在的状态没问题吗?看起来,那座污浊之杯污染了灵基,让你呈现出这样反面的姿态。” “最后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倒也算不上严重。受影响的只是灵基,意识方面没有变化——可别小瞧我了,切嗣。无论我的精神被怎样改变,我依然是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我眨了眨眼睛,稍微有些贫乏的大脑,立刻明白了一件事情。 亚瑟之前亲口对我说过,二十年前的圣杯战争,她只是一个空壳。在摧毁小圣杯后,她才回溯时空,来到五世纪的不列颠,践行自己说过的话,开始了成为亚瑟王的道路。 所以,无论是吉尔伽美神还是卫宫切嗣,他们的想法都是错误的。亚瑟并非是被圣杯污染成了这个样子,而是她成为伏提庚的子嗣后,魔力才是纯粹的黑暗。 难怪亚瑟的职阶是从来没有过的Pretender,而不是Rider。 难怪“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是她的伪名,而不是真名。 她现在身披的伪装角色,正是二十年前的她自己。 “也是。反正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你的意识被圣杯反转的模样。”说着,卫宫切嗣往旁边走了两步:“先进屋说话吧?这场雨会下很久。而且,伊莉雅等你等很久了。在发现召唤的英灵不是你之后,她伤心了好几天。我劝了好久,她才肯和Caster进行交流。” “……哼!”一旁的Caster发出声音,不过这次只有女声。 亚瑟保持着温和的声音:“不用了。我在这里说就行,只是几句简单的话而已。” “连伊莉雅的面都不见吗?”卫宫切嗣问道。“她现在的状态不好。人造人能活到28岁,已经是个奇迹了。” “如果她知道我接下来的话,恐怕她会更加伤心。所以,不必了。”说到这里,亚瑟的声音变得苦涩了起来:“那么,我就不多废话了。切嗣……这次圣杯战争,我要夺取圣杯。” “……Rider,你确定吗?”卫宫切嗣的声音明显颤抖了一下。 “我确定,我非常确定。”亚瑟的生意异常飘忽。“切嗣,人类可以反抗命运,试图偏移原本的目标。但人决不能违逆命运,走向相反的道路。当命运到来时,一切水到渠成。其速度之快,过去的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你应该能理解的,切嗣。我尝试过违逆命运,而且不止一次,但结果都只有纯粹的失败。” 卫宫切嗣沉默了。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打了一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烟雾吐出,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应该和你现在的御主有关吧?”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说着,亚瑟的左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手甲相当冷,就好像是在从我的皮肤夺走温度一般。 卫宫切嗣依然沉默,而亚瑟最不喜欢的就是沉默。 “切嗣,你变了,我也变了。现在的我,已经不在乎世界会怎么样了,也不在乎不列颠能不能得救了。我想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想守住自己这点微小的幸福。所以接下来……” 刺目的光亮在Caster的方向传来。 那根荆条制成的法杖上方,燃烧着一颗直径一米的金色光球。三道复杂的法阵如同星象仪的星轨一样环绕着它。强烈的光芒将昏暗的世界照得如同白昼。 ——会死的。只要这颗光球爆裂,我一定会死的。 那些三道法阵并非是增大它的威力,而是限制爆炸的范围。 如果它真的在没有拘束的情况下爆炸,恐怕连整个城堡都会被夷为平地。 这是超越大魔术的术式,几乎与魔法的概念相同。 “哦?以魔术构造的微型模拟恒星?Caster,你的水平相当地出色啊……不过,你是不是太急躁了一些?” 亚瑟的话语落下。然后,火球被熄灭了。 因为城堡大厅的入口处,出现了一个娇小的女孩。 银色长发直抵膝盖,红色的双瞳如同红宝石般瑰丽。她穿着华丽的白色礼袍,头上戴着白色的头冠,犹如一名注定殉道的圣女。可身体年级却只有十岁左右, “Caster,先不要战斗。” “……遵命,御主。” 那个女孩想要走出房屋,但是被卫宫切嗣按住了肩膀。 直到这一刻,亚瑟依然穿着盔甲,手里依然拿着那把大过头的剑枪。 于是,女孩只能站在大厅的入口处,远远地眺望着亚瑟。 黑夜隔绝着她和亚瑟,仿佛身处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一个温馨而美丽,一个血腥又恐怖。 “……是Saber吗?真的是Saber吗?” 女孩尝试呼唤,就像在深夜被噩梦惊醒后,尝试呼唤自己的英雄。 亚瑟的表情笼罩在龙盔之下,看不出任何表情。 只是,她左手握着我手腕的力度,微微增大了一些。 “好久不见,伊莉雅。” 亚瑟的声音称得上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Saber!真的是Saber!” 女孩却欢欣鼓舞,挣脱了卫宫切嗣,试图来到亚瑟的面前。 但,下个瞬间,漆黑、亵渎又散发这恐惧的剑枪却指着女孩脆弱的身躯。 ——亚瑟是认真的。她真的释放出了杀意,和她的手甲一样冰冷。 只要女孩再敢上前一步,她就会死——绝对会死。 “伊莉雅!” 呼喊着女孩的名字,卫宫切嗣赶紧把伊莉雅拉回到城堡内部。 之后,Caster才慢悠悠地漂浮到亚瑟与女孩之间,似乎确信亚瑟绝不会出手。 “您的行为已经过界了,Rider。”男声与女声是相同的冷漠与敌意。“难道说,您想在圣杯战争正式开始之前,就在Caster的阵地中作【" 亚瑟没有看Caster,她的视线似乎依然锁定在女孩身上。 她的声音和之前一样,冷漠得让我心疼。 “抱歉,伊莉雅……今天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告知我的决定——我需要圣杯,无论它是真是假,无论有没有被污染,无论它的状态如何,我都需要它,比任何人都更加需要它。” 女孩的表情笼罩在背光的阴影中,我只能依稀能感觉到的,只有她颤抖着的童音:“……Rider,如果……如果你真的需要,爱因兹贝伦家可以提供任何帮助……我说的是真的,Rider……爱因兹贝伦真的……” “伊莉雅。”亚瑟极其冷漠地打断了女孩,声音低沉到可怕。“我说的是,我需要的不是什么不完整的圣杯。我需要的是六名的从者死去后,那个活跃的、完全的、彻底激活的大圣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伊莉雅?你会死,而且死得很凄惨,身体变异成小圣杯的模样,灵魂溶解在圣杯的魔力中——和你的母亲爱丽丝菲尔同样的死法。” “所以,你是来切断过去的因缘与关联的吗,Rider?”卫宫切嗣的声音依然很冷静。 “没错。这场圣杯战争的胜者只有我,也只可能是我。”吸了空气中冷气,亚瑟说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情分可言。现在,你们可以当做我疯了,当做我被圣杯完全污染——为了拯救我心爱的人,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舍弃我的一切,只求那么最微小的可能性。” “Rider……”女孩眼神迷离,尝试呼唤。 但过去终究已经过去,亚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亚瑟了。 说真的,我很理解这种感觉——女孩一定把亚瑟当做她的英雄吧? 牺牲了自己的愿望与存在,把自己当做柴薪一般燃烧,尝试去摧毁那个污秽的圣杯。以自身的完全牺牲,拯救了这座城市,拯救了她的父亲,甚至拯救了她自己——那一定是极其伟大、如人生道标般的光辉形象吧? “抱歉了,伊莉雅,我没办法响应你的召唤。” 话音刚落,黑炎王一跃而起,扇动翅膀,在空中盘旋、翱翔。 亚瑟没有回头,没有道别。她把二十年前的一切丢弃在这里,再也不会寻回。 “等一等,Rider!等等!Rider——!!!” 女孩伸出手臂,声音传递到亚瑟的耳中,却传递不到她的心理。 与亚瑟心意相通的黑炎王头也不回地向远方飞去,与我一起。 但是,突然间,一道暗红色的屏障爆发出猩红的亮光。它被完全激活,如同封闭的城墙,里边的事物无法出去,外界的事物无法进入。 如同瞬移一般,Caster的红色身影出现在我和亚瑟的前方。 这条飞龙的飞行技术非同一般,我完全感觉不到颠簸,和静止的感觉相当。 “Rider,我的御主说了,请您等一下。难道您没有听到吗?”男声轻佻,女生盛怒。 亚瑟抬头看了一圈这暗红色的屏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平淡地说道:“这个结界……Caster,你的真名是什么?” “既然您已经决定敌对,请恕我拒绝回答——除非,御主对我使用令咒。”男声与女声同样的冷漠,同样的敌对。 “有意思。Caster,你决定越过御主的指令,自行代表爱因兹贝伦家,对结盟、交涉、宣战事物管控和处置吗?即便是二十年前,我也没有傲慢到这种程度。” “相较于这些琐事,达成御主的期望才是从者的本分——况且,刚刚您之前已经进行了宣战宣言。您已经是爱因兹贝伦家的敌人,自然也是我的敌人。” 在黑夜的暴雨中,黑炎王再次扇动翅膀,以不可思议的机动性转身,在女孩的面前悬浮。 在这瞬间,一道暗红色的屏障隔绝了亚瑟与女孩,唯有声音能够从中穿过。 “伊莉雅,还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吗?”亚瑟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 “Rider……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女孩声音颤抖,双瞳颤抖。 “很遗憾,伊莉雅。我终究只能守护我身边的人。”亚瑟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Rider,能不能说一下,为什么非要完整的圣杯不可?爱因兹贝伦家擅长治愈魔术和人体魔术,无论是怎样的人体缺陷,都可以找到方法来治愈的。”女孩还在妄想,还活在往日的梦境里,不愿意醒来:“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把灵魂暂时转移到人偶中也是可行的!之后再想办法,比如定期更换身体!苍崎橙子老师教会了我很多,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 “伊莉雅,难道你忘记了吗?那个时候,究竟是谁把‘苍崎橙子’这个名字告诉你的?” 亚瑟的声音终究带上了一丝温情。可这丝温情很快转变为歉意与遗憾:“伊莉雅,正是因为我知道爱因兹贝伦做不到,我才没得选择。让娜的病灶不在肉体,而在于灵魂。所以,我需要圣杯,完全的圣杯,我要达成你们爱因兹贝伦家两千年来的期望——那个名叫‘天之杯(Heaven's Feel)’的第三魔法。只有这样,让娜的病症才能得到救治。” 在这瞬间,我感觉到了灵魂被注视的感觉。 我看向视线的源头——Caster正在用干枯的左手掀开罩巾。 那是一个可怕的面庞,脸上几乎不存在肌肉,形如枯槁,简直就是烧伤的皮肤包裹着骨头。那双硕大的眼睛没有眼白,如同黑曜石一般漆黑一片。因为过于消瘦,我完全看不出来他究竟是男是女,只能看到那油尽灯枯般的苍老。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外表看起来可怕的同时,也许是因为那双眼睛的缘故,这张脸竟然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美丽,仿佛一种超自然的魅力与诱惑。 我还没认清这股魅力的本质,Caster把罩巾重新放了下来。 男声与女声以相同的不屑语气,在空中回响:“哼……原来如此。Rider,你的堕落比我想象得还要彻底。” 亚瑟看向了他,而他却看向了女孩,对她说道:“御主,Rider的判断没有任何错误,除了第三魔法‘灵魂物质化’之外,没有任何方法能救治她的灵魂。” “Caster!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女孩焦急地问道。 Caster看向了我。而我就像被毒蛇盯住的老鼠,肌肉僵硬,神经停摆,连呼吸都做不到。 “那具空壳确实有人的肉体。但她的灵魂连人造人都算不上,只是意识、情绪与灵基捏合成灵魂的模样,再仿造英灵的样子与能力,制造出来的造物。创造者的手段极其低劣,毫无魔术的精妙可言,根本不考虑成功的可能。结果,在设计之初,她就没有代替‘灵魂’的部件与机能。自诞生之日开始算起,至多一个月的时间,她就会因为缺乏灵魂而朽坏、死去。” 但……似乎不是这样的。在注视到Caster的眼睛时,我感知到了他的情感——并非是不屑,并非是嘲弄,而是一种压抑到极点、接近愤怒的哀伤与怜悯。他在可怜我,也在可怜亚瑟。仿佛舞台下的观众,为舞台上的剧情而哀伤。 在短暂的停顿后,男声与女声以冷漠的态度再一次回响。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是不能救。但是啊,御主……她的灵基来源本身就是个不在‘英灵座’上的赝作,她自己更是赝作中的赝作。结果,她的记忆是被灌输的,她的情感是被有意识修改的。她的名字、她的身份、她脑中所想的一切,全部都是被设定好的虚假之物。就像梦中的事物来到的现实,只能变成虚妄的幻觉——Rider,爱上这样的一个存在,你确定你的理性还正常吗?还是说,你早已坠入了疯狂的深渊,成了只知道宣泄欲望的野兽?” 一瞬间,亚瑟握着我的手在距离地颤抖。她很想用力,却又不敢用力,只能如此。 这说明Caster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不然,亚瑟一定会反驳,而且是嘲弄式的、抓住某个点进行猛攻。而不是现在这样……一语不发。 “亚瑟……”我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没事,一定会解决的。交给我吧……”亚瑟的声音虚弱而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了漂浮着的Caster,语气恢复了冰冷:“关于这个问题……Caster,我可以回答你。我是认真的,我是基于理智做出了夺取圣杯的决定——或者这么说吧,也许让娜对我的感情是虚假的,但我对她的感情是真实的。你没有体验过真正的爱,你自然无法理解我的感受。” Caster呆住了。他不发一言,就这么悬浮在空中,仿佛被石化了一般。 卫宫切嗣和女孩早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消化着Caster给出的信息。 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只有轰鸣的雷声,以及哗啦的雨声。 过了良久,Caster终于再次发出声音。这一次,无论是男声还是女声,都带着强烈的颤抖:“Rider……Rider!你经历了怎样的不幸,才寄希望于这虚假的爱恋?你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才甘愿放弃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人民、自己的尊严、自己的信念、那些死去的人、那些依然爱着你的人?只为了……只为了让这具空壳、这赝作中的赝作能够陪伴在你的身边,你竟然主动使自己疯狂,竟然想要拥抱那‘此世全部之恶’?我不能认同……我根本不能认同!” “浮士德,你认不认同与我无关。我该怎么做,不用你来教。”亚瑟的声音低沉到可怕。 “你……知道了我的真名?”无论是男声还是女声,都极度惊讶。 “圣杯赋予我的能力。类似于‘真名看破’吧,不过原理和运作方式不一样。”亚瑟冷漠地解释着,就好像Caster——浮士德之前的话全部都是谎言。“感谢你的好意,你和那首长诗所记录的一样,终究是个心善之人。但,我无法回应这份好意。可惜,在这场圣杯中,我回应你的,只有纯粹的敌意——必须要杀死你不可的敌意。” 浮士德的身形在抖动,而且是极其强烈的抖动,仿佛即将无法维持自身存在的幻影。 极其强烈的情绪在他的心中激荡。他不想承认,他不愿承认。就好像,如果承认了亚瑟对我的感情是真的,他一直坚持的东西就从无价之宝变为一文不值。 “……最后,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亚瑟王。”男声与女声时而高亢,时而冷漠,对立而又交错,几近疯狂。“梦终究是梦,梦有醒来的时刻。那时,你甚至不会记得自己做过梦,只有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情感萦绕在心头,又很快消散,之后继续自己应该的生活。” “所以,我需要圣杯。所以,我需要完成第三法。”亚瑟回应道。 “……然后呢?获得了圣杯,获得了灵魂,然后呢?”男声与女生都被愤怒点燃。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亚瑟依然冷漠,“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浮士德。”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浮士德笑了,可我却听不出来任何笑意。“愚蠢……愚蠢啊!真是太愚蠢了!简直愚不可及!我竟然蠢到和一个疯子争论这种事情!和一个宁愿永远沉溺在梦境里的疯子!一个寄希望于现实是虚假的疯子!”紧接着,他又深吸了口气,扬起头,强行控制自己的情绪。“算了,就这样吧……人是理解不了疯子的,除非陷入同等的疯狂——所以,御主啊,不要再有幻想了,她早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随后,浮士德的身形彻底灵子化,消散于空中, 天空上的暗红色屏障立刻消失,暴雨重新降下。 在城堡的入口,女孩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她的声音却已经被哗啦声淹没。 黑炎王扇动翅膀,载着亚瑟和我,离开了这座城堡。 在空中,亚瑟解除了自己的剑枪和盔甲,眺望着暴雨中的远方。 风王结界阻挡着暴雨的侵袭,却无法阻止雨水坠落的声响。 在这白噪音中,我将身体贴近亚瑟,同时回忆着浮士德的话语。 尝试用她的温度,来告诉自己,我依然还活着…… 尝试用我的温度,来告诉她,我依然还活在她的身边…… (本章8154字。) (最近章节的更新字数很多,感觉身体有点顶不住,明天可能会请假。) (但也说不定,其实我最近的状态一直非常好,感觉写小说比玩游戏还有意思。) 章四十八:活下去的决心(五千字) 回到酒店,亚瑟把我抱了起来,一跃进入酒店。 我本来是想从她身上下来,走到沙发上的。但是亚瑟径直走去,把我轻轻地放在沙发上,自己坐在了身边。全程都是公主抱的姿势,仿佛我是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病人。 而且,刚刚坐到沙发上,亚瑟就又揽住我的腰,让我侧躺在她的身上。 她自己则打开了一瓶瓶装水,又是一口喝光,然后闭上眼睛,半躺在沙发上面休息。 静脉血管在她的手臂上清晰可见。过于白皙的肌肤接近完全透明。她的状况依然不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休息的时间很短,不到一分钟,她就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看我,我也没有看她,我们都只是注视着漆黑的电视屏幕,从中对视彼此的倒影。 “……让娜,不用在意那家伙说的话。” “嗯,我知道,都是假的。我怎么可能没有灵魂呢?” “对,都是假的……这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可说是这么说,终归只是欺骗自己罢了。 一些被广泛使用的词汇,在魔术领域都专门对应着具体的概念。 比方说魔女,就是指本身并非人类、却伪装成人类的样子、寄生在人类社会之中的存在。 而所谓的“造物”,在魔术领域中,通常指没有智能的纯粹物品。 典型的例子是魔偶(Golem),智慧程度尚不如动物,只能听从制造者的简单命令。虽然勉强可以算作是有生命的存在,但缺乏对应的灵魂,只是一个被驱动的傀儡。 所以,那个Caster才说我连人造人都算不上——参考伊莉雅和莫德雷德,她们都是有灵魂的存在。但是我没有,我只是邪神的一个造物,是情绪和能量汇聚而成的东西。 我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爱上亚瑟,同时被亚瑟爱上。 仅此而已的装置与机械。 “……果然还是没办法当成是假的。” 我闭上眼睛,贪婪于亚瑟的【%& 但,亚瑟却轻轻地吻了下我的额头。湿润的感觉仿佛凝固一般,停留在肌肤上。 “那就努力一下,想办法认为它就是假的。”她说得很轻松,简直就像是课后作业一般,随随便便就能完成。“很简单的,只要找一些证据就行。” “这样啊……我知道了。果然,那家伙说的就是假的。”我尝试着按照亚瑟给的思路,说出我认可的证据:“我看过一部电影,叫做《攻壳机动队》。里面说,有灵魂的存在,肯定能感觉到痛苦,特别是心灵上的痛苦……亚瑟,我现在感觉内心很难受……这一定是有灵魂的证明吧?” “是的。这就是证明。” “我还会流泪,这也是我有灵魂的证明吧?”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我还期待着未来,期待更美好的生活……这肯定也是证据之一吧?” “对的。有灵魂的存在才会有远见。” “亚瑟……我现在很想哭……只有人类会因为过度的悲伤而哭吧?” 泪水划过我的脸庞,顺着我的下巴,染湿了亚瑟的胸膛。 她用那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擦拭泪痕,温柔得让我仿佛置身于梦境。 “……其实,有不少动物也会因为悲伤而流泪。”顿了一下,亚瑟的声音略微变得有些苦涩。“但是,为了心中的痛苦而流泪,确实是灵魂的机能之一。” 她的话音刚落,我吻了上去。 我在催眠着我自己,她在催眠着她自己。 我们共同编织着一场梦。在这梦中,没有痛苦的事情,没有悲伤的事情。 我只属于她,她属于我。我们彼此交换着彼此的温度,交换着彼此的感情。 我们把梦境变成现实,把现实变成梦境,躲在这个狭小的世界里,隔绝与外界的联系。 当清醒之后,当梦结束之后,我躺在她的怀中,额头紧贴着她的发丝和脸庞。 是放纵吗?是让把我拥抱着的那个人继续沉落下去吗? 就好像我自己是个空壳,只是容纳这些温度与感情的容器。 只是想想那些事情,我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时间凝滞了下来,时钟依然跳动着数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尝试对亚瑟发出声音。 “……亚瑟,你觉得自己疯了吗?” “我觉得自己没疯。我觉得我一直都很理性。” “……那就好。” 我闭上了眼睛,明明还没有完全入夜,但我就是想要进入无梦的睡眠。 可是,亚瑟此时却抚摸着我的肚皮。 当然是光滑、平坦的。既没有赘肉,也没有很明显的肌肉。 我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亚瑟——明明她还比我矮一些,此时却像巨人一样宏伟。 “怎么了?我肚子上有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只是,已经入夜了,还没吃完饭呢,如果现在不吃,晚上会因为饥饿而苏醒吧?就算没醒,早晨起来也会很不舒服吧?想吃些什么?可以订份外卖的。” “随便吃一些就好,我其实不是很饿。” “那我叫两份炸鸡汉堡外卖吧?今天很想吃一些不那么健康的东西。” “一份就够了吗?不多吃些吗?” “没这个必要……”她勾勒起一丝浅笑,“我的魔力很充足的。” “可摩根不是说,短时间使用太多魔力,会消耗生命力吗?” “都没经历战斗,怎么可能会生命力啊?”亚瑟弹了下我的额头,笑容愈发地温柔。“……只是因为一些并发症而已,没什么大碍。只要挺过最不舒服的那段时间,就没事了。” “并发症?”我短暂的人生中,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让娜,你应该注意到,我睡觉的时候会打鼾吧?” “嗯。很明显,但是声音不是很大,不影响睡觉。”说着,我也不自觉地勾勒起一丝浅笑。“倒不如说,亚瑟的鼾声就像是白噪音一样,反而有加速睡眠的安心感。” “这个就是并发症之一。现代医学称这种病症是慢性鼻炎。”她相当耐心地对我解释着。“今天回来需要休息的并发症,则是另外一种——按照这个国家的说法,叫做‘风湿病’。” “风湿病?”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汇。“……很严重的疾病吗?” “只是一种征状,和鼻炎差不多,算不上疾病,而是身体积累下来的损耗和缺陷。关节炎的话……遇到潮湿的天气,膝盖、脚踝、手指之类的关节就会有些疼痛。”顿了一下,她反而开始安慰我。“不过不用担心,其实到了下雨的时候,问题反而不严重了。空气从干燥变得潮湿这个过程,是最难受的。现在已经过去了,等身体适应了一下,就没那么痛了。” 麻木——这是我第一时间想到的词汇。 并不是没那么痛了,而是从不痛到疼痛的过程中,逐渐适应了疼痛。 可是,我没办法理解——她可是王啊,为什么会积累这种损耗? 仿佛心意相通一般,亚瑟抚摸着我的发丝、我的后背,耐心地解释着:“因为我是阿尔托莉雅·伏提庚啊?既然是伏提庚,那肯定是不被祝福的诞生。所以早些年的时候,过得比较艰难,身体就积累了很多损耗。本来这些损耗是可以被疗养治愈的,梅林和摩根都可以做到。但一方面我遇到她们的时候比较晚,另一方面我的黑暗魔力也会积累损耗。结果,因为常年到处征战,还有王国的各种事务,一直挤不出来三个月以上的疗养时间……” 听着亚瑟的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有怎样的反应。 我只是感觉心很痛,非常非常的痛,简直就像是要被撕开了一样。 仿佛本能一般,仿佛意识被感情主导了一般,我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话。 “亚瑟……约定好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啊?” “呃……让娜,你说的是哪个约定?” “四月时节,你和我都穿着精美的和服,手牵着手,一起走在郊区的小路上,看着风把樱花的花瓣吹落,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樱色花海……这个约定,一定要做到啊。” “我明白,我知道……我一定会做到的。” 听到她这么说,我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开始幻想,幻想那时的景色,那时亚瑟的笑容,那时温暖而又平静的心意。 就好像,我现在已经漫步在三咲町郊区的樱花树林里,和她一起闻着春天的独特花香。 我这么幻想着,幻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内心似乎涌现出一股力量。 很特别的力量,温暖得就像亚瑟的怀抱。很强大的力量,足以在深渊中闪现一道亮光。 “亚瑟……” “我在。” “如果……如果我为了活下去,必须要做很多、很恶劣的坏事,你会原谅我吗?” “大概是怎样的坏事?” 我回答不上来。我不敢说出来。 新闻报道里说,冬木酒店的第14层所有顾客都失去了意识。 然而,那并不是失去了意识,而是灵魂被夺走了,陷入了植物人的状态——我亲眼确认过的,只要不是太糟糕的魔术师,都能看出来。 冬木酒店之中,拥有神秘力量的人,除了我就只有亚瑟。 亚瑟是不列颠之龙,她压根不会、也不需要那么做。 那些人的灵魂会被夺走发生在深夜,正是我睡觉的时候。 虽然那时的我躺在亚瑟的怀里,虽然我入睡了,而且我一直以来都没做过梦,可是那些人的灵魂确实被夺走了,永远不可能醒来。这比死亡还要痛苦得多,不仅医药费让家庭承担重负,那些虚无缥缈的希望也会让家庭逐渐分崩离析。 如果我继续睡觉,还会多少人被夺走灵魂? 我不知道,我不敢想……我真的很希望,自己是个白痴笨蛋,真的什么都不懂。 “……怎么了,让娜?”亚瑟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的关切。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真的只是随便问问。”我声音吞吞吐吐。 然而,亚瑟却笑了。 没有质问,没有怀疑,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地笑了,甚至是被逗笑的。 紧接着,那温暖到让我心安的鼻息吹拂在我的耳旁,那温柔到几乎让我沉溺的声音响奏在我的耳边——亚瑟,她轻轻地、仿佛悄悄话一般,说出了她的想法。 “让娜,我的状态(Status)写的不是很明白吗?我的属性可是秩序·恶啊……圣杯判断属性的标准并不是生前做了什么,而是从者自己对自己的评价。比方说那个吉尔伽美什,为了自己的一时喜乐,他什么残忍的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但他认为自己是善的,那么圣杯给他的属性就是善……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吗……” “为了布立吞人的幸福,我杀死一部分人,奴役更多的人,发起战争燃遍了大半个欧洲。我的人生毫无疑问是恶,而且是暴政与杀戮的恶……所以,如果为了自身活下去,自己确实很想活下去,又必须杀害他人去维持自身……那就去做吧。我不会怪你的,我也不会把这种行为当做一种罪孽——你是魔女,不是真正的人类,其实没必要太按照人类的规则来。” 突然间,眼睛变得很酸涩。 但是,眼眶里始终没有泪水。 大概是因为,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值得悲伤的吧? 这已经不是包容,而是纵容了……几乎是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纵容。 但这确实就是亚瑟的性格。对莫德雷德、对摩根、对梅林,她都是这个态度。 甚至于对整个不列颠,她也是一样的态度——不然,她不会选择成为王。在那个环境下,想要获得好的生活,就不应该成为担负起所有人希望的王,而是一个军阀,一个霸主。 但……我还是有些不确信。我始终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 “亚瑟……真的可以这样吗?你应该知道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吧?我……” 在这瞬间,亚瑟紧贴着我。 我们紧紧贴在了一起,我们互相索取,互相给予。 当分开之后,仅有一条丝线将我们相连。 “没事的,让娜……如果真的因此而有负罪感,那就以后再慢慢赎罪吧?不过嘛……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现在,还是先好好考虑好怎么夺取圣杯吧。” 然后,不等我思考,不等我回应,亚瑟起身。 她去了衣柜前,重新整理着装,似乎要准备出发。 我支撑着身体,勉强起了身,心中疑惑不解。 “亚瑟……怎么了?” 【} “……出去一下?不是说,要吃外卖吗?” “不是。这次是正事。需要从窗户旁离开的那种。” “所以……具体是什么?” “我打算破坏圣杯战争的规矩,主动引发战斗。届时,我会被其他所有从者围攻,情况会有危险,只需要我自己去就行……毕竟,我的魔力是我自己提供的。” 她说得很轻松,甚至太轻松了,简直就像是说要出去拿个快递一样。 一股慌乱的情绪在我心中沸腾,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知道该挽留还是该送别。 但,亚瑟只是在重新穿好我给她买下的西装、打好领带后,微笑着转身,语气还是那么的温柔—— “不用担心。我说的危险,是说如果让娜去了,你自己可能会遇到危险。我本人不会。” “可……可那是所有从者的围攻啊?这肯定会很危险吧?” “让娜没看过《三国演义》吧?在汉帝国统治末期,皇权衰落。有十八位领主去讨伐那名僭越皇权的霸主。结果呢,这十八位领主虽然结成同盟,却各自为战,各怀鬼胎,相互指责,一盘散沙。仅仅只是获得了短暂的胜利,就自行解体,陷入互相征伐的境地。” 顿了一下,亚瑟又说道:“只有心中怀有强烈愿望的人,才能被圣杯选中,成为御主和从者,这点和那十八位领主一样——去讨伐霸主的领主,大多都只是想成为另一名霸主而已。所以,这个仓促形成的同盟不过是虚张声势,背叛才是这个同盟的主题。即使我暂时落于下风,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今夜,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从者会解放宝具。” “那……莫德雷德……?” “看她的意思吧。如果她真的想要阻止我……”停顿了很久,亚瑟做出了决定:“那就排除吧。就当没有过这个孩子。就当她两岁的时候被毒蛇咬中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真……真的要到这种程度吗?”我不可思议地问道。 “也许在她看来,她参加这场圣杯战争是想帮助我吧?但是,从结果来看,当她召唤的从者是那个人时,她已经在事实上就已经断绝了亲缘上的关系了……”她的笑容相当苦涩,但她一直注视着我,仿佛只要我在她身边,这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很可惜,我现在想活下去,强烈地想活下去……不过,情况应该不会有那么糟糕。至少在今夜,她应该不会出手。” 说着,亚瑟打开了卧室的房门,来到客厅。 那温柔过头的声音,从窗户旁传到我的耳中。 “稍微忍耐一下吧,让娜。时间会过得很快的……真的用不了多久。” (本章5169字。) 章四十九:慢心王(四千字) (本章是第三视角。) 深山町,这是冬木在很久之前的名字。 町如其名,一开始只是一个坐落于深山与森林之中、沿着河流聚集人口的小聚落。 时至今日,在深山町的东方,广袤的树林与山丘几乎看不到尽头。 周围既没有道路,也缺少定居。仿佛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将他们驱逐了一样。 然而就在7月28日的深夜,森林的深处传来一股强烈的魔力波动。 宵暗、暴烈。犹如一个巨大的旋涡,将周边的魔力卷入了进来,形成龙卷风暴。 即使是水平再差的魔术师,也能感知到其存在。 而能够制造这种规模魔力波动的存在,毫无疑问,是这场圣杯战争的从者。 由昔日的传说与祈愿凝聚而成的魔力实体,掌握着传说乃至神话般的力量。 在这旋涡的中心,身着暴虐龙铠的Rider正高举着那亵渎的漆黑剑枪。 魔力在此汇聚,花朵开始凋零,树叶与杂草像是被酸雾掠过一般极速枯萎、融化。 如今已经是二十一世纪,神秘已经断绝,空气中几乎不存在魔力。 Rider这么做,只是在白费力气罢了——或者说,只是纯粹在炫耀自己的魔力。 这既是宣告,又是挑衅。对于其他六名从者而言,其程度不亚于道馆被踢馆。如果不进行回应,那就等于承认了自己不如对方——在御主们看来,这次是圣杯解体战争。但是响应召唤的英灵在最开始并不知道这点,都是争强好胜之辈,自然容不得这种挑衅。 Rider看向了西北方向。一个黄金的英灵正驾驶着黄金的飞船,以超越音障的速度赶来。 Rider的表情隐匿在头盔之下,但那昂起头的角度,以及毫无准备的怠慢态度,已经说明了她的不屑——黄金英灵强大归强大,可是他并没有战斗的决心。上届圣杯战争的阴影,让这名瞧不起众神的英灵,必须正视自己存在本身的缺陷。 抵达地点后,黄金英灵脚下的金色飞船迅速消散,他本人则垂直落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 他环抱着胸,猩红的双瞳俯视着地上的Rider,眼神中带着愉悦和残忍。就好像Rider并不是强大的英灵,而是一名即将上演好戏的丑角乃至猴子,其存在的意义就是把他逗笑。 黄金英灵确实笑了,但那笑容尽是嘲弄与讽刺,没有丝毫的善意可言:“Rider。你的品味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差,竟然挑选了这种荒郊野岭。” “吉尔伽美什,你就这么急着来送死吗?”Rider的声音冷若寒霜。 “不好意思,我可不想卷入今晚的斗争中。最起码也要活到最后。”黄金英灵说得轻松。 “看来上次的教训,给你好好上了一课啊……”Rider的声音变得恶毒了起来,犹如冻结的毒液。“兰斯洛特卿很好地完成了他的任务,他无愧于剑术最强的圆桌骑士。” “哼,只是当时没想到,那只狂犬真正的主人竟然是你罢了。”嘴里这么说,但是黄金英灵的双瞳中确实闪过一丝忌惮。这也是他今天只是被动防御的原因。 “但是啊,吉尔伽美什……”Rider说得相当冰冷和讽刺。“你不想卷入斗争……经过我同意了吗?” 话音未落,Rider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犹如一道暗红色的闪电,她跳了起来,如黑豹般直扑站在树上的黄金英灵。 黄金英灵不是没有准备,金色的波纹在空中展现,诸多剑、枪乃至爆炸物一齐射击。 但是,射击才刚刚开始,猩红与漆黑的闪电劈了下来,超越神经反射速度的极限。 然而那并非是闪电,而是薄如蝉翼、却刃长二十三米、由黑暗魔力构成的的巨剑。 一瞬间,巨剑划过大树,划过黄金英灵。而后,仿佛有人用美工刀轻轻地划开了一副画卷,画卷的两部分轻微地错位,然后因为重力而分开。 Rider不闪不避。空中那些上百支宝具原典一齐同暴雨降下。被暴雨完全浸湿的泥土瞬间被溅起至数十米高。同时,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就像雨点打在玻璃上。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甚至造成了短暂的强风,使树木折断,是树叶散落,使整个森林受到重创。 吸取了上次圣杯战争的教训,黄金英灵在战斗时毫无保留。即使是宝库中珍贵的宝具原典,也如同消耗品一般使用“幻想崩坏”来爆破,一切以击杀对方为首要目标。 但是,鞭炮般的爆炸还没有完全结束,漆黑、暗红与亮紫共同交织的光炮竟轰向了另一个方向的大树顶端。这摧毁一切的威势连最坚固的城墙都能摧毁,稍远些高度只有一百来米的山丘中央立刻被贯穿一个可怕的大洞,犹如被破甲炮弹直接命中躯体的普通人类。 甚至连更遥远的天空,都被染出一片亮紫色的区域,依稀能听见雷暴般的爆炸。 在原本的位置,被切开的黄金英灵像泡沫一样膨胀、炸开,彻底消散——原来,黄金英灵竟然通过触发性质的替身道具伪造出了另一个自己,用来躲避攻击。 而替换到另一方的本体,则抬起右手,咬紧牙关、极其艰难地启动着一面粉色防护罩。 防护罩上层叠着七朵粉色花朵,这些花朵一层又一层地侵蚀、枯萎、破裂,区区两秒的功夫就损失了四层,很快就要崩解。 看着防护罩的崩解,黄金英灵心急如焚,不得不又启动一面金色的防护罩。 在这瞬间,巨大的金色光芒将世界从暴雨的黑夜变为刺目的白昼。 辉煌的雷光坚不可摧,神王的威仪无可动摇,神话武装在此刻彰显出它的权能。 光炮被这更强的防御阻挡、遮断、四散而去,却对大地造成了更加恐怖的伤害。除开黄金英灵所保护的扇面,其他地区的树木、岩石与山丘被完全摧毁,紫色的火焰布满大地,被强酸侵蚀的惨状触目惊心。刺鼻的气味混合着暴雨,污染着附近的土地,流毒无穷。恐怕接下来数百年时间里,这附近都会成为生命的禁区。 “你堕落了啊,吉尔伽美什。”Rider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极端平静,仿佛刚刚的破坏对她而言连热身都算不上。“藐视众神的你,现在却不得不用借用神王宙斯的力量。要是伊什塔尔知道了,恐怕笑得前仰后合,连整个文明世界都知道你现在的丑态吧?” “……Rider,你疯了吗!”黄金英灵并没有因Rider的话而动摇。“将星造的圣剑完全解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它只被完全解放过一次,那一次还是一万六千年前!你这样肆意妄为,难道是想为整颗星球带来宇宙中的灾厄吗!” 在黄金英灵质问的过程中,Rider缓慢地走了过来。 听到黄金英灵的话语,Rider只是微微歪头,然后笑了——即使面部笼罩在头盔之下,但黄金英灵依然觉得,Rider真的笑了,而且笑得极其轻蔑、极其肆意……比起龙,更像恶魔。 “宇宙中的灾厄?吉尔伽美什,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顿了一下,她的头歪向另外一个方向,怎么看都已经癫狂。“区区游星尖兵而已……你是不是反应过度了?相较我对抗的存在,游星尖兵如同蚂蚁之于海啸一般不值一提。” “……Rider,你果然疯了,开始说疯话了!”吉尔伽美什的脸上再无轻佻。 “呵……那你姑且就当我疯了吧。”Rider把歪着的头归正,双手握住剑枪的中部…… 突然,她的身形从黄金英灵的视野里消失,来到其身后。 剑枪落下。同一时间,一道锁链从地上伸出,企图困住Rider的双臂。 锁链以极快的速度崩裂,但剑枪的攻势却被迟滞了一下。黄金英灵得以微微转身,躲过这能把他杀死十次的强悍斩击。 黄金英灵被迫后退,Rider穷追不舍。 锁链持续从地面突破而出,试图将Rider彻底限制住。Rider还是像最开始那样,只要稍微一用力,锁链就会绷断。黄金英灵抓住每一个迟滞的时间点,或是躲避攻击,或是用紧急从宝库中取出的黑红相交木棍进行阻挡。 剑枪的攻击属性是黑暗和空间。只要用同等级的宝具挡住,就不会有太大的冲击——至少在对战的前十三个回合的确如此。可是突然之间,剑枪的属性彻底改变,它如塑料一般以接近崩溃的弧度弯曲,然后硬生生地扫向黄金英灵。 以为适应了攻击节奏的黄金英灵被完全击飞。他犹如一枚被大炮发射的人形炮弹,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颗大树上。树木瞬间折断,被这股力道裹挟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 在地面滑了大约二十米,黄金英灵勉强站立了起来。他的嘴角渗出血液,整只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黄金甲胄的胸部出现一道可怕的凹陷。只是基于王者的骄傲,才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没有跪倒在地。 随意地提着剑枪,Rider缓步走了过去,犹如闲庭信步。 “还是兰斯洛特卿的判断比较准确,对付你这样的家伙,不需要花哨的手段。”Rider的声音平静到令黄金英灵肝颤。因为Rider的呼吸太平稳了,没有任何喘息,更没有丁点疲劳的感觉,就仿佛她的魔力是无限的,她的体力亦是无限的。 结合这样的身手、这样的力量、这样的火力,黄金英灵已经被逼至极限。 忍受着肋骨粉碎性骨折、骨头碎块嵌入肺部的极端疼痛,黄金英灵发出了最后的质问。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你……根本不是那个Saber!” “我有她的记忆,我有她的形象。我不是她,谁又是她?”Rider嗤笑着,听得黄金英灵愈发地心惊,眼睛都睁大到了极限。“……吉尔伽美什,你的表情可真够有趣的,就像个自己是猎手的麻雀,直冲冲地飞进了蜘蛛的蛛网里。结果最后关头才意识到,那并非是蜘蛛,而是披着蜘蛛皮的恶魔——吉尔伽美什,你很适合当小丑,卡美洛的宫廷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恶……魔?”吉尔伽美什不可思议地说道。 “啊,没错,由祸神按照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的模样制造出来的造物。既是人类,又是幻想中的龙,更是这颗星球从未有过的恶魔。”Rider笑着说着。黄金英灵竟无法分辨这是真话还是谎话。“所谓‘造物’这种东西,是没有灵魂的。在上次圣杯战争中,我的灵魂残渣被圣杯吸收。但祟神把我的灵魂重新拼装捏合了起来,装到那具造物的身体里,形成了现在的模样——吉尔伽美什,你不会真的以为,区区‘此世之恶’就能让我的意识反转吧?” 黄金英灵张开嘴巴,想要说话,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Rider又歪了下头,就开口问道:“吉尔伽美什,反正你不想要那个圣杯吧?和我做个交易如何?你听从我的号令,我可以让你活到最后,见证祸神在这个星球、这个宇宙的诞生。当然,只是区区诞生而已,我不可能真的让它降临。也许我疯了,但还没疯到那种程度。” 黄金英灵突然睁大了眼睛。透过“全知全能之星”这个技能,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拼尽全身的力气,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根本……不是Rider……咳咳……咳咳咳咳!”咳出几块肺脏的碎片,他努力说出那个词:“……伪装者!” Rider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无奈、可惜了起来:“想起来了,你确实有这个能力……很麻烦,果然不能让你知道太多。而且你经历了上次圣杯战争,很容易被别人看出来……” 黄金英灵手中的宝具终于亮起魔力的光彩。 他双唇微动,试图解放宝具的真名。 但……太慢了,慢到他才说了两个音节,一道暗红光芒扫了过来。 黄金英灵的头颅从身躯掉落了下来。 “哼。就算策略稍微慎重了些,终究还是那个瞧不起人的自负王(慢心王)。” 在Rider的旁边,一个巨大的存在从阴影转变为笼罩在黑暗中的飞龙。 “之前约定好的,黑炎王。我这就给你加餐。” 她随手一扔,沾着血的头颅整只被黑炎王咬住,也不咀嚼,直接吞进肚里。 只是想着赶来看热闹的热心市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退场了。 (本章4302字。) 章五十:远坂邸(四千五) (本章是莫德雷德的第一视角。) 巨大的魔力波动消失了,虽然贯穿不了星辰,但击碎巨大陨石绰绰有余。 那黑暗与空间混合出来的魔力,只要稍微感知一下,就能知道发射者是谁。 但是,自从我记事开始,父王从未使用过此等规模的魔力放出。 不过度释放自己的魔力,是父王一直以来都遵守的原则之一。她的魔力会污染和腐蚀大地,不要说是作物,就算是杂草也根本没办法在那种土地里生存,更不用说居民居住了。 可现在,父王轻易地打破了这个原则——我有些不敢想,她究竟打破了多少原则。 又或者,原则这种东西,在她的思维之中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的心不免烦躁了起来。 在父王的“魔力放出”消散之后不久,一串铃声在车里响了起来。 那是吉川青成的手机铃声。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接着电话,汽车行驶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远坂前辈……嗯,看到了……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放下手机,他通过后视镜,给了我一个眼神,开始解释刚刚的电话:“真鸟同学,Saber,我们得临时改变目标,去远坂邸看一下了。那是制作圣杯的三个家族之一的远坂家的府邸。现任家主的名字是远坂凛,在时钟塔时曾经是领主埃尔梅罗二世的学生。她是个大人物,是某位魔法使时隔上百年后的关门弟子,在魔术界比安德森神父还有名。她自己也是参加此次圣杯战阵的御主之一,是位坚定的解体派魔术师。” 我完全没有在听。我的思绪还是停留在父王那里。 我一边试图理解父王的心境,另一方面脑子又非常混乱,根本没办法理性思考。 因【\} 结果,我越是思考,越是感觉到一股窒息般的绝望。 “……真鸟同学?真鸟同学?” 我果然还是不习惯“真鸟”这个名字。吉川催促了两遍,我才反应过来。 因为他的话我完全没有在听,就只好随便糊弄了他一句。 “没什么……吉川,你继续开车吧,我没什么事情。” “难道说,你和远坂前辈有什么旧怨吗?” 我连远坂凛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和她有什么旧怨? 但我懒得解释,也不想解释——向其他人说“那个魔力波动的始作俑者是父王”什么的,我还完全没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没有……就当我看到那个光波后怕死吧。人不都是很怕死吗?我现在怕死到双腿都不听使唤了——这个解释总可以了吧?” “可是……” “契约者,无须过问。当时机到来之时,她自然会将真相一一道来。” Assassin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年迈、可靠。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体型相当高大和健硕,我真的会以为他是为慈祥的老爷爷。 同时,Saber也看向了我,翠绿的眼神中尽是关切——但也仅仅只是关切罢了,和父王完全不同。父王的眼神总是很复杂,会掺杂着期待、哀伤还有各种说不上来的感情。 “我没事……谢谢你,Saber。” 随口这么敷衍了一句,我闭上了眼睛,忍耐着双眼酸涩的感觉。 然后,双手攥紧,指甲嵌入到皮肤之中,试图用着微弱的疼痛感来麻痹思绪,试图压制住那股现在就立刻下车、飞奔到父王身边、去拥抱她、劝说她不要再这么虐待和压榨自己的冲动。 然而,我已经失去这个权利了——所有伤害过父王的人,都失去了规劝父王的权利。 所有人当中,对父王伤害最深的人则非我莫属。 我辜负了父王的期待。父王这么培养我,就是为了让我继承她的王位,成为下一代王。 结果,在卡姆兰的战场上,我不仅没有按照约定,彻底了结她的性命,还借住圣枪自顾自地死去。我让父王辛辛苦苦建立的国家化作灰烬,让父王拼劲一切保护的人民逐一死去,短暂的繁荣就这么终结,后世的评价也逐渐降低——不再是一个伟大的王,而是满是缺陷的凡人。 以至于现在,父王只想拥抱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幸福,为了这个幸福拼命地战斗、拼命地前进、放弃重要的原则,即使身体再疼痛也要压榨最微小的力量,冒着身体崩溃的风险去做灵基改造,成为只为了守护一人的骑士。 我实在是无法理解父王的心境。 但我知道,从很早开始,我就没有资格站在父王的身边了。 在这胡思乱想中,时间过得非常快,快到仿佛只是睁开眼睛,汽车就停了下来。 下了车,撑开雨伞,吉川带着我和Saber穿过满是杂草的庭院,来到府邸的大厅。 或许是基于礼仪方面的考虑,Saber没有显现出那套裙铠,而是我为她购买的蓝色礼服。 在这大厅之中,穿着红色长衫、黑色短裙与黑色长袜的长发女性站在中央。 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位全身穿着紧身衣、抱着猩红长枪、靠在墙角闭目养神、有着酒红色长发的女性——她肯定就是远坂凛的从者,这次圣杯战争的Lancer了。 远坂凛没有自我介绍,而是看到我们到来,就宣布了一件事情。 “樱的从者被消灭了。就在刚刚。” “樱是……?”吉川问道。 “间桐樱,我的亲生妹妹,被送往间桐家成为了继承人。二十年前,因为某位超级大英雄以自己的生命、愿望和祈愿为代价,结束了那场圣杯战争里的一切,拯救了陷入黑暗命运我们。我和樱才能够平安和幸福地活到现在。即便继承各自的魔术刻印后,不再以姐妹相称,但我们的关系确定无疑……” 在听到“超级大英雄”这个词的瞬间,我咬紧牙关,右手攥成拳头、几乎发抖。 在远坂凛说完话后,她身后那名抱着长枪的女性突然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一瞬间,我察觉到了死的气息——直觉告诉我,这家伙很强,不讲道理的强,根本不是我能对抗的。我最好别轻易乱动,最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然她一定会出手。 而就在这个瞬间,Saber上前一步,把我掩在身后。 “Lancer,请注意你的行为。我的御主是基于对你的御主的信赖,才来到这个地方。” “……哼。”Lancer就这么冷哼了一声,再次闭上了眼睛。 远坂凛的反应却很奇怪——或者说,她的反应应该就很奇怪。 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Saber,仿佛是在回忆,又相当不敢确认。 “……Saber?” 她呼唤着Saber的职阶,显然是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 但Saber却微微蹙眉,那副表情怎么看都是不认识远坂凛的样子。 “啊……是这样的,Saber。毕竟过去二十年了嘛,我确实长大承认了,不是那个什么都做不了、性格又莽撞的小女孩了!”她尴尬地笑着,手中突然具现出一只绚烂的短剑:“你看,现在宝石剑我也能运用自如,也成为泽尔里奇的关门弟子了!我真的……” 可惜,Saber的表情还是那么的凝重,一点都没有放松,迟迟不肯说话。 我知道,Saber只是出于礼貌,不想打破远坂凛的幻想罢了。 “那个……Saber,你这身礼服很好看啊!我还以为只有西装适合你呢!结果这么华丽的礼服也很适合你,第一眼甚至都没认出来……” 远坂凛停顿了一下。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呃……Saber?你不认识我吗?明明那个金闪闪的家伙都知道我的名字,甚至还记得杀害我父亲的事情!要不是樱觉得那家伙还有点用,我真想让樱用令咒让他当场自裁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Saber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她看着远坂凛,也看着Lancer,一直处于警戒状态——她应该也感觉出来了,Lancer那个家伙很强,强得离谱。 没办法,这个时候只能我亲自出马了:“远坂,你认错人了。她不是二十年前的Saber,而是另外一个人。 ” “我是从‘座’上来到此处的另一位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Saber依然盯着Lancer,声音微小却又异常庄重。“尽管我和你认知的Saber可能同属于英灵座上的亚瑟王,但我们之间并不存在实际的联系。我们的能力、认知、品性以及基底会略有不同。我对二十年前那次圣杯战争没有任何知识与记忆。在这次会面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具体是谁。” 远坂沉默了。浅蓝色的双瞳微微颤动,不知道心中在相信什么。 她支支吾吾,仿佛童年的梦在此处破碎了一般。 “这、这样啊……她果然还是……” 我懒得和她说什么。 然后,看了眼吉川,我对他说:“我和远坂没什么可说的。我们要回去的。” “喂,真鸟同学,现在可不是耍脾气的时候。”吉川有些慌乱。 “没、没有!你是边度真鸟吧?我只是看到她和上次圣杯战争的Saber长得一模一样,就认错人了……边度真鸟小姐,我向你道歉,也向Saber道歉,是我太过于失礼了……” 说着,远坂凛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特别讨厌这个国家的这一点,只要发生了事情,就只鞠个躬就完事儿了,也不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也没有可信的方案,显得没有丝毫诚意。 这让我皱了皱眉,对这名魔术师的评价低了一个等级。 结果,反倒是我提出了方案:“远坂,你叫我过来,只是想结成同盟对吧?我这边同意了,不过只能是共同防御协定,也就是只响应防御战,不响应进攻战。我这边的联系方式,你问吉川就行。”说着,我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虽然听说了那个圣杯被污染了,但我心中还是有必须实现的愿望。在确定圣杯无可救药之前,夺去圣杯依然是我的目标,请你记清楚这一点。” 说着,我离开大厅,撑开雨伞,走在深山町的无人街道上,准备回到那家破落的酒店。 在这过程中,Saber不发一言,像一名正常的从者那样,提防着任何可能的威胁。 无论是远坂凛,还是吉川,也都没有挽留的意思,任由我和Saber离开。 因为脑子里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再加上雨水很大,鞋子早就湿透了,我行走的速度很慢。 比起回到住处的紧迫感,我更像是在暴雨中散步,体验被雨声淹没的感觉。 !【$ 过了许久,暴雨越下越大,身边的Saber终于提出了个问题。 “真鸟……远坂小姐口中的‘超级大英雄’,想必就是真鸟的父亲吧?” 她的声音很小,暴雨的环境极其嘈杂,不仔细注意很难听清楚。 只是,她的声音和父王实在是太像了。除了音阶略有出入,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无论环境多么嘈杂,这个声音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几乎成了本能。 我的思维被她的声音惊醒,略微清醒了一下。 我也没有看她,而是在这暴雨的街道上迎着溪流般的水流继续上坡。 过了一阵,我才回答:“我那篇文章不是都写了吗?父王在当时拯救了很多孩子的生命。她没有细说有谁,但是看这情况,远坂凛和间桐樱应该都是那些孩子中的一员把?” “之前那股破规格的魔力冲击,应该也是真鸟的父亲所做的吧?”Saber又问道。 “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我随意说道,毕竟Saber是明知故问。“一旦决心去做某件事情,父王绝对不会留有余力。她说过一个比喻,叫做‘即使猎物只是一只兔子,狮子也应该竭尽全力’。这次就是这样。从结果来看,那个从者还不算弱,也算撑了蛮久时间了。” “真鸟现在很迷茫吗?” “不是迷茫,而是难受……或者说憎恨比较合适吧?” “在憎恨‘超级大英雄’这个词组吗?” “没错……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该有英雄,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经历了什么,就该老老实实自己承受、自己处理,而不是指望有个大英雄来拯救他们。” 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转身看向Saber。 此时,她的表情相当严肃,翠绿的眼睛也若有所思。 “Saber,你是怎么察觉出来的?如果是那位光辉的骑士王,肯定感觉不到吧?” “卸下过去的负担,以另一个角度去评价某件事情,会得到完全不一样的结论。” “哦,这个啊,这个父王也说过,在评价一件事情的时候,要尽可能掌控全貌……” 说道这里,我忽然停了下来——我似乎说太多父王如何如何了。 父王很伟大,比任何人都伟大。但人们往往只看到了父王的伟大,看不到她的牺牲,看不到她的艰难,更看不到那一直积累下来的疲惫与痛苦。结果,他们却把这种伟大当成空气、淡水一般随处可见的,既不珍惜,也不体谅,最后迎来灭亡也死不悔改。 “算了,不想说了,我们先回去吧……” (本章4537字。) (因为身体状态不太好,今天的更新晚了些,很抱歉。我会尽快调整过来的。) 章五十一:疯狂之人(四千七) (本章是莫德雷德的第一视角。) 暴雨越下越大,已经可以称其为“特大暴雨”了。 按道理来说,通常只有台风能引起这种规模的暴雨。但是现在,明明风不大,可是积雨云像是被捏住按压的海绵,把雨水挤出来,倾倒在大地上。 我对此不是很注意,只是觉得圣杯太活跃了,才产生这种现象。 回去的路上,街道上的水流越来越大,几乎成了湍急的河流,往未见川涌去,使得未见川也逐渐凶暴了起来。冬木的新都落成、繁荣之后,市政宽裕了许多,河堤都是以最高标准建造的,我在远方看【"} 这样的天气,汽车肯定没有什么用了,走在路上也只会被淹没或者冲走。 我庆幸自己摆脱了吉川青成,不然进水抛锚可比步行要艰难多了。 不过,在即将回到酒店的时候,我和Saber同时感知到了前方有一个存在。 他身材高大,浑身上下散发着狂气和邪气。暗红的魔力犹如火炬,将身边的建筑照亮。 初次见面时,父王一度把魔女当做死徒,而现在真正的死徒来到我的面前。 “真鸟,对方是从者。” Saber小声提醒了一下,就显现出裙铠和隐藏在风王结界中的圣剑。 暴雨实在是太大了,雨滴砸在她的裙铠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接连不断。 一道闪电从天空中闪过,显示出对方的阴影——明明看起来只是他一人,但是他的影子里确满是各种野兽与虫子,从中央蔓延到两侧,从远处蔓延到我的前方。 时节是盛夏,他却穿着红色的大衣和红色的宽檐帽,戴着一副橙色墨镜,穿着非常现代。 注意到了我和Saber的存在,他走了过来,皮鞋与地面碰撞的声音,竟然比雨声还大。 暴雨磅礴,雨水如注,却没有一滴染湿他的大衣与毛子。 等他稍微靠近了之后,我才确认,他的武器是两把奇怪的手枪。 一把黑色,一把白色,口径非常巨大,长度更是在三十厘米以上。 在距离我和Saber约十米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看来这场圣杯战争不止是秽恶之辈,仍然有光辉的骑士前来惩处我等邪祟之物啊……有趣,实在是有趣。那个被虚假的罪恶所污染的圣杯,竟然也能召唤出光辉之物!简直就像是污浊的泥塘生长出纯净的莲花一般,无比的美丽,又实在是不可思议!” 他的声音相当低沉,相当的愉悦。 这种人不是疯子,就是精神变态,或者两者皆是。 而且说话这么文绉绉的,和戏剧差不多,很难不让我把他和酒神信仰的家伙联系起来。 Saber没有应答,她只是穿着黄色半透明雨衣,双手握剑,冷【* 我也不想回答——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想和这种精神有问题的家伙交流。 但是,我毕竟是御主,这个时候我必须和对方对话…… “你的职阶是什么?” “Berserker——将自己的理性献给神,以战斗作为祈祷,换取赐福的狂战士。” “神?没想到,你这样的死徒竟然还信者神啊?”我挑了挑眉。 “没错,一点都没错!正是这种连圣杯都无法理解的信仰,我才以Berserker的职阶现世!Saber的御主啊,请倾听我的祈祷吧!在那祈祷的终点,在那战斗的尽头,神一定会回应,神的国(Jerusalem)一定会降临人间!然后,世上的人类一定能够全部得救,再也没有仇恨,再也没有杀戮,再也没有贪婪和堕落!” “果然是个疯子……” 我对这种疯子相当不感冒。 是的,就是疯子,不是狂信徒。 之前在车上,Assassin向我解释过,狂信和疯狂是两种东西。 倘若没有人性与理性,再怎么说自己如何虔诚,那也是傲慢到极点疯狂。因为,那种疯子根本不认为经书上的神是真神,只有他认为的神才是。从结果而言,他把自己置于比神还高的位置上,以自己的想象来污染和捏造神的存在。 即使这家伙信仰的神真的存在,但是“把理性献给神”、“以战斗做祈祷”,百分百也是个黑暗堕落的邪神,而不是心中充满仁爱的善神。 不过,在我的身前,Saber还是提醒了我一句。 “真鸟,这里是居民区。” “我知道。”我小声回应了一句,然后大声问向前方的疯狂从者:“所以,Berserker,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以战斗的方式向你信仰的神祈祷吗?” “很抱歉啊,那位神父大人亲口说了,居民区禁止任何形式的战斗。” 从暴雨中,一个男性的身影浮现在我的面前。 他的身形又高又瘦,穿着红色衬衣、黑色马甲和红色长裤,戴着扁形全框眼镜,边幅都得到了妥善的整理,看起来很有修养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个传承了很多代的魔术世家继承人。 但,也只是看起来罢了。那双尖锐的耳朵已经暴露了他的血统。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股轻浮气质也让我犯恶心,那不紧不慢的语调和捏起来的声音更是让我想吐——这是个半妖精,而且是二十一世纪的半妖精。无论打扮得再怎么光鲜,他都已经腐烂了。 说着,他笑了起来,几乎让我无法保持注视的视线:“哎呀,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好歹也是一名魔术师协会的魔术师,还不至于为一个被彻底污染的圣杯,被圣堂教会追杀到天涯海角——像我这样的家伙,要真是被教会盯上了,肯定很快就死翘翘了。” “你就是Berserker的御主?”我试图忍住生理性的反胃感。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的笑容更恶心了,“嘛……这次过来,只是想问问你们的态度。有没有兴趣和我这个圣杯研究派的御主结个盟?至少之后也有个照应吧?” “我知道其他御主的身份。圣杯御三家都是坚定的解体派,Assassin的御主被解体派雇佣。Rider的御主单独行动,有她自己的目的。结果,所谓的研究派只有你一个?” “这没办法啊。谁让那三位大小姐的名字在魔术界过于有名呢?更不用说给她们站台的是那位时钟塔的领主大人,以及那位行踪诡异、又异常护短的魔法使。其他魔术师就算很想研究圣杯,也碍于魔术界的一些规矩不能妄动。结果,只能我这个干脏活累活的不成器家伙,给这些老爷打工、想办法赚点生活费了。”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家伙根本不是来打工,而是来找乐子的。 妖精就是这种生物,为了自己精神上的愉悦,根本不怕死,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至于他的建议……身体的呕吐感已经替我做出了决定。 “抱歉了,我和Assassin的御主关系不错,已经和解体派结了盟。” “哎呀,没必要这么着急嘛,Saber的御主。”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好好想清楚吧,那边可是四人组团来了喔?你又不是寻常的魔术师,肯定是拥有自己的愿望才参加的吧?虽然圣杯名义上属于御三家,可是就这么让他们得逞了,你真的就这么心满意足了吗?那可是圣杯啊?先不说许愿的机制,光是那个庞大的地脉魔力就能扭转现实,就能有很大的用处!” “听起来很有蛊惑性,但是说过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我眯着眼睛,略微回忆了一下,然后问道:“而且,电视新闻里播放的、那个袭击流浪汉的家伙就是你吧?真没想到,魔术师协会竟然堕落到了这种程度,派遣你这种东西参战。” “没什么,只是Berserker的一些能力,需要人的血来启动罢了。那些穷苦人我可是好好对待了哦?而且按照市场行情的最高价,为他们提供了报酬,最够他们吃一个月饱饭了!” 呵……好好对待?还不是虐杀至死——或者干脆点的死? 毕竟在妖精这种对死亡缺乏畏惧的东西看来,给予干净利落的死,已经是一种恩惠了。 “果然还是花言巧语……”我的嘴角勾勒出嘲弄和讽刺的弧度,冰冷地说道:“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什么东西吗?像你这种留着妖精的血的下贱东西,恐怕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正常感情,只有乐趣和冲动了吧?如果你老老实实呆在妖精的世界还好,可惜你回不去了,只能伪装成一个人类——现在的你,恐怕比你的从者还要疯狂吧?” “……一眼就看出来了啊,看来小姑娘你的身份不简单嘛!” “那当然……我的实力,可一点都不比从者弱。” 当然,只是口头这么说一句,我现在还没有表露身份的必要。 御主本身拥有顶级从者的战力,是我和Saber这个组合的杀手锏。 只要有御主想不开,试图偷袭我、或者和我正面战斗,肯定会被我三两下砍翻在地,进而落败——现代人的身体缺乏真以太的强化,连储存魔力的方式都劣化到了仰赖魔术回路的地步。再强悍的魔术师,也绝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那还真是有趣啊,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Berserker的御主扫了一圈,现在还没到深夜,居民的灯光还都凉着,就摇了摇头,说道:“哎呀,真是可惜。那位神父大人我实在是惹不起……那咱们有缘再见了,Saber的御主!” 说着,他的身影、Berserker的身影消失在特大暴雨之中。 “呕……呕……!” 确认他们走开后,我终于忍不住这种恶心感,立刻干呕了起来。 Saber立刻挽住我的手臂,握稳塑料雨伞,免得我在这激流的街道上跌倒。 狠狠地吐了口吐沫,我重新站稳身体。 为了排解心中的郁闷,我又开始骂了起来——当然,父王不允许我说脏话,而且Saber就在我身边,我骂起来的话还是蛮有风度的。 “真是个恶心的杂碎!声音恶心,语气恶心,存在本身都恶心!这种东西应该一开始就消灭,既是消除隐患,也是为他自己好!反正他这种半妖精,活着也是一种痛苦!结果活到现在后,变成了这么个恶心人的东西!我今天算是倒了血霉了,怎么会遇上这种倒霉玩意儿!我真是XXXX……” 继承自父王的语言修养在这一刻体现无疑。 无论我骂得多难听,我都绝不说出一个脏字、一句脏话。 我说了很久,非常久,久到Saber都忍不住尝试打断我的话。 “但是……真鸟,他依然努力活到了现在……我觉得他有活下去的权利。” $[【]# “谁知道他的努力形式是什么?”我不屑地说道,“Saber,我当然知道大多数妖精都是无害可友善的。但那是乐园的妖精,不是现世的妖精!时代不一样了,神秘衰退之后,这种玩意儿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哪怕是泉之精灵宁芙,到这个年代也和鬼婆一样丑陋。一旦外形变得丑陋,妖精的内心也会变得更加可怕。为了活下去、为了找乐子,他们什么恶心可怕的事情都干得出来——Saber,你不会信了他的鬼话吧?那些流浪汉要是还活着,警察会找不到?” Saber稍微愣了一下,最终还是抿了抿嘴唇,默认了我的话。 我看她心中还有不理解的地方,就继续阐述我对秩序的认知。 “他又不是老老实实待在保护区的珍惜动物,也不是遵纪守法的正常人类,他凭什么有活下去的权利?谁赋予他的这种权利?如果连他都可以活,那要法律做什么,要道德做什么?就算是再珍惜的动物,只要杀害了人类,都必须处理掉!只要是活在社会中的人类,做了恶事也应该接受惩罚!Saber,我敢保证,这种家伙为了活下去,至少杀害了上百名无辜的人,而且将来只会杀害更多!” “这也是真鸟的父亲教育的内容?”Saber略显犹豫地问道。 “需要教吗?这不是很通俗易懂的道理吗?”然后,我恶狠狠地做出了宣言:“总之,下次见面,我一定要宰了他!就当时为民除害了!” “但是……”Saber突然欲言又止。 “单就真鸟所说的这些,当然是没有问题的。”Saber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不忍心、就像提前知道了悲剧即将发生一样。“但是……真鸟,那名魔女呢?如果让那位魔女活下去,必须要制造很多人的死亡、必须做出很多邪恶的事情呢?” 在这个刹那,我睁大眼睛,脑子一片空白,仿佛被炮弹的余震波及了一样。 我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全身的神经就都在尖叫。 可是……明明早就做好了觉悟了啊?明明都知道父王会付出自己的一切啊? 为什么……我会是这个反应?为什么……Saber会是这个反应? 我不明白……我不理解……我的大脑在拒绝着思考。 但是,Saber的话语却没有中断,而是继续无情地讲下去。 “当那股黑暗魔力迸发出来的时候,就说明,真鸟的父亲已经做出抉择了……真鸟,我并非是要催促你,或者想要改变你的立场,我只想提前告知你——在将来面对她的时候,你也要做出抉择。而这个抉择……恐怕比你的父亲更加艰难、更加痛苦。” 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真的就像父王一样…… 真的就像过去那样…… 那么的熟悉,却又极度的陌生…… “不过,不用担心。真鸟,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不止是作为圣杯战争的从者,更是作为你的‘友人’……放手去做吧,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和你一样,约定好的事情,我也一定会做到。” (本章4766字。) (身体恢复得正常了许多,可以顺利码字了。) 章五十二:宛若天堂(七千字) (本章是让娜·达尔克的第一视角。) 电视上播放着经典电影,名字是《倾国之恋》,讲述的是现今英国王室的爱情故事。 若是以【$! 身体躺在沙发上,眼睛紧紧地闭着,脑海里的念头杂乱无章。 时间缓慢地流逝,我的灵魂置入大锅之中,被等待和焦虑煎熬。 很快,我就感觉自己快要到极限了。不是身体的极限,而是精神的极限。 我的心中有一股强烈的悔恨感,想要现在就召唤出一只飞龙,驾驶着它去找亚瑟,去看看她的状况如何,去看看她有没有受伤,然后紧紧地抱住她的腰,一起远离圣杯战争,珍惜最后这段时光,用她为我选择的相机记录下梦中的记忆,凝结成永不退色的实体。 可是理智却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圣杯战争一旦参与,除非我死掉,或者亚瑟死掉,否则根本就没有退出这个选项。 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我试图让自己进入睡眠的状态——只要睡着了,时间就会飞速流逝。我会像睡美人一样被所爱的人唤醒,跳过所有煎熬的时光,一下子就来到结局。 但,焦虑和苦闷让我的内心无法平静,身体因而无法入睡。 于是我只是这样躺在沙发上,我只是这样静静地等待着。 “让娜,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比我预料的要早很多。 与之同时的,还有外面狂暴的雨声,以及把落地窗关上的声音。 我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急不可耐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亚瑟就在那里。她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我为她购买的精致西装,一尘不染,没有任何被雨水沾湿的痕迹,真的有在当做宝物好好地爱惜着。 皮鞋与地板的声音十分清脆,她缓步来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这一次,她没有紧闭双眼,也没有如灌入般喝水,只是看着我,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双瞳尽是温柔:“是刚刚睡醒吗?怎么感觉你迷迷糊糊的?” 到这个时候,我才终于像醒来一样坐正。 “啊……嗯,确实打了个盹。回来的好快啊?我还以为要很久呢。” 酒店的套房也有挂钟。上面的指针告诉我,亚瑟这次外出总共只花了三十多分钟。 和往常一样,亚瑟习惯性地挽住我的腰,让我倾在她的身上。感知着她的温度,内心的阴霾犹如被太阳照耀的大雾,很快变薄、蒸发、消散,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战斗还顺利吗?” “真正战斗的时间不到两分钟。吉尔伽美什那家伙只是在苟活,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我解决掉了。过程还算蛮轻松的,完全没有受伤。” “吉尔伽美什……就是今天傍晚时,那个嘴巴很欠、驾驶着金色飞船的从者?” “没错,就是他。”说着,亚瑟笑得更轻松了,简直就是在说笑话一般,试图逗我发笑:“他果然还是太大意了,以为我不会竭尽全力。结果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上次圣杯战争时他被兰斯洛特卿砍下了头颅,这次也是同样的结果。而且,我还履行了之前和他的约定,把它的头颅喂给了黑炎王,当做加餐——没什么意义,侮辱性倒是蛮强的。要是英灵座上的那家伙知道了全过程,估计气得浑身发抖、好几个月都睡不好觉吧?” 我确实被亚瑟逗笑了,铅块般沉重的心一下子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 而后,也许是因为我的笑容真的很好看吧?亚瑟轻轻地吻了下我的额头。品味着额头那湿润的感觉,我那颗焦虑不安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似乎随时都能入睡。 “所以说,让娜,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之前就说了,在这次圣杯战争中,我的实力属于碾压级别。就像一头狮子闯入了猎犬们的杀戮比赛,位格和本质都截然不同,胜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我的心思缜密程度,让娜也是知道的吧?就算将来我做出看似无谋的举动,也是有内在的逻辑和规划在其中的,并不是真的无谋。在战争中,这种事情很常见。” 亚瑟的话我完全听不懂,因为我完全没有领兵打仗的知识。 不过,有一点我现在真的可以确认了——我的亚瑟是无敌的。不止是战力上的无敌,智慧上更加的无敌。她一定会不停地为我带来胜利,为我带来所需要的一切。 尽管我的用处不是很大,但是只要她需要我,只要我在她身边时她觉得放松和幸福,那么所有的等待和苦闷都是值得的——这可比摩根和梅林那看不见尽头的守望和等待要好多了。 基于这份心安的感觉,我依靠着她的肩膀,轻声询问她。 “那……今晚还需要出去吗?” “不会了。再出去也没有意义了。”说着,亚瑟看了下挂钟,然后问道:“说起来,现在都快九点了,让娜吃过饭了吗?” “啊……这个,我忘记了……要不现在就打个电话,点份外卖?”我问道。 “没必要。雨下得这么大,快餐店肯定没办法送餐。”说着,亚瑟松开了我的腰,站了起来,“那就吃一些酒店后厨做的饭菜吧?现在有点晚了,可能只能吃些剩下的食物了。” 该说不愧是大型酒店的顶级套房吗?亚瑟只用一个电话,很快就有酒店员工推着一辆推车,把饭菜带了过来,然后放在了餐桌上,鞠躬离开,全程都是很有礼貌的样子。 我还记得,来酒店登记客房的时候,我和亚瑟穿的都是廉价的服装,工作人员就是正常对待客人的亲切微笑。现在,我换上了黑色的礼服,亚瑟换上了精致的西装,又住在最贵的套房,员工的态度就是对待贵客的凝重表情。 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点——看来,这个时代也并没有亚瑟闲聊时说的那么平等。 亚瑟说是吃剩下的食物,这只是她根据自己的经验做出的判断,完全不准确。仅从寿司的鱼肉来看,肯定是现杀现做的三文鱼。像天妇罗、唐扬鸡块这类油炸食物,以及蛤蜊汤、鱿鱼饭这类海鲜食物,只要尝一下,基本上都能确定是不是新鲜的。 可让我奇怪的是,亚瑟对此没有任何看法。 饭菜完全吃完,最后把味噌汤喝掉,酒店员工把碗盘筷都收走后,她的一个问题,让我内心重新布满阴云。 “怎么样?吃饱了吗?” 是的,我没有听错,她问的是“吃饱”而不是“好吃”。 这很奇怪,因为我的饭量一直都不大。只要我吃够了,我就不会再吃。 亚瑟当然知道这个点。之前,她都只问我饭菜好不好吃。 我决定稍微试探一下亚瑟,开始答非所问起来。 “很一般。食材都是今天用剩下的。而且大厨应该已经下班了,咸淡控制得很不好。特别是蛤蜊汤,完全就是香料堆砌起来的东西,一点都没有海鲜的鲜味,根本就是不合格。” 亚瑟的表情微妙地有了变化,金色的眼神有着一股刻意的遗憾。 “这样啊……那下次早点点饭吧。现在都九点多了,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 “亚瑟觉得呢?酒店提供的饭菜好吃吗?” “我觉得还可以吧……日本料理那些精细的区别,我不太能感觉出来。” 这个回答,让我的心情跌入谷底。 我好后悔,真的后悔。不仅后悔自己这么敏感,更后悔自己有读心的能力。 就在亚瑟回答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到了她的眼睛,然后就立刻感知到了她的感情。 “……骗子。” “呃……让娜?” 我抿着嘴唇,垂下眼帘,握紧双拳,眼睛又酸又涩。 身体变得虚弱后,我连握拳都会不可抑制地抖动。 我没有回答,亚瑟也没有出生,偌大的房间就这么沉默着。 过了很久,真的很久,亚瑟才终于把我抱紧,左手轻抚着我的左手,右手轻抚着我的右手,将那份心意、那份感情传递到我的心中。 “……没什么,只是用味觉换取了一些东西。只要圣杯战争结束了,就会恢复正常。” “真的……会恢复正常吗?”我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当然。我们不是约定好了,要到全世界旅行吗?品尝美食是旅行相当重要的一环,我怎么可能就这样随随便便舍弃掉自己的味觉,只是单纯换取力量呢?力量这种东西,只要在需要的时候,能临时获得就行。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真的?” “嗯,是真的……” 还是在说谎……都已经这样了,她还是在说谎! 我抬起头,注视着她的金色双瞳,注视着其中倒映着的的慌乱。 然后,我质问她:“……所以,换取的不是力量,而是别的东西,对吧?” 亚瑟抿住嘴唇,躲避着我的视线。 她还是和往常一样,首先整理思绪,之后才会作答。 我没有催促她。但是,心中的那股躁动,让我说出来积累已久的话语。 “亚瑟,我不会问你换取的东西是什么。因为我有预感,我迟早会知道真相。我只想告诉你,不要再说这种‘善意的谎言’了。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但是,请千万、千万不要再欺骗我,好吗?确实,我很弱,而且只会越来越弱,但是……但是……” 终究还是说不出口……这个时候说任何话,都只是单纯的伤害彼此。 我的命运,她的命运,已经彻底交织在一起,不可能再分开。 明明才数日的时间,可是那互补的心意,那触动的感情,却已经让我们共同走到其中一方死去、另一方绝不可能独活的境地。 后方已经没有回头之路,我和她除了继续互相偎依、搀扶着走下去,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只是,她就这么把我掩在身后,丢弃曾经比生命还重要的宝物,独自面对黑暗和荆棘。我看着她不停受伤,却一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逞强微笑着的模样,实在是……实在是很难忍耐住心中的疼痛,忍不住想要哭泣…… “不会的,让娜……以后不会了。” 仿佛是按安慰哭闹的【' 即使是被罪孽和虚假包裹的无间地狱之中,只要有亚瑟在我的身边,地狱就宛若天堂。 每当遇到难题的时候,亚瑟都会过很久才会给出回答。 而这一次特别特别的久,久到时钟上的数字从9指向10,久到外面的暴雨终于弱了一些。 “……让娜,其实也没什么。我用一些东西作为祭品,换取了一件宝物,把它送给了莫德雷德……让娜是知道的吧?在过去,莫德雷德是我最重要的人。就算将来可能敌对,我也想让她有所依靠,至少过着和过去类似的生活……” “果然还是莫德雷德吗……” “嗯。如果不能处理好和莫德雷德的关系,我没办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圣杯战争中。” “所以……那些东西,是指什么?” “过去需要、但现在不需要的东西。” “比如……?” “理念、梦想、祈愿、大爱、信念、原则……还有许多类似的东西。本来以为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但没想到会丧失味觉……算是对我这种行为的惩罚吧?” “那……换取了什么?” “也不算换取吧……只是把这些概念化的东西抽取了出来,构建成一块小小的结晶,大概和水珠差不多大。我把它交给王姐,让王姐在莫德雷德的从者召唤仪式上使用它。当召唤仪式完成时,被召唤的灵基和意识会与那颗结晶融合。既是召唤仪式,同时也是灵基再临仪式。” 我还记得“灵基再临”这个词。 当时,梅林说过三条路线,其中就有一条是让我反复接受灵基再临,成为人造从者。 这样我就获得了与我形象和能力的本体相似的灵魂,可以阻止身体的朽坏和崩溃。 代价就是,我会越来越没办法维持现在的自我,缓慢地变成另外一个人。 亚瑟不认可这条路线,才决定参加圣杯战争。 我对圣杯战争知之甚少,所以没有给出评论,只是听着亚瑟对我解释。 “所以,莫德雷德召唤的从者一定是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而且是那位光辉的骑士王。我把那些东西转交给了她,她可以算作是另外一个我,拥有和我相同的智慧和洞察力,更重要的是,会对莫德雷德产生类似的感情。只是缺少了记忆和经历,她偶尔会出现异样感——不过,既然是同等的智慧,她现在应该能明白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的职责了吧?” “不需要为我伤心,让娜——现在的我,只属于你,完完全全地属于你。我已经成为只属于你一人的骑士、只属于你一人的王。只有去除掉心灵上的障碍,我才会没有犹豫和迷茫,我才可以毫无保留地战斗下去。要是还像过去那样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别说是获得圣杯了,恐怕连打赢那个吉尔伽美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不仅很擅长保命,还很擅长逃跑。” 也就是说,她背叛了——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骑士、自己的臣民。 名为亚瑟王的人生,就这么被她丢掉了,留给了莫德雷德,留给那些依然爱着她的人。 所以,傍晚说到莫德雷德时,她才能说出“就当她在两岁时被毒蛇咬死”这种过分的话。 之前,我以为我理解了“Pretender”这个职阶的含义。 但直到现在,我才终于完全理解这对亚瑟的意义。 ——她已经不是亚瑟王(潘德拉贡)了,她只是一个为自己所爱之物主动坠入深渊的阿尔托莉雅(伏提庚)。没有国家,没有臣民,没有军队,没有土地,有的只是那一把即将朽坏的王座(我),以及那永远都不会摘下的王冠(爱)。 “那……摩根和梅林呢?她们……她们愿意接受这样的过程和结果吗?” “……让娜,我不可能再把自己分成更多份了。”亚瑟的说辞让我心中猛地一颤。“而且,这件事情就是梅林做的。她有着梦魔的血统,可以把我的精神按照需要切割。在做的时候,她也没有哭,一直在微笑着,过程非常顺利……想必她也有这方面的觉悟吧?” 我试图回忆那天梅林的反应——她一直在笑,无论我问什么问题,她都没有回答,或者含糊其辞,只是就这么笑着,和过去一样,和往常一样。没人觉得有问题,甚至就连能读心的我,也察觉不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现在……我只觉得凛冬一般的心寒。 随后,是愤怒—— “亚瑟……你难道就不知道吗?梅林……她已经疯了啊!是你把她逼疯的!你难道就没有感觉出来吗?”怒火在燃烧,让我发出很大的声音,质问眼前业已破碎的人:“她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把你变成两份,还是亲自动的手?!她怎么可能看着你把自己的心撕扯下来,又当做无事发生?!你在想什么啊,亚瑟!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你……” “以前经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梅林也经历过很多次,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亚瑟说得很平静。或者说,是没有具体的实感。 就像……那些事情已经和她完全无关了…… 惊愕感就像一枚炸弹,在我的心中爆开…… “亚瑟……你在过去也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吗?” “一开始是,后来被大家认可后就不是了。”亚瑟继续说道,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我的魔力性质是黑暗,我的外表和伏提庚一模一样。八岁到十六岁之间,为了活下去,我做了很多很多邪恶的事情。所以,证明我的身份、我的心意就成了件很麻烦的事情。比方说,我走进一座村庄,要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证明我没有恶意,我和过去的自己完全不一样了?” “刚认识梅林的时候,情况也类似。虽然我制服了她,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于是我就松开了她,对她说怎么对待我都可以。她果然还是想要继续扼死我,我就让她继续这么做,不反抗,也不发出声音。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累得胳膊用不上力,才算理解我的心意。即使不愿意相信我,但还是勉强答应我,成为幕僚了。” “刚刚建立起队伍的时候,人数只有十六个人,周围有很多关于我的流言。有一天,有一个村庄好心接纳我们。但是村长的孙子在那天不见了,就有人说是我吃掉了那个小孩——幼年的时候,我确实做过类似的事情,我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总之,当时的时间很紧张,明天要突击一个山寨。大家也都很累了,必须休息,不然就会战败或者散伙。” “思来想去,我没有办法,就用剑划开肚子,把胃拿出来倒掉,证明自己这些天只吃了杂草和野菜,没有吃肉,更没有吃掉村长的孩子。果然,我把胃塞回去后,村民们立刻相信了我的话,还觉得我真的改变了。一齐把那个贪玩的孩子找回来后,村民还拿出所有的积蓄,让我们十六人吃了顿饱饭。没有那一顿饭,我统一不列颠的时间可能要延后半年……或许永远都达不成吧?” “这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吧?我想证明自己对莫德雷德的感情并没有消失,对大家的感情也没有消失,同时想要更加专注在圣杯战争这件事情上,就把不需要的部分抽了出来,化作结晶,变成那位光辉的亚瑟王,以此来守护她们。” 说着,亚瑟笑了……她竟然真的笑了……明明在说那么可怕的事情。 比起对我的解释,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回忆着自己的过去。 “不用担心,剑鞘还在我的身体里。除了Saber和莫德雷德,没有人能伤得了我。把肚子切开,把胃拿出来倒掉,普通人肯定会死吧?但我不会,我现在都还活着……而且……” “而且我很羡慕Saber。她从小在埃克托爵士的家庭里,和凯一起长大。她不需要证明什么,就有人追随她。只要她说话,大家都愿意相信。不像我,需要走很多很多的弯路……也不算弯路吧?我在一开始真的是普通人,那些知识、还有器量、担当等王应该有的品质,都是在走弯路的过程中得到的。” “我和她的区别,只是在一个没有好结局的游戏里,我被迫选择Lunatic难度,她被迫选择了Hard难度……其实她比我还要难一些吧?至少我还有剑鞘,绝对不会死去。所以,我相信,她一定能守护好莫德雷德,一定能守护好王姐和梅林。” 亚瑟没有说下去,她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的大脑还在吃力地消化着她说的话,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又过了很久、很久,我终于意识到,亚瑟说这么一大段话,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我太看低自己了。对于亚瑟而言,我真的比整个王国都更加重要。为了这如梦境一般的爱恋,为了这如泡沫般的我,她真的能做出任何事情,也可以放弃任何东西。 说着,她笑了——我觉得,在她作为亚瑟王的日子,她从来都没有这么笑过。 “不要想太多,让娜……我知道,等待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真的只要几天就好。就当是生了一场病,在医院里住院治疗。时间过去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又是持久的沉默。 再次过了很久、很久,我终于提出一个请求。 “亚瑟……我知道我很没用。但是,以后战斗的时候,还是让我呆在你的身边吧?没关系的,我能保护好自己……你不是说了吗?我召唤的飞龙还是蛮厉害的。” “……好。那就这样约定了。” (以下不算字数。) 敌托邦的哲人王/ディストピアの哲人王(EX) 阿尔托莉雅〔Lunatic〕所持有的能力。 使用此能力后,可使己方全体的攻击力提升至多20%(3回合),宝具威力提升至多30%(3回合),NP值增加20%。作为代价,自己获得诅咒状态(1000伤害·3回合)。 哲人王的概念由古希腊先贤柏拉图在理想国一书中提出。 被认为是精英政治的终极体现,亦是所有现代美好政治构想的源头。 当希望被剥夺,当存活都成为奢望时,哲人王的国家将坠入反面。 乌托邦的哲人王以精神、信念、道德和智慧治理可以让所有人幸福的国家。 敌托邦的哲人王以恐惧、控制、暴力和狡诈治理尽可能让大多数人幸福的国家。 无论统治的国家如何,哲人王都被认为汇聚了全部的智慧。 对于阿尔托莉雅〔Lunatic〕而言,被认为同时拥有“领导力”、“军略”、“真名看破”、“骑术”等任何被认为与“智慧”这一概念有关的能力,等级为A+。 章五十三:圆藏山(五千字) (本章是让娜·达尔克的第一视角。) 尽管都携带各自的笔记本电脑,酒店的网络服务也相当不错,我和亚瑟还是早早入睡了。 亚瑟就在我的身边,我理所当然地睡得很安稳,这次依然没有做梦。 只是闭上眼睛,大脑放空,感受着亚瑟的温度和呼吸,一夜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再次睁开双眼,时间来到了早晨。照样的阳光洒进窗内,将整个卧室照亮。 没想到,那么夸张的积雨云,竟然只下了一夜就停了下来。 身边的人已经醒来。窗户也被打开,脸庞能感受到风的吹拂,鼻子能闻到雨水的气味。汽车行驶的声音犹如白噪,船只的鸣笛的声音让我不知何处是现实。 支撑着身体起床,我只穿了一件衬衣,就走出了卧室,来到客厅。 此时,卫生间传来流水的声音,是亚瑟正在清洁着自己的身体。 看来她也没醒多久——知道这个事实后,我的内心突然安定了许多。因为时钟上的指针正好指着数字7,说明已经是七点了,我和她总共睡了有八个多小时,是相当充足的睡眠。 很快,亚瑟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左手握着塑料水杯,右手捏着牙刷,正在刷牙。 她同样只是穿着一件衬衣,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尽管平时是非常严肃和可靠的模样,可是她的体型终究是少女。原本盘着的头发散落在肩上,她的身形在宽大衬衣的遮掩下,此时的亚瑟竟然有了一种可爱的感觉,仿佛她真的成了十六岁的少女。 “让娜,感觉身体怎么样?” 不过,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低沉,立刻就把那股可爱的感觉摧毁殆尽,变成了仿佛支撑着天空的世界之柱一般值得依赖的存在。这让我想起了昨晚她说的话。而那转瞬即逝的可爱感,也让我心中多了一份苦涩——她不该经历那样惨淡的人生。 “感觉倒还好。身体没有变得更虚弱。还是和昨天一样,能够短时间跑步。” 我回答得很平静。我的内心也很平静。 没有变得更虚弱的原因,其实我自己很清楚,估计亚瑟也很清楚。 但是,她的双瞳中没有责怪,只是正常地刷着牙,然后就回到了洗手间。漱完口后,她重新走了出来,坐在沙发上,坐在我的身旁。水珠粘在她那过分白皙、过分纤细的大腿上,被重力操控,滑落在沙发上。 如果不是真的亲眼看到,我实在是无法想象,这副看起来比我还要纤细、娇弱的躯体中,竟然隐藏着能够摧毁城寨、削平丘陵的强悍力量。 由于暴雨的冲刷,空气中已经不存在炎热的感觉。风透过窗户缓慢地吹拂着,让我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当然,只是沐浴露的气味,类似于花香。可仅仅闻着这股气味,我的心情就立刻变好了很多、很多。 亚瑟打开了电视。切换了几次频道后,最终停留在本地电视台的新闻栏目。 顺着风,我问道了她身上的香气——当然,是沐浴露的香气。 可只是闻着她的气息,我的心情就立刻变好了很多、很多。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一直以来亚瑟起床都很早,再加上家里还住着莫德雷德,她还是第一次以这样毫无遮掩、毫无防备的姿态出现在我的视界里。 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的视界突然发生了重大变化,被她的脸庞完全占据。 “怎么了,让娜?是昨晚没睡好吗?我感觉你今天呆呆的。” 虽然我努力不去看亚瑟的脸庞,但是那外露的锁骨……确实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啊……没什么,只是在回味你昨天说过的话而已……” 听到我的回答,她的身形回到了原位,眼睛看着电视。 “圣杯战争的交战通常发生在深夜,我们的白天是空闲着的……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想做的事情?听到这个问题,我扬起头,稍微思考了一阵。 但是,思考了很久,我的大脑里都只有一片空白,想不出来任何东西。因为我的内心充斥着一股焦躁感,让我对任何事情都缺乏动力,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结果,过了足足两分钟,我才把这个皮球踢回给亚瑟。 “暂时想不出来……今天亚瑟准备做什么?” “出去逛街?或者去电影院看看?” “……好像提不起兴趣。最近一直在逛街和看电影,有些厌烦了。” “试试街机游戏?或者去博物馆看看?” “……人太多了吧?而且街机游戏都很无聊,我自己也不想了解这个城市的历史。” “既然哪里都不想去,那就留在酒店里一起看电视,顺带聊一聊天?” 到这个时候,我终于理解那股焦躁的感觉从哪里来了。 名义上,我在这场圣杯战争中是亚瑟的御主,但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制定计划的是亚瑟,交涉的是亚瑟,战斗的还是亚瑟。我只是躲在她的身后、躲在酒店里,等待着她。 虽然她一直在说什么“只要稍微等待一段时间,就会把圣杯给我”之类的话。虽然我自己也很清楚,我留在她的身边实在是没什么用处,反而会给她拖后腿。但是……我还是想做些什么……也许最后反而帮了倒忙,但总比什么都不要好。 不过,我整理思绪的过程,被亚瑟当做了沉默。 她靠近了我,再次占据了我的视界的全部,注视着我的眼睛。 “让娜,很烦躁吗?” “算不上是烦躁吧……【). 亚瑟的眼睛闪过一丝波动。 仅从中这丝波动,我读到了她内心的感情。 她太聪明了,直接就从我的话语中听出来了我的想法。 桌子上放着很多饮料,她随便打开了一瓶雪碧,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就一起爬山吧?在冬木的圣杯战争中,有一座叫做‘圆藏山’的偏远小山峰。那是冬木灵脉汇聚的地方。圆藏山有一座寺院——可惜,二十年前,那座寺院被摧毁了,至今也没有重建。从寺院附近的某个隐藏入口进入,一直深入到‘大空洞’内部,可以看到大圣杯的核心。去看一看吧?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果然,亚瑟还是把白天当做休息和游玩的时间,其实并没有理解我的想法。 似乎她一直都是这样,把所有的工作都全部包揽。而且不是不信任他人,只是单纯觉得自己能做得更好,不需要浪费他人的时间和精力。结果,对于他人而言,这股焦躁感和失落感不停地积累。明明一直在胜利,却让很多人觉得比失败还要糟糕——自己的价值、自己的感情,终究没有能得到王的认可。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圆桌骑士们才一个又一个离开吧?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哪怕只是在身旁呆着,就会持续不断地为亚瑟带来力量。 离开这种行为本身,会对亚瑟带来比背叛更大的伤害——正如爱的反面不是憎恨,而是遗忘一般。最终,她缺少支持,缺少继续前进的动力,缺少努力活下去的理由,只好无奈地走向终结,陨落于卡姆兰的黄昏。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能读取亚瑟的感情。我知道自己对她而言有多么重要。 譬如现在,我就能理解亚瑟说这些话的含义——对她而言,重要的不是今天白天要做什么,而是今天能够陪伴在她的身边,一起度过值得留念和回忆的时光。 想清楚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违背亚瑟的一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趁这个时间,拜访一下其他的御主会比较好吧?虽说以后是敌对关系了,但是可以有个先后顺序?这样能更轻松起来。” “没必要。”虽然嘴里说的是“没必要”,但亚瑟心里的实际感情却是“绝对不许这么做”。“圣杯战争已经开始了。就算之前相互认识,也只是到此为止而已。过去的恩情已经断绝,如果他们真的想偿还,还是偿还给Saber和莫德雷德吧……我们不需要。” “说不定有缓和的余地呢?严格来说,他们也是按照的意思,让圣杯解体吧?而且御三家研究了灵魂物质化那么久,肯定不止圣杯一个方案吧?说不定一起讨论,能有解决办法呢?” “没有。因为……”亚瑟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承认了事实:“因为,让娜,你缺少的不是身体,而是灵魂……创造生命谁都可以做,可创造灵魂无疑属于神的领域——而且,你的情况还和单纯缺少灵魂不一样,要复杂得多。他们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亚瑟没有把心中的话都说出来,而是特意进行了遮掩和覆盖。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尽管失落,但我绝不会逼迫亚瑟。她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可以暂时不知道——毕竟,这是昨天才立下的约定,除非我更想要那个所谓的“善意的谎言”。 突然间,双唇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浅尝辄止,就此分开,右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发丝。 “还是去圆藏山吧?那里是少见的魔力充沛的地方,说不定对你的情况有所帮助。” “……好。那就去圆藏山……就这样吧。” 话说到这种地步,我已经失去了借口和理由。 我站了起来,洗漱刷牙,和亚瑟一起吃了酒店的早餐。 在洗澡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亚瑟这么坚持的理由——并不是亚瑟不想和其他御主交涉,也并不是过去的恩情真的断了,而是觉得我可能会遭遇危险——恐怕到现在,亚瑟都忌惮着那个叫做“浮士德”的Caster,因为他那个拟似太阳的魔术,真的让亚瑟产生了威胁感。 我当时的反应也有些过激……恐怕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发抖了吧?当时我的手正抓紧她的腰,她一定感受得非常清晰,所以才在后来的交涉中那么的冰冷。 穿着廉价到寡淡的素色衬衣和牛仔长裤,我和亚瑟乘坐公交车,去往那座山峰。 但是,坐在车上,我的身体越来越感觉不对劲、越来越难受。 “不舒服吗?”亚瑟关切地问道。 ]【*  “有些头晕……还有些恶心。”我如实回答。 “是晕车了啊……昨天傍晚去爱因兹贝伦城堡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吗? “没有。之前在三咲町的时候就没事,是最近才有的变化。” 忽略整辆公交车里其他人的视线,亚瑟熟练地把我抱入她的怀中。 她用纸巾擦了擦我额头上的汗水,额头贴着额头,感受我的体温,右手则握着我的脉搏。 在确认我不是感冒发烧、或者受到魔术诅咒之后,金色双瞳中的担忧才终于消散。 “那就骑龙过去?”她建议道。“没人会发现我们的踪迹。经过昨晚的战斗,也不会有从者干扰我们。” “可以步行吗?就当是逛街了……”我小声翼翼地说道。 “路途会很遥远。这里是新都,圆藏山在深山町的西侧。一路上全都步行过去,大概要三个小时吧?而且走路会很累,昨天下了暴雨,天气会很快闷热起来。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身体还可以。早上出发,路上走走停停,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正好是晚上。”顿了一下,我补充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实在走不动了,随时可以骑龙过去。” “好。那就这样吧。” 话音刚落,公交车传来了到站的提示音。 即使我能正常走路,亚瑟还是搀扶着我,走下公交车。 她之前说过,幼年时她一直在荒野长大,能记住路线和知晓方位。现在,不用地图,不用手机,只是在天空上侦查了一遍,就牵着我的手,走在冬木的街道上,前往目标地点。 她的速度刻意保持得很慢,比过去逛街的时候还要慢不少,和老人在公园散步差不多。考虑到冬木并不是个大型城市,她之前说的三个小时,应该就是按照这个速度来推算的。 时间跟随着脚步变得缓慢了起来。即使周围的城市景观已经习以为常,我还是在内心强烈冲动的支配下,从口袋里拿出相机,时而拍摄街道,时而拍摄行走中的亚瑟。 这个时候,我终于想起来当初自己为什么想要拍照——重要的不是拍下冬木的风景和建筑,而是愿意放弃一切便捷手段,和我一起步行在街道上,完完全全浪费着时间的那个人——我最心爱的亚瑟。 于是,无论景色怎样变化,无论是晴天还是暴雨,只要照片里有亚瑟那清晰的身影,那就是美好的记忆,就值得拍摄下来、洗成照片、保存在相册里,成为我的至宝。 “之前不是说不想逛街吗?怎么现在又开始拍照了?”亚瑟随意地问道。 “又不是非要逛街才能拍照。相机在我手中,我随时想拍就拍喽?”我敷衍着她的询问。 “记得别拍太多。储存卡的容量有限。要是容量用完了,就只能删掉之前拍的。那时你会很难受,特别是找不到有什么值得删除的时候,会选择困难症的。” “这个不用担心,我买了好几个储存卡,都放在了包里。用满了直接换就行。” “倒也算是一个办法……” 时间突然变得快了起来,就像是做梦一样,明明没走多远,明明没拍几张照片,太阳就高悬在天空的中央,地上的阴影长度缩短到了极限。 空气变得炎热了起来,我和亚瑟都流了很多的汗,也都喝了很多的水。 可即便如此,我却感觉很舒适,浑身上下都特别满足,与起床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我问亚瑟想要吃什么,但是她却说“不如探索一下周围的店吧”。然后就带着我,在街道里绕来绕去。最终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一家小店,随便点了两碗肥牛乌冬面。 肥牛的质量并不好,似乎在冰柜里冻了很久,口感有些生硬,应该是便宜货。而面本身的质量也不算有多高。但就和真正的艺术家一样,这碗乌冬面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的确放了很多的盐,而且也投入了不少香料,可这并不是味道的堆砌,而是组合之后形成的独特风味,意外地非常好吃。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沙滩上漫步的时候,突然找到了美丽的贝壳,算是一种惊喜。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心情变好了,所以连这碗非常便宜的乌冬面也变得好吃了起来? 可惜亚瑟暂时失去了味觉,这让我有些遗憾。不然我可以问问她,是不是同样的感觉。 在吃饭的过程中,小店的电视机上开始播放冬木的新闻。 昨天晚上,在深山町的郊外,发生了一起危险物品运输车的车祸事件。原因是当时发生了暴雨,地面极度湿滑,再加上司机的疲劳驾驶,车辆与树木发生撞击,并发生爆炸。危险物品在倾倒的过程中泄露,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对土地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不过距离市区较远,对市民不会有太大影响。造成的污染也会在后续得到妥善处理,不比多度紧张。 这就是媒体对亚瑟昨晚的行为的说辞了。听起来很没有信服力,但是神秘已经衰退,当地确实有强酸腐蚀的痕迹。就算整件事情再怎么离谱,只要有实证存在,人们也都相信了。 只有小店的顾客们在聊天的时候,纷纷觉得最近冬木不是很太平,并以此为起点,说些让我完全不感兴趣的话。 “二十年前就这样,现在依然换汤不换药。”亚瑟锐评道,“不过,那个时候只要出现事故,就都说成是瓦斯爆炸,或者是恐怖袭击。现在至少和科学挂钩了,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以下不算字数) 只为那人的泡沫之梦/あの人のためだけのうたかたの夢(A) 贞德〔Lunatic〕所持有的能力。 使用此能力后,可以使己方单体从者的Burst、Arts、Quick指令卡性能提升至多30%,持续3回合。若目标持有〔亚瑟〕特性,则NP值提升至多50%。作为代价,自身的HP减少1000。 少女是被创造出来的造物。 少女的使命就是去爱,就是被爱。 如玫瑰般绮丽,如灰烬般散落。 就像一个本不该的梦,只存在她与她,充斥着美好与幸福。 即使无比短暂,即使注定醒来,梦中的感觉依然停留在心中。 仿佛被火焰灼烧、烙印一般,无论何时都不会遗忘。 (本月预计更新18万字以上,所以……求刀片!越多越好!) 章五十四:我真是个笨蛋(六千字) 也许是吃完饭的关系吧,不知为何头脑觉得很困。 走在路上也感觉四肢无力,就像坐了太久、双腿血液流动不畅一样。 虽然能勉强跟上亚瑟的速度,但是步伐越来越飘忽,也越来越无力。如果不好好控制自己的脚步,一个不注意就可能摔倒——而这只会让亚瑟更加担心。 不得已,我叫住了她。 “亚瑟,我想坐一会儿……” 几乎是瞬间,亚瑟挽住了我的胳膊。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她倾倒,无力的双腿无力地弯了下来,不能再支撑身体。 好在这里是商业街,附近一家咖啡厅。亚瑟扶着我走了过去,让我坐了下来。 那双金色竖瞳盯着我,顿时我有一种灵魂被看穿的感觉,和被Caster用魔眼注视时一模一样。她看了很久,她的感情极其的严肃,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任其观察。 “果然还是灵魂的数量不够吗……”她的声音低沉又冷静。 “……亚瑟?”我的心突然惊了一下。 “不,没什么……” 说着,她闭上了眼睛,双手支撑着头,思索着,同时酝酿着一个重大的决定。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我差不多也都明白了——我是魔女,而且是最古老定义中的魔女。身体是人类女性,但是内在却被恶魔占据。寻常的恶魔也就罢了,我的内在还是邪神色孽所创造出来的恶魔,自身没有灵魂,以他人的灵魂为食,以激烈的情绪为生。 所以那个Caster才说我是一个“造物”,我没有灵魂,我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前天晚上,我在没有记录的梦境中,吞噬了人的灵魂,一整层顾客陷入假死状态。昨天晚上,我也不知道究竟吞噬了多少的灵魂,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将永远地沉眠。 但是,即便如此都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如果不吞噬更多的灵魂,我就无法阻止身体的朽坏。每一天都需要大量,每一次都需要更多。 而且,我的内心有一股强烈的预感,让娜·达尔克只是一场梦,当梦苏醒过来之时,作为梦境载体的肉体会立刻死亡,内在的恶魔如卵中雏鸟一般破壳而出,我的感情会溶解,我的记忆会消失,我的认知会转化为非人——然后,那个新诞生的恶魔被亚瑟消灭。 之前我一直没有感觉,以为自己的生活理所当然。 但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明白,邪神色孽的剧本是多么的残忍。 “让娜,跟我出来一趟吧……” “黑炎王,你先出来。” 自树木的阴影中,巨大的漆黑飞龙出现在亚瑟的身旁。 飞龙低着头,身体缩成一团,尾巴都卷曲着,比起飞龙更像是一只听话的猎犬。 “那东西你肯定消化不了吧?先吐出来,你的主人更需要它。” 没有抗拒,没有反对,黑炎王张开了嘴巴。 随后,一个闪耀着光辉的金色水滴从黑炎王的嘴巴里缓缓落下。 那枚金色水滴漂浮在空中,突然抖动了一下,立刻想要逃跑。 但亚瑟以我看不见的速度迅速握住了它,制造出一层圆形的黑色结界,将其包裹,放在手心上,很小,仅仅相当于一粒草药药丸。 “让娜,张开嘴巴。”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亚瑟左手撑开我的嘴,右手直接把那枚金色的东西按进喉咙里。然后,左手又猛地抬了下我的头,让我本能地把那个东西吞了下去。 那个药丸一直在挣扎,仿佛有生命一样。它没有顺着食道抵达胃部,而是在胸膛的地方停了下来,黑色“糖衣”在此刻溶解,金色的微小结晶钻进血管,涌入心脏,在心室停了下来。 食道被不停碰撞的感觉让我很难受。我干咳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把这股恶心感压下。 “亚瑟,那东西是什么?” “吉尔伽美什的灵核。”亚瑟回答得极其干脆。“对你来说,是和灵魂等同的特殊食物。不过,吉尔伽美什的灵魂还是太过宏大和纯粹了,未来几天你的‘食量’会大很多,普通人类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必须每天食用从者的灵核才行——也就是说,还剩五天时间。” 亚瑟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平静,完全是在说与我无关的事情。又或者,她其实很早就知道我是什么,只是没有说出来,觉得这样也可以,没什么不能说的。 结果,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担心来担心去,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 是啊……真的就和一个傻子一样…… “亚瑟……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努力让脸上挤出微笑,可是脸上的肌肉很僵硬,一定笑得很难看。 “回忆起色孽的存在后,我把过去的发生的事情逆向推演,确定了你的存在类型。”顿了一下,亚瑟怕我听不懂,就给了个实例:“让娜,我是龙,龙的精力和人类不能同日而语。但是在那一天,我还是感觉到极度疲劳——所以,你当时吸取的不止是魔力和精力,还有我的一部分灵魂。再结合摩根私下告诉我的一些事情,我大体上猜测出了你的本质。” 一股我不知道的情绪,充斥在我的脑海中,引发着震动和海啸。 但,亚瑟还是和往常一样,每当我流泪时,都会用手指轻抚我的脸颊,擦拭我的泪水。 “知道真相后,很想死,对吧?”她凑近了我,在我的耳边低语,犹如真正的恶魔。“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会本末倒置吧?只要你觉得不想在色孽的剧本舞蹈下去,对我说出来,我就会用剑切下你的头颅,身体烧成灰烬,然后自害自戕,和你一起去往没有痛苦、没有罪孽、没有悲伤的世界……但,还是要活下去的,对吧?我为了你可以活下去,你为了我肯定也能活下去——是这的吧?” “不行的,亚瑟,你还有莫德雷德,还有梅林,还有摩根,而我只是……” “已经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你,我现在一无所有……” 她抱住了我。 和之前每一次拥抱都不一样,她这次很轻,比起拥抱,更像是倾倒在我的身上。 而我奇迹般地没有倒下,反而成了柱石,供她依靠,让她休息。 她贴近我的耳朵,声音仿佛飞虫振翅一般微弱:“对不起,让娜……之前我骗了你。那块结晶已经被使用了,和现在的Saber彻底融合。就像两块近似的钢材混合在一起锻造成剑,当淬火之后,钢材之间完全融合,已经没有办法分离。就算我打败了她,我也不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就算她打败了我,她也成不了过去的我了。” 恍惚间,我看到亚瑟用剑化开自己的肚子,把胃倒了出来,证明自己没有吃肉。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把胃捡起来,重新放回去——已经没办法放回去了。 “国家也好,人民也好,身边的每个人都好,我确实深爱着,为了他们可以做任何事情,但其实……我从来没喜欢过这些东西。” 亚瑟的声音让我瞳孔猛地一缩。 她的声音变了,不再低沉,不再强硬。 而是变得很软,带着酸甜的感觉,和普通少女毫无区别。 原来,她一直在隐藏着自己的本音,就像她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本心。 现在的她,和早晨时那转瞬即逝的感觉一样,柔弱到几乎让我心碎。 就好像一把坚硬无比的宝剑从中间裂开大量的缝隙,变得和玻璃一样脆弱。 “本来就是吧?土地不管怎么样都很贫瘠,人民不管怎么样都在挨饿。从八岁觉醒开始,截止拔起剑之前,我就不停挨饿,半饱都没有过,经常要和野兽抢腐肉和尸体吃,经常要和土匪和奴隶贩子战斗,偶尔饿得不行了还要把他们的血放干净、把尸体吃掉,有毒的蘑菇也基本上都认全了……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是我有剑鞘啊?被饿得快死了也会很快醒来,要么躺在地上,要么缩进洞穴里,结果每天脑袋都昏昏沉沉的,和野兽差不多。” “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我还被所有人讨厌着。无论我说什么话,都要加一大段保证的话。每次证明自己的身份和心意,都要花很大的力气。就算证明了,也只有很少的时候变成信赖,其他时候都是从讨厌变成冷漠。明明都努力过头了,大家也都过上了好的生活,但是讨厌着所有布立吞人的莫德雷德随口说一句‘大家来反抗暴君吧’,就会有无数人跟着响应——到头来,其实没有多少人喜欢我这个暴君。就算是摩根和梅林,也掺杂着很多其他的感情,不是纯粹地喜欢我……不,或许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吧?他们只是喜欢我带来的胜利和繁荣。” “但是,让娜你不一样。我对你就是喜欢,没有理由的喜欢。色孽的阴谋也好,命运给我的奖励也好,喜欢这种感觉是真的——从一个死去的亡灵变成阿尔托莉雅开始,我第一次拥有了喜欢这种感觉。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喜欢的东西还是一只猫……应该是猫吧?记不清楚了。在那一天,在咖啡厅里看着你的眼睛,看着你的笑容,我才终于明白,我是活着的人,不是一具早就腐烂的尸体,被伟大的使命操纵着,不停地往前走,强迫爱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的王。” “所以,对于亚瑟王的人生,我并没有什么值得怀念和留恋的,喜欢的东西完全没有,美好的记忆加起来应该也不多——陪伴莫德雷德成长的记忆会占据绝大部分吧?现在就好多了,我不需要对不喜欢的东西反复证明我有多爱他们,也不需要把爱当成职责和义务的一部分——妖精是这样的,只有爱,没有喜欢。布立吞人流着妖精的血,也许有喜欢的机能,但会比正常人类弱不少,不然也不会被‘人理’排斥,必须要全部死掉才行。” 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亚瑟根本停不下来。 她不停地划开自己的肚子,不停地把杂草和野菜倒出来,不停地证明自己没有吃肉。 而且,就在我的眼前,就在我的身边,一遍又一遍,残忍到我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我没办法回应摩根,也没办法回应梅林……我怎么回应啊?我其实很害怕她们,特别害怕,从心底里就对她们喜欢不起来。我从来不喝摩根递过来的饮品,大多数时候和梅林保持距离。我的身体记住了喝了毒药的感觉,也记住了被扼住喉咙一整夜的感觉。我的大脑也记住了她们第一眼看我时的样子,她们和所有布立吞人一样本能地讨厌我,我也本能地讨厌她们。” “说到底,我只是伏提庚的复制品。伏提庚对那座岛屿上的一切都只感觉到恶心。莫德雷德也应该是类似的感觉,也恶心得想吐。我的话也差不多,恶心算不上……或者说能被压制住?我不知道……然后作为王,我还要想办法去爱他们,去爱这片被诅咒的贫瘠土地——大概,这也是我把亚瑟王当做面具的原因之一吧?或许,那天摩根和梅林登门拜访时,我的反应才是心中真正所想,而不是色孽的腐化吧?我可能只是拿色孽当做借口,掩盖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她们的事实而已……” “如果没有遇到让娜,我肯定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因为我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喜欢,就真的把爱当成了喜欢。现在我知道了,这是不一样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像是‘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吧?为了使命而诞生的爱,我可以付出很多。现在为了喜欢而诞生的爱,我可以付出更多……” 在这个瞬间,亚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声音变冷,她的气质也在变冷。 宝剑上的裂隙逐渐收缩。她重新变回了那个漆黑的邪龙王。 “……对的,不会有错的……我可以付出更多的东西……所有的一切。” 我想说话,但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拥抱着她,让她温暖,让她知道—— 我喜欢她,非常地喜欢,就像她喜欢着我一样。 但是,她却挣脱了我的怀抱,嘴角扬起微笑,双瞳变得如龙一般残忍。 “让娜,不用担心。这是战争,作为你的王,我已经制定好了作战计划。和过去一样,一共有五个预案,覆盖70%的状况。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变化和延伸,可以覆盖90%的状况——大体来说,就是一切顺利、稍有挫折、胜负难料、颓势明显和跪下求饶这五个。” “其实方案和流程都是相似的,不同的地方只是期望的目标。比方说,当颓势明显的时候,我会提早吞噬圣杯,我的肉体、思想与灵魂将成为‘此世之恶’的容器,这让获得强大的力量,也能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存在——把那些东西从我的灵魂和意识中排除出去,就是为了这个方案所做的准备。” “如果完全没有获胜的可能,我会和一千五百年前一样,向命运投降。我会抱着你的尸体跳进到大圣杯的虚数魔力中,彻底溶解,彻底消散。然后Saber将按照约定破坏大圣杯。我的存在和概念将从这个世界消失,世界线并入泛人类史,所有与你、与我有关的记忆和痕迹都将清除。Saber将代替我成为永恒之王,在需要的时候履行预言。莫德雷德会在卡姆兰死去,前往座上成为英灵。摩根会为了复活亚瑟王而做出各种疯狂的事情,樱会经历磨难,第五次圣杯战争会在十年前照常进行……不过,那些都和那时候的我们无关了。” “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只是你觉醒的速度比较快,勉强从‘一切顺利’转向‘稍有挫折’而已——但是,拯救一定会实现,只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而且结果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特别是莫德雷德和梅林,她们可能会做出极端的敌对行为。请你放心,应对她们的行为,我也有自己的处理方案,不会使结果偏移太多。” “总之,让娜,相信我吧。无论怎样的未来,我都会陪伴你走下去。有我在,就算是整个人类种群的意识合集,都绝对不能伤害到你——这是我的承诺,这个的承诺的有效期将是无限。” 听了这么多,想了这么多,我终于完全理解了。 对于亚瑟而言,从来都没有“醒来”的概念。 她想停留在现在的美梦,不想停留在过去的噩梦。 结果我自己却担心让她受到伤害,反而真的让她不停地感受到痛苦。 我真是……真是…… “像个傻瓜一样啊……” 但是,亚瑟却握住了我的手。 还是和之前一样,带着一丝冰冷的感觉。 “并不是傻瓜,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不想看到我受伤,所以宁可自己承受那些伤害。这些我都理解的,因为我是相同的感情、相同的喜欢。所以,让娜……这正是我必须参加圣杯战争、必须把那些东西去除的理由——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圣杯战争中最恶的组合……也算是蛮不错的嘛?亚瑟,你能为我抛弃一切,我又怎么可能做不到?可别忘了,和你想比,我的本质可是更加接近恶魔啊!” 我笑了,我真心实意地笑了,我从来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 什么罪孽,什么伤害,什么平静的生活,在这份感情的冲动下几乎一文不值。 甚至于,将灵魂吞进肚里的感觉,都没那么恶心和反胃了,意识不由自主地回味从者灵核的味道:“说起来,吉尔伽美什的灵魂还真够美味的。特别是那家伙终于意识到我具体是什么东西后,反抗不是不一般的剧烈……那就慢慢消化吧,正好我也能从灵魂中获得力量,也许很快就能创造真正的龙种也说不定?没想到,身为恶魔的我,竟然也有神的一部分力量啊。” 我现在才终于明白,我召唤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飞龙,而是从深渊中诞生的恶魔。 只是因为我的魔力源头是亚瑟,那些恶魔才沾染了龙的因子,成了龙种。 “在色孽所在那个宇宙里,所有的恶魔都是邪神的一块碎片,只是大和小的区别。你本来就是神的一部分,你的力量本来就是神的力量——那个邪神比人类历史上的诸神全部加起来都厉害,只要她想,她真的能让太阳在瞬间完成超新星爆炸。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到达这个宇宙,只能在她自己的宇宙里作威作福。” 我完全不知道“超新星爆炸”是什么东西。 不过,听亚瑟的语气,色孽确实应该是极端强大的邪神。 所以作为神的碎片、神的使徒,即使被认为是恶魔,其实我也没什么可自卑的。 “……亚瑟,喜欢上一只恶魔是一种什么感觉?是不是……” “你个笨蛋,在胡思乱想什么?”几乎是瞬间,亚瑟又弹了下我的额头,把我从少女的幻想中脱离出来,回到现实。“你现在是魔女,而且是标准魔女,身体是人类,内在是恶魔。为什么我们要参加圣杯战争,不就是为了让你做回人类,将来能作为人类一起生活吗?你觉得,当你脱离了人类的躯体、人类的身份、成为真正的恶魔后,还能保留‘喜欢’这种感情吗?” ……我果然是个笨蛋,毫无疑问是个笨蛋。 连这种最基本的问题都没有想明白,就自顾自地给自己添加了“恶魔”的属性。 还和中二病一样觉得自己很酷,很黑暗,很有特别的味道,其实只是胡思乱想罢了。 明明之前我自己都意识到了……结果一时得意忘形,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这么想着,我的脸庞立刻红了起来。 “亚瑟……我,我只是……” “没事了,我们继续去圆藏山吧。你的情况比我预想中的要好很多。最起码……”说着,亚瑟捏着我的脸,让我更加羞恼。“最起码会脸红,会不好意思,能知道自己是个笨蛋。而不是和刚刚一样,真的把自己当成恶魔了——那样就无可救药了。” 我尴尬地笑着,然后第一次主动抱紧了亚瑟的腰。 亚瑟微微挑眉,对我这个举动有些意外。 但是,她没有抗拒,而是有些尴尬……倒是没有脸红,无论怎么看都还是那位邪龙王。 就这样,我给自己立下了一个小目标——总有一天,亚瑟会卸下盔甲,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在我的面前。 “哼!我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多了!我可是你命中注定的龙之魔女,怎么可能是那么弱小的家伙!” (本章6403字) 章五十五:混乱的一夜(五千字) (本章是莫德雷德的第一视角。) 【,| 明明什么都没做,太阳就落入群山,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要说为什么,只是因为白天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一直在浪费时间罢了。 上午的时候,我和Saber单独去拜访了远在新都的圣堂教会。 我不喜欢那名看起来五十多岁、实际上八十多岁的神父。 他不停说着我听不懂、也不想听的话,像演话剧一样骂魔术师们。 谁管他啊?不过是一个拥有TOP级战力的狩魔猎人,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他! 假如事情真的发展到掩盖不住的程度,为此头疼的人又不是我!我连魔术师都不是,想让我遵守那些规矩?怎么可能!反正父王已经提早开启了圣杯战争,能不能遵守规矩已经不是我和Saber能决定的了! 结果就是,我被罚站了整整一上午,全程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烦死人了。 等到中午的时候,这位壮硕的神父终于骂累了,才让我离开教会。 Saber也在外边站了很久,据她说好几次都想进来看看情况,还试图安慰我。 为了晚上的精神不至于太差,我就回到酒店,补了个觉。本来想趁这个机会和Saber多聊些话题,但是她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她问题经常没有反应,我兴致缺缺,就直接睡了。 结果,醒来的时候,时间一下子就到了五点——看来今天晚上是睡不着觉了。 稍微做些准备,再吃个晚饭,太阳有一半没入群山,天色基本上要黑了。 就在这个时候,空气中传来一股极其强烈的魔力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突破临界、马上就要爆炸了。 然后,远坂凛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她说有人想要抽取冬木灵脉的魔力,让圣杯提前激活——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父王做的。除了父王,没有人有这个实力、有这个胆量这么做。 于是,考虑到之前和远坂凛的口头协议,我和Saber一起去了柳洞寺遗址。 酒店本身很偏僻,偏僻到和柳洞寺非常接近,只是小跑了十分钟,我们就来到现场。 此时空气中传来十分剧烈的魔力波动,通过晚风,我依稀能听到金属兵器相撞的声音。 “真鸟,柳洞寺上有战斗发生。”在上坡前,Saber低声提醒着我。 柳洞寺在二十年前就被破坏、废弃,现在只剩下建筑的废墟。 顺着又陡又长的登上台阶网上看,能看到暗淡腐朽的红色鸟居。 我和Saber对视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就以接近跳跃的方式,来到柳洞寺的内部。 说是内部,但实际上也只是院落的平地而已。名为柳洞寺的建筑已经完全坍塌,瓦片、墙皮和木头都散落了一地,杂草在这些碎砾堆中努力地成长,又因为昨晚的暴雨,碎砾上长包裹着一层青苔。也许再过些年份,连碎砾和朽木都要沾上一层土壤了。 而在平地与废墟上,黑色和紫色的身影不时缠斗、对撞。 黑色的身影自然是父王,紫色的身影是昨天远坂家那个看起来很拽的Lancer。 金属的火光不停地闪烁,金属对撞的声音像鞭炮一样接连响起。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Lancer不仅看起来很拽,实际上真的很拽。 父王的武器要长不少,类似于东方的马槊,约三米。Lancer的武器只是普通的矛,长度不到两米。在短短的几个回合中,我注意到Lancer的力量远远不如父王,极少格挡。在实际的战斗中,兵器长度、力量大小的重要性要远远超过敏捷和技巧。 说是这么说,但是父王的技艺我是知道的,攻击中充满陷阱、唬骗、锁定,一不注意就会失去对武器的控制,进而瞬间落败。而这次,至少在剑术层面,父王完全没有放水。 但是,Lancer不一样,她避开了所有陷阱,逃过了所有钳制,甚至时不时敢上前一步,靠着短枪的灵活反击。虽然结果必定是被父王以力量推开,但Lancer确实丝毫不落于下风。 这样的眼花缭乱、竭尽全力的枪术比拼,着实让一直接受剑术训练的我大开眼界。 只可惜,这对战没有持续多久,就停了下来。她们各自后退了两步,进入警戒状态。 原因,是一个女性发出的声音—— “哟,真鸟,你果然也来了啊。” 远坂凛单手挎着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的黑色长发散落至腰间,成熟的脸型配合成熟的气质,很明显是二十岁后半。 虽然是盛夏时节,她却穿着红色长衫、黑色短裙和黑色丝袜,仿佛秋天。 “不要搞得我们很熟一样,远坂。真要说起来,我和对面的御主更熟悉。” 看我没有参战的意思,远坂凛看向了父王。 那双浅蓝色的双瞳一下子软化了很多,在太阳最后一抹余辉中闪烁着追忆的光芒。 “我说啊,Rider……真的要搞成这个样子吗?明明还有交流的可能性吧?” “凛,我想说过的东西,都对伊莉雅说过了。她应该都告诉你了。” 父王的声音没有感情,有些人听起来会很温柔,有些人听起来会很冷酷。 实际上,这是一种压抑着的温柔,希望对方能早点离开,不要逼她动手。 远坂凛不知道这深层次的含义,她和父王上次相见还是二十年前。 她根本就不了解父王,她只是在憧憬着二十年前的那个模板、幻影罢了。 “老实说,Rider,你要是真的那么想要圣杯,或者想要圣杯有关的一切情报,其实我们这边都可以提供啊?好歹我们是御三家,凭借现有技术一起制作个亚种圣杯,也不是难事。真的有必要闹得这么僵吗?很久之前,切嗣就一直对我们说,像你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正义的伙伴’的名号。当知道你变成这个样子后,伊莉雅很伤心,樱也很伤心,士郎也在赶回来的路上……至少我们还都记得,在二十年前,你拯救了我们的性命,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所以,当你们自以为是的‘理想中的英雄’,就为了个无聊的理由,放弃了往日的尊严和理想,坠入反面的深渊,你们就接受不了,妄图让我回到过去那副模样,是么?” “不、不是的……Rider。我们只是……只是想偿还过去的恩情……” “真是遗憾,我的亚瑟对别的圣杯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在阴影中,魔女走了出来。 她穿着黑色的蕾丝薄纱吊带长裙,把她那傲人的身材凸显无疑,仿佛一朵漆黑的玫瑰,绽放在深渊的黑夜。精致的五官洋溢着嚣张又恶意的笑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堕落和艳丽的气质——我不知道她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总觉得,她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魔女了。 涂着粉色唇膏的双唇微微张开,即使是我都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我需要的并不是普通的圣杯,就是这个被污染的圣杯。它被污染得越严重,就对我越是有用、越是美味。” “Rider的御主,你什么意思?”远坂凛皱着眉头,一脸敌意。 “什么意思?爱因兹贝伦家没和你说清楚吗?”魔女走上前来,挽住父王的腰,几乎是倾倒在她的身上。“我啊,只是没有灵魂的造物,身体持续朽坏。想要活下去无非就是两种方式——要么利用圣杯的基盘,不停召唤从者,吞噬其灵核。要么吞噬圣杯本身,将身体的构成改变,以适应现在缺少灵魂的状态。然而无论是哪种,被污染的圣杯都好用得多吧?” “你……不可能,你想要吞噬圣杯?圣杯的魔力,普通人类怎么可能……”远坂凛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远坂,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是普通的人类吧?”魔女歪了歪头,脸庞几乎和父王那邪龙般的头盔贴在了一起,“其实,关于这方面,你身后真鸟也相当清楚啊?毕竟,我们也算是共同生活那么久了。我和Rider的关系,我们之间的爱恋,她可能比我更清楚哦?” 果然,听了魔女的话后,远坂凛看向了我,眉头紧蹙,浅蓝色的眼神里满是敌意。 我挑了挑眉,看了眼Saber——我需要确认她的想法。 全副武装的Saber只是点了点头。看来,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她都是支持的。 我轻轻地吸了口气——终究,我是父王的孩子。终究,我是父王的骑士。 无论我心中的愿望有多么强烈,想要对父王拔剑,对我来说都太难了…… 所以…… “Saber,杀掉Lancer吧。” 几乎是瞬间,Saber扔掉雨衣,攻向Lancer。 魔女松开了父王,两名亚瑟王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瞬间一齐进攻。 一前一后,一长一短,一光一暗,形成两面合围的态势。 Lancer挥舞着长枪,陷入被动的防御。 但是,她的战斗技艺实在是过于惊人,仿佛是风、是雨,无论怎样的攻击都无法命中她。其策略也是完全正确,时刻正对着父王,以躲闪来应对较慢的剑枪,以格挡和偏斜应对Saber较快的长剑。 不停闪避着的她就像在舞蹈,每一次闪避都是不可思议的动作和角度,每一次防御都让Saber无功而返,简直就是神灵级别的技艺——又或者说,她本就是神灵,只是和Assassin一样,以降格的代价被圣杯召唤,参与到这场圣杯战争中。 我不知道Lancer能坚持多久。Lancer身上的皮甲形同虚设,只要任何一击略微擦到了她,她就会受伤,动作就会变形,很快就会在一光一暗两位亚瑟王的夹击下丧命。 “真鸟,你什么意思?你想要毁约吗?” 远坂凛慌了,她对Lancer有多强很没底气,以为会很快落败。 而我只是微笑着,语气相当的轻佻和随意。 “突然想起来之前的一些事情罢了……嘛,反正你肯定没办法理解的。” “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前的共同防御协定就会作废!” “作废就作废吧。搞得我很害怕你们解体派联盟一样。”顿了一下,我觉得还是稍微解释一下比较好:“抱歉了,远坂。真正面对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我是没办法对她们出手的。我觉得,还是我和让娜在最后时刻决出胜负会比较好。” “真鸟,你认真的吗!”远坂凛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你真的以为,Saber有能力对抗Rider吗?那可是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吉尔伽美什的存在!昨晚还有那么大的动静,现场的惨状能让任何一个人害怕,简直就和台风过境一样,连一座山都被开了个大洞,完全贯穿了!” “不知道,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我自己可能比Saber还要厉害些……” 随着我的话音的落下,天空划过一道猩红的落雷,瞬间将我击中。 雷电转化为魔力,魔力转化成盔甲,将我的身体完全包裹。 与此同时,伟大之龙的尖爪铸造而成的宝剑,出现在我的手中。尖锐、锋利、纤细、漆黑,闪烁着暗红色的雷电,充斥着能撕开世界表里结构的宏伟力量。 我的视线被头盔完全遮盖。但是龙的特殊视域在此时发达到了极致,不仅能让我清晰地“看到”到附近的影像,还能感知到半径三公里内草木树叶的飘动,形成盲感。 我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是这种规模的神秘是现代魔术绝对无法复现的。 “……亚从者?这……这怎么可能!”远坂凛惊叫道。 我不知道亚从者是什么意思。 但,既然说出了“从者”这个词,就说明远坂凛猜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如果我此时动手,这名现代魔术师必死无疑。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但在我动手之前,远方的魔女发出了声音,迟缓了我的行动。 “哟,真鸟,就这样把远坂杀掉如何?反正也没人在乎圣杯战争的规则。” 魔女这么说,反倒让我对远坂凛产生了一丝怜悯的感觉。 说到底,她也只是按照父王的嘱托,忠于王事,才想要将圣杯解体罢了。 “砍掉一只手,把令咒拿走就行了。断手的伤势,爱因兹贝伦家会帮她解决。” 声音穿透魔龙装甲,变得扭曲,变得低沉,有些像龙,但我感觉更像恶魔。 远坂后退了两步,手中拿出一把绚烂的短剑,指向了我。短剑折射着空间的属性,似乎隐藏着宏大的魔力。如果控制的好,估计可以造成宝具级别的破坏。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了…… “远坂,用令咒命令La【}! 然而,远坂并不领情:“开什么玩笑!我努力活到现在,可不是为了这种事情!” 在这瞬间,短剑爆发出绚丽的光辉。其中隐藏的魔力被完全释放,向我袭来。 因为是把器物中的魔力解放出来,而非以器物做媒介将魔力爆发出去,远坂凛的魔力冲击速度相当慢。虽然热量相当高,攻击范围也不小,算得上宝具级别的魔术礼装,可终究只是这样了而已。 我不闪不避,在这宝石的绚烂光辉中一动不动。看似庞大的魔力,对我而言不过是早春的海风,没有在魔龙盔甲上留下一丝痕迹,也没有任何的影响。 她咬牙坚持着,以为我是什么铁块,只要热量足够,就能让铁块熔化。 我懒得继续浪费时间,瞬间上前,漆黑的长剑瞄准了原本凛的右手手腕—— “哐当!” 随着这个声响,长剑与某种坚硬的东西相撞。 火花飞溅,我和对方互不相让,甚至我有隐隐被压制的感觉。 但是,我的“龙之视域”却感觉不到前方有任何东西存在,前方空无一物。 是Assassin——能做到这件事情的,本次圣杯战争中只有他一人。 “嘁……” 我没有后退,而是就这样继续攻击。 长剑继续碰撞,迸发出活化,可我依然看不到Assassin在哪里。 他就像是连绵不绝的群山,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不能撼动他分毫。 远坂凛则一脸疑惑,面容呆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吃了瘪,我只好后退一步,免得进攻不成反被暗算。 在龙之视域中,有一个人从山下爬了上来。 吉川青成则气喘吁吁地爬上了阶梯,来到柳洞寺的废墟。 也就是今夜【# “呼……呼……终于赶上了。” 章五十六:胜利之剑(五千字) (本章是莫德雷德的第一视角。) “呼……呼……终于赶上了。” 但是,就在吉川发出声音的同时,战局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漆黑的剑枪卷起暗红的火焰,瞬间胀大至二十米长的巨剑,猛地横扫过去,过于强悍的力量使得剑身扭曲成了一个弧形,仿佛这不是魔力凝结而成的剑,而是一根木制的棍子。 巨剑并非是斩击,而是拍击,接近两米的高度像是一堵冲过来的墙,碾向Lancer。 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Lancer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用双臂的力量试图阻断。 然而,圣杯限制了Lancer的灵基规模,她的力量不够强,结果这种阻断行为让她像一颗被击中的棒球,或者出膛的炮弹,朝着远方飞了出去。 可就算是如此强悍的攻击,Lancer依然能够应对。 她把猩红的长枪刺进地面,双手紧紧地抱住长枪,在地上拖拽出一个极长的沟壑,直到划破了大半个废墟,她才终于停了下来,双臂无力地垂下,握着长枪的右手不停地颤抖,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汗水从额头不停地渗出。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技巧是如此的无力。 恐怕,Lancer的双臂已经粉碎性骨折了,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Lancer!” 呼喊了一声自己的从者,远坂凛的右手手背立刻爆发出红光。 犹如直觉被触发了一样,我立刻发动攻击,而这一次依然被Assassin挡下。 令咒的力量令Lancer的伤势立刻恢复,脸色恢复正常。她旋转了下长枪,重新做好防御的架势,依然一言不发,比起上三骑的Lancer,更像是没有理性的Berserker。 \【$} “不错,比吉尔伽美什强上不少。至少还能动弹,也没有脱离御主的视线。” 父王双手握着重新缩回三米长度的剑枪,冷酷又冷静地点评着。 这让我有些惊讶——似乎在父王看来,即便Lancer双臂粉碎性骨折,也算不上丧失战力。 而且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柳洞寺的地面全部被掀开了一层,所有的杂草被像是被溶解了一样,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土壤彻底被破坏,废墟上的植物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在我短暂的人生中,我从来没见过父王用出全力的模样。之前和Lancer的缠斗,恐怕连热身都算不上,只是正餐前饮用些许茶水罢了。 Lancer依然不发一语。刚刚的挫折没有让她灰心,反而激发了她的斗志。 气氛出现短暂的沉默。所有人都在算计,所有人都在警戒。 最终,打破这份沉默的,还是父王。 即使穿着邪龙的盔甲,父王还是把视线锁定在了吉川青成身上。 “好久不见,青成。没想到,你的暑假工作,竟然会是参加圣杯战争。” “其实也没几天吧,部长?”吉川青成终究不是蠢货,认出了父王的身份。“不过,没想到我当初的猜测还是蛮准的啊——来自古代的生化改造战士。要不是真鸟同学展现出了这套和你这么相似的盔甲,我还真不敢相信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亚瑟王。” “所以,青成,你终究还是要和我为敌吗?”父王问道。 “喂!吉川,真的假的,难道你也是她们那边的?”远坂凛彻底慌了。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丝微笑。可惜我戴着头盔,没人能看出来。 吉川陷入了和我之前一样的两难选择。如果站在父王这一方,远坂凛肯定立刻退场,这场圣杯战争就变得简单得多。如果站在远坂凛的一方,他能不能活着走出柳洞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惜的是,吉川叹了口气,似乎早就下定了决心,选择了更困难的那条路。 “一码归一码。在学校里我确实是HEMA部的部员。但是在这场圣杯战争中,我依然是接受了时钟塔领主·埃尔梅罗二世委托的魔术师。我能分得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抱歉了,部长,我有自己的职业操守。” “圣杯对我而言很重要。青成,今晚你可能无法活着走出柳洞寺了……就和凛一样。”父王压低声音,严酷而又严厉地警告道。“还是说,你觉得身为现代魔术师的你,有能力和我的孩子——我最值得骄傲的莫德雷德对抗吗?” 听到父王这么说,我近乎本能一样挺起胸膛,抬起头,扛着自己的剑,傲视他们。 吉川的脸僵硬住了,远坂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Saber没有特别的表情,Assassin完全看不到,而魔女还和过去一样邪魅地微笑着。 他们的反应都很有趣,能让我分析十分钟。 可惜吉川一点时间都不留给我,带着白手套的右手突然出现一块面具。 说是面具,但我感觉更像是平整的黑色铁片,既没有眼睛的开槽,也没有为鼻子预留出空间,我都怀疑这种面具到底能不能佩戴在脸上——吉川确实戴上了,面具仿佛有着一股特别的吸力,将她的面部完全覆盖。 随后,青色的闪电在面具的表面爆发,亮紫色的裂缝在面具的双眼位置显现,猩红的弧度从嘴部一直蔓延到根部,就像嘴巴裂开一般。吉川的面具像是骑士的头盔,又像是恶魔的假面,充斥着一股邪恶、堕落又癫狂的气质。 “喂……青成,你这个面具……是怎么回事?”颤抖着声音,远坂凛如此问道。“这……怎么可能!这是神的器械!是神造的宝具!普通的魔术师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有什么可惊讶的,远坂前辈?”吉川的声音被扭曲了,变得尖锐、刺耳,仿佛一只狞笑着的恶魔。“普通的魔术师也没有宝石剑泽尔里奇吧?这场圣杯战争的从者都已经到这个级别了,你真的以为御主也会和之前一样,只是普普通通的魔术师吗?未免太低估同行了!” 顿了一下,吉川好歹解释了下:“嘛,我也只是偶然得到的这顶面具。真的是偶然。我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觉,醒来之后身边就出现这副面具了。我不明白是谁给的,但是这副面具确实会给我力量……很强大的力量,强大到就算是现在,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说着,从虚无之中,穿着西装、戴着面具的吉川拔出了一把紫色的剑。护手的位置长着一颗人类的眼睛,正在四处搜寻着猎物。剑身全是焰形的分叉,类似七支刀。全长接近一米四,极度纤细,仿佛锥子,只有十七对焰形分叉使总体宽度达到迅捷剑的程度。这把剑仿佛是一个活物,缓慢地蠕动着自己的身躯,甚至主体上依稀感觉到血管在流动。 护手上的眼睛看了半天,突然猛地颤动了一下,把视线锁定在魔女身上。 瞬间,剑柄立刻在吉川的全身扩散,形成紫色与粉色随意混合在一起的皮质装甲,覆盖他的全身,看起来……怎么说呢,非常具有艺术感,非常的后现代。 “不……不对,这是怎么……”吉川的声音突然变得慌张了起来。 而后,那身皮质装甲强行扭曲了他的身体,我甚至都听到了咔嚓的骨折声。 他的左腿被强行掰断了,剑和装甲强制让他单膝下跪,而且是正对着魔女。仿佛魔女就是这把剑、这身装甲的真正主人,是如神一般伟大且无可置疑的存在。 父王没有任何动作。过了差不多五秒钟,她才用极度冷酷的声音说出话语:“青成,不经思考就接受来路不明的力量,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成为力量的奴隶。” “部长……你……知道这面具?”忍耐住骨折的疼痛,吉川勉强发出声音。 “当然啊,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回答他的不是父王,而是笑着的魔女。“这份力量确实来自于神,但和普通的神不一样——这是‘酒神’的面具啊!” “酒神?”远坂凛盯着吉川,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是酒神的面具!我见过酒神面具,根本不是这个样子!更不用说这把剑,怎么看都不像是酒神的武器吧!” “因为酒神这个存在早就被篡夺了啊?”魔女憋着笑,似乎随时都会突然放声大笑。 “篡夺?你什么意思?”远坂凛追问道。 但是,父王把这无意义的对话终止了:“让娜,不用对凛说这些。她没必要知道。”随后,她对单膝下跪的吉川说道:“青成,你是祸神的棋子。当你决定与我、与让娜为敌的瞬间,你的意志就被剥夺了自由……那么,就赐予你安息吧。” 说着,父王的剑枪指向了吉川。宵暗的魔力被释放,仿佛洪流一般,冲击着吉川。 照理来说,经受这样的一击,吉川必定尸骨无存了。可是在他的身前,却有一名壮硕的骷髅剑士手持这宽大厚重、长着尖刺的盾牌,形成结界,替他挡下了这一击。散溢的魔力仿佛一道冲击波,向着周围扩散,使得植物大规模枯萎,几乎让整个圆藏山变成了死地。 父王不依不饶,魔力依然大规模释放。暴风在吹拂,风声像是千万怨灵的哭嚎。不祥的亮紫色侵染着天空,暗红的波动侵蚀着大地,宵暗的轰击不仅肆虐着圆藏山,还让骷髅剑士身后的山峰被侵蚀出一个巨大的脓疮。 更可怕的是,父王其实并没有解放她的剑。她只是在单纯使用“魔力放出”而已。 但最终,父王还是停了下来。骷髅剑士的盾牌已经被腐蚀得扭扭歪歪,不成样子,使得他不得不把盾牌扔掉,舍弃到一边,双手持用他那又宽又厚的巨大长剑。 “Assassin,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吗?”父王的声音少见地带上了恼怒。 剑士的骷髅面具上闪烁这幽蓝的光彩。他没有回应,只是举着剑,作为回答。 “……终究还是演变成了这副样子啊。没办法了。莫德雷德,带着Saber退开。” 父王举起了剑枪。三种颜色混合的魔力增大、再增大、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抬头望去完全看不到顶端在哪里,犹如黑夜中的高塔。 我按照父王的指示,立刻和Saber一起,立刻躲得远远的。 “誓约——” 瞬间,Assassin的身上燃起深蓝色的火焰。火焰乍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父王的身后。厚重的长剑狠狠地劈下。可是随着“哐当”的一声,长剑被狠狠地反弹,而父王的剑迅速落下。 终究只是普通的剑,想要穿透父王的盔甲,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与胜利之剑!” 浩瀚如咆哮着的海啸一般的魔力,瞬间将前方的一切淹没。 黑夜不存在,热量不存在,声音不存在,万事万物在这毁灭的一击下都不复存在。 劈开山脉,削平山顶,爆炸之后跟着更加宏大的爆炸,最浓稠的黑暗爆发出最夺目的紫光,哪怕是戴着盔甲、以非人视域观察着这一切的我,也忍不住屏蔽了感官。 不知过了多久,魔力的波动终于散去。我恢复了感官,观看父王制造的惨状。 真的是惨状。圆藏山直接被削开了一个角,对面的山丘被完全摧毁,只剩下一座直径五公里以上、燃烧着亮紫色火焰的巨大坑洞,仿佛巨型露天矿场。 以这巨坑为中心,所有的山丘都被强行撕扯掉一大部分,几乎不能称作是山,而是破碎的、散溢着泉水、燃烧着紫色火焰的石堆而已——爆炸在摧毁大地的同时,空间的力量四溢而出,化作无数的刀片,将山丘切开、切碎,滚落下来形成石堆。 望着这足以击沉陆地的大破坏,我忍不住吞了口水。 要是当初父王对我解放圣枪或者圣剑的力量,我能活下去吗?卡姆兰的叛军能活下去吗? 显然是不能的吧?别说是那些叛军,就算是所有圆桌骑士加起来、乃至整座不列颠岛的神秘加起来,都能被父王轻而易举地消灭吧?我根本不敢想象,这些武器被创造出来,究竟是为了摧毁怎样的敌人。而父王自己一直活到现在,又肩负着怎样的使命。 可是,明明远方已经被破坏到这种程度,吉川竟然还活着。 不仅还活着,还活得毫发无损,只是面具、剑和装甲全都不见了,只是跪倒在地上。 在他的前方,漂浮着一个泪珠般大小的小圆点,闪烁着青色的光芒。 看来,那位Assassin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临时庇护了吉川,不让他死去。 而那副面具、那把长剑,应该都在圣剑的解放过程中被完全摧毁,不剩下一丝痕迹。 从阴影之中突然浮现一只巨大的龙种——是的,是龙种没错,长四条壮硕的腿,浑身鳞片漆黑如墨,笼罩在薄雾般的黑暗之中,只有双眼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它全长接近五十米,光是头颅就有重型卡车那么巨大,完全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存在。 这只龙种将那枚小圆点吞了下来,就迈着让地面震颤的步伐,缓步回到父王身边,匍匐下来,听话得不像是龙种,而是一只被饲养许久的家犬。 父王抱着魔女的腰肢,轻轻一跃,站在龙种的背上——原来,那里是有鞍具的。 她冷眼下瞰,把视线锁定在吉川身上,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龙种就站了起来,扇动着巨大的双翼,飞到了空中。 “看来,我被圣杯选定为Assassin的从者,乃是天主的意志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吉川身边响起。 Assassin显现出自己的样貌,是和之前别无二致的披甲骷髅剑士。 但是不对……虽然是一模一样没错,但我总感觉有不同的地方。 似乎,之前的Assassin只是一个空壳,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没有被限制的他。 而Lancer望着龙种离去的身影,对着夜空点了点头,说道:“应该就是这样没错。我被召唤成从者,也是大神奥丁告知我的。一开始我还不理解,只觉得是大神的紧张过度,但现在完全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圣杯战争,而是泛人类史被切割成异闻带的先兆。” 我听不懂这俩人在说什么。急需要解释。 但在我说之前,吉川勉强站了起来,忍着疼痛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老爷子,你刚刚不是死在那枚魔术核弹上了吗?”说着,吉川急切地摘下右手的手套,手背上已经没有令咒了。“没错!是死了啊!契约消失了,令咒也没了!甚至灵核都被那条影龙给吞走了!我没做梦啊!我现在疼得要死,肯定都是真的啊!【+\ “勿要慌乱,契约者。”骷髅剑士平静地说道,“本届圣杯战争与往昔不同。从者虽是应圣杯的召唤而来,却并非是往日的死者……事实上,除了因为大意而被消灭的Archer,其他所有从者都是依然存在着的活物,只是意识暂时寄托在圣杯构建的躯壳之中,当躯壳消散之后,我们将如同自梦中苏醒一般,行使自己现有的使命。” “凛,回去再说吧。”Lancer这么说着,毫不客气地盯着我,命令道:“你和Saber也过来。我们有话要对你说。而且是很重要的、你必须知道的话。”然后,Lancer看了眼眼前的惨状,轻轻地叹了口气:“不愧是最异常的亚瑟王,这哪里是什么‘誓约与胜利之剑’,被完全去除了誓约的部分,只剩下胜利了。结果,每一次解放都和一万四千年前击败赛法卢的那一击接近,这次还因为自毁性的灵基超载而增强了不少——不择手段到这种程度,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追求着什么、恐惧着什么……” 说着,Lancer抬起了右手,神秘的原初符文随着她的指尖滑动而形成。 一瞬间,那巨大的坑洞恢复了原状,就连柳洞寺的地面都恢复了生机。 “都是假的,遮掩痕迹的幻术罢了。”Lancer冷峻地解释道。然后拍了拍仿佛盟友一般呆滞的远坂凛,说道:“战斗结束了,别发呆了,小姑娘。回去之后要立刻联系爱因兹贝伦的Caster,这场圣杯战争比你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章五十七:一通废话(五千字) (本章是莫德雷德的第一视角。) 父王一声不吭的离开,让我陷入了巨大的被动。 本来,我还指望着能把Lancer也解决掉的,但是现在情况瞬间反转。 刚刚死的只是作为从者的Assassin。从者死了之后,本体瞬间移动到了这里,依然称呼吉川为“契约者”,态度和立场不言而喻,要说和之前有什么区别,也只有“更强了”这一点。 于是,我只能按照他们要求的那样,去远坂邸听他们说那些“我必须知道”的事情。 高大的骷髅剑士将吉川扛在肩上,就像扛着一袋米,走下柳洞寺的阶梯。 远坂凛和Lancer跟在我的身后,似乎是在监视和钳制——看得出来,她们对我的临时毁约相当不满。而我不置可否,也懒得继续解释。 下了山,我才发现交通工具只有吉川那辆改装丰田车。而远坂凛自顾自地走到车旁,理所当然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完全把这辆车当成自己的东西。 “所以,你们就打算让我和Saber步行去你家里吗?”我极其不悦地问道。“你就不怕我趁机跑路吗?还是说,我和Saber在你的眼中只是这样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我和Lancer来的时候也同样是步行啊!”远坂凛心虚地解释道,“你和Saber又不会魔术,吉川现在受了重伤,肯定是我来陪同吧?总不能这汽车就丢在山下,然后Assassin背着他,就把车丢在这里不管不顾吧?” “算算年级,你应该是二十六岁吧?你不能开车吗?”我继续不满地问道。 “我……我……我确实不会。”远坂凛的脸因为羞耻而染上红色。 “哈?一个成年人,还是魔术师,而且是魔术世家的大小姐,竟然不会开车?远坂,你是在耍我吗?真以为我和Saber是那么好欺【&| “……就是不会啊!”远坂凛睁大了眼睛,羞于说出事实,却又不得不说出事实:“我对现代科技物品很苦手的!稍不注意就会爆炸!简直就像是从小受到了诅咒一样!要不是师父说确实没有诅咒,樱又劝了好几遍,我才决心买了台手机!就这样,我用的还是老式的翻盖手机!反正不用花太多钱,坏掉了也不会太心疼!” +【[ “啧……” 远坂凛这家伙,真是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穷怕了的穷酸味。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的女人是怎么成为魔术师、又怎么成为远坂家继承人的。 我看向了吉川——这家伙心安理得地趴在骷髅剑士的肩膀上,也不怕肩甲上骷髅燃烧的火焰会把他烧成灰,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真的打算把这场圣杯战争混过去了。 “真鸟,由我来吧。”说着,Saber解除了武装,恢复成穿着蓝色礼服的模样,仿佛蓝色的蝴蝶,在夜晚中闪动着蓝色的荧光。比起传说中的骑士王,更像是乐园里美丽的精灵。 “Saber,你会开车?”我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会。但是圣杯赋予了我‘驾驭’的能力,可以把汽车当做坐骑对待。”Saber平静解释道。“以前有过类似的经历。请放心,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看向了远坂凛:“所以,远坂,既然你步行来到这里的,那还是步行回去吧?吉川的骨头都被掰断了,开车肯定不太行吧?到时候车头撞了个稀碎不说,你还要赔吉川一大笔钱呢——我对魔术师的同情心没什么期待,但是冷血无耻到这种地步,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算了,步行就步行吧。反正天也不热了。” 这么说着,远坂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走在回去的街道上。 这个女人果然很穷酸。比起魔术师的尊严、生活的便利,她更在乎实际的金钱。 Lancer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跟上了远坂凛的脚步。 一路上,骷髅剑士低着头、弓着身子、不发一语。对身高足足两米一、头盔上还有一堆长角的他而言,这辆汽车的空间实在是过于狭小。Saber专心操控着方向盘,让车辆在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保持高速。吉川则龇牙咧嘴,忍耐着骨骼断裂的疼痛,别说说话了,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而我呢?在副驾驶考虑着父王的事情,思考着该如何解决这个几乎无解的死局。 我们全程都非常沉默,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 作为圣杯御三家,同时也是冬木的地主,远坂宅邸的位置本来就距离圆藏山很近。不到十分钟,Saber把车停下。我和她站在宅邸的庭院中,趁着夜色观赏着花圃中鲜艳的玫瑰和兰花,感受着入秋的些许凉风,等待着远坂凛的到来。 因为腿伤严重,吉川没有下车。他打开车窗玻璃,似乎有话想要对我说。 “……那个,真鸟同学。” “有什么事情吗?” “Saber……她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眼Saber,示意她自己解释一下。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肯定比我有分寸得多。 Saber向我点了点头,一脸郑重,对着吉川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是泛人类史的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圣剑和圣枪的持有者,曾经不列颠的王。我响应圣杯的召唤而来,和真鸟的父亲是不同的存在——平行世界,你可以这么简单地认为。” “可是……老爷子说……都是活人啊?”因为疼痛,吉川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我和世界签订了契约。当我被世界需要的时候,我的意识将被世界塑形,以从者的灵基响应召唤。此时,我的身体正在乐园中沉睡,当我的使命完成或者失败后,我会重新在乐园中苏醒——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确实是活着的状态。” “这样啊……那么,泛人类史的亚瑟王……应该也参加了圣杯战争吧?” “确实参加过,而且和真鸟的父亲一样,不止一届。” “……冒昧问一下,还有印象吗?” “有着深刻的印象和完整的记忆。对我而言,那是相当重要的一段经历。我现在会是这样的状态,正是圣杯战争的结果——只是我经历的过程,与真鸟的父亲大相径庭。” 我挑了挑眉,Saber的说辞很有言语的艺术。 听起来什么都说了,可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说,就像柔术一样。 “果然还是摧毁了圣杯吗?” “是。在2004到2014年这段时间,我一直留在现世,直到圣杯被完全解体为止才离开。” “也就是说……” 吉川还想继续询问,但是一辆面包车来到远坂宅邸,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一位老人从驾驶位上走了下来。他穿着黑色的日本传统服饰,身形单薄,一脸沧桑,头发花白,明明按照年龄推算顶多也就五十多岁,却苍老得和七十多岁的老人差不多,和圣堂教会那个过于壮硕、可以手撕死徒的八十多岁神父截然相反。 从副驾驶上走下的,是一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明明看起来还是个小学生,却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的气质。淡金色的长发散落到臀部,红色的双瞳观察着我和Saber——特别是Saber,她似乎在追忆着过去,试图把Saber和过去父王的身影重合起来。 随后,一直漂浮在天空中的Caster也显露出了他的身形。他长着两只黑色的长角,浑身都覆盖在红色的祭祀长袍中,握着枯木法杖的手遍布烧伤,看不出具体的外表,只能依稀判断出是一名身高约三米的男性,简直就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恶魔。 见老人下了车,吉川立刻打开了车门,勉强挤出微笑,吃力地对老人说道:“哟,爱因兹贝伦家的老爹。抱歉了,刚刚受了点伤,没办法对你鞠躬行礼了。” “本来就不需要。”卫宫切嗣微笑着回应道,相当慈祥。“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赋闲在家、行将就木的老人。以前的我名声也不怎么好。正常的魔术师都尽可能躲着我。就算真正前来拜访,也基本不把我当做魔术师来看待。” “魔术师杀手嘛,这个我知道。但,起码的尊重也是要有的,你可是我的前辈啊。” 也就是说,吉川这家伙本身是个魔术师杀手,只是被魔术师协会雇佣了而已。 女孩走到吉川的身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双手握着吉川的左手,闭上眼睛,口中吟诵着咒语。随后,吉川整个人发出淡青色的闪光,连棕色的眼睛都变成了青色。 短短十秒钟后,闪光消失了,吉川恢复正常。他不可思议地审视了下自己的身体,随后站了起来,活动了下腿关节,脸上完全没有疼痛的表情。 “吉川先生,短期内最好不要剧烈运动。骨骼复合的时间太短,连接不是很稳定。如果遭受较大的外力,会重新回到断裂的状态,请一定要小心。”女孩以庄重的语气说道。 “嗯,我知道。”吉川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具体听进去了多少。 当一切都处理完毕后,老人看向了我:“卫宫切嗣——这是我的名字。” “知道,你们所有人的身份我都知道。圣杯御三家的现任家主都是谁,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父王对我说过——只要是父王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对不起,那时我穷尽了所有的思维,仍然找不到阻止她牺牲自己的方法——结果,我只能以令咒对她下达命令,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愣了一下,重新观察卫宫切嗣这名老人。 他的表情非常的严肃,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哀伤,一点都不像是作假的样子。 如果他对别人说这件事情,对方肯定会云里雾里的,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我知道。 他和远坂凛一样搞错了大前提,以为父王现状是圣杯导致的。而且,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发色、我的瞳色和父王一模一样,和Saber这种金发绿瞳完全不同。 但,我没有解释的必要,也不想解释什么。 邪神的事情,还是父王亲自解释比较好。 “真想道歉,还是对父王说吧……如果她现在愿意接受道歉的话。”我随便敷衍了一句。 这话听得我越来越恶心——又是道歉,一点用处都没有的道歉。 道歉的价值连难吃(物理)到令牙齿裂开的黑面包都比不上,能有什么用? 在我四岁的时候,父王就对我说过,只是口头的道歉是没有意义的。一个人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口头表述只是很小一部分,更多的还是要看实际行动。表示歉意也是,没有补偿和礼品的道歉就是不合格,口头道歉只是想着把问题敷衍过去,而不是真的想解决问题。 “所以我来这里了,想办法改变父王的状况,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不是和你一样自怨自艾,余生都活在悔恨中——悔恨有用吗?一点用都没有把?” “……恐怕很难。她已经站到我们所有人的对立面了。” “哼!结果和放了几声屁差不多,都是同样的恶心!” 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卫宫切嗣,无视他苦涩的眼神,我背对着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父王走到了错误的道路,似乎所有人都以为杀害才是拯救的方法——也不知道父王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有一大堆解释的机会,却什么都不肯说,就这么拒绝他人的好意,甚至自顾自地把好意扭曲成敌意。 卫宫切嗣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进入等待的状态。 没等待多久,一名紫发的女性步行走到了庭院里,向我和Saber以外的人打招呼。她穿着相当朴素的服装,气质也相当的内敛,说话声音很小,给我的感觉像个家庭主妇——不,她的右手无名指戴着戒指,恐怕真的就是家庭主妇。 卫宫切嗣向我介绍了她。她就是继承了间桐家家主之位的间桐樱,在本次圣杯战争中是Archer的御主。因为从者过于自大,被父王轻易干掉,就像被关羽一刀砍掉脑袋的颜良文丑。虽然有些实力,但是自负粗心,实在是不够看。 不过,我注意到一个特别的情报——间桐樱对卫宫切嗣的称呼是“父亲”。 看来,当圣杯战争结束后,卫宫切嗣也按照父王的嘱托,承担了抚养孩子们长大的任务。 一个游走于危险与死亡之间的魔术师杀手,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倒也不算离谱吧?毕竟有父王这个先例,我对这种事情已经免疫了,甚至已经再奇异的事情能不能让我感到奇怪了。 又等了五分钟,远坂凛喘着气,感觉累得快要趴下了,终于走进了庭院内。 她倒是没说什么废话,打开了房门,让我们所有人都坐在大厅里,先略微休息一下。 这一次,占据主位的不再是御主,而是三名英灵。他们各自说着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自顾自地交谈了起来。卫宫切嗣和远坂凛偶尔能插上几句,但总归还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知道的是在交流与父王有关的情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应对什么巨大的灾害呢! 他们总共商谈了有二十分钟吧,终于有了初步的结论。 阐述这个结论的人是Caster——这家伙的真名是浮士德。按照他的自我介绍,他是一名抵达了根源、并重新返回到现世的魔术师。只是抵达根源时遭遇的某物,他没有把自己的固有结界转变为魔法,而是维持了现在的样子,继续苟活着。 在那之后,他制造出一个人造人【]& 实际上,当在现世时,他是魔术师浮士德,当身处固有结界中时,他是大魔鬼墨菲斯特菲利斯。据他自己所说,只要身处自己的固有结界内,他拥有接近于神的权能。 “……那么,结论已经很明确了。由于异宇宙的神灵‘祸神’的干涉和渗透,人理被迫分离出一个时间线,将这种干涉与渗透缠绕,不至于扩散到人理本身。于是,莫德雷德小姐,你的父亲被人理选中,注定成为全人类之主,带领这个种族抵御祸神的侵染。” “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希腊众神就来自于其他宇宙,随后在这个宇宙中漂流,约两万年前被这颗星球接纳,在随后的六千年中以机械体的结构存在于大地上,与人类同行。” “——但是,现在的她却在达成自己的使命前被祸神腐化了,只是区区一个分离出来的碎片和不完善的造物,就让她甘愿放弃自己的一切,沉沦在虚假的幻觉中——我不认为这是正常的,而不正常的事物必须被纠正。好在,还有莫德雷德小姐你在,你是唯一能阻止这些事情发生的人,是这场棋局中最重要的‘皇后’。” 我昏昏欲睡,从那三个家伙开始商议开始,我就开始忽略这些没营养的屁话。 Saber和我一样全程都不发一语,看起来是在消化着这些信息,实际上完全不感兴趣。 当所有人都盯着我看的时候,我终于无聊地打了声哈欠。 “哈呜……终于说完了吗?我差点就要睡着了。” “真鸟小姐,你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浮士德这家伙也不管我的态度,就这么直接问了出来。 我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 嘴角张扬起讽刺的弧度,我坐在椅子上,把两张腿放在椅子上,蔑视着浮士德。 “我的想法啊……其实也不算是想法,只是有个疑问。” “任何疑问都应该说出来,免得将来爆发误会。” “……你说了这么一大堆废话,关我屁事啊?” 章五十八:对道德绑架说不(六千字) “……你说了这么一大堆废话,关我屁事啊?” 没错,就是完全的放屁,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Caster站了起来,那三米高的身高俯视着我,想给我巨【&_ “真鸟小姐,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们说了一大堆,又是人类啊,又是文明什么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和父王有什么关系?”嘴角扬起弧度,我的声音和态度都讽刺到了极点:“因为被人理选定了,就必须要成为人类之主了?因为那个祸神是名恶神、是名邪神,让娜就必须死掉才行?你们就这么喜欢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以自己的好恶来评判别人的生死、告诉别人必须做什么事情吗?” “莫德雷德小姐,我们在讨论的是严肃的话题。”Caster重申。 “严肃?呵……还真有够严肃的。”我快要被逗笑了,“那个狗屁的‘永恒之王’你怎么不当?人类都死绝了吗?人类已经没用到这种程度了吗?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为了人类,怎么到了关键时刻把父王排除人类这个范围了?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所谓‘英雄’这种东西,必须不停地奉献、再奉献,死了之后尸体要当柴来烧,烧完之后骨灰还要当做肥料洒在地里——只有这样你们才满足,只有这样才符合你们的心意?” 我的眼睛扫视了周围一拳所有人。他们默不作声,他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这群恶心的东西,和布立吞人一样恶心到让我想吐。拿着英雄的标准去要求父王,把英雄的牺牲当做理所当然。然后自己就坐在这里,既不想着付出,也不想着帮助英雄,只是三言两语就把英雄打发走,然后坐享英雄带回来的好处——起码得老老实实纳税吧?怎么就一副把隐匿人口当做理所当然、把“合理避税”当做天经地义的嘴脸? 说到底,还是懒惰,想要当蛀虫,把英雄当做纯粹的工具罢了。 这么想着,我的语气逐渐尖酸刻薄了起来—— “浮士德,既然你认为父王是人类之主,那么下次遇到父王的时候对她下跪如何?既然想要她保护人类,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在她指定的地方跪上七天七夜,全程不吃饭不喝水如何?这个国家有一种对主上建议的方法,好像是叫‘死谏’吧?先写好一封信,把信送出去的同时切腹自尽,在痛苦中死去,就像平手政秀一样如何?你这个魔术师起码得有这种程度的觉悟和诚意吧?还是说,在把父王当做人类之主的同时,你却把自己排除在人类的范围之外了?不忠诚到了这种程度,僭越到了这种程度,父王有什么理由不处死你?” 感觉有点说累了,我伸了伸懒腰,脸上勾着笑意,简直畅快得不得了。 Caster不发一语,散发着低气压,看起来既愤怒又无能,连注视我都不敢做到。 父王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怎么解决道德绑架,不过看这家伙的反应,我这个策略可行。 我是邪龙的子嗣,就应该用邪龙的办法——邪恶是绝对不会被绑架的,只有善良才会。 自私的人看上了英雄的付出,但是邪恶却看上了自私之人的从尊严到肉体的全部。 我的笑容更盛了,愈发地恶毒,愈发地邪恶,就像看小丑一样看着那三位英灵——但是我不想再多说废话了。我站了起来,Saber也站了起来,我们准备离开——和她承诺的一样,无论我做出了怎样的抉择,她都坚定地站在我的身边。 甚至,趁着这个间隙,这位泛人类史的亚瑟王,崇高而又光辉的骑士王,竟然和我一样开始斥责这些冷血的魔术师—— “伊莉雅、凛、樱,我对你们很失望。英雄拯救了你们的性命,你们平稳地活到了现在,不仅没有想着感激,反而顺从这些无关者的话语。然而,当英雄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们给自己找众多理由,连和英雄站在同一阵线的勇气都没有,尽是一些无关的借口和理由——恐怕你们都没有想过吧?你们的行为,和那些把安哥拉·曼纽捆缚在洞穴里、然后自我催眠‘世界全部的恶都被处理掉了’的村民有什么区别?恐怕还要过分吧?毕竟,真鸟的父亲是真的在自我牺牲,而不是被你们逼迫着非要牺牲自己不可。” 听了Saber的话,不知道为何,我的心中突然堵着一口气。 我冷哼了一声,迈动步伐,一点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但是,Lancer却跳了过来,横着猩红的长枪,堵在了门口,就像一名门卫。 在这瞬间,Saber拿出圣剑,亮出裙铠。随着雷电的轰鸣,灰色的龙铠覆盖我的全身,细长的龙爪剑显现在我的手上。本来就不大好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战斗一触即发。 “Lancer,你什么意思?”我冷酷地问道。“杀了我,就没有人能阻止父王了。不杀我,你真的以为我没能力砍掉这四个魔术师的头颅吗?” Lancer没有回答,在她的双眼之中,仅有神灵一般的冷漠。 也许我会死在这里,但是在我死前至少能把现代魔术师们全部解决掉。 她赌不起,她只是在虚张声势,所以她没有任何后续的动作,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Lancer,退下。”远坂凛终于发出了声音。 “凛……”Lancer试图解释,但是远坂凛却抬起右手,声音无比凌厉:“以令咒命令之,Lancer,给我退下!” 令咒的力量是绝对的,Lancer的身体就像被某种力量捆缚住了一样,不得不后退。 在后退之前,Lancer还凶恶地盯着我,就好像我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我意外地看了眼远坂凛。 她倒是奢侈,一个小时不到,她的令咒用掉了两划,还剩一划就脱离了对从者的掌控。看得出来,Lancer对她很是不服从,随时都会叛离,最后那道令咒只能用来命令从者自杀了。 犹豫了片刻,远坂凛深吸了口气,问道:“真鸟,临走之前,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问吧。”我回应道。 “Rider她……她现在真的是清醒的,真的是基于理性做出这个决定的吗?”语气中满是疑惑,声音中带着希冀,犹如白日做梦。 “你觉得,能被人理认定为‘人类之主’、比任何王都更加伟大的王,会被区区‘此世之恶’污染、会被区区‘祸神’腐化心智,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清不楚吗?”我戳破了她的幻想,也试图戳破所有人的幻想。“我劝你们认清现实。好好看看我是什么样子,在想想父王是什么样子,我们的盔甲有什么区别。你们是真的蠢到没救了吗,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傻子都能看出来,我和父王一模一样,气质也极其相似,都是黑暗衍生出来的恐惧之物。 他们只是不愿意相信,只是在下意识忽略这些问题,只期望自己想要的答案罢了。 “确实。二十年前的她,和现在的她,只是外表有些区别,性格是一致的。”卫宫切嗣顿了一下,开始自己给自己编织故事的大纲,自己欺骗自己。“……原来如此,恐怕二十年前她的模样才是假象,现在的姿态才是真实,她其实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不然那天也不会来到爱因兹贝伦城堡,和过去的联系一刀两断。不然在二十年前的圣杯战争中她不至于无法解放宝具,只能依靠从者本身的速度与力量辅助战局……我明白了,虽然难以接受,但结果就是如此。” 老人站了起来。他的视线扫过他养大的孩子们。 立刻,包括吉川在内的所有现代人,他们也都站起来了。 老人吸了口气,神情和姿态极其郑重,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但是老人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远坂凛,示意她来和我对话。 而远坂凛也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呼出来,面色冷静,但双瞳紧张地向我解释。 “真鸟……不,莫德雷德小姐,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不是什么薄情寡义之人,我们绝对不会忘记这份恩情。我们把英雄当做人生的道标,当做指引方向的星星,想要成为英雄那样伟大的人——特别是士郎,他从很小开始就尝试践行这条道路,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正义的伙伴’,所以……” “如果没有英雄的拯救,我不敢想象继续待在间桐家的樱现在过着什么日子,我也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一辈子都活在某个男人的谎言和欺骗之中,伊莉雅可能十年前就会死去,更早的十年会在无尽的孤独长大。还有切嗣,他一定会在悔恨中度过短暂的余生……我们被英雄拯救了,不止是生命被拯救了,人生、道路、经历一并被拯救了。” “现在,英雄自己陷入绝景,迫切需要帮助,我们会付出一切来拯救她——不是因为过去的恩情,是因为我们走在成为英雄的道路上。要不要成为永恒之王,想不想拯救人类,我们干涉不了,人类也干涉不了,只能看她自己的意愿。英雄之所以是英雄,是因为她自己主动选择了牺牲,而不是别人逼迫着她必须牺牲。所以,莫德雷德小姐,我们的目标和你是一致的,只是我可能没有表述清楚,让你误解了……” 远坂凛停顿了,她停顿了很久,在思考和计算着。 她在制定方案和计划,是真的想要帮助父王,而不是像Caster那样只是口头说说。 “我们和她缺乏交流……我是明白的,她其实是不想牵连我们,想要单靠自己的意志和力量去对抗那个祸神。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所以,莫德雷德小姐,请对她说明我们的想法。她可以不相信我们,但我们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她……” 说到这里,远坂凛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她的话很真诚,没有任何作假的感觉。 我看了Saber一眼,她对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意思是远坂凛的话可以相信。 但是,我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Caster和Assassin,又看了眼不情不愿的Lancer,最终还是嗤笑了一声,随意地说道:“先说服你们的从者吧。看起来,这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东西们,反倒越来越不像是人类了……Saber,我们回去了。” 径直走出房门,一路离开远坂邸,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 我和Saber各自解除了武装,走在回酒店的路上,还是那么的沉默。 入夜之后,深山町的道路上依然没有行人,只有影影绰绰的灯光,以及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像是用旧了的破抹布一样的夜空。 沉默终究得有人打破。过去是父王,现在是我自己。 “很意外啊,Saber。我还以为身为骑士王的你,会反对我说的那些话呢。” “大概是因为现【|_ Saber的话让我挑了挑眉,我还没想到自己对Saber而言这么的重要。 “你是说,你受到我很大的影响?” “是,也不是。等到了某个时间,真鸟你就清楚了。” “你也有自己的秘密吗?” “算不上是秘密……抱歉了,真鸟,我觉得这个时候说出来不太好。” 既然她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因为那等于逼迫着她去说谎。 我们又回归了沉默,夏日的深夜只有我们的脚步声,以及不时响起的虫鸣。 就在酒店的入口前,我停住了,转身看向Saber。虽然还是如往常一样平静,但那双如祖母绿一般美丽的双瞳中,确实多了些阴霾。 “……能打过父王吗?”我的声音压得很低,因为我对此完全没有信心。 “不能。”Saber回答得极其干脆。“无论是实力,还是决心,或者意志,现在的她都远远超过了我。作为行使霸道的暴君,她的圣剑没有誓约的束缚。再加上龙种的支援,以及飞行的机动优势,我想不出来战胜她的方法。” “那要怎么做才能变强呢……真是苦恼啊。父王比我以为的要厉害太多了。” 我抓了抓头发,不是一般的苦恼。 “真鸟,为什么会觉得一定和你的父亲战斗?” “这是明摆着的吧?”我的心情苦涩到了极点。“让娜需要圣杯,还是被完全激活的圣杯。而圣杯激活的条件是七名从者只剩下最后一人。我们和父王必定有一场战斗,而且是决战——我想要拯救父王,从根基处拯救她。无论如何,我都要战胜她才行。” “真鸟的愿望,其实并不是毁灭不列颠,而是代替你的父亲成为亚瑟王,对吧?” “都这个时候了,肯定是这样啊?”我的声音极其无奈。“父王会成为我的导师,成为我的掌玺大臣,负责我的成长。但是王位肯定得是我的,责任和义务也肯定都得我来肩负。这样,父王就不会这么辛苦,可以去寻找喜欢的东西,可以和让娜平静地生活在一起——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退休’吧?不列颠之王也好,人类之主也好,我自己来做就可以了。” Saber低着头,默不作声——估计是想起她那边的莫德雷德了吧? 无论莫德雷德有多么憎恨亚瑟王,有多么讨厌那个注定灭亡的不列颠,只要参加了圣杯战争,就有一点是无可争议的——她的愿望,必定是拯救亚瑟王,代替她去承受那些东西。 即便现在她想要补偿自己的错误,也已经没有方法了——莫德雷德已经死了,死在了卡姆兰,而那个莫德雷德是有罪的,没办法抵达无罪之人才能抵达的乐园,和我截然相反。  【\ “虽然这次的交谈以失败告终,但是……真鸟,我们还是需要切嗣他们的帮助。只凭你和我,既无法阻止你的父亲,也无法拯救她,只能看着她在永暗的深渊中走向自我毁灭,并拉着世界的命运一起陪葬——现在的她已经抛弃了太多东西,无法回头,一定会这么做。” “……这种事情,还是等明天再说吧?”我企图逃避。 “真鸟,这个决心很难下。但是,昨天我就说过了,你终究还是要做出抉择的。” 是很难下啊?所以我除非被逼到没有任何手段,肯定做不了抉择啊? 就像那些垃圾电视剧里的剧情一样,只有真的难产到病危了,才会考虑保大还是保小。在那之前,肯定是想办法一起保住,谁都不会因此而死去。 可是我实在是说不出口……至少,面对Saber的时候,我真的说不出口。 结果我只能走进酒店,回到屋内,躺在床上,眼睛盯着灯光出神。 Saber默不作声,只是惯例一般打开电视机,切换到新闻频道,搜集相关情报。 “……啊,对了,差点忘了。”想起了什么,我直起身体,看向Saber:“之前你对之前说,你参加了两次圣杯战争。都是怎么一回事啊?” “并非是两届,而是三届。第三、第四和第五次圣杯战争,我都有参与。”Saber的话让我愣住了,这和父王说的事情完全不符。 “第三次圣杯战争?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第三次圣杯战争发生在1874年。我被艾德费尔特家召唤,但是因为参战的是双子姐妹,召唤的Saber职阶从者不仅有我,还有我的反面,其形象和你的父亲非常接近,都是淡金的头发和金色的眼睛。由于小圣杯被提前摧毁,圣杯战争提早终结。后面发生了什么,凛他们会应该会有相关的记录和档案吧……” “在第四次圣杯战争中,我没有真鸟父亲的知识,也不知道圣杯的内幕,只是基于自己的愿望寻求着圣杯。所以,我和卫宫切嗣起了很大的矛盾,彼此之间相互厌弃。虽然最后获得了小圣杯,但他却在不提前告知我的情况下以令咒命令我、将其摧毁。下一届圣杯战争中,我成了卫宫士郎的从者,之后经历了众多变故后,契约转交给了远坂凛。恢复了力量的我击败了吉尔伽美什,最终守护着他们二人的幸福,直到圣杯完全解体。” “听起来挺正常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我点评道。 “从现在回首过往,自然如此。但是,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成为当事人,就是另外一种状况了。真鸟的父亲是被世界认可的哲人王,只要观察细节就能判断对方的品性,仅凭些许线索就能推测出事件的全貌,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拥有的能力——或许正是因为知道的太多了,她才会以最悲观的态度对待身边的人,把自己逼迫到这种程度吧?”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Saber的话。 知识就像一个不断扩张的圆,知道的越多,未知也就越多。 大概就像很多魔术师那样吧?正因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才陷入绝望,最后陷入疯狂——现在的梅林,应该就是这样的状况。 “Saber,今晚我们先出去走走吧?” 【{( “不是……就是散散步,整理一下情报和思路。或许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呢……” Saber没有回答。但我总觉得,她对现状的预期比我要糟糕得多。 但,她还是站了起来,微笑着对我点头。 “好。那就按照真鸟说的,一起去散步吧。” 这个时候,我才终于察觉到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Saber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 她的笑容,她的语气,几乎和过去的父王一模一样。 这个细节让我非常不安……可是在Saber把那些信息告诉我之前,我只能沉默,把这笑容、这语气的熟悉感当做一种幻觉。 或许,我真的要到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章五十九:德库拉伯爵(七千字) (本章是莫德雷德的第一视角。) 据说,失踪的流浪汉大多在冬木深山町的废城区。 所谓废城区,其实是深山町曾经的工厂区,兴建于明治时期,荒废于九十年代。 因为废弃,所以远离秩序。因为无人定居,成了无家可归之人苟活的地方。 这里满是锈蚀管道,建筑被长久以来的酸雨冲刷、侵蚀,阴暗而又压抑。 这样的地方很适合当做化外邪物的老巢,走在这里总感觉会有怪物从角落里钻出来。 但,我和Saber大踏步地向前,既无惧意,也无犹豫,因为我们的实力比怪物更怪物。 走了不到三分钟,我听到了皮鞋与地面碰撞的声音。高大的男子戴着红色宽檐帽,穿着红色大衣,戴着红色墨镜,除了大衣下名贵的西装,几乎全身都是红色。他的嘴角扬起,初看会以为彬彬有礼,仔细看才能出其中的癫狂和压抑。 而他的身后,那个恶心的半妖精男人正无礼地盯着我看,嘴角扬起虚假的微笑。 之所以是这样的眼神,是因为我穿的不是便服,而是龙的装甲。对这些现代魔术师而言,这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完全不明白龙的炉心和魔术回路间的差别。 在相距五米的地方,我们四人各自停了下来。 然后,没有任何言语,Berserker突然掏出白色的手枪,对准了我的头颅。 枪身极其巨大,全长至少三十厘米,口径超过半英寸。与其说是“枪”,似乎更像是能够握持在手中的“炮”。再结合其上面蚀刻的铭文,恐怕还真有不俗的威力。 Saber想要把我护在身后,但是我抬起手,阻止了她—— “嘭!” Berserker扣动了扳机。 我抬起手,弹头如我预料的那般在我的手中压扁、形变,然后被我握在手中。 这么大的口径,这么长的枪膛,这种规模的魔力附加,如果是普通魔术师,肯定命丧当场——但也只针对魔术师而言。相较于这届圣杯战争的其他从者,这点破坏力其实差点意思。 低头看着手中涂了一层白银,还蚀刻着教会圣文的铜块,一个奇怪的想法在我心中升起。 虽然看起来癫狂到没变,但是Berserker的这次枪击似乎是在试图表达某种意思。 我是个聪明人——父王经常夸我聪明。所以,按照这个奇怪的想法,我开始了试探。 “Berserker,你的实力就这种程度吗?我甚至都感觉不到你对我的威胁。”我说谎道。 “身为往昔之物,却以御主的身份参加圣杯战争,召唤出与自己相关的从者,意图染指巴比伦的黄金之杯——有趣,实在是有趣。你的疯狂,你的存在,都有趣的很啊!”Berserker的声音里充斥着嗤笑和愉悦,似乎是单纯为了乐子才参加圣杯战争。 然而不是的,这家伙实际上是个迷信的信徒,而且活了很久了。 从手枪的外表和子弹的蚀刻铭文能看出来,这家伙和圣堂教会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或许圣堂教会里都是一群疯子,但是能获得这群疯子的认可,成为其中的一员,而不是被狩猎和指定的对象,足以说明这家伙保持着相当程度的理性。 “这次我就原谅你的冒犯了。如果还有下一次——死徒,我保证你会死,死得很惨。” “死吗……呵呵……呵呵哈哈哈哈!”Berserker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你觉得我会是畏惧死亡的存在吗?你以为我徘徊在人间如此之久,只是为了漫无目的地活下去吗?可笑,真是可笑!Saber的御主,你只是这种程度吗?” 我挑了挑眉,大概理解了这家伙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瞄了眼那只半妖精魔术师——他似乎完全不明白我和Berserker的对话是什么意思。随后,我又看了眼Saber——那双翠绿的双瞳中有些许的疑惑,但更多的是镇定和了然。 不过她还是会错了我的意思,以为我不明白,开始对我解释:“真鸟,他是被诅咒成这副样子的,和正常的死徒完全不同。相较于近似于食尸鬼的死徒,他的状态更趋近于被世界选中的精灵——也就是被称作‘真祖’的存在。” “是这样没错,伯爵确实是真祖……嘛,伯爵的真名很好猜到吧?”魔术师发出声音。 还好我戴着头盔,不然我那副憋着笑的样子一定会让这个白痴起疑心。 怎么说呢……这家伙属于被卖了还帮人数钱,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自信。 不过看他那副自信的样子,我倒是想顺着他的意思,好好地猜一猜这个Berserker的身份。 “德库拉伯爵……或者说,该隐对吧?世界上第一位谋杀犯,以人类的身躯被祝福成不死者。隐姓埋名在人类的世界里生存,积累诅咒而成为近似于死徒的身份,对吧?” “Bingo!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这个白痴还在炫耀,一点都看不懂Berserker墨镜下的眼神是什么意思。“现在知道了真名,总不会觉得伯爵很弱吧?” “确实挺弱的……啊,我说的是那两把手枪,不是伯爵本人。”我随意说道。 “关于我的实力,你想试试吗?”伯爵的声音异常浑厚,带着些许的兴奋。 “试试就试试——可别真死了啊,伯爵。” 话音未落,无视Saber的反应,我如同一辆列车,冲了上去。 伯爵拿出右手的黑枪,口径更大,枪管更长。他以自己的左臂为支架,枪口爆发出夺目的火焰,弹头从枪膛中喷射而出,在空中旋转着,连风都被扭曲了。 很多人以为剑术高手是根据弹头的轨迹闪避,其实并非如此。即使是反应再出色的人,单凭弹头本身就像躲过是非常困难。原因在于为了避免事故,枪械的扳机需要发相当大的力才能扣动,可又不能全力以赴,不然扳机本身会受损。结果,从瞄准到扣动扳机、再到引燃火药需要至少半秒钟的时间,只需要观察枪口的朝向,这半秒钟的反应时间完全足够了。 因而,真正的枪械高手会用各种方法掩盖扣动扳机的行为,或者想办法以超越人类的素质改变子弹的轨迹——伯爵肯定是这样的高手,但他这次射击依然直来直去,显然放水严重。 但是我没有闪避,弹头在我的头盔上划过,偏斜到Saber附近,被Saber用圣剑轻松弹开——在偏斜之后,子弹的速度降低太多,根本不可能打中从者。 漆黑长剑迅速划过,一瞬间血液废件,伯爵的头颅从切口滑落下来。 弹头的冲击力确实了得,我感觉到了些许的冲击力——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那副高大的身躯就这么倒了下来,血液如同泉水一般涌出,形成水坑,朝外扩散。 “果然只是这种水平吗……”我甩了下自己的剑,它瞬间又恢复成了那副漆黑的模样。“真是可惜啊,我以为会更厉害些……” 我低头看着伯爵被一分为二的身躯,看着地上不停扩散着的血。 我当然知道他死不了,只是想看看他复原时的样子是雾气还是蝙蝠。 果然还是蝙蝠——肉体化作蝙蝠,血液化作蝙蝠,它们悬浮着、嘶叫着、聚成一团,形成一个漆黑的虚影。在这高大的虚影中,只能看到伯爵的右眼和附近的皮肤。 漆黑的手枪抵着我的额头,那只右眼既冷静又癫狂。 “砰!” 子弹被推进到我的头盔上,灌注其中的魔力立刻爆开,让我身体略微后仰。我没有稳住中心,而是顺势后退了两步,盯着眼前脱离了人类范畴的邪祟之物。 主体还是人形没错,但是由血液组成的阴影中,却如同河流一般漂浮着长着鳞片的爪子、螳螂的前肢、厚实的毛发、毒蛇的尾巴、还有手臂,大量的手臂,有些穿戴着衣服,有些穿戴者护甲,穷人的、富人的、低贱的、高贵的,仿佛潮水一般、仿佛被风吹拂的草丛一般,不停地摆动着,不知道是真的保留着基础的智慧,还是伯爵本人的恶趣味。 “怎么样,Saber的御主小姐,现在你还对我的实力有所怀疑吗?” 在盘踞在浓稠的黑暗中,伯爵的声音响动着,似乎那团黑暗才是他的本体。 我想起了初次见面时,雷光闪过,伯爵的阴影中就塞满了其他的东西。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伯爵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可是相当有趣的一件事情。 “啊,我想起来了,你的影子相当的特别……所以,这两把手枪只是唬人的吗?” “过去,我曾以圣堂教会的驱魔师身份行走于大地上。这两把现代枪械既是教会对我的认可,更是教会对我的约束和管制。”说着,伯爵把玩着自己的两把手枪,语气极其愉悦。“人类的进步实在是不可思议,只需要扣动扳机就能杀人,只要有杀人的意愿就能不停地杀人,明明是和平的时代,人命的价值却只是一个数字……想必,这就是神所期望的吧?” “是么……”我敷衍地说道,“那……伯爵,能猜出来我是谁吗?” “猜测?猜测是不需要的。猜测是没有意义的。神的想法,人的想法,人都是猜测不到的。只有事迹才能印证人的想法,只有决定才能昭示人的意志。无论辞藻多么华丽,无论感情多么诚恳,猜测都只会产生虚假的信任感,让故事走向悲剧的终焉。” “不想猜啊……我明白了。伯爵,我和你做个交易如何?”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个半妖精魔术师立刻走上前来,有些慌张地说道:“喂喂,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做不存在啊?好歹我才是御主吧?” “这个交易的内容就是……Berserker,杀了这家【"! 我说得风轻云淡,仿佛不是在说要杀掉一个魔术师,而是拍死一只恼人的苍蝇。 在这瞬间,这个半妖精魔术师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张开嘴巴,想要质询,想要发动令咒,但是…… “砰!” 枪膛冒出火焰,弹头旋转,瞬间将魔术师的头颅轰爆,红色和白色如喷泉一般冲破头盖骨,在空中绘制出一副美丽画面,犹如烟花一般与碎块一起掉落在地上,如同花朵。 我睁大了眼睛,对枪械的评价瞬间提高了三级——确实是非常美丽的艺术品。 同时我也确认了,刚刚伯爵真的是在放水,因为他完全有能力控制子弹的方向。 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本能地躁动,我走上前去。长剑轻轻一划,把魔术师的手切了下来,仔细查看着上面的令咒——难怪伯爵对这家伙很不满,蝙蝠模样的令咒已经被用掉了一划,翅膀严重缺失,看起来就和被扯掉一半一样。 敢把这样的存在当做使魔一样来使役,这小子的心确实很大,不愧是个爱作死的半妖精。 确认了状况后,盔甲化作暗红的雷电,收敛回我的躯体之内。 我右手拿着魔术师的手,左手亮出手背,轻笑着对伯爵说道:“伯爵,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你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如同抽水泵一般,血液和血液衍生出来的手臂与利爪返回到了伯爵的躯体内。 他依然穿着红色大衣,依然带着红色宽檐帽,大衣下面依然是西装,完全没有改变。 接过魔术师的手,上面一阵红光闪过,令咒立刻消失。随后伯爵单膝下跪,仿佛一名等待着授勋的骑士,左手托着右手臂,右手高高抬起,等待这我的行动。 我的右手已经有Saber的令咒了,所以这次我把右手放了下去。 一股烫伤的刺痛立刻出现在我的左手手背,令咒同时激活,我成为了两名从者的御主。 和那只半妖精的令咒不同,我左手背上的令咒是一团扭曲着各种存在的混沌。 这体现出了伯爵的意志——在那只半妖精的手下,他只是死徒。在我的手下,他是真正的德库拉伯爵,死的聚合,血液的凝结,存活至今、被神所诅咒的邪祟。 “哼哼……哈哈哈哈哈!”伯爵站了起来,笑得很开心,近乎癫狂一般的开心。“不愧是莫德雷德!不愧是那位邪龙王的子嗣!明明如此年幼,却又如此聪慧,同时保留着孩童般的残忍——有趣,太有趣了!我真想好好问问那位Rider,究竟是怎么把你教育成这副样子的!” 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于是反而向伯爵提问起来:“也就是说,伯爵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了?” “理所当然。”伯爵说道,“不要小看长生者,我的御主。特别是我这种与各方实力都有所关联的人。无论是圣堂教会,还是魔术师协会,我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他这么说,我立刻就明白了:“原来如此,其实你一直都在和那个神父联系吗?” 伯爵没有回答,不过看着那只右眼里的笑意,我差不多理解了他的意思。 确实有联系,但不能承认。不止是因为从者与监督者的关系,更是因为教会饲养的怪物和教会高层的关系。一旦承认了,就等于真的认可自己被饲养了,而不是双方在互相利用。 深吸了口气,我闭上眼睛,观察着伯爵的状态(Status)。 果不其然,非常夸张。筋力、敏捷和魔力都是A+,耐久和宝具都是EX,只有幸运比较低,仅仅只是C的程度——没办法,他是被诅咒了,幸运不低才不正常。 “嚯,属性可以啊,伯爵!”我感叹道,“和你枪手的形象完全不符啊,还以为属性会低不少呢!” “是您自身的素质出色,我的御主。您是不列颠的白龙,是人所能承载的神秘极限。光是幸运就提高了两个级别——我实在是不知道圣杯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才做出这样的判断。自诞生之日起便噩运缠身的我,竟然也有遇上好运气的一天。” 我挑了挑眉,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似乎Saber的幸运也很高。 大概是因为我是特殊的吧?能被父王如此宠爱的莫德雷德,除了我没有别人了。 如果我成了从者,幸运肯定是要破格,不然任何了解我的人都会觉得圣杯有问题。 呼了口气,放松了一下,我看了眼半妖精魔术师的尸骸,对伯爵下达了我的第一个指令:“伯爵,那家伙是个半妖精,没那么容易死,处理一下吧。” “遵命,我的御主……” 伯爵伸出他的右手,鲜血喷涌而出,化作一只巨大猎犬的头颅。 猎犬上长满了眼睛——人的眼睛,仿佛恐怖小说里的邪祟。它张开嘴巴,枯黄的牙齿迅速将半妖精的躯体嚼烂、咬碎,然后如同饿到极限一般迫不及待地吞咽了下去。 我认识那只猎犬,以前还和它打过交道。 “犬魔巴格斯特?伯爵,你还吸收了这玩意儿啊?” “我为圣堂教会服务,清理这些魔兽,报酬则是这些生物的鲜血与肉体。凡是被我吞噬的生物,其血肉会成为的一部分。当我觉得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将这些魔兽释放,当做武器,当做仆从——这就是我作为从者的宝具,其本身不过是我的‘固有结界’。” “固有结界啊……那确实蛮厉害的。” 所谓固有结界,即为自身的心相与意志对世界的侵蚀与改变,是魔法以下最顶级的魔术。 不是感情强烈的人做不到,不是对魔术有深刻理解的人做不到。伯爵看起来是Berserker,实际上更适合做Caster。只可惜Caster的位置被那个浮士德占据了,只好如此了。 所以伯爵的狂化只有E,可以说是象征意义上的狂化,只是为了适配这个职阶而已。 此时,我终于看向了Saber——她一直在沉默,没有任何的表示。 但是从那双翠绿双瞳中,我能明显看到深刻的敌意——并非是敌视,只是光明在本能地排斥着黑暗罢了。她和伯爵是绝对不能相容的存在。现在能保持克制,而不是用解放圣剑直接轰过去,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了。 “我的御主,如果有任何事情,只需呼唤我即可。放心,除非我的存在降临于地面上,我绝对不会偷听你和这位亚瑟王的日常交流……把我当做纯粹的工具来使用即可。”伯爵的身形如同溶解一般,化作一滩浓稠的血液,钻进我的阴影中,于我同在。“啊……终于可以摆脱那些烦人的妖精,能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然后,我的影子归于了沉寂,变得和之前一模一样。 我挑了挑眉,真的很不可思议——换做是任何人,都对这种隐藏形式很意外吧? “回去了,Saber。事情都已经被结局了。” 说是这么说,Saber也确实跟着我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但是,她很快就忍耐不住,终于向我发问了。 “真鸟,为什么这么做?” “总归是需要帮手的吧?多个助力,总归是好事。” “你是御主,我不会反对你的决定。但是希望你以后能更加慎重一些。Berserker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存在。他可以随意地杀死他之前的御主,也能随意地杀死你。他其实并没有忠诚可言,圣杯战争对他来说只是另外一个狩猎场罢了。” 这些我都知道。别说是我了,任何人只要看清楚伯爵的眼神,都能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但是,我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开始指正Saber的谬误。 “前面半句话是对的。但是后面的不是——他其实蛮忠诚的,只是忠诚的对象不是御主,而是自己的信仰。那个魔术师应该是污蔑了伯爵的信仰,才会被他忌恨吧?” “……信仰?”Saber微微眯着眼睛,完全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是的,就是信仰。虽然被神诅咒,虽然被神放逐,但他确实信仰着神。”顿了一下,我尝试用更方便理解的方式来解释:“就像被宣判无期徒刑的罪犯,知道自己没有减刑的可能性,但是仍然会顺从判罚,追求挣脱牢狱的一天。对于伯爵来说,那就是世界最后的一天——也就是他说过的,神的国会从天上降临。他参加圣杯战争的目的就是如此。” “没错!完全没错!不愧是御主!不愧是邪龙王的继承人!”我的阴影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暗红的能量中嘶鸣着咆哮和尖叫。“御主……不,主人,我的主人啊!以神的名义,我将为您献上全部的忠诚,直至我的灵魂四分五裂,自我不再能维持下去为止!” “……伯爵,你不是说说不会偷听吗?”我有些不满地问道。 我的阴影迅速沉寂了下来,伯爵终于陷入了沉睡。 是的,虽然说起来很奇怪,但我确实能感觉到,伯爵他进入了休眠的状态。 然后我又看向了Saber,她的表情依然很僵硬,既不相信伯爵,也不相信我。 “……生气了?因为我和Saber没提前说明的缘故?” Saber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整片整片的乌云。 “果然还是生气了啊。”我挠了挠头,叹了口气。“Saber,如果真的有这个计划,我肯定会和你商量的。要不是伯爵首先使用对付邪祟和魔兽的白枪,而且之后的射击一直在放水,我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既然好处这么大,那肯定就做了呗?反正伯爵其实不是什么坏人。能被神诅咒成这副模样,依然维持着自己的信仰,肯定不能单纯用‘坏人’来解释吧?” “……确实如此。”就连Saber也不得不承认我的观点。 “总之,有伯爵做辅助,对阵父王的时候,肯定会轻松不少——伯爵很强的。好歹也是神话中的该隐,以各种身份、各种名字存在于历史的长河中。比方说弗拉德三世,恐怕就是被他中途掉包了吧?虽然看起来很癫狂,但实力和准则都是有的,而且非常顽固——放心吧,他绝对不会背叛的。除了神以外,没有谁能让他背叛。” Saber没有回应。但在我的注视下,过了很久,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真鸟,无论你做出了怎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这次是这样,将来也会是这样——我说到做到。” (本章7096字) 章六十:暴君与宠妃(四千字)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视角。) 魔女的力量在不停地增强,最强的坐骑从飞龙更换成了真正的龙种。 明天的食物也拿到了手,质量比吉尔伽美什还高,足以满足魔女的需要。 但是,我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感觉。甚至内心莫名地烦躁。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所有的方案都已经制定。但是当命运的那一天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终究还是畏惧了。 明明躺在床上,与怀中的那个人偎依在一起,但我们双方都维持着清醒,只是闭着眼睛,希望时间能快点来到白天。然后白天继续做无意义的事情,让时间快速略过,战斗、睡觉、继续白天,循环往复,直到命运对我和魔女做出最终的判决。 窗外,乌云依然遍布天空,夜色和破抹布一样丑陋。喧嚣的都市逐渐冷清了下来,汽车的声音消失不见,仿佛整个城市都进入了安静的睡眠,仿佛只有我和让娜还保持着清醒。 在某个时刻,我从床上坐了起来。魔女也紧跟着,目光看向窗外。 互相没有对视,也没有言语,我们只是在这平静的夜晚里,共同让时间过去。 今夜,必定是一个无眠之夜,而且是个枯燥且无趣的夜晚。 “亚瑟……要不出去散散步吧?” 过了很久,魔女发出了个建议。 思索了一阵,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不如出去纾解一下心情。 我对魔女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建议。 “好。那就出去吧。” 各自穿好衣服,我和魔女乘坐电梯走下了楼梯。 时间是凌晨三点,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商店都已关门,大楼都已经熄灭了灯光。 即使是繁华的新都,此时此刻也终于沉寂了下来,变得和衰退的三咲町一样安静。 天色很暗,路灯的功率不高,魔女尝试拍了两张照片,却又都很快删掉了。 走了许久,我和魔女一直找不到话题,一直沉默着,只是就这样走着路。 在公交站台的长椅旁,魔女坐了下来。既是休息,也是整理思绪。 “……亚瑟。”她发出声音,但也只是呼唤我的名字。 “我在。”我回应着,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我想去看看海。来日本这么久了,我还从来都没看过海洋。” “乌云这么大,这个时候的海岸应该不怎么好看吧?”顿了一下,我回忆冬木的布局,然后说道:“冬木的海岸线不好,没有沙滩,也缺乏对应的设施。唯一能看海的地方,就只有码头的岸堤了。可就算是那里,除了海以外,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我还是想看看……至少,应该比圆藏山要好些吧?” 按照圣杯的原理,落败从者的灵魂将会被小圣杯接纳,暂时扣留。当六名从者都落败后,小圣杯才会完全解放,将这些灵魂释放给大圣杯。因为从者的灵魂连接着英灵座,六个灵魂的同时回归,会在圣杯内部开出一个通往英灵座的空洞。顺着这个空洞,魔术师就有机会抵达根源,进而掌控魔法,成为魔法使。 但是,这一届却出了非常严重的问题。魔女违规吞噬了吉尔伽美什的灵核,这让小圣杯——也就是现在的伊莉雅——没办法启动正常功能。再加上魔女对灵魂的处理方式是消化而非容纳,这会导致更多的问题发生——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但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 这股不安定的感觉像是有虫子在身上爬,让我始终无法入眠。 我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局,无论选择哪条路,道路通向的终点只有黑暗的深渊。 而这些话,我不能对魔女说出来。可惜我下意识忘记了,魔女是能读心的。 只要她注视着我的眼睛,她就能知晓我内心的感情——那股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结果只能让事情自然而然发生的焦躁感。 “亚瑟,现在我们退出,还来得及吗?”她旧事重提。 “来不及了。现在我们已经没办法离开冬木了。”我再度回答。“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一起面对未来的吗?怎么又在想着逃跑了?” “没办法不想的……”路灯下,魔女的笑容沾染了苦涩。“现在想想,还不如灵基再临呢!我想,那位真正的龙之魔女,也一样喜欢亚瑟吧?说不定会比我做得更好,至少会很有决心,能很坚定地杀人,很坚定地复仇,不像我一样……” “忘记那个半机械的存在怎么说的吗?”我忍不住打断了魔女的自我贬低。“我是被世界认定的永恒之王,是迟早要成为人类之主的存在。既然世界都认可了我,我怎么可能连让你重新获得灵魂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呢?” “同样的话,亚瑟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吧?可是……” 不等魔女说完,我吻了上去。唇与唇交换着温度,心与心交换着思绪。 良久,我终于松开了魔女,我搂着她的腰肢,与她一起眺望被乌云遮盖的天空。 “让娜,想一直吻下去吗,想一直和我在一起吗?”我问道。 “当然想……怎么可能不想呢?”她回答着。 “那就继续吧?无论结果是什么,不继续下去,是看不到前方通往哪里的。” “可是,亚瑟已经在心中有了完整的规划吧?你现在的内心……” “我现在的内心很好。比我做亚瑟王的时候要好得多。”我回答得很坚决,和以前一样坚决。“虽然同样看不见前方的道路,但是有你在身边,我就是幸福的。亚瑟王时期不一样,夜晚从梦中醒来,我一直只有自己。现在呢?每当我醒来的时候,身边总是有你。” 魔女没有出声,不知道在心中想些什么。 吸了口气,我站了起【-{ 魔女跟随着我,全程不发一语。她的身体好了很多,即使我走得比较快,也能跟上了。 走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我们从新都的中心来到深山町南方的码头。 码头和二十年前差不多,堆满了集装箱。称不上繁华,也称不上衰落,只是和这个国家、这座城市一样,一直在停滞着,找不到通往未来的道路。 【% 站在岸堤的边缘,海洋随着潮汐不停地涌动着,不时卷起浪花。 盛夏的风吹拂着我和魔女,空气中带着海洋的咸味,让我回忆起不列颠的日子。 “果然,就算什么都没有,海洋还是让人着迷啊。” 魔女的脸上洋溢着难得的微笑。灰暗的天空,灰暗的海洋,让她看得入神。 她张开双臂,短发和长裙随风飘动,微弱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让她的笑容异常朦胧。 ——如果天气晴朗就好了。 果然,我心中还是冒出了这个念头。 仔细想了一下,在无视圣杯战争的规则之后,我似乎确实有能力这么做。 “让娜,等我一会儿——嗯,一会儿就好。” “亚瑟,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把星星摘给你。” 没有我期待中的羞涩和喜悦,魔女反倒白了我一眼。 “……你这情话也太老土了吧?你打算怎么做?在附近找块陨石吗?” “稍微等一下,你就明白了——” 说着,我呼唤出了黑炎王。 随着魔女力量的增强,黑炎王也进化成了龙种。 它全长近五十米,宽大的胸膛、虬结的肌肉、纤细的腰肢让它看起来如同狮子、老虎一般。它的双翼异常宽大,翼膜像鼯鼠一样延伸到尾巴的根部。腹部晕染着紫色,全身萦绕着黑色的雾气,散布着黑暗的恐惧和王者的威仪,简直就是我的半身一般。 无论以何种标准评价,黑炎王都已经强到可以视作“对城宝具”的级别了。起码比法夫纳要厉害很多,勉强能触碰到尼德霍格的边缘。 即使强化到这种地步,黑炎王依然和我心意相通,只要我心中有念想,它就会按照念想照做。我轻轻一跃,来到黑炎王的背上,驾驭着它在一分钟内快速爬升到五千米的高空——这正是云层的高度。 由于契约和圣杯的缘故,我的魔力极其充沛,可以让我肆意挥霍。于是,剑枪在我的手中延展得尽可能长、尽可能宽,即使站在黑炎王的背上,我也能骑乘战斗。 随后,我解放了圣剑的真名,其中的力量被完全解放。魔力在空中剧烈地爆炸,形成强风,将覆盖天空的阴云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区域,如同在地毯的中央盖上原型的夜空。 可惜,都市的亮光还是太强烈了。尽管是月隐的时节,天空中能看到的星辰几颗而已。而且大多晦暗无光,不仔细看的话很难看出来。 在黑炎王降下来的时候,魔女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亚瑟,你脑子没问题吧?”她夸张地问道。 “我的大脑很正常。”我平静的回答道。 “不是……就只是为了让我看这几颗不显眼的星星,就解放圣剑?” “嗯。因为这是效率最高的做法,既省时间,又省魔力。只可惜我没有圣枪,它的效率更高,应该能把这片阴云全部清理出去吧?” 顿了一下,我仰望着天空上的那个空洞,心里一阵可惜:“要是远离城市的乡下就好了。那里的星光就很不错。现在刚刚过了大暑,能看到天空中的银河——草原更好,目及之处,全是璀璨的星辰,能让你拍好几张照片。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没有拍摄的价值。” “果然大脑变得不正常了……”魔女无奈地说道,“圣剑全力全开,只是为了驱逐一片云彩?我实在是没办法理解啊……这也太浪费了吧?比把金子当砖头用还要过分。” “都说了啊,我想把星星摘给你。可惜能看到的数量不多,这下算是赔本了。” 仿佛噎住了一样,魔女说不出任何话。 她没有看天空,而是看着远方的地平线。对她而言,还是海洋更有观看的价值。 许久,她半感慨、半开玩笑地说道:“……我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褒姒那样的妖妃了。只是因为天气不好,就让我的王用圣剑在天空炸出一块空白区域,比褒姒还过分吧?” “那不是很好吗?如果是由我来烽火戏诸侯,我的借口会合理一些,诸侯们的反应也会更加平淡一些。别忘了,无论骑士王的亚瑟王有多么的光辉和伟大,身为邪龙王的我终究是一名残酷的暴君。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把国家大事当做儿戏,这算是暴君应有的‘品质’吧?只是因为以前的我没有喜欢的人,所以这项品质才没有凸显出来而已。” 魔女白了我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眼神逐渐失落了起来。毕竟,我是确实做到了这种程度,把那些原则、理想那些东西全部丢掉了。 海风接连不断地吹着我们,我们彼此不知不觉间又相互偎依在了一起。 尽管无言,尽管前路灰暗,但现在我觉得很幸福,比过去任何时刻都更加幸福。 在梦里陷得越深,梦就越是美妙。我已经陷得太深,已经没有醒来的可能性了。 但是,突然有声音打断了这幸福的时刻。 是我的手机发来的响声,是消息的通知声。 扫兴地打开手机,上面显示着莫德雷德刚刚发给我的短信。 她约我去柳洞寺的废墟,有些事情想要对我说。具体是什么事情,她没有提及。无论我回不回这条短信,她都会在那里等待,直到太阳升起为止。 老实说,我挺想回绝的。把那些东西分离出去后,我对莫德雷德的感情确实变得很淡。仿佛她已经走出了我的人生,已经断绝了以前的关系。 只是魔女距离我太近了。虽然看不懂英语,可她确实能认出名字——英语也和法语一样,使用拉丁字母,文字完全表音。 “莫德雷德发的短信?上面写着什么啊?” 我把短信的内容复述了一遍,魔女就自顾自走到了黑炎王的身旁。 “还等什么?赶紧去吧,也别让她等太久了。” “一会儿再去就行,没必要那么着急……让她等等吧,也让我有个起码的心理准备。” 我真的很想和魔女一起,在岸堤旁看着太阳从海面上升起。 可惜现实已经不太允许了。我们在这里总共才贴了二十分钟,就无奈骑着龙去往柳洞寺。 成为真正的龙种后,黑炎王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在不使用风王结界的情况下,虽然距离突破音障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远远超过了生物所能达到的飞行速度极限,和二战中期的战斗机相当——体型摆在这里,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速度了。 (本月18万字目标正稳步推进中。) 章六十一:觉悟与决心(四千字) ◆阿尔托莉雅◆ 当我骑乘在黑炎王上,居高临下地用剑枪指着莫德雷德的时候,望着她那闪动着泪花的金色双瞳,我的心情意外地平静,仿佛被冻结的湖面。 那些东西摘除得非常彻底,现在的我对莫德雷德真的没有任何感情了。 今夜她约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两件事情。 第一件是她新契约了从者,Berserker德库拉伯爵。 第二件是远坂凛想要告知我,由于过去的恩情,即便我真的想要那个被污染的圣杯,她们御三家也会想办法配合。 但是…… “莫德雷德,你要我来到柳洞寺,只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吗?” 我的声音也和心情一样冷漠。 我特地没有穿着盔甲,想必我的眼神也是同样的冷漠吧? 攻击性的动作终究产生了,德库拉伯爵用他的黑色手枪指着我。我光辉的另一面,身为骑士王的Saber,手中的圣剑也闪耀着光芒。 没有莫德雷德的命令,他们两名从者绝对不会动手,所以只是僵持着。 “父王……”她呼唤着,只是听起来非常委屈,就像呜咽着的小动物一样。 “莫德雷德,我知道你的愿望。”低头盯着莫德雷德,我的声音冷到了极点。“果然,你还是那么的软弱,既不愿意接受过去,也不愿意接受未来,设立了目标又缺乏决心,人就在眼前却无法动手。现在我可以说出口了——莫德雷德,你缺乏王的器量。” 确实说出口了,这是我在卡姆兰时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的台词。 我的心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然后,我用观察Saber。 她并没有特别的表情,也没想着加入到这个话题,只是保持警戒。 她很清楚,如果需要,现在的我确实会对莫德雷德出手,而莫德雷德绝对没有任何决心抵抗——在卡姆兰,我说了要她切断我的脖子、砍下我的头颅,可她终究还是失手了。 现在这些记忆不再是记忆,而是缺乏实感的影像。 “终究还是差得太远了……看来,过去的我对你太溺爱了。道路上的障碍就在你的面前,你却连战斗的决心都没有——莫德雷德,你这个样子是拯救不了我的。你既不能代替我成为王,也不能代替我承受那些不好的事情——你终究什么都做不到。” 我本可以和她有更多的对话,但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黑炎王扇动了翅膀,准备离开柳洞寺的废墟。 莫德雷德没有发声,她的两名从者也没有阻止。 这一次诀别,她和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守护她的亚瑟王另有一人。 现在我能守护的,仅仅只是我身后的让娜而已。 …… …… ◆莫德雷德◆ 父王离开了,从头到尾说了三段话。 而我呢?懦弱到极点的我,只有一开始鼓起勇气,说了该说的话。 即使离开,她的身影,她的表情,她的双眼依然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没有微笑,没有温柔,像是冻结了一样冷漠。 我不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的敌人。 圣杯只有一个,她不可能拱手相让。 两龙相争,直到有一方死去,一切如Saber所言那样进行着。 “……真鸟,你还好吗?” 听到Saber的声音,恍惚间我有了个错觉。 似乎她才是我的父王,骑着龙种离开的只是占据了父王身体的别的东西。  【\$ 我张开嘴巴,如同哭泣一般颤抖着吸了口气,勉强鼓起笑容,看向Saber。 “我没事……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Saber,我们回去吧。” 但是,Saber却站在了原地。 我转身看向她,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真鸟,事到如今,想必你已经感觉到了吧?” “感觉到?是……什么事情?” 我的心中升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真实的身份,我真正的使命。” 我吞了口水,心脏激烈地跳跃着。 是啊,我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还把这当做是错觉。 伯爵收起了手枪,环抱着胸,脸上洋溢着微笑,如同台下的观众。 Saber转了头,没有看我,而是眼神飘忽地望着天上云层的空洞。 “在和凛交谈的时候,我说了谎。严格来说,我并不是泛人类史的亚瑟王。” 我没有回答,等待着Saber的解释。 果然,和父王一样,Saber没有直接长篇大论,而是试图引导我思考。 “真鸟,你知道灵基再临的仪式吗?” “知道……当初让娜的三个方案中,就有灵基再临。” “我是你父亲的一部分,是从她的灵魂和意识中分离出去的结晶。摩根没有对你说明白,那个仪式不仅是从者召唤的仪式,还是灵基再临的仪式。灵基收纳到结晶里形成灵核,灵核再进一步拓展成为从者。这就是我的真实身份,也是我一直没对你说的事情——直到确认了她对你的态度,我才能说出口。” 奇怪的是,我的内心并没有失落,反而非常地平静,几乎不可思议。 意识确实不想承认、不想思考,但是潜意识早就通过各种细节和征兆,想明白了整件事。 “……果然父王还是选择了她啊。” 我苦笑着,内心和我的笑容一样苦涩。 但Saber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翠绿的双瞳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能洞穿灵魂。 “不,真鸟。当她和我分别之前,她就决定你和她一起选择。只是同一个她只能选择同一个,所以才分成了两人。否则她将失去战斗的决心,最后谁都守护不了。” “那时的父王一定很痛苦吧?肯定比被撕成两半还要痛苦得多。” “不痛苦。如果连我都无法分离出来,才是真正的痛苦——而且,尽管没有记忆,但我可以确定,她之前曾经被分离过,而且很早很早之前——她的恐惧感从一开始就被分离了。因为相互关联的原因,她的愤怒也被一并分离了,所以她可以做到任何时刻都保持冷静。” 我本能地吸了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Saber说的话。 可是她的表情依然那么的庄重严肃,性格也不可能对我说假话。 所以这些都是真的——所以父王之所以是父王,是她早就付出了对应的代价。 “啊,确实……如果是正常的父王,刚刚应该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的。” 我顾左右而言他,试图把这个话题糊弄下去。 Saber似乎理解我的想法,默不作声。 我的内心激烈地斗争着,继续前进和转头放弃势均力敌。 但是,看着Saber,回想起父王过去那张一直微笑的脸庞,我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拼劲自己全部的勇气与信念,跨越最艰难的一步,朝着终点进发。 “……我明白了,果然还是要打倒父王。不然就无法拯救她。” “拯救?”伯爵突然发出声音。他的嘲弄虽然尽可能压制,但我还是听出来了。“我的御主,虽然由我来说不太合适,但是你觉得她做到这种程度,是抱着想被拯救的想法吗?先把人杀死,然后再去向被污染的圣杯许愿,所得到的结果除了绝望以外,还能得到什么?倒不如现在就举起双手投降,了结那些无谓的妄想。” “圣杯是可以净化的,只要把其中的东西摘出来扔掉就行。没有了此世之恶,以圣杯的污染程度,我和父王都可以承受——”说道这里,我的嘴角扬起了自信的笑容。“说到底,我和父王都是伏提庚的子嗣啊。我们本来就诞生于诅咒之中,圣杯蕴含的诅咒算不了什么。” 伯爵挑了挑眉,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就不发一语地退回到了我的影子里。 听起来像是异想天开吧?但是,我相信自己是会获得帮助的——对于世界而言,谁是永恒之王无所谓,只要有人可以成为永恒之王、只要那个人能对抗邪神色孽就够了。 我现在缺少能力和品质,只是因为我的实际年龄才八岁多,还在正常中。如果重新经历了父王的人生,我相信我是可以做到父王那个程度的——成为永恒之王的东西,我一个都不少。 Saber依然郑重地凝视着我,问出那个她已经问了两遍的问题。 “真鸟……做好觉悟了吗?” “什么觉悟?” “杀死Rider的觉悟。” “嘶——呼——” 闭上眼睛,我做了个深呼吸。 杂念被排除,恐惧被驱散,悲伤被隔离。 我的内心变得平静,变的坚定——和父王一样平静,和父王一样坚定。 如果我连这个都做不到,我就没有继承父王成为“永恒之王”的资格。 “我已经有这个觉悟了,Saber。” “现在由我接过指挥权,可以吗?” “可以。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战略方面远不如你。情绪不稳定,做事易冲动——这些都是我需要努力克服的缺点,我将来一定会做得比父王更好的。” Saber没有评价,只是点了点头。 祖母绿般美丽的眼睛里温柔如水,淡到接近透明的嘴角保持着微笑。 一切都太过熟悉,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从前。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是现在的Saber,就是引领我前进的父王。 而黑色的那一位——她只是魔女的邪龙,她已经抛弃了她曾经珍视的一切。 “去远坂府邸吧。凛和切嗣他们肯定还没有休息,和他们商讨该怎么做吧。”说到这里,Saber顿了一下。“不过,真鸟你有信心说服他们吗?拯救你的父亲,或是让你的父亲实现愿望,对他们而言没有区别。” “有信心。毕竟,她已经给出了回应了……” “莫德雷德……”突然间,Saber打断了我,“叫我Saber就好。即便我的正体是她认为最适合陪伴你的东西分割、聚合而成的结晶,我的主要构成依然是泛人类史的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承认过莫德雷德。在卡姆兰,当她问起为什么不立她为继承人时,我只是说了一句‘你没有为王的器量’。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明白父王的意思……就是知道父王温柔到这种程度,我才必须拯救她。”说着,我的脸庞上也不由自觉地浮现了笑容。“谢谢你,Saber。我不会迷茫,也不会犹豫了——我已经成长了……啊,对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把盔甲分离了出来,形成一个剑鞘。 父王把剑鞘植入我身体里的时候,它是黑色的,上面还有四个猩红的圆环。 但是现在,它变得如黄金一般光辉,搭配着蓝色的修饰,既庄重又华丽。 或许是因为我的心境改变了?又或许是最靠近它的圣剑是光辉的希望? “这个是……剑鞘?” “我和父王的盔甲,本质上就是圣剑的剑鞘。它本来就是属于亚瑟王的东西。现在交换给你,你才有战胜父王的可能——倒不是说我没有决心,而是我的年龄太小了,缺乏力量击败父王。但如果你拥有剑鞘,肯定是可以做到的……我相信你,Saber。” 此时,我的影子里出现一团暗红,从中发出伯爵的厚重低音:“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的枪击根本突破不了防御——传说中圣剑的剑鞘,比圣剑本身的价值还要高,乃是连接乐园的凭证。只要携带着剑鞘,就等于置身于乐园中。别说是从者的宝具,即使是魔法使的魔法亦无法突破这空间与信息的完全遮蔽,伤害到结界内的主人。” “Saber,要不要我教你使用的方法?” Saber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知道剑鞘的用法——身为从者,仅仅只是形成盔甲是不够的。而且,比起我,真鸟你更加需要它。” “可是最终要和Rider对战的人是Saber吧?如果没有剑鞘,是没办法打败她的吧?”看着她还是不放心的表情,我只好解释道:“别看我实际才八岁,我可是很强的!就算没有盔甲,照样有顶级从者的战力!而且,我身边不是还有伯爵吗?他也是很厉害的。” 伯爵没有说话,但是我影子里涌动的暗红色所透露出来的兴奋,已经证明了他的心思。 深吸了口气,Saber接过了剑鞘。 在这瞬间,阿瓦隆的魔力与她融为一体。 尽管看起来没有区别,但是现在的Saber终于变得完整,终于有了和Rider一战的实力。 卷二 所不爱者而共聚集【.& ◆莫德雷德◆ “果然是这样啊……”听了我的解释,远坂凛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真的很有她的风格啊。明明可以对身边的人说出自己的困境,却选择把重担独自一人扛在肩上,甚至不惜自己变成两个人——果然,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大英雄。” 说是这么说,但是我讨厌英雄这个词。 身为英雄,就要拯救别人。可是谁来拯救英雄自己呢? 故事里的那些大英雄死去后,要么故事迎来终结,要么故事变成复仇剧。 父王把一切都处理得太好,结果我们复仇的对象都找不到,只能把我们自己当成弑君者,只能把布立吞人当做凶手,在憎恨和悔恨的双重感情下活到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对于远坂凛的这个说法,我实在是不满到了极点,声音异常冷酷。 “不要说得你很了解父王一样,远坂。如果你经历过我那个时代,你就不会那么想了。英雄的意义是让周围的人也一起成为英雄,而不是把所有的……”突然我说不下去了。停顿了一下之后,我立刻转移话题。“总之,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们圣杯御三家是什么想法?” 伊莉雅斯菲尔、远坂凛和间桐樱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把目光锁定在卫宫切嗣身上。 这个老人从兜里拿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上火,面前又放了个便携式烟灰缸,深深地吸了一口,重重地呼出,烟草的气味很快就充斥着整个房间。 父王滴酒不沾,对烟草也没有兴趣。我自己很讨厌这烧焦的气味。但是,这毕竟是关键时刻,我没说什么,只是等待卫宫切嗣做出决定。无论是从者还是御主,都没有人催促他。 这一等就是五分钟,香烟完全化作灰烬,卫宫切嗣把仅剩的滤嘴按在烟灰缸里,彻底熄火,才终于发出了声音。 “莫德雷德小姐。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吗?” “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说。” “那个被称作‘色孽’的祸神,究竟是什么?” “完全占据了另一个宇宙的邪神。宇宙察觉到了这个邪神的存在,将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从灵子固定带中分离了出去,就像一个薄膜试图堵住邪神的入侵。父王是被邪神选定的对象,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被选定为永恒之王,来对抗那个邪神。” 卫宫切嗣看向了浮士德。这名魔鬼是在场人之中魔术水平最高的。 浮士德思考了五秒钟,然后点了点头。 “莫德雷德小姐的说法并无谬误。从阿克夏之书的记录来看,确实是这样的。” “是的。只要我代替她成为亚瑟王,完成对父王人生的巡礼,我就能成长到父王那个高度。成为合格的永恒之王。她的智慧和知识会继续产生强大的作用,但是不需要再承担责任和义务了。这样,父王的人生就会轻松很多,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卫宫切嗣又看向了浮士德。这次,浮士德的回应很干脆:“理论上没有问题。无论是世界还是宇宙,它们要的只是可以对抗祸神的存在——是谁不重要,甚至死活都不重要。” 最终,卫宫切嗣点了点头,同意结成实质上的联盟。 今后,Lancer斯卡哈和Caster浮士德都可以由Saber指挥。 至于作战方略的细则,还需要等到明天下午的时候详谈。 回酒店的路上,我又打了吉川的电话,在凌晨时刻把他叫醒。 我和他说了同样的话,解释了半个小时。他没问什么,直接就同意了。 只是那位山中老人已经不是从者了,今后会单独行动。吉川无法指挥和号令这位依然活在现世的强大存在,再加上面具被完全摧毁,所能提供的协助非常有限。 这样一来,我方的优势就大多了。接下来只需要击败父王,夺取她的从者灵基就行。 然后再按照圣杯御三家之前立下的约定,进行从者单挑战,最后胜者来决定是解体圣杯,或者是由我、Saber来向那个被污染的圣杯许愿。 躺在酒店的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我终于松了口气。 最多还有两天,这场闹剧一样的圣杯战争就会结束。 等Saber洗浴结束,穿上临时购入的睡衣,我突然想和她说几句话。 “Saber……如果我们赢了,Rider会怎么样?” “会死。”Saber的话让我心脏漏跳了一下。“和魔女死在一起,是她的心愿。” “那……父王呢?父王这个存在也会消失吗?” Saber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对我反问:“真鸟。你说过的吧?如果你得到了圣杯,梅林和摩根一定会行动起来。你觉得,她们的行动本身,意味着什么?” 我回答不上来,也一点都不想思考这个问题 闭上眼睛,我回忆着过去。疲劳让我很快入睡。 仿佛美好的未来,将在我的梦境中重现。 …… …… ◆阿尔托莉雅◆ 如同服用药物一般,魔女把Assassin的灵核吞了下去。 我的心情变得紧张,生怕魔女发生变异,或者变成别的东西。 但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魔女面色如常,而力量得到了同样的增长。 如同突然进行了灵基再临一般,她的头发变得很长,直达膝盖。 肤色也更加苍白,手臂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几近透明。 双腿穿着腿甲,双臂戴着手甲,可是更关键的部分却是普通的深蓝色礼服。和她为自己购入的黑色礼服不同,这身衣服更加暴露,更加妩媚,穿在她的身上,美得不可方物——比起作战的效用,这身衣服更强调个人的美丽,只有装饰意义。 在我的感知中,黑炎王的体型没有增大,反而缩水了一圈。四肢变得纤细,头颅不再那么凶恶,身躯如精灵一般。双翼却不是普通的翅膀,而是四对能够喷涌某种能量的排口。不需要风王结界,现在的它就应该能轻松突破音速了。 魔女自身的力量也在增强。本来是我的魔力流向魔女,现在却像正常的御主与从者那样,从她那里获得魔力——这意味着,她的魔力容量已经超过了我。 尽管内心不是很想承认,但是她距离“色孽大魔”这个概念越来越近了。 并非是我记忆中的那种丑陋之物,而是美到极限、爱到极限的存在。其中的差别,比那个黑暗王子色孽和戴着铁面具色孽还要大得多。更像是魅魔女王这种构成。 当她集齐五名从者的灵核时,就算是我也不敢想象,她能强大到何种程度。 “怎么样,亚瑟?现在的我,一定很美吧?” 她微笑着,比过往任何时刻都更加妩媚。 如同腐蚀一般,如同梦境一般,让我沉溺其中。 “嗯,很美——比桂妮薇儿还要美了。” “那……回到最开始的问题,我可以成为你的王妃了吗?” “让娜,你已经是了——契约达成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了。没必要再问了吧?” 旧事重提,这两个提问我们的心交汇在一起的开始。 那天是周六,在这两个问题结束后,我们开始逛街,我终于有了活着的感觉。 听了我的话,让娜少见地主动拥抱着我,亲吻我的额头,把我拥抱在怀抱中。 我还是头一次看她试图占据主动的位置——这个时候的我,并不讨厌。 她顺着额头,一直往下。跨过眉心,经过鼻梁,一直到双唇。 双手也不检点,一点点卸下我的西装,解开我的衬衣。 随后,她将我的身躯放倒在沙发上,试图将我溶解。 此时,天边刚刚浮现一抹白色,云朵随着风远去,今天将会是晴朗的一天。 许久之后,藕断丝连,她微笑着把我抱在怀中,就像过去我小心地抱着她。 “怎么了,突然想要占据主动了?”躺在她的怀中,我轻声问道。 “因为……亚瑟,我感觉自己能保护你了。”她的呼吸吹拂着我的耳垂,让我的心燃气了一把火——这么多年了,我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保护我?你?”我挑了挑眉,嘴角扬起弧度。“真的假的,我的大小姐。你不会觉得,现在的你已经变得比我更强了吧?” “现在肯定没有你强啊。但是将来可就说不定了。这次圣杯战争的从者都很强,所以灵核的质量也很高。只是那个吉尔伽美什,再加上Assassin,就让我有一种魔力近乎无限的感觉。要是集齐了六名从者,我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变得有多强。” “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记住自己演员的身份,不然被色孽捕获了,事情就麻烦了。”我小心提醒道。“我们现在依然站在舞台上,被剧本操控,被邪神安排剧目。可不要忘了这一点。” 魔女没有继续说话,她只是将我抱了起来。 用现代词汇来描述,这个姿势被称作“公主抱”。 我没有反抗。我把这当做一种特别的情趣,用来调整彼此的心情。 然而,只是刚刚抱起来,魔女就不呆住了,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好轻……亚瑟,你的体重原来这么轻啊?简直就像是羽毛一样。” “还好吧……穿上盔甲,就会重很多。”顿了一下,我继续说道:“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也一样很轻。这还是你比我高一点,身材更有料的前提下——另外,是你的力气突然变大的缘故吧?看起来,那位Assassin的灵核质量比吉尔伽美什那家伙还高呢。” 魔女迈动步伐。她抱着只穿着最简单衣服的我,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她没有直接在床上躺下,而是来到衣柜旁,拿出一件相当暴露的黑色睡衣。 把我剩下的衣物解开,将睡衣重新穿在身上,把头上盘着的辫子松开——魔女就像对待一件精致的艺术品一样,小心翼翼地对着我,就好像我得了什么重病,马上要不行一样。 她甚至还在我的大腿上套上了腿环,从材质上来看,似乎是和睡衣一套的。 而后,她让我在床上鸭子坐,在我怀里放了个萨摩耶玩偶。 “咔嚓——” 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相机,立刻拍了张照片。 拍了也就罢了,她甚至还把成片展示给我看。 [&【( “怎么样,亚瑟,很可爱吗?”语气洋洋自得,仿佛这是她的伟大作品。 “你看我的表情,还有任何可爱的感觉吗?”我的声音透着无奈。 我的表情本能地绷紧着,眼神还是威严满满。 即使身材确实很纤细,这身睡衣也相当合身,但我自己看来,没有一点可爱的感觉。 倒不是说让娜的品味如何,而是我自己就不适合这种可爱的风格。 总有一种给龙形的黑炎王穿女仆装的既视感——不管怎么说都太离谱了些。 魔女撇了撇嘴,扫兴地把相机放在床头柜上,也不脱衣,顺势躺在了床上。 她的手背捂住了眼睛,不知怎么回事,语气都颤抖了起来。 “亚瑟…【]" “怎么了?吃了Assassin的灵核,感觉吃撑了吗?” “我会活下去的……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活下去的。” 我挑了挑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近,魔女的心态一直在剧烈变化,经常上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就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得不继续提醒魔女。 “同样的话,一次两次是表明决心,更多的次数就是掩饰心虚了。” “……亚瑟,白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今天白天就休息吧……感觉有些困了。 “嗯,那就睡觉吧……我也感觉好困。” 穿着魔女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睡衣,我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真的累了吧,我很快就进入了梦境。 是的,这是一场梦境,而且很少见的,是梅林主导的梦境…… (最后几天状况不太好,这个月应该只有16万字,不到18万字。抱歉,食言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下个月会继续努力的。) 章六十三:梦中幽会(四千八) ◆阿尔托莉雅◆ 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 蔚蓝的天空中没有太阳,丝絮般的云朵萦绕着中央。 在白垩高塔之下,我从花海中苏醒,站起身来,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如果【+ 但是,时间流逝,乐园不在,花朵枯萎,花叶卷曲。 比起无罪之人能够在其中安然居住的乐园,这里似乎成了被魔女诅咒的庭院。 在我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她一身素白,没有复杂的工艺,没有精致的装饰,只是普普通通的长袍。 我看向了那个人,她的双瞳还是我记忆中的双瞳,耳朵还是和妖精一样尖锐。 只是,肤色不一样了。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比我的肤色还要白皙,就像溺死在湖水中很久后才被捞起来的死尸,尽管还维持着美感,但是给人的感觉已经不再是可爱,而是可怕。 大概就是童话故事一转画风、变成恐怖故事的感觉吧? “梅林?” 我尝试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她轻轻地勾勒着嘴角,笑容依然梦幻。 淡到几乎不存在的双唇微动,可是声音却如洞穴山谷一般空灵,不知源头在何处。 “是我哦,阿尔托莉雅。” “你怎么……” “梦魔和故事是一体的。当故事美好得如同童话时,梦魔也会维持着童话般的美丽。但如果故事如同噩梦一般,梦魔也会化作相同的梦魇——阿尔托莉雅,现在的我,很可怕吗?” “……不,还是和过去差不多。只是这里的花朵都凋谢了。” 我对梅林的现状闭口不谈。倒不是不想承认她的样子,而是不想承认故事已经失去希望。 梅林的笑容更盛了——在一般人看来,算是更加阴森吧? “哦,这个啊……因为我的心在枯萎嘛,这些花朵自然就凋谢了。” 我又看向了蔓延到地平线的枯萎花海。 很难想象,这里是星之内海的乐园,是一切【, 只有无罪之人方能通过,只有美丽之物方能驻留。 这片花海就像一块感染的脓疮,消耗着乐园的美好,污染着乐园的存在。 乐园的女王是摩根。曾经是神灵的她并未前往神之座,而是将自己的死者国度拖入星之内海中,并依照星之内海其他国度的模样,转化为妖精和亡者居住的乐园。 梅林被改变了,她的心几乎要碎了。和梅林同样神爱着我、而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应的摩根,现在是什么状态……老实说,我有点不敢想。 “梅林,我是不是很自私?”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我幽幽地说道:“如果我选择了你,选择了摩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吧?结果现在这个样子,想要拯救的人看不到拯救的希望,应该拯救的人被我遗弃在一旁……我真的好蠢啊……” “……终归是我和摩根自找的。” 或许是我的内心太矫情了吧?又或者是精神被切割后变得不同了? 总之,我的内心升起一股冲动——现在,我应当做我该做的事情。 这么想着,我揽着梅林的腰肢,让她倾倒在我的身体上。 在我触碰她的后背时,梅林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在她的耳边,在这梦境里,我的脸上勾勒起微笑,我的声音变得轻松了起来。 “所以,这个故事并不是我的故事,而是你自己的故事,对吧?因为自己的心被牵动了,无法再像一个观测者那样欣赏别人的故事。而后眼睁睁地看着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想要改变却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像囚徒一样待在乐园中,承受着永远的孤独和痛苦……是这样吧?” 梅林没有回答,她只是呼吸变得急促,她只是想要哭泣却失去了哭泣的机能。 然后,我熟练地转过头,捧着梅林的脸庞,闭上眼睛,轻轻地吻了下去。 撬动她的防线,侵略她的内心,搅拌着她的感情,我并未遭遇任何抵抗。 梦魔是介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存在,梦境对梦魔而言与现实无异。 但是现在的梅林,却真的沉浸在了这梦境里,被我轻松地放倒在花海中,盯着我的眼睛,试图用指尖触碰着我的脸庞,试图用用双腿勾住我的腰肢——我从来没想到,这位世上最强的女魔术师,竟然如此轻轻松松就被攻陷了。明明当初还拐弯抹角,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 梦境愈发地朦胧,我和梅林被吸入漩涡之中,直至双方接近筋疲力竭。 被她拥抱着,被她抚摸着,感受这温暖的体魄,感受这颤抖的胴体,我最终在她的耳边轻轻低语,仿佛我才是梦魔,她才是做梦的人:“梅林,现在,你的故事不再满是绝望了吧?” 她没有回答,她只是被这迟来了不知多少年的感情所淹没,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我没有催促,而是安静地等待。梦境很长,我和她都不缺少时间。 不过,思考了良久之后,我觉得自己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很奇怪,对吧?若是以前,我绝对会拒绝,绝不可能主动,对吧?”我的右手轻抚着梅林的脸庞。她的肤色逐渐恢复正常,她的存在逐渐变得美丽——我的行动确实产生了正确的效果。“那是因为,过去的我被层层链条所束缚,国家啊、人民啊、规则啊、节操啊什么的,让我喘不过气来,让我不能正确地对待他人的感情。现在不会了——梅林,我回应了你的感情,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你被我正确接纳了。” 梅林还是没有出声,她依然在紧闭着眼睛,抿着嘴唇,颤抖地呼吸着。 我微微皱眉,她的反应不太对——按道理来说,应该非常高兴、非常幸福才对。 难道是我的行动太过激烈了?又或者我接受的速度太过迅速了? 我想不明白——不过,无论有没有想明白,我都应该继续做我该做的事情。 “不止是你。摩根也是这样。过去的我真的伤害你们太多了。明明很简单的,回应一下,说出自己的情感就好。却非要让所有人都不开心——就这样,我还自诩暴君呢,连个暴君的体统和气度都没有,像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一样一味拒绝……真的好蠢啊,这样的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梅林还是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感知她的温度,感受着她的颤抖,我真的以为她消失不见了。 “梅林,又在听吗?” “我……我在听着,阿尔托莉雅……” 她的声音非常沙哑,仿佛刚刚她说了很多很多话。 躺在花海中,被周围众多美丽的妖精偷偷看着,我的内心没有任何不满或者害羞。 “所以,参加圣杯战争吧,梅林。你很强,你也爱着我,而我也确实非常需要你——我们一起战斗,一起争取美好的未来,可以吗?”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梅林依然没有回应。 我的心中生起疑虑来——难道说,现在的我让她不满吗? 再想想那个光辉的、注定被所有人喜欢的Saber,似乎确实是这样的。 于是,略微停顿了一小会儿,我尝试性地询问怀中的那个人。 “所以……梅林更喜欢那个坚持梦想与原则的Saber,对吗?” “……不是。” 梅林的回应很轻微,和做梦时的呓语差不多。 只是我和她距离非常近,所以我听到了。 “不是啊……那就是说,梅林喜欢的是原本的我,并不喜欢分开的我,是这样吧?” 梅林没有回答,我就当她是默认了。 “可是,如果是原本的我,肯定没办法回应,只能喜欢让娜一个人吧?现在分开了,我才能挣脱那些束缚,能够回应大家的感情啊?” 她依然没有回答,我依然当做是默认。 “让娜那边倒是不用担心。她一开始就建议我大家一起生活的……” “……阿尔托莉雅。”她的声音沙哑得就像连续三天没喝水了一样。“不让我和摩根参加圣杯战争,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 “我现在反悔了,不可以吗?”说着,我回忆起了以往。“过去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吧?一道法令没有取得好的效果,就有必要进行修改。过去,我对圣杯战争的强度过于低估。现在,他们又联合在了一起,单靠我自己无法获得胜利。所以需要你和摩根的力量……不可以吗?” 不知道多少次了,梅林依然没有回应。 全程都是我在说话和提问,简直就像是和木头在对话。 即便是我,遭遇这种状况,也不免有些烦躁了起来。 而且,在这烦躁之中,还积累了一些气馁和不快。 不自觉地,我的心态从引导和请求,变成了强迫和命令。 我笑了,笑得相当险恶——过去的我,光辉的我,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笑容。 “我懂了,梅林,我懂你的意思了。” 果然,听到我的话语,看着我的笑容,梅林的身体又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为了加强认知,我开始盘点这次的敌人。 “一个是影之国的女王、传说中的女战神。一个是最初也是最强的暗杀者、冠以死亡天使之名的存在。一个是将地狱的概念转化为固有结界、曾一度抵达根源的半个魔法使。一个是我的另一面,光辉而又强大的亚瑟王。最后一个是最初的谋杀者、被神诅咒活在人间、超越真祖的存在。他们五个联合在了一起,再加上御三家的知识储备,我赢不了的。” “所以……梅林。你现在还没有回应,其实就是想看着我死去吧?只要我的头颅被莫德雷德砍下来,我的存在就消失了。然后,所有人记忆中的亚瑟王都不再是我,而是那个太阳般光辉的Saber。只要大家都忘记了我,只要世界删除了我存在过的痕迹,那些不好的事情就算不存在了,你和摩根就可以从求爱而不得的死局中挣脱出来了——是这样的吧?” 令我意外的是,明明话语都严厉到这种程度了,梅林还是没有回应。 这么看来,果然还是不行的——到头来,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松开了梅林,在这梦境里重新穿上衣服,恢复成原本的我。 半是感慨,半是预言地,我不自觉地说出了非常过分的话。 “如果活着,肯定会有位置吧?但是死了的话,我就只能和让娜死在一起了——抱歉了,梅林。那时候的我,应该兼顾不了别人了。”顿了一下,我扬起快乐的笑容,望着乐园那干净的天空。“其实这样也好,不仅多活了半个月,还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总比卡姆兰的时候孤零零的死掉要好吧?那个时候,我只有一股终于把负担卸下的轻松感。而且……” 我又顿了一下,笑容愈发地灿烂,心情愈发地喜悦了起来。 是疯了吗?是疯了吧?或许早就疯了,只是一直拥有理性,没有意识到疯了而已。 任何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他人的认同,把肚子划开,把胃里的东西倒出来呢? “而且其实我死过很多次了……被人遗弃的生活果然还是太糟糕了啊。饿死了之后复活依然很饿,吃了腐肉死了之后复活起来肠胃就必须排空……我究竟死了多少次了?梅林你计算过没有?应该没有吧?毕竟你把我送给了普通的农妇,而不是埃克托爵士那里,想必也并不是很关心我的遭遇,不在乎我的死活吧?” 站在逐渐凋谢、连土地都正在变得漆黑的土地中央,我望着天空,试图醒来。 终于,不知道什么时候,梅林终于站了起来。 她的双眼肿得通红,却没有泪水流出。 她的身体恢复了血色,却变得半透明了起来。 “阿尔托莉雅……为什么要出卖自己的身体、践踏自己的人格、蹂躏自己的尊严?”她的声音已经不是沙哑了,而是被完全摧毁。“我知道的,摩根也知道的——你不喜欢我们,你不喜欢不列颠岛上的任何东西。就像那位伏提庚一样……所以我们才……才……” “因为让娜说,她想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梅林的瞳孔猛地一缩,双手剧烈颤动起来。 我承认得很干脆。因为好像确实是这个样子,我好像确实在勉强和出卖自己,而且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至少我现在觉得是这样。“我觉得活下去很难,特别是我低估了敌【\) 顿了一下,我终于想起来,梅林的说法其实并不准确:“也不算是出卖吧?梅林你不是很喜欢我、也没有拒绝吗?只有你同意了,这才算是出卖。拒绝的话,就当做是临别的礼物吧?也算了却了你的心愿……反正,国家没有了,人民也没有了,莫德雷德也被我赶走了。我现在只剩下我自己、还有让娜了。想要换取帮助,我能给出的价码……果然还是只有我自己啊。” 可惜了,梅林到了这个时候都不愿意帮助我。 看来我在卡姆兰时的感觉没有错,就像我深爱着不列颠,但内心深处讨厌着不列颠一样。我身边的人,在深爱着我的同时,也在内心深处讨厌着我。只有当我倒下了,死了,很快就要消失了,才肯来到我的身边,才愿意寻找解决我的问题的办法。 在梦境中,我的身体逐渐透明,我的意识逐渐苏醒——梦很快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无论哪边的梦境,都是如此。 “再见了,梅林。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吧?希望你在忘掉我之后,你能快快乐乐的,当个没心没肺、任何事物都不放在心上的梦魔。这样,你就不会再感觉到悲伤了。” 但突然间,梅林站了起来,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 泪水划破的她的脸颊,如同泉涌,滴落在她的身上。 再一次,我笑了起来——她终于答应了我。这下我的胜率不再是零了。 梅林勉强挤出笑容,比哭泣还要难看百倍,还不如不笑。 我和梅林相拥在一起,一同在梦境中醒来。 章六十四:爱恋之心(五千字) ◆阿尔托莉雅◆ 睁开眼睛,我注意到另一侧多了一个人影。 纯白的长发,纯白的肌肤,以及若有若无的花朵虚影,证实了她的身份。 跨越梦境与现实的间隙,在最后时刻拥抱着我的梅林,终于来到了我的身边。 只是,她的胴体暴露在外,既无外衣,也无内衬,身上还有众多吻的痕迹。她的脸色非常宁静,唇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像是沉浸在美梦过后的余韵中,不愿意醒来。 我总共睡了六个小时。听起来对跨夜的人而言比较少,但我自己觉得已经足够了。 视线移动到另一边。魔女正在熟睡着,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做着噩梦。 看向自己,我的睡衣还是魔女穿上的那一套,是可爱风的那一款。 小心翼翼地起身,我靠在床背上,思索着一会儿该怎么解释。 ——这是出轨吧?怎么算都算出轨吧? 我的内心浮现了这个念头,但是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虽然感觉很离谱,但是让娜确实鼓励我出轨,至少接纳梅林和摩根对我的感情。 所以,在短暂的慌张之后,我立刻平静下来——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慌张的事情。 我只是在正确的时间、对正确的人、做出正确的事情而已。 只是我没想到,梅林竟然直接躺在了我的身边,让现状看起来相当的尴尬。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我平静的等待中,身边的一位睁开了眼睛——是梅林。 她眼神迷离,茫然地扫了一圈周围。看到我之后,眨了眨眼睛,看了好久都没意识到我是谁,又或者认出我了,但又不敢确认——我后悔了。魔女给我的睡衣可爱风是在太浓重了,在作为阿尔托莉雅的人生中,我的穿着都向中性化靠拢,从来没有穿过这种衣服。 结果,再熟悉我的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都不敢确认我就是阿尔托莉雅。 我叹了口气,黑暗魔力在我手中凝结,漆黑的圣剑显现在手中,对着梅林轻轻地晃一晃。 这个证明相当有效,梅林睁大了眼睛,赶紧捂住嘴巴,差一点就惊叫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对陌生的环境惊叫,还是对我现在的衣着风格惊叫——按照梅林的性格,我觉得大概率是后者。 深呼吸了几声,尽量不吵到我另一边的魔女,梅林给了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卧室的门。这个意思就是想问我,需不需要现在出去暂避一下,免得引发误会。 我看了她的身上,完全没有衣服的遮挡,就算出去了也只会引来更大的误会。 于是,我摇了摇头——我可不是那种做了之后不敢承认的懦夫。 我出卖了自己,而梅林也大方地收下了。没什么扭捏,双方都很干脆。 过了大约五分钟后,魔女睁开了双眼。和往常一样,她发出一连串奇怪的低吟,有点像是睡眠质量不高,也有点像不愿意从休息中醒来——非常地可爱,让我有捏捏她的脸庞的冲动。 她想要打招呼,但是看到我的脸,又看了我身上的睡衣,眼睛也茫然了起来。 ——这个女人,明明我的睡衣还是她给穿上的,睡了一觉后,就立刻忘记了。 好在圣剑并没有消散,我拿着圣剑对她晃了晃,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那个。早上好啊,亚瑟!” 她喜悦地笑着,每一天都是这样。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我提醒了她一下。“睡前没吃早饭,感觉饿不饿?” “还……还好……” 魔女的脸红得就像熟透的苹果。 应该和刚刚做的梦有关吧? 也不知道她做究竟做了什么梦——大概是少女会做的梦吧? 早晨的时候很累,所以没有和她做排解压力的事情。 没想到,才空缺了一天而已,这个喂不饱的小猫咪就想着锅里的饭了。 这个时候,我看向了另一侧。果然,梅林这个女人在装死。 只是装死也就罢了,还抱着那个萨摩耶玩偶,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 于是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臀部,示意她该面对现实了。 “梅林,该起来了。记得出去后穿好衣服。如果没有,暂时穿让娜的也行。” 梅林一声不吭,灰溜溜地抱着那只萨摩耶玩偶,掩住身体,飞速离开了卧室。 魔女起了身,眨了眨眼睛,完全没理解发生了什么。 换做是我,我也理解不了——毕竟,醒来之后自己的爱人身边又多了个女人什么的…… 咳……这么想着,我调整姿势,在魔女的面前规规矩矩地正坐。 然后,深深地将身体埋下。 这是日本最高规格的道歉,名叫“土下座”。 “真的非常对不起!让娜,我……我出轨了。” “……出轨?” “我和梅林在梦中相会。因为我自己的过失,我没能控制住自己,出轨了。” 因为正在土下座着,我看不到魔女的表情。 但我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 而且,如果她的反应真的很过激,我也有解释的余地。 出乎意料的是,魔女并没有说话,而是抱住了我——她抱得很紧,身体都颤抖着。 随着吞噬灵魂后力量的增强,这种紧不再是竭尽全力的那种紧,而是保持着克制。 “……亚瑟,我都知道的。”她的声音也颤抖,带着些许哭腔。 “呃……都知道?”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和我缔结了从者与御主的契约,我们的梦境是想通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听到魔女这么说,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全身毛孔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我能听到你的声音,能知道你的感情,甚至能知道你内心在想着什么……即便很朦胧,但我真的……都知道的。” 完蛋了,彻底完蛋了——这下,我根本没得解释了。 我知道让娜的性格,知道她们每个人的性格。 如果我只是在感情上出了轨,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她反而会很高兴,因为我和她的感情让我们双方都置于巨大的压力之下——但是,作践自己不行,出卖自己更不行。 除了收货的那一方,没有任何爱着我的女人能接受我这么做,恐怕比直接杀了她还要难受——感情变质了,精神变质了,就连我的人格都因为贱卖而变得丑陋,不再是一国之王那样的高贵,和因为命运的不幸而委身于风月场所的女人一样,美丽的钻石变成了漆黑的焦炭。 所以,我该怎么解释?说这只是一个玩笑?说梦【[ ——不行。我还深刻地记得魔女对我提过的要求。她可以容忍我不解释,但绝不容忍我欺骗她,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深吸了口气,尽管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可我还是想说些话。 至少,让魔女的心里边好受一些,别在内心留下暗伤。 “……其实,没有说的那么严重。” “不要再解释了……亚瑟,让我抱抱你……只要一会儿就好。” “……好。” 这一次,她抱了很久、很久。 当她终于松开时,她轻轻的抚动着我的发丝,如蜻蜓点水一般主动吻了我的双唇。 而后,她起了床。但就当我也想要从床上站起来时,我的肩膀被她按住了。 “亚瑟,先等我一下。我有些话要和梅林说。” “大概要多久?我现在肚子很饿,想要吃些饭菜。” “十分钟吧……最多二十分钟。稍微等一下吧。” 我微微皱眉。从来都没有人让我等待过,这还是我人生的第一次。 思索了一阵,考虑到错在我这边,我只好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到时候敲敲门就好。” “放心,不会太久的。” 勉强露出笑容,让娜走到衣柜前,穿上那身焦黑的礼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在关门声传到我耳中的那个瞬间,不知怎么的,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席卷我的心神。 我的身体比我想象中还要疲劳得多,毕竟灵基过载对身体的损耗非常大。再加上我的魔力是黑暗,这种损耗就就更加扩大。如果没有剑鞘的恢复,我这种自毁性的灵基过载,双手早就变成石头了。可即使有剑鞘的恢复,也只能修复伤势,不能修复长时间积累的损耗。 果然对着天空解放圣剑什么的,还是太冲动、太缺乏理性【$ 连躺下都来不及,我抱着双腿,蜷缩着身体,像童年时一样,倚着床头,再一次进入了睡眠之中。 …… …… ◆让娜·达尔克◆ 打开房门的瞬间,我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轻轻地做了个深呼吸,我默默地把房门关上,小心翼翼,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我回到沙发上,闭上眼睛,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滴落下来。 亚瑟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双腿,靠着床头微弱地呼吸着的模样,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如同镌刻一般,在血肉模糊的心中将她现在的模样定格。 “……怎么了?”发出声音的是摩根。 在离开卧室之后,梅林直接联系了这位乐园的女王。 知道了大概的情况后,她立刻从乐园赶了过来,来到酒店套房的客厅。 对于摩根的疑问,我没有解释,而是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指着卧室的门。 “……别打扰到她。她在休息。” 只是这么一个动作、一句话,乐园的两人就明白了我是什么意思。 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她们的表情和我差不多——比起失落,更多的是心酸。 明明是个纤细娇小的女孩子,却被迫变得强大,被迫成为一国的王。她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在命运的终点无力地倒了下来。然而命运仍不满足,她遇上了废物一样的我,又被迫肩负起人类这个种族——于是,存在被扭曲了,精神被扭曲了,声音被扭曲了,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是被扭曲的,仿佛被强塞进名为“王”的模具中,不得不变成这副样子。 只有现在、这疲惫到极点后的片刻安宁中,才略微显现原本的样子。 不知多了过久,我深吸了一口气,浇铸的钢铁在我的内心外侧凝固,发出噗嗤的响声,让我的内在如同裹上了怪物一样的铠甲——我不会再懦弱,不会再犹豫了。 “摩根,梅林,虽然你们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想强调一遍。”说着,我睁开了眼睛,眼眶中积蓄的泪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会活下去,无论是什么形式,无论是什么模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活下去——莫德雷德认为只有她自己能够拯救亚瑟,我和她类似,我认为只有我能给她幸福。即使亚瑟出售了自己,但希望你们能明白主次关系。” “我明白,梅林也明白。”摩根平静地说着,嘴角勾勒起虚假的微笑。“单论对阿尔托莉雅的爱,我和梅林绝对不会输给你,桂妮薇儿也绝对不会输给你—【}\ “既然参加圣杯战争,那肯定要缔结契约吧?你们要以从者的身份参战吗?还是组成单独的阵营?”我问道。 “从者。”顿了一下,摩根解释道:“我和梅林的故乡是乐园的阿瓦隆,身上有太多妖精的血脉,仅保留了些微人类的痕迹和特征。如果停留在现世太久,我们不仅会失去力量,还会渐渐变得无法生存下去,就像脱离了水的鱼。如果有你的魔力供应,再伪装成从者,我和梅林就能长时间在现世中停留,而不用担心神秘衰退的影响。” “只是……”梅林和过去一样,都是深思熟虑后才说话:“只是,让娜,你现在能供应得起三名从者的消耗吗?从原理来说,我和摩根都是违规召唤,支付契约的消耗会更大。你的魔力充足吗?不会影响到亚瑟吗?” “以前不行,现在没有问题了。”我干净利落地回答。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梅林疑惑地问道。 “我吃掉了两名从者的灵核——就像恶魔吞噬灵魂那样。”我微笑着解释着,“亚瑟说,金色的那个叫做吉尔伽美什,青色的那个叫山中老人。吃掉灵核,将它们消化,能为我提供很多的魔力。比方说现在,亚瑟的魔力就由我提供,而不是倒流到她身上了……” 摩根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看起来相当有压迫感。 还好,梅林的脸色正常,她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粉色的双瞳闪烁的光芒,给人一种知识渊博、阅历丰富的感觉——当然,也让我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只可惜我会读心。注视着她们的双眼,我就能知晓她们的感情。 ——她们在担忧,也在恐惧。因为我是祸神的造物,注定带来灾难。 “连亚瑟都不担心,你们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嗤笑着,姿态相当傲慢。 “在缔结契约之前,有句警告的话必须对你说——”摩根的声音非常冷,仿佛所谓的乐园其实是冰封的国度:“让娜·达尔克,如果你胆敢伤害亚瑟一丝一毫,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啊,我明白。一旦我伤害了亚瑟,我就成了罪人,就成了和你们相同的存在——”我眯着眼睛,一点都不给这两人好脸色看。“怎么可能,如果连为了这份爱恋奉献出一切的觉悟都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坚持到现在?” “好……” 摩根和梅林对视了一眼,她们的右手在空中滑动着,绘制着我不认识的符文。 符文是粉红色的,有点像乐谱的起始符号,又像是某种生物的简写。 两个符文在绘制完成之后,凝结的魔力缓慢地飞到了我的左手上。 “那么,契约成立。我和梅林将会以Alter Ego的职阶协助你参加圣杯战争。” 剧烈的疼痛像是火焰焚烧,又像是热水烫伤。 两枚鲜红的令咒在我左手缓慢显现。一枚在手背,形态是一枚平铺展开的蝴蝶,是大名鼎鼎的光明女神闪蝶,被誉为世上最美丽的蝴蝶。确实是符合摩根身份的象征物。一枚在手腕,形态是一朵绽放着的花朵——应该是“圣诞玫瑰”,一种并非是绽放在圣诞节附近的铁筷子花,相当稀有。有粉色和黑色两种花色。既是贵重的药材,又是一种毒物。 在这瞬间,我体内的魔力激荡、溢出,波及到对亚瑟输出的方向。 而后,我听到了深呼吸的声音,就像在睡眠中快要窒息的人被惊醒。 ——亚瑟睡得好浅,真的好浅。 ——明明我尽可能控制住了,她还是醒了过来。 又深吸了口气,我站了起来,走向卧室的房门。 微笑着打开它,微笑着用最温柔的语气,对纤弱的、茫然的亚瑟说道—— “亚瑟,已经说好了。刚好二十分钟……应该不算晚吧?” 章六十五:爱惜自己(四千字) ◆阿尔托莉雅◆ “亚瑟,已经说好了。刚好二十分钟……应该不算晚吧?” 魔女微笑着说着。但我总感觉她的笑容很虚,底气不是很足。 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我现在的确很饿,就直接点了点头。 “嗯,是不晚没错……总之,先点菜吧?” “亚瑟,梅林和摩根也在哦?你是不是忘了?” “王姐也来了?”我愣了一下,追问道:“是梅林叫她过来的吗?” “是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严格来说没什么问题,毕竟摩根也是位相当强大的魔术师。 梅林擅长支援,将现世与乐园连接起来,提供充沛的魔力与持久性的增益。 摩根则更侧重于火力,能轻易毁坏城寨,而且擅长各种魔术礼装的制作。她拥有的妖精宝库拥有众多宝具级别的道具,是真品和正品,和吉尔伽美什那种概念化的宝具原型很不一样。 她们二人的近身能力也颇为出色,至少能和兰斯洛特打个平手。 只是……如果只有随性的梅林倒还好,如果再加上摩根,我就有些苦手了。 我最不擅长对付的,就是桂妮薇儿和摩根这类心思特别缜密、又特别强势的女人。 “算了,来都来了,那就这样吧。” 这么说着,我站了起来,准备换上正装。 但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魔女,我注意到她左手的异常。 “……两个令咒?王姐和梅林都和你签订契约了?” “是的。她们长期居住在乐园,如果没有契约的支援,很难在现世长时间存在。”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和理解——布立吞人就是这么灭亡的。 刚刚来到衣柜,我的肚子就传来了咕咕的响声。 我真的太饿了,昨晚连续解放圣剑把我的魔力消耗一空,真的需要吃些东西。 “先别换衣服吧?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亚瑟,这身睡衣真的很适合你。” “……好吧。反正只是睡衣。” 勉强说服了自己,我轻轻地吸了口气,踩着拖鞋,打开了卧室的门。 梅林已经穿好了衣服,还是那身简约朴素的白色长袍。 摩根依然是蓝色的正装,尽显阿瓦隆女王的威仪。 我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再加上沙发被占据了,我不自觉地来到窗户旁的椅子上坐下。 当臀部和木椅挨着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何等的离谱和错误,简直就是在刻意疏远摩根和梅林——果然,她们二人一脸阴沉。一旁的魔女也不停用眼神暗示我,应该对她们的态度好一些。 吸了口气,我重新站了起来,来到沙发旁,坐在摩根和梅林的中间。 怎么说呢……有种自己是仆从或者是商品的感觉,让我相当的不适应。 不过——只是不适应而已。看着对面的魔女,看着她那勉强微笑着的脸庞,看着她左手上的两枚令咒,我其实很清楚,交易已经达成了,我现在的身份就是仆从或者商品。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坐下的过程中,摩根和梅林都挪动了自己的位置,稍微远离了了一些。 气氛极其压抑,身边的二人连一句话都不说。 即使脸上保持着微笑,可是看起来相当苦涩,就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样。 ——明明受委屈的人是我才对。 由于肚子真的很饿,我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没有人说话,我也不想说话,就这样等待着——也许是等别人开口,也许是等饭菜送门,这压抑的沉默才会被打破吧? 但这么下去总归不是个办法。我眨了眨眼睛,努力用自己所剩不多的血糖催动大脑思考,然后看向摩根。 “……王姐,有苹果吗?我感觉有点太饿了。” 阿瓦隆的意思就是苹果岛。在布立吞人的故事中,那里长满了鲜红的苹果树,书上有吃不完的苹果。踏入乐园的人将免受饥馑之苦,每天都处在甜蜜之中——那个时代,甜味是很稀有的味道。能每天吃到甜的东西,几乎就是天堂一般的日子。 浅蓝的双瞳紧盯着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莫名其妙。 但最终,摩根还是叹了口气,从自己的宝库中拿出来一枚苹果——表皮的颜色不是红色,而是金色的。稍微留神去看,就能注意到蕴含于其中的充沛魔力。 想来,这是乐园的妖精们最喜欢的食物——金色果实了。 她一言不发,把金色苹果递给了我。我也不客气,直接吃了起来。 气氛还是非常压抑和沉默,房屋里只有我吃苹果的声音。 我吃东西的速度向来非常快。不到两分钟,这枚苹果的可食用部分就被我吃光了。 肚子的饥饿感果然减缓了很多。口中甜味的余韵让我的大脑逐渐变得清醒。 “……怎么都不说话?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我问【" “亚瑟……你真的……?”摩根欲言又止。浅蓝的双瞳无比温柔,带着爱慕与怜惜。 如果是对上魔女、桂妮薇儿或者梅林,我可以表现得很强势。 也许是年龄、身高、关系的缘故,当面对摩根的时候,我总是强势不起来。 于是,我回答的语气就变得无比微弱——我真的成了她的妹妹。 “嗯。”我点了点头,“情况出乎了我的预料。为了获胜,就只能这样了。” “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摩根一边询问着,一边靠近了我。“如果直接说明,我和梅林都一定会同意的——共同相处了那么多年,你还对我们的感情有怀疑吗?” 我低着头,双手因为紧张而握成拳头,睡衣没有覆盖我的双臂,显得非常纤细。 盔甲就是我的外壳,没办法在这里穿上盔甲的我,就像失去外壳的的河蚌,脆弱得不堪一击。现在又穿上这么一套睡衣,别说是摩根了,恐怕面对莫德雷德我都强势不起来。 结果,对于这个问题,我实在是回答不上来。 “阿尔托莉雅,你做事还是那么的不计后果——自己的后果。仗着体内埋着剑鞘,不会死亡,就当着重要的人的面做很过分的事情……以后的话,你要好好地改正这个坏习惯才行。你的这种行为,不止伤害了你自己,还伤害了所有珍惜你、爱着你的人……” 摩根还有一部分话没说完,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所谓黑色的太阳、所谓燃烧着的人柱,其实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我偷偷地瞄了眼摩根的表情——她微笑着,但是双目之中却藏着泪花。 作为乐园的女王,她真的太温柔了,温柔得仿佛一面镜子,映照出我真实的模样。 “阿尔托莉雅,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擅自牺牲自己了……好吗?” “可是,王姐……牺牲这个词适用的对象,只能是活人吧?” 也许是脑子抽了?也许是大脑还在混乱的状态? 不知怎么的,从我的口中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来。 然后我想起来了,二十年前的圣杯战争中,我就是用这句话反驳卫宫切嗣的。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低头低得更深了,不敢看魔女、摩根和梅林【.^ 气氛又一次回到了让人窒息的压抑与沉默中——真的窒息,我都不敢大声呼吸了。 许久之后,梅林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宛如癫狂。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搞什么啊,我可真是太蠢了!明明还持有看穿现在的眼睛,明明还自诩是一个聪明人,结果从最开始、最基础的部分都搞错了!哈哈哈!咳咳……咳咳咳!”梅林剧烈地咳嗽着,身体也剧烈地抖动着,让沙发都一震一震的。 很快,我又被抱住了——是摩根,她的身躯颤抖着,试图向我传递着温暖。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让我不知所措,思绪一片混乱的我,又开始胡乱解释起来。 “……是这样的,王姐。我的意思不是说我觉得现在死了,而是我是经历了死亡之后,才成为阿尔托莉雅的——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就是我前世的积累下来的东西。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也说过了……对不起,我一直没能说明白,害得大家那么的担心……” 王的威严完全不复存在,现在的我真的就和邻家小姑娘一样弱气。 明明我都已经三十岁了,明明连自己的孩子都长那么大了…… 这让我在愧疚的同时,又有些气恼。 “所以……”摩根声音抖动得厉害,差点喘不上气来。“所以……在上次圣杯战争中,你不顾其他人的意见,强迫卫宫切嗣把你作为术式材料一样消耗掉,只为了阻止溢出来的圣杯?所以……在十四年亚瑟王的人生中,你不停地虐待自己、任由他人的恶意施加在你的身上,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的价值低贱如野草?所以……你在没有询问任何人的情况下,逼迫梅林把你自己分成了两份,如同器物一样分给自己喜欢的人?” 我眨了眨眼睛,没有觉得心虚,反而觉得有些困惑。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为什么摩根会现在才看出来?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我又偷偷看了眼梅林和魔女。 梅林的笑容变得相当恶毒,魔女的笑容变得异常地乖张。她们看我的眼神都极具侵略性,似乎只是一句话的功夫,我就从猎手变成了猎物。 可能、也许、大概……她们两人也是到了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的? “啪——!” 脸颊传来火辣的刺痛,我立刻捂住了脸庞,看向摩根。 摩根现在强势极了,既像我的姐姐,又像我的母亲——长姐如母,大概就是这样吧? 她的脸色因为愤怒而涨红,她牙齿咬紧了,美丽的浅蓝双瞳中既有冰冷的压迫,又有炽热的愤怒,让我完全不敢与之对视,只能把头深深地低下,身体弯曲成弓形,双腿下意识地缩回沙发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就像个失去了捡来的外壳的寄居蟹。 而那个外壳的名字,就是“亚瑟王”。作为寄居蟹的我,只是“阿尔托莉雅”。 在给了我一个大巴掌后,望着蜷缩成一团的我,摩根剧烈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是我们所有人的错。恐惧于你的血脉,我们连一个完整的童年都没有给你。本来,我以为你会憎恨不列颠,会变成比伏提庚更可怕的灾厄,但是结果却是这个样子——果然,我们每个人都是弑君者。弑君的行为并不是在最后,而是从一开始就杀死了,从你第一次死亡、又被剑鞘复活后,王就已经死去了。” “阿尔托莉雅……你没必要道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才对。莫德雷德对不列颠的憎恨一点都没错,她的认知比我们任何人都正确。明明拥有这么美好的王,却不知道珍惜,只是在不停地逼迫着王去牺牲自己。不列颠早该被毁灭了,理应该被毁灭,因为这就是弑君的代价和刑罚。我们的疯狂,我们的思念,我们的爱慕,都是我们自己永无尽头罪孽的惩罚。” 说道这里,摩根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给我更大的压力。 可是,她却又靠近了过来,拥抱着我,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温暖着我身上的冰凉。 “但是,阿尔托莉雅。你现在并没有死去,你还活着,你还能感觉到饥饿,你的身边依然有你宁可牺牲自己也要守护的人。我、梅林、让娜、莫德雷德、乃至卫宫切嗣、已经长大承认的孩子们,都希望你能活着,能够好好地活着——不要再把自己当做死去的器物了,阿尔托莉雅。你要学会自爱,要学会爱惜自己——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笑着面对你,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 都这个时候了,我除了同意,还能说什么呢? 仿佛真的像母亲一样,摩根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了起来。 “阿尔托莉雅,我们每个人都爱着你。因为过去的伤害,你心底里并不喜欢我们,但这没有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每当你把自己当做器物一样随意地牺牲、毁坏和分离的时候,我们的心理比你更加痛苦和难受。就是因为你的极端不自爱,你给予了我们每个人绝对无法原谅自己的罪孽,因为这份罪孽,你逼疯了领民,逼疯了骑士们,逼疯了你身边的每个人,让整座岛屿都陷入到毁灭的癫狂之中……看看让娜吧,她现在已经处在疯狂的边缘了。” “——这是不对的,阿尔托莉雅。你肩负着更伟大的使命,无论如何,哪怕为了你守护的存在考虑,你必须学会爱惜自己……只有这样,你才能幸福,让娜才能幸福,我们每个人都才能幸福——你明白了吗?” 老实说,我完全听不懂摩根在说什么,也完全无法理解前后的逻辑。 仿佛,她在拆毁我一直以来深以为然、如同天经地义一般的信条和理念。 可是她都这么说了,而我现在确实是交易出去的仆从和商品——我有拒绝的权利吗?我有说“不明白”的可能性吗?思来想去,好像确实没有。此时此刻,我只能有一个回答。 “……我知道了,王姐。我……我会尝试珍惜自己的。” 然后,仿佛对待小孩子一样,摩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搞什么啊,我可是亚瑟王,孩子都那么大了,我都是三十岁的老女人了,怎么可以如此对待我!我还是要脸的啊! 可是……那毕竟是王姐。整个不列颠,我唯独对她强势不起来。 在阿瓦隆的时候,我无法挣脱她的怀抱,现在也依然如此。 “不知道怎么做也没关系……很简单的,你这么聪明,很容易就学会了。” (我以我的人格来起誓,感情方面扭曲的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了。) (本月更新165932字,距离18万的承诺少少了14068字,将会在下个月补足。) 章六十六:摩根→摩莉甘(四千字) ◆阿尔托莉雅◆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服务员终于推着手推车,把午餐送上来了。 也昨天晚上一样丰盛,都是日式传统美食,多为油炸和海鲜,还有大量的米饭。 但是我太饿了,感觉完全不够,就只好在吃午餐之前点了芝士炸鸡汉堡外卖,一共十个。 将这些东西全部塞进了肚里,意识变得清醒,思维变得灵活,我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摩根和梅林没有吃东西,而是坐在沙发上盯着我进食。 她们的视线给我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和网络上那些猫猫的视频一样。只是猫猫在喝水、吃猫粮,但是旁边的人却看得津津有味,比自己吃东西还要满足。 只有让娜陪我吃了一些。可惜她现在的主食是灵魂,午餐也只吃了一点点。 虽然三女再三嘱托我吃得慢点,可我还是吃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把这些东西消灭干净。而肚子只是微微隆起,全部转化成了魔力储存在了脏器里。 我依然穿着那身可爱风格的睡衣,吃完东西后重新回到了摩根和梅林的中间。 这一次,她们在没有本能般的远离,就在我的身边,贴得很近。她们那高于常人的温度传递过来,她们身上那浓郁花香几乎让我的嗅觉失灵。十四年来未能传递的感情,一千五百年在乐园中的漫长等待,今天终于被我接受,即使是她们也仿佛生活在梦中,不愿醒来。 魔女坐在我的对面,她一直看着自己左手手背上的两组令咒,欲言又止。 摩根和梅林都闭上了眼睛,贪恋着我,就如同过去我贪恋着魔女。 我抬起右手,食指放在嘴巴前面,示意魔女保持沉默。魔女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打发自己的时间。 挂钟的秒针不停地转着圈。我静静地合上双目,被花香和温暖包裹着。 虽然过去的阴影在我的思维中徘徊,让我一直有做噩梦的预感,使得过去的景象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地重现,但我觉得——被人爱着的感觉其实蛮不错的,过去的我对自己的评价过低,才一味地拒绝。现在想想,那确实有够蠢的,即使无法回应一世,只是回应一时,对爱着我的人而言,却已经完全足够了。 听起来似乎很渣。可我这个情况,不渣才是残忍——真是让我蛮苦恼的。 不过——亚瑟王的人生,其实并没有我认为的那么讨厌,其实也是有美好的东西的。 时间过去了十分钟,摩根和梅林醒了过来。 “让娜,有什么事情问题需要询问吗?”摩根问道。她其实一开始就注意到魔女的表情。 “……摩根女士,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真名是摩莉甘吗?”魔女问道,“虽然听起来非常像,但还是有细微的差别——不然解释不了这个能力数值啊。” “王姐的数值很高吗?”我好奇地问道。 “虽然比不上亚瑟你,但已经蛮高了——筋力A,耐久B,敏捷A+,魔力EX,幸运A,宝具A+……这根本就是战士的数值吧!和魔女的样子完全不相符啊!” “可是我很早就说过,王姐和梅林都很擅长近战吧?”我不得不旧事重提。“魔女只是身份,没有谁要求魔女必须是体能孱弱的人吧?”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对于这点,魔女似乎有某种信条一样的执念。“魔女就是魔女啊!使役使魔也好,发动魔咒也好,这才是魔女应该有的样子!怎么可能既是最强魔女的同时,又是如此强大的战士啊!亚瑟你会魔术吗?显然不会吧!” “因为摩莉甘是摩根作为神灵时的名字哦?”梅林几乎躺倒在我的身上,笑得异常灿烂,我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笑容的梅林。“而且,如果阿尔托莉雅真的想学魔术,以她的资质,超过我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她只是没时间学习,不等于她学不会。” “……神灵?”魔女眨了眨眼睛,她似乎完全不知道摩根的构成。 “是的,王姐不只是魔女摩根。”我解释道,“在很久以前,王姐曾经是凯尔特神系中战争、诅咒、复仇、黄昏与死亡女神。爱尔兰的光之子库丘林你知道吧?那个时候的王姐曾经追求过他,但是被他拒绝了,还化身为乌鸦来表明库丘林的死亡——” 和过去一样,我一提到这段往事,摩根就赶紧打断了我的话:“亚瑟,作为神灵的我,和作为人类的我,心态是不一样的……” “嗯,我明白的,王姐。人类太短命了,所以神灵对人类的爱,更像是一种对宠物、对玩具的爱。”我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微笑着说道:“而且王姐本来就是这样敢爱敢恨的人啊?比方说那位妖精王奥伯龙,就是王姐和那位凯撒大帝……” “泛人类史的我才是那个样子。”摩根又再次打断,“在遇到你之前,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被你微妙地改变了。要不然,高文他们就真的是我的孩子,而不是养子和养女了——我的孩子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那就是由我诞生下来的莫德雷德。她是白龙,即使没有我的血脉,但是在整个不列颠,能够让她诞生的场所只有我的身体——这点和你的诞生类似。” 我像魔女那样眨了眨眼睛,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摩根对这个特别在意。 现在又没有外人,我就微微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抬头望着摩根—— “很久很久以前?王姐,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一万四千年?那不是……” “亚瑟王是你,拯救世界的初代圣剑使也是你。”顿了一下,摩根又解释道:“我被众神指派为监督,管控着妖精们锻造圣剑的流程。和泛人类史的圣剑不同,你的剑并非是聚集的祈愿与希望,而是你自己对这颗星球、这个种族的承诺与宏愿。当圣剑被锻造而成、当游星尖兵赛法卢被击败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最伟大的王,注定的人类之主。” “阿尔托莉雅,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摩根幽幽地说道。“所以,但就对我而言,那些故事都只是吟游诗人的自作主张罢了。奥伯龙确实是我的孩子,但和高文一样,是我的养子。我对瑟坦特(库丘林)也没有特别的感情,只是对战士的欣赏。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你一定会在某个时刻来到我的身边。我不允许这份等待和期待被任何人污染。” 我怎么越听越听不懂啊? 如果是假的,可摩根为什么会如此笃定? 如果是真的,可我的脑海里实在是没有一丝记忆。 勉强保持着微笑,不停地眨着眼,比魔女还要茫然。 摩根没有解释,反而有些后悔——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梅林的眼睛只能看穿现在,当然也不知道一万四千年发生了什么。魔女就很单纯,她的眼睛冒着星星,简直就像是在眼睛说“哇!原来我的亚瑟比我想象得还厉害得多啊!”这种没营养的话。 既然摩根不想回答,那我也没有多问,而是就这样接受了。 不过,我也终于理解了一件事情——我确实是要成为“人类帝国”的“帝皇”。因为我做的事情,几乎和那位“帝皇”的“圣乔治屠龙”相当,甚至对人类而言更加重要。也正因为这最开始的分歧点,我才和泛人类史的亚瑟王完全不同——肩负更大的使命、经历更多的磨难。其结果,就是拥有更高的智慧以及更强悍的力量。 而这也凸显出了不列颠的无可救药——连这样的王都拯救不了不列颠,还有谁能拯救呢? 深吸了口气,摩根站了起来。 她走到客厅的中央,从者的灵基在她的身上解放。 一阵天青色的光芒从她的身上闪过,她的姿态从阿瓦隆的女王转变为战争与死亡的女神。 新的衣着相当紧凑。白色的长裙搭上黑色的短裤和黑色长筒靴,非常的飒爽和现代。银质金属束腰将长裙完全收拢,显示出她傲人的体型与曲线。因为下半身穿的是运动短裤,裙摆的中间被彻底裁开,形式反而像是大衣。而裙摆的外侧是洁净的白色,内测则是蓝玫瑰一般的深蓝,裙边也特意裁剪成了花朵的模样,很有她的风格。 双肩的上方各漂浮着一只肩甲一般的器具,彼此以镶嵌着白色与蓝色宝石的长链相连,似乎是护盾发生器。头上有一对蓝色的长角,但那并非是长角,而是类似于信号延长线一类的东西。颈部有颈环,右腿上有腿环,各有各的作用,并非是单纯的装饰。 她的左手悬浮着半透明的蓝色护板,可以展开当做盾牌。她的右手持用着一把华丽的长戟,整体由金属制成,似乎是钢铁,但看起来极其轻盈。只是未免过于现代和科幻,不太像是古代女神的装束,更像是来自于三十世纪的未来战士。 “王姐,会不会太科幻了一些?”我评价道。 “与其说是未来,倒不如说是神代。”摩根的笑容、语气、神态都和过去一模一样,真的只是换了身衣服而已。“在遥远的过去,神的权能还能照拂在大地上时,比起中世纪的欧洲,众神的风格更趋近于现代或者未来。” “不然呢?斯卡哈那家伙也是这么做的。”变得飒爽起来的摩根淡淡地解释道,“昨天晚上斯卡哈那家伙不是很游刃有余吗?能够同时对抗两个阿尔托莉雅,虽说有没有用出全力的缘故,但这显然违规使用了从者以上的灵基了。” “倒是这样没错……”魔女完全不懂近战,自然信了摩根的解释。 “况且,Alter Ego这个职阶是这样的哦?呼唤过去,呼唤未来,呼唤空想,将完全不同于现在的自己展现出来。”说着,梅林也站了起来,左手拿着法杖,右手投影出了光辉版本的圣剑,这引得魔女睁大了眼睛。“哎呀,让娜,不用这么看我啊,我现在这个样子就差不多了。灵基方面倒不会有太大的改变,顶多就是攻击方式不再局限于魔术和咒文而已……” “真是奇怪啊,这个职阶……”结果,魔女只能把这个怪罪到职阶上。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完全明白过来——她其实根本不想学习近战技巧。 只要我在她的身边,她只需要操纵龙种和火焰,为我提供支援就够了。 如果只是半吊子水平就贸然参战,不仅没有帮助,反而会带来麻烦。 而且锻炼体力很麻烦,也很辛苦。在来到我的身边后她一直养尊处优,而且将来会一直养尊处优下去。大量的体力培养、海量的基础训练,光是听着就让人望而却步。 “还好吧,我自己也不是正规的职阶。”我随口这么一提,算是敷衍了。 解除自己的武器、盾牌以及肩膀上方的护盾发生器,飒爽无比的摩根重新坐回我的身边——可惜,我现在还是睡衣,最起码的气势都维持不住,一点都不像个能让女神倾心的王。这可让我太苦恼了,早知道应该换上西装出来的。 “阿尔托莉雅,下午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摩根问道。 “……先确定几件事情吧。”想了想,我问道:“王姐,梅林,以后要生活在一起吧?” “遵循你内心的想法就好,不用询问我们的意见。”摩根还是那么温柔。 “王姐说让我珍惜自己——可是,以前的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果然还是要生活在一起吧?王的技能我学会了很多,但是人的技能我还真的……” 此时,摩根看向了魔女,眼神相当的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让魔女不太舒服——女神姿态下的摩根,实在是过于强势了。 “看我干嘛?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就算亚瑟为了我参加了这场圣杯战争,也不代表以前的话作废吧?就算我是御主,可你们也不是正规的从者啊?你们是那么厉害的魔术师,解除契约对你们来说不是轻轻松松?圣杯战争结束后找亚瑟重新契约就是了。” (奈朵琉雅,复活!) 【,% ◆阿尔托莉雅◆ 魔女有着一种特殊的能力,只要有除我之外的其他人在,她就不会让气氛太沉闷。 用电视上的说法,就是“天生的搞笑天才”吧?可惜只适用于捧哏的情况。 关于下午要做什么,我们花费了不少口舌上的功夫。毕竟昨天我和魔女也纠结了许久,才决定步行到圆藏山这种纯粹浪费时间的活动。最终还是王姐拍板决定,一起在街上购物。 “……王姐,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资金已经见底了,恐怕买不了什么了。” 银行卡里的资金只够我和莫德雷德以中等水平度过高中的三年,并不是很多。 参加圣杯战争后,我又订了冬木最好的酒店套房,吃的也是酒店的饮食,花费相当惊人。再加上莫德雷德的参战,我把银行卡里一半的资金都转给了她,结果就变得贫穷了。 “我的银行卡呢?应该还有一些吧?”魔女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买了那身西装已经消耗了一半。嘉良学园是私立学校,学费并不低。再加上其他的一些支出,所剩的资金也不多了。在冬木的新都大规模购物无异于杯水车薪。” 这里我用了一个特别的话术——不报数字,只报大概的状况。 因为让娜要活下去,我也要活下去。我们拥抱了未来,而不是沉溺于现在。 原本用来报复性消费的资金必须回笼,原本奢侈的风气必须得到禁止,不然就无法支持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日常开销。就算勉强足够,我们三人也要在课外进行兼职,占用大量时间。 听到我的话,王姐长叹一口气:“所以,阿尔托莉雅,学会自爱的第一步,就从这里开始吧。这次逛街是为你买东西,而不是给让娜、或者我和梅林。你才是最需要关爱的那个人。” “我?王姐,我就不用了……” “阿尔托莉雅,你现在就是不自爱的表现。” “真没有必要吧?我对生活的标准一直都不高,现在已经让我很满意了。” “并非是批评你的节俭,而是过于贬低自己,以至于拒绝别人的好意和礼物。” 也就是说,王姐实际上是想购买一些礼物送给我,无论是拿来使用,还是单纯收藏,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有很大的问题。 “……可是,花的是我的钱吧?”我不敢大声,声音很小很低。“我自己的钱,花钱仔细一些,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阿尔托莉雅……” 又一次,摩根的声音如同凋谢的花瓣一般,让我感觉到了伤感。 仿佛被电击了一样,我赶紧解释。 “啊,王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想说,我不是在指责摩根慷他人之慨,我真的只是不想浪费而已。 摩根垂下眼帘,没有解释,没有说明,只是如往常一样,在对话的间隙沉寂下来。 “我有银行账户哦?而且还有不少钱呢。”梅林微笑着说道,“放心,都是做网络咨询拿到的钱,童叟无欺,全部有迹可循,合法缴纳了税款,保证没有问题。或者,嗯……我去趟拉斯维加斯?花不了多少时间,反正钱肯定不是问题。” “不行。我讨厌赌博。”我直接回绝,“金钱是一般等价物,就应该用自己的劳动来获得,如果随随便便就能得到一大批钱,要么说明这笔钱来路不对,要么说明使用了压迫或者欺骗的手段。每一笔收入、每一笔税金,我都正确对待它们,从来没想过浪费。” 梅林也和摩根一样沉默了。 反倒是魔女,就像完全理解了我一样,扬起得意的笑意。 我看向她,她一脸自信,似乎是从对话中找到了立于不败之地的点。 似乎,她把这次交流当成了一场另一个维度的战争,而这场战争只有她能获胜。 张开嘴巴,她还是那么的乖张,那么的可爱,就像真正的高中少女。 “亚瑟,你在想些什么?逛街不需要花太多的钱哦?逛街重要的不是买东西的结果,而是挑选、比对商品的过程。如果身边有人陪伴的话,那更是交流和对话的美妙时光。几百万元的奢侈品买下是逛街,几百日元的小饰物买下也是逛街。即使一分钱都没有,只要一起走在街道上,看着街道上的景象,看着身边的那个人,本来就是一种享受了啊?” “——没错,结果确实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过程。摩根女士批评你不懂得自爱,就是因为你太看重结果,忽略了过程。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你自己痛苦难耐。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只有你自己自顾自地付出。结果就是所有人都装作开心的样子,实际上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那么聪明,真的很难理解吗?” 我一时无言——好像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王姐的说辞我听不懂,但魔女的解释只需要一遍就非常顺畅。两者之间的差别,无异于专业的学者和优秀的老师。 忽然,我身边的梅林伸了个懒腰,笑容变得释然,神情变得放松,话语变得柔和:“……唉,果然还是比不上啊。怪不得一天时间就征服了阿尔托莉雅,确实有一手啊,让娜。” “那当然。”魔女昂起头,看起来骄傲极了。“我可是被永恒之王喜欢上的人,怎么可以是没什么优点的普通人?虽说是不得已的事情,但谁最适合亚瑟,你们其实也知道的吧?” 梅林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尽管眯着眼睛,可她的神态似乎变得危险了起来。 可是,或许是因为我的视线,她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应该是想起梦中的话吧? 之所以把我自己当做筹码,只是为了让魔女能够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所以虽然接纳了梅林和摩根,可是占据我内心中央的,依然只有魔女一人。 反倒是摩根,她一点都不在乎,满脸都是无所谓。 “金钱方面我来解决,这不算什么难事。阿尔托莉雅,你只需要收下礼物就好。”摩顿了一下,又说道:“全是正规的收入。现代的魔术师家族依然掌握着众多土地和商业资源,他们有的是钱。我只需要出售一些简单的东西,他们就会开出天价购买——比如你之前吃的那只金苹果,只要被身体消化,就能提升魔术回路的质量。其价值买下一座宅邸都不成问题。” “而且,这是来自摩根的国度的商品哦?是摩根自己的钱。”梅林补充道。 “需要花很长时间吗?”我问道。 “不需要。”摩根回答。“时至今日,以地脉为基础而停留在世间的妖精还有不少。我会委托那些妖精进行出售,先到先得。让他们先缴纳押金,然后在合适的时候拍卖。仅凭那些押金,就足够使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毕竟是星之内海外流出来的珍奇之物,确实对魔术师有极强的吸引力。 想了想,如果再继续拒绝下去,未免也太不了解风情,我只好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没办法,我纯粹是穷日子过惯了,很难理解富人的生活。能吃饱饭,能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生活了——本来,拔起选定之剑,成为不列颠的王,也只是为了这个微小的愿望而已。” 但,话音刚刚落下,我被摩根拥抱着了。 她的脸庞贴着我的脸庞,她的鼻息吹拂着我的耳根,她的双手搂着我的腰肢。 在摩根的怀中,无论我的成就有多高,我似乎都是那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妹妹。如花朵般随着时光注定凋谢,如水晶雕琢的塑像般容易破碎,娇弱的身躯承载着巨人都无法扛起的重压,却始终微笑着对待每一个人——在摩根的心中,我大概就是这样的形象吧? “王姐,这点你就别劝我了。要是哪天我不这样了,你应该怀疑我是不是被邪神色孽给掉包了。而且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不喜欢奢侈和浪费的生活,将来也不会喜欢。如果不是因为让娜,我肯定会选一个普普通通的酒店,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摩根沉默着,梅林也沉默着,只有魔女还是一脸得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魔女嘲弄般地说道:“你们不列颠人还真是死板啊……嘛,你们要是不死板,也没我什么事了。真是的,原本还担心得要死,果然还只是这种程度罢了。” 颇有一种“给你们机会但你们不中用”的讽刺感和恶毒感。 深吸了口气,摩根松开了我。而我如获大赦一般立刻站了起来。 “……我先把衣服换了。”丢下这么一句,我直奔卧室。 但是刚刚进来,魔女就尾随而至。她来到落地镜面前,打算亲自为我换衣【$ 我已经把那身西装给拿出来了,但是魔女却紧贴着我背部的同时,把西装重新挂了回去。 她一遍缓慢地解开着我的睡衣,一遍轻柔地在我的耳边低语:“亚瑟,今天你不能穿西装。该穿的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经历了这些天,我觉得那一身更适合你。” 她手上的动作依然不检点,总想着偷吃豆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不过,已经这么久了,也早就确定了关系,我并没有阻止。 “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我问道。 “很早之前了。我趁着你在商场里休息的时间偷偷买的,和这身睡衣一起。反正只是多了几个包裹,你又没有检查我的衣柜的癖好,现在都没发现可太正常了。” “净做些多余的事情……” “这就是所谓的惊喜了。”顿了一下,魔女补充道:“我的品味可是很出色的,绝对不会难看!你先不要乱动,就让我为你穿上衣服吧。” 睡衣和内衣散落在地上,我就像一个素体人偶,被魔女摆弄着,穿上衣物。 是真的在摆弄——魔女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只是挑逗级别的轻抚也就算了,还时不时故意触碰到一些重要的部位,这在我看来几乎是挑衅的程度。 可惜外边还有人,我还不能对这个魔女实行惩戒,只能暂时忍耐住了。 不要以为我接受了那种睡衣,就等于接受了那种设定了! 最终,花了很久时间,魔女才拖拖拉拉地新的衣服穿在我的身上。 老实说,和之前的西服差别不是很大。依然是白色衬衣、红色领带、黑色外衣。只是下半身变成了黑与红的格子裙,还穿着塑形透气的丝袜。虽然气质上完全不符合,可至少从样子上来看勉强算是个高中生了——只是我的心里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种装嫩行为。 “所以只是换了格子裙和黑色丝袜而已吗?”我不满地问道。 “只是换了这些,感觉就完全不同了。既有刚强的部分,也有柔弱的部分,这样才更适合现在的亚瑟啊?” 说着,魔女整理了我的发型,用一个红色的发带把头发系成一个细马尾。 老实说,我不太喜欢这种不上不下的风格。可是魔女却一脸得意,让我说不出什么。 “看?很可爱、却又很有气度,不是吗?” “【* “正装是现代盔甲,如果什么都不变,那岂不是要重蹈覆辙了?” 魔女抱着我的腰,把全身的重量都倾倒在我的身上。 慵懒得就像一只淘气又随性的猫,只是看着她的样子,就是一种享受。 我没有回答。卧室的空气又沉默了下来,让这红玫瑰一样的女孩染上灰烬般的伤感。 终究还是不愿意放手,终究还是像猫一样充斥着独占欲。 “……让娜,生气吗?”我的声音小心翼翼,我的话语温柔似水。 “不生气……倒不如说,这样才是我期望的结果。”魔女回应我的是同样的温柔。 “这是真正的背叛,我完全没有和你商议,就擅自……出轨了。”我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小。 “我要是像摩根那么厉害,我肯定不会让啊?”魔女叹了口气,她的廉价紧贴着我的廉价,金色的双瞳中闪烁着无奈和怜惜。“但是,我不是很弱嘛。不仅实力上弱,阅历上更弱。只是仗着那位邪神大人给予的知识,以及读取感情的能力,才勉强让你喜欢。单靠你自己不能拯救不列颠,单靠我自己也不能拯救你。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是那个合作的态度。” 但很快,她又重新站直了,在落地镜的前方整理着我的衣服,修整我的边幅。 很用心,很温柔,很可爱,熟练中隐隐有一丝笨拙,傻傻的气质中暗含着些许的精明,认真又专注,纯净又炽热,说着哀伤的话却没有太多哀伤的感觉,完全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子、最好的恋人,是比不列颠还要重要百倍的、只属于我自己的珍宝。 她轻轻地微笑着,美丽得让我的心怦怦乱跳。 “好啦,我的国王大人。别想那么多啦!接下来我们可是要做开心的事情,整天哭丧这个脸怎么能行?多多微笑,哪怕是假的笑容,也比哭丧着脸好看多了。你是我们深爱着的王,你是我们最最喜欢的阿尔托莉雅。你微笑着的样子,可比现在好看多了。” 说着,她用双手的食指强行抬起我的嘴角,表现出微笑的笑容。 角度和气质都刚刚好,礼貌的同时又不失温柔,比我之前微微扬起的弧度确实好看多了。 这个笑容,再搭配这样的一身衣服,竟然真的有一种浑然一体的感觉。属于成年人的成熟与严肃,和属于高中生的幻想与热情,真的不再冲突,而是处于微妙的平衡。 ——不得不承认,魔女确实很有品位。 “这个样子就好了——先出去吧,我的国王大人?你的王姐,你的宫相,还都在外边等着你呢!” 我立刻转身,反手握紧了魔女的腰肢。 如同舞蹈一般,我轻轻地吻下,然后欣赏那张脸庞上的红晕。 “我是暴君,不是昏君,还没堕落到让你这名宠妃来教育我的程度。”洋溢着笑意,开着玩笑,我重新变得强势了起来。“那就一起去吧,我的爱妃。无论前方是多到身体都挂不完的购物袋,还是货架上眼花缭乱的商品,我都会轻松扫荡它们——究其原因,我可是一个人足以肩负起整个人类的命定之主啊!” 章六十八:心之所向(五千字) ◆阿尔托莉雅◆ 不得不说,仙境的女王确实比凡间的王有钱多了。就和那些对岸正在兴起的修仙小说一样,仙家随便给的一个果实,就能随随便便在凡间卖出天价。据摩根所说,光是参加拍卖会的押金,金额就已经达到了七位数英镑的地步。最终成交价有多少,谁都不敢想象。 而冬木这座不大的城市,也出乎意料的繁华。各种店铺琳琅满目,奢侈品牌也都在这里有分店,最新款的科技产品第一时间就有出售,仿佛这里是什么世界的中心,什么都得有。 和魔女这种适度购物的小家碧玉不同,摩根真的就是来扫货的。 大头当然是衣服。哥特式的魔女装束、前卫的现代设计、英伦女式礼服、日常休闲装、各种各样的帽子、反正只要是摩根看得还顺眼的,就会拉着我到试衣间里各种打扮。好在她不像魔女那样毛手毛脚,是很认真地在打扮,让我不至于像想象中那么累。 除此之外,还有手表、首饰这类奢侈品。光是项链就给买了三件。名牌手表一共七个,美其名曰每天换一个戴。还事先购入了十对宝石戒指,统统附带证书——这是要我做指环王吗? 娱乐物品也非常齐全。桌游规则书买了四本。骰子是镂空黄铜加以复杂镌刻制成的工艺品。幕布和家庭投影仪选的是最顶配。掌机必须是限量特定版。游戏卡带更是打包购入。甚至还给魔女买了个最顶级的单反相机,镜头也单独另买最贵的。 全程下来,真的达成了一种“不求最好、但求最贵”的特色。 我的双臂已经被十七个购物袋完全占据。魔女、梅林和摩根自己也是差不多的状态。 这场战斗艰苦卓绝。看到有趣的物件,摩根就会询问我有什么用。全程没有任何犹豫,既没想杀价,也无视了我的意见,全程都很强势,根本就是有钱的姐姐在节假日给贫穷的妹妹大花特花,用以修补和增进各自的关系。 我的耐久被圣杯认定为A+级别,可是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我只觉得双脚飘忽,疲惫异常。精力被消耗一空,好不容易在中午填饱的肚子变得空荡荡的。 但是,走在新都的大街上,在某个瞬间,感受到道路对面的人后,我立刻清醒。 与此同时,那两个视线也朝我投射了过来——是莫德雷德和Saber。她们穿着夏日的廉价体恤和牛仔裤,在街道的另一面注视着我。 车流闪过,她们依然驻留在原地,并非是我的幻觉。 我们很有默契地不发一语,很有默契地穿过斑马线,很有默契地找了个附近的空地停了下来。全程不发一语,全程各种情绪在交汇,直到来到空地上,才剑拔弩张地分成两边。 德库拉伯爵从阴影中显现,莫德雷德低着头不敢直视我,Saber把莫德雷德护在身后,像一名骑士,像一名父亲。 “看来,你的工作完成得不错啊,光耀的我。” “你的任务也完成得不错,宵暗的我。” 她的意思我能理解——我终于和摩根、和梅林修复了关系。而且魔女的身体没有朽坏,依然是很有活力的样子。 顺着她的话,我看向低着头的莫德雷德,对她说道:“莫德雷德,告诉你一个遗憾的消息。王姐和梅林以特殊的职阶介入了这场圣杯战争。她们现在的御主,就是让娜——也就是说,你不仅要和我敌对,还要和王姐与梅林敌对。”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莫德雷德的嘴角扬起笑容,金色的竖瞳中透着一股冷静的疯狂。“嘛,怎么样都好——父王,在战胜您之后,我一定会拯救你的。那是完完全全的拯救,完完全全的代替——我本来就是您的复制体,我有能力实现这个愿望。” “即便摩根和梅林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也要这么做吗?”我平静地问道。 “当然。”莫德雷德仰着头,微笑着,癫狂着,仿佛回到了卡姆兰的那一天。“因为……这就是父王交给我的使命啊?在过去,我的使命是接替父王,成为阿尔比昂的王。在未来,我的使命是接替父王,成为那个所谓的人类之主——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我都一定能做到!” “那我就期待着你的成就了,莫德雷德。”不自觉间,我的嘴角扬起了弧度。 即便能割舍的东西都全部割舍了,可是……果然对于莫德雷德的期待,是没办法完全割舍出去的。 无论我们的心境怎样的变化,血脉始终将我们联系在一起。 她终究是我的孩子,是我生命的延续,是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是的,是最重要的,比让娜还要重要——还未成为父母的人,很难理解这种感情。 “父王……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您失望了。这一次,我一定会拯救您。” “但这样的话,让娜不仅会死,她的痕迹也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停顿了一下,盯着莫德雷德。果然,她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结果,如果输了,我应该会失去一切。但是莫德雷德输了,什么都不会损失,还是我的孩子,还是我最重要的人——很不公平啊,莫德雷德,这场圣杯战争,对让娜、对我都太不公平了。” 仿佛有魔力一般,随着我话语的进行,莫德雷德的脸色愈发苍白,完全失去血色。 她的内心在强烈地动摇,她的意识开始否定定下的信念,她逐渐丧失战斗的勇气…… 对此,我只是叹了口气——她的年级太小了,无论怎么算都只有八岁而已。 “果然,莫德雷德……你下不去手的。你还是像卡姆兰时那样缺乏决心。”顿了一下,我又摇了摇头,笑容逐渐变得内心一样冷漠。“可是,莫德雷德。该给东西我都已经给了,现在守护着你的人不再是我,而是你身边的Saber。如果抱着这个心态——你会死的。” 一瞬间,杀意从我的意识中释放了出来,如同野兽,如同巨龙,如同恶魔。 与此同时,Saber把莫德雷德护在身后,德库拉伯爵把枪口对准了我。 我看了下周围,还有老人牵着柴犬散步,怎么看都不是个战斗的地方。 “可惜了。我的记忆没有办法拆分。Saber,如果你也有我的记忆,相信莫德雷德不会这样,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毫无成长吧?”顿了一下,我继续说道:“今天晚上七点,老地方见。希望你和凛、伊莉雅不要怯战了——顺带把青成也叫上。” 说完,无视Saber的圣剑和德库拉伯爵的双枪,我带着魔女、摩根和梅林,离开了这个空地,迈着缓慢的步伐,回到酒店里。经过这次事件的干扰,我的气势也好,我们四人的站位也好,全都不一样了——我走在前面,三人跟在后面,气势明显是我要胜出十倍。 说到底,击败游星尖兵的人是我,身为阿尔比昂之王的人是我,将要成为人类之主的人终究还是我。学会如何自爱是很重要,但责任由我来担负,权力由我来掌控,道路由我来开辟。即使身体再怎么娇弱,即使外表和普通的少女无异,我终究是一名手持权柄与秩序的王者。 情人之间偶尔的玩闹也就罢了。如果真的把那些当了真,可就是我的失职了。 快速回到酒店,把买来的商品一一整理。气氛有些严肃和紧张,但是有魔女在,还不至于紧张到说不出来话的地步。她身为我们不列颠三人的御主,真的很努力地让气氛保持活跃。 只是时间终究在流逝,如果气氛轻松,体感流逝速度会增快数倍。 夜晚到来,我驾驭着龙种,摩根驾驭着金角马拉动的战车,一同在空中降临柳洞寺的遗址。 很快,四辆汽车停在了山下,御主们和从者们下了车,在警戒中穿过山门,来到柳洞寺内。 数量一个不少。卫宫切嗣和一个有些变得陌生的魔术师也参加了这次战役——那名魔术师穿着西装,留着长发,戴着眼镜,至少一米八高,散发着成熟和肃穆的气质,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低矮、弱气的菜鸟魔术师完全是两个样子。 我认识那个魔术师—— “二十年不见,你终于成为了成熟的大人啊,韦伯·维尔维特——或者说,现在应该称呼你埃尔梅罗二世?”我嘴角勾勒着微笑,身上还穿着魔女为我搭配的高中女生服装,但一点都不影响我的气质。“怎么,做一个幕后的指挥者还不知足,今天来这里来送死吗?” “送死?我从来都不怕死。”韦伯抽了口香烟,然后将其扔在地上,用皮鞋踩灭。“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深到要叙旧的地步,毕竟老师的死、埃尔梅罗家的刻印丢失还要算在你的头上。说吧,亚瑟王,今晚你打算列个什么章程,还是说干脆直接展开混战?” 与亚瑟王有关的事情,我一直都记得比较清楚。所以我的视线在寻找一个身影——身体笼罩在斗篷中,使用镰刀的女孩的身影。 可惜,今夜她没有出现。可能时间是2014年而非2004年的缘故,在经历了漫长的冒险后,她归还了圣枪,解除了自身的诅咒——又或者,在我所在的这个世界中,她并不存在。毕竟,我的摩根还没疯狂到拿一个族群的命运来“复活”我的地步。 “今夜不是决战的时候。”在寻找无果后,我终于开口:“我方的提案是,今晚进行一对一的单挑战。参战者必须是从者,所以恢复原本身体的Assassin不在此列。御主和其他从者可以对单挑中的从者提供支援,但是不能直接攻击。考虑到环境破坏,今夜不得使用对军及以上等级的宝具——也就是纯粹技巧与能力的战斗。” “很有你的风格,确实有够无耻的啊,亚瑟王。”韦伯相当不满,语气都带着嘲弄。 “无耻?”我挑了挑眉,有些被逗乐了。“如果我真的无耻,我大可以直接解放圣剑,把你们全员在此歼灭。Saber和莫德雷德肯定能活下来,但像你这样的魔术师可就说不定了。” “……哼!”韦伯冷哼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不过,你【( 我的话音刚落,手持着长戟与能量护盾,全副武装的摩根走到了我的身前。 迟滞了仅半秒钟,身为Lancer的斯卡哈手持猩红长枪,前来应战。 斯卡哈眯着眼睛,紧蹙眉头,似乎有话想要说。只是身为战士的基本素养,她终究一言不发。摩根说得没错,她和斯卡哈确实相互认识,以前关系还不错——以神灵的标准而言。 “怎么,对以前的朋友问声好就那么难么,斯卡哈?”摩根带着微笑,语气却很冷漠。 “我不记得你算作是我的朋友,摩莉甘。”斯卡哈回应道。她顿了一下,嘴角扬起,猩红的双瞳变得玩味。“不过,看来你这个恋爱脑女神在等了不知多久后,终于等到你的天命人啊。气质和能力确实属于上等,但没想到竟然会是个女人。” “摩莉甘?是凯尔特神话中那位战争与死亡女神?”远坂凛感叹一般提问道。 “当然。”身为远坂凛曾经老师的韦伯说道,“女神摩莉甘、阿瓦隆女王摩根、魔女摩甘娜,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其实那并非是名字,而是一个称号,意思是‘伟大的女王’,只是后来语言被改变了,于是就成了名字——类似‘埃列什基伽勒’那样。两位女神共同登场的故事,就是爱尔兰的‘光之子’库丘林的故事了。斯卡哈是库丘林的老师,而摩莉甘是夺走库丘林生命的女神。按照神话,摩莉甘和记录中摩根一样多情,试图夺走库丘林,但现在看起来不像是真的了。” 显然,两位女神都对魔术理论大师的介绍没什么感觉,依然互相敌视着。 这反倒给了远坂凛好奇心爆发的时间,她问道:“所以,这算是违规召唤吗?” “恐怕并非是召唤,而是以活着的状态缔结契约,装作是从者的样子。”身为良师的韦伯继续解释着,“远坂,你应该注意到了。本次圣杯战争中的令咒,其图案并非是御主的象征,而是从者的象征。因此,从一开始,圣杯就默认了一名御主可以缔结多名从者。” 我挑了挑眉。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确实有这个问题。 倘若是正常的圣杯战争,魔女的令咒应该是一朵玫瑰,而不是邪龙的图案。后续的令咒也应该是对玫瑰的拓展,而不是出现象征摩根的蝴蝶,也象征梅林的花朵。 “确实哦……莫德雷德小姐的令咒就是不一样的。”远坂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空气出现短暂的沉默。 大约一秒钟后,沉默由斯卡哈打破:“值得吗?” “你也那么喜欢说谜语吗,斯卡哈?要不要介绍梅林给你认识?”摩根说道。 “你明白我的意思,摩莉甘。”斯卡哈眼帘微垂,鸽血红般的双瞳中多了怜悯,“你爱的人其实并不爱你。从遥远的过去一直等到现在,也没有实际的结果。说到底,你只是在自我感动罢了,摩莉甘。你和泛人类史的那一位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一味将自己的爱恋强加给别人。” 我观察了下摩根的表情。她紧咬牙关,双目喷着怒火,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身为当事人,这个时候如果不说些什么,那就太软弱、太不负责任了。 “这个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影之国的女王。”我仰着头,语气平静。而摩根也立刻放松了下来。“摩根是我的王姐,也是我的女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孩子——莫德雷德。这个孩子现在还站在你的身后。你可以问问她,和我王姐的关系究竟如何,我这个亡国的【&) “阿尔托莉雅……”摩根回头看了我一眼,浅蓝的双瞳中如湖水般有着无限的温柔。 “至于我自己是女人这件事情,倒也无所谓。”我继续说着,语气还是那么平静。“性别岂是如此不便之物?我和王姐连孩子都有了,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是男是女有那么重要么?” 顿了一下,我轻轻笑着,说道:“这么想来,我也应该庆幸自己的性别是女性。不然,摩根和让娜的关系现在一定非常差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相互怜惜。倒是你,影之国的女王。你孤独孤单了一辈子,从来都没有喜欢的人,就妄言王姐是恋爱脑?你究竟是在羡慕王姐心中一直有喜欢的人,还是在嫉妒她的等待终于有了回应和回报?我看是两者皆有吧?” 可惜,斯卡哈还没没什么反应,韦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话术还是那么厉害啊,亚瑟王。难怪能达成这样的成就,还被世界选定,被抑止力承认——废话不用多说了,我方参战的从者是Lancer斯卡哈。你方的从者是……?” “摩莉甘,职阶是Alter Ego。天野让娜的三骑从者之一。”摩根回答。 “果然是违规召唤……”韦伯冷笑着说道,“那么,我方同意了。决斗可以开始了。” 我看了眼莫德雷德。她的眼神飘忽,不敢看我,也不敢看摩根,全程不发一语,极大地动摇着。虽然手段丑陋了一些,不过能废掉她的战意,魔女的胜率确实能提高不少。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王姐。” 话音刚落,摩根和斯卡哈这对曾经的友人各自冲向对方。 速度非常迅捷,几乎是一白一红两道闪电,连音障都轻松突破了——是速度突破了音障,不仅仅是动作那么简单——她们是认真的,她们都是抱着杀死对方的心态进行战斗的。 (图片仅供参考。摩莉甘的气质和外貌与图片有很大的差别。) 章六十九:狼来了的故事(四千) ◆阿尔托莉雅◆ 短短几秒钟,两人就交战了数十个回合。 盾牌和能量护壁的存在让摩根能以此为支点,进行防守反击,或者将进攻坚决到底。于是,摩根明显占据优势,在保持盾牌格挡的同时,不停地进行攻击。 双方对彼此知根知底,没有过早解放宝具。这种僵持状态注定会持续很久,如果不做出什么改变,恐怕能持续到天明都不会有结果。 我注意到了魔女的表情——她一脸不可思议,似乎没办法接受最强的魔女竟然有此等的近战实力。当初我要求她学习剑术时,这就成了她的一个心结。看得出来,她真的很讨厌运动,很讨厌剑术。她以为摩根和梅林的近战能力只是说说,以为“超过兰斯洛特”只是个比喻。当摩根以女战神的姿态进行战斗时,就完全呆住了。 试探了一番后,斯卡哈主动避让,后退了两步,面【!) \【#\ “看来,魔女的人生并没有让你的枪术记忆下降多少啊,摩莉甘。” “是你的水平下降了,斯卡哈。”摩根的脸上是同样的冷笑。“整天待在影之国里,只能和技艺固定的战士交战,你的水平下降得很快。在不列颠,我有骑士们作为练习对手。在乐园,我与狂猎研习技艺。虽说枪术还是生疏了不少,但比起你来要强很多。” “哼,区区试探而已,你就这么快下结论了?” “当然。你的水平也只是这样了。你还能待在影之国当个阴角死宅aegis,已经不错了。” 听了这话,斯卡哈猛地冲了上去。 她将魔力汇聚在长枪上,使之迸发出猩红的闪光。 “刺穿(Gáe)——” 某种因果力量在枪身上爆发。 枪头按照既定的轨迹,指向摩根的心脏。 “——死棘之枪(Bolg)!” 仿佛红色的闪电,仿佛划破天际的流星,迅猛地、不可阻挡地突刺。 但,摩根的半透明盾牌突然增大,形成青色的雷霆。强大的电能将黑夜变成白昼,由电能所生成的“场”在瞬间遮蔽了信息的通讯与交互,也阻止了物质上的改变的交换,更依照本身的能量将外来能量完全隔绝。 过于夺目的雷霆在瞬间进行反制,雷电顺着猩红长枪极速爬上斯卡哈的手臂,这位影之国的女王不得不立刻丢掉长枪,后退数步,等到闪电结束了闪耀,等到雷霆结束了轰鸣,才将地上的宝具重新召回,绯红的双瞳中满是忌惮。 “区区‘大神宣言(Gungnir)’的劣化版本,是不是有些瞧不起我了,斯卡哈?”摩根面带微笑,语气上带上傲慢的嘲讽。 “是天帝宙斯的盾牌(Aegis)?”斯卡哈猜测道。“你怎么会有这只盾牌?” “当众神前往神之座后,他们的武装被保管在星之宝库中。我见证过圣剑的锻造,我是遗留在世间的最后的神秘(妖精)。为了将圣剑、圣枪和剑鞘交托给正确的人手中,星球和众神将星之宝库的钥匙交给了我。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但钥匙似乎没有被收回的意思。”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像个批发商一样,给圆桌骑士们相称的宝剑。”斯卡哈眯着眼睛,半嘲弄地说道,确实很有闺蜜的感觉,“而且不止是圆桌骑士。查理曼和他的圣骑士们的武器,大部分也是你给的吧?真是作弊一样的能力,和吉尔伽美什那家伙一样作弊。” 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来了。吉尔伽美什在对抗我的小型宝具解放时,第一次用的是大埃阿斯的盾牌,第二次用的应该就是这面盾牌了。只是启动盾牌,对身为从者的吉尔伽美什而言消耗过大,其自身又距离御主过远,仅靠“单独行动”保留的魔力,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而且,吉尔伽美什的宝库不可能拥有神造兵装,就只能是掺杂了传说后所形成的宝具,所以才消耗如此巨大。换做摩根,手中用是真品,不需要太大的消耗,就能呼唤天帝的威能。 “它们的主人并不是我,我只能借用这些神造兵装。”摩根进一步对自己的好友解释道。“像吉尔伽美什那样把宝具的原典当做飞行道具一样投射出去,我做不到,也不被允许做到——你说得其实没错,我确实是个批发商。妖精们锻造的武器,众神持用的武器,确实都在星之宝库里,但我只能临时借用,只能把这些武装在正确的时间交给正确的人。” “但你还是能解放这面盾牌。这不合理,也不合规矩。”斯卡哈的眉头依然紧缩。 “她是以魔术的手段破解了宝具的真名。”出乎我医疗的是,解释的人竟然是韦伯:“她是摩根。在魔术师这个层面,她是最强的,没有人能超过她。并非是魔术水平,而是神秘概念。她是乐园的女王,是仙境的主宰,是神秘最后的象征,因为直到近代为止,所有的神秘现象都只剩下与妖精相关了。星之宝库的钥匙也好,大源衰退后劣化的神秘概念也好,都是这个身份的展开和联系。因而,她只需要‘把宝具解放当做一种神秘现象来对待’,就能轻而易举地知晓破解的办法——就像她能立刻学会见过的魔术一样,她被赋予了这方面的权能。” 这条理清晰的解释,引来梅林的一阵赞赏:“哟,那边的小子,你挺厉害的啊!你的眼睛很特殊吧?能看穿神秘的本质?” 韦伯倒没什么保留:“这是我的魔眼‘鉴识眼’。通过这双眼睛,我能吧神秘现象进行拆解、分析,归纳出其结构和原理。现代的神秘已经衰退,使用鉴识眼会破坏神秘的构成。但是对待从者乃至神灵这个级别的神秘,倒是没那么多顾忌。” “不错的能力。对于现代魔术师来说,算是顶级的魔眼了。” 然而对于梅林的赞赏,韦伯只是冷哼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话语权重回交到了战场上的两位女神手中。 “原来如此。看来你也被赋予了相应的使命啊,摩莉甘。”斯卡哈轻笑着,恢复了轻松。 “接受了某种力量,就等于接受了某种使命。阿尔托莉雅就是这样,我理当也是如此。所以我才能从一介死亡的化身变成乐园的女王。而不是你这样,一直是阴暗的角色,直到外边的世界衰退了,自己的影之国被弹到世界外侧,才后知后觉,像现在一样半死不活着。” “哼!” 冷哼一声,斯卡哈显然是被摩根的吐槽给激怒了,立刻冲了上去,再次交战。 白色与紫色的身影在不大的空地上交织着各自的身影。 既像闪电,又像飞梭,神话级别的战斗在这里展开,超越人类的技艺极限。 这一次,摩根占据了更明显的上峰。尽管手持盾牌,可她却一直在进攻。斯卡哈只能被动地躲闪和防御。如果不做些什么,摩根所积累的优势只会越来越大,强行制造出破绽,然后获胜。 正如摩根所言,斯卡哈的技艺早在两千年前就已经停滞了。但是摩根在后世中研习魔术,保存神秘,磨练技艺,反而超过了斯卡哈。 可惜今夜的战斗注定很长,即使制造出了破绽,也会被弥补和反制。 梅林和浮士德迟迟没有动手,他们在观察时局,等待机会。比起战场上的两位女神,这两位魔术师才是决定这场单挑赛结局的胜负手。还有让娜和远坂凛的令咒,更是兜底级别的机制。 这让我放松了下来。我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合适的歇脚点,就小声对梅林说了一句,让她临时用魔术制作了藤椅,然后坐了下去…… 这一坐不打紧,摩根立刻停了下来,后撤了很远,转身看向了我。对面的莫德雷德也是同样的表情,她们的双眼颤抖着,似乎带着惊慌,但更多的是焦急。 可是,斯卡哈猩红长枪击随后就来,摩根只得迎上去继续战斗。而莫德雷德则低着头,垂着眼帘,双手握成拳头,轻微地颤抖着。 我眨了眨眼睛,很快就释然了——她们是以为我的旧病发作了,全身关节都在疼痛,所以不得不坐下来吧?然后现在又是晚上,大家都看不清楚,加上我的肤色白皙似乳,她们看错了我的脸色,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想清楚了这一点,我又重新站了起来。 这种反复立刻激起了我身边的人的误解。 梅林立刻立刻搀扶着我起身,仿佛我似乎真的病得很厉害、随时都会摔倒。 魔女一脸急躁,张开嘴巴想要问我,但我只是摆摆手,表示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可是,她们就像被毒蛇咬过一般,看到井绳后立刻惶恐不已。 “阿尔托莉雅,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梅林小声问道。 “不,我没事。我只是觉得有些累了,想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我小声解释着。 经历了那样的购物战争,我怎么可能不累?身体累倒也罢了,更难受的是心累。 可是,明明有着读心的能力,魔女却彻底急了,说得很大声:“累了?哪里累了?亚瑟……我们今晚就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就算今夜不战斗也没问题的!” “没有,我认真的,我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哐当!” 我的话语被打断了。 摩根的半透明盾牌突然破碎,爆发出庞大的雷霆之力,把斯卡哈轰向了一边。 而后,摩根如同闪电一般来到我的身边,蹲了下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双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是个人都知道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似乎我的信用已经破产了——如果我说自己有事,那就是真的有事。如果我说自己没事,那肯定是更大的事情。也不好好检查我的状态,就这么自顾自地急躁和担忧。 我的目光看向了莫德雷德。泪水从这孩子的双眼里涌出,右手捂住眼睛,不停地抽泣着。 这算什么?“狼来了”吗?是不是我以后在怎么解释,也没人相信了? 但是这身叹气反而让周围的人更加紧张——或者说过激了。 魔女立刻招来了黑炎王。摩根紧紧地把我抱住。而梅林则在一旁自言自语着“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啊!”这样的话、不停地重复,悔恨到了极点,卡姆兰战后她都没这样。 不得已,我想要解释。但是摩根把我紧紧地抱在了怀中,让我动弹不得。而因为信用的完全破产,我的解释只会引发更深的误会,我只好先不说话,思考待会儿怎么解释。 在魔女丢下了一句“你们别太得意!你们很快就要死了!等亚瑟恢复了,你们一个都逃不掉!”这样的狠话后,我们乘坐着黑炎王,立刻飞往冬木酒店。 本应该是激战的一夜,却因为我找个椅子坐下这个动作,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不过,在黑炎王的背上,我很快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过激了——中午醒来之后,因为身体的疲惫,我又靠着床背睡了一会儿,肯定被她们三人发现了。因为肚子真的很饿,我极其少见地主动讨要了食物——当时摩根隐忍着什么的表情。之后吃饭的时候,她们也完全不说话。 恐怕,在她们的潜意识里,已经种下了“我的身体出了大问题”这样的种子吧? 然后我完全没意识到她们误解了我,任由这种子生根发芽。现在她们的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我都有些不敢想了——积累的旧病集中爆发?三十岁的寿命即将走到尽头?没掌握好灵基过载的程度而导致灵基崩溃? 或许,在她们看来,我的内心隐藏着更黑暗、更绝望的秘密吧? 打开落地窗,坐在沙发上,我叹了口气,用介于轻松和无奈之间的语气说道—— “所以,你们打算自作聪明到什么时候?” 章七十:真名溶解(本卷完) ◆阿尔托莉雅◆ 她们终于察觉到我确实没有问题,就都低着头,坐在我的对面。 好好的削减对方从者数量的机会,结果出现了这种事情,实在是让我有些恼火。 不过,她们都是我的伴侣,是我存在的意义,是我幸福的源泉。 我终究……还是没办法真的生她们的气啊。 “算了,今晚就这样吧……不过,做好准备吧,明晚应该就是最终的决战了。”估算了下时间,我做出了决定。“这场圣杯战争让我厌烦了。无论是赢还是输,我都要尽快结束它。” “把大圣杯核心强行挖走。”突然,我站了起来。“今晚就这么做吧,不必等明天了。正好对方的人应该都没走,趁这个机会歼灭掉他们,勉强也算合适——至于莫德雷德,我会给她个机会,和她单挑。输了就把Saber遣散,老老实实做我的孩子。赢了……她要真的能赢再说吧。” “阿尔托莉雅,既然你那么想终结圣杯战争,就不要立那么多的规矩了。”梅林微笑着,说出很残忍的话语。“圣杯战争是魔术师间的战争,魔术师们为了获胜可以使用任何手段。所以,虽然规则上提到要保护御主,但谁都知道解决御主的生命更加简单——所以,阿尔托莉雅,解放你真正的宝具吧。我和摩根都会支援你,不要留有顾忌。” 我转头看向了摩根。她迅速切换了灵基,从飒爽的女战神恢复成雍容华贵的乐园女王。 她从的袖子内部掏出来一枚钥匙,由银白色的光辉锻造而成——星之宝库的钥匙。 随着钥匙的插入、旋转,空气泛起透明的涟漪。摩根伸出右手,从涟漪中拿出两把武器。 第一把是漆黑的长剑,长度132厘米,猩红的四只圆环紧挨着,与我手中的圣剑一模一样——或者说,它才是真正的正品,而不是由魔力和灵子构成的宝具。 第二把是漆黑的骑枪,外表长着红水晶般的尖刺,环绕着一圈又一圈。它仿佛在低速旋转,吸引着空气中微博的魔力,固定着周围一切的神秘。看似是把武器,可实际上却感觉有千钧之重,它的本质是一座塔,一座由黑暗、诅咒与污染构成的止境之塔。 我眨了眨眼睛,左手拿着枪,右手握着剑,仔细端详着,既熟悉又陌生。 在我的记忆中,在卡姆兰最后的弥留之际,我将这两把星造兵装交托给贝德维尔。让他将其归还给这可星球,从而彻底结束亚瑟王的人生与使命。跨越一千五百年的时光,它们从星之宝库中重新交托给了我——不再是神秘时代最后的王,而是肩负起整个人类种族的共主。 “老朋友们,过去了一千五百年,你们还好么?” 说着,我将自己的黑暗魔力关注到这两把星球最强的武器中。 它们欢欣鼓舞着,被我轻易地唤醒,仿佛两只等了太久、太久的忠诚猎犬。 说是最强,并非是质与量的最强,而是位格与概念的最强——星球并没有真的将圣枪和圣剑回收,而是暂存下来,等待着我的降临,等待着我的归来。当我重新以永恒之王的身份完成一万四千年前的诺言,它们就不再是亚瑟王的兵装,而是人类之主的兵装。 超越往逝神灵,超越神秘与现实的界限,绝对的唯一,绝对的命运。 在我并不算长的人生中,“亚瑟王”起于圣杯战争,终于圣杯战争。 在未来漫长的人生中,“帝皇”起于祸神的入侵,终于祸神的毁灭。 虽然缺乏至高统治者的实感,虽然未来的道路还完全看不清,但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个真是……以前我还对让娜说过,自己绝对不会成为什么人类之主。可从结果上来看,我果然还是逃脱不了自己的命运啊——那么,就从正面击溃命运吧。” 在这瞬间,圣剑与圣枪的外壳全部破碎,仿佛束缚的锁链终于断裂,仿佛它们终于回到了自己该有的姿态——不再是亚瑟王的圣剑Excalibur与圣枪Rhogomyad,而是等待着我重新命名、等待着以全新的姿态供我使用的武器。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即使我完全不懂其中的神秘现象,也理解了两把武器想要对我说的话——我看向了摩根。在遥远的过去,圣剑和圣枪的名字是由她命名的。 “王姐,你说,我应该叫它们什么名字呢?” 王姐没有回答。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浅蓝的双瞳的意思很清楚,她没有资格为它们命名。 能为它们命名的人只有我,能够使用它们的人只有我。无论一万四千年前的过去,还是两万年后的未来,它们只属于我,只服从于我。于是,能为它们命名的人,也只有我而已。 仿佛本能一般,仿佛实现写好的剧本一般,我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名字。 “剑就叫‘誓约(Oath)’,枪就叫‘命运(Fate)’吧。” 两把武器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般,欢欣鼓舞地轻微颤动。 随后,它们从结晶虚影按照我心中的意念,迅速转变了形态。 剑的形制几乎与过去一模一样,毕竟我已经用习惯了。但剑身上蚀刻的不再是猩红的圆环,而是纠缠在一起的双螺旋,直到剑尖。每一个螺旋相交所形成的空位上都镌刻着铭文,一共十三道。每一道都是一项誓约——并非是我与圆桌骑士们立下的解放拘束,而是在遥远的未来,我与众神、与世界、与人类立下的誓约。只要我没有毁弃其中的誓约,剑就能发挥出完全的力量。 枪不再是骑枪,而是成为了象征着这个时代的武器,一把如石墨般漆黑却反射着光芒的巨大手枪。虽然不是最优的选择,但是外形上确确实实就是大名鼎鼎的“沙漠之鹰”。手枪的弹匣与枪身融为一体,以魔力作为弹丸,似乎只要扣动扳机,就能摧毁一条街道。当它彻底解放时,它会恢复成高塔的模样,只不过塔身不再是骑枪,而是化作比列车炮还大的电磁轨道炮,喷涌出毁灭诸城与诸国的力量——它象征着文明,是人类自身守护力量的象征。随着时代的进步,枪的形态和威力也会有所变化。 望着按照我的心意变化形态的星造武装,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魔女凑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着这两把武器:“所以,亚瑟……这就是圣剑和圣枪了?” “没错,只是从概念上来说,它们不再是来自过去,而是来自未来。”说着,我提醒了下魔女:“让娜,你现在还是我的御主。看一下我的状态吧?我的真名应该改变才对。” 听了我的话,魔女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稀有的现象。 我没有催促,而是等了接近十秒后,听她给我的解释。 “那个……亚瑟,真名溶解是什么意思?” “真名溶解啊……是卸去身披的角色之后、将真实的自我展现出来的意思。这是‘伪装者’这个职阶特有的现象。看来,即使被污染了,圣杯还是判定‘亚瑟王’的身份是伪装的,从乐园中醒来、注定肩负人类文明的‘永恒之王’的身份才是真的。我接纳了‘誓约’和‘命运’,等于接纳了本来的身份,所以发生了真名溶解的现象。” “可是,你的真名不是阿尔托莉雅·伏提庚吗?” “无论是阿尔托莉雅·伏提庚,还是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都是亚瑟王。只是一个是黑王,一个是白王。”停顿了一下,考虑到我自己其实也不是清楚,就随便糊弄了一句:“圣杯战争的事情不用搞那么清楚。反正只是一个插曲罢了——对了,我现在的真名是什么?” 魔女没有说话,而是眉头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眨了眨眼睛,不能理解魔女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是密特拉(Mitra)。圣杯认为亚瑟你的真名是密特拉。” “哦哦!密特拉啊!确实,阿尔托莉雅的身份最接近的,就是这位密教神祇了!”梅林的脸庞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仿佛科学家的猜想被证实了一样机动。“这可是鼎鼎有名的存在啊!当初,密特拉密教和全能之神分庭抗礼,直到某个时刻突然消失。无论是神祇还是信徒,都是突然一下子消失的。而且消失的时间点很奇怪——啊!” 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梅林的笑容僵住了,话语也停了下来。 “时间点很奇怪?有什么问题吗?”我追问道。 “密特拉密教……似乎,就是阿尔托莉雅你诞生前消失的。”梅林的语气并不确定,她似乎不敢确认这是真的。“没错,就是在五世纪中叶。隐秘神殿全部废止,组织结构土崩瓦解,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信徒,在此之后都立刻改变了信仰。直到今天,这都是神秘学上的未解之谜呢!” “密特拉是谁?为什么说是和亚瑟最接近的神灵?”魔女化身好奇宝宝,问个不停。 梅林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摩根。她曾经是位神灵,显然对此更加清楚。 摩根清了清嗓子,不情不愿地给出了答案:“因为密特拉从来没有存在过,它只是一种聚集起来的密教信仰。比起期望从神灵那里得到祝福和庇护,这个密教更像是对救世主的否定。当救世主带走了人类的原罪,又成为罗马的国教后……” “摩根,我让你说的不是这个啦!”梅林打断了摩根的长篇大论。“我说的是另外一回事,你不是很清楚吗?干嘛要这么绕来绕去的?” 摩根脸色变得苍白,她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才勉为其难地说道:“阿尔托莉雅,你是否好奇,在一万四千年前,你的名字是什么吗?” “当时我的名字和密特拉有关吗?”我问道。 “有关。很有关系。”顿了一下,摩根扬起头,双瞳变得飘忽。“那个时候,因为地域和经历的不同,你一共拥有七十二个名字。这其中最开始的名字是——伊娜克,意为‘奉献’。” “以诺?是该隐的儿子,那个伪经《以诺书》的主角?”难以置信,让娜竟然知道这个。 “经历无法言说的苦难,达成不可能完成的巡礼,击败了从天而降的‘堕天使(赛法卢)’,聚集人类的祈愿,以人类之躯超越众神,缝合破碎的大地,夺回失去的未来,完成人理的基础奠基,以人类的身份飞升,成为神之右席、天国宰相、天使之王、命中注定的统治者。而在此之后,伊娜克的名字是……” “梅塔特隆!卡巴拉生命树中第一个王国的主宰!意思是‘次于王座者’!”梅林眼睛发出亮光,整个人陷入某种诡异的兴奋状态。“原来是这样!梅塔特隆就是密特拉,密特拉又演变为弥赛亚和弥勒的词源。而后者的含义是未来的拯救者,阿尔托莉雅自己又是永恒之王,完全符合这种定义!所以阿尔托莉雅的名字被认定为密特拉,所以密特拉根本不存在——作为神的密特拉是不存在的没错,可是作为人的密特拉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依然是不存在的。但自此以后却是存在着了。”说着,摩根叹了口气,看向了我。“阿尔托莉雅,世界之所以认定你是密特拉,是因为这个名字的含义——‘契约’。不仅是赛法卢消灭后,众神与人类立下的契约,更是你自身对人类、对文明立下的契约。你的承诺与宏愿被提炼出来,被妖精锻造成剑——就是你现在手中这把剑。” “不对,这里有不合理的地方。”梅林就像个狂热的业余神秘学爱好者,试图将无关的事物联系起来,形成一个看似有迹可循的链条:“摩根,密特拉是个古代波斯的神祇吧?为什么你会说不存在?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位神祇就被崇拜了啊!其祭礼上的颂歌还流传到现在呢!” 摩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挑了挑眉,我叹了口气,给出了回答:“很简单。密特拉是作为祖先被崇拜,而非作为神祇而崇拜的。为什么在伊朗地区也很简单,因为当年伊娜克击败赛法卢的地方,应该就是在波斯高原北方的钦察草原附近。事迹演变成历史,历史演变成传说,传说又化作神话,遥远的祖先被祭祀而化作神祇,庇护着后来的人们——梅林,你换个思路,如果密特拉真的存在,为什么要以密教的形式演变?公开传教不好吗?又为什么突然消失了?肯定是不存在导致的吧?” 梅林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似乎认同了我的说法。 摩根张开嘴巴,想要解释,想要否认,但我摇了摇食指,让她放松下来。 “没关系的,王姐。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就和神话与传说一样,是真是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一万四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只要大家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就一定会做的。”说到这里,我轻轻地笑了,“王姐,真的不用太在意的。人的名字本来就是长辈、世系赋予的。既然世界称呼我为密特拉,那我的名字就是密特拉——不过,我果然还是喜欢阿尔托莉雅。以后还和之前一样,称呼我阿尔托莉雅就好。” 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一切都和未来相同。 既然命运无法逃避,那就接受它,然后击破它。 当年,衣不蔽体、瘦骨如柴的我能拔起选定之剑,现在的我照样可以接受现在的命运。 我始终是站在舞台上的演员,饰演者剧本给予我的角色,达成角色的事迹与成就,直到与角色彻底融为一体。无论是剧中的其他角色,还是台下观看的观众们,都不会分割对待,而是认为本来平凡的我就是那样的人。 想必,这就是“Prentender(身披角色者)”这个职阶最原始的含义吧? 听了我的话,摩根先是睁大眼睛,然后眼睑下垂,浅蓝的双瞳颤动着。 走到身旁,我坐了下来,揽住她的腰肢,脑袋贴着她的心口——我还是太矮了,要是长高点就好了——用和往常一样的语气,对她轻轻地低语。 “就是这个样子,我才被王姐心心念念了一万两千年,又心心念念了一千五百年啊?如果我变得懦弱了,或者改变了自己的本心,岂不是让王姐的心意和守候失去了意义?”说着,我用双手撑起身体,轻吻摩根的脸颊。“……都过去了。王姐。我接受了你和梅林的心意,接受了自己的誓约与命运。在预定的时刻到来之前,我们一定好幸福美好地生活着。不然,如果连我自己那么的不幸,又怎么可能让人类幸福呢?” 终于,王姐的嘴角勾勒起笑容。虽然很勉强,但那确实是笑容没错。 看着这笑容,我的内心就放松了下来——我确实没有做错。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场圣杯战争是这个样子了——废了这么大的周章,让这么顶级的从者参战,所有的御主和从者都和我有缘,恐怕是世界为我准备的舞台吧?那么,就按照世界的意思来吧——圣杯战争已经失去意义了。” 我站了起来,走到落地窗的旁边,打开它,呼唤出黑炎王,然后跳了上去。 没有回头,没有刻意地等待,魔女、摩根和梅林也都跳了上来,陪伴在我的身边。 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我还有什么可祈求的? 尽管前路注定艰难,但人一旦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一味地逃避,【, ……不,不对,不是的。 这场圣杯战争本质上依然是亚瑟王故事的延续。亚瑟王是不成熟的,不知道自爱,不知道如何正确地爱。一味地牺牲,一味地奉献,一味地逃避,留下一堆的矛盾和难题,留下解不开的心结和阻碍,让身边的人痛苦,让自己痛苦,让世界也跟着痛苦。 现在,我彻底成长了,我的人生即将进入新的阶段。 (以下不算字数。)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本卷提早结束了。 卷与卷的划分,并非是基于事件,而是基于主角的心境。所以,圣杯战争的事情还没结束,只是主角的心境来到了新的阶段。 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大家似乎不喜欢纠结的剧情,再加上铺垫已经足够,也没必要继续纠结,就这样决定了。接下来的故事会更注重故事本身,而非主角的成长——主角其实也没什么可成长的了。 章一:照拂过去与未来 ◆阿尔托莉雅◆ 进化之后的黑炎王极其迅捷,从冬木大酒店到柳洞寺这段时间,仅仅只用了两分钟就到达。 它的翅膀运作方式与喷气式战斗机无异,以魔力引导巨大的气流喷出,获得巨大的加速度。 其身影在空中留下魔力燃烧所形成的暗红,如同一枚划破天际的流星。 这让圣杯御三家的一方有了预警,在黑炎王降落时就结成阵线,防备攻击。 “咔哒——” 小皮鞋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在沉默的柳洞寺扩散。 这是我从黑炎王身上一跃而下的声音,我维持着现在的衣服,环视御主与从者们。 莫德雷德的眼眶发红,但不再流泪。远坂凛依然非常紧张,手里握着各色的宝石。卫宫切嗣还是那么气定神闲,料定我不会攻击御主。伊莉雅还是时不时盯着我看,沉浸在过去。间桐樱站在队伍的最后,想要帮忙,但她的从者却因为慢心而提前退场。青成倒还是老样子,顶着一对死鱼眼,谁都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只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摆烂感。韦伯看起来很平静,但内心其实和远坂凛一样紧张,连呼吸都急促了。 Saber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虽然挡在莫德雷德的身前,却没有太过警戒。斯卡哈还是不咸不淡的模样,视线锁定在盛装长裙的摩根身上。浮士德维持着结界,全身依然覆盖在猩红祭袍下。山中老人明明已经退场,但还是拄着大剑,装作是从者的样子。德库拉伯爵躲在莫德雷德的影子里,丝毫没有战斗的欲望。 结果,看着他们的脸庞,我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离开的几分钟里,我经历了另外的人生。原本要放弃尊、放弃人格才能获胜的战局,现在单凭我一人就能解决——开玩笑,全新的剑和枪可不是吃素的,比我还是亚瑟王的时候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看来,你的事情处理完毕了啊,Rider。”卫宫切嗣难得地开口发言。他很了解我,比陷入憧憬与热爱的莫德雷德要了解我得多。“你的气质和之前完全不同了。是解决了你御主的难题?又或者对这场圣杯战争有了新的策略?” “我的目标依然是圣杯,这是不变的,切嗣。”我的声音有了温度,不再冷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需要多聊。至于策略——你说得没错,如果这件事情能和平解决,那再好不过了。” 卫宫切嗣迈着衰老的步伐,走到浮士德的前方,微笑着说道:“愿闻其详。” “对你们来说,圣杯已经失去意义了。”说着,我看向低着头的莫德雷德,“包括你,莫德雷德。虽然看起来太迅速了些,但我确实改变了,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了。”大概是觉得措辞不够厚重,我又对补充道:“和让娜的事情一样,发生得很迅速,但确实永久改变了我……先回到我这边吧。离开我的身边,你肯定很难受吧?” 莫德雷德张开嘴巴,想要解释,想要反驳。 但是,Saber就像完全理解了我的意思一样,在莫德雷德发出声音之前,走上前来,来到我的身旁——不愧是另一个我,真是聪明到了极点。 莫德雷德没有办法,她的两个父亲都站在了同一阵列,只好深吸一口气,低着头、灰溜溜地凑了过来。 好在她刚一到,摩根就抱住了她,小声地对她说着话。魔女也站在她的身旁,虽然没有开口,但用细微的动作安慰着归来的幼狮。 一下子,家庭变得再度完整,仿佛它从来都没有破裂过。 当圣枪与圣剑转化成新的姿态时,沟通了未来与过去的我,成了新的存在。 “为什么要将圣杯解体?因为它被安哥拉·曼纽污染了。为什么会被污染?因为圣杯把这位不幸的青年当做人类的愿望。结果,圣杯不再能帮助魔术师抵达根源,也不再能实现参战者的愿望。本次圣杯战争更是特殊,除了某位过早退场的王者,其他诸位都是遵循某种使命而来的、被世界和抑止力指派的守护者——那么,结论就可以清晰可见了,本次圣杯战争的意义是为了见证与人类有关的重大事件。也许并不是一件,但与人类整体息息相关。” 说着,我拔出“誓约”。这个动作虽然让御主们颇为紧张,但从者们却不为所动。 这证明了我的猜想是对的——他们并非是为了满足愿望而参战,而是被请求参战。 单手握持着“誓约”,将其高高地抬起,我向他们全体展示崭新的圣剑。 “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真名不再是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那属于我的过去。世界和抑止力已经给予我新的名字——密特拉,从未存在过的神祇,世界与人类的契约,众神与人类的契约。在一万四千年前,三尊巨神降临大地。在众神的抗争失败后,我收集地上的苦难与破灭的未来,以自己的诺言与宏愿为材料,委托妖精们锻造出最初的星之圣剑,击败游星尖兵赛法卢,完全摧毁了另两名游星尖兵。因而,我是人理最初的奠基者,我是以自己的诺言守护人类的永恒之王。” 随着话音落下,现代魔术师立刻交头接耳,低声交谈着。 从者们的反应非常怪异——活了太久的神灵,从大洪水中幸存的老者,能够穿越时空的最强魔术师,他们感觉到人理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察觉到自己的记忆被重新编辑,感知到过去和未来的方向如切换火车轨道般通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的脑海里多了许多记忆,我的存在有了微妙的变化。过去与未来的通道被打通,历史被重新书写,未来被重新定向。就好像编剧们觉得我的表演过于出色,于是临时决定改变剧本,吃掉旧有的设定,将一套备用剧目强行与现在拼接起来,赋予我新的身份。 权柄并非源自于天授,而是源自自身的责任。此时此刻,我肩负起了人理。于是,人类爱消失了,人类恶也消失了,与之对应的人理保障机构、冠位、守护者甚至英灵的概念都消失了,神明与这个世界彻底诀别,我以人类之躯被赋予了超越神灵的职责与权柄,成为超越众神的唯一,成为人理的奠基之物,成为预言中的未来之王。 但是,还缺乏理由……我必须阐述理由,才能将人理彻底锚定。 “当然,仅过去并不足以让我成为永恒之王。随着人类自身的进步与积累,人类自身已经发展处许多完善的机制,用以维持和维护自身的组织结构——人类已经不需要王了,更不需要长久统治的永恒之王——除非人类无法应对的威胁即将来袭,让人类自身不得不做出选择,让某个存在领导人类对抗这个威胁,而不至于被威胁污染、自灭、整颗种族沦落为傀儡。” “祸神——正确来说,那是被称作‘色孽’的黑暗神祇。”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我注意到三名从者明显震动了一下,因为酒神密教的概念彻底从人类历史中剥离,成为寄生虫一样的东西。“在另一个宇宙诞生,占据了整个宇宙,从根源的孔洞窥探到这里的世界。腐化、堕落、傀儡、无因无果的欢愉,溶解全部的理性,以信息和资讯为食,纯粹的邪恶和灾害。” “而让娜,我的挚爱,就是祸神遗留在现世中的一块微小的碎片。所以,她没有灵魂,无始无终,必须以他者的灵魂为食。作为担负人理的条件与誓约,我的这份爱恋被允许了,于是我和她降临的时间点被修改为2014年,而不是历史上的贞德被烧为灰烬后的次日。可即便如此,让娜依然是危险的,需要观察,需要评判——于是,装作是从者的样子,你们降临了冬木。” 我的视线落在了浮士德的身上。尽管只是一个眼神,但现在的他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 果然,男声与女声同时回响,如同身处地狱:“这正是我等被召唤的原因。人主的诞生与进化与我等无关,自有命运的丝线在其中牵扯。防止世界被祸神完全掌控,才是我们参加圣杯战争的意义——既然您的御主是祸神的碎片,那就极有可能其存在基础便是祸神的容器。倘若这容器进一步发展,这颗星球、这片时空(宇宙)都将落入祸神之手。” “因此,在理性的抉择与判断后,我决定废止原先的方案,采用和平谈判的方式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圣杯战争。”顿了一下,我说道:“圣杯已经没有意义,从者的灵核也失去了意义。假使你们将灵核交予我,让她吞下,便少了误解与争端。作为交换,让娜的状态、我的状态、以及圣杯的状态,你们可以全程监视。直到让娜如蝴蝶般蜕变,从人类的躯体中凝聚出人类的灵魂,我的愿望便实现了,我这个个体便被拯救了。那时,你们都是确定无疑的英雄,我的英雄。” “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在骗我们?”由于上一届糟糕的经历,韦伯还是信不过我。 “你们可以询问你们的从者,我的剑是不是真的。”我平静地回答道。 “确实是真的。”浮士德说道。“超越时空的羁绊,过去与现在的宏愿在此处交汇。既是曾经拯救世界的剑,亦是指向希望与未来的剑。执此剑者,肩负人理,承载文明,如同火炬照亮星海,以人主之名指引人类前进的方向,以人王之名接受人类的嘱托。” “如地藏王菩萨,如弥勒慈爱佛。发下宏愿,其愿力即超脱因果。未来与过去中暧昧的事情便被确认,形成一道连续的轨迹,连接和维系着人理与文明的存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屏蔽祸神的干涉与扭曲,使得脆弱的时空不至于混乱,使得这片宇宙不会祸及根源。”说这话的是斯卡哈。不过说这话的存在其实不是她,而是借助她的声音、将这段话表述了出来。 “然则时空本就混乱不堪。在无穷的遍历与筛选之中,天意找到了适合的人主。”山中的老人的声音还是老样子,仿佛山谷中的回响。“祸神乃灾厄,灾厄本命运,命运即无解。无尽失败的终点,强行赋予本不该有的使命,强行授予本不该有的名字,被强迫、驱使着成为现在的王,以奉献(伊娜克)之名与一切立下誓约(密特拉),便是眼前的存在,无可置疑的人主。” 德库拉伯爵从莫德雷德的影子里渗出、成形。但他拒绝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 以诺是该隐的孩子。该隐深爱着以诺,甚至将自己铸造的城市以以诺命名。看着深爱的孩子承担起这样的职责,踏上被命运选定的道路,肯定会很难受吧?不对……也许没那么难受?毕竟这条道路,伊娜克曾经走过一次,我只是在此时此刻完成过去的誓约而已。 韦伯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用魔术火焰点燃,深深地吸了口,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设定:“所以,在无限次的试错之中,肯定有我们拒绝的那一次吧?结果如何?世界被毁灭了吗?” “被毁灭了。而且是被我毁灭的。”我很干脆地回答,声音极其平静。“奉献(伊娜克)是我的名字之一,也是我的起源,正如韦伯你的起源是解明,切嗣的起源是切断一样。因为让娜的状况,她不得已吞噬了大量无辜之人的灵魂。于是,她被世界判定为灾害,必须铲除。我绝望地战斗,绝望地死去。从我的尸骸之中诞生出超越阿尔比昂的伟龙,将地上的一切污染、腐蚀、消灭,达成了让娜应该实现的事迹,我和她行走在荒芜的大地上,直到时间的终焉。” 现在我终于可以确认了,那场梦并不是色孽给我的剧本,而是我以前的经历。 让我做这场梦的存在也不是色孽,而是人类潜意识的集合。 台下一直有观众存在,有众神,有世界意识,有人类意识。它们看着我在舞台上表演,念诵着剧本上的台词,为我鼓掌,为我喝彩,为我欢呼——根本不是我以为的祸神。 于是,那天我在激动、痛哭后的突然改变,并非是色孽的腐蚀被清除了,而是人理强行将我的意志发生了转变。与此同时未来被改变,我遇见了机械教修士,我在此之前遇到了次元恶魔。我被重新赋予永恒之王的身份,我被施加了无法挣脱的命运。 “但是,为什么是你?历史上能成为人类之主的存在有很多。我不觉得你有多么特殊。”韦伯不确定地问道。 我当然是特殊的。事象只能以事象之外的存在作为锚点,正如人仰望天上的星辰才能在黑暗中知晓自己的方位。我的灵魂并非来自于这个宇宙,而是漂流到这个宇宙的异界死者。因而,我知道色孽是什么东西,知道如何对抗色孽,更知道要想达成最好的结局需要付出什么。 这些我都对身边的人说了。只是对方毕竟是普通的魔术师,我没有详细解释的必要。 “关于这个问题……抱歉了,韦伯,我拒绝回答。”我的话语还和之前一样平静。“虽然称不上秘密,但考虑到你们的身份,说出来除了满足你的好奇心,不会带来任何额外的好处。相反,你会迷惑,会猜疑,会做出不可预知的事情。” “哼……”韦伯又抽了一口,强迫自己冷静,“确实,我对你很有成见。我根本无法想象,像你这样卑鄙无耻且善于伪装的家伙,竟然能被世界选中,成为人类之主——算了,说到底,圣杯解体的任务本来就是你给的,现在你想废止,那就废止吧。” “关于这点,我方会补偿你们。具体之后再谈。”顿了一下,我看向眼前,又看向身后,看着我熟悉的人们,说道:“那……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喂喂喂!真的假的啊,部长!”青成终于憋不住了,开始大规模吐槽:“都什么年代了,人类还需要单一个体当救世主?这几千年的文明史是变成废纸了吗?还是说人类压根就不配活在这颗星球上?远坂前辈和我说过安哥拉·曼纽的事情。你现在的情况和安哥拉·曼纽有什么区别?失去了过去的名字,失去了自己的人生,担负起这样的职责……说实话,我觉得人类还是毁灭掉比较好。反正本来就是一群垃圾和废物。” 微笑着,我解释道:“我和安哥拉·曼纽当然有区别。他被迫囚禁在山洞里,而我主动承接了这样的身份。于是前者是虚假的,后者是真实的——另外,人类不需要救世主,但人理需要一个锚点。不然在祸神掀起的时空混乱中,人理会像在大洋中漂流的小船,没有星辰和器具的指引,迟早会自沉自灭。” “那……亚瑟王的人生呢?阿尔比昂的一切对父王而言意味着什么?是虚假的吗?是不存在的吗?”提问的是莫德雷德,她的声音颤抖着,还是低着头,不敢看我。“父王……还是我的父王吗?” “当然还是了,莫德雷德。不然我为什么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呢?”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语气。即使深层次的一些东西被改变了,她仍然是我的孩子,我仍然是她的父亲——记忆是不会说谎的。 “可是,Saber……” 随着莫德雷德的提醒,我看向了另一个我。 她叹了口气,露出微笑,说道:“收回吧。我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莫德雷德回来了,就不需要我继续守护了。” “可是……你是泛人类史的亚瑟王吧?”我不太确定地问道:“因为祸神的入侵,这条时间线被分割了出去,用于堵住入侵的孔洞……这样真的好吗?” “我对真鸟说过。在知道你的存在后,我的愿望就完成了。现在看到你承担对应的责任,真鸟回到了你的身边,我的存在就没有必要了。”她笑得很温柔。很难想象,她是我认知中的那位蓝色的亚瑟王。“身为人主,没有坚持、信念、原则这类美好的东西可不行——虽说有了这些东西,你肯定成不了人主,但成为人主之后,还是要回收的。” “但是,这对你来说等同于死亡。”我提醒道。 “并非如此。我只是以从者的身份来到这里。真正的我还在阿瓦隆中沉睡。”顿了一下,她的笑容变得怀念,变得幸福,仿佛抵达了最美好的结局。“真鸟很可爱。她很努力,也真的爱你。如果真的有机会,我会向我的孩子道个歉——只可惜,我没这个机会了。” “无论如何,孩子总归没有错。他们和妖精一样,是一面镜子,倒映着父母的真实。”说到这里,我轻轻地笑了,“至少这一次,你还算个合格的父亲,把她守护得很好。” “没有你的泪滴,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个。”说着,Saber顿了一下,“果然还是要归还吧?要是不归还给你,真鸟也未免太可怜了——以后不要再逼迫她做这么过分的事情了。” “不会了——因为,我不再只是亚瑟王了。” 在我说完之后,Saber向我伸出了手,仿佛舞会的邀请。 叹了口气,我伸出手。 她淡淡一笑,身形逐渐消散,金色的光辉随着风飘散。 留在我手中的有个汇聚而成的结晶——我的泪珠、她的灵核、以及剑鞘的原型。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这里边有很严重的问题需要解决,不然会变得很麻烦。 我将Saber的灵核交给了魔女,把剑鞘原型交给莫德雷德,然后把那枚泪珠放在我的额头,让其重新与我的灵魂融合。虽然很可惜,但我不再只属于魔女。就像我曾经对莫德雷德说过的那样,我属于我爱的人,我属于爱我的人。 重新睁开眼睛,感觉到情绪与情感的变化,我温柔地笑着,将圣剑“誓约”收回,微笑着向对面的魔术师与从者说道:“考虑一下吧,事情没有那么着急。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时间还相当充裕。” “可惜,我们的选项终究只有一个啊。”卫宫切嗣无奈地说道,浑浊的双瞳似乎在回忆着过去:“说到底,你还是过去的那个你。我们欠你的恩情,无论如何都得偿还——那就这样吧。虽然虎头蛇尾,但受伤的人只有吉尔伽美什那个家伙,也算是个相当不错的结局吧?” 章二:工作与生活的差异 ◆阿尔托莉雅◆ 万万没想到,卫宫切嗣竟然答应得这么干脆。 现代魔术师们沉默不演,三位超规格从者也没有反对。 原本以为是胜率0%的圣杯战争,竟然随着我彻底放下某些坚持后,竟快速发展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果然,还是我想太多了。 思来想去,也就吉尔伽美什会变得很烦人,我很庆幸自己解决掉了他,不然我实在是不敢想象,他会对我说多少搞心态的垃圾话——我和这家伙致命般地合不来,肯定会破坏这次会谈。 结果,出去魔女的状况需要走一步看一步外,剩余的时间就变成了纯粹的休假。 正好也契合了我高中生的身份,因为现在确实就是暑假时期没错。 只是让娜的情况比较麻烦。虽然浮士德使用魔术隐形,但是被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受。许多私密的事情都不能太过分,让娜的动作也收敛了很【-+ 因为白天睡过觉了,直到很晚,我们都还没有睡下。 不算大的床上躺着四个人,一起看着无意义的电视,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亚瑟……成为人主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自己变成了神灵了?”让娜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和过去差不多吧。”顿了一下,我补充道:“而且,我现在还不是人主,只是对世界、对人类立下誓约,在将来某个时刻成为人主。大概是两万年之后吧?不过,之前我是从五世纪的阿瓦隆突然来到现代的,具体不好说要多久,但应该没那么急迫。” “成为神灵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在我的身旁,王姐穿着轻飘飘的白色睡衣,看着窗外的夜空。“只是突然成为了长生种,突然能听到人类的祈祷,突然与世界接续、成为其触角而已。人性丰厚的神灵大有人在,帕拉斯(雅典娜)就很有人情味。中华的神仙们也都差不多。” “对于阿尔托莉雅来说,人主只是一种工作而已。虽然是很重要,但也只是工作。”梅琳躺在我的怀中,脸颊贴着我的胸脯,仿佛我是什么猫,时不时吸着我身上的气味,一脸满足。“毕竟,阿尔托莉雅的心境已经改变了嘛?自爱的第一步,就是得学会分清工作和生活嘛!”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出现一种不太好的情绪。 倒不是说对他们不满,而是对我自己不满——虽说让娜和梅琳也没高到哪里去,但是我自己未免太矮了。而且身材也很贫乏,一旦卸下正装或者盔甲,就真的成了十五岁的小姑娘。尽管理性上分得很清楚,可是三人却总把我当成娇弱的一方。 要是长高一些就好了——我记得,使用圣枪的亚瑟王就很高很大吧?说实话,我还真的有点羡慕。那样的姿态才更像是三十岁、有孩子、有家庭的女性,攻气满满,气质十足。无论是和让娜、王姐还是梅林的任何人待在一起,都感觉很搭。而不是像我这样永远都长不大,稍微穿点合身的睡衣或者常服,看起来就变成地雷系或者哥特系初中生了。 “亚瑟,怎么了?是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情吗?”让娜会读心,一下子就能知道我的感情。 “没什么,就是……怎么说呢……嘛,还是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个话题真的难以启齿,以至于我脸颊都有些发烫。 “是和亚瑟自己有关的事情啊……具体是什么?”让娜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想……想……”真的很难堪,我根本说不出口。 “想什么?”王姐也追问道。 “……想长高一些。”我的声音几乎和蚊子差不多。 如果是普通人,肯定是听不见的。但我身边的三位都不是普通人,立刻就听到了。 可惜,梅琳压着我的胸膛,让我动弹不得。不然我肯定拉起被单,缩进去,只把眼睛留在外边,偷偷地看着三人的反应——没有嘲弄,没有玩笑,反而带着一些伤感,汇聚着一些惋惜,如同一杯上好的浓咖啡,苦味之后是酸味,酸味之后是浓重的回香。 “我……我只是随便提这么一句。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没什么不满。” “恐怕是不行的。”梅林离开我的胸脯,给我泼了冷水。“虽说增高增重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阿尔托莉雅很特殊。不仅是人,还是概念化的龙种。还持有圣剑,生长也停止了。想要突破这两种神秘的封锁,使得身高和身材进一步发展,就连圣杯都做不到哦?” 果然还是不行啊【_% 毕竟那位弗利萨大王向万能的许愿机——神龙,许愿长高,神龙也说了做不动啊。 在心中叹了口气,我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矮就矮吧……以前不耽误我成为亚瑟王,之后也不耽误我成为人主。 而且她们的感情都是以我为中心,尽管因为身材会丧失部分威严……威严这种东西,对自己心爱的人而言,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其实……也不是不行。”让娜的声音,让我心中燃起希望。 “让娜,可以让我长高吗?”我迫不及待,立刻直起了身子。 “亚瑟,你知道黑炎王的变化吧?我每次吃掉从者的灵核,黑炎王就变化一次。”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一开始是大点的飞龙,吃掉吉尔伽美什的灵核就变成了龙种。吃掉山中老人的灵核就变成了战斗机一样的存在。现在我又吃掉Saber的灵核,也会有变化。” “也就是说,如果把我当魔龙来看待,也是能改变形态吗?”如果有镜子,我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双眼亮着光吧? “要不……试一试?”让娜提出个建议。 “基于我个人的判断,我觉得这么做并不合适,永恒之王。”烦人的声音在卧室里响起,而且是两个,一男一女,显然是浮士德在说话。“天野小姐的能力源自于祸神,存在不可控的风险。祸神的力量作用于您的躯体,即使是您,也会留下祸神的痕迹。” 好在浮士德那家伙的身影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不然这种私密的场合会非常尴尬。 让娜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对空气说道:“我说啊,Caster。这里是我们的卧室。你堂而皇之地观察这里,是不是侵犯我们的隐私啊?再怎么说,也不能偷听我们的谈话吧?” “圣杯战争结束后,我将回到自身的地狱之中。届时,我不再会打扰诸位。但在那之前,我必须控制所有的风险。无论是祸神,还是被污染的圣杯,都是难以处理的存在。” “你难道就听不懂我的意思吗!”让娜突然恼怒,“酒店客厅也就算了,卧室里还要偷听偷看?你这个偷窥狂!给我滚啊!下次要是再敢这样,信不信我撕了你!” 犹如言灵一般,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浮士德的魔眼像棒球一样扔了出去。同时,我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似乎是浮士德的水晶球。即使视界还在酒店的卧室,可我却感觉到浮士德像一块破布一样,在爱因兹贝伦城堡的内部被击飞,身体嵌入到墙体里,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的面巾。 我心里一惊,突然想起来,让娜说已经有力量保护我了——除了色孽,这股力量还能有别的来源吗?再联想起她是色孽的碎片,是被投入到这个世界的大魔,这让我产生犹豫了。 “看我做什么?那可是从者的灵核啊!光是吉尔伽美什这家伙,就相当于十几万人的分量了。还有那个山中老人,差不多也是七八万人的数量。也就Saber会少一些,大概五万人的样子?”让娜如数家珍,粗略计算着,“我的内在可是恶魔啊!吃了这种分量的灵魂,怎么可能没有力量嘛!要是把剩下从者的灵核都吞掉,说不定……” “先别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让娜。”心中不安的波纹在荡漾,让我立刻打断她的话。“在这以后,浮士德不会在卧室里偷窥了——一步一步来吧,想太多不会有好结果。” “那身高呢?亚瑟,你总不会听了那家伙的话,不想让我改变你吧?”让娜的话仿佛一块摆在我面前的蛋糕。看起来非常地美味,闻起来也很香,但是谁都知道这里边有未知的风险。 “随你喜欢喽?反正我现在确实有这种能力就是了。” 还好让娜没有多想,这让我安心了不少——不过,真的没有多想吗? 她能读心,肯定能知道我心中的不安吧?只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才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想到这里,我握住了让娜的手,将她放在我的心口。 我的心脏在跳动,我的心意在传达。 “让娜,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喜欢长高后的我?” “不是都一样吗?总不可能长高了些,性格就立刻改变吧?”顿了一下,让娜还是说了真心话:“比较起来的话……应该是现在吧?主要是更熟悉一些,而且更可爱一些。因为是王,亚瑟你的性格偏向于男生,但我还是喜欢你穿可爱的衣服、摆出可爱的样子,就像现在一样——这样更有生活的气息,和工作时不一样。” 如果是以前的我,心情肯定会很不爽吧?还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谁才是老大。 但现在,我反倒没那么多的想法了。在心爱的人身边,露出娇弱的模样,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的不可接受——只是亚瑟王的人生扭曲了我的个性,让我变成这幅钢铁一般的模样——在内心的深处,我还是那个喜欢猫咪,喜欢可爱的小动物,喜欢甜点和美食的人吧? *-【{- 毕竟,这身可爱过头的睡衣,我都老老实实穿上了啊! “不如我明天穿女仆装吧?”也许是突然脑抽了,我竟然有了这个想法。 “哈?女仆装?亚瑟,你认真的?”让娜的声音里充斥着不可思议。 “噗嗤——”梅琳突然憋不住了,“哈哈哈哈!穿女仆装的阿尔托莉雅?不,不行!光是想想,我都要笑死了!哈哈哈!对阿尔托莉雅来说,穿女仆装什么的未免可爱过头了吧!” “我觉得可以。”少见的,摩根竟然赞同了。“女仆是侍者。阿尔托莉雅做了一辈子的王,将来又要成为人主,体验一下侍奉他人的感觉,也算不错吧?正好也能摆脱之前的契约与诺言的影响。别像过去一样,一日为王,终身为王。那就等于重复亚瑟王的人生了。” “总之……就是和长高一样,是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想法。”顿了一下,我补充道:“女仆装的种类——传统的,或者动漫风格的,都可以。只要裙子别太短,上半身别太暴露,我基本上都能接受。至于要不要按照女仆的风格度过一天……到时候再说吧!” 这种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只是度过剩余时光的临时措施而已。 对让娜来说,保持一个好心情相当的重要。毕竟,邪神色孽是一个擅长精神污染的神祇。 “有点困了……我先睡了。明天的事情,就交给明天的我吧。” 留下这么一句摆烂的话,我闭上了眼睛,很快进入了睡眠。 再次睁开眼睛,外边的天色已经亮了,太阳露出细微的边缘。王姐和梅林的身影消失不见,只有让娜留在我的身旁——不过,客厅里传来了王姐和梅林交谈的声音。看来她们只是起来得比较早,没有真的离开。 让娜还在呼呼大睡,很是香甜。和往常一样,我没有打扰她,而是就这么起了身,打开卧室的房门,准备先去洗漱。但就在这个瞬间,我看到莫德雷德的背影。 如果是单独面对王姐、梅琳和让娜,我穿什么衣服都无所谓。可是莫德雷德就不一样了,她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在她的面前失去风度。 没有办法,我轻轻地关上门,然后退回到衣柜前,从中拿出那身西装—— “亚瑟……不是说好了,今天要穿女仆装吗?” 不知什么时候,让娜出现在我的身后。 回头望去,她睡眼惺忪,穿着夏日的清凉睡衣。 “可是……衣柜里并没有女仆装吧?” “这很简单啊?”让娜揉了揉眼,来到我的身边。因为睡衣的后备是敞开的,她就贴着睡衣的里侧,轻轻地抱着我的腰,全身的重量都施加在我的身上,甚至贴着我的后背,让我感知到她傲人的身材——我们四人之中,只有我自己是贫乏的!“……你先留在酒店里,待会儿我们自己去商场里买,不就行了?你的身材是什么样子,我们都很清楚啊,根本不需要你来试穿!” “可……可是……”我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让娜好奇地问道。 “可是莫德雷德就在外边啊!她要是看到我穿女仆装,那成何体统啊!” 章三:从我的内心滚出去! ◆阿尔托莉雅◆ 让娜的笑容变得危险了起来,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莫德雷德来了啊……难怪你想换上西装。毕竟,从血源上来说,你是她的父亲嘛……”她的语气妖娆了起来,脸颊贴着我的脸颊,鼻息吹拂着我的耳根。“阿尔托莉雅,你也不想让莫德雷德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吧?” 我眼前一黑。总感觉让娜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不对劲的电视剧。 让娜真是……大概是我姿态真的放得太低了,话语越来越挑衅了。 和过去一样,我的嘴角扬起些微的弧度,眯着眼睛,眼神变得危险了起来。 “哦?你确定?我害怕莫德雷德?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无趣的笑话啊!” “那就别穿西装,现在出门,将自己的样貌展示给莫德雷德看?”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的内心确实开始慌了。 一想到莫德雷德可能的反应,我就感觉羞耻极了。 不得不说,让娜在品味和艺术方面确实是天才。这身睡衣不止是睡衣那么简单,可以说是我心态改变的源头——没有它,我不可能承认自己的软弱,不可能向梅琳彻底低头,更不可能让摩根参战,将与以往截然相反的样貌镌刻在她们的心中,结果昨晚一个比一个慌张,让我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然后起了一系列奇妙的变化,把圣杯战争变成这副样子。 承认自己的弱小,承认自己需要他人的帮助,把工作(为王)时的强势与生活(爱人旁)的娇弱分离开来,接受她们的爱,接受她们的帮助,不以纯粹的政治和利益来思考彼此的关系,我才能像现在一样强大,连成为人主的命运都丝毫不畏惧了。 想到这里,我呼了口气:“出去就出去,这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挣脱了让娜的怀抱,光着脚,确认腿带没有滑下来,就打开了房门。 “哟,莫德雷德,你今天来得蛮早的啊。”和往常一样的语气,唯二的区别是发型和睡衣。 果然这孩子睁大眼睛看着我,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她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甚至用手指在自己的眼前晃了又晃,都不敢确认。 如果我是她——好吧,没什么不好确认的。伏提庚的模样我还有印象,尽管有着同样的脸庞,她的身体比我更加娇小、更加纤细,和肌肉严重萎缩的病人没什么两样。那时的我干脆地确认了,现在的我照样能确认——只是,没有任何敬爱罢了。 “怎么,连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样子,都无法确认了吗?”我微眯着眼睛,应该蛮有气势的。 “不……父王,您的衣服……这……”孩子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让娜为我购入的。我很喜欢这身……我刚醒,还有个人卫生需要处理,你继续和王姐、梅琳聊吧。”说完,仿佛逃跑一般,我加快脚步,立刻去了卫生间,然后把房门关上。 这种尴尬程度……要死人了啊!我究竟是发了什么疯,会想着今天穿女仆装啊!!! 如果只是三十岁的话也就罢了,可因为潘德拉贡家的扭曲,我还是一名父亲……不行,有点受不了。让娜的意识刚醒来没多久,王姐和梅琳都是长生种,这种苦恼和尴尬只有我自己懂。 解决卫生问题并不需要多久,将身上的水珠擦拭完毕,重新穿上睡衣,我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客厅里多了一个人,德库拉伯爵、最初的谋杀者该隐、我的另外一名父亲。 他戴着橘色的墨镜,高大的身躯坐在沙发上,嘴角咧着夸张的微笑,眼睛盯着我。 “哟,早上好,伊娜克。不得不说,你的女人们的品味确实相当不错,能把你这样钢铁浇铸而成的孩子打扮成这么有女人味,终于有了人的感觉。”顿了一下,伯爵的笑容更盛了,“听莫德雷德说,亚瑟王时期的你也是一样的冷酷?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圣杯不可了……” “喂!爷爷!别取笑父王了!”没想到,莫德雷德竟然还维护我了。 “所以,是接受命运后失去了畏惧,还是承担重负后不知如何是好?”伯爵的声音玩味而又愉悦,“看你的样子,应该没有伊娜克时期的记忆吧?就这么自顾自地接受了命运,却对将来的苦难与巡礼毫无准备和自觉。再次坠入阿尔托莉雅的结局怎么办?还像伊娜克那样,自顾自地将自己燃烧殆尽,连些微的灰烬都不肯留给爱着你的人吗?” 我注意到王姐一脸煞白,显然伯爵的话勾起了她很不好的回忆。 虽然穿着可爱的睡衣,我还是走了过去,揽住了王姐的腰肢。 她比我想象中的要脆弱得多,她的付出也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我曾经以为我最亏欠的人是莫德雷德。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人肯定是我的王姐。 “没事的,王姐。我已经能分得清自己的本身,和饰演的角色了。”我轻轻地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将自己重要的东西交付给你和梅琳后,我就不再是器物而是活人了——现在的我是王姐、梅琳和让娜的侍者——大概就是这样,所以才想着穿女仆装吧?” “结果还是没有什么不同啊,伊娜克。”伯爵的声音既无奈又放松,“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并非是你想要如此,而是别人期望你如此。就像这身衣服,确实展示了你的另一面。然而你却顺应这身衣服,将另一面变成了新的桎梏和面具。你的个性呢?你的欲求呢?是不是当自己无法饰演角色的时候,就无法确定自己真正的模样了?” 听到这话,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气馁,反而笑了:“有些人就是这样缺乏个性。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这是起源、成长和经历共同决定的——倒不如说,按照需要去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本来就是我个性的一部分。我的起源是奉献,我的成长期在饥饿和杀戮中度过,我的人生是亚瑟王的人生。如果不顺应王姐的期待,变成这个样子,那我应该要变成什么样子?反社会的精神变态杀人狂吗?” “老实说,反社会精神变态杀人狂没什么不好的。”伯爵的嘴角接近裂开,无比疯狂。 “您老人家确实适合这种生活方式。我还是算了吧。游离于社会之外和成为社会的支柱是截然相反的生活。身边的人在哀嚎,您会有活着的感觉。身边的人在笑,我就会有活着的感觉。亚瑟王的人生,普通人经历一个月就会发疯。我坚持了十四年,到最后不也很正常么?”我一点都不给伯爵面子,毕竟他真的是反社会精神变态杀人狂。 伯爵耸了耸肩,就看向窗外的日出,什么都不说了。 听了我的话,虽然很艰难,但是王姐确实扬起了弧度,让我安心了许多。梅琳还是老样子,她任何时候都在微笑。莫德雷德笑得很尴尬,也很勉强——她没有从圣杯战争走出来。 “所以,莫德雷德。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情吗?”我问道。 “没什么事情……就是想看看父王有什么变化……” “变化很大,现在你也看到了。”微笑着,我展示了下自己。 而这孩子却红着脸,低下了头,始终不敢睁眼看我。 我觉得是没适应的缘故,自己的父亲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谁也适应不了。 “将来我会尝试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不会把自己逼迫太紧,也不会把身份代入到生活中。我是亚瑟王,但仅对于阿尔比昂是亚瑟王。我是密特拉,但仅对人理和人类整体而言是密特拉。这些都是工作,就像台上的演员,饰演的角色和真实的个体是不同的。把工作上的苦大仇深代入到生活中,就会让大家很难受……亚瑟王的人生已经失败一次了,我不想再失败第二次。” “……果然,父王还是觉得,亚瑟王的人生是失败的啊。”莫德雷德苦笑着说道。 莫德雷德的表情一阵晴,一阵阴,似乎内心纠结得很厉害。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冷静分析莫德雷德的想法。可是当我尝试改变自己后,我的心里边就满是怀疑和不自信。结果就陷入了某种怠惰状态,让莫德雷德自己思量清楚。 只是,她迟迟没有言语,终究还是让我悬着的心没办法落下。 “没关系,慢慢就能适应了。虽然真名被改变了,可我依然是莫德雷德的父王,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我的御主,现在应该想清楚了吧?”伯爵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边,低头下瞰。“想清楚了,就离开吧。或者暂时想不清楚也没关系——圣杯战争没那么容易结束。看似和平的日常,里面终究还是有暗流涌动……” “父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眯着眼睛,相当不满。 “陈述事实而已。”伯爵伸出手,握住莫德雷德的手腕,向屋外走去。 临走之前,他突然转身,说道:“伊娜克,圣杯战争远没有结束。这终究是一场战争,你终究要继续战斗。生活终究只是生活,工作终究是工作。希望你的小情人吞掉所有从者的灵核之后,你还能保持现在淡然的态度吧——我很好奇,那位祸神将会以怎样的姿态降临。” 我眉头紧蹙,表情紧绷,眼神紧盯着门外。 “真是晦气……这个年龄五位数的老人,难道以为我是傻瓜,什么都不知道吗?”我的声音极度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恶意。“活了这么久,杀了这么多人,大脑也退化到野兽的程度了?究竟该使用什么策略,如何正确使用圣杯,难道还要他来教我吗!” “阿尔托莉雅。不用在意他的话。”王姐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低吟。 吸了口气,我看向卧室。果然卧室的门开了个缝,让娜在听着我们的谈话。 松开王姐的腰肢,我站了起来,回到卧室中。让娜侧躺在床上,整个人背对着我。 脱下拖鞋,爬上床铺,我的右手抱住了她的腰,身体和她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没事的,让娜。今天就照常吧,不用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让娜没有回应。她用右手手背捂着眼睛,大概是在哭泣吧? 轻轻地吸了口气,我说道:“我们的感情是被世界认可的。所以即使有意外出现,也不会改变我们的结局——另外,是不是因为最近我的态度软化了,你就开始小看我了?不要忘了,我才是和色孽对等的存在。你只是它的碎片,又不是它本体,我不会害怕。” 左手伸了进去,双手托着她的腰肢,我强行把最喜欢的人扶着坐了起来。 泪水划过脸庞,正常的呼吸转化成啜泣,如今的让娜沉浸于对未来与未知的恐慌中。 我抬起双手,温柔地抹去让娜的泪痕,又用两根大拇指抵住她的嘴角,让她露出笑容。【_# “好啦,今天是开心的一天。你还要为我挑选女仆装呢!之前我可是说过了,太过暴露的不行,裙子太短的也不行。女仆咖啡厅的那种可以,古老的维多利亚式也可以。” 坐在床上,身上还是轻飘的黑色睡衣,让娜转过身来。 早晨的阳光洒在的她的脸庞上,金色的双瞳染上一层琥珀般的橘色。 她的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她的嘴角维持着我摆出的笑容。 真的……太过于美丽,连我这样的人都看呆了。 “嗯……我知道的。之前不是都决定好了吗?我说了,我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这其中当然不包括被色孽彻底占据了身体。那和死亡没有任何区别。”顿了一下,她闭上眼睛,如蜻蜓点水般轻吻我的双唇。“那天你的表情、你的话语我都还记着呢。你说‘从我的内心中滚出去,色孽!’,我也能说同样的话——那个所谓的祸神,我可一点都不害怕!” 仿佛心中的冲动被点燃了一样,我将让娜扑倒在床上。 她依然笑着,金色的双瞳依然燃烧着火焰,比魅魔还要魅惑,比狐妖还要妩媚,简直就是欲望的化身,让我失陷,让我沉沦。 我吻了下去。交缠,交汇,交融。火焰被点燃,湖水不停地泛起涟漪。 情意正酣,我却离开了微笑着的让娜,没有进一步的倾诉心意,而是轻轻地将她抱在怀中。 她的力量稳步增强,言语能让浮士德重伤,眼神能让我无法抵抗。或许正如伯爵所言,当她收集所有从者的灵核后,她的力量将超越主神的层次,成为祸神色孽与这个世界的连接点。 结果,交融与情意成了一瓶浇愁的烈酒,只会让恐惧烧得更旺——突然得到的力量无法控制,突然拥有的能力无法收敛。焦躁和阴郁在她的心中滋长,只有在我的怀中才能短暂地屏蔽。嘴上说着不害怕色孽,可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要害怕。 我轻轻地吻了让娜的额头——简简单单的一个证明。 “如果我是男人,恐怕已经失去自我了吧?”轻笑着,我低头注视着让娜不知所措的表情。“但可惜了。我是女人,而且不是一般的女人。我以男性的身份行使着王的权柄。我以女性的身份与你相恋相爱。我极端强大,又极端娇弱。你看不清我,我也看不清自己——于是,色孽对我的真情表演无可奈何,因为色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什么是人类的珍爱。” 我起了身,伸出手。让娜握住了手,我把她从床铺上拉了起来。 她的眼神依然迷离,她的脸颊依然晕染着红晕。我揽住她的腰,我们一起踩着拖鞋,站在卧室的地板上。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落地镜前方,从衣柜里拿出廉价的短袖和牛仔长裤。 “只不过是个连根源的孔洞都无法穿越的三流邪神而已,还想控制我?”我玩味地笑着,把让娜的睡衣脱去,穿上短袖和长裤,低着身子把板鞋的鞋带系上。 “未免太小看我了吧?所以说是三流邪神,即使吞噬了整个宇宙智慧生命的灵魂,也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还没有女仆装带来的压力大。”整理好让娜的衣服,我走到她的身旁。清了清嗓子,握住让娜的手,我轻轻地说道:“让娜,接下来的这句话,和我一起说——” “从·我·的·内·心·滚·出·去——色·孽!” “从·我·的·内·心·滚·出·去——色·孽!” 我们异口同声,我们心意一致。即使心中有些许的不安,也不影响我们的爱恋。 我喜欢让娜,不是因为她是色孽的碎片,吸引到了我。而是因为她是龙之魔女,让身为邪龙王的我感觉到难得的喜悦与心安。让娜喜欢我,不是因为色孽强制的要求,而是因为我是她的魔龙,我愿意为她付出、愿意与她一起直到世界的尽头。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语,我扣住魔女的橘色透明腰带,然后拍了拍她的后背。 “要记住了啊。不能太暴露,裙子也不能太短。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限制。”顿了一下,我轻松地笑着,说道:“至于今天怎么作为女仆来侍奉……等你和王姐、梅琳回来再商量吧!” 章四:女仆装与邪龙王的气质 ◆阿尔托莉雅◆ 她们回来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很多。 拆掉塑料包装,一身女仆装摆在了我的面前。 确实是我说的那样,是极度标准的咖啡厅式的女仆装。 从上到下,无论是袖口裙边还是围裙,只要是边缘的部分,都绣着蕾丝花边。 似乎女仆装这个概念在日本已经完全变异了。只要是黑色的女式裙子,搭配上白色蕾丝边,就可以被称作是女仆装了——最怪异的就是女仆泳装,完全没有实用功能。女仆咖啡厅里的服装也是,越来越暴露,越来越大胆,完全不在乎女仆本人的看法。 不过,我并不是特别在意。在她们离开的这半个钟头时间里,我的记忆莫名恢复了一些。泛人类史中那位黑色的亚瑟王,在夏日海滩挥动中,就穿过泳装式的女仆装。结果整个人还是那么的盛气凌人,一点都没有女仆的样子,简直就是黑龙穿上了女仆元素的装饰。 这一次呢,口口声声说是我侍奉她们,但我还没来得及反对,她们就笑着把我拉到卧室的落地镜前,为我更换衣服。仿佛我是家里养的一只猫,或者单纯的换装人偶。 女仆装非常地合身,裙摆刚刚好遮住了膝盖。黑色小皮鞋、白色丝袜、黑色蕾丝腿带、手腕绑带和颈带的松紧程度也都非常合适。如果不是她们真的出了门,而且是从购物袋里拿出来的,我都有些怀疑是她们联手在裁缝店亲手做出来的。 镜子中,我的脸颊浮现着绯红。因为头发还是和过去一样盘了起来,刘海完全分开,突出了面部的轮廓,尤其突出了锁孔般的类龙瞳孔,即使我的身躯又矮又瘦还没料,可浑身上下依然透露着一股威迫感。和穿睡衣、头发平摊时那种娇弱得年龄骤减的感觉截然不同。 让娜照常搂着我的腰,照常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我的身上。 “果然还是发型的问题啊……”让娜惋惜地说着,如同时尚达人。“如果不能削弱双瞳的影响力,整体气质就会朝着肃杀、残虐、黑暗和龙种靠拢。结果,就从可爱的女孩子,变成了压迫力十足、只是一时兴起穿上可爱衣服的女孩子——真是好难解决啊!” 叹了口气,梅琳无可奈何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阿尔托莉雅就是这样的人啊!总不可能之前还是立下严酷法律、杀伐相当果断、让敌人都不敢称呼名字的君王,现在就突然转变风格,变成一只人见人怜的黑猫吧?” “……要不我换回睡衣?”我给了个建议。“穿着睡衣,我的气质是类似于猫吧?” “不行。这样不是显得我的挑选很烂?在品味这方面,我可不想认输!” 说着,让娜直起身体,双手摆弄着我的头发。马尾不行,小辫子不行,平放也不行,各种各样的发型都尝试了,都没办法和女仆装形成良好的化学反应。 如果我的模板是光辉的亚瑟王,应该会大不一样。 只可惜,人类向往着黑暗的同时,又极端畏惧着黑暗,如同叶公好龙。如果我穿着这身女仆装走在街道上,路人们也只会不时偷看,只要我反注视对方,再稍微眯一眯眼睛,对方就会恐慌得落荒而逃,仿佛我不是娇弱的女性,而是披着人皮的邪龙,不跑快点就会被吃进肚里。 仔细想想,我和让娜、摩根和梅琳的关系也是这样。她们在感情上是被动的,在床上是被动的,在生活中也都是被动的。仿佛我的“攻气”已经完全溢出了一般。 试了很久之后,让娜把我的发型恢复原状,重重地叹了口气,选择了放弃:“果然还是不行啊……龙的气息太严重了。龙的威压实在是没办法解决,只有完全没防备的睡衣勉强凑合……” “要不……戴上眼镜试试?平光眼镜就行。”我又给了个建议。“现世有一部漫画,叫做《死神》。那里边的主要反派蓝染惣右介,就是靠着一个全框眼镜遮住了自己的气势,甚至成了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叔,一点都不像是个威迫十足的帝王。” 让娜眼前一亮,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然后她立刻下了楼,五分钟后,戴着一副眼镜归来。那也是一副全框眼镜,并不大,比较扁,棱角过渡比较硬。 她将眼镜戴在我的鼻梁上,我整个人的气质又起了变化——邪龙王的气质确实被压制住了,但还是有一丝溢了出来。结果,虽然身材抱歉,却还是有一种老师、老板的成熟气质。 “是不是买错了?”我微微皱眉,微微眯着眼睛——果然还是不太行,给人的压力依然很大,和老师训话、老板质询差不多。“我说的是那种大一些的、过渡圆滑的眼镜。就是书呆子常常使用的那种。” 让娜撇了撇嘴,一脸的疲惫和不爽:“我当然知道那种眼镜。可是那种很丑啊!确实能压住亚瑟你的气质,可是其他部分也都压住了!本来是9分的外貌,一下子跌落到6分了!我可不想要这种亚瑟——说实在的,不行就放下眼镜吧。我认输了!确实不行啊!” 确实,让娜这种时尚人士,是看不上土妹子学生画风的。 她这样的新宿系靓妹,还是喜欢酷酷的我。 只是睡衣的我反差实在太大,让她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白白浪费了气力。 “那就这样吧,我感觉还好。”嘴角扬起一丝弧度,镜子中的我气质更加威迫。“反正也不影响我是女仆的身份。之前说好的,今天由我来侍奉。” “结果从女仆变成了执事……算了,就这样了!亚瑟,我彻底认输了!”说是这么说,可让娜的心中依然很是不甘。 “我的父亲——伏提庚也类似。实际上,她的身材比我更加柔弱娇小。但是只要盘踞在黑暗中,仅仅露出一双眼睛,是个人类都会把她当做妖魔一样的邪龙。”回忆着过去,我的语气变得无奈了起来。“再看看我的另外一个父亲,那位以德库拉伯爵的示人的首位谋杀者,他的气质不也和魔王一般,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王姐保持着微笑——她一直都在笑着, 满眼都是幸福,说道:“阿尔托莉雅不是那种甘于人下的人,她是天生的王者。当初那一夜,本来是我主动的。但意识模糊的她却轻易地压制住了我,给了我想要的一切。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她就是伊娜克。正因为这个分歧,我才和泛人类史走向不同的道路——我是被阿尔托莉雅征服的。她首先征服了我,然后才征服了不列颠。” 我挠了挠头。王姐把这么私密的过去讲了出来,让我颇为难堪。 用食指推了推眼睛——镜子里,这个动作的压迫感也是满分——我无奈地笑了。 然后走到让娜的身边,蹲了下来,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双瞳,说道:“其实,让娜的心意我是明白的,是想让我暂时忘记责任和工作,好好地当一个女孩子,享受来之不易的平静人生。但是,这对我而言太难了些,倒不是前者,而是后者‘好好地当个女【% “还不是你今天早上说,想要长高嘛!”让娜噘着嘴,脸颊气鼓鼓的,“你这个气质,要是长高到一米七,那还得了?或许你已经忘了,但是学校里女生们看你的眼神,我可都记得!恐怕再过几年,你身边的女孩子都要多到双手加起来都数不完了!” “不会的,让娜。其实我是一个相当保守的人……”我努力辩解,“这么多年过来了,我真正动心的人也只有你一个。王姐和梅琳也都是最近才接受的……” 让娜依然噘着嘴,就闭上了眼睛,一点都不理我。 虽然我不理解,但我知道,女孩子都是这样的。情绪变化往往很剧烈,一点点不顺心、些微的言语,都会招致无限的臆想。这个时候,光是言语解释是没有用的,必须行动起来—— 于是,在让娜的面前,我单膝下跪,温柔地说道:“主人大人(御主人様),请不要生气了。是我做得不够好。如果想要排解怒火,就请发泄在我的身上吧!” 这话说完,我老脸立刻一红。果然对我而言,这还是过于羞耻了。 而让娜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如同花豹一般从床上向我扑来,将我扑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梅琳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呼,王姐的笑容略微僵硬。 但让娜无视了两人的反应,居高临下地盯着我,蛮横地捏住平光眼镜的横梁,扔在了床上。 让娜的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极具侵略性,野兽般的金色兽瞳与我对视。不用想,我都知道后续的发展会是什么样子——老实说,其实对此我并不是很抗拒。无论是在上面还是在下面,我们彼此的感情不会有任何改变,顶多只是情趣上的分别罢了。 但,让娜并没有下一步的行动。眼瞳里的兽性逐渐消散,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维持不住。即便我尝试让自己的笑容变得挑逗,即便我完全没有抵抗,让娜终于还是坚持不住,和我早上时一样,从我的身前站了起来,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了?”我躺在地板上,轻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没劲。”让娜坐在床边,望向窗外,语气萧瑟。 “是我……达不到让娜的期望吗?”我又问道。 “你劝我别胡思乱想。我也劝你别胡思乱想……”说着,让娜叹了口气,“没什么,我搞错了一些事情……或者说,不太适应现在的自己。色孽的碎片也好,吞噬灵魂的大魔也好,快速增长的力量也好,我全部都没办法适应。昨晚又发生了那些事情,就开始自我怀疑了……” 和往常一样,我眨了眨眼睛,没听懂让娜究竟在想些什么。 让娜微微低头,笑容苦涩,双瞳微颤,泪花在其中闪烁:“这么说吧,亚瑟——从那天在大街上逛街开始,我就适应不了自己的身份。对你来说,我是一场如空中的气泡般易碎的梦。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的力量在增长,我的内在和祸神越来越相近。浮士德说我会成为祸神苏醒的容器。该隐说圣杯战争还远没有结束。你要我不多想,我怎么可能不多想?” 她没有抗拒,几乎已经形成了习惯,倒在我的怀中,泪水浸湿崭新的女仆装。 “亚瑟……你为我付出太多了。我根本没办法承受,我一点都不想你付出那么多。你明白吗?我知道我对你很特殊,我知道你觉得这些付出是值得的……但是,但是……我觉得不是啊!我是祸神的碎片啊!我是个吃人灵魂的恶魔啊!四十七个无辜灵魂被我吃掉了,这要我怎么偿还?就算我自我暗示,忘记了这件事情。可是……可是我该怎么忘记你为我付出的尊严啊!我该怎么忘记你为我而甘愿成为命运的奴隶啊!我忘不掉……我忘不掉啊!” 我的心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让娜哭得越是伤心、越是无助,我就感觉到越是开心。 这不是说我不心疼她,而是……被人如此深爱着的感觉,真的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明明是色孽的碎片,却始终在乎对方的每一份付出。明明是次元的恶魔,却在乎着无辜者带来的罪孽。平日里摆出一副黑暗势力的模样,却比原型还要善良百倍。这是极端不合理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可以确认了,哪怕她真的是祸神的碎片,也和祸神没有任何关系了。 “让娜,你和我很像。” “……你是说,眼瞳和肤色很像吗?” “不是的。是说,你和我一样,都是笨到无可救药的家伙。” 让娜抬起头,脸上还有泪痕,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抚摸着一只猫——一只能让我活下去的猫。 就像残破的前世记忆里,那只已经忘却了所有的猫。即使八岁到二十岁时经历了那么的事情,把自己的生命当做一文不值的器物来看待,我依然想要活下去,依然想回到家中,为那只猫投喂猫粮、更换清水、清理猫粮,然后轻轻地抚摸着她。 对我而言,现在的让娜就是那只猫。所以我才有了这一系列的行动。 “让娜……其实,你和莫德雷德一样,想要拯救我,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声线出现了些许变化,不再那么低沉,恢复了少女的感觉。 似乎……好像是在几天前,在对让娜倾诉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声线。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可以做到的哦?不仅是让娜,王姐啊,梅琳啊,莫德雷德啊,甚至是圆桌骑士们,都是可以做到的哦?毕竟……现在的我确实是人理的锚点没错啦。可是如果向圣杯许愿,而我不做干涉和反抗,应该是能做到的。想必,这也是梅林和王姐一直关注圣杯战争,却一直在忍耐的原因吧?只有在最后一刻许下愿望,我的过去才能被改变吧?” 说道这里,我眯着眼睛,轻轻地笑了。 加上声线被改变了,还穿着女仆装,现在应该很可爱吧? “让娜……如果对未来迷茫,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吧?”顿了一下,我抱住了她,把脸埋在了她的怀中。“但是很难做到哦?虽然一直没说,但是在过去,我过得真的很辛苦。饿死,毒死,累死,幽闭死,缺水死,溺水死——各种各样的死亡,我都经历过哦?毕竟……怎么说呢,我是被选中的永恒之王,如果不经历这些死亡,是无法成长到那个高度的哦?” 我的声音很欢快,仿佛和某个存在重合在了一起。 那是谁呢……啊,我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 似乎是那个拔起了选定之杖而非选定之剑的阿尔托莉雅。 似乎是那个拔起选定之剑后、开启“花之旅途”的阿尔托莉雅。 幻想中的幻想,臆想中的臆想,不存在于现实,也不存在其存在的可能性。 至于为什么我这么说…… “因为大家的心中都存在遗憾吧?让娜想要改变我,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改变了。莫德雷德想要拯救我,可当她诞生时,我已经没办法被拯救了。王姐很后悔。梅琳也很后悔。兰斯洛特也很后悔……大家都很后悔,觉得没有照顾好我,觉得自己是弑君者,觉得自己做错了太多的事情——那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吧?” 究竟是怎样的力量,让我说出这些话语呢? 究竟是怎样的心情,让我的声线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呢? 我不知道……也许就是预言的力量吧?那个让我成为永恒之王的力量。 清了清嗓子,我重新站了起来,成为那个无论穿上怎样的衣服、都压制不住那股气质的邪龙王,简直就像是演技高超的演员切换了角色一般。 “怎么样,让娜?有了这个目标后,你能够适应自己的力量了吧?毕竟,圣杯的用途已经确认了。想要逆转因果与宿命,得靠你们自己的力量才行啊——其实,我倒是蛮无所谓的,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我的恐惧感早就分离了出去,包括由恐惧诞生出来的愤怒,从愤怒诞生出来的憎恨。所以……还是把握住现在会比较好吧?就像我的风湿病,需要用药浴、针灸、膳食等各种各样的手段,花费大量的时间,才能治好啊!” 老实说,我觉得自己的心理状态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大家都觉得我有问题,于是我只好当做有问题的样子。 结果,连我自己都迷茫了——现在也很迷茫,不知道指定这个目标是不是对的。 只是大家都一副坚决如钢铁的模样,都一副燃起了斗志的样子……应该是对的吧? 就好像过去一样……只要身边的人在笑着,应该就是对的吧? (以下不算字数。) 前天昏迷,醒来时就在医院。原因是心脏问题,问题不严重,很快回到家中。 本想着昨天更新的,但是因为身体的另一个问题,受到了干扰,不得不拖到现在。 刺猬猫一天的更新是截止到早上六点,所以只能算欠了一更,明天的更新我会完成,后续也会把更新补回去的。 很抱歉让大家担心了……大概就是这样了。 章五:基本政治素养 ◆阿尔托莉雅◆ 早上的事情只是一个插曲。影响很大,却终究是将来的事情。 作为女仆,我确实开始了自己的业余爱好——类似于Cosplay的那种感觉吧。 所谓的侍奉,其实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不仅是因为三人的要求不是很多,更是因为这里是冬木大酒店,缺乏灶台以烹饪,缺乏用具以清洁,缺乏原料以制作甜点。结果直到中午的时候,我都只是像抱枕一样,被三人抱来抱去,一起通过酒店的大电视看着电影。 日式的电影大多以家庭和感情为主,缺乏火爆场面和动作内容。我们的情况特殊,看这种电影颇为无趣,很快就转向了好莱坞式的特效大电影。不过我们经历已经比电影还要夸张,自身的实力也比人类饰演的“超级英雄”强悍许多,结果只是看了人文、搞笑和爆炸的部分。 “阿尔托莉雅,我能看看圣枪吗?”在看完《复仇者联盟》后,王姐突然问道。 我没有多问,将变成手枪的“命运”显现在手中,然后交给了王姐。 她端详了一段时间,眼睛在发亮,似乎觉得非常有趣。只是“命运”是一体的,发射的也是纯粹的魔力,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手枪,让她只能看看外表,当做玩具把玩了一番,重新交给了我。 “这个国家是禁止私自持有枪械的。想要购买和使用,得去其他国家才行。”我提醒道。 “不,只是看看就够了。类似的武器其实我也能做出来。”说着,王姐满脸自信,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毕竟,我保管着星之宝库的钥匙。宝库内就有类似的击发类武器。结构和原理并不复杂,只是对制造和加工的工艺要求比较高而已。” “那……?”我没有问。但王姐知道我的意思。我在等待她的回答。 “人类的文明确实发展得很快。明明是互相杀戮的道具,却越来越精妙,越来越……酷。” “酷?”从王姐这里听到这个词,我还是蛮新奇的。 “对。很酷。”停顿了一下,王姐继续说道:“枪械、电锯、导弹、变身铠甲、巨型空中母舰、化身博士(绿巨人)……这些都很酷。这确实是一部很出色的电影,展现了人类的幻想。也许有一天,人类能让这些都变成现实吧?” “我觉得一般。”让娜评价道。“不过外星人的那些载具倒是不错,很有特色。” “重点不应该是那个宇宙魔方吗?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思路。确实能将神秘和魔力在时空领域内完全锁住,这样就不用担心各种各样的问题了……好像确实能行!”梅林突然拿出一张纸,用羽毛笔在上面涂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 她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我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赔笑。 后来又看了两部电影,也都是超级英雄相关的,一部叫《钢铁之躯》,一部叫《黑暗骑士》。因为题材的原因,尽管全程都看下来了,可我还是不怎么感兴趣。 她们三人看得倒是津津有味,尤其是《黑暗骑士》,全程不说话,在最后几乎惊叫了起来。 当电视上播放职员表时,她们集体看向了我,仿佛我既是超人,又是蝙蝠侠。 看到我的脸上是无聊透顶的表情后,也十分惊奇,似乎我就应该喜欢这种黑暗、深邃、幻想风格的电影——毕竟我所经历的,就是类似的人生。 “二十年前,还没有成为亚瑟王时,我就已经对卫宫切嗣说过无数遍类似的话,现在已经完全不想说了,很没有意思。成为亚瑟王后,我对‘正义’、‘罪恶’之类的词汇不感兴趣。说到底,我是个暴君。纵观人类史,阿尔比昂法律的严苛程度,只有很少国家能比得上。” 结果,她们也不说话,就这么绷着一张尬笑的脸,让时间来到了中午。 午饭依然是由酒店提供。在收回寄存在Saber上的结晶后,我的味觉终于恢复了。 王姐和梅琳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不想让她们为过去的伤心,就特意用眼神提醒让娜,这顿午饭也混过去了——都是日本传统饮食,以海鲜和寿司为主,以一小碗味噌汤作为结尾,整体来说相当不错,我自己肯定做不出来这么好吃的大餐。 就在我们商讨下午要做什么的时候,酒店迎来了一对特殊的客人。 远坂凛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我,自从开门后就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仿佛梦游。她的从者斯卡哈也相当震惊,视线完全锁定在我身上,时不时眨着眼睛,以为自己活在梦里。 无视这两人的眼神,我拿出昨天逛街时买的茶具,娴熟地泡上红茶,如同真正的女仆一样,将青花瓷茶碗放在她们的面前,然后双手抱着托盘:“中华湖南种植的平价红茶,搭配广西生产的单晶白冰糖,味道稍浓,冲泡时间稍长。如果两位客人觉得不合适,或者有其他的口味偏好,请告知我。虽然泡茶的手艺还属于新手范畴,但对于多少和长短的把握,我还是颇有心得的。” “呃……不是。那个……那个……”远坂凛完全语塞。 “这位客人,叫我阿尔托莉雅就好。”我说明道。 “不、不是……是我出现幻觉了,还是这个世界疯掉了?你……女仆装?哈?” “是的,您没有看错,我现在穿着的确实是女仆装。” 远坂凛彻底不说话了,她近乎本能地拿起红茶、品尝了一口,全程都盯着我看。 在舌头感知到红茶的口味后,她又一惊一乍地给出了点评:“喔!好喝!红茶的苦甜与冰糖的甘甜融合得非常完美,完全没有砂糖那种甜到发腻的喧宾夺主感,真的相当不错!” “感谢您的好评。只要您满意就好。”我面带微笑,微微鞠躬。 “……所以为什么是女仆装啊?而且是在自己住的酒店穿女仆装啊?看起来你也不缺钱吧?怎么会穿这种衣服?而且,你不是亚瑟王吗?昨晚也不是说自己是永恒之王密特拉吗?怎么可能穿这种衣服啊!这已经不是奇怪、而是离奇了吧!” “没什么,只是履行一个承诺而已。对我来说,您这样的访客是重要的客人,但我今天应该侍奉的主人,是爱着我的人们。虽然从结果来看,她们并不需要我的侍奉。但是我的态度、我的行动是很重要比侍奉本身更加重要。” “哦,你这么说我就懂了——合着是秀恩爱是吧!” 说着,远坂凛站了起来,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在这个世界线里,由于我留下来的“英雄”的概念,与卫宫切嗣之前的“正义的伙伴”相去甚远,结果士郎和樱走在了一起,远坂凛还是单身的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归宿。 对此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微笑了。 “凛,还是谈正事吧。”不声不响中,斯卡哈已经把那杯红茶喝完了。 远坂凛叹了口气,无奈地坐下,用茶匙搅拌着红茶,说明了来意:“是这样的……怎么说呢……虽说Lancer没有对方案的变更表示反对,但她还是想以战士的身份结束圣杯战争。也就是说,想要获得她的灵核,就只能以战斗的方式击败她。” “也就是说,继续昨天晚上的单挑战吗?”我询问道。 “不是。还是单挑战,但对手不是摩莉甘。”斯卡哈的语气还是那么的干净利落,“违规召唤的从者没有从者的灵基。所以,天野让娜的从者从来都只有一个——就是你。密特拉,你现在已经是命定的人主了,我很好奇你的真正实力有什么程度。” “那就今天晚上?”我提出建议。 “我等不下去了。这个时代很无聊,器械将个人的勇气与武力完全压制。无论多么强大的战士,在战争机械面前都脆弱不堪,不值一提。兵器武艺成了一种娱乐,而非生存和战争的必要技能。”说着,斯卡哈的眼睛盯上了我。“所以,我想通过你的剑术,知晓人类未来究竟通向哪里,明白你会以怎样的方式引领和控制人类。” “剑术啊……”思考了一下,我给出了回答:“那好吧,希望你不要太失望了。无论是亚瑟王还是永恒之王,我的统治手段都不光彩,很难说是给人民带来了幸福。” “又不是没交手过,到时候我就知道了。”斯卡蒂回答。 王姐想要阻拦,但我轻轻地伸了出手,阻止她更改我的决定。 果然,纵使我身穿女仆装,在这种大事上,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我的手中。 还和往常一样,我们四人乘坐黑炎王前往圆藏山——或者说,以圆藏山为起点,由全力全坏的圣剑所形成的露天矿场般的圆形巨坑。现在看来,这里是天生的巨型斗技场。 黑炎王还是老样子,仿佛喷气战机与消瘦巨龙的组合。不知道是让娜刻意压制了它的进化,还是它的进化已经到头了,总之还是毫无变化——这已经足够了,不到三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在这里等了十几分钟,远坂凛和斯卡哈才终于来到我的面前。 “说实话,我非常讨厌你这样的家伙。”斯卡哈直言不讳。“在所有的暴君中,你是最为特别的。你给所有人设计了身份,设计了未来,设计了禁忌,设计了应该向往的东西。整个国家看似繁荣,却一切都在你的控制之中。你不是蜘蛛,却胜似蜘蛛,每个人都在你的国家里像提线人偶一样被操控、被囚禁、被剥夺了开拓未来的权利。虽然你自己担负了这种未来,可是你一旦死去,那个国家就像被定点爆破的大厦,须弥之间化作废墟。” 斯卡哈又停顿了一下,眯着绯红的眼睛,遮掩不住其中厌恶:“亚瑟王的人生是密特拉的预演。人类选择了你,世界选择了你,但我却看你不顺眼。因为吉川用了酒神的面具,你就不问前因后果,以最大的火力试图将其歼灭。因为你的小娇妻是只恶魔,需要吞噬灵魂,你就把从者的灵核投喂给她,无视潜在的危害——看似是控制了一切,可一切终究是你的玩具罢了。” “相当有攻击性的言论……”我依然穿着女仆装,微笑着拍了拍手,“确实,从你的视角出发,我确实是这样毫无底线的家伙——特别是最近,我的表现比夏桀、商纣、周幽还要夸张。让娜的潜在危害也比妹喜、妲己和褒姒要大得多。你厌恶我、敌视我,那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影之国的女王,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这你和有什么关系?” 斯卡哈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她全身肌肉紧绷,随时会像豹子一样冲过来。 太幼稚了,没有任何政治素养,连最基础的理论都不懂,就在那里喋喋不休。 说到底大部分不知道何为“秩序”的“正义之士”就是这样的,心中怀着满腔怒火,认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只觉得这样不好,就试图砸断根本不存在的“锁链”。结果到最后,却给不出一套更好的替代方案,也无法指出通向未来的出路,除了满目疮痍的破坏和看不见尽头的混乱之外,什么都没有带来,和那些肆意侵略的“邪恶国家”完全是一丘之貉。 我不想和她聊这些。我不是她的导师,也不是她的亲妈,我没有义务给思想还停留在人上人视角和氏族制时代的影之国女王,从零开始解释什么是社会,什么是政治,什么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算我解释了,她也只会认为我是在欺骗她,觉得是暴君的诡辩。 “阿尔比昂王国是什么样子,未来的人类是什么样子,和影之国女王的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臣民吗?你是我的家人吗?我需要把国家和社会治理成你期望的样子?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自己躲在影之国里不出来,为什么不在昨晚和我竞争、争取人主的位置?”我轻蔑地笑着,心中把这位影之国女王的评价降至极低,“卫宫切嗣曾经和你一样,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将他说服。现在,我没有兴趣,也没有理由,专门为了你去解释人类智慧中最复杂的部分。” “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在我的身后,我的宫相大人为我提供了支援:“很简单的道理啊?在几十年前,有一个实验。研究者在一颗未成熟的南瓜上套上了铁笼,使得南瓜没办法长大。结果,南瓜的根系大规模扩张,掠夺所有的水源和养分,将实验田的其他正常的南瓜逼至枯萎、死亡。到最后,那颗南瓜的外壳完全纤维化,内部完全不可食用,铁笼也即将被撑坏了——最基础的生命尚且如此,又遑论被夺走希望的布立吞人、必须直面祸神的未来人类呢?” 我挑了挑眉,看向梅琳时的心情非常喜悦。这个解释真的太好了,傻子都能听懂。 和我共同生活了十四年,耳濡目染后,政治方面也变得成熟的王姐,也发出了声音。 “非对即错?非黑即白?斯卡哈,你这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阴角还真是贻笑大方啊。果然是看不进去书的莽妇,大脑里也只有肌肉。你还是沉下心,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吧。倘若阿尔托莉雅真的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昏君和暴君,世界和抑止力怎么会看得上她?倘若她真的剥夺了人们的未来,人们又怎么可能追随她?说到底……” “王姐,不需要多说什么了。”我中断了王姐的讽刺和嘲弄。“斯卡哈,你想要的只是一场畅快的战斗是吧?我会给你的——同时,还有你期望的死亡体验。” 斯卡哈冷哼一声,左手具现出一把相同的猩红长枪,摆好防御的架势,准备战斗。 我伸出手,将总长一米三、被十三条誓约束缚、却依然漆黑如墨的圣剑具现。体内的黑暗魔力向外涌动,将剑鞘塑形而成的邪龙铠甲显现。然后,这两股最纯粹的黑暗如煤炭一般、如火祭一般,燃烧自身,爆发出直冲天空的紫色烈焰,形成一条最高、最亮的灯塔。 没有话语,没有动作,我挥动着剑,向斯卡哈冲去,向自己的未来冲去。 即使是身高一米五四的矮小身躯,却如同数十米高的巨人一般,轻松地挥动着被拉长到数十米长的誓约圣剑。即使是体重不过四十二公斤的娇弱身躯,却每一步都震撼着大地,如同爆发的火山、如同滔天的巨浪,席卷一切。 章六:你要幸福啊,阿尔托莉雅 自从真名溶解后,我的从者灵基被彻底改变。 不再是亚瑟王,而是超越众神的“立约者”密特拉,注定的人主。 因而,如同同时存在的两把剑鞘一般,我超越了时空本身,将未来的力量带到此处。 斯卡哈迅速低头,犹如电影中躲避激光侦测的特工,躲过了“圣剑”的攻击,虽然有紫色的火焰的灼烧,但是她的身上覆盖着的防御原初卢恩,将火焰的伤害完全挡下。 但也因为这个躲避的动作,斯卡哈的身形呈弓形,被固定了。 我抓住机会,圣剑立刻收缩,涌出纯粹的冲击魔力,轰击着地面,从她的位置一扫而过。 斯卡哈没有在地面停留,而是飞在空中,以不可思议的动作躲避着四溢的黑暗魔力洪流。这种躲避几乎是因果,哪怕是核弹在她的位置上爆炸,她也能靠动作躲过去。 可到头来,斯卡哈所能做到的只有闪避而已。由于让娜的魔力已经溢出,我毫不怜惜地挥霍着魔力,每一击都是圣剑的小型解放,每一击都相当于空对地导弹的威力。 大地接连不断地爆炸,地面满目疮痍,紫色的火焰将视野里的一切染上诡魅的色彩。 斯卡哈仍然在躲避,可是地上的紫火越来越多,坑和碎石越来越多,地形越来越复杂,她能躲避的空间越来越有限。只要我再炸上个十分钟,她就再也没有躲避的机会,被火焰吞噬,燃烧掉不需要的部分,仅剩灵核。 那么,她的策略只剩下了一个。 犹如猩红的闪电,双枪中的一把向我投掷而来。 动用了神灵的灵基后,她没有解放真名,便将宝具的威力完全释放。 王姐曾说,死棘之枪是劣化版本的“大神宣言(冈格尼尔)”。而大神宣言是利用信息对因果进行干涉,以实现必中。 但,我的存在本身即为命运与人理的锚点,我的存在同时照拂过去与未来,这类必中投枪对我完全无效,我天然克制这种武器。 抬起了左手,如同另一种命定,我将这把长枪握在手中。 猩红的魔力在枪身上爆裂,枪尖始终指着我的心脏,试图刺入其中,然后如荆棘爆发一般从我全身爆开。 但,猩红的长枪很快染上暗红色的纹路。 “咔哒!” 长枪沿着纹路崩裂,掉落在地面上,宛若破碎的红水晶。 如果按照以往的策略,我会暂停下来,通过话术使对方惊恐或者愤怒。 但只是回想起刚刚那些话语的些微片段,我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实在是没什么可聊的。 ——那就下死手吧。 考虑到脱力的后遗症,我没有解放圣剑,而是左手具现出圣枪“命运”。 左臂伸直,不需要瞄准,不需要确认保险,不需要完全摆正姿势,我直接扣动扳机。 漆黑、暗红与亮紫交织的魔力凝固成魔力的弹头,以二十倍音飞向斯卡哈,宣告着“命运的判决”。 长枪的目标是心脏,而弹头的目标是头颅。 斯卡哈堪堪躲过了弹头。弹头与碎成石堆的山丘碰撞,瞬间爆发出惊人的爆炸。随后大地继续震颤,附近所有被切割的石块晃动、滚落,堪比小型地震。然后,堪比战术核弹的小型蘑菇云从地上升起,过度的热量形成空泡,形成破坏性的大风。 可是,没有鲜血,没有空洞,完好无损的斯卡哈如断线人偶一般倒下。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真名溶解后的我,实力已经堪比神代的主神。 轻轻地呼了口气,我缓慢地超前走去,准备回收斯卡哈的灵核。 “Lancer!站起来,站起来啊!你的心愿还没达成!你还没输呢!” 我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远坂凛的声音。 她发动了最后一枚令咒,使用现代魔术的结晶。 为了避免灵核立刻消散,我刻意没有立即致死,这反而给了对方反击的手段。 虽然心里边略微不快,但是凛没有做错——她只是在履行御主的责任和义务罢了。 很快,斯卡哈的身体如被提线的人偶一般站了起来。 虽然还是只剩下一把长枪,但是她依然摆正了姿势——防御的姿势,双眼死死地盯着我。 到了这一刻,我才想起来她的渴求、她的愿望。 ——她只是想了解我的剑术而已。最简单、最纯粹的剑术。 身为影之国的女王,被世界排斥到外侧,她过着除战斗以外毫无乐趣的生活。 于是,她渴求着死。并非是被火力轰成渣、如炮灰一般的死,而是堂堂正正地正面决斗、如战士一般的死。正因为现代的火炮与器械的出现,士兵的价值降低到了纯粹的数字,战斗的形式被完全改变,她才讨厌这个时代,觉得这个时代无聊。 只是之前的谈话实在是让我很不愉快,就忘记了这件事情。 那么,现在,我要怎么做呢? ——迟疑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我竟然是个不知道“拒绝”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的人。 我厌恶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厌恶我,但这不是我拒绝这次决斗申请的理由。 就像我厌恶布立吞人,布立吞人也厌恶我,但那不是我拒绝亚瑟王命运的借口。 “那就如你所愿吧。希望这次死亡体验能让你有一个美好的体验。” 说完,我想解除盔甲,毕竟这太超规格了。有这身毫无缺点的盔甲在,斯卡哈不可能胜我。 但就在解除前的那个瞬间,我迟疑了——在我亚瑟王的人生中,除非独自一人,否则我一直以身穿盔甲的形象示人。结果在我的从者灵基中,根本没有记录其他其他衣着。而我现在的衣服是女仆装。如果穿着这样不成体统的衣服战斗,那才是对斯卡哈的不尊重。 “抱歉了,Lancer。衣服这事我没有办法,只好以着甲状态战斗了。” “这种小事怎么都好!该展现你的剑术了,密特拉!” 也对,我已经破坏了她的一条长枪,本就是不公平的状态。 圣剑立于身侧、竖直朝上。我迈动步伐,奔跑着,如同流星一般,向斯卡哈冲锋。 在我来到她的身前时,死棘枪猛地向我刺来。电光石火之间,圣剑挥动,将长枪推开,我成功近身。但斯卡哈也同时后撤,与我保持相对的距离。猩红的长枪与漆黑的圣剑不停地碰撞,闪烁着巨力带来的火花。 无论是哪类武器、哪种流派,近身兵器格斗至关重要的点只有三个——速度、力道和对距离把握。斯卡哈的速度胜过我,我的力量远超过她,那么最后比拼的就是对距离的把握。 斯卡哈一直后退, 我一直前进。枪尖在后退的瞬间刺击,剑刃在前进的瞬间挥砍。 我们的交战如同风暴,轻易地将地形破坏。 行动超越音速的巨响此起彼伏、接二连三,仿佛是一串爆竹在响动。 当彼此的武艺达到至臻之境后,剑术与枪术便失去了意义,变为最基本的消耗战。 我们比拼的不再是谁的技艺更加高超,而是谁的耐力先耗尽,谁会因为其他因素而先失误。 步伐的控制、呼吸的掌握、精神的集中、地上的魔焰、风的吹拂,每一个外因都会致使满盘皆输。 整个过程枯燥而又漫长,又因为长久磨练得来的超感而变得度秒如年。 斯卡哈逐渐陷入颓势。一开始是气势,她的攻击不再凌厉。然后是精力,精神过度集中和紧张让她的角色出现失误,只是靠着练成本能的武艺躲闪了我的攻击。最后是体力,远坂凛的魔力供给没有问题,但是力量间的差异,让她的每次格挡都会使手腕受损,让她的每次闪避都对膝关节造成负担,她的动作愈发僵硬。 最终,当斯卡哈的刺击都变形时,圣剑不再是纯粹的挥砍、刺击和格挡,终于带上了技巧。 在格挡的同时,弧形护手和剑身立刻将枪身卡主。我的左臂用力,推动圣剑向下猛压。死棘枪立刻向下弯曲,斯卡哈想要控制枪身顺着护手滑出,但是枪身形变的势能和我本身的力量让斯卡哈丧失了对武器的控制。 双腿猛地向前,倾斜着指向地面的圣剑刺向斯卡哈的腹部。 要么扔掉武器,要么承受这次刺击——失去武器控制权的斯卡哈没有别的选择。 她立刻松开枪柄,没有丝毫的犹豫,一点哦度不拖泥带水。 而我立刻稳住步伐,将死棘枪甩飞,仿佛被发射到空中的弩箭。而我的攻势不依不饶,我的步伐继续前进,当圣剑的剑尖距离斯卡哈的喉咙只剩三厘米时,我终于停了下来。 “你输了,Lancer。而且是两次。”疲惫的声音透过头盔传递出去,犹如魔龙的低吼。 “做得不错……密特拉……”斯卡哈粗喘着气,已经到了生理上的极限。“两千年来,我头一次经历这最高强度的战斗……我愿称你的剑术为最强。无论是哪个神话,只要是使剑的,就不可能在剑术上超过你……” “那是自然。因为我的剑术既不是人的剑术,也不是神的剑术。”我毫无推诿地接受了斯卡哈的评价。“——是机器的剑术。对空间的把握,对力的掌控,对状况的抉择,全是计算的结果。所以,我的剑术不会出错,只要我的身体没有问题,我就不会输。” “所以,你对臣民的控制,也是基于计算的结果?”斯卡哈那双猩红的双瞳中闪烁着惊愕。 “除此之外,你觉得有其他可能性吗?”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我继续说道:“希望这种东西,我曾经追求过。但是,布立吞人的灭亡是注定的事情。所有发展的道路都被堵死了。无论如何,粮食的产量都只会越来越少。所以我将阿尔比昂王国从乌托邦变成了敌托邦,在注定的命运中寻求短暂的繁荣——饱着肚子死掉,可比饿到头晕死掉,要好受很多。” “但是你失败了……你的臣民最终还是杀死了你。”斯卡哈面无惧色,语气平静。 “你真的以为是臣民杀死了我?”我的嘴角勾勒起一丝有趣的弧度。“你真的以为那场叛乱是臣民主导的?你真的以为莫德雷德是被鼓动而成为反叛者?斯卡哈,身为女战神的你,根本不理解什么是统治,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政治——我没办法对你解释。即使是全能之神,也无法对三千年前的人解释什么是雷霆、什么是命运、万物是如何演化的、万事是如何进展的。” “说吧。”我冷酷地说道,“说完之后,你就应该在影之国醒来了。” “——为什么接受成为人类之主的命运?吉川说得没错,那个未来的本质,与身为普通青年的安哥拉·曼纽并无区别。与其说是人类的共主,不如说是人类的奴隶。” 斯卡哈的双瞳中竟然闪烁着怜悯——没错,就是怜悯,仿佛那是巨大的不幸。 一时间,时空仿佛重叠在了一起。在许多年前,我的父亲伏提庚,在卡美洛的王座上,曾经是同样的眼神,几乎是怜悯到了极点,似乎料定我会在经历无尽的苦难后迎来毁灭。 当时,我的回答出乎了父亲的意料。现在,我的回答也会出乎斯卡哈的意料。 “原因我不是从一开始就说过了吗?”头盔遮挡住我的面容,传递出去的只有平静如冻结湖面的声音,“让娜是祸神的碎片,是降临在这个宇宙的大魔。如果我不接受自己的命运,她会被世界和抑止力排斥,迎来最绝望的结局——这个结局曾经确实发生过。所以,我和她的希望已经被剥夺了。我只能成为永恒之王,这是我唯一的选项。只有这样,她才会被世界认可、被人类认可,我和她才能获得幸福的日常,而不是杀戮与被杀、绝望与痛苦。” “实际上,我的血脉源自伏提庚,而非尤瑟。我其实根本不喜欢布立吞人,他们流着妖精的血,自大、傲慢、性情不定、反复无常。支撑我在亚瑟王的道路上走下去的,仅仅只是我身边的少数人。所以当骑士们、梅琳、王姐、桂妮薇儿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我后,当士兵们获得土地而逐渐不愿意参战后,当我的身边都是需要重新认识的人后,我委托仅剩的莫德雷德,让她结束了我的生命——后续的人生,对我而言既疲惫,又无聊,完全不值得我那么付出。” “说到底,成为人类之主只是一场交易罢了。我其实不在乎人类的未来,我在乎的只是身边的人——对现在的我而言,是让娜、王姐、梅琳还有莫德雷德。如果谁想要伤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敢动她们一根手指头,我会与之为敌,哪怕是世界或者抑止力。如果世界能够接纳她们,让她们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就可以是人类之主,可以是任何身份,可以被赋予任意的名字,哪怕要我像个奴才一样跪下都可以。” 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斯卡哈才信不过我吧? 可令我意外的是,在短暂的震惊后,斯卡哈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是的,真的是笑意,纯粹的夸奖,纯粹的善意,不带任何敌意和嘲弄。 “这个说法还真有够自私的……不过这样我反倒是放心了。” 顿了一下,金色的闪光开始从斯卡哈的身体中分离,她和Saber一样,主动开始了退场。 “真是羡慕摩莉甘那个女人,她可真是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存在……” 她的身躯在风中解离,她的声音也即将在风中结束。 “你要幸福啊,阿尔托莉雅……只有你自己幸福,你身边的人才会幸福,才不会离开你……只有这样,往日的悲剧才不会重现……人类才会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话音落下,唯一剩下来、漂浮在空中的,只有一枚如死棘枪般猩红的灵核而已。 仿佛回应一般,对着这枚灵核,我说出了话语—— “当然,我会幸福的——而且比现在更加幸福,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但是就在昨天,王姐告诫我应该自爱,我才明白过去的自己是何等的不成熟。 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正因此,特里斯坦才说我“不懂人心”吧? 握住斯卡哈的从者灵核,我解除盔甲,恢复女仆装,转过身去,向等待着我的三人走去。 看着她们等待的身影,我的心情立刻放松了下来,脸上浮现着快乐和幸福的笑容。 “让娜,王姐,梅琳,我回来了。”顿了一下,我又说道:“抱歉了啊,上午时说了一些怪话。现在想想,还是不要改变我的过去比较好哦?没有那些经历,我是不会成长的——现在我就成长了。所以,还是陪伴着我,努力开拓属于我们自己的未来吧?” “嘁,我可从来想过那么无聊的事情。反正那些事情我都没经历过,我喜欢的也只是现在的你而已。”微笑着,让娜第一个发出声音,确实很无所谓。 “改变过去什么的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个方案从一开始就被我抛弃了。要不然我停留在高塔上一千五百年做什么?制作圣杯这种事情,我又不是做不到!”梅琳快乐地笑着,立刻握住了我的手臂,小鸟依人般依靠着我。 王姐没有说话——但是那淡淡的微笑,那幸福的眼神,已经证明了她的回答。 结果到头来,果然还是我聪明反被聪明误,想得太多了。 于是,我脑子一热,说出一个方案。 “今天我穿女仆装,来侍奉大家了。明天就换做大家穿上女仆装,侍奉我怎么样?” 结果,她们竟然一致同意了。还商讨着要买什么风格的女仆装。 可惜她们的对话我没有介入的机会。冷静下来后,我才注意到,远坂凛就在我身边。 她微红着脸,看我的眼神似乎微妙地改变了,似乎想说些什么。 “凛,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问道。 “哼!我还没什么想说的!”顿了一下,远坂凛有些失望地说道:“什么嘛,我还以为那些大道理是你说的!原来是切嗣从你这个反面教材里得出来的结论啊!结果到了现在,才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英雄,什么是真正的付出——怪不得切嗣那么后悔,应该是没来得及对你说这些话吧?反倒是他自己,这些年来坚持得挺好的。” 章七:你这家伙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阿尔托莉雅◆ 本来我以为“英雄”的概念是我给的,没想到是切嗣魔改的。 难怪这位“正义的伙伴”会放弃拯救人类的伟大事业,安心做个老人,抚养失去家人的孩子,将他们培养长大,之后安享晚年,既不去承担责任,也不做任何事务。 难怪这场圣杯战争会变得这么怪异,圣杯几乎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无论解体与否都无所谓。因为在这个定义下的“英雄”,便是实现愿望的机器,与圣杯无异。 “凛,除了这些话,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问道。 远坂凛叹了口气,很是不满地说道:“我说啊,阿尔托莉雅,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干嘛非要装作一副自己被圣杯污染的模样?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前因后果不好吗?结果差点就出了差错,一副针锋相对的模样,还动起手来。要不是Assassin老爷子挡住了你的圣剑,吉川那小子肯定活不下来。你不是挺聪明的一个人吗,怎么非要把大家都搞得很不开心?” 我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远坂凛数落了一番。 见我没有特别的反应,远坂凛似乎更气恼了,眼睛都眯了起来, 满脸的嫌弃。 “特别是莫德雷德的事情。你已经不止是脑子有病了。她参加圣杯战争是自己的意志没错,可是她其实才八岁吧?就算经历了教育,心智年龄也涨上来了,可她能懂什么?口口声声说要拯救你,说什么要代替你成为永恒之王,那怎么可能?你就没想着纠正她的想法吗?不纠正也就罢了,还逼着她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黑,甚至还要重演父子相残的悲剧,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面对远坂凛的质问,我竟然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仿佛被老师训话一样。 确实是老师。如今的远坂凛已经二十六岁了,和我记忆中的少女截然不同。 如果是之前,我会说一堆话来反驳。比如说自己已经把美好的东西分给了莫德雷德。比如让娜的身份太过特殊。比如自己拥有的只剩下让娜了。总之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听起来也都很合理,而我确实也被逼迫到了极限,不竭尽全力就谁也拯救不了。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当我真的破罐子破摔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是何等的不成熟,以最坏的情况作为评估的预期是何等的愚蠢。 “算了,我又不是你老婆,在这里喋喋不休也没什么意思。”远坂凛不满地瞄了我一眼,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嘛,如果你过去不是这样,你也不会被那么多人向往、那么多人喜欢。没有你的付出,一万四千年人类文明就被毁灭了,二十年前也会有很多人死掉,我也不可能趾高气昂地评判着你的决定——现在看来,我还是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好了——要是神秘从一开始就没有该多好啊?英雄史观什么的,不仅听起来离谱,实际经历起来也开心不起来。” 神秘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其实也没有多好——这样的话,我还是说不口的。 不过,远坂凛的话倒是提醒我了。这个世界的人理就是英雄史观,不是人民史观——而我过去把自己当做器物一样看待,就有这方面的思维惯性在作祟。 “谢谢你,凛。”我微笑着,由衷地感谢她。“你确实提醒了我很多。而我自身确实存在着很多问题。亚瑟王时期的我,果然还是太不成熟了。自以为自己算计了一切,但在计算中却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以后我不会了。王姐告诫我要自爱,斯卡哈告诫我要幸福,你告诫我要和大家交流。这些我都铭记在心,在将来不会忘记的。” 远坂凛张着嘴巴,呆滞地看着我,身体僵硬着,完全愣住了。 不过,她只愣住了一小段时间,很快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现在还能说什么?说‘不愧是我们的密特拉大人,从三两句闲话中就能得到成长’这样的?搞什么啊,你这家伙未免也太恐怖了吧?之前还以为你承接了‘人类之主’的名号只是说说而已,现在想来……唉,算了,总觉得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我吧。直接打电话就行,我的手机里没有Line,平时也不看短信,手机只是手机。” “嗯。如果有情况,我一定会联系你。”我郑重地承诺道。 然后,远坂凛就摆了摆手,自顾自地离开了。 但就在她消失在我视野中的同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了她的身旁——那个身影有着一头紫发,穿着深紫色的皮衣,手中还拿着猩红的长枪,分明就是斯卡哈。 看来她也和山中老人一样,在从者消散之后,本体会被瞬移传送到这里。 能做到这一切的存在,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看来世界和抑止力并没有完全相信我,或者即便相信我也信不过让娜,所以才做了这套保险措施。再联想起德库拉伯爵今早离开时说的话,我的心中难免泛起不安的涟漪。 若是以前,我肯定会默不作声地制定各种预案,而且提早行动起来。 但是现在,我的心态已经被我喜欢的人们所改变,我自认为也变得成熟了起来。 ——那就摆烂吧,继续原来的计划,出了事情再进行调整。 确实,摆烂是一种智慧,内含“以不变应万变”的成熟逻辑,很适合现在的我。 就这样,我召唤了黑炎王,准备回到酒店——但,在那之前,王姐有话要说。 “阿尔托莉雅,下午的时候去看望下莫德雷德吧?”王姐的语气和过去一样温柔,是真的把莫德雷德当做我们的孩子来看待。“我不好评价之前的对错,但是你的决定确实伤害到了她。她毕竟是我们的孩子——好好补偿她吧。远坂说得没错,她终究只是八岁大的孩子。” “那我就穿着这身,以女仆的身份补偿一下她好了。”看着王姐的笑容变得僵硬,我只好顿了一下,解释道:“我是她的父亲,她也一直把我当做父亲来对待。但这其实是不对的,不列颠扭曲了我们,我们离开了不列颠,就不该继续扭曲下去。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这身女仆装应该能展现出我母性的一面吧?” “……这样也好。”王姐的笑容还是僵硬,但勉强算同意了。 我们就这样,登上了黑炎王的鞍座。 但就在起飞之前,让娜突然说了句暴言。 “说起来,亚瑟……我们什么时候也要个孩子啊?” 这句话让我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从黑炎王身上掉下去。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情,毕竟我也是女人,怎么可能有孩子? 但如果稍微冷静点思考,我就能得出结论——并不是不能做到。 现代魔术的边界即是人力的边界。当科技也能做到类似事情的时候,魔术也能以类似的原理进行模拟。由于魔术的可控性,在这方面反而能做得更好。实在不行借鉴爱因兹贝伦的技术,将拟似的第三法实现,也能解决寿命问题——实际上,我们就准备对莫德雷德这么做。 我重重地呼了口气,语气无奈极了:“让娜,你认真的?” “也不算认真吧?大概和你想穿女仆装一样,只是临时起兴?”顿了一下,让娜的金色双瞳中闪耀的是对未来满满的期待:“毕竟我们连婚礼都没进行呢!还有很多细枝末节还要商讨,问题还有一大堆呢……嘛,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反正别骗我就行。” 这让我想起了那个被祸神色孽完全吞噬的宇宙。 在那个宇宙中,人类之主帝皇就是和亚空间混沌做了笔交易,所诞生的二十个半神孩子中就都具备一部分混沌特性。而让娜毫无疑问是亚空间大魔,和她有孩子……也不算不合理? 可我还是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只好把皮球踢给了别人:“王姐和梅琳的意思呢?” “我已经有和阿尔托莉雅的孩子了,而且是我亲自生下的,我没有别的想法。”王姐大方地回答道,甚至还有些卑微。“阿尔托莉雅你喜欢就可以了,不需要询问我的意见。” “我的身上流着梦魔的血统,想要有孩子还蛮难的……”梅琳微笑着说的话也让我眼前一黑,明明以前自诩大姐姐的,现在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哎呀,但也不是不行嘛!我想办法减弱梦魔的那部分应该就可以了。” “呃……其实,我问的是可行性的……部分……”我声音越来越微弱。 “可行性啊……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呀?”梅林笑着,说起了往事:“阿尔托莉雅,你难道忘记了,你自己不就是非自然诞生的吗?阿尔比昂的龙之血,辅助以人之血,共同作用之后寄托在贵人的母胎之中,成功诞生后就是现在的你。莫德雷德的情况比较特殊,只是摩根的妖精成分太严重了,才不得不使用人造人的方式。” 确实是这样没错——潘德拉贡家的人都是以这种方式诞生的。所以,我们是人形的龙,我们的母亲也都是伟大之龙阿尔比昂,拥有超凡的力量。 严格来说,我自己的诞生就是梅林主导的。她在魔术上的知识和王姐相当,只要她们一起把这个作为课题来商讨,再加上让娜继承自色孽的宏伟力量,诞生出子嗣完全是小事。 所以……老实说,我有点想逃跑了。孩子什么的,莫德雷德一个就够了,我实在是不敢想象身边被更多的孩子包围着,会是怎样一个幸福又折磨的场面。 见我绷着脸,双眼满是不敢对视的逃避,让娜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不是都说了吗,只是一时兴起,肯定是亚瑟你的想法最重要啊?毕竟养孩子还是挺麻烦的。” 可听她这么一说,我的大脑开始疯狂转动,本能地从中提取让娜深层次的想法。 现状逼迫我过度联想。即使是我,对未来都有一丝不安。我都不敢想,让娜对未来的不安会到何种程度——但很快,我放弃了。过度的联想只会让大家都不开心。 “你啊,总是会想太多。本来就是随口的一句话,有什么啊?难道说你今天想穿女仆装,我也要和你一样担心得要死,做出很过分的事情?”让娜在言语上嘲弄着我,但心里却心疼着我。“我说过好多次了吧?叫你别想那么多。这次你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吧!” “我其实都明白的……”尴尬地停顿了一下,我无奈地说出想法:“孩子什么的……圣杯战争的事情还没解决。等解决了再说吧?” “对了,你和我说过,你身上的旧病一直没时间治疗吧?等圣杯战争结束了,好好养养身体怎么样?”让娜毫无顾忌地说着心中的想法,“等身体养好了,潮湿天气关节不疼了,晚上睡觉呼吸顺畅了,再去旅行吧?如果有战斗,就交给我们。如果有事情,就分配给我们来做。你就安安心心地像个真正的国王一样好好待着,如何?” “好。那就说定了,就这么办。”我倒是不犹豫,直接给出了回答。 “哦对了,还有摩根和梅琳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你得多多陪伴她们。”让娜说完,王姐和梅琳的笑容就僵住了。“别忘了,我可是能读心的。她们的精神状态有糟糕,心中的情感有多混乱,我比她们自己还要清楚呢——她们是病人,莫德雷德也是病人,其病名为爱,其病灶为你,你明白吗?” “我明白。这一次,我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的。”我保证道。 “那就好……那就回去吧?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了。” 微妙的不安感在我的心中晕染,将清澈的湖泊变得略微浑浊。 我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就驾驭着心意相通的黑炎王,返回冬木大酒店。 然后,我们四人按照约定那样,先和莫德雷德打了个电话,确认她的住处,就一齐去了那里。因为呼叫了出租车,路上没有多余的事情,顺利地抵达了莫德雷德那里。 莫德雷德就站在酒店的门口。她穿着我给她买的体恤衫和牛仔裤,红色的发带把她的头发绑成浪人式的单马尾,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和过去没什么不同——如果忽略她的眼神的话。 是的,她的眼神很不对劲。难以抑制的哀伤沉淀其中,明明我就在她的眼前,可她双瞳的焦点却飘忽不定,金色双瞳本身空洞得没有一丝光彩,仿佛死人一般毫无活力。 她的表情也如人偶般呆滞。她站立的姿势异常飘忽,只要稍微触碰就能将她推倒。 当我从出租车上走下,她的眼神才终于亮了起来,她整个人才终于恢复了活力。 仿佛我就是她的光明,就是她的太阳。 没有我在身边,她就会沉入无底的黑暗深渊中,连活着与死亡的界限被模糊。 终究,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而已。 “父王,我……” 没等她说话,穿着女仆装的我走到她的身前,抱住了她。 远坂凛说得一点都没有错,过去的我和大家交流的次数太少了,总是自己单独做决定。 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我回来了,莫德雷德。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我的肩膀上。 是悲伤吗?是感动吗?我想,【"& 不过,我可以确定了。这一次,我不会在离开她。 她是我的孩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比让娜还要重要。 深山町的大街上,很多路人都在看着我们。以前的我会在意他们的视线,但现在不会了。我就这么拥抱着莫德雷德,抱了她很久、很久。在她短暂的人生之中,她从来都没在我的怀中待得如此之久——这是我的补偿手段之一,尽管不怎么有诚意,却是我少数能做的了。 “抱歉,莫德雷德。亚瑟王时期的我果然还是不够成熟。我在意你们,你们也在意我,但不成熟的我从来没在意过我自己,结果让你们担心、让你们伤心、自顾自走到那样的结局,所以骑士们才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深爱着我的桂妮薇儿被我逼疯、走到了我的对面。经历了现世这几天,回头去看我的人生,我明白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我以后不会再那么不成熟了。” “不、不是的。父王您一点都没错……”莫德雷德慌了,似乎这是她的雷区。 “确实就是我的错。不然,莫德雷德你现在为什么会如此痛苦呢?” 说着,我松开了莫德雷德,微笑着看着她。 她的金色双瞳闪动着,急促地呼吸,在我的怀抱中不可抑制地颤抖。 果然,她还是太年幼了,没有听懂我的想说的话,还以为我是在责备她。 “这次和过去不一样的,莫德雷德。我不是基于你们的态度和反应认为自己做错了,而是仔细理清了自己前后的逻辑与行为之后,理性地判断自己不够成熟、做错很多事情了。是的……我成长了,就如同我从亚瑟王的一生中学到了很多一样,我从圣杯战争中也学到了很多。所以……”顿了一下,望着莫德雷德双瞳中的泪花,望着其中我的倒影,我温柔地说道:“所以,接下来,莫德雷德也要成长起来啊?心里憋了什么话,要好好地和我这个做父亲的话说清楚啊?” 莫德雷德把脸颊埋在了我的胸口,急促地呼吸着。 又过了很久、很久,莫德雷德终于站直了身体,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看向了我。 “父王……真的什么话都可以说吗?” “没错,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那……”她看了一圈周围,终于意识到自己还在街道上,脸颊立刻红了起来。“那……先去屋里吧。有些话,我想和父王您单独说……是很重要的话。” 我看了一下身后的让娜、王姐和梅琳。她们都没什么表示。 就这样,我被莫德雷德拉着手,进入了她住了好几天的狭小套房中。 (本月预计15万字……因为每章的字数确实是5千字以上。) ◆莫德雷德◆ 父王变了,彻底变了。她不再是亚瑟王,而是密特拉,真正的人类之主。 到了这一步,我已经失去了参加圣杯战争的动力,因为我的愿望已经不可能达成了。 勉强微笑,勉强道别,我回到了酒店,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自己蜷缩在被窝里。 ,【[ 在哭泣中,我睡着了。在伯爵的守望中,我进入到了梦境。 梦境中的天空一片碧蓝,大地如镜子般倒映着天空。 在梦境的最中央有一面桌子,桌子旁有两张长椅,我坐在一张长椅上,而我的对面则是一个身高很矮的女孩。她有着一头金色的短发,瑰丽的浅绿色双眸,精致的五官上洋溢着纯净的笑容。她穿着简单的浅绿色洋装,仿佛是童话中的公主,上演着童话般美丽的故事。 “莫德雷德小姐……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她的声音很年幼,有种身体停留在十二岁后不再长大了的感觉。 但是,从这幼小的身躯中,散发着一股能将世间的一切溶解掉的气质。 简直就像是真正的神灵一般。 “你是……?” “亚瑟应该对你提到过我吧?她好像很不喜欢我呢。” 她捂着脸庞,脸上染着红晕,似乎很害羞,但更多的是哀伤。 是的,她很哀伤,明明是笑着的,这股哀伤的情绪感染了我,让我眼睛酸涩,想要流泪。 明明是我的梦境,但我却像是闯入了她的梦境的外来者,被她的情绪感染。 “其实,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毕竟你可是亚瑟的孩子啊。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总之,亚瑟说口中的邪神、或者是祸神、反正就是能把一切都毁灭的存在,就是我了。在她看来,我算是她的死对头吧?是那种你死我亡的关系……” “……色孽?”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啊,这个名字啊……没想到亚瑟这么讨厌我,竟然用食物的名字来称呼我。”女孩嘟着嘴,脸颊鼓成两个包子,相当恼怒和不满。但很快,这种恼怒和不满,就演变成了同等量的无奈和哀伤:“嘛……也是啊,在她的眼里,我应该就是和色孽一样丑陋吧?明明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是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让我不自觉地伤心啊……” “你……真的是色孽?”梦境中的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既然是亚瑟的决定,那我就是色孽了。”女孩露出苦笑,端坐起来,介绍自己:“初次见面,贵安,亚瑟的孩子。亚瑟她……她最近过得怎么样?你能在梦中见到我,一定是经历了非常强烈的喜悦,或者极度痛苦的悲伤吧?那……”瞬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道:“啊,我明白了……果然还是这个样子啊。亚瑟她……肯定过得很不好吧?” 但是,我清楚地明白,无论父王过得好与不好,我都不应该在这里说出来。 色孽这个名字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父王就是为了对抗她,才把名字改成了密特拉。 我的愿望已经成了绝望,我自己也将要回到了父王身边。我重新成了她的孩子、她的骑士,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做父王不希望我做的事。 于是,在女孩的注视下,我保持缄默,不发一言。 女孩苦笑了着,轻轻地摇了摇头,双手撑着脸颊,微笑着眯着眼睛,注视着我。 “不用担心,亚瑟的孩子。我好歹也是多元宇宙级别的真神,如果我想对你做什么,你肯定没办法反应过来——而且,因为亚瑟的原因,我其实也对你做不了什么,顶多说些话而已。总之呢,虽然亚瑟很讨厌我,讨厌我到了极点,但是我确实爱着她的……很难理解的那种爱哦?” “是的,父王非常讨厌你,讨厌到了极点。”我重复着,不敢说出自己的意见。 “那……你讨厌我吗?像亚瑟一样,讨厌我到宁可背负整个人类的程度?” “我……不知道。”在这梦境中,我感觉自己的情绪不受自己支配。我本该恐惧的,我本该愤怒的,但是我感觉到的情绪只有一个。“……我应该不讨厌你。我能感觉到的,只有哀伤。” “是哟?是哀伤哟?”她的手指重叠在一起,快乐地笑着,却笑得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哀伤千倍、万倍。“这是我的哀伤呢……因为被亚瑟讨厌了,所以我很伤心呢……” 随着话语的讲述,那股哀伤的感觉越来越浓重,几乎真的成了我的哀伤。我的心情是哀伤没错,但是和这种平静的哀伤不一样,我是很痛苦、很愤怒的哀伤…… 我察觉到了异样。于是,我赶紧闭上了嘴巴,继续和这个大邪神冷战。 “其实呢,亚瑟的孩子,我们的目标本来就是一致的——按照亚瑟的说法,是共同利益将我们捆绑在了一起,形成了事实上的同盟呢!而这个共同利益,就是拯救亚瑟——无论如何也要拯救她,让她远离那些牺牲、那些义务、那些王的职责。她本就应该是快快乐乐过一辈子的女孩,而不是扭曲成这幅人不人、神不神的模样,被当成祭品丢到祭台上,上演着人祭与火祭,供奉着压根就不存在的神灵——呵,密特拉,听到这个名字,连我都想笑了……呵呵呵呵……” 她的笑容很冷,纯粹的冷,绝对零度般的冷,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打颤。 这是憎恨的另一种形式。其憎恨的对象不是父王,而是更加抽象的东西——可能是命运吧? 同时,一股奇怪的心情在我的心中蔓延——让我觉得她说的是真话,我应该去相信她。 因为我想起了让娜——那个魔女是眼前这个女孩的碎片,而让娜的能力是读取感情,父王也说过色孽是所有激烈情感的汇聚,是自私与傲慢的滥觞,被称作“黑暗女王”。 我深吸了口气,鼓起所剩不懂的勇气,尝试对她说话—— “我记得父王对你的评价,你说的任何话,我都只会当做是谎言。” “对,没错,你就应该是这样。如果当初的我也和你一样坚定自己的内心,我也不会沦落到在其他宇宙吞噬一个刚诞生的神祇,跨越无数的次元与时空,将自己微小的心意传达给亚瑟的地步吧?”她扬起头,开始回忆过往:“我……我其实一开始和亚瑟的关系很好的……你肯定不知道吧?啊……当然不知道的,连亚瑟自己都忘记了……总之,我想办法将自己一块微小的碎片投入到了这个世界……那个碎片过得应该还好吧?” “……还好。”关于这个,我说了实话。 听到我这么说,女孩欢欣鼓舞,开心地笑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以为她真的讨厌我!没想到……她的感性还是喜欢我的!只是理性在排斥着我!我就说嘛,她肯定会回到我身边的!在无数次的轮回之后,她还是深爱着我的!这真的……太好了!” 女孩的前言不搭后语,在我看来就和疯了差不多。 对于疯子,我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和之前一样沉默。 眼睛眯成一条缝,女孩注视着我。 “虽然混入了大部分其他人的灵基,但是那个碎片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哦?那个碎片多么深爱着亚瑟,我就多么深爱着她……想必,那个碎片很幸福吧?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幸福……或许更加幸福?没有太多的忧愁,没有被亚瑟讨厌,没有逃脱不掉的命运……那真的很幸福啊。亚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那她肯定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我不讨厌魔女,甚至相当喜欢她,因为她让父王得到新生。 基于这一点,我对女孩的抗拒和厌恶也减弱了一些。 或许,真的像她说的那样,魔女的想法,就是她自己的想法吧? “分出这个碎片,是为了让她来代替自己,守护父王吗?”我忍不住问道。 “对哦?是这样哦?毕竟……我是被亚瑟亲自驱逐出这个宇宙的。她应该不记得这件事情了……但是,我还记得。我被她那么讨厌,就只能用这种方式守护她……”笑意从女孩的脸庞上逐渐消失,化作和之前一模一样的伤感。“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理解她啊?她这个人,看起来强悍极了,可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脆弱——我还记得,当我被她驱逐出这个宇宙时,她的脸庞、她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心碎了一样,我的心也跟着碎了……啊,好痛苦,灵魂仿佛除了痛苦和哀伤,其他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那真是太糟糕了。” 我感觉到了压倒性的悲伤。超脱了泪水,超脱了哭嚎,犹如深渊,犹如死亡。 我想起了魔女,想起父王在今天晚上说过的、那个本应该发生、实际上已经发生的结局。 当力量无法保护魔女时,父王选择了死。从父王的身躯中,诞生出一头最强的魔龙。魔女和魔龙一起,在死去的大地上、在人类文明的废墟上行走,直到时间的尽头、一切的终焉。 不知不觉间,女孩的心意影响到了我的心意。心中的成见崩塌了,我开始相信女孩,相信她对父王的感情——身为碎片的魔女就已经爱到父王这个程度,身为本体的她怎么可能更低呢? 又深吸了口气,我询问道:“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么简单就相信我了?”女孩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 “都已经这种程度了,我还有什么不相信的理由吗?”我反问道。“我认识你的碎【[ “可是,我和亚瑟是敌人啊?你这么做,就等于背叛她……她应该很爱你吧?” “我不会背叛父王,永远不会。所以,你和我的对话,我会原封不动地告诉父王。这个你能接受吗?” 女孩的表情微妙地僵住了。 她吐了口气,解开洋装最上方的两个扣子,露出了自己的心口。 在那里,有一道残忍至极的伤疤,仿佛蜈蚣爬在上面。 “亚瑟的孩子,你猜猜这是什么?”她问道。 “是父王造成的伤口吧?”我猜测道。 “没错,是亚瑟亲自在我的身后,将剑刺入我的胸膛,然后将我的意识驱逐出这个宇宙。”停顿片刻,女孩苦笑着问我:“亚瑟的孩子,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亚瑟会这么做吗?或许知道了之后,你就不会再原因相信我了。” “大致上能猜到。无非是为了世界、为了你自己。”我根据自己的经验开始胡说八道:“因为你自己的自私,让世界陷入了危机。父王没办法保护你,或者坚决反对你的做法。结果不得不担负起悲伤,把剑刺入你的胸膛,希望你能在另一个宇宙存在下去,找到自己的幸福。” 女孩睁大了眼睛,人偶般玲珑的脸庞上满是震惊——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因为父王就是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为了身边的人,她再大的苦难也能承受。为了自己爱着的人,她可以燃烧自己释放光明与热量。可她从来没意识到,所有人都不想她这么做。只要看着她,就如同看镜子一般,看到自己的无能。 震惊只维持了几秒钟,就转化为比之前压抑无数倍的冰冷和哀伤。 整个梦境空间似乎都凝固了,我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如同来到了静滞的时空。 “……明明,只要她继续讨厌我就可以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泪水从女孩的眼眶中滑落,划破她的脸颊后,穿过桌子,滴落在镜子般的地上。 然后,一道涟漪推向了远方,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几乎成了海啸,扩散到视线的尽头。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根本就没有地面——我、她、这张桌子、两张长椅,都位于水面上。天空才是镜子,反射着水面,所以才拥有同样的色彩。 她叹了口气,终于说了出来:“那……我可以拜托你,转告给我亲爱的亚瑟一句话吗?” “如果时机合适,我会对她说的。”我回答道。 “我……我不想被她叫做色孽,那是被我吞噬的食物的名字,不是我的名字。”停顿了一会儿,她似乎在回忆,似乎在漫长到以万年的时光中,寻找最开始的名字。“嗯【_ “——manaka,这是我的名字。对应汉字的话,就是‘爱歌’。” “亚瑟的孩子啊,请你一定要转告亚瑟。虽然被她讨厌着,虽然她忘记了发生的事情,但是我希望……哪怕我们是你死我亡的敌人,也请铭记住我的名字……” “那……该醒来了哦?亚瑟要幸福,你也要幸福哦?” 就这样,我睁开了双眼。 窗外的天空一片漆黑,德库拉伯爵坐在我的床头。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梦中的一切还是那么的清晰。 …… …… ◆阿尔托莉雅◆ 听了莫德雷德讲述,我的心中突然五味杂陈。 爱歌这个名字我当然知道,她是我所知道的唯二连接着根源的存在。 只是,在我不甚清晰的记忆中,我还记得,爱歌喜欢的是亚瑟·潘德拉贡,不是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如同两条平行线,虽然还是圣杯战争,虽然都在冬木,其经过和结果都截然不同。 莫德雷德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似乎内心十分忐忑。 “那个……父王。我私自和那个大邪神对话,您……您不会生气吧?” “不会的,你的判断是对的,莫德雷德。”我微笑着,轻轻的按住莫德雷德的左手。“你的感觉是没错的。让娜是她的碎片,让娜的感情并不是伪装,而是她自身感情的外溢与投射。让娜多么喜欢我,她就多么喜欢我。我多么喜欢让娜,我就多么喜欢她——就像我和Saber一样,我和Saber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 “那……关于将来的事情……父王还要和她敌对吗?”莫德雷德的询问依然很小心。 “当然,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我整理了下言语,过了许久,才继续对莫德雷德说道:“因为哀伤与冰冷的终点,是滔天的愤怒与疯狂。她会复仇的,对人理复仇,对这个世界复仇,对这个宇宙复仇。她的哀伤有多大,她的憎恨就有多炽热——她把这些东西隐藏起来了,因为你在对话中只说提到了我——唯独对我,她是恨不起来的。” “父王,其实我也……”莫德雷德想要说实话,但很快哑了火,不敢说出。 “我知道你的感情,莫德雷德。我也留着伏提庚的血脉。”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站了起来。“但你毕竟只是想想,没有做啊?而且在最后也被我阻止了啊?可是她不一样……她连那个宇宙的人类都毁灭了,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所以,终究还是不行的。” (【, 章九:逐渐懂得人心 ◆阿尔托莉雅◆ “我果然说得没错啊,那位邪神大人也同样深爱着你啊!” 当我把莫德雷德的梦大致说出来后,让娜就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脸色没有异常,心情也和往常一样平静。 “并不觉得意外。稍微分析一下,就能得出来这个结论——只是,没想到是爱歌。” “失去了记忆,但你还记得她?”让娜继续问道。“看来情况没有她想得那么糟嘛。” “不,比她想象得还要糟。如果说整个宇宙又谁的感情是我绝对会拒绝的,那只能是她了。倒不是她的感情有什么问题,而是她的策略和手段。”停顿了一下,考虑到让娜的身份,我觉得略过这个话题比较好:“况且,她已经成了邪神。不仅食粮是智慧生物最激烈、最变态、最疯狂的感情,力量增长过程中也吞噬了多到数不清的灵魂——数千亿级别的。所以还是别抱希望了。” “可是这样的话……”让娜对自己的定位还是不清不楚。 “让娜,你只是她的碎片,不是她本身。你并未犯下罪孽,这决定性的不同。”王姐的声音就像个定心丸,让我对这件事情轻松了很多。 “可……可我吞噬了无辜者的灵魂啊?这也算没有犯下罪孽吗?”让娜满脸的不相信。 “即使是在人类的法律中,过失杀人和故意杀人也是截然不同的。况且,你的情况更加特殊,你有人之主作为担保,你将自己的命运依附与人之主,而且你本身有改悔和赎罪的意愿。即使是最严苛的法律,也会判定为缓刑。即使赎罪并未完成,但你依然能够踏足乐园。只有无罪之人才能踏足——这是乐园的最基础的准则。”阿瓦隆女王的话语,使让娜担忧的情绪舒缓很多。不像我,无论我怎么说,让娜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总之别想那么多呀?摩根是谁?我是谁?阿尔托莉雅又是谁?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嘛!”说着,梅琳竟然抱住了让娜的腰,就像姐姐对待妹妹一样。“可别小瞧自己,你可是阿尔托莉雅的安全锁。有你在,她的状态才能稳定,才能履行人主的职责。没有你——呵呵,她能奠定人理,当然也能毁灭人理呀?” 说得我好像是什么蝙蝠侠一样,只要犯下禁忌就会变成比小丑更可怕的存在。 不过……我并不否认就是了。毕竟世界那边是有记录的,我确实干过类似的事情。 就这样,有了大家的帮助,让娜的心情终于变好,恢复了笑容,恢复魔女该有的姿态。 莫德雷德重新回归,而随着人数的增多,我不可能再住冬木酒店了。在卫宫切嗣的帮助下,我们在一座传统日式宅院中暂居了下来——如果我没记错,这就是知名的“卫宫邸”了。 卫宫切嗣曾在这里居住相当久的时间。等到孩子们都已经长大,奔赴各自的生活后,他才退回到爱因兹贝伦城堡,和自己的女儿生活在一起。 因为是日式的,很多方面都符合我们的习惯,需要做的变动有很多。 首先是移除榻榻米,换上沙发和椅子——这是梅琳要求的,她说我的关节有严重风湿病,承受不了长时间跪坐的负担。事关我的身体,大家无视我的想法,强行更换了。 其次是对房屋以及环境的改造,购入了大量大型电器,比如空调、加湿器、除湿器、新风系统等等,也都和我的身体状况有关。而日式建筑的漏风情况非常严重,墙体厚度也不达标,梅琳和王姐用魔术对整体进行了大规模改造,其细致程度比重建还要麻烦。甚至让娜还说要建个壁炉,这在我的强烈反对下没有成功。 剩下的则是细枝末节。特别是床铺和浴室,是冬木能找到的最高规格。电视换了新的、墙壁贴上了新的墙纸、地面铺上了红木地板、厨房加了咖啡机、烤箱,抽油烟机也换成了全新。庭院中间移植了乐园的花朵,有各种各样的颜色,花香四溢,看着就让人放松。 明明都穿着女仆装了,我全程都坐在椅子上,被完全禁止帮忙,只能看着她们忙来忙去的样子,直到太阳从西边落下,直到月亮从东方升起。如果不是下午的时候和斯卡哈打了一架,我自己都要以为我是个牙齿都快要掉光、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身体差到必须有人二十四小时看顾的九十多岁老人了。 我不讨厌这种感觉。昨夜的状况也不讨厌。 她们真的关心我,希望我不要受苦,也希望能抚平幼年时的孤独和苦难。 到了最后,我只是和过去一样,做了一顿饭而已——不做不行,让娜完全不会,王姐的厨艺只能用悲剧来形容,梅琳害怕铁制锅具(因为妖精化程度过高),莫德雷德只能做简单的 当大家围着圆形餐桌,一起享受晚餐时,大家一直在笑,我也一直在笑。开心的气氛演变成幸福感,而这股幸福感让我的精神保持愉快,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得很快。在遥远的过去,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我竟然还能过着这样的日子。 看了会儿电视,时间来到深夜,不知不觉间就要入睡了。卫宫邸的构造是分居的,大家都回了各自的房间。由于三人内部的《关于瓜分阿尔托莉雅的共识与协定》,在圣杯战争结束前,夜晚我都会和让娜一起度过。 躺在柔软过头的大床上,感受到柔软过分的鸭绒枕头,我整个人都倦怠了。结果,只是和让娜做了个晚安吻,我闭上眼睛,就进入了梦境。 为什么是梦境?因为这一切都太过离谱,除了梦境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可能。 我的剑“誓约”,如同软塑料一样弯曲了起来,把剑柄当做腿,一蹦一跳地来到我的面前,以六岁孩童的声音,软绵绵向我对话:“父王,父王!我什么时候能做父王的新娘呀?” “对啊,对啊!父王,我什么时候能做父王的新娘呀?”我的枪“命运”跟着起哄。 梦境中的我紧皱眉头,意识处于错乱之中,就回答道:“等你成年了,就可以当我的新娘了。不过要经过大家的同意哦?如果大家不同意,那就不行了。” “为什么必须要大家同意啊?只要父王同意不就可以了吗?”圣剑软绵绵地问道。 “父王肯定是不想让我做父王的新娘,才会这么说的!”圣枪立刻恼怒了起来,“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只要那个女人消失了,父王就肯定能同意我成为新娘的!” “对的,对的!都是那个女人的错!一定要让那个女人消失了才行!”圣剑的声音跟着恼怒,带着孩童特有的残忍。“死刑!死刑!断头台!断头台!” “死刑!死刑!断头台!断头台!” “死刑!死刑!断头台!断头台!” …… …… 睁开眼睛,反射性地坐了起来,我捂着额头,感觉头在痛。 时间正是深夜。让娜被我的动作惊醒,和我一样坐直。 “亚瑟,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听到我这么说,让娜抱住了我的腰,让我在她的身上倾倒。 我没有抗拒。她的怀抱很温暖,让我心安。即使刚刚做了噩梦,也能很快冷静下来。 如果是一般人,梦只是梦而已。但我的身份与众不同,我做的梦必定带有预兆,就和我的言语就能决定过去和未来一般。这既是我的力量,也是我承受的负担。 这场梦的内容并不难猜。单就“父王”这个称呼,就已经揭示了谜底。 “让娜,你能读心。那你知道,莫德雷德对我的感情是什么吗?”我不安地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亚瑟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让娜微笑着反问道。 “可是……我是女人啊。。而且莫德雷德才八岁……” “可是她的身体已经进入青春期了啊?而且,她还被你要求做那种残忍的事情,感情发生变异不是很正常吗?”让娜对这种事情倒是放得很开,实在是出乎我的医疗。“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那么干脆把梦境说出来?是因为你真的变了吗?当然不是啊,你口头承诺的信用已经和负数差不多了——因为刚下车你就抱住了她,给了她温暖,给了她被爱的感觉,所以她才会说。” 头一次,我感觉自己的头疼到快要裂开了。 然而,就好像还觉得我的头疼不够厉害一样,让娜回顾了以前。 “还记得你为我补充魔力后的那天早晨,她的表情和脸色吗?脸庞红成那副模样,你真的以为她是在害羞吗?得亏你当时身体不适,不然如果你想进入她的房间,猜猜她会是什么反应?如果你真的进入了房间,会发现什么——亚瑟,还需要我继续说明吗?” 我缄默不言。倒不是不知道会是什么,而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现实。 自己的孩子对自己抱有异样的感情,这对我而言是绝对不可接受的事情。 可是,现在我还能怎么办?我该怎么继续面对她?或者自己干脆摆烂,就这么放任? “亚瑟,我觉得,你该问问莫德雷德自己的想法。”让娜的建议让我的心都揪了起来。“不要觉得为难,这是很重要的事情。爱歌会和她联系,肯定是有原因的。现在回想一下,莫德雷德在对话里的回应也有问题吧?太干脆了,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要么是有了交易,要么是被爱歌蛊惑了。无论是哪种,就这么放着不管,肯定是不行的吧?” “……我试试吧。”说着,我离开了让娜的怀抱,重新躺在床上。 打开床头的手机,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钟,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老实说,我不想怀疑莫德雷德。但是有爱歌这个变量后,我就不得不仔细考虑了。 不过,说实话,其实我并不是特别担心——即使感情略微变质了,我依然是莫德雷德最重要的存在。无论爱歌怎么蛊惑,莫德雷德都绝对不会伤害我。 她现在会有这样的想法,其实都是我的错误——逼她杀死我,不问她的意见就将自己分成两份,承认命运的同时又抹杀了她的愿望。想想我做的这些事情,我完全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恶劣的父亲。 和让娜商量了一下,我穿上脸颊的短袖衫和牛仔裤,离开主屋,去了莫德雷德的房间。 在哪里,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男子双手抱胸,背靠墙壁,守在门口——这是我的另一个父亲,德库拉伯爵,同时也是该隐。昨天他一直躲在莫德雷德的阴影中,观察着我们。 伯爵的嘴巴咧着渗人的微笑,话语中带着刺。 “怎么了,伊娜克?在得知了祸神的真相后,开始怀疑自己的孩子了吗?怀疑她和祸神有了交易?怀疑她对你别有用心?又或者干脆觉得她被祸神控制了,心神都不再属于她自己?” “父亲,我实话实说,我确实这么想了。所以我想和莫德雷德说些话,确认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伯爵歪了歪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月牙,在夏日的凌晨呼出一口雾气。 我没有催促,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等待着莫德雷德的反应,等待着伯爵的话语。 大概过了三分钟,伯爵才终于张开了嘴巴,低沉的声音在他的口中响起。 “一万四千年过去了,一千五百年又过去了,伊娜克……不,亚瑟王,你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从头到脚都算散发着一股‘不懂人心’的气质。如果莫德雷德真的做了交易呢?你要怎么做?命令她放弃,又或者重开父子相残的戏码?现在的我是从者,是莫德雷德的从者。圣杯战争还远没有结束,我会守护她的安全,直到我自己离场为止。” 我眉头微蹙,心中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又被评价为“不懂人心”了。 伯爵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笑容从渗人逐渐化作无奈。 “倘若你对莫德雷德还有一丝信任,那么就离开吧。少女的心思过于脆弱。你的每次质问都会化作炮弹,轰击她的防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吧,伊娜克。只有这样,你才能让这扭曲的父子关系维持下去,而不是就在这里得到终结。” “并非是要求你不要过问,而是委婉地、更具智慧地询问。你并不是一个蠢人,伊娜克。你很聪明,比我这个最初的谋杀者还要聪明得多。该怎么询问,你其实比我更加清楚。你的错误之处在于,你把对待他人的方法用在了对待莫德雷德身上。然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都需要不同的方式来对待。如同普通魔术师对战魔兽一样,不找到弱点去强行战斗,会吃苦头的。” 果然我确实不懂人心,我差点酿成大祸。 伯爵的话完全说服了我,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欠考虑了。 放松地呼了口气,我微微欠身,说道:“谢谢你,父亲。我确实鲁莽了。” “……从这方面来说,你确实变了不少,伊娜克。至少你能听进去别人的话,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固执己见,一条路走到黑,预见阻碍不想着绕开而是直接摧毁——和你那个纯靠火力压制的战法很像。”顿了一下,觉得数落够了,伯爵轻哼了一声。“……不必在意,就当时老人的话痨症犯了吧。你有你自己的路,从来都不需要我来指指点点。” 然后,伯爵就不再出声,继续守在门口。 我没有别的想说的,就直接回去了自己的屋子。 可惜我有龙的视觉,我能感知到周围三公里内生命的模糊行动。 就在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没关上门的时候,莫德雷德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原来,当我来到门口时,她就已经醒了。我和伯爵的对话,她其实一直在偷听。 心中有一种感情,让我不想分析莫德雷德这个行为的动机和意义。 我就这么关上了房门,回到卧室,在让娜的身边躺了下来。 在入睡之前,大概是心里边确实有些不安,我小心翼翼地询问着身边的人。 “让娜……在食用了斯卡哈的从者灵核后,感觉怎么样?” “感觉啊……也就那样吧。力量在正常增长,不过是从25涨到了30那种增长。和吃掉吉尔伽美什的灵核后那种从1到10的变化没法比。” “如果有不适的感觉,一定要及时说出来。” “这我知道。毕竟,再怎么说,我也是那位祸神的碎片嘛。”让娜说着很轻松、很豁达,仿佛有一股奇异的魔力,让我惴惴不安的心放松了下来。“安心啦。该怎么做,其实我比亚瑟你更清楚哦?只有收集了所有从者的灵核,剧目才拉开帷幕呢……” 章十:有病一起治 ◆阿尔托莉雅◆ 这个岛国有一个特征,随着海风的吹拂,夏季会多雨,空气随时会变得潮湿起来。 醒来之后,身上的骨关节比天气预报还要准确,开始不受控制地疼痛。 不列颠是个比日本更加多雨的岛屿。关节的疼痛其实早就成了一种习惯,只要不是用魔力,一般都不会影响到我工作。比起幼年死亡时的疼痛,其实风湿病的疼痛不算什么。 风湿病的表现是炎症。为了遮掩病征,我特意穿了长袖衬衣和西裤。 然而这瞒不过拥有读心能力的让娜。起床之后,我的动作因为疼痛而迟缓。而她呢,只是看着我的眼睛,只是看着我无血的脸色,就立刻明白了迟缓的原因——老实说,因为肤色本身就白皙得和死人差不多,我是没办法通过镜子判断自己的脸色,反正都是一样的。 天边的太阳还没有彻底升起,她就火急火燎地跑去叫醒了王姐、梅琳和莫德雷德。 昨日的辛苦工作,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她们立刻如临大敌,布置着环境。 和昨天下午一模一样,我全程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不发一言。 “阿尔托莉雅,今天你就好好休息。不要战斗,也不要使用魔力。所有事情都交给我们,知道了吗?”梅琳不厌其烦地叮嘱着我,脸上少见的没有任何笑意。“按照时间,今天的战斗目标会是Caster浮士德。他很强,从根源归来却没有成为魔术师,而是将自己的固有结界变成了异界,成了统御地狱的魔王。魔术师间的战斗,就交给身为魔术师的我,或者摩根吧。” “嗯,我本来就没打算战斗。”因为疼痛,我的声音微弱了一些。“对了,梅琳,那个止疼的魔术刻印真的不能用吗?我觉得用一下会比较好,真的蛮好用的。” !-【." “终究只是止疼,不能消炎,红肿依然还在,情况不会好转的啊?”梅琳提醒道。 “等真正下了雨,或者潮气退了,炎症自然就消了。”我无所谓地说道。“昨天的战斗你又不是没看。我的身体蛮健康的,风湿病并不影响什么——就算真的影响,我肯定要先止疼吧?无论是什么疾病,只要患者感觉到疼痛,药方里肯定有对应的止疼药吧?” 梅琳叹了口气,对一直沉默的摩根摆了摆手,一起去了屋外——应该是在商讨治疗方案。 莫德雷德低着头,眼睛空洞,双手握紧,处在低气压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让娜搂着我的腰,让我侧躺在她的身上。疼痛使我身上一直冒着汗,她倒也不在意。 客厅里沉默了。大家都很不高兴,而我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因为我的信誉早已破产,此时我说的任何话都会被视作逞强,只会起到反效果。可是我又不可能真的一句话都不说,结果只好聊起了无关的话题。 “……说起来,让娜,女仆装的款式,你们想好了吗?” 然而,说出这句话之后,我就后悔了。 倒不是因为这个话题不好,而是我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 我赶紧清了清嗓子,装作只是喉咙略微不舒服的样子,等待着回应。 “没有。到了服装店,再根据情况修改吧……”让娜回答得相当敷衍。 “这样啊……那就到那个时候再说吧。”我也随便敷衍了一句。 现在,我的声音不止是沙哑了,还带着一股颤音,搞得我真的很痛一样。 空气又沉默了下来。我很不喜欢这种沉默。莫德雷德和让娜像两座火山,沉默并不是平静,而是压抑着某些极端情绪。这些极端情绪不断地积累,等到某个时刻,就会喷薄而出。 可是……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想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全身的关节还在不同程度的发炎、疼痛,脑子因而迷糊,不可能指望突然爆发的灵光一现。 等到梅琳和王姐重新回到屋子里,我终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王姐把我的牛仔裤拉了起来,仔细观察膝关节红肿和发炎的状况。她曾是世上最强的魔术师,眼睛能够看清魔力的痕迹。看着她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浅蓝色的双瞳中暗含着越来越多的担忧,我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上——只是幼年时期在沼泽里独自生活了太久,所积累起来的磨损和旧病,总不可能真的是诅咒之类的东西吧? “阿尔托莉雅,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不会听,但是我还是必须要说——接下来不要在用魔力了。你的魔力不仅会摧毁敌人,还会侵蚀自己。圣杯战争前你又调整了灵基,利用类似芯片超频的技术使魔力过载,你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了。”王姐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让我觉得心惊肉跳的。 “情况比你想象中严重得多。你的风湿病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只是镜子上的一道细不可查的裂纹。只是你过度依赖黑暗魔力,让这个裂纹不断扩大。所以,接下来你不能再战斗了。继续战斗,你的从者灵基会崩溃的,然后会演变成黑暗魔力在身体中过载。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王姐说不下去了,我也听不下去了。 听到王姐这么说,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因为这完全符合我的预期——我是抱着自己身体崩溃、精神崩溃的决心,来参加这次圣杯战争的。 之前,我习惯性地把状况按最坏的状况来处置。为了达成目标而不计后果,计算成本时又习惯性地把自己贬低到一文不值。有这样的结果,几乎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如果把自己的肚皮划开,就能解决很多无法解决的难题,太容易形成路径依赖了。 但……我还是说不出口。因为不能止痛,这次的风湿病,比我预想中的要疼得多。划开肚皮只要等剑鞘的治疗效果生效,就会复原。但风湿病会持续多久,我自己也不清楚。 “情况比预想中要好很多。至少你还有我、有梅琳、有莫德雷德、还有让娜。实在不行,还能违规召唤圆桌骑士们,他们还忠诚于你,还想着为你奉献忠诚。阿尔头丽雅,从一开始你就……”王姐越说越没自信,到最后甚至都说不出话来了。 应该是脑海里想起了“我们每个人都是弑君者”之类的话了吧?过去的阴影,依然笼罩在大家的心中。 空气压抑到让我几乎无法呼吸。疼痛让我的额头和身体持续冒着汗水。 我的身体很糟,我的心情更糟。前天晚上她们其实没有反应过度,只有我不把这当回事。 王姐跪坐在我的面前,如同定格一般卡在这里,眼睛剧烈地颤抖着,只是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门口的梅琳背对着我,看不到表情。莫德雷德握成拳头的双手剧烈颤抖。让娜闭上眼睛,笑容越来越僵住。四座火山在内部压抑着巨大的压力,浓烟已经从地面升起,随时都会爆发。 我微微地吸出一口气,用虚弱不堪的沙哑声音说道:“……好。除非祸神亲自降临到了这个世界,否则在我的身体的病症被治好之前,我不会再战斗了。接下来……就拜托大家了。” 话音刚落,压力立刻得到了释放。 深吸了口气,王姐抬头看着我,抚摸着我的右手,擦拭上面如桑拿般冒出来的汗水,又一次忧心忡忡地问道:“阿尔托莉雅,这次真的很疼吗?” “我……我原本以为自己不怕疼的。但果然……应该比痛风要疼些吧……”顿了一下,担心大家又会错意了,我赶紧补充到:“我没痛风……而且痛风比风湿病好治很多……” “阿尔托莉雅,以后不要再说这是风湿病了。”梅琳依然背对着我,声音低沉得可怕,我从来没听过梅琳这个声线。“这就是魔力侵蚀,不是风湿病,风湿病只是一个引子。这其实是你滥用黑暗魔力积累起来的副作用。” “嗯。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那么说了。”我的声音很微弱,不知道梅林能不能听到。 “咚——!!!” 突然间,莫德雷德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四溢的暗红雷霆立刻将桌子砸成了碎片。 她急促地呼吸着,如同哭泣。愤怒、悲伤和憎恨扭曲了她的表情。只是和我对视了一下,就立刻如闪电般避开,然后双手捂住了脸,低下了头,让刘海遮住她的脸庞。 我又一次为难了——我不能道歉,因为莫德雷德决不允许我道歉。我不能质问,因为质问会如同炮弹一样攻击她的内心。我甚至不能解释,因为信用破产之后,我的任何解释都会被当做不自爱的掩饰,会被当做不信任的行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终于明白圆桌骑士们会一个接一个离开、隐居了。 我想求助王姐和梅琳。但王姐也闭上了眼睛,梅琳依然背对着我。 我想求助让娜。但我感觉,让娜压抑的感情比莫德雷德还要严重得多。 “……该说什么好呢?只是关节在痛而已,又不是躺在病床上,接到了病危通知书。为什么非要是这个反应不可呢?我这个‘不懂人心的王’实在是想不明白啊……” ——那就责怪自己吧。我唯一能想到的话,就只剩下责怪自己了。 既然火山注定要爆发,不如就在这里提前引爆,让我知晓大家的内心都在想什么。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弱了,以至于没人听到,四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真的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不是墙上的时钟指针依然在前进,我都以为时间被静止了。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试图将心中的郁闷完全吐出来。 “明明情况已经变好了吧?圣杯战争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大家也都生活在了一起。就算对过去再怎么不满,日子也要朝前看吧?魔力侵蚀肯定能被治疗,圣杯战争肯定被解决——如果真的对过去很后悔,那就把这份后悔当做开拓未来的动力吧。” 说着,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在这瞬间,四人立刻也都站了起来,神经绷得很紧。 我随便走了两步。虽然确实很疼,但也不是不能做到。 然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我略微艰难地摆出一个微笑。 “说到底,疼的人是我吧?连我自己都不在意,你们还在意什么?”说完,我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心里边有什么话,不要憋着,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吧——莫德雷德,先从你开始吧。” 伯爵依然躲藏在莫德雷德的阴影里,没有现身。这让我安心不少,至少他觉得我做的没错。 莫德雷德深吸了口气,抹了抹眼睛里的泪水,站了起来。她的金色双瞳中燃烧着憎恶的怒火。如果她以从者的身份参战,职阶十有八九就是“复仇者”了。 “父王。也许你已经察觉到了。我和爱歌做了个交易。”莫德雷德的眼睛像是死掉了一样,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了。“爱歌给了我一个机会,能让我逆转时空。我会代替您成为亚瑟王,就像我打算对圣杯许的愿望一样——我知道,这很幼稚,很有可能被骗。但……父王,我没得选。这是我必须实现的愿望,不然我实在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莫德雷德,你现在存在的意义,就是从青春期走出来,上完大学,变得成熟。”莫德雷德想要反驳,但我抬起了手,语气中压抑着失望和愤怒:“祸神为了满足亚瑟王‘拯救不列颠’的愿望,可以把东京一千万人的灵魂当做食物和祭品!祸神为了回到这个宇宙,杀害了另一个宇宙数千亿、数万亿的生灵,吞噬了它们的灵魂!她是我的死敌,没有任何妥协和缓和的余地。” 莫德雷德无力地坐了下来,失魂落魄。 仿佛被否定了存在的意义,仿佛丧失了所有的希望。 我站了起来,坐在她的旁边,左手握住她的右手。 “莫德雷德,你是我的继承人。如果我是亚瑟王,你就是阿尔比昂的继承人。如果我是密特拉,你就是人理的继承人。但继承人的意义并不是为了取代。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有弄懂,你太容易被骗了!即便真的取代了我,你和我也差得远!” 说道这里,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极重:“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愿意从青春期的自作多情里走出来?是不是我真的太溺爱你了,以至于你宁可相信那个祸神,也不愿意相信我?” “不、不是的,父王,我没有……”莫德雷德慌乱地解释着。 “那就按照我说的做!断绝和祸神的所有联系,把她当做敌……咳咳咳……”因为话说得太急,我剧烈咳嗽了起来,莫德雷德极其慌乱、又不知所措。过了很久,我才终于恢复:“总之,莫德雷德,只要你敢按照色孽的意愿做事,我就绝对不会原谅你!” 莫德雷德的瞳孔猛地一缩,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这么严厉的狠话。 然后,我站了起来,走向让娜,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声音中压抑着憎恨:“还有你,如果哪一天你胆敢放弃自己的意识和存在,干员成为色孽在这个宇宙里的化身,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然后还会把这部分记忆丢掉,永远把你忘记!” 让娜浑身紧绷到了极点,金色的双瞳中前所未有地恐慌。 王姐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她开始害怕了。 “觉得对不起我就补偿我!觉得我受了太多苦就爱护我!觉得自己是弑君者那就证明你的内心不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想着修改过去,那才是对我最大的伤害!否定过去就等于否定我这个人本身!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一定会让自己永远消失!到时候你脑子里的亚瑟王就不是我,而是泛人类史的那位了——我说到做到!” 说完之后,我没有去看王姐的表情,就一只手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 但可惜,身体的关节过于疼痛,让我无发力。“噗通”一声,我重新跌倒在的地上。 王姐流着泪,想要搀扶我起来。可我人生头一次这么生气,用力甩开了她。 深吸一口气,我消耗全身的力量,猛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走到梅琳身边。 她惊恐到了极点,仿佛我是噩梦里的梦魇。 “亚瑟,其实我……” “四个人里最严重的就是你,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难道你的妖精耳朵是假的吗!”我几乎是吼了出来。梅琳像是神经反射一样,双手遮掩住耳朵尖锐的部分。 “梅琳,让自己人类的部分回来吧。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的未来还很长。如果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才让我年幼时受了那么多的苦,那就补偿我。如果忘不了扼住我脖子时的感觉,那就努力克服它。逃避会让你逐渐疯狂,疯狂的结果是从梦魔彻底变成梦魇……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你,知道吗?” 梅琳愣住了,她似乎没想到,我对她说的话竟然是最温和的。 又深吸了一口气,我缓慢地走到客厅的正中央。 “以后我不会说这是风湿病,那么以后你们也不许提爱歌这个名字,她就是祸神色孽!以后我会好好地按照你们的想法治疗和行动,你们的行动也得符合我的意愿才行!” 感觉差不多了,我的语气也没那么严厉了:“我是有病没错,但是大家也都多多少少有病吧?有病就得医治,或者一段时间后自愈。我都老老实实接受治疗了,大家也不要这么着急,好好地陪伴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治愈心中的顽疾——就这样吧。我想说的就这些了。” 说完,从桌子的残骸拿起抽纸,用纸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章十一:人人有饭喂 ◆阿尔托莉雅◆ 果然还是要骂人才行,不骂是不懂得收敛的。 果然我应该变得更高才行,有个172厘米的身高,她们肯定不会小瞧我。 本来我还想说更多的话,可如果不用止痛魔术,身体真的疼得过分。 抽湿机和空调开足了马力,屋子里的湿度下降到正常水平,身体的疼痛才好些。 只是突然闹了这么一出,治疗就必须提前了。 梅琳使用魔术,将浴缸从浴室推到了客厅里。 浴缸本身有加热功能,可以保证水不会变凉。 在浴缸的里边,则是黑褐色的汤汁。 里边有各种植物药材,我完全说不上名字。 在药材的上方有一层海面软垫,让我不会感觉到硌得慌。 “所以,梅琳,这就是你调制出的药方吗?”望着这个额浴缸,我心里发怵。 “没错,阿尔托莉雅,这就是缓解黑暗魔力侵蚀的药浴方案。”因为之前说的话实在是太狠了,梅琳的脸上没有笑意。“里边有二十一种植物药材,十一种动物药材,以及十九中矿物药材,水源是阿瓦隆的泉水,周围的布局也要符合风水。在药浴三个时辰后,还要进行针灸治疗。治疗方案是太公望先生提供的,我只是按照他给出的方案做而已。” “太公望?就是那个姜子牙?他不是成仙了吗?仙人和神灵差不多吧?”莫德雷德好奇地问道,倒是没有了之前的压抑,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是我联系的。我可以和神之座的存在联系。”摩根面色苍白,心有余悸,真的被我的话吓到了。“魔女的魔药缺乏传承,而且祛除是病症,鲜有调理身体的功能。远不如出自《黄帝内经》的中华医术。” “这倒是。中华医术的原理是让体内的各种力量恢复平衡。当平衡达成后,病症自然就消失了。所以最擅长治疗的就是各种慢性病症。”我诚心诚意地赞叹道。“只不过……不用喝药吗?我记得中华的汤药非常苦,顶多加些山楂缓解一下。” “普通人的话,当然要喝汤药。但是阿尔托莉雅不一样。你是人形的龙,消化能力太强了,再强的口服药物都会失去药效。所以只能用药浴来治疗了。因此,疗程会比较长,大概需要三的四次方,也就是二百四十三天。每天都要药浴六个小时,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中间不能有任何中断。即使中间好转了,但只要有中断,就得重新来过。” 梅琳的话让我叹了一口气。这等于说,从今天起我一点魔力都不能使用。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可是为什么必须推到客厅,我就不懂了。 梅琳的回答倒是简单:“因为风水。药浴的材料并不是普通的自然药材,有各种天材地宝,所以要讲究风水,必须在院落内宅的中央。不然药物可能会因为风水的变化而失效。” 看来我是没得选了。没有犹豫,我解开了衬衣的扣子。 “那个……父王,我还有点事情,先回自己屋里……”莫德雷德红着脸,站了起来。 “不用回避。你我的身体本来就是一致的。本来就一起泡过澡。”我的声音很平静。 “可是,可是……”看来莫德雷德确实对我抱有禁忌的感情,她的脸都快红成番茄了。 “……算了。想回自己房间,那就去吧。毕竟你也长大了……虽然实际上才八岁。” 听我这么说,莫德雷德如获大赦,赶紧打开主屋的房门,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脱下衣物,我进入了浴缸里,全身浸泡在药汤里,只在外边露出一个脑袋。 水的温度不低,大约在六十度,对一般人而言很烫,但对我来说差不多刚刚好。 垫的那层海面很厚实,也很柔软,感觉比躺在床上还要舒服,让我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不知道是汤药的作用,还是高温的作用,在躺进浴缸后,关节就立刻不疼了。而且皮肤确实在吸收药材中的神秘与魔力,伴随着动脉血液一起在身体内完成循环,缓慢地滋养着器官、肌肉与骨骼,修补黑暗侵蚀带来的损耗——结果没过多久,全身上下从疼痛变成了瘙痒。 “那个……梅琳,可以提升些温度吗?”痒起来的感觉比疼痛还难受,让我不得不问出来。 “是哪里不舒服吗?”梅琳在浴缸旁边坐了下来,小声地询问我。 “感觉全身都很痒……如果温度高一些,应该就没那么痒了。”我如实回答。 “这样啊……恐怕不行。温度是定好的,不能更改。不然药汤会失效的。”梅琳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默默忍耐住这种瘙痒的感觉。 王姐以为我会误会,也从沙发上离开,搬了个餐桌旁的椅子,坐在我的身边,向我解释:“这种瘙痒和结痂脱落时相似,是身体在再生。先忍耐一会儿吧,很快就不会痒了。”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如同进了大锅的无毛鸡,等待着药材把我小火炖入味。 王姐说得一点没错,很快我就不觉得痒了,整个人进入了一种非常舒适的状态。 只是,不仅是梅琳和王姐,让娜也找了个椅子,坐在了我的旁边。她弯着腰,右手托着腮,嘴角扬着微笑,一直注视着我,仿佛我是咖啡厅的猫,看多久都不会腻味。 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的苦香气,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进入半醉半醒的状态,时间的流速一下子变快了很多,莫德雷德回到了屋子里。虽然还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但也是不是偷看我。药汤的颜色特别深,多看了几次后,她自己也不觉得害羞和尴尬,而是接受了这样的状态。 “……王姐,这些药材肯定很贵重吧?”意识稍微清醒后,我闭着眼睛,问向身边的人。 “嗯,很昂贵。矿石必须是神兽的死后转化而成的。植物药材是星之内海各个领域的特产,包括香巴拉的黑莲花、蓬莱的朱荩草。动物的更不用多说,龙鳞和不死鸟尾羽还不算最昂贵的,奈落之虫每隔一百年脱落的鳞粉才算最难收集的。” 听着我都肉疼。毕竟不列颠的时候我穷怕了,一直改不掉抠门的坏毛病。 再联想起一颗金色果实就能在现世掀起轩然大波,我都不敢想实际估价得有多少个亿。 得亏王姐是乐园阿瓦隆的女王,是星之内海几个主要领域的主人,是在人类传说中留下无穷笔墨的存在,资源丰富得任何一个存在都得尊重。得亏是那位《封神榜》的主角姜太公,是“思想键纹”的创立者之一,不然任谁都想不出这么离谱的药方。 “不必担心,阿尔托莉雅。只要你能健康,多大的花费都是值得的。”王姐抚摸着我的发丝,说着经典至极的霸道总裁言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在阿瓦隆有些积累。实在不行,也可以在其他国度交换资源。负担这些消耗不成问题。” “而且阿尔托莉雅是人主哦?只要摆明了身份,其他仙境的主人是会免费赠送药材呢。特别是那位东华帝君,这些药材里的一半,都是他赠予的,说是卖个人情,结交下朋友。”梅琳终于露出了笑容,听起来颇有一种“得道多助”的畅快。 “这世上,人情才是最昂贵的东西。”不过,我叹了口气,“好在我这个人比较功利,人情的估值很低。将来如果碰了面,应该没那么容易被钳制。” 既然药物都这么贵重,我肯定不敢浪费,只好继续躺在浴缸里,等待时间过去。 这种半醉半醒的感觉相当舒适,时间过得越来越快。体感才十几分钟,可实际上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已经是午饭的时间点。 通常来说,午饭都是我亲自来做的。现在的莫德雷德却主动负担起了这个职责。 房门被打开,湿气进入了屋内,浸泡在汤药中的我已经没了感觉。不过,莫德雷德却真的穿上了蕾丝女仆装,系着橘红色的围裙,将饭菜端了进来。 我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事实就是如此,莫德雷德确实穿着女仆装,而且还有配套的小鞋子和白丝袜。甚至笑容都温柔很多,很有女孩子的可爱感,和以前那种假小子的感觉既然相反——这让我不停地眨眼,我真的期望是自己看错了,而不是莫德雷德变成了这样。 “……莫德雷德,你没事吧?是不是我之前说的话太狠,伤到你了?”我说话异常小心。 “没有啊,父王。您是我的父王,完全不管我才不行吧?”莫德雷德的声线柔和了很多。因为过去经常大喊大叫,声音有些过于成熟,但确实很温柔。“当时毕竟是在梦里嘛,情绪还被祸神感染,思绪也不受控制,就违背您的意志做了决定——那确实很不成熟,需要成长的。” “呃……莫德雷德?”这完全不像是莫德雷德说的话,我的内心泛起不安。 莫德雷德把盛着卷心菜炒肉的碟子放在桌上,走到我的身边,跪坐下来,凑到我耳边。 她笑得很怪异,和之前完全是两个极端,仿佛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父王,我喜欢您。”莫德雷德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所以,我会朝着妻子的方向努力修行的。做菜也好,家务也好,这些可都是妻子必备的技能啊!”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的大脑疯狂地转动,想要知道是谁刺激了莫德雷德这么做。 王姐不是,让娜不是,梅林不是,祸神也不可能……那么,就只有一人了。 考虑到那位确实很有恶趣味,还一直都在莫德雷德的身边,嫌疑确实是最大的。 “是伯爵对你说了什么奇怪话吧?”话音刚落,莫德雷德立刻低头,显然我猜中了。“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学习我,因为我是你的父亲。但是,没必要学到这种程度——至于你对我的感情,我是其实是知道的。但是,莫德雷德,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点破吗?” “是因为……我们是父子?”莫德雷德的声音很微弱,仿佛小动物般颤抖着。 “不是的,莫德雷德。是因为你的年级太小,还很不成熟。”莫德雷德想要反驳,但我立刻制止了她:“先到等到能合法喝酒的年纪。如果那个时候你还坚持,我肯定会有回应。不过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感情并不只是冲动,还有责任以及义务。肩负责任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因为这意味着承载他人的生命。你被我保护得太好,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这样吗……”口里是松动了,但莫德雷德的眼神仍然满是抗拒。 “到了你这个年级,身体开始趋近于成熟,就不喜欢长辈拿年龄和阅历来说事。这很正常,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段时光。可正因如此,你才容易被骗,才容易分不清感情的划分。至少你把感情寄托在了我身上,而不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感情骗子——就做个约定吧。等你大学二年级毕业,我就会对这感情做出回应。说不好是接受还是拒绝,但总归有个结果。” 我感觉自己疯了,竟然对自己的孩子说这种话,根本是引火烧身。 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王姐的事情“珠玉在前”,扭曲的经历带来扭曲的关系,扭曲的关系又制造了扭曲的伦理。明明都是女性,却必须以“父子”相称,让人无话可说。 然而,莫德雷德仿佛被灌注了希望一般,眼睛闪闪发光,高兴得忘乎所以。 就在此时,穿着维多利亚式传统女仆装的王姐、穿着巴洛克式复杂蕾丝黑裙的梅林、以及穿着法式女仆装、异常暴露的让娜,各自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吓得莫德雷德立刻站了起来,满脸的慌张,却又满脸的高兴和幸福。 梅琳挑了挑眉,王姐微微皱眉,让娜轻轻微笑,她们的反应各不相同——她们都很聪明,即便没有在现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更知道莫德雷德心里边的那点小心思。 但她们都没有说什么。似乎只要我自己点头同意了,她们就绝对不会反对。 午饭出乎意料地丰盛,虽然都是日常的炒菜,但是种类非常丰富,蔬菜的种类繁多,肉的种类也不少,甚至还做了一盘清蒸大马哈鱼,显然莫德雷德花了很大的功夫,毕竟除了她以外,其他人的厨艺实在是一言难尽。 而且,以数理与几何为根基的剑术使用者,每天的练习其实和烹饪差不多——挥剑需要如切菜般精准,对力度的掌握需要如调味品的量一般适度,穷极数字与公式的尽头,感受其中的空无与本能。于是,只要记住做菜的流程,结果就不会很差。至少也是日常饭菜的水平。 只可惜,我现在还像一锅鸡汤里的无毛鸡一样,需要被汤药熬煮,根本吃不了饭。 思维活络的莫德雷德立刻端着碗筷,再添上几道菜,来到我的身边,夹着饭菜送到嘴边。 “尝下吧,父王。今天的饭菜都是我做的。肯定比不上父王做的,但应该还可以吧?” 这是一块切得很薄的回锅五花猪肉,上面还有辣椒。 莫德雷德和我一样,比起日本料理,更喜欢中华料理。 我也不推【.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而且真的很好吃——自己的孩子做出来美味饭菜的那种好吃。 听到了我的夸奖,这孩子的笑容几乎要溢了出来,似乎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好耶!父王认可我的厨艺了!好耶好耶!”这孩子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了,也不怕饭碗摔到地上。“父王,您现在不方便吃饭,那就由我来喂您吃吧!” “可以。辛苦你了,莫德雷德。”我被困在浴缸里,这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 然而让娜立刻站了起来,快速地在自己的碗里夹了各种菜肴,然后迈着模特般的猫步,风华无限地走到我的身旁,和莫德雷德一样用筷子把一块煎鸡蛋豆腐送到我的嘴边。 “亚瑟,啊——” 这家伙,竟然把我当做小孩子! 结果,我就像只鳄鱼,突然伸头,又突然这块豆腐咬住,回到原本的位置嚼了起来。 莫德雷德冷冷地盯着让娜,语气极度不满:“喂,魔女。你是不是太过分了?这顿饭是我做的,当然要由我来喂父王吧?你一边去,好好吃你的饭吧!” “嗯哼!那可不行,莫德雷德是厨艺女仆吧?你的职责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当然是要身为贴身女仆的我来喂食亚瑟吧?我没干扰你做饭,你也不能干扰我工作吧?”让娜振振有词,简直就和真的一样。 “这是不行的!阿尔托莉雅的治疗方式是中华医术,对食物有很多禁忌的!”梅琳也过来凑热闹,理由也一样非常充分。“哪些食物可以吃,哪些食物不能吃,我肯定要先确认一下吧?既然如此,干脆由我来帮助阿尔托莉雅吃饭,那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而在我的注视下,身为阿瓦隆女王、我的王姐、曾经的死亡女神的王姐,无论是地位还是牌面都是顶级中的顶级的王姐,竟然也穿着那身维多利亚式女仆装,端着饭碗,放着菜肴,红着脸来到我的身边,在我震惊的眼神下抛去了羞耻心,把鱼肉夹在我的嘴边。 我已经陷入了呆滞,能怎么办?除了把这块鱼肉吃下去,也没什么办法了。 不过,我赶紧把鱼肉吃进肚里后,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刻出声:“那个……王姐?” “阿尔托莉雅,我现在是你的女仆。这是昨天约好的事情。你能成为我们的女仆,我们也能成为你的女仆。就像我们的感情一样,是以你为中心的圆圈。”王姐脸颊保持着羞红,让我有一种活在梦中的感觉。“你不是说,我们应该补偿你吗?现在就是补偿。” “那就一人一口,按照顺序来,不许多喂啊!反正亚瑟的食量很大,不要急,不要慌,人人有饭喂!”让娜竟然还立起规矩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哪里是什么被侍奉的对象,完全是家里的猫猫了!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那就这么来吧!”莫德雷德竟然也同意了。 梅琳和王姐呢?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也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_\ 至少不会争风吃醋、互相仇视、权力斗争。这点就和阿尔比昂完全不一样。 桂妮薇儿的独占欲太强了,而且始终憎恨着我,把整个卡美洛宫廷都搞得乌烟瘴气的。她和王姐的交锋更是公开化了,牵扯了大量的政治力量,让我非常头疼。也不知道最后听到我的死讯后,有没有改悔——应该会改悔吧?可惜今后没办法遇到了……她被王姐和梅琳彻底开除了。 结果,我非但没有不满,反而还满意地微笑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方案确实可以。那就这么来吧。正好我也想好好品尝莫德雷德做的饭菜。” 被大家当做猫猫来投喂的感觉……怎么说呢,确实有点爽。 大家都很高兴,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屋子里的气氛始终是那么的欢快,和早上时的压抑截然相反。 我扔掉了亚瑟王和人主的外衣,尽管还勉强维持着些许威严,但确实是被当做女孩子来对待——这很重要,这代表过去的扭曲正在缓缓修正,就像我身上的魔力侵蚀一样。 毕竟,尽管已经三十岁了,可是我的本音、我的本心,依然是十五岁的普通女孩子啊。 这么想来,我应该是错怪蓝色的那位了——即便年龄再大一些,当从扭曲的人生中回归到正常,自己的精神必定和身体保持一致,成为人们眼中一个“可爱”的女生,而不是高高在上、浑身笼罩在铠甲之中、仿佛怪物一样的王。 现在的我,真的很幸福。 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幸福。 章十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阿尔托莉雅◆ 因为是一口一口换人喂食,中间夹杂着各种闲聊,再加上我食量远超常人,这一顿午饭竟然吃了两个多钟头,比正规的宴会还要漫长。 甚至我都还没吃饱,只是差不多的程度——我不能大口吃饭,边吃边消化,当然吃不饱了。 )+【" 一桌的饭菜还有很多的剩下,只能等到晚上的时候再进行处理。 下午三点,我准时从浴缸里走了出来,然后去浴室用淋雨冲了个澡,试图把汤药味给清除掉。可惜汤药真的已经把我给炖煮入味了,无论如何身上的气味都非常强烈药物气息。 而这样的日子,将来还要持续八个月。即使是我,也难免有些畏惧——可又想到药材的珍惜,王姐和梅琳为我的付出,我也只能这么继续下去,想办法实现适应不能战斗的生活。 好在汤药的功效确实出众,我的关节已经完全不疼了,浑身都很舒服,不仅我心安,大家也心安了——她们不必再像前天晚上那样,我仅仅只是坐下来,就担心得要死了。 接下来就是正事——和Caster浮士德的战斗。我们这方的参战者是王姐。梅林的魔术大多以辅助为主,在火力方面完全不如王姐。约战的地点是老地方,就是那个圆藏山附近、由我制造、大小如露天矿场般巨坑,没有干扰,地形简单,非常适合超规格从者这种等级的存在战斗。 和随时都能战斗、靠技艺、防御与火力决出胜负的战士不同,也和脆皮的现代魔术师不同,高阶魔术师间的战斗通常会进入见招拆招的长线作战,因而魔术礼装的利用、宝具的使用、魔力储量的对拼都很重要,比我这种“炮兵”更需要提前准备。 下午剩下的时间,王姐和梅琳二人全程都围绕战斗进行商讨,考虑各种情况的应对手段。 我不是魔术师,莫德雷德是标准的骑士,让娜是个依赖祸神能力的半吊子魔女,在这件事情上完全帮不上忙。我们只好把时间留给她们,无聊地看着电视、玩着游戏,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剩菜有很多。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晚餐只是把这些剩菜剩饭处理掉。 然后,当准备完成,时间来到约定时刻,我在庭院里呼唤出了黑炎王。 可当我看到那个变得过于庞大的龙种时,即使是我也被惊讶得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因为黑炎王再度进化,浑身漆黑的鳞片缝隙渗出金色的光芒,使得黑雾不复存在。 它的形体被拉得极其修长,头身比从蜥蜴或者鳄鱼变成了蛇类,全长超过百米,即使身体盘了起来,蹲坐在狭小的庭院里,它的身高也有接近六十米,如同高楼,如同神话中的泰坦。 其头部和身体一样修长,类似壁虎,吻部不露牙齿。四肢相当纤细,上面却有精壮的肌肉。巨大的双翼从肩膀一直延续到尾尖,比起翼龙和蝙蝠更接近于鼯鼠,双翼与鳞片的缝隙一样,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让翅膀的色彩不再是漆黑、而是暗金,甚至连二十四对横向翼骨都清晰可见。 然而更让我吃惊的是它的胸口。原本是心脏的地方出现一个巨大的凹形弧面,其内部嵌入一颗黑色的圆球,圆球覆盖这一层金色的能量层,有点像黑洞,但更像是一枚黑色的太阳,因为那层能量竟然让我忍不住眯住眼睛,如同夏日正午直视头顶。 现在的黑炎王从头到尾都散发着神性——源自于宇宙的神性,如恒星般崇高,如脉冲般宏伟,说是龙型的太阳也丝毫不为过。其光辉的部分源自于Saber,其神性的部分源自于斯卡哈,其宇宙的部分源自于祸神,其龙的身姿源自于我。 浑身上下再也没有恶魔的气息,这让我异常欣喜。黑炎王是让娜以祸神的权能“空想具现”出来的生物,它的改变,也意味着让娜心态的改变。 另外,比起之前纯粹的代步坐骑,现在的它毫无疑问是极其强大的宝具。只要驾驭着它,任何英灵都可以成为最强骑兵的那个程度,几乎和阿尔比昂一样强——黑炎王和我心意相连,它的一次吐息就能制造出对城级别的巨大爆炸,只要魔力充足,它完全可以一分钟使用四次吐息。 即使放到某幻想的光之巨人特摄电视剧里,黑炎王都是非常棘手的大怪兽。 “这是黑炎王?”身为其创造者,让娜比我还要惊讶,上下打量着。 “不会有错的,这就是黑炎王。”我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然而,让娜的脸色没有变好,反而更加苍白。有力量是一件好事,但是力量突如其来的增长,甚至不会自己的力量,就会让人恐惧。 我牵住了她的手,大拇指轻轻地抚摸着手背,试图让她的心恢复平静。 “没事,还没有超过我的预期。我变强了,如果黑炎王失去控制,我能处理掉它。” “可是亚瑟,你不能再战斗啊?如果这样的话……”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不过几率可以忽略不计,黑炎王很顺从我,也顺从你。怎么说呢……”从脑海里搜罗出一些词汇,我给出了准确定义:“你是她的母亲,我是她的父亲。她与我心意相通,她与你内在相连。即使是祸神,也没有办法逆转这种比血源还紧密的联系。” “啊?原来黑炎王是我的妹妹啊!”然而,莫德雷德的暴论让我眼前一黑。 “咳……妹妹还算不上,毕竟心智还停留在野兽程度,差不多相当于四岁的小孩子吧。”我不得不解释道。 饶是如此,莫德雷德还是非常兴奋,好像眼前这只庞大无匹的龙种真的成了她的妹妹。 让娜看着黑炎王的眼神也复杂起来——她昨天还说,要和我有个孩子,结果孩子一开始就有了,虽然不是人,但龙种想要变形成人形非常简单,只要心智水平提升就行。 可是梅琳听了我的话,盯着我的视线立刻变得火热了起来。当“孩子”的定义被放宽之后,以梅琳的学识,她肯定能瞬间想起至少十种方案。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深,就招呼众人,坐在魔力生成的鞍座上。 黑炎王体型变得这么大,庭院又这么小,我们不得不像爬山一样登上鞍座。 别看我战斗时一副强到离谱的模样,但被禁止使用魔力后,我就立刻原型暴露了——其实和一般的女生差不了多少,顶多耐力和平衡性好点。而王姐早就知道这点,也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像公主抱一样,将我抱了起来,即使坐在鞍座上,也完全不松开。 “……王姐,没事的,我和黑炎王心意相通,就算从鞍座上掉下来,她也不会毫无反应。” 然而,我的回答并没有得到王姐的认可,她依然抱着我的腰肢,完全逆反了关系:“不行,一旦身体不平衡,武者的习惯就会让你本能地使用魔力。从今天起,就不要再逞强了。” “对啊对啊,父王,您还是待在母亲的怀中吧。可惜我们其他人的身高都不够,不然我还真想试试抱着父王的感觉呢!”莫德雷德真是越来越无礼了,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啊! 既然都被定义为了逞强,那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接受了现实——王姐今天的灵基被修改为了Caster,换上了新的灵衣,整个人身上弥漫着一股香味,让我非常心安。 仿佛在空中游泳一般,黑炎王只是轻轻地扇动翅膀,巨大的身躯就在空中飞行。 明明看起来如滑翔般慢慢悠悠的,翅膀扇动的频率也非常低,也没有强大的推力,可是速度却快到连我都要反应不过来的程度——至少10倍音速,仿佛身处与外界不同的空间。 我们准时到达了地点。宏伟的巨龙让对方心惊,一时间剑拔弩张。尽管面部被祭袍的面巾遮住,我依然能感觉到,早已在此等候的浮士德将视线锁死在让娜身上,蓄势待发。 随后,我暂时解除了黑炎王,浮士德那紧张的视线也没有缓解。 反倒是他身后的普通人类们没什么反应,大概是电影看多了,对这种超越所有魔兽与神兽的存在缺乏实感——一头巨大的熊出现在街道上,路人们会惊慌。可当一头哥斯拉出现在街道时,路人们会本能觉得这是假的。 浮士德身后有四人。除了除了伊莉雅和卫宫切嗣,还有间桐樱以及令我出乎意料的一个男性——也算不上出乎意料,只是觉得他来得太快了。 他还是那头红色短发。即使身穿正装,身上的肌肉也遮掩不住,一看就是努力锻炼的结果。他的身高不低,大约有一米八,全身上下都是成熟的气质,想必经历了很多,已经和我记忆中的少年主角形象大相径庭,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好久不见,士郎。”说着,我看向了他的右手无名指——果然戴着对戒,和樱的款式一模一样。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会走上介入冲突的道路,成为正义的伙伴,然后不知道哪一天死在异国他乡,只留下伤心的家人们。没想到,你还结婚了,妻子还是樱。” 听到我这么说,间桐樱还特意挽住了卫宫士郎的手臂,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看得出来,她很幸福,卫宫士郎也很幸福,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人,和那种永远摆出一副恨嫁女模样的远坂凛完全不同。 卫宫士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啊,阿尔托莉雅,在你的眼里我竟然是这样的人吗?好歹我也是卫宫家的继承人啊,老爹都被你改变了,我怎么可能还沿着他以前的路走?而且从一开始,比起什么‘正义的伙伴’,我更想成为你这样的‘英雄’。” “但是,成为英雄并不是简单的事情。”我评价道。 “的确不简单。毕竟,所谓‘英雄’,不仅要奉献自己的力量,更要解决冲突的根源,还要对后续进行合理的处置。”说着,卫宫士郎的笑容恢复了一些青涩的感觉。“所以远离了魔术师的道路,按照自己的想法,我还是成了一名律师。虽然还和魔术界有些联系,但每天打交道的对象都是普通人——我想帮助他们,并不是‘正义的伙伴’的身份,而是‘英雄’的身份。” 听他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如果卫宫士郎没有被卷入圣杯战争,他大概率会成为律师。 这让我挑了挑眉,便跳过了卫宫士郎,看向了伊莉雅,以及她身旁的浮士德——时间线已经完全改变,我有了重要的家人,他也有了重要的家人,各自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联系了。 他今天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之前的我确实陷入危机,所以想看看故人的现状,提供帮助。见我与过去完全和解,他也对最近的状况性质缺缺。 “伊莉雅,时间差不多了。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在现在说。”我近乎是催促的语气。 “阿尔托莉雅……”外表依然年幼的伊莉雅双瞳闪动着,仍然在怀念着过去,怀念那一个月的经历,仿佛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是最终,如同收敛哭泣一般,她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庄重地问我:“现在,圣杯的状态很不对劲,你感觉到了吗?” “所有退场从者的灵核都被让娜消化,她才是小圣杯,而不是你。所以,伊莉雅,即使圣杯战争结束了,你仍然能活下来,不用重复你母亲的悲剧——算是无心插柳吧。” 圣杯战争的目的、过程和结果都已经确定,我的猜测正逐步被证实。 特别是在真名溶解、成为密特拉之后,这个猜测已经确定无疑、不容辩驳。 “命运从一开始就做出了判决,剧本从一开始就书写完毕,舞台上的演员可以自由发挥,但终究不能脱离剧本规划好的剧情。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只是祸神的主角。现在看来,我同时被世界和抑止力选定为主角。在我看不到的时间线和因果之中,两方的力量不停地交锋,争夺着控制我的丝线。” “不过,对此,我并没有什么不满。说到底,这只是我的工作而已,只要报酬足够,我就不会跳槽。所以也别指望我会像以前那样努力——亚瑟王的人生让我的身体落下一堆毛病,精神也趋近崩溃,我没向世界和抑止力讨要工伤,就已经显得我的大度了。” 从黑炎王下来之前,我被王姐抱在怀中的模样,他们都看得很清楚。 “伊莉雅,该说的事情,Caster应该都对你说过了吧?”我问道。 “嗯,我都知道了——因循环而积累的因果,因大愿而划定的轨迹。两股远超圣杯的力量互相牵扯,而阿尔托莉雅就是这宏大舞台上的主角。在达成最完美的结局之前,谁都不能从舞台上离开——只是,我们都不知道过去的循环发生了什么,所以才感觉有些突兀。”伊莉雅回答。 “既然如此,圣杯当然会不正常——这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事情。”我补充道。 伊莉雅低下头,眼帘下垂。 二十年的时光过去,我们之间已经隔着一面厚厚的墙壁。 如果是之前,我大概会继续冷着脸,说着残忍的话。但现在,我身边被我喜欢的人环绕。 圣杯对我的价值降低,本身已经可有可无了——大不了拜托苍崎青子,利用三咲町那直通根源的灵脉,解决让娜的情况。反正三咲町是那位魔法使的地界,而且青子人不错,加上她姐姐橙子的帮忙,以及王姐和梅琳的知识与智慧,解决这件事情其实不算特别困难。 以前的循环中,可能就出现过这样的状况。所以我醒来的地点不是冬木,而是三咲町。只不过缺乏真名溶解的现象,以及我承接誓约与命运的过程,才会被世界判定为不完美的结局,重新进入新的循环。 于是,我笑了,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伊莉雅,不用担心我的状况,将来我们会见面的。我打算在现世常住下来。无限的循环叠加了太多的机缘巧合,我已经和第一天时完全不同了。所以,别担心,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中。这一次,时空的循环将会彻底停止,圣杯战争将会彻底结束,我们每个人都会从这剧场的枷锁中解脱。” “永恒之王,看来你已经做出了觉悟了。”既有男声又有女声的浮士德说道,都相当的平和,都相当的满意。“——也好。既然如此,战斗方面我就不会有任何保留了——战斗吧,永恒之王,我期待你的能力,期待你将会怎样肩负起人类与人理。” “抱歉了,Caster,为了解决亚瑟王时期遗留下来的各种问题,我正在接受全方位的治疗,现在病号一个,别说是像之前那样战斗,恐怕随便一个魔术师都能。你的对手不是我,而是王姐。” 我的话音刚落,身上穿着蓝与黑的魔女装束、脸上披着看不见脸庞的面纱、头带深蓝王冠,浑身上下都相当暴露的王姐,和上一次一样,走到我的前面。 老实说,我不喜欢这套装束。王姐的魅力不需要这么暴露就能展现。但是泛人类史的她就是这个模样,想要使用Caster职阶的灵基,其灵衣就必须与泛人类史保持一致。 在王姐手中的,是一把近似于长矛、长达两米的深蓝色法杖。是王姐在检查了我的新圣枪后,拟似构造出来的宝具。我的存在,我的事迹,我的感情,我的言行,都被记录在这把法杖,如同我是稳定人理的锚点,它是稳定我自身的锚点。于是,王姐的身份也不再是不列颠的黑之圣母,而是永恒之王密特拉的书记官,其灵基源自未来、而非过去。 浮士德缓慢地漂浮到伊莉雅的前方。枯木般的法杖了无生机,猩红的祭袍平平无奇,削痩的身躯缺乏力量,浮士德与大魔鬼的灵魂共同存在于他的身躯之中。他没有为对手的变化而质疑,而是把握这这段时间,以默念的方式吟唱着咒语。 王姐没有反制。浮士德的术式很快完成。 这是一个暗红色半透明的能量防护罩,笼罩在以伊莉雅为中心的人类上。 随后,王姐也以同样的方式快速默念咒语。通常魔术师的咒语是祈求与引导,但王姐的却是命令与要求。因为她不仅是神秘的化身,更是神秘的主人。阿瓦隆是真实存在的仙境乐土,而浮士德的地狱终究只是心相所衍生的固有结界,有着本质的差别。 魔术师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章十三:曾经的话语,如今的锚点 ◆阿尔托莉雅◆ 高阶魔术师或许存在玻璃大炮的现象,但绝对不存在王姐和浮士德的战斗。 比起纯粹的火力,两人首先的策略是病害与诅咒。既能点到为止,又能瞬间决定胜负。 然而他们都超脱了肉体凡胎,诅咒无用,病害无功。即便后面尝试使用更深级别的诅咒,可是在礼装、结界、防护魔术的共同阻止下,也没有任何作用。受限于圣杯战争的意义,更强的即死类与因果类神代魔术被默认禁止。 第一轮的交锋算是平局。 然后,浮士德首先改变了策略,终于开始使用纯攻击魔术。 巨大的赤红骷髅虚影在王姐的身后显现,它伸出细长的骷髅利爪,试图将王姐的魔力、灵魂与生命榨取到手心。普通人不到一秒钟就会被抽成干尸,然后被死灵力量拉起来,成木乃伊般的行尸。如此恶毒的魔术,在这场战斗中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果然,这虚影只存在了一瞬,就如结晶般裂开、破碎,化作红色的魔力粒子。而王姐利用这些魔力粒子,立刻反制。在浮士德的身后,一个幽绿的巨大骷髅虚影出现,它穿着新娘一般的婚纱,浑身上下全部有骷髅组成,正是不列颠最著名的恶灵——报丧女妖(Banshee)。 没有犹豫,没有准备动作,女妖立刻歌唱。超越人耳承受极限的高音将本就荒芜的土地染上恶毒的死亡。浮士德的身体迟滞略微迟滞了一下,但他也立刻反制。正在歌唱的女妖突然被定身、石化、然后化作幽绿的西沙,被强风吹散。 紧接着,王姐的法杖轻轻触地,绿色的幽灵军团伴随着号角声、马蹄声、厮杀声出现在大地上。他们长着鹿角,耳朵类似妖精,分明就是传说中的狂猎军团。狂猎军团的游侠们拉动弓弦,发射幽灵箭矢。在箭矢的掩护下,骑乘者幽灵巨鹿的狂野骑兵们对浮士德展开冲锋。 与此同时,以浮士德为中心,一股猩红的能量波动向外扩散。大地裂开缝隙,岩浆从缝隙中涌出。红色虚影的地狱军团在此显现,狱火骷髅投掷标枪,狱卒恶魔骑着梦魇、提着大剑冲锋,长着翅膀的大恶魔在后方督战,抱着床弩的丑陋巨人抛射着弹药。 绿色与红色的洪流对撞在了一起,传说与神话在此刻交织。 战线极度混乱,毫无战术可言,双方都只是凭借着最原始的情绪相互杀戮,互相死亡,仿佛死者憎恨生者,仿佛地狱憎恨人间。 “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如果不是圣杯战争的规矩变了,连我都想介入到这样的战场!”德库拉伯爵出现在我的身边,向下俯瞰着战场,嘴角因为嗜血而微微扬起。 “没什么用,不过是垫脚的杂兵。只有一方冲到魔术师的身边,将其包围起来,为接下来的大魔术争取时间,才算有价值。”莫德雷德抱着胸,点评着她母亲与敌人的战斗。“可惜两方势均力敌,需要花些时间才能分出胜负。与其维持大军,还不如改变策略……” 莫德雷德还没说完,红色一方的大军就立刻消失了。 然后,从岩浆的缝隙中,爬出来一只接近六米高的巨大恶魔。它浑身肌肉爆炸,面目狰狞,双翼残破,皮肤是烧伤一样的红色,左手和右手各拿着一把大到夸张的巨剑,焦黑的金属铠甲以铆钉的方式深深地刺入到恶魔的身躯之中。 大恶魔咆哮着、怒吼着,想着王姐冲刺。其所过之处,狂猎军团被双剑瞬间切割、粉碎。 王姐也同样改变策略,狂猎军团被她解散,从天空中有一只纤细到不可思议的龙向下俯冲。 这只龙的浑身是绿色,长达三十米,面部丑陋至极,四颗大门牙裸露在外。它的双眼还喷着射线,轰向大恶魔的面部。只可惜大恶魔身上的护甲极其精良,它的双爪无法刺穿,只在护甲上留下几道可怕的划痕。 这头龙相当著名,正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炸脖龙。 大恶魔挥动着巨大的双剑,砍向炸脖龙。然而龙鳞极其强悍,硬是一点划痕都没留下。 炸脖龙的眼睛发出射线,大恶魔的口中喷吐狱火,也完全造不成伤害。 一龙一恶魔就这么被两位高阶魔术师操控着,进入相互刮痧的持久战状态。 “哈?结果只是这样而已?什么嘛,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结果连二阶段的黑炎王都不如。现在黑炎王都四阶段了!”让娜一脸嫌弃. “已经很强了,攻防和机动都很平衡,需要至少Top级别的从者才能解决。只是这次圣杯战争太破格,才显得比较弱。”我解释道,“不要拿黑炎王来和它们比较,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即使花功夫召唤出来了,势单力薄,没有配合,也只是高级点的炮灰而已。” “说的没错!其实摩根和浮士德都留了一手,不然肯定不会是这个强度!”梅林笑着说道,“比起胜负,两人比拼的是魔术的技术!不然早就火力全开,把这里的地形大肆破坏了!虽然浮士德挺大度的,就算赢了也会交出灵核,但摩根挺在乎面子的!” “哦,我明白了。说白了就是演武吧?比拼的范围只局限于技术?”莫德雷德求证道。 “是哦!确实是这个意思。算是魔术师之间的切磋手段了。”梅琳解释道。 于是,让娜就默不作声,把视线移回到战场上。 虽然还是免不了相互刮痧,但是双方战斗的强度却在不停地上升。 大恶魔挥剑的速度在某个时刻超过了音速,炸脖龙的射线在某个时刻有了爆炸效果。 比试的内容,应该是转移为对目标的强化上了。既然召唤的怪物在强度上相当,那么只要双方的魔术师继续强化,用不了太久就能突破对方的防护,然后决出胜负。 显然,王姐的强化更胜一筹。炸脖龙突然扑倒了恶魔,然后四颗巨大的门牙咬中了大恶魔的喉咙。修长的脖子疯狂甩动,炸脖龙如同巨蜥一般,竟然将大恶魔的整只头颅给扯了下来。 然而死亡并非是战斗的结束。 大恶魔的具体突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发出光芒。 炸脖龙被王姐操纵,试图用翅膀遮蔽住身躯。 但接下来的大爆炸仿佛一枚战术核弹,将周围的一切完全吞没在火焰之中。 当烟雾散去,除了一个半径约30米的坑外,原先战斗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留下。 反应过来的两位魔术师,立刻让决斗进入新的阶段。浮士德的身后结出十三枚苹果大的火球,每克火球都有三层星象仪环带一般的旋转法阵作为约束。王姐的身旁同时结出十三柄亮蓝色的光矛,每一根都蕴含着宏大的能量,起码是对军级别的破坏力。 十三枚火球一起发射,如同蜂鸟一般在空中不停地灵活变向。 十三枚光矛同时发射,如同导弹一般带有追踪能力。 火球与光矛接连对撞,巨大的爆炸在空中接连产生,如同黑夜中的十三轮太阳。 爆炸声随后到来,能让普通人耳聋。即使没有触碰到地面,大地也轻微地颤动着。 对拼没有结束,火球与光矛继续发射、对撞、爆炸,一直持续着,仿佛神话再现人间。 然而正如梅琳所说,这并非是王姐和浮士德的全力。他们只是控制着自己的术式,如同我在剑道部活动室与莫德雷德的比试一样,计算分数而非造成伤害来决定胜负。 此时御主的差距凸显了出来。吞噬了四名从者灵核的让娜,其魔力接近无限。伊莉雅的资质已经是最出色的级别,可终究无法与让娜相当。 魔力供给不足的浮士德不得不在一次对轰后张开绯色结界,让光矛在他的眼前爆炸——结界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可毫无疑问,尽管浮士德自己没输,他们这个组合却输得彻底。 “好耶!母亲赢了!这下那个魔鬼一样的家伙应该输得心服口服了!”莫德雷德很高兴。 “比试还没结束,还没有哦?”梅琳胸有成竹地说道。“按照神代的规则,魔术被分为八个子系。诅咒平手,各自没有影响。死灵是摩根赢了,因为报丧女妖(Banshee)对浮士德造成的影响更大。召唤平手,一开始不分胜负。变化也是平手,虽然炸脖龙造成了致命伤,然而召唤物的自爆能力也是变化的一种,是被认可的手段。塑能也是摩根赢了,浮士德的魔力补给没有跟上。剩下还有三个子系——防护、心灵和预言。全部结束,才能判断结果。” “但是母亲赢定了!剩下的她不可能输的!至少是平手!”莫德雷德信心满满。 “毕竟摩根可是人类史以来魔术天分最高的天才啊!只要看过一遍,她就能解析魔术的原理。她本身又是神秘最后的化身,掌握着号令神秘的权能,可以用普通的话语当做咒文。即便是现存的五大魔法使,她也能轻松应对。”梅琳对摩根不吝于赞美——夸摩根就等于夸她自己,因为摩根的魔术基础就是梅琳教授的。 “那梅琳你呢?”让娜又问道,“你的魔术水平不如摩根吗?” “这个啊……情况比较特殊。论才能,我肯定是不如摩根的。论火力和召唤,我也远远比不上她。但是我这样的专精魔术师,想要骗过摩根还是蛮简单的……”说着,梅琳又开始敷衍了,“哎呀,说到底我只擅长支援和幻术嘛!其他部分的确是不太行的。” “那……以后你可以教我魔术吗?既然我被认为是魔女,不会魔术肯定不太行……”见识到魔术师间超乎寻常的战斗,魔女对魔术也有些向往了——她就是讨厌体力锻炼,讨厌剑术,这让我在心中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当然可以喽?我的学生还蛮多的,基本上都是魔术界赫赫有名的存在。只要你肯用心学,至少能比绝大部分现代魔术师厉害。”梅琳微笑着同意了。“但是,要认真学才行哦?不能觉得没意思就不学了,半途而废是禁止事项。” “这我当然知道,我肯定不会半途而废的!”让娜还是她原来的性格,不肯轻易低头。 “那就约好了?”梅琳歪头问道。 “嗯,约好了。”让娜给出肯定的回答。 视线转移到战场,随着我们的对话,占据迅速发展。 防护魔术也有了结论。经过七轮轰击,两人的结界都丝毫没有损伤,应该是平局了。心灵魔术包括幻术、催眠术、情绪控制术等分支,外人看不出什么,结果只有当事人知晓。 比试结束后,我们两方各自上前,在相距十步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是我输了。不愧是阿瓦隆的女王,八项魔术分支的比试我全输了。我心服口服,输得很彻底。”浮士德的声音响了起来,男声与女声都如机械合成音一般平静。结果和梅琳的描述有些不一样,但也不算意外。“按照事先约定的那样,我会交出从者灵核。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必须询问天野让娜小姐。” “问我?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让娜语气相当平静。 “天野让娜小姐,您所期待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浮士德问道。 “生活啊……”让娜抬起头,看向夜空。 她思考着,期待着,过了一会儿,给出了早已确定的答案:“在樱花绽放的时节,我和亚瑟穿着华丽的和服,在三咲町郊外的樱花树林里漫步,用相机记录这最美好的时光——那真的是,仿佛童话一般的梦啊。”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不止是我,莫德雷德、梅琳以及王姐都立刻紧张了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这段话我曾经…… “让娜,你认真的?你确定,你期待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在我的记忆中,梅琳从没有这么紧张过。“在樱花下漫步、如童话一般的梦?你真的没有说错吗?” 让娜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满:“这有什么问题吗?我本来就和亚瑟越好了,等明年春天,一起去赏樱花啊?” “那另一部分呢?就是……就是‘童话般的梦’那部分!”莫德雷德比梅琳还紧张。 “也是亚瑟对我说过的啊?她说,对她而言我是一场梦梦。而我自己觉得,她对我而言一场梦。这场梦像泡沫一样短暂、易碎、随时都会消失。所以她才不顾一切,想让梦持续下去。所以我接受命运的挑战,接受了祸神的力量。这也是早就定好的啊?有什么可奇怪的?” “但是……为什么……是‘童话’?”王姐的声音颤抖着。 “因为童话的结局都是完美的啊?王子遇上了公主,共同有了幸福的人生——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童话’啊?”说到这里,让娜彻底不满了。“我说啊,你们紧张什么?难道我说的是什么不能说的话吗?” 莫德雷德、梅琳和王姐都沉默了。 我的愿力将这段话化作必定发生的事实,成为这无尽轮回的开端。 而现在,这个事实被让娜再次确定,业力与因果在此时此刻此地凝聚、涅槃,化作互相确认的锁,将我和她的命运套在一起。无论未来的方向是什么,无论我们会遇到什么困难与不幸,我们都不会再分开,而是共同面对、共同承担。 直到这一刻,在命运的绑缚下,世界与抑止力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 我的嘴角扬起微笑,我的心情如同漂浮般轻盈。我握住让娜的手,感知着未来的脉搏,嘴角上不自觉地勾勒起欣喜的微笑,仿佛亚瑟王时代拖欠了二十二年的演员工资终于发放了一般。 “没什么,只是因为一些巧合,王姐她们才那么的紧张。”我粗略地解释着。 “巧合?什么巧合啊?”让娜好奇地问着,完全没有别的心思。 “以前我说过的话,如同预言一般被确认了而已。”我解释道。 “预言?”让娜学了我的习惯,在迷惑的时候也开始眨眼了。 “没错,正是预言。”说出这话的人,竟然是对面的浮士德,语气在平静的同时,隐隐地有些得意:“摩根女士,看来最后的预言比试,是我赢了。虽然改变不了整体输掉的局面,但预言的胜负,如同象棋里的将死一样,算得上是杀死了比赛吧?” 王姐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道:“被你摆了一道——不过,确实,本来梅琳的预言能力是最强的,但是她犯了错,自那以后就再也不相信自己的预言了——于是,预言就成了最难掌握、最无法控制的魔术。这次就算你赢了,浮士德。” “那么,就请收下我的从者灵核吧——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说着,浮士德的身躯开始干枯、朽坏、化作尘土、随着海风而去。 “这也算是预言吗?”王姐眉头微蹙。 “不,只是我个人的判断而已。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接下来还有几道难关……请做好准备吧。无论是事务的准备,还是心理上的准备。” 话音未落,浮士德的声音消失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消失之前,他刻意盯了眼伯爵。 似乎是说“你就是下一个”,却又好像是别的意思。 章十四: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阿尔托莉雅◆ 浮士德的灵核很特殊,他被是视作一体双魂,既是魔术师浮士德,又是大魔鬼墨菲斯特菲利斯【}} 让娜倒也不推辞,伸手抓住浮士德的灵核,将其吞入腹中。 在那之后,是例行的寒暄和客套话。说些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些我心态的变化。 因为都是私生活相关,我不好直白地表述出来,伊莉雅他们也听不懂,结果就成了无意义的垃圾时间。 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比方说,伊莉雅为什么会对我念念不忘。似乎在她看来,她的内在是小圣杯,供奉给我的祭品。从很早开始,她就做好了牺牲的觉悟。二十年前,我在最后时刻牺牲自己的灵基,这对她造成了深远的影响,让她坚定地认为,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被我消灭。 在刚刚,我亲口对她说,现在的小圣杯是让娜,她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这既让她兴奋,又让她失望——确实获得了希望,可是过去二十年的人生却失去了大半的意义。接下来要坐什么,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生活,身为人造人,年龄已经到二十八岁的她也不知道。 好在现在的卫宫切嗣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伊莉雅的事情他自己会处理,不需要我操心。 “那么,就此别过了,伊莉雅。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前进。你是爱因兹贝伦家的人造人,寿命受到限制,这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莫德雷德的身体问题解决后,我会把方法告诉你。”顿了一下,我觉得这话说得太满,就补充道:“不过,代价可能会很大。这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伊莉雅轻轻地笑了。结合她那停留在十二岁的身体,结合她那成长到与我相当的心理,莫名地有一种神奇的感觉。 一时间,她的模样和我早已忘却的某人重合在了一起,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 “阿尔托莉雅。这个我是知道的。虽说以后还会见面,但是终究会见得很少吧?” “所以……?” “阿尔托莉雅……能否在最后,吻一下我吗?” 我眨了眨眼睛,望着伊莉雅微笑着的脸庞,极其茫然。 伊莉雅的脸庞上浮现羞涩的红晕。 “就是……就是电影上的那种吻。阿尔托莉雅……可以吗?” “……伊莉雅,我不太明白为什么。” 说着,我看向伊莉雅的身后,那些她的家人们。 卫宫切嗣完全不惊讶。卫宫士郎有些疑惑,但没有多问。间桐樱很震惊,但很快恍然大悟。 而我自己则完全不敢看向身边的人。倒不是做贼心虚,只是单纯怕她们误解。 我的腰被顶了一下。按照之前的站位,是让娜做的。她催促我赶紧过去。 不过,我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尽管对方是伊莉雅,可是吻什么的,还是太离谱了些。 !【+, “伊莉雅……恐怕是不行的。” 红晕消退,伊莉雅小脸很快变得煞白,让我不免有些心疼。 伊莉雅憧憬着我,而我在这场圣杯战争中,给她的只有数不清的失望和痛苦。 即便是为了她,我也不能就这么直白地拒绝——毕竟,让娜又推了我两下。 轻轻地吸了口气,我走上前去,抱住伊莉雅,双唇靠近,贴在伊莉雅的额头上。 和之前一样,伊莉雅有些欢喜,又有些失落。欢喜闪烁于双瞳中,失落映照在脸庞上。 “抱歉,伊莉雅。我能给你的,只有这样而已。” 说完,我松开了这过于娇小的身躯,往后退了两步。 感情就像酒,储存得时间越久,就越是和原本不同。然而这酒本就是无心插柳的结果,一开始我只是把这当成了水,没有特别的在意。当瓶子再度打开时,已经对酒精有些过敏的我,只能象征性地品尝一下,不可能真的把酒当做水来对待了。 大概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吧?短时间里,我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 但,似乎伊莉雅可以接受这个结果,因为她的嘴角扬起了释然的笑容。 “果然,阿尔托莉雅还像以前那样温柔啊……”闭上眼睛,伊莉雅又说道:“这样也好。身体是小孩子的样子,被当做小孩子来看待也是理所当然。就像阿尔托莉雅的莫德雷德,身体到了少女的阶段,当然要被当做少女看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睁开眼睛,伊莉雅抬头注视着我,笑容不减:“那就祝阿尔托莉雅将来能够一路顺风了。虽然以后还会见面,但是这一次应该说再见了吧?圣杯战争结束了,过去的事情也一并结束了。” “所以,伊莉雅,你要寻找自己的未来,就像现在的阿尔托莉雅一样,就像士郎一样。”老人的声音在这里响起,语重心长。“不过,圣杯战争还没有结束,至少还没出结果。即使契约的关系已经断掉,但抑止力的存在们还需要我们的帮助——该继续工作了,伊莉雅。” 说着,卫宫切嗣拉着伊莉雅的手,像二十年前一样,离开战场。 伊莉雅转过身去,卫宫士郎转过身去,间桐樱也转过身去,向着自己的家迈进。 我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但考虑了再三,始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二十年前的圣杯战争,其实对我而言并不是很重要,因为我全程都是路人的心态。 由于间桐雁夜从一开始就被间桐家放弃了,我和卫宫切嗣在搜寻到他之后,直接使用强制手段断掉了他和兰斯洛特卿的契约,将兰斯洛特卿的御主改为爱丽丝菲尔。 未来的事情被现在证明,现在的事情被未来影响,相互交织在一起。 兰斯洛特卿完全没有反抗,呆滞得像个人偶。只有当契约更换结束,这位自我厌恶到极致的骑士在短暂地恢复了理性,才向身为王的我发起了最卑微的请求,他的愿望是成为我的利剑,没有感情,没有理性,只是最纯粹的工具。 当时我还不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那时的我还是和Saber一样光辉。 于是,兰斯洛特卿以为我在人生的最后选择了遗忘、选择了自我否定,这位身高接近两米的高大骑士跪在地上,如同孩童般抱头痛哭,强烈的愤恨立刻陷入狂化的状态,想要自刎以谢罪。 不得已,我只好同意了兰斯洛特卿的请求。随后,兰斯洛特卿爆发出强大的战力,比生前还要强,即使狂化了,依然能听懂我的话、能理解我的指令——那个时候的兰斯洛特卿,比起活生生的人,更像是一头只为主人而战的战犬,因为他真的像战犬一样请求我的抚摸。 虽然大部分战斗都以卫宫切嗣的暗杀结束,但兰斯洛特卿依然凭借着自己的实力,解决掉了吉尔吉美什这个最大的威胁。 在只剩下我和他两名从者,他自己选择了主动退场。那时的他在笑着,高兴得像一个孩童,似乎他的愿望已经实现——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明白原因。 在骑士们看来,我是绝对无敌的,那次叛乱不过是XXXX。可我最终死在了卡姆兰,还是被莫德雷德杀死。得到这个消息的兰斯洛特卿,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他将过错归于自己。憎恶与悔恨在他心中燃烧,让他痛苦,让他疯狂,很快就在自己的领地内自尽。 从这个角度来说,似乎所有的骑士们都有狂战士的资质——他们肯定都极度痛苦吧? 要是有机会再遇到从者状态的兰斯洛特卿,我肯定会道个歉……过去的我确实有些过分了。 我回忆了很久、很久。当我意识终于清醒时,我才感觉到自己被包围着。王姐挽着我的左臂,让娜挽着我的右臂,梅林在我的身后抱着我的腰肢。时间仿佛回到了大约两周前,当让娜让我叫回王姐与梅琳时,她们就是这样的反应和动作。 只有莫德雷德站在我的身旁,介于我们的关系,既不敢靠近,也不敢发声。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上次圣杯战争的事情而已……兰斯洛特卿真的很自责,宁愿成为纯粹的工具,也不想成为独当一面的骑士。大家也都很自责。这足以证明,过去的我确实非常不成熟。”说完,大家的表情立刻就放松了,我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 “谁让那个家伙太蠢,被桂妮薇儿给骗了呢!”莫德雷德的语气非常无情,“成为纯粹的工具——那家伙也好意思?给我好好赎罪啊!当脑子里出现反对父王的想法时,就说明那家伙已经没救了,早点滚蛋对谁都好!” “莫德雷德……”我无奈地喊了她的名字。我想要解释一些事情,可又转念一想,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啊,算了。总之,过去的事情差不多都要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然而,三人都没有反应,就像当时一样。 这让我相当苦恼——情况不一样了,当时我还能使用一些魔力,但现在完全不行,甚至不敢太用力,因为那会让肌肉本能地消耗魔力增强性能。我现在可拖不动她们三人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求助莫德雷德。但莫德雷德似乎没有注意,还在厌恶着兰斯洛特。 于是,我不说话,也不反抗,如同雕塑一般,供王姐她们偎依和拥抱。毕竟现在时间还早,不过八点多。虽然附近的地面一片狼藉,但仰头看向星空,确实能让我熬过这段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王姐首先松开了。她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在清洁眼眶,还是在抹掉泪花。她低头看着我,浅蓝色的双瞳中倒映着天空的星辰。 “阿尔托莉雅,你看到了吧?我很强,各方面都不输你。即使再强大的敌人,我也能做到保护你。所以,以后不要再使用魔力,更不要再强迫自己战斗了,好吗?” “好的。这些都是之前约定的,我一定会遵守的。” “还有我,我现在可厉害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让娜微笑着,在说话的间隙亲吻了我的脸庞。“……反正,亚瑟,你只要知道,无论黑炎王进化到哪个阶段,我都有她两倍强。现在的我啊,可是大魔中的大魔,差不多和以前的神灵差不多了。” 只有梅琳没有说话,一直只抱住我的腰,连动都没有动。 我大概能猜出来原因。王姐说,梅琳因为过去发生的事情,就再也不相信预言了。一方面可能是让我成为密特拉的愿力,一方面可能是当年那件事情——她相信了预言,才对我动了杀心。而这成了她的心病,甚至有演变成心魔的趋势,需要时间来治愈。 想到这里,我轻轻地拍了拍梅林的双手。 “没事的,梅琳。以后不需要你来战斗。只要你能继续为大家提供建议、提供支援就好。这才是你最擅长的事情。真到了必要时候,你不是还有剑术吗?相信不比我差多少吧?” 出乎我意料的是,梅林的双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她的呼吸也在加剧,手背上冒着冷汗。 “……梅琳?” 我转过身去,看到梅琳紧闭着眼睛,面色比我还要惨白,仿佛重病。 我看向王姐,希望从她那里能得到线索。 王姐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手放在梅琳的肩膀上,说道:“好了,梅琳。难道你没听见阿尔托莉雅的话吗?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肯吃我给的金色果实,肯接过我用筷子夹的饭菜。说明她真的从过去走出来了,我们也要一样走出来。” “不、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梅琳颤抖着,哭泣着。可是她的妖精化程度过高,已经没有办法流出眼泪了。“摩根,你不懂……你不会懂的……” 我轻轻握住了梅琳的手腕,带动她的双手往上移动。 被禁止使用魔力后,我的力气变小了太多。只要梅琳稍微抵抗一些,我就绝对不可能成功——可最终,我还是成功了。她那纤细的双手放在了我的脖颈旁。此时,不止是她的双手,她的整只手臂、整副躯体都在剧烈地颤抖。 额头瞬间冒出汗珠。睁开眼睛,粉色的双瞳紧缩着瞳孔,想要注视着我的脸庞,可视线却不停地往下移。犹如一场噩梦,在不列颠时的人生、在一千五百年的等待中不断持续。 失败的预言,失败的谋杀,失败的宫相职责,失败的告白,直到最后都是失败的处置。将我幼年的不幸归结到自己的错误,将我为王时的付出归结于自己的无能。每天晚上在自己的梦境,重复着我的死亡、我的自证、我的痛苦。千方百计地试图忘记爱的感觉,可是每当看到我的时,爱就如不死鸟一般浴火重生——经历这样的人生,过着这样的生活,梅琳的病症是最严重的。 想【". 然后,我抱住了梅林。只可惜我比她矮了一些,让这个动作不是很有说服力。 梅琳的身躯逐渐恢复平静。可是搭在肩上的双臂还是在颤抖,不可抑制,无法控制。 “梅琳,不要害怕,抱住我的头。贴紧我,调整呼吸,让身体放松下来。”随着我的指令,可怜的女魔术师只有悬在空中的双手还在颤抖。 “手放在胳膊上,触碰我的头发,轻轻地抚摸。像是睡眠一样,不止是手臂和双手,身体也放松下来,向我倾倒。不要担心,即使不能使用魔力,我的力气也比正常人要大一些,我不会摔倒的。”听我这么说,照着指令这么做,梅琳的PSTD终于缓解,只是呼吸依然如哭泣般急促。 “没事了,梅琳。都没事了……这不是交易,不是放弃底线和尊严。千万不要这么觉得,当时我只是以情人的身份请求你们,不是拿自己做商品。预言里不仅有让娜、有我,还有王姐,还有莫德雷德,更重要的是有你在我的身旁——樱花盛开的时节,怎么能没有花之魔术师呢?” 停顿了一下,感受着泪水滴落在我的肩膀上,听着梅琳的喉咙发出呜咽声,我继续说道:“我不恨你,我喜欢你,梅琳。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你就像花一样美,像梦一样美。待在你的身边,我很开心——所以,请你不要再恨你自己,请你也开始喜欢你自己,好吗?悲伤的过去都已经过去了,预言中的未来正等着我们。不要哭,要笑,笑起来。这是开心的事情,现在是幸福的时刻,我们要露出笑容——笑吧,梅琳。你那么美,笑起来会更美的。” “呜……呜哇啊啊!哇啊啊啊啊!” 梅琳哭了,这是她第一次哭,哭得很大声,像个小孩子一样。 配合着她的哭泣,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泪水犹如泉水,现实犹如梦境。 在漫天的星夜下,我安抚着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灵。 章十五:攻守之势异也 ◆阿尔托莉雅◆ 梅琳哭了很久,她的泪水不仅染湿了我的肩膀,还顺应重力染湿了我的后背。 但,和我预期的不同,梅琳的哭泣在最后戛然而止。她突然松开了我,双手握住我的肩膀,满是泪水的脸庞上尽是严肃,闪着泪花的粉色双瞳尽是冷静——不是真的严肃,不是真的冷静,而是她发病了,不然情绪的变化不可能这么迅速。 “阿尔托莉雅,你真的太好了……说不上来的好!只是待在你的身边,我就很幸福,真的非常幸福,是我在梦境里都梦不到的幸福。仿佛这梦魔的生命有了意义……”说着,梅琳笑了,是很勉强的笑,因为她的痛苦只是缓解、并未结束。“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并不是自己的期待得到了回应,而是等待与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果然,还是做人类最好……真的!真的是这样的!” “本来,梅琳也做不了纯粹的妖精吧?妖精其实是没有爱的感觉的。妖精的知性和昆虫类似,只有对应的情绪,没有对应的觉悟和责任,于是不会后悔,更不会自责。梅琳愿意等待我一千五百年,始终不肯忘记我,担心我在这漫长的时光中失去锚定,还把过去的事情当做自己的错误,这都是只有人类才有的品质啊?” 我的付出,被大家所铭记着。大家对我的付出,我自然也会铭记在心中。 听到我这么说,梅琳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 她的身体前倾,依照身高的差距微微低头,吻向了我的嘴唇。 我没有逃避,而是迎了上去。她的双手轻轻地捂着我的头的两侧,品尝着我的滋味。 她很贪婪,饿了很久想要吃饭、渴了很久想要喝水那种贪婪。我被她索取,被她掌控,被她勾起本能。青草在被污染的土地上生长,鲜花在漫天的星辰下盛开。按照她的意愿,我缓缓倒在了地上,如同梦境中一样。 “咳咳!”耳边传来轻咳的声音。毫无疑问,那是来自于王姐。“梅琳,回到家里再说吧。阿尔托莉雅今天第一次药浴,不能做这种动用元气的事情。” 梅琳深吸了口气,抱着我重新站了起来。 两种极端的情绪依然残留在她的脸庞上,等过段时间才会褪色。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这么结束了。她重新凑近了我,张开口,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的脸庞。 幼年时我过得不太好,成年后也克制自己,让我不仅长得矮,体重也很轻。就算是我的脸庞也只有一张脸皮而已,肌肉都没多少。结果,梅林,这一次根本没咬到,只是牙齿蹭了一下。 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一般,梅琳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身形静滞了。浑身上下又止不住地颤抖——和我说的鹅一样,她把过去的事情又当成了自己的罪孽,觉得如果能像泛人类史的梅林那样行动起来,我在幼年时期就能正常成长,而不是躲在沼泽的深处,与毒物、饥饿与死亡为伴。 这一次,我没有给她太多回忆的时间。 我抱住她,强迫她和我一起行走。 “王姐说得没错,浮士德的灵核已经拿到手,是时候回去了。”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 梅琳深吸了口气,右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了下左手手肘,强迫它停止颤抖。然后,她抬起头,脸上洋溢着过于灿烂的笑容,用往日温柔的语气说道:“嗯,是该回去了——不用担心我,阿尔托莉雅。我很聪明的,知道该怎么调节情绪。放心,我没事。在你的身边,我只会越来越好。” “我在梅琳身边,也变得越来越好啊?所以,梅琳肯定也是一样的。”我微笑着,我吐露着自己的心声,语气无比坚定,因为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梅琳只是笑着,贴在我的身边,抱住我的腰肢,就好像我是她的抱枕。 我环视了一圈。王姐如释重负,让娜松了口气,莫德雷德红着脸把头别向一边,伯爵依然躲在莫德雷德的影子里不出来。见他们都没有特别的表示,我呼唤了黑炎王,在梅琳的帮助下在空中漂浮,轻松地坐在双人鞍座上,感受着梅琳的温度,闻着梅琳的花香。 随着四阶段的黑炎王在空中极速“游动”,我们很快回到了那间宅邸。 没有多余的对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梅琳迫不及待地用公主抱的姿势将我抱了起来,小跑着去往她自己的房间,完全无视了之前王姐的警告。 大雨的雨势非常惊人,铺天盖地,整个世界仿佛只存在于那一个声音。即使我身处屋内,庞大的雨声依然让人感觉十分不适。大风使云层发生强对流,正与负的关系发生了对换,闪电不时划过夜空,伴随着巨大的雷声,仿佛用声音来昭告自己存在过的痕迹,证明这是真的雨夜,而不是某个人的幻梦。 雨下了很久,比29号那天下得还要久。云层的水珠几乎全部被自身的重量裹挟,降落在了地面上,在淋湿地面的同时,与地面融为了一体,散发出特别的香气。只不过,云层本身来自于海面之上,自然是被海风所裹挟。而冬木是城市,于是海洋的气息依然占据了主导地位。 虽然雨下得很大,虽然动作略显粗暴,虽然整个人处于疯癫和崩溃的边缘,但我依然与梅琳在这雨夜中共同度过了难忘的一晚——被别人讨好,而不是主动讨好别人,确实不用多想,只用配合对方,只用感受着对方的情感,就足够了。 我抱住了梅林的腰肢,感受着她的重量和温度。 “梅琳,好些了吗?”我的声线很温柔。尽管还有些低沉,但确实趋近少女了。 “好多了……谢谢你,阿尔托莉雅。”她的声音和我很像,仿佛是我的回声。 “你可是我的情人,帮助你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什么要谢我呢?”顿了一下,我补充道:“在这点上,让娜要豁达得多。她说,身为王者,私生活不混乱是不可能的。还拿过去的法兰西王室举例。我明白她想说什么,但是在现在,我觉得她的话其实很合适。要是我早这么做,至少在卡美洛的宫廷里,大家的关系会好很多吧?就算是桂妮薇儿,只要她也有了一个孩子,就不会那么的疯狂吧?只是……” “只是,我是亚瑟王。亚瑟王可以暴戾,但绝对不可以无能,更不可以昏庸。沉溺于宫廷事务,将大量的时间放在私人关系上,是绝对不行的。”我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往事。“……所以,只有我脱掉了这个身份,我才有可能接受你、接受王姐、接受桂妮薇儿,而不是一个披着邪龙盔甲的怪物,一个被众人的期待抬上王座的工具。” “……原来,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是这个意思啊。”梅琳的声音相当虚弱,真的消耗掉了全部的体力——谁让她玩得那么花,甚至都用上了器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 “对的,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太急切了,我自己都没有从亚瑟王的人生中走出来,才让你们那么的伤心。”说到这里,我的声音再度恢复了低沉。“在这件事情上,我要对你道歉,梅琳。我早点这么做,你也少受一些苦。” “那……前天晚上呢?那场梦境……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梅琳伏在我的身上,声音颤抖,身躯也在颤抖。明明之前那那么强势,现在却像一个找不到家人的小动物一样呜咽着。 这个问题是重点中的重点,如果我的回答不够好,梅琳就绝对不可能恢复正常。 但是,我是谁?我是阿尔托莉雅,我是密特拉。对我而言,这算不上难题。 “因为,如果不把那些坚持和底线都放弃掉,我不可能从亚瑟王的身份中挣脱开来啊?”我微笑着,抚摸着梅琳那雪白的发丝,非常的轻柔,非常地顺滑。“梅琳,你应该知道吧?我其实很不喜欢亚瑟王的人生——你的预言没有错,我是伏提庚的孩子。在内心的最深处,我讨厌着布立吞人。而将这份讨厌压制下来的,就是那些我自己设置的条条框框。” “可是……可是……”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恐惧,也失去了愤怒,所以这份讨厌的感觉无法转化成更激烈的情绪,才能被我用别的手段压制。”说着,我怀念一般地笑了起来,“所以别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潘德拉贡也好,伏提庚也好,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可我们还活着,所以那些往事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向前看吧,梅琳。圣杯战争结束后,我们还要一起去旅行呢!” 我的安抚起了作用,梅林吐出一口浊气,翻了个身,躺在我的身边。 拉起被单,将其覆盖在我和她的身躯上,我望着天花板,和她闲聊起来。 闲聊的内容不时过去,而是现在,特别是来到现代这十六天时间里我自己的心路历程。这期间没有战争,没有政务,没有勾心斗角,身边也都是我爱的人、爱着我的人,哪怕往事依然在我的心中回响,可我确实是逐渐变好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得到了治愈。 梅琳也需要这种治愈——昨天我说得没错,她病得比我还重,处在崩溃的边缘。 夜晚很长,我聊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梅林的呼吸变得非常平稳。她的表情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机械的笑容,没有无尽的自我厌恶。半梦魔的她每天晚上都会做梦,但我相信,今天晚上她会做个好梦——因为,我就在她的身边,不会离开。 闭上眼睛,我很快也睡着了。 一夜无梦。睁开眼睛,窗外已经是白昼。 梅琳还赖着床。她的呼吸缓慢,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她的面色相当红润。 我没有擅自起来,而是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等待着她醒来。 大概是半梦魔的天赋吧,才过了不到半分钟,梅琳也睁开了眼睛。粉色的双瞳有些茫然,她似乎有些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又或者两者根本就是同一种东西。 “早安,梅琳。”微笑着,我侧着身子,轻轻地吻了下她的额头。“昨晚睡得还好吗?有没有像之前那样做噩梦?” 梅琳眨了眨眼睛,纯净的粉色双瞳中有些迷惑,和过去那聪慧、成熟的模样截然不同,仿佛她不是我的长辈,也不是我的宫相,而是私底下爱慕着我的少女。 这点我也类似。尽管年龄已经是三十岁了,还有了女儿,可当我不再是亚瑟王之后,我确实如同蓝色的那位一样,有了微妙的少女感,重新拿回了自己的生活。 “梅琳?”见她迟迟没有回应,我轻声呼唤了下她的名字。 而她的瞳孔猛地一缩,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瞬间紧张了起来。 “呃,那个……阿尔托莉雅?”声音颤抖,眼睛颤抖,已经不止是紧张,而是惶恐了。 “我在啊。怎么了?”我尽可能温柔地问道。 “那个……那个……昨晚我……”红晕浮上梅林的脸颊,很快让她的脸庞变成熟透的苹果。 “昨晚梅林很好啊?有什么问题吗?”我又问道。 “昨晚我……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阿尔托莉雅。”梅琳的视线不敢看我,非常地心虚。 我以为是之前的事情,就说道:“没事的。处理你的病情更重要。你有梦魔的血统啊,心理上的疾病比身体上的疾病要严重。而且,我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吗?反而很配合你。” “不,不是的……我是说……”说着,梅琳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了床头柜。 我立刻明白了——原来她说的不是之前,而是昨夜的事情。 我轻轻地笑了。没想到,我在大家的心里是这个样子的。男性扮久了,就真的把我当成了男性,没意识到从八岁开始、从更早之前开始,我都是毫无疑问的女性。所谓的亚瑟王,不过是扭曲的不列颠与扭曲的潘德拉贡共同制造的扭曲结果。 想到这里,我没有解释。毕竟解释起来会很尴尬,这方面也需要言语上的艺术。 于是,我装作不知道什么意思,温和地说道:“没事的,以后温柔一点就行。昨晚情况特殊,你能恢复过来,比什么都好,没必要那么在意的——如果真的在意,就像我前天说的那样,想办法补偿我吧?你补偿了,我认可了,这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不、不是的……”梅琳的脸庞越说越红,从苹果变成了番茄。 “不是的?那能是什么?”我装作好奇的样子,笑着问道。 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梅琳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这样子哪里像是个能够看穿时代、阅历不知道有多少的梦魔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清纯小姑娘呢!和莫德雷德一个级别的清纯! 呼了口气,我起了身,不在这件事情上纠结。而是穿上衣服,准备回到主屋里。 如果不意外,莫德雷德应该已经把早饭做好了。身为病号一号和病号二号,还是要老老实实吃饭才行。吃过饭后,考虑到有灵核的从者只剩下了伯爵一人,还要询问他老人家是什么想法。估计也少不了扯皮,不然事情会比较麻烦——比那三名从者麻烦多了。 “该起床了,梅琳。美好的今天正在向我们招手呢!” 梅琳慌张地穿上衣服。那件长袍七扭八歪的,梅琳完全没有细心打理。因为是卷发,她的头发也和鸡窝一样。明明昨晚主动的是她,可看起来却像是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一样。 无奈地摇了摇头,穿好衣服的我走出了房门。而梅琳她赶紧把床头柜上的东西都收回到虚数魔术的空间里,才慌慌张张地跟上了我,顺便赶紧整理一下仪容——虽然还特别乱就是了。 章十六:达摩克利斯之剑 ◆阿尔托莉雅◆ 有部电影说,生命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惊喜。 但实际上的情况是,即使有不同的口味,巧克力就是巧克力而已。带着本身的苦涩,带着添加进来的风味。区别在于,人在乎的究竟是苦味,还是添加的风味。 我现在就沉浸在浓浓的幸福甜蜜之中。 对于昨晚梅琳的行动,大家并没有说什么,但这不等于揭过去了。 尽管我自己没办法完全确认,但我总觉得她们暗地里在较着劲,而且立下了约定,划定了红线。结果小小的一座院落,在这些人的较劲中变成了大奥或者宫廷后部。 这不是我胡思乱想。因为王姐【) 今天也是如此,尽管吃着饭,但是座次几乎固定了下来——王姐在我的左边,让娜在我的右边,莫德雷德在王姐的身旁,梅琳在让娜的身旁。在任何时代,座次都是地位的象征。要不然那部可以申遗的电影里,最后人们争相抢夺的也不会是座椅了。 而且,稍微注意眼神上的交锋,以及对话上打断和穿插,我就知道了她们对梅琳的排挤。考虑到昨晚的动静确实不小,我的脖子上还有咬痕,我大概能理解,应该是梅琳的行为坏了规矩,因此进行了惩罚——即使她是病人,也必须遵守这些规矩。 对此,我只能保持沉默。倒不是对规矩本身有多么敬畏,而是我知道这些规矩被设立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我受到伤害,希望我不会因为这混乱的关系而苦恼能,够在相对愉快的心情下结束这场圣杯战争。 只是……果然还是开心不起来。 尽管早餐很丰盛,但我却不怎么说话,保持着最基本的微笑——她们都是熟悉我的人,理所当然能感觉出来,我的微笑只是嘴角上扬,不是真的在笑。 时间很快来到九点,我又在主屋的客厅接受药浴。此时,这份冷暴力就显得更加直接了。本来汤药是梅琳调制的,今天却换成了王姐。本来梅琳要观察我和汤药的状态的,却也换成了让娜。甚至梅琳被排挤到了距离我最远的沙发位置上,只能远远地看着我。 而当我脱下衣物,露出昨夜的痕迹后,空气更是出现了短暂的压抑。怒火几乎在王姐的双瞳中喷出,笑意在让娜眯着眼的情况下变得愈发危险。只有避嫌的莫德雷德没敢直视,但我能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也算不上有多好。只有梅琳笑得没心没肺,似乎她觉得这种冷暴力不算什么,远远没有昨夜我的接纳、我的话语、我的温柔来得重要。 躺在浴缸中,我整个人又迷迷糊糊的,时间过得很快,没过多久又到了午饭的时间。仿佛是过去十四年的人生没睡够的觉,会在这药浴的243天里完全补回去一样。 午饭和昨天一样,进入了我被投喂的状态。梅琳很有自觉地坐在餐桌旁,没有站起来,只是吃着自己的饭。冷暴力终究让人难受,她几乎没有食欲,只吃了两口米饭,就放了下来。脸上虽然还有笑容,却笑得非常勉强。 “怎么了,梅琳?今天哪里不舒服吗?”我明知故问道。 “没有。与其说是不舒服,倒不如说是太舒服了,所以有些不适应吧?”梅琳脸颊微红,还开着黄腔,立刻就引来了王姐不满的视线。“哎呀,虽说是病了,但是阿尔托莉雅,我的自我调节能力真的很好的!你不用担心我,还是好好药浴,让身体恢复起来吧!” “嗯,那就好。”我没忘记自己的本意,就接着补充道:“你有梦魔的血脉,可以不吃东西生存。但是人类的那部分还是要吃饭的——至少把自己的那份吃掉吧。剩饭是不好的习惯。” “哦哦!是这个啊。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吃饭的!”说着,梅琳微笑着,重新拿起碗筷,快速把这些消灭干净。然后又坐回沙发上,抱着双腿,看着客厅的电视。当然,电视本身没什么可看的,她只是在发着呆,不知道是利用自己的能力观察这个时代,还是陷入对过去的回忆中,抑或只是品尝昨晚的余韵。 过了一段时间,在某次王姐投喂的时候,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告诫我:“阿尔托莉雅,你对我们太溺爱了。很多事情,不好就是不好,僭越就是僭越。你不是说过,没有规矩不成话方圆吗?梅琳她破坏了规矩,当然要受到惩罚——这惩罚本来就不严重,更多的是警示作用。” “王姐,我是知道的。所以我也没有干涉啊?”我微笑着说道。 盯了一会儿我的脸庞,王姐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把碗筷放在一旁,伸出手来,抚摸着我的脸庞。 浅蓝的双瞳异常温柔,如同清澈的湖泊,几乎等同于溺爱——像王姐这样天性要强的人,等候了我一万四千年的人,能接受现在一对多的局面,不是溺爱,又是什么呢? “阿尔托莉雅,我知道,你对自己的遭遇并不在意。”王姐的声音也很温柔,搭配吃饭的些微饱腹感,以及药浴的浸泡感,我竟然真的有一种昏昏欲睡、仿佛被催眠一般的感觉。“但是,这样是不行的。你的遭遇,我在意,让娜在意,莫德雷德也在意。梅琳的过激行为必须惩罚,不惩罚她是不会记住的,甚至会肆意妄为。我对她的了解比你深得多,我这也是为了她更好。不然,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比现在还要后悔,我这是制止她往错误的方向前进。” “即使你知道了,还是要说出来。你自己是知道没错,可是我、让娜还有莫德雷德并不知道你知道。”王姐说着绕口令,都快把脑子迷糊的我给绕晕了。“所以,阿尔托莉雅,如果你觉得我的处置不太好,那就说出来,像我现在这样。不要担心我们会伤心。相较于你误会我们,这点伤心不过是咖啡中的苦味罢了,是为了映衬香味所必须的味道。” “那……那我就说了?”我尝试征求王姐的意见。 “即使你不再是王了,可我们依然是围绕着你而存在的。我们喜欢着你,我们深爱着你,我们想要补偿你。在这个家里,你的权威永远是高过我们所有人——说吧,阿尔托莉雅。” “这个我也是知道……怎么说呢。都是一家人了,有些东西还是隐晦一些比较好吧?倒不是说担心大家伤心,而是不想破坏愉快、平和的气氛。”顿了一下,看到王姐开始眯起眼睛,我只好缩了下头,认了怂:“……我知道了,王姐。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我也会说的。” 我想要说的内容其实并不是很多,只是想告诉她们,规矩这种东西应该我点头才对。 可是大家都是我的家里人,又事关梅林,于是我打起精神,开始不停地绕着圈子。一方面试图让对方理解,另一方面又太隐晦了。结果说着说着,就只有王姐能勉强跟得上我的节奏,莫德雷德和让娜一开始还加入话题,但很快就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我们之间的对话。 实际上,这种程度上的绕圈子,基本上只有梅琳能理解我的意思。可是她现在被处罚着,只是在一旁看着,而且嘴角的笑容疯狂上扬,完全是一副被偏爱而有恃无恐的模样。 最终,在长达半个小时的论战后,王姐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我知道了,阿尔托莉雅。今天晚上,我会和你讨论具体的细则。情况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只是一种家庭准则而已。所谓的处罚,其实也没有强制性。” “嗯嗯,我都知道的,王姐——既然你明白我的意思了,那我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是继续的午饭时间,期间莫德雷德和让娜依然一脸茫然,不时像我一样眨着眼睛。而因为被禁止使用魔力,我的饭量恢复了正常,差不多是契合体重、比正常人略少的量。于是,今天的投喂只用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这一次,剩下的饭菜比昨晚更多了。身为厨娘的莫德雷德立刻处于低气压状态。她对梅琳的态度本来就极差,现在更是把我饭量的减少怪罪到了梅琳身上。让娜也没什么好脸色,尽管没有说什么,但眼神里的冰冷和笑容中的危险,有时候连我都有些受不了。 只有王姐对梅琳的态度勉强恢复了正常。又因为王姐确实很厉害,气场非常足,能勉强压着莫德雷德和让娜,让这件事情就此揭过——这让我有些后悔,昨晚确实应该制止一些行为,至少不能在身体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毕竟,我的生命不止属于某一个人,而是被我身边的大家共享。 剩下的时间,我被困在浴缸里,不能出来。此时之前购买的掌机就派上用场了——也许之前逛街购物的时候,王姐和梅琳就想好了治疗方案,才购买了这东西。 掌机自然是某任的。游戏是我自己挑选的怪物猎人系列。尽管由于机能和屏幕素质限制,被玩家群体称作“马赛克猎人”,但我自己倒是玩得挺开心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不懂日语,还要用很麻烦的灰色手段打上汉化补丁。现在直接就会了日语,玩起来就舒服多了。 说到底是刷刷刷的游戏,即便和大家不时闲聊,时间也过得很快。以至于从浴缸出来时,都握紧了掌机,还要被王姐催促着。直到最后穿上了衣服,才不情不愿地存档、关机——总感觉这么下去,我就没有兴趣外出旅行了,而是像前世那样做一个没救了的御宅族。 不过,接下来确实是正事。我整理好仪容,端坐在沙发上,等待着谈判。 德库拉伯爵从莫德雷德的影子里活化、变形,如同混沌化作人体。 他还是穿着红色大衣、带着红色帽子,戴着红色墨镜,气势逼人,几近魔王。 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后,他重重地打了个哈欠,似乎白天他真的在睡觉,只有夜晚时才保持勉强的清醒——但即便如此,先说话的人还是他。 德库拉伯爵语气低沉,带着某种亢奋,或者是愉悦的狂气。 并不是把圣杯战争当做争夺许愿机的魔术仪式,而是一场整体无聊、但细节有趣的闹剧。 他可以随随便便杀死自己的御主,也可以随随便便否定我们的想法。即使我在名义上是他的女儿,但记忆和经历的缺失,让我完全不了解他的具体想法——毕竟,他是人类之中第一个谋杀者,谁都无法揣测他的真实想法。 于是,我只能附和道:“是的。只要您的从者灵核被让娜吸收,圣杯战争就算结束了。” “但是,真的结束了吗?”伯爵拖着长音,在沙发上翘着腿,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雪茄,用打火机点上,然后轻轻地吐出烟雾。“先不提你的小情人的状态,你自己以不合规的方式占据了Rider的位置,等于在有一名从者还未召唤的情况下,圣杯战争就开始了。于是,如果我交出了灵核,被你的小情人吞进肚子里,像一块牛排一样被吸收,会发生什么,你预想过吗?” “预想过。在御三家一开始的方案中,御主要使用令咒命令从者自杀。从者的灵魂堵在小圣杯中,然后一齐回到英灵座。这会在根源上开个短暂的孔洞,魔术师从这个孔洞中进去,就可以抵达根源——换做现在,由于圣杯之器是让娜,孔洞不止是抵达根源,而是贯穿了根源,在两个宇宙中建立起一座桥梁。然后,祸神会入侵这个宇宙,将所有的一切变成她的傀儡和玩具。而这其中也包括被她‘深爱’着的我。” 我特意用了“深爱”这两个字,用来表达我对祸神的看法。 或许她确实是沙条爱歌,可是当以自己的能力吞噬了色孽之后,她就不再是纱条爱歌了。 随着她将其他亚空间神灵杀死、吞噬,又将整个宇宙里的所有文明和智慧生物完全奴役,如同真正意义上的人偶师一样操纵着他们,她就绝不可能得到我的回应了——让娜会因为吞噬了数十名无辜者的灵魂而自责、忏悔、想要赎罪,这就是决定性的不同。 伯爵挑了挑眉,他那疯狂的笑容丝毫不减:“伊娜克,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如果这是正常的圣杯战争,孔洞确实会形成。但是这一次,所有的从者都并非是死者,而是活人,只是以特殊的手段投影出了从者,犹如在梦中成了一只蝴蝶。灵基不会返回英灵座——至于会去哪里,你猜猜看,会发生什么?” 我紧张地吸了口气,让娜紧张地握住了我的手。 这个问题是重中之重,如果我的猜测有误,虽然说不上万劫不复,但循环重启是必然的。 圣杯战争的策略我早就制定好了。即便这次出现了异常,我也进行了修改和调整。在梅琳和王姐的帮助下,对结局的预判也多了很多个分支,针对每个分支我都制订了预案。 现在,就是检验我的策略的时候了。 “我的猜测是,从者的灵魂会四散而逃,一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将让娜的存在撕成碎片。然后,其剩余的记忆、感情、拟似灵基会在躯体内重新整合,诞生出人类的灵魂。此后,让娜的内在就不是祸神的碎片,而是纯粹的人类,既被世界认可,也被抑止力认可。” “那你自己认可吗?”伯爵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仿佛这里不是日式房屋,而是洞穴。“你的目标永远是将现在的她聚合成人类的灵魂,就如同你把自己的东西凝聚成结晶,形成那个光辉的亚瑟王,而不是杀死之后用一个新生的灵魂代替,是这样的吧?” “……是。但我方有预案,而且有专业人士。王姐的人偶技术远超爱因兹贝伦家。梅琳对于生命的研究,诞生出了我。对于她们而言,处理这件事情并不是难事。” “伊娜克,你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明白……”伯爵的笑容逐渐消失,看着我的眼神逐渐失望——我知道,他不是对我失望,而是对这个世界失望,对抑止力失望。“你知道那两个机械都都不如的东西,所设定的‘完美结局’是什么样子吗?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你成为了人类之主,和过去的亚瑟王一样,成了被囚禁在王座上的奴隶。你的小情人会死,甚至不止是死,连所有存在的痕迹都被完全抹除,只有你自己记得她。摩根和梅琳会永久困在阿瓦隆,莫德雷德会和泛人类史一样死去。” 说到这里,伯爵的声音突然爆发了,极尽愤怒、极尽憎恨:“没错,是的,完全没错!死亡才是这颗星球上永恒不变的东西!神灵也好,人类也好,只要是存在的东西,只要是被世界与抑止力共同排斥的东西,就永远摆脱不了死亡的命运!谁管你在想什么,谁管你在乎什么!对于无情的抑止力而言,人类的感情不过是多余的情报,不过是回收站里的垃圾!想想你身为亚瑟王时期的遭遇,想想你在一万四千年前的遭遇!它们在乎你的牺牲吗?它们在乎布立吞人的注定灭亡吗?它们在乎你给是世界带来的希望吗?它们不在乎!主根本不在乎!!!” 粗喘了几口气,伯爵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但经过反复的挣扎,他强迫自己恢复了理智:“伊娜克,无论你怎么想,我都会成为你的对立面。从者的我会阻挠抑止力的计划,活人的我会成为祸神的信徒。我在大地上行走了一万多年,我看到一个又一个帝国崛起,见证一个又一个所谓的‘伟人’,但是人类中的绝大多数依然猪狗不如——字面意思的猪狗不如!你可以说我疯了……但这是我自己在所剩不多的理性下做出来的选择!” 说着,伯爵站了起来,看着我的眼神极其复杂:“你不用劝我,伊娜克。我自己做事,我自己会负责。这两天我看到了你的幸福。是啊,幸福,迟来的幸福,平平淡淡却令所有人向往的幸福——但,就是因为这份幸福,我才愈发愤怒!我不是伏提庚那种心已经死了的懦弱东西,任由你登上王位!我的心脏被迫跳跃,我的存在被迫存续,所以我无法忍受——我要告诉那两个狗屁玩意儿!我要告诉那个和圣母婊一样只牺牲他人、被称作‘主’的恶心玩意儿!谁敢动我的女儿,谁敢干扰我女儿的幸福,我就让它死!我杀不了的东西,自然有东西能杀!” 然后,伯爵就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属于父亲的背影。 为了自己的孩子,他真的可以和任何存在开战。 莫德雷德慌张地站了起来,手足无措,不知道该离开,还是该留在这里。 呼了口气,我无奈地说道:“莫德雷德,你是父亲的御主,先跟着他离开吧。不用担心立场,我知道伯爵是什么意思——他想成为世界和抑止力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阻止这两者对我进行操控和加害。哪怕是借用祸神的力量,他也在所不惜——他的心意,其实和你是一样的。” “……抱歉,父王。”留下这么一句话后,莫德雷德小跑着,跟着离开了。 (上一章因为一些原因重新审核了,不是忘记更新了。) 章十七:正确的教育 ◆阿尔托莉雅◆ “亚瑟……事情果然到了这一步啊。”望着莫德雷德离开的背影,让娜叹了口气。 “整体上没有脱离预案。而且其实一直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微笑着,我安抚着让娜心中的不安。“如果一万四千年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父亲的心态其实并不难理解。他将我命名为伊娜克,意为奉献,本意上就是把我当做供奉给神的祭品,希望求得神的原谅。只是后来,他终究是我的父亲,我在地上进行三百年的巡礼、完成圣剑的锻造后,他后悔了,觉得对不起我,是他害得我变成了所谓抑止力的工具、全人类的奴隶,所以他变成了这副样子。” “亚瑟,你真的很有才能啊。”让娜的笑容相当苦涩,比浴缸里的汤药还要苦。“让别人本能地产生敌意,然后在你的付出下变成信赖与理解。可是过往的伤害已经达成,无论怎么弥补都不可能弥补当年的过错。每往前一步,这份过错就会酝酿、发展、最后形成悔恨……真是不一般的厉害啊。” 在角落里,一直高兴着的梅琳立刻高兴不起来了。 在我的身边,王姐握紧了拳头,脸色发白,低下了头。 让娜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了伯爵的话语后,有感而发罢了。 只是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梅琳和王姐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我必须处理好才行。 于是,略微思考了一下,我委婉地解释道:“那是因为,在我过去的人生中,我没有接受正确的教育。王姐不是说了吗?我把自己当做器物一样看待,过分贬低自己的价值。伊娜克的人生中,我是父亲供奉给神的祭品。在亚瑟王的人生中,八岁到十六岁我在沼泽中过着野人的生活——但是现在不会了,大家看重了我的价值,我自然也会跟着看重。” “所以这其实并不是真的看重,而是因为要讨好我们,所以修改了评判标准,是吗?”让娜依然保持笑容,眼睛眯了起来,让她看起来有些危险。 “从很早开始就养成了习惯,改正起来会很困难……” 然而,我还没说两句,就被让娜打断了:“那么,你觉得一万四千年前你经历的事情,是现在发生的,还是未来发生的?” “当然是过去发生的。”我理所当然地说道。 “是第四次圣杯战争先发生,还是亚瑟王的故事先发生?”让娜问起我的表情愈发的危险,似乎压抑着盛大的愤怒与不满。“亚瑟,你是拿我当白痴,还是拿你自己当白痴?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有两把圣剑吧?一把是圣杯给的宝具,一把是摩根给你的真品。如果只是圣剑也就罢了,你还有两把剑鞘吧?一把在你的体内,一把在莫德雷德体内——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毫无疑问,这是时间悖论。科学界曾经就这个问题经历很多次讨论,最后抛出个平行世界理论。但现在,无论我怎么反驳,由于剑鞘的存在,这都形成了认可的时间悖论。 过去即未来,未来即过去。时间悖论在抑止力级别中其实根本不存在。 “因为阿克夏记录——或者说灵子固定带的缘故,过去和未来都是可以被修改的。”王姐终于说话,开始帮我了。“和人们认知的不同,平行世界的概念局限于星球而非宇宙。无论地球有多少个平行世界,都不影响其他的星球。而记录地球各个平行世界走向的装置,就在月球的内部,被称作‘月之晶髓(Mooncell)’。被收束和确定的一串连续记录,被称作‘泛人类史’。而围绕着这串记录存在的树形结构,被称作‘人理’。由于Mooncell的存储空间游戏,需要定期消除不需要的记录,这就被称作‘事项剪定’。因此,至少对于星球而言,两个剑鞘不会有太大问题——说到底,剑鞘只是阿瓦隆护壁的具象化而已。” “而且,我们这个宇宙是特殊的哦?”梅林微笑着帮忙解释道,“宇宙的运算核心可比月之晶髓厉害多了。它察觉到了祸神的存在,知晓祸神的意图,并以此来进行推演,让地球的抑止力花费巨大的注意力来关注入侵。甚至将这个宇宙从运算核心中剥离,成为一个独立的子系统,用来构建阻挡祸神的第一道防线。” “由于承担着超越星球的重任,阿尔托莉雅获得了一个权限,可以随意地覆写过去的历史和将来的轨迹。”王姐跟着解释道,“其实,我和梅琳当然知道,阿尔托莉雅不是真的阿尔托莉雅,而是一个外来者。在成为阿尔托莉雅之前,她有别的身份、记忆和所爱的东西。这个情况和你类似,你是让娜·达尔克吗?并不是,你甚至不是那个赝作的龙之魔女。但这影响我们的关系吗?并不影响,反而因此而变得更加稳固。” “因此,阿尔托莉雅是独一无二的,是只属于我们的阿尔托莉雅。”现在,切换到梅林解释了。“她的地位可比你想象中要高多了!如果说所有宇宙是一个整体,那么她就是镇守这片平行宇宙的行省总督或军区将军!而且,职责与权力是对应的。既然她被赋予了使命,自然也被赋予了权力。而过高权力会带来特权,也就是在职责权力之外的禁忌许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这个道理。只是她平时不想动用这份特权而已——就像亚瑟王时期那样。” “结果就是,只要阿尔托莉雅认可你,那么世界与抑止力就被迫认可你。这和它们自己本身的想法无关。”王姐说道,“只要祸神的威胁存在一天,只要阿尔托莉雅依然是人理的奠基与锚定点,这份认可就必定持续下去。相反,由于地位的逆转,阿尔托莉雅可以否认世界与抑止力,当宇宙进行裁决时,世界意识必定被重置,人类抑止力必定被修改。” 说到这里,王姐和梅琳都停了下来,而是看向了我,意思是轮到我总结了。 老实说,我不想说这种没有意义的废话。但是让娜很需要,我就不得不强调一边。 “所谓人类之主,实际上就是全人类的王——嗯,我喜欢王这个称呼。作为汉字,意思是以一己之身贯穿天、地、人的存在。作为拉丁语,是部族的领袖和最高裁判。王的存在即是国家的存在,王的领域即是国家的疆土,王的命令即是国家的命运。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必死’。所以,根本不需要父亲充当‘贼寇’,然而后我再去去‘养寇自重’。在真名溶解为密特拉之后,世界和抑止力不敢、也不可能在违背我意志的情况下擅自行动。” 这并不是夸张。无论是怎样的英雄,都有自己不能被触碰的红线。 过去,我的红线是莫德雷德。之前,我的红线是让娜。现在,我的红线是身边的所有人。 莫德雷德被暗杀的时候,愤怒中的我真的开始清理宫廷。所有可疑的人都会被没有理由地处决。没有人胆敢在私下谈论这件事情,也没有人敢带任何可疑物品进入卡美洛城堡。让娜救无可救时,我可以付出生命,补齐最后一个灵核,使让娜真的达到神域,召唤出最强最恶的魔龙,然后毁灭这个没有一丁点留恋的世界。 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实,世界和抑止力那里都有记录。它们不是人工智障,知道怎么处理。 这些话可以对让娜说,可以对莫德雷德说,但没办法对德库拉伯爵说。在这个小家庭里,我的身份高于让娜和莫德雷德。但是在伯爵面前,他是我的父亲,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样吗……”让娜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让娜,没必要担心这、担心那的。我是谁?我是阿尔托莉雅,我是伊娜克,我是密特拉。我是这颗星球上最伟大的王。有我在身边,你绝对不会有事情的。”说着,我握住了让娜的手,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那场和斯卡哈的战斗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我,就算包括父亲在内的六个人集体和我战斗,在有黑炎王支援的情况下,我也不可能输了。” “我……算了,我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在那双金色的双瞳中,有些失落,又有些懦弱。 “让娜,至少对我,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吧?”我劝着她。 听了我的话,让娜立刻从我的怀中离开,恼怒了起来。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我做了什么,让她生气了? 结果,让娜只是盯着我,什么都不说,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挪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让娜?”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而让娜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亚瑟,你还要我说什么?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我说了,将来你肯定会回到过去,重新经历伊娜克的人生。但你肯定还会牺牲自己吧?就算不牺牲自己,也是因为我们的意愿吧?我在乎的是这个!谁管世界和人类的死活啊!” “可是,王姐和梅琳不是已经解释了吗?我有覆写过去的权力。”我辩驳道。 “我问的是你自己的意见!你和我绕圈子做什么?是不是心虚了,不敢回答了?”让娜似乎受够了说谜语行为,整个人都特别激动,变得胡搅蛮缠了起来。“一万四千年前,你花了三百年在人间巡礼,最终决定以自己的诺言和愿力作为结晶,塑造圣剑。你肯定会这么做吧?” “呃……如果回到了一万四千年前,我确实会这么做。”我如实回答。 “你果然还是这个样子,说是改变了,其实一点变化都没有!”让娜更加生气了,瞪大的眼睛都因为魔力活跃而发出光亮。“你这哪里自爱了?开什么玩笑!哪有把自己老爹逼疯了的程度的自爱!你要是回到一万四千年前,我们肯定也要跟着回去。是不是你也要把我们给逼疯了,才心满意足啊?如果是这样,那和成为全人类的奴隶有什么区别!” “呃……” 一时之间,我竟然词穷了。因为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确实没有什么改变。 但是,这绝对不是让娜可以这么说的理由,终究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可当我想要反驳的时候,王姐却意外地介入了对话。 “让娜……”王姐轻飘飘地说道,“阿尔托莉雅不知道什么是自爱,需要有一个学习的过程。我们应该做的不是指责她不懂,而是帮助她,让她逐渐理解。” “哼……很快她就没有时间了。”让娜眯着眼睛,眼睛发着亮光,仿佛恶魔。“我直接了当地说了吧,亚瑟!我现在已经到临界点了,很快祸神就会降临这个世界!也许我会被认为祸神,也许我这个碎片会成为祸神的复制品,也许我……”停顿了一下,让娜放弃了猜测。“算了,反正已经这样了。你不是早有预案了吗?到时候就按照你的预案来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终于理解让娜的心思了。 直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是希望放开我,自己就这么死掉,只留下一段记忆。 简直和梦境时的她一样,明明世界毁灭在比游星尖兵强大百倍的巨龙之下,明明内心已经痛苦到早已崩溃,可是她依然请求我忘记她,依然想让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生过。 这足以证明,我现在做的应该不是温柔的对话。 对待这样的心态,必须采取强制教育才行。 “疯?让娜,你是说,我把你给逼疯了吗?” 几乎与刚刚的让娜一样,我的嘴角扬起弧度,我的眼睛微微眯着。 让娜的瞳孔猛的一缩,看似攻击性拉满的她,立刻整个人都怂了起来。 不过,心中的骄傲还是让她勉强维持这状态,试图与我交锋。 “哼!当然!要不是你把摩根和梅琳叫回来了,我估计我也疯了!” “是么……”我的头微微歪着,声音越来越低沉。只有在敌人谈判时,我才是这样的嗓音。“原来是这样啊……结果,你是在指责我。是我做得不够好吗?是因为王姐和梅琳来了,我不再只属于你一个人了吗?可是和王姐、梅琳的和解,本来就是你的意思啊?为什么现在怪我花心了?又或者,是觉得自己有了力量后,嫌弃我现在没用了?” “不……不是的……”让娜几乎陷入呆滞状态,她根本没意识到问题所在。“我不是说了吗,要不是这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声带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笑容从我的脸庞上消失,我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让娜,瞳孔缩成一条缝隙。 她极度慌张,但是没有逃跑,而是在惊慌之中低下了头,不敢和我对视。 几乎和一开始遇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她说我没有改变,而她自己也从未改变过。 低下身,跪坐在沙发上,我抱住了让娜。让娜就坐在沙发的边缘,她没有逃跑的可能。 “前天下午,我就说过吧?让娜,你要是敢再想着让我放弃,我就不会原谅你。现在是初犯了,让娜。”我在她的耳边细细低语,比恶魔还要恶魔, 简直是魔神。“是不是最近我的表现太柔弱了,以至于你忘记我是个暴君了?你知道暴君是什么意思吗?在阿尔比昂,敢冒犯的我的人会被处以碟刑,然后碎块扔进石块里,当做建筑的材料——碟刑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活人被砍掉四肢之后,用处刑架腰斩,最后由刽子手砍掉脑袋。” 让娜的脸色一脸煞白,心脏慌张地跃动。 但是她没有挣脱,而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我的怀抱里。 感受她的微微颤动,感受着微不可查的害【^ 果然,还是要好好管教才行。如果太溺爱了,确实会使让娜异想天开。 “让娜,如果我没记错,这是第三次了吧?”我的声音很小,很轻微,但是却像铁锤一样砸进了让娜的心里。“第一次是清除色孽腐蚀的那次,你想把我完全让给王姐和梅琳。第二次是梦里,梦中的你想让我彻底把你忘记。第三次就是现在,绕来绕去,耍小聪明和鬼把戏,试探我的口风,甚至想让我讨厌你,以便在最后时刻放弃自己……让娜,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如同小动物一般,让娜在我的怀中瑟瑟发抖。 不止是脸色,她的嘴唇都开始发白。我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的眼睛与我对视。 我被禁止使用魔力了没错,但是一个王想要实行保证,所需要的不仅是力量。 我从很早就说明了,我是依靠恐惧治理国家——未来也必定如此。 “说不出来,是吧?想来你是肯定说不出来的……”我低头下瞰让娜的眼神,冰冷逐渐化作温柔,恐惧逐渐变为平静,危险逐渐转化可靠。让娜眨了眨眼睛,疑惑起来。“那就这样吧,罚你不能离开我的身边50米以内。现在不能,将来也不能,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娜,要记住了,这是惩罚,除非有我的其他命令,否则没有例外条件。你要是胆敢不遵守……” “那我就会让你知道,身为人类之主的我如果愤怒了,会多可怕——如果你想放弃自己的生命,我就摧毁这个星球,把它变成一团小行星带。如果你被别人加害,我会诛灭它九族。如果你的身上因为恶意而出现一道伤疤,我会把那个恶意的散播者千刀万剐——这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这段话我是用愿力说出来的,世界和抑止力都听到了。所以,我说到做到。” 果然,我没办法对让娜说太严厉的狠话,靠着话术移花接木,把如果不遵守的状况隐去。 但是看着让娜的表情,她应该会有所感想吧? 只不过,说话的时候,我似乎忘记了——让娜有特殊的能力。 她扬起嘴角,挑逗一般地盯着我,看穿了我的话术。 “如果我胆敢不遵守,你会怎么做?亚瑟,吓唬别人也就罢了,你真的以为你能吓唬到我?哈!我可是龙之魔女!而你是我的魔龙!你心里的感情是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说着,让娜肆意抱住了我的腰肢,使我坐在她的腿上,结果无法逃跑的人成了我自己。“发发脾气也就罢了,还敢拿亚瑟王压我?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在我面前表露出真实的你了?” 脱下亚瑟王的恐怖外衣……我似乎确实不是什么宝具。 这么想着,明明用手拖着让娜的下巴,我自己却低下了头,不敢和让娜对视。 而让娜左手将我的腰肢掌控住,右手像我一样,拖着我的下巴,让我的头抬了起来。 “亚瑟,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伯爵对你的称呼是什么?是女儿!是他最重要、受了太多苦的女儿!自顾自地消失?这么白痴的想法我早几天前就扔掉了!我在乎的是你啊!你能不能别那么无私了?说自己生气的时候有多么可怕,结果你从来没有因为自己遭遇不公平的对待而生气过,全是因为别人!这也叫自爱?这也叫改变?哈,亚瑟,你是打算笑死我吗?!” 我的气势愈发萎靡起来——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怎么让娜什么时候强势了? 是因为力量增长了?还是……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就是在圣杯战争期限,我向让娜吐露出我的心声。 声音是柔弱的女孩子,表现也是柔弱的女孩子,心灵也是柔弱的女孩子,既不是王,也不是骑士,只是纯粹的、村姑一般的阿尔托莉雅——曾经,我以为不成熟的少女是虚构出来的,我以为少女一样的新手魔术师不过是异闻带的版本。 可是现在,在让娜的怀中,在让娜眼神的逼迫下,我不得不承认——那都是真的。 真实的亚瑟王,如果去除亚瑟王的外壳,如果去掉骑士的礼仪,本质上就是这样的女孩。 与真实的年龄无关,与自身的阅历无关,与曾经的经历无关——她本来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是身上的命运、是不列颠的神秘、是所谓王的职责,把她扭曲成了那副模样。我则更加过分,变成了现在暴君的模样。 深深地吸了口气,让娜彻底把我抱在怀里,下巴搭在肩上:“尝试变得自私些吧,亚瑟。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你自己……伯爵生气不是因为你的未来,而是你的过去。他真的因为过去的事情,憎恨着世界、抑止力和那个所谓的神。你说,如果有人在我身上留了伤疤,你会把对方千刀万剐。换做我,换做摩根和梅琳,我们也是一样的,而且不止千刀万剐……” “算了……就这样吧。摩根也好,梅琳也好,包括莫德雷德、伯爵、我、圆桌骑士、你的臣民、你将来的臣民,都是因为愤怒而被逼得发疯。本来我以为你理解了,现在看来你不是没有理解,而是机能上无法理解,怎么教都教不会——算了,以后我们怎么说,你怎么做就行。在工作中,你是崇高的人类之主,你是人理的奠基者。但是只要回到家中,你就只是我们的阿尔托莉雅,那个明明讨厌着所以布立吞人,却想着成为亚瑟王的小白痴……明白了吗?” 我没有回答。因为这个时候,我觉得不需要回答。 就连就连卡姆兰死前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更不用说现在了。 “不明白也没关系。永远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我明白就行。”说到这里,让娜停顿了一下,声音带上了欣喜:“看来摩根和梅琳是明白了。这样就好,单靠我自己可管不住你。有时候你倔得和一匹烈马一样,我们三个人合力都不好拉住你……那就这样了,我想说的就那些了。” 但是,让娜仍然没打算松开我,而是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贪恋我的气息一般。 我想发出声音,但是被让娜看穿了伪装之后,整个人都处于唯唯诺诺的状态。 过了难熬的三分钟,让娜终于再出说话:“亚瑟,以后我也叫你阿尔托莉雅了。还是这个更好听一些……总之,就这样了。希望你这个笨蛋好好听我们的话。听不懂也没关系,照做就行。这些天的表现就挺不错的。可惜今天遇上了大事,又犯病了,得慢慢纠正……” 终于,让娜松开了我——而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其实让娜一直都是这样。 也许王姐和梅琳会因为过去的经历,而显得卑微,但让娜绝对不会。 “谢谢你,让娜……以及……” “对不起个鬼啊!”让娜恶狠狠地在我的额头弹了一下,“以后不准随随便便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别人,是这个世界、是你肩上的命运对不起你!明白了吗!肯定不明白吧?嘛,反正和我刚刚说的一样,我明白就行!” (本章7149字大章。) 章十八:龙之魔女 ◆阿尔托莉雅◆ 自从我将圣剑完全解放,制造出了这个巨坑后,这里成了固定的战场。 斯卡哈战败后,覆盖在其上的幻术被梅琳补上。本身远离市区、位于群山之中,即便有强光和爆炸出现,由于没有实际目击,也会被当做都市传说。 昨天下了大雨,本应该堆积大量的雨水,使之变为湖泊。但是圣剑的解放将土壤彻底湮灭,空间属性也将地面切割,以至于雨水渗入到岩石的内部,汇入地下暗河。 伯爵保持着现代的装束,仍旧是那身大衣,仍旧是那顶帽子,仍旧是那副墨镜。看起来有些像审判官,实际上更趋近吸血鬼。只是远远望去,就带来巨大的压力。 莫德雷德在他的身边。她低着头,不敢看我,金色双瞳的情绪十分复杂。 伯爵则气势很足,古老而又癫狂,笑容几乎从嘴角裂开,小朋友看了十有八九要被吓哭。 “伊娜克,约定的时刻终于要到来了。”和表情不同,伯爵的声音相当平静。“所谓命运,如同环绕在人身上的枷锁。人类以为自己挣脱了命运,实际上不过是枷锁允许你走那么远——你准备好迎接它、面对它了吗?” “我的命运在前天晚上就已经确定了,不会因为其他琐事而改变。”我站在伯爵的面前,语气比他还要平静。但看向莫德雷德,我不免责怪起来:“父亲,我知道我劝不动你,所以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敌人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再和莫德雷德说多余的话了。” “我只是根据我的认知,对她提出的问题给出回答而已。”伯爵摊了摊手,耸了耸肩。 “……算了,就知道你不会听。以后我自己对莫德雷德加上限制吧。”叹了口气,莫德雷德的头低得更深了——青春期的孩子果然是最麻烦的生物。 “伊娜克,我一直在观察你,知道你的状况。那么今天,就让你的小情人出面战斗如何?她不是自称自己变强了吗?她不是祸神的碎片吗?我很期待她有着怎样程度的力量。” “我?德库拉伯爵,你认真的?”让娜不可思议地问道。 “当然。不过,你也可以拒绝。不过如果是那样,我就要改变策略了。”伯爵肆意地笑着,夕阳照耀在他的身上,背后的影子不停地向外泛滥,各种各样的魔兽、邪灵在他的影子里翻涌、狂乱、暴动,如同饥饿到极点一般,渴望着鲜血,渴望着食物。 “哼!我来就我来!”无视我眼神上的警告,让娜往前走了一步。“我现在真的很强,别说是从者,就算你本体来了,我也能轻松击溃你!” “既然如此有自信,那就试试吧!”伯爵微微鞠躬,左手放在心口,如同晚宴的邀请,“在漫长的人生之中,我吞噬的魔兽数量,没有十万,也有五万。如果感觉到害怕了,随时喊停就行——你是伊娜克最重要的存在,而我不会让我的女儿受到一点伤害,我自己也绝对不行。” “呵,至少在这点上,我和你的立场倒是很相似——那么,该开始了。” 暗红色的火焰从让娜的身上灼烧。所过之处,化作漆黑的铠甲和深紫色礼服。 铠甲本身只保护了四肢,与其说是铠甲,不如说是一种魔术礼装,为全身提供能量护壁。深紫色的礼服也是由她的心相产生的礼装,不仅免疫火焰,更有其他的免疫效果。 在她的左手,是我的龙旗,白底黑纹,一半像龙,一半像恶魔。在她的右手,是一柄十字护手的细剑,和我的圣剑一般漆黑,却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出深紫色。剑鞘被绑缚在腰带上,似乎也颇为不凡,只是携带就有防护类的效果。而在另一侧,则挂着一把漆黑的龙角号角。 吃掉从者的灵核后,她的灵基得到了改变。直抵小腿的长发与龙旗、裙摆一起,在暴雨后的夏风中轻轻地飘动,如同一朵在风中摇曳的黑玫瑰。 在那绝美的脸庞上,她肆意而畅快地笑着,金色的双瞳死死地盯着伯爵,饱含恶意与憎恶——并非是憎恶伯爵,无论是作为祸神的碎片,还是作为不存在于传说的龙之魔女,她都是在烈火中化作憎恨与恶意的存在。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让娜战斗时的样子。她威风凛凛,仿佛巨龙军团的执旗手,作为神灵在人间的显现,统治着属于巨龙与恶魔的国度。尽管仍有一些青涩的乖张感,却毫无疑问是一位与我、与王姐不相上下的魔女女王。 明明相处了这么久,心意交织得再也无法分开,看着威风凛凛的她,我的心脏仍然本能地跃动,一时间看得失神。 伯爵先声夺人。漆黑的巨大手枪枪口对准让娜的头颅,扣动扳机。 火化四溅,铜质弹头彻底撞扁,跌落在地上。一只巨大的龙翼遮挡住了让娜,而弹头在这龙翼薄膜上连一道划痕都没有留下。 那是一头漆黑的巨龙,昂首站立,足有二十米高,整体有七十米。和削痩的黑炎王不同,它的四肢和熊一样粗壮,胸膛和猛禽一样宽大。身上的鳞片极其厚重,头的吻部也相当短,甚至没有眼睛,以至于比起传统的龙,它更像是某种巨大化的虫子,或者电影里的异形。 为了支撑庞大的身躯能够飞行,巨龙的双翼也大到夸张,其翼肢甚至比前肢还要粗,关节的三只勾爪可以撕开钢铁,使得它可以轻易地“六足着地”。 这头巨龙,毫无疑问象征着极端的暴戾、极致的力量。 “■■■■■■■■!!” 它发出巨大的咆哮声。可这根本不是生物的咆哮,完全是某种恶魔引擎在轰鸣。咆哮中带着狂风,竟然有一种空间都要被震碎的感觉。 随着这声大到可怕的咆哮,伯爵仿佛置身于风暴之中,他身体前倾,勉强不被吹飞。左手拉住被吹起到水平的大衣,右手按住帽子。爆炸般巨大的声音持续着,音波轰击着他的身躯,鼻孔和耳孔流出鲜血。 当咆哮结束后,伯爵深吸了口气,轻拍大衣上的尘土,将这口气重重地呼了出来。“呼!真是可怕的野兽,相比较而言,法夫纳不过是一条钻在泥土里的蚯蚓。不得不说,祸神的力量真是可怕,能够将‘龙’的概念篡改成这副模样。真不敢想象,要是那头星辰一般的‘黑炎王’咆哮起来,会是怎样一种毁天灭地的景象。” “对哦,黑炎王就是我的龙,只是将契约临时转交给了亚瑟而已。”站在巨龙的头颅之下,让娜的笑容多了得意,看起来相当自豪。“对付你,还没必要使用黑炎王——不过可惜了,我暂时还没想好它的名字。这么强大的龙,得配一个风光的名字才行!” “名字确实很重要。但名字重要的地方不在于想要什么名字,而在于不想要什么名字。”伯爵的语气似乎带些悔意。“不要像我一样,愚蠢到把自己的女儿命名为‘奉献(伊娜克)’,愚蠢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把名字改成了‘契约(密特拉)’——这实在是蠢过头了,任何其他的名字都比这好十万倍,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名字。” “当然,我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那么,伯爵,我要继续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巨龙像一座横冲直撞的山丘,冲向了伯爵。 它的每一步都引发了地震,连周围的石堆都在晃动、滚落。由于体型过于巨大,它几乎是在以跳跃的方式前进,仿佛这里不是地球,而是重力小得多的月球。它的翅膀随着身躯的前进而不停翻腾,卷起狂风,即使退到百米外的我,头发也被这狂风吹动。 伯爵一声痛苦地吼叫,他的身体炸了开来,血液向外飞溅。从他的身躯之中,长出两只巨大的螳螂前肢,前肢附着着利刃。肢体长度接近三十米,刃长也有十米。在巨龙即将到达身前的那个瞬间,弯刀重重挥下。 抬起自己的右爪,巨龙重重地往下拍下。伯爵灵活地闪避过去,可巨龙以不可思议地灵活度瞬间将右爪往横扫。伯爵的身躯就像一个被击飞的棒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几枚弹头在这过程中飞向让娜。但龙种的虚影出现在让娜的身后,半透明的双翼犹如两只巨手,将弹头完全遮挡下来。 虚影的头颅与龙旗的描绘几乎一模一样,一对向后延伸,一对像野牛一样横着向前弯曲。 其整体结构趋近于人形,高度接近十二米,浑身覆盖着厚重的黑色鳞片,黑色雾气笼罩着它的全身。身躯正面长着V形白色尖刺,从腹部延伸至双肩,将鳞片划分成深色与浅色,仿佛是某种暴露的衣服。龙的双手长着巨大的尖爪,如同剃刀。其右手握着一把漆黑如墨、薄如蝉翼的巨剑,巨剑上还有王姐的标志——四枚贴紧在一起的暗红圆环。 邪龙单膝跪着,巨剑刺入地面,双翼庇护着让娜。而让娜的笑容无比得意,无比自豪,甚至还有点幸福。毕竟,无论是头的形状,还是那柄巨剑,都无可辩驳地质疑了这虚影的身份。 结果,明明体型相差极其巨大,明明一个实体、一个是虚影,可这虚影给人的威胁要远远比庞大的巨龙大得多,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这只龙的名字根本不需要我命名!伯爵,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她是谁了吧?”让娜的声音在战场中回荡,无论是一百米远还是一公里远,都能听得很清楚。 她特意用了日语中的“她(彼女)”。已经暗示到这个地步,傻子都知道是谁。 伯爵从地上爬了起来,白手套抹了抹嘴角的血液,然后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不错,确实不错。不愧是祸神的大魔,连伊娜克的龙化形态都能创造出来。”伯爵的声音同样回荡着,明显动用了魔力,为的是能让观战的我们能够听清楚。 “并不是创造啊?是阿尔托莉雅的魔力在我这里汇聚、融合形成的形态,所以只能是投影。毕竟阿尔托莉雅就在我的身边,我干嘛要将它实体化?说不定她哪天就用上这个形态了呢!”让娜说得极其得意,甚至还不时看向了我。 伯爵没有回应,而是哼了一声,在夕阳的照耀下,化作纯粹的阴影。 阴影持续扩散,暗红的血液如潮水一般向外涌动。庞大的魔兽从阴影中凝聚成形,双瞳中闪烁着暗红的光芒,露出尖牙、露出利爪。那只巨大的螳螂不过是其中的弱者,在这数万的魔兽大军中,有母神的对人类造物,有诡计之神的弑神巨兽,有被武尊杀害的八头巨蛇,有早已回归星之内海的犬魔——只要是对人类有害的东西,只要是曾被称作灾厄的魔物,都被伯爵吸收骸骨与痕迹、以鲜血塑造出原本的形态。 于是,伯爵作为最初的谋杀者,成为了人类之敌——我不知道伯爵的心路历程,但就这几天的交流来看,一方面因为他的弟弟亚伯,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女儿、也就是不肖的我。 就这样,直径五公里的巨坑,竟然对伯爵来说太小了。魔兽也好、神灵也罢、伯爵只释放出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就将这个巨坑塞得满满当当,只留下一小部分供让娜使用。 伯爵的身影出现在最高处,他的身躯和曾被称作“八俣大蛇”的存在连接在了一起。他穿着漆黑的皮衣,这副姿态让我产生一种既视感,不知道在哪里曾经见过这个状况。 “来吧!伊娜克的小情人!来召唤你的巨龙军团吧!究竟是你的造物厉害,还是人类曾面对过的灾厄强大,就让这场战斗、就在这狭窄的战场中证明吧!我是人类之敌,你也不是人类的朋友,憎恶可以达到何种程度,为了最重要的人可以变成什么样子,就让我们在这里证明给世界、给抑止力、给那个神看吧!然后……无论祸神,还是那个神,它的国都将降临!没错……就让它降临吧!地上的人类被屠杀干净,灵魂进入神的国度!无论是被吞噬,还是如约定般得救,又有什么差别!来吧,来吧!来吧!!” 伯爵咆哮着,激动到了极点,癫狂到了极点。 但,让娜却只是略显苦恼地皱了皱眉,对伯爵的发言不置可否。 “召唤巨龙【' 在八俣大蛇最顶上的头颅,伯爵睁大了眼睛,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鳞片。 即使是我,也觉得让娜的话有些过分了。过去的我确实是伊娜克,这是肯定的。 但让娜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怀疑了起来:“伊娜克死了,然后她成了亚瑟王。亚瑟王死了,然后她成了密特拉。死了就过去了,已经没什么可值得后悔的了。我们喊她的名字是阿尔托莉雅,只是我们习惯了这个名字、她喜欢这个名字。” 说着,让娜抬起了旗帜。她身后的邪龙身影站了起来,拔起大剑,将其高高举起。 暗红与亮紫的光芒交织在大剑上,直冲天际。明明只是虚影,却有着真实的威力。 我感应自己的身躯内部变化——果然,作为宝具的圣剑被让娜“借”走了。虽然涉及到时空悖论,但是邪龙虚影手中的圣剑,确实是可以作为宝具解放,确实有着完整的威力。 “而且,你这说法,岂不是否认了阿尔托莉雅的痛苦和付出?岂不是否定了她的存在本身?就因为你是她仅仅一世的父亲,就因为你那份自以为是的爱?你这哪里是什么爱!你过去把她当做祭品,现在也不过是消除悔恨的工具!你从来没问过她,你从来没和她好好交流,就这么自顾自行动了!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认同你这些歪理!” 圣剑的黑暗越来越盛,在让娜近乎无限的魔力下,达到了接近崩坏的地步。 伯爵看着那黑暗,表情扭曲到了极点。 八娱大蛇的八个头颅,巨狼芬里尔的头颅,各种各样的魔兽的头颅,都开始汇聚黑暗的魔力,试图联合起来,与圣剑的黑暗对抗。 “所以,就用阿尔托莉雅的圣剑来回答你吧!再见了,自以为是的老东西!” 邪龙虚影将圣剑重重地挥下。魔兽们将汇聚的魔力一起喷出。 黑暗对抗黑暗,却连短短半秒都坚持不住,被圣剑的彻底击垮。 爆炸所形成的真空撕扯着空气,仿佛千万个怨灵在恸哭哀嚎。爆炸本身裹挟着空间之力将魔兽们摧毁殆尽,没有一个能够存在。又一个巨坑产生,由于解放圣剑的存在本身不是我本人,巨坑略小了些,直径接近四公里。本就脆弱的群山变得更加脆弱,附近的地形都被彻底改变。 本来,圣剑是杀不死伯爵的。他所释放的魔兽并不完全。只要体内还有魔兽存在,他就可以继续复生。但是他却承认了自己是人类之敌,于是他从概念上被彻底杀死了——圣剑本身就是为了打败人类之敌而锻造出来的,用游戏的说法,就是对这类存在有着特攻。 而这,也是让娜用我的圣剑回答,而非用祸神的力量回答的原因。 无她是天野让娜,是我深爱的人,是深爱着我的人,除此以外的身份,祸神的碎片也好,另一个宇宙的大魔也好,她绝对不会认同——她宁可完全成为“龙之魔女”,宁可让自身在最后的时刻死去,宁可被我永远、彻底地遗忘,也绝对不会成为那种东西。 理解了让娜的心意后,我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之前,我确实错怪她了。 当黑暗消散后,让娜身后的邪龙虚影就消失了。实体巨龙急冲冲地奔跑到伯爵那里,将伯爵的灵核吞了下来,然后急冲冲地回到让娜身边,趴了下来,把灵核放下,完全就是一只家犬。 让娜握住那只暗红色的灵核,毫不犹豫地将其吞了下去。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她的心中没有任何迷茫——在这一点上,她比我强太多、太多了。因为我自己存在太多的禁忌。可对于让娜而言,她唯一的禁忌就只是我而已。 章十九:真爱无敌 ◆阿尔托莉雅◆ 在我试图奔向让娜的位置之前,我被王姐和梅琳双双搂住了双臂。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过来,我现在是不能使用魔力的。无论让娜的状况如何,我都应该交给王姐和梅琳处理。我应该相信她们,一定会为我带来最好的结果。 所以,我没有挣脱开,而是停留在原地,担忧地看着远方的让娜。 令我意外的是,让娜没有任何异常,反而驾驭着一头飞龙,飞回到了我的身边。 “让娜,你……你没事吧?”我慌忙地问道,“有事一定要说,千万不要忍耐……” “放心,阿尔托莉雅,我可不像你那么笨,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让娜微笑着,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还要等一段时间,等到我把伯爵的灵核吸收了,才会有变化。而且,归根结底,这是我和祸神的战斗。在决出胜负之前,祸神是不会出来的。” “让娜,需要帮助就立刻说出来。我们会帮助你的……”这个时候,我只能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说你是笨蛋啊,阿尔托莉雅。”让娜笑着抱住了我,就像当初我抱住她一样。“有你在我的身边,这就是最大的帮助了——确实,你在这场圣杯战争中成长了很多。而我呢?我的成长不仅没有少,反而还要多出来很多。之前,我对祸神的看法只有恐惧。现在……哼!不过是连阿尔托莉雅的心都留不住的三流,还有脸说我是碎片?她也就配了!” 夕阳的光辉映照在让娜的双瞳中,熠熠生辉。其中的光华尽是自信和嘲弄,让我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就仿佛,只要我在她的身边,她就是无敌的。不要说是远在另一个宇宙的祸神,就算是直面更强大的威胁,她也真的能够独自应对。 只是,这种关系的调整让我不太适应——明明应该我是她现在的样子才对的。 在她的怀抱中,让娜抬起手,抚摸着我的脸庞,像个打赢了战争后回家抚摸妻子的将军:“阿尔托莉雅,或许我的本质确实是祸神的碎片,可事实绝不是那个祸神所说的那样。我的灵基、我的记忆、我对你的喜欢,绝对不是源自祸神,而是源自那位龙之魔女。想必,我真正的本体也深深地喜爱着另一个阿尔托莉雅吧?所以我才是她的模样,有着她的部分记忆。” “……嗯,我知道她。她确实喜欢着亚瑟王……而且,和我一样,是黑色的亚瑟王。”我第一次对让娜说出这些记忆中的信息,这让她眼前一亮。“龙之魔女是赝作,不存在于英灵座上,严格来说只是游离在各个特异点的灵魂。但是在那位亚瑟王、以及守护人理的御主的帮助下,龙之魔女的根基逐渐稳固,最后能以从者被召唤——抱歉,可能那个龙之魔女更喜欢御主一些吧?和黑色亚瑟王的关系,更接近于闺蜜一些。” “结果,你既是阿尔托莉雅,又是守护人理的存在,简直就是两个人加起来。我要是不喜欢你,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啊!”让娜自信地笑着,笑得特别开心,甚至从来没这么开心过。“……我明白了,阿尔托莉雅。这场属于我自己的战争,我绝对不会输的。” “呃……让娜,你确定?”梅琳很没自信地问道。 让娜扬起头,在风中拨动自己的长发,极其自信地回答道:“那当然啊!我不是都说了吗?那个所谓的祸神,是个自顾自爱着你,却被你赶出了这个宇宙的三流。她根本不可能得到你的爱。因为她根本就不爱你。对那个家伙而言,你只是她的收藏品,顶多算是宠物,根本就没在乎过你的感受。像我一样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那更是做梦都梦不到。” 说着,让娜看向了从另一边赶回来的莫德雷德,讽刺地说道:“所以啊,莫德雷德。和那样的家伙交易,不可能给阿尔托莉雅带来任何的好处。因为她最开始预设的条件就是错的——因为我是龙之魔女,我才喜欢上了阿尔托莉雅,而不是因为我是她的碎片。明白了吗?你要是投靠她,除了对你最爱着的父王造成伤害以外,你什么都做不到。” 莫德雷德意外地没有悲伤,也没有恼怒,只是些许的无奈。 反而她白了让娜一眼,无论如何都不想在让娜面前表现出任何弱势。 这种感觉,和电视剧里孩子对后妈的态度一模一样——即使亲妈就在身旁。 “这我当然知道。前天下午我就知道了。父王从来都没有说过那么狠的话,我是脑子有毛病啊,会违抗父王,做出她绝对不会原谅的事情?父王喜欢的东西,或许要认真做出判断,但是父王讨厌的东西,那一定不行——父王讨厌清淡的伙食,除非我真的疯了,才会在做饭的时候做那种东西。” “哼,你明白就好。免得和那位老人家一样,觉得自己给的就是最好的,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说完,让娜看向了摩根和梅琳,自信无比,连头都扬了起来。“你们就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输的。听莫德雷德解释之前,我还以为是这爱有多炽热、有多深刻呢。结果就这?太让人失望了,我的本体!要是她能听到的话,我建议她先看一千部关于爱情的电影会比较好。我会害怕那样的家伙?哈,这真是我听到过最大的笑话!” 王姐和梅琳立刻挑了挑眉,完全放松了下来,似乎也觉得祸神不值一提。 我很想说,不能就这么小看了祸神。但是看大家好像都很懂的样子,只有我自己不懂,我就没有说出来——可惜,让娜是会读心的,她感觉到了我的心虚。 但这一次,她没有开口解释,而是给王姐和梅琳使了个眼色。 这二人看了一下我的状态,当即明白了我的想法。 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梅琳耐心地对我解释:“阿尔托莉雅,让娜说得一点都没错。这是她自己和祸神的战争。祸神处在另一个宇宙,如果她想降临,就必须把让娜当做门扉。但是让娜有自我意识,如果让娜陷入了自我怀疑,结果肯定不会太好。可是让娜对自身有着明确的认知,一直拒绝,祸神就必须通过暴力手段。其结果,就是另一个维度的战争。” 梅林没有说下去。她把接下来的话交给了王姐:“因为让娜是祸神的碎片,本身是祸神的一部分,所以这会演变为对意识的争夺。让娜越是坚定,祸神想要夺取的难度就越高。在我们之中,她是真正的无罪之人,她没有对你做出任何会后悔的事情,她对你的感情也不掺杂任何的杂质——她是唯一看着未来的人,因而她没有任何迷茫,她的意志比钢铁坚硬百倍。” 让娜依然抱着我,仗着比我高了五公分,低头看着我,然后闭上眼睛,轻轻触碰双唇。 还是仗着身高比我高些,她微微低头,额头贴着我的额头,仿佛她才是密特拉。 随着时间的流逝,夕阳只剩下最后一抹余辉,感官中的世界即将坠入黑夜。 但,让娜的双瞳却发着光。那份坚定、那份果敢,仿佛一对照耀我心灵的太阳。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还是那天街道上的让娜,只属于我、命中注定的女孩。 “阿尔托莉雅,我会赢的。你承载着这个宇宙、承载着人理,可我却承载着你。我还记得你的决心、你的付出,我永远不会忘记。所以为了你,我有着更坚定的决心,有着更高的付出。那个祸神肯定会被我赶回去的——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好吗?” 我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让娜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这些话说完,又轻轻触碰了一下后,她松开了我,独自一人前往巨坑的中央。 她走得很慢。太阳逐渐沉入西边,半月逐渐升于东方。 夜幕降临。她来到中心,微笑着,闭上眼睛,举起自己的右手,食指指着天空。 瞬间,宏大的力量席卷天空,将远方的乌云消解。整颗星球的大气层剧烈地震动,仿佛星球本身在震颤、在恐惧。人造卫星纷纷失控,电磁波被立刻禁止。远方的冬木熄灭了灯火,人类在地面上建立的文明陷入黑暗之中——然而,我却注意到,冬木的灯光并未完全消失,在医院、在一些住宅,电力照常生效着,这是让娜凭借自己的意志引发的奇迹。 “哗啦!” 仿佛被利剑划过,被月光占据的天空出现一个巨大的裂缝。 裂缝如伤口一般扩散,显现出一团迷幻的巨大星云——我记得这个星云,不会有错的,那正是在另一个宇宙中被称作“恐惧之眼”的地方。既是邪神色孽诞生之处,也是亚空间与现实宇宙连接的孔洞,无尽的亚空间能量从者孔洞中喷涌而出,污染着整个现实宇宙。 从者恐惧之眼的中心,投射出一道亮紫色的细小光束。光束以光速前进,可是在我的视野中,却缓慢得仿佛大型游戏的更新进度条,无比迟缓,却终究到来。 随着这光束的出现,所有圣杯战争中的从者立刻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这其中,甚至包括那位亚瑟王,以及那个吉尔伽美什。 “没错,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看到的东西!祸神即将降临了,马上就要降临这个世界了!” “给我闭嘴,吉尔伽美什,除非你还想死一次。” 在那个金闪闪的家伙开始聒噪时,我不得不严厉地让他停止侃侃而谈。 环抱着胸,吉尔伽美什得意地看了我一眼,丝毫没有发怒的迹象。 上一次,再加上这一次,可能还要加上爱歌的那次,我直接或间接杀了这家伙三次。 正因为这实力上的差别,吉尔伽美什才没有发怒,反倒开始赔笑起来。 “不要那么生气嘛,密特拉。我记得你也不是如此心胸狭隘的人吧?” “只要你闭嘴,我的心胸就没有那么狭隘。” 听了我的话,吉尔伽美什真的就闭上了嘴巴。 过了整整五分钟,感官世界与现实世界完全同步,那道光束终于抵达了尽头。 直到这一刻,我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光束,而是光柱,圆面直径至少有一公里。 让娜置身于光柱之中,被亮紫色吞没,世界被这太阳般的光芒吞没。我紧张地握紧了双手,可正如之前她请求的那样,我相信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必须相信她。 很快,从那光柱之中,飞出来六颗微不可查的微粒——那正是六名从者的灵核。和这光柱相比,这六个灵核就是字面意义上烛火与太阳的差距。 每个灵核与中心点连接着颜色各异的一条线。随着灵核的反复旋转,六条线变成了六个锥形的面,这锥形的面又一同组成了一个圆面,犹如护盾一般,阻挡着光柱的前进,甚至反推了过去,露出了光芒中让娜的身影。 现在的让娜,在六枚灵核的刺激下,在圣杯魔力的辅助下,她确实比神还要强大了。 光芒向外边散溢了出去,仿佛倾倒在铁板上的瀑布。散溢的光芒在地上汇聚,形成一道复杂极致的法阵,法阵的中央是一枚眼睛,似乎有些荷鲁斯之眼,但却属于另外一个神祇。 “是被祸神吞噬的、源自那个宇宙的神。”浮士德仿佛看破了过去与未来,给出解释。“那是秘法、知识与神秘之主。祸神吞噬了他,自然也获得了它的力量与权能。如同一个系统吞噬了另一个系统,虽然转移了权限,但系统本身依然被允许可以独立运行。” 这说的是那位“万变之主”,名叫“奸奇”的邪神。 随着法阵的成形,整颗星球的灵脉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浮士德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他左顾右盼,惊慌失措,从未预料到这个情况的发生。 “整颗星球的魔力,都随着灵脉,向着这里汇聚——那个祸神,它要将星球本身的能量制造出大圣杯,再用大圣杯打开根源的孔洞!”浮士德不可置信地说道,然后看向了我。“密特拉,请以人类之主的身份告诉我!我现在究竟应该等待,还是立刻行动起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正如过去,一旦遇到危机,大家都在等待我做出决定。 深吸一口气,感受到整颗星球在颤抖,感受着所有海洋在翻腾,感受着整个大气层来回卷动的狂风,我稳定自己的心神,如同之前的约定一般,给出了命中注定的回答。 “让娜正在对抗祸神。交给她吧,我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好!你是人类之主,你掌握着至高的权柄,也肩负着最重的责任!” 浮士德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但我却相当好奇,因为他之前不是这个态度的。 “为什么?你不是很不信任让娜吗?” 梅琳眼神复杂地瞄了眼浮士德,微微叹了口气,就不再看他。 而我自己也不好评价,只能保持沉默,等待事情进一步发展。 随着魔力的汇聚,粘稠、漆黑的魔力从巨坑的中心蔓延,很快让巨坑变成了汇聚魔力的湖泊。而让娜漂浮在空中,阻挡的光柱的同时,也以看不见的力量压制着那些汹涌的诅咒魔力。 按照原本的计划,此时的我应该前往湖泊的中央,以一己之身容纳这些魔力,直至将其完全吞噬为止。可是整颗星球的魔力都在这里汇聚,被诅咒的魔力越来越多,几乎要满溢了出来。单凭我自己,甚至就算加上莫德雷德,如此规模的魔力也无法应对。 为了防止这些魔力危害到冬木市,让娜压制圣杯魔力的同时,以意志塑造世界,将巨坑扩大、加深,直至变为半径五公里的半球体。 上下两个方向的攻势,让我特别紧张,心脏都在胡乱跳动。 即便见识了让娜击败伯爵的手段,可我仍然怀疑她的力量,不敢相信她真的有这么厉害。 然而事实就是,让娜仿佛掌握了“真爱无敌”的概念一般,比我想象得要厉害得多,比所有人猜想得要厉害得多。如果说,此时的我,在全力全开的情况下,拥有主神级别的战力。那么现在的让娜,几乎和一万四千年那三位灭世巨神加起来还要强。 “灵脉中的魔力是星球的血液。如果不做些什么,星球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去。”斯哈卡冷静地提醒着,“我并不是反对你们的做法,我只是单纯做个提醒。” “既然还未死去,那便无需担忧。”山中老人的声音非常可靠,仿佛一块巨石,只要有他在,状况就绝对不会超脱掌控。“人主肩负一切,她自会负责。毁灭也罢,死亡也罢,沦为傀儡也罢,皆有其中不可说之命数。本就是毫无希望的死局,即使最终失败,也不过回归自然。” 可听完他的话,我才意识到,真正的定海神针,是我自己。 那么,按照原本的方案,此时吸收了大量魔力的我,应该已经解放圣剑,与祸神对抗了。 但,让娜仍然漂浮在半空之中,她的长发仍然在浩瀚力量的激荡中飘扬着。 她没有发生,她没有求助。这说明,情况依然没有脱离她的掌控。 ——我相信她。我相信,即使是祸神的碎片,但只要我在一旁看着,她就一定能战胜祸神。 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理性可言,但就像“物由心动”一般,我立下契约所形成的愿力,寄托在了让娜的身上,使得她能超越祸神所操纵的因果,使她能够真正化不可能为可能。 “差不多了……梅琳,帮我把圣杯取出来!”让娜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如同真正的神祇。 “明白!”说着,梅琳用法杖敲击地面。现实与乐园的区别在此模糊,一望无尽的粉色花海向尽头生长、蔓延。花朵被圣杯的魔力侵蚀,可是圣杯的魔力却被轻易操纵、重新化作花海。在这双方的角力之下,花海的根须向黑色湖泊的下方蔓延。 如同触须一般,过于发达的根系托着一枚外表平平无奇的金色杯子,举向让娜。 那正是名为“圣杯”的正体,奇迹与愿望的化身。 章二十:你的智商没有多少长进啊,祸神! ◆让娜·达尔克◆ 另一个宇宙的光芒跨越根源的阻隔,冲向了我的面前。 即便有六个灵核的协助,我阻挡起来也相当吃力。 说到底,我根本就算不上是魔女。既不会魔术,外在也是个标准的人类。只是在命运的舞台上,我成了阿尔托莉雅的女主角,被当做是祸神的碎片,拥有了祸神的力量。 如果我有梅琳那样的知识,肯定会轻松不少吧? 但我知道,那终究只是奢望。所谓的“泡沫之梦”,本就是极其短暂的存在。 记忆是伪造的,身份是伪造的,存在是伪造的,名字是伪造的,我浑身上下几乎不存在真实。 唯一的真实,只有心中的感情——世界希望我爱上她,祸神希望我爱上她,灵基原主本就爱上了她。我如它们所愿,真的爱上了阿尔托莉雅,真的将这份爱当做了自身活下去的意义。 于是,当阿尔托莉雅爱上我的时候,愿意为了我而活下去的时候,我的爱得到了同等的回应。我不仅有了活下去的意义,更有了活下去的动力。纵使只是一场梦,可只要她愿意把这梦继续下去,我的存在就会继续下去。 是的,我想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阿尔托莉雅曾经在私底下告诉我,亚空间的力量是情感的力量,祸神是所有强烈情感的聚合体。因此,想要以碎片的身份对抗浩瀚的本体,我必须有更加强烈的感情才行。 有个作家说过,这世上最强烈的感情是恐惧,尤其是对未知的恐惧。 我觉得这是不对的。因为恐惧可以被战胜,被名为“爱”的力量战胜。 心中强烈的感情比千万个太阳还要炽热,抱着绝对要活下去的希望,在他人看不清的意识战场之中,我和祸神争夺着控制权——在我接触祸神的光芒后,这就开始了。 祸神想要异化我的身躯,把我塑造成它本来的模样——但是,我现在的样子才是阿尔托莉雅最喜欢的样子,即使这模样原本不属于我,而属于真正的龙之魔女,可只要阿尔托莉雅认可,我就认为这就是我的模样——我的心中没有丝毫迷茫,我绝对不同意、绝对不允许身躯被异化。 祸神想要取代我的思想,把我同化成它本来的意识——但是,意识是由记忆塑造的,和阿尔托莉雅的点点滴滴在我的心中回忆,如果我改变了,不仅否定了我,更否定了她。我其实是个胆小鬼,总是不敢面对自身的命运,总想着否定自己。可是谁要想否定阿尔托莉雅,我就绝对不允许。无论是世界、抑止力、她的父亲、或者任何人,我都绝对不行——我的心中没有丝毫迷茫,我绝对不同意、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意识被同化。 祸神想要改变我的本质,把我改变成亚空间的恶魔——但是,阿尔托莉雅为了让我成为人类,已经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做出最坏的打算,在这场圣杯战争期间不停地牺牲、不停地受苦、把自己逼迫到了极限。无论我自己怎么想,我都非要成为人类不可,如她期望的那般——我的心中没有丝毫迷茫,我绝对不同意、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本质被改变。 于是,在与祸神的战争中,即使我面对的是一整个宇宙的力量,我也绝对不会陷入劣势。 相反,我蔑视着祸神,蔑视她竟然能被阿尔托莉雅厌恶和憎恨,甚至阿尔托莉雅没有一丝爱的感觉——她连布立吞人都能爱着,这个祸神也未免太逊了!于是,这么想着,我竟然还取得了优势——三流就是三流,就算成了多元宇宙级别的神,也得不到阿尔托莉雅的心,连败犬都不如,实在是菜死了! 感知到我的蔑视,感知到我的嘲弄,祸神愤怒了。 然而愤怒并不会使它的攻势变强,反而变得无谋起来,不再顾及效率,把大量的精力都用在了报复上。结果自然是撞得头破血流,不得不重新组织情绪,进行下一轮攻击。 爱的力量太过于强大,爱的情绪太过于炽热。无论祸神展开多少次攻击,我都毫发无损。这个祸神根本就不理解什么是爱,根本就不明白爱能让一个人强大到何种程度。 结果,即便只是被动防御,胜利的天平却缓慢地朝我倾斜。 “让娜,圣杯已经到手了!” 这是梅琳的声音。在一分多钟前,我委托她把圣杯的本体挖出来。 之前,听阿尔托莉雅说圣杯被此世之恶污染了云云,还以为会是什么丑陋的巨型东西。没想到竟然真的是黄金的杯子,完全仿照着那位救世主的餐杯,用魔力凝聚而成了许愿机。 可以使用吗?恐怕不行。这个黄金之杯只是底下那黑色湖泊的终端和接口。 不过,我依然要使用它。不是作为万能的许愿机,而是作为一把能够贯穿祸神胸膛的利剑。 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以自己的意念,将圣杯高高抬起。 被污染的魔力从四面八方而来,朝着杯口汇聚。明明只是一个盛着葡萄酒(救世主之血)的杯子,可杯口仿佛是四次元口袋一样,无论有多少魔力汇聚,都绝对不会满盈。不出五分钟,地上的黑色湖泊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变成了原本矿场一样的模样。 在这个瞬间,六枚灵核撤销了防护罩,来自祸神的光柱瞬间将圣杯吞噬。 “请收下这杯‘美酒’吧,被惯坏的大小姐!果然,魔女得学会使用毒药才行啊!” 我狞笑着,仿佛阴谋得逞者,抬头看向“恐惧之眼”的本体。 明明是亚空间能量制造出来的光柱,却被这区区圣杯污染。 暗红的纹路、漆黑的丝带包裹着这光柱,仿佛有生命和智慧一般,不停地往上爬。 速度很慢,但只要时间充足,迟早能穿过根源的路径,抵达那紫色的星云。 我想让“此世之恶”加速,但我的力量来得太过迅速,还没办法好好控制,只好如此。 那位被惯坏了的大小姐(祸神)果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勉强撑着光柱,却没有别的动作。 可我这边,却有副作用——此世之恶确实向上蔓延,但我自己就在光柱之内。 于是,除了祸神的考验,我还要面对圣杯的考验——而这个考验很快就要来了。 黑暗取代了光明,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仿佛梦境一般,黑暗被扭曲、被虚假的色彩取代。我置身于一座辉煌的教堂中,眺望着正中央的圣像。只是圣像上的形象不再是救世主,而是紧闭眼睛的阿尔托莉雅。她被钉着的地方不是罗马人的十字架,而是那柄象征着契约的圣剑。 我的内心泛起一丝惊慌——说不定,圣杯的考验比祸神的战争还要可怕。 “让娜,你终于来到这里了啊……” 在我的深厚,一个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转过身去,我看到一个白发红眸的长发丽人。 她穿着漆黑的长裙,头戴漆黑的长纱,嘴角扬起微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邪恶的气质。 这让我放松了一些,嘴角相应地勾起弧度,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有可能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但是良善与邪恶的区别,我很清楚。尽管徒有虚表,尽管憎恨与怒火都是假的,但我确实比眼前的丽人更加邪恶——阿尔托莉雅可是对我说了,以前的循环中,我真的毁灭了世界。 “你就是爱丽丝菲尔吧?上次圣杯战争中爱因兹贝伦家的小圣杯,伊莉雅的母亲,一个被人造人家族制造出来的人造人。”我挑衅又讽刺地说道,“怎么,上次被阿尔托莉雅摧毁了,心中留有恨意与遗憾,所以想重新复活?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不然你的结局就不止是被摧毁而已!” “我是她,也不是她。现在的我,是在收集了足够多的情报与灵魂后,生成的圣杯意识。爱丽丝菲尔是契合度最高的小圣杯,所以我借用了她的形象。” 说着,丽人朝我走来,黑色高跟鞋与地板碰撞的声音,在教堂里回荡。 我握住了自己的剑。只要这家伙有任何异动,我就会呼唤我的火焰。 那火焰并不是真的,是憎恨与愤怒的幻影,所以对于意识、灵体特别有效。 “让娜,你害怕了吗?”丽人微微歪头,眯着眼睛,冲我邪魅地微笑。“是害怕我,还是害怕这座教堂,又或者……是害怕教堂供奉着的那座圣像?” “都这个时候了,你这个圣杯的意识还想说什么?想对我说阿尔托莉雅的过去有多惨,想对我说她的未来有多艰难?”以预测作为盾牌,以言语作为武器,这是阿尔托莉雅平时告诉我、遇遇到陌生人时的策略。那个时候,她还没打算参加圣杯战争。“这些话,和我说有意义吗?没人比我更懂阿尔托莉雅,摩根不行,梅琳不行,莫德雷德更不行!” “让娜,看来你完全不知道啊……”丽人拖着长音,走到我的面前。 仿佛游戏里的投影故障一般,她的身形不正常地闪动,在某个瞬间突然变成了我的倒影,声音也和我的别无二致:“可是,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圣杯是万能的许愿机,自然是渴望的化身——让娜,这座教堂、这个圣像,完全就是你自己内心的渴望啊!” “【] “当然知道——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活下去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心中的爱人,也就是圣像上的那个人。”她的话音刚落,教堂以我为中心旋转,圣像终于正对着我。“但是,这样就真的可以了吗?她为你牺牲的时候,你能做什么?她在外边战斗的时候,你坐在酒店的沙发上,又能怎么办?什么都做不到吧?即使你掌握了这个力量,你依然什么都做不到——她还在牺牲,她还在奉献,扔掉了底线,扔掉了尊严,最终变成这副模样,一个命运的奴隶,一个承载着人理的工具,没有选择的权利,被迫奉献,被迫牺牲。” 我在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我的意识出现短暂的空白。 另一个我走动着,围绕着我形成圆形轨迹。 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继续在教堂里响起,但我却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仔细想想吧?她不是说了,她不想做亚瑟王吗?可是她终究还是收回了圣剑和圣枪。她不是说了,她根本不可能成为什么人类之主吗?可是她为了你,为了没有过去、一切皆是虚假、只是祸神碎片的你,迈向这个充满鲜血与磨难的荆棘之路——你做了什么吗?你能做什么吗?你什么都没做。她只是让你等待,她自顾自踏上了这条道路……” “然后再想一想。自己从睡眠中醒来,却看到她的另一边躺着另一个人。在强迫自己接受现实之后,回到卧室,看着她抱着双腿,依靠着床背,孤零零地睡着——你做了什么吗?你能做什么吗?结果,你装作可以把阿尔托莉雅分享出去的样子,感受着内心的撕裂,什么都没做。” “继续回看过去,如果一开始你就有现在的力量,你会想着在最后消失吗?你会想着把阿尔托莉雅分出去吗?怎么可能!爱这种感情本来就是不可能分出去的!你敢说自己对她没有独占欲吗?你敢说自己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吗?归根结底,你只是什么都做不到,才不得不请求他人!所以你一直渴求力量对吧?你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是察觉到吃掉从者的灵核,就能获得强大的力量,甚至是足以保护她的力量!是这样没错吧?!” 我可以反驳,理由有一大堆,但那写都是掩饰,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眼前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我,根本就是我的渴望,根本就是我的悔恨。 作为舞台上的女主角,我可以扮演,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我终究欺骗不了自己。 一时之间,我竟然真的惶恐了起来——果然,比起祸神,我更害怕圣杯——或者说,更害怕内心深处那个丑陋的、懦弱的、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所以,向圣杯许愿吧。保留现在的力量,回溯过去的时空。你是独一无二的,阿尔托莉雅依然会爱上你,你依然会爱上她。这样,你就能好好地保护她,不去做什么亚瑟王,不去做什么人类之主,在三咲町以学生的身份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在暑假一起出过旅行而不是在圣杯战争经历苦难。你只属于她,她只属于你。你们彼此拥抱着、彼此深爱着,成为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伴侣——做得到的,只要有力量,你就做得到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想把自己分享出去!难道你忘了那天下午,你把摩根和梅林叫到现世时,她有多么惶恐、多么伤心、多么愤怒、多么无助吗!” 过去的记忆涌上我的心头,阿尔托莉雅的话语在我的耳边回荡。 她的变化,她的牺牲,她的无助,铭刻在内心深处——而我呢?我只是在她的怀抱中,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都做不了。甚至眼前的我都没有说出我心中最大的禁忌——她为了我,把自己分成了两半,舍弃自己的女儿,舍弃自己的尊严,舍弃自己的过去,在绝望中孤独地战斗。尽管后面恢复了,可是那份绝望,只是幻想一下,我就感觉没有办法呼吸。 我确实是个废物,我确实是个累赘。所以之前的循环才会被遗弃,所以我们的美好未来只存在于理论上的可能性。甚至于,就算我打赢了祸神,就算我一直待在她的身边,我依然不敢想象未来会怎样的艰难会等着我们,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一定会失去现在的力量。 我害怕了……我真的害怕了。我害怕失去力量。我害怕阿尔托莉雅为了我,将自己的灵基自毁性性地过载。我害怕阿尔托莉雅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忍耐着刺骨的疼痛,度过窒息一般的三分钟。我害怕自己会逼迫她战斗,我害怕她再竭尽全力之后,以自己死亡为代价来保护我。 我害怕成为她的弱点,我害怕自己是个废物、只能是她的累赘…… “所以,向圣杯许愿吧?许愿之后,你一定能保护她,你一定能让远离奉献的命运——她是黑色的太阳,她是燃烧的火炬。而你是从自己的灰烬中诞生的龙之魔女,燃烧自己的感觉是什么样子,你比谁都更清楚吧?很痛的……特别痛,发不出声音,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所以,龙之魔女啊,就算只是为了她,向圣杯许愿吧?” 是啊,向圣杯许愿吧,这样自己就能保有现在的力量。 是啊,向圣杯许愿吧,这样阿尔托【&* 不知什么时候,另一个我在视野中消失了。不知什么时候,我跪在教堂的中心,十指交叉在一起,向着阿尔托莉雅的圣像祈祷——祈祷吧,自己的祈祷一定会回应,自己的愿望一定会被满足。只有这样,真正的幸福才能奖励。只有这样,阿尔托莉雅才不会再受到一丝伤害。 就这样,无数的声音在我的心中呼唤,她们希望阿尔托莉雅幸福,她们…… “从·我·的·内·心·滚·出·去——” 第二遍,没有阿尔托莉雅的引导,我独自一人说出了这句话。 “——色孽!” 冷哼了一声,我在教堂中站了起来。 清醒过来之后,我环顾四周,脸上尽是讽刺。 “哈!我还真是懦弱啊——教堂这种地方,也配我这样的家伙待着?开什么玩笑,编织幻境也请你编得像一点好吗!像我这种祸神的碎片,像我这种‘复仇者’的灵基,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祈祷?真要祈祷,我也会在战斗中,以敌人的头颅、鲜血和灰烬祈祷!” 在这瞬间,仿佛我的话得到了某个存在的回应,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鲜血染红了教堂。牧师讲台变成了骸骨,阿尔托莉雅受难像后方的壁画变成了堆积成山的颅骨。金黄色的辉煌教堂,立刻变成了供奉暴怒之神的邪居。我在这伟大的邪居之中,作为神在凡间的最后一缕回响,以那位神灵之名,向那个吞噬一切的祸神复仇。 祸神失算了,它在试图降临这个世界的同时,也让那些逝去之物的残响映射到了这个世界。 这固然给了那些存在复活的可能性,但是针对这些存在本身…… “这可不行。抱歉了啊,恐虐。想变成原来那个邪神可不行,还是变成中性的‘复仇之神’吧。从愤怒的情绪中得到理性的复仇,这样才能被阿尔托莉雅喜欢——区区回响,就别忤逆我的意志了,好吗?” 随着我话音的落下,邪居的模样按照我的心意改变。 鲜血变成了正规的红色染料。骸骨改为漆黑的钢铁。颅骨更是根据我个人的喜好,变成焦黑玫瑰,只在花心处保有一些深红。 我才不管那个神灵本来是什么样子。既然残响选中了我,甚至篡改我的未来,使我成为它的‘过去’,那就老老实实按照我要求的来——不然就给我死一边去,丧家之犬哪儿来的选择权!不喜欢就给我滚,我连祸神都不待见,会待见它的手下败将?开什么玩笑! 果然,那只丧家之犬同意了,由不得它不同意。 感受着未来成了既定的“复仇女神”,我的内心一扫阴霾。 紧接着,我嘲弄一般地看向神殿的天花板,感受着祸神气急败坏的情绪,得意地笑了起来:“真是赔了个底朝天啊,祸神。不仅没有得到阿尔托莉雅,还丢掉了败者的残响,更是损失了我这么一块上等碎片。所以,你还是按照原本的‘命运’,等个两万年再来吧!想耍小聪明夺走阿尔托莉雅?就算成了宇宙的神灵,你的智商也没有多少长进!” 这是圣杯意识的丝带,也就是我那位前辈,同为复仇者的“安哥拉·曼纽”。 尽管是个恶劣的家伙,但我的确感觉到了,我这位前辈也很不喜欢这个祸神,非常想要以自己区区复仇者将其拖入到地狱之中——那就做吧,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自大的祸神! 我抬起手,火焰、鲜血、复仇……这些属于我的东西化作锁链,穿过天花板,锁住了那个祸神的正体——然后,狠狠地拉动,与那位前辈一起,将它拖入到大圣杯的内部,使之被囚禁起来,使之变成等待诞生的幼体。 可惜,没有什么诞生了。 这个祸神的下场,我们已经决定好了…… 章二十一:真的太好了 ◆阿尔托莉雅◆ 如果让娜真的需要帮助,她一定会说出来。就像她请求梅琳拿出圣杯一样。 所以,即便她被圣杯的黑色丝带包裹在其中,没有声音和响动,我也依然没有行动。 时间在感官的煎熬中一点点流逝,我无视了他人的对话,眼神始终锁定在那里。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味。这股气味如同致幻剂一般,勾起人愤怒与紧张的情绪。我虽然会紧张,愤怒的情绪也早在一开始就被剥离,可这依然让我皱眉——因为气味的源头,就是被黑色丝带包裹着的光柱下方,属于让娜的位置。 血腥气味很短暂,很快就被替换成了植物被烧焦的气味,仿佛被烧焦的花朵。 伴随着气味的变化,环绕着的黑色丝带被破开一个大洞,让娜从中走了出来。 “喂!你们!我搞定了!接下来轮到你们干活了!” 她的状态很好,没有受伤,没有精神异常,好到我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 可是,让娜是独一无二的,她是这场剧目的女主角。那种介于乖张与娇柔的气质,那种介于自信与自卑的情感,没有人能够模仿出来。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笑容,我就确认了这一点——她真的完好无损。 几乎是立刻,圣杯战争中的六名从者迅速出击。 与此同时,光柱崩解、破碎,仿佛大号的玻璃管。 黑色丝带犹如玫瑰一般绽放,从中呈现出一个高三十米、长满人类眼睛、如心脏般搏动、看着就让人想吐的血肉凝聚。这是一个母胎,其中孕育着祸神的幼体。一旦幼体被成功诞下,世界与宇宙将迎来终焉。 这让我想起了沙条爱歌做过的事情。她就曾将大圣杯变成“兽”的幼体,投喂人类的灵魂,以激发其活性。而现在,让娜在不知道详情的状况下,她竟然重复了那次的行动——当然,也注定重复那次的结果,只是挥剑的人不再是我,而是身为碎片的让娜自己。 此时,黑炎王突然从我的身下出现,使我坐在鞍座上。让娜似乎失去了力量,因为黑炎王回到了一开始的样子,只是一只长约25米的黑色飞龙。 黑炎王震动双翼,尽管体型巨大,速度比寻常鸟类快不了多少,却已经是竭尽全力。 它降落在让娜身旁,在她的身旁低头伏下。让娜微笑着伸向我伸出手,意图不言而喻。而我握住她的手,使用自身的气力,勉强支撑着身体,让她坐在我的身边。 她没有说话,如脱力般倾倒在我的身侧,缓缓阖上了眼睛。 黑炎王振翅高飞。这次它不再重视速度,只在乎飞行的平稳。它按照原路返回,在王姐和梅琳的身边落下。 我抱着燃烧殆尽一般的让娜,从鞍座上跳了下来——还行,我的力气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大一些。我是长久锻炼的武人,即使不能使用魔力,气力也高于普通人。让娜的体重几乎和我一样轻,抱起来不算吃力,十几分钟没什么问题。 就这样,我维持着公主抱的姿势,让她躺在我的怀中。而她微眯着眼睛,注视着我,右手抚摸着我的脸庞,仿佛在她的小小世界里,我就是她的全部。 “让娜,辛苦你了。”虽然是例行公事一般的话,却正因为平常而富有力量。 “辛苦倒确实是辛苦。力量全没了不说,还被祸神那家伙剥夺了碎片的资格。现在的我啊,人也不是,恶魔也不是,随便一个孤魂野鬼都比我强呢。”让娜躺在我的怀中,贪恋着我的体温。整体来说倒还是老样子,依然那么的不服输,依然那么的骄纵蛮横。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重复着之前的保证。 “别那么担心,阿尔托莉雅。倒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力量这方面,在将来不成问题。”说这话时,让娜眼神飘忽,似乎有些紧张。 “发生什么了吗?”我问道。 “没什么……就是收了一个丧家之犬当大礼包。”让娜更加紧张、更加心虚了。我没有问她,而她以为我是在等她解释,只好勉为其难,把结果说了出来:“你不是说过嘛,祸神吞掉了好多那个宇宙的神灵吗?在和祸神那个家伙争夺控制权的时候,我刚刚就恰巧碰到了其中一个残渣。我和它合得来,就……怎么说呢,与它融合了?” “这样啊……是什么颜色的?”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我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就赶紧修正:“以让娜的性格,肯定是红色的吧?红色代表热情和勇气。很适合让娜。当然,红过头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那样就不行了。” “所以我是丧家之犬嘛,不仅那家伙的头确实是狗头,还因为它确实只是残渣而已……总之,我感觉还好——大概就像蜘蛛侠获得了超能力?也许会在将来影响我的内在,不过我觉得它都死了,应该不会太严重……吧?”让娜非常心虚,即使在我的怀中,也不敢看我。看来她知道那个红色的神灵具体是什么个状态,其象征物又是什么。 现在是一个关键的时刻,我的态度直接关系到了我们和人类的未来。 但,既然让娜已经做出了决定,批评和惩罚就没有意义了。这件事情的对错还未可知,只有交给时间来证明。不过,如此狂暴、恐怖的神灵“恐虐”,竟然能被让娜平静地吸收掉,说明它的状况真的非常凄惨,完全没有意识,完全失去了神的骄傲,真的只是回响和残渣。 而且,这个宇宙是没有亚空间的。那么它就可以作为一个完美的媒介,嫁接到人理的大树上。在遥远的未来,中二病一般的“勇气”、“友情”、“羁绊”说不定真的会带来力量。能够在冰冷的宇宙中保持这份感情,对人类整体而言确实是一件大好事。 想到这里,答案就再明确不过了—— “作为情绪的凝结,四神本身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那个宇宙让所有人都过不好,对亚空间的滥用,以及物种和文明本身的缺陷。我们的宇宙没有亚空间,人类发展方向也和那个宇宙完全不同,有抑止力作为保险,再加上我是人类史上最优秀的王。就不必担心四神的问题。即使这位红神重新成长了,但是只要我们对它足够好、它接受了正确的教育,就不会成为邪神。” 听到我的回答,第一个有反应的人竟然是梅琳。 她立刻飞奔到战场的巨坑处,寻找之前那个法阵的残渣——那个中间有一只眼睛的法阵,是四神中蓝色那一位的杰作,用于汇聚整个星球的灵脉。祸神其实相当怠惰,在吞噬了蓝神后并没有将其完全吸收、重建,而维持着子系统,这就给了篡夺回响和残渣的机会。 “啧,这人还真是迫不及待啊……”让娜看着梅琳的失态,一脸的不屑。 “毕竟是宇宙级别神灵的残渣,确实有收集和利用的必要。”我平静地说着。“而且有了两个先例,绿神的残渣想必也会很快降临吧?祸神做事还是像很久以前那样莽撞。不仅留出了各种各样的破绽,还总是在不经意间丢掉东西,本质上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女。” “绿神的残响已经到来,而且已经被我收纳了起来。”我惊讶地看向声音的源头,那正是王姐。她面色极其平静,仿佛那不是“纳垢”的回响,而是路边的100日元。“它处理起来比较麻烦,需要深度改造,类似德鲁伊自己种植榭寄生那样。”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好奇地问道。 “一开始。”王姐回答,“和红神和蓝神不同,绿神不仅是情绪的聚合,也是生命的本能与反应。地球有生命的,而且是繁荣中的生命,这片森林就是绿神的天然祭祀场。因此,当让娜打开两个宇宙的通道时,绿神的残响就在这里复现。我是阿瓦隆的主人,连接着这颗星球最强的生命力。于是,这道残响就本能地向我靠拢、被我收纳。” 说到这里,王姐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莫德雷德。 这孩子正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又担心受罚的表情。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莫名其妙——祸神就是色孽,色孽就是紫神。 无论如何,莫德雷德也不可能收到紫神的残响才对的。不然我不可能称呼祸神为色孽。 “……父王,是紫色的没错。”莫德雷德把头埋得更深了。“对不起,父王,之前有些话我没有说。那天晚上我其实做了两场梦,一场是祸神的,一场是那个紫色的……祸神可以对话,但是紫神确实只是残渣,连梦都是光怪陆离的——父王,我保证,紫神是确定了没有被祸神发现,才来到我这里的。而且真的很残破、很弱小,连情绪都快感觉不到了。” “紫神和祸神的契合度很高,所以祸神的策略是吸收,而不是掌控。只剩下的这点残渣,应该是祸神丢弃的东西……”王姐平静地解释着,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莫德雷德的肩膀,缓解她的紧张。“祸神确实没有发现,而且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在意——那份情绪,应该是‘责任感’吧?” “嗯,责任感、使命感……总之就是这样的情绪。”莫德雷德说道。 听到这里,我终于放心了下来。 在我对圣杯战争的知识中,记录着沙条爱歌这个人的大致设定。 由于魔术回路与根源相连,她天生就能使用神代的魔术,天生就是万能的存在。这让她根本不考虑他人的想法,只顾着满足自己的私欲。因此,她才毫无心理负担地拿普通人的生命和灵魂作为祭品。因此,她所谓的“爱”极度片面,不过是对待玩具的独占欲。【 | 由傲慢衍生出来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自然就入不了她的眼睛,被随随便便丢弃。她本来就是一个不知道责任为何物的存在,更不用说由此产生的感情了。 “那位紫神的情绪只剩下了责任感和使命感?看来确实很残破。”听到我这么说,莫德雷德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肩负使命,才会有使命感。想要保护需要保护的人,才会有责任感。这么想,应该是莫德雷德是我的继承者,才会被紫神的残渣选中吧?” “我……我不知道。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就接纳了……之后才知道,这个紫神的名字就是色孽……父王对色孽的态度很差,就……就不敢说出来……”莫德雷德越说越心虚,越说越害怕,连话都吞吞吐吐的。 “没事的,只是一个残渣而已,连碎片都算不上,控制和利用起来很简单。”顿了一下,我解释道:“四神最终变成那个样子,说到底还是情绪失控了。只要情绪不失控,亚空间被净化,也不滥用亚空间的力量,那个宇宙本来是不会出现这种问题的——所以,我们不会有这个问题,大胆接受就是,我们绝对不会重复那个宇宙的道路。” 抱着我的脖子,让娜非常得意地说道:“确实弱得要死,和祸神完全没法比。本来那个残响还想把我的内心世界染上血液、堆积颅骨。可我随随便便命令几句,就变成普通颜料、燃烧一半的玫瑰花了!连象征物都能被个人的意志这么篡改,根本没必要担心会被腐化——说到底,人类不仅能克制情绪、还能驾驭情绪,这才是人类超越神灵的理由。要是这个都做不到,那还是滚回学校重新学习怎么做人吧!” 我挑了挑眉。让娜真的很聪明,一下子就把握住了这件事情的关键。 英灵为什么是英灵?就是因为英灵超越了内心的恐惧与身体的极限,达成了只有人类才能做到的伟业。于是英灵们的事迹被传唱,英灵们的精神被传承,成为人类历史的一部分,成为人类构成的一部分。即便时代变得再坏,只要历史和传承还在,人类的光辉就依然照耀寰宇。 “说得一点都没错!所以我才喜欢好结局,而不是坏结局!”梅琳的体力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明明跑了那么远,她却一口气都没喘——果然这家伙的“耐久E”是乱改出来的。“四神的残响确实会有不少副作用,也确实比较危险,可是危险也代表着机遇嘛!但是只要能控制住、被合理利用、副作用被规避了,就不会有问题!从人类驯服了火焰开始,再到火药、化石燃料以及最近几十年的核能,人类一直都是这样的!” “所以,莫德雷德,这也是你的缺陷。”果然还是作为母亲的王姐敢说,我自己可不敢这么直白。“你的年龄太小,你经历的事情太少,对很多事情都缺乏认知。莽撞和勇敢是不同的,前者是失控,后者是可控。在不知道其危险性的情况下,就接受了紫神的回响……莫德雷德,你的行为就是莽撞,只是凑巧有了好运气罢了——事后好好反思,写一份检查交给我。” “是,母亲!”莫德雷德老老实实地接受了王姐的训诫。 “王姐,别苛责莫德雷德了。没有犯错,在她这个年龄就已经很难得了。”我不自觉地唱了白脸。“我十六岁的时候远不如她。那个时候,我连为什么拔剑都不清楚,也算是同样莽撞吧。做错了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好弥补错误,好好改正自身就好了——况且,她也没做什么嘛!” 紧接着,莫德雷德立刻喜笑颜开,完全没把王姐的话放在心里。 王姐抿了抿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浅蓝的唇彩让她这个动作看起来特别冷酷。 这个时候,让娜从我的怀抱中落在了地上。她拍了拍自己礼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拨动下自己的长发,扬起头,十分骄傲地问我:“话说回来,阿尔托莉雅,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对付那个祸神的吗?” “非常好奇。让娜真的很厉害。从此以后,无论是谁都不能再说你是祸神的碎片了。你已经成为了和祸神同等的存在。你就是让娜,是你自己,不再是谁的造物。”恭维和赞美的话从我不吝说出,让娜更加得意自满,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那当然!我可是狠狠地骂了它呢!而且没有说脏话,直击痛点!它非常愤怒,结果不仅没有夺走我的意识和身躯,反而被这圣杯污染。”说着,让娜转过身来,看向如同母胎一般孕育着祸神幼体的圣杯。“虽然被圣杯吸收了,但那家伙好像还保有些许意识。我们同为复仇者,就共同做了陷阱。祸神通往这个宇宙的意识被圣杯俘获,囚禁在了大圣杯的内部。看起来是一副要诞生出来的样子,可实际上肯定要流产了。” “那家伙?你是说安哥拉·曼纽吗?”莫德雷德问道。 “当然。祸神那个家伙还想装作圣杯,让我许愿呢!那时候我确实心动了,差一点就真的许愿了。可是后来转念一想,就识破了祸神的诡计——这个诡计还蛮拙劣的,地点竟然是一座教堂!真是笑死我了,竟然想让我这个魔女在教堂里祈祷!”让娜丝毫不给祸神面子地评价着。 “心动了吗……”我喃喃自语,内心泛起一丝涟漪。 顿了一下,她抚摸着我的脸庞,语气变得温柔了起来:“阿尔托莉雅,我知道,大家都因为你的付出而痛苦、而悲伤。大家都想要改变过去,让你失去那些经历,消除那些扭曲。可是这样是不行的啊!你划开肚皮证明给别人看自己没吃小孩是为了什么?你被梅琳掐脖子窒息了那么久是为了什么?你燃烧自己成为阿尔比昂的薪柴又是为了什么?否定了这些过去,不就等于否定了你的心意吗?或许你的行为应该被纠正,但这绝对不是被否定的理由!” 果然,让娜还是老样子,明明一开始很温柔,却越说越激动:“所以那个祸神是个三流恋爱脑!爱一个人如果不能接受对方的缺点、不能忍耐对方的偏执,那又算什么爱!自我催眠、白日做梦吗?!以前过得不好,那将来就好起来!以前思想被扭曲了,那就慢慢纠正过来!以前落下病根,就好好治疗身体!” “现在我彻底明白了!阿尔比昂王国对你犯下最大的罪孽,那个德库拉伯爵犯下最大的错误,不是承接了你的牺牲后无能为力,而是明明你都牺牲了这么多,却否定你的心意,连鼓励的话都说不出口,隐退的隐退,消失的消失,把你的牺牲当成了什么?把你的心意当成了什么?他们都是白痴吗!就算重复了一百遍、一万遍的循环,你依然会奉献自己,改变过去没有任何意义!搞得他们有别的办法拯救不列颠、打败游星尖兵一样!” 果然,即便大家都回到了我的身边,我最喜欢的人还是让娜。 她的每一句话都直击我的心灵,她的每一个笑容都使我魂牵梦绕。 即便短暂得仿佛幻梦,即便自己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可是她却那么的坚定,那么的坚强。 在阿瓦隆时,我其实说错了。我说这场梦如同童话一般,这是不对的。这场梦超越了童话,超越了我所有的幻想,超越了我对“幸福”这个词定义的极限。甚至于这不是梦,因为人只能梦到自己认知中的东西。而此时此刻,让娜站在我的面前,超越了我的认知,超越了梦的极限。 于是,我抱住了让娜的腰肢,脸上不自觉地扬起开心的笑容。 我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什么样子。但是让娜愣了一下,却同样抱住了我的腰肢。 我们在一起偎依,我们在一起舞蹈。在这命运的舞台上,我们上演着最好的剧目。 “谢谢你,让娜。你拯救了我。有你在,我才感觉到,活着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对哦,你确实要好好谢谢我才行!”顿了一下,让娜又说道:“阿尔托莉雅,你要求我有话不能在心里憋着,同样的要求你也得老老实实遵守才行!我很强,比所有人都强,说不定比你还要强。我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有资格聆听你的所想,知道了吗?” “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擅自做出决定了。”我做出承诺,这承诺比圣剑上的十三条誓约还要重要。因为这不仅是责任,更是关爱和幸福。“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有你在身边,真的太好了。 有你的怀抱供我偎依,真的太好了。 到现在为止,我才知道疲惫的源头在那里——我希望能在我身边支持我,告诉我做得是对的,告诉我的所有疼痛和付出都不是和不列颠的结局一样、只是场幻梦,告诉我 因为,直到现在为止,只有让娜肯定了我的付出,肯定了我的过去。 我立刻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有意义的,那么多的疼痛和辛苦都是值得的。 原来……我只是希望有人认可我,希望大家认可我而已…… 让娜能够认可我的过去,认可我的未来,这真的【(^ 章二十二:圣杯战争·终结 ◆阿尔托莉雅◆ 在我体验前所未有的幸福的同时,世界的守护者们行动也终于有了成效。 正如我之前预料的那般,单凭那时的我,是不可能同时与这些人同时开战的。 吉尔伽美什不吝惜自己的财宝,在空中吸引着大圣杯的注意力。 斯卡哈在地上游走,利用原初卢文消减着大圣杯的攻势。 山中老人如同山岳一般矗立于此,无论怎样的攻击都奈何不了他分毫。 浮士德没有参与进攻,而是慢悠悠地破解大圣杯本身。只要他破解完成,大圣杯就会因为无法生存于神秘消退的现代,从而破体而亡。 若是秉承之前的理念,德库拉伯爵肯定会叛变到祸神一方。可让娜骂醒了他,虽然只用双枪,一副出工不出力的摸鱼表现,但至少立场还站在我方。 六名不算英灵的英灵,依靠着自身的魔力,与这星球的灾厄战斗着。 局势十分明朗,只要等待浮士德的破解魔术完成即可。 原本,圣杯可以利用从者的灵核,形成拟似从者来和这些本体战斗。有了圣杯的魔力加持,以及那些触须般的丝带作为控制和辅助的手段,战况不会如此明朗。 可是,在灵核被让娜吸收之后,她并没有把这些灵核归还给圣杯,而是任由它们离开,重新回到英灵们自身那里。因而,不需要我和让娜她们四人参战,大圣杯的解体就是必然的。而与大圣杯一同解体的,还有被让娜、安哥拉·曼纽拖进这个世界的祸神意识。 一切都朝着剧目的最终章发展,没有失策,没有意外。 “所以,必须我们所有人都成长了,才能得到这样的结局啊……”梅琳微笑着望着战场,仿佛她也成了台下的观众,而不是剧目中的一员。“果然很难,只是看起来轻松,难怪要经历那么多次循环。有一个地方出现差错,就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首先是阿尔托莉雅懂得自爱,不再强行逼迫自己孤独一人。其次是你和我与过去和解,放下心中的芥蒂,全心全意帮助阿尔托莉雅。第三是让娜的心境成长到可以驾驭祸神的力量,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说不。最后是莫德雷德,在经历了卡姆兰和泪珠事件后,依然坚定自己的内心,不被祸神蛊惑。” 王姐回顾着过去,语气中是纯粹理性的平静:“只要有一步出错,阿尔托莉雅就会选择死去。我们每个人都会在绝望中迷失自我。那之后,不仅圣杯战争以特异点收场,人理也会失去锚点,被祸神肆意入侵——绝对不会有错的,只要阿尔托莉雅愿意活下来,就必定是完美的结局。又或者,只有最完美的结局,才能让她愿意活下来。” 这话说得,仿佛我的精神状态有多糟糕一样……呃,好像确实非常糟糕。 我挠了挠头,实在是想不到反驳的话,只好就这么尴尬着。 毕竟在我看来,事情其实发展得很顺利。没有人牺牲,没有人受苦。 让娜读懂了我的内心,狠狠地白了我一眼,不留情地说道:“要是把所有循环都让你好好看看,你就知道这场圣杯战争有多凶险了!王道剧情之所以王道,可不是因为发展得有多顺利!就你这遇到事情非得把肚皮划开给别人看的性格,有什么资格得意自满!在这么认为之前,先问问莫德雷德觉不觉得顺利吧!给自己的孩子好好道歉啊,别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我看向了莫德雷德。这孩子立刻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 想了想,我走上前去,抱住了她。这是正常的拥抱。我以父亲的身份抱住了她。 然后,按照现在欧洲正常的礼仪规范,我轻轻地亲了下她的额头——这会让她误解。但是之前的约定都还在,我相信她一定不会忘记。 “父王……”她呢喃着我的名字,带着哭腔,满心都是委屈。 “对不起,莫德雷德。我让你受苦了……”我是个失职的父亲,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在折磨自己的孩子。“我不应该把那些东西分出去,使之成为一枚泪珠的。我以为自己做出了取舍,但实际上……对不起,是我太固执了……” “父王,那些都过去了。”孩子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很久没喝水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克制住自己,努力让自己没有哭泣。“父王不是说,人要往前看吗?要是……要是父王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就在未来补偿我,怎么样?从卡姆兰,再到现在,一起补偿我吧?” “那……莫德雷德想要什么补偿呢?”这句话刚说出来,我就后悔了。 果然,莫德雷德低着头,脸庞微红。当身体进入青春期后,她的感情确实变化了。 莫德雷德没有说话,但她是什么意思,我很懂——但,这是我绝对给不了的东西。 倒不是说纠结与彼此之间的关系,因为这本来就是不列颠扭曲出来的东西。而是说,我依然觉得王姐说得没错,莫德雷德还不够成熟,我还不是回应的时候。 但是,莫德雷德是个听话的孩子。从诞生到现在,她从来没有让我为难过。于是,她深吸了口气,问道:“父王……有了让娜之后,我还是父王最重要的人吗?” “当然还是。”我没有丝毫犹豫,因为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对任何负责的父母而言,孩子都是世上最重要的人,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虽然我说起来不太合适,但即使是让娜,在我心中的重要性也不如你——孩子是不同的,只有为人父母才知道这点。” “这样啊……这样就好。”莫德雷德的脸上重新浮现了笑容。她的眼神变得澄清,似乎从某些执念中得到了解脱。“暂时想不到有什么可补偿的,那就等到将来再说吧!父王不是说过,人情债是最难还清的吗?那就把这个当做人情债好了。” “好。”我就这么简简单单答应了。 “好什么好,这哪里好了!”让娜瞪大了眼睛,教训数落着我:“这和没有补偿有什么区别?说的好像莫德雷德将来提什么要求,阿尔托莉雅你不会同意似的!溺爱是溺爱,补偿是补偿。你确实溺爱莫德雷德,可回头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不、不是的,父王从来都没有……”莫德雷德想要替我辩解。 “你先给我闭嘴!”让娜一身强气,真的成了龙之魔女,随随便便就让不列颠的双龙低下了头。“那就这样吧——阿尔托莉雅,以后每天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好好陪伴她。打游戏也好,出去散步也好,怎么样都行。她是你的孩子,她应该有这个特权。” 听到魔女的建议,莫德雷德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但很快,这孩子过于向着我了,甚至都有些犹豫。 “这个……应该不用吧?反正每天都在一起的生活的……” “怎么不用?当初我不是说了吗,要她每周六都和我一起出去逛街。这个约定现在也有效,不能就这么抵赖了!我都可以这么做,你凭什么不行?如果你都拒绝了,那这个约定算什么?” 胳膊拗不过大腿,莫德雷德最终还是扭扭捏捏地同意了这个方案。我自己是理亏的一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虽然我不觉得这能够补偿我对莫德雷德造成的伤害,这个补偿方案就这么被通过了,我逼迫莫德雷德杀死自己最敬仰的父亲、我逼迫莫德雷德接受自己不喜欢的父亲这两件事,就这么被揭过去了。 接着,让娜又导演了补偿王姐和梅琳的方案。补偿的理由是她们在乐园守候了我一千五百年,期间不停地循环着我那十四年的记忆,在崩溃的边缘祈祷着奇迹的降临——这还是莫德雷德捅出来的,她们二人一直没说,我竟然完全不知道,难怪梅琳已经只差一步就彻底疯狂了。 其结果和之前一样,变成了周一周二和王姐在一起,周三周四和梅琳在一起。 一码归一码。王姐和梅琳补偿我,这是她们的事情。可是我补偿她们,这是我的事情。这次不像上次,关系已经确定,我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了,只能就这么做了。 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想着要不要也补偿让娜。结果被她“补偿什么?你又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这样的理由给怼了回去。我这个小家的家事,就这么全部被处理完了。 而另一边的战场上,局势竟然陷入了胶着。 也许是吉尔伽美什觉得不爽利吧,这家伙打着打着就怠工了。 浮士德的魔术已经准备完毕,就差吉尔伽美什使用宝具将大圣杯破坏了。可是这家伙却耍起了大牌,就是不想把他的那个“最初的星球稳定器”亮出来,还觉得晦气,仿佛只要对大圣杯用了,他的EA就成了马桶搋子一样,彻底脏了。 气得浮士德直接开骂,这立刻就激怒了吉尔伽美什。山中老人威胁说,如果不用出来就自己的大剑砍掉他的头颅。斯卡哈威胁说,如果不用出来就用死棘枪贯穿他的心脏。然后这人的巨婴性格就发作了,不仅不帮忙,反而要先打起内战了。 这我倒是能理解,毕竟他的退场方式过于丢人,连他自己都觉得丢人到家了。而越是自傲的人,碰到这种吃瘪的事情,就越是无法跨过这个坎,就更容易耍脾气。而且他的理由还很充分,说我的圣剑随随便便就能轰掉大圣杯,凭什么非要他使用乖离剑不可。 理论上,我确实应该行使自己的职责。可我已经开始了药浴,就不能再半途而废。 结果莫德雷德走上前去。她的身上覆盖着便宜LED的魔龙装甲,手中拿着阿尔比昂之爪,变回了圆桌骑士战力最强的骑士。 “交给我吧,父王。” “莫德雷德,真的没问题吗?摧毁大圣杯,需要至少‘对城’级别的宝具。” 说着,莫德雷德提着自己漆黑而又细长的长剑,如同暴走的战车,冲向了大圣杯。 和我之前预计得没错,在我的悉心教育下,莫德雷德变得很强。虽然剑术才堪堪算是上手,但基础素质确实很好。她参战之后,战局立刻发生了变化。她学着我的方式,使用魔力放出将长剑延长为雷电神兵,如同割麦子一般扫荡着圣杯生成的黑色丝带。 在狠狠地嘲讽了几句吉尔伽美什后,她手中的长剑爆发出暗红的雷霆,直达天空的最顶端。如同命运,如同战争,如同所有人所恐惧的死亡,雷霆将世界变成了暗红色。 当光芒散去之后,整个巨坑被雷暴扫过一般,到处都是焦黑。每块碎石都如同电池一般,闪烁着雷光。血肉聚集一般的大圣杯被电荷的原始力量撕开、破碎、电击。这些碎块想要重新聚合在一起,却因为雷电的麻痹而无法行动,就像被电蚊拍命中的蚊子,再怎么挣扎也都无用。 浮士德大喊了一声“做得好,不愧是人类之主的继承人!”后,立刻启动了魔术。冬木的灵脉被分割、被解体。维持着圣杯神秘的根基不复存在,那些血肉立刻燃烧紫色的魔焰,变成漆黑的黑炭,堆在大地上,如同篝火的余烬。 道别的话之前已经说过,除了吉尔伽美什之外的其他英灵,因响应世界的召唤而来到此处,又因响应世界的召唤而回到自己原本的领域。最后,他们也只是看了我一眼,期待着我的未来罢了。 太过傲慢的人,是不会有人喜欢的。吉尔伽美什驾驶着黄金飞船试图来到这里,可是立刻被王姐的十四根光矛击落。什么恶心人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就被迫退场了——搞得我还挺不好意思的,毕竟如果他真的来到我的面前,在言语的战场上他肯定赢不了我。 “无论再怎么光辉,害虫终究是害虫。”王姐冷冷地说着,比我还讨厌吉尔伽美什,“害虫就不要靠近人的身边了。不然烦人的嗡鸣声,会招致最惨烈的死亡。” “确实。”让娜附和道,“现在的阿尔托莉雅可是人类之主。区区乌鲁克的城邦王,竟敢对如此伟大的存在耍牌,这绝对就是冒犯!阿尔托莉雅刚刚不是还说过,冒犯王会是什么下场吗……对,就是身体砍成六份,用石灰砌成砖块,当做建筑材料使用!摩根,你这么干脆地干掉他,算是便宜他了!” “咳咳……”我不想纠结这个问题,毕竟我和吉尔伽美什是天生的不对付。“总之,这样一来,事情就算结束了吧?” “嗯,结束了。所以他们连告别都没有。”王姐说道。 这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明明我还没出力,可是对手却都倒下了。 但是,这样也好。我终于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章二十三:龙王赘婿 ◆阿尔托莉雅◆ “所以,你想让我把你们介绍给魔术界?” 在远坂家的宅邸,韦伯在对我的对面冷冷地提问着。 我微微摊了摊手,语气【)" “准确来说,是委托你为我们安排合适的身份。” “合适的身份?”韦伯翘着腿,抽了口烟,嘴角勾勒着笑容,仿佛听到了什么消化。“现在的你已经是密特拉了。自然,你有权利继承密特拉教的一切。虽说已经衰落了,但是这个密教依然存在着。他们等待着你的重临,和你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我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好改变的。我也无意接受那个我从未参与过的教派。”微微停顿了一下,我继续解释道:“他们祭拜和供奉的是他们想象中的密特拉神,渴求的是过去的契约,并不是现在这个面向未来的我。我对假扮他们虚构出来的神没有兴趣。” “是么,看来你知晓得不少啊。”韦伯眯着眼睛,嘴角全是嘲讽。 “只是梅琳把她知道的事情转述给我罢了。”我平静地回答。 “既然你把这件事情定义为‘委托’,那么报酬呢?”韦伯问道。 我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王姐。报酬是什么,要由她来决定。 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挺尴尬的。说是亚瑟王,但阿尔比昂王国已经【% 是真的富婆。和其他星之内海领域内的主人不同,阿瓦隆是王姐的神域转化而成,对乐园拥有绝对的支配权。既不是氏族的王,也不是种族的共主,而是领域的支配者。 “埃尔梅罗二世,我听说,你和莱妮丝·阿其波卢德订婚了。”王姐说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她甚至都没打算等韦伯回答,就强势地说道:“那么,你应该从莱妮丝那里得到了信息。有人准备举办一个拍卖会,拍卖品只有一个,就是传说中的金色果实。消息是通过妖精传递给魔术师们的,没有说明拍卖会的主人是谁……现在,你应该知晓了。” “咳……所以,您打算以那枚黄金果实作为报酬吗?”对待王姐,韦伯的态度一下子软了很多,充满了尊敬。 “不,是另一枚。”从虚数空间之中,王姐又拿出了一枚金色的苹果。“当世间的神秘衰退后,一切神秘之物回归星之内海——这其中,也当然包括了天龙拉冬守护的金苹果之树。而这颗金苹果,就是从那棵树里长出来的。” “啧……魔术师们都以为那场拍卖会是妖精王奥伯龙用来戏耍人类的恶作剧。毕竟金苹果这东西,当初希腊众神可是争得头破血流。没想到现在竟然这么随便就当做报酬来给了。”韦伯盯着金色果实,就像是凡人盯着圣杯,眼镜后方的双眼中满是压制不住的渴求。 我对韦伯介绍道:“韦伯,你的家世不是很好,魔术师的资质有所欠缺。即便和莱妮丝小姐结了婚,孩子的资质也不可能太高。但是有了这颗金色果实,你的魔术回路就会得到改善,魔术师的资质也会提升,更重要的是——家族的传承会得到暴涨。” “阿其波卢德家族的状况如何,我比您更加清楚,密特拉女士。事实上,阿其波卢德家族沦落到今天这副模样,本来不就是拜您所赐吗?”韦伯一点都不留情面,双瞳中燃烧着愤怒。“而且您大可以找其他人处理这件事情。远坂家也好,三咲町的苍崎家也罢,以您现在的身份和能力,想要获得一个假身份,岂不是信手拈来?” “所以,这个新的身份并不值得我付出这枚黄金果实。”我依然平静地说道,“我知道,在肯尼斯那件事情上,即便他的妹妹莱妮丝原谅了我,你也绝对不可能原谅我。所以,这枚比人参果还要珍贵的果实,是我对你、对莱妮丝、对阿其波卢德家的补偿。补偿只有这一次,你可以拒绝——但是,这是你不会拒绝的东西。” “哼!您还有脸提家师啊!”韦伯的愤怒丝毫不减。 大约是觉得厌烦了,我的语气冷漠了下来,给出了最后通牒:“人是我和切嗣杀的,用于传承的魔术刻印的确是我们摧毁的。既然参加了就要有被杀的觉悟,这符合圣杯战争的规则。现在,我给了补偿方案,愿意收下就收下,不愿意收下那就仇恨依旧——注意你的身份,韦伯。不要觉得自己的尊严有多么的珍贵。我是来告知你我的决定的,不是来请求你的原谅的。” 话音刚落,远坂邸立刻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没什么,只是莫德雷德掏出了剑而已。 阿尔比昂之爪指着韦伯的脖子,只要莫德雷德想,她随时可以把魔术师的头颅砍【"^ 在我的身边,让娜无聊地看向窗外,梅琳眯着眼睛微笑着,王姐的视线非常冷漠。一切都还和过去一样,只要我觉得可以,消灭掉一个现代魔术师,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呃……莫德雷德?先把剑放下吧?可以慢慢谈嘛,没必要这么着急。”凛心虚地笑着,试图充当和事佬。然后她看向了韦伯:“那个,埃尔梅罗二世老师,说起仇恨,我还和吉尔伽美什那家伙有着杀父之仇呢!但是,很多事情不是三两句话能讲清的,没必要这么刻薄吧?” 韦伯用力地抽了口眼,吐了出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看来许多人都这样,外表看起来最冷静的人,内心的感情反而是最激烈的。 ——我差不多也是这样的人。 “密特拉女士,以你们五人现在的状态,我不觉得有引入假身份的必要。”韦伯开始谈正事了,说明他准备接下这个委托。“您在过去的传说被神秘扭曲、异化,但是无论是摩根女士还是梅琳女士,只要是稍微细心的魔术师,就能轻松发现一些端倪。” “你的方向错了,韦伯。”我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无奈了,本以为韦伯会因为年龄而成熟,可现在看来没成熟到哪儿去,依然是那个少年。“重要的不是这个身份有多么的真实,而是这个身份存在着。只要它存在,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依然会当做房间里的大象。只要我自己不主动挑明,那么我身份就依然是那个假身份——你明白了吗?” “简直就和国王大人微服私访一样。”韦伯讽刺地吐槽道。 我耸了耸肩,对这个离谱的吐槽不置可否,因为我解释了,就等于我输了。 韦伯也没有深究,他在魔术师协会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这些基础知识还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密特拉女士,您对新的身份有什么要求吗?” “如果是一百五十年前,我大概会要求一个类似‘基督山伯爵’的身份。不过现在没这个必要了。无论是真实的,还是伪造的,只要是有德鲁伊传承的康沃尔家族就可以。家主是王姐,梅琳是她的远亲,让娜是她的弟子,我是王姐招来的赘婿,莫德雷德是我们的孩子。” “您这个要求可并不比‘基督山伯爵’简单不少。”韦伯继续嘲弄般地吐槽。我以为他会针对“赘婿”这个点抨击,看来他知道轻重,没有胆量提及这个。 “毕竟这个伯爵名号,是唐泰斯在托斯卡纳公国花钱买的。”我就事论事,不为所动。“对你这位党羽门徒遍布整个魔术师协会、身边被各种阴谋论环绕着、隐隐有成为魔术教父趋势的埃尔梅罗二世而言,这件事情应该比花钱买虚衔爵位要简单得多。” 韦伯冷哼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双眼撇向一边,开始思考这件委托的利弊得失。 既然答应了委托,那就一定要努力做到最好。不然等结果除了差错,可能连对方的谅解都得不到。不仅搞砸了委托,白费了功夫,丢了报酬,还多了一个根本不敢惹的仇敌。 他只思考了不到十秒钟,就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搜索必要的信息。三分钟后,韦伯给出了结果。 “详细的家族史我会在四天后通过电子邮件发送给您。英国公民身份、人生的轨迹、学校档案和毕业证书、合法的纳税记录、良好的信用记录、还有用来证明身份的实证和人证、以及驾照和医疗保险,都包含在这份电子邮件中。收到邮件确认无误后,您可以在远坂家的宅邸找我。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只要不超过我的能力范畴之外,都可以修改。” “不愧是埃尔梅罗二世,办事效率出奇地高,确实有成为‘教父’的资质。”我揶揄道。 “那么,莫德雷德小姐,可以把您的剑收回去了吗?”韦伯不满地问道。 莫德雷德看向了我,我用左手食指点了点,她就很干脆地将剑收回,重新坐回沙发上。 起因并非是韦伯不愿意接受补偿, 而是言语上的冒犯。有凛在这里做键政人,就算莫德雷德真的挥了剑,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想了想,我补充一条信息:“对了,韦伯,额外提个小要求。驾照最好是C2级别。不然将来会出麻烦。就是那种可以开大型房车的驾照。” “您认真的?在英国,C2类驾照的申请非常麻烦。” “我相信你的能力,这对你而言应该不是难事。” 听我这么说,韦伯又抽了口烟,似乎这对他而言是比较困难的事情。 但是,甲方客户是这样的。只要合同签了,就必须完成才行。 思索了片刻,韦伯终于给出了回复:“可以,但是您的年龄会设置在36岁。如果有普通人对您的年龄抱有疑问,请使用认知干扰类的魔术进行辅助。除非不可调和,否则请您不要和英国的交通执法人员发生冲突。这件事情一旦被调查,解决起来会很麻烦。” “这个我知道。亚瑟王的人生中,我就是这么过来的。而且以生理年龄来换算,莫德雷德现在是15岁。新身份中,我依然是她的父亲,36岁也很合理。” 越是身在高位,就越是在乎身高。更别说圆桌骑士里的男性各个都是185厘米以上。 要是和那位主要使用圣枪的亚瑟王一样,比王姐还高个一公分,也不会有这种破事。 那位弗利萨大王收集龙珠,只为了能够长高几厘米,某种程度上也挺写实的。 “如果有额外的需求,请及时联系我。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会竭尽全力。” “那么,就麻烦你了,韦伯。” 说着,我们五人就都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不过在大门之前,凛拦住了我们。 “那个……”凛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 “继续称呼我为阿尔托莉雅就好。”我提醒道。 “阿尔托莉雅……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一点好奇……” “是‘赘婿’的部分吗?” “无论怎么想,这个说法也太离谱了吧?” “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从一开始就是赘婿。”我平静地解释道,“实际上,我和王姐并没有血源上的关系。是王姐资助了我,和我确立了关系,我才有了统一不列颠的力量。虽然后来基于政治上的考量,与桂妮薇儿成亲。但是我们的关系一直都是明确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是碍于一些因素,才没有正式的关系。” 王姐似乎想要解释,但是我抬起了手,示意在这件事情上,就按照我说的来。 凛对这些东西半懂不懂,见我这么敷衍她,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的意思了。 说了些日常的客套话,我们就这样离开了远坂邸。 只是才刚出门,一个熟悉的人就出现了我的视野中。 吉川青成,我在学校里的部员。因为一副面具,差点死在我的手中。 或许是魔术师杀手这个职业的原因,他对自己的死活不怎么在意,没有纠结这件事情,相当的豁达。 圣杯战争结束了,他就过来找自己的老板结账,拿到自己应得的那份报酬。 “哟,部长。我等了你好久了啊……” “怎么了,青成?” “面具没了,我干活的工具也就没了。听说部长您的宝物有很多,所以想找您借用一两件。不需要太厉害,能让我继续工作就行。”青成还是那副死鱼眼,语气还是那么的街溜子。 不得已,我又看向了王姐——没办法,亚瑟王宝库里的东西,基本都是王姐那里得到的。 章二十四:拯救 ◆阿尔托莉雅◆ 面对吉川青成的要求,王姐和往日一样慷慨,从宝库拿出了两把宝剑。 长剑是鲜血一样的猩红,短剑则是玉米一样的亮黄。【[ “费奥纳骑士团迪尔姆德的双剑。一把叫宏大狂怒,另一把些星微忿怒。” “喔!这个我知道!这可是非常宝贵的武器啊。据说一把必中,一把必杀。有了这两把剑,工作的时候确实会简单很多——魔术师最怕的就是这种带有因果的东西。” 感叹了一句,吉川青成就双手接过这两把剑,把玩了起来。 但还没完,又从自己衣袖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项链。 项链的主体是一枚蓝宝石,装饰豪华,雕工很有奇幻电影中精灵的风格。 “这是我制作的魔术礼装。作用很简单,在你的体表形成一道防护力场。无论是什么攻击,都会被这力场挡下。防护水平约等于100毫米均质钢板。如果短时间内承受了太多攻击,宝石可能会碎裂,这个一定要注意。魔力不足时,按照正常的礼装充能即可。” 魔术师最害怕的是什么?当然是害怕丢掉性命。 因此,吉川青成极其郑重地收下了这枚项链,看得比双剑还要重要。 “虽然整体比不上祸神的面具,但这些应该够你继续工作了吧?”我问道。 “确实够了。倒不如说比面具好多了。”吉川青成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视线迟迟不肯从项链上离开。“即使不知道祸神的存在,我也知道这是酒神的面具。和酒神相关的东西,大多都有精神失常的副作用。所以啊,只有最危急的时候,我才敢使用面具——谢啦,部长。” “不用谢,青成。你是我的部员,换句话说是我的骑士。我的骑士就应该有最好的装备。”顿了下,我继续说道:“抱歉了,青成。那个时候情况特殊,你极有可能被祸神完全控制。为了规避风险,我不得不选择那么做。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联系我。至少在魔术方面,这个时代还没有超过王姐的存在。” 吉川青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部长,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干。魔术师杀手终究是杀手,杀人者终有被杀的一天。像卫宫家老爷子那样能金盆洗手、安度晚年的才是极少数。我早就把自己的命标好价格了。即便不算这对剑,单凭这魔术礼装就能买下三个我了——100毫米均质钢板,那可是比虎式坦克都厉害了!” 之后又互相寒暄了几句,我们就这么分开了。 回到住处,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十点钟。处理一下生活上的琐事,很快就到入睡的时间。 今天是八月二号,圣杯战争正好经历了七天结束。 由于是星期六,我和让娜一起在主屋的卧室里入睡。 躺在柔软的床上,望着干净洁白的天花板,我突然有一种真切地活在现实的感觉——在此之前,我一直仿佛置身于梦境。身边的人如玻璃般易碎,心中的感情如火焰一般炽热。从一个极端很快来到另一个极端。精神和身体都极不稳定。一切都和做梦一样不讲道理。 “说起来,亚瑟。我记得梅林说过,一共要炮243天的澡吧?暑假肯定是报废了,那将来上学呢?是申请休学,还是就这么算了?”紧紧地贴着我的身体,让娜在我的耳边问道。 “两种都可以——我觉得后者更好,至少对莫德雷德来说更好。”我耐心解释着,“虽说世界给我和她的关系是姐妹,但终究不是姐妹。莫德雷德不喜欢这种身份,那我就退学吧。具体要看韦伯给我们安排的身份。而且,我也不需要上学,高中和大学阶段的知识,我都有。” “那【& “如果我去工作,你们肯定会不满吧?”我轻松地说道,“特别是王姐,她宁可我永远在乐园里休息,也不想我在现世里工作一天——所以,就暂时这样吧。我是王姐的赘婿,她想这么养着我,那就按照她的意思来吧。我的意见并不怎么重要。” “所以为什么是赘婿啊?阿尔比昂的王位不是亚瑟你自己夺来的吗?”让娜的金色双瞳透着好奇的光彩。 “军队是王姐的,钱粮是王姐的,军备、土地、城堡也都属于王姐。骑士们也都是王姐的养子、养女和近侍。我当时确实有一百多名同伴,其中还包括贝德维尔。但是,如果没有王姐的认可,想要统一不列颠实在是难如登天。”就这样,我开始回忆过去,“大概就类似于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关系吧?从家族上说是赘婿,肯定不准确的。但是从政治上来说,的确是赘婿的关系。” 让娜眨了眨眼睛,完全没听懂我在说什么。恐怕她连朱元璋是谁都不清楚。 我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抱着她的腰肢,享受着此刻的安宁。 然后,尽管心底里面相当地不愿意,但我还是得把实情给讲出来。 “简单来说,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穷鬼,除了一身气力和头脑里的知识以外什么都没有,只是傍上了王姐这位世间最富的富婆。钱是王姐给的,补偿是王姐出的,赏赐是王姐取的,药浴的药材更是只有王姐才有。亚瑟王时期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将来恐怕也差不多。如果这不算入赘,那又什么算入赘呢?要知道,和泛人类史不同,我和桂妮薇儿的关系真的很差。她的父亲还是我亲手用王姐的毒药给死的——嘛,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了。” 说到这里,让娜才终于明白过来。不过,这反而激起了她的好奇心:“说起来,还没听亚瑟你聊过桂妮薇儿呢!当时你说,我的样貌不如桂妮薇儿,那她实际的相貌如何啊?真的有那么漂亮吗?连我都比不上?” “咳咳……”这让我颇为尴尬,不太情愿说出来。 让娜立刻读懂了我心中的感情,就说到:“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反正桂妮薇儿已经死了,摩根不可能让她活到这个时代。”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桂妮薇儿也不在了,倒也不是不能说。”顿了一下,我整理好词汇,最终给出了回答:“有着阳光一般的金色长发,以及宝石一样碧蓝的双瞳。身高、身材都非常完美。每次微笑、每次凝望,仿佛都散发着光芒,如同曙光女神(欧若拉)。可以说,只要是正常的男性,就没有一个不对她动心的——可惜的是,我不是。” “这样啊……没什么感觉。果然还是要见一下真人才知道。”让娜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问道:“所以,桂妮薇儿一点都不恨你,对吧?她憎恨的是摩根,觉得摩根指示你杀了她的父亲。你是被逼无奈才这么做的。甚至她觉得你是无辜的,都是摩根把你害成了这副模样。她也爱着你,甚至比摩根还要爱你,于是她不可避免地陷入疯狂。最终,她和莫德雷德同样憎恨加害于你的不列颠,所以最后导演了毁灭不列颠的把戏,希望能和你以普通人的身份度过余生?” 我瞪大了眼睛,内心极度惊讶,因为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桂妮薇儿。 注视着我的双眼,让娜的嘴角勾勒起有趣的弧度。 “果然和我猜得一样……那个祸神一开始期待着白马王子,你肯定不是吧?可是她最终还是如同扑向火焰的飞蛾。远坂家的大小姐看到你,连话都不怎么会说了。伊莉雅到现在都还做着童年的梦。在班级里,我挎着你的胳膊,全班的女生都传来了嫉妒的眼神。哈!和我很早之前我就说过的一模一样!女孩子不喜欢你才是不正常的!” 我的脸庞红了起来。这东西是天生的,和我的起源有关,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 不得已,我强行按照科学的方法,来给自己辩解。 “因为我的起源是奉献。对女孩子来说,奉献就意味着可以被依赖。心理上的依赖一旦达成,很容易就演变成精神上的喜欢。这种喜欢会刺激内分泌系统,扭曲大脑对性别的认知,从而让这种喜欢演变成憧憬和向往。无论是哪个年龄段,憧憬和向往都是最容易演变成那种感情的情绪——相反,对于男性,他们都不会把我当做女生看待,而是当做竞争者、领导者。”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啊,阿尔托莉雅!”让娜打趣道。 “那么这个第一肯定就是我了!”让娜立刻和我唱对台戏,但也只是唱了这么一句,就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但是,阿尔托莉雅,你其实并不希望被那样对待吧?即便用邪龙的甲胄伪装了自己,你依然是个女孩子。会在意自己的身高,会在意自己的身材,会喜欢可爱的东西。偶尔还会显得很脆弱,只是强撑着表现出很强大的模样。” 我本来想反驳,可是想想最近的经历,我不得不轻微地叹了口气,回答道:“一开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灵的人,让我意识到,我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所以,让娜,你是特别的,你拯救了我的灵魂,拯救了我的人生。” “嗨,这都什么时候了?这种肉麻的话说一次两次还行,说多了可就没意思了。”听她这么说,我本能地抿了抿嘴春,却没想到她直接凑了过来,强势地轻轻触碰。“你的命运是拯救不列颠、拯救人类。而我的命运就是拯救你啊!笨蛋阿尔托莉雅,你拯救别人的时候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拯救你不也一样吗?” “嗯。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这么说了。”我从善如流。 “以后也一样,不要担心失去我。我只会待在你的身边,哪里都不会去。你死了,我不会独活。我死了,你肯定也失去活下去的念想。你我明白这点,她们也明白这点,世界和抑止力更是被以前的教训搞怕了,任何小动作都不敢有。无论你觉得这是梦、还是现实,我们都绝对不会分开。祸神已经滚蛋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了……” “让娜?”她的话让我有些茫然。听起来是对我说的,但我感觉她更像是对自己说的。“是预感到了什么吗?还是说……?” “你总结了你的过去,我也总结我的过去啊?”让娜微笑着,又用双唇触碰了我的额头。“至于预感……我能有什么预感?你的预感、梅琳的预感更准确一些——咳,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预感我们将来的生活不会轻松如意罢了。阿尔托莉雅,你是有工作的,而且这个工作比任何人的动作都要艰难。我现在能做的事情比较有限,只是陪伴在你身边而已。” 确实,无论我是否上学、是否度假,我的工作都是顺应自己的预言,去拯救人类。 只是我的工作和泛人类史的亚瑟王一样,并不是固定的,需要响应世界或者抑止力的征召。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我感慨道。 “放心,我也会成长起来的。之前的黑炎王有多强,将来的我就是同等的强。”让娜笑得非常自信,比我这个经常觉得自己没做好的人自信多了。“毕竟,我可是以碎片之身击败了本体的祸神啊!这次你也看到了,以后你也肯定不用担心。迟早有一天,我不仅能保护你的心灵,还能保护你的存在,起码能作为战友陪伴在你的身边,而不是像亚瑟王时那样,让你始终只有孤零零的独自一人向敌人发起冲锋。” “啊……原来是这个。让娜,看来你也学会了话术啊。”我调侃道。 “这不都是和你学的吗?”让娜笑着说道,又轻轻地触碰了我的脸颊。“睡吧,阿尔托莉雅。度过这一夜,圣杯战争就彻底结束了……明天是未知的,但是只要我们在一起,未来就没什么好怕的。就算回到一万四千年前,难道我会抛弃你不成?” 让娜的话语仿佛有特殊的魔力。 我只是闭上眼睛,就在她的拥抱下睡着了。 没有梦,没有突然的惊醒,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照亮整间卧室。 (由于身体原因,本月的更新可能不会很及时,请见谅。) 章二十五:乌赫瓦尔家族 ◆阿尔托莉雅◆ 现代和古代确实很不一样,光是消磨时光的手段就有千千万万。 放到以前,四天的闲暇时间,我只能在各种聊天、练习和教育中煎熬、折磨。 而现在,这么多的时间,我基本上都是在各种聊天、看视频、玩游戏度过。 虽然都包括了聊天的内容,但是因为题材的限制,两者所聊的内容不可同日而语。 身为王者,聊天的内容基本上和宫廷谋略、臣民关系相关。身为现代平民,信息技术爆炸,国际形势、家长里短、明星八卦、互联网小圈子,都有可以聊的内容。 外加四人对我真的很好,根本不需要我处理任何事情,是真正“国王”级待遇。 结果,这四天的时间,对我而言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韦伯发来邮件,详细介绍了他安排的身份——和我要求的一样,甚至还超出了很多。 王姐的名字是摩甘娜·乌赫瓦尔。正如“乔纳森”和“约翰”的关系一样,可以直接称呼为“摩根”。姓氏的意思是槲寄生,是德鲁伊教的万灵药。 这个家族源自高卢,而非不列颠,每一代身上有妖精的血脉。由于旧大路的神秘衰退,大约在公元前后迁往不列颠,从此之后定居了下来。又因为亚瑟王(也就是我)将稳定神秘的岚之锚归还给了星球,不列颠迎来了第二次神秘大衰退,并陷入了不断被入侵的历史。 家族为了延续下去,采取了避世的手段,隐居在现今康沃尔郡的森林之中,不为魔术界所熟知。直到最近几十年,由于科技信息的发达,为了自身利益,也为了让衰弱至极的家族能延续下去,不得不重新活跃于现世和魔术界。 因为是传承了至少三千年的魔术家族,因而拥有大量的秘宝级魔术礼装、残缺的神代德鲁伊教魔术基盘。家主的魔术回路的质与量几乎不可测量,魔术造诣也至少是冠位(协会标准)水平。而由于代代家主的名字都是摩甘娜,因此在神秘学意义上,也被视作女王摩根在人间的残留,掌管着通往乐园最后的钥匙。 任何有理性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几乎就是把王姐的真实身份给明牌了。但是按照魔术界的规矩,即便已经明牌,也得按照牌面上的信息来对待,否则会带来麻烦。 按照邮件往下看去,接下来就到了和我有关的内容。 我名字也是阿尔托莉雅,姓氏和王姐保持一致。我的真实身份并非是人类,也不是妖精,而是从乐园离开、来到到现世的真实龙种——是的,我没有看错,韦伯这家伙,在邮件里就是这么写的,真是有够离谱的。 我的长相和王姐相近,是因为就是以她为蓝本变形的模样,这点和梅琳以王姐为蓝本创造出了我保持一致。看起来这么年轻,是因为龙种和人类的寿命完全不同。至于为什么能在现代存活,原因未知,属于最高级别的机密。 这不就和王姐一样,明牌我是亚瑟王吗?哪怕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吧! 而且更过分的是,韦伯这家伙,竟然拿龙种的特性说事,隐晦地表明我和家族里除莫德雷德外的女性关系都不太一般——虽然我反驳不了,但是原因根本不是这样啊! 看完之后,我叹了口气,只好继续看下去——下面是莫德雷德的身份。 莫德雷德是我和王姐的孩子,这点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因为我的身份变得离谱,莫德雷德的身份也跟着离谱了起来。她既是龙,也是妖精,更是人类,是神秘在现代的奇迹,也是突破了世界表里限制的异常,未来拥有无限的可能。韦伯在邮件中“引用”莱妮丝的评价,说莫德雷德要么会成为救世的英雄,要么会成为灭世的魔王,绝对不会平凡地度过一声。 至于梅琳,大约是她的学生太多,魔术界的诸多家族都以攀附她的关系为荣,有那么一点尊师避讳的意思,内容就三两句话,写得特别简单,甚至连名字都没标注出来,只用了一个“阿瓦隆女士”的称号。这个意思,恐怕是无论梅琳怎么编纂自己的身份,魔术界都会接受。 让娜的名字依然是天野让娜。她的背景则特别特别长,从出生到现在的履历全部都有。但是怎么看都像是现代小说里的主角,出身极其平凡,却有着各种各样的奇遇,类似于误入异界、遭遇异常、驱魔除鬼之类的事情数不胜数。因此,让娜和日本魔术界的各个家族都有着不浅的关系,还有凛、苍崎家的两位作为经历证明和信用背书。 和王姐的相遇,则是因为让娜在睡梦中,灵魂来到了乐园阿瓦隆,迷失了数日。她被王姐同时找到了身体和灵魂,被王姐照顾,因为这个机缘而被王姐收为弟子,成了家族中的一员。 放下笔记本电脑,慵懒地躺在沙发上,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因为药浴的缘故,我是最后一个看完这封邮件的人。本来,其他人都完全没有反应,我以为这封邮件会稀松平常,没想到内容会这么的……离谱。恐怕就算是都市逸闻类的小说,都不敢采取如此大胆的设定。 “阿尔托莉雅,对韦伯的工作还满意吗?”在我的身旁,王姐搂着我的腰,轻声问道。 “……怎么看都太过于离谱了吧?来到现世的龙?他怎么想的?” “就是因为过于夸大,所以没有人会认为这是真的。毕竟,就连与星球的年龄相同的巨龙阿尔比昂,也在神秘衰退后企图挖穿地壳、最终行动失败而将肉身遗留在了现世。再加上,如果发生战斗,你一定会使用圣剑,反而会凸显你的真实。” “但是那些无关的吐槽算什么啊?我哪里是那种人!” “是的,你不是那种人,这更显示出这层身份的虚假。没人会在意这个的。” 看来王姐真的对这方面的设定一点都不看重,或者说对这种声誉的污蔑缺乏认知,亦或者她对这个设定很满意、能够用来解释和掩盖一些问题——比方说让娜提到过很多次的、我对女孩子有特别的吸引力这种诅咒。 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对于这份电子邮件,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好——莫德雷德,你来转告给韦伯·维尔维特先生。电话和上门转告都可以。对方和阿尔托莉雅的关系不佳,我和对方关系很浅,由你出面更加合适。” 王姐把事情吩咐完毕,莫德雷德就拿着手机,走出了房门。 看着自己的孩子能够独当一面,我的内心不由得泛起名为“自豪感”的涟漪。 相信再过一段时间,等莫德雷德上了大学,一定能成为学生会会长之类的角色。 虽说这只是我在心中的期望,但如果她真的能做到,我确实会为她感觉到骄傲。 “经过这次圣杯战争,莫德雷德确实长大了很多,特别是心性上的。”作为母亲,王姐的心中一定有着和我类似的感觉。“知道你不是完美的,知道你不是全能的,知道自己应该负担起责任,这些都是孩子成长起来的标志。虽然伴随着阵痛,但生命就是从疼痛中成长的。” “可惜,莫德雷德还是憧憬着阿尔托莉雅啊。”让娜搭话道,“阿尔托莉雅不是说过过吗?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距离。莫德雷德想要真正地了解阿尔托莉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  “确实啊。”梅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毕竟是八岁嘛,太揠苗助长了,需要补足的东西还有很多。只能交给时间了——不过话说,莫德雷德是不是长高了些?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那孩子的身高还比阿尔托莉雅低一些吧?” 我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身为莫德雷德的父亲,完全没有感觉到她有长高。 但是,王姐却点了点头,确认了梅琳的猜想:“是的,莫德雷德现在的生理年龄还是15岁,还能长高很多。大概最后会和我一样高吧。也许能更高一些。毕竟阿尔托莉雅很注重她的营养和健康,一直以来吃的都是最好的。” 听到王姐的话,我立刻垮着一张脸,羡慕了起来——连莫德雷德都能长高,我怎么就不行呢!看看我身边的人,不仅都比我高,身材还都比我好,我实在是苦恼极了! 可是,就在我露出这样的表情之后,梅琳的神情立刻变得失落。而我只好赶紧重新恢复笑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毕竟,我是长期营养不良才长得这么矮,而梅琳一直把这当成自己的过错,为此而一直愧疚到了现在。 房屋里出现在了短暂的压抑。莫德雷德很快回到了屋子里,这份压抑才消失。 她微笑着,装作没有听见我们谈话的模样,向我汇报了自己的工作:“父王,那个魔术师说,证件什么的需要等一个月才能邮寄到这里。在那之前,我们最好留在冬木。” “嗯,留在冬木也好。作为证明的一部分,将来应该会有许多魔术师拜访。将来肯定闲不下来。有固定的住处,也方便迎接客人。而且,三咲町那边也不见得比这边好。该有的东西,新都也都有。不用像三咲町,还要坐火车去仙台。” 既然我的回答都这样了,其他人也没说什么。毕竟我还要药浴,换住处其实很麻烦。 结果,到了次日晚上,也就是8月6号晚上八点钟,立刻就有访客来拜访了。 那是一位外表看起来二十岁后半的女性,穿着随处可见的白色短衫和青色牛仔裤,火焰一般的红色长发直达腰间。她的笑容非常地元气,有一种和蔼可亲的大姐姐的感觉。 “……所以,我就是三咲町灵脉的地主,现在苍崎家的家主,掌握了第五魔法的魔法使——苍崎青子啦!”这个女人自我介绍后,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说话轻佻得很。“哎呀哎呀,之前在三咲町的时候,没有及时登门拜访,实在是有够失礼的!我们的密特拉女士肯定不会在意的吧?单论豁达程度,这个世界上可没有超过您的人了!” “所以,韦伯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吗?”望着对面沙发上的魔法使,我无奈地问道。 “本来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吧?这动静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先不提被勉强遮盖起来的天象,单论全球同步停电那么久就已经够夸张了!而且还有比这更夸张的,那可是全球灵脉无视循环往一个方向涌去唉!相当于全身的动脉血和静脉血全部往肺部聚集,地球差点都因此死掉了!”配合苍崎青子那夸张的表情,即便是我,也觉得动静确实太大了些。“冬木正在举行圣杯战争,这是魔术师协会都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那位埃尔梅罗二世先生可是忙坏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他那里得到了事情的全貌呢!” “那么,苍崎青子小姐,今天你来到这里,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我继续问道。 “怎么可能!真要兴师问罪,两种抑止力早就派英灵和守护者过来了!”苍崎青子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这次来,当然只是来拜访一下,看一下我们的人类之主是什么样子啊!看到您现在的状态这么好,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以后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联系我。虽然不一定随叫随到,但只要是能帮得上忙的事情,我一定会帮的!” 真是个嗅觉灵敏的家伙。恐怕在三咲町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我存在了。 我理解她的潜台词。意思是下次如果再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最好提前和她说明。现存于世的魔法使一共有两位,一位是远坂凛的老师宝石翁泽尔里奇,一位就是我眼前苍崎橙子。他们二人共同守护着这个世界的安危,我有必要向他们告知我的重大行动。 这并非要求,而是为了【& 我对苍崎青子的态度很满意。许多事情处理起来,就是得绕一下这个圈子,说些潜台词,给双方都保有可以协商和谈话的余地。 “苍崎小姐,如果以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需要帮忙,我一定会告知你的。”我给出了保证。 “那就好!”苍崎青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乌赫瓦尔家的阿尔托莉雅女士。埃尔梅罗二世先生告诉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魔术师协会很快就会记录和证明了。我这个不速之客就不打扰您休息了,以后回见喽!” 说着,苍崎青子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摆在她面前的红茶一口都没喝,搞得我是什么很可怕的存在一样——十分钟后,我就明白了,她想躲着的存在不是我,而是后面一位客人。 那是苍崎青子的姐姐、同时也是伊莉雅的老师苍崎橙子前来拜访。她和青子一样,外表也保持着二十岁后半的感觉,但气质上明显比青子更加稳重,酒红色的长发梳成单马尾,戴着平光眼镜,身上穿着女式西装,打着红色的领带,浑身上下都是成熟而又严肃的气质。 她的视线扫了一圈,确认她的妹妹没有在这里后,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你们的姐妹关系还是一如既往地糟糕啊,橙子。”这一次,自来熟的人换成了我。 “还行吧,反正早就分开了,维持这样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好。”橙子装作是老熟人的样子,坐在了沙发上,翘着腿,双瞳直视着我。“阿尔托莉雅,你在做什么?为什么非要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不可?这几天魔术师协会那边都快闹疯了,有人以为神代要回归了,有人以为1999年迟到的大魔王终于要现世了,流言蜚语接连不断,你这个最后之龙有什么解释的吗?” “没什么可解释的。”我摊了摊手,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得多。橙子,我建议你不要深究。” “至少透个底吧?好歹告诉我最基本的情况。” “伊莉雅没和你说吗?她应该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吧?” “没有。自从那孩子离开了我的魔术工房后,我们之间的联系基本上就断了。” “离开了你的魔术工房?分明是你自顾自玩消失吧?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还不懂你的性格吗?”苍崎橙子的双瞳有些茫然,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说。我只好补充道:“式不就是这样吗?你看到式的情况稳定了,不再需要关注了,就连道别都没有,直接离开了。” 苍崎橙子的双瞳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我知道两仪式的事情。 维持在她脸上的那层亲近伪装几乎要维持不住了,恐怕很快就要问我和她是不是真的很熟,是不是她在这些年来的转生中遗失了什么记忆。 但是,我没给她这个机会。倒不是不想解释,而是我想教训一下这个不负责任的老师。 “去问伊莉雅吧。”我说道。“就说是我请求她,让她向你解释。她一定会把这场圣杯战争的经过告诉你。那之后,该怎么理解,就全凭你自己了——想躲其他人可以,想躲着伊莉雅可不行,你这个老师的工作还没完成,试着向泽尔里奇、韦伯那样负起老师的责任吧。” “……真就连个底都不能说一说吗?”苍崎橙子问道。 “这次圣杯由于一些意外,引来了特殊的敌人。”犹豫了一下,我给出了更准确的信息:“一万四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你应该知道。我直白地说吧,我就是那名圣剑使,Excalibur就是那把圣剑。这次的敌人比游星尖兵强悍得多,因此我的真名才被改变为密特拉。” 苍崎橙子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完全不敢相信。 【\- 王姐轻咳了两声,让她意识到这个动作很失礼,苍崎橙子才开始消化我给的讯息。 “把你那个叫做‘魂之回归’的魔术教给伊莉雅吧。有什么麻烦可以联系我的妻子,无论是礼装还是材料,乌赫瓦尔都是齐全的。这是我补偿伊莉雅的一种方式,这么告诉她就可以。” 章二十六:魔道元帅 ◆阿尔托莉雅◆ 实际上,我更喜欢和苍崎青子对话,而不是她的姐姐苍崎橙子。 像橙子这样的人,同时具有政客和说教狂两种特质,对话起来简直喋喋不休。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她比梅琳还会说谜语,教人半懂不懂的,非常地辛苦。 而这些谜语,实际上是梅琳和王姐早就得到的结论,她更像是来验证的。 但她毕竟是客人,我只能耐着性子和她交流、尝试理解她的话语,简直是折磨。 大约十点半后,这位稀客终于走出了这座日式宅邸的大门。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喝了口茶水——还没喝到一半,大门又传来了敲门声。 这次的客人更是重量级——魔道元帅基修亚·泽尔里奇·修拜因奥古,两位魔法使之一,俗称“宝石翁”的存在。 他的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七十岁左右的老人,头发和胡须纯白,穿着老式的黑色服装,看起来精神矍铄,身高有惊人的190厘米,身躯如钢笔一般笔直,刻板得就像一名军人,但是那股苍老的感觉远远地就能感觉到,仿佛遥远古代的残留。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这颗星球最强的男人——毕竟我和莫德雷德都是女性。 他扫视了一圈,最终还是和之前两位客人一样,把目光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人类之主密特拉……你知道这个名字、这个称号意味着什么吗?” 宝石翁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苍老,仿佛经历了风蚀的沙漠遗迹,沙哑却又极其坚强:“承担了这份命运,你就不再是原本的你。山一样沉重的责任压在你的肩膀。数不尽的工作让你无法喘息。你不能出错,不能失误,必须比机器还要准确。同时你还要保持完整的人之心,切不可丧失自身的人性。那不是活人应该承担的职责,即便是神也做不到那种程度。” “泽尔里奇先生,你看我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吗?”我坐在沙发上,平静地回答道。 “哼……不愧是你。”宝石翁的嘴角微微扬起弧度,双瞳满是赞许。“看来是我多虑了。如果人类历史上有谁能做到,那么就只能是你。质疑你,就等于质疑你立下的契约,乃至质疑你以自身奠定的人理——那么,我没有任何疑问了。现在轮到你了,密特拉女士。虽然我知道的东西并不比你身边的那位阿瓦隆女士更多,但是我可以提供验证猜想的渠道。” “关于这件事情,关于过去与未来,我没有什么想问的。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该知道的我也全都理解。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一定会联系您的,泽尔里奇先生。”我回应道。 “看来我今天是白来一趟——但也不算没有收获。”说着,泽尔里奇向房门走去,看起来是通过他的魔法,已经理解了事情的全貌。在门口,他突然转身,高深莫测地问道:“说起来,崇高的密特拉。我听说你有着超凡的智慧,你知道我的老师是谁吗?” 这还真把我给问住了。因为关于宝石翁的信息非常之少,只有只言片语。 神秘感是魔术师的力量源泉之一,身为魔法使,宝石翁的身上自然被谜团所包围。 那么,我就只能猜测了——特意询问老师,就说明他的老师并不寻常。而且在离开前才问,说明他对老师极其尊重,也非常重视意志与知识的传承。那么,在我所知的魔术师中,有谁能够培养出这个等级的魔法使?有谁能将自己的理想传递给这样的存在? 这个疑问在我的心底升起的瞬间,我就锁定了两个人选。 我看了眼身边的梅琳,粉色的双瞳中闪烁着了然。她猜到了这个人是谁。那就说明她不是。 ——结论立刻就只有一个了。 “魔术王所罗门,‘魔术’这个概念的创造者。”我平静地回答道,几乎没有迟滞。 “您的回答完全正确。我的老师正是那位智慧之王。事实上,我本人就是老师挑选的四十名学生之一。”泽尔里奇的表情和语气毫无变化,料定了我能猜出来。“因此,我活了差不多快三千年了。直到今日,我依然贯彻着老师过去的教导,践行老师指出的道路。” “守护人类,守护人理。这就是魔术王赋予你的使命,是么?”我平静地问道。 “人若想长久地活着,要么为了欲望,要么为了理想。欲望使人丑陋,最终化作邪祟一般的生物。理想使人美丽,无论自身如何变化,都散发着自己的光辉。”大概是找到了话题,这位三千岁的老人开始絮叨了起来。“亚瑟王的传说人尽皆知,然而伊娜克的神话却被归类为伪经,甚至拯救人类的伟业都被隐去。在这次圣杯战争之前,即便是我也无法将这两者联系起来。但是现在,我看到了你,看到了真名的变化,看到命运的丝线在你的身上编织成的‘茧’,我才终于敢确信,也终于能够迈出那一步了……” “泽尔里奇先生,您想说什么?”我不明所以地问道。 在这寻常宅邸的门口,在这并无特殊意义的深夜,魔道元帅泽尔里奇郑重地单膝下跪,向我低头,仿佛一名准备宣誓效忠的骑士,又或者寻找许久之后终于找到主人的仆从。 魔道元帅这个词,是“魔术界的最高权威”的意思。虽说他并不管事,但是地位放在那里。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动作。可他只是单膝下跪,没有说话,更让我感觉到困惑不解。 但,王姐和梅琳都站了起来,恢复盛装,手握法杖,神情非常严肃。 莫德雷德察觉到了异常,也跟着站了起来——结果,只有我还坐着。 无奈之下,我只好坐着提问,仿佛我坐在世间最辉煌的王座上:“泽尔里奇先生,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承认。”宝石翁着重说了这两个字。“承认我的所思,承认我的所为。之后,我会认定您就是真正的人类之主,为您奉献忠诚,为您奉献力量。因为,您自身就代表了人类。” “那么,你被承认了。基修亚·泽尔里奇·修拜因奥古。”说着,我站了起来。将圣剑“誓约”呼唤出来,搭在宝石翁的肩膀上,以骑士的礼仪认可他的作为与理想。“请起身吧,基修亚卿。虽然我的国家还没有建立,但你已经是我无可争议的魔道元帅,人类的荣光与你同在。” “自此,您的命令便是我的命运。我乞求您的光芒,如同迷途者追逐着星辰。” 说完,宝石翁松了口气,睁开眼睛,仿佛耗尽全身的力气一般,站了起来。 而后,高大的他严肃地注视着低矮的我,浑浊的双瞳中尽是卑微与仰望。 这个眼神我见到过。上次圣杯战争中,兰斯洛特卿就是这样的表情。 仿佛命运一般,他紧接着说了与兰斯洛特卿类似的话语:“吾主密特拉啊,无论是什么时候,请不要珍惜,也不要等待,尽可能把我当做工具使用吧……我犯了很多的错误,将来会犯更多的错误。我会迷茫、会被诱惑、会失去信念,唯有您如灯塔一般指引着我。” 我从善如流,给出允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就该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即便是工具,也有使用价值、重要性的区别。基修亚卿,你是具有大智慧的魔法使,怎样使用你的力量,我自有判断。无论是当做工具、当做臣子、亦或是当做好友,请你将判断的权力交托给我。而你应该做的,只有服从和执行而已。” “这正是我所期望的,吾主。”宝石翁谦卑地鞠了一躬。 他很满意我的说法,一直低着头,既顺从,又谦卑。 虽然我不知道他这三千年来经历了什么,但是看他的表情和话语,伊娜克的人生、亚瑟王的人生,他已经如同看电影一般了然于胸。于是,我们之间不需要交流沟通,互相的想法就得到了确认。仿佛许久未见的旧友,即便记忆已经模糊,却依然信赖着彼此的意志。 结果,这位宝石翁只说了一些关系的闲话,就离开了这座平凡的宅邸。 他的背影带着释怀,带着满足,犹如自己三千年的守候终于得到了回应,犹如自己的坚持得到了奖励。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我真的成了密特拉一般,只要我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对方就会向我宣誓效忠,和2014年海那边的小说风潮一般。 当然,这只是一种幻觉。宝石翁和苍崎青子的态度大相径庭。两人的性格、经历和理想各自决定了他们对我的态度。我不可能获得所有人的支持,我只能如过去那般尽可能争取他们的认同,以构建信任的网络,修筑权力的大厦。 “所以,这老爷子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啊?”让娜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经历,理所当然心中只有疑惑。“我能感觉到,他的感情是真的没错,可是他是不是认错人了啊?阿尔托莉雅,你是密特拉,又不是他的老师所罗门王,他干嘛要对你宣誓效忠啊?” “宝石翁不是说了吗?他想要获得的,只是承认而已。”回答让娜的不是我,而是梅琳。 “承认?有什么好承认的?”让娜望向梅琳,继续问道。 “所罗门王将戒指归还给了神,自身也迎来了生命的终结。于是,泽尔里奇就将自己老师的理想当做了自己的理想,并且一路坚持下来,就像在古代的边疆坚守到老年的将军一样——历史上有这种人哦?归义军和大唐就是这样的关系。”顿了一下,看到让娜依然是一脸迷茫,梅琳就只好换了种解释方式:“人类是社会性的动物,无论是谁,总会寻求依靠。即便不是真的依靠,也起码是一种保障——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泽尔里奇一直以信念坚守人理的防线,如今终于等到了人理的奠基者,那当然要说明身份,然后期待认同、理解和保障啊?” “哦,也就是说,泽尔里奇做的事情本身是不求回报的公益事业。现在有一个官方部门管理这件事情了,他就想着能不能被这个部门吸收、认可,让事业变得名正言顺。就算以前做的事情真的没有回报,但至少不要判他的所作所为是违法的。至于工具那部分,意思是他将来的行为会遵循新的规定、新的标准,绝不会有自己特别小心思——是这个意思吗?” 我眨了眨眼睛,梅琳也眨了眨眼睛,甚至王姐都眨了眨眼睛。 没人能想到,让娜竟然会用这种比喻来形容这件事情。 虽然非常的通俗,但却出乎意料地准确,而且非常方便理解。 “这么盯着我干嘛?我说错了吗?”让娜疑惑地问道。 “没有说错,那位魔道元帅就是这样的想法。”我微笑着回答道。 “可他为什么要宣誓效忠啊?直接表明态度不久足够了吗?” “人越老,就越是难以融入新的时代。对于魔术师更是如此,凛连现代电器都不敢多用。上古时代是起誓,中古时代是效忠,近古以来是在合同上签字。时代发展得太快了,超出了老人家的承受范畴,又觉得我以前是亚瑟王,才使用了这样的形式而已。” “那……阿尔托莉雅,我需要宣誓效忠吗?”让娜好奇地问着我。 “不需要。比起这种形式上的东西,行动要重要得多。让娜,你的行动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来佐证了。”我平和地说道,“你的思维是现代的,不需要把自己套在古旧的规矩上——你自己也不是一个喜欢条条框框的人吧?” “那确实……所以,这件事情就这样了?”让娜问道。 “还是要等以后他的选择和行为,才能做出完整的判断。类似于试用期、观察期这样的机制。不过,他毕竟是掌握了第二法的魔法使,我不觉得他有别的心思——正如他所言,坚持自己理想的人,都会散发出不一样的光辉。我看到了这层光辉,所以我相信他的效忠并不是装装样子。” “阿尔托莉雅,你越来越有人类之主的样子了啊!”让娜感叹道。 “算不上什么。任何有管理能力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判断力。”我自谦地说道,“总之,今晚应该不会有别的客人了。时间也不早了,大家休息吧。不出意外,明天还会有更多的客人前来拜访。他们怀揣着各自的目的,想从我这里得到不同的东西,或许是承诺,或许是实物,又或许只是刷个存在感……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占用不了多少时间。” 韦伯肯定把这封邮件的信息大范围地传播出去了,作为一种报复的手段。 渴望与欲望,阴谋与权谋。这个平凡的日式宅邸,很快就要变成卡美洛一样的地方,围绕着我的权柄和威能,组成类似龙卷风一般的复杂网络。 亚瑟王的人生教会了我如何处理——答案就在韦伯发送的邮件里。既然我被认为是真正的龙种,怎么可能是想见就见的?如果不付出一点代价,陷入麻烦的就不会是我,而是对方了。 章二十七:人类史上最邪恶的魔女 ◆阿尔托莉雅◆ “我明白了,感谢您的自我介绍。虽说如同小丑在台上演出一般滑稽,但您确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很乐意与您交流,格林瓦尔德先生。” “恕我直言,在您无法提供有诚意的选项之前,乌赫瓦尔家族只会保持中立……不,您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中立是强者才有的选项,乌赫瓦尔家族拥有的力量足以瞬间摧毁你们双方。” “很遗憾,斯特格尔先生,乌赫瓦尔家族对魔术师协会的权力纷争不感兴趣,无意介入其中……不,并非是条件不够优渥。这么说吧,您的条件对我而言,和垃圾无异……没错,,您没听错就是垃圾,垃圾桶里黑色塑料袋【\) “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但是身为棋子,就应该有棋子的觉悟。可否能让您的家主与我商谈?毕竟,失礼对于乌赫瓦尔而言,既是一种冒犯,又是一种挑衅。” “您接近逗笑我了,卡特先生。我建议您向其他人打听我的身份是什么。您的威胁就像摇晃着火把,企图吓退巨龙一样可笑——没错,我是龙,货真价实的龙。如果不想死在这里,我劝您最好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好心提醒您一下,埃里克先生。您被欺骗了,您的幕后势力派你过来送死。我知道你是个棋盘上小卒子,梦想着升变成皇后的那天。但是您获得的报酬真的值得您这么卖命吗?乌赫瓦尔并不畏惧挑战,他们很快会意识到自己惹到了怎样的存在。” “莫德雷德,帮忙把拉迪克斯的手指‘修正’一下,然后‘请出’客厅。随后告诉门外的人,时间太晚了,请他们回去休息吧。” 我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挂钟,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魔术师终究是魔术师,一群自傲到眼高于顶的家伙,既不相信韦伯的报告,对话的时候也一个个摆个臭脸,真以为乌赫瓦尔是个避世的小家族,能派人商谈就算给了天大的面子。 而且每个来拜访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家伙,看起来是为了将来有回旋的余地,但除了搞坏我的心情、浪费我的时间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今天的十几号人甚至都不知道王姐的身份,还都就把我真当成是无足轻重的赘婿,愚蠢到了极点,恶心到了极点。 “所以,阿尔托莉雅,为什么不干掉他们?”让娜微笑着,笑容相当危险。“不用多,一两个就行,让他们明白什么是规矩。这样才能起到震慑作用啊?” “时代不一样了,就算是魔术师的生命,理论上也没低贱到可以随意处置的地步。”我疲惫地回答道。 “可是这样不行吧?他们就像是一群苍蝇,嗡嗡个不停。今天有一堆,明天还会有一堆。阿尔托莉雅,不做点什么的话,整个暑假可能就要这么泡汤了啊?”让娜提醒道。 “要不要联系一下泽尔里奇?”梅琳建议道,“他是魔道元帅,也是魔术师协会的创建者之一。虽然平时不怎么管事,可他只要发一条指令,应该就不会有人再来烦我们了吧?” “或者我召唤狂猎士兵在门外站岗?普通人看不到他们,但魔术师一定能发现。”王姐又给了条建议,看起来很离谱,但其实有一定的可行性。“必须有请柬才能进入大门,否则就是暴力性闯入。那个时候,对方是生是死,就要看他们自己的能耐了。” “父王,要我说,干脆在门上贴张纸,就说‘只有付出一根手指才能进入’。真进来了,我就抓住对方的手腕,切掉他的手指。既能够震慑对方,也能拒绝这种浪费时间的拜访。”莫德雷德的想法很暴力,不过暴力是最有效率的震慑手段,而且确实不会伤害对方的生命。 老实说,这件事情要处理都无所谓,关键是现在提建议的人。 如果我接受了王姐、梅琳和莫德雷德给出的建议,她们一定会很高兴。 因此,这个方案必须要结合这三种建议,才算是最佳的方案——没错,我是在讨好她们。感情需要维护,每一次决定和对话都应该照顾彼此的心情。不敢很快就要“七年之痒”了。 略微思考了一下,我最终做出了决定:“莫德雷德,打电话给凛,让基修亚卿在魔术师协会发布一条提醒和警告,只有通过了狂猎的考验,才能拜访乌赫瓦尔家族。王姐,定时召唤狂猎,每次四个小时两位,让他们驻守大门,告诉他们针对拜访者的考验——对方必须被狂猎用匕首切掉一根小拇指,之后五分钟内不能止血、不能流泪、不能发出声音,成功了可以进入,失败了拜访者就由可以由狂猎们随意处置——砍下头颅、切掉耳朵、挖出心脏吃掉,全都可以。” 狂猎本质上是一种从战争、杀戮和死亡中诞生出来的妖精。在过去,狂猎军团曾响应世界的征召,发起对残存神秘的战争,用以清理遗留在现世的妖精、魔兽、圣兽等生物,留下了非常详尽的传说和实证。因而,使役狂猎的难度,和使役从者相差不大。 方案听上去很残忍,但是魔术界的规矩向来都是这么残忍的,因为残忍才能显示出古老和强大,否则就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暴发户。而且这一套方案执行下来,既能显示出家族与魔法使的关系非同一般,同时也能表现出家族的古老底蕴。 如果对方真的死了,因为绕了个圈子,杀死他们的【] 而后,王姐又建议在门口设置一个通往异界的迷宫。如果能通过了妖精们的捉弄,成功回到了现实,那么就接受拜访,王姐自己会亲自为对方治疗被切除的手指。如果没能返回,就会在一段时间后回到大门门口,要么再付出一根手指,要么就此离开。 两道门槛叠加起来,果然次日就清净多了。 除了问情况的凛,其他的访客均被拒之门外。 “我说,阿尔托莉雅,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坐在我的对面,凛的声音透着无奈。“昨天来拜访的人确实有点多,态度也不好,但也不至于杀人吧?只是一天,就有三个家族彻底断绝了。那可都是传承了数百年的悠久家族啊,整个城堡里的人一夜之间死绝了!” 我有些疑惑,因为我从来没想过杀人,更别说灭门级别的惨案了。 但是,和往常一样搂着我的腰肢的王姐,声音却冷酷了起来:“既然抱着恶意前来拜访,又无视埃尔梅罗二世在文件中的暗示和警告,自然要付出对应的代价。阿尔托莉雅是王,是人类之主,身为人类却胆敢大不敬,自然要以诛灭一族作为惩戒。而且,所谓的悠久家族不过如此,仅仅只是一小队狂猎,就连反抗都做不到,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呃……所以,是摩根女士你做的?”凛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乌赫瓦尔家的家主是我吧?”王姐的嘴角勾勒出一股残忍的弧度,恍惚之间,那位残忍的魔女似乎又回来了。“阿尔托莉雅不忍心动手,不代表我不忍心。相反,他们的死让我很畅快——允许他们被斩首的形式死亡,而不是在诅咒与哀嚎中痛苦死去,已经是我能释放的最大仁慈了。凛,切莫忘了,我的名字是摩根。” 果然,凛被吓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也让我意识到,王姐确实凶名在外,并不是好说话的人。 梅琳想要当老好人,可是王姐却抬起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然后,王姐冷冷地注视着凛,用极度冰冷的语气轻轻地说道:“阿尔托莉雅就是我的全部。那些魔术师如果只是冒犯了我,其实算不了什么。但是昨天说话的人是阿尔托莉雅,他们为难的也是阿尔托莉雅。这让我心中有股火焰在燃烧,如果不淋上他们的鲜血,这团火焰是无法停歇的。过去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的,所以我对阿尔托莉雅的感受特别在意——凛,你能理解吗?” “我、我明白了……”凛的额头冒着冷汗,整个人局促到了极点。“我会告诉魔术师协会的……当然信不信就由他们了。反正他们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被协会委托过来问话。” “那就告诉他们实情。”王姐的微笑愈发残忍了,眼神冰冷到几乎冻结。“告诉他们,把小心思都收起来。作为曾经的死亡女神,作为人类史上最邪恶的魔女,我能听到有谁在谈论我和阿尔托莉雅。如果不想惹上麻烦,比如某天被邪恶的妖精偷走了心脏、被游荡的狂猎割掉了脑袋,最好放尊重一些。之前我没有在意,那是因为我的脑海中只有阿尔托莉雅的安危,现在不同了。侮辱阿尔托莉雅的人会死,伤害阿尔托莉雅的人会灭门——我说到做到。” “我我我知道了……这这这就回去告诉他们!抱抱抱歉,我先离开了!” 丢下这么一句,凛就逃跑一般离开了这座宅邸。 当她关上主屋的门后,王姐就不顾我的反应,把我紧紧地抱在怀中。 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在乐园阿瓦隆中,我就这么被王姐紧紧地抱着,她绝不松手。 此时,我才终于想起来,虽然让娜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但是王姐心中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依然流着脓水和鲜血,依然传递着痛苦和疯狂。只是王姐和桂妮薇儿的交锋次数太多,懂得了忍耐,才看起来比较正常,实际上她的伤口相比之前的梅林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许更严重一些?毕竟,等待了一万两千年,却得到那样的结果,如果是我,我肯定心都碎了。结果,这个时候我应该责备她的,可那些话终究说不出口。 “……阿尔托莉雅。”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姐终于发出了声音。 “王姐,怎么了?”我平静而又温柔地问道。 “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几乎是央求,几乎是祈祷。 “嗯。以后我永远不会离开王姐了。”我做出承诺,并打算用一生去践行。 “要不……要不我们回阿瓦隆吧?”不知为何,王姐的声音带着一股哭腔。“我知道怎么把肉带进阿瓦隆了。在那里,阿尔托莉雅你能吃到肉了。烤肉、烧肉、煮肉都能做到的。而且不止是肉,电线、网线、都可以接到阿瓦隆的……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或者想去的地方,随时都可以离开,来到这座宅邸的门口,去冬木新都购买……已经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但是我已经成了密特拉,锚定了人类的历史啊?如果我回到阿瓦隆居住,现世很容易发生意外吧?”我遗憾地说道。内心紧揪着,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而且……我这里挺好的。” “那……那就换个地方吧?我不喜欢城市,不喜欢这里。这里很吵闹,很麻烦。我想去森林,把一部分地区异界化,和乐园重叠起来。我们一起在那里建造一个城堡,有妖精们守护我们的宁静。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你能安安心心治疗魔力侵蚀,不需要被各种事情麻烦。” 王姐的状态很不对劲,似乎对未来极度恐惧,失去了迈向未来的勇气。 她心中在伤口在刺痛、在溃烂、在流血。她害怕再一次失去我,她害怕别人对我不利,她害怕我又像以前一样把自己当做器物随随便便消耗掉,她不希望我有一秒钟的时间不开心。 我都理解,我都明白……但和梅琳那一次不同,这次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摩根,你就打算抱着阿尔托莉雅一辈子吗?”让娜的声音在屋子里想起,带着轻蔑,带着嘲弄。“又是承认自己是赘婿,又是给你家主位置的,是她不够尊重你吗?你原本有着天大的优势,阿尔托莉雅认可你,还有了孩子,可为什么你会和桂妮薇儿这个老爹被阿尔托莉雅毒死的女人分庭抗礼,原因你不明白吗?你打算错到什么时候?你打算让阿尔托莉雅忍耐到什么时候?” 几乎是触电了一般,王姐的松开了我。 但我没有离开,而是在这深夜里慰藉和治疗她的内心。 这一次,换做是我搂住了她的腰肢——我还是太矮了,胳膊也不够长,双手搂住会很难看,单手又没办法完全搂住,变成了把自己的身体向王姐倾倒的模样。 而后,让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觉得你的心意是好的,就可以随意自作主张了是吧?摩根,做事要有限度,凡事至少要告知阿尔托莉雅,不然就是不信任,就是心有鬼胎——明明阿尔托莉雅对莫德雷德倾注了全部的关爱,你作为母亲还想着毒死自己的孩子,可真有你的的啊,摩根!你难道就不知道,阿尔托莉雅之前无法接受你的原因,就是这个吗!但凡你事前问一问阿尔托莉雅,和她好好交流,她和莫德雷德的结局就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 “让娜,你的话太重了……”感受着王姐的颤抖,我实在是恨不忍心。 “重什么重!难道因为我说得重了,这不是事实了吗?”让娜的语气几乎是恶毒。“现在她能无视你的想法随意杀人,将来谁知道她敢做出什么来!等到发现自己做错了,又低头乞求你的原谅,哪有这种好事!现在还打算带着你逃走,不听你的想法,忽略了你身上的责任。等到你出了事,人理出了事,谁来处理、谁来负责?你看摩根现在这模样,像是负担得起责任的样子吗!最后不都是你来吗?情况危急了,该怎么办,除了奉献你自己难道还有别的选项吗?” 每说一句,王姐的气势就弱了一份。每一句话,就如同铁锤砸在王姐的内心。 到了最后,王姐几乎无法忍耐,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被责备的孩子,几乎要哭出来了。 “人都死了,没办法复活了。摩根,这份杀人的罪孽,阿尔托莉雅会替你背负起来,但不要想着还有下次!以后如果还有下一次,就别想再待在阿尔托莉雅的身边了!能待在她身边的是她温柔的、能治愈她身体和心中伤痕的王姐,不是人类史上最可怕的魔女毒妇!希望你好好拎清楚自己的定位,不要做出让阿尔托莉雅无法补救、只能以最激烈的方式自证清白的事情!” 话音落下,王姐的颤抖停止了。 泪水从她的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而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有再去计较的必要。 摆在我面前危机,是如何救治被让娜的话语刺激到接近自闭的王姐。 章二十八:从神灵与妖精变为人类 ◆阿尔托莉雅◆ “王姐,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但是并不否认,是吗?” 我没有看王姐的表情,因为不敢看,因为这会影响我的判断。 尽管心中有无数个念头,可现在我能说出来,只是寥寥无几的数句。 “王姐,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一旦涉及了王权和政治,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很复杂。过去我受到的限制太多了,我的所有私事都可以算作是公事,就只能按照公事的标准来应对……” 我在说些什么?其实我自己都没想清楚。我只是在尽力地解释,尽力地缓和王姐的情绪。 说到这里,我才终于意识到,我的话语绕了太多圈子,缺乏决心,也缺乏诚意。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感受自己的内心,感受自己对王姐的感情。 然后,说出我认为最有力量的话:“……这么说吧,王姐。在我看来,我的王位是你让的,我的剑是你给的,我的生命都是你赋予的。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可能厌恶你,或者憎恨你……王姐,我会证明的……现在都可以……” 重复着过去的行为,重复着往日的情绪,我试图拿出圣剑。 但就在这个瞬间,我的手腕被紧紧握住了——我依然缺乏直视王姐表情的勇气。 谁能想到,那个过去骁勇善战的亚瑟王、那个将来即将统治一切的密特拉,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和普通的少女一样,连面对对方的勇气都失去了呢? 握着手腕的那张手在颤抖。稍微冷静了一下之后,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是多么的荒谬。 尽管自己如何保证,“把自己当做器物一样看待”这个坏习惯,依然很难改正。 深吸了口气,陷入慌乱的我,突破了压抑与沉默的气氛,说出自己的想法:“王姐,我知道你是想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去做那些我不喜欢、但又必须做的事情。王姐,你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这些都只是处理手段的区别。只是……有些事情不应该这么粗暴地处理。那些人确实该死,只是不该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死掉……暴力是一种威慑,在最后时刻使用才最具效率……” 王姐没有回应,我依然不敢直视王姐的脸庞。 我的大脑疯狂运转,企图找到问题的真正答案。 但是,我做不到——面对王姐,面对莫德雷德的母亲,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空气却再次压抑了下来,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在欢笑,几乎让我窒息。 我体验过窒息的感觉。非常糟糕,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所以一旦有了窒息的感觉,我就会本能地尝试将其击破——这一次也是一样。 “王姐……” 但是,只是说了一句话,我的嘴巴就被堵住了。 王姐的脸庞,占据了我视线的全部。如雪的发丝,垂在我的脸庞。 我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没有抵制,没有抗拒,和遥远的过去一样,身心都被王姐操控。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身体真的出现了窒息的反应之后,王姐终于起身。 熟悉的温柔声音在客厅里响起,我那颗被一直紧揪着的心,终于能下落少许。 “所以我喜欢你,阿尔托莉雅。我喜欢这样的你。所以……”王姐停顿许久,差不多有十秒钟,才继续说道:“所以,这份杀人的罪孽会由我自己来承担——这样,我也不会想着逃回到阿瓦隆了。因为,乐园的大门被施加了魔咒,只有无罪之人方能通过。身为乐园的主人,我自己却没办法进入,就当是我对自己的惩罚吧。” “让娜, 你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是我的自作聪明毁了阿尔托莉雅,也毁了我自己。一万两千年也好,一千五百年也罢,都是命运对我的惩罚。为了我自己的私欲,我做了太多错事,直到现在才意识到那些都是罪孽。于是,命运让我的爱人永远不可能真正地爱上我。我唯一庆幸的是,阿尔托莉雅还活着,现在很幸福。” “所以呢?你要继续自作聪明下去,准备离开了吗?”问话的依然是懂人心的让娜。 “不,我哪里都不离开。我会留在阿尔托莉雅的身边。她需要我。”听到王姐这么说,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了地,本能地呼出一口气。“大概是阿尔托莉雅对我的纵容,让我一直没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吧?让娜,没有你的话语,我也许会在错误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直到发现自己和阿尔托莉雅彻底分开,才追悔莫及——就像泛人类史那个愚蠢至极的我一样。” “哼,你知道就好。看来我也不用多说什么了。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让娜语气也不再嘲弄,恢复了平时的平静。 获得了力量后,我重新直起身子,坐在沙发上,然后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 虽说马上就要休息了,没有这个必要,但我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太过随便。 “摩根,实际上,那些人是可以复活的。”梅琳微笑着,给整个事件做出了最终的回应。 “真的可以吗?”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当然可以啊。他们可是魔术师,其存在的基础是灵魂而非躯体。”梅琳解释着,“狂猎是乐园中的游侠。他们切下头颅、挖出心脏,也等于带走了灵魂的容器。而乐园不存在死亡的概念,这些灵魂会暂存在容器之中,不会经历真正的死亡。所以啊,摩根,只要你找到那些狂猎,让他们把容器重新带回现实,再让那些躯体恢复生命,他们就能复活——对你来说,这不算难事吧?” “……我知道了,梅琳。我这就去做这件事情。” 留下这句话,王姐的身影就立刻消失了——让娜张开嘴巴,本想说些什么,但没来得及。 然而,王姐很快就回来了。她一脸紧张,轻声询问我:“阿尔托莉雅,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只不过最好留下一些补偿。补偿不要太贵重,能够弥补精神上的损失就行,比如修复身体的时候改善一下他们的魔术回路。王姐,你是阿瓦隆的女王,你的决定基于你的权柄,或许这是你的罪孽,但这并非是你的错过,所以你不需要道歉——就说是梅琳给你的建议,理解自己的错误,比受到惩罚更加重要。” “我知道了。我会这么做的,阿尔托莉雅。” 说完,王姐就返回到了乐园阿瓦隆,其身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我摸出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花了些心思和远坂凛沟通,仔细解释这件事情。 虽然都是些公式般的客套话,但凛似乎不懂这些,当做了我的真心,言辞相当激动。 只是后来听梅琳的解释,我才明白,凛激动的原因不是“这件事情得到了解决”,而是“那些人其实可以复活”所引发的神秘。这必定会在魔术界引起巨大的轰动。因为,杀人谁都可以做到,但是复活和治愈与生命的本质息息相关,就算只研究王姐修复身体的手法,就能让那些被灭门的家族复原出一小部分早已失传的德鲁伊魔术基盘。 这些魔术师比电影里的疯狂科学家还要疯狂,为了追求某些突破自然的东西,子女是消耗品,自己的生命也是消耗品。区区只是被杀死后又复活,相较于得到的魔术回路强化,以及见证和体验复活这样的大奇迹,根本连一分钱都不如。 这也让我对魔术界的狂乱有了最基础的认知——虽说是做了一些事情,但是将来的某一天,果然还是应该整体取缔,以更严酷的惩戒来约束他们,以更严格的规定来惩戒他们。 我们打开电视,看着电视剧,打发着时间。直到凌晨一点多,王姐终于归来。 “王姐,事情都解决了吗?”我轻声询问道。 “嗯。都解决了。”王姐平静地回答。“阿尔托莉雅,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明天还要治疗,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而中途放弃。” 【 说着,我站了起来,去了卫生间。 稍微清洗了一下之后,王姐并没有离开,而是依然坐在沙发上。 她低着头,沉浸在哀伤之中。 我裹着浴巾,坐在她的身旁,脸颊贴着她的右肩,左手和她的右手十指相扣。 “阿尔托莉雅……果然,我们之间不适合吗?”她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哭腔。 “非要说的话,王姐和任何人都不合适。”顿了一下,我继续说道:“先是神灵,然后是妖精,再接着才是人。王姐的精神构成和普通人是不同的。无论是神灵的爱,还是妖精的爱,都不适合人类。神灵的爱过于强制,没有自由意志可言,就如同塞勒涅和恩底弥翁。妖精的爱有太多的禁忌,又很容易受伤,就如同美露辛和雷蒙德。王姐的名字依然是摩根·勒·菲,即便成了人类,却也是聚集了不列颠的神秘而诞生出来的超越者,和普通人相去甚远。” 我没说一句,王姐的情绪就低落一份。 当我说完时,泪水从王姐的眼角滑落下来,滴落在她的华贵长裙上。 我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着王姐的泪痕,微笑着,仿佛温暖的水,抚慰着王姐的心灵。 “正因为和任何人都不合适,所以我在所有人之中,是最合适王姐的。”我大言不惭地说着我的心声,可谓是无耻到了极点。“神灵是目标主导的生物,只要认定了目标,就绝对不会改变。妖精是情绪主导的生物,喜欢是真的喜欢,讨厌是真的讨厌。想要接纳这种程度的爱,就需要人类的那一方有最敏锐的洞察力、最坚定的克制力、最优秀的包容力。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我觉得我是有这方面能力的——王姐,在亚瑟王的人生中,你对我的表现满意吗?” “不满意。”王姐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桂妮薇儿。” “王姐果然很讨厌桂妮薇儿啊。”我微笑着,既不生气,也不责怪。“这确实属于我的错误。我不够专注,我因为王事而不得不分心。我选择成为了能够为不列颠带来繁荣的暴君,而不是只属于王姐的君王。现在想想,过着平凡的日子,做着平庸的王,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也不对,那样王姐就不会喜欢上我了。”我自问自答,不给王姐反应的时机。“王姐喜欢的是愿意付出、愿意化作薪柴的我。结果,我的经历不能少,我的付出不能少, 不然王姐也好、梅琳也好,就都不可能超越人类史的限制,真心实意地喜欢上我了。所以,无论过去的经历是好是坏,那些都是现在的自己的基石。而这,就是人类和妖精最本质的不同了——” “神灵是自然的化身、是环境的一部分。妖精从自然中诞生、与环境融为一体。两者既不会改变,也不愿意改变。但人类就不一样了,人类的成长,便是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为之改变自己、或者改变环境。所以啊,王姐,既然是以人类的身份在我身边,就应该像人类一样,从错误中汲取教训,主动改变自己啊?这对人类而言,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并不难,很容易就能做到。” “我知道,王姐其实想修正大家对乌赫瓦尔家族的看法。但是,人类若想改变环境,是很困难的,需要花好几代人的时间与力量。若想改变以人与人的关系搭建起来的社会关系,那更是需要汇集众多人的力量才行。所以,为了扭转关系,而且尽可能保证效率,我选择了很激烈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的心意——这在你看来是自我伤害,但在我看来并非如此。” 终于,沉默很久的王姐,发出了她干涩的声音:“不行,绝对不行……阿尔托莉雅,你知道原因,我绝对不允许你这么做。” “那就改变自身吧,王姐?真的不难,真的很容易就做到了。”我让声音尽可能地轻盈,一点压力都不给王姐。“或者换个想法?在王姐身边,其实我一直在改变吧?我自己改变是很容易的,因为我爱着大家,所以努力讨好大家,让自己成为大家期望的样子。这很辛苦,因为大家对我的期望很高。但是王姐,如果只是回应我的期待,就很容易了,因为我自己足够强,所以对大家的期望很低,只要大家能不再纠结于已经过去的事情,向着未来前进就足够了——就像梅琳那样,就像莫德雷德那样。所以……王姐,和我一起迈向未来吧?以摩甘娜·乌赫瓦尔的身份,而不是阿瓦隆的女王摩莉甘的身份。” 其实我还有很多深奥的东西没说,比如爱与责任,比如学习的意义。 %【] 王姐能理解那些东西,但因为自身的原因,是没办法把那些东西与自己的现实联系起来的。 我只能细致入微,以自己举例,以王姐现在的困境举例,试图带领着她与过去诀别、和解,然后重新面向未来,愿意为了未来而改变、而成长。不然,如果一直是阿瓦隆女王的状态,王姐的心态真的很危险,很有可能会因为自身的情绪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事实上,今天凌晨——不,昨天凌晨发生的灭门惨案,差点就是不可挽回的事情了。 王姐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因为视角的缘故,我看不到她的脸庞,但应该很痛苦吧? 人如果想要变成妖精,其实很简单。但妖精如果想要变成人,就极其困难。 我嘴上说的轻松,可实际情况看起来,应该比我说得要艰难很多、很多。 我相信王姐对我的感情——她愿意等我那么多年,一定能忍耐成为人类的痛苦。 “……我想清楚了,阿尔托莉雅。”说着,王姐侧过身来,轻轻地触碰我的双唇,把还围着浴巾的我像抱枕一样抱在怀中。“所以,不列颠毁灭了。由于妖精的血统,精神构造也与妖精相似,布立吞人沉溺于过去的神秘时代,不愿意摒弃自身的血统,妄图创造一个又一个超越者,以维持自身的现在与过去——真是冥顽不化,即使拖得再久,毁灭也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其实很想说,不列颠的毁灭原因非常复杂,但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既然王姐的话大致上没有错误,那就和“三角形相关定律只适用于欧几里得几何”这种常识一样,我作为她的伴侣,就暂时没有修正的必要,只需要专注于当前的事情即可。 “那……王姐,今晚就和我一起吧?”我提出了一个建议。 “可是,现在是周五,刚刚是周四,你应该陪着让娜。”王姐小声说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生病了,医院也开了证明,总不能不让请病假吧?”我微笑着,尽可能让自己贴着王姐,几乎是偎依在她的怀中。“让娜是善解人意的人,她会同意的。” “好……那就这样了。”然后,王姐深深的吸了一口——如果没意外,她闻到的应该是汤药的苦香味,以及沐浴露的香甜味。“阿尔托莉雅……你真是太好了。” 章二十九:陷入麻烦 ◆阿尔托莉雅◆ 王姐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吗? 我不知道,因为王姐的内心很复杂。 我知道的是,治愈王姐的内心,就和我的药浴一样,需要漫长的过程。 漫长的生涯给了王姐稳定的精神,正如亚瑟王的人生给了我现在的性格。 我自己改变起来就困难重重,更不用说原本是神灵的王姐了。 但,正如承诺的那样,我会一直在她的身边。在我看来,因缘与命运是等同的。我和王姐的因缘既然缠绕在了一起,我就会接受,直到螺旋的尽头。 王姐很温暖,让我贪恋,让我沉溺。我睡得很平静,一如过去与王姐相伴的日子。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时间来到了上午八点,我才终于才梅琳的敲门声中起床。 我枕着王姐的胳膊,被王姐抱在怀中。我的身高很矮,我的身材欠佳。王姐抱着我的姿势非常合适,就仿佛我的身躯之所以是这个样子,就是为了待在王姐的怀中一样。在去掉了所有的盔甲与伪装之后,我不是亚瑟王,也不是密特拉,仅仅只是阿尔托莉雅而已。 于是,即便梅琳催促了许久,只要王姐没有催促,我也依然想待在王姐的怀中。 “阿尔托莉雅……” 大约八点二十分的时候,王姐终于发出声音。 感受着自己被温柔和温暖包裹,我轻声地向她回应—— “王姐,我在。” “该起床了,今天的药浴也不能落下。” “时间还有一些。只是药浴,不用那么着急的。” “你还要洗漱,还要吃早餐。时间快来不及了。” “药浴就等于洗漱。吃早餐可以在浴缸里。就像午餐那样。” “但是……阿尔托莉雅,她们在等着你。你不只属于我一人。” “王姐,至少在这里,至少在现在,我只属于你一人。” 她的脸庞贴着我的额头,她的双手让我紧紧地与她相拥。 她的眼睛紧紧地合上,跃动的心脏变得更加的急促。 王姐的思绪很复杂,我猜不到她现在想着什么。 也许是过去的往事,也许是对外来的恐惧,也许是只是贪恋着现在。 无论是哪种,我现在能做的,都只是安静地陪伴着她而已。 “摩根,你要拖到什么时候!你难道不知道躺在浴缸里,对阿尔托莉雅而言有多难受吗!总共两百多天啊!这就让她中断了,将来岂不是根本没有结束的那一天了!?” 这一次,催促的人不是梅琳,而是让娜。 王姐似乎很害怕让娜,当让娜呼喊她名字时,她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王姐究竟在想些什么。 ——爱这种东西,一直都是极度自私的。 我心中的大门被让娜打开,品尝了快乐与幸福的甜蜜后,我就不可能只属于王姐一人了。 尽管我接纳了王姐,也接纳了梅琳。但实际上,大家都很清楚,是让娜为了让我与过去和解、让我不再去付出和奉献,把我推向了她们,分享了出去——我其实只属于让娜一人。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到。但如果是为了王姐或者梅琳,现在就要打个问号了。 于是,王姐陷入了恐慌,害怕让娜要我离开她。 想通了这一点,我微笑着,抬起头,轻抚着王姐的脸颊。 “不会的,王姐。承诺是我以自己的意志立下的。履行承诺也是以我自己的精神去行动的。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王姐的——这可是我的承诺啊。王姐和我生活了那么久,应该知道,只要是我承诺的事情,就没有不完成的吗?” 王姐没有说话,而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经过了一夜,药浴和沐浴露的气味都消散了。她现在闻到的气味,就是我的身躯发出来的气味——我自己闻不出来,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之后,她松开了我,把我抱了起来,起了床。 浅蓝的双瞳依然闪烁着恐惧,但是嘴角却微微扬起。 “确实该起床了,阿尔托莉雅……马上就要药浴了,穿睡衣就好。” “那……王姐为我穿上吧?” “好。” 王姐的动作很缓慢、很轻柔,仿佛我是瓷器一般的易碎品。 但终究,她还是握着我的手腕,带我走出她的房间——尽管看起来很小,但是王姐使用空间魔术,让一室的小房间变成了宏大的城堡,还带有藤蔓做成的简易电梯,甚至采光都非常充足。我足足走了三分钟,才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 果然,大家都已经在等待着我了。她们都穿着常服,站在主屋的门口——这一次,有了让娜作为【' 无论是什么时代,被照顾的感觉都是非常美妙的。 身处药汤的浴缸之中,我还是和过去一样昏昏沉沉,时间很快就这么过去。 下午四点半,我躺在沙发上,脑袋枕着王姐的大腿,双手玩着掌机,外面传来敲门声。 大门有轮换的狂猎站岗,有敲门这个特权的人只有一人,也就是远坂凛。 “阿尔托莉雅,你又在搞什么?”果然,凛又是来兴师问罪的。 “怎么了,凛。昨晚,在电话里,我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我倒也不见外,眼睛继续盯着掌机,整个人继续躺在沙发上,脑袋继续枕着王姐的大腿,可谓是颓废到了极点,恐怕就算是那位纣王帝辛,都没有现在的我颓废。 “可是你没说复活的过程中会改善魔术回路啊!”凛绝望地捂了下脸,语气无奈到了极点。“现在又有谣言了,说乐园的女王准备让神秘回归。凡是灵魂被带到妖精仙境的人,无论是生是死,都能获得乐园的馈赠。结果,师父对协会的警告被完全无视了。要不是担心自己会被乐园的女王讨厌,那些漠视自己生命的魔术师,恐怕就要挑战你门口的狂猎了!” “要是他们真的被狂猎杀掉,就算我被认为是狂猎之王,也管不了这件事。”我敷衍道。 “这就是我来的原因啊!就是说……如果狂猎真的现世了,能不能提前告知狂猎,警告那些魔术师,让他们不要找死……如果真的找死,那死了就只能死了。” “不可能。狂猎的行事作风你是知道的。为什么有关狂猎的传说中,都要求人们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家里,不要开门,更不要出去,你不是很清楚吗?” 我握着掌机,一边和G位影蜘蛛做着殊死搏斗,一边继续敷衍着凛:“有人被我从阳台推了下来,被我救助,收到我的补偿,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如果有人想主动从阳台上跳下来,指望我救助,还想有补偿,这怎么可能?我被视作狂猎之王,只是传说如此。我是人类之主,但要到两万年后才会履行职责。现在,我只是乌赫瓦尔家族的赘婿、在现世活下来的龙,仅此而已。” “有这么个回答就行。”凛重新站了起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反正这口黑锅不能我来背。事后追究起来,那就只能由阿尔托莉雅你自己来处理了。” “在昨天凌晨,一支狂猎小队能屠灭一门魔术师家族,现在当然也可以。”我冷酷无情地说道,“让他们尽管来就是。我前天的语气本来就不怎么好,就没想过和他们保持好的关系——期待和巨龙平起平坐,甚至还想让巨龙屈服?不吃点苦头,现代魔术师是不会懂的。” “好,那你就继续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远坂凛开开心心地离开了乌赫瓦尔宅邸,去找魔术师协会复命了。 我对这种事情丝毫不在意——魔术师和普通人是不同的,他们与神秘相伴,也与危险相伴。妖精仙境的狂猎就是危险的一种,事到如今还还想着占神秘的便宜,估摸着也是不入流的魔术师。即便不会因这件事情而死,将来也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死。 我又不是他们的爹妈,他们的死活和我无关。毕竟,在神秘领域,招惹狂猎的危险性,和在军火库里用打火机吸烟一样,都不能说是愚蠢了,是压根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 作为妖精中的战力代表,狂猎的狩猎目标一直是危险的魔兽与怨灵。普通的狂猎士兵就和从者差不多。狂猎队长的实力和TOP级别的从者无异。现代魔术师连厉害点的死徒都对付不了,还想碰瓷狂猎,那狂猎可真的会挥动大锤,将那些比瓷器还脆弱的魔术师们砸个粉碎。 实际上,我们这个乌赫瓦尔家族,也没人在乎这些事情——虽然一直强调着罪孽啊、补偿啊什么的,可我们五个没一个好人,按照圣杯给出的属性标准,都是标准的“恶”。要不是那三个家族的死会在王姐心中留下伤口,真以为我会很在乎他们吗? 可惜我光顾着玩游戏了,【!* 事实证明,我低估了魔术师们的愚蠢。时间是下午六点钟,我们一家正在品尝莫德雷德制作的美食,门外就传来了惨叫声。由于梅琳设置的结界,惨叫声不会传递到街坊邻居,但我们还是能听得到——看来,有人真的敢闯由狂猎把守的大门,一点都不怕死。 王姐立刻站了起来,她轻声吟唱着咒文,发动了魔术。在我的感知中,又有一批妖精短暂来到了现实。都是些低矮嗜血的螨怪,他们像抬棺一样把没有头颅、耳朵和心脏的尸体抬走,清理地上的血迹,然后消失在了现实。 很快,晚餐还在继续,外边又传来两次戛然而止的惨叫声。这让梅林的指尖在空中划动出一个图案,幻术得到了加固。无论外边发出怎样的声音,都不会打搅我们了——至于之后会不会还有人过来送死,这就不清楚了。 反正我们得到了清净,狂猎们得到了战利品,螨怪得到了新鲜的肉和血,魔术师们得到了期望的死亡,大家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算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情了。 “父王,为什么那些魔术师非要送死不可啊?”忍耐不住疑惑,莫德雷德问向了我。“人不应该都怕死吗?明知道这是死局,为什么还要过来?” “因为他们不觉得这是死局。”嚼着好吃的羊肉,我的心情非常平静。“他们就是赌徒心态。赌对了能获得奖励,赌错了丢掉性命。至于赌错了的概率有多大,他们不在乎。” “不在乎,为什么?”莫德雷德又问道。 “因为他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啊!”让娜代替我回答了莫德雷德,“魔术师这种东西,在学习魔术的过程中,会伴随着疼痛、残害、恐惧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长期在这种状况下成长,他们大多是心理变态。为了自己的研究,什么都可以牺牲,包括他们自己——当然了,魔术师也不至于蠢到自己送命。估计是一些家族找来的低阶魔术师吧,纯粹的消耗品。” “不能这么说,以理想为动力而驱动自身行动的魔术师大有人在。”我解释说,“不过,愚蠢到闯关的魔术师,基本上都不是为了理想,而是一己私欲。有人派他们来送死,他们有不怕死,那就死了算了。莫德雷德,不用管他们。” “可是,他们一直在门口送死,总不是个办法吧?”莫德雷德似乎对他们产生了同情心,不然不会为他们说话。“有狂猎守着,有妖精善后,我肯定不害怕。但总觉得很晦气,门口一直有人送死什么的……抱歉,父王,我没办法当做不存在。” 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巴,我呼出一口气。 感受到我态度的变化,莫德雷德低下了头,显得心虚。 就我个人而言,我不想有任何变化。只有足够多的死亡,才能让魔术师群体明白我们的态度。一旦我采取了更软、更弱的策略,就等于认输。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服软,装作很弱小的样子,乞求他们接纳乌赫瓦尔这个避世家族——我能接受,但王姐不会接受。 但面对自己孩子的提问,我绝对不能这么说。 仔细思考了片刻,我又叹了口气,说道:“对付流言最好的手段,不是去解释,也不是去澄清,而是顺着流言继续下去,成为主导流言的存在——王姐,不需要狂猎来守卫大门。” 说完,我拿出手机,拨打了凛的电话,以极度平静的声音对她做出通告。 “凛,已经有几个魔术师死了……对,没错,送死的……幕后黑手我不知道是谁,但我很乐意告知那三个被灭族后又复生的家族,女王有些不太开心。而女王不开心了,有些人会陷入麻烦……” “不,凛,他们不会死。他们可是被女王复生的,就算他们自己想死,女王也不会让他们轻易死掉啊?所以他们的麻烦会确实很麻烦。二十年前的埃尔梅罗先生知道吗?对,就是韦伯的老师。他的魔术回路被毁了,传承的家族刻印也无法回收,阿齐博尔德家族立刻衰落了,直到韦伯继承了二世的名号……” “不是的,凛,你可以问问切嗣。埃尔梅罗先生没有立刻死去,还能坐在轮椅上,好好地生活。埃尔梅罗的死是因为他在成为废人后,还不肯放弃圣杯战争,我不得不用剑砍下了他的脑袋,和她的未婚妻一起迎来结局。凛,我是个追求效率的人,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是代价,凛。我知道,这样的结果对魔术师而言,比死亡还要痛苦。但这【# “好了,凛。我打你的电话是为了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抱歉,凛,乌赫瓦尔家族对远坂家有些失望,对阿齐博尔德家族也很失望,对魔术师协会更加失望。在得到谅解之前,我们不会再和你们联系了……没办法,凛。你把我们的感情用于公事,这是一种消耗,现在感情已经消耗完毕,我们的关系自然不复以往了,当你直呼我的名字,以公务身份指责我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再见了,凛。可能我们不会再见了。” 我挂断了电话。王姐的身影已经消失,这次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松了口气,我开始继续吃剩下的午餐。莫德雷德似乎理解了什么,没有继续询问。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告诉莫德雷德:“莫德雷德,要记住,在我还是亚瑟王的时期,我是以恐惧统治阿尔比昂,而不是单纯的死亡。引起恐惧的方法有很多种,死亡只是最下等的一种——我建议你看看一部叫做《教父》的电影,虽然小家子气了一些,但你会有不少收获的。” 章三十:于节日前 ◆阿尔托莉雅◆ 和我预料的一样,王姐很快就回来了。 她的表情冷若冰霜,几乎和冻结的湖面相同。 “所以,阿尔托莉雅,这是你本来的打算吗?” “嗯。在绝大多数时候,人活着比死了要有用得多。” “那,昨晚你的那些话……都还是真的吗?” “那些话也都是真的。只是计划有变,那些魔术师算错了代价和成本,动摇了那些话的说服力——王姐,这就是我在电话中对凛提到的,所谓‘很大的代价’。” 我面无惧色,神情坦然。这些话都是我发自本心,没有任何欺骗的成分。 王姐和我生活了那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 只是这一次,她依然低下了头,有些伤感,有些纠结,显得痛苦。 和昨天一样,我主动朝王姐靠拢。 她没有拒绝我,和往常一样接纳着我。 “阿尔托莉雅,你说,既然人类如此愚蠢,我还有成为人类的必要吗?”王姐抬着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声音中听到茫然。“布立吞人也好,魔术师也好,都是那么的愚蠢。智慧和他们绝缘,他们永远只会把他人的善意践踏在脚下,不知道珍惜。” “有必要。”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因为,如果王姐不成为人类,就没办法在我的身边了——事实并没有王姐想的那么复杂。只是人类史被世界所选择,只是我注定成为人类之主。如果王姐不是人类,就会变得很麻烦……王姐应该知道的吧?” “阿尔托莉雅,你说的都是真心的吗?”王姐的声音又低沉了很多。 “是真的。王姐,我从来都不说谎。”我赶紧回答。 “阿尔托莉雅……你变了很多,我几乎都快不认识你了。”顿了一下,王姐又说:“以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没有这么柔弱,也很有主见,不像现在这样,经常反复。” 我没有回答。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意识到了,我确实变了很多很多。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的。原本的我就是这个样子,亚瑟王时期的我才是被扭曲了。之所以没有回答,只是因为不确定王姐是否喜欢这样的我而已。 “真的,就像莲花一样啊……”王姐注视着我的眼睛,飘忽地感叹着,“明明自己已经被染黑了,诞生于尸骸与血泊之中,以诅咒和疼痛为食,却依然保持着自己独有的干净。” “因为不干净的东西都被燃烧殆尽了。”让娜瘫坐在沙发上,翘着腿,不知为何一副颇为得意的表情。“摩根,你不是很清楚吗?世上最干净的东西,是火焰燃烧后的炭渣啊?草木灰是万能清洁物,木炭能净化水质。也就现代人会觉得很脏。” “是啊……莲花都是洁白的,只有燃烧殆尽后勉强维持着原本的模样,才是黑色。”说着,王姐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她停顿了很久,最终仿佛放弃一般说道:“阿尔托莉雅,我会按照你说的做。你是我的‘王’,你是我的‘丈夫’,你是莫德雷德的‘父亲’,这点永远不会变的——我会努力成为一名人类的。” 听到王姐这么说,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想必,这就是我的王姐,和泛人类史的摩根最大的不同吧? 亚瑟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为了迈向新的未来,我们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就这么度过一夜后,接下来的几天,日子终于清净了。 魔术回路全毁,外加魔术刻印彻底报废,这对魔术师群体的震慑力比千刀万剐还要大。 这也让我们的身份人尽皆知。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能交给时间来证明。 不过,在拿到相关的证件之前,王姐还有一件事情要处理。 那枚金苹果的拍卖会在8月12日开始,地点是在冬木新都的一座小型会所里。这也是最近来冬木的魔术师变得异常多的原因。不过他们都很老实,即使乌赫瓦尔家族的信息已经公开,他们也没有拜访,更没有打扰。 似乎在他们看来,只有不入流的魔术家族,才会看重虚无缥缈的“女王的恩赐”,而不是货真价实的“金色果实”。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因为拍卖会的晚上,当王姐挽着我的手臂,穿着正规至极的女式西装而不是礼服走进拍卖会的现场时,所有人低着头,投以尊重和敬畏的眼神。我们真的成了房间里的大象,每个人都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的身份,却所有人都只当我们是普通魔术师。 不入流这个概念,还是那三个家族的主家家主过来隐晦地表达歉意,我才知晓的。 主持拍卖会的人是韦伯·维尔维特,也就是埃尔梅罗二世。 由于这位男主人公一般的存在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会场的大家对已经见怪不怪了。都只是例行寒暄,既没有套近乎,也没有刻意疏远,似乎所有人都和他很熟。 坐在偏远的位置上,王姐放松了很多。而我立刻向王姐解释,人类中聪明人还是占大多数的。看起来整体愚蠢,是因为愚蠢之人的存在感过强,做的蠢事太多,才显得突出。对此,王姐没有任何回应,我只好尴尬地闭上嘴巴,静静观察着这次拍卖会。 虽然重头戏是金色果实,但既然是拍卖会,配菜还是有不少的。 都是些常规性的材料,大多是乐园的圣兽、神兽、龙种自然脱落,然后作为贡品奉献给王姐的——比如巨蛇的蛇皮、不死鸟的羽毛、龙种的鳞片等等。对于魔术师而言价值极高,但对于那些生物而言,和从家猫身上掉落的猫毛没什么区别。 这些材料的报价一个比一个高,动辄数百万英镑。我对这些数字缺乏实感,就感觉相当无聊。王姐对现代货币的价值看得极低,仿佛是拿材料换了废纸,也完全不在乎。 最终,那枚珍贵的金色果实以起价一千万英镑、成交价八亿三千万英镑拍卖出去,比其他材料加起来都多,买家是知名的爱德菲尔特家族。这个家族出自芬兰,凛的祖母就出自这个家族,因此,其大小姐露维娅和凛的关系相当不错。由于当代家主精通商业,颇有家资,为了改善自家千金的魔术回路,才不计成本地购入金色果实。 价格比我想象中要昂贵很多。看来在场的魔术师都将这视作人生中仅有一次的拍卖。那么为了维持金色果实的珍惜程度,以后就不能当做商品随意出售了,而是同价值的奖励。 比起这次纯粹赚钱的拍卖会,我们一家都对8月15日的孟兰盆节更感兴趣。 这是日本最盛大的节日,源自中华的中秋节。由于明治时期改用公历,又废止了阴历,导致其和中秋节并不在同一天,没有美丽的圆月可以观赏。于是终点就放在了文化的传承上,属于任何动画都不可缺少的桥段,无非就是捞金鱼、气枪射气球、看烟花、吃棉花糖等情节。 但,看动画是一回事,实际体验时又是另外一回事。 对我而言,这是除赏樱以外第二重要的节日。 以前我对让娜做出了约定,要在这一天在祭典上趁着夜色观看烟花。 旅行的计划因为药浴而被迫废止,这次的祭典就变得格外重要。 于是,拍卖会结束没多久,让娜就拨打我的电话,嚷嚷着要去买浴衣。 浴衣的本意自然是泡温泉后穿的衣服。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个词变成了简化和服的代称。让娜不喜欢这种老掉牙的东西,但是当祭典里的大家都穿着浴衣时,自己最好也有一套。 我和王姐就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新都的购物中心,与让娜、梅琳还有莫德雷德碰头。 由于是正式场合,王姐穿着白色女式西装,我则穿着由王姐挑选的另一套黑色西服。所以三人穿着的也是正装。特别是莫德雷德,她的正装和我一样是男式的,打着和我一样的红色领带,看起来异常潇洒帅气,让我非常满意,忍不住对她微笑着点头——孩子真的长大了。 见到我的瞬间,让娜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我。 “黑色吧。虽然不一定是最喜欢的,但应该是最适合我的。” 我随便说了一句。结果我立刻被让娜和梅琳握住手臂,走进了商场的内部。 和过去一样,我就像人偶一样,被她们更换着各种各样的衣服。比起购买衣服,她们二人似乎更享受这种随意装扮我的感觉。可惜无论浴衣有多么的可爱,无论发型如何改变,我那锁孔一般的龙瞳所带来的压迫力都太强了,企图让我变得可爱的计划,就这么破产了。 最终,她们二人为我选择了黑色为底色、以白鹤唱日为图案的浴衣,腰带是暗红。 不过,也不算破产。当王姐从试衣间里走出来,她穿着以深紫为底色、盛开水仙花为图案的浴衣,搭配黑与白交叉的腰带,将银色长发完全散落下来,竟然能把我的气质完全压制住。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莫德雷德穿着绛红色的浴衣走了出来,搭配她那愈发棱角分明的脸庞,也能把我的气质给压下去,让我比起父亲更像是母亲——孩子真的长大了,已经比我高了,让我在心中不免唏嘘时光的荏苒。 “父王,我这身浴衣还好吧?这是我自己选的!”大概是我的视线太专注了吧,莫德雷德显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嗯,很漂亮,很适合莫德雷德。”我眯着眼睛,微笑着回答道。看着莫德雷德的模样,我才发现,我确实已经三十多岁了,已经不是让娜她们眼中的少女了。“就是面料有些粗糙……莫德雷德,我们是富裕的乌赫瓦尔家了,不是贫穷的边度家,以后还是给自己买些好点的东西吧。没必要那么仔细了,不然会显得穷酸。” “咳……我觉得这个最合适,就选它了。”看来,莫德雷德认定了这身。 “既然莫德雷德喜欢,那就这件吧。以后要多询问你母亲的意见。她在这方面的知识和才能不逊于让娜。”我说道。 “莫德雷德自己喜欢,比我的意见要重要得多。”王姐的脸上洋溢着微笑,属于爱屋及乌,虽然一直以来母女关系不太好,但还是认可莫德雷德。 反正莫德雷德从小是往帅气的方向发展的,这身浴衣不会穿几次,我也不会在意。 接下来,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是梅琳。她的浴衣……怎么说呢,还是粉色的底色搭配白色花朵的图案。虽然很有她的风格,但是风格实在是太趋于统一了,完全没有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甚至因为颜色的关系,还带着一股土气。 “感觉不太行啊……”我走到梅琳身边,围绕着她打量了一圈,确认了情况:“确实不行,完全不行。梅琳,你给我挑衣服的时候那么大胆,怎么到自己这里就束手束脚起来了?颜色可以更鲜艳一些,图案也可以更突出一些。这样太过普通了吧?” “我觉得还好啊?”梅琳越说越小声,像是很心虚一样。 “对自己缺乏自信吗?”仿佛印证了我的猜想一样,梅琳竟然低下了头。这让我不由得微微呼出一口气,微笑着握着她的手腕,走向传统服装区。“跟我来吧,我为你挑一件。” 此时,还没挑选好衣服的让娜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小声说道:“真是个狡猾的家伙!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亏我还挑选了半天……啊啊啊,我怎么这么蠢啊!” 我和梅琳都听到了让娜的话。而梅琳立刻扭头,冲着让娜做了个孩子气的鬼脸,然后抱紧我的胳膊,主动拉着我去往了挂满了各式浴衣的货架旁——对于梅琳这个小心思,我除了好好地给她挑选浴衣,也实在是不好说什么。 我的衣品并不好,挑来挑去,结果只挑一款。 让娜则抱着胸,撇了撇嘴,看梅琳的表情相当不善。 “阿尔托莉雅,你也得给我挑浴衣才行!” “当然了,让娜。虽然我不会挑衣服,但是基础的搭配还是了解的。” 没有办法,照顾她的情绪更加重要。 反正她不喜欢日本传统服饰,更喜欢礼服和潮流装,我可以随意挑选。 现代的工业审美都大差不差,即使真的不适合让娜,但也不会相差太远。 ……应该吧。 章三十一:步入梦幻 ◆阿尔托莉雅◆ 和梅琳不同,虽然是我带着让娜挑选,但最终决定的人是她自己。 同样是如黑夜一般的深蓝,可上面的图案却变成了浅紫色的方块。 传统和潮流之间相互碰撞,搭配让娜的银色长发和金色双瞳,莫名地合适。 只是因为被梅琳阴了一手,即使是回家的路途中,让娜也显得不是很开心。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为了体验穿浴衣的感觉,我们并没有乘坐公共交通,而是选择步行回家。 穿浴衣自然要搭配木屐。这对于我们五人并没有什么困难。 王姐、让娜和梅林已经习惯了现代高跟鞋,平时也穿着。 我和莫德雷德早在五世纪的不列颠,为了适应马镫,特意将魔龙盔甲的足甲改成了粗跟高跟鞋的样式,还特意熟悉了这种状况的步战,用起来也没什么困难。 夜晚的新都依然繁华,车来车往,行人络绎不绝。各色的灯光将城市变得梦幻,身边的伴侣让我彻底放松,缓慢的脚步使得意识飘向未知的地方。 梦是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我坚信着这一点,就这【*, 或许是真的来到了梦境,我似乎看到了王姐,穿着魔女的装束,带着冰蓝的王冠,面前覆盖着黑纱,手中握着长矛般的法杖,完全就是她使用Caster灵基时的样子——在与她的视线碰撞的那个瞬间,我立刻清醒了过来。 她不是王姐。至少,她不是我的王姐。 周边的环境从冬木的街道变成了宏伟的宫殿。周围的士兵都缺少铠甲,甚至缺乏武器,只是以狼人的模样站在守卫的位置上。宫殿本身缺乏装饰,保留着大理石原本的颜色,只有如血河般的红色地毯从王座伸展至门口。比起寻常的宫殿,这里更像是大一些的囚笼。 王姐——或者说摩根——坐在由魔力生成的王座上,如同蜘蛛一般控制着魔力网络。 透过面纱,我注意到她的双唇抹着淡蓝色的唇彩,散发着魔力,吸引着我的注意力。 她注视着我,似乎很陌生,似乎相逢从未相识,双瞳中透露似曾相识的茫然。 梦境模糊了言语,将思想化作情绪与目的。于是,尽管她的双唇微动,想和我对话,但是我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只能感觉到她的哀伤,她的思念,仿佛遥远的未来。 但,我十分确定,她绝对不是我的王姐。 那么,这里就有个问题——现在的我,是谁? 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躯,我只看到了漆黑的阴影。 在这瞬间,梦境化作了碎片,我回到了现实,和我的爱人们漫步在街道上。 “阿尔托莉雅,怎么了?”因为携带着梦魔的血统,梅林立刻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这个感觉……刚刚一瞬间,你做梦了?” “是做梦了。不过不重要,只是很模糊的一些梦,毕竟只有一瞬嘛。”我微笑着,装作没有重要的事情发生的模样——因为,我确信,当下一次入梦时,我会再一次见到那位摩根。 “要不要我施加个魔术?有这个魔术在,只要你进入梦境,我就会出现在你的身旁。”梅琳微笑着,以过去的事实阐述自己的决心:“梦是很危险的。以前在卡美洛的时候,都是我来守护你的梦境。在我离开后,这个魔术失效了,现在也应该补上吧?” “梅琳,我的意志是很强的。即使被困在了梦境中,以我的智力、经验以及位格,你还会担心我出不去吗?我可是被抑止力认可的‘哲人王’啊。绝对不会出现出不去的情况。”我向梅琳打着包票。因为,我很想和那个呼唤我的摩根单独聊聊。 “阿尔托莉雅?”身边的王姐微蹙眉头,浅蓝的双瞳中透着忧虑。 “既然阿尔托莉雅说了不用担心,那就一定是不用担心。她有自己的考量。”还好,让娜为我解围,不然我真要磨破嘴皮子了。“打草惊蛇这个成语你们应该知道吧?既然对方让阿尔托莉雅进入了梦境,那肯定要调查一番啊?要是梅琳你直接介入了,阿尔托莉雅还有什么可调查的?对方肯定不敢再次让阿尔托莉雅进入梦境了。” 虽然还是很担心我的安全,但梅林还是点了点头。 至少在这颗星球上,是不存在比我更强的存在。逃到星球外侧的神灵不行,逃到星球里侧的各种传说生物也不行。虽然时机还未到,但手持“誓约”与“命运”、身披龙铠的我,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除了我自己,以及莫德雷德,没有人能够让我受伤。 就这样,在气氛稍微变得压抑之后,我们还是步行回到了家中。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钟。例行洗漱之后,我合上双眼,躺在床上,感受着空调的舒适凉气,进入了沉眠——和我预想的不同,这一次我没有入梦。再次睁开眼睛时,阳光穿过窗帘,将整个房间照亮。身边的梅琳已经起床,忙着药浴的准备工作。 这样慢节奏的懒散生活,我已经完全习惯了。 穿好黑色吊带背心、黑色短裤组成的常服,将头发简单地扎成单马尾,我来到主屋。 大家也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莫德雷德穿着我一开始为她买的廉价衣服,披着围裙,在厨房里准备着意式早餐,非常专注,非常细心。 王姐一直拨打这电话,履行乌赫瓦尔家主的职责,与拍卖会协商转账问题,同时还开始物色产业,真的想把这个家族好好经营下去,不止是伪造出来的身份。 让娜则抱着平板电脑看书,似乎是在学习数学方面的知识。因为我的剑术就是以数学为根基,空间几何学不好,剑术肯定也学不好。而且,在得到了红神的残响后,即便她很不情愿,却也注定要以近战攻击为主。好在她是法国人,在数学上有语言的加成,这点我不必担心。 结果,完全没事可做的人,只剩下了我一个。 我只好又和废人一样躺在沙发上,打开自己的掌机,玩着刷刷刷的狩猎游戏。 这样过于怠惰的生活,让我的精神一直维持松弛的状态。结果,为了给游戏里赚取资金而反复联机刷着巨戟龙的我,一不留神,和昨夜一样,进入了那个摩根设置的梦境里。 我依然是躺着的状态,只不过不是躺在沙发上,而是一张巨大的床上。 床的旁边,是安静睡着的摩根。即便枕着柔软的枕头,她还是戴着王冠,似乎那王冠是无法去掉的东西,如果摘下就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 如此近的距离,让我能好好地观察这位摩根。 不过,她和我的王姐是平行世界的同一个个体,长相一模一样,气质也极为相似,都是如同湖泊一般浩瀚、宁静、冷冽。但如果说哪里不同的话,就是她身上的人类气息要少很多,也缺乏源自死亡女神的神性,几乎和纯粹的妖精无异。 我又再次低头,试图看清梦中的我究竟是谁。 但是,我能看到的,依然只有漆黑的阴影——这些阴影并非是包裹在身躯上的一层,而是我自己实际上就是阴影构成的。梦中的我没有身躯,没有感官,只是个如同幻影的内在,在摩根的身边,充当着王的角色。 是的,就是王没错。 能在女王的床榻睡在另一边的存在,只有可能是王。 既然如此,我在这里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原来如此,我被当做了卑王伏提庚啊……”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梦中的阴影化作实质的身躯。 比我现实中的身躯更加娇小、更加柔弱、极度营养不良。 身上穿着由阴影编制而成的华丽长裙,裙摆一直延续到大床的尽头。 头顶戴着王冠,由无数的尖刺和拼接而成,看着让人不舒服,戴着更让人不舒服。 即使都这样了,在长裙的上方,我依然穿着漆黑的铠甲。铠甲上流淌着暗红色的魔力脉络,如同开裂的火山口,庞大的能量呼之欲出。 穿着铁手套的胳膊上绑缚着沉重的锁链,由黑暗生成,被施加王权的概念。 毫无疑问,这就是我的记忆中卑王伏提庚的模样。即使我只和她见过一面,即使只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但她的模样已经烙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永远不会消散。 真是……无论是哪个世界,我都逃脱不了为王的宿命啊…… 此时,身旁的摩根睁开了眼睛。 看到我的模样后,她被惊吓般迅速起身,睁大眼睛凝视着我。 “……怎、怎么会这样?” 有了耳朵,便能听到话语。 虽然是妖精一样的尖耳,但使用起来和人类的圆耳没什么不同。 看到摩根惊慌失措的模样,我的嘴角扬起了微笑。 “怎么会这样?摩根,你作为施术者,不是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吗?” “可是……不对的,不可能的啊!尤瑟已经死了,在加冕仪式上被毒死了!” “所以,摩根,你知道我不是尤瑟,不是么?” 我确实是以自己的意志在说话。 但是,梦境中的自己,和现实中的自己是截然不同的。 我很想平静地和摩根交谈,但是伏提庚的记忆影响我的意志,让我如伏提庚般说话。无论说什么,最终都会变成嘲弄。无论对方是谁,那股本能的厌恶感都不会消失。 是的,我能感觉到,自己讨厌眼前的摩根。不是情感上的讨厌,而是洁癖症看到了脏东西、强迫症看到了线走歪了、迫害妄想症看到了危险性的人物一般,接近本能的生理性厌恶,是一种切实存在的恶心和反胃。 “……你究竟是谁?”摩根话语中带着威胁,但更多的是遮掩自己的恐惧。 “我?让我想想……究竟要选哪个名字比较好呢……”右手食指轻轻触碰着自己的下巴,我恶毒地笑着,眯着眼睛望着毫无装饰的天花板,很快给出了答案:“伏提庚——果然得是这个名字才行。关于这个名字……其实你很清楚我是谁,对吧?毕竟,身为不列颠的女王,你当然能观测到泛人类史,自然也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卑王……竟然是卑王……”躺在床上,摩根闭上眼睛,呼唤出了我现在的称号。 “尤瑟死后,继承王位的人,除了伏提庚,还能是谁?”生理性厌恶让我反胃,反胃让我的语气满是嘲弄。我在梦中游荡,在梦中饰演自己的角色。“不过,摩根,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是伏提庚没错,但我不仅是伏提庚。妖精的国度诞生不出真正的龙,就只能从泛人类史中召唤。恰巧,你的术式发生了一些偏差,召唤的不再是泛人类史的伏提庚。” “不是泛人类史的伏提庚?这……是什么意思?”摩根很紧张,很畏惧,和我记忆中永远自信的王姐完全不同。这让我觉得,她甚至都不是摩根,只是从摩根那里得到了身份和部分记忆,伪装成了摩根的样子罢了。 “阿尔托莉雅·伏提庚,这是我现在的名字。”在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身躯里那股生理性的厌恶感立刻消失了——我似乎成了完全的我。“确实是亚瑟王,但却是流着伏提庚的血的邪龙王,而不是那个光辉到犹如太阳的骑士王。虽然你不是我的王姐,只是一个假托了摩根的相貌与身份的妖精,但是既然你是摩根,而我所经历的只是梦境,我愿意帮助你。” 可惜的是,我的身体依然没有变化,还是娇小到身高只有144厘米,还是瘦弱到极点的样子。但是,我的全身却散发着更加强大的魔力。黑暗化作双手,将我拖起来,又划为黑云,即便穿着长到夸张的长裙,依然不与地面接触。 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在铠甲与礼服之下的身躯中,有着无数的伤痕——烧伤、砍伤、割伤、鞭伤以及各种各样的伤疤覆盖了皮肤,几乎找不到哪怕一平方厘米的完好皮肤。即使是在梦中,我依然不敢想象,我真正的“父亲”,那位被扭曲成那副模样的卑王伏提庚,经历了怎样的残害,才决心将整个不列颠化作残酷的地狱。 然后,我低头看向摩根。她坐在床边,不可思议地盯着我,仿佛是在看带来灾厄的恶魔,又仿佛是在看带来无限力量的邪神。其中的抗拒、敬畏、崇拜融合成了一体。 “那么,女王摩根,我还记得,守卫是半狼形态的妖精,你自己也全无人类的痕迹,甚至连我都受到影响、耳朵变成了这副模样。你可否告知你现在的‘丈夫’,不列颠真正的‘王’,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才让你的国家变成了由妖精组成的‘异闻带’?” 章三十二:我是仅你一人的王 ◆阿尔托莉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前世的记忆停留在了2020年12月17日。 彼时,那款记录了这边世界众多信息的手机游戏还未开启2.6的新章节。 虽然网上有许多的猜测,但都含糊其辞,没有可信度,都只是流言发起者自己的畅想。 但是现在,听了这边摩根的介绍,我才知道,这个关键的异闻带有多么的离谱。 就因为妖精们没有监督者、偷了懒,导致圣剑没能及时锻造出来,游星尖兵就摧毁了文明,将陆地完全击沉,地球的表面只剩下是海洋——在解放女神摩莉甘形态时,王姐告诉我,当时圣剑的监督者就是她自己,显然是出了【) 当妖精们反应过来后,世界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于是就用自己、以及后续妖精们的尸体堆积出了一个岛屿。这个岛屿就是现在的大不列颠岛。人类虽然存在,但只能以魔术创造,近似克隆。不列颠成了妖精们的国度,自然被人理排斥,成了迟早会毁灭的异闻带。 “……于是,当时机到来后,灾厄会降临不列颠,将不列颠毁灭。幸存的妖精们重新恢复家园,重新建立国家——阿尔托莉雅,我想建立一个国家,一个妖精们可以在这里保持笑容,幸福生活的国家。你真的能帮助我吗?” 我微微皱眉,望着摩根的眼神并不友好。 显然,摩根有很多事情没有说。比如她的身份,比如残存人类的初始原型。 但这其实并不重要。单从最后一段话里,我就能感觉到,摩根并不适合做一个王。 究竟是怎样幼稚的一个人,才会说出“我想建立一个国家”这种说法? 而且是妖精的国家——怎么可能?她在想什么,难道不知道妖精的本性吗? “不能。” 思考了大概三秒中,我给出了回答。 浅蓝色的双瞳尽是失望。摩根低下头,抬起左手,打算施展术式。 这是驱逐的术式。我是从尤瑟的尸骸中召唤出来的王,来自不同的世界。作为施术者,只要术式完成,她就可以将我从这个世界驱逐,从梦中醒来,返回到我所生活的现实。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怎样做一个王,对于政治更是缺乏最基础的认知。 “摩根,看来你根本不了解‘国家’是什么。你想要建立的国家,和你现在所统治的国家,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我依然冷眼下瞰,而摩根却中断了她的驱逐术式。 “随便打开一副地图,已发现的地区全是已知的国家。但在地图的边缘,那些未知的区域,地图上画着什么?是利维坦(海怪)。在地图绘制者的心中,利维坦(海怪)是未知。但是在地图的读者看来,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国家就是利维坦(海怪)。” “国家就是……利维坦?”摩根一脸疑惑,显然她没听说过这种概念。 “由国民、军队、官僚、统治者以及其他各种阶层共同组成的抽象概念。由暴力创建信用,以信用维系统治,以法律维持自身的存在——利维坦是由全体人类组成的个体,于是每个人都因为自身的利益与诉求而被迫投入到不同的群体中。这些群体互相争斗,如同海德拉的无数颗头颅,只为了自己能够过得更好,却勉强让庞大的躯体前进。” “这和我所知道的国家概念很不一样……”摩根的声音很小,显得很没自信。 “抛开所有光鲜的外衣,这就是国家的本质……说回正题。有存在既得利益者,就有利益受损者。有压迫者,就有被压迫。国家将他们统合在一起,以某种文化或者价值观作为纽带,使其精神向量趋于统一。于是,即使是庞大到国家般巨大的利维坦,也能够动起来——摩根,你该发现了吧?所谓国家这种东西,和妖精的天性是相悖的。妖精不可能、也不应该建立国家。” 摩根在努力消化我说的这些话。她的本质是妖精,从来没有接受过王的教育,更没有理解人类社会总结出来的政治理论与【{$ 只是,这个国家是存在的,是需要身为女王的她去维系的。 即便是比我的那个不列颠还要扭曲的东西,她也绝对不会轻易地放弃。 于是,她抬起头来,有所明悟地看着我。 “妖精们是自由的,她们由自然而生,如同一面面镜子,对善意报以同等的善意,对恶意报以同等的恶意。而国家必定存在压迫,譬如税收和法律,这对妖精而言就是莫大的恶意。而既得利益的妖精把善意当成理所当然,拒绝履行职责。于是各方就无法保持妥协,爆发残酷的争斗,将整个国家撕成碎片——阿尔托莉雅,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全是。国家的概念比你认为的要复杂得多。我之所以说妖精们不可能建立国家,并非是指妖精与妖精之间的关系,而是就妖精的本质得出来的结论。”停顿了一下,我留给摩根能够消化这些知识的时间,才继续说道:“摩根,既然你能观察泛人类史,那么你知道,为什么人类能够建立国家?” 摩根张开嘴巴,想要回答,却始终答不上来。 我也不为难她,很快给出了参考答案。 “因为人类怕死。” “……怕死?” “对。因为怕死,所以抗争。因为怕死,所以传承。于是,个人小家庭发展成为部落,部落演化为城邦,城邦扩展成为国家——所以,国家不是说要建立,就真的可以建立的东西。摩根,你太幼稚了,缺乏王权和政治相关的知识,匮乏程度和沙漠无异。” 摩根默不作答,对我的评价既不反驳,也不肯定。 既然如此,我只好继续给她教导基础的知识。 “人类从先辈那里获得知识、传承知识,并以此划定了各自的位置,形成难以动摇的秩序,使得家庭、部落、城邦乃至国家能够像一个整体一样运行。妖精呢?妖精死后很快就会复生,对自身的存在缺乏足够的感性认知。妖精原本是什么样子,复生十次后还会是什么样子。连死亡都无法改变他们,教育、传承和国民塑造就更不可能。” 我已经把话说得够通俗易懂了,我相信眼前名为“摩根”的妖精能够理解。 很久之后,她依然在思考。我能明显感觉到她眼神中的动摇。 “不用猜也知道,你建立的这个国家,只不过是模仿人类建立出来的拙劣戏剧。妖精缺乏作为国民的认同,官僚和当初一样不愿履行职责,统治阶层更是荒谬无比——没错,摩根,试图以女王的身份统治这个妖精国度,你实在是荒谬极了。即使是泛人类史的不列颠人,体内流着一小部分妖精的血,也没有荒谬到这种程度。” “但是……但是……” “所以我不会帮你的,摩根。你统治的不列颠根本就不是一个国家,而是摄于你的暴力而强行被扭合在一起的实体。妖精们是倒映着对方形象镜子,承担着罪孽就会发泄罪孽,承担着暴力就会发泄暴力——你会死的,摩根,继续统治这个所谓的‘国家’,你迟早会死的。妖精们会组成反抗你的同盟,冲进你的王宫,把你施加的暴力全部归还到你身上。有没有灾厄不重要,它们会不会在灾厄中灭绝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将自己承受的东西全部归还出去。” 摩根垂下眼帘,浅蓝的双瞳微微颤动,涂着唇彩的双唇紧紧抿住。 我想,她听出来了我话语中隐藏的含义——国家是摩根自认为存在的东西,女王是摩根自封的头衔。这个国家只存在她的臆想中,而她缺乏作为王的素质和知识。 只要摩根还认为这是国家,妖精们就不可能在这里保持笑容,更不可能有幸福的感觉。 她的梦想,连梦都算不上,只是自欺欺人的一种幻觉,从头到尾都充斥着幼稚。 但,我身处梦境,就这样在床榻的上方低头俯视着她,心中叹了口气。 我还记得,在乐园中,王姐曾说过,她宁可世界变成异闻带,而她成为异闻带的王,也不想让我继续付出和奉献。现在看来,这个异闻带和王姐所说的异闻带差不了多少,只是眼前的摩根和我的王姐之间大不一样,其最原始的动机都完全不同。 不想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要帮她,即使成为她一人的王也在所不惜——这样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形成了。于是,我的视线变得柔和了起来,我对妖精摩根的评价也不再那么的低——至少,她真的很想保护这些妖精们,而不是把妖精们当做消耗品,不是么? “——那么,只要让妖精不再是妖精,就可以了。” 听到我这么说,摩根立刻抬起头来,浅蓝的双瞳中满是不可置信。 又停顿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我给出自己的解决方案。 “把妖精们转化成新种族——寿命漫长,但会迎来死亡。能够重生,但每一次重生都是崭新的开始。没有家庭关系不要紧,只要能维持部落级别的传承,就可以诞生出自己独特的文明。而一旦有了文明,不去需要模仿人类,就可以产生自己的历史、神话、传统和理念。最终,哪怕世界已经被判定为异闻带,只要突破了星球的束缚,在宇宙的环境中求生,就能以文明的形式继续存在下去。” “对的,没错……人类之中就流行着一个空想种族。名叫‘精灵(Elf)’。摩根,你只需要通过一些手段,将妖精们‘晋升’成为‘精灵’,你的所有问题就都可以迎刃而解。至于如何晋升,新的种族又将以怎样的姿态存续,这是身为女王的你要考虑的事情了,摩根。” 我自己都觉得这个说法很扯淡,没有多少可行性。 虽然还是被称作阿尔托莉雅,可铠甲和皮肤下的伤疤证明,梦中的我终究是伏提庚。 既然是梦境,而梦境是不讲逻辑的。以伏提庚的形象说出这些话,我自己不觉得有任何违和的地方,反而觉得十分合理,根本不考虑摩根那边的情况。 “所以,终究是和泛人类史的你所做的那样,试图用异族代替本地人吗?”摩根问道。 “是将本地人变成适合时代生存的样子。”我的声音中带着些微的无奈。“神秘已经衰退,布立吞人如同湖水被晒干的鱼,再怎么苟延残喘,也蹦跶不了几天了。那么就让异族的血脉代替布立吞的血脉,成为岛屿的主人。无论是从效率还是可行性上考虑,这都是最佳的选择。至于这过程中有多少人会死,会不会有新的王将我刺死,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坚持自己作为王的道路,仅此而已。” “你究竟是阿尔托莉雅,那位亚瑟王,还是卑王伏提庚?”摩根又问道。 “在这里,我是伏提庚,所谓的‘卑王’。”我的视线冷了下来,心也冷了下来,“摩根,我是你从尤瑟的尸骸中召唤出来的灵魂。伏提庚是你赋予我的身份,我扮演这个身份,我究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的话,以及你的决心——摩根,和泛人类史不同,我的身边有王姐,有梅琳,有莫德雷德,还有被命运引导到我身边的爱人。这边的一切都如梦一般虚幻,我对这里并不看重,随时都可以醒来。” “……王姐?”摩根对这个词十分在意。 “深爱着的我的摩根的专属称呼。”我回答道。“她爱着我,我爱着她。即使我们之间存在着间隙,但在各自的努力下彻底消弭。她是比人类史的摩根坚强百倍的女性,而你只是基于泛人类史的灵基模仿出来的妖精——她和你是不同的。” 梦中的我说道这里,我才明白那股“想要成为她一人的王”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对梦中的我而言,她既是摩根,又是让娜。她召唤了我,我响应了召唤,成为了她的“丈夫”。那么,以伏提庚的秉性,以摩根的秉性,我们在这虚无的梦中相爱已成必然——当然,如果醒来之后,遭到了王姐、梅琳和让娜的否决,我就不会继续做梦了。 “是么……”摩根和王姐一样,当她沉默时,我猜不透她在想着什么。 “既然知道各自是不同的,至少在我的面前,就不要再自称摩根了。”我思考了一下,换了一个更容易接受的说法:“我能看得出来,你是被创造出来的妖精,身上担负着某种使命。成为摩根的模样,只是知晓了泛人类史的摩根后,希望从她的灵基和记忆中得到力量,成为能够守护一个国家的女王——即便这个想法和孩童的白日梦一般幼稚,但你努力维持到现在,也算是值得肯定的。所以……至少在我的面前,可以用本来的名字吗?” “托娜莉可。”眼前的妖精女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的名字是托娜莉可。” “很好听的名字。这样才算适合你。”说着,黑暗转化的手拖着我,让娇小过头的我伏下身来,伸出手指,抬着托娜莉可的下巴,仔细观察这她的眼神。“……那么,托娜莉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真名’了——‘密特拉’,永恒之王,完美的王,全人类之主,这就是我,你从遥远的彼端召唤出来的存在。” “全人类……之主?”迷茫中的托娜莉可品尝着这个头衔的滋味。 “由世界与抑止力赋予我的身份。我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统治人类,面对任何生灵都无法想象的大灾厄。”说到这里,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在讽刺,我做了个不恰当的比喻:“相比那个决定全宇宙生死的大海啸,你的不列颠所面临的灾厄,不过是石子投入湖中的涟漪而已。” “那……”托娜莉可的气势更弱了几分。 “我会成为你的‘丈夫’的,托娜莉可。”我讽刺地笑着,无数黑暗化成的手将我放下,让我展开纤弱过头的手臂,然后缓缓地抱住了她的腰肢——果然,无论是气息还是心中的感觉,都和现实中的王姐完全一致。唯一的不同,仅仅只是梦中的我而已。“很好、非常好、确实就是这个样子……托娜莉可,我的王后,我的妻子,你的心愿会被满足的。” “我的……‘丈夫’?” “是的,我是你的‘丈夫’。” 梦中的我肆意散溢着恶意、黑暗与诅咒,很快整个王宫都升起黑雾。 不过,我毕竟不是真正的伏提庚。黑雾使一切变暗,但也只是变成了阴天,而非黑夜。 面对这黑雾的蔓延,摩根什么都没有做,就这么接受了我对主权的宣告。 “……托娜莉可,我要‘醒了’。下一次相会,我会告知你,作为最高的统治者,该如何操纵利益集团,该如何掌控权力,该如何使用宣传干涉他人对你的认知,该如何设计法律,又该如何引导习俗和潮流——身为王者,你需要学会的东西还有很多。” “你……不想成为王吗?”托娜莉可问道。 “我已经成为了王。”微笑着,我抬起头,注视着面纱下的浅蓝色双瞳。“绝对不会有错的——我是仅你一人的王。” ◆阿尔托莉雅◆ 人是没办法控制梦没错,但是梦中的行为一定符合自己内心。 倘若一生高洁的警察梦见了自己成了杀人罪犯,要么会当做噩梦醒来,要么他遭遇了极大的不公,以至于有股怨气积压在自己的心里。 即便对象是和王姐一模一样的摩根,可是我认定对方是自己的“妻子”却是不争的事实。也就是说,我本质上是个相当放浪的人,视家庭的职责若无物,出轨可能性极高。 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再怎么解释都只是拙劣的狡辩。 我没有狡辩,而是在三人面前完全坦白,把梦中说每一句话时的心情和感受都说清楚。 然后,在她们三人面前,我忐忑地低下了头,等待着她们三人的审判。 我知道,她们一定会原谅我,但这不是我有恃无恐的理由。 “阿尔托莉雅,就这点事,你这么紧张干嘛?”让娜微笑着,昂着头注视着我。紧张使我失去了判断,短时间内无法明晰她的态度,以至于让娜又补充了一句:“你可是密特拉啊,又兼具吸引女孩子的气质,别说是在梦中找另一个摩根了,就算找一群人我也不奇怪。” “让娜,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不得不为自己辩护。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光是要你接受你的王姐和你的宫相,难度都这么大了,你怎么可能会那么随便?伊莉雅那事我可没忘,你可是当场拒绝了她!”让娜点评着我,“所以,那股感觉就很特别了。既然是梦中,形象又完全是伏提庚,你的情绪和逻辑也应该和伏提庚保持一致。所以,阿尔托莉雅,你的感觉没有错,你只是在扮演梦中的角色而已。一个演员因为在电影里和知名明星上演了爱情剧,难道就能影响到现实中的关系?别人也许会,但你一定不会。” “所以,关键点并不在于阿尔托莉雅你的感受,而是对方究竟是谁。”梅琳一直都是微笑着,仿佛心中有着无限的包容。“灵子固定带对事项的处理和现代计算机很像。异闻带这种现象被统一转移到了类似回收站的区域,随时有被清空的风险,一般是200年一次。但是那个异闻带竟然能维持数千年,显然有其特别的地方啊?” “如果我没记错,那里应该有异星神的空想树。”我说道,“具体细节我不清楚,但是由于空想树的存在,可以避免异闻带遭遇清除。那位摩根吸收了空想树的力量,以自己做楔子,成为维系异闻带存在的支柱。和我的状况不太一样,但是感情应该是类似的。” “空想树?异星神?父王,那是什么啊?”莫德雷德好奇地问道。 不得已,我又花了很大的力气,将那次名为“冠位指定”的巡礼讲了出来。 从一开始到最后,着重讲述分歧点,以及一些名词的概念。 她们四人都是聪明人,不需要我讲述经过,就能推测出事件的概览。 但饶是如此,我依然讲了半个多钟头,口干舌燥,内心的紧张丝毫不减—— ——王姐始终都没有说话,视线一直没有看我,浅蓝的双瞳冷漠异常。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她的笑容和话语,终于让我忐忑的心平静了下来。“检索英灵座的状态,再检索最近摩根的行动,通过其灵基的去向捕捉到异闻带的位置,最终确定那名妖精的存在——阿尔托莉雅,真是没想到,你的梦境竟然会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啊。” “因为遥远,所以阿尔托莉雅才能从梦中醒来吧?”梅琳微笑着解释道,“就像手机通话一样,距离基站越远,信号就越弱,说话就断断续续的。也因为这个原因,阿尔托莉雅能抵达那里的只有意识,才是以梦的形式抵达。明明在梦里毫无顾忌地滥用魔力,可是现实中的身体却丝毫不受影响。” “没错。”顿了一下,王姐郑重地看向了我,让我感觉到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阿尔托莉雅,我不会责怪你,因为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她都确确实实是另一个世界的我——游星尖兵毁灭了地表的文明,名为摩莉甘的女神死于灾祸之中。但是其残余的情报伴随着死者的国度一起变化,被逃难到此的妖精们改造成了乐园。这些情报聚集起来,形成新的妖精,就是你所见到的托娜莉可。泛人类史的从者摩根将自身的记忆与情报传递给托娜莉可,使其存在得到补全,于是不列颠的女王,妖精摩根就这么诞生了。” “那……”我发出一个声音,就卡主了。 那王姐会怪罪我出轨吗——这样的话,我可以对让娜说,但是对王姐却说不出来。 王姐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身旁坐下,然后像抱着抱枕一样把我抱在怀中——这样的行动最近实在是太多了,我已经完全习惯,毫无抵抗的想法,甚至乐在其中。 王姐的脸庞贴着我的头发,在我的耳边轻轻地低语:“阿尔托莉雅,那终究只是梦而已。你会因为对方与我相像就做出那样的承诺,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责怪你?而且,当梦结束之后,你不是也第一时间将事情如实说出吗?换做是你,你会责怪这样的我吗?” “绝对不会。”我坚定地回答。 “所以我也不会。”王姐将我彻底包裹,让我沉浸在这如水的温柔之中。“既然她需要你的帮助,那就帮助她吧。不过,你要始终记得,你在梦中的身份是伏提庚,而不是阿尔托莉雅,更不是密特拉。切忌将梦中的身份和现实联系起来,不然就会存在一些风险——阿尔托莉雅,风险这个概念还是你告诉我的,你肯定比我更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简单来说,就是感觉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却有说不出来是什么,所以用风险一次代替。 “我知道,王姐。毕竟梦中的我确实是伏提庚,不是阿尔托莉雅。”我保证道。 “另外,你同时也要记得,那终究只是虚妄的梦。切忌沉溺其中、深陷其中。一旦意识无法从梦中醒来,我、梅琳、让娜还有莫德雷德就必须潜入你的深层梦境中,才能将你唤醒——那是很危险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的,阿尔托莉雅。” “嗯,我知道。以前看过一部类似剧情的电影。我有分寸和把握。” 王姐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感叹我的经历,还是在叹息我的性格。 无论是哪种,王姐都松开了我。而我则挪到沙发上,在她身旁坐下。 既为了保险,又为了缓和大家担忧的情绪,我看向了自己的孩子,询问她:“莫德雷德,有兴趣和我一起去那个异闻带吗?” “我?父王想让我一起去?”莫德雷德有些惊讶,但也很兴奋。在她看来,这是她证明自己的机会。 “本来你就是和我一起来到现代的。有你在,我的意志就难以动摇,更能意识到自己是谁。于是,即便是梦境,我也不可能沉溺于其中了……不过,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当然想去,肯定想去啊!”莫德雷德真的很兴奋。 她还是更喜欢冒险、战斗、冲突之类的东西,希望得到更激荡的人生。 这场梦境之旅,对她而言也算是一场学习的机会。我在教导摩根的同时,也能教导她。将来有一天,当她成为我的副手,或者是独立管理某个区域时,她必定能用到那些知识。 接着,梅琳施展了一个梦魔才会的魔术,让我的梦境和莫德雷德的梦境同步。只要我再次进入梦境,她就一定能出现在我的身旁。 至于那时的她会是什么身份,就只能在梦境中取证实了。 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我都没有做梦。 无论是夜晚里的梦,还是异闻带的梦,都完全没有。 考虑到梦境的信号强弱,我没有在乎这一点,任由时间缓慢地流逝。 …… …… 八月十五日的夜晚,盂兰盆节,祭典在深山町举行。 毕竟不是真正的中秋节,月亮最圆的时候是在五天前,现在月亮有了些许缺口。 穿着事先准备好的浴衣,我们一家漫步在祭典现场,在临时搭建的商铺旁闲逛着。 冬木不是一个旅游型的城市,盂兰盆节的准备不是很充分,来的人也不是很多。 结果,明明是个节日,但是除了传统的几项活动之外,盂兰盆节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玩的。 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感受节日的氛围。只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闲逛,观看其他人的穿着打扮,看着孩子们捞金鱼、吃棉花糖,对我来说就已经是相当好的体验了。更不用说和身边的人聊着天,讲述这个国家、这座城市的故事。 我觉得,这就是节日的意义,既是文化的传承,也是生命的传递。 看着莫德雷德想去打气枪却又最终放弃的模样,我的心中又不免感慨,虽然时间短暂,但是莫德雷德的心性确实已经接近成人,知道收敛自己的行为,知道低调行事。 大概是事先商量好了,王姐、梅琳和莫德雷德找了各种理由离开。和当初约定好的一样,我一只手牵着让娜的手,一只手拿着糖葫芦,继续在祭典上闲逛。而让娜也放下了相机,将其重新收回口袋里,专注现在的时光。 这里远离都市,灯光的源头都是传统的白炽灯泡,金色的光线洒在让娜的身上,使得那双金色的双瞳更加的夺目,仿佛星辰在其中闪耀,美得不可方物。她笑容温柔又温暖,和过去一样照入我的内心,而我的内心已经不再黑暗与荒芜,我眯着眼睛,享受着这约定的时刻。 该说过的话都已经说过了。想要说过的话在心中酝酿,等待说出的地点和时机。 于是,当走过整条街道之后,我们去往了山上,俯瞰着嬉闹的街道,远眺着城市的尽头。 我其实并不喜欢冬木。我更想在三咲町那样的小城市和大家度过盂兰盆节的夜晚。 但,让娜却先于我发出声音,仿佛人生走过了一个重要的节点,感慨万分。 “……阿尔托莉雅,真没想到,作为祸神碎片的我,还能活到现在啊。” “但凡是我的承诺,我一定做到。过去如此,现在亦然。” “谁让你当时一直在做最坏的打算呢?结果把我也给吓了个不轻。” 让娜望着远方的缺月,让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幽蓝的感觉,她的发丝也冷了下来。但却和她身上的蓝与紫的浴衣配合在一起,仿佛古代的女神,散发着某种神性的气息,让本就美丽的她愈发的动人,以至于我的视线被她完全吸引,根本不能离开。 一直以来,我对美丽的评价都不止流于表面——人在微笑的时候是最美的,人在平和的状态是最美的,人在与最爱的人牵手的体验是最美的。于是,我可以确信,现在的让娜,就是她最美的时刻。而这也让我不由得畅想,如果是樱花盛开的时节,她会有多美啊…… “怎么了,阿尔托莉雅?我脸上有什么吗?”让娜红着脸,右手轻触着自己的脸颊。 “没有……就是,很美。”组织一下语言,我继续说道:“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 “也就是说,现在我已经比桂妮薇儿还要美吗?”让娜追问道。 我迟疑了一下,这很难做出对比。两人同样都是光,不同之处在于,桂妮薇儿的光芒耀眼夺目,几乎让我没办法直视,而让娜的光却仿佛阴天,即使直视天空也不会觉得刺眼。 但,感受着那种内心被照耀的感觉,答案似乎本没有犹豫的空间…… “当然,比桂妮薇儿还要美。” (以上图片均由AI绘制得到。) 章三十四:最美的人 ◆阿尔托莉雅◆ 听到这个回答,让娜没有评判或者追问,而是进行了反问。 “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让娜的话让我没有反应过来。 她叹了口气,用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下我的脸庞。 “我是在问,你自己觉得你很美吗?” “……应该不怎么美。”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得出来的结论。“如果是帅、酷、威仪之类的词汇来形容我,可能更合适一些吧?但是美这个词,距离我应该比较遥远。” “所以,阿尔托莉雅,一直以来你都这么看低自己的吗?” “倒不是看低自己……仔细想想也应该很清楚吧?因为幼年时期的经历,我的身高不够高,身材也很一般,即使穿着盔甲也很单薄。肤色和穴居人一样苍白,眼睛也是不正常的龙眸。也就靠着剑鞘的力量,让皮肤保持光洁。如果没有剑鞘,我的手上会一手老茧,皮肤也极差,到处都是伤疤——啊,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 “在梦中,我扮演的伏提庚,就是这样的形象。” 如同第一场雪的雪花触碰到地面,让娜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金色的双瞳中充斥着复杂的感情,仿佛众多颜料混合在一起,最终变成冰冷的黑色。 她扭着头,看向天空的缺月,不知是在感慨,还是在哀叹。 “果然啊,阿尔托莉雅。单凭我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让你幸福的。” “让娜,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只用在意现在的我就行。” “怎么可能?”让娜的嘴角勾勒起笑容,但是搭配按冰冷的眼神,这笑容我只感觉到了自嘲。“没错,我是能察觉你内心的感情。可只是知道,又有什么用?结果不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吗?想想圣杯战争的初期,我除了待在酒店里,等待你的归来,我还能做什么?就算吞了从者的灵核,以你谨慎的态度,没有其他魔术师的背书,肯定也不让使用力量吧?所以啊,阿尔托莉雅,我不可能只在意现在的你。你的过去,只是我一人的话,是背负不起来的。” “让娜……我不太明白,你说这么一段话……” 让娜的笑意浓烈了许多,如同一杯蓝色可乐中加了伏特加,隐藏着炽热的感情。 她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看着月亮,似乎在思索,似乎是不情愿回答。 而我也没有干等着,在心里边揣测让娜的想法。但思来想去,在感情方面愚钝至极,甚至被自己的骑士评价为“不懂人心”的我,无论如何都猜不到正确的结果。 时间一点点流逝,时间到了九点钟,在对面的天空传来了响声。 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如同辉煌大树上的花朵,使得整片夜幕化作它的树干。 和许久之前、我立下承诺时脑海中畅想的一样,让娜偎依着我,眺望着城市的夜景,眺望着尽头的烟花。或许有遗憾,或许不顺利,或许在他人眼中我几乎已经燃烧殆尽,但是当约定的这一刻最终到来时,心中的满足感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让娜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单手打字,发送短信。 没过多久,王姐、梅琳和莫德雷德重新聚拢在我的身旁。 王姐拿下我的糖葫芦,握住了我的另一只手。梅琳抱着我的腰,下巴抵着我的肩膀。莫德雷德在我的身侧站着,欣赏着难得的夜景。 在这个瞬间,我终于明白了,让娜真正想要告诉我的东西。 ——人只能和过去和解,不能和过去决裂。那些爱着我的人,现在依然爱着我。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情,现在依然在我的身上、我的心里留下痕迹。无论何时,纵使国家已经化作烟尘,我在她们的心中,我依然是过去的模样,只是有了些许的变化。 这么想着,我的脑海里突然有了许多的想法。这些想法很错乱,我需要慢慢整理。不过,趁着这个关键的时刻,作为理解了让娜话语的证明,我以很小的声音,告诉大家我的请求:“话说……王姐,梅琳。既然圣杯战争已经结束了,那有办法做个拟似圣杯吗?” “拟似圣杯?能做是能做,不过阿尔托莉雅,你想做什么啊?”梅琳问道。 “我现在不能使用魔力,对吧?所以如果发生了意外,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但是,这么说的话,就等于质疑王姐和梅琳的能力。她们现在是星球上最强的两名魔术师,以“会陷入危险”作为理由,几乎是等于在说自己不信任她们。 于是,停顿了大约五秒钟,重新组织好语言,我才继续说着绕圈子的话。 “我记得二十年前那场圣杯战争,兰斯洛特卿的遗憾、哀叹让他发狂。在见到那时的我后,他的哀叹非但没有得到抑制,反而变成了恸哭和哀嚎——我根本无法想象,那位兰斯洛特卿会有那样的表情。结果,这种遗憾,也成了我自己的遗憾……不过,时代毕竟都过去了,大家又都是人类,我这个想法终究不太合适……” 和让娜的不明所以的话相比,我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王姐和梅琳对视了一眼。由于视角的限制,我只能看到王姐双眸中的为难。 是的,就是为难,我完全就是在强人所难,要她们在没有任何准备和时间积累的情况下,达成圣杯那样的奇迹。而所谓的奇迹,通常都是有代价的,无论轻重都不是轻易能承受的。 “……没什么,只是一时间的胡言乱语而已。”我试图主动放弃这个想法。“王姐,梅琳,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更不要在明知道代价很大的情况下去实现它。过去,我为了大家这样做,大家不仅没有接受,反而更在乎我付出的代价。如果你们也这样【{# “确实是胡言乱语。要是所有的遗憾都能满足,那人还干嘛要成长呢?”说着,让娜用手臂触碰我,然后以他人难以察觉的方式,示意莫德雷德的方向——此时此刻,那孩子仿佛成了多余的人,被这个家庭隔开,寂寞地望着天空的烟花,被迫担负起与年龄不相称的责任,被迫从八岁的孩子变成接近长大的亚成年人。 随着我的视线,王姐松开了我的手,梅琳松开了我的腰。 我缓步走到自己孩子的身旁,将手轻轻地搭载她的肩膀上。 明明都是女性,却以父子对待彼此,已经是扭曲到极点了。在这扭曲之外,我还想要满足自己的遗憾,却没想到,莫德雷德心中的遗憾又有谁能满足?更不用说,我之前的拖延说辞,几乎与拒绝无异——这孩子,肯定觉得我正逐渐与她远去吧?所以在听到能和我一起进入梦境时,才那么的兴奋。 “……父王?”莫德雷德的声音低沉了不少,失去了部分活力,多了一些成熟。 “莫德雷德……你怀念过去的时光吗?”我小声问道。 “父王,不怀念是不可能的。但是您对我说过,人终究是要长大的,不能一辈子保持孩童的模样。” 这成熟的回应,让我的心中有了心酸的感觉。 我开始怀念过去的时光了——虽然闲暇的时间被各种各样的正事压榨,但是只要我能挤出一段时间,陪伴在那时的莫德雷德身边,我总能被这孩子的可爱所感染,心神得到彻底的放松。也正因为这种血脉相连的愉快感,我始终把莫德雷德当做世上最重要的人。 然而,命运不给我喘息的机会,不给莫德雷德成长的机会。我们的一切都在那一天戛然而止。来到现代,莫德雷德依然那么的乖张,依然那么的充满活力。可是在我一次又一次的抉择中,我们之间建立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她被迫成长,而我看着她的成长,怅然若失。 “那……莫德雷德,你心中的遗憾……” “我心中的遗憾啊……”莫德雷德沉吟了一声,然后微笑着给了我回答:“父王,最近我一直在思考。做饭的时候在思考,吃饭的时候在思考,睡觉的时候也在思考。如果思考的过程中遇到了不明白的地方,我就求助网络,下载对应的文献,试图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从来没有这么思考过,这段时间我想清楚了很多东西。” “想清楚了很多?” “真的很多。因为我发现,只有这样思考,我才是在复刻父王的巡礼。”莫德雷德真的太成熟了,甚至有种陌生的感觉。“思考父王的经历,思考我自己的经历,从中总结出知识,然后将知识转化成技能和经验——以前我只知道父王很伟大,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王。但是现在我理解了,父王为什么那么伟大,又为什么会被认定为人类之主。” 也就是说,在经历了卡姆兰的伤痛之后,莫德雷德并没有沉溺在悲痛之中,妄图借住其他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标,而是在我的强迫和自己的疼痛中冷静下来,将心中的苦痛织成了茧,使自己完全蜕变,真正成长为我的继承人,而不仅是我的孩子。 我不是一个蠢材,话说到这一步,我已经理解了莫德雷德的立场和想法。 确实,人总是想要弥补过去的遗憾,因为这能让人得到心安。但另一方面,倘若遗憾存在,而人的感情依然是正向的、依然对未来抱有希望,那些遗憾的东西、那些竭尽全力后却什么都没能做到的失败,反而成为了人前进的力量。 这是只有人类才有的能力,这是人类文明之所以璀璨的原因之一。 我经历了太多的疼痛,经历了过于严重的失败。如果我将这些痛苦和失败掩埋起来,就只能将其变成逐渐溃烂的伤口。于是,爱着我的人会因此而伤心,我竭力证明自己的能力,却并不能让这份伤心得到消弭,而我的伤口始终无法愈合,反而继续受伤,将我们推至那个结局。 所以,让娜背负不了我心中的遗憾,不能治愈那些伤口,只有王姐和梅琳可以做到。 “……没想到,我竟然还会被自己的孩子教育一番啊。”我感慨着,又释怀着。 “所以父王很伟大啊?能从自己孩子的成长中,让自己成长起来。”莫德雷德笑得很温柔,而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她的笑容与现在我的笑容几乎一模一样。“反正我是肯定做不到的。父王,我是那种只有感觉到疼、才知道什么事情不该做的人,其实蛮迟钝的。” “只是……莫德雷德,时间这么短暂,却得到如此成长,真的好吗?” “可是父王的成长速度比我快得多吧?”莫德雷德的反问立刻让我哑口无言。她继续举例来支撑着她的反问:“父王十六岁之前,一直在沼泽里孤独地艰难求生,只是模糊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就因为不想挨饿而拔剑。那个时候的父王还什么都不懂。但是,等到不列颠统一的时候,父王已经比泛人类史的亚瑟王更加出色了。当征服了那么多土地,从罗马得胜归来时,世界上已经不存在比父王更伟大的王了。如果换做是我,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对吧?阿尔托莉雅就是这么一个离谱的人,只要是身边的人说的话,无论是有心还是无心,她都能从中得到成长。要不然她会是密特拉呢?这种能力和才能,放眼整个世界,也只有她一人吧?这可是最恐怖的学习能力啊!”让娜的恭维甚至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所以,父王的疑问,应该已经得到了解答吧?”莫德雷德问道。 “嗯,已经有答案了——等到有那么一天,我真的面对了他们,再去谈心中的遗憾吧。”顿了一下,我以严肃的眼神看向莫德雷德。这孩子立刻觉察到了我的表情变化,立刻也同我一般严肃。“——莫德雷德,有件事情,我必须要问你。” “是那件事情吗?”莫德雷德比我以为的要聪明很多。 “没错,就是那件事情……莫德雷德,你既然能理性看待这件事情了,你的回答呢?” 莫德雷德犹豫了片刻,但也仅仅只是片刻,就给出了回答:“在理性地审视自己的内心后,我的回答还是和之前一样——我知道,父王,您一定会拒绝我。但是,我依然会坚持我自己的情感。我知道,这种想法是扭曲的,是不该存在的。但是基于我自己的条件和判断,我觉得……至少现在,还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 她说得很委婉,给我、给她留了非常富裕的后退余地。 在之前,我还能以她不够成熟作为理由。但现在,这个理由就不成立了。 ——那就按照莫德雷德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这么想着,我点了点头。 “莫德雷德,我不会强迫你放弃。我的教育方式就是这样的,从不会强迫自己的孩子做任何事情,而是让对方真的想做这件事。但是,我希望在你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你能仔细想清楚。至少要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需要负起怎样的责任,又会招致怎样的后果。” “我会努力想清楚的,父王……只是需要些时间。” 既然如此,莫德雷德这边就没有什么值得我担心了。 孩子终有一天会长大,会独立出去,会开拓和拥抱属于自己的人生。 莫德雷德能清楚地认知到这一点,我很开心,甚至比达成与让娜的约定还开心。 那么,从莫德雷德的回答中,让娜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我也能够回答了。 “我明白了,让娜。在你们看来,我其实很美吧?至少在你们的视角中,我比你们自己要美丽得多,说是世界上最美的存在都不为过。‘燃烧着的篝火’、‘漆黑的太阳’……原来我一直会错意了,重点不在于燃烧,也在于漆黑,而在于篝火和太阳。结果,你们的审美,和我自己的审美,其实是一致的。” 皮囊的美丽确实很重要,但对于我们而言并不重要——长得不好看可以改,几个魔术就可以做到,在现代也能整容。但灵魂所释放的光芒,以及从内在散发出来的气质,以及微笑时给人的感觉,才是决定性的东西。 当我释放的光芒胜过太阳后,无论我的本质是漆黑还是燃烧,对大家而言都无所谓了。 女仆装无法压制住我的气质,其实并非是我的龙瞳导致,而是我的人生经历转化成了气质,并通过双眼释放出来。我在她们心中那个可爱、可怜的形象也是因为我闭上了眼睛、因为疲惫而沉睡才显露出来的东西。 “没错,阿尔托莉雅,你才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让娜的声音无比笃定,仿佛这就是她坚信的真理。 章三十五:莫德雷德 ◆阿尔托莉雅◆ 回到王姐、梅林和让娜的身边,把自己的糖葫芦快速地吃掉,我们继续在祭典上闲逛。 晴天娃娃、护身符、香袋、各种各样的土特产,不管有用没用,只要是剩下的东西,我都尽可能给大家都买上一份,算是帮助商家们清货了,不然又要等到新年的时候才能继续贩售。 当然,出钱的人依然是王姐。在我创业之前,家里的财政大权还是在王姐手中。 夜逐渐深了,手里提着装满东西的塑料袋,我们一齐步行回到家中。 生活的节奏慢下来之后,我越来越喜欢步行在街道上,与大家闲聊着最近的新闻、各种各样的八卦、最新的科技产品等等无关紧要的话题。陪伴家人最重要的是在一起说话。长时间不说话,再炽热的感情也会逐渐冷却下来。 人是社会性动物。连家人的关系都处理不好,和其他人的关系也不会太好。 身体与心情完全放松下来,夜晚逐渐临近午夜,我的意识再次飘向了另一边。 睁开眼睛,果然还是那张过分豪华的大床。我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依然穿着漆黑的盔甲与礼服,仿佛这些已经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身旁没有人,窗外是白天。托娜莉可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不可能整天呆在闺房中。 打量着这大过头的卧室,我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照理来说,当梦境同步之后,莫德雷德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但,看了一圈,别说是莫德雷德,这大过头的卧室连侍者和守卫都没有。 鉴于梦境的连接本来就很不稳定,我只好把这件事情压到心里,开始整理脑海中的知识——梦境的我不仅是托娜莉可的“丈夫”,更是她的“导师”。 在将她培养成合格的王者之前,我必须好好地备课才行…… ◆莫德雷德◆ 明明是走在路上,就在父王的不远处,但是下个瞬间,眼前的景色就不是深夜的深山町,而是不列颠的荒野——有一种类似白晶菊的白色小花只在神秘时代的不列颠生长,它没有名字,只是路边的野花,却铭记着不列颠的过去,那个现世与乐园随意沟通的日子。 在我和父王生活的时代,这种白花非常少见,我只在母亲的花园中看到过。 可是现在,一眼望去,地上到处都是这种花朵,几乎和狗尾草一样常见。 不用多想就能知道,我一定是来到了父王所说的那个异闻带。 只是,这里不是父王所说的宫殿,我也找不到父王的身影。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试图让大脑冷静下来,先检查自己的身体状态。 和父王那种无法控制自己感情的做梦装填不同,我的意识非常清醒,身体也完全受我控制。双手模拟在键盘上打字,也完全没有问题,毫无错误。尝试在大脑中回忆圆周率和自然对数的数值,大脑也没有任何迟钝和不清晰的感觉。【% 身上穿着的是最普通的短衫和牛仔裤,是我最喜欢的衣服,因为这是父王亲自为我购买的日用品,而不是节假日赠送的礼物。握紧拳头,暗红色的闪电噼啪作响,证明身体毫无问题。隐藏在体内的剑和盔甲没有丢失,随时都能够显现。 比起借用他人的身体而使意识进入梦境,我更像是身体被直接传送到了这里。 “真是奇怪……这个异闻带有问题啊,得找个时间问问这个世界的母亲才行。” 连母亲都承认了那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她,我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不列颠的地形很平坦,无法登高望远。于是,在这荒野之中,我尝试寻找道路和河流。顺着道路就能找到城镇,顺着河流就能找到村庄,无论是哪个世界,这都是不会变的道理。 木棍和阴影让我辨识方向,强健的身体让我在荒野中疾行。 和我记忆中的不同,我越是前进,地面就越是泥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树木越来越高、越来越灰暗,地上各色的毒蘑菇越来越大。我逐渐步入沼泽地带——不是现实中的沼泽,而是在真以太充沛的环境下肆意疯长的妖精土地。 “……好奇怪啊,如果是妖精领地,我应该应该能看到妖精才对啊。” 我喃喃自语,打量着四周。不知不觉间,我竟然有一种在这沼泽丛林中迷失的感觉。 一旦在妖精的土地有了这种感觉,那么自己就真的迷失在这里了。在这份迷失感消失之前,任何人都无法从这片区域离开——这是母亲告诉过我的知识。 意识到了这点,我将剑和盔甲显现出来,随时准备战斗。 “恐怕,是有什么东西让妖精们很害怕,所以才没有妖精存在吧?” 我饶有兴趣地继续前进,不知走了多远,不知走了多久,最终找到了人的脚印。 顺着脚印前进,最终我在一个小木屋前停了下来——木屋很矮,墙壁只有两米高。屋顶上长着一直巨大的伞菇,将木屋完全遮挡在下方,用以遮挡雨水。墙壁和屋顶爬满了藤蔓,就像古时穷人身上的补丁一样,一开始只是为了加固和修补木屋,结果到最后变成了木屋本身。甚至那个直径十米左右的伞菇,就是这些藤蔓支撑起来的。 为了避免误会,我解除了剑和盔甲,径直走道木屋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听到这个瞬间,我愣住了。 随着嘎吱的门响,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我的视界中。 阳光般的金发、绿宝石般的双眸、消瘦的身脸庞、以及最重要的、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发型。结合她的声音,我的感性压倒了理性,让我说出那个称呼…… “父王?” “父王?‘父王’是什么意思啊?” 她微微皱眉,显得相当困惑,以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上下打量着我。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我认清了,眼前的人既不是我的父王,也不是泛人类史的亚瑟王。 她的眼神很干净,不如说干净过头了,完全没有阴郁和稳重的气质。她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衣服,头上戴着一顶很丑的小圆帽,裙子的颜色也极其朴素,毫无品味可言。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是妖精——身为伏提庚的血裔,我绝对认错这一点。 所以她不是父王,而是和这个世界的母亲一样,只是近似于父王的存在罢了。 “啊,抱歉,我认错人了……你长得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所以……你是谁啊?来我家做什么?【! 绿宝石般的双眸在颤动,声音虚弱无力,扶着门的手开始变成了握紧的模样。 她在害怕,她的心中藏有秘密。又因为这份害怕,她不敢对我采取敌对的态度。 真就和村姑一样,别说是王者了,连稍微胆子大点的士兵都远远不如。 于是,尽管外表看起来很像,但我的内心已经把她的形象和父王彻底分离了。 “确实是我失礼了,我应该先自我介绍的……”轻轻地用鼻子吸了口气,我眯着眼睛,嘴角扬起微笑,把右手放在心口,微微欠身,带着英伦绅士的腔调,对她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莫德雷德,在荒野中迷失了方向,顺着痕迹来到了此处。美丽的魔术师啊,我并无恶意。我只想询问一个简单的问题——能否告诉素未蒙面的我,您的名字是……?” “莫莫莫德雷德,你你你你好!”仿佛发烧一般,她的脸庞染上晚霞的颜色,吞吞吐吐,磕磕巴巴,简直就是经常做白日梦的村姑真的见到了白马王子。“我我我我叫啊啊啊阿尔托莉雅!是隐居在这里的魔术师!对的,就是魔术师!”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炸弹在我的心中引爆,让我的大脑瞬间变得空白。 但我不是过去的我了。即便遭遇如此大的冲击,可我终究在心中早有准备,微笑不改,神色不变。 “阿尔托莉雅啊……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我真心实意地点评道,“那么,阿尔托莉雅,能够告诉我,这里是何处,而我又该如何离开这里呢?” “……啊!”她惊叫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退后一步。然后,拿起放在墙角的法杖,把它紧紧地怀中,试图将魔力积蓄在法杖的顶端。“你骗不了我的!你一定是牙之氏族的追兵!肯定遵循女王的命令,来抓捕我的!” “牙之氏族?追兵?”这些新奇的词汇让我感觉到疑惑。 “梅……不对!选定之杖已经告诉我了!你一定就是牙之氏族的追兵!”她慌张得很,被恐惧所主导,却又试图鼓起勇气去战斗。 我的内心很想告诉她,我并不知道什么是牙之氏族。 但这么说肯定不行,会被她当做欺骗。后续的对话会变得很艰难。 于是,稍微思考了两秒钟,我决定逗一逗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女王的命令?抓捕?”我直起身体,微微歪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这样啊……也就是说,你被母亲通缉了?真是没想到,今天竟然还能抓到一个有趣的家伙。” “母母母母……!!”她彻底失语,完全说不了话。 我很怀疑,如此惊慌失措的她,究竟能不能将咒语念出来。 “轰”的一声,暗红的雷电在我身上炸裂,生成为银色的铠甲。 心性改变后,我的盔甲也变了。去掉了无用的裙摆,多了精致【* 我的身高长高了一些,铠甲也也跟着变高,完全契合我的身形,这点和过去一样。 我没有戴头盔——头盔只是装饰物,用来威慑敌人。盔甲本身其实是个结界,只要显示出来,哪怕有人对着我的脑门开枪,铜制的弹头也会和撞上坦克装甲一般迅速压扁。 “没错,女王摩根就是我的母亲。我不是说了,我的名字是莫德雷德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我,身体完全僵直,完全被吓傻了。 甚至法杖上积蓄的魔力都消失了,简直就像是被猫抓到的老鼠,一动也不动。 “所以,阿尔托莉雅,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声称自己说错了?觉得我的身份是假的?可惜啊,就算你真的没有被母亲通缉,我也得把你带回去。”停顿了一下,我眯着眼睛,歪着头,轻松随意地上前一步,在她的耳边低语:“我说过了吧?我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我见到你说的第一个词是什么,你应该有印象吧?” “是……父王?”她机械地应答道。 “没错,就是我的父王。”顿了一下,我说道:“笼罩在这片大地上的阴影,我母亲的导师,没有国家,没有领地,却高于所有王者的那个存在——那就是我的父王,邪龙王伏提庚,不列颠历史上最强、最完美的王。” 她吞了吞口水,双眼颤抖到极点。 我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靠近她的耳朵,鼻息吹拂着她的发根。 “阿尔托莉雅,你肯定不想受伤吧?我是父王和母后的孩子,身上流着龙的血液。如果发生冲突,或者你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我下手起来可能就没有轻重了——那么,阿尔托莉雅,你能否跟紧我?我有龙的视域,想要逃跑,恐怕会比较难哦?” 她依然呆立在原地,惊恐极了,害怕极了。 我微微皱眉——我意识到了,她太弱了,不可能让整片沼泽的妖精集体搬走。相反,她是为了躲避这个世界的母后的通缉,才冒险躲进了这片沼泽中。而能让她如此恐惧的原因,并不是我的态度和话语,而是那个东西正在往这里靠近。 原因自然是我呼唤出盔甲时产生的动静。 我听到了低吼声,以及一个正粗喘着气的巨兽。 即使这里是沼泽,土地非常柔软,它的脚步依然令大地震颤。 随后,我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巨影,以及两排尖锐的白色牙齿。 “……哦?犬魔巴格斯特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啊?看来这个世界对妖精还是蛮不友好的,这种妖精杀手都能变得这么大、这么强了。” (图片使用AI绘制) 章三十六:梦游仙境 ◆莫德雷德◆ 我和犬魔四目相对,我看到了它的狂怒,它看到了我的不屑。 两只最顶级的凶兽如果不能相互避让,那么就只有一个结果——战斗。 要么一方逃跑,放弃自己的领地与尊严。要么一方死亡,从此土地只属于其中一个。 心中满怀着自信,我握着细长的剑,迈着缓慢的步伐,扬着头颅,向犬魔走去。 它比我印象中的犬魔要大得多,一栋两层的日式公寓都大。双瞳完全猩红,闪着光芒,看起来很凶狠,但却就像我之前盔甲上的红光,还不如最便宜的红灯泡有气势。它低声怒吼着,明明我的身躯与它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却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采取防守的姿势。 “哈,看来你已经感觉出来了啊,巴格斯特——没错,我可不是什么妖精,我是龙,最纯血的龙。我的血脉来自阿尔比昂,那头与这颗星球同岁的伟龙。”勾勒着微笑,声音里满是轻蔑,我和过去一样,和紫神附体了一样,傲慢得能让任何人生厌。“巴格斯特啊,我劝你还是赶紧逃跑比较好。不然,你的脑袋会被砍下来,撒上盐和石灰,成为母亲宫殿里的装饰。你应该懂得的吧?一旦被这样处置,你就得永远活在无法死去的痛苦中了。” 犬魔巴格斯特是魔兽,同时也是妖精,类似母亲在圣杯战争时期召唤的炸脖龙。 它确实会死,但是只要有适合它存在的环境,它就会一遍又一遍地重生,直到灵魂枯竭。 可是,即便如此,妖精也有一个缺陷——怕疼,比人类还怕疼,连一个小伤口就会大喊大叫、泪流满面。因而,对于犬魔而言,头颅被砍下的死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被砍下之后,脖子的疼痛,以及永远无法真正死去的绝望。 于是它退却了。虽然只有一小步,但是面对比自己小几百倍的存在,它真的退却了。 这让我看它的眼神更加轻蔑了——终究只是魔兽,距离龙种差得太远了。 “想逃跑了吗?那就逃吧。逃了就不会死掉,逃了就不会经历痛苦。生命之所以存在,是为了活下去。而为了活下去,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当然要逃走。不然还能怎么办?还想怎么办?”我用言语刺激着这头犬魔,点燃它的愤怒,扇出它的疯狂。“巴格斯特,你真的可以逃了——还是说,你根本没意识到,龙是一种耐心很弱的生命吗?” 犬魔又后退了,它真的在害怕,害怕比自己小得多的存在,害怕比自己更高位的存在。 这是血脉的压制,是妖精从环境中获得的本能。如同一个普通人被老虎盯上了,会立刻双腿发软,无法呼吸,连逃跑都做不到。如同一只被猫玩弄了十分钟的老鼠,身体彻底僵死——装死有可能活下去,但是逃跑一定会死,这就是残酷的自然法则。 于是,恐慌在弥漫,强者越是迈着缓慢的步伐,弱者就越是无法行动。 现在,别说是强化版的犬魔,就算是能够灭绝异闻带的灾厄,在我眼里也不过是草芥。 “说到底,也只不过是这种程度啊……” 微笑着,我转过了头,依然是缓慢的步伐,依然是不屑的声音。 三秒终止后,我感受到了来自大地的震颤,以及急促的喘息声。 感受着这些声音的远去,我轻笑一声,把龙剑和龙铠收回到自己体内,无视在门口彻底僵住的妖精阿尔托莉雅,走进了小木屋内,随随便便翻找着可以吃的东西。 我找到一块烤好的蘑菇,随手将它放进嘴里,略微嚼了几下,就赶紧咽进肚子里——很难吃,完全没有味道,蘑菇的表面也被烤焦了一部分。这破地方连盐都找不到,更别提油和香料了。 “啊……啊……啊啊啊!!!” 松开法杖,掉落在地上,妖精阿尔托莉雅抱着头,蹲在地上,被吓破了胆。 然后,我坐在藤蔓生长形成的吊床上,微笑着看向妖精阿尔托莉雅。 以前的我,完全无法想象父王弱小时会是什么模样。现在,有了眼前这个徒有其表的妖精作为案例,我勉强能想出一些了——可惜,只要再遇到父王,这些印象就会立刻消散。 “别叫了,犬魔巴格斯特已经跑了,你不是看到了吗?”顿了一下,我决定继续逗一逗这个完全没见过世面的村姑,“或者说,阿尔托莉雅,你想让我把那只犬魔叫回来?或者它在你面前趴下来,像家犬一样呜咽几声,这样才能心安?” “不不不卜不要!我我我哦我……” “别紧张嘛,先冷静一下。反正有我在,那只犬魔不敢再来了。” 努力深吸了口气,妖精阿尔托莉雅赶紧抓住法杖,把它抱在怀里,然后在木凳上坐下。 她整个人还是失魂落魄,像只被吓傻的兔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吓死。 感觉到有些渴了,我又站了起来,翻了翻周围的陶罐,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喝的东西。 可惜,液体确实能找到不少,但都是诡异的颜色,而且都很浓稠,看着就反胃。好在妖精阿尔托莉雅这小木屋里有煮沸的工具,我就找了找了个空罐子,准备去现有工具做干净的水。 “那只犬魔刚刚逃跑,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先在这里呆着,恢复一下精神吧。” 随意嘱咐了两句,我肩膀上扛着陶罐,离开了房屋。 但还没走几步,妖精阿尔托莉雅这个被吓傻的村姑,就慌慌张张地跟了过来。 她明显很害怕我,不敢靠近。我也不打算说什么,就随便接了些沼泽污水回来,用雷电点燃火堆,用更大的陶罐套住装污水的小罐子,这样蒸馏水就能积蓄到托盘上。 到了这个时候,妖精阿尔托莉雅才明白我想要做什么。 “那、那个……呃,呃……对不起……” “莫德雷德,这是我的名字。” “那个……莫德雷德!我会净化水质的魔术!不用这么麻烦的!” “我哪儿知道你是净化水质,还是想在里面添加什么诅咒?” “可、可是燃料很贵的!是我好不容易才交换到的啊!我要用它们做魔药啊!” “没关系,反正我们很快就会去王城了。这些燃料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现在就用了。如果真的缺燃料,我有办法搞定。” 妖精阿尔托莉雅立刻鼓着脸颊,恶狠狠地盯着我,好像我是什么强盗似的。 ——不对,我现在的行为,确实和强盗差别不大。虽然在识字率提升以前,大部分巡捕、衙役、卫兵、税吏、地头其实跟强盗基本没有区别,反正都是强征赋税、中饱私囊而已。 父王喜欢骑士精神。她把我擢升为圆桌骑士,我确实不该做强盗的事情。 “我说了,燃料问题好解决。我力气很大,大不了劈柴就是。沼泽里想把木头晒干不容易,但可以烧陶砖、建陶炉,用炉子把木头转化成木炭。这样就有稳定的燃料来源了。总之,我随时可以赔你,两倍三倍都行。这点你放心好了。” 妖精阿尔托莉雅瞪大眼睛,一脸迷糊,似乎在尝试理解我在说什么。 但是她没有眨眼——原本这是父王才有的小习惯,逐渐被大家学习,因为确实能提升思考的效率,也不会让意识陷入思考中出不来。 这个妖精阿尔托莉雅,果然还是差得很远呢! “我听父王说过怎么做。小时候玩泥巴的时候也做过小点的陶炉。只是记忆有些模糊了,可能要试几次。总体来说还是很简单的。沼泽里泥土这么多,很快就能搞定。” “呃……你?玩泥巴?”妖精阿尔托莉雅上下打量着我,一脸不可思议。 “或者说实践课比较合适?毕竟在行军过程中,维持足够的燃料很重要。只有这样,才能产生足够的熟水和熟饭。不然喝了生水、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轻则让士兵们的战力下降,重则就闹瘟疫了。要是有了瘟疫,这仗就不用打了,不仅要立刻撤军,还要想办法让瘟疫停止,很麻烦的。” 妖精阿尔托莉雅点了点头。我解释了之后,她就理解了。 说到这里,大概是我的习惯吧,我忍不住向她炫耀起父王的伟大了。 “战争不仅是战场上的搏杀。保证后勤、维护装备、保持士气都很重要。这些我都清楚。战争以外,行政、交际、建设之类【^ “既然如此……莫德雷德的父亲肯定很贤明吧?” “我不是都说了吗?父王是邪龙王。你觉得有这个头衔的君王,会收获贤明的评价吗?” “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 “很简单啊?父王想当一个贤明的王,但是不被允许。”我嗤笑着,讽刺着我现在依然憎恨的东西。“时代不允许,不列颠不允许,臣民们也不允许。父王回应了它们的期待,成为了以恐惧和压迫统治万民的暴君。反正没人在意父王的感受,一个个等到父王出了事才后悔。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被弓弦推出去的箭矢,哪有回头的道理?” “其实如果给弓弦附魔的话……的话……” 在我冰冷的注视下,妖精阿尔托莉雅低下头,掰着自己的手指,眼睛不敢看我,声音越来越小,气势越来越弱,不敢和我抬杠了。 我冷哼一声,看了看托盘上的水数量,又观察了一下火焰,叹了口气。 “阿尔托莉雅,你被骗了。” “被……骗了?”妖精阿尔托莉雅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我。 “这些燃料是能生火,但是你就没发现温度不达标吗?好的木柴出自好的树种,要经过晾晒,保存在干燥的地方。你交换得到的木柴太实了,用来建房子还行,但做燃料根本不适合,而且很明显没好好在太阳下面晾晒,只是丢在角落里放干了,火焰的温度和大小都完全不够,要花很久才能把水烧开,维持水温也很难——怪不得你做的药水都是糊糊,根本就没有用大火煮沸,而是用小火把水分给蒸干了!” “唉?可是我觉得挺好用的啊?至少烟真的很少,能够不被巴格斯特发现呢!而且对方人很好,我做的药水也都被收下了,没有扔掉。真的是很善良的一个人呢!” 这傻姑娘,被人骗了还替对方说好话,真是天真到让我无语了。 特别是那双清澈见底的翠绿双眸,和Saber的完全不一样,实在是干净过头了,让我有一种用严厉的话去指责她,都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简直就和家养宠物一样。 “……算了。没必要,这水我就先不喝了。先和我出去一趟,至少要把陶炉给建起来。即使以后又落难到了沼泽里,也能得到好用的燃料,不至于把药水做成那副样子。” “……唉?唉唉唉?!”这妖精又一惊一乍的,仿佛听到了什么很离谱的话。“那个……莫德雷德,难道说,你打算在这里住下来?” “还记得我一开始说的话吗?我是迷了路,才进入这片沼泽的。我心头的那股迷失感没有消失,距离离开还远着呢!本来,我以为你是什么厉害的魔女,是这片沼泽的主人,只要你指明了方向,我就能离开。现在看来,你完全就是个菜鸟,什么都不懂。” “我不是菜鸟!我可是很厉害的!”妖精阿尔托莉雅又气鼓鼓的,让人有股捉弄她的欲望。 “是是是,你是很厉害,厉害到看到巴格斯特后,就动都动不了,比我这个把巴格斯特吓跑的魔龙莫德雷德厉害多了!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魔术师!” “呜……”果然,这傻姑娘发出了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声。 结果,过于天真的她似乎会错意了,整个人相当抗拒,试图挣脱——只能说不愧是有着阿尔托莉雅这个名字吗?明明是个柔弱的魔术师,力气竟然还不小。只可惜她不会魔力放出,力气再大也只是相对于她的外表而言。别说是和我比,就算是和普通的狂猎士兵比,都远远不如。 “你,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她的双瞳中闪烁着惊恐。 “你在沼泽里生活了很久,应该知道,在沼泽里行走,还是一起拉着走更保险一些吧?这里是巴格斯特的领地,那家伙以魔力为食。你是妖精,还是魔术师,天生被它克制。这次出门会比较久,要是它想要过来查看状况,发现木屋里只有你,会发生什么,不用我多说吧?” “可是这样的话,我的家岂不是很危险吗!” “放心。如果我们两个都离开了,巴格斯特反而不会突袭木屋。很简单的心理学,无论是妖精还是人类,只要是心中有怀疑,就不会莽撞行动。在面对我时,巴格斯特选择了逃走,说明它并不是纯粹的野兽,起码有自己的判断力。你的木屋、还有那些坛坛罐罐不会有危险。” 顿了一下,我突然意识到这傻姑娘把我刚才说的话忘记了,才会是这个反应。 “而且,我不是说了吗?我要教你怎么建个陶炉。你是魔术师,虽然水平很差,但再差也是魔术师。你不是很擅长让藤蔓生长吗?到时候编织箩筐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可、可是……你不是要喝水吗?真的不渴吗?” “哦?你竟然会关心我啊?” “我……我……” 这姑娘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被我微微眯着眼睛注视着,脸庞立刻就红了起来。 只能说,我确实是父王的孩子,继承了她的气质。只可惜,我的内心已经认定了那个人,即便将来被认定是错误的、扭曲的,想要改变我的心意,至少得是让娜级别的好女人才行。 眼前这个戴着丑陋皮帽的村姑,虽然顶着一张和那个人相同的脸,但终究差得太远了。 在心中轻叹一口气,我晃了晃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渴。就算真的渴,我也有自己的解决办法,用不着你来操心。”说到这里,我扬起下巴,提醒着眼前的村姑:“别忘了,我是连巴格斯特都能吓退的人。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很没用吧?我可是邪龙王伏提庚的孩子!” “呜……好、好吧……” “我对你没什么恶意,你犯不着这么紧张。”微笑着,我放松了她的手,向她释放自己的善意。“如果我真的想害你,一开始我就这么做了。和你自以为是的强大不同,我是真的强大,巴格斯特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据——我可以向你保证,在这个扭曲到连神经病都看不下去的不列颠,除了父王之外,没有人比我更强……没错,连母亲都没有我强。” 想要成为最顶级的战力,不仅要有气力和技术,更要强调火力、防御力和续航。 我的剑能造成“对城”级别的破坏,我的龙铠和父王一样都是剑鞘的化形,龙的心脏与血液给了我庞大的魔力。尽管我的技术距离父王还差得很远,但我确实是父王最强的骑士。 章三十七:成长的意义 ◆莫德雷德◆ 铁证如山,犬魔巴格斯特确实逃跑了,妖精阿尔托莉雅根本没有反驳的可能。 我就微笑着,哼着最近听到的音乐,在沼泽附近寻找合适的泥土,带回木屋附近。。 按照父王的说法,木炭炉其实是一种窑,但我更喜欢叫木炭炉。只需要用泥巴搭起来一个圆锥柱形,在最下方留四个进气孔,最上方留一个,把木头都放进去,等到木头开始燃烧,就把最上面的一个和最下方的三个进气孔用泥土堵上,让内部的木头不充分燃烧,闷一两个钟头,就算成功了。 即便是刚砍下来的木头,用这个方法烧制,也能得到很好的木炭。无论是烧水做饭,还是炼铁锻钢,都可以用这些木炭来做,比妖精阿尔托莉雅之前辛苦换来的木头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看着我用双手把炉子给建起来,妖精阿尔托莉雅皱着眉头,问向我:“那个……莫德雷德,泥土这么脏,你就这么用手,真的可以吗?” “怎么了?你生活在沼泽,应该习惯了这种东西吧?” “不,不是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名魔术师啊?不用蒸馏我也能得到干净的水。不用使用最好的燃料就能让火焰变大。碰到很厉害的魔兽也能让住处隐藏起来。就算是在沼泽里,我也能生活得很好的……” 听她这些话的时候,我正蹲着用草木灰洗手。 但,脑海里想起来了过去,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同样是危险的沼泽,同样是相近的能力,父王是如何在这里生活的? 无论木炭炉造得有多好,终究会有烟尘漫溢出来,如同白色长蛇一般在地上蠕动,仿佛东方故事里云朵之上的天庭宫殿。如果是神秘衰退的时代,动物因畏惧火灾而畏惧烟尘,不敢前来袭击。但如果对方是智力更高的魔兽,这等于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于是,这个问题就变质了——父王是如何在这种环境活下来的? 思来想去,我最终只能绝望地发现,可能性只剩下一个——父王只是死不掉而已。 “那个……莫德雷德?”妖精阿尔托莉雅低着头,紧张地掰着手指。“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吧?不然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劣质的木柴也好,上等的木炭也好,对我来说没区别的。” 深吸一口气,我跳过这个话题,问道:“阿尔托莉雅,你认识沼泽里哪些蘑菇可以吃,那些不可以吃吗?” “啊……这个啊。当然认得。” “是吗……之前吃到过致幻的毒蘑菇吗?” “没有哦?所有蘑菇,以及所有的植物,我都是认得的,不会误食。” 我叹了口气,意识到关键点在哪里,以及为什么梅琳会疯得那么严重。“因为有梅林教导你吧?你自己知道没关系,但只要梅林知道,她就能告诉你能不能食用、怎么食用……好遗憾啊,要是当初也能这样就好了。” “不是的……梅林没有告诉我这些东西。” “不是?”一下子,我愣住了。“那是谁告诉你的?” “嗯……我天生就知道这些,并不是有谁教导我……”妖精阿尔托莉雅越来越紧张,似乎我开始触及她内心深处的秘密。“是这样的……梅林只教导了我很少的知识。魔术也好,辨别真菌和植物也好,和土地对话也好,这些都是我天生的能力。” “这样啊……”想到了一种可能,我自嘲地笑了。“我都差点忘了,你是妖精。风之妖精擅长操控风,兽之妖精擅长搏斗。你是地之妖精吧?只要是和土地相关的东西,你都能从土地本身获得想要的情报。” 妖精阿尔托莉雅欲言又止,似乎真相并非如此。 我没有计较这些了。因为我意识到,我正试图把对那个人的感情转移到她身上。只不过,她终究只是外表看起来相似的另一个存在,本质截然不同,只是生活在异闻带的妖精。 如果是泛人类史,我肯定会帮助她。但是在这梦境一般的异闻带,她确定无疑是我的敌人——被母亲通缉这一点暂且不提,她拥有阿尔托莉雅这个名字,就说明她是妖精亚瑟王。于是,在父王的身份是伏提庚的情况下,我就不可能真的和她友好相处。 我凝视着木炭炉发呆,妖精阿尔托莉雅也没有说话,只是呆在我的身边。 时间快速流逝。无论再怎么真实,梦境终究是梦境,有醒来的那一刻。 在无聊地等待木炭烧制成功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突然变换,我重新在深山町的街道上行走,身上穿着的还是浴衣,脚上踩的还是木屐。周围的景象依然停留在做梦之前,似乎这漫长的梦境只存在一瞬,就回到了现实。 很快,父王看向了我。我向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真的去了异闻带。 这个动作当然逃不了大家的视线。让娜保持着微笑,迫不及待地问向了父王。 “阿尔托莉雅,刚刚你做梦了?梦到那一边了?” “嗯。这次时间很长,大概有三个小时。除了最开始整理思绪的半个小时,剩下的时间我一直在教导托娜莉可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王。她很聪明,这点和王姐一样,不仅能够举一反三,还能够洞悉规律和原理,不需要我详细解释就能理解我的意思。” 想想当初,父王就花了很多的时间,让我明白很基础的东西。 后来名义上是能独当一面了,可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依然力有未逮。 说完这些话,父王又看向了我,嘴角微微扬起,保持着我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莫德雷德,你也来到了异闻带了吧?” “是,父王。我也到了。” “但是我没找到你,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还不知道是不是意外。我在妖精的沼泽中迷失了。那是犬魔巴格斯特的领地。除了一名妖精之外,我没有发现其他妖精的痕迹,龙之感官也没有任何发现。” 说到这里,我犹豫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暴露妖精阿尔托莉雅的行踪。 这微小的犹豫被父王捕捉到了。她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大脑像是超级计算机一样,迅速分析出了所有状况:“莫德雷德,相信你自己的判断。虽说受到年龄和阅历限制,有时候会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你已经能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了。” 听到这些话,我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果然,父王是世界上最好的父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这么觉得。 看了越多的书籍和电视剧,我越是能理解,让父母理解子女、相信子女是多么难的事情。而这样的难题在我这里根本不存在,父王永远能理解我,永远相信我,即便是卡姆兰的那一日,也尊重我的决定,只是有些惋惜,觉得自己没能做到最好。 既然如此,我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妖精阿尔托莉雅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 “总之,莫德雷德,无论发生什么,既然觉得自己没有错,那就继续做下去。即便最终的结果并不好,也求个问心无愧。当你真正迷茫的时候,觉得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再来找我询问吧。你已经长大了,正在尝试独立,没有这份自信可是不行的。” “……谢谢,父王。” “我是你的父亲,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父王的笑容还是那么的温暖,让我感觉沐浴在春天的太阳下,忍不住眯住了眼睛。 之后,父王又带起节奏和话题,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闲聊着日常琐事。 和过去那种无论如何都想加入对话的感觉不同,现在的我越来越沉默了,只是在聆听她们的对话,以自己的逻辑尝试理解,最终得到自己的答案。 看起来我和父王分开了,独立了出去,距离越来越远。但只有我们父子清楚,我们的心靠近了很多——我不再是围着父王讨要糖果的那个小孩子,而是真正能独当一面的骑士。我不再是憧憬着父王的崇拜者,而是在理解了父王的想法之后、能够与她并肩战斗的同伴。 人生以来的第一次,在这盂兰盆节的深夜,我收获了自己长大了的美好体验。 之后,回到家中,喝了父王亲手煮的牛奶,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脑子里回忆着异闻带的事情,回忆着过去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平静的内心泛起涟漪,那份已经被确定的感情再一次被证明,烙印在我的心中。 我做了一场梦,一场真正的梦,虚无梦幻,意识被错乱的情绪和情感裹挟。 在梦中,我穿着黑色西装,穿着黑色皮鞋,浑身打扮得无可挑剔。那时我已经成长,身高比母亲还高,站立时的视野和现在截然不同。而在我的身旁,是一位穿着白色婚纱的女性。我的心中洋溢的幸福,在【&{ 直到醒来的那一刻,这份温泉般的美好依然驻留在我的心中,仿佛异闻带里我做的木炭炉,烟尘如干冰一般缓慢地散溢出来。即使知道那不可能,但我依然很喜欢这个梦——所谓的美梦,本来就是应该在梦中去做现实中完全做不到的事情啊。 “真是一场好梦啊……” 这么感叹着,逐渐适应了现代社会的我起床、洗漱、穿衣、然后去往厨房。 不过,我刚打开厨房的门,就看到父王穿着让娜给她买的睡衣,倾倒着摩卡壶中的咖啡。而一旁早就用法压壶打好了奶泡,一中杯的卡布奇诺就做了出来。 品尝了一下咖啡,父王才意识到,我已经来到了厨房。 “早上好,莫德雷德。” “早上好,父王。” 日常的寒暄,却胜过千言万语。 父王抬了下手,示意手中的咖啡。 “要尝一尝咖啡吗?之前喝过,是速溶黑咖啡,不适合我,感觉很冲头。现在做了一杯意大利的卡布奇诺,感觉还可以,比纯咖啡好喝不少。” 我还记得,那是让娜和父王确立关系的那天次日。让娜缺少魔力,就从父王那边获取。结果父王付出的不止是魔力,还有灵魂力量,整个人难受了一整天。 不过,我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苦味,非常讨厌,无论如何也喝不进咖啡。 “咖啡太苦了,就算加了牛奶,加了糖,我还是受不了。如果是每日早上起来提神,我觉得热可可更适合我。很甜,很好喝,而且也契合早餐的风格。” “这样啊……确实,热可可也是不错的选择。” 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父王开始清洗摩卡壶。 而我和往常一样,用面包机烤面包、煮茶叶蛋、热牛奶、水果沙拉组成早餐。 最近这段日子,父王都是很晚才睡醒,一直都被她身边的人环绕着。现在能和我一起待在厨房,真的是个很难得的独处机会——没错,这真的是个很难得的机会。 “……那个,父王。” “有什么想说的吗,莫德雷德?” “确实有些好奇。但如果连这点好奇都没办法压制,我还算是你的父亲吗?” 父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世上没有事情能难倒潘德拉贡家的父子。在这前提下,她在乎并不是这件事情本身,而是我自己的成长和觉悟。 犬魔巴格斯特不值一提,妖精阿尔托莉雅的态度逐渐变好。昨天深夜时我是怎么想的,现在依然是怎么想的——那么,果然还是不说比较好。 “这样啊,我明白了。这件事情处理好后,我一定会对父王说的。” “那我就等待着你的惊喜了,莫德雷德。” 清理完摩卡壶,父王擦了擦手,就离开了厨房。 好像什么都没有说,这让我有些苦恼。不过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只有做过了之后,才知道值不值得,是不是错的——还是准备早餐吧。 章三十八:不同的时间点 ◆莫德雷德◆ 除了像梅琳那样的家伙,人是没办法控制自己能否做梦的。 我和父王通过梦境来到异闻带也是同样的道理。 明明正在为大家做着早餐,一晃眼,我就进入了那片快要成为异界的沼泽。 现在的我正躺在一张床上,床位于妖精阿尔托莉雅的小木屋内。 床很硬,也很矮,没有床垫和床单,也没有被褥和被单。倒是有一个很软的枕头,看来她和父王一样,脖颈都不太好,必须要柔软的枕头才能睡着。 挠了挠头,直起身体,我扫了一圈周围。 沼泽里的森林十分茂密,只有些许的阳光能穿过密集的树叶,来到地面。 通过洒落下来的光辉,我判断出时间应该过了两个小时。 附近没有妖精阿尔托莉雅的身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啧……这种无法控制做梦的感觉真是不爽,太容易发生意外了。” 谁都不能保证我对巴格斯特的震慑力有多久,谁都不能保证那个村姑会不会出现意外。 再怎么说也是有着“阿尔托莉雅”这个名字,可绝对不能让她给跑了。 而就在我脑海中浮现了这个想法时,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声音。 “可以哦?想要做到这种事情,是不难的。莫德雷德,你其实很清楚吧?” “闭嘴,色孽。既然是回响,就老老实实成为我的力量就是。” 让我烦躁的是,这个紫神的回响秉承着太初的本性,一直想要诱惑我做出错误的决定。 更过分的是,它实际上没有自我意识,而是我心中所想的一部分映照。结果就搞得我精神分裂了一样,无缘无故多了个“空气朋友”。 “没错啊?我确实是你的力量。既然是你的力量,我不能代替你做出决定,但是作为工具提供建议和额外选项,肯定是可以的吧?这场跨越时间线的梦境,我有办法让你一直维持下去——又或者,莫德雷德,你其实没有意识到最基本的一件事情?” 我当然知道,不用色孽的回响提醒我都知道。 我和父王的梦境并不同步,时间线前后有差异。 父王说得很清楚,不列颠的王一开始是尤瑟,异闻带母亲是在尤瑟死后才成为女王。父王的设定是从尤瑟的尸体中诞生,这个前后差距不超过一个月。可我这边,单从妖精阿尔托莉雅的反应就能知道,母亲的统治已经持续很久了。 叹了口气,我激发了心中的使命感、自豪感、傲慢、目无一切……总之就是这样的情绪,然后爆发了属于紫神的力量。这股力量依照我心中的想法行事,我绕过了梅琳施加在我身上的与父王梦境同步的魔术,单独将自己与梦境联系起来,并打上桩,锚定在一起。 紫神的回响没有发出声音,和之前一样沉默。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这是紫神的回响第一次与我对话。 它的声音和我一模一样,只是语气和腔调会让我以为是另外一个人。 而它装作和我说过很多话一样,我也就这么觉得了。这个感觉非常诡异,也许某一天等它强大起来了,或许能绕过我的认知,直接命令我做事,把我当做傀儡。 “终究还是邪神,即使是回响,还是那么的危险啊……” 就这么自顾自地感叹了一句,感受周围的存在在认知中越来越真实,确认了与异闻带的联系变得稳定起来,我从这简易的矮床上站了起来,用那些木炭烧制蒸馏水——速度出乎意料地慢,比父王早上做咖啡的摩卡壶慢多了,我只能静静地等待。 陶罐很干净,蒸馏水没有特别的味道,喝起来还算不错,如果有红茶茶叶就更好了。 但毕竟是蒸馏水,很烫,我只能慢慢喝,顺便等待着妖精阿尔托莉雅回来。 在喝了大约半升水后,妖精阿尔托莉雅推开了房门。 她挎着一小一大两个篮子。小篮子里里边是各种颜色的可疑蘑菇,还有一些青色的植物。大篮子里则是两条蹦跶着乱跳的鲶鱼,相当肥硕,长度大约半米。 “莫德雷德,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阿尔托莉雅。” 我习惯性地日常寒暄。这是父王的教导,我怎么改都改不掉。 妖精阿尔托莉雅倒不觉得有什么,就径直来到我身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陶片,放在了低矮的灶台上。陶片是个魔术道具,它迅速膨胀、变大,成了一口坩埚。坩埚高约一米,最宽处直径也有一米左右,里面盛着干净的水,清澈见底,不比现代的自来水差。 “你这是……要做饭吗?” “对啊。这些都是今天的食材。” “今天?意思是,你一天要吃这么多东西吗?” “还好吧?我吃得算少了,没有牙之氏族的妖精多。”妖精阿尔托莉雅顿了一下,露出阳光般的笑容。“而且不止是我哦?莫德雷德你应该饿了吧?这些食材大部分是为你准备的。” “哈?你在想什么?你忘了我是这个不列颠的继承人了吗?”我微微蹙眉,警告着她。 “但是莫德雷德还是饿了吧?这么久没吃饭,就算是妖精也会饿啊?” 说着,她从腰包里拿出一把金灿灿的菜刀——应该是青铜制成的,用蛮力把一只鲶鱼砸晕,然后随手找了个凳子坐下,熟练地解刨着这只鲶鱼。这把菜刀出乎意料地锋利,肯定有过附魔,只需要一下,鲶鱼的鱼鳞就被剥了下来。划开鱼肚更是和切豆腐一样简单。 这让我微微皱眉。妖精害怕铁制物品是不假,吃肉的妖精也有不少,但是使用烹饪技巧的妖精,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更不用说这个极度异常的饭量了。一般的妖精,都是周围的环境有什么就吃什么。它们能把食物转化成魔力,转化率很高,一只苹果就能满足半天的消耗。 “我说,阿尔托莉雅,你真的是妖精吗?” “当然是啊。莫德雷德你不是能看出来吗?” “可是你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妖精吧?” “呃……莫德雷德,你想问哪方面的?” “你是怎么意识到食物是需要处理,而不是直接吞下的?” “当然是从精灵那边知道的啊。”妖精阿尔托莉雅理所当然地说道,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似乎觉得我这个王国继承人不知道这个常识,实在是太奇怪了。“永恒女王晋升的精灵拥有和人类相似的知性和创造力。他们对艺术有着很深的见解,烹饪就是艺术的一种。而且,经过烹饪的食物,确实好吃很多啊?就算是水果,变成沙拉或者拼盘,也比直接吃更好吃。” “这倒是没错……” 确定了。我所在的时间点,就是父王所在时间点的很久以后。 把妖精晋升为精灵只是父王的一个构想,但现在却成了可以实现的东西。 听妖精阿尔托莉雅的语气,精灵的数量还不少,已经可以称作是种族,可以构建自己的文化,说不定已经有了历史和传承,不需要借住人类的能力就能自行发展。 我需要更多的情报,哪怕是常识性的情报。 “……说起来,阿尔托莉雅,你知道遗忘魔术怎么解除吗?”我不露声色地问道。 “遗忘魔术?”妖精阿尔托莉雅停止了手上的工作,眉头皱得更深了。“莫德雷德,你是想说,你中了遗忘的魔术吗?” “算是吧。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这沼泽里迷路啊?” “但是,莫德雷德很强吧?不经战斗就能吓退巴格斯特。也会中遗忘的魔术吗?” “不知道,记不起来了。反正关于过去的记忆一片空白,只记得父王和母亲——反正我是龙这点是不会作假的,那么这个身份也肯定不是假的。” 妖精阿尔托莉雅上下打量着我,翠绿双瞳中的疑惑越来越浓重。 她没有说话,一直在思考,一直在观察。我没有催促,装作没什么的样子。 事实胜于雄辩,无论我说出多离谱的话,我吓退犬魔巴格斯特这点是不会变的。而且我现在的实力和现实一模一样,父王是邪龙王伏提庚这点也没变,谁都不能质疑我的身份。 果然,思考了两分钟后,妖精阿尔托莉雅确信了我身份。 “莫德雷德,你是永恒女王与邪龙王的孩子,同时拥有精灵和高等龙的血统,妖精的遗忘能力是不可能对你奏效的。所以……你应该是因为某些原因,进入了失意之庭吧?” “失意之庭?那是什么地方?” “位于康沃尔的一片土地。只要进入失意之庭的妖精,所有的记忆都会被遗忘,可以在那里开启崭新的人生。只有内心极度痛苦的妖精才会去那里,但是莫德雷德不是妖精吧?” “或许限定条件并不【"{ 妖精阿尔托莉雅没有回答。 而我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没有过去的记忆了,很多常识性的知识都没有了。” “莫德雷德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吧?” 我挑了挑眉,对没骗过妖精阿尔托莉雅并不感到意外。 当失意之庭这个可能性被抹除后,除了真正的笨蛋,应该都能有这个可能性。 “……也没什么可狡辩的。没错,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而是来自另外的世界。” “另外的世界吗……我倒是见过另外世界的人,但他们和莫德雷德不一样。”顿了一下,妖精阿尔托莉雅详细解释道:“他们自称是为了泛人类史而战,但是我感觉他们的行动相当可疑,就没有和他们一起旅行。妖精们确实很讨厌永恒女王的统治没错,但是女王确实能把妖精晋升成为精灵,于是就不讨厌女王本人。” “既然是为了泛人类史而战,那你更告诉我,他们来自哪里吗?” “他们自称是来自一个叫做‘迦勒底’的地方。异星神把自己的触须变成空想树,提供能量和稳定的环境,让异闻带与泛人类史竞争。这样,异星神就能将地球变为自己的星球。但是……怎么说呢,我不觉得这个异闻带比泛人类史差。而且泛人类史想要打倒这个异闻带,真的太难了……毕竟,异闻带之王并不是永恒女王,而是邪龙王伏提庚。” 我愣住了,心里咯噔一下。 现实中的昨晚,母亲还提醒过父王,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异闻带陷得太深。 可是我所在的这个时间点,父王何止是陷得太深,根本就是和这个异闻带连为一体了。 无论在哪个世界,亚瑟打倒伏提庚都是一种命运。可眼前的妖精阿尔托利亚则完全摆烂,缩到这个沼泽里隐居起来,躲避着异闻带母亲的通缉和追捕,显然是知晓了父王的能力。 而纵观的所有平行世界,能够做到的这一点的存在,我敢断言,只有父王一人。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得意了起来。 “怎么样,阿尔托莉雅,父王很强吧?” “……莫德雷德,伏提庚真的是你的父亲吗?” “当然。因为父王也不是这个异闻带的人。她以梦境的形式进入这个异闻带。后来她想让我和她一起来到这里,就让梅琳把我和她的梦境同步。但是世界与世界的信息距离太远了,不出意外果然出了意外。我想寻找父王,却在沼泽里迷了路,然后遇到了你。” 妖精阿尔托莉雅非常失落,一直在碎碎念着。 虽说是亚瑟,但她势单力薄,缺乏力量。本来如果这里是正常的异闻带,以妖精的本性,异闻带肯定会如父王分析的那般自我崩溃。她只需要展开旅行,见证异闻带的自灭即可。 但由于父王的介入,妖精们有了晋升渠道,而精灵们则如小说一般强大、智慧、长寿、拥有非凡的创造力。又因为精灵是现代人类空想出来的奇幻种族,是根植于人理大树的一根枝丫。当这根枝丫成长起来,脱离大树而在地上生根,那么人理就对其无可奈何。 “那,阿尔托莉雅。你说父王很强,有什么实际的例子吗?” 章三十九:阿尔托莉雅 ◆莫德雷德◆ “证据啊……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伏提庚,只是道听途说得来的一些情报,不一定是准确的哦?毕竟那可是伏提庚嘛,是比神灵还要强大的存在,她的事迹被添油加醋还是很正常的。” 明明是同一张脸庞,但妖精阿尔托莉雅给我的感觉却是软绵绵的。 这句话说完,她继续用她的那把青铜菜刀,处理那只巨大的鲶鱼了。 “说起来,莫德雷德,既然她真的是你的父亲,那你应该知道,她其实是女性吧?” “这我当然知道。那可是我的父王。我们天天都生活在一起。” “但实际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其实很少。与她有关的画像都是穿戴者盔甲。据说只有极少数人看过她的面容。要知道,现在可是女王历2018年,是以女王登基加冕为原点的纪年。可是这都两千多年了,伏提庚依然很神秘,暴露在大众视野中的依然是女王,光这点就很强了。” “是么……我觉得倒是还可以吧。在之前的人生中,父王也是这样处理的。” 听我这么说,妖精阿尔托利亚又暂停了手中的工作,抬头看向了我。 “真的?莫德雷德不会是在说谎吧?” “实际上,我在过去的人生也是这样——之前巴格斯特来这里的时候,我演示过我的盔甲吧?”我微笑着说道,心情莫名的愉悦,就好像内心有什么东西被治愈了一样。 “啊,我想起来了!确实啊,莫德雷德能召唤出铠甲,也一定有配套的头盔吧?那也不是什么寻常的魔术礼装,而是高级得多的结界。只要显露铠甲,就能展现出龙的气质。而且不是一般的龙,是伟龙阿尔比昂的后裔。只要散发气质,就等于散发了威严和恐怖呢!” 虽说是个村姑,但是看起来妖精阿尔托莉雅并不是一个笨蛋。 【| 不过,无论她怎么强,没有圣剑,没有圣枪,没有剑鞘,甚至连代表本性的风王结界都没有,她的魔术再怎么厉害,也仅仅停留在魔术师这个层面。超过不了梅林,更遑论母亲。以后如果发生战斗,她能不能派上用场,这还要打上个问号。 “阿尔托莉雅,我知道父王很厉害,但是还是想听听这里流传的故事。” “有一点能确定,就是伏提庚虽然隐藏在幕后,但是精灵这个种族,其实是伏提庚创造出来的,永恒女王只是掌握了晋升的方法……另外,据说两千年前爆发了一场大浩劫,能够让整个不列颠被击沉到海面之下。可那个灾厄的对象,被伏提庚用剑一击就击灭了……哦,还有,据说在不列颠的西北边,有一座巨大的岛屿,岛上生活着龙族。那座岛屿是伏提庚以自己的力量从海的下方升起的,到处都是火山,很适合龙族生存。所以精灵有‘烈焰后裔’这个分支,能够和龙交流,甚至能驾驭巨龙。” 听起来很夸张,但是知道现在父王的能力,我倒是觉得一点都不夸张了。 别说是父王,就算是现在的我,应该也差不多能做到。只是比父王麻烦一些,需要母亲更大程度上的支援。如果我能再成长一些,真的能和父王完全一致也说不定。 毕竟,我和父王现在的配置,已经不是为了困在这颗小小星球上的人类而准备的了。颇有一种拿着240毫米榴弹炮去打中世纪征召兵的不适配感。 “这样啊……还行吧。对父王来说,倒也不奇怪。” “……真的?莫德雷德,你觉得这些传说都是真的吗?” 妖精阿尔托莉雅一脸惊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而我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当然是真的。本来这些东西对父王来说都没太大压力。”顿了一下,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更有说服力,我说道:“阿尔托莉雅,你肯定不知道吧?父王的本体是真正的龙。只要解除了一些限制,她就能变成身高四千米、翼展八千米的巨龙,比阿尔比昂还要大得多。” “……啊?四千米?莫德雷德,你没说错吗?确定不是四百米?” “是四千米没错。比不列颠最高的山峰要高得多。抬起头就能超越所有云层。一声咆哮就能让大地碎裂。这种规模的存在,那个所谓的异星神,根本就不值一提。” 妖精阿尔托莉雅愣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小木屋的天花板,试图想想四千米是有多高。 老实说,我其实也想象不出来。现代建筑最高也就几百米,也只是在网上看过视频。顶多也就在一些陡峭山峰的缆车上俯瞰下方,理解这个高度的视线而已。 “这样啊……那些异邦人肯定赢不了。还好我没跟过去,要不然就惨了。” “对吧?区区只是泛人类史的家伙,怎么可能打赢志在宇宙的父王?想想都不可能!” 叹了口气,妖精阿尔托莉雅低下头,继续处理着鱼肉。 但是,从那双翠绿的双眸中,我能感觉到她在思考着什么。 或许是救世主的职责,又或许是亚瑟王的命运,总之都是和未来相关的东西。而我闯入了她的生活,过段时间就会带她离开这里。即便是被视作“阿尔托莉雅”的存在,心中也难免会对遥远的未来产生迷茫吧? 望着她的眼神,我的内心也犹豫了起来。 刚刚和父王的对话,还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我已经到了该长大的年纪,需要独自面对自己的生活。 但是,以我现在的阅历,如何处置这位妖精阿尔托莉雅,我还完全不知道。 我相信父王。但我不相信这个世界的母亲。从父王的评价中,我知道这位母后爱不列颠超过了任何存在。而我真正的母后,在她那狭小的视线中,只有父王一人存在。这点决定性的不同,会让她对妖精阿尔托莉雅产生不同的看法——就这么去王城,妖精阿尔托莉雅会死的。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死,而是对妖精而言的死。再也无法重生,永远困在死亡的终点。 “……对了,阿尔托莉雅。”我望着窗外的沼泽,犹豫地想要询问她的内心。 “有什么想问的话,都可以直接问哦?”这是与父王截然不同、只属于她的语气。 “阿尔托莉雅,你被赋予的使命,应该是打倒父王、打倒母亲吧?” “应该不是吧……我的使命其实是对不列颠进行巡礼,然后寻找被认可为无罪的妖精。然后带着这些妖精们回到乐园。”看到我的眼神有变,妖精阿尔托莉雅低下头,只好说出了真相:“……至于更多的内容。抱歉啦,莫德雷德。我暂时还不能说。” 我对这部分内容不感兴趣,反倒是妖精阿尔托莉雅在意得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愿说出来很正常。父王能够信任我,我也可以信任眼前的人。 因为,直到现在,我的内心已经做出决定了—— “那,阿尔托莉雅,吃完这顿饭,我们就出发吧。”看着她发白的脸庞,我微笑着,解释道:“当然不是去王城。父王不会介意你的存在,但这个世界的母亲一定会。所以,我们要出发的目标地点,是你被赋予的使命。” “……唉?”妖精阿尔托莉雅睁大眼睛,翠绿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可是,莫德雷德你不是……?” “是啊,我确实是父王的孩子。但是这个异闻带对父王来说,只是一场梦而已。”感觉到有些口渴,我把蒸馏出来的水咕咕咚咚一口气喝掉,然后放下了陶罐。“所以,父王将我遇到事情的判断权交给了我自己。我判断你值得一帮,所以就帮了,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你可以当做我是一时兴起,也可以认为我在期待着你的结局,怎么都行。” 放下青铜菜刀,清洁魔术将妖精阿尔托莉雅手中的鱼油和气味剥落下来,妖精阿尔托莉雅来到我的身边,在还剩的那张小凳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按在大腿上,身体前倾,注视着我双瞳——我还是第一次以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她,一时间竟然稳不住阵脚。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微笑溶解,翠绿的双瞳带着一些肃穆。 尽管整体的气质还是很不成熟,但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已经靠近了一些。 “莫德雷德,我知道,你是以做梦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的。所以,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你来说也都和梦境一样。但是,我想让你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说到这里,她卡了一下,又思考了数秒,才继续对话:“死亡,疼痛,不幸,风餐露宿,各种各样的敌人——这个永恒女王所统治的不列颠,并不是童话中的乐园。我的使命很沉重,也很艰难。也许不列颠真的会随着我的巡礼而毁灭,也许你真的要和你的母亲、你的父亲战斗……” “你觉得,我和母亲、和父王没有战斗过吗?”我眯着眼睛,反问着她。 “我说的是那种生死相搏的战斗。不是通常的练习……” “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和母亲、和父王都战斗过。这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果然,妖精阿尔托莉雅的双瞳中闪烁着迷茫。 果然,她根本就没想过继续巡礼,而是企图用这些话让我退却。 从内心深处,她就觉得自己的使命无法完成,不然也不至于躲在沼泽深处隐居。 想到这里,我伸出了左手,抓住了她的右手手臂。她没有抵抗,而我的右手摊平了她的右手——和父王一样纤细,上面有不少细小的疤痕,手腕上还有鲶鱼噬咬的痕迹。 “那个……我是会治愈魔术的!这些伤口很快就会恢复的!” “果然还是一样啊……” 我松开她的手腕,望着她的眼睛,逐渐和那个人重合了起来。 她紧张地把右手放在心口,握成拳头,试图掩盖那些在她看来丑陋的东西。 在沼泽中,如何最快地捕捉鲶鱼?答案就是把手放进去,等待鲶鱼当做食物咬住、吞下。结果,即使是妖精阿尔托莉雅,她的本性也都和所有亚瑟王一样,不看重自己的生命,只要效率足够就可以拿自己做诱饵。如同火炬一般燃烧,如同祭品一般奉献。 我知道,我自己的能力可能并不足够。但是,我不想让过去的悲剧再次重演。 眼前这个眼神比所有亚瑟王都干净的女孩,应该有个好结局—— 在这瞬间,我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阿尔托莉雅,不用向我解释了。我会帮你完成使命。但是你要记清楚,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你始终都是阿尔托莉雅。不要为了别人去改变自己,不要为了他人的感受而强行变成另外一个人。你是来自乐园的妖精,妖精就应该微笑着、快乐地生活着。” “可、可是……”她低着头,想要解释,想要让我退却。 【_^ “没有什么‘可是’的,阿尔托莉雅。”我站了起来,低头俯视着她,脸上依然保持着自信的微笑。“如果说我来到这个时间点,穿越漫长的荒野,抵达这座隐藏起来的沼泽,是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的话——毫无疑问,是你,阿尔托莉雅。虽然听起来有点离谱,但是……阿尔托莉雅,我的命运,就是与你在此相会。” 红晕在她的脸庞上浮现,仿佛朝霞染红了天边,昭示着光明的升起。 在一缕光辉的照射下,那双翠绿的双眸闪闪发光,仿佛太阳下方的祖母绿,璀璨夺目。 无论怎么看都是这么的美丽。而且在这份美丽之上,有着只属于她自己的纯净与活力。和骑士一般的Saber不同,和浑身上下满是无敌的父王不同,她是完完全全的少女,是来自于乐园的妖精,犹如那代表神秘的无名白花。 不知不觉间,我那平静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感受着这份涟漪,一股情绪的心情在我的心中翻涌。 ——我的心中,果然还是只有那个人。 “那、那个……莫德雷德……我……” “别会错意了,阿尔托莉雅。”我中断她的语无伦次。“我只是在你身旁的同伴,是保护你的骑士而已。我其实是有心上人的——老实说,你想和那个人竞争在我心中的位置,不能说是不可能,只能说是异想天开了。” 妖精阿尔托莉雅的脸庞更红了,像只熟透的苹果,引诱着我去咬上一口。 看来这个村姑根本不知道我和她的对话有多么暧昧。我这么一提,反倒意识到了这点。 她紧张地低下头,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紧张而又尴尬,似乎对这方面一点都不了解。 “……先把你的皮帽子给拿掉吧。真的挺难看的。以后有机会去集市了,顺带给你买一身新衣服。你这身可真有够土气的,比我这身还土,简直毫无品味。” (抱歉,昨天身体出了点问题,没能及时更新。) 章四十:骑士与少女 ◆莫德雷德◆ 技能需要经验,经验需要积累,积累需要传承和学习。 妖精阿尔托莉雅在野外生活了很久,但看起来完全没有经验和积累【| 所谓的蘑菇鱼肉汤,基本上也是乱煮,不知道食材的先后顺序,不知道该煮多久,更不管火候,而且还缺乏香料,全都看自己的心情。想想母亲的厨艺,还有高文哥、加雷斯姐他们的厨艺,我就知道这锅蘑菇鱼肉汤有多难吃了。 说到底是妖精,对细节的把握远远不如人类。 于是,在她愈发震惊的眼神下,我接过了做饭的工作。 这些天的学习和实践让我的烹饪技术突飞猛进——如何保持食物的本来味道,如何与其他味道混合,这些基础性知识我基本上已经掌握。 尽管没有香料,但至少有粗盐。我用溶解法过滤掉了杂质,保留精盐的部分,蘑菇鱼汤的成品应该不会太差,最起码鱼头汤的腥味能为整锅汤曾味不少。 用勺子品尝了一下,如我所料的那般,总体还不差,至少是能入口的级别。 把汤盛到碗里,端到妖精阿尔托莉雅的面前,可是她却全程用翠绿的双眸盯着我看。 “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吗?” “不是……莫德雷德是伏提庚的孩子,而且是国家的继承人,我没记错吧?” “当然。这是我重复很多遍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莫德雷德会做饭啊?这种事情不应该交给仆人来做的吗?” 面对这个好奇宝宝般的村姑,我把碗放到地上,等它变凉。 我倒是蛮有耐心的,把剑术、数学、操纵、空间感、微量感知等一堆基础知识都告诉她。她一直瞪大眼睛,眼睛飘忽不定,显然是被这些从未知晓过的名词给绕晕了。 即使我说完了,她还是愣了足足三分钟,才把前后的逻辑关系给捋顺。 “也就是说,烹饪是修行的一部分?” “不止是烹饪,任何事情都是修行的一部分。持剑者当以剑为骨、以鞘为肉、以技为魂。只要有想法,吃饭睡觉均是修行——很简单的释家思想,不过你应该没办法理解,因为你是魔术师,又不是骑士或者剑士。” “这样啊……” 妖精阿尔托莉雅一副半懂不懂的模样,看起来迷迷糊糊的。 毕竟是走上了魔术的道路,隔行如隔山,我懒得继续解释,在吃完饭后,就催促她赶紧离开沼泽了,继续还未完成的巡礼。 当自己的人生走道这一刻时,她倒也是坦然,自己做的坛坛罐罐一概不要,我烧【_ 不过在临走前,那个被我吓退的巴格斯特又来了这里。 虽然是巨大的魔犬,但是从它的眼神就能看出,它其实很有智慧。 “……那个,巴格斯特,我要走了。” 听着妖精阿尔托莉雅的话,看着她分别时的哀伤表情,我挑了挑眉。 原以为是她用幻术遮盖了自己的木屋,没想到其实和这位犬魔是相互熟悉的朋友。而当初巴格斯特之所以来,是担心我会伤害到妖精阿尔托莉雅,并不是我的雷电惊动了它。它之所以逃走一方面是真的怕我,另一方面是看我没有第一时间对妖精阿尔托莉雅不利。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我和眼前巨大的犬魔,终究是萍水相逢而已。 巴格斯特低着头,异色的双瞳中显露出一股智慧生物才有的哀伤。 而后,它——准确来说是她——张开嘴巴,口吐人言。 " 【[[ “阿尔托莉雅,真的要走吗?外面很危险,女王在追捕你,所有人都把你当做灾厄。” 是很成熟的声音,不过依然有少女的稚嫩,有点像是经常健身的健壮型少女。 阿尔托莉雅低着头,掰着手指,双瞳中尽是不舍,却出乎意料地拥有坚定的神采。 “但是,乐园赋予我的使命,终究要完成的吧?我是害怕女王没错,可是我更害怕没办法返回乐园——说到底,我是乐园以某个存在为原型创造的妖精,是一个装置和工具。装置和工具的意义就是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吧?而且……就算我真的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是啊,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巴格斯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一块干净的沼泽高地上匍匐了下来。“这个国家由女王创造,由龙王守护。我以前被妖精们视作灾厄,可面对龙王时连它的一剑都接不下,几乎立刻死去……阿尔托莉雅,我保护不了你的,只能让你在这什么都没有的沼泽,度过一段还算安静的时光而已。” “巴格斯特,这个你不用担心了,以后莫德雷德会保护我的……我虽然不厉害,但是莫德雷德真的很厉害。之前你也感觉到了吧?光是她的铠甲,就是妖精不能完成的奇迹。” “莫德雷德吗……确实,她很强。她散发出来的气息和龙王一模一样。” 说着,巴格斯特的双眼看向了我,极其冰冷,极度漠然。 我只是耸了耸肩,摊了摊手,也不解释。因为需要我解释的场合,妖精阿尔托莉雅一定会替我解释的。毕竟,她才是巴格斯特的朋友,我只是一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 不过出乎我医疗的是,妖精阿尔托莉雅没有解释,而是把这个问题模糊化了。 “总之……巴格斯特,这次我真的要走了。这三个月来感谢你的照顾。” “小心些,外面比你想像的要危险得多。精灵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巴格斯特闭上了眼睛。 妖精阿尔托莉雅走在前边,穿过沼泽,抵达出口。 出口是众多藤蔓拼合起来的门,比乌赫瓦尔家的大门还要小,最多允许同时四人通过。 而就在这门口,妖精阿尔托莉雅停了下来,转过头来,双手搭在身后,紧张地看向我。 去掉那个土气到爆炸的帽子后,她看起来好看了不少。虽然依然是个土气的村姑,但是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如星辰与萤火一般微弱的光芒,那干净清澈的翠绿双瞳,以及涉世未深却有一些阅历的独特少女气质,让在她我的感官中提升到了“美人”的行列。 如果好好打扮一下,虽然不如父王和Saber,但肯定比梅琳那个妖妇要好看多吧? 一时间,我竟然沉浸在脑海的想象之中,考虑要在城镇的集市上为她购买怎样的长裙。 “……那个,莫德雷德。”她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我才意识到,她对未来依然充满焦虑,她对我仍然不能完全信任——也就是说,我这凝视的眼神,其实相当失礼,让她不知所措,原本积压在心中的话语完全说不出来。 “啊……抱歉,阿尔托莉雅,在想一些事情。”说是这么说,但我转念一想,眼前的少女可能真的很聪明,就赶紧改了口:“我就说嘛,拿掉帽子后,你看起来顺眼多了。所以就想去城镇之后,给你买衣服的事情。反正这身村姑装肯定否决,起码得有些品味才行。” 果然,少女的廉价上浮现出一缕红霞。依然羞涩,但和之前已经截然不同。 父王说得一点都不错,散发着光明的人,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哪怕只是星辰一般微弱的光明,却已经能让少女美丽到几乎让我入迷的地步了——只能说,不愧是阿尔托莉雅。 “……莫德雷德,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虽然知道完全没可能,但是还是想问一问。” “是什么问题?虽然是自封,但我好歹是你的骑士嘛。” “莫德雷德……你真的能和我一起,走到旅途的尽头吗?” “那当然啊,不然呢?”我微笑着扬起头,无论是脸上还是心中都充满自信。“父王立下的承诺全部都履行了。我作为她的继承人,又怎么能做出和她相反的举动呢?” “但是,肯定有一天,莫德雷德会和她刀剑相向吧?” “这就是这个异闻带最棒的一点了——”顿了一下,我继续说道:“无论是对父王还是对我而言,这个异闻带都只是一场梦境。即便我和父王真的争斗了起来,那也不过是闲暇时光的竞技游戏而已。虽然我还没赢过,但我相信这一次的结果会有所不同。” “可梦境和现实终究是不同的吧?即便是噩梦,也萦绕着一股模糊的感觉。现实却总是出现和预期不相符的事情。只要被困在现实中,就会遇到挫折,就会失败,就会感觉整个灵魂被折断了一样、再也直不起腰来……莫德雷德,这个世界是异闻带。异闻带是有缺陷的,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残酷和不合理。即使你再强,也没办法让所有事情都符合心愿。” “阿尔托莉雅,你在小看我吗?”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说。果然还是不要用对待梦境的态度吧?” “那我只能说,我见过不合理的事情、见过残酷的事情,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嘴角的笑容消失了,我整个人变得冷漠了起来。 不是对少女冷漠,而是对过去的自己冷漠。 直到最后都无能为力,想要发疯却被强迫着不能疯掉,想要死去却和那个人一同在乐园中醒来,想要改变她的过去却被告知正是那些过去造就了现在的她,甚至祸神的诱惑近在咫尺,只要我微微点一下头就能通往截然不同的道路——没有人能比我更理解所谓残酷、所谓不合理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任何人的憎恶与愤怒比我心中的火焰更加旺盛。 但……我忍耐了下来,从这残酷与不合理中得到了成长,能够从父王身边独立,能够真正意义上的独当一面,能够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能够撇去过去的阴影去面对自己的未来。 果然,少女低下了头,终于意识到她眼前的人是怎样的存在。 “那……莫德雷德,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吗?” “可以。”我很干脆地回答。“另外,以后不要胡思乱想。就算履行的是你自己的使命,但事情该怎么做,我比你更加清楚——无论是阅历、经验还是知识,我都比你多很多。” “嗯,我是知道的。毕竟莫德雷德真的很强。不止是武力上的强,心性啊、见识啊什么的,都比我厉害多了。” 确认了心中的想法,少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妖精的沼泽会随着人的意识与情绪发生变化。 一缕阳光穿过高大的树木,照耀在少女的脸庞上,让她的浅笑如冬日的阳光一般温暖,让她的双瞳如同最璀璨的绿宝石一般熠熠生辉。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在她的身旁生长、绽放,仿佛乐园在此处显现,围绕着她,照映着她,仿佛她就是乐园的象征、救赎的终点。 不知不觉间,我朝她伸出了手。 但还没有伸直,我就放了下来。 确实,眼前的少女很美,几乎与夏日的启明星相当。 可终究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人,而是我心中的一个幻影,一场终将结束的梦境。 “……莫德雷德?”她歪了歪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个举动。 “啊……抱歉,又想了一些事情。”顿了一下,我不经她的同意,就和之前一样握住了她的手腕,带领着她走出这片妖精的沼泽。“该出去了,阿尔托莉雅。你的未来正等着你。而我作为你的骑士,将于你同行,直到你完成了自己的巡礼,履行了自己的使命。届时,我将从梦中醒来,与这个被归类为异闻带的世界诀别。” “嗯,是该出去了呢,莫德雷德。” 我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跨过拿到藤蔓构建的大门。 少女上前一步,与我肩并着肩,十指相扣,走出了妖精异界的大门。 抬头望去,那是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以及漫山遍野的美丽花朵。 春天在此处永远驻留,即使身处最严酷的寒冬,也依然维持着这春天的梦幻。 (图片由AI生成,搭配了一些训练内容) 章四十一:往事如影 ◆阿尔托莉雅◆ “税收是一切的基石。和泛人类史的历史惯性不同,你的国家是从零开始的。那么,你就必须让臣民不觉得税收是强征暴敛,而是符合他们的期待的付出。‘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两件事情是臣民认为最重要的。前者庇护命运,远离灾厄。后者带来疆土,保卫安全。托娜莉可,你这两样做得都不好。你确实镇压了灾厄,但民众并不知晓,你需要多多宣传。你确实保卫了国家的安全,但民众不知敌人是谁,缺乏忧患意识,更缺乏残酷的战争经历。” “那么由此可以推导出后续的知识——重要的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民众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必须把自己的想法和意图告知臣民,而不是躲在这宏大的王宫里当一个隐藏在幕后的女王。你需要恢复对角神的供奉与祭拜,说清楚六个初始亚玲所制造的罪孽。你需要描述几个强大的敌人,然后告诉民众,没有你,没有军队,他们会生不如死,沦为奴隶。只有这样,你才能说服民众为你供奉税收,而不只是所谓‘存在税’,你才有更多资源去做更多的事情。” “现在回归本质来解说吧——权力的本质上是民众为了降低风险而付出的责任与义务,税收的本质是为了管控风险而让渡的劳力与财产。公平与正义对于国家而言确实很重要,但并非是根基,因为这只是内部的问题,而非外部的危机。内部危机只会导致王朝更替,但外部危机能够使国家本身不复存在。” “最后结合实际案例。尤瑟死了,被不知名的妖精记恨,下毒而死。看起来是场意外,实际上从下毒到验证的整个流程中,没有一个妖精对尤瑟是忠诚的,都是憎恨的态度。因为你和尤瑟都没有告知所有人,国家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君王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更没有设计一套道德规范来告知妖精,混乱和失控有多么可怕。反过来说,而当大多数民众认同你时,他们便将誓约交托给了你,统治就不再是压迫,政令就可以被接受,这个国家才算是繁荣。” “托娜莉可,现在,你明白你之前创建的国家扭曲在哪里了吗?” 之前,我只讲述了一些基础的概念,并未将这些概念统合起来,形成知识链。 如果她还想着做一名建立乐园的女王,我不会说这么多废话。但是现在,她已经决定创造出新的种族、新的文明、新的国家,那么为了建立制度,就必须拥有这种基础的灰色知识。 这里是疑问带,时间是最急迫的压力。在空想树的残余力量消耗完毕之前,托娜莉可必须带着新生的种族走过人类四千年走过的路。重复发明轮子是不行的,非理性行为也是不行的。托娜莉可必须理解我说的是什么,没有如果,没有否则,其外来必定是彻底的毁灭。 托娜莉可低着头,闭上眼睛,思考了很久。 她的记性很好,思维能力极强,不需要纸和笔就能记住我说的话。 我一直等待着她的回应。也许是疑问,也许是回答,又或者是不认同。这些都无所谓,因【'{ 过了大概十分钟,她终于有了反应。 “……阿尔托莉雅,我终于明白了,当初你说‘政治的本质是个体与个体的社会关系’,原来是这个意思。”说完,托娜莉可睁开了双眼,里面尽是后悔与恍然。“所以,我之前的国家之所以会扭曲,是因为妖精这种存在没有社会关系可言,所有的行动都遵循自己的爱好,就算勉强装作遵守的模样,也会随时反悔——简直和野兽一样短视,没有成长。” “这道题,如果满分是100分,你只回答了20分的内容。”停顿了一下,看了下窗外已经沉入地平线的太阳,我说道:“那么,今天的授课就到此为止了,托娜莉可。剩下的东西还需要你自己深入地思考,我相信我下次醒来时,你能给出60分以上的回答。” “……时间过得好快。”托娜莉可望着窗外的残阳,满脸的惋惜。 “是很快。但只要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你就是在逐步获得为王的资质。” “阿尔托莉雅……要睡了吗?”托娜莉可不舍地问道。 “并非是沉睡,而是苏醒。”这么回答着,我闭上了眼睛。“托娜莉可,在这个世界,我是你的丈夫。但是在那个世界,还有许多等待着我的人。我属于那个世界,而非这里。” “……谢谢你,阿尔托莉雅。”难得的,托娜莉可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这是我该做的事情。” 黑暗魔力生成的十几根手臂以及对应的手托着我,让我能居高临下低头俯瞰着托娜莉可。而现在,授课时间已经结束,这些手臂沉入到床上,让我逐渐落下,轻缓地躺在了床上,能够枕着柔软的枕头,抵达我所认为的现实。 进入梦境的次数越多,我对这副身体了解得越清楚。 我以为自己年幼时的遭遇已经够过分的了,却没想到伏提庚的遭遇要过分得多。 我的不幸是大环境导致的,与其他生活在那座岛屿的布立吞人没什么不同。但是伏提庚的不幸,更多的却是汇聚起来的恶意与残忍——不仅体表到处都是伤痕、全身到处是营养不良的痕迹,脊椎也被敲断了,胸口以下的身体完全无法进行神经通信。如果不是还有黑暗形成的手臂作为辅助,除了瘫痪在床上以外,我几乎什么都做不到。 在无尽的孤独以及没有尽头的黑暗中,我体会和品味着“父亲”留给我的遗产。 至于为什么耳朵是妖精一般的尖耳,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确信,我现在并非妖精。 意识浮上水面,大脑被重新激活,异界的通讯由此中断。 在这漫长的梦境中,现实的时间并未有丝毫的流逝。 从沙发上站起,我来到厨房。莫德雷德正忙着早餐,并未被梦境影响分毫。 这让我放松了不少——至少,我最重要的家人没有因为我的请求而发生意外。 “莫德雷德,你走出妖精的沼泽了【_ “走出来了,父王。这根本难不倒我。” “嗯……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了。” 没有寒暄,我就回到了客厅,重新坐回沙发上。 随着自己孩子的成长,我和她之间能说的话越来越少。 时间还早,大家都没有起床。这本该习惯的独处时间,却因早上和自己孩子的对话,而让我的内心滋生了落寞的情绪。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整个人都很颓废,如同燃烧殆尽一般,很难再燃烧往日的火焰——这让我有些接受不了。 而且,生活实在是过于平稳,我自己也太闲了。不找些事情去做,总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不过,这种感觉随着大家的陆续醒来,逐渐缩回情感的缝隙中。 早餐依然相当美味,莫德雷德的厨艺正以飞快的速度进步。特别是精心煮制的茶叶蛋,非常符合我的口味,一口气吃了四个都还觉得不够,还和她约定明天煮更多的茶叶蛋。 早餐用过后,梅琳和之前站了起来,去做药浴的准备工作。 而在此时,我叫住了她。 “梅琳,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阿尔托莉雅,是什么事情啊?” 美人如画,浮现在梅琳脸庞上的是无论看多少遍都看不腻的微笑,如同盛开的鲜花,总能让我的心情保持轻松。 “没什么。是关于尤瑟和伏提庚的事情。” “……这样啊。”仿佛一道裂痕贯穿了镜子,她的笑容失色了许多。“阿尔托莉雅想要问什么?” “按照年纪来说,伏提庚是尤瑟的姐姐吧?但是,首先继承王位的却是尤瑟。在尤瑟继位的很久之后,伏提庚才去往盎格鲁人的领地。我有些想知道的是,在尤瑟继位到伏提庚前往今天德国的石勒苏益格-荷尔斯坦因州之前,伏提庚经历了什么——或者说,伏提庚为什么会憎恨布立吞人到那种程度,不惜用异族和诅咒将整个不列颠撕成碎片。” “……阿尔托莉雅这么问,想必是已经知道了吧?”说这话时,梅琳没敢与我对视。 “只是有了一些推测,并不知道真实情况。所以想问问你这个当事人。”我尽可能地控制语气,保持轻松,不给梅琳一点压力。 然而,梅琳的笑容却仿佛雪花飘落在地上,迅速溶解,只留下一丁点水渍般的扬起弧度。 “……是真的。阿尔托莉雅,你的推测都是真的。”梅琳的声音很低沉。 “可是,梅琳,我还没说那些记忆都是什么吧?”我追问道。 梅琳的粉色双瞳颤动了起来。时光仿佛回到了数天前的夜晚,她不敢面对过去的错误。 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不会问这些过去的事情。但事关异闻带,我很想知道真实情况。 梅琳在犹豫,在彷徨,仿佛沉浸在过去,仿佛重复着她自认为极度失败的人生。 很久、很久,久到让娜冷笑了一声,久到王姐的表情愈发冰冷,我叹了口气。 “没事的,梅琳,只是遇到了我不知道的事情,想要问问。卑王伏提庚死在了圣枪之下,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实。阿尔比昂已经化作了连实证都不存在的传说,这也是确定无疑的事实。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因此而感到压力,更不要因此而感到悔恨和悲伤。” “我知道的,阿尔托莉雅……只是,只是……” 我站了起来,走道她面前,抱住了她的腰肢,轻拍着她的后背。随后,我特意加重了呼吸,让我的鼻息能够吹拂她的耳垂,让她能够感受我胸膛的起伏。而她的下巴抵着我的肩膀,将异常轻的身体全部倾倒在我的身上,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 因为过去的事情,梅林的内心非常细腻,很容易积累压力。我没有说话,因为说话就等于责备。我没有多余的动作,因为多余的动作等于让她惊慌的异常。她被困在过去的阴影中,而我是她唯一的星光,而星光只要保持不变,她自己就能从中走出来。 仔细想想,倘若我不提伏提庚,她恐怕没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吧? 想必,在她的预言中,伏提庚和莫德雷德一样,都是为不列颠带来灾难的存在。尤瑟没有完全听从她的预言。于是,从出生起就被虐待的伏提庚,在地牢中积蓄了太多的诅咒和黑暗,挣脱了所有的束缚,顺着海浪漂到了异邦,并指引那些异邦人登录不列颠岛,自己却化身灾厄,无论是布立吞人还是异族人,都在她的黑暗、诅咒与憎恨中逐渐毁灭。 复仇之后是无尽的空虚。在这空虚之中,她等到了我,也等到了自己的死。 作为人类史上唯二能杀死我的存在,她和莫德雷德一样放弃了抵抗,主动迎接终末。 于是,从现在看来,梅琳在做出预言后,明明心中想要阻止预言的发生,却把所有的一切都往预言的结局推动。结果,她被困在自己导演的故事里,眼睁睁地看着我走在那条路上,直到我说出内心真正的渴望后,被悔恨与等待逼疯了神智,成为现在这副模样。 如果一开始就不做预言就好了。如果一开始就不让这一切都发生就好了。 现在的梅琳,心中肯定是这么想的——我无意纠正她的这个想法,因为她心中的病症和我身体的病症一样,需要漫长的调理,不能立刻治愈。我能做的,只是站在这里,拥抱着她,陪伴着她,成为她的星星,让她在坠入深渊时,能够找到回归理性的路。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我微笑着直起身体,微微踮起脚,轻触她的双唇,然后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以最温柔的声音对她说道:“没事了,梅琳。我都知道了。我不会怪罪你,也没有人怪罪你——我已经知道了。这些都过去了……还是享受现在吧,梅琳?” 【!, ◆莫德雷德◆ ——真希望被抱着的人是我自己啊。 望着相拥的父王和梅琳,我的内心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仔细想想,我之所以从父王这边独立出去,也有始终无法接近父王的原因吧? 在这个家庭中,只有我和父王的关系是不同的。我们是被扭曲的父子,我们是王与继承者,我难以迈出那一步,父王不可能接受我。于是我们就像相交的直线,距离越来越远。虽然不可能变成陌生人,但终究会保持父与子的距离,直到可预期的未来尽头。 这么想着,我心中难免失落了起来。但这我早就清楚了,倒也没有太过失落。 至少我比梅琳的状态要好得多。即便憎恨和厌恶自己,也不至于到发狂的程度。 轻轻地呼了口气,在母亲和让娜坐在沙发上不动的时候,我率先站起来,开始收拾餐具。 我在厨房里是独处的,这让我有了思考和胡思乱想的时间。 太阳太过耀眼,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我的内心就开始想要追逐星辰的光芒。 但是,那终究是一场梦。即便我沉溺于其中,我得到的也不是真实。况且,两方我都肩负重大的责任,一边要唤醒在现实中的未来无法苏醒的父王,一边要努力成长,成为合格的继承者。 ——是的,没错,无论梦境有多么的美好,那终究只是梦境而已。 星辰的光芒不属于我,而是属于那个世界的人。我在梦中守护着她,如同我在圣杯战争中的微小愿望,我已经很满足了……过多的期待,结果只是无法触及的奢望,让自己痛苦,让对方也变得痛苦。除了上演悲伤的结局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清洁完所有的餐具,我走出厨房,来到大厅里。 时间已经是九点多一点,父王已经躺在了浴缸里,治疗着自己的身躯。 和之前不同,狭小的浴缸里多了一个人。只是看着那纯白的短发,我就认出来是谁——当然是梅琳那个“妖妇”。这个妖妇躺在父王的心口,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父王身上。而父王则依然举着那台掌机,戴着耳机,以游玩游戏的方式度过这段时光。 母亲在使用电脑,双手打着字,估计是在写电子邮件。让娜抱着买来的教材,学着数学。仔细想想,我好像没什么可做的,就和父王说想出去逛逛后,离开了这座不大的宅邸。 门口依然有狂猎在守卫,左手持着木盾,右手持着木矛。可惜他们没办法说话,不然我倒是很想和他们聊聊,乐园阿瓦隆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把双手揣进兜里,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像是巡逻一般绕着宅邸走了一圈。 没有奇遇发生,没有想买的东西,没有想去的地点,没有和路人交谈,更没有与熟人碰面。城市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无趣了起来。似乎除了浪费时间之外,渐渐开始独立的我实在是没什么可做的。 而这种不知道该做什么的迷茫感,如同疾病一般在我心中扩散,逐渐转化成一股焦躁感。 其实我很清楚的,这是成长中的迷茫,是半独立状态时不知该怎么做的焦躁。可清楚归清楚,心中的感觉却没有因此而有任何的好转,就好像我的内心在告诉我,我想的其实是错的。 时间来到十点半,路过超市时我和往常一样买了新鲜的饭菜,又回到宅邸,准备为午饭而准备。 可是,正因为这份特殊的焦躁感,明明很有趣的午餐制作也变得无趣了起来。大部分时候都在发呆,而不是想着怎么样才能做出更好吃的饭菜——突然间,我想起了梦境中为那名少女做蘑菇鱼肉汤时的感觉,和现在的焦躁截然不同,似乎那个时候要有趣、要快乐得多。 想了想,在煮饭的间隙,我向母亲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我有些问题想要问她。 母亲很快就过来了。和过去一样,看我的眼神相当复杂。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们的关系也没有真正地缓和,因为我们都因为父王而做了对方绝对无法原谅的事情。 “莫德雷德,有什么事情吗?”母亲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冰冷。 “母亲,有件很简单的事情想要问你。我和父王不是进入异闻带了嘛,我就突发奇想,既然我和父王能够进入那里,那么异闻带的人能不能来到这里呢?” “只要建立了稳定的通讯,就能抵达。我在这边建立通道,托娜莉可在那里建立通道,理论上就可以把人传传送到这里。两个世界的梅林也可以,宝石翁、苍崎青子这样的魔法使也很轻松就能做到。” 听到这么说,我的内心不由得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望。 可是,紧接着,母亲就对我泼了一盆冷水。 “但是,莫德雷德,能否做到是一回事,能否被认可是另一回事……你父亲是人主,拥有覆写过去与未来的权限。但是,你就不一定了。单论实力,如果你父亲是100,你起码也有90。但是单论位格,你父亲是无穷大,你自己怎么追都不可能追上。” “那……母亲,是被谁认可?” “被历史认可,被人类认可。当人类确立之后,这颗星球就按照人类的需要演变了环境。过去宏伟存在的身躯化作矿物或者能源。原本与星之内海连通的道路化作无法通行的地幔。即使是我和梅琳,想要在现世存在,依然要挂载在你父亲的权限上,装作是从者的样子。所以,即便异闻带的人能够抵达我们的世界,想必也没办法生存下去吧?” “那我呢?如果那个人挂载在我的权限上,可以做到吗?” 在这瞬间,母亲的视线变得极度的冰冷,犹如冬天的寒风,不带一丝的温柔。 即使我早就习惯了母亲这样的眼神,但我还是略微有些伤心,同时也有些无奈。 恐怕,是母亲本能地认为我会对父王不利,以继承她的位置,进而继承那个权限吧? 我没有解释,也懒得解释,而是静等母亲给我答【!% “……恐怕不行。因为缺少事件。我和梅林被认可,是由于圣杯战争的发生。而这起因是你父亲逼迫世界和抑止力认可让娜。你需要经历类似的事件,得到世界和抑止力的允许才行。这可能是一种因功劳而得到的奖励,也可能是因胁迫得到的成果。具体要看你的行为。” “这样啊……我明白了。谢谢你,母亲。” “我必须提醒你,莫德雷德。无论你父亲有多偏向你,我和梅琳都不可能站在你这边。我不知道让娜的决定,她是一名奇妙的女子,也许她会支持你,但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你父亲好——我想,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你应该能理解吧?” “当然可以。毕竟,圣杯战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嘛!” 我的声音和过去一样充满了活力,但母亲眼睛里的担忧和警戒并未消退分毫。 看来,我们母女(母子?)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不可能有进一步变化。一切的温情都随着我的那一剑灰飞烟灭,只是因为父王对我太过于重视,而她需要这层关系维持和父王的关系,才非常勉强地和我维持着这半坏不坏的关系。 ——不知不觉间,我对这种事情也理解得越来越清晰了。 “……莫德雷德,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没有了。我要继续做饭了,母亲。” “辛苦你了——阿尔托莉雅最喜欢吃的,就是你做的食物。” 言外之意,就是告诫我专注于眼前的事情,不要胡思乱想,把自己给带进去。 而留下这一句后,母亲就离开了。我没有继续做菜,而是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与墙壁的连接处,思考很多事情,回忆很多事情。尽管这个过程很痛苦,我自己想尽办法做出了更多的假设,但是当所有的假设都指向同一个终点时,我摇了摇头,淡然一笑,继续用菜刀切菜。 确实是胡思乱想,确实是把自己带进去了。 就算心中有了微妙的感觉,但是那终究只是我自己的感觉。 先不说对方同不同意,我们才认识那么点时间,就搞得好像熟悉了一年多一样,恐怕也是父王的例子给了我不切实际的幻想——但那终究是不同的。让娜对父王而言是漂浮上来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不紧紧地抱住对方,心灵和身体会双重崩坏,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现在只是在自立之后的第一步,稍微有些迷茫而已。这种感情其实和大多数青春期那种朦胧的情愫差不多。因为缺乏对应的经历,连是不是那种感情都无法确定,想要表达出来更是艰难到极点——说到底,只是对方因为少女的羞涩而微微脸红而已。以她那干净得仿佛白纸一般的性格,任何人说出类似的话,她都会脸红,这没有什么不同。 “先帮她完成使命吧。时间还有很多,走一步看一步就行。” 自言自语着,我为自己做出了决定。 与此同时,我对父王的敬佩更深了一些。她鼓励我自己做出决定,她尝试让我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倘若没有这份支持,我直接把对方的情报说出来,我恐怕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父王是世界上最伟大、最好的至亲,【) 也许有一天,我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好吧——不过,那是很遥远的未来的事情了。 只可惜,那份扭曲的感情,已经没有实现的可能性了。即便真的有达成的可能性,除了伤害父王以外,我们什么都得不到。甚至于,我会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降格成别的东西。那时,我不是她的骑士,也不是她的继承人,我否定了她的期待和情感,我也否定了我自己存在的意义。 现在想想,我还真有够蠢的,竟然会幻想这么不切实际的东西,果然弗洛伊德的学说其实是真的吗?还是说我其实是个例?又或者我的内心和我的实际年龄一样,比我预想偏低?还是说…… 我摇了摇头,赶紧把这些念头从头脑里甩出去。 然后,和过去一样,我好好处理这些食材,给大家做一顿出色的午餐。 “莫德雷德,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吃饭的时候,父王躺在浴缸里问道。 而那个恬不知耻的妖妇还没有出来!真是有伤风化!父王对这家伙也太过溺爱了! 轻咳了一声,我想尽办法不去看那个白毛妖妇,然后回答父王的疑问。 “没有,父王。不仅没有遇到难题,反而想清楚了一些难题。” “这样啊……需要我提供帮助吗?比如验证你的想法之类的?” “如果我的想法是错的,那就让现实来告诉我就行。如果一直依赖父王,什么都需要父王来把关,那我怎么可能得到真正的成长呢?”说着,我微笑着,十分规矩地用叉子吃了口牛肉——还不错,比父王之前烤的要略微好一点。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无论你的能力有多强,你的心境有多成熟,在我的认知中,你的实际年龄只有八岁。只是扭曲的不列颠,以及你作为人造人的过去,强行让你负担了本不该属于你的责任和压力——莫德雷德,如果可以,还是放轻松些吧。” 果然父王是世界上最好的。无论我遇到什么样的状况,她都能给出最好的建议。 但是嘛……父王是这么觉得的,我自己确是另外的想法。 “有些人到了三十岁,心性还是和孩童一样,把什么都交给父母,自己则当个家里蹲。有些人很小就需要打工补贴家用,努力学习,尝试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啊,父王,人与人的成长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我拥有最好的老师,接受最好的教育,又经历了那么多常人根本不可能遇到的事件,我的心性成长起来,是必然的事情吧?” 父王目光黯然,应该是在自责,同时也有一些后悔。 不过,我却微笑着,像父王对待躺在她怀里的那个女人一样,去对待她过去的阴影。 “父王难道忘了,我成为圆桌骑士的时候,实际年龄才五岁吧?普通人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连小学都没有上,说话都很不熟练。现在,我的成长速度已经慢下来了。之所以看起来这么快,也只是基于过去的惯性。缺乏实际的经历,缺乏足够的经验,如果我想要继续成长,应该就和普通人差不多了。” “莫德雷德,你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强了。”父王的金色双瞳中依然盘踞着阴霾。 “可我毕竟不是大多数人啊,父王?”我的笑容更盛了不少,也更加坚定了我之前的决心。“父王已经是预定的人类之主了,而我是您的继承人。从这个标准来看,我还差得很远,还需要很多的进步才行。起码要赶上父王您的脚步……毕竟,您自己也在成长,甚至可能比我还要快啊?我如果磨磨蹭蹭下去,即便您无所谓,可我自己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如我预料的那般,父王叹了口气,认清了我的内心,知晓了我的成长。 父王比所有的亚瑟王都要伟大,那么我就必须比所有的莫德雷德都要出色。 现在,父王理解了这一点,终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做出了最终的回应。 “那就这样吧。莫德雷德,你是我的继承人没错,但你有自己的道路。现在你已经走在这条道路上了,我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干涉。只是我希望你能知道,你永远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没有之一。当你觉得需要问我的时候,千万不要犹豫,直接询问我即可。” “嗯,我知道的,父王。我一定会这么做的。” 而且有一点我还没说。我的身体确实已经到了青春期,有了众多青春期的特征。 比如正在变声的嗓音,比如正在变高的身高,又比如其他部位的成长。 过去那份扭曲的感情,现在这朦胧的情愫,也都是青春期的重要特征之一。 既然依然来到了青春期,而父王对我又如此的开明,我自然要以高于青春期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了。 之所以这么不说……这么想着,我看了眼母亲。果然,她没有意识到原因。 我挑了挑眉,继续吃着自己做的午餐——在梦境的时候,也给她多做些好吃的吧。 章四十三:旅途的伊始 ◆莫德雷德◆ 随着梦境次数的增加,父王和我也越来越熟悉进入异闻带的流程。 吃完饭,我还和早上一样清理着餐具,下个瞬间就来到了异闻带。 不得不说,紫神的力量是真的好用,只需要我动一下念头,就能实现魔术都达不到的能力。 “哼!那是当然!再怎么说我也是宇宙级别的神灵啊!而且是以数千亿的灵魂产生的神灵!几千亿这个数量级你懂不懂啊!我诞生的地方甚至产生了贯穿整个银河的巨大裂隙呢!” ——以上,便是这位被祸神吞噬了的紫神自吹自擂的内容。 由于切换的时间点没有延迟,妖精阿尔托莉雅就在我的身边,我们也刚刚离开那片沼泽,在异闻带不列颠的花海中漫步。 在自然所创造的万事万物之中,花朵的美丽是无可置疑的。鲜艳的颜色、甜蜜的花香、收集起来的花蜜,都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我和她十指交错,在这花海中漫步,确实是……呃,相当浪漫的一件事情? “莫德雷德,果然不列颠很美吧?” 她望着夕阳,在花海中询问着我。 我不是蠢材和笨蛋,我明白她的真实想法。 “我从古文中学到过一句话,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在美丽、内在也美丽的存在自然也不少。但是,这绝对不是异闻带能拥有的东西。相反,为了维持这种外表的美丽,异闻带需要容纳更多的污秽和罪恶。丝绸手绢很漂亮,但售价极高,只会呆在最好的商店里。但如果一个平时只卖亚麻布匹的小店,突然有了大量的丝绸制品,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 “果然莫德雷德很聪明呢。”她微笑着说道,“确实像莫德雷德所说的那样——其实,整个不列颠的土地,都是由妖精的尸体转化而来的。看起来是美丽花海没错吧?但实际上,在短短数千年的时间里,妖精们付出了大量的死亡,才堆积出这外表华丽的尸山血海。” “所以,阿尔托莉雅,你觉得很恶心吗?” 我看向她,注意她的每一个小表情,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没有让我失望,依然是那副微笑着的模样,依然是晶莹得仿佛祖母绿般的双瞳。 她没有回答吗,但是她看我时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么,就该是我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阿尔托莉雅,你知道吗?其实我的内心是极度讨厌妖精这个种族的。” “……唉?”她有些惊慌失措,甚至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我没有放弃,继续握着。 “别慌,只是这个种族……怎么说呢,就像被野狗咬过的人,会不喜欢犬类生物,但是如果是亲戚家的导盲犬,会尽可能克服这种惯性……嗯,这个例子很不好,但你应该能明白。” “就是说……莫德雷德并不讨厌作为个体的我……是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果我真的讨厌你,怎么可能还会留你到现在呢?”我保持着微笑,拉着她的手,继续朝着远方前进。“所以,我对这个异闻带其实没什么好感。毁灭也好,拯救也好,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在旅行中搭上了你这趟顺风车的同伴,仅此而已。” “……差不多要到晚上了。莫德雷德,我们就在这附近扎营吧?”她说道。 “扎营?”听到这个词,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我就立刻想起来了她的身份。“哦对,你是魔术师,而且是大地的妖精,使用魔术就建立起不错的营地。” “嗯,是这样的……莫德雷德,我们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吧。” 然后,就不再是我拉着她的手,而是她拉着我的手,前往一棵大橡树的下方。 在这里,她双手握住自己的法杖,口中吟唱着咒语。 奇怪的是,她使用的语言正好就是布立吞语,几乎和白话文一样易懂。 “大地、森林与风的精魂啊,请帮助我收集材料,为我建立营地吧!” 而后,绿色的精魂如同萤火虫一般,在森林与草地中来回摇动。 它们捡起石子围成灶台,用泥土制作煮制用陶罐,搭起用树叶和树枝组成的简易帐篷,并用羽毛、兽皮和各种零散编织出床铺,甚至还有一面以蛛丝以及其他絮状物填充的枕头。不仅如此,这些精魂还在外边设置了围栏,八个驱散蚊虫的印记设置在营地周围。 在森林和草原中,这样的营地可以说是奢华了。只比现代社会的专业露营用品略微差点。 “真是厉害啊,阿尔托莉雅。这个魔术不是一般的方便。我还以为要自己搭帐篷呢!” “只是拜托精魂们收集大家都不要的物件,变成有用的营地而已啦。”听到我的夸奖,她竟然还有些害羞。“而且,其实也没那么厉害。比起那些带着屋子、甚至城堡去旅行的魔术师们,还差得远呢!是真的,我就看见过一名精灵魔术师的屋子长出了八条木腿,像蜘蛛一样在地上前进呢!” “这样已经很厉害了。远远超出我的预料。” 妖精阿尔托莉雅什么都没说,只是红着脸,一脸羞涩,然后拿出之前准备的蘑菇鱼汤陶罐,准备加热食用——火焰是用魔术生成的,燃料是精魂们收集的枯枝烂叶。 趁着这个空闲的时间,关于她的“使命”,我想了解得更清楚一些。 “说起来,阿尔托莉雅。你的使命是完成巡礼对吧?那我们的第一站是在哪里?” “第一站是在诺里奇,也是诺克福郡的首府。在那里有一口大钟,只要我敲响了钟,就完成了这个阶段的巡礼。类似的钟在不列颠一共有六口。把所有钟都敲响,我的使命就完成了——听起来很简单,对吧?” “确实蛮简单的——所以,敲钟这件事情,一定是母亲严厉禁止的,对吧?” “是的。永恒女王没有摧毁那六口大钟,但是也禁止有人敲响它。据说是会有灾厄发生。我不知道会引发什么灾厄,但这是乐园给我的使命……应该不会是特别严重的那种吧?” 既然都命令禁止了,怎么可能是不严重呢?只是她希望没那么严重而已。 这也是妖精阿尔托莉雅被乐园派遣到这里的原因,她是为了抹除掉这异闻带而存在的。所谓的拯救也许存在,但终究只是少数妖精才拥有的奢侈品。而父王早就通过卫宫切嗣的案例对我说过,如果拯救不彻底、不深入,那就和毁灭无异。 从妖精阿尔托莉雅的只言片语中想清楚了这些后,我保持微笑,但看她的视线变得肃穆。 “也就是说,阿尔托莉雅,你其实不知道敲钟引发的后果吗?” “是不知道……但是,乐园是这么告诉我的,这就是我的使命。” “因为怀疑这使命的合理性,所以打算隐居起来,放弃自己的使命吗?” “……也不是放弃吧……嘛,总之就是这样了。” 看来她很不喜欢这个话题。那我就遵循她的想法,不继续深问了。 反正想知道的事情,我自己都能根据父王教我的演绎法推演出来,除非对方也是同级别的聪明人,不然我继续深挖深问,不过是在伤害身边的人而已。 罐子热得差不多了。我无视了滚烫的陶罐,开始吃饭。妖精阿尔托莉雅倒是用魔术降低了一下温度,才开始进餐。尽管我很想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样子,但既然都走到这步了,我就遵循自己的内心,大大咧咧地把晚饭直接倒进了自己的肚里。 妖精阿尔托莉雅似乎是见多识广了,没有对我的粗鲁说什么。反倒是一小口、一小口品尝着这罐汤,仿佛这是世上难得的珍馐,不仔细品尝就是一种巨大的浪费。直到夜幕完全降临,星辰布满天穹,她才十分不舍地把最后一点吃进肚里。 清洗陶罐用的也是魔术。而这一切都昨晚之后,我就立刻变得无聊了起来。 “说起来,阿尔托莉雅。平时你都是怎么打发无聊的时光的?” “无聊的时光?”她愣了一下,如同没有听过这个词一样。 “就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同时什么也不想做,就让时间缓慢流逝——这样的状态。” “……啊,抱歉,莫德雷德。我好像……没有无聊的时光。” “那一会儿你要做什么?直接睡觉吗?” “不是的。我要从梅林那里学习魔术。课程很多的,今天已经算迟到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蛮辛苦的。从始至终都没有无聊的时光。” “乐园给我的时间很紧张的,我得想办法让自己变强才行。” 现在想想,父王是因为要治病、要休息,才会这样。我完全没病,整天除了做饭就无所事事,确实很不应该——这么想着,我把自己的剑从体内具现了出来。 而自此之后,妖精阿尔托莉雅一直盯着这把剑,完全被它给吸引了目光。 “这个是……莫德雷德的剑?” “怎么了,阿尔托莉雅,对这把剑很感兴趣吗?” 这是超越时代的剑。纤细的剑身再配合极长的长度,却有着双手剑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符合力学,完全就是父王按照现代长剑制造出来的东西。尽管重量过轻,在对拼和格挡中会处于劣势,造成的伤害也不够大,但是其内在的神秘却足以弥补一切的重量劣势。 只是漆黑的外表给人不祥的感觉,是个人都会觉得这是把魔剑,会带来巨大的灾难。 “和我知道的剑……好像都很不一样啊。” “阿尔托莉雅知道伟龙阿尔比昂吗?” “当然知道了。莫德雷德说过,你拥有阿尔比昂的血脉。” “在泛人类史,当神秘衰退之后,伟龙阿尔比昂曾经试图挖穿地幔,以肉身抵达星之内海。但是它本身过于巨大,入口是挖出来了,却没办法进去,也没办法扩大入口。结果生生卡在了那里,不得不放弃肉身,只能让灵魂抵达星之内海。” 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轻松地用这把剑甩动两下。速度很快,人眼根本无法跟上,引得妖精阿尔托利亚惊呼了一声。 这让我很开心——人果然是要炫耀啊,更别说我的身体里还寄宿着紫神的回响呢! “阿尔比昂挖出来的洞很小,但是确实挖穿了星球的表里结构。而那根指甲制作出来的武器,就是我手上的这把剑了。任何物质都可以斩断,任何结界都能贯穿,在这把剑面前,根本没有‘防御’这个概念——毕竟,连世界本身的防御,都被这把剑撕开了。” 听我这么说,妖精阿尔托莉雅看得更加出神,仿佛是在理解这把剑的构造一般。 当然了,围绕这把剑,还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可将。但她似乎没有兴趣,只对剑本身感兴趣。我就没有不懂风情,继续炫耀,而是把剑伸给她,让她仔细观察。 她也没有客气,双手握住了剑柄。她以为这很重,做足了准备,结果却让剑猛地一抬,差点造成事故,剑身剧烈抖动,剑锋只差一点就砍中她的大腿了——不过还好,都在我的控制之中。我有自信在真正出事之前把剑收回来。 “好轻啊,比我想象中还要轻得多。感觉完全不是剑该有的重量。” -【- “总重不到一公斤。比训练剑(feder)还轻得多,使用起来很方便。” 然后,她跪坐在草地上,左手托着剑身,右手握着剑柄,观察着这把轻便至极的长剑。 如果是正常的剑士,肯定想试着挥舞一下。但她是纯粹的魔术师,只是在观察剑的神秘。 虽然母亲是世上最著名、最强大的魔女,但是我和父王都没有经过魔术的训练。我们只是使用剑的人,只在乎剑是否锋利、是否好用。至于剑是如何被创造的,我们不关注这个。 章四十四: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傻姑娘 ◆莫德雷德◆ 妖精阿尔托莉雅观察了很久、很久,以至于我不知道她是在观察剑,还是在发呆。 反正没什么事情可做,我就坐在地上,等候着她取回自己的意识。 “说起来,莫德雷德是怎么获得这把剑的?” “是父王进入阿尔比昂挖穿的洞穴,找到了它的尸体,然后取回的材料。” “可如果是伟龙阿尔比昂,那里边肯定有很多魔兽吧?这个难度……”她停顿了一下,应该是想起了我的实力,并由此推测出了父王的实力,然后叹了口气。“确实,如果是那位伏提庚,想要进入巨洞中拿走一根尖爪,难度应该和在自家的庭院折走一枚花朵差不多吧……” “所以,阿尔托莉雅,为什么你会对这把剑感兴趣?难道说你也想要用剑?” “这个……其实我也不清楚。应该是觉得这把剑很奇特,所以想看看吧?” 说完,她把剑交还给了我,然后就闭上眼睛,从梦境中的梅林那里学习魔术。 我则提着剑,站了起来,在附近找了个还算开阔的地方,开始练习剑术。 最近确实太过于懈怠了,以至于连剑术都变得生疏了起来,练习剑术的时光过得很快。 可是,当明月高悬在天空之时,也就是我回到帐篷时,我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魔力波动。 很阴冷,很悲伤,在绝望的深渊不停地下坠,最终触碰到深渊的底部,变成了别的东西。 此时妖精阿尔托莉雅也立刻睁开了眼睛,向我解释情况。 “莫德雷德,这是有妖精摩斯化了。” “摩斯化了?是什么意思?” “先去那里吧,路上再解释。我们要先解决掉这个情况才行。” 通过妖精阿尔托莉雅简单的解释,我很快明白了状况。 所谓摩斯化,就是妖精变成邪灵的过程——由于每年晋升为精灵的名额相当有限,这片土地对妖精而言由我毫无救赎可言。在远超人类的漫长时光中,妖精们逐渐向负面坠落,到最后连妖精的外表都无法维持,变为只有绝望与破坏的黑色邪灵。 本来,这种转变如同人的生老病死一般,是自然发生的事情。但是最近几十年,这种摩斯化的现象越来越多——被抛弃在荒野的妖精、被女王否认的妖精、被自己放逐的妖精,都已经到了极限。时间所剩无几,这个异闻带很快就会因为自身的缺陷而自我崩溃。 妖精阿尔托莉雅的到来,就是重要的征兆。 我带着妖精阿尔托莉雅赶往了摩斯化的地点。 那是一只非常标准的妖精,拥有12岁左右孩童的外表,背后长着蝴蝶一般的双翼。她的右眼以及额头的右半部分如同腐蚀一般变成流动的黑色。这些黑色不断地扩散,恐怕很快就要转化成摩斯邪灵。 老实说,比起这种结局,人类的生命死亡要好受太多了。 妖精阿尔托莉雅立刻冲了上去,但在这个瞬间,我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脸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我。这个傻姑娘还觉得那只妖精还有救…… “莫德雷德!我们得帮帮她!她很痛苦……很快就要变成摩斯了!” “是啊,我知道。所以你不能过去。这很危险,阿尔托莉雅。” “可是,可是……!”她急切而又慌乱,但理智终究占了上峰,没有试图挣脱。 虽然很冷血、很无情,不过我见过比这无情得多的场面,算是已经适应了。 基于这份冷血与无情,我观察着这个妖精的变化——破烂不堪的粗亚麻衣服被那黑色污染,就像浸泡在王水中一样,迅速消失。她的身躯从人形逐渐膨胀、扩大,变成三米高的巨人。只是这巨人犹如二维生物,如同一张裁剪成巨人模样的纸,在漆黑中流动着光亮。 在巨人的头部,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两个光点代表曾经的眼睛。 如同鬼魂一般,如同怨灵一般,无法回归乐园的妖精们,坠入了无尽的绝望与疯狂。 我身边的那个妖精垂下眼帘,失魂落魄。身为救赎者的她,却没能救赎眼前的妖精。仿佛什么都做不到,仿佛一路伴随她的注定只有这样悲伤的事情。倘若不是她来自乐园,其结果并不会比眼前的妖精好多少——她应该是这么想的。 我的嘴比较笨,我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像父王那样周围有任何人失落,她都能用言语使对方振作起来,最起码也不会继续失落下去——就像那个白发妖妇那样。 “阿尔托莉雅,无论是异闻带还是现实,总是会发生这样没办法阻止的事情。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结束她的绝望和悲伤,让她从痛苦的深渊中永远解脱——你明白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和大多数善良的傻姑娘一样,多愁善感,把自己代入到对方,品尝不属于自己的痛苦,结果让自己沉浸到等同的悲伤之中,不可自拔。 如果是父王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一时之间,我想不出来,就松开了她的手腕。 自天空降下暗红色的雷霆,这天劫般的能量激活我的魔力,使之转化成灰色的铠甲。 随着心境的愈发成熟,铠甲越来越朴素。失去了猩红的光亮,多了蚀刻的金边。舍弃了无意义的裙铠,增添了红色的内衬战衣。结果,这套最强的防护变得和普通的板甲无异。 伴随着金属板相互碰撞的声音,我手持阿尔比昂之爪,朝着摩斯邪灵冲去。 丝带般的触须从摩斯的身躯伸出,试图将我绑缚。 长剑切开这些触须,如同美工刀划开一张纸。 战力本就不是一个级别,当这摩斯邪灵挥动右手,朝我猛击时,我轻松躲避过去,连表里结构都能切断的长剑将摩斯邪灵拦腰切断。而后,它的上半身滑落下来,带着与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巨大质量,使地面颤动,使尘土扬起。 它的尸骸变成了漆黑的恶心脓水,污染着这妖精的尸骸堆积成的土地。 我抬起手,打算用雷霆将这些污染彻底清除。但就在此时…… “等一下,莫德雷德!” 妖精阿尔托莉雅小跑着来到我的身边。 没等我询问,她就用古布立吞语念诵着咒语。 “无法回归的妖精啊,愿乐园使你获得永久的平静。” 淡青色的光芒从她的手中爆发出来,立刻吞没了摩斯邪灵的残留。 我勉强能分辨出来,这就是她之前使用的清洁魔术。不止能使沼泽的水变得干净,还能清洗陶罐和衣物。而现在,这个魔术表现出了它的本质—— “是净化魔术吗……通常来说,这是与神灵的权能有关联,才能使用的魔术吧?” 如果是父王,肯定会优先安慰她,之后才询问这些细枝末节吧? 不过,妖精阿尔托莉雅没有在意这个,似乎比我预想中的要坚强很多。 “嗯,莫德雷德猜得没错哦?的确是净化的魔术……乐园是没有疾病、痛苦和悲伤的理想乡。说是净化,其实是将这些东西移除掉,进入类似于乐园的状态,仅此而已。” “……还好吗?” 这么说着,我把右手放在她的肩膀。 可是我又忘了,此时我穿着盔甲,她能感觉到的只是手甲上的冰冷而已。 她似乎也没有在意这一点,只是对着那个妖精曾经的位置,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还好……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 “不要贬低自己,你已经很出色了,阿尔托莉雅。”我预判了她想说的话,从而打断了她。她转过头来,看向我,翠绿的双瞳太过干净,所有的迷茫都显露于其中。“人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妖精也是一样的。如果有什么能做的,那也只有将这些悲伤记录在心中,背负起自己的责任和理想,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仅此而已了。” 说道这里,我轻轻扬起嘴角,把左手也搭在她的肩膀上,以我的方式鼓励她:“所以啊,阿尔托莉雅,如果非要问你有什么能做的事情,那也就只有早点敲响那六口大钟,让这异闻带的妖精们拥有回归乐园的资格,而不是寄希望于母亲那名额有限的转化。” “……莫德雷德,我们继续旅行吧?不能再这么拖拖拉拉的了。” 她的双眼闪着光亮,迫不及待,恨不得马上就把那六口钟给敲响了。 但是,即便是毫无经验的我,也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这样。 “饭要一口一口吃才能被胃消化。路要一步一步走才能抵达最后的终点。阿尔托莉雅,我们的旅途还长着呢,这么心急可是不行的啊?那六口钟都被母亲给保护起来了,就算我们几天几夜不休息、不吃饭,可还是得好好为战斗、为对话做准备啊?” “……抱歉,莫德雷德,是我太心急了。” 她垂下眼帘,又恢复了之前失魂落魄的模样。 因为整个人太过干净、太过纯粹,她在想什么,几乎写在了脸上。 肯定是后悔自己躲在沼泽里,抛弃了乐园赋予她的使命吧? “阿尔托莉雅,不列颠的妖精们终归会迎来结局的。我知道父王的方案,也知道母亲想要做什么。她们创造出了一个新的种族、新的文明。在时机成熟后,母亲会带着所有的新种族成员离开这可星球,在冰冷的宇宙中漂流——那么,剩下的妖精们会怎么样呢?是毁灭,是救赎,还是抓紧最后一丁点时间、尽可能把妖精转化成精灵?这取决于你,阿尔托莉雅。虽然现在早了些,但是当六口大钟都被敲响后,你必须拥有自己的觉悟。” 她越是说着,声音就越小,到最后几乎和咕哝差不都,我很难听清楚。 我轻轻地笑了笑,终于解除了铠甲,用手抚摸着她的脸庞。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脸庞浮现出渐渐变得熟悉的红晕,却没有挣脱,也没有说话,而是注视着我的眼睛,干净得如同一块绿宝石,在月亮的照应下反射着纯净的光辉。 很美……真的很美。和我遇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如同天空上的星辰。 “每个人都有不成熟的年龄,每个人都需要成长才能负担起自己的使命。现在的你不成熟,不意味着将来的你不成熟——阿尔托莉雅,其实你还不了解我吧?如果你知道我过去做的事情,你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我经历了你无法想象的痛苦,逼迫自己如同追逐太阳的巨人一般成长,才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你的道路才刚刚开始,现在还不是失意的时候吧?” 她孩子气地嘟着嘴,低下了头,又开始掰着手指。 我抬起头来,看了眼天空中月亮的位置,就松开妖精阿尔托莉雅的双肩。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朝着帐篷的位置走去。而她愣了一下,才赶紧跟了上来。 之前我是主动握住了她的手。可现在,主动握手的人变成了她。 由此,她才勉强跟上我的脚步,和我肩并着肩朝着归处前进。 回到帐篷里,我和她躺在各自的床铺上,一齐望着天空上的明月。 “……莫德雷德,我真的可以完成乐园给我的使命,成为这个异闻带的救世主吗?” “只要你想,你就肯定能做到。道路就在那里,目标就在那里,你只需要继续走就行。思考太多,会让你的步伐变得缓慢。犹豫太多,会让你走向岔路。阿尔托莉雅,其实以我的阅历,我没有资格对你指导什么,但是……怎么说呢……还是专注与眼下的事情吧?” “可是……我真的一点自信都没有啊……” “那就从最微小的事情中培养自信吧?这是父王教给我的方法,很有效,我可以教你。” “唔……这个应该就是莫德雷德说的‘人类的传承’吧?” “差不多?我也不太确定。我能教你的东西不多,但应该都还蛮有用的。” “莫德雷德将来一定能成为很厉害的老师吧?不像梅林,整天都缩在梦境里,我想要问他问题也只是含糊其辞,最多也就教我魔术上的知识。真的是个很没用的老师。” “其实也没没多少啊?毕竟我的阅历摆在这里,而且也不是什么系统化的知识,只是一些过去的经历和经验,不一定适合你,你得自己吸收有用的部分才行……阿尔托莉雅?” 她没有回复,眼睛已经合上,呼吸也变得【*] 然而,梦境对她而言,不过是另外的现实罢了,她根本就得不到该有的休息。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曾经我天真地以为能利用圣杯的奇迹代替父王,以实现她的人生。 但是现在,从帐篷另一边的那个人的使命中我就能知道,这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阿尔托莉雅的使命只有阿尔托莉雅才能做到。我最多和现在一样,成为她的同伴,和她一起走在那条道路而已。 不过……这样其实也不错吧? 无论怎样,我真的从心底里喜欢上这个傻姑娘了。 章四十五:提供力量的两人 ◆阿尔托莉雅◆ 课程越来越灰色,托娜莉可学起来也越来越吃力,每讲一处就要思考很久。 妖精们没有历史,没有哲学,只是自由自在地生活。因而她必须从零开始构建知识体系。 等于说,她必须以一己之力复刻人类六千年的历史,将其精炼成知识与经验。 和教育莫德雷德时一样,如果托娜莉可没有询问,我就继续等待,而不是强塞硬灌。 最终,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不上放弃,只是遇到了无法攀登到顶峰的高山,必须停下来休息一下。此时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再一次落下,授课的时间就这么结束了。 “不行,阿尔托莉雅,我还是不懂‘’的概念。” “没关系,托娜莉可,这本来就是最难理解的那一部分知识,不懂也正常。” “但是……阿尔托莉雅,自从你上次醒来,已经过了三个月。我不知道下一次你醒来又是在多久以后。但我觉得,应该很久吧?” 以托娜莉可登基加冕作为标志,现在是女王历第六年。 第一次醒来是在三年前,自此之后我又醒来四次,一共五次。 每一次都很短暂,每一次都给她讲述了大量的知识,但是这仍然不够。 知识就像一个圆,随着圆的扩大,圆以外的未知就在感知中越来越大,这让人迷茫,让人痛苦。倘若没有智者为其解惑,这份迷茫和痛苦就要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灵光乍现,自己把事情想通——可惜的是,这是只有人类才有的生理机制。 托娜莉可是妖精,她没有灵感可言,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思索,如同陷入遍历循环的计算机,除了思考之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过程又极其漫长和枯燥,不然思路中断,就无法将知识连接成网络,彼此联系、彼此相互验证。 “我所在的现实和这异闻带梦境并不是同步的,等到通讯逐渐变得稳定,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会越来越多,你无需这么焦急——托娜莉可,时间还有很多,没必要那么着急的。” “那……阿尔托莉雅会继续留在这个异闻带吗?” “托娜莉可,你是召唤我的施术者。这件事情,你比我更加清楚吧?” “我……我不知道……” 犹豫和迷茫在托娜莉可的双瞳中晕染——我需要做些什么,给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这么想着,十几条手臂托着我的身躯,让我来到她的面前。 右手的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脸庞,视线锁定在她的双瞳上。 伏提庚的身躯很娇弱,这是事实。托娜莉可的身躯和王姐别无二致,这也是事实。 但是,现在的我完全没有面对王姐时的弱势,无论是内心还是外在,都占据主导位置。 “托娜莉可,我是你的‘丈夫’。我会留在这里多久,取决于你认可这个身份到什么时候。当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我自然会离开。” “……即便我带着精灵们离开了母星,你也会在吗?” “当然。只不过受限于通讯的限制,那时我要过很久才能醒来一次吧?” 托娜莉可的双瞳重新燃起希冀。 我第一次从她的双瞳中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不由得,我扬起笑容,让那些黑暗生成的手臂消失,整个人倾倒在她的身上。 “……阿尔托莉雅?”她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个动作的意义。 “托娜莉可,我说过了,也是你承认的——我是你的丈夫。那么,做些亲昵的动作,也合情合理吧?” 终究是同样的人,终究是摩根的残留情报生成的妖精,待在她怀中的感受,和现实中待在王姐的怀抱中相差不大——唯一不同的,是伏提庚的身躯比我还要娇小。 “其实也算不上亲昵,和我在现实中的生活差得远。但是,托娜莉可,对于妖精的你而言,这样也足够了吧?” 她的双手抱着我的腰肢。虽然隔着黑铠甲和黑礼服,可是那份温暖确实传递了过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只是让时间停留在这个瞬间。 我们彼此无言,在这样的授课日常中让时间缓缓流逝,直到我最后从梦中醒来。 …… …… ◆莫德雷德◆ 我以为在梦境睡着后,会立刻回到现实。结果睁开双眼时,月光依然把花海草甸照耀得十分清晰,只有天空上的启明星告诉我现在的时间,不至于产生只睡了一小会儿的错觉。 在帐篷的另一侧,妖精阿尔托莉雅依然闭着眼睛,呼吸平缓,睡得很香。 我从床铺起来,在附近巡逻了一圈,抓到了两只灰野兔,一会儿准备做个烧烤。可惜只有粗盐可以用,味道应该不会很好。等回来了的时候,妖精阿尔托莉雅已经醒来。她一脸焦急,以为我消失不见了。看到我右手拽着兔子耳朵回来,就小跑到我面前,开始责怪起我了。 “莫德雷德!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消失了!” 我也没回答,只是右手抬起这两只肥兔,展示给她看。 她还是紧皱着眉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完全没有开心起来。 “早餐怎么样都好!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用魔术快速种出来草莓。只要吃了三枚草莓,就足够一个成年人一天的消耗。但是你怎么能不和我说一声,就直接离开了呢!” “我不喜欢草莓。类似的酸水果也都不喜欢。还是烤肉最好,吃起来真的很香。” “莫德雷德,回答我的问题!别想着岔开!” 虽然经验略有不足,但是以前观察父王和让娜的互动,我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 像这种问题根本没有办法回答,说什么都会损害两人的关系。因为她想表达的其实不是“为什么不和她说一声”,而是“你是不是打算抛弃我了”。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属于女孩的无理取闹,因为只要她冷静思考一下,她就会停止这样的想法。 可惜,现在的她很明显被情绪主导了,而且是惊慌、自卑、不安等一堆情绪的复合。所以,我应该…… “……莫德雷德!” 啊……思考的时间超过限制,她立刻变得更加不满了。 不得已,我只能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免得她的情绪继续恶化下去。 方法类似于我激怒别人,就像那次激怒教学楼天上的次元恶魔。 “阿尔托莉雅,这么害怕我消失不见吗?” 尽管类似于玩火,也很有可能越陷越深,我还是这么反问她了。 身体也配合着前倾,脸庞贴得很近,让她的情绪被其他情绪所取代。 果然,绯红在她的脸颊上晕染。这个干净如白纸的傻姑娘,又一次被我操控了情绪。 “不、不是的,莫德雷德……我只是……只是做了个梦……” “梦啊……阿尔托莉雅,你不是说,你会在梦境中接受梅林的魔术指导吗?” “那个只是深度睡眠的浅睡眠,才去听梅林讲课的。深睡眠之后的浅睡眠,会正常做梦……就是……就是……” 说道这里,她支支吾吾,不想把梦中的内容说出来。 这反而激发起我的好奇心。我提着那两只肥兔,围着她转了一圈,给她压力。而她依然不肯说出来,只是在强撑着,不知道能撑多久。 “所以,肯定是很不好的噩梦,对吧?” “……嗯。” 压力给足了,她反而回答得很干脆。 “大概能猜出来——你是被乐园派遣到这里的救世主。那么你以前肯定有不少同伴吧?可是你现在却孤身一人——离开了?死了?应该是两者都有吧?所以,你睁开眼睛,发现我不在身边后,就慌张起来。看了一圈周围,也找不到我的踪影,就惶恐起来了。是这样吧?” “……对不起,莫德雷德。” 她又低下了头。一股刻在骨子里的自卑,让她无法直起腰杆。 应该是长久的失败所堆积起来的自卑吧?其结果就是让她放弃使命,躲到了沼泽里。 对待这样的女孩,绝对不能说严厉的话,而是抽丝剥茧,给她能继续巡礼下去的力量。 “何必向我道歉呢,阿尔托莉雅?”顿了一下,我反而向她道歉:“对不起,阿尔托莉雅,走之前只觉得天色还早,想着在你醒来之前能回来。却没有想到,我离开帐篷这个行为反而会让你醒来……哎呀,果然还是和父王差得远,考虑得不够周全啊!” 我嬉皮笑脸着,用这种表情缓解她的压力,试图让她的心态回归正常。 她脸庞上的红晕逐渐消退,双瞳中的惊慌也消失于无形。 她重重地呼了口气,对话的语气也变得平稳、正常—— “……莫德雷德,以后如果想要离开,能不能和我说一声?”停顿了一下,为了担心我升起,她又赶紧补充了几句:“并不是不想让莫德雷德离开,也不是控制欲太强,只是知道了在哪里,以后旅行时就不会走丢,就算走丢了也能很快找回……那个,对不起,莫德雷德,我以前就和很重要的朋友走丢了,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的状况如何……” “嗯,以后我一定会说的。等去了最近的城市,买点纸,以后遇到像想在这样不好直接说的情况,我就留下来两张纸,写上我要去哪里、,一张给你看,一张做备份。” 她愣了一下,没想到我回答得这么干脆。 结果,她的视线又闪躲着我,又低下了头——真的很容易自卑。 “我的傻姑娘哎!我怎么怪罪你呢?你要是消失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我也肯定是同样的感情啊?不过是做事之前知会一声而已,这算得了什么?要是在工作中、在军队中,会有更加严苛的规定呢!尤其是军队里,不遵守规定,会被按照逃兵处理的!” “这、这样的吗……我还以为……以为……” “本来就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啊?”我歪了下头,想了一下,让话题转向另一个方向。“不如这样……阿尔托莉雅,以后你要暂时离开,也和我一样,提前和我说,或者留两张纸条,其中一张是备份。这样总可以了吧?” “可是……可是我很冒失……要是忘记了该怎么办?” “那当然是忘记了再说啊?”我握住了她的手腕,向她传递我的温度,用这份温度让她平静下来。“重要的不是没有完成约定,而是约定本身的存在啊?因为害怕忘记,就不想立下这个约定,和因为害怕被食物噎住,就放弃吃饭一样,是很不合理的事情吧?” “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看来她的自卑短时间【{ 微笑着,我右手向下,不再握住她的手腕,而是握住了她的手。 不仅昨晚睡得不好,醒来之后也陷入惶恐的情绪中,所以她的手很冰凉,很需要同伴为她提供温度——所以,我握手的力度稍微紧了一些。 “阿尔托莉雅,我的傻姑娘,你连这么漫长、这么危险的巡礼都能完成,区区一个小小的约定,又怎么可能做不到呢?就算怀疑自己,可还是应该尝试吧?在试一试之前,人是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的。而且这又不是什么挑战极限的事情,没必要那么紧张的。” “那个……其实关于巡礼,我、我也……” “还记得我昨晚说过的吗?事情要一点点做。这种小事是这样,巡礼也是这样。” “咕唔……” 她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动物一样。 一次两次还行,逗得多了就没意思了,就算她是妖精阿尔托莉雅也一样。 我松开她的手,走到火堆前,然后用她遗留的青铜匕首给这两只肥兔剥皮——在狩猎到的时刻,我就已经把血放干净了。然后,清除不需要的内脏,再用清水把肉都清洗干净,随手在旁边拆下两根树枝,用我的剑削成长签,把兔肉串上去,开始烧烤。 烤肉的香味令人愉悦,而一旁的傻姑娘也一直观察着我的动作、眼神非常好奇,妖精荒野的花海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无比美丽。带着些许咸味的海风吹拂着我的脸庞,干净的空气丝毫没有汽油味。一切都很安静,没有城市的嘈杂,没有在一旁不停说的人。 我这不算长的人生中做过许多梦,但是像现在这样轻松的梦……仔细想想,好像还是第一次。父王期待着我的成长,王国期待我的成长,即便是闲暇的时光,也被用在了追赶进度上。来到现代后,父王期望我能放松下来,可是终究没办法放松,在一次又一次事件中沉沦在憎恨、悲伤和痛苦中。直到现在,整个人终于变得成熟了,才能在梦中迎来安宁。 因为是烧烤,一串肉又不多,花的时间很短,我把其中一串递给了妖精阿尔托莉雅。 “尝一尝吧?兔肉不能长期吃,但偶尔吃一次还是蛮不错的。” 她接过了兔肉,用口气吹了两下,才扯下一块兔肉。 仔细嚼了嚼,她的翠绿双瞳闪烁着亮光,双眉完全舒展,一副被感动的样子。 “好吃!好吃!莫德雷德,你对火候的把控真好!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 “好吃就多吃一点吧?这两只兔子这么肥,如果今天不吃完,就浪费了。” 章四十六:异闻带的经济体系 ◆莫德雷德◆ 只有两根木签,吃起来还是太慢了,我又花功夫削了八根,凑够十个,把这些兔肉一起烤熟了,这样吃起来就快很多。至于数量更多就没必要了,烧烤放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但是这两只肥兔实在是太大了,体重至少是正常灰兔的三倍。 结果吃着吃着,我们又忍不住在吃饭是聊起天来。 这里毕竟是妖精的异闻带,没有电视,吃着烧烤不说话,实在是太难为我们了。 不过妖精阿尔托莉雅的性格很拘谨,我不说话,她基本也不说话。 打开话题的人,果然得是我—— “说起来,阿尔托莉雅,你的味觉是正常的吗?” “正常?莫德雷德你是说……?” “虽然说起来有点不敬,但是母亲——我现实中真正的母亲,她的厨艺很烂。有多烂呢?就是完全不能吃的程度。照理来说,她能调制出很好喝的药水,厨艺应该不该这么烂的……对了,她很久以前是神灵,现在只是有一部分妖精的血统,算是人类吧。” 是不可理喻的烂,属于但凡有一点错没犯,也不至于流程全错的那种烂。 阿尔托莉雅愣了一下,眉头本能地微蹙,以为我是在借着母亲来讽刺她。但是很快她又舒展开了,她已经意识到我并不是在说她,而是在询问妖精们普遍存在的情况。 她考虑的时间比较久,肯定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提问的人是我,这让她必须回答。于是就和我刚刚那样,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合理不合理,总比一直沉默要强。 “这个……不列颠的妖精似乎厨艺都不好。不过我不觉得是妖精们的问题,而是不列颠的问题。不列颠的盐矿质量很不好,要反复过滤才能有比较好的盐,很花功夫。基本没什么香料,因为经常下雨水果长得也不算好,没有烹饪技术的传统和积累,所以才这样吧?” “但是母亲的厨艺烂到那种程度就太不正常了,烤面包都没办法吃进去是我没想到的。”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觉得自己做的食物至少能下咽,不算太差吧?反正我觉得,没有足够好的食材,就没有人钻研厨艺。厨艺是一种经验技能,不是一撮而就的……所以才这样的吧?至于莫德雷德母亲……可能是她太紧张了吧?也许对她来说,做好一顿饭,是比摧毁一个城堡要难得多的事情。越是紧张,越容易犯错,然后不断积累,就……” 标准的魔术师回答,倒是解决了我的疑惑。 母亲做饭时的确很紧张,进入厨房也什么都不敢碰,但凡是与做饭有关的事情她都本能地想要逃跑。即便是泡面这种最简单的食物,她也不敢上手去做,仿佛她的魔力会让面饼立刻腐烂变坏一样。 我看向妖精阿尔托莉雅,她也很紧张,有点害怕我按照这个话题追问下去。 这倒反而激起了我的小心思——这个傻姑娘,逗起来真的很有意思。 于是,我微笑着,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她吃着烤兔肉,脑袋又缩了一下。 “那……阿尔托莉雅的厨艺,比起我来呢?” “肯定是不如莫德雷德的……倒不如说,莫德雷德的这种才能才是稀有的吧?明明只是简单的兔肉、粗盐、还有烧烤,却能做得这么好吃。要不是莫德雷德是骑士,我都怀疑莫德雷德能施展干扰味蕾的魔术了。” “那……阿尔托莉雅,吃得开心吗?” “当然开心了!”突然,这傻姑娘意识到了什么,脸庞一红,如我预料那般羞涩了起来。“那个……莫德雷德?我刚刚说过了吧?我吃得很开心……” “没什么。一定要保持好这种开心的感觉啊!人只有从这些最基本的快乐中汲取力量,才能在漫漫的长路中不至于被山丘一样的重担压垮。烧烤就很好,只要吃了烧烤,人就会快乐起来。还有其他别的东西,只要是让自己感觉到快乐的东西,就不必在乎太多。” “莫德雷德过去经历过很不开心的事情吗?” “……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哦……这样啊……那就以后再说吧。” 她低下头,继续吃着烤兔肉。 回想起刚刚的约定,我脑子里又多了个想法。 “阿尔托莉雅,到时候我们交换各自的过去故事,怎么样?” “这个……我……我没什么故事。我的生活一直很平稳的。过去的经历也没什么好说的。不然也不至于第一口钟都没来得及敲响……” “我曾经被父王保护得太好了,经历的事情其实不多。到时候你随便说些什么就行——和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不一样,我很聪明的。即便是最微小的小事,我也能推测出你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好厉害。我就不一样了,经常被别人骗。好几次都被骗得好惨……” “这个属于王的技能。我是要继承一个国家的存在,从小就被父王教导,学习这些才能。那个梅林只教导了你魔术,你不懂也正常。” 但是,回想起父王的经历,又回想起亚瑟王的经历,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一根刺。 倘若没有梅林所谓“王的教导”,阿尔托莉雅这个人应该和现在的她差不多吧? 这根刺扎得我很疼、很疼。我无法想象,眼前干净如白纸的少女,得经历怎样的事情,才能变成亚瑟王的模样——我不讨厌亚瑟王,但我绝不希望少女变成亚瑟王。 既然已经决定要守护她了,那么我无论如何就必须杜绝她走上那条道路。 【[" “……算了,还是最好别懂吧。知道得越多,痛苦也就越多。什么都不懂,才能更容易变得快乐。”她想要反驳,但是我不给她这个机会。“你想说,你其实一点都不快乐,是吗?吃这烤肉就感觉开心,就已经很不错了。有些人无论吃多好的烤肉,都开心不起来。” “……果然,莫德雷德经历过很多事情,而且很有才能呢。”意外地,她露出了微笑,可是翠绿的双瞳中却尽是失落。“不像我,明明都已经经历这么多了,还是这么的不成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和莫德雷德一样成熟啊……” “你是妖精啊。妖精是很难成长的种族。保持这样的状态,其实也蛮好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父王更希望我像年幼时那样无忧无虑,永远不要长大。” 她没有回应,只是盯着火焰发着呆。 见这话题就到此为止了,我也不多说话。 “咳……闲话说得有点多了。好好吃肉吧,这些兔肉还多着呢!” 现烤现吃很花时间,不知不觉间,火堆已经更换了两次,天上的太阳向天空中央靠拢。 吃完之后,妖精阿尔托莉雅使用魔术清洁了我们的双手和木签,还将木签好好保存着。 我们在不列颠的土地上赶着路。 妖精的国度让大地不正常地繁盛,即使已经是夏季,道路的旁边到处都是花朵。 据妖精阿尔托莉雅说,这是永恒女王的庇护,只要大家保持对角神的虔诚,保持心灵的干净,大地就会被角神祝福,一年四季都是春天,过剩的花蜜可以轻易被妖精们收集,制作成甜美的糖果或者蜜浆,当做主食来食用。 因为是异闻带,无论是妖精、人类还是精灵,数量很少。 道路确实被开辟了出来,但是行人却寥寥无几,我和妖精阿尔托莉雅连搭顺风车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打算将来在城镇里买一辆代步用的马车。 当我问起异闻带的物价时,妖精阿尔托莉雅的回答让我很意外——和泛人类史的贵金属不同,这里的货币是一种深蓝色的结晶,如同蓝宝石一般,可以当做能源和材料使用。 但是为了供奉角神、让大地保持丰饶,也为了维持城墙的存在,以阻击北方的魔兽和灾厄,永恒女王征收了大部分的货币,只留给普通民众一小部分。但这并非是强制性的,每一次征收都会提升或降低个体的社会地位,而一千多年来的传统让每个个体都很看重纳税,如果一点税都不缴,不仅会变成没有社会地位的“流民”,还会被社区驱逐,流浪荒野。 昨天晚上遇到那只妖精,就是被驱逐的结果。 妖精们天性散漫,只能靠着日常的产出来维持缴税。人类遵循秩序,能够用工作来获得收入,再用这些收入去缴税,而一些思维活络的人类还成为商人、官僚,结果社会地位比普通妖精还要高。精灵则是被女王擢升的贵族,在成为精灵之前就是高阶妖精,本来就很强大,在成为精灵后变得更加强大,根本不需要为区区税收而头疼。 痕迹太明显了,不用想就知道,这是父王为那位永恒女王设计的体系——如何设定税率,如何抑制攀比,怎么保护纳税较少的个体,税如何征收,怎样让大众接受税收,社会关系与社会地位如何调整,没有足够的知识和智慧是设计不出来这一套完整的体系的。更别说妖精几乎没有办法管理,让妖精们主动缴税,就是一件困难到能让人发疯的难题。 因为父王的提前告知,我也知道,这些税收的用途并不只是说的那些。擢升精灵的仪式,构建能在宇宙中航行的方舟,才是那些税收的主要用途。 不过,这也让我安心了下来——我是不列颠的白龙,魔力充沛到可以随意浪费。只要我想,我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变成“百万富翁”,根本不需要担心财力问题。【[* 这算是“高魔世界”了吧?魔术是一种普通个体就能掌握的技术。一切都以魔力作为核心,又有超越人智的哲人王统治。难怪妖精阿尔托莉雅会对自己的使命灰心丧气。 “对了,莫德雷德以后会不会像之前那样突然昏迷了?” 晚上扎营时,妖精阿尔托莉雅问了我这个问题。 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不知道她是反应慢,还是一直想问但不敢问。 我挑了挑眉,微笑着,在皎洁的月光下向她回答—— “哦,你是说连接中断是吧?现在不会了。我有办法无缝登录了。” “……连接中断?无缝登录?” 妖精阿尔托莉雅愣住了,她对这些现代词汇完全不懂。 我挠了挠头,略微思考了一下,给出详细的解释。 “就是说,无论我在现实中呆了多久,下一次进入梦境,时间不会同步,而是紧接着上个瞬间。即使是战斗中我从梦境中醒来,再次入梦时时间也不会流逝——不过这个也不用担心,即使是这异闻带,能击伤伟龙的存在,也只有另一头伟龙。” “这样啊……莫德雷德确实非常厉害……” “对吧?我不是一般的厉害,一定能保护你敲响那六口巡礼之钟。” 阿尔托莉雅松了口气,用魔术清理了一下之后,就进入梦境去找梅林上课了。 而我也闭上眼睛,在这连续一天的赶路中进入梦想…… ——但突然间,我的龙之视域感知到有一个存在在靠近。 我立刻起身,装作没有意外的样子,微笑着用轻松的语气对身边的妖精说道:“阿尔托莉雅,稍微等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会儿就回来。” “……莫德雷德,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我不会认错那种东西的……是‘狂猎’。” “狂猎?莫德雷德是说……精灵吗?” 我愣了一下。作为妖精中【"$ 许多奇幻世界观设定里,诸如“木精灵”、“荒野精灵”、“自然精灵”这种分支,都会定期举行狂猎活动。甚至有半神化的狂猎之王就是这种精灵分支的王的传统。 “这个世界的母亲把狂猎的概念引入到精灵中了?”我问道。 “呃……那个……至少在这里,‘狂猎’是指只听从龙王指挥的军队,全部都是精灵。因为身上流着龙王授予的龙血,也被称作‘巨龙军团’。统领狂猎的精灵名叫美露辛,是永恒女王的养女之一。不过龙血的缘故,她更喜欢自称是龙王的女儿。” 听到这个回答,我不由得挑了挑眉。 “自称是父王的女儿?有意思……到时候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能耐,承担起这个称号吧。不过首先嘛……我先去和那个狂猎交涉一下,免得引发误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章四十七:精灵骑士伊希尔 ◆莫德雷德◆ 实际上,我和异闻带的精灵们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误会。 妖精阿尔托莉雅现在是被永恒女王通缉着,我可没忘了这点。即便狂猎精灵隶属于父王,但他们终究是精灵。单从阵营来说,我们其实没什么可谈的,肯定会爆发战斗,导致死亡。 只是我的实力太强,拥有对抗整个军团的实力,才有所谓的“误会”——即对方误会了我究竟是什么存在,以至于做出蠢事,那么责任就不在我这边,以后和父王面对面,我也有辩解的借口。 为了安全考虑,妖精阿尔托莉雅还是躲了起来,我自己单独和那名精灵会面。 那是一只骑着白色战马的精灵。极长的银发随着马匹的奔跑而摆动,幽紫的双瞳在月光下不停闪烁着灵性的光辉,白皙的脸庞如同凝脂一般纯净。她的耳朵又长又尖,长度约15厘米,听力一定很好。整体看起来大约是二十多岁的女性,身材高挑,冰冷的表情中掺杂着一股不成熟的气息。但考虑到对方是生命悠久的精灵,我没办法对她的年龄做出判断。 她的铠甲让我眼前一亮。因为尽管有金属作为拼接和装饰,但是主要部件却是整块的蓝色宝石。铠甲内部发出点点白色荧光,仿佛群星的照映,又似乎铠甲本身是夜空凝聚而成。由于硬度的关系,任何金属制成的铠甲都绝对无法伤害到她,甚至没办法在铠甲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身后背着一把细长的蓝色骑枪,一把华丽至极的蓝色反曲短弓,一面蓝底金纹的盾牌。盾牌的中央蚀刻着龙的标志——那正是父王的盾徽,也是让娜旗子上的图案。由于腰间没有箭壶,我有理由相信,那把短弓释放的是魔力箭矢。 明明身上挂载着全副武装的精灵骑士,身上也覆盖着具装马铠,可是那匹精灵战马却以接近六十公里的速度在道路上疾驰。这还是战马的巡航速度,当它冲锋时会快得多。 她是一名强悍的武者,在我注视她后不过三秒钟,她拉住缰绳,转头看向了山坡上的我。 她眉头微蹙,即使相距三百米也能看清我的模样。 犹豫片刻,她驱动着精灵战马,离开道路,仿佛一阵蓝色的风一般袭来,在距离我约十米的位置上停了下来,视线完全锁定在我的身上,美丽的幽紫双瞳里尽是警戒与审视。 不得不说,精灵确实很美,比妖精还要美得多,简直就是星星和月亮的区别。以人类的审美,她甚至比父王的梅琳还要好看不少。更别说那奢华的蓝宝石铠甲,更是巧夺天工,只是看一眼就让人的视线无法移开,心跳不自然地加速。 “你的身上没有女王的印记……是‘流民’吗?” 她的语速颇缓,但是语气却很高扬,给人很傲慢的感觉。 这让我很不爽——如果是隶属于父王的精灵,应该能立刻看出来我的身份才对。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是流民吗?” “粗制滥造的衣物,不是流民又能是什么?” 这可是父王给我买的日常衣物!就算真的是粗制滥造,也那不是一般的粗制滥造! ——我很想这么反驳她,但是这身价格极低的短衫和牛仔长裤确实和“精致”扯不上关系,我只好无视她的发言,用诡辩的方式和她交流。 “只从衣物就去判断一个人的身份,你还真有够肤浅的啊。” “我的耐心很有限——说吧,你在暗处观察我,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觉到你在附近快速移动,想知道你有没有敌意而已。看起来还行,至少不是还没说话就拔剑射箭的傻瓜。” “呵,区区流民,口气倒是不小啊……”她眯着眼睛,幽紫的双瞳染上一层怀疑。“我有重要的公务要处理,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离开,我会当做没有看见你。” “好吧好吧,我只是很在乎我的安全而已……那么以后有缘再见喽?” 但下个瞬间,明明没有危险,我的右手却抬了起来,握住了一把箭矢。 这是一根由星光构成的透明箭矢,箭头呈锥形,美丽中透露着危险。其内部存在的魔力试图让它爆炸,可惜我是莫德雷德,这些魔力很快被我吸收,消失在我的手中。 我转过头去,邪眼看着精灵骑士,嘴角扬起玩味的微笑。 “看来,你没有你表现的那么友善啊?” “你是谁?流民不可能徒手接下我的箭。” 重点是接下箭,而不是吸收了箭的魔力? ……是刻意隐藏了这一点,恐怕是和某个特性相关联的。 毕竟,现在精灵骑士的态度,已经不是警戒和怀疑,而是危险和敌对了。 “……真是有意思。看起来你不打算放我走了啊?” “巨龙军团的职责是镇压灾厄。你很可疑,我必须知晓你的详细信息。” “果然还是差点意思……你就没有感觉到我是什么存在吗?” “拒绝回答,我可以当做你心里有鬼……请跟我去军团的驻地一趟。我们不会为难你,只要你把你的身份告知我们,再经由魔术监测,确定不是灾厄之后,你就可以离开。” 看来很古板的一个精灵,规定是什么,就一定要执行,这让我想起了阿格规文。 明明有着接近完美的外表,却这么的不近人情,真的蛮可惜的……不过,我不讨厌这种人。毕竟,她是在履行父王赋予的职责,而且履行得很好,甚至好过头了,以至于没意识到今天提到了铁板——呃,看对方这个样子,似乎是能把铁板踢破的样子。 别的不说,光是这身特别的铠甲,就说明她在巨龙军团中的地位肯定不低。 我彻底转过身,然后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脸上依然是玩味的笑容。 “那就抱歉了,狂猎骑士,我这边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浪费在这方面。” 说着,我就自顾自地转身,自顾自地离开。 如我预料那般,她立刻出声—— “站住!在我允许你离开之前,你最好不要有异动,否则下次攻击就不是刻意射歪了。” “我说了,我没有时间可供浪费——这位不知名的狂猎骑士,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暗红的雷霆在我的身躯翻涌、具现、化形,成为银灰色的铠甲。 这是明示。如果对方真的是父王的手下,肯定能感觉出来我的身份。 但是她让我失望了。她的眉头拧在一起,紫瞳中的戒备散发着霜雾般的冰冷。 “这个气息……!不会有错的!你这家伙……是灾厄!” “灾厄?那是什么?【, “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请不要逼迫我动粗。否则你的生命安全我将无法保证。” “精灵都像你这么死板吗?如果你想要动手,还要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还是说……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对方愣了一下,完全没意识到我会说出这么“自大”的话。 紧蹙的眉头略微舒缓了一些,她看我的眼神从冰冷的戒备,慢慢转化为怜悯。 对无知者的怜悯,似乎我的发言是愚蠢到了极点,她都懒得去纠正。 这位绝美的精灵骑士闭上了眼睛,考虑了片刻,又很快睁开。 “……看来你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才说出这么愚昧无知的话语。” “看来你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才说出这么愚昧无知的话语。” 听到我一模一样的回答,她冷哼了一声,拉动华美的蓝色短弓,爆发出月亮的光彩,使之成为光之矢。以从者的标准来判断,这一击应该有A级对军宝具的能量。 即便是在泛人类史,能用出这种等级宝具的从者,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月骑士』伊希尔(Ithil),记住我的名字。希望你下次转生时,不要再这么自大了。” 箭矢离弦,月光涌出,宝具级别的破坏瞬间将我吞没,高温与爆炸破坏着草甸与大地。 可是在这爆炸中,我的意识却出了神——明明被称为月骑士,但是盔甲却仿佛星夜呢?回想起她拉动弓弦时的模样,我很快意识到——星夜是她的铠甲没错,但是身为月亮本身的,却是那张美丽到让人只能仰望的面容。 “……莫德雷德!”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我从出神中惊醒。 通过无视烟尘的“龙之视域”,我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存在正跌跌撞撞地向我冲来。 我知道这身盔甲的极限在哪里,但显然那个傻姑娘不知道。 “我不是说了,我是无敌的存在吗?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我怎么可能受伤?” 右手具现出阿尔比昂之爪,我随意挥动了两下,产生强风,吹散了烟尘。 而在另一边,精灵骑士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漆黑之剑。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的理性正在被干扰。而在惊慌的尽头,是铁锤般的决意。 “果然我猜得没错!拥有这样的魔剑,你必定是一个灾厄!一个新诞生的灾厄,竟然敢光明正大地拦巨龙军团哨骑的路,我看你是不知道龙王的威能有多么伟大!” 说着,精灵骑士放下短弓,拿出那把纯蓝的骑枪。随着魔力的注入,骑枪很快展现出它真正的姿态——那是如钢针一般的白色光辉,周围环绕着翻腾着的星辰与星云,仿佛夏夜时节贯穿天空的银河。这所有的一切都被拘束在蓝宝石一般的帷幕之中,极度危险,又极端美丽。 正如眼前的精灵骑士,没有人会否认她的魅力,没有人会质疑她的强大。 可惜了,她并不知道今夜她面对的是什么…… “那可真是抱歉了——父王的威能究竟有多么伟大,我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笑着揭露了自己的身份。而她本来就睁得很大的双瞳,几乎快要到极限。 “你竟然称呼龙王为父王?这……不可能!就算是军团长也……” “难道你就没有察觉到,我流着伟龙的血,散发着伟龙的气息吗?随便一个妖精都能感觉到吧?还是说,被擢升为精灵后,你连这种最基本的感知能力都失去了?” 面对我的疑问,精灵骑士迅速平静下来,回答得很干脆:“……没错。成为精灵后,对气息的判定能力会削弱很多。但这绝非是代价,而是构建理性与逻辑的必要步骤。气息感知力过于发达,就会过度依赖,从而阻碍思维能力的成长。这就是精灵和妖精最大的不同,这就是精灵远胜于妖精的地方。” “这说辞倒是蛮有父王风格的……伊希尔,你不是还有公务要忙吗?既然误会解除了,那是不是可以就此别过了?要是真的激怒了我,你说不定会死——精灵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你自己是精灵,肯定能明白这一点吧?” “你说你是龙王的女儿,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在我看来,你只是一个新诞生的灾厄。” “怎么,话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还想和我打吗?你觉得你有几成胜算?” 精灵骑士眯着眼睛。她身下的战马在骚动,随时准备逃跑。 我眯着眼睛。身后的妖精阿尔托莉雅惴惴不安,很害怕眼前的存在。 几乎是立刻,我们剑拔弩张,在谈话破裂的边缘不停地试探。 但是仅仅对峙了一秒钟,我们双方都知道,我们之间暂时还打不起来。 “……行吧,我倒是想看看,你的那个巨龙军团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安慰她,因为现在不是时候。我注视着眼前的妖精骑士,她也注视着我。 最终,她冷哼了一声,操控战马转身,轻轻挥动了下右手,示意我们跟上。 松了口气,我终于可以对身边的妖精解释了—— “我知道你的情况。别担心,我们不会有危险。” “可是我……” “巨龙军团不受永恒女王的管控,他们也不会在意你的身份。我们需要很多东西——合法的身份、官方的承认、潜在的盟友。毕竟我们不可能突破重重防御,去敲响那六口大钟吧?就算真的这么做,也需要友方势力来接应、隐匿我们。这就是个机会,我想见识一下,巨龙军团是不是和永恒女王一条心的。” 妖精阿尔托莉雅显然没想到这一层,直接愣了神。 而我拉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跟上精灵骑士伊希尔,开启旅途的序章。 (这次完美的作画,AI生成一万张也不一定生成出这么好的画。各方面都很符合伊希尔,我很满意。) 章四十八:军团长美露辛 ◆莫德雷德◆ 妖精阿尔托莉雅的性格和她的名字一样,说好听点叫节俭,说难听点叫穷酸。 走在路上,还在心疼她的陶罐,觉得就这么浪费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都懒得去安慰她,就这么和妖精阿尔托莉雅一起,跟着妖精骑士前进。 走路的时间比预想中短得多,大概只用了二十分钟。 巨龙军团的驻地是一座要塞,以高大的白色围墙围了起来,建筑以尖塔为主,瓦片特意选用蓝色,很有一种“高等精灵”的感觉,就像妖精骑士本人一样。 巡逻的卫兵和门口的守卫也都装备豪华。护甲都是马克西米利安式板甲,结构牢固,而且蚀刻着曲线、树叶和花朵,保有防护类的术式。武器都是瑞士长戟。斗篷是深蓝色的。和妖精骑士一样,他们都没有戴头盔,似乎有更牢固的方式保护头部。 在各种世界观设定中,精灵这个种族都有着超凡的外貌。 在这异闻带中也是如此,比妖精还要精致、美丽。而且不是游戏里那种刻意调整的美,是男性孔武俊朗、女性优雅灵动的美。更不是动画里那种竹签豆芽一样的娇弱,能在他们的举手投足间感受到魔力与力量——毕竟是妖精的晋升种族,至少比妖精本身要优秀太多了。 要塞本身相当于一个小镇,能容纳大约两千驻军。考虑到精灵的战力,基本相当于人类的十万大军了。实际作战中,加上机动、后勤、指挥、纪律性的优势,击溃百万大军也不是难事。 和我这种专业化的视角不同,妖精阿尔托莉雅则是满满的乡下人进城的土气。一直在左顾右盼, 一直在问东问西。我也不嫌麻烦,一直在给她解释,同时在告诉前面一直聆听我们的对话的月骑士伊希尔,我的身份并不一般,真的是父王的孩子。 在城寨内又走了十分钟,我们在一处住宅里停了下来。 “哟,伊希尔,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带了两个姑娘回家了?我看着两个姑娘挺不错的嘛,是双胞胎姐妹吗?看你平时挺正经的,没想到还有这种嗜好啊!” 说话的人是一个小矮子——字面上的小矮子,身高不到一米五,看起来年级只有十二岁。银白色的长发直到脚踝,金色的双瞳有股熟悉的感觉,尖耳的长度和伊希尔类似。她也穿着蓝色铠甲。但是和伊希尔的储存着星光的蓝宝石铠甲不同,她的铠甲很有科幻的风格,花纹和装饰以金色为主。 伊希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吸了口气,才义正言辞地说道—— “请停止您的幻想,军团长。我这次带的两个人身份很特殊,需要您来验证。” “很特殊?伊希尔,一直紧绷着可不好啊,得好好考虑释放压力哇,我可不想父王的大骑士在我的管理下得了心理疾病。” “我的状况我自己很清楚,不需要您的过度担心。” “哎呀,伊希尔你这脾气还是这么犟啊……算啦算啦,你自己好好调节吧。” 闲谈说到这里,这个小矮子——也就是巨龙军团的军团长美露辛,看向了我。 在视线碰撞的那个瞬间,我们各自展开了龙之视域,以龙的视角观察彼此。 于是,我们也明白了各自的身份,嘴角都同时扬起只对同类的微笑。 “……伊希尔,看来你带回来的这两位,确实身份很特殊啊。” “如果不是身份特殊,我怎么会带她们来见您呢。” 美露辛眯着眼睛,有趣地看着我,十分傲慢。 我也眯着眼睛,扬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同等的傲慢。 很快,敌意就在我们各自的视线中释放出来,让气氛逐渐冰冷、凝固。 就如同一头狮子见了另一头狮子,一只猛虎见了另一只猛虎,本能地敌对,本能地威吓。 仅就这一点来说,不管她是不是父王的孩子,她确实留着伟龙的血,是精灵样貌的龙。 “……所以,我的同胞,你的名字是什么?” “莫德雷德,这是我的名字——你就是美露辛吧?” “当然。这是母亲给我的名字,我其实不是很喜欢,但父王很喜欢,就只能这样了。” “我也一样,我的名字也是母亲给的,我也很不喜欢,但是偏偏父王就很喜欢。” 短短几句话,该说的事情都说了,我们各自已经差不多理解了各自的身份。 真是万万没想到,父王在这个异闻带还真有一个孩子,看起来还是我的妹妹。 我有些开心,却也有些紧张——每一个有这样遭遇的子女,都会是类似的感觉吧? “呃……你们是同一个父王,同一个母亲?” 妖精阿尔托莉雅的声音响了起来,让我都有些尴尬。 但美露辛却很豁达,就像她刚刚和伊希尔的互动一样。 “母亲是不是一个暂且还不能有定论,但父王是同一个却是没有争议的事实。”美露辛看着我,微笑着,看起来很温馨,但是眼里的敌意却从来没有消退。“那么,莫德雷德,我该称呼你为姐姐,还是妹妹?” “从年龄上来说,你应该是我的姐姐。从诞生的先后顺序来说,你是我的妹妹。” “那我以后就称呼你的名字吧?反正对我们来说,姐妹的关系根本不重要。” “我也觉得是这样。能把我们连接在一起的纽带,只有父王而已。” 在美露辛的旁边,伊希尔瞪大眼睛,惊讶得说不出来话。 在我的旁边,妖精阿尔托莉雅则很平淡,因为我早就和她说了我的身份。 点了点头,美露辛看向了我身边的妖精阿尔托莉雅,眼神立刻冰冷了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那个被母亲通缉了的‘灾厄使者’,对吧?据说只要活捉了你,并把你送到王城,母亲会授予捕获者以晋升精灵的资格。和母亲说的一样啊,你长着和父王一模一样的脸,会给这精灵的国度带来彻底的毁灭。” “我、我……”妖精阿尔托莉雅气势立刻弱了下来,话都说不好。 “等、等一下!军团长,你确定莫德雷德就是……就是龙王的……?”伊希尔终于忍不住了,把话题给带了回去。 “当然,伊希尔。这有什么问题吗?”美露辛理所当然地问道。 伊希尔被这个事实震惊得很深,又说不出来话了。 美露辛保持着微笑,看向了我,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确认的是,她确实有伟龙阿尔比昂的血液,她身上的铠甲确实有类似于母亲的气息。除了是父王的孩子,她还能是谁?也许父王有她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吧,反正我也只能猜测而已。”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才说,把我和美露辛联系起来的纽带,只有父王而已。” 显然伊希尔还是难以接受我的身份,但我并不在乎,反正她是个外人。 美露辛的视线重新移到了妖精阿尔托莉雅身上。 “所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抱歉了啊,美露辛,阿尔托莉雅由我保下了。”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我握住了妖精阿尔托莉雅的手——她在惊慌,她在发抖。 而与此同时,我的大脑也活跃起来,开始思考如何以武力突破这座要塞。 听我这么说,美露辛的笑容更深了:“莫德雷德,你是想说,即便这里是巨龙军团的驻地,你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伊希尔确实有些水平,但如果想强行把我带到这里,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和阿尔托莉雅是主动来这里的。” “也就是说,莫德雷德——你是在小看我吗?”美露辛眼中敌意越发浓厚,她的笑容也越发玩味。明明是个不起眼的小矮子,可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极度危险。“我们毕竟是姐妹吧?你这么小看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没错,美露辛,我就是在小看你。”在听我这么说的瞬间,美露辛的手中出现一把淡青色的光之剑,大小与武装剑(单手剑)相当,剑尖指着我的喉咙。可惜,这并不能改变我的态度,我继续说道:“……放下吧,美露辛,你这把剑是伤不到我的。” “哦?那我倒是很想试试……” “我的脑袋就在这里,你可以试试你的剑能不能让它搬家。” 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淡青的光之剑划过我的脖子。 我没有任何感觉,这把光之剑也没有任何用途,我的脖子还是脖子,我的脑袋还是在原位。美露辛微微睁大眼睛,左手显现出另一把光之剑,两把剑在一瞬间向我做出十七次斩击,但是在剑鞘的保护下,这些攻击就像被吞没了一样,一点反馈都没有。 简直就和游戏里开了无敌外挂一【| “看吧,美露辛?谁是父王最看重的孩子,不用我多说了吧?”我还特意摸了摸脖子,脸上的表情全是嘲讽。“不要说你的攻击,就算是母亲的攻击,也完全伤不到我。能置我于死地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父王一人——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不可能!”美露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根本不可能存在能阻挡我的剑的防具!就算是伟龙阿尔比昂再世,也完全不可能!” “那我告诉你吧,美露辛——我是父王选定的继承人。除我之外,没有人能代替父王的位置。我的铠甲是父王当做儿时礼物送给我的,我的剑是父王当做成为骑士的赠品授予我的。我想,我的话语的分量比母亲还要高吧?我说我要保下阿尔托莉雅,你有别的看法吗?” 美露辛冰冷地注视着我、审视着我。我猜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反正事实已经证明。 而且我说的都是真话、都是事实。只是没有强调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而已。而且本来就不需要强调,因为父王自己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不可能反对我这段话。 美露辛瞪了我足足一分钟,全程呼吸沉重,眼神冰冷。终于她张开嘴巴,说道:“父王目前正在沉睡,我不知道她的计划和想法。但是你的身份确实是事实——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王以外,没有存在能接下我的斩击。我的剑伤不了你,证明你确实是和父王同等级的存在。我确实感知到你身上流着伟龙的血液,证明你确实就是父王的子嗣……” “所以,巨龙军团的军团长美露辛,我和阿尔托莉雅可以离开了吗?” “你可以离开,反正如果你想离开,除了父王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你。但她不行,她是灾厄使者,只要她完成使命,这个国家就会万劫不复。” “但是我记得,巨龙军团不受永恒女王的管控吧?” “巨龙军团存在的意义就是镇压灾厄。她是灾厄的使者,必须被收容、控制起来。无论你怎么想,这都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可能放着她离开,这绝对不行。” “如果我非要带着她离开呢?” 美露辛眯着眼睛,冰冷地注视着我。 看起来确实是个小矮子,但是她的本质确实一头巨龙。 “……那么,莫德雷德,你可以试试。”美露辛咬牙切齿地说道,“镇压灾厄是父王赋予我的使命。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履行到底。想要带走她?当然可以!前提是跨过我的尸体!这里是巨龙军团的要塞!就算你能杀得了我,我也能保证她无法活着走出去!” “但是啊,美露辛,我说过了吧?我是父王真正的继承人,我有权限更改你的使命。” “父王还没有逊位!就算你真的是她的继承人,我也只听从父王的命令!” 美露辛的牙齿几乎要咬碎了,她看我的眼神已经不是敌意,而是憎恨了。 毕竟我是突然出现的,之前没有记录。父王应该没对她说过我的存在。 好端端的一个家庭,结果自家的父亲却在外边有了孩子,还指定了那个人为继承人……不行,只要稍微想一想,我就完全受不了。这也让我意识到,我的行为可能有些过火了。 再怎么说,她也是【[ “好吧好吧,别那么生气嘛,美露辛。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顿了一下,看到美露辛的态度有所缓和,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那就这样吧,收容阿尔托莉雅可以,但我和她必须待在一起。什么时候她能离开,我才会离开。也不要想着对阿尔托莉雅不利,虽然我可能没有父王那么强,但是夷平这座要塞还是能做到的。” “说得好像我做不到一样!”美露辛恶狠狠地说道,“那就留在这座屋子里,给我老师呆着!”然后,美露辛看向了身旁一脸懵逼的月骑士,命令道:“伊希尔,去王城把这件事情告诉父王!另外,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母亲知道!你快去快回,我不想节外生枝!” 章四十九:姐妹 ◆莫德雷德◆ 躺在床上,看了眼身侧是拘谨又脸红的妖精阿尔托莉雅,我叹了口气。 “有没有搞错啊,美露辛?我睡觉你也要盯着?” “谁知道你会不会趁着警备松懈的时候溜走!这座要塞里能阻拦你的人只有我!这警卫的职责,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当?”顿了一下,美露辛的声音更加气愤了。“而且这是我的闺房!我怎么就不能待在这里了?注意你的身份,莫德雷德!你是被暂时收容的灾厄!” “你不睡觉吗?就不困吗?” “伊希尔的战马是整个不列颠最快的,她很快就会回来。等到她回来,我再睡也不迟!”说到这里,美露辛又停顿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道:“而且你现在躺着是我的床!我怎么睡觉?” “那就一起睡呗?好歹也是姐妹吧?而且我也没什么敌意。” “闭嘴!你这个被灾厄使者勾走了心神的家伙!还好意思说是我的姐妹!” 听到美露辛这么说,我身边的少女明显颤动了一下,身体都弓起来了。 就算是为了她,我也得解释一下才行——我的清白无所谓,她可不能惹上麻烦。 “喂,你可不要污蔑我啊。我和阿尔托莉雅只是同伴而已。” “你为了这家伙都敢威胁巨龙军团的军团长了,还只是‘同伴’而已?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胡说八道吗?”说着,坐在椅子上的美露辛还瞄了眼妖精阿尔托莉雅,“而且全程她也没说一句话啊!你说什么她跟着认什么!同伴之间会这样?” “没办法,毕竟阿尔托莉雅需要保护嘛……”话锋一转,我企图把这个细枝末节给糊弄过去:“来的时候还以为你会很好说话的,结果没想到前面还在戏谑自己的下属,后面就变得比下属还死板了。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列颠的安危!” 还好,美露辛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不然我身边的少女肯定会经历如同地狱一般艰难的时光。美露辛很兴奋,很自豪,我仿佛从她的身影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这是父王赋予我的使命!甚至还让我管理不列颠最强的一个兵团!父王还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让我成为了超越大骑士的存在、骑士的顶点!这么多年了,巨龙军团镇压了一个又一个灾厄,代替休眠中的父王守护着这片土地!这正是我——美露辛的人生意义!” “是么……果然你也是这么想的啊。”我盯着天花板,怀念着过去。 “要不是因为你突然出现,这样的好日子肯定能持续很久!”说着说着,美露辛的声音冰冷了起来,明显带着嫉妒:“我——美露辛将会继承父王的使命,我的妹妹芭万希将会继承母亲的职责。不列颠将会在我们的努力下变得更加美好。都怪你,还有你身边那个灾厄使者,我都已经有预感了,不列颠一定会因为你们而爆发灾难!” “如果不列颠真的那么容易爆发灾难,那说明问题不在我和阿尔托莉雅,而在不列颠。” “住口!不列颠是父王和母亲共同创造的国家,牢不可破,根本就没有问题!” 不得不说,这小矮子真的和过去的我蛮像的,特别是对父王的敬仰这方面。 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这家伙肯定会吃亏的。只是父王在这个世界坚持了很久,才没有显露出问题。说是继承父王的使命,但其实她压根就没有做好对应的准备。只是跟在父王身后的小屁孩,父王说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而已。 美露辛的洞察能力很强,她从我的眼神中察觉到了我的态度。 “喂,莫德雷德,你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看不起我吗?” “没有看不起。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有些感慨罢了。” “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没什么可怕的?我告诉你,莫德雷德,不要以为拥有防护,你就真的无敌了!论实际战力,我不输你。带领军团作战,我也比你强!” “……和我争强斗胜没什么意义,美露辛。你要是有本事,就去改变父王的想法吧。” “你这家伙!你……” 美露辛一下子气急败坏,想要开口骂我,但实在是蹦不出一句有杀伤力的语【% 我继续淡然笑着,握着身边少女的手,闭上了眼睛,养精蓄锐,等待父王的消息。 这一等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美露辛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在盯着我看,偶尔会走神,也会胡思乱想,不过大体上仍然保持着警觉,既把我当做姐妹,又把我当做灾厄。 “军团长,陛下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并且给出了指示。” “父王说了什么?”美露辛问道。 “……陛下说莫德雷德和她身边的少女不是灾厄,要我们放人。” “伊希尔,你没给父王讲清楚吗?她肯定知道那个流民妖精是灾厄使者吧?” “陛下知道发生的事情,但是陛下没有说明原因,只告诉了我这条指示。” 美露辛神识了一会儿自己的下属,然后又把视线锁定在了我身上。 我躺在床上耸了耸肩,微笑着看着美露辛,早就知道了是这个结果。 沉默了好长一会儿,美露辛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算是听从了父王的指示。 “既然父王这么说了……莫德雷德,你和灾厄使者可以走了……”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我立刻拉着少女的手腕,从床上起身,穿上鞋子,站了起来。 美露辛冷哼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言语。但是月骑士伊希尔却似乎有话想对我说。 “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在我临走之前,陛下有几句话想要告知莫德雷德小姐。” “哦?父王说了什么?总不可能是让我去王城任职吧?” “咳咳……”伊希尔清了清嗓子,刻意模仿父王的声线和语气,说道:“莫德雷德,美露辛是你重要的妹妹。你对她的态度应该是关爱与守护,而不是挑衅与争斗。我无意指摘你的决定,但我觉得,还是不要破坏现在的关系比较好。” 我挑了挑眉,看向了美露辛。果然我的妹妹阴沉着脸,很不开心。 听起来父王是在告诫我,实际上是在宣告我和美露辛之间的关系。 姐姐对妹妹的态度是关爱和守护,那妹妹对姐姐该是什么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同时,嫡长女也这也坐实了我“继承人”的身份,并且拥有不受她调令的自主权。 不愧是父王,这简单的几句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实际上什么都说了。 美露辛是父王承认的孩子,她就不可能是什么傻瓜,想必也清楚了父王的意思。 重重呼了口气,美露辛瞪着我,心中满是疑惑和愤慨,可终究还是压下去了——毕竟,她人生的意义就是憧憬着父王、听从父王。无论结局有多么糟糕,她都会把思考权交给父王。 “莫德雷德,有时间了我会亲自询问父王。她会亲口说出你是谁,为什么拥有这样的一身铠甲,为什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现在却突然出现在这里——我迟早是会知道的。你等着吧,莫德雷德,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输给我?美露辛,你是指哪方面?” “全部!父王的继承者,明明应该是我才对!” “那就说明你还很不成熟,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我无视美露辛几乎要迸发出怒火的眼神,平静地教育着可能活了一千多岁、却始终没有长大的她。“正因此,父王才会认定我是你的姐姐吧?在那之前,想要赢过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德雷德,你什么意思?你还在瞧不起我吗?” “不,美露辛,我从来都没有瞧不起你,只是你自己无法正视自己、正视父王而已……嘛,反正你现在是理解不了的。将来经历了一些事情,心性得到了成长,才会明白这种心态有多么幼稚吧?” “说得就好像你这个乖张的家伙有多成熟一样!” 美露辛冷哼一声,在我和妖精阿尔托莉雅还没出屋时,就躺在了床上。 虽然还是在盯着我,但看得出来她确实要睡了。我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离开了这间豪华的住宅,跟着月骑士伊希尔走出巨龙军团的要塞。 在即将分别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伊希尔终于想说些话了。 要不是心中笃定她满肚子疑问,我还以为她真的要当个闷葫芦呢。 “莫德雷德,我完全没想到,你说的话竟然都是真的。” “我说的话可能是假的,但是我身上的东西是做不了假的。” “陛下没有说明理由,我想你也不会对我说出来——可我还是想要问,为什么?谁都能看出来,你身上没有妖精的血脉,反而是人类的感觉要浓重得多。而且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和你身边的那名妖精同时出现暂且不提,最近不列颠越来越不正常,各地的灾厄都越来越活跃。还记得我说过,我要重要的公务要处理吗?在距离王城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灾厄需要镇压。那名灾厄让草地荒芜,让花朵凋零。如果持续扩散,不列颠会陷入饥荒……” 伊希尔没有继续说下去。灾厄的问题继续深究,那就没有终点了。 我对伊希尔的好感度要比美露辛高很多。她真的是一名很负责的骑士,完全没有孩子气,个体的战力也很不错,在思考事情的时候优先理性与逻辑而非感性与情绪。之前我都那样挑衅她了,她还是没有下死手。 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骑士,同时有着月光般的绝伦美貌,任谁都无法对她心生恶感。 所以,她问出来的问题,我倒是挺乐意回答的。 “看来有些事情母亲没有对你们说啊……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只需要知道,这一切都在父王的控制之内就行。灾厄确实需要镇压,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算不镇压也没关系。一切的症结都在这片土地本身,在这个世界本身。巨龙军团也好,母亲建立的国家也罢,只是在尽可能拖延终焉的到来,为父王和母亲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而已。” 伊希尔是个聪明的骑士——或者说,其实精灵这个种族都蛮聪明的。 她略微愣神了一会儿,然后吐出一口气,似乎是疑惑得到了解答,但更多的是道路被肯定了。在这点,精灵和人类很像,比起最终的结果是失败的、是错的,都更加不能接受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是无意义的。 “谢谢,莫德雷德。有你的说明,我再一次感觉充满了力量——哪怕只是一天,只要能为陛下和永恒女王争取一天,我的所有努力就都是值得的。” “当然是值得的。无论是你,还是美露辛,你们都很好地完成了父王交给你们的嘱托。在路上,我碰见了犬魔巴格斯特。它应该就是一名灾【] “……巴格斯特还活着?”伊希尔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它现在老实了,不会再出来作乱了。至少它对阿尔托莉雅的态度还蛮好的。” “是么……”伊希尔不善地瞄了眼阿尔托莉雅,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总之,莫德雷德,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实。也许军团长会因为嫉妒你而态度较差,但既然你是陛下的继承人,巨龙军团就会站在你这边。以后你遇到武力无法解决的难题时,可以向巨龙军团求助。” 从绑在战马身上的口袋里,伊希尔拿出来一个徽章。 白底黑纹,镌刻着父王的盾徽。散发着魔力,可以当做证明。 “这是巨龙军团授予编外成员的纹章。可以做成垂饰挂在脖子上。只要有这枚会纹章在,女王的军队也不会为难你。因为巨龙军团所做的事情,是整个不列颠最重要的事情,拥有很高的权限,必要时能够无视王国的法律而采取紧急行动。” “我明白。我会保管好的。” “那么……就再次别过了,莫德雷德。希望你的旅途顺利。” “放心吧,伊希尔,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呢。” 章五十:新同伴的加入 ◆莫德雷德◆ 伊希尔没有说话,目送和我阿尔托莉雅离开。 在确定自身完全后,妖精阿尔托莉雅终于松了口气。 “唔、呜哇!!!吓死我了,莫德雷德!我还以为,还以为……” “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危险的。” “可是,那个美露辛真的很强……不如说太强了,我、我……” 自身的弱小导致了失败,过多的失败积累了恐惧,长久的恐惧产生了胆小的性格。 单从这点来看,她一点都不像是阿尔托莉雅。但这也是她吸引我的地方。 “是这样呀,美露辛很强,但我更强。只要有我在,危险这种东西就不会存在于你的身边。美露辛的攻击你也不是看见了吗?她的剑连皮肤都刺穿不了。” “呃……抱歉,莫德雷德……速度太快了,完全没看……见。” 她又低着头,不敢看我,生怕我说不好听的话。 所以说是个傻姑娘,没有多少理性,全是不实际的感性。 这两天我已经说过很多想让她克服胆小的话了。再说反而会让她以为我讨厌她。我跳过了这个话题,就不苛责,也不教育,只要她还在履行使命,迟早有一天她自己会明白的。 “那我们先回营地吧?你不是还心疼那些陶罐吗?” “也不是心疼吧。要是以后做饭了没有陶罐,肯定会很麻烦吧?” “等进了集市,再去买金属的吧。坚固耐用。比陶罐好用多了。” “金属的罐子……呃……” 说到这里,妖精阿尔托莉雅又低下了头,似乎有难言之隐。 我不是泛人类史的那个笨蛋。我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担忧。 “啊,我都忘了。你是妖精,很害怕金属吧?” “……只害怕铁,特别是熔炉铸造的钢铁。听到声音就会很难受。” “精灵就没不一样了吧?我看巨龙军团的骑士们穿的基本都是钢铠,用的大多是钢剑。” “是的。这是妖精不同于精灵最大的地方……莫德雷德?” 直到这个时候,一直低着头的妖精阿尔托莉雅才意识到,我的视线正看向她的身后。 那是妖精们最为惧怕的马蹄铁与地面碰撞的嗒嗒声。源头是一个熟悉的存在,白色的战马以及穿着幽暗星夜般蓝宝石盔甲、面容散发着月光的成熟女性。 少女立刻缩到了我的身后。而我自己则主动迎了上去,装作和对方很熟的样子。 “哟,伊希尔,这也没几分钟吧,你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话忘记说了吗?” “就在刚刚,我接到了来自陛下的命令——自此以后,你们的旅行需要我跟随。这项命令已经得到了军团长的任何和批准。” 少女弓着身子,缩成一团,把自己的身躯完全遮掩住。 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胆小,明明都是确认了对方的品性,却还是不敢说话。 但,胆小归胆小,这件事情肯定不能那么处理。既然她把交涉权交给了我,那我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路和方式,来解决这件事情。 “跟随?你确定不是成为我们的同伴?”我问道。 听我这么说,伊希尔明显愣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想说的是‘监视’。” “有些事情,如果我不想让你知道,你绝对不会知道——算是政客的基本素养吧。” “我无所谓。既然陛下派我过来,就已经说明了态度。” 说到这里,伊希尔看向了我身边的妖精阿尔托莉雅。 这个弱气的傻姑娘的身体又缩了一些,完全就是小兔子的反应。 “你叫阿尔托莉雅是吧?我听说过你。在官方的记录中,你是灾厄使者。倒不是说你的到来会带来新的灾厄,而是你有特殊的能力,能够和灾厄建立不错的关系。既然是陛下的命令,我暂时会帮助你完成旅行——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旅行的目的是什么。” 不用想就知道,我身后的少女现在根本发不出声音。 我不会忘记昨天在心中立下的誓言——我绝对不会让她变成亚瑟王。 凡是需要她被迫成长的场景,我都会顶上去。要塞时如此,现在亦然。 “不列颠的六口巡礼之钟。伊希尔你知道吗?”我说话速度很快,完全没有思考的痕迹。 “那是什么?”伊希尔的幽紫双瞳中满是疑惑,她是真的不知道。 “……咦?你是巨龙军团的高层吧?连你也不知道吗?” “巨龙军团负责的只是和灾厄相关的事务,和永恒女王的臣子互不干涉,各司其职,当然也不会共享情报。在莫德雷德你说出之前,我都不知道有那六口钟的存在。” “这样啊……看来只能到时候再说了。”这让我安心了不少。至少在对抗托娜莉可的军队时,她一定会站在我这边。“对了,伊希尔,现在时候不早了,你准备怎么休息?” 身边的小帐篷是我身后的少女呼唤精魂临时搭建的,只能容纳我和她两人。 看似是询问有没有准备睡袋、行军帐篷。实际上是在问她是否适应野外的环境。 但,伊希尔似乎没有明白,以为我是询问她的能力,就给了完全不同的解释—— “身为精灵,学会使用术式是必须的技能。永恒女王创造了新的基盘,被命名为‘奥术(Acane)’,一种以数学、演算与几何为根基的魔力调动方案。在每日醒来时将术式提前构建完成,存储到体内或媒介内以形成临时的刻印,需要的时候将其消耗掉即可。” “你的意思是,你会奥术,所以休息什么的都提前准备好了?” “正是如此。因为黄金周是不列颠最快的战马,我需要承接关键信息的传递工作,所以需要提前准备好与休息相关的术式。不用担心我,莫德雷德。你更需要担心你自己。” 黄金周?这马的名字倒是挺特别的,让我不由得想起现实中那些奇怪的赛马名。 从外表上看,感觉和父王的东斯塔利或者拉姆莱有些相似的地方。但我不懂马匹,仅仅把战马当做工具,无法从这点上展开对话。 于是,我把话题引向“奥术”上。 “这个基盘倒是蛮有意思的。不需要把大量时间花在神秘学的牵强附会上,只要自己足够聪明就可以了……伊希尔,把这个教给我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奥术基于知识与逻辑能力,在术式生成方面的难度是和魔术同等的。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积累、尝试和验证。精灵不缺这点时间,但是莫德雷德,你是人类吧?你的时间感和精灵是不一样的,能不能沉下心思……我不太好说。” “先学着吧。说不定我是天才,很快就被把奥术给完全学会了呢?” 我轻松地笑着,说着轻松的话。 我是真心这么认为的。我度过的人生只有八年,能有现在的知识储量,说明我的学习能力很强。况且我还是龙,在泛人类史魔术理论中龙很难施展奥术,但是这个异闻带就不一样了。 伊希尔很干脆。我敢学,她就敢教,理由还颇为合理—— “好吧……正好旅行是蛮无聊的事情,就当是消遣赶路上的时光了。” “阿尔托莉雅,你的想法呢?”我扭头看向还躲在我身后的少女。 “啊?我?我的魔术不是这样的,是很古老的术式……” “我知道你用的是德鲁伊术士。我想问的是,你同意伊希尔加入进来吗?” “……不是已经加入了吗?” 确实是个傻姑娘。她能这么反问,就说明在她看来,她已经把队伍中的权力完全让渡给了我,她负责的事情只是保障后勤、敲响巡礼之钟。这等于是把“救世主”身份交给了我。 这可不行。我可以成为救世主,但她不能不成为救世主。她是如此被创造的,背负着如此的使命。倘若以后路走岔了,经历了巨大的挫折,就很有可能变成亚瑟王了。 ——亚瑟王不需要我的保护,我能保护的只是阿尔托莉雅这名普通的少女而已。 “阿尔托莉雅,履行使命的是你,不是我。我可以提供建议,我可以保护你的安危,但是像这样的事情,最终还是要你自己来决定。因为这场巡礼本就是你来做的,我和伊希尔只是你的同伴。权柄在你手中,无法转移。使命在你肩上,无法交予……阿尔托莉雅,就算你之前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失败,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我……我有些……” 她眼帘下垂,翠绿的双瞳闪烁,和兔子一样弱小。 是恐惧,是害怕,是失败和死亡积累下来的自卑。 简直就是无敌的父王的反面,但我确实很喜欢这样的少女。 ……真的喜欢。 “……没事的,阿尔托莉雅,一切都有我在。”不知不觉间,我说出了这样的话。当我意识到说了什么后,我没有反悔,继续顺着这句话说下去。“害怕很正常,逃跑也没关系。做不了的决定,我替你做。承担不了的责任,我替你承担。你是无忧无虑的妖精,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好。这份过于宏伟的使命本来就不适合你。虽然无法转移,但可以将身体向身边的同伴偏移——我虽然不才,但我觉得我可以成为这样的同伴。” “莫德雷德……” 她呢喃着我的名字,犹如呓语。 在那飘忽的双瞳中,我看到她近乎做梦一样的状态。 这让我有些明白父王和让娜为什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铭刻那么深的感情了。 事件是映照各自内心的节点,经历是感知对方心意的过程。 当彼此的内心各自映照着对方,当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意时,事件与经历就没那么重要。 然后,我看向伊希尔。她一直以审视的眼神观察这我和妖精阿尔托莉雅,却一直没说话。 “伊希尔,你的内心一定满是疑惑吧?这很正常,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凭着过去的惯性走到了现在。很多事情,你要在旅行的过程中才能明白和理解。” “我的立场依然是在巨龙军团。在陛下下达指令之前,我会作为你的同伴行动。不过,你心里最好有一杆秤。我和你不同,当陛下要求我消灭阿尔托莉雅时,我绝对不会迟疑,会立刻动手。很多事情,你不需要向我解释,更不需要向我证明。你该考虑的反而是事情本身。” “我明白。如果这种事情都分不清,那我就不配做父王的继承人。” 然后,我又看向了阿尔托莉雅。由于伊希尔的加入,妖精阿尔托莉雅不复之前的微笑。 这没有办法,只有当她熟悉了伊希尔、信赖了伊希尔后,她才能重新露出星辰般的笑颜。 “阿尔托莉雅,深呼吸一下,放宽心,不要想太多。旅行该是什么样子,就继续是什么样子。我的实力你知道的,伊希尔也是个很强的大骑士。你的同伴比你之前任何一次旅行都要强得多。这次巡礼不会失败了,我和伊希尔都能向你保证。” “但是……莫德雷德,我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了?说说看?说不定我能解答你的疑惑呢。” “为什么莫德雷德会对我这么好?我们……明明才认识了两天吧?” “这样的问题,我之前解答过吧?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我想知道的是真正的原因。” “恰好,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我走在荒野上,不知不觉间进入了那个仙境,然后顺着脚印找到了你——阿尔托莉雅知道自己的使命为什么是敲响那六口巡礼之钟吗?也不知道吧?在旅行的过程中,我们会找到答案的。” “也许之前确实见过,但是忘记了。又或者将来的巡礼影响到了过去,把当时的感情传递到了现在。”伊希尔的说法让我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一种很合理的解释。“说到底,时空只是一条河流。当事件宏大到某个量级后,会影响乃至覆写过去与未来的轨迹。即使对精灵而言,这都是很正常的现象。不要怀疑,也不要惊慌。万事皆有原因,只是当事人不知道而已。” “伊希尔,你这么快就适应了同伴的角色啊?”我微笑着对精灵骑士说道。 精灵骑士挑了挑眉,比天上的月亮更加皎洁:“在巨龙军团时我如何行事,现在依然如此。如果仅仅因为对于未来的迷茫而影响了判断,未免也太不成熟了一些。” 说到这里,我看向了身后的少女。 “阿尔托莉雅,现在明白了吗?” “我……我明白了。莫德雷德……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 “我们都已经是这种关系了,还需要做感谢吗?” 少女的脸庞晕染着红晕,嘴角自然地扬起熟悉的微笑。 她主动握住了我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那……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莫德雷德,伊希尔。这一次,我一定会坚持到底的……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图片:"精灵骑【[ (由于AI自身运作方式的限制,盔甲的造型与本卷47章的图片略有不同。以47章的图片为准。) 章五十一:自己的使命 ◆莫德雷德◆ 回到帐篷,躺在床铺上,我和身边的少女一同仰望着天空上的皎月。 当伊希尔使用空间魔术回到她隐藏在虚数空间的奥术工坊后,少女明显放松了很多。 她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又是即将睡眠的时刻,难免有些话想对我说。 “莫德雷德……我……” 结果,她没能说出来,只是垂着眼帘,抿着嘴唇,自卑又失落,自责又无力。 原因可想而知,她今天没能说出话,又一直躲在我身后,大概觉得自己很没用吧? “抱歉了,阿尔托莉雅,今天的行动我没有提前问你。” “不,莫德雷德处理的方式才是最正确的。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被杀掉吧。” “如果没有我,你还是会呆在沼泽里,还有巴格斯特保护你,用不着像今天这样犯险。” “我自己其实是知道的,我迟早会有这样的一天。毕竟,这是我的使命啊……” 拥有这样的使命,却没有完成使命所对应的力量。这是少女内心症结所在。 然而力量很难凭空获得。特别是对于魔术师而言。结果只能不断见证同伴的死。 躺在同一顶帐篷里,我伸出手,与她十指相交。她很配合,没有抗拒,才两天就习惯了。 “还好我来了。不然你不知道要失败多少次,才能抵达成功的可能性。” “如果没有莫德雷德……我会把自己的人生当做是一种惩罚吧?名义上是拯救妖精们的存在,实际上却是被乐园流放到这里的不幸者。也不知道我在乐园中究竟犯下了怎样的罪孽,才会被这样对待,只有完成了这样的使命,才能回到乐园之中。” “也就是说……你还有乐园的记忆吗?” “……没有了。或许当使命完成后,会想起来吧?” “梅林那家伙就那么没用吗?就没教会你强力点的魔术吗?” “实话实说……确实很没用。很多问题他都不回答,只是讲解魔术。而且这种德鲁伊魔术不怎么厉害,需要自己使用强化魔术,用法杖去战斗。但是……我并不是骑士,穿戴防具也会影响术式的施展,结果到现在连战斗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依靠那些信赖我的同伴。” 但凡梅林有一点用,也不至于一点用都没有,无论是泛人类史、这个异闻带还是我所在的世界,都是这样。 明明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把亚瑟推到了王座,却在最后幸存了下来。如果哪天我预见了异闻带的梅林,我一定要砍下他的脑袋,留着也是个祸害。 “以前的同伴……死了很多吗?”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我赶紧说道:“……抱歉,我不该问这个的。就当我……” “也不算是死掉吧……”她打断了我的话,声音意外地淡然。“他们是诞生在这不列颠的妖精,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死亡,只会不断地转生。” “记忆消失,牵绊消失,即使是原本的个体,在我看来也和死亡没什么区别了。” “……总之,一部分是走丢了,一部分是死掉了。结果都不好。” “他们很强吗?还是说因为太弱死掉了?” “莫德雷德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永恒女王和巨龙军团都说我是灾厄使者。因为我使用的是德鲁伊术式,能够平复失控妖精的精神。所以……我的同伴都是灾厄。” “就像巴格斯特那样?” “……差不多吧。精神过度悲伤、过度愤怒,却没有办法转化成摩斯的妖精,就是女王所说的‘灾厄’。我自己觉得他们不是灾厄,而是正常的妖精,只是在永恒女王的国家无法生活下去,失去了妖精本来的天性,过得越来越痛苦,就变成了灾厄。所以我想拯救他们,和他们做朋友,然后拯救更多没办法在女王的国家里生存下去的妖精们……但是……” 妖精是自由的,如同溪流中的水。 倘若没有流动,甘泉所积累的水池也会干涸或者变成死水。 它们天生就不应该被统治,统治等于囚禁,等于掠夺,即使被女王和父王联合用高超的手段驯化了,也是如此。王国越是持久,这些小型的灾厄越是频繁。当小灾厄聚集到一定程度之后,足以毁灭不列颠的大灾厄将会降临,将这座尸体堆积而成的岛屿沉入海底。 而所谓的救世主,实际上并不能拯救所有人。只能在那大灾厄降临之前,尽可能地将小灾厄变还成原本的姿态,带领这些少数人返回没有苦难的乐园阿瓦隆。于是,对于救世主而言,拯救这一行为就成了彻底的苦难之旅。 ——简直就和父王一模一样。 ——简直就和亚瑟王一模一样。 在苦难中前行,在明知是绝望的未来中带着人们挣扎求生。 然而,就我说的那样。我来到了这里,那么她就决不能成为亚瑟王。 自然,现在是坦白一部分过去的时机。只有这样,她才会信任我,愿意维持现在,而不是逼迫自己成长,逼迫自己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情,直到从星辰化作太阳、以残躯化作篝火,照拂过去与未来,即使是死去也得不到应有的安息。 “阿尔托莉雅,告诉你一个秘密哦?虽然我不是妖精,而是人形的龙,但我其实也是灾厄,而且是比你说的那些可怕得多的灾厄——在过去,命运赋予我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毁灭。无论父王多么爱我,无论我多么爱她。她认为我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我认为她是人生中唯一的太阳。但是……我的使命一直都是毁灭父王、毁灭她的国家。” “……啊?莫德雷德……这……究竟是……”她一脸惊讶。任谁都会惊讶。 “我深爱着父王,我必须杀死她,把她从名为‘王’的囚笼中解脱出来。让她在无尽的痛苦和悲伤中得到永远的解脱。”我微笑着,语气平静,温柔地看向我身边的少女。“所以,阿尔托莉雅,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厉害了吧?” 少女吸了口凉气,看我的眼神似乎变了很多,可我却分辨不出是哪里变了、变成了什么。 而且,话说到这里,我似乎才意识到为什么来到这个异闻带后,我会出现在少女的身边。 本质上,我依然在旅行自己的使命。只是这个世界要成为亚瑟王的人,不是已经被安排了伏提庚身份的父王,而是我与我十指相交、相当不成熟的少女。 杀死只是手段,使对方从名为“王”的囚笼中解脱,才是最终的目的。 那么,代替她承受那些职责,让她的心灵一般保持妖精般的纯净,就是被允许的手段。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结束吗……” “嗯,都结束了。” “如果是我,要是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大概就会转化成摩斯吧……” “不会的,阿尔托莉雅。你绝对不会变成摩斯的。” 因为有我在,她就不会绝望。因为有我在,所有让她绝望的事件都会被我挡出去。 我远远不如父王,但我愿意像父王守护让娜那样,守护身边的女孩。 不是因为心动了——很可惜,即使理性早已判断不可能,但我感性的内心中装的依然是那个人——而是因为这名为“莫德雷德”的存在该做的事情。 “我知道莫德雷德会保护我,但是我自己的精神状态……其实蛮差的。” “毕竟你都躲到沼泽里了——总之,解释起来会比较麻烦,你只要这么认为就行。” 她没有回应。我以为她在思考,但是当视线转移到她的脸庞时,才发现她其实已经入睡。 “睡得真准时啊……” 这么感叹了一句,我也闭上了眼睛。 但,交错的手指却没有分开。尽管时光短暂,但我们的心已经连接在了一起。 而在新的一天到来,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依然身处异闻带之中。 我的意识遵循我的想法,保留在这里,而不是去面对相较来说略有枯燥的现实。 毕竟,一边是触手可及的星辰,一边是逐渐远去的太阳,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妖精阿尔托莉雅起得比我早。敞篷里的干净地面上,她用手指写着“我去寻找早餐了”。 直起身体,走出帐篷,伊希尔起得比我更早,正在照顾那匹叫做“黄金周”的白色战马。 #【( 趁着还没吃早餐,我想活动一下,就和伊希尔说明了情况,尝试和她一起练习。 “想和我练习剑术?”听到我的请求,伊希尔微微皱眉。 “一个人挥剑蛮无聊的。所以就像找个合适的人一起联系。”我随便解释着。 “说是练习,其实是监测我的战斗力吧?”伊希尔依然审视着我,目光不带友善。 “你这么认为也不是不行。反正就是点到为止的演武。” 但,伊希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眼神中多了不少怀疑。 思考了十秒钟,伊希尔没有同意,反而继续询问。 “……你的魔剑没有问题吗?我怎么感觉只要一对撞,我的剑就会像洋葱一样被切成两半呢?虽然是普通的附魔武装剑,但还是挺贵的,我可不想就这么浪费掉。” 武装剑就是单手剑,需要配合盾牌使用,即使是练习如此。 我没有继续追问,因为那会家中伊希尔的怀疑。 “我不启用剑的这项能力就行。它基本上和我融为一体了,很容易就能控制住。” “如果不是陛下亲口确认了你的世系,不然我真就把你当做是灾厄了。” 提到这里,我想把话题拓展一下,询问一些这个异闻带的基础设定。 少女那边的说辞是一回事,官方的说辞是另一回事。兼听则明,两方的说法相互比照,就能大致得到那些基础设定里被隐藏的部分信息。 “哦对了,说起这个……伊希尔,你们对灾厄的定义是什么?” “没有定义,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感觉出来。一般灾厄都散发着绝望、愤怒、邪恶的气息,是特殊的妖精,是妖精与摩斯的过渡形态,实力较为强悍。普通的精灵难以应对,需要出动军队或者巨龙军团前去镇压。如果犯下了罪孽,就需要按照法律处刑。如果一直压抑自己,就送到巨龙军团在各地的要塞收容和治疗。” “巨龙军团对摩斯又是怎样的定义?” “……莫德雷德,这是常识性的问题吧?” “就好像是在询问洋葱是什么东西一样,对吧?”我耸了耸肩,表现得很自然。“但是,如果从专业角度来说明,即使是洋葱这种日常食材,也是需要用准确的词汇来描述它的所属、性状、分布、生长周期的。如果只是凭借感觉就判定一个存在是不是灾厄,那不就犯了你昨晚的那个错误吗?” 这戳到了伊希尔的痛处。作业她坚持认为我是灾厄,直到美露辛认可了才放弃想法。 骑士的高洁品质自然会带来副作用,那就是坚持所带来的古板。这会让骑士在生涯中受挫,骑士自身也会怀疑自己的坚持——就像现在的伊希尔。 又思索了五六秒钟,伊希尔放弃了解释:“……很抱歉,莫德雷德,我不知道摩斯的准确定义。因为那东西就不是什么洋葱,根本就不需要准确的定义。过去有精灵尝试把摩斯逆转回妖精,全部都失败了。只有教义上说,摩斯是奈落之虫对妖精们的诅咒。可是奈落之虫究竟是什么,没有人能记得。是否真的存在,也不清楚。我对这个解释很怀疑。” “是这样吗……看来我想得没错啊,这里边确实有一些事情,母亲没有说明。” “你在质疑永恒女王?虽然巨龙军团不隶属于女王,但成员全都是精灵。永恒女王对精灵而言是母亲一般的存在。即使是繁衍诞生的精灵,也都是在角神和女王的庇护下成长。所以我觉得,女王没有详细说明,肯定有她的理由。而精灵们如果怀疑女王了,就会重复之前的错误,然后迎来两千年前同样的、能够让不列颠彻底毁灭的大灾厄。” “你就当我是在胡思乱想就行……伊希尔,该开始练习了吧?” “……行吧。我倒是想看看,你是怎么在只使用剑术的情况下来,突破我盾牌的防护。” 章五十二:单独显现 时间很不凑巧,我正准备出招时,意识从梦境中醒来,我来到了现实。 现实中的我正在厨房。而在我眼前的是中午使用过的餐具。 把这些餐具全部放进洗碗机里,我回到了客厅。 而父王正躺在浴缸里,上面是梅琳这个妖妇。 父王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而我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查找各种资料,开始补习自己在这个国家的初中课程。一切都和平时一样,除了我和父王之外,没有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躺在父王身上的梅琳突然说了话。 “说起来,阿尔托莉雅和莫德雷德在异闻带见过面了吗?” “暂时还没有。”父王说道。“基于各方面的考量,我决定延后会面的时间。” 我的内心突然惊了一下——父王已经知道了,我和她在异闻带处于不同的时空。 但她仍然愿意相信我,什么都没有问题,什么也都不说,只是教导托娜莉可如何成为王。 “这样啊……”梅琳沉吟一声,颇为可惜。“我也想去那个异闻带看看啊……只是我的本质接近妖精,去那里肯定会出问题,是没办法真的过去的。不然,我也想看看阿尔托莉雅在异闻带里达成了怎样的成就,治理着怎样的国家。” “一个很繁荣、持续了很久的国家。”我微笑着说道,“在那个国家里,荒野之中到处都是花海。妖精们使用魔术收集花蜜,以此为食。即使是流落到荒野中,也不用担心饥饿问题。政治上也很清明,民众都很拥戴统治。简直就像是童话中的乐园一样。” 但是,父王却显得不太高兴。 浴缸中梅琳抬起头来,注意到了父王的表情。 “阿尔托莉雅?莫德雷德说的有问题吗?”梅琳问道。 “算不上繁荣,只是为了维持下去而不停地苟活罢了。人口稀少不说,增长速度也很慢。个体的素质是很不错,但是数量上的劣势无法弥补。倘若面对文明级别的灾难,没有保留火种的手段——所谓的繁荣,只是建立在个体生产力的高度发达的基础上的,童话中的乌托邦。” “那……?”梅琳轻声询问。 “……还是不去吧?到底是异闻带,不太可能有好的结局。” “但是阿尔托莉雅,你在异闻带啊……如果我不去,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对我而言,即使结局再坏,异闻带对我而言也只是异常梦罢了。但是,梅琳,你不一样。你是梦魔,梦境对你太过真实,你会把梦境中的我当成真的我,将过去的悔恨寄托在这异闻带里,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我,分不清哪里才是真正的现实。这是不行的,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梅琳枕着父王的身躯,闭上了眼睛。 父王说的并非是假设,而是梅琳现在心中的计划。 然而,父王终究是父王,她用双手抱住了梅琳的腰肢,如同一名真正的帝王。 “不用担心我和莫德雷德。我们的剑鞘依然还在。只要我们自己不爆发冲突,在这异闻带就没有人能伤害到我们。” “嗯……那就不去了。去了反而可能会添乱。” 父王没有回应,似乎打算就这么结束话题。 我看了下四周,发现母亲和让娜不在,就问道:“对了父王,母亲和让娜呢?” “让娜是王姐的弟子。王姐在教导让娜魔术。”父王回答。 “而且是在乐园教导哦?”梅琳笑着说道,“随着让娜转化成人类,她无意识间吞噬的那些灵魂都已经返回到原本的身体了。再加上阻止祸神入侵的功绩,星球已经完全认可了她,她自己的内心也不没有了罪恶感。即便不是妖精,却也能在乐园中往返。” 只有无罪之人才能抵达,这便是乐园的标准。 与此同时,我想起的却是妖精阿尔托莉雅——没有理由,只是这么想着。 但,我在表情上没有出现任何披露,只当做是在询问最普通的问题。 “原来是这样……父王,今天下午我想出去一趟。有些事情我想试试。” “那今天的晚饭就我来做吧。莫德雷德,想吃什么?” “父王知道我的口味,按照我喜欢的做就行。父王做的都那么好吃。” 父王确实对我很信任,根本没有问我要去做什么。 不过父王却思考了起来,有别的问题要问,却一时之间无法启齿。 “父王想知道什么?我这次出去的目的吗?”我问道。 “不是……莫德雷德,有个问题想要问你。”父王停顿了很久,最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感觉时机不太好,算了。以后我会再问的。” “父王,想问的事情,随时都可以问的。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 父王轻轻地吸了口气——没想到,这个问题竟然会让父王紧张。 于是连我也变得紧张了起来。我开始在心中估算这件事情会有多严重。 “……那姑娘还好吗?” 突如其来的疑问让我愣了一下。 不用想都知道,父王所说的“那姑娘”是指谁。 也就是说,尽管处于不同的时空,但是父王确实知道了我和妖精阿尔托莉雅。 而且是伊希尔告诉她的。除了这个契机,异闻带的我至今还没有和父王建立起任何联系。 “抱歉,莫德雷德,我这个问题有些冒昧了。这毕竟是你的私事。” “父王,我又不是逆反期,没什么可道歉的……”犹豫很久,我最终还是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很好……真的很好。我见过的人不多,但她确实是很好的那种……” “我知道了。我会认真对待这件事情的。”父王平静地说道。 在确认了我的回答后,父王似乎在心中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这让我有些惊慌。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那个……父王,我……” “没必要解释,莫德雷德。她的身上有特别的使命,我现在还不能说,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你而言,这是非常艰难的考验。可能比我经历过的所有考验都要困难一些。” “父王……您都已经知道了?”我心里又惊又慌,果然我比父王还是差远了。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感觉到了……一种很难解释的感觉。”父王含糊其辞。 我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对父王说道:“也许我复刻不了当时您的决心,但我并不会畏惧这样的考验——当我做出承诺的那个瞬间,我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了,父王。” “莫德雷德……你是在异闻带找到自己心仪的姑娘了?”梅琳终于知道我话中的意味了。 但就这么直接承认了,我总感觉还是太快了,于是也含糊其辞了起来:“不知道。只是开了个头。接下来怎么样,谁也说不好。也许她会喜欢上别的人,也许我会对她失去兴趣。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一切。这件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了,梅琳。” 梅琳撇了撇嘴,就闭上了眼睛,继续躺在父王的身上,享受着这样的时刻。 “去做吧,莫德雷德。做了也许会失败,不做一定会。人类趋利避害,能够超越这份本能的人,才称得上是勇者。我期待着你的未来,莫德雷德。如果需要帮助,记得告知我。” “父王,您知道的,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可能寻求帮助。” “但我的帮助已经提供了——你知道的吧?” 我又瞪大了眼睛,双目不自觉地震颤。 父王之前的说明我都还记得,她所在的时间点确实是在遥远的过去。 可是,既然提到了“帮助”,那就只可能是伊希尔加入队伍这件事情。 即使身处遥远的过去,却能感知到未来发生的事情,甚至是完整的对话,并以当时的思想与意识决定出话语和选择——老实说,我有点不敢想象父王所说的“感觉”是指什么。 见我惊慌又迷茫,父王轻轻的叹了口气,以模糊的语句向我解释—— “梦境即现实,过去即未来。时间并不是一条河流,而是一座水池。我们和那边不是平行世界关系,而是以宙域使者的方式抵达了彼岸。正如单独的白色巨神降临地球,却同时存在于所有的平行世界。于是,即便是人类,你和我也依然以某种存在的方式单独显现。只不过你去往那里并非是主动的,而是与我的梦境同步,所以没有了这种感觉。如果有一天你以自己的意志抵达了那里,应该就会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哦哦!我知道这个。这是名为‘Beast’的存在的权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起这个普普通通的名字,但是Beast确实都有这个特性,不受时空的干涉影响,只在一处单独显现。” 我微微皱眉。因为我并不知道所谓的“Beast”究竟是什么。 【 “啊……差点都忘了。因为阿尔托莉雅奠定了人理的基础,自人理中伴生的‘Beast’也因为环境的缺失而消失了……总之就是很麻烦的东西,本身麻烦,解释起来更麻烦。抱歉,莫德雷德,我找了个很不恰当的例子。”梅林解释着,毫无羞愧,根本就是个屑人。 我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父王继续说道:“总之,莫德雷德,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你已经成长了,需要自己承担责任了。既然道路已经被你选择了,那就继续走下去吧。我尊重你的决定。” “我明白,父王——这一次,我一定会完成我的使命。” 父王愣了一下,然后对那个词汇喃喃自语:“……使命吗。” “对的,就是使命。父王,我已经知道我的使命是什么了。” “莫德雷德……希【\ “我知道轻重的,父王。这边的使命我决不懈怠。我首先是父王的继承人,其次才是那个世界的一个旅者。一个是现实,一个是梦境,我知道孰轻孰重。” “本来想问你打算在最后怎么处理一些现实与梦境的事情,现在看来,我没必要问了。”父王微笑着,对我点了点头:“你是飞向在高空之中的巨龙,没有什么能羁绊住你。尽管还很年轻,但是挫折与失败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尽可能地去尝试,尽可能从失败中总结和改进,你一定会变得比现在更加强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莫德雷德。我相信您能做到。” “那……父王,我这就出去了?” “记住,莫德雷德,你永远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当你低估了风险,陷入剑鞘都无法保护的危机中时,我会毫不犹豫介入。我知道你不喜欢,但这是作为父亲的我必须给你上的一层保险。莫德雷德,我对你并无什么要求,我只希望将来你能说‘我已经尽我所能、拼劲全力,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我都没什么可后悔的’。” “谢谢,父王……如果有什么不懂,我一定会来问你的。” 说完这句话,我离开了宅邸,走在大街上,随手买了一身衣服,在服装店换上。这次是红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是最便宜的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破损。 随后我又在五金店买了一把瑞士军刀,放在口袋里。 在马路旁的长椅上,我闭上眼睛,尝试以自己的意志进入梦境。 “我说,你知道的,只靠你是不可能成功的吧?” 在我的耳边出现了我自己的声音。极其轻佻,十分欠打。 这是紫神的残响。它试图以第二人格的方式与我交流。 “知道不可能成功,但试一试又没什么损失。”我在心中和它交流。“反正时间还有很多,她的旅途也还刚刚开始,我迟早会像父王所说的那样,以自己的力量抵达异闻带——然后,当异闻带消失,她完成父王所说的特殊使命时,我的这些准备依然有效。” “你就那么喜欢她吗?甚至还想着把她带到这里?”紫神的残响问道。 “不知道。不过我隐约能感觉到,我和她在未来必定把各自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来自未来的回响我隐约感觉到了,那肯定要由此行动起来。” “那……尝试练习使用我的力量?你是知道的,这份力量本来就属于你。” “你是我的渴望,你是我的疑虑。这我当然 明白。不过……这次还是算了吧。力量太强不是什么好事。我得避免和父王敌对,不然这次异闻带之旅就毫无意义了。” 紫神的回响没有回应,陷入沉寂。 而我则围着深山町行走,四处寻找能证明我猜想的物件。 (只是大概形象,并不是最终版。铠甲是全包裹的未来风【]| 章五十三:变色龙 ◆莫德雷德◆ 然而,和我预想中的完全不同,这次入梦直到晚饭结束才到来。 依然是厨房,依然是我把餐具放到洗碗机的时点。 原因应该比较简单,吃完晚饭后,父王的大脑就会懈怠,整个人就会变困,这样就很容易把意识连接到异闻带里。只有她去了异闻带,我才能以同步的方式抵达。 “……莫德雷德小姐,请问发生了什么吗?” 眼前并非是熟悉的少女,而是穿着蓝宝石铠甲的月之骑士,名字是伊希尔。 她一手握着细长的精灵宝剑,一手提着厚实的蓝色盾牌。 到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想起来,少女去找食材去了,而我正准备和伊希尔练习剑术。 “啊,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走了神。” “莫德雷德小姐,在战斗中走神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 “或许对一般人来说是这样的吧。”我笑得很自信,或者说非常傲慢——虽然我确实有傲慢的资本。“可惜,我有父王给我的铠甲。即使没有显露出来,也以结界的方式保护着我。我再怎么走神,都不会受伤。” 伊希尔微微皱眉。由于关系不甚,所以她忘记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我以为她很快会想起来,但她确实不知道美露辛为什么没有把我切成碎块。 “……故意露出的破绽?” “伊希尔,当时美露辛对我动手了吧?你猜如果我反击,会怎么样?死的会是谁?” 这位迟钝的精灵骑士小姐愣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 几乎是立刻,她的眼神变得震惊——她不会以为美露辛只是砍着玩儿吧? “看来你知道答案了……那就来吧,阿尔托莉雅待会儿才能回来。” “你……知道她在哪儿?” “能感觉到——纯血的伟龙才有的盲视能力,能够知晓附近三公里内的‘存在’。只有我和父王有这个视域,美露辛不是父王真正的孩子,没有这项能力。” “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会是人类?” 听到她的话,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了一丝弧度。 伊希尔并没有对“美露辛不是父王真正的孩子”这点有任何疑问,这其实只是我的猜测。 这位耿直的精灵骑士就这么回答了我的猜测——父王和托娜莉可只是以龙王和永恒女王的名义收养了孩子,实际上并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情。 “因为,父王就是人类啊?你难道不知道?” “陛下她……她是……人类?我以为……” 伊希尔震惊得眼睛都在发抖,就好像三观就要崩塌一样。 我倒是笑了。笑得有些无语,毕竟……那可是父王啊。 “你以为什么?父王是初始的精灵?但是父王怎么看都不是精灵吧?” “不……我还以为……啊,抱歉,莫德雷德,我的脑子有些乱……” 混乱是正常的。以个体而言,人类相较于精灵有太多的缺点了。所以任何奇幻世界都有一条最基础的设定,就是精灵始终看不起短命且愚钝的人类。 自己所敬仰的存在其实是人类,对于精灵而言很难接受吧? 不过从伊希尔的表情来看,她不存在这种精灵式的傲慢。 “对于父王这种存在而言,人类、精灵、神灵之间根本没有区别吧?她就像太阳。神灵也好,火球也罢,无论世间的存在怎么认为,太阳永远普照万物。”说到这里,我觉得这个话题渐渐变得没有意思了,就催促伊希尔,说道:“好了,闲话就到这里了,我们的对练该开始吧?” 伊希尔做了个深呼吸,轻轻的晃了晃头,就举起盾牌,用剑轻轻地敲击盾牌的侧面,如同角斗场的角斗士,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战斗了准备。 持盾者以防守反击为主,这是哪个时代都不变的道理。伊希尔弯着腰,扎着马步,在降低重心的同时,将身体的大部分都置于盾牌的后面。镌刻着潘德拉贡龙纹的盾牌表面如同镜子一般反射着魔力的波动,如果我以远程轰击作为起手,必定会使攻击反射到我自己身上。 一般而言,当铠甲的防御强到一定程度,盾牌就是多余的累赘。我不觉得伊希尔那身特别的蓝宝石铠甲是什么一碰就碎的垃圾。她完全可以仗着铠甲的优势,持用长剑。即使是加蕾斯,喜欢骑枪到步战也要使用的程度,但只要使用了剑,却还是双手长剑。 由此,结论很简单地可以得出了——对精灵骑士而言,看起来是使用剑盾,实际上是双手各拿一把武器,只是副手恰好有防御功能而已,实际上有着比武装剑更强的杀伤力和破坏力。 我看着那镜面一样的魔力屏障,心中进一步猜测——是反伤吗?还是远程炮击?又或是闪光弹一样的控制手段?搭配细长的长枪时又该如何使用? 一瞬间,我完成了数十种类似的猜测。而每一种都指向了一点——不要用剑直接攻击盾牌。自己的防御确实无敌,但这只是带有竞技性质的练习,以命中得分为主。 于是,我一直没有攻击,而是绕着伊希尔没有持盾的右手一侧缓慢移动,寻找破绽。 伊希尔的防御滴水不漏,我观察了足足两分钟,找不到丝毫破绽。她也能耐得住性子,也不进攻,就这样和我比拼着架势与步伐,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以不变应万变——她的为人和她的战斗风格保持一致,确实是高洁无比的骑士,能加入圆桌的存在。 在脑海中模拟了战斗之后,面对这要塞一般的骑士,我终于找到了应对的策略。 战机转瞬即逝。电光石火之间,我立刻冲刺。 漆黑长剑如同坦克主炮发射的钢针,刺向了伊希尔盾牌与长剑的缝隙。 盾牌立刻转向,护住自己的身躯,然而漆黑长剑跟着变换了位置。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面对袭来的突刺,伊希尔手中的武装剑成了累赘。 可惜在步战之中,盾牌的作用过于巨大。 即便我以全速突袭,漆黑长剑依然只是刺中了盾的边缘。 而就在这个瞬间,我看到了光,仿佛无数探照灯同时锁定了我,视野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随后是如同镜子破碎的声音。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不仅阻止了我的冲刺,还将我震飞了出去。用双腿滑行了五六米之后,我才稳定住身躯,双目从强光的目眩中恢复过来。 ——我猜得没错,盾牌拥有触发型的闪光,类似于现代的闪光镇暴盾。而且拥有破坏力,能造成极高的冲击伤害,和坦克上挂载的反应装很像,只是更强调杀伤能力。连我都被震出去那么远,普通人怕不是和被卡车撞飞差不多了。 伊希尔没有反击。但仅就这次试探,我确实没能得分,反而丢了不少分。 一次不行,那就继续。我没有气馁,继续进攻。 这一次,阿尔比昂之爪的结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明明是全长1.3米的长剑,却比武装剑还要轻盈,灵活程度比迅捷剑更甚。在被震出去五次之后,我终于抓住了伊希尔防御的弱点—— 第六次冲刺,漆黑长剑的气势丝毫不减。 伊希尔惯例调整好盾牌的位置。 但这一次和之前完全不同,我攻击的地方变成了头部。 于是,盾牌暂时遮蔽住了伊希尔的视线,只能靠听觉和心眼辨别位置。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精灵也无法做到准确防御。紧接着,漆黑长剑立刻变换方向,在距离膝盖仅一公分的地方停下——是的,对于这样的乌龟型重装战士,必须要想办法屏蔽对方的感知能力,才能击破弱点。而只要是人形生物,膝关节就是无法保护的弱点。 “怎么样,伊希尔?我的剑术还不错吧?” 我洋洋得意的声音在这空地中响起。 伊希尔把盾放了下来,我收回了长剑。 她一脸严肃,我轻松地微笑。 尽管总共的战斗时间只有十几秒,但整体胜负已分。 ——我输了。 只成功了一次,却失败了五次,怎么算都是输了。 “实话实说——莫德雷德,你的剑术略显稚嫩了些。攻击直来直去,缺少变化。就像是文学,只会平叙直述,没有修辞,没有文法,太容易被看穿意图。”果然是高洁的骑士,说起话来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但是,你的底子很好。速度很快,力量也很强,剑和铠甲的规格也极高——倘若以寿命悠久的精灵来要求你,那肯定是不太行。但你是人类,以人类的标准判断时,标准就可以放低很多。而且……” “而且战场上重要的不是剑术的优劣,而是双方的生死吧?”我跟着她的话说道。 伊希尔闭上了眼睛,显得不是很情愿:“剑和铠甲都是陛下给予的。对抗你就等于对抗陛下的威能。结果,即使是军团长,连击破你的防御都做不到,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龙再年幼,那也是龙。无论山间的野猫再怎么灵巧,牙齿和爪子无法穿透龙鳞的保护,那也没有任何意义——野兽之间尚且如此,人型生物中‘格’的差距只会更加明显。” “你是想说,我只是在陛下的庇护下长大的、不成熟的小屁孩吗?”我挑眉问道。 “就算是不成熟的小屁孩,那也是陛下的小屁孩,我没有评价的资格。”停顿了一下,伊希尔终于说了些好话:“况且,这不成熟的模样,是你伪装出来的吧?傲慢的姿态会让对方轻视,在露出破绽的一瞬间,你会毫不犹豫地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只有在面对陛下的时候,你才会显露出自己真正的模样——很优秀的策略,收益极大,被看穿了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别人怎么看我无所谓,重要的是父王对我的看法。傲慢也好,轻佻也罢,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我是父王选定的继承人,我是父王亲自教育成长成现在的模样。就像我的铠甲和宝剑一样,小看我,就等于小看父王。其结果会怎么样,美露辛已经证明了。” 说着,我收起了铠甲和剑,看向远方挎着篮子、向我招手的少女。 即便是逐渐升起的太阳也无法阻止她的光辉。她吸引了我的全部视线,夺走我的全部注意力。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不过,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差。 谁不想有一个为了对方而努力、奋斗、直至抵达终点的人呢? “……莫德雷德,这也是一层伪装吗?”伊希尔问道。 我知道,她说的伪装是指“一直在父王的庇护下成长”。我其实已经成熟,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责任。所以父王才能放心地让我独立,去追求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太过独立的结果,就是关系的淡化。现在已经淡化成这个样子了,如果只剩下冰冷的政治关系,那我都不知道会悔恨成什么样子。 “算不上伪装吧。”我回答道。“继承人的位置只是一个保险,一种象征,一项预备方案。父王将会一直存在下去,没有人能挑战她的位置,只有她能坐在那个位置——说到底,我只是母亲赠送给父王的一把剑。父王希望我有自我意识,那我就有。父王希望我变得成熟,那我就变得成熟。父王希望我能独当一面,那我就快速成长。父王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自己的追求,自己的梦想,或许将来能寻找到,但现阶段还不存在这个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伪装。我和父王的关系是什么样子,只需要我们父子清楚就够了。 而且本来也没办法解释。那种微妙的感觉,只有我们父子两个人清楚。 母亲把我当做工具,梅琳把我当做灾难,桂妮薇儿把我当做孽种。父王身边的女人,能正视我的人,也就让娜这个笨笨的好女人而已。 所以从很小开始,我就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会说出他们所期望的答案。 身为守护不列颠安危的巨龙军团大骑士,伊希尔最想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回答。我说出来了,她的内心放松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政治就是这么一种东西。 章五十四:家庭关系 ◆阿尔托莉雅◆ 实际的感官很难通过言语去解释。 所谓“单独显现”这个感官,就是如此。 无论我对莫德雷德描述得如何详细,都不能说明它的全貌。 于是当我知道莫德雷德的时间线是在我的未来之后,我的感官被锁定在了未来。 就像我在看一幅抽象的后现代艺术画作,注意力被某个地方吸引后,就无法移开。 感官上的身体停留在了女王历的第九年,感官上的意识却前往了女王历的第2018年。 异闻带的不列颠遵循着我的意志发展,新的王国遵循我的知识构建。 这种感觉很微妙,如同考试时提前知道了答案,如同炒股时提前预知了未来。 不过,托娜莉可倒是没什么改变的地方,浅蓝的双瞳中多了稳重,少了迷茫。 托娜莉可有着和王姐不同的气质。没有一万多年的等待与一千多年的痛苦所积累的忧郁,更多的是在绝望时被拯救了之后的纯净。其存在是妖精的同时,比王姐更像是一名妖精。 即使精神和力量与泛人类史的摩根同步了,却没有染上那个摩根的肆意与狂暴。 这让我安心了不少。虽然提前抵达了这个时间线,但是“我”的教育还蛮出色的。 “……阿尔托莉雅?怎么了?你很少这么直接观察我。” “托娜莉可……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梦?” “嗯。一个不知道结果通向哪里的梦——现在这个梦。” 身为从乐园而来的妖精,托娜莉可真的很聪明,她一瞬间就捕捉到了我的意图。 “也就是说,阿尔托莉雅是通过梦中梦的方式,抵达到这里的吗?” “差不多。我只是强行通过做梦的方式,抵达这2018年的现在。” “……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吗?” “不严重。只是我的孩子到了这个时代,所以就跳过了解释和教育你的过程,直接到了这里。不然,有些事情处理起来会比较麻烦。就像用笔写字,本体15厘米长的羽毛笔用起来正合适,但如果是一米长的比,就会很麻烦……托娜莉可,你知道我说什么了吗?” 托娜莉可垂下眼帘,不知道是在失落,还是在思索。 在这片刻的时间,我也在思索——准确来说,是进行记忆上的同步。 如同看电影一般,这两千年来一共133次梦境的记忆,被同步在我的灵魂之中。 甄别和分析这些记忆,很多事情都得到了解答。 “托娜莉可……你是知道的吧?在梦境的这边,我的身份是‘Bea【+' “……知道。很久就发现了。我的知识源自于泛人类史的摩根。” Beast这种事物是只有泛人类史才存在的东西,是人类必须跨过的障碍。 虽说是异闻带,但这里毕竟是因为泛人类史的分歧而诞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于是,当出现了某种超规格的存在后,灵子固定带将其判定为Beast,是合情合理的。 “说起来,托娜莉可。两千年来这133次交流,我好像一直没有说过我的过去吧?” “能大致猜到是谁——你是那个世界的亚瑟王。在抵达乐园后并没有成为世界意志的代行者,而是肩负了更大、更重要的使命。” “但正因为这项使命,我获得了额外的权限,能够覆写过去与未来。现在我超越时空与逻辑的约束而来到这里,就是覆写能力的体现——但这是特殊情况下的特殊权限。当我来到泛人类史的分支时,这项能力就被人理排斥,反倒是成了人类的障碍,于是就成了‘Beast’。” [|【, 托娜莉可抿住嘴唇,眼中的感情逐渐明朗——是自责、哀叹、愤怒混合在一起的情绪。 尽管身躯还属于父亲,但是我依然用那些黑暗生成的手托住身躯,让瘦弱到几乎仅剩下骨头的手握住托娜莉可的手腕。 托娜莉可很温暖,似乎比王姐还要温暖,又或者只是父亲的身躯过于冰冷。 在这属于龙王和永恒女王的大床上,我挪动位置,安静地躺在她的怀中。 这里并不存在什么相爱的两个人,只是两个需要偎依在一起才能活下来的非人存在。 过了很久,托娜莉可的下巴抵着我的头顶,轻声询问—— “那……阿尔托莉雅的孩子,是……莫德雷德吗?” “嗯。这是和泛人类史的我最大的不同。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就像芭万希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一样。是坚持活下去的信念,是精神与灵魂的寄托。不同的是,芭万希被你保护得太好了,依然是无忧无虑的公主。而莫德雷德必须成长,必须独当一面,是能够让我免除所有后顾之忧的王子。” “这样吗……我知道了。” “但是,最终她会和我们敌对。这是莫德雷德无法避开的命运。” “那……阿尔托莉雅要怎么做?” “莫德雷德的行动和我们的计划并不冲突。她只是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情而已。她的到来意味着截止线的到来——托娜莉可,你得在莫德雷德的行动结束前完成方舟的最终工作。圣枪的调试也必须完成。只有这样,精灵这个种族才能在最终灾厄中幸存下来。” 将妖精转化成精灵,然后逃离这颗母星,去往其他星球寻找合适的居所。 这本来就是我告诉托娜莉可的解决办法,两千年来她也一直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我终究是人类,即使有着133次相会,在时间的感官上也不过是过去了一年而已。 因而,我无法理解这种守望和坚持,只能归结为相似的人所采取的相似行为。 结果就变成了说服托娜莉可对莫德雷德网开一面,不要干涉和阻挠。 托娜莉可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肯定能从我的话语中知晓我的意思。 但这一次,出乎我的意料,她选择了不同的选项。 “阿尔托莉雅……莫德雷德很强吗?” 托娜莉可的声音很清冷,没有感情上的波动。 “只比我弱一些。也是这颗星球唯一能杀死我的存在。” “也就是说,即便我采取了敌对的策略,她也能粉碎我的策略,把不列颠拖向毁灭吗?” “托娜莉可……你果然还是更爱这片土地、这个国家啊。” 托娜莉可的嘴唇抖动了一下,无法言语。 名义上是夫妻,但更多的只是政治上的需要。 即便内心真的存在模糊的感情,也在漫长的时间中逐渐淡化。 但是……既然来到了梦境,既然成为了她的“丈夫”,我就得负起责任来。 “放心吧,我不会干涉的。你和她同样都是我的学生。究竟是她更强,还是你更强,很快时间就会证明这一切。希望你不要被莫德雷德给吓到——她的配置和现实中的我相差无几,比梦境中的我要强得多。想要阻止她,其难度恐怕和伟龙阿尔比昂掰手腕相当。” 托娜莉可动了动嘴唇,想要提问,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 我不想算计她的内心,也就没有追问,只是躺在她的怀中,享受着她的温暖。 异闻带不列颠的宗教有两个,一个是对角神的崇拜,一个是对阿尔比昂的崇拜。 然而,随着精灵种族的日益完备,象征着仁慈、自然与丰饶的角神,逐渐不被精灵们所信仰,反倒是成了妖精们坚持下来的原因。于是,象征这力量、崇高和土地的阿尔比昂,则逐渐成了精灵们的正信,也被妖精们私底下视作极其可怕的存在。 托娜莉可是供奉角神的大巫女。我是象征着阿尔比昂的龙王。随着时间的发展,即便精灵们是由托娜莉可擢升的,但是精灵们越来越崇拜我。即便妖精们所经历的压迫都是托娜莉可造成的,但是妖精们却越来越崇敬带来希望的永恒女王。 于是,托娜莉可变得越来越忙,我躺在她怀中的时间,终究是片刻而已。 大概就在这时,我的记忆同步完成,终于从巨龙军团的大骑士口中,知晓了莫德雷德的存在——和之前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不同,对大骑士下达指令时的那份喜悦、成就感无比清晰,仿佛就发生在刚刚。 莫德雷德我不需要担心,但是另一方面的事情,我就不得不在意了。 尽管我和托娜莉可居住在同一座宫殿,但我们的区域是分开的,守卫也是不同的。 在这间卧室驻守的精灵守卫,就隶属于巨龙军团。 “安纳督尔,告诉美露辛,我有些话想要对她说。” “是,陛下。” 门外的精灵守卫传来回应。 不到五分钟,窗外的天空闪过划过一道蓝色的彗星。 仿佛一架喷气式战斗机,美露辛在王宫外的庭院上降落。 不经守卫的指引,她奔跑着来到我的卧室。 ——这些我都通过龙之视域清晰地察觉到了。 但是,在抵达门口时,她却停了下来,很犹豫,也很害怕。 “进来吧,美露辛。” 卧室的大门被微微打开,美露辛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偷偷观察着我。 我挑了挑眉。自己从阿尔比昂陨落之地收养的养女,从来都没有这么拘谨过。 低着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美露辛低着头,抠着指甲,脸色发白,紧张到了极点。 “即便莫德雷德来到了这个世界,你依然是我的孩子,这点你不用担心。血脉将我们联系在【$ “那个……父王……莫德雷德她……她果然是……” 她不是没听出我话语中的意思,她只是想从我口中得到完全的确认而已。 “是,她是我的孩子。因为时间的先后顺序,她也确实是你的姐姐。” “可是……可是她说,她是父王的继承人……这……” “她说的没错。但是她继承的是另一个王国。” “另一个……王国?”美露辛抬起头来,一脸的迷茫。“父王是指……?” “在我降临不列颠之前,她就已经存在了。她所继承的,自然是我来到这里之前的那个国家。这个国家是摩根构建的,继承这个国家的自然也是摩根选定的继承人芭万希。假使有那么一丝可能性,我被打倒,龙王的位置空缺了出来,登上王座的也只是你,而非莫德雷德——说到底,她只是以访客的身份来到这里而已。” 我的解释没有让美露辛变得更加清晰,反而更加迷糊了起来。 毕竟莫德雷德是人类,而我现在又表现出精灵的特征,她感到疑惑会很正常。 在没有经历具体的事件之前,言语终究是苍白的,而且会制造大量的歧义。 可现在我又不能不解释,就只好以引导的方式,为我在这里的女儿讲个故事。 “美露辛,你应该不知道吧?在两千年前,爆发了一场将整个不列颠毁灭殆尽的大灾厄。所有的妖精都彻底死去,整个岛屿化作一片火海。唯一幸存下来的人,只有摩根。她在痛苦、绝望和憎恨中召唤了我,让我成为异闻带之王,而她自己以女王的身份行使我的构想……”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会强迫美露辛思考,也让我能够规划她的思路,不至于瞎想。 “也就是说……莫德雷德是父王被召唤之前,就已经有的孩子?” “没错。所以她拥有和我相似的防护力和破坏力。我是以最高标准培养她的。” “但、但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不直接来找父王,为父王效力?而是……”说道这里,美露辛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很狰狞。“而是成为那个灾厄使者的同伴?我知道那家伙!她会毁灭父王的国家,甚至会杀害您!我看过和父王相关的泛人类史,这些我都清楚!” “是么……美露辛,那你知道后来泛人类史的亚瑟王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我没兴趣看那家伙的东西!我讨厌那家伙,讨厌极了!” 这让我微微挑了挑眉——美露辛一直认为我就是伏提庚。 我如梦的时间有限,没有来得及和她交流,就酿造了这错误的认知。莫德雷德又是突然出现,这孩子的内心满是偏见和嫉妒。现在想要解释,就已经太晚了。 ——那就干脆不解释,只讲事实好了。 章五十五:美露辛的嫉妒心 ◆阿尔托莉雅◆ “不知道也关系,反正她和泛人类史的亚瑟王差别挺大的。也正是因为这种差别,莫德雷德才会选择这条道路……美露辛,我的女儿,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历史并不等于真实。真实十分复杂,而历史只是后人或者旁观者的记叙,如同罗生门一般众说纷纭。其中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也只有当事人能够知晓,也没有其他人能够知晓了……” 我的人生,莫德雷德的人生,聚集在我身边的人的人生,都是如此。 到最后,维持传说存在的根基,反而是梅琳以假身份出版的《不列颠诸王史》。 书中只记叙了我如何强大,如何征服其他国家。但为何强大,征服过程中发生的琐事,却因为篇幅而忽略了。即便如同泛人类史那般,后来诞生了《亚瑟王之死》这部著作,也和我的事实大相径庭,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幻影,以至于圣杯召唤的都是泛人类史的亚瑟王。 “父王……” 美露辛不懂这些。她以为都是托辞。根本没有体会我的心情。 这就是她相较莫德雷德不成熟的地方。 “没什么,就当我是在追忆过去,说的一些无意义的闲话吧。” “那莫德雷德的事情……真的不用管吗?她确实是在帮助灾厄使者啊!” “……是伊希尔没把我的命令传达给莫德雷德吗?” “传达过来了……但是,父王,我想听到您亲口说出对我的命令。” 美露辛低下了头。这让我微微皱眉。 父子之间的关系很不好把握,孩子们之间的关系更是难以处理。 资源就那么多,该给的我都已经给了,想要平复美露辛的嫉妒心,似乎不大可能。 “当然讨厌!完全就是个自大狂!仗着父王给的铠甲和剑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她以为巨龙要塞是哪儿啊!她以为我是什么人啊!父王,我当时真的动了杀心,要是没有铠甲,她已经被我砍成十九块,死得不能再死了!” 美露辛怒目圆瞪,怒气冲冲,全身上下都散发这怒气和怨念。 我微微地叹了口气。两边的关系我都不想破坏。最好能维持住现状。 面对闹脾气的女儿,我只好旁敲侧击,先找到她想要什么,嫉妒的点又在哪里。 “美露辛……你觉得自己能打赢莫德雷德吗?” 美露辛撇着嘴,没有回答。 “因为莫德雷德的剑和铠甲,所以觉得打不赢,对吧?” 美露辛脸庞鼓成了包,依然没有回答。 那么就可以确认了,她对剑和铠甲并不感兴趣。 又或者,她相信将来我会给她同等的宝物,让她在面对莫德雷德时不会落于下风。 然后,我以退为进,撩拨着美露辛的情绪,等待她情绪的爆发。 “那就把这份感觉铭记于心吧。莫德雷德对我的重要性,和芭万希对摩根的重要性相当。美露辛,你是我的女儿,但最好的东西我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分给莫德雷德了。正因为如此,我才说她是你的姐姐。以后有机会找到相同品质的武器和盔甲,我当然也会送给你。” 美露辛依然低着头,生着闷气。 就是说,重要性其实也无所谓,姐姐的身份也无所谓。 我感觉有些头疼——生着闷气的孩子,确实很难处理。 虽然我理智很不想,但我的感情仍然开始把她和莫德雷德比较起来。 从小到大,莫德雷德就没有做过任何让我生气的事情。想到什么就会对我说什么,不会藏着掖着。即使是非常重大、本该隐匿起来的事情,她也会一并通知我——譬如参加圣杯战争。 我是个不懂人心的王,这个时候只能继续说着父亲才会说的话。 “年幼的妹妹嫉妒年长的姐姐已经有了的东西,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品质,美露辛。我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如果不能把这份嫉妒的感情埋葬在心中,那就是你的不成熟。别看莫德雷德那个样子,也别想着她的实际年龄比你小得多,她远远比你成熟。” “父王,我没有嫉妒她……只是她突然出现,我觉得太奇怪了……有些难以接受。” 我挑了挑眉,从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不——准确来说,是感觉到了什么。 突然出现,血脉相连,并不只发生在梦境,更发生在现实。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和她血脉相连,意识相连。 她是我毫无争议的女儿,与我一同战斗,直到最后拥有匹敌神灵的力量。 是的,不会有错的。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正是让娜的“黑炎王”。 “其实并没有突然出现,只是你忘记了一些事情,暂时想不起她了而已……毕竟,怎么说呢,那个时候的你还没有完整的智慧,只是依照本能行动,自然也缺乏保存记忆的能力。” “……父王?您……您在说什么?” 当我的存在单独显现在这个时代后,过去的感觉与现在的感觉相互交织。。 望着美露辛,想起刚刚在阿尔比昂陨落之地遇到她时,她那喷气战机一样的双翼。 一瞬间,她的龙形态和黑炎王的三阶段重合在了一起。 而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让娜是“召唤”出了黑炎王。只是随着她力量的增长,黑炎王的姿态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我才默认了黑炎王是让娜“创造”出来的龙种。 可实际上,让娜确实能创造龙种,但黑炎王的实力始终都是领先让娜能力的极限。 这说明黑炎王从一开始就存在了,只是因为龙之魔女、因为我的血,才被召唤了出来。 联想到美露辛是从阿尔比昂的尸骸中诞生的龙之妖精——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因为同样留着阿尔比昂的龙血,所以血脉相连。因为在美露辛看来,首先在异闻带有了羁绊,而她通过自己的力量抵达了我的世界,才有了黑炎王的身份。又因为现代神秘衰退,她才暂时丧失了理性。而她是龙之妖精,并不严格属于龙,形态才不停地变换。 错乱的时空带来错乱的因果,就如同我经历的第四次圣杯战争,不到后来根本不清楚一些事情的原委。 美露辛见我一直在思考,半天没有说话,难免变得紧张。 “……父王?我……没听懂您刚刚在说什么……您能再说一遍吗?”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你就清楚了——顺带,我会带你去见你的亲生母亲。” “我的……亲生母亲?可是父王,我不是从伟龙阿尔比昂的尸骸中诞生的妖精吗?” “在这个时代单独显现后,我突然感觉到了错乱的时空和因果,一些原本因果联系不紧密的的事情,现在有了新的关联。虽然一开始是养女,但是现在我确定了——美露辛,你就是我的孩子。而且确实是莫德雷德的妹妹。莫德雷德记得这件事情,但是她没有认出你来。” 在圣杯战争结束后,让娜曾经闲聊过孩子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就承认了黑炎王就是我的孩子,莫德雷德就在场。 莫德雷德的记忆力很好,她肯定不会忘记这种事情。 “我……我是父王的孩子?” 美露辛的金色双瞳中满是疑惑,仿佛置身梦境。 看来,这才是美露辛心中最嫉妒莫德雷德的地方。 莫德雷德是我真正的孩子,但她不是,她只是我的养女。 原本是父亲的宠儿,却突然间成了外人,所以才嫉妒地发狂,甚至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亲生女儿,引发一系列心理和精神问题——还好我及时制止了。 “无论从血源还是伦理上而言,你都是我的女儿……抱歉,美露辛,过了一千年,我才想起来这件事情。这段时间里,真的辛苦你了。很快,你就不需要用这个源自泛人类史的名字了。届时,你会取回原本的名字,和我、莫德雷德、你真正的母亲生活在一起。” “……真的?父王……父王真的没骗我?” “这些都是真的——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你的诞生形式略微有些扭曲。不过,莫德雷德同样扭曲……嗯,用‘扭曲’这个词可能不太合适。总之,到时候你就明白了。”顿了一下,我又补充道:“另外,关于实力这方面你不用担心。你现在还没有彻底成长,当你完全成长时,莫德雷德还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五阶段的黑炎王每一次吐息都是对城攻击,全力全开情况下甚至能让岛屿沉没。 以引力和宇宙神秘为源头的魔力取之不尽,可以轻松适应宇宙环境。 等到宇宙寂灭后重新聚拢成一个点,而她自己能撑过宇宙的轮回,就可以进化成比宇宙神灵还强大百倍、以恒星为食、能在超新星爆发中洗澡的星界巨龙。 美露辛她有这个潜力。当伟龙阿尔比昂死去后,她几乎就是阿尔比昂的转世了。 当然,美露辛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她还沉浸在知晓真相的震惊之中。 “……真的?父王说的都是真的?” “不一定是真的……大概率是真的。” “我……真的是父王的亲生孩子?” “可能不太符合‘亲生’这个定义。不过莫德雷德也不算符合。” “好!好耶!好耶!好耶好耶!”美露辛举起双手,跳了起来,符合她外表的孩子气。“我是父王的孩子!我真的是父王的孩子!好耶好耶好耶!” “咳咳……别太得意忘形了,美露辛。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美露辛脸颊红成一片,略微冷静了一下。 然后,和大多数孩子一样,她想办法转移话题。 “父王刚刚说……刚刚手,美露辛不是我本来的名字,对吧?” “没错。美露辛是泛人类史的妖精。只是摩根给你的名字。但摩根并非你的生母。” “那……我本来的名字是什么啊?” 这倒是难住我了。因为让娜确实没有给黑炎王命名。 以她的性格,还不知道会给出什么奇怪的名字。 但是,眼前的女孩确实是让娜召唤的龙,本该由让娜命名才对…… “我和你母亲还没有决定。特别是你的母亲,对名字这件事情很看重。我得遵守她的意见。暂时就还用美露辛这个名字吧。你母亲肯定很讨厌这个名字,见到你就会换新的。” 虽然骨子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法兰西人,但让娜和她的灵基来源一样,讨厌法国这个国家。 美露辛是从法国流传的妖精,自然也在让娜讨厌的范畴之内。 但美露辛不知道,相反还对让娜有着各种各样的幻想。 “那个……父王……我的母亲……是怎样一个存在啊?” “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把我从崩溃的边缘拯救了出来。是我可以付出一切——尊严、生命、理性、灵魂乃至一切,去争取那些微的希望的存在。” “和莫德雷德的母亲相比呢?父王更爱哪一个?” “可是……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吧?母亲她……” “美露辛,如果我解释太多,反而会让你感觉混乱——那么,我就以自己的名义,对你做出一个承诺吧——当莫德雷德把自己的使命完成之后,你就会见到你的母亲,你就会回归到我们的家族之中,在那个没有伤痛与灾厄的世界里以普通的家族身份生活。” “好……好!我知道了,父王!我以后会对莫德雷德好一些的……” 美露辛很高兴。她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眼睛眯成一条缝,眉梢前所未有地舒展,笑容没有一丝作伪的痕迹。 面对相对冷漠的养母,面对很久才能醒来一次的父亲,她的内心其实很孤独。 我其实亏欠她很多。这些只有在将来才能慢慢偿还了。 “不过,今天叫你来主要并不是为了这个——美露辛,那些异邦人,你有注意到吗?” “异邦人?父王是说迦勒底的那些家伙?” 听到了正事,美露辛的表情严肃了一些,恢复成那位巨龙军团的军团长了。 坐在床上,我对她点了点头—— “是,一个叫做藤丸立香的橙发女孩,和她召唤来的从者们。” “巨龙军团关注的都是灾厄,所以我没有注意。” “以后注意一下吧。那个女孩比所有的灾厄都更加可怕。他们是泛人类史的来客,为了守护人理而来。我们的世界和人理不相容,现在还是竞争关系,迟早有一天,她会毁灭这个世界。而在那之后,原本的灾厄会一个接一个彻底觉醒——其中也包括你,美露辛。” “所以……要解决掉吗?” 美露辛的眼睛闪过一丝冰冷。处理灾厄时,她绝不会手软。 但是,考虑了一下我和托娜莉可的计划,我觉得和迦勒底并非完全冲突。 只要他们不阻拦方舟的建造以及圣枪的构筑,他们的到来只是象征异闻带的倒计时而已。 “就如同森林一般,毁灭的同时也意味着新生。只要这种毁灭在我和摩根的控制之下就行——暂时不要行动,她使役的从者们并不容易解决。等到他们抵达王城再说吧摩根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到时候我会亲自处理她和她的从者们。” “当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高文,兰斯洛特,特里斯坦、勃利托玛还有加拉哈德。除了勃利托玛,其他的都是圆桌骑士。因为这里同样是不列颠,他们获得了加持,解决起来并不轻松。美露辛,即使是你,在对战他们的时候也不能马虎大意。” “那伊希尔她……” “大骑士拥有泛人类史圆桌骑士的战力。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伊希尔能和任意一名圆桌骑士打平。但是团队作战是另外一回事。不过,不用担心伊希尔。她的身边有莫德雷德,还有那个人。而且她的性格和圆桌骑士相近,高洁又刻板,基本不会爆发危及生命的战斗。” “可是……” 美露辛欲言又止。 “在担心莫德雷德吗?”我早已熟悉了莫德雷德的行事作风,就给了美露辛一个准确的解释:“不用担心。莫德雷德的狂妄和傲慢只是一种伪装。如果真的认为她是狂妄的人,反而会吃大亏。有时候,嘲讽带来的愤怒,比压迫带来的恐惧更能让主使者掌控对方。” “……我明白了,父王。” “那就先这样吧。与异邦人有关的任何事情,都要以报告的形式告诉我。巨龙军团只需要监视和观察就好,暂时不需要行动。莫德雷德那边也不用担心,我信赖她,比你想象中要稳重和成熟得多,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是,父王!” 然后,美露辛就离开了。在去庭院的路上,她都一蹦一跳的,和普通的孩子一模一样。 我还是太失职了。一千年前强行带走了她,却没有足够的陪伴时光。 好在她还是信任着我这个失职的父亲,在孤独之中好好地成长,没有沾染任何坏毛病。 果然和我说的那样,只有等到这边尘埃落定了,才能在现实中好好补偿她了…… 章五十六:诺里奇 ◆莫德雷德◆ 无论如何,不列颠都只是一个不大的岛屿。 所谓的旅行,其实只用花很短的时间就能完成。 但是,妖精阿尔托莉雅刻意放缓了速度。从巨龙要塞到诺里奇,即使是普通人步行,两天的时间就差不多了,我们三人却足足走了五天。 我没有催促,伊希尔也没有催促,巡礼的执行者是她,我们只是保护她的骑士。 一路上非常平静,所有的村庄都被她避开,没有看到巡逻的士兵和驻扎的岗哨。 但诺里奇是逃不掉的。这是一座不小的城市,城墙高大恢弘,守卫的精灵卫兵也都全身披着铠甲。妖精阿尔托莉雅越来越紧张,完全没办法控制情绪。 身为巨龙军团的大骑士,伊希尔是个大名人,卫兵没问就直接放行了。 进入城市中,街道异常地宽敞,建筑非常精致,瓦片各有颜色,甚至组成了图案。 房门、窗户、挂牌都有各种各样的装饰,很花时间和功夫,毫无效率可言。 路人们都慢慢悠悠、轻松过头。店铺老板公然在店里呼呼大睡。街头巷尾可以看到捉迷藏的妖精。贩售魔药的工坊完全不见活人,只挂着一副“想买什么就直接拿走然后支付魔力”的牌匾后。仿佛所有人都在怠工,仿佛所有人都在度假,没有一个真心工作的。 我终于理解了妖精阿尔托莉雅为什么那么慢悠悠的,伊希尔为什么也从来都不催促。 妖精和精灵的生命都过于悠长。父王和永恒女王把他们都保护得太好,这里没有战争,没有太多的压迫,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生命是一种需要挤压才会前进的存在。只有饥饿才会挑战强大的猎物,只有不断地突破自己的极限才会变得勇敢,只有恐惧和愤怒才能强迫生命去战斗。如果环境过于放松,生命都会采用最原始的待机机制——也就是懈怠和偷懒。 在我短暂的人生中,我无时无刻不在面临着压力。一年的时间就要学完普通人花五年才能学会的东西。一年的时间就要从对政治懵懂无知的人,变成能够在父王远征时进行摄政的继承者。一年的时间要完成对国内政治力量的切割和整合,构建属于自己的派系。 我的时间一直很赶,以至于当圣杯战争结束后,那些悠闲的时光让我很不适应。 而现在,这个怠惰到极点的不列颠,我更加难以适应——花海过后还是花海,缺乏不同风景作为绿叶来衬托。小队的三人也缺乏娱乐活动,除了聊天就是发呆,连书都没得看。异闻带本身也太过和平,没有战斗,没有强悍的怪物,没有九九八十一难,没有有趣的路人和有趣的故事,什么都没有,只是在花朵盛开的荒野中继续前进。 仿佛连这座尸体堆积起来的岛屿都完全懈怠了,毫无活力,平静过头。 也许是我的失望神色太过明显,被我握着手腕的妖精阿尔托莉雅小声询问着我,翠绿的双瞳中闪烁着紧张:“……莫德雷德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城市缺乏必要的活力。”我随便说了一句。 好在有伊希尔为我解释。她从另一个角度来描述这个城市:“诺里奇是个不大的小城,居民也不多,只有不到八千。最近两百年里,周围一直没有灾厄出现。从很早开始,这里的模样就固定了下来,如同蓄水的水池。没有活力是当然的——除非迫不得已,谁又想那么有活力呢?这是陛下与女王共同创造的安宁与和平,也是所有精灵所奋斗的目标。” 听到她这么说,见识到城市这么携带,我趁热打铁,询问更多的“基础设定”。 “对了,伊希尔,不列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只有春天了?” “大概是七百年前,那个时候的我还是牙之氏族的一名妖精。夏天的色彩,秋天的色彩,以及冬天的色彩,我都还记得。等放松下来的时候,我也会怀念那些色彩。” “原因是什么?是母亲希望不列颠不再存在饥饿吗?” “这不是永恒女王的愿望,而是是芭万希的愿望。她希望所有的妖精都不会因为饥饿而死,她希望不列颠能永远保持美丽。经过陛下和女王的商议,他们觉得可行,就将不列颠改造成只有春天存在。” “芭万希?那是谁?” “女王的养女,这个国家的继承人,被大家所喜爱的、永远的公主殿下。她的歌声很好听,能让花朵盛开,能让生命复苏,就算是最顽固的妖精,也会被公主殿下的歌声所倾倒。每年的三月到九月,公主殿下都会巡回演出。那个时候,就算是诺里奇,也会富有活力。” 说这句话时,伊希尔的美丽脸庞上浮现出微笑,两分宠溺,八分向往。 仿佛那位公主并不是国家的公主,而是一名国民偶像。 虽然在阶级壁垒缓和的现代,很多人会把歌手和演员称作歌手,但是在国家层面来说,两者根本不是一种东西。而以公主的身份成为偶像,不仅匪夷所思,还会以王室为代表的保守势力蒙羞。即使开明如北欧王室,也不会开明到这种地步。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是芭万希自己想要成为偶像,于是托娜莉可就准许了。 我微微皱眉——托娜莉可和我所认知的母亲截然不同。泛人类史的母亲眼睛里只有王座。我的母亲眼睛里只有父王。而这里的托娜莉可却溺爱到这种程度,甚至超过了父王对我的爱。 现在,我的心境已然不同。但是被母亲当做工具来看待这点,是我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疤。 轻轻地吸了口气,我强迫大脑停止思考相关的内容,转而继续问伊希尔这个国家的事。 “既然如此……伊希尔,城市是基于什么目的而建造的?” “这个……” 这个问题似乎对伊希尔太难了,她完全回答不出了。 她只是骑士,而且是精灵,没有基本的政治素养,很难向我解释清楚。 我确实对她要求太高了。但我确实很想知道,就只能降解相关的基础知识。 “在很久很久以前,诺里奇还不叫诺里奇,而是‘爱西尼人的集市’。这个名字解释了由来。所有城市的前身要么是要塞,要么是集市。集市汇聚了各项的资源,便于手工业者制造高级产品。同时城市汇聚了大量的人口,消耗很多的粮食,这也促进了交换,维持产品的产出。但是,我在这个城市看不到这样的情况。不列颠只有春天,花蜜和果实到处都是。店铺的老板都很懒散,无所事事。比起为了生存而工作,这座城市的人更像是被赋予了这样的角色。” “莫德雷德你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伊希尔不仅没有怀疑我,反而相当自豪,似乎觉得这体现出了某个人的伟大——对于异闻带而言,那必定是父王。“很久以前,当四季循环往复,陛下和女王决定让不列颠只有春天时,我也提出了这样的疑问。陛下说这很正常,因为精灵比妖精更强,随随便便就能做到数百人类合力才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城市就变得和要塞不同,并不是为了某个职能而存在,而是放大版的村庄,只是许多精灵聚集在一起生活。” “所以,只是因为个体的能力很高,建造城市的花费其实并不多,而精灵们为了追求更加精致的生活,于是将村庄扩建成了城市。而城市又吸引新的精灵居住,所以不断扩大,是这样的吗?” “应该是这样吧……具体我也不是很明白。” 真是懒散到了极点的文明。难怪会被判定为异闻带。 如果没有父王和托娜莉可的引领,这种文明很快就会因为没有活力而自灭。 但如果放到过于广阔的宇宙中,这样的懒散反而能避免因为压力和分裂的而毁灭。 只能说……父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线,那就一定有父王的道理。我只是一个外来者,我需要对付的是异闻带。对于父王按照自己的设想所构建的文明,我还没有资格去评判。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我没有继续追问细节,而是看向了妖精阿尔托莉雅。 这傻姑娘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左顾右盼,一路上一直在寻找着什么。 既然她不说,那我也不会去问。我们一起走在街道里,随便买些纪念品,吃些美食——不得不说精灵们的烹饪能力比妖精要好太多了。果汁加了工业香精的瓶装饮料好喝多了。各种香料都能找到,烤肉也很不错。简直就不像是被美食之神永远抛弃和诅咒的不列颠居民——这下谁都不能说这里不是异闻带了。 而且经济体系真的和妖精阿尔托莉雅解释的那样,只需要用魔力来支付就够了。结果一贫如洗的我立刻变成了与身份相符合的富豪。伊希尔甚至直言,以我的魔力储量和恢复速度,直接向女王买下这座城市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另外,我没有忘记一开始的目的。在天黑之前,我们三人一起买了马车。 但是,由于文明和个体实力的缘故,万能的奥术取代了绝大多数人造工具。这里“马车”这个词概念从运输货品的货车,变成了专指竞技和战争用的战车。战车上装载着不同功能的魔力水晶以及魔力术士,有些追求速度,有些追求火力,有些追求竞技性,但无一例外都和普通人的需求相悖。 结果就从购买马车变成了购买马匹。我虽然懂些相马的技巧,但这里是异闻带,精灵战马完全不同。结果变成了只有伊希尔和马厩老板讨价还价。等到了明天,再想办法制作篷车的部分。 趁着这个难得的独处机会,我终于和身边的少女能够交流了。 一开始是我握着她的手,可这两天却变成了她握住我的手,几乎变成了习惯,即便路人的目光已经变得怪异,妖精们那些恼人的玩笑很刺耳,她也只是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大声反驳,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显得那些生气和反驳很没有说服力。 “阿尔托莉雅,很紧张吗?”我低声问着。 “嗯……有些紧张。”少女点了点头。 “你刚刚一直在寻找巡礼之钟吗?” “……是。我不知道它在哪儿,总觉得被施加了魔术,给藏起来了。” “先不用那么着急,时间还多的是。有我和伊希尔在,你这次不会失败了。” 少女只是点了点头,依然那么拘谨。我只好【[} 自从伊希尔加入队伍、距离诺里奇越来越近,她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偶尔她发呆的时候,她的样貌甚至能和Saber重合在一起。尽管那股不成熟的气质很快把这种感觉压制下去,但是她确实在朝着亚瑟王的道路上前进,被迫成长,被迫承担自己不喜欢的责任。 之前强调过很多次了,但是现在,我依然想再强调一边—— “有什么想说的,就尽管对我说吧,不然会在心里边持续制造压力的。” “也没什么可说的吧?或者说……我不太好把那种感觉说出来。” 她垂下眼帘,把法杖抱在怀中,显然不是她说的那样。 我的心中开始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分析她的性格和认知,结论很快就出来了。 “啊,我明白了。是梅林那家伙没办法信任我,所以就说了一堆对你施加压力的话,对吗?” “不、不是的……梅林的情况,我之前说过吧?他是不喜欢你,但没有多少评价。最近也都是和往常一样,在梦中教授我德鲁伊的魔术。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很没用,我说什么问题他都不回答,很多时候还要我自己去想。” 我其实可以理解梅林的思维,因为灌输式的成长不是成长。 在旅行中,不停经历失败,无论是谁都能彻底成长起来。 只是梅林失误了,忘记了她是妖精,是可以选择摆烂的,结果才拖到我的到来。 “没事的,莫德雷德……我没事。我紧张很正常的,不紧张才是不正常……之前的几次旅行都很不顺利。现在却顺利过头了,就……你懂的吧,莫德雷德?” “嗯,我都懂得的……总之,你没事就好。我永远都在你的身边。” “……永远吗。” “是永远没错。” “那……莫德雷德,我可以当做这是表白吗?” 和之前不同,妖精阿尔托莉雅面色相当正常,没有害羞的红晕,没有躲闪的视线。 虽然相识并不久,但我接受了她,她接受了我,只是这样了而已。 “当然。这就是表白。” 章五十七:心意 ◆莫德雷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身边的妖精少女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但是,她说不出来。因为性格胆小,因为担心惹我生气。 说真的,我很想从梦中醒来,请教父王该如何处理这种问题。 在我的印象中,父王总是能够处理女生的细腻感情,从不犯错。 从母亲到桂妮薇儿,再到让娜,都是这样。 现在我进入异闻带的方式依然是和父王的梦境同步,我没办法主动醒来。 我只能在沉默中思考,想象父王这时会做什么,想象该怎么改编成我的风格。 然而,生命的履历是不会说谎的。无论如何,我的人生都只有八个年头。我见过的人很少,我说过的话也很少。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处理,我情商不高,也缺乏经验。 结果就真的只能沉默了。我只是握着她的手,我只是想办法应对可能爆发的战斗。 时间就在我和妖精少女的沉默中流逝。伊希尔终于讨论好了价格,牵了两匹马过来。一匹是脏兮兮的卢毛,一匹是标准的棕毛。两只年纪都不大,还是亚成年状态,需要好好喂食和培养。 “就是这两匹了。整个马厩里最好的就是它们了。” 不列颠是妖精的尸体堆积而成的岛屿,自然上面的一切严格来说都是精灵。 马亦是如此。伊希尔的“黄金周”有着和普通人类相近的智力,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  这两匹马而且似乎能听懂伊希尔的话,昂起头来,向它们的新主人展示自己。 “伊希尔,你没有开玩笑吗?我虽然不懂相马的技术,可还是能看出来它们没成年吧?” 伊希尔没有回答。她只是举起右手,放到自己的头顶,然后再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和妖精少女个头都不大,不应该骑成年的马,亚成年就足够了。 这让我有些恼火。还从来没有人敢拿我的身高开玩笑过。 但,身旁的少女拉住了我。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换了个方法提问。 “可是啊,伊希尔。我和阿尔托莉雅要用的是可以运载货物马车。跑不快的挽马才是最合适的吧?你买了两匹最好的赛马,是不是有些太浪费了?” “货运马车只是权宜之计。如果真的爆发战斗,需要的还是坐骑的速度。‘黄金周’是不列颠最快的战马。如果不是好马,跟不上‘黄金周’的速度,将来事情处理起来就会变得麻烦——而且,无论是何种货物,在不列颠的价值都不高,不如直接舍弃,去了新的城镇再买。” “你说它们是这座马厩最好的马?我倒是有些看不出来。” “等它们跑起来,你们就知道了。因为还年轻,普通精灵会难以驾驭。但是我觉得,这对陛下的孩子,以及能够使役灾厄的妖精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成为圆桌骑士不仅要步战能力出色,骑术、礼仪、知识更是一个都不能落下。 驯服精灵战马这件事情,我倒是没什么压力,就是身边的少女…… “没事的,莫德雷德。我的术式最基础的一条,就是能和动物、植物以及妖精沟通。”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什么可继续说的。 我们三人就这么各自牵着一匹马,走出了马厩。 少女选择了卢毛,那棕毛的那只就只能我来骑了。 伊希尔依然骑着她的“黄金周”。她自己比我们身材要高大许多,战马也大了一圈。 结果我和少女反倒像是她的扈从跟班,毫无牌面可言。 精灵战马确实很聪明,少女说着古布立吞语,就能和战马交流。 即便从来都没有骑过马,少女依然很轻松地坐在马鞍上,像摸像样地握着缰绳,走在路上。 伊希尔对少女的语言很感兴趣,却也只是听着,没有询问,老实地充当着我们的同伴。 来到旅店,精灵老板相当热情。虽然是开设了旅店,但其实更像是一座宅邸分出去了一些房间用来居住。而精灵的人生可以预想地相当懒散,缠着我和少女,问东问西,简直就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八卦大妈,非要把我们的底细都给问清楚了才行。 好在伊希尔摆出了自己的身份。这位年级在二十岁后半的热情精灵女士,才终于停下来。 被这么一折腾,时间很快来到了深夜。出于保护少女的目的,我和她选了同一间房子。 “那个……莫德雷德真的不用在床上睡吗?” “不用了。我打地铺就可以了。” 这么说着,我手里没有闲着,将在路边买好的睡袋充上气,然后钻了进去。 少女坐在床边,眼帘垂下,似乎有些紧张,也似乎有些伤感。 还是和过去一样,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沉闷的气氛,就一直沉默,等待别人解救她。 所谓救世主的人生,大概也是这样吧?所以她才那么的不自信,一直都那么胆小。 ——还是得我来。 “虽然是精灵的旅店,各方面配置都很好,床也很大,刚刚在马厩也算表白过了,但是你别忘了,阿尔托莉雅,我是父王的继承人,是她的骑士。我们认识没几天,等到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再继续说其他的吧……今天有点困,我先睡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了还不如不说,除了让我和她胡思乱想外,完全没有意义。 少女没有回应。我就干脆闭上了眼睛。睡袋的质量不错,很柔软,很暖和,但我迟迟不能入睡。 之前因为要去梅林那里学习魔术,少女入睡得很快。但是今天晚上,她的呼吸一直很沉重,完全没有睡眠时的轻松。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从睡袋中出来,什么也没说,睡在了床上的另一头。 整张床上只有一张被子,我没有伸手,就这么穿着日常服装,闭上了眼睛。 不知不觉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和烦躁的感觉。明明身体已经经过少女的魔术清洁过了,但是身上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痒,精神也像耳边有蚊子鸣叫一般无法平静下来。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女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暖,也很软,和父王是两个极端。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女把枕头移到我的身边。虽然我和她都穿着衣服,但从各自身体中发出的热量,我们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莫德雷德。”她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睡不着吗?”我闭着眼睛轻声问着。 “嗯……有些睡不着。”她回答我。 “梅林的魔术课程没问题吗?” “偶尔不去一次也没关系……反正我觉得我的术式挺没用的,再怎么学习都不厉害。还不如把法杖当做棍子来用。这样还简单一些,而不是操纵慢悠悠的藤蔓束缚敌人。” “我也觉得梅林那家伙挺没用的。如果他能留在你的身边,而不是躲在梦里,你也不至于为难到这种地步,不停地重复失败,到现在连第一口巡礼之钟都没敲醒。”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莫德雷德在身边,我觉得这次巡礼会很轻松完成。” 我睁开了眼睛。但是没有转头看身边的少女,而是盯着天花板上繁杂的树叶图案。 进度很快吗?其实并不快。我和她还没有交心,我的内心还没有完全确定感情。 于是,我的心中在不知不觉间积累了一些恐惧。害怕自己没能保护好她。害怕与父王为敌时无法维持立场。害怕有一天自己不喜欢她了,看着她就觉得烦…… 结果如此重要的时刻,我连注视她的脸庞都做不到——不过没关系,同样胆小的她,也做不到注视我的脸庞。我们这两个懦弱到极点的人,就这么浪费着夜晚的时光。 “我早说过了。我来了,所以你的使命一定会完成。美露辛都赢不了我,这个异闻带还有谁能赢我?除了父王,应该没有了吧……” “但是……迟早有一天,莫德雷德会和自己的父亲为敌吧?”胆小的她竟然能问出这样的话,着实让我意外。“或者现在就放弃,回到父亲的身边会比较好?我……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高的价值,让莫德雷德平白无故付出这么多。” “如果我说,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你会相信吗?” 少女没有回答。想来也没办法回答。她很胆小,又很羞涩,这个问题太难为她了。 不过,出乎我医疗的是,今晚她胆子大了很多。连这种问题都能很快回答上来。 “相信。莫德雷德确实很擅长伪装,但是眼睛总是能揭露内心的真实想法。” “那你也应该从我的眼睛里看出来了吧?我从你身上追寻着另外一个人。” “知道的。之前那些自称从迦勒底来的异邦人,也是把我当做了另外一个人——但是莫德雷德和我不一样。一开始确实是误会了,可是很快就确定我就是这么一个妖精了吧?于是,莫德雷德喜欢的人,就不再是一开始误认为的那个人,而是确确实实是这个村姑一样的我。” “你很有自信嘛。忘记是我强行拉着你开始旅行的了?” “当然没有忘。我可以忘记莫德雷德那时的话,但没办法忘记巴格斯特的嘱托。” 我有些无语……这傻姑娘还真不把我当外人,现在还惦记那个犬魔。 【{ “果然是妖精啊,这么喜欢骗人。我还以为你的性格很诚恳呢,阿尔托莉雅。” “何止是骗人,我还喜欢恶作剧呢!只是一直都没机会!你可要小心点了,莫德雷德!” 她今天确实很胆大,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没有丝毫的顾忌。 至于胆大的理由……现在想想,也很容易就能得出来了。 “恶作剧吗……那我就等着了。到时候要是被我抓到了,求饶可就没用了!” “如果我那个时候求饶了,莫德雷德会怎么做啊?” 这个语气,这些话语……不会有错的,我从让娜那里听到过。 只是我实在是缺乏经验,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支支吾吾地让出了主动权。 “……做什么……还能做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啊……” “……唉?我还以为莫德雷德是在情场很厉害的一个人呢,没想到意外地……纯情?” “你从哪儿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没办法啊。在几年前,我遇到过一个朋友,从她那里知道了很多相关的知识。她……怎么说呢,算是个相当滥情的女人吧?耳濡目染后,就知道这么多喽?” 这还让我蛮意外的。 明明一开始感觉上确实是如白纸一般的少女,可现在看来,她并非如白纸一般。 又或者说,她其实经历了很多,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自己主动褪去了那些颜色。 至于阿尔托莉雅所说的那个朋友……恐怕结局并不怎么美好。 想到这里,我尝试把话题往正事上面引——我也就能处理正事了。 “说起来,阿尔托莉雅,之前的旅行中你的敌人主要都是什么人啊?” “有很多吧……被逐出家园的流民,女王的军队,巨龙军团的精灵。很多很多都和我敌对的。我和同伴们到处躲藏,想要敲响诺里奇的巡礼之钟,但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了。大家为了保护我,有些被巨龙军团收容,有些付出了生命。到最后只有巴格斯特带我逃到了那片沼泽,算是隐居了下来。” 我心中喃喃自语,自此重新评估自己在少女心中的地位。 “那……莫德雷德?” “再等等吧。阿尔托莉雅……我……其实还没做好准备。” “这样啊……” 她的声音有些失落。 如果是父王,她会说什么呢? 恐怕三言两语,就能摆平这件事情吧? 实际人生只有八年的我,果然还是太缺乏经验这种东西了。 于是,我开始尝试修补关系,做出承诺,就像父王会做的那样。 “至少关系还在稳步提升,不是么?现在连第一口巡礼之钟都没敲醒,我们的旅途还有很长,所以完全没必要这么着急的……” “嗯……我知道了。我都明白的……” 已经不是失落能形容的,而是可以归类为“失望”了。 不是对我失望,而是对她自己失望——但为什么会失望,我实在是分析不出来。 这种事情只能求助父王,这和能力无关,只和人生的阅历有关。 ……还是需要努力提升自己才行啊,以后这种情况,只会更多的。 章五十八:成长的迷茫 ◆莫德雷德◆ "&【^ “其实道理很简单。仔细思考一下,莫德雷德,站在她的立场上,她能给你什么?” 醒来之后,趁着在厨房的这段独处的时间,我问了父王在异闻带遇到的难题。 而父王果然是父王,很快就知道了症结所在,甚至用问题的方式引导我进行思考。 我还是像过去那样,跟随着父王的引导,寻找解决的办法。 “给我什么……父王,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是当局者迷,所以才没考虑。你说了,她是个胆小的人。所以,只要你在她的身边,恐惧的情绪就会盘踞在她的心中,并且与日俱增。” “我……让她害怕了?我不明白……我很强,在那异闻带,我只比父王您弱一些。” “不,你比我更强。我在那里的身躯是伏提庚的,实力受到很大的限制。但是你不一样,无论是身体还是宝物,都能完全发挥。只要你想,你能在异闻带做任何事情。” 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当我比父王更强时,我会做什么,我该做什么。 一时之间,我没办法跟着父王的引导继续思考,只能维持沉默。 父王没有催促,也没有强迫。她见我答不上来,就公布了正确答案。 “很简单的,莫德雷德——她害怕有一天你会突然从她身边消失。并不是说你遇到了危险,而是你突然对她失去了兴趣。你们之间没有责任、义务、契约或者类似的东西绑定关系,于是在恐惧中,她拼命寻找能把你锁定在她身边的方法。” “所以……父王,我做错了吗?果然还是应该同意吗?” “不,你的做法是正确的。她采取这样的行动,并非基于理性,而是基于恐惧。你在我的身边那么久,应该知道,人在恐惧中做下的任何事情,将来都会后悔。也许她不会记恨你,但肯定会记恨被恐惧包围而什么都做不了的懦弱自己。那个时候,你想解开她的心结,会非常困难。” 母亲、梅林、桂妮薇儿都是这样。现成的例子就在父王身边,我找不到反面的例证。 父王喝了一口热好的牛奶,又继续向我解释。 “她的行为实质,就是舍弃自己的尊严和底线,去换取你的支持。你缺乏足够的阅历,所以不知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其实她会觉得这没什么,只是在绝望中试图抓紧那触手可及的希望而已。但是,身边的人却不是这么认为的——王姐和梅琳当时的反应,你也很清楚了吧?” “她……她竟然是这么打算的吗?把自己当做……器物?” 我的心脏短暂地加速了起来。 我一直在避免她成为亚瑟王,可现在看来,她其实一开始就是。 过度地贬低自己,过度地抬高身边事物的价值,想尽办法抓住每一个机会…… 我有点不敢想象,从乐园抵达到异闻带的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低声下气地讨好你,把自己当做低贱的存在奉献给你。降低自己的底线,贬低自己的价值,如同诱惑者一般行事——莫德雷德,这代表了什么意思,你应该懂的。” “可是……可是……” 我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我找不到具体的实证。 随着父王的解释,我突然明白那天我去狩猎野兔时,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了。 突然的出现,突然的好感,过于强大,连最夸张的梦都不敢有这的同伴。 这已经不是“希望”所能描述的了,而是能把所有难题都扫清的“拯救者”…… 父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和过去一样,让我冷静下来。 “想一想你做的事情吧,莫德雷德?你闯入了她的生活,带她去做之前未完成的事情。你的强大,你的坚毅,对她而言都是都是梦境一样的东西。她不知道该如何维系梦境,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你消失。于是她把自己当做筹码,放在她幻想的赌局上,企图赢得她自认为奢望的东西。莫德雷德,你以为她是你的让娜。但事实并非如此。对她而言,你才是她的让娜。” “我是她的……让娜?” “从绝望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的人。是心灵的依靠,是溺水时的浮木。更不用说,你为了耍帅,带着她去了她最害怕的场所,在她最恐惧的存在前极其跋扈、而那个存在又无可奈何。恐怕,她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彻底疯了,才能做出如此真实的幻觉吧?” “难怪她……” 难怪她在后面主动握着我的手。 在那被恐惧塞满的心灵中,来自身体的触感是唯一的真实。 逐渐变得沉默,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恐惧让她什么都说不了。 于是,她的越线行为不止是想把我锁定在她身边,更是想要以那些激烈的情感来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活在虚妄的梦中,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只是她在沼泽中自我制造的幻觉。 提到了让娜,让娜还真就恰好来到了厨房。 她穿着黑色的吊带短衫,面露微笑,金色的双瞳好奇地盯着我和父王。 “阿尔托莉雅,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见好像提到了我?” “啊……那个……没什么,只是问父王一些很简单的问题……” 我越说,让娜双瞳中的笑意就越浓重。 她微微歪头,上下打量着我,仿佛重新认识我一样。 “没想到啊,莫德雷德,你真的长大了,都开始像阿尔托莉雅一样,吸引其他的小姑娘了?对方是谁啊?是不是前几天你问摩根能不能把异闻带的人带过来的那个?” 我回答不上来,只感觉心跳加速,脸颊发烫。 见我十分难堪,父王立刻为我解了围。 “莫德雷德差不多到这样的阶段了。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产生对应的烦恼,这很正常。” “你对这方面的事情倒是蛮开明啊,阿尔托莉雅……”说着,让娜的眼睛盯着我,给我十足的压力,让我局促不安。“怎么样,莫德雷德,发展得怎么样?上垒了吗?将来怎么打算?” “呃……那个……”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少女之前的反应有多么离谱。 让娜的眼睛眯了起来,嘴角扬起笑容,完全是我长辈的态度。 “也是啊。虽然看起来很张扬的模样,但其实你还蛮传统的嘛,肯定不至于这么快。” 说着,让娜还特意看了眼父王。 父王立刻微微低下了头,没有和让娜对视。 虽然口头上没有说,但是让娜对父王在异闻带的“不检点行为”其实很在意。 一时间,她好像真的成了我的继母,至少比母亲那万年不变的冰冷态度要好得多。 这让我心中产生一股冲动——或许,这件事情对让娜说明,应该会有好的结果? 父王并非是万能的。但是父王不足的地方,让娜能过完全补足。特别是感情这方面,能够感知感情的她,肯定会给我意想不到的答案。 “说实话,莫德雷德,我觉得你没什么好纠结的。”我还没有发问,让娜就提前给了我想要的答案。“感情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多逻辑和动机可言?你喜欢她,她喜欢你,这难道还不够吗?她肯定不是什么玻璃心的人吧?你自己也成长起来了吧?既然如此,那就遵循自己的内心,把路走下去啊?做错了就去弥补。做对了就继续做下去。她担惊受怕,你瞻前顾后,她的旅行还在怎么走下去?你还怎么保护她?你父亲不是说让你担起责任吗?现在就是担起责任的时候啊!” 我犹豫了一下,比对了自己内心的感情,想要解释,却被让娜再次提前预知了。 “担心她因为你的决定而受伤?不想让她更加害怕未来?莫德雷德,你参加圣杯战争的时候,阿尔托莉雅因为你的决定而受伤了吧?她因为你的离开而对未来绝望了吧?怎么现在开始瞻前顾后,一点决心和气势都没有了?退一万步讲,阿尔托莉雅说‘你是她的我’吧?阿尔托莉雅把自己的底线抛弃了,我是什么反应,我又做了怎样的决定,你不会都忘了吧?” “那……那个。那个时候我还在那边……这方面不太清楚……” “莫德雷德,你是她的骑士。你的心意不该由你的话语证明,而是你的剑、你的行动。现在那个异闻带挺平稳的,是很快就会变得不平稳吧?你表现的机会还有很多,她担惊受怕一段时间又不会少块肉。不如就这么下去,只要将来无论如何都不要后悔就行。” “没错没错!所谓爱恋,双方都要付出足够的勇气才行!莫德雷德,你现在就缺乏这种勇气啊!”说这话的是梅琳。 而和梅林一起走进厨房的,还有母亲。 母亲看我的视线还是很冰冷,从来都没有原谅我在卡姆兰做的事情。 “母亲。”我低下头,算是行了个礼。 母亲只是点了点头,对这件事情并不法表评论。 她只是基于家庭中的关系,被梅琳架着来到了这里而已。 “莫德雷德,看来你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啊……”父王的语气很平静,毕竟大家都不是笨蛋,确实能看出来我的异常。“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已经到了该负起责任的年纪了。无论你做出了怎样的选择,你都必须承担相对应的后果。” 人一旦多起来,再加上这是我的私事,我的心脏立刻就噗噗猛跳,大脑也立刻生锈。 我现在只想着赶紧逃离这个地方,或者结束这个话题。 父王终究是父王。她看出了我的情绪,立刻给这个话题做了终结。 “莫德雷德,接下来只是我的建议,你不用特别记在心里——在她完成使命之前,你最好只是把关系维持到现在这种程度。她并非没有实力,只是实力被限制住了。在旅行的过程中,她会逐渐获得与身份对应的力量,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自信。只要你能坚持陪伴她走到终点,命运自然会揭示一切的因果。” “旅途达到终点时的最终挑战吗……” “那个挑战是什么,到最后你就理解了。我只能说,那个挑战比你想象的所有挑战都要艰难。当完成那个挑战的瞬间,你就超越了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而父王将加热好的牛奶一饮而尽,就独自离开了厨房。 让娜拍了拍我的肩膀,跟随父王离开。今天是19号,周二,正是属于让娜的时间。 不大的厨房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人。我呼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床上躺下。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一个胆小的家伙。”紫神的残响在我的脑海中回荡,十足的傲慢,十足的嘲讽。“两个胆小鬼凑到一块,倒是蛮合适的。就是不知道当危机真的到来时,你们谁会跑得比较快——又或者胆小到连逃跑都做不到,双腿僵硬,站着等死。” “你这个白痴,是没听父王的说明吗?在那个异闻带,即使是父王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嘲讽着心中的另一个自己,丝毫不留情面。“而且,胆小?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没有接受,是因为我有自己的考量。把基于理性的谨慎归结于胆小,你比红神的大魔还要没脑子,怪不得本体被祸神给吞了个干净,自己混得只剩下这么一个破败的残响。” “盔甲是父王给的,剑也是父王给的,搞得好像你多有本事一样,结果不还是跟在父王背后的小屁孩吗?现在屁大点事就要求助于父王,将来遇到更艰难的抉择那还得了?父王说你到了人生的新阶段,可实际上你不还是个八岁大的家伙?” 真是让人火大,紫神的残响压根就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我懒得和它争辩,干脆闭上了眼睛,调节呼吸节奏,准备入睡。 然而,母亲最后那冰冷的眼神依然停留在我的脑海中。各种各样负面情绪说着我的坏话。 我感觉自己的精神正在朽坏,我感觉自己正在对自己产生怀疑。 即便理性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父王对我很满意,我仍然会采取这样的念头。 ——所谓成长的迷茫,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章五十九:旅行的风险 ◆莫德雷德◆ 睁开眼睛,时间已经来到了清晨。 我继续着厨娘的职责,为大家准备早餐。 牛奶麦片粥做起来很简单,很快我就因为这种闲暇而胡思乱想起来。 那名少女该怎么对待,我们的未来将会如何,那场考验会是什么,各种各样的猜测,各种各样的思绪。明明知道是浪费时间,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今早的父王没有说话。大家也都没有说话。只有梅琳不时微笑着盯着我,让我心里发毛——这个妖妇笑起来的时候,准没有好事。 【, “……莫德雷德,算算时间,很快就要开学了。我要治疗身体,估计要休学半年。学校的事情,以及HEMA部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嗯,我知道,父王。在学习和社团上,我是不会懈怠的。” “还有,异闻带的事情,不要特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女孩,但是那毕竟是异闻带。旅行结束的时刻,也是你和她分别的时刻。你和她终究是萍水相逢,在梦中开始,在梦中结束。和我当时燃烧殆尽的状态不同,你的路还有很远。” 父王的话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从这句话中,我意识到了父王的态度。 “所以,父王您的意思是……?” “其实我并不喜欢那个女孩。”父王的直接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主见,胆小怕事,过于天真。与其说是被选中的救世主,倒不如说是随处可见的少女,距离她要成为的人实在是差距过大。于是能够刺激她成长的,必定是各种痛苦、悲伤和愤怒。她的感情会传递到你的身上,潜移默化地改变你。” “父王的意思是……她配不上我?” “这么理解也没什么大错。” 我抿着嘴巴,低着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之前父王支持我,我还以为是因为她认可那位妖精少女。 可是现在把话挑明了之后,我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即便国家没有了,但我依然是父王的继承人,依然是父王的骑士。她默许我在异闻带旅行,但不意味着没有命令我的权力——在圣杯战争中,她就动用了这项权力。 过去的阴影包裹着我。我不自觉地担心,这趟旅途会像圣杯战争一样,仅仅因为父王的一个命令,其发展就倒向截然不同的另一边。我的憎恨、我的爱恋、我的所有的努力,都因此烟消云散。虽然不能是没有意义,却终究和我的目标相去甚远。 “父王……已经知晓了她的使命了吗?”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了她的本质……莫德雷德,你想知道吗?” 父王最擅长的,就是操纵恐惧。 现在,她就在操纵着我的恐惧,对未来和未知的恐惧。 ——不。 不对。 不是这样的。 父王并非是操纵我的恐惧,而是我的恐惧被某些事情勾起来了。 ——是被精灵少女的恐惧勾起来了。所以区区紫神的残响会那样对我说话。 残响终究是残响,没有自我意识。它寄宿在我的心灵中,成了我的一面镜子。它入睡前说那些嘲讽的话,不是真的她在嘲讽,而是我在嘲讽自己——因为这份恐惧。 也就是说,父王说的话一点没错,她对我的影响从昨晚就开始了。 于是,父王提出的这个问题,我立刻就知道了该怎么回答。 “……她的身份是怎样的,在旅途中,我会自己弄清楚的,父王。” “虽然说过很多遍了,但我还是必须再强调一边——莫德雷德,你是我的孩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你确实可以承担责任,但是我的立场和你不同,我不希望你受伤,也不希望你经历痛苦的事情……所以,莫德雷德,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这件事情很简单,不需要你特意做什么。” 一瞬间,我仿佛有了读心的能力,立刻理解了父王的意思—— “是关于剑鞘的事情吗?” “在异闻带,我希望剑鞘的使用者只有你自己。” 【% “但是……父王,如果我紧急避险,把剑鞘暂时让出去呢?” “那说明她不应该待在你的身边。我的态度会发生变化,巨龙军团也一样。到那个时候,你就不是流浪骑士了,你必须回归到我的身边,等待异闻带结束……昨晚我已经和你说清楚她的想法了,这会导致什么状况,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莫德雷德,在这异闻带里,我只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知道的,父王。” 我能理解,我能明白,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认同。 这种复杂的感情只有青春期才有,而我现在正处于青春期的阶段。 父王深深地吸了口气,。金色锁瞳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抱歉,莫德雷德,我说了太多无关的话……剑鞘那个当我是胡言乱语吧。你有自己的考量。如果那个人真的值得你付出生命……希望我不会遇到那一天……” “唉……” 叹息一声之后,父王离开了厨房。 她的背影异常沉重。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卡姆兰的战场。 无数的想法在我的闹钟汇聚,让我判断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否是对的。 连那个紫神的回响都平静了下来,没有絮絮叨叨、让我烦躁。 可一想到之前的圣杯战争,回忆起当时的感觉,我深吸了口气,有了决定。 昨晚的时候,父王都只是在解释,从来没告诉我怎么做,或者基于她的经验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而在刚刚,父王特意提到了剑鞘,特意提到了危险,我立刻明白了她内心中的“最佳方案”,同时担忧着这个方案的风险,才用如此隐晦的方式描述。 而就在这个瞬间,我重新回到了异闻带里。我躺在少女的身边,闭着眼睛。少女呼吸沉重,依然没有睡着。 睁开眼睛,窗外的月牙已经升起,银河划过天幕,好一副美丽的夜空。 深深地吸了口气,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我拿出参加圣杯战争时的勇气,开口问道:“阿尔托莉雅,你知道我的父王最爱的女人是谁吗?” “……莫德雷德既然这么说,那肯定不是永恒女王吧?” “她的名字叫让娜。对父王而言,她就像一场梦,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突然拯救了她的生命和灵魂,她给了父王活下去的动力和理由,她让父王体会到什么是温暖和幸福。结果,明明只是相遇了几天,她们的灵魂就不分彼此。” “莫德雷德的意思是……?” “我不会离开你的,阿尔托莉雅。你不用那么着急。父王已经向我说明了。在这个异闻带,我比父王自己还要强。而我不需要这么强……所以,我想给你一个东西。” 说着,从我心脏处,名为圣剑剑鞘的概念武装缓慢移动,从我的掌心排出。 $【(" 初看起来只是一个萤火虫一般的暗红色光点,可实际上却比圣剑本身更加珍贵。 以母亲的理想乡之名,守护着母亲最珍视的人。持有剑鞘就等于身处理想乡的加护之中。疾病的概念不复存在,伤痛很快就会复原。现世与乐园的缝隙、过去与现在诀别——这正是剑鞘的本质。 我不是剑鞘的主人,我只是从父王那里得到了使用权而已。即便父王覆写时空的能力早就了两把剑鞘的时空异常,但剑鞘本身所承认的存在只有“阿尔托莉雅”而已。父王能完全使用它,Saber能完全使用她,我身边的少女也肯定可以。 少女起了身,睁大眼睛,盯着概念化的剑鞘,翠绿的双瞳里满是好奇。 我并非是在违背父王的意志。因为父王已经用她自己的方式,告诉我她的建议。 我们之间经常用这种隐晦的方式【)\ “莫德雷德,这个是……?” “我的铠甲。能够防下美露辛的剑的东西。” “所以……这……?” “嗯。我想把它送给你。等旅行结束了,再还给我就行。” 在这瞬间,我捕捉到了她的震惊、她的欣喜、以及她的……恐惧。 是的,就是恐惧。我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短时间内无法适应。 “不……不行。这样不行的,莫德雷德。这件礼物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收下吧。你是魔术师,能更大限度地发挥出它的力量。” 她盯着剑鞘,被它完全吸引,我把剑鞘放在她的面前,触手可及。 可是她还是摇了摇头,明确拒绝。 “……莫德雷德,这是你父亲给你的礼物。我不能收。” “父王没有反对——至少某种程度上同意了。有了它,你就不用担心受伤,或者觉得拖累我了。” “可是……你怎么办?你会受伤……而且,你要战斗的,我不能……” “受伤了就由你来治疗,战斗的时候你也在旁边。这样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妖精少女还是很抗拒。她不停地摇着头,视线却完全无法从剑鞘上移开。 叹了口气,我直接把剑鞘推到她的胸口,让闪光般的剑鞘融入到她的心脏。 果然,即便是来自乐园的妖精,可少女的名字是阿尔托莉雅,她就拥有龙的力量。剑鞘迅速和她融合,形成概念化的结界。自此之后,除非是伦戈米尼亚德、阿尔比昂之爪级别的攻击,否则是不可能伤害到她的。 “好了,这样就行了。阿尔托莉雅,就算是美露辛,也伤害不到你了。” “这……这……” 少女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自己的心口。【. 剑鞘融入心脏的感觉会很奇妙,她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学会使用它。 ——又或者没那么麻烦,直接让梅林教她就行。 我松了口气,躺在床上。心脏噗噗乱跳,终于从紧张中解脱了出来。 但是…… “……莫德雷德,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件护甲有多珍贵啊!” “我当然知道。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任何人的范围还包括父王。”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好好问问我同意不同意!不对!我都明确反对了,为什么还要给我!”阿尔托莉雅很生气,特别生气,比我打猎兔子的时候要生气得多——也就是说,她在恐惧。“快拿出来!我不要这个东西!它是你的!我不想要!” “已经融合进你的心脏里,而且产生作用了。”我枕着自己的手臂,右腿压着自己的左腿,整个人在紧张之后异常放松,仿佛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它的防御力是绝对的,能突破防御的武器,父王有一把,我也有一把。所以,就算你那把青铜匕首再锋利,也不可能通过挖出心脏的方式,把铠甲解放出来。” 少女垂下头,沉默着。她的意识被情绪掌控,无法思考。 结果,憋了半天,她才问出一个最简单的词——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莫德雷德!你是龙王的孩子,我只是个灾厄使者……” “这有什么关系?我想给,就给了。你在乎那么多干嘛?” 做了个深呼吸,妖精少女勉强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莫德雷德,你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 “很简单。如果我想在这次的旅行中得到成长,我就必须暂时放弃对父王的依赖。”说这话的时候,我保持着微笑,同时内心感慨着父王的智慧和对我的尊重。“我是父王的继承人。正是因为这一点,我需要历练,需要战斗。仗着防具的优势肆意妄为可不算历练和战斗。而你又迫切需要这东西,所以把它给你了。” “……只是这样的理由?”少女的翠绿双瞳中尽是怀疑。 “对我和父王而言,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放心吧,阿尔托莉雅,我身上流着伟龙的血,皮肤本身就有防护能力。再加上父王的剑术,以及自身的素质,就算没有剑鞘,我也很强,能作为骑士保护你——等真正发生战斗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而且从父王的口风来看,战斗很快就会到来了。” 【#| “你现在还被通缉着。许多赏金猎人已经盯上你了。只要永恒女王表明自己的态度,袭击很快就……到……” 我还真是个乌鸦嘴。 从我的龙之视域中,我清晰地感知到有三个人型生物正快速朝这里赶来。 现在已经是深夜,再加上妖精和精灵都天性懒散,这么着急的访客,无论如何都得防备一手——随着他们的靠近,整体的轮廓愈发清晰,那一身刺客的装扮以及轻便的包裹已经完全表明了身份。 接下来我要做的,只是在这里处理掉他们而已。 章六十:刺客 ◆莫德雷德◆ 少女注意到了我的眼神不太对,就轻声问道:“莫德雷德,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只是一些家伙想要找死。”我随口解释。 “你是说……刺客?”少女瞪大了眼睛,恐惧感更加强烈。 “不好说。等对方行动了再做判断吧。”我轻松地伸展身体,依然躺在床上。 “快!快把铠甲拿回去!莫德雷德,再晚就来不及了!”少女慌张地想要取出剑鞘。 可是剑鞘哪里是那么好取出的? 她双手抓挠自己的心口,剑鞘却没有任何反应。 只有那雪白的肌肤,让我有种移不开眼睛的感觉。 我呼了口气,侧翻下床,右手召唤出漆黑魔剑,自信地看着少女。 “正好这次像你展示下,没有盔甲的我是怎么战斗的——你就看好了。可以留在屋里,也可以跟我一起出去。对付这些刺客,还不需要我用出全力。”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来到窗户边,从三层直接跳到了地面。 我视野中的人形生物有两个,一男一女,一个金发一个白发。他们的服装统一。头发都梳成高马尾。脸上都戴着黑色面巾,身上穿着棕色皮甲、披着黑色斗篷。腰间挂着弯刀、匕首和手弩,还有不少药水。 在我落地的那个瞬间,他们二人立刻拔出弯刀,如同黑豹般弓身,准备战斗。 我握着阿尔比昂之爪,悠闲的抬头望着夜空中的银河,悠闲地说着话:“如此美丽的夜晚,却总有一些人想给它添加别样的色彩——血腥的色彩,我实在是搞不懂这些人是怎么想的。难道说,成为精灵之后,反而比妖精时还要不怕死吗?” 他们没有发出声音,就好像他们的舌头被拔掉了一样。 “不吭声?我可以当做你们不想交代自己的遗言吗?”我把视线转移到他们身上,他们的身躯立刻颤抖了一下——龙的威压,在此展现。“明明都成了精灵,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同时享受妖精和人类的好处,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想要寻思呢?女王把你们擢升成精灵,肯定不希望你们白白死掉吧?” 依然没有发出声音,视线依然如冰块一般冰冷,比起活物更像是机器。 ——一看就是干脏活的家伙。我再怎么询问,也没有意义。 “啧……好吧,既然你们不想废话,那我也不浪费时间了……” 在这瞬间,暗红色的雷霆力量从我左手中爆发而出。 白发的精灵瞬间躲开,而金发的精灵抓住机会,向我袭来。 弯刀与阿尔比昂之间触碰,瞬间被切开成了两半。 武器的破坏让金发精灵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他们完全不知道我的情报。 于是,纤细的魔剑瞬间变换方向,扫过金发精灵的身躯,把他分成两半。 白发精灵看到情况不对,立刻拔腿就跑。但暗红雷霆从我身躯中爆发,让我获得了与闪电同等的速度。我几乎是瞬移到了白发精灵的身后,瞬间抓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地上。 “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你是精灵,应该知道自己的生命有多么宝贵。” 白发精灵依然如同机器一般,双瞳中毫无恐惧,只有冰块一般的绝对理性。 她被按在地上,口中却吟诵着咒文。 我不懂魔术,更不懂奥术。 明白了对方的心思,我一点都不犹豫,膝盖按住后辈,右手用力一抬—— 伴随着“喀嚓”一声,白发精灵的脖子断了,轻松得就像是捏断一根pokey巧克力棒。 虽然咒语被中断了,但是那股诅咒魔力依然清晰可见。即使是我也能看得出来,她打算以自己的生命作为献祭,呼唤强大的诅咒。即使我不会因诅咒而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也肯定不会好过。 “啧,真是一群疯子。能指挥得动这些疯子的人……只有那位了。” 这个异闻带的居民,基本上都是一群懒惰到极点的家伙。除非是有乐子可看,否则他们能偷懒就一定会偷懒。要不然这也不会是异闻带。 这两家伙却像机器人一样,完全没有感性,只有纯粹的机械思维,连死亡都不怕,临死时都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诅咒敌人,显然是接受过专门训练。这样的训练一定非常严酷和残忍,十个人中最后恐怕只有一个能活下来,而且心智被摧毁,失去所有的感情——就像这两个家伙一样。 从楼梯里传来下楼声。伊希尔穿着宽松的睡衣,来到我的身边。 她低头看了一眼,眼睛微微眯着,幽紫的双瞳中闪过难以捕捉的担忧。 “他们是暗影战团的成员。”伊希尔解释道,“从永恒女王号令,平时伪装成普通人,隐藏在各行各业,主要负责情报相关的工作。一般不会杀人,只会配合法庭或者监察者开展抓捕行动,算是这个王国阴影中的守卫者。” 这两个家伙可一点都不像是什么“守卫者”。 但是死都死了,还活着的那个也已经跑路,我没有纠结这个。 “看来女王并不想让阿尔托莉雅敲响那六口巡礼之钟啊……” “谁知道那六口钟被敲响之后会发生什么。要不是陛下的直接命令,我就算付出自己的生命,也不可能让她离开巨龙军团的要塞,更不可能让她完成目标。” “所以之前她和你们起了冲突?” “何止是冲突。我们杀害了她不少同伴,她的同伴也杀害了我们不少的人。”伊希尔的声音比地上两具死尸的眼神还要冰冷。“职责产生暴力,暴力衍生仇恨。仇恨加剧着循环,在尽头只剩下愤怒。” “既然如此,那你一开始怎么没认出来阿尔托莉雅?我可是记得,当初你要我去巨龙军团的要塞,理由可是我是灾厄,而不是阿尔托莉雅是灾厄使者。” 伊希尔没有回答。不过,感受着这有些尴尬的气氛,我觉得她只是单纯忘了。 当时是深夜,她又有重要的工作要完成,而且阿尔托莉雅躲进沼泽里那么久,她一时没看出来也很正常——这也足以说明,虽然伊希尔口头上说的很严重,但巨龙军团和妖精阿尔托莉雅的仇恨没有那么大,只是各自履行职责而已。 此时,少女终于下了楼。 “阿尔托莉雅,你觉得呢?”我问她。 我把剑鞘给了她,不仅没能强化她的自信,反而加深了她的恐惧。 不过,她倒是不害怕鲜血和尸体,这勉强让我满意。 “大点声,不用害怕。你现在已经足够强了。”我提醒道。 “……因为……咳……因为!”她真的照我说的做了。“无论是抓捕我,还是杀死我,都能无视所有的考核和评审,指定三名妖精晋升成为精灵。这是女王给出的悬赏报酬。每年晋升机会很少,而且需要考核、评审、超额纳税,非常难得。很多精灵都是自己晋升了,但是自己的朋友迟迟无法晋升,就很愿意冒险。” “但是,他们是服从于女王的暗影战团成员啊?怎么可能不是女王授意的?” “在之前的几次尝试中,女王一直没有派人阻挠。她只是把我的身份和悬赏报酬通告了出去,然后就有很多妖精和精灵前来阻挠我……这其中包括巨龙军团的精灵们。不过他们是基于自己的职责,和那些赏金猎人还是不一样的。” 我微微皱眉。在我成长的阿尔比昂王国,母亲负责的就是一些脏活。如果母亲想要阻挠某一个人,她一定会采取各种各样的间接手段——被复活的黑骑士、绿骑士、骑士们所经历的各种危险,其幕后都能发现一些通往母亲的蛛丝马迹。 既然托娜莉可是从这个世界摩莉甘女神的残渣中诞生的妖精,又同步了泛人类史的摩根的情报,性格肯定是有相似之处的。 所以,至少从我个人的理性出发,少女的猜测是不成立的。 伊希尔冷哼了一声,盯着少女,幽紫双瞳中满是敌意,冷冷地说道:“你之前的同伴都是失控的灾厄,不服从收容,巨龙军团就只能将其消灭。” “他们不是什么灾厄!”少女大声反驳道,“他们只是……只是得了心灵上的疾病,需要救治,才变成了那个样子!只要他们冷静下来,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妖精,和这座岛屿上的其他妖精没有什么不同!” “巨龙军团有自己的评判标准。我们认为他们是灾厄,他们就是灾厄。这一切都是基于陛下的判断。还是说,你忘记了,是陛下亲口说明你的身份的吗?” “龙王说了,我不是灾厄使者,那他们也不是灾厄!你根本就不了解……”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我试图阻止仇恨的蔓延。 听到我这么说,少女和伊希尔都闭上了嘴巴。 这样的状况让我有些头痛,我从来都没有参与过矛盾如此之大的团队。 无奈之下,我只好看向四楼打开窗户,微笑着看戏的旅店老板。 翠绿的长发在星夜下反射这星辰的光芒,洁白的肌肤如同凝脂,挺拔而又姣好的身躯仿佛只存在于幻想,精灵的美丽字啊这一刻一览无余。所谓妖精的进阶和晋升版本,超越魔法的大奇迹,足以挣脱异闻带束缚的强悍种族,可不止是说说而已。 “房东小姐,这些尸体该怎么办?”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难办了啊……”看着这轻浮的笑容,以及更加轻浮的声音,我就明白,这位房东小姐一定有自己的解决办法。“没【- “看来您就不怎么害怕,房东小姐。” “我问心无愧,平时遵纪守法,每年都超额纳税,如今又是精灵,我怕暗影战团做什么?只有心里有鬼的家伙才害怕!”她在言语上的前后矛盾几乎让我无力吐槽。“至于这些尸体……女王会处理的,这点不用担心。好歹是暗影战团,他们的灵魂前往了圣枪,估计很快就会复活吧?” “……复活?”我愣了一下,才注意到这个词汇。 “被女王认定为有用的精灵,都会复活。精灵的本质,就是接受了灵魂物质化仪式的妖精。身体就是灵魂的一部分,只要两者重新组合起来,再通过某种方式重新融合,就能实现复活这个功能。就算真的死去了,精灵的灵魂也会长出新的躯体,从圣枪中诞生。只可惜记忆是保存在身体中的,有了新的躯体,就等于新的重生了。” 原来是这样。我对精灵的理解只有父王一开始说的构想。 现在看来,托娜莉可对这个方案进行了很多调整。而且从父王那里得到了第三法和圣杯相关的信息。将拟似圣枪的存在方式替换成圣杯那种,以妖精和精灵们供奉的赋税作为圣枪存在的根基。精灵越多,文明越强,圣枪也会越强,圣枪反过来作用于精灵与文明,形成正向循环。 与此同时,国土的概念被浓缩,拟似圣枪所在的地方就是文明所在的地方,圣枪所辐射的边界就是文明的边界。种族和国家对土地的依赖极度降低,文明就能以星际游牧的方式存在。 只是现阶段应该还在完善第一艘“方舟飞船”,与时间赛跑,所以精灵的晋升名额偏少,也只能将贡献不大的妖精舍弃而使之成为流民。当脱离星球的束缚,在无垠的宇宙中肆意将能量转化成魔力后,或许这个精灵种族能建造数以千计的方舟飞船。 发散性思维总会是花费很多时间,但是大家都没有打断我的发散。以至于我现在有了一种感觉,这次旅行队伍的队长并不是少女,而是我——这也没错,少女是被我拉着强行开始旅行的,伊希尔是因为父王的命令而加入进来的。 “谢谢您的解释,房东小姐……那我们可以继续去休息了吗?” “去吧去吧。接下来的事情完全不用管,反正最差也是成为土地的一部分嘛。” 听到房东这么说,少女立刻握住了我的手,把我拽进了房间。 她上下打量着我,寻找伤口,或者是诅咒的魔力痕迹。 找了许久,始终找不到,看我只是微笑着,她才终于终于松了口气。 “……莫德雷德,你的护甲真的没办法还回去了吗?” “肯定不是啊。”听我这么说,少女的翠绿双瞳中燃起了希望。但很快又被我亲自扑灭:“不过,你得能够熟练使用盔甲,才能将它取出。它毕竟是个没有思维的死物,攻击和手术的界限在哪里,得你自己调整才行。” 章六十一:最初的愿望 ◆莫德雷德◆ 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却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而感觉相【 或者并非是遥远,而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把我们分开在两边,阻止心意的传达。 于是沉默成了今晚的主旋律,压抑到让人窒息。 我不想解释。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少女终于发出了声音。 “……所以,莫德雷德,这都是你算好了的吗?” “不是。就是临时想起来的。非要说算好,也只能是父王算好的吧。” 少女又陷入短暂的沉默。估计她很想问父王究竟在算计着什么吧?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问。因为在她的内心,她依然把父王当做最终威胁。 于是,她问了另外一个方向:“结果,我只能走这条路吗?” “走这条路,会轻松不少吧?”我顿了一下,又说道:“至少比之前的路要轻松很多吧?如果哪一天不想走下去了,也比之前躲在沼泽里好受得多——没有朋友,没有能说话的人,每一天都是枯燥的生活,就算是妖精,也很难坚持下来吧?” 在视角的边缘,我看到她咬住了嘴唇。 翠绿的双瞳中多了雾气,干净的表情被负面情绪污染。 沉默许久,她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开口问我:“我不明白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我还记得第一次的时候,莫德雷德的第一眼看我的眼神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很严肃,很敬重,就像从山脚仰望山顶——莫德雷德,那个时候,在你的眼里,我究竟是谁的幻影?” 答案呼之欲出,但我不想回答。一旦说出来,我们的关系就会变得不同了。 现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其实我已经说出来了,但是我的声音很低,她没有听清。外加当时她很惊慌,记忆在情绪的干扰下无法完全记录,就这么遗忘了。 我微笑着,把身体侧转到她的那边,微笑着注视着她的眼睛。 很可爱,很漂亮,毕竟是和父王、和Saber相同的外貌,绝对不会差。 “当时我认错了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但是莫德雷德不是普通人。这不正常。当时的莫德雷德,是刚刚进入梦境。” “那……阿尔托莉雅,你在心里边已经有推测了,对吧?” “我的推测……只是我的推测,很有可能是错的。” 她很没有自信,她不敢做出判断。因为过去的失败,因为自身的胆小。 这是她最脆弱的时刻,也是她最容易被操控的时刻。 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应该操控。但是为了她的精神状态着想,我必须做点什么。 “那为什么还把这个推测本能地当成对的?而且如果我说你的猜测是错的,但是你的心底依然还是这么认为的吧?甚至还会以为我在刻意掩饰什么,觉得我别有目的,渐渐地开始不相信我,直到有一天做出蠢事。然后要么被我原谅,要么我就这么离开——这样的未来完全可以预测到,不是么?” “莫德雷德,我……不是这样的妖精……”果然,她慌乱了。 父王对人心的把握确实很强。之前三言两语的教导,就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我微笑着,抚摸着她的发丝,注视着她的双瞳。 “那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个问题?我都把剑鞘给你了,我还要怎么证明心意?是不是刚刚我要等到那个刺客念完咒语,我自己受到诅咒,然后你再来把诅咒净化掉,证明你确实很有用,才终于心满意足了呢?” “我不是!我没有!我……” 在这个瞬间,我迎了上去。 阻止她说话,将心意传递过去,彼此的精神溶解在一起。 忘却呼吸,忘却思考,忘却使命与职责,我们彼此相拥。 她的那颗悬起来的心被我捧在手心,缓缓的落下。 恐惧与怀疑被彻底溶解,焦躁与忧虑如空中的气泡被戳破、消失。 虽然证明不了什么,但是我们之间确实跨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许久,我松开了她,手臂依然放在她的腰上。 “父王曾经对母亲、和我那个世界的梅琳说过。如果觉得亏欠,那就在将来补偿吧。你现在也这样……这个装甲,你就收好了。如果我受伤了,就由你来治疗,如果我遇到危险了,就由你来提供支援。” 说着,我轻轻地触碰着她的额头。 或许是水到渠成的缘故,她的脸颊没有红晕,只有释然和放松。 然而我的肩上却承担了对应的责任,能不能肩负着这些记叙走下去,便成了这次旅途对我的考验——能走下去的,一定可以的。 “好了,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我说道。“如果还是纠结,你去问问你这个世界的梅林吧。虽然那家伙没什么用,但至少是个可以交流的对象。如果他不想回答,那就用你的力气殴打他,直到他愿意说出来为止。” “嗯……” 她偎依着我,依靠着我,就此闭上了眼睛。 当心情放松之后,她很快就进入了梦境,开始了魔术的学习。 而我也闭上了眼睛,揽着她的腰肢,感受着她的体温,很快沉睡。 然后,再次睁开眼睛。她已经醒来,但是却没有离开。 我们互相注视着,互相微笑着,贴近彼此,诉说着每天都会说的话—— “早安,阿尔托莉雅。” “早安……莫德雷德……” 她很开心,心结已经被解开,恐惧和焦虑在翠绿双瞳中不复存在。 显然,梅林那个家伙没有那么的没用。 “梅林怎么说?”我问道。 “……他说,如果我不收下,莫德雷德会很生气。” “嗯,这点倒是没有说错。我会很生气……特别生气,说是狂怒都不为过。” “那个……对不起,莫德雷德……是我自己太不成熟了……” “那,阿尔托莉雅想要怎么补偿我?” 瞬间,红霞在她的脸颊上蔓延,一直延续到耳根和额头才停下。 如果不是眼神躲闪,我都以为她感冒发烧,需要治疗了呢。 “你还真是纯情啊,阿尔托莉雅。虽然昨晚说了那些话,结果还是强装着而已。”轻轻触碰她的额头,我松开了她的腰肢,在床上坐了起来:“不为难你了。你就当我是强行给你的借贷,将来我会连本带利收回来。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莫德雷德……” “好了,起床吧。今天的早餐就由我来做了。” 这是很奇妙的感觉,是我之前的妄想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怎么说呢,按照网络上的说法,就是从“受”变成“攻”的体验。 面对父王这样的存在,就算是男人也攻不起来,我自己更不用多说。但是现在,当我肩负起责任后,我逐渐开始理解父王,知晓她的艰难,了解她的心累。 我在厨房里微笑着做着早餐——普通的意大利面,普通的蜂蜜茶,再加上水果和 鸡蛋,营养还算充足,味道也还可以。以至于房东小姐都闻到了香气,凑了过来。 品尝着我做的早餐,房东小姐一直笑眯眯的,完全不说话。反倒是伊希尔也不管这里还有外人,就直接说出了我的身份,仿佛这是公开的秘密:“没想到,身为陛下的孩子,你还会做出这么好的早餐啊。” “你想不到的地方还多着呢,伊希尔。” 父王做的早餐比我做的要好吃多了。因为我们的料理水平是和剑术挂钩的。 但父王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受到诸多限制,从来没做过饭,自然就没人知道了。 吃着吃着,伊希尔的眼神不停地在我和妖精阿尔托莉雅之间游离。 “看来你们之间发生了不少事情啊……难怪陛下可以容忍她的存在。” “只是从我的行为和态度上,知道了她好的那一面而已。父王可不像你那么狭隘。你因为过去的立场,以及蔓延的仇恨,你对她持有偏见,连她的本意都不愿意去了解,还能说什么呢?” 伊希尔默不作声。毕竟这是主上的命令,而我现在表现的姿态也高过她。 只不过,为了后面不会有见死不救的情况发生,我还是强调了几句。 “对了,伊希尔。父王对你的命令是成为我们的同伴,而不是监视我们。父王的旨意中暗含着什么信息,我希望你能够理解。你已经是大骑士了,应该有所觉悟,而不是所有的话都需要父王自己说清楚。这样一来,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这我当然知道。陛下的智慧岂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 “所以,对阿尔托莉雅的态度好些吧。她是我的同伴……你明白吗?” 听我这么说,伊希尔挑了挑眉。因为我这相当于宣告了队伍的领导权。 那么,旅行的性质就变了,这不再是妖精阿尔托莉雅的旅行,而是我的旅行。 只是因为我凭借自己的意志,打算先解决她的事情,仅此而已。 伊希尔听懂了,她露出玩味的表情,眯着眼睛盯着我。 “所以……你想说的是这个?” “不然你怎么可能会成为我的同伴?” “好吧,我明白了……那我以后该称呼你的名字,还是……尊称‘殿下’?” “前者。我的身份还没有公开,永恒女王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不想惹麻烦。” “但是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你称呼永恒女王为‘母亲’。” “可以称作母亲……非要说的话,我的母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位神灵。永恒女王是她被某个存在消灭后残留的情报与净化诞生的妖精。虽然父王认可了永恒女王,但终究不是同一个个体。” 说道这里,伊希尔的表情微妙地变成了惊讶。 “竟然……这么早吗?” “我还以为你会怀疑父王那个时候就存在了。” “只有身处巨龙军团,才能理解陛下的伟大。虽然世人都崇敬永恒女王,但是陛下比永恒女王更值得崇敬,其间的差距,比太阳与月亮还要大。” “总之……具体很难解释。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建议去问父王。” 我一直在敷衍和糊弄。 这件事情我只对少女说过,她现在若有所思的表情就是例证。 吃完饭,少女用魔术清洁了餐具,我们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少女还是【[ “莫德雷德……我,果然很没用吗?”她掰着掷骰,低着头,长长的低马尾都没有精神了。 “你想听我的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你确实很没用。”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微微一颤,而我的心中有一股心疼的感觉。“父王的原话是‘没有主见,胆小怕事,过于天真’。” 她咬着嘴唇,不敢说话,不敢回应,就这么僵在原地,如同蜡像。 我走上前去,抱住了她。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清冽而又淡雅。 “从没用快速成长成有用,需要经历你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磨难。你的存在会被摧毁,变成另外一个东西。你的尊严和人格会被粉碎,变成不同的另一个人。所以,我只想保住这个没用的你,不希望你变得有用。于是,这个队伍的领导权被我篡夺了,还想办法说服伊希尔,让她成为我们的同伴。” “莫德雷德……这是我的使命,不是你的。你大可不必……” “所以你应该理解了。” 我打断了她的话。 她抬起头来,翠绿的双瞳中满是迷茫。 &]【|& “……理解什么?” “理解你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 她再次低头,眼神迷茫,满满的自卑。 我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下巴抵着她的肩膀,抱紧了她。 她的体温,她的花香,如此的温暖,如此的淡雅,让我如做梦般沉醉。 “阿尔托莉雅,我只希望你是阿尔托莉雅,不是别人。我来了,我带着剑来了,就是为了让你不再经历那些痛苦、永别、孤独和绝望。你不想做那个‘救世主’,那就我来做。你不想完成使命,那就我来背着你完成。你害怕战斗,那就我来战斗。既然命运让你和我相会,我就绝对不会放着你不管。” “我……真的值得吗……?” “值不值得,判断的标准不是你,而是我。我觉得值得,那就是值得。铠甲已经给你了,你好好研究研究怎么使用。你要明白,对我而言,你的生命比我更重要。我不想你死,不想你成为另外一个人。我只希望你保持现在的样子,留在我身边。” 突然间,我笑了,没有发出声音,但是笑容却很惨然。 好在怀中的少女没有看到我的表情,不会有任何的反应。 因为我想起来了,为什么要参加圣杯战争,为什么想要代替代替父王。 父王强大吗?那自然强大。父王伟大吗?那自然伟大。但是在那强大和伟大的源头,是无尽的伤痛,无尽的奉献,无尽的牺牲。我想要逆转那一切,让父王回归为一个正常人,最起码安稳地度过一生,不要被逼着成为世界上最强大、最伟大的存在。 而现在,少女就在我的怀中。我等于依照自己的愿望,去完成自己的事情。虽然她不是父王,但她的名字是阿尔托莉雅。我有必要、我必须阻止她成为亚瑟王。因为我是莫德雷德,无论是哪个莫德雷德,这都是她/他的愿望。 “……莫德雷德?”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变化。 “没什么……以后就交给我吧,阿尔托莉雅。我会完成你的使命……我会完成自己的使命。我已经承受过太多的伤痛和绝望了,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我会保护好你的,阿尔托莉雅……我发誓做到。” 章六十二:奥特斯特洛丽赫格娅 ◆莫德雷德◆ 巡礼之钟就在城内,这是确定的事情。 所以,我们走在街道上,寻找任何可能的总计。 但一路上,我总感觉有很多人在暗中观察我们,目光中既有怀疑又有审视。 “阿尔托莉雅,跟在我的后面,不要走丢了。”“嗯,我知道的……其实我也不弱的……” 我忽略了她后面的那句话。 强弱是相对的,相较于我和伊希尔,她的确很弱。 “看来昨晚的事情已经开始传播了。只是大家都珍惜生命,才没有出手。”伊希尔说道。“陛下果然有着超越人智的大智慧,她的安排有许多旁人想不到的细节。” 伊希尔的铠甲非常特别,几乎是她身份的标识。有她在,所以那些妖精和精灵才没有出手。毕竟,永恒女王的悬赏是一回事,巨龙军团的报复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以精灵中风气,还是崇敬龙王更多一些。不仅是因为龙王镇压着整个不列颠的大灾厄,更是因为龙王是力量的象征。如果妖精晋升成为了精灵,却被龙王厌恶,那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也会非常艰难吧……” 阿尔托莉雅的补充让我挑了挑眉。 无论是哪个时代,父王果然还是如太阳一般让人敬畏。 伊希尔没有反驳,这是这个异闻带的共识。但她却提出了另外一种观点:“为了晋升成精灵,妖精们可以做任何事情。因为只有成为了精灵,才不会成为灾厄,更不会成为摩斯——那才是真正的死亡。即便被陛下厌恶,他们也趋之若鹜。” “正好让我想起来了以前看的一本小说。”我说道,“小说讲述的是一位祭祀与他的四名护卫在大陆的最东方往西,寻找最初版本的经文。路上就有魔物放出流言,说只要吃了他的肉,魔物就会永生不死、超凡脱俗,成为近似神灵的存在。结果因为这个流言,一路上发生了几十次战斗,才最终抵达。” “莫德雷德,你的意思是……?伊希尔微微皱眉,询问道。 松了口气,感受着那些不友善的注视,我说道:“我不是孙悟空,你不是猪悟能。我们这趟旅途不会轻松。保持警惕,人越多的地方就越是危险。我们可以在城市里杀死精灵,妖精们也可以在城市里自爆。” “我还以为你要挑战永恒女王的权威呢。”伊希尔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这种话。 “第一阶段是先找到巡礼之钟。挑战权威当然要做,但那是后面的事情。”我耐心地解释道,像个真正的队伍领袖。“先着眼于眼前的事情。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很多时候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缺少情报,还制定覆盖面超过70%的计划。” “所以,我们要怎么找呢?”伊希尔问道。 “阿尔托莉雅,能感觉到钟的存在吗?”我问向一直握着我的手的少女。 “能感觉到就在这座城市里,但是巡礼之钟具体在哪里……不知道。”少女很弱气地回答。 “围绕着巡礼之钟,有什么传说吗?”我继续追问。 “传说的话……这个也不清楚。可能需要更多的情报吧……”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没自信——前几次的失败,连最基础的情报收集都没完成,就算是我也有一些失望。 但,我是勇者,也是强者。 缺少情报,正好给了我锻炼收集情报能力的机会。 那么,首先要确定自己身边人有什么信息——这样想着,我看向了伊希尔。 伊希尔叹了口气,回应道:“莫德雷德,你不用看我。我可以确定,巨龙军团的档案中没有‘巡礼之钟’。我从不说谎。我之前就是这么回答的。” “先回去吧。找我们的房东小姐问问。”我做出了领袖该有的决定。 “你确定她知道?”伊希尔挑了挑眉,幽紫的双瞳中满是藐视和怀疑——这是针对那个一眼看上去就不靠谱的房东的。 “她肯定不知道。但是她连圣枪的概念和精灵的本质都能解析,说明是个相当强的奥术师。而且她在这里生活很久了,巡礼之钟本身又是特别的奇物,而且是被永恒女王精心保护和掩盖了起来,她肯定些相关的传言。” “那个……”此时,少女发出了声音。 “阿尔托莉雅,怎么了?”我温柔地询问。 “……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吧。”少女欲言又止,想要放弃说明。 “错觉?能说一下是什么感觉吗?”我鼓励着她。 “就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我。就在城市东北边的竞技场里……很熟悉的感觉,像是很久没有相见的朋友。” “呼唤的强度怎么样?对方的状况如何?” “这个……强度不大,状况也算不上坏,应该没那么急……” 那么,这两个选项现在就摆在我的面前了。 看起来没有区别,选择哪一个都可以。 但是父王教育过我,作为领导者不能这么考虑。 任何状况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重要的事可能会变得不重要,无足轻重的小事可能会演变成关乎全局的关键。于是,如何安排事务的优先级就成了非常艰难、而且需要长期经验的事情,涉及到风险的评估、备案的制定、副作用的消除等。 我的大脑快速运转。只是这么个小事,就耗费了很大的脑力。 最终,作为队伍的领导者,我给出了方案。 “伊希尔,你带着阿尔托莉雅先去竞技场那里。在询问完房东小姐后,我会赶过去。你会不少奥术,得到了什么情报,记得用奥术通知我。”说完,我看向了少女,“阿尔托莉雅,你的魔术很特别,尽量不要使用。如果自己拿不定主意,就听伊希尔的话。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很快就回来。” “哦,好的。”她回应道。 最危险、最紧急的事情由自己处理,这是父王一直以来的策略。 看起来去竞技场会有危险,很有可能是陷阱,但是回去的风险才是最大的。 房东小姐虽然愿意将房间租给我们居住,但是她本人的态度其实相当暧昧。 无视考核和评审而将妖精晋升为精灵,而且是三个名额,这个悬赏奖励对她自己的吸引力有多大,我完全没有把握。如果她反应过来,意图不轨,结合她强大的奥术能力,这个风险要比走在大街上、去往公共设施要大得多。 几乎是小跑一般,我回到了住【[% 而看到庭院的瞬间,那颗悬着的心就立马放下来了。 在草地上,除了昨天的两个暗影战团精灵,还多了两只妖精的尸体。 一只是人形的花豹,一只是人形的灰狼,都是擅长战斗的牙之氏族成员。 尸体的致命伤是相同的,都是被魔弹轰击了双腿后,被光束贯穿了心脏。 房东小姐依然在一楼的大厅里读着书,一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轻松模样。 走进大厅,我轻声问她:“房东小姐,需要帮忙吗?” “哎呀,不好意思啊,莫德雷德,那些尸体让你见笑了。”她用书本遮住鼻子一下的面部,声音中带着轻浮的笑意:“没关系,无视他们就行。永恒女王会处理精灵的尸体,岛屿会处理妖精的尸体。就这么放着不管才是最好的选择。” “房东小姐,我想要花点时间借用您的知识和智慧,您现在方便吗?” “是什么问题?如果是我感兴趣的问题,我一定会说出来的。” “您知道‘巡礼之钟’这个器物吗?” “巡礼之钟?巡礼?钟?”听我这么问,房东小姐挑了挑眉。“莫德雷德,我没听清你在说什么。这两个词组合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在不列颠,一共有六口钟。传说中,只要敲响了它们,救世主就会出现,然就消失,妖精们就会重新回到安宁的生活。” “这还真是个奇怪的传说啊,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个。” “在很久很久以前,国家还没有建立,精灵还没有出现时,有一个存在就是这样救世主。曾经,她的名字是托娜莉可。现在,她的名字是摩根。” 听到这里,房东小姐的双瞳闪动了一下,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那翠绿的双瞳中,是极度好奇的光彩,是求知者对于未知的渴求。 嘴角勾起弧度,双眼发亮,房东小姐放下了书本,专心致志地盯着我。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我肯定是当做胡说八道。但是你不一样了……真是有意思,没想到永恒女王曾经还有过这样的身份啊。那应该是女王历之前的事情了,距今至少两千年。考虑到永恒女王的存在本身,救世主的历史至少还有两千年……那还真是未被记录的历史啊……真想知道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作为情报的交换,房东小姐,可否告诉我,诺里奇有什么逸闻传说吗?从很早开始流传下来的传说。毕竟,就算巡礼之钟被隐藏了,它本身依然是一件奇物,会引发特殊的现象。” “知道。一个狭小的空间,和现实重叠。” “诺里奇城内就有一个这样的仙境。很久以前我曾经误入过那里。毕竟是钟,一点都不小,不用空间折叠的方式,是没办法隐藏的。” “这样啊……那不知房东小姐您方便吗?” 房东小姐又举起了书,将自己的嘴巴隐藏了起来。 但是,她那翠绿的双瞳却比之前更加明亮了。 “莫德雷德……是龙王的孩子吧?那可是『月骑士』伊希尔亲口说的话,我没听错吧?” “是的。所以我希望房东小姐能保持沉默。”但转念一想,我装作无奈的样子,继续说道:“不过也无所谓了。但凡接触过我们的人都知道,巡礼队伍的领导者毫无疑问就是我。伊希尔小姐服从我的指示。她又是巨龙军团的大骑士。那么我的身份是什么,即使靠逻辑无法猜出,也一定能得到大差不差的结论。” “那……我能观看你们是怎么敲钟,敲钟后又会发生什么吗?” 说出这句话,基本就相当于是申请加入队伍了。 我还不知道房东小姐的实力,也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 但是她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虽然是名奥术师,而且是精灵,但她并不是一个甘于平静的人,希望在枯燥的日常生活之外寻求新的刺激。 我不知道父王是怎么组建自己最开始的队伍的。但是根据父王最开始的侍从——贝德维尔口中,我大概能知道,父王争取每一个人的力量,不会挑三拣四,从来没有“我的队伍不需要你”这种话。即便是最平庸的人,父王也能给他合适的工作——对团队合适,对父王合适,对个人合适,不会对安排不满。 这种才能才是王的才能。我经历太少,没有这种才能。 但是,我知道,像房东小姐这样心思单纯、实力强大又对队伍有好感的存在,一定是我想尽办法争取的存在。最起码也能给这个愚骑士、傻姑娘和不成熟王子的队伍带来智慧和知识,是拼图中极其重要的一块。 [}【} 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到这里,我几乎是立刻给出了回应。 “当然了,房东小姐……不过,这个房子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我打包带走就行。我可是大奥术师。单论实力,我没比伊希尔弱多少,只是她的盾牌太厉害了,很克制奥术师而已。带走一栋房子不是什么难事。”说到这里,房东小姐想起了什么,说道:“哦,对了,莫德雷德,你以后别称呼我‘房东小姐’了,我又不是没名字。” “啊,抱歉。说起来可能有些失礼,可是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您叫什么……” “奥特斯特洛丽赫格娅。我的名字很难记住吗?比‘阿尔托莉雅’强吧?” 奥斯特……什么来着? 我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有听懂。 想了想,我只能找了个借口。 “嗯……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名字。所谓房东小姐,为了防止您这个特别的名字被当做队伍中的弱点,我觉得还是以‘房东小姐’来称呼您更好一些吧?这样不仅能体现出您的身份,更能彰显出您在队伍里的地位。” “呃……行吧。”房东小姐似乎见惯了这种事情,很容易就接受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我现在已经等不及了,真想看看这趟旅途会发生什么!” “首先要和伊希尔和阿尔托莉雅汇合……” 章六十三:故人旧友 ◆莫德雷德◆ 房东小姐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根针。 它漂浮在空中,针头指向了城市的东南,仿佛罗盘。 这是她的术式,能够精准地定位某一个存在,前提是她和目标交流过。 这次的目标就是妖精阿尔托莉雅,我发誓要守护的人。 倒不是担心她遇到危险——伊希尔很强,而且地位超然——而是不知道伊希尔会不会临时决定绕个路什么的。毕竟房东小姐这事解决得很快。 跟着房东小姐的罗盘,我们在大街上走动。还是有很多不友善的目光,但是这次都收敛了起来。比起没有打出名声的我,诺里奇的居民们更害怕房东小姐。 很快我们汇合了。我的少女无伤无灾,伊希尔也面色如常。 唯一的问题是,时间太短了,就算到了竞技场,她们二人也没找到源头。 这里是异闻带,我的少女又是特殊之人,这绝无可能是错觉,于是就只好求助队伍里唯一的智者,也就是刚刚加入的房东小姐了。 “阿尔托莉雅,你确定是那种很熟悉的感觉吗?” “嗯,是确定的。”少女回答。“这种感觉我从来都没出错过。以前我都是靠着这种感觉,和以前的同伴汇合,躲过了很多场追捕。” “能描述一下,与这个感觉相近的存在,是什么模样吗?” 少女低下头,没有回答。翠绿的双瞳中满是失意。 我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而她很自然地偎依着我,完全没有见外。 于是,伊希尔挑了挑眉,房东小姐俏皮地吹了个口哨。 少女脸颊微红,但没有离开。她用这个行动宣告了自己的身份。 “咳……好吧,既然是模糊的感觉,那肯定是不知道是谁了——不过我听说,你之前的同伴的都是灾厄吧?但我感觉不出来这附近有灾厄。” “房东小姐,不是灾厄,而是状态比较微妙的妖精。”我提醒道,“这是很重要的概念。只要加入了这个队伍,就一定要记住它。其理由是,阿尔托莉雅有特殊的能力,能够压制住灾厄的不稳定状态,使其既保留灾厄的力量,又维持妖精的精神。既然不会无缘无故破坏环境,那就不能以灾厄来称呼了。” “这样啊……真是有意思的能力。”房东小姐双瞳里的光彩不是了然,而是更加好奇。“总之,阿尔托莉雅,你之前的同伴大多都已经死亡了吧?死亡的遗骸会被巨龙军团收押,活着的也会被送到巨龙要塞收容。那么,能不能说说,你之前的同伴还有几个是存活状态的?” “这个……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总之以后有空闲了,和我说一下你的能力的原理,可以吗?倒不是有什么目的,只是有些好奇。”说着,房东小姐的眼睛盯上了伊希尔,试图拉这位大骑士下水。“伊希尔,你也很好奇吧?巨龙军团如果能掌握这种技术,就不会在收容上浪费那么多的资源了。” “不好奇。既然陛下和永恒女王都无能为力,那就说明这是只有阿尔托莉雅才有的能力。” 伊希尔说得有理有据,但房东小姐在专业上有自己的骄傲,不肯这么放弃。 阿尔托莉雅低着头,眼神闪躲,似乎有些害怕房东小姐的好奇眼神,仿佛房东小姐是什么三流小说里的科学怪人,随时准备把她给切片研究。 轻呼一口气,我闭上眼睛,使用龙之视域,查看附近三公里内的“存在”。 没想到还真有收获。在不大的竞技场周围的居民房间里,有一位很特殊的存在。他的气息相当狂暴,魔力也非常充沛,不像是一名普通的居民。 这么想着,我一言不发地握着少女的手,敲了敲那个存在的房门。 很快房门被打开了。出现在我视野中的是一名高大的女性骑士。身高接近一米八,身材极度傲人,连胸甲都被扭曲成了锥形。她的肌肉相当发达,肱二头肌几乎和高文哥相当。蓝色与红色的异色瞳非常特别,金色长发相当凌乱。 我注意到,在她看到阿尔托莉雅的那个瞬间,她的眼神躲避了一下。 “……巴格斯特,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精灵的城市,是很危险的啊!” 少女瞪大了眼睛,立刻就分辨出了眼前的妖精是何许人也。 竟然是那只巨大的犬魔,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怪不得少女会有那种感觉。 被认出来之后,巴格斯特也没有关门,而是就伫立在门口,表情非常复杂。 而就在这事,伊希尔召唤出自己的盾牌和武装剑。我举起左手,制止了她的敌对行动。并用眼神注视着她,示意她不要把气氛渲染得那么紧张。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伊希尔将武装解除。但她的幽紫双瞳依然冰冷异常。 “犬魔巴格斯特,整个不列颠的奥术师都知道你的名字。”伊希尔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冰冷。“吸食魔力,残暴异常,表皮比最好的铠甲还要坚硬。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妖精和精灵的巨大威胁。如果任凭你成长,你一定会成为威胁整座岛屿的大灾厄。巨龙要塞的收容室才是最适合你的去处。” “我是谁不需要你解释,龙王子的扈从跟班。龙王子早就知道了我。而且还是从我的保护中把阿尔托莉雅给夺走了。”巴格斯特的声音比犬魔形态柔和很多,更加女性化。“我只是……只是始终放心不下阿尔托莉雅的安危,所以想要过来看看……阿尔托莉雅,看到你还很安全,龙王子能好好地保护你,我就没有忧虑了。” 我挑了挑眉。龙王子这个称呼我很满意,确实符合我的身份。 不过,我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下少女,用眼神告诉她,还是她和巴格斯特交流比较好。巴格斯特的实力确实很强,而且确实保护了阿尔托莉雅很久。无论她过去在发狂时犯下了何等罪孽,但只要她现在是清醒的,我就对她没有偏见。 见到熟悉的人后,内向的少女立刻就变得健谈了起来。 “巴格斯特,这里真的很危险。如果可以,你还是回到沼泽仙境吧?随随便便一个旅店的房东都是大奥术师,随随便便一个路边的骑士都是大骑士。巨龙军团的要塞距离这里很近,美露辛不比莫德雷德弱,而且态度还很强硬。我有莫德雷德保护倒还好,但是巴格斯特你……真的、真的很危险的!” “阿尔托莉雅,你不用担心,我对自己的实力是有自信的。” “可就算再有自信,你也只是单独一人啊!被围剿了怎么办?巨龙军团能镇压那么多失控的妖精,可不单单是实力强劲啊!一个人的实力终究是有限的,而且总会暴露出弱点的。巴格斯特你总不能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吧?水和食物会被下毒,睡觉的时候会被偷袭,这种情况发生过很多次了!” “我其实隐藏得挺好的……” “我知道很好!但是凡事就怕出现意外!而且一定会发生意外!”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大,音调越来越高,听起来几乎要生气了。“你和莫德雷德是不同的!莫德雷德是龙王的孩子,有着比美露辛更强的实力!你看,就算是大骑士,也得老老实实在龙王的命令下,听从她的指挥!” 伊希尔没有特别的表示,脸色也相当正常,完全坐视了少女的话。 巴格斯特低下了头颅,脸色有些难堪,但还是强撑着,没有什么表示。 在心中评估了一下,回想起巴格斯特之前的态度,我有了决断。 “那就加入进来吧,巴格斯特。” 而伊希尔的脸色一僵,张开嘴巴,终究还是服从了父王的命令,什么都没说。 那个傻姑娘倒是十分惊讶,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我,完全没想过这个方略:“真的?莫德雷德……这真的可以吗?” “有巴格斯特在,你也能放心不少吧?”我微笑着说道,“这几天你一直没怎么说话,在队伍里放不开。以后有什么事情,和巴格斯特说说,总比闷在心里强。而且巴格斯特的实力确实不错,对你也是真心实意,能够成为我的同伴。” “莫德雷德,我必须你,作为在逃的灾厄,巴格斯特不仅被永恒女王通缉,还被陛下通缉。”伊希尔强硬地说道,“如果巴格斯特成为我们的同伴,我们的立场就会变得很尴尬,将来在对外说明的时候,会很难解释。” “很好解释,伊希尔。在明面上,我是巨龙军团的编外骑士,你是巨龙军团的大骑士。而巴格斯特也在表现上恢复了理性。那么就可以对外宣称,我们是基于军团的指示,来测试和检验巴格斯特的状态。考虑到巨龙军团的立场,无论是普通的居民,还是女王的官僚和军队,都不会对此有任何意见。” “这是僭越陛下的威能!莫德雷德,即使你是龙王子,也不能这么做!” “那么你就应该想到,既然我是龙王子,而且之前从未在不列颠暴露过这个身份,这意味着我和父王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渠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普通的君主与臣子的关系,而是真正的父子关系。”我说着真实但会被误解的话,表明自己的姿态。“伊希尔,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去询问父王,这是不是僭越。不过我觉得,这么小的事情就去询问父王,作为臣子才是失职——伊希尔,请记住你的身份。” 在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巴格斯特将信将疑,少女非常复杂,而房东小姐则双眼发光,就像电视剧里那些喜爱八卦的女性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一样。 伊希尔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屈服了。 君主制——特别是父王所行使的专制君主制,一直都是这样。 君王的话语即是律法,君王的态度即是最高的裁决。伊希尔身为巨龙军团的一员,她的立场是和父王不同的。她所重视的巨龙军团的荣耀,一些不可动摇的准则,在君王看来并不是重要的东西,可以根据情况做出调整。 虽然是木头一样的骑士,但伊希尔的政治水平并不是特别低下。她理解骑士与君王的关系,却不了解继承人与君王的关系——美露辛确实是父王的养女,但终究不是继承人,一直都是当做骑士来培养的。这才让伊希尔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我其实可以解释这些。可是许多事情一旦解释清楚,就会有损王权。那才是对父王权能的僭越,那才是我最不该说的话。 无论伊希尔的态度有多么的不满,我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所以……莫德雷德,你真的是那位龙王的孩子?”巴格斯特不确定地问道。 “证据已经摆在你的面前了。大骑士的态度比任何实证都更加有力。”但是,我很快意识到巴格斯特真正想问的话,于是我的嘴角扬起了自信的微笑,回答她心中的疑问:“那么,欢迎你的加入,巴格斯特。以后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对我说。如果不想对我说,可以通过阿尔托莉雅转告给我。” “我明白……只是……”巴格斯特的视线下移,落在我和少女互相握着的手上。 “解释起来会很麻烦,涉及到过去和未来、因果与命运、爱情与憎恨、奉献与诅咒。”我随口用高深莫测的名词糊弄巴格斯特,“你只需要知道,我和阿尔托莉雅的关系已经确立了。我对她的心意都是真实的。我会倾尽我的一切保护好她。父王存在了那么久,从来都没有过丑闻。作为她的继承人,我也绝不是轻浮之人。” “……大概真的是命运吧。能以旅者的身份误入那片沼泽,除了命运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能解释了。”说着,巴格斯特伸出右手,说道:“巴格斯特,一只丧家之犬。我地位低贱,无法以骑士的身份向贵为龙王子的你宣誓效忠。能成为你的同伴,能见证你保护阿尔托莉雅,这是我的荣耀。” 我的右手松开了少女的手,和巴【'$ 巴格斯特的体型各方面非常惊人,手也很大,和她握手的感觉并不舒服。 好在这只是礼节性的握手,她很快就松开了,让我能够重新握回少女纤细的手。 “我的方案会辱没你的尊严,希望你能见谅。阿尔托莉雅的情况特殊,我不得不这么做。因而,我,莫德雷德,龙王子,龙王的继承者,在此做出承诺,当阿尔托莉雅的使命完成之后,你必定会获得骑士之位。至于是成为精灵,还是选择另一条道路,这就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我对此没有异议。”巴格斯特回答。 “那么……欢迎你的加入,巴格斯特。” 当说完这句话后,我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少女非常地开心,伊希尔阴晴不定,房东小姐只有满眼的好奇。小小的一个队伍,竟然也出现了需要精细处理的事情,这属实是我没想到的——看来,接下来的队伍人选,就必须好好考量了。 不过那是将来的事情。而且按照一般故事的流程,一开始大家都互不信任,只有经历了一些事件才会解开心理防线。到时候可能就没那么麻烦了…… 章六十四:黑炎王 ◆阿尔托莉雅◆ “阿尔托莉雅,你决定支持那个人了吗?” “她本来就是你的妹妹,对你也没有恶意,只是完成她的使命而已。” “我知道,她是乐园派遣过来的‘救世主’。但这就等于说,她是这个国家的祸害。无论是感性还是理性,她都是我们的敌人。” “我们的敌人是泛人类史的御主。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这算是我们之间的分歧吗?” “托娜莉可,当你把异闻带之王的位置交给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一天我们之间的立场会出现不一致的状况。现在,这一天来了。我这边会优先处理泛人类史的御主。你那边却优先处理你的妹妹……所以,现在该怎么办?你的决定是什么?” 托娜莉可咬住了嘴唇,低下头,眼帘垂下,既在思索又在感慨。 她和她的妹妹很像,一样的胆小,一样的自闭。当可以依靠的人出现了之后,就自顾自地把自己大部分的权柄交托出去,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想要了。于是,我代替她成为了异闻带之王,莫德雷德代替她的妹妹成为了妖精们的救世主。 然而,我毕竟是有家室的人,承受着和莫德雷德不一样的压力。即使在异闻带中结成了这样的关系,我不可能也不该对她动心。结果,我们之间就只剩下了纯粹的政治利益,各自履行着各自的职责,维持着这个国家、这个异闻带的存在。 少女的心中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幻想。在与泛人类史的摩根同步了之后,这份幻想愈演愈烈。她总是对我有更多的期待,总是想着计划能够完美完成,全不列颠的妖精与精灵们都可以挣脱灵子固定带的束缚,自由地在宇宙中生活。 她的政治知识都是我教授的,而现在这部分我从未教授过,她就陷入了负面情绪——老实说,即便是桂妮薇儿,做得都比她好得多。 “托娜莉可……我们分开吧。” 瞬间,托娜莉可睁大了眼睛,惶恐又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仿佛感觉到自己即将被遗弃的家猫,雾气在那双浅蓝的双瞳中聚集。 她张开嘴巴,却被我的话冲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想要抬起手,可是身体已经彻底僵住了,右手只是轻轻一颤,就再也没有别的行动。 “既然我们的目标已经变得不一致,我们的职责也出现分歧,强行继续在一起也只会带来更多的冲突和分歧。莫德雷德是我的孩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其意义比芭万希之于你还要大得多。既然她选择了你的妹妹,我除了支持她之外没有别的选项。她能安然无恙地走到旅途的结束,就已经是我最大的期望了。” “阿尔托莉雅,这件事情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托娜莉可。”我打断了她的话,自两千年前苏醒以来头一次用疏远的语气和她对话。“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莫德雷德是不一样的。我曾经对莫德雷德做过不可原谅的事情,而且是两次,我亏欠她太多了,哪怕是付出生命都无法偿还。所以,关于莫德雷德的所有事情,我都不会做任何妥协。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我会陷入梦境中无法醒来,莫德雷德不会进入到梦境中。” 这些都是真心话。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但是托娜莉可无法相信,因为她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悲痛。 不过,我的话让她明白了一个事实——莫德雷德对我的意义。 托娜莉可叹了口气。她扶了扶自己的王冠,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离开了。 事情演变到这个样子,是谁都不想的。但作为一个人,任何事情都要做出取舍。 这我早就预料到了。不然我不会和莫德雷德说剑鞘的事情。但是依照莫德雷德的智力和性格,她肯定会把剑鞘转交给她喜欢的少女——闭上眼睛,即使和托娜莉可分开了,我还是没办法心安,总觉得她会受伤、会出意外、会遭遇痛苦和不幸。 在这样的忧心忡忡中,我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再一次呼唤了美露辛。 在得知了自己那过去与未来相互交织的身世后,美露辛很高兴,笑容不自觉地挂在她的嘴角。即使是走进我的房间,看着坐在王座上的我,这份笑容依然没有消失。 “美露辛,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和你真正的母亲交流过了,她给你取了一个名字——安卡拉刚。原型是虚构的巨龙,体型比山峰还要巨大,张开双翼能够让白昼变成黑夜,吐出的烈焰能够燃烧整块大陆。即便是神灵以及神灵的军队,在面对它时也付出了全力。直到最后,才和一名获得了众神赐福的精灵宝钻的大英雄大战了一天一夜,才被精灵宝钻杀死,迎来勇者战胜恶龙的结局。” “安卡拉刚……这是母亲取的名字吗……” 因为是虚构的语言名字,美露辛——现在就是安卡拉刚了——对它并不是很满意。但这是母亲给的名字,总比美露辛这个借来的名字要好,她还算能接受。 “当时让娜问我,我是把你当做王子培养,还是公主培养。我回答的是王子。于是她觉得身为王子,就应该有强大的力量。安卡拉刚是你母亲知道的最强的巨龙名字。在此之前,你的母亲是用‘黑炎王’这个称号来称呼你的。” 在听到“黑炎王”后,安卡拉刚立刻眼前一亮,几乎喜不自胜。 相似的银色长发,相似的金色双瞳,现在想想,安卡拉刚就是我和让娜的形象融合的结果。只不过当时的我被因果所羁绊,无法感知超越时空的信息,才给了美露辛的名字——应该早点问问的。 “母亲竟然称呼我为黑炎王吗!这个称呼好酷啊!口吐黑炎的邪龙之王……呃……”她想起了我,似乎觉得僭越了,就赶紧收起了自己的兴奋。“抱歉,父王,我有些得意忘形了……这个称呼确实不太合适。” “黑炎王本来就是形容你的。你的母亲是‘龙之魔女’,她有资格授予这个称号。实际上,你在那个时候展现出来的实力和成长性,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号。” “龙之魔女?”听到让娜的身份,安卡拉刚的金瞳愈发地明亮了。“母亲竟然是……龙之魔女?那可是使役巨龙的魔女啊!比任何魔女都要更加强大……而且既然是龙之魔女,难道说……?” “你猜得没错,安卡拉刚。我就是你母亲所使役的魔龙,她就是我守护的魔女。我们一起经历了战斗,一起经历了磨难,直面各自的命运,走到了那一天。” 现在回想起来,那场圣杯战争真是惊险至极,我现在都心有余悸。 一步走错就会迎来破灭的结局,无数次的循环才得到这一个可以接受的未来。 越是听着,安卡拉刚就越是兴奋。我从来没见过这孩子能激动成这副模样。简直就像是自己的人生得到了颠覆一般——不过,对这孩子而言,似乎确实如此。 “总之,如果想知道详细情况,你可以去问莫德雷德。她是事件的经历者,她以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我和你母亲的相遇、相知与相爱。我的立场过于偏向你的母亲,她的视角会更加客观一些。” “好!好的,父王!我这就去找莫德雷德!” 我本想阻止,可是这孩子一溜烟就消失不见了。 然后就以超过音速的速度飞翔,去找莫德雷德询问了。 …… …… ◆莫德雷德◆ 在听完美露辛——不,现在是安卡拉刚的话之后,我瞪大了眼睛。 我的理性试图把眼前的小矮子,和那个最终比神灵还强大的巨龙联系在一起。 但是我做不到。黑炎王从来没说过话,也没表现出超越野兽的智慧。在圣杯战争中也只服务于父王,没有表现过自己的态度。 更重要的是……这是异闻带啊!怎么和现实扯上关系了? 对我来说,那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对安卡拉刚来说,那是未来发生的事情。 这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冲击着我的理性,干扰着我的判断。 “所以,莫德雷德。看你的表情,父王说的都是正确的吧?” 安卡拉刚仰着头,一脸得意,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 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还好伊希尔她们被安卡拉刚轰出去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既然父王已经表明了,这就说明这小矮子说得是真的,她真的是那个心脏被黑洞替代,浑身冒着恒星般的金光,一口吐息就能摧毁城市的巨龙。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 “……你确定父王说了,你就是那个‘黑炎王’?” “这当然!父王还说了,我母亲的名字是让娜,而且是龙之魔女!父王是她的魔龙,她是父王的魔女!哇!真的好浪漫啊!不敢想象这是怎样让人沉醉的感情!” 确实挺难想象的。但在遇到了我的少女之后,我起码有了一些感觉。 既然父王都确认了,那我确实没有怀疑的理由。 虽然我不太喜欢安卡拉刚,但是既然她就是黑炎王,那我也只能接受了。 “父王说的当然是对的。这是确定无疑的事情。因为父王永远是对的,即便现实出了差错,父王也有能力修正现实,因为她的身份可不止是什么异闻带之王,而是更加崇高、更加宏大的存在——当事情结束了,你就知道了。” “但是,莫德雷德啊,我现在就很想知道。” 叹了口气,我给安卡拉刚讲述了父王作为密特拉的身份,以及梦境和现实的区别。而对于时空方面的事情,我大概也做出了描述,不知道她能听进去多少。 不过事实是,她对那些晦涩难懂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她的家庭、她的存在、她的关系。这点倒是很符合龙的性格。 “所以,莫德雷德,我确实是父王的坐骑,参加了与神灵的大战?” “差不多吧。而且你很强的。随着让娜力量增长,你还变得更强。” “而且我的母亲是宇宙邪神的碎片,却反抗了自己的本体,最终依靠自己的力量阻止了本体的降临。她和父王相互拯救,相互成就,确立了那样的关系,对吗?” “比起自己的过去、国家、尊严、原则以及所有的一切,甚至是我,父王都更加看重让娜。为【% 我越是说着,安卡拉刚的眼睛就越是发亮,笑容就越是灿烂。 即便在这边已经是一千多岁的妖精了,可内心还是和一个小孩子一样。 “那……莫德雷德,父王在那边的世界有多伟大?不需要很详细,只需要说个大概的概念就行。我知道父王很伟大,但是对父王的极限还是不清楚。” “父王以自己单独一人承接了人类的历史。这边与泛人类史的走向很不一样,是因为一万多年前妖精们没有完成圣剑吧?在泛人类史,妖精们用来铸造圣剑的材料是人类聚集的希望与祈愿。而在我和父王的世界,其材料是她自己与世界、与人类立下的约定。这约定贯穿过去与未来,成为人理的奠基,稳定着时空的一致性。” 安卡拉刚已经不是震惊,而是陷入痴呆境地了。 想必,她把父王当成神灵一般的存在吧?而现在,当她听到父王超越所有神灵、所有存在,成为唯一,不这样才不正常——当时我其实也差不多。而对于父王的敬爱这方面,我和她的感情是一致的。 “这……这也太强了吧?以一己之力肩负起整个种族的未来与历史……” “而且这正是现在父王所做的事情。”我说出这句话后,安卡拉刚立刻明白了我所指的是什么。但我还是想说出来:“在那边,她以一人肩负起人类。在这里,她以一人肩负起妖精与精灵。伟大的存在在任何地方都是伟大的。父王更是如此。” “父王她……她……竟然……”安卡拉刚语无伦次了都。 “而这还不是父王的极限。在遥远的未来,在约定的时刻到来时,父王会比任何故事里的存在都更加伟大。不用想象了,我的妹妹,父王的伟大是人类和精灵穷尽所有的智慧和感情,都无法理解的伟大。神灵?星球的意志?所有的一切比起父王而言,都如同灰尘之于银河一般微小。” 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口气,安卡拉刚重新睁开眼睛,微笑着看向了我。 “我的姐姐哟!我认可你是我姐姐了!那么从现在开始,在这不列颠,你的安危就由我保下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我说,父王的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哦对了,待会儿我就给那头犬魔合法的身份,你告诉我需要什么证明就行了!” 章六十五:争吵的父与子 ◆阿尔托莉雅◆ 要说我的人生中,对谁最愧疚。那么除了莫德雷德,就不可能是别人了。 直到今日,我都无法理解,莫德雷德在答应我的请求时,经历了怎样的憎恨和绝望。也同样无法理解,莫德雷德在参加圣杯战争的时候,做出了怎样的觉悟和抉择。甚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把王位传给她,而是采取那样极端的行动,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理解、怎么思考我的动机的。 于是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之后,我的结论和回答托娜莉可时一样。我已经不可能再和莫德雷德立场不一致,我已经绝对不能再伤害自己的孩子。她为我做出的付出和牺牲,承受的憎恨和痛苦,是我付出生命都无法偿还的东西。 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孩子有这样的感情,足以证明事实恶劣到了何等境地。 那种惶恐的感觉,就好像失去剑鞘的莫德雷德随时都会死在我的眼前。我甚至有一种极端负面的情绪——反正妖精们注定是要被抛弃在自灭的不列颠的,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集体消灭掉,然后莫德雷德就不会重度、不会被偷袭、不会被坑害了。 我有能力这么做。我有权柄这么做。只要惶恐积累到一定程度,我就会这么做。 时间仿佛回到了她两岁时,天还没亮、我探查她的房间,看到一条毒蛇在她的床边缓慢爬行。我几乎陷入同等的恐惧中,性格变得易怒,理性几乎消失,以死刑对待我任何觉得可疑的人,每个星期都有被廷臣或者仆从被推出去斩首。 想到这里,我的自己立刻变得扭曲了起来。我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把那张纸捏成团,后悔当初让莫德雷德进入异闻带,后悔自己一直什么都没有做。 我在她狭小的房间里坐了很久、很久。思来想去,终究什么都没有做。 重重地叹了口气,天色几乎要变黑时,我才站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房门被打开了。莫德雷德十分惊讶地注视着我。 “父王?您……您来我的房间了啊……” 我知道,她想质问我为什么会来她的房间。 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不想把自己的秘密暴露给父母。 即便莫德雷德比绝大多数青春期更成熟,但还是逃不过这个规律。 我赶紧把捏成团的纸张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没什么,莫德雷德。异闻带里一直没办法和你相见,所以就来这里看看。你的东西我都没动,也都没看——我向你保证。” 说到底,莫德雷德是名强大的骑士。她的视力正常,我刚刚的举动她都看到了,桌子上被撕开一页的笔记本,以及笔帽没有合上的中性笔,已经不言而喻。 我在赌,或者说在祈祷,祈祷莫德雷德不要追问下去。不然积累的恐惧会逐渐让我失去理智。而失去理智的暴君,一定会成为把国家拖入深渊的疯王。 “这样啊……”莫德雷德眼神飘忽地说道,似乎她真的有自己的秘密,但我对她的秘密不感兴趣——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迟疑了很久,莫德雷德才继续说道:“父王,我又不写日记,没什么东西可看的。” “嗯,我知道。保存记忆的方式有很多种,日记算是不太好用的那种。” “……果然父王还是有问题想要问我,对吧?” 我感觉到口干舌燥。即使面对让娜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紧张。 !【"} “……也算不上是问题吧。只是想知道你的近况。我听说,你的队伍里又有其他人加入了?而且能力和实力都还不错?” “嗯……能力和实力确实还可以。父王应该都知道吧?” 这等于是在问我,是不是在一直派人跟踪和监视她。 也许莫德雷德并不是这么想的,但话语中确实是这个意思。 我的紧张和惶恐又多了一分,理性的溶解又深了一层。 “我并不是很清楚。我在异闻带能掌握的情报,只有巨龙军团。你有了新的同伴这件事情,还是安卡拉刚告诉我的……说起这个,她回来的时候很高兴。她很少这么高兴过,你和她说了些什么?” “只是把过去发生的事实告诉给了她而已,也没说什么。”顿了一下,莫德雷德的笑容在我看来变得微妙了起来。“其实这些事情,本来应该是父王来说更加合适吧?为什么她来找我呢?而且是很急躁地飞过来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我毕竟是当事人,当时的感情也很深刻和复杂,有些事情可能描述得并不准确,莫德雷德你来解释更合适一些——至少,我觉得是这样的。” “但是父王应该知道,当时我的感情也并不平淡、并不简单吧?” 我的心跳几乎漏跳了一下。心中积累的恐惧几乎呼喊着叫我逃跑。 莫德雷德的笑容还是和过去一样,眼神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总有一种错觉——她在责怪我,她在怨恨我,她在为过去发生的事情而无声地哭泣。莫德雷德不是这种人,所以这一定是错觉。可是这错觉却又如此强烈而又真实,让我不能自已。 我感觉自己的理性确实在溶解。此时此刻,现实比梦境还要虚幻。 “当时我和安卡拉刚谈论的对象是她的母亲,也就是让娜。我没办法客观地描述,而异闻带里只有你和我知道经过。所以我建议她和你聊聊,最起码能增进一下姐妹之间的关系——有了共识,你们就不会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了。” “父王,您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考虑?” 我的眼睛猛地一缩,几乎要惊慌失措。 莫德雷德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看不懂的眼神。 我张开嘴巴,几乎无法说话。我努力地逼迫自己说话,在停了三秒钟后才终于发出声音:“我也没有多想……就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莫德雷德,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和麻烦,我向你道歉……” 突然间,莫德雷德和我一样,眼睛猛地一缩。 她立刻变得慌张。没有缘由、我无法理解的慌张。 “父王,请稍等一下,我叫母亲和让娜过来!” 丢下这句话,她迅速离开了房间。 而我失魂落魄地坐回了她的椅子,闭上眼睛,尝试让自己冷静。 很少见的,我没有办法变得冷静,我甚至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考。 各种各样的情绪在我的心中翻腾,每一个都指向了责骂、愤怒和憎恨。 我的内心越来越烦躁,就像在我的皮肤下流淌着的不是血液,而是一只只爬动的蚂蚁。外边的虫鸣、潮湿的空气、压抑的氛围,让我感觉自己沉入了深渊的最底部,无法动弹,无法思考,成为情绪的奴隶。 莫德雷德很快就回来了。 如之前说的那样,与她一同来的还有王姐和让娜。 这也惊动了梅琳,她们一起聚集在莫德雷德的房间里,注视着我。 我躲闪着她们的视线,特别是让娜的。因为让娜能够读取我的感情,进而知道我的想法。如果她知道我的内心被恐惧和烦躁所包围,她一定会非常担心。 然而,躲闪是没有用的。在我看到她的那个瞬间,我就已经和她对视。 让娜立刻快速走了过来,蹲在我的身边,注视着我,搞得我好像有什么大病一样。我呼出一口气,说道:“我没事。没必要搞这么大的阵仗。” “阿尔托莉雅,电影里如果主角说‘我没事’,那说明有了大事。”让娜的声音很急切,这加重了我的烦躁感。“我感觉到你在恐惧,你在焦虑。一切都已经好转了,你在担心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我抬起头来,看了眼莫德雷德。 她很聪明,几乎是瞬间,与我相似的金色双瞳就闪露出了然的神采。 “呃……那个,我好像明白了……大家,父王确实没事。你们先离开吧?我和父王有些话要说——是异闻带的事情。” “阿尔托莉雅,你最好立刻解决你的负面情绪!不然我们可不会放着不管!”丢下这句警告的话,让娜就像首领一样,使王姐和梅琳都跟着她离开。虽然王姐和梅琳都一脸担忧,可是过去已经证明了让娜的能力,她们只能按照让娜说的来做。 我和莫德雷德都是阿尔比昂的子嗣,都有龙的视域。在确认了她们没有偷听之后,我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十分疲惫,心累到了极点。 莫德雷德则低着头,仿佛她犯了大错,等待我训斥一样。 “……剑鞘给出了吗?” “是的,父王。我给出去了。” “那你的安危怎么办?你难道忘了妖精的手段吗?” “父王,我没有忘记。我已经很注意了,以后不会有危险的。” “妖精们的卑劣远远超过你的想象。而这种卑劣是他们自一开始就有的原罪。角神是乐园派过来,意图让他们弥补过错的导师。结果他们却在祭典中把角神毒死了,还把角神的巫女杀害,用技术克隆巫女,形成异闻带寿命只有三十岁的‘人类’。没了剑鞘,你难道觉得自己比角神还强吗?是谁给你的这种自信?” 我说话很重。自从莫德雷德诞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说这么重的话。 果然,莫德雷德低头低得更深了,根本不敢看我。 “莫德雷德,你有仔细想过,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吗?对我来说,异闻带只是一场梦,两边使用的是不同的身体。我的身躯在那边死去,也只会在这边醒来。但你不一样,你是用同步的方式进入异闻带的。你这边穿着什么衣服,那边也是一样的衣服。你在异闻带里拿了东西,在这边也会显现出来。你要是在异闻带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所以我才强调,你绝对不能把剑鞘转交给别人,你怎么就……!” “可是父王,您也知道,把剑鞘交给她,才是效率最高的决定。” “这根本就不是效率的问题!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生命!” “可是父王,您之前说了,当身处事件之中时,您没办法客观描述让娜。而我现在也陷入同样的困境。我在自己考虑了之后,做出了把剑鞘转交的判断。” “难道你想说,你觉得那个被赋予了亚瑟王名字的妖精,比你的生命更加重要吗?!因为我做得不够好,在卡姆兰和圣杯战争时严重伤害了你,所以你期望获得更好版本的亚瑟王,把心中那份被扭曲的感情转嫁到那个妖精神的身上吗?!” 说出这些话的瞬间,我的理性短暂回归,心中的烦躁立刻被后悔所浇灭。 然而,那也只是被短暂浇灭。很快,后悔就制造出更多的烦躁。 莫德雷德没有说话。我的失言已经让父子间的对话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两者的价值标准都不一样,也没有共通点作为锚点,根本没得谈。 继续说下去,除了让父子关系变差之外,我们两边什么都得不到。 遵循内心的黑暗想法,把不列颠的妖精全部杀死是不可能的。倒不是说不可以,而是做不到。妖精是一种杀不完的生物,除非我逼迫他们全部变成摩斯。而且这会把我的立场推向那只妖精的对立面,进而让莫德雷德站在我的对立面。 那么,我的选择就只剩下一个了。 “……拿走这把剑鞘吧。” 与说话同步,我从自己的心脏处将一枚暗红色的光点取【*" 这是我的剑鞘,是卫宫切嗣归还的宝物。两把剑鞘的存在,不仅证明了时空悖论是不存在的,而且也证明了我对过去的覆写能力。 “不!不行!父王!我不能收下剑鞘!” “如果你还认为你是我的孩子,那就拿着它。”我压抑着焦躁,几乎是命令的语气。“我还在清除以前的旧病,不能战斗,也不需要战斗。在异闻带我用不出剑鞘,你就接下它吧。当你的旅行结束时,再把剑鞘归还就行。” 然而,我的说辞让莫德雷德变得极度焦躁,她几乎是喊了出来:“不是的,父王!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觉得她比您更加重要!我绝对不会为了她而放弃对您的守护!父王,父王!请不要清除我的职责,请不要赶我走!” “那么,莫德雷德,你说我该怎么做?我要如何才能确定你能安全地结束你的旅行?你已经把剑鞘交给了你喜欢的人,我还能做什么,我可以做做什么?告诉我,莫德雷德!告诉我这个没用的父亲,作为孩子的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愤怒,还是在悲伤。 我和她的声响引来了让娜她们的关注,她们凑近了过来,梅琳甚至打开了门。可是我立刻狠狠地瞪了梅琳一眼,她就立刻把门关上,招呼让娜和王姐离开。 深深吸了口气,莫德雷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我:“您什么都不用做,父王。我自己有能力完成旅行。请您放心,我是您的孩子,我没有忘记您,也没有忘记您的职责。” “但是我说了,莫德雷德,这件事情根本不在于旅行!而是你的生命!” “在成为圆桌骑士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战死的觉悟。”莫德雷德的话让我头皮发麻,这孩子怎么可以这么犟!“剑鞘我不会收下的。您之前说过,我做出的决定,我自己会承担对应的责任。就算是最坏的结局,我也不会后悔。” “莫德雷德,你是我的孩子!” “父王,正因为我是您的孩子,我才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 “在阿尔比昂时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你什么都不需要证明!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地上完高中,再上完大学,之后再去考虑责任和价值之类的东西!” “逃避或许是一个好选择。但我不会选。您不用再劝我了,父王。” “你就那么喜欢那只乐园创造出来的妖精吗,莫德雷德!” 听我这句话,莫德雷德仿佛被激起了斗志一般,抬起头,与我对视。 在那双金色的眼睛之中,是铁一般的决意,是钢一般的决心。 “虽然迟了很久,但同样的话,我当初就应该问您——您就那么喜欢突然出现、来路不明的魔女吗,父王!为了她,您可以连我都不要。为了她,您可以把自己分成两半。为了她,您连尊严和底线都可以舍弃。为什么现在还要问我?” 我感觉自己的肺部要炸了,理性几乎被熔化成岩浆。 我握紧拳头,关节发出响声,真想狠狠地砸桌子,或者搞点别的破坏。 但是我不能——这是莫德雷德的房间,我也被禁止使用魔力。 我忍耐着、忍耐着……直到自己快要窒息了,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老了,而且变得很老。明明才是三十岁的年纪,还刚刚轰轰烈烈地谈了场世界都聚焦于此的大恋爱,怎么就感觉自己快五十岁了! 过了很久,房门被再次打开。王姐、让娜以及偷偷摸摸的梅琳走了进来。 “阿尔托莉雅,你还好吗?”王姐明知故问着。 “……还好。”我咬紧牙齿,从牙缝里蹦出来这个词。 章六十六:家人的帮助 ◆阿尔托莉雅◆ “抱歉,阿尔托莉雅,我不该说那些的……” 让娜的话让我更加心烦意乱,因为事情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我们父子之间的对话,只有我们自己清楚是什么意思。 我是很生气,我是很愤怒,但其源头并非是憎恨,而是关爱。 也就是常说的拌嘴,或者不同年龄段的价值观念冲突,或者主体与客体的视角不一致性,又或者各自的期待和向往产生了代际差异。 这些话我本来是可以说的,但我一点心情都没有。我不想解释,也不想劝导让娜,我只想就这么闭着嘴巴,等待心中的那团火焰自然熄灭。 “阿尔托莉雅,我希望知道异闻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你和莫德雷德起了这么大的冲突。”王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连带着也让我开始稍微变得冷静了些。“特别是莫德雷德,作为母亲,我有必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深吸了口气,我只好继续解释异闻带的事情。这其中包括那只妖精的本质和使命。其中就有莫德雷德都不知道的事情——她本质上乐园生成的情报收集装置,之所以长着亚瑟王的脸,叫着亚瑟王的名字,也只是因为亚瑟王是泛人类史中最著名的圣剑使用者而已。在她使命的最后,她会将收集起来的情报,以及她自己,进入到乐园的熔炉之中,以自我铸成圣剑,将异闻带的源头分歧消解,进而使之解体。 在这边的过去,王姐是监督妖精们锻造圣剑的神灵,目睹了圣剑的材料搜集到铸成实体的全过程。她理解我在说什么,她也能明白莫德雷德将会面对怎样的考验。 “是这样,王姐。”我说道,“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我是异闻带之王,没人比我更了解异闻带妖精们的本性。如果全员都是精灵,莫德雷德的旅行必然会很轻松。但是妖精终究是多数,她将面对的危险,你和梅琳应该比我更清楚。” “说白了,妖精就是一群没有善恶观念的自然灵体。外界污染了,就会作恶。”梅琳解释着,接近自言自语,实际上是给让娜解释的。我们四人都知道,她才是破解我情绪异常的关键。“然而异闻带里的妖精们自一开始就做了恶事,不仅怠工导致圣剑没能及时锻造,还因为害怕惩罚而毒死了救赎他们的角神,杀死了角神的巫女。于是所有妖精从一开始就是从污染中诞生的,再加上国家和社会的存在让妖精需要挤压和塑形自己的意识,等同于伤害,就使得平常的妖精都彻底恶性化……” “没错。但是莫德雷德根本不了解这一点,也不相信我说的话。她喜欢的那只妖精给了她太多的错觉,也让她觉得异闻带的妖精都是可以被救赎的——简直是笑话!要是那些精灵可以被救赎,那我和托娜莉可还费那么大的力气创造出精灵这个种族做什么?想尽办法离开星球本身,去更加危险的宇宙中生存做什么?” “阿尔托莉雅,如果需要,我可以把我这边的情报共享给托娜莉可。”王姐说道,“因为过去的坚守,我比泛人类史的摩根更强。共享给托娜莉可情报不会使我受到损害。而托娜莉可则可以大幅度地增强实力,能真正帮上你的忙。” 我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我现在必须回答:“不用了,王姐。因为莫德雷德的选择,我和托娜莉可已经谈崩了。现在是分开的状态,因为从她的立场而言,她不可能不把莫德雷德视作敌人。” 王姐抿住嘴唇。淡蓝的双瞳中闪过嫌恶与愠怒——即便是她亲自生下来的孩子,可因为卡姆兰的事情,以及曾经梅琳的预言,她到现在都没办法喜欢起莫德雷德。 这让我更加心累了。身为母亲的王姐无法理解我们父子的冲突所在,而我又不可能对她解释——因为我一旦解释了,她只会更加讨厌莫德雷德。说不定会私下里主动找莫德雷德,以断绝亲子关系来要挟莫德雷德服从,而这会让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果然,在现阶段能调解我们父子间关系的,除了让娜就没有别人了。 我们都在等让娜给出信息。只是让娜似乎不知道这点,笑容还是那么轻佻,眼神还是那么的淡然,完全没把这件事情当回事。以至于,我在沉默了差不多一分钟后,不得不询问她:“让娜,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还能有什么看法?这不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才想知道你对这件事情有着怎样的视角。” “阿尔托莉雅,你信任莫德雷德吗?”让娜微笑着,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表情,我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如果信任,那这件事情就这样了。如果你不信任,那就做个坏父亲,断绝莫德雷德和那个妖精的关系。既想做个好父亲,又想让自己的孩子听自己的话——阿尔托莉雅,我建议你多看看电视剧哦?” “……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吗?”我不满地问道。 “刚刚莫德雷德离开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当然也知道了她的感情。那是一种被误解、被不信任的委屈,外加一股需要保护某个人的使命感。想必她的想法和你一样,既想和你保持好的关系,又想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吧?”让娜果然是让娜,一下子就说准了矛盾的关键,浇灭了我所有的怒火。“你也是一样的感情。但是各自的标准不一致,你们彼此又被设想的未来浸染了恐惧,在恐惧的驱使下要求对方按照自己的标准来,矛盾可不就来了吗,可不就吵起架了吗?” “所以我只能放着她不管吗?如果她被妖精下毒了怎么办?”我不甘心地问道。 “莫德雷德留着你的血、也就是阿尔比昂的血。就算中了毒,她难道还能立刻死掉不成?昨天我不是还问你,那孩子是按照王子还是公主的标准的培养的吗?你说了是王子的标准,那肯定要涉足危险的事情啊,总不能一辈子在你的庇护下,做个纨绔子弟吧?你希望自己的继承人只会给你添乱吗?” 老实说,我还真蛮希望这样的。我宁可莫德雷德不是人造人,过着八岁的生活。而不是过早地按照人造人的标准进入青春期,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就遇到各种各样新阶段的新问题。但事实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过去的我也是按青春期的标准伤害了她,我没有理由这么做,这会显得我双重标准,对莫德雷德很不公平。 我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人认栽了——暂时的。如果我想到好的方案,我一定会按照那个方案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莫德雷德离开。 “阿尔托莉雅,莫德雷德把剑鞘交给了那个精灵,你才那么生气吗?”没有等我说明,王姐就分析出了事情的真相。 我迟疑了几秒钟,还是大方地承认了:“是的。如果有剑鞘在,我不可能会为她的安全而担心。就算她陷入长久的沉睡中,我也有办法醒来。” 王姐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特意看了眼梅琳。梅琳一直在偷笑,在我和王姐的注视下干咳了两声,收起了笑容,一板一眼装作严肃的模样说道:“实际上,阿尔托莉雅,这并不是一个坏消息。既然她的使命是锻造出圣剑,那她就能使用剑鞘的力量。你应该明白这是怎样的力量,只要稍加练习,她就反过来保护莫德雷德。” “我不信任那只妖精。莫德雷德她根本不理解爱是什么,责任是什么。” “就因为不理解,所以才要经历,才要学会明白啊?”梅琳的脸庞上又挂上了笑容,搞得她很明白人类的感情一样。“嘛,我是没资格评价这件事情啦。但是我觉得呢,我觉得明知道那会是痛苦的未来,却敢于面对和迎接它,那才算是真正的勇气。阿尔托莉雅,你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比我更理解成长的含义吧?” “就是因为我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才不想让莫德雷德经历那些!”我开始变得顽固了起来,一点都不像过去的我。我自己知道这点,却也不想改变心态。“要不然我吃那么的苦做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身边的人能不再吃苦吗?是,莫德雷德是王子,各方面的能力很不错,也很聪明、很懂事。可她连什么是饥饿都不知道,不懂活着的艰辛。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伤,不明白疼痛是怎样的感觉。为了别人而付出代价更不用提了,奉献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明白。这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我原本以为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能引起王姐她们的反应。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王姐反而都沉默了,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梅琳本就过于白皙的脸庞更是发白、发青。只有让娜还算好些,但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说了非常错的话。讲述事实变成了倒苦水,倒苦水就等于让大家重温那个不怎么好的阿尔比昂王国,然后快进到卡姆兰,然后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所以我想把身上的剑鞘给莫德雷德。但是她没有接受,而且反应很大。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强迫她接受剑鞘,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接受,就说了些过分的话,而她也和我吵了起来。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梅琳,你不是说过,你能进入异闻带吗?”让娜问向梅林。 “可以是可以,但是那个世界有另外一个梅林,连接可能不太稳定。”梅琳回答道。“而且莫德雷德一直都不喜欢我。就算同意我加入她的旅行,她也会刻意躲开和疏远我。如果我给出建议,大概她也不会听,而且会走向相反的道路。” “莫德雷德是和梦境同步的方式进入异闻带的吧?我能进去吗?顺便我还想见见异闻带的某个人,处理些我自己的事情。”让娜又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因为带宽的缘故,通讯可能会变得不太稳定。考虑到异闻带与我们之间的虚数坐标距离,这种不稳定是很危险的事情。”梅琳如常回答。 “你这点不用担心。我可是祸神的碎片。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跨次元通讯。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我本身就是一颗通讯卫星。区区异闻带到现实的距离,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远……梅琳,让我过去吧。就算这事不算大,只要自然发展就会得到解决,但是阿尔托莉雅的恐惧和怒火是真的。我觉得我有必要过去。”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让娜和我一起过去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莫德雷德非常不喜欢梅琳。王姐非常不喜欢莫德雷德。她们之中任何一人过去,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能够在我和莫德雷德之间筑起沟通桥梁的,只有让娜。 但是异闻带终究是危险的。莫德雷德涉险已经让我如此不安,要是让娜再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尽管很犹豫,我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行。我不同意。我已经说了,那个异闻带很危险。那些虫豸一般的妖精会做出任何事情。让娜,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 “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那就让那个世界为我陪葬。很简单的道理啊?”让娜眯着眼睛,恶意地笑着,真的很有龙之魔女的感觉。“我又不是没有死过,这么担心做什么?难道说,我们喊你阿尔托莉雅太多了,以至于你忘了自己的真名是密特拉了?身为永恒之王,拥有覆写过去的权利,你还会怕我死掉?” “但是……” “没什么可但是的,阿尔托莉雅。”让娜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我的话。“你觉得自己保护不了莫德雷德,不就是因为莫德雷德在旅行吗?我不会旅行的。我有你保护,还有黑炎王保护。黑炎王的实力有多强,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有我在,她会展现出更强大的实力,回归原本的姿态。哪个妖精敢对我动手?难道不知道,妖精的永恒生命也可以代表着永恒的折磨吗?” 又一次,面对让娜做出来的决定,我完全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而后,王姐也给出了建议:“阿尔托莉雅,果然还是最近的生活太压抑了吗?” “算不上压抑吧……就是感觉没什么事情可做,每天都很无聊。而且每天要花很多时间在治疗上。一开始还好,次数越多就越没办法接受。”顿了一下,我又说道:“异闻带的情况比这边更差。伏提庚的身体不适合长距离移动。非要出去,那个姿态也会吓到不少精灵。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做个神秘的龙王。” “阿尔托莉雅当初是想买一辆房车旅行吧?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出去吧?” “……等莫德雷德回来了再说吧。我想问问她的看法。” 王姐抿着嘴唇,双瞳中透着一股不满——这也是让我头疼的一点。 这个家看起来很完整,但到处都是裂痕。互相看不看顺【% 也不知道她在英灵座是什么状态,又或者干脆拒绝成为英灵,就这样死去。 “好了好了。开心点,阿尔托莉雅。”不知不觉间,让娜来到了我的身边,双臂放在我的肩膀上,把我抱进她的怀中。“下次我就会去异闻带。有我在,你就不和这么苦恼了。你连过去那种日子都过去了,不过是孩子长大了而已,又有什么难的呢?交给我吧,你不是万能的,需要依靠别人才能活着。” “……嗯,那就暂时这样吧。谢谢你,让娜。” 在我眼角的视野中,王姐的脸色逐渐黑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但过去她都一直自己行动,我也没有问过。 这次也一样,我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给予了王姐充分的自主权。 章六十七:离家出走 ◆莫德雷德◆ 我真是快要气炸了! 明明她自己都懂的,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 明明我做的都是对的,为什么还不想让继【) 真以为她的继承者是很好当的吗?真以为我只是过家家的心态吗? 愤怒使我在街道上奔跑,不知不觉间路过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想都没想,我也没有敲门,我就翻过铁栅栏大门,走了进去。 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我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天空。 因为异闻带的关系,我多度过了不少时间。看着天空中的皎洁圆月,我觉得时间竟然还过得很慢——祭典的时候,月亮都有一半了呢! 看着这月亮,我真的很想像传说中的浪人一样,对着月亮大叫。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我克制住了这个冲动,只是坐在椅子上,什么都不说。 这座住宅的主人毕竟是个魔术师。在我翻过大门时肯定就发现我了。椅子还没有坐热,宅邸的主人就从楼梯走了下来,在月光下看着我。 “怎么了,莫德雷德?圣杯战争结束了,开始怀念这个地方了?” 魔术师的脸上是标志性的微笑,浅蓝色的双瞳带着笑意注视我。 她是远坂凛,这里是远坂邸。本来她工作的地方应该是伦敦的,但是因为圣杯战争善后的事宜而不得不留在这里——真可惜,要是她早点离开就好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来这里看看。”我随便敷衍道,“现在是暑假了,我没什么事情可做,晚上就出来散步。突然想休息一下,就翻过大门坐一会儿。” “哦?看起来我们阿尔比昂的王子殿下似乎有烦心事啊?”远坂凛微笑着走了进来,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考虑到过去的交情,我倒是可以帮帮你。说吧,莫德雷德,发生什么事情了?是和你父亲有冲突了?” “是有冲突了。但是我记得你很小就独自一个人生活吧?你能帮我什么?” “确实我无法代入你,但是我可以代入阿尔托莉雅啊?”远坂凛不知天高地厚一般地说带,听得我都想笑。“咳……总归是成年人啊?而且在时钟塔这种讲究人情世故的地方工作。好歹比你这个实际年龄很小的叛逆期小孩要懂得多了。” “哼!远坂凛,我没心情和你拌嘴!”我撇过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知道你没心情,所以我才没有让你走啊?大半夜的,也不打个电话什么的。就这么直接翻过大门,走进了庭院里。还好路上没什么人。不然现在警察应该就到了,你也被警察抓了起来,阿尔托莉雅还要赶到警局和警察立保证书呢!” 魔术师果然都是一群傲慢的家伙。敢这么和我说话,还真是傲慢到极点了。 不过傲慢归傲慢。至少远坂凛是长辈的姿态,我倒是不怎么讨厌。 虽然和父王一起来到了这个时代,虽然母亲【 这么想着,我问向远坂凛:“那你知道伯爵如今在哪里吗?他是圣堂教会的大名人,你们魔术师应该掌握着他的情报才对。” “他啊……他现在应该也没离开冬木吧。就在这里的教堂里待着。圣堂教会是个比魔术师协会还要臃肿庞大的组织,即便有信仰做纽带,各种官僚主义非常盛行。圣杯战争善后那些乱七八糟的工作,可比我多多了。” 听远坂凛这么说,我立刻站了起来。 但,就在这个瞬间,一团暗红色的能量从我的影子中钻了出来,随后塑形成伯爵的模样——红色的宽檐帽、红色的大衣、橙色的墨镜、巨大的两只手枪,非常的拉风,非常的黑暗,无论去哪里都能是视线聚焦之处。 “不用找了,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的御主。” 厚重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口中说出,让我异常心安。 尽管圣杯战争戛然而止,但由此确立的关系却并未终止。 但,正因为圣杯战争结束了,我对伯爵的称呼有些不满。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称呼我御主,这不太合适吧?按道理来说,我应该喊您爷爷才对。” “我不是御主你的祖父,伏提庚才是。伊娜克的事迹还因果的缝隙之中。当命运的螺旋将其轨迹确定下来之时,御主你称呼我为祖父才那么一丝合理之处。说到底,虽然确实有那样的关系,但御主你与我并无任何血源关系。” 老实说,我对这方面的细节并不怎么敏感,也不感兴趣。 既然伯爵坚持称呼我是御主,那就随他的喜欢好了。 我看了眼远坂凛,请求她离开。她一开始微皱眉头,很是不满。但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又回到屋内了。把空间和时间留给我和伯爵。 “看起来,伯爵您一直都跟在我的身边啊……” “没有。只是留了一部分影子在你的阴影里。倘若不是你的心情持续低落,甚至还多了愤怒和狂躁,我也不会感知到这种异常,然后来到你的身边。” “总之,我和父王吵架了。父王希望我在旅途中保证安全,我希望在旅途中得到历练。她执意把她的重要物品交给我,我不接受,结果她说了些狠话,我跟着回敬了些狠话。我自认为这趟旅途并不危险,实在是搞不懂父王在担心什么。” 伯爵的嘴角勾起弧度。结合他的气质,给我一种疯癫的感觉。 但他本质上是个理性的人。人活得越久,越是会理性。因为过激的情绪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体验得太多了,早就变得麻木。棱棱角角也在岁月的风化下消失殆尽,结果就是越来越靠近为理性的机械。只有这样才能维持自我意识的存在。 这次他思考了很久,与我一起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 “算是理解吧……”我很没自信地回答。“我知道父王的付出,也知道父王的过去。这么多年下来,我觉得我算是比较了解父王的人了。” “你了解的是阿尔托莉雅,并不是你的父亲。所谓了解,并不是说知道对方的过去,了解对方的性格。而是当遇到某件事情的时候,你能猜测出对方会怎么想,出发点是什么,利益与价值又怎样估算,最后会做出什么决定。” “我……不明白……”虽然承认了自己的无知,但我的语气很不甘心。 “不明白是正常的。只要你在自己的旅途中继续走下去,你迟早会明白伊娜克为什么会那么愤怒。”结果,连伯爵都说不清楚,这让我有些失望。“这么看来,你确实找错人了,莫德雷德。伊娜克是个合格的父亲,但我不是。我在一万四千年前就已经死去,现在还活着的,只是诅咒和悔恨的容器而已。那个时候我不理解伊娜克的想法,我现在依然不能。我觉得,你当面问她会更加合适。” 都已经闹崩到那种程度了,我该怎么问? 在圣杯战争开始前,父王那铁锤一般的决心根本让我反应不过来,也没有资格和机会去愤怒、去争吵。现在换做是我代表自己的决心,我又能做出什么? 甚至于,少女值不值得我付出生命、值不值得我和父王决裂,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向父王保证?这份感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青春的朦胧与不成熟的幼稚,是个长辈都会站在父王那边,我还能怎么样? “算了……还是把这件事情交给时间吧。虽然当时吵了架,但现在看来,我确实和父王差远了。各方面都不是一个水平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着,我站了起来,准备再一次翻过铁栅栏大门,走回街道上。 虽然是吵架了,但我只是让父王愤怒,像离家出走这种让父王伤心的事情是不允许的。伯爵则重新退回到了我的阴影中,什么都没说,平静得就行真正的影子。 狂猎依然守着大门。他们向母亲报信。母亲很快有了回复。 “十分抱歉,莫德雷德殿下,女王并不允许你进入。”狂猎的话让我眯起眼睛。但从狂猎的眼睛中,我看不出谎言的痕迹。“如果不打算对阿尔托莉雅道歉,那就永远不要回来。过去的事情确实已经过去,但我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阿尔托莉雅对你的忍耐是无限的,但我极其有限——女王是这么说的。” 果然母亲没办法把我当做她的孩子。只是因为父王喜欢我,她才爱屋及乌。 没办法,到最后我都实现了梅琳的预言——我杀死了父王,让她的王国走向毁灭,是实打实的灾厄之子。母亲很早就想销毁我,只是有父王在,她才没成功。而随着我把剑挥向父王, 我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宅邸,继续在大街上闲逛。 和繁华的新都不同,深山町在很早时街道上就空无一人了。我越走越无聊,越走越怀念异闻带——那里,我有同伴,有喜欢的人,有新奇的冒险。但是在这里,就算父王确确实实很爱我,我依然觉得相当的孤单。 冬木的治安相当不错。一路走来我完全没有遇到意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中的月亮已经来到了中间。也就是说,现在真的是深夜了。附近的民居都关了灯,也没有人的声音,只有夏天惯例的虫鸣。 回不了家后,我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了。似乎我真的无处可去,只能流落街头。想了想,我又拖着很慢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去往爱因兹贝伦城堡。可惜等我抵达时,那里什么都没有了。是的,连城堡本身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处荒地。 想了想,我跳到一颗大树上,闭上眼睛,准备在这里度过一夜。然而我素来娇生惯养,在树上根本睡不着,只能通过回忆和臆想消耗无聊的时光。尽管很难熬,但是当东方的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的心情突然舒畅了起来。 “自由的感觉,其实也蛮不错的啊……” 这样自言自语着,我惯例掏出手机,想要查看时间。 但是就在这个瞬间,我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没电了。再仔细回忆一下,似乎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手机就只剩下百分之六的电。也就是说,大概到我去远坂邸的时候,手机就彻底没电了。 我人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距离市区又那么远,她会有多着急? 深知闯了大祸的我赶紧从树上跳了下来,慌不择路地朝着家的方向奔跑。忘记有出租车这回事,忘记有公交车这回事,仅凭着自己的脚力回到家门口。 看着门口的狂猎士兵,我终于心安了一些。 但就当我想要打开放房门的时候,狂猎拦住了我。 “莫德雷德殿下,女王已经外出,请等待一段时间。” “告诉母亲,我打算对父王道歉了。” “十分抱歉,莫德雷德殿下。当女王外出时,我们并不能联系上女王。所以还请您等待一段时间。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请您见谅。” “你们狂猎都是一群石头吗?难道不知道父王和母亲出去是来找我吗?快让我进去!我手机没电了,要充电才能联系到父王!” “我们的使命就是守卫这座大门。莫德雷德殿下,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我简直要气炸了。手中立刻显现出漆黑长剑,剑尖直指狂猎的脖子。 “你们不怕死吗?信不信我砍了你们?!” “就算您杀了我们,您也无法进入。介于您的身份,我必须提请您,您在冲破大门后来到的不是宅邸内部,而是乐园的迷宫。为了不浪费时间,我劝您不要擅自行动,通过其他方法联系女王。” 愤怒到了极致,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一夜没睡,果然脑子变得不好使了。 我身上有钱,找个公共电话就能拨打父王的电话。 再不济也能去远坂邸,通过远坂凛联系父王。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转了身,迈开步子,离开宅邸的大门。 但是,偏偏这个时候,在早晨阳光的那一侧,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在这个身影背后,是三位同样熟悉的身影。 ——啊,我大概要完蛋了。 此时,这是我内心仅有的想法。 第六十八章:家中主母 ◆莫德雷德◆ 我知道自己要完蛋了,可是大部分犯人在临死前都会狡辩几句吧? 所以,这个时候的我也应该说些什么才对,至少最硬可能真的获得减刑。 这么想着,我张开嘴巴,想要说话——然后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在朝阳的照耀下,父王的脸庞笼罩在阴影中,让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仿佛噩梦中变异的存在。而我也如同身处噩梦,双腿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无法逃跑。 我眼睁睁地看着父王距离我越来越近,眼睁睁地看着她抱着我,眼睁睁地感觉到有液体顺着她的脸庞滴落在我的衣服上。 父王什么都没有说。不是不想说,而是比我还要没办法说话。 在这沉默中,在这体温中,在这泪水中,我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我严重地伤害了父王的心,我以自己做威胁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对我而言,这是绝对不可饶恕的事情,因为在我的记忆中,父王不止一次说过,她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我还在。 这一次,我对父王的伤害,可能比卡姆兰没能履行约定还要严重。 想到这里,我惊慌了,我恐惧了,可是我的身体完全僵住,仿佛一具蜡像。 “先回家吧。有什么话慢慢说。”说话的不是我,也不是父王,而是让娜——我们二人真正的救星。“只有两人都冷静下来了,这事才能慢慢谈。不冷静的话,就只有相互指责,或者自顾自地自责。” 让娜的声音很轻松,言语中带着一股让我平静的力量。 不出意外,这是龙之魔女的能力,而且父王能同样平静下来。 紧抱着【% 在朝阳的照射下,我终于看清了父王的表情。 然而我看不懂,我只能看到的是平静,仿佛父王没有情绪,仿佛她是名世界上最出色的演员,无论怎样的情感都能埋藏在心中——毫无疑问,当然是后者。 “……嗯,先回去吧,莫德雷德。” “好。” 但是,门口守卫着的狂猎,再次把各自的长矛交叉在一起。 虽然狂猎在父王的威压下没有发出声音,可是父王还是看向了母亲。 她在等待母亲的解释。而只要是涉及到我的事情,父王不会对任何人留情面。 于是,父王看母亲的眼神很冷,和母亲看我时一样冷。 “莫德雷德应该向你道歉。在她道歉之前,我不觉得有什么可聊的。” 听着母亲的话,一股酸涩感在我心头晕染。一时间,我竟然有些羡慕异闻带的安卡拉刚——也就是黑炎王。她的母亲是让娜。让娜深爱着父王,喜欢着我,我也一点都不讨厌让娜——不像我,出生时被母亲当做争权夺势的工具,到现在依然是工具。 父王的反应更加冷淡了。那扩散出去的寒冷几乎让我发抖。 “王姐,莫德雷德是我的底线。该不该道歉,应该我来问。” “但我是她的母亲。她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让你伤心。” “……即便如此,该处置的人也应该是我,而不是你。” “阿尔托莉雅,你对莫德雷德期待过度了。你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失败的,是艰辛的。所以你期待莫德雷德成功,期待她过得幸福。其结果就是过度保护和过度溺爱,犯错了没有及时纠正,伤害了别人没有及时惩罚。不仅如此,这份期待还影响了你的判断,让你恐惧和焦虑,要求莫德雷德按照你的想法行事。这是不对的。” “王姐,在莫德雷德这件事情上,对与不对并不重要。” 一时间,就连我都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让人窒息的压抑感。 沉默了两秒钟,母亲深吸了口气,语气终于柔和了一些—— “的确,你对莫德雷德的教育很成功。但即便以她的心理年龄来算,她也不过是十五岁左右。她有太多不成熟的地方,我们作为父母应该做的是引导,而不是溺爱到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承受的地步。” 母亲低着头,抿着嘴,沉默了。 虽然失落,但我没什么可伤心的。 出生后没有太久,就派毒蛇、枭熊企图杀死自己的孩子,根本没什么可说的。 东方有句话,叫做“母凭子贵”。母亲因为我而获得了这个超然的地位,如今也因为我而被父王以这样冰冷的眼神、冰冷的语气对待。 “我很清楚,王姐,你不仅不喜欢莫德雷德,还憎恨着莫德雷德。在卡姆兰的战场上,从黄昏到太阳升起,你一直拥抱着我,从始至终都没碰莫德雷德。你觉得没有她我会生活得更好,就算我一再强调她的重要性你也没办法理解。你觉得她是预言中的灾厄,她的诞生一定会带来我的死亡和王国的毁灭,没想过如果没有莫德雷德,我可能很早就死了——所以,王姐,请不要再装作关爱莫德雷德的模样了,这很卑劣,我不喜欢这种卑劣的行为。” 说着,父王握着我的手,越过呆滞和僵硬在母亲,在路口处停了下来。 父王没有转身,而是就这样与母亲背对着背,说着冰冷刺骨的话。 “不允许莫德雷德进入,那我就和莫德雷德去别的地方居住。” “……阿尔托莉雅,你真的就这么喜欢莫德雷德吗?” 昨晚出现在我和父王口中的质问,现在出现在了母亲的口中。 父王沉寂了片刻,冰冷的话从她的口中发出。 “是的,就是这么喜欢。倒不如说,不这么喜欢才不正常。莫德雷德是我的孩子,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虽然现在不再是唯一,但并不意味着她对我的重要性下降了。在圣杯战争中,我的行为已经证明了这件事,我现在不想重复。” 母亲没有回应,在这绝望的严冬中感受着身躯被彻底冻僵的感觉。 然而,温暖很快就出现在这里——是让娜,又是她。 “喂喂,什么情况啊你们。你们不列颠人都这么死脑筋干嘛?喜欢不起来就想办法喜欢。夫妻间起了矛盾就好好商量。你们也知道现在不是王权的时代了,怎么还把这个小小的家当成了宫廷?乌烟瘴气的争斗还是算了吧,要是阿尔托莉雅真的和莫德雷德一样离家出走了,我看摩根你急不急。” 说着,让娜看向了我。 似乎她认定了,我就是这场家庭冲突的关键。 “莫德雷德,向你母亲认个错吧?不是因为你的坚持错了,而是你让阿尔托莉雅生气这件事情错了——显然是错了吧?道个歉也没什么。” 我就顺坡下驴,立刻转过身来,直截了当地低头认错:“对不起,母亲。是我不好,让父王生气了。以后我会用比较缓和的语气,向父王表明我的立场的。” 父王没有说话,还是沉默。 她背对着我们,朝阳的光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拉不下脸是吧?毕竟你的身份是父亲——咳,真是有够扭的。这也没办法,虽然性别不一样,但确实是父子……这么一想,冲突的原因不就找到了吗?像父亲一样期待着自己的孩子,像母亲一样关注孩子的安危。明明知道两者不可兼得,却执意以自己的方式守护自己的孩子。虽然摩根对待孩子的态度确实有问题,可是她的话确实没错啊?因为感情是错的,就觉得说话也是错的,未免也太双重标准了点吧?” 父王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让娜走了过去,握住了父王的手腕,比母亲更像是我的母亲。 “好啦,本来就是电视上常演的家庭琐事,继续闹脾气就没意思。无论如何先回家吧?” 父王低着头,脸色很难看,但还是任由让娜拉着,来到了门口。 狂猎依然把守着大门,交叉的猎矛代表着他们的坚守。此时,让娜的眼神极端冰冷,她扫了两名狂猎一眼,就直接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随着她的动作,狂猎缓缓倒地,睁大眼睛。如果不是他们的鼻子急促地吸着气,我都以为他们死了。 因为是不合规矩的进入,她和父王进了仙境的迷宫。可下一刻,空间传来一股震动,迷宫像是一张纸从中间撕开、如镜子般碎裂。空间的碎块散落一地,化作纯粹的绿色魔力,在空气中扬起。而她和父王回到了庭院内,然后去了主屋。 毫无疑问,让娜动用了祸神的力量,也是她自己的本源力量。 这说明,虽然她看起来很和善,一直在微笑,但心中的怒火并不比父王小多少。结果就算是父王,也在气势上完全输给了她,只能按照她说得来。而狂猎们所遭受的恐惧压迫,以及仙境迷宫的暴力拆除,也是她在向母亲展现自己的地位和力量。 怎么说呢,多对一的关系果然很恐怖。特别是这种聪明女人之间的交锋,着实把我吓得够呛,也让我为父王而捏一把冷汗。好在让娜的地位不可动摇,气场比桂妮薇儿要强上一百倍,情商更是高一万倍,这个家庭肯定是能维持下去的。 于是,我更加羡慕已经改名为安卡拉刚的美露辛了——不一般的羡慕。 这给了我一个警告。该拒绝的我一定要拒绝,我的身边只能有少女。要是一个个都接受了,以我的情商和智商,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尽管很不情愿,母亲也跟着进屋了。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梅琳这家伙一直笑眯眯的,完全没考虑加入冲突中。不过也对,她似乎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只要能待在父王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来到主屋,父王仍然黑着脸,生着闷气。让娜依然温柔微笑着。母亲依然面如冷霜。梅琳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但我知道这个家庭确实经历了巨变,几人的关系在将来肯定要做出调整了。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我需要做些什么—— “母亲,其实我并不讨厌您。或许在您的心中,我只是您制造出的人造人。但是我真的把您当做母亲来看待。我觉得现在的关系就蛮不错的,没什么调整的必要。要是因为这点小事,您就改变态度,您也不会等待了一万两千年后,又等待了一千五百年。虽然关于我的事情,父王对您很不满意,但父王爱您的地方要比这远远更多。” “说得好,莫德雷德!”让娜甚至都高兴地鼓了鼓掌,显得很浮夸。“所以我才反对拿宫廷的那一套明争暗斗说事。摩根,我没见过桂妮薇儿,但从你们的描述中我大概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放心吧,我不是她,我对你没有恶意。” “……我也没有。”母亲的声音逐渐变得无奈。“抱歉,让娜,过去的惯性让我说出了错误的话,做了错的事情。希望你能见谅。你的态度,我一开始就知道了。我对你只有感激。” “这就对了嘛,吵架的时候多想想对方好的一面。大家都是四神回响的拥有者,应该明白情绪失控有多可怕吧?”说着,让娜歪着头,看向了父王。“只可惜,唯一不明白的人,竟然是我们的国王大人啊!到现在都还羞于表达自己的想法——说真的,阿尔托莉雅,我怎么感觉你比莫德雷德更像青春期啊?” 父王仍然不说话,但表情似乎缓和了不少。 “那就不为难你了。”让娜挑了挑眉,继续说道:“总之,莫德雷德,阿尔托莉雅的剑鞘你可以不接受。但是,你遇到了危险就赶快逃跑,受了伤就老实治疗。你真的要是有三长两短,别说是我们这些‘长辈’了,你那个小女朋友更加痛苦和绝望吧?哪怕是为了她考虑,很多事情都别强撑着,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干净利落地回答。 “知道就好。”让娜满意地点了点头,真的很有女主人的器量。“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一夜没睡肯定很困了吧?你先睡觉吧,午饭我们靠外卖解决就行。正好我也想吃炸鸡可乐了。就不用你为做饭忙碌了。” “嗯,好的……那我先回去睡觉了。” 我站了起来,但立刻被让娜叫住了。 “你这孩子,那么着急做什么?先吃些阿尔托莉雅做的早餐垫垫肚子,然后再睡吧?等到了晚饭的时候,我们会叫醒你的。”说着,让娜瞪了眼父王。而父王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去了厨房,到最后都不肯承认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然后,让娜也站了起来,对着母亲说道:“摩根,我想和你单独聊些话。先去你的房间吧,这里不太适合说那些话。” 母亲抿着嘴唇,站了起来,和让娜一起离开了房间。 很快,这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我和梅琳。 “真是出色的女孩啊……如果当初是她,而不是桂妮薇儿或者摩根,阿尔托莉雅肯定不会走上那条路吧?” “你想多了,梅琳。”我嘲弄地说道,“不列颠人都是死脑筋——这句话让娜说得一点都没错。所以,不列颠那片土地是培养不出让娜这样的人的。就算真的出现,你觉得她在那种环境下会平安无事吗?如果她出了事,父王会疯掉的。” “说得没错,是我想太多了……果然那个破岛屿还是毁灭算了,一了百了。” “至少现在让娜在父王身边,将来也一定会在她身边。恐怕正因如此,父王才有决心,回到过去,完成‘伊娜克’的使命吧?”我自己也畅想着,抬头盯着天花板,继续说道:“羡慕啊,真的羡慕啊……黑炎王那家伙,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梅琳没有跟话。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干脆就不猜了。 一夜没睡,我真的感觉累了,就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 希望我和少女之间,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吧…… 章六十九:终极考验 ◆莫德雷德◆ 我不知道让娜和母亲聊了些什么,但从母亲走进主屋时那副轻松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和心理医生一样,疏导了母亲的心理问题。实际上,除了梅琳只能由父王治疗之外,我们几人或多或少都有心理上的问题,让娜一直在缓解着我们的内心。 早餐是意大利面,父王做的酱料很好吃。不过因为要睡觉,我吃得不是很多。 父王似乎有话想对我说,可最终还是在让娜眼神的胁迫下没能说出口。 就这样,在我躺在床上,即将入睡的时候,我再一次进入了异闻带。 时间是安卡拉刚刚刚离开,我们一起去被隐匿的异界的路上。 房东小姐走在前面,但突然停了下来。 事实上,除了慢了一拍停下,其他人都立即停止脚步,看向身边多出来的一个人——银色的长发,黑色的长裙,以及那标志性的金色双瞳。我绝对不会认错,让娜竟然进入了异闻带,而且是在我的身边,而不是父王那里。 “哦?这就是莫德雷德你的小情人吗?看起来确实蛮可爱的嘛。” 让娜饶有兴致地盯着少女。少女立刻躲在了我的身后,偷偷观察着她。 “你是什么人?”伊希尔握着盾牌和长剑,冰冷地问道。 “莫德雷德,介绍一下吧?”让娜轻松地说道,“我不太熟悉这里的规矩,也不知道你的朋友们都是谁,要是犯了什么忌讳可就不好了。” 我的旅行同伴们仍然把视线的焦点聚集在让娜身上,但她们的注意力确实在等待着我说出解释和介绍——让娜这突然的到来,实在是让我有些难办。 抓紧时间,思考了五秒钟,我终于开了口。 “她的名字是让娜·达尔克。是……怎么说呢……是我的继母。” “也不算是继母。反正是类似母亲的角色。正式点的说法,算是龙王的宠妃。”让娜的解释更加合适,大家的紧张感立刻松弛了一些。“本来想去龙王那边的,但是想了想,还是莫德雷德你这边更加重要,就想着先过来看看你的小女友值不值得你那么拼命——看起来很普通嘛,没什么特别的,完全就是普通的村姑啊。” 让娜的注视让少女缩了缩头。 但她的笑容,她的双瞳,都让人放松。 少女虽然躲闪,但也只是羞涩,并不是真的畏惧。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种很强大的能力。 “咳……总之,让娜就是安卡拉刚、也就是美露辛的母亲。伊希尔,你可以把剑和盾牌收回去了。”我解释道。 “军团长的……母亲?可是军团长不是……?”伊希尔一脸莫名。 “一些被父王隐藏的秘密。我的存在、让娜的存在就都是秘密。不信的话,你可以联系一下你的军团长。她一定会火急火燎地来到这里,和让娜相认。” “莫德雷德,我没听错吧?你说的是‘相认’这个词?” “是相认……很难解释。这涉及到时空和因果。” “……如果不是确定了你的身份,我一定会觉得你在骗我。” 虽然口头上这么说,但是这位月骑士还是把剑和盾收回去了。 让娜则显得非常轻松。这是强者的余裕。她似乎并不觉得伊希尔有多强。 圣杯战争结束后,让娜一直没有展露过自己的实力。也不知道那六枚从者灵核被消耗之后,她还剩下多少力量——应该很强吧,不然也不会有这种气质。 “先别这么急。等时机合适,我自己会找安卡拉刚,就当是一个惊喜了。”让娜笑着说道,“倒是你,莫德雷德,该介绍一下你的小女朋友了吧?之前你一直遮遮掩掩的,现在我都来了、亲眼见到她了,你总不至于还遮遮掩掩吧?” 感觉到周围的视线,我只好压低声音,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让娜耸了耸肩,表示没意见。我就带着队伍改变路线,去往住处。 就在路上,房东小姐终于忍耐不住好奇,和让娜攀谈了起来。 房东小姐惊叹于让娜“龙之魔女”的身份,话题一直围绕着这一点。而让娜很有耐心,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真实一点都没说。特别是关于来源和身份异同。仿佛她早就知道了异闻带的禁忌一样。 这让少女轻松了不少。因为她真的把让娜当做长辈来看待了。 其他人则都很沉默。我们就这样回到了房东小姐的屋子。 看到伊希尔的反应,让娜挑了挑眉——她从伊希尔那严肃的外表下,感知到了她的感情:“你叫伊希尔吧?是安卡拉的下属?” “是的。我是隶属于巨龙军团的大骑士。称号是‘月骑士’。” “月骑士啊……真是个不错的称号。”顿了一下,让娜说道:“我确实是安卡拉刚的母亲,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实。如果你的心中确实有很多怀疑,你可以直接问她本人。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怀疑什么,但大多数时候,事实比任何辩词都更加有力。” “……我明白了。请您原谅我的无礼。” “没事……”说着,让娜又把视线锁定在了少女身上。这让少女整个身体都缩成了一团。“你的名字是阿尔托莉雅吧?我家的莫德雷德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为了你,她还和她的父亲吵了一架。我虽然对你没什么恶意,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真的值得莫德雷德这么做吗?甚至连那件东西,她都给你了。” 少女脸色发白、发青,甚至有发紫的迹象,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想要代替少女回答。但在这个瞬间,让娜看向了我。然后,我仿佛被龙之魔女下了魔咒一般,虽然可以张口说话,但几乎无法准备说辞。 “我……”少女尝试发出声音,却只能发出这一个声音。 让娜没有丝毫的妥协,她继续注视着少女,等待她给出完整的回应。 就好像在说“如果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未免也太没水平了”。 少女重重地吞了口水,额头已经开始冒出虚汗,脉搏急速地跳动着。 简直就是一种酷刑。而在少女说出话语之前,这酷刑绝不会结束。 “我……不知道。”少女终于说了出来。 “不知道?”让娜挑了挑眉,笑容变得危险。“你是想说,你不知道莫德雷德那么喜欢你,对吗?” “……是的。我……不知道。” “那还真有意思啊。”说着,让娜把视线锁定在了我身上。一瞬间,我感觉到比父王发怒时还要庞大的压力,仿佛整座山峰的重量压在我的肩膀上。“莫德雷德,我原本你喜欢的人会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存在。但是现在看来,确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姑嘛。无论她的身上有什么使命,但她显然没有对应的能力——魔术水平暂且不提,这柔弱的性格是怎么回事?至少也应该拥有‘勇气’这种东西吧?” “阿尔托莉雅是妖精……是不同的。”我如此解释道。 “这样啊……”让娜歪了歪头,就连我都感觉没办法呼吸。我终于知道早上的时候,父王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了。估计连父王都很不好受。“可是,单凭这个理由,是没办法说服我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莫德雷德?” 我当然知道,她在问我对父王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我对少女的依恋是不是那份扭曲感情的代餐——我很想回答她,并不是这样的,但话在我的口中,我却说不出来。 然后,让娜又把视线锁定回了少女身上。 “我刚刚说了,因为阿尔托莉雅你,莫德雷德和她的父亲吵了一架。虽然并不严重,出发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吵架这个行为本身却很严重。你应该不知道吧?莫德雷德从来没和她的父亲吵过架,甚至从来都没忤逆过她父亲的想法。而这想法中,有一些是非常残酷、非常痛苦的。我觉得我可以这样理解——对莫德雷德而言,失去你,比执行那些想法更加的残酷、更加的痛苦。莫德雷德的想法暂且不提,我很想知道——阿尔托莉雅,你觉得莫德雷德为什么那么喜欢你?” 这一大段话说完后,整个房屋的气氛更加压抑了。 少女身体在发抖,她的精神在恐惧中接近崩溃。这恐惧并非是对死的恐惧,而是对失去、对绝望未来的恐惧。我甚至觉得,如果我真的离开了少女,她会和这片土地诞生的妖精一样,获得诅咒,转化成摩斯,永远地死去。 我很想代替少女解释,但是当那金色的双瞳注视到我的时候,那巨大的压力立刻让我无法呼吸,更不用说代替解释这种行为了。 “我觉得……应该……是命运吧?”少女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把话说完了。 “命运啊……这倒是个不错的解释。”让娜翘着腿,拖着下巴,比起是魔女,更像是掌管灾祸的神灵。“但是我觉得不够有力。毕竟命运这种东西,过于虚无缥缈了。遇到好事可以归结为命运,遇到坏事也可以归结为命运。然后就可以什么都不做,把一切都交给命运了?我觉得……不行吧?” “那……” 少女想不出来。我也想不出来。 我总觉得,让娜是在逼迫我承认,少女就是我的代餐。 只是因为有同一张脸,只是有同一个名字,就把感情寄托在她的身上。 我很想解释。但是这里有太多人在听这件事情。很多话我都没办法说。 而且,让娜一直在制止我说话。在她制造的压力,我也确实说不出口…… “我觉得,还是这样算了吧?”这话刚从让娜口中说出,我就感觉到了窒息。“命运也好,一时冲动也罢,都可以认为是不成熟的一种吧?莫德雷德给的东西我这边不会要求回收,但也只是这样了。你们两个人需要空间、需要时间好好考虑这件事情。最起码不能像现在这样,连个合适的理由都找不到。” 我想要站起来,可是让娜看我的瞬间,我的腿立刻变软,完全使不出一丝力气。 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我真的想要站起来——可我就是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大家都大气不敢喘,甚至连呼吸都得微弱到无声。 “怎么说呢……这件事情还是太过分了些。也许你自己没有自觉,但是啊,莫德雷德,你父亲真的很伤心。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你父亲付出了很高昂的代价。她没有说,但不意味她不期待你的回报。你确实回报了,只可惜是反面的。这种伤害,几乎和你以前的同事离开那个桌子还要深一些。实际上,你现在这个行为的本质,就是在重复之前她所经历的,那些梦魇一般的经历。” 我张了张嘴巴,一股寒意从骨髓扩散到四肢,最终冲击着头顶。 让娜说的一定是真的。她能感觉到父王的内心。和我只有猜测和臆想不同。 “恐惧——这是她感觉到的东西。她应该对你说过,她的恐惧感和愤怒感在很早之前其实已经剔除出去了。新的恐惧机制完全是因为你而存在的。虽然后来也多了我,但因为我而出现的恐惧并不会让她失去理智,反而陷入绝对理智的状态。只有你,莫德雷德,因你而诞生的恐惧感可以淹没她的理性,让她变成另外的人。” 我又张了张嘴吧,尝试发出声音。 可是那双眼睛……那双金色的眼睛,依然让我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无数的情感在我的心中酝酿,无数的思绪在我的脑海中纠结。 特别是压抑、窒息、绝望与憎恨……是的,是憎恨,如紫色火焰一般的憎恨。 最终,跨越痛苦与绝望的尽头,如同回到卡姆兰的哪天一般,我挣脱了。 “所以,我会证明的。”我看到了让娜双瞳中的惊讶,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意识正在回归自己的身躯——我挣脱了龙之魔女的魔咒。“我会向你证明、向父王证明的。也许我确实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但我的心意是千真万确。和幼稚什么的无关!” 章七十:篡改剧本,逆转命运 ◆莫德雷德◆ 我盯着她,没有逃避,把少女护在我的身后。 圣杯战争才刚刚结束,其中发生的事情我根本没忘。 父王为了她能做到何种程度,我为了少女就能做到同样的程度。 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个人是我们的归处,是我们能面对未来的理由。 『不得不说,莫德雷德,你确实和你的父亲很像啊,特别是死脑筋这块。』让娜挑了挑眉,微笑着,似乎对我的发言不置可否。『俗话说「不见南墙不回头」。你和你父亲是碰见南墙会直接把墙体轰塌、轰烂的死脑筋。所以才在这件事情上不可调和,闹出了这么大的矛盾——嘛,我也不意外就是了。』 『我说过的话,我一定做到。父王如此,我也一样!』 『到头来还是一样的龙的性格啊……』似乎想起了什么,让娜吐槽到:『话说,你们这对父子是不是真的在基因上有什么继承啊?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不是按照正常的流程相遇、相知、相爱,而是直接把对方抢过来,就像童话中抢夺公主的恶龙一样。但和童话不同,你们似乎对村姑都有特别的偏爱啊,而且这个村姑不是人类。』 我抿住嘴唇,无法反驳。这个吐槽很准确,我和父王确实是这么做的。 但转念一想——为什么要反驳呢?搞得我和父王不是恶龙一样。 『那又如何?遇到自己喜欢的,当然要争取在身边。你觉得按照我和父王的情况,会在这种情况下退缩吗?』心中有了信念,说话也有了底气。我现在一点都不害怕让娜了。『既然命运摆在了我们面前,我们才不会逃避,该抓住机会就一定要抓住,无论如何都不松手。哪怕事后证明这是错误的,我们也只会向他人证明这是正确的,把错误给扭转过来,才不会患得患失、后悔不已!』 『所以你才是她的继承人啊……』让娜的金色双瞳注视着我,微笑着,仿佛从我身上看到了父王的影子——我本来就是父王的复制品人造人,那当然很像了! 『行吧。既然你已经表达态度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说着,让娜站了起来。『既然要决定走这条路,那就走到底。像你父亲一样,甚至超越你的父亲,赢得属于你自己的幸福。你的条件比你父亲强得多,至少有那么多人愿意围绕在你和那姑娘的身边。不像你的父亲,在完全黑暗的世界里只能自己燃烧光芒……』 然后,让娜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少女的身边。 少女虽然还畏缩着,但她鼓起勇气,直面这祸神的碎片。 『阿尔托莉雅,你可不能辜负莫德雷德的付出。我知道,莫德雷德不想让你面对自己的命运,可你决不能什么都不做。要不然,当命运真正抵达的时刻,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掉,看着这个世界变成荒芜的乐园,在疯狂与绝望之中和她的遗骸一起在这一无所有的土地上游荡……成长起来吧。不成长,真的会这样的。』 如果是旁人说的话,我肯定会大声反驳,甚至包括母亲和父王。 但唯独让娜不行——她的身世,她的经历,她在最后直面祸神时的自信与力量,这些都是切实发生过的,而且还没过多久,记忆如同昨日般清晰。 轻轻的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让娜摆了摆手,离开了这座房间。 气氛终于一松。伊希尔的呼吸变得颤抖,巴格斯特努力地喘着气,房东小姐的脸色依然煞白。少女低着头,右手握成拳头,不停地抖动着,仿佛她的心中燃起一股力量,让她能够直视祸神的恐惧。 『这就是……军团长的母亲吗……未免太可怕了。』伊希尔感叹道。 『这哪里是什么「龙之魔女」啊!跟我说是神灵再世我都信了!』房东小姐感叹道,『差点都死了啊!不是被吓死,就是窒息而死了!』 少女仍然低着头,她的拳头仍然在抖动着。 我想说些安慰她的话。但她突然抬起头,翠绿的双瞳中尽是钢铁一般的检定。而就在这个瞬间,我仿佛看到了Saber的模样,而不是干净如白纸的妖精。 ——让娜真是说了太多多余的话。 『莫德雷德,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少女说道,『我会想办法成长起来的。我不是累赘,我不是负担,我是莫德雷德喜欢的人。我会拥有和让娜同样的力量,我有资格站在莫德雷德你的身边。我会完成……不,我会超越自己的使命。我能做到的,我一定能,因为这就是我的命运!』 劝告的话,此时再说出来,未免也太晚了。 少女的成长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我再怎么后悔也没有意义。 父王从什么时候开始,笑容变得充满了礼仪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连礼仪的笑都维持不住了呢? 一时间,我竟然想不起来了。似乎从很早很早开始,父王就这样了,亚瑟王就这样了,阿尔托莉雅就这样了——纯净而洁白的农家少女,仿佛只是一个连逸话都不存在的幻影,在充满痛苦与死亡的不列颠土壤上根本无法绽放那样的花朵。 望着少女此时过于坚定的眼神,我有些后悔把她从沼泽陷阱中强行带出来了。 将来的她,还能像那时的她一样,露出那么干净和单纯的笑容吗? 我不知道——我很惊慌——我很恐惧,我有些不敢面对那样的未来。 『莫德雷德,请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的!在过去,一定是我太过懈怠了,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才没能成长起来。我现在下定好决心了,我一定能成为莫德雷德的父亲、母亲还有让娜所认可的人!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不这样的话……』 『好了,阿尔托莉雅,别想那么多。』我赶紧阻止了少女的胡思乱想。『没有人要求你成长。让娜她只是根据自己的经历才对你这么说的,完全没有考虑过你自己的状况。而且就算成长也得一步一步来。谁也没办法一口气吃成胖子,不是吗?』 『实际上是可以……的……』都这个时候了,巴格斯特还打岔,我立刻瞪了她一眼。这位各方面都很高大的妖精骑士缩了下头,没有继续说话了。 『莫德雷德,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你不用这么担心我。』少女坚定不移地说道,完全着了让娜的道。『让娜说得一点都没错,既然命运让我们相遇了,那我就应该正视命运。再向过去那样懈怠,无论如何都是不行的。』 『可是我没要求你努力,我就是希望你这么懈怠着啊!』我急了,我真的急了,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才不要你成长,我才不要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保持这样干净的样子,偶尔偷偷懒,偶尔做做恶作剧,把战斗和责任都交给我,这才是我想要的啊!你不会成为王,你不应该成为王,成为王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 喘了几口气,大脑冷却下来,我才终于意识到,我说了怎样的话。 少女瞪大了眼睛。所有人都盯着我。那个词汇,如同诅咒一般让人好奇。 但正因此,刚刚冷却下来了的大脑再度过热——所有人都不按照我的想法来,所有人都不明白我的情感。非要假借着为我着想,去做我不想看到的事情。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怎么和父王一样固执!简直和石头一样! 『听好了,阿尔托莉雅,你给我听好了!』深吸了一口气,我继续大声说道:『你是妖精,就应该保持本来的样子!你和让娜不一样,你的未来绝对没那么残酷!我们的环境也和那个时候不一样,根本没那么紧迫!如果说真的有谁需要努力,那也应该是我,而不是你!我把你从沼泽里带出来,不是为了顺应那个命运,而是战胜那个命运!这点才是和让娜相同的!』 感觉自己的说辞没有说服力,我立刻换了个方向:『就算是变强、就算是成长,也并不只有经历痛苦一种啊!找到正确的方向,使用正确的方法,才能真正意义的变强!耗尽了所有的热情与经历,结果没有变得想象中那么强,会更加痛苦!阿尔托莉雅,你听我说……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那个喜欢笑的你,那个花海中的你!当初让娜的命运是让祸神降临,她战胜了那个命运!现在你的命运是成为救世主,你也能战胜命运!要是你不顾一切变强、成长,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才是屈服于命运!』 我盯着少女的眼睛,我感受着她情绪的每一个变化。 她很紧张,也很迷茫。仿佛身处迷雾的中央,不知道道路的方向。 那么,此时此刻的我,必须成为她的太阳,驱散所有的迷茫。 我深呼吸了一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让思绪如同风一般轻盈。 『阿尔托莉雅,当我走出仙境的门时,我就已经决定了——我会代替你成为王,我会代替你成为救世主。你不必再那么努力了,一切都由我来做。我努力起来的成长增量比你多多了,你要努力二十个小时才能搞懂的东西,我两个小时都能搞定。所以啊,你还不如按照梅林的策略,一切都慢慢来,慢慢地积累……好吗?』 一想到她会变成Saber那副样子,我的大脑都开始震颤了起来。 于是,我抱住了她,固执地把她锁在我的怀中。我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决不允许命运什么的再出现在她的身上——我不会让她成为亚瑟王,她只会是阿尔托莉雅! 『……好。莫德雷德,我知道了。』 她如此说着。语气轻盈,却在我的感官中被迫成熟了一些。 但这只是暂时的。很快她就会变成之前的样子,悠闲又轻松,如同这次旅行只是外出春游,毫无难度可言——因为我在这里了,我接过了她的使命。 我暂时松开了她,然后闭上眼睛,踮起脚,触碰了她的额头。 不过,我触碰的地方并不合适,似乎偏上了一些,似乎……我长高了一些? 一时间,我竟然愣住了——回想之前在路上,我确实和让娜差不多高了,而且肩高也一直少女略高一些。一开始还以为是少女未成熟,所以比父王、Saber略矮一些。现在我才明白,是我一直以很快的速度默默长高。 再回想一下母亲的身高,以及父王的经历,我终于知道,我其实应该更高一些,甚至比母亲都要高才对。Saber因为圣剑而身体停留在了15岁。父王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没有来得及法语。那么,依然是活人的我,也能够更高…… 这很重要,非常重要。这意味着我想象中的极限并不存在,我真的能超越父王。 『……莫德雷德,怎么了?』感受到我的发呆,少女弱气地问了一句。 『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我的嘴角勾勒起微笑。是自信的微笑,是了然的微笑。『阿尔托莉雅,我的成长速度一定比你要快得多。所以,交给我吧。这场旅途,对我来说才是试炼。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迎接未来的时刻就好——是的,被选中的王子所保护的公主,这才是你的身份啊。』 阿尔托莉雅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在这间隙中,我更理解了所谓的命运——命运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在不停的选择中变换着自己的形态。如果我把少女当成亚瑟王,她就一定会朝着亚瑟王的方向前进。但,如果把她换成我,命运就会成为另外一个样子—— 在圣杯战争中,父王的职阶是Prendenter,现在恐怕依然如此。 父王的存在造成了异闻带历史的扭转。尽管她在这里的名字是『伏提庚』,可她的本质依然是那位崇高的王。于是,这里的命运不再是『阿尔托莉雅』战胜『伏提庚』,而是『莫德雷德』战胜『亚瑟王』。 按照这个思路,少女的身份也不再是被选定之杖选中的王,而只是仿照亚瑟王的模样制造出来的妖精,是坚定我内心的同伴。 于是,我笑了,释怀地笑了,明晰地笑了,心中的所有恐惧都不复存在。 『……莫德雷德?』少女轻轻呼唤我的名字。 『突然想起来父王说过的话。』我的声音平静【#! 『是……什么话?』少女问道。 『父王的故事结束了,龙之魔女的故事结束了。现在所进行的,是我的故事。这绝对不会错的,我才是主角,是我的命运牵动了大家的命运,使之改变,而不是大家继续按照之前的命运,上演着过去的剧目。』 少女的双瞳中还是那么的迷茫,什么都不懂,干净得就像泉水与白纸。 我的心中突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非常强烈,让我嘴巴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阿尔托莉雅。你的名字是乐园给你的,对吧?』 『嗯。乐园是这么说的。』 『那……现在我把你的使命拿走了,继续叫这个名字,肯定就不合适了吧?』 『唉?这个……我还从来没想过。』 『那就不要叫阿尔托莉雅了,可以吗?换个别的名字。』 『这样啊……莫德雷德喜欢怎样的名字呢?』 当着大家的面,我迟疑了一下,思考了一下…… 最终,一个名字从我的口中呼之欲出—— 『莉莉……莉莉·阿瓦隆。名字是百合花,姓氏是你诞生的乐园。是的,你就是诞生在乐园的百合花——纯净,纯洁,高雅,神圣,我的唯一——这正是百合花的话语。』我注视着少女的双瞳,微笑着,向她推荐这个名字。『以后你的名字就是莉莉,从此之后就不需要再负担乐园的使命了,可以吗?』 少女低着头,没有回答,似乎很犹豫,似乎很迷茫。 但就在这个时候,大家的声音响了起来。她们帮助我,也在帮助少女。 『莉莉啊……嗯,确实是这种感觉。』巴格斯特说道。『真的很干净,像百合花的花香一样,能让暴走的妖精安静下来,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百合花一般的爱恋。一旦相遇就永不背叛。很符合这种感情。』少有的,伊希尔的声音相当随和。『这是莫德雷德的心意,接受它吧,它很适合你。』 『合适得不得了!』房东小姐的声音依然那么富有活力。『莉莉,你也要像百合花一样,永远幸福哦!你可是来自乐园,永远幸福、永远安宁才是最适合你的感觉。什么成长啊,学习啊,可不符合妖精的天性!那些不好的事情,还是丢给抱着你的那个人吧!要不然,她可是会生气的哦?会非常非常生气呢!』 泪花在少女的双瞳中闪动。她点了点头,然后把头埋在我的怀中。 我篡改了剧本,逆转了命运,向观众席上的存在们致敬。 属于我莫德雷德的故事,就此在进行中—— 旅途,终于要真正开始了。 章七十一:混沌恶 ◆莫德雷德◆ 似乎大家一下子都轻松很多。让娜带来的压抑如烟雾般消散。 那些恐惧与焦虑从我的心中清除, 那些自卑和迷茫从莉莉的脸上消失了踪影。 似乎连命运的丝线都泛起涟漪,使得根源的螺旋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前进。 使命与命运,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的词汇。与其强行让不适合的存在背负这样的命运,在最后迎来一次又一次失败——就像莉莉过去经历过的那样——不如让更加合适的人背负起这命运,不仅更加稳定,还能带来更好的结果。 走在街道上,无视路人们依然注视着的视线,我一脸轻松地向莉莉解释:“人类社会中就是这个样子的啊?就是因为个体的能力不一样,才有了不同的分工,进而诞生出泛人类史那样的文明。过去几次莉莉你不都是失败了吗?那就交给能够成功的人,比方说我,你去做真正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样才是合适的分工啊?” 莉莉张开嘴巴,想要说些辩解的话。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要是我早点来就好了。可这话有点像是责备,才没有说。 微笑着,我和之前一样与莉莉十指相交,握在一起,传递着温度与情感。 “我终究还是来了。所以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如果真的想努力,不如先想想如何使用我给你的那件东西吧?或者精进一下治疗和辅助类的魔术。不喜欢战斗那就不去战斗。帮助大家的方式,可不止有强撑着努力下去这一点呢!” “嗯,这些我都明白的,莫德雷德……” “那以后就多笑笑。我喜欢你的笑容。真的很喜欢。” 干净又纯洁的笑容终于在莉莉的脸庞上浮现。 仿佛冬天被温暖的太阳照射,仿佛心中的阴霾被一扫而空,我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股的力量支持着我前进。只有有这份笑容在,我觉得我就是无敌的。 人多了起来之后,队伍也变得热闹了起来。伊希尔问了许多和让娜有关的事情,房东小姐则试图八卦父王的私生活,巴格斯特尝试了解我究竟是谁。时间过得很快,感官中才走了十分钟左右,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异界的入口。 所谓异界,就是如同妖精仙境一样,在现实中折叠起来的空间。远东也有类似于神隐、桃花源之类的传说。这个在全世界都很普遍,在精灵主导的异闻带更加普遍。 准备好之后,大家做了个深呼吸,打开那所被闲置了很久的奥术工房的房门,从这里进入到异界。 进入异界,异界卸下了奥术工坊的伪装。 我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就在城市里。 但和真正的城市不同,这里没有行人,没有动物,连虫子的鸣叫声都听不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带着鱼腥的咸香味,就好像某处堆积了大量的咸鱼干。由于有这个异界被封存了,和外界的空气没有沟通,导致这咸腥气味充斥着异界的各处。 闭上眼睛,我启动龙的视域,感知周围三公里的“存在”。 在西南方向,还有一组队伍在行动。他们个体实力颇为强大,但是状态疲惫。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就是泛人类史的守护机关“迦勒底”的御主,以及从者。 “莉莉,你之前和迦勒底的人有过交流,对吧?”我问道。 “是有过。但是很不愉快。”莉莉回答道,“那个时候,我和之前的同伴刚刚离开威尔士,前往诺里奇,在路上遇到了他们。他们似乎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但我明显不是,说着说着就起了误会。后来因为这个误会,再加上一些遭遇,我们之间爆发了战斗。结果就此分开了。在我躲进沼泽之前,听说他们在被巨龙军团围剿,状态也不是很好。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潜入到了这个异界中。” “恐怕不是潜入到这个异界,而是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伊希尔微微眯着眼睛,言语很是冰冷——看来,被巨龙军团通缉这件事情是真的。“我说怎么找不到异邦人,原来是被困在这里了。要是我们不管他们,恐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自灭。” “异邦人,这就是对迦勒底御主的称呼吗?”我问道。 “当然。而且这是永恒女王给的称呼。”伊希尔冷冷地说道,“使役泛人类史的从者,企图毁灭我们这个世界。无论是女王的军队,还是巨龙军团,都绝对不可能放过这个威胁。女王给出的奖励是永久免税,巨龙军团给出的奖励是宝库中任意一件珍品。所以,巨龙才对他们的突然消失而感觉很奇怪。” 那确实是很多的奖励。就算不能解决掉对方,至少也能知晓行踪和情报。 但,我想了想,似乎没有发生冲突的必要,就做出决定。 “先和对方聊聊吧。我知道从者的实力,如果真的战斗起来,我们这边不会占据多少优势。而且,我们现在的目标和对方并不冲突,以和谈为主吧。” 伊希尔冷哼了一声,没有反对。她都这样的态度,房东小姐和巴格斯特更不会反对了。只是莉莉依然心有戚戚,还没有走出过去的阴影。 于是,我对莉莉小声说道:“别怕。我在这里。” 她点了点头,但脸上的紧张并没有消失。 遵循龙之视域的指引,我朝着迦勒底御主的位置进发。 有一点我没有说,我从对方队伍里感知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家伙。 既然对方是圆桌骑士,还是泛人类史的骑士,考虑到Saber自己的性格,我不觉得他们都是一群会立刻展开攻击的莽夫——哪怕莫德雷德在泛人类史的名声并不好。 当我们靠近时,对方果然立刻组成了合适的阵型。虽然骑士的信条并不允许骑士搞偷袭和阴招之类的勾当,不过特里斯坦那家伙依然躲藏了起来。 即便时间线不一样,可是他们确实是我认识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不,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是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拿着盾牌的紫发女孩,根本不是我认识的兰斯洛特,而是一个——嗯,拟似从者? “泛人类史的迦勒底还真是胆大包天啊,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东西……” 我如此感叹着。但显然对方的加拉哈德并没有听懂,境界地盯着我看,说道:“你是……莫德雷德?” “是莫德雷德。但和你知道的所有莫德雷德都不同。”我笑着回应道。 “哦!我明白了!你是莫德雷德Alter吧!”在拟似从者的身后,迦勒底御主本人终于出现。那一头橙色的侧马尾,搭配现代的魔术服装,瞎子都能从魔力的气息中知晓她的身份——在这个异闻带,主要是使用奥术的。 “Alter?”我沉吟着这个词,笑容更盛了。“你是迦勒底的御主吧?身为泛人类史最后的守护者,你应该能看出来我的状态吧?” “状态?什么状态?”迦勒底的御主一脸茫然,还眨了眨橙色的眼睛。一点都不像是个魔术师,反倒是更像是普通人。“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都承认了,你是莫德雷德吗?难道是圣杯?可是也不对啊……” 就在她苦恼的时候,她的身边立刻出现一个长发小女孩的投影。 她的声音确实很可爱,但是话语中确实表现出了与外表不符的智慧:“是活人哟,立香。而且不是妖精,也不是人类,是活生生的人类。从分析的数据来看,还是龙与人的混血。要小心哦?她比从者状态的莫德雷德要强很多!” “你……是人类?”立香的眼力似乎不佳,走上前来,想要观察我。但是被加拉哈德的拟似从者立刻制止了:“请保持位于我的身后,前辈!” “可是阿尔托莉雅不是在她身边吗?而且关系蛮好的样子。能和阿尔托莉雅好好相处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坏人吧?”立香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话说的……如果不是绝对的智者,那么就是绝对的智障。 很显然,看她双眼那十分迷茫的模样,大概率是后者。 那么,她看起来和普通人没区别,也能解释得通了—— “喂!莫德雷德,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啊!”立香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很多东西我确实不懂,但我觉得你确实不是坏人啊?” “为什么要敌对啊?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商量着来,却非要打起来。反正我是不明白。就算一路走来,见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我还是不明白。”听到这里,我微微挑眉,差点都以为这家伙和让娜一样能读心了。 还好她后面的话打消了我的疑虑:“但是呢,在夺回未来的过程中,有很多人告诉我,拯救人理的事情不需要搞得那么清楚。我觉得很对,就按照大家说的做了。” “所以呢……莫德雷德,你打算对泛人类史做不好的事情吗?” 说到这里,立香的嘴角扬起微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明明是相当可爱的女孩子,可一股莫名其妙的压迫感袭扰着我的精神。仿佛这家伙不是什么魔术师,而是什么恐怖的存在…… ——人类恶?不,是聚集了最原始的混沌,仿佛从提亚马特身上分离出来的原初魔兽一般,究极的天真之恶——换言之,也就是“混沌恶”。迦勒底这个组织,为了守护泛人类史,不仅研究了拟似从者这种禁忌技术,更制造了如此恐怖的存在。 我同样微笑着,同样眯着眼睛,注视着眼前的存在。 “如果我打算对泛人类史做不好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杀掉啊。”立香就这么用纯真的表情说着这么恐怖的话。“不杀掉是不行的吧?用消毒水消毒,本身也是在杀死细菌和病毒吧?吃抗生素类的药物,也是同样的道理吧?既然如此,那当然是杀掉最好啊?”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莉莉之前会和迦勒底起冲突了。 饲养着这样的存在,还派遣过来当做毁灭引擎来使用,任何有理性的存在都会和她存在冲突。只是迦勒底用了特殊的方法,才稍稍管制住了她而已。 我看向了她身后的骑士,也就是泛人类史的高文和兰斯洛特。他们二人都带着头盔,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从他们位居后面的态度来看,他们本身也在畏惧着他们的御主,觉得眼前的天真之恶并不需要他们的保护。 “这样啊……那还真是难办啊。” “觉得难办,那就杀掉呗?” 话音未落,几乎是瞬间,立香越过拟似从者的保护,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伸出双手,试图握住我的脖子。我微微错身,才勉强闪开。 见一击不成,她微笑着后退两步,仔细观察着我。 她完全没有用力,可能也就用了一两成?对她而言,刚刚的动作,比起攻击,更像是孩童之间的游戏——是的,尽管是十七岁左右女性的模样,可她的心性确实维持在了孩童阶段。 立香笑着说道:“好快的速度啊!你果然不是普通的莫德雷德!” “你也不是普通的人类。”我同样回应。“看得出来,你是被赋予【', “我?我被大家称作‘祸神’哦?”听到那两个字的瞬间,我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而立香笑得更开心了:“哇!莫德雷德,你竟然知道‘祸神’是什么!我还以为只有医生和盖提亚知道呢!可是他们到最后都不愿意说出来。大家都不知道我是谁,只是都很害怕我……除了马修!”说到这里,立香立刻抱住了身前拿着盾牌的拟似从者,把她抱了起来。“马修!我的好马修!你不害怕我对吧?” “呜哇~!”奇怪的是,马修没有真的害怕,而是很配合着立香,仿佛玩着游戏,很享受被立香抱着的感觉。“那个……前辈,这里有很多人呢!” “没有关系啦!我们的关系大家都知道的!你看莫德雷德她不是也握着阿尔托莉雅的手吗?肯定是和我们相同的关系呀!” 章七十二:机械骑士勃利托玛 ◆莫德雷德◆ 看着笑得很开心的立香,我感到很无语。 但是考虑到祸神那家伙对父王的态度,这也不是不难理解。 这个拟似从者,恐怕不止是人工技术创造出来的容器,更是供奉给神灵的巫女。而迦勒底这个组织,以控制巫女的方式,间接控制着这个神灵。 我的大脑异常活跃,从这些细节中就察觉到了很多东西。 这是父王教导给我的,属于王者的才能。 “好了,闲话可以不说那么多了。既然你知道我是莫德雷德,那你的名字又是什么?当然,我说的是全名。” “藤丸立香。她是马修。后面的都是我的从者。莫德雷德你应该认识吧?” “当然。虽然世界的走向不一样,可他们确实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但是,躲在御主身后的圆桌骑士? 就算这个御主是天真之恶的异次元邪神,也不应该这么害怕吧? 而且我见识过祸神本体的模样,眼前这个女孩顶多只能算是碎片。 “那……”立香放开马修,盯着我看。“莫德雷德,可以回答之前的问题吗?你打算对人类史不利吗?” “我对人类史怎么样毫无兴趣。我只是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自己的使命?什么使命啊?”立香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把所有的巡礼之钟都敲响。至于之后……再看情况吧。” “唉?这不是阿尔托莉雅的使命吗?”立香的视线落在我身后的莉莉。感受到这个视线,莉莉把头缩了起来。“不对啊……你不是阿尔托莉雅的女儿吗?怎么会拥有这样的使命?” 这个事实终于还是暴露了出来。 但此时,我的内心却极度的平静,仿佛立香根本没有说出来。 这太过惊人,莉莉甚至没有听清,或者认为自己听错了,呆立在原地。 我依然保持着笑容,什么都没有表示,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这个使命已经被我拿走了。另外,她的名字不再是阿尔托莉雅,而是莉莉。莉莉·阿瓦隆。我为她取的名字。” “也就是说,你篡夺了她的命运,就像你篡夺了亚瑟王的王位一样?” 立香又发出暴言。 可惜,《亚瑟王之死》我已经看过六遍,几乎能背诵下来。 这种程度的揭露事实,依然不会影响我的情绪分毫。 “不是篡夺,而是取代。她本来就不是什么亚瑟王。” “这样啊……你确实和我知道的莫德雷德很不一样呢。”她停顿了一下,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托着下巴,思考片刻,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也对啊!你的瞳色和莫德雷德完全不同。现在这么成熟,这么强大,说是反面也不为过!” 我耸了耸肩,没有解释——关于这点,我不觉得有修正的必要。 “那……就一起来?只要你敲响了巡礼之钟,我、马修还有从者们就能离开了吧?不对……你们是主动进来的吧?也就是说,知道离开的方法?” 我转头看向了房东小姐。 作为大奥术师,房东小姐当然知道立香具体是什么情况。 她脸色苍白,笑容非常勉强,几乎维持不住。 在这压力下,她无法说话,只是根据我的眼神,点了点头。 ——这样就足够了。 “当然知道。要不我这就送你们离开?” “唉?莫德雷德你真的这么做?” “当然了。我和你们又没什么冲突。说不定将来还能合作呢。” “这样啊……” 突然,视线中的立香消失了。 如同一道橙色的闪电,向我袭来。 我瞬间松开少女,主动迎了过去。 在她抵达我眼前的那一刻,漆黑的魔剑在我哦手中显现。 长剑上挑,但是被祸神的化神抓住了剑刃。仿佛这不是阿尔比昂挖穿地壳的爪子,而是刚刚来到现代是,父王交给我的塑料长剑。 暗红的雷霆能量瞬间炸裂,轰击着灰尘,轰击着地面,轰击着我眼前的少女。 她的衣服瞬间如同经历爆炸一般,出现众多的黑点。她的长筒袜被撕开众多裂口,很快变得残破不堪。但是,她的肌肤,她的头发,都和之前毫无区别。如果不是知晓她的存在,我都以为她的身体里也埋藏着一把剑鞘呢! “莫德雷德,这可算不上是合作吧?” 她的笑容依旧,她的眼神如常。 我也保持着微笑,即便全力输出着雷霆,语气也颇为轻松。 “莫非,立香你认知中的‘合作’,是绝对的服从?” “当然。我可是祸神唉,服从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就不行了。很抱歉啊,立香。不采取敌对态度,已经是我这边的极限了。” “极限?可是,莫德雷德,我不觉得这是极限啊……” 在这对话过程中,立香一直握着我的剑,完全没有松手。 她的内部存在着神性,这神性以概念武装的形式保护着她的身躯。 另一方面,我也没有启动剑的真正能力——现在还不是时候。 只是力量上的较真,让我感觉到少女的强悍。她不是让娜那种分离出去的碎片,而是真正的化身。她的气质,她的态度,都和梦中的“爱歌”相差不大。 “极限分很多种的,立香。当被固定在某个框架下时,所谓的极限就是指框架下允许做的事情。很抱歉,在我现有的框架下,我不可能对你服从。” “但是,不服从的话……会死的哦?” 立香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威胁,但金色的双瞳汇总完全没有敌意。 既然是天真之恶,那自然和小孩子一样反复无常。 而小孩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毁灭。 “死?我都走到这一步了,用死来威胁我,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话音刚落,阿尔比昂之爪的空间属性展现出来。 '|【 如同切开黄油一般,立香那握着剑身的右手手指被切割下来,与鲜血一起掉落在地上。她似乎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很难以置信。 我仍然眯着眼睛,仍然保持着笑容,没有继续攻击,就这么注视着立香。 然后,以极度轻松的语气说道:“啊,抱歉啦,立香。手滑了一下,不小心启动了剑的真实能力。你的伤势不要紧吧?莉莉的医疗魔术很厉害,要不要治疗一下?” “前辈——”立香身后,那个紫发黑甲的女孩,提着盾牌走上前来,一直手用盾牌护住立香,另一只手检查立香的右手。“好过分……真的好过分!” “用手握住剑刃,这种事情迟早都会发生吧?以后注意点就好,这真的是很危险的举动。绝大多数人从很小开始就被教育,不要与尖锐的东西离得太近。”我依然用着轻松的语气,说着轻松的话。 撕裂空间的同时,也意味着剑本身超越了空间。 不需要抖动,鲜血就顺着剑身流了下来,滴在地上。 我说了这么多,立香依然在发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消解剑的空间属性,扛着漆黑长剑,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准备离开。 ——当然,这只是做做样子,我一直在警戒着,等待着立香的反应。【! “……真是很特别的武器啊,莫德雷德。没想到竟然能伤到我,竟然能让我流血。”立香一动不动,只是在说着这些话而已。“你知道吗,莫德雷德。从我诞生到现在,我从来都没有受过伤——这股痛觉,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呢。” “在之后你会感受更多。”我没有回头,因为我确定她不会再次攻击。“父王的战力可比我厉害多了,和你之前那些被当做细菌和病毒处理过的那些敌人可不同。像刚刚那样随心所欲,真的会死的,而且死得很快,连挣扎都做不到。” “莫德雷德,可能你不相信吧?但是在上一个异闻带,我可是战胜过宙斯呢!不是神话中的宙斯,而是最开始的机神宙斯,汇聚了奥林匹斯神系所有的力量。但是,我确实战胜了,把宙斯的脸从机神身躯上拆了下来,它就这么死掉了。” “我相信。祸神就应该这么强。” “但是现在,我的身体却受损了——你的剑,是怎么回事呢?” “到现在,它都没有被命名。不存在于泛人类史,只是我使用的剑而已。” “这样啊……这个教训,我记住了。谢谢你的教导,莫德雷德。” “不客气。” 说着,我继续迈动步子,真的离开了立香。 手指被切断,对于她这种存在不算问题。人类的身体只是束缚。当她的身躯迎来死亡时,祸神的姿态才会得以解放。到那时,别说是区区在异次元失去家园的丧家之犬希腊众神了,就算是这颗星球,对完全形态的她来说也和一块鸡蛋没多少区别。 “看来你确实有些水平啊。”在我的脑海中,紫神的回响用我的声音轻佻地说道,“能这样和那家伙对话,还能安全地离开,对人心的把握确实很有一手。” 我没有理会紫神的残响。消解长剑,我的左手重新与莉莉十指交错。 她很惊讶,也很慌张。但此时,她终于算是理解了我的能力。 “莫德雷德,那个异邦人……她……她打算做什么?” “她决定留在这个异界,观察我们怎么找到巡礼之钟,又怎么敲响它。” “她的手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她不会生气吗?” “不会。对待任何人,她都不会生气。”我回答道,“世界上没有能让她恐惧的东西。死亡对她来说也不是终点。疼痛之类的感官体验反而是一种乐趣。她只是披着人皮的神,一位祸神。让娜你还记得吧?她们两者的内在构成是一致的。” 莉莉愣了一下,显然她没有想过,立香能和让娜扯上关系。 队伍里的其他人连祸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自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们一行人就这么按照原【'- 隐藏巡礼之钟的人是托娜莉可本人。房东小姐虽然是大奥术师,但是和神灵一般的托娜莉可完全没得比。我们在这异界中不停地寻找,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依然找不到巡礼之钟的存在——那么大的一口钟,又能藏到哪里呢? 就在我如此苦恼的时候,一个特别的访客找上了我。 那是一名机械的人形,身高两米半,和动画片中的机体差不多。白色的涂装仿佛是大理石,蓝色的涂装也很有主角机的风格。全身几乎不存在棱角,每一处细节都是过渡圆滑的曲线,看起来十分轻盈、优雅,如同精灵。 “你就是勃利托玛?”我微微皱眉,充满疑惑。 她和我记忆中的勃利托玛完全不同。她是早期的骑士,曾经加入过父王的队伍,但是在不列颠统一之后,就和自己的爱人去往了乐园仙境,自此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而在那之后,我才诞生。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又因为她拒绝了封地和头衔,一直也没听别人提起过,只是在概念中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过。 “是,我的名字就是勃利托玛——呃,可能还有其他元素。记录越是稀少的从者,其组成就越是复杂,还会受到召唤地区和御主的影响,产生不同的变化。” 她的声音我觉得有些熟悉,但我记不起来是谁了。 不过,考虑到父王和梅琳的声音一直都很像,这个特征被我忽略了。 声音像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声音的特征实在是太少,完全不如外貌有辨识度。 “你是立香的从者吧?突然过来,是立香的意思吗?” “不,我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拜访你的。” “那你想做什么?试探我们的实力吗?” “你的实力之前我已经见识过了,没有试探的必要。我来找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你不回答也可以,通过你的表情和眼神,我就会有自己的判断” 说实话,这种说法是一种挑衅。 我戴上微笑的面具,内心维持绝对平静,开始与勃利托玛交锋。 “好啊。既然如此,你想问就问吧。” 这名机械骑士没有直接发问,而是沉默了片刻。 是在思索,也是在考虑,说不定直接就这么离开了。 【#& “阿尔托莉雅……她还好吗?” “她好着呢。另外,她现在不叫阿尔托莉雅,而是莉莉。莉莉·阿瓦隆。” “莫德雷德,我说得不是她,而是另一个阿尔托莉雅。” 我不自觉地微微皱眉,这个问题让我本能地开始分析。 机械骑士没有眼睛,只在眼睛部分有镜片和摄像头,我无法分辨她的表情。 分析来分析去,我找不到合适的解释,最后只能回答:“首先,我不是泛人类史的莫德雷德,我现在是人类。其次,既然你是从者,那你应该字啊英灵座中知道亚瑟王的故事,也知道她的结局。我对此没有什么可说的。” “这样啊……我明白了,感谢你的回答,莫德雷德。” 章七十三:似曾相识的故人 ◆莫德雷德◆ “还有别的问题吗?”我继续问眼前的机械骑士。 “摩根还好吗?梅琳呢?她们现在……” 机械骑士低下了头,仿佛在追忆着过去,又仿佛在想象着自己未经历的事情。 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已经强调过,我不是泛人类史的莫德雷德,而且是现在还活着的人类。可是眼前的机械骑士,却偏偏问了我这些问题,似乎是想打探我这个世界里大家的状况。 可我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连她的事迹都没有了解过,只能等我从异闻带离开,来到现实后,使用互联网来寻找蛛丝马迹,或者干脆求助于父王和梅琳。 这么想着,我大脑一热,直接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她们现在过得很好,就在父王的身边,以王后和妃子的形式服侍着父王。父王也很幸福,超越因果与命运,找到了可以活下去的支柱。我们的状况就是这样,我来到这里、承担这样的命运,只是为了提升自己的能力——你懂得了吗?” 没有眼睛,就察觉不到对方的内心。 在我的视线中,机械骑士只是呆住了,像是卡主的电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使用扬声器和我对话。 “……我知道了。这样就好。在无数个世界,经历那么多的痛苦,总有一个阿尔托莉雅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仅仅只是知道这个可能性,我就心满意足了。” 听起来像是对亚瑟王有特别感情的人。 或许是把阿尔托莉雅当做妹妹来看待吧? ——不行,果然还是完全不知道事迹,只能做出猜测。 那就旁敲侧击,先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吧。 “刚刚你说,你的成分掺入了很多其他的成分,具体是什么啊?” 对于这个问题,机械骑士回答得很干脆:“我的名字是以希腊的某位泉之女神命名的。但是那个女神的信仰非常小众,我就混入了女神的神核。在这个异闻带,众神在游星尖兵的入侵下完全毁灭,我就保留了希腊众神原初的机神形态,以目前这样的机械体行动。对于在异闻带或者特异点召唤的从者,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也就是说,如果是正式的圣杯战争,她应该就会是原本的样子了。 对于这个回答,我还算满意。但,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搞清楚。 “既然是从者,那你肯定知道泛人类史的莫德雷德对亚瑟王做了什么吧?就这么直接找上来,你就不怕我生气吗?毕竟,这可是禁忌的话题。” “你和泛人类史的莫德雷德很不一样,要更加成熟、更加聪慧、捕捉人心的能力也很强。这是王都不曾有过的能力。你和御主都没有爆发正式的冲突,甚至在交流中占据上峰,因此我有理由相信,面对我的提问,你不会发怒,也不会觉得被冒犯。” “身躯变成了机体,所以意识也相应地机械化了?” “希腊众神并不是仅有神性的存在。其核心计算单元的运作方式是一种其本身都无法破解、只能读取接口数据的黑箱。因此,感情和喜好都是存在的。譬如阿芙洛狄特和阿尔忒弥斯,即使是机神状态,和神灵状态一样感情丰富。” “可是我依然不理解,你为什么非要问父王、母亲还有梅琳的状态。” 机械骑士没有回答。她没有表情,没有眼神,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就在我以为她要略过这个问题,准备告辞时,她的扬声器终于发声了。 “莫德雷德,如今的我只是复合构建的从者。两段记忆并不完整,而且交错在一起,让我无法回答过多与过去有关的问题。我只是根据生前最强烈的情绪,以及最后一刻残留在灵魂中的遗憾,来询问你这些问题。实际上,若不是我现在是骑士的身份,我会认为我的存在更接近那位希腊神灵,而非不列颠的女性骑士。” 很合理的解释,没有人能挑出毛病。 但正因此,才显得过度异常——什么情绪?什么遗憾? 她没有说明,也绝对不会说出来,刻意包装成秘密,隐藏在自己的内心。 而且……既然她融合了两个存在的灵基,是不是还可以融合三个?因为三个才是最稳定的状态,这在自然界是普遍的规律。如果是三个,她隐藏的身份又是什么? 这些都让我好奇。但可惜,她是迦勒底的从者。 我和她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了,她被立香召回了,用的还是令咒,连个道别的话都没有说。 走在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她的身份。 总感觉呼之欲出,却又完全想不起来。 身边的同伴又没有一个是和泛人类史相关的,还没有我懂,也帮不上什么。 好在寻找巡礼之钟的过程不是这样的。房东小姐终究是大奥术师,和迦勒底队伍中全是蛮力型选手的状况完全不同。我们在市中心的广场处,找到了埋藏在地下的巡礼之钟。 奥术比魔术还要万能,铁锹随随便便就能制造出来。再加上莉莉能够呼唤精魂来帮忙。挖土工作比想象中顺利得多。很快我们就把这口钟给挖了出来。 钟本身和教堂报时的大钟没什么不同,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构成也是非常普通的钢铁,钟摆锈迹斑斑。要不是房东小姐确定这口钟非常异常,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传说中拯救不列颠的“救世主”需要敲响的大钟。 “那个……莫德雷德,我觉得还是我来敲比较好吧?” 都这个时候了,莉莉还是没有从乐园赋予的使命中完全解放出来。 我当然要拒绝。不仅要拒绝,还要表明所有权——无论是她,还是这口钟。 “莉莉,之前不是都算说好了吗?我代替你成为‘救世主’。你就安安心心当个普普通通的妖精,看着我完成你的使命就好。” “只是觉得……这口钟和我有很大的联系……似乎,只有我敲才有用。” “不试试看,怎么可能知道呢?”我握着房东小姐用奥术制造的钟槌,走到大钟的旁边。大钟已经被莉莉用召唤的藤蔓架了起来,随时都可以敲响。“莉莉,巴格斯特,你们都还是妖精,先站远一点吧。我要敲响她了。” 莉莉和巴格斯特对视了一眼。最终,她们二人后退了五米……仅此而已了。似乎完全不知道钟声敲响的声音有多大,对妖精能造成什么伤害——妖精这种生物,可是连马蹄声都害怕的。 无奈,我只好让房东小姐又做了两对耳塞,让莉莉和巴格斯特戴上。 然后,挥动钟槌,向这口大钟狠狠地敲击。 声音立刻响彻了整个异界,仿佛幽谷【* 莉莉和巴格斯特立刻抱住了头。尽管戴上了耳塞,但是声音依然通过她们的身躯与耳蜗共鸣。直到钟声的回音终于停下,她们的痛苦依然没有结束。 我很庆幸。还好是我自己敲响的大钟,不然我都不敢想象莉莉敲动巡礼之钟的时候,会有多么的痛苦。与此同时,我感受到自己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好像得到了乐园的加护,如同梅琳的强化魔术作用在我的身上,体内多了一股温暖的力量。 我并不是什么笨蛋。在钟声结束后,我立刻丢掉钟槌,走到莉莉的身边,抱住了她,让她依靠在我身上,试图用我的体温,我的存在,让她好受一些。 房东小姐和伊希尔都很懂风情,没有说话。巴格斯特靠着自己的毅力硬撑着。过了很久、很久,莉莉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睁开了眼睛。 “莉莉,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需不需要治疗?”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唔……”不适感依然存在于莉莉的感官之中。她咽了口唾沫,把恶心的感觉压下去,才终于开口:“好些了……不用担心我,莫德雷德。有剑鞘在,我不会受伤的……” “剑鞘?”我眨了眨眼睛,琢磨着这个词。 因为要规避圣剑的存在,和莉莉对话的时候,我用的一直是“护甲”。 现在,莉莉却知道这就是剑鞘了——可问题来了,没有剑,又哪儿来的鞘? “……嗯,是剑鞘。这是梅林告诉我的。曾是容纳圣剑的剑鞘。” 原来是梅林。如果是那家伙,倒是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看着莉莉眼神中的遮掩,我知道她还知道别的东西。 “因为巡礼之钟被敲响了,所以你获得了新的知识和能力?” “……脑海里确实多了些记忆。我的能力确实也变强了。” “变强了多少?是不是六口钟都敲响了,你就比永恒女王还厉害了?” “那肯定是没有永恒女王厉害的。比起龙王来也差得很远……” 说到这里,莉莉停了下来,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尽管我之前一直在否认,可现在看来,她和当时的让娜确实非常相似。 我的内心开始不安了起来。 一方面是莉莉的未来,一方面是立香的到来。 【{. “我听到钟声了!这就是阿尔托莉雅所说的巡礼之钟吧?”立香好奇地走上前来,完全无视了我和我的同伴们,靠近巡礼之钟,仔细观察起来。“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嘛!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呢!也就声音大了些!” 声音大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不然也不会在这异界陷阱中回荡那么久。 我忍住了这吐槽的冲动。因为立香根本不是人的理性能理解的存在。 “好!钟敲响了,莫德雷德你该带我们出去了吧?” “出去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毁灭这个异闻带啊。不然呢?” “你打算用什么方式毁灭异闻带?把所有妖精和精灵都杀光吗?” “很久之前,医生曾经评价过我。他说我这个人虽然笨,也很呆,但并不蠢。只要有正确的引导,就做不出来坏事。我问他什么是正确的引导,他没有回答。我也问了很多人这个问题,他们也都没有回答——莫德雷德,你很聪明,你能回答我这个问题吗?” 立香的眼睛依然那么干净,即便她的存在是祸神,也改变不了这点。 实话实说,尽管父王对祸神的态度极差,但是我是真的和祸神交流过的。我并不讨厌祸神,入侵也好,毁灭也罢,都是基于各自的立场,做各自自认为正确的事情。 而这,也是立香这个问题的实质。引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正确的概念。 如果是正常的人类,大可以说些“你相信的东西就是正确的”来敷衍和糊弄。但是立香不行。她是天真之恶,失去正确的引导,她只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毁灭掉。可如果这么分析,就是基于利益而非理性与逻辑去思考了,也就和“正确”无关,变成了模棱两可的谎言——也就是立香所定义的“没有回答”。 我的人生并不长,我的经验并不多,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但,对方是祸神的化身,我无论如何都得回答…… “只要身边重要的人都认为这是正确的,无论无关者怎么想,无论敌人怎么认为,这都是正确的。只要按照大家认为的正确去做,那就是接受了大家的正确引导。至于什么是重要的人,这就要你自己去判断了。” “这样啊……莫德雷德的回答,几乎和盖提亚一样呢。” 立香笑了起来。尽管金色双瞳中的色彩依然纯净,她的内心确实改变了一些。 我不知道盖提亚是谁。所以我只能耸了耸肩。 这个时候,我才注视她的右手——果然已经完全恢复了。 “所以……莫德雷德果然要杀掉啊。不杀掉是不行的。” “为什么?”我问道,“杀戮也许没有理由。但是必须杀掉却有。” “理由不是很简单吗?莫德雷德是我的敌人。你们都是我的敌人。如果我不在这里杀掉你们,将来你们一定会杀掉我。毕竟……”立香笑得更加纯净,仿佛婴儿的笑容出现在十八岁少女的脸上,极其怪异。“我是‘祸神’啊。我能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莫德雷德会用剑贯穿我的身体,然后拆解成几十、几百块。人类遇到这种状况,肯定会死吧?肯定就是‘被杀掉’吧?那……我就只能杀掉莫德雷德了。” 在这瞬间,立香的身影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 时间在我的感官中被缓慢了下来,我看到她的右手伸向了我的胸膛。 然后,一个鲜红的、正在跳跃的东西,被立香从胸膛掏了出来。 ——那是我的心脏。 “噗嗤。” 心脏被捏爆了,鲜红的血液溅在立香的白衣上。 全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意识逐渐凝固。 ……不对。有不对劲的地方。 立香也愣住了。她低头看向手里的心脏,现在根本不存在了。 甚至连身上的血液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章七十四:病友间的热情交流 ◆莫德雷德◆ “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敲钟后的影响。”令我意外的是,说这话的人不是迦勒底的投影,而是机械骑士勃利托玛。 “勃利托玛,你确定?”立香扭头问道,看起来没有一点恶意与敌意。仿佛她只是把刚刚的行动定义为孩童间的游戏——比如把水倒进蚂蚁入口什么的。 “有接近九成的把握。从表现来看,这是典型的时间延后与空间置换。” “也就是说,之后我没办法用咒腕先生的方法战斗了?” “至少和莫德雷德的战斗中,这种这种方法无效了。” 安静地听到这里,我感觉到了一阵心安。 巡礼之钟的效果能作用在我身上,说明我真的被认定为“救世主”。 又或者巡礼之钟根本不在意是谁敲动了它,只要不是异闻带本地生命就好。 “……莫德雷德!你……你没事把?”莉莉异常慌张,盯着我的心口看。 我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我对视,让她看着我的微微扬起的笑容,然后说道:“莉莉,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要不要……”莉莉把手伸向自己的心脏。 而我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腕,以极度平静的声音说道:“我给出的东西,怎么能有后悔的道理?你就好好拿着,想办法发挥它真正的力量吧。战斗的事情不需要你担心——事实上,就算没了心脏,我也死不了。想要杀死一头龙,可并不容易。” 我观察立香,立香也在观察我。祸神的化身没有人类的理性,本质上是一种情绪的聚合体。在经过情绪的渲染与淬炼后,她得出来一个结论:“其实,莫德雷德我觉得刚刚直接就死掉是个蛮不错的结果哦?至少没有多少痛苦,很快就结束了。我见过很多人想要活着,但是比死了还痛苦。我没有杀害他们,但我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样乱七八糟的结论,我都懒得反驳,用敌意的冰冷语气说道:“藤丸立香,你可是祸神,祸神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家伙吧?怎么,被迦勒底豢养之后,反而变得这么婆妈了?我又不是没见过祸神的本体,你以为我不了解你是什么东西吗?” “唉?你见过祸神的本体?莫德雷德,你不会在骗我吧?”听到我这么说,立香反而提起了兴趣。 “要不然你怎么会看到我和你敌对的场面?也许恶意是没有理由的,但针对型的厌恶与憎恨却不是这样。不了解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在未来杀了你?” “啊,倒是有这方面的道理……果然还是杀掉吧。” 话音未落,立香的身体再一次在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第三次还用这种突袭战法,就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在刹那间,空间仿佛成了我的另外一个器官,一切力的向量被反馈到我的大脑。大脑迅速做出计算和判断,在脑海内绘制成轨迹。因而,无论物体的运动如何变化,战斗的记忆如何高超,在解构级别的计算下,都被拆解成了最基本的动作。 立香的袭击速度很快,但不够快。当轨迹被计算之后,大脑不再需要通过猜测与预判这种低效率的方法战斗。我能减少大脑本身的驱动开销,把计算能力全部堆砌到反应能力上——所以,哪怕身体确实跟不上,可是破解攻击却很简单。 漆黑长剑在我的手中挥动,并不快,也没有竭尽全力,却阻挡在立香突袭的运行轨迹上。倘若她不及时后撤,那就只会像撞向墙壁的汽车,自己摧毁自己——但,这又怎么可能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本就是舍身战斗才能爆发出来的极限速度,过于强大的惯性与势能让立香没有后撤的选项。她只能迎着我的剑冲上来,挥动拳头,轰向我的胸膛。企图一击打断我的全部肋骨,并重创心脏。 只是,漆黑长剑薄如蝉翼,轻如鹅毛。只要我手腕微微调整姿势,剑刃就封住了拳头轰击的方向——比起舍身突袭,这一拳更加难以收回。结果,立香自己把自己的拳头挥向了长剑。随后空间被分割,她的拳头与前提如同切开番茄一样被分成两半。 鲜血因血压而喷涌出来,挥洒在我的脸上和衣服上。身躯的疼痛以及空间的风格,让拳击无法继续,逼迫她后撤。我舔了舔嘴角上的鲜血——龙的直觉告诉我,这就是普通人类的味道,虽然含有一些魔力,但非常稀少,算是菜鸟魔术师级别的。 “前辈!”立香也是有人爱护的,她的巫女,也就是叫做“马修”的紫发女孩,提着她的盾牌冲了过来。 但立香抬起右手,被从中间切开的手臂瞬间修复,制止了她:“我没事,马修。你和往常那样,在后面看着就好。战斗很危险的。我不能让你涉足任何危险。” 马修停了下来,抿着嘴唇,最终还是后撤了几步。 立香阴沉着一张脸,向我问道:“你知道吗?莫德雷德,你是头一个让我流血的人。”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我是第一个杀死你的人。”我握着长剑,无视脸上和短袖衫上的血液,笑得彬彬有礼,无可挑剔:“像你这种强行塞进人类躯体里的祸神玩意儿,从一开始就应该死了。现在都还活着,你不知道对大家造成多大的麻烦吗?你喜欢拿消毒水和细菌做比喻,可你似乎不知道,你才是细菌。” 立香对我的话没有反应。 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剑上。 阿尔比昂的利爪,足以挖开世界表里结构,也因此有了击破所有防御、斩断空间本身的概念。这一概念不停地延伸和强化,最终形成了这把剑。 虽然和父王所使用的圣剑尚有一定的差距,但确实是最顶级的武器了。 “所以,你的剑究竟是怎么回事?”立香问道。 “你都主动攻过来了,还想着我会解释吗?”我半嘲弄地说道,“而且,就算解释了,以你毫无逻辑的思维,以及不存在理性的意识,真的能理解吗?到头来还不是和孩童一样,想怎么做就继续怎么做?” “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会杀掉你的。” “你的未来由你自己确定了,藤丸立香。你会被我杀死,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立香的身影再次消失。她延续了之前的战法,纯粹的速度,纯粹的暴力。 但是,父王教授我的“至高之术”最克制的就是这种野蛮的战法。 她每一次挥拳,都会被剑阻断通路,结果自然是不停地受伤、不停地战斗。 祸神的力量让她能够重置身体的状态,无论有多少肉与骨掉在地上,都不影响她战斗。无尽的血液临在我的身上,让我感觉不太舒服——但,如果连这个都克服不了【} 试了很久,试了很多次,立香的进攻都被我一一化解。 战斗演变成了消耗战。我这边只需要调整剑的位置就行,而立香既要全力搏击,又要重置身体状态。这场看不见尽头的战斗,我已经稳操胜券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每一寸身躯都被鲜血覆盖时,立香终于停了下来。 她没有急促的呼吸,也没有任何疲惫,似乎只是感觉无聊才放弃了。 “果然你的剑太棘手了。要是普通的剑,我肯定能轻松掰断。” “是你的身体拖后腿了,立香。如果速度再快三倍,我就反应不及了。” “啊,确实……不过我蛮喜欢现在的身体的。”顿了一下,立香微笑着,扭头看向身后侍奉于她的巫女——马修。“因为马修喜欢,所以我就很喜欢。很简单的道理。如果马修哪天厌倦了,我可能才会更换更厉害些的身体吧。” “所以我才没下死手。如果你的身体死了,你才是真正的得到解放。到时候,和我战斗的就不是藤丸立香这个人类,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了。” 其中的差别,正如让娜这个存在与祸神的碎片之间的异同。 虽说是被称作祸神,注定是连接两个次元之间的通道,但她们的思想、她们的认知、她们的记忆,依然遵循身份本身。 无论本性是多么的恶,我眼前这个穿着白衣、名为藤丸立香的少女,确实是拯救了泛人类史的“人理最后的御主”——尽管她不需要从者来拖后腿就是了。 立香和之前一样,托着下巴,一边回忆,一边说道:“盖提亚也这么说过……莫德雷德,你真的很像盖提亚啊。稍微解释一下吧,盖提亚是所罗门王使役的七十二魔神住的系统本身。因为某些原因占据了所罗门王的身体,展开了‘人理烧却’的计划,制造了九个特异点。不过最后,在他的王座空间,我把他打爆了。” 那应该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打爆。 那么多的特异点,恐怕都是这么过来的。 祸神的力量,对于普通人而言,完全就是碾压级别的。 “倒不如说和你敌对的聪明人都会这么说。”我微笑着说道。 “聪明人啊……思考好麻烦,好累。”立香垂头丧气。 “确实麻烦,确实很累。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思考是被迫的。” “有意思,莫德雷德是被迫成长到这种程度的吗?” “我猜不出来。”立香摊了摊手,仿佛各自身上的血液都只是错觉。 “猜不出来,可以让战斗先停下。”我尝试引导她……以聪明人的办法。 “……不行。我看到你杀了我,那我就一定得杀了你才行。” “果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啊……那,我也只能杀死你了。” “莫德雷德对自己很有自信啊?”立香好奇地问道,没有一丝恶意。 “只是知道自己能做到何种程度而已。”我胸有成竹地说道。 “那就来试试吧。感觉杀不掉你,那反过来看看杀掉我吧?” 立香站定了姿势,抬起双手,是常见的空手道防御姿态。 而我把剑抗灾肩膀上,胸有成竹地观察着她。 说是观察,但实际上是一种拖延。 我的队伍和迦勒底的队伍不同,莉莉和房东小姐的存在,让我更有余裕。 因为就在刚刚,装作和立香一样的精神病友,和她以精神病的方式交流的时候,房东小姐终于意识到了我的策略,提醒莉莉,暗中默念咒语,默默地为我施加状态增益型的奥术与魔术。 奥术是通过数理解构的魔术。用途多样,全看奥术师本人的想象力。 房东小姐在我身上施加了九个法术,有结界,有防御,有肌肉强化,用法多样。 而莉莉的魔术则更加古老,更加概念化。她唤醒了我体内龙,全面强化身躯。 经过这么多轮强化,我的身体素质几乎和灵基过载时的父王相当。 挥舞着长剑,感知着空间中的向量与轨迹变化,我不停地计算,利用武器本身的优势,迅速将肉搏的立香压制住了。她的速度确实很快,如同闪电,但是即便是闪电的轨迹,也是可以计算的——然后,按照父王的剑法,我编织出了一个陷阱。像是一张大网,覆盖在立香身上。她越是挣扎,大网就越是限制她的行动。 最终,当她的步伐、拳头全都被限制起来之后,我爆发出空间的魔力,将自身的存在无限地膨胀,如同一个木塞阻挡在水龙头的出水口,使时间停止了流动,我和立香达到了相对静止——然后,漆黑的长剑飞速划过立香的身躯。 由于时空自身的惰性,我仅仅只能维持静止不到两秒。 【\) 血流喷出,身形散架,肉体与骨骼坠落,人形的存在被我像切土豆一样变成碎块。我微笑着,保持着精神病人的模样,注视着被切割成十七块的橙发女孩。 她的头颅还是完整的。眼睛正在逐渐扩散。死亡开始行进,还未抵达终点。 “房东小姐,维持她头颅的活性,让她三分钟后再死。莉莉,帮我清理下身上的血液。一会儿我要见个很重要的人,这个样子可不行。” 她们按照我说的做了。而后,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是的,确实是手机。它一直都在我的口袋中,但是因为世界的差异而被当做不存在。当我的意识认定其存在时,它的构成就有了根基,变为确定的结果——这些都是我之前验证过的基础设定。 从通讯录中找到那个人,我按下了屏幕上的拨打按钮。 “喂?是让娜吗?” “啊,我知道这里是异闻带。但这不影响我们的手机通讯……总之,我这里碰到了一个自称祸神的家伙,你赶紧过来一趟吧。你应该有能力过来。” 章七十五:藤丸立香 ◆莫德雷德◆ 果然,让娜很快就到了。她有特殊的方法来到我的身边。 看着地上的碎块,让娜深深地皱眉。 看向我,不满地说道:“……莫德雷德,你耍我?” “她没死。她召唤的从者还都在,说明她还供应着魔力。”我说道。 “她不是祸神,只是被强行赋予了祸神的称呼而已。没意思。”在让娜的金色双瞳中,我不知道是嫌恶,还是苦恼,又或是惊讶。 “就是佛像、神像之类的东西,仿照一个空想的对象制造了出来的偶像。只要供奉了偶像,就等于供奉了神灵。可是在实际流程中,变成了偶像本身就是信众所崇拜的对象。原本的教条被人忘记,偶像的原貌取代了神灵的样貌。到最后,偶像本身竟然活化了,以神灵自称,行使着信众的期待与奇迹。” “你懂得蛮多的啊,让娜。”我感叹道。 让娜昂起头,一脸自豪:“那当然。最近我可是在努力修行魔术呢!” “所以,她其实一直都是人类,只是根据空想的祸神,得到了被期待的力量?” “不止如此,而且作弊者是世界本身。她和祸神没关系。只是那个世界的意志知道祸神的存在后,按照转述来的祸神描述,人工制造了一个祸神。”说着,让娜看向了用盾牌保护自己的马修——她没有上前,想必立香对她给过约束。 让娜继续说道:“没错,就像那边的那个小姑娘一样,是人工制造的产物。你说,她是你认识的加拉哈德吗?” “当然不是。她是马修,她是她自己。”我回答道。 “把这小姑娘复原了吧。她是泛人类史最后的御主。她不能死,她还有许多自己的事情没做。要是真的死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听让娜这么说,我看向身后的莉莉,问道:“莉莉,能做到吗?” “应该可以的……我试一下。” 说着,莉莉举着她的法杖,念诵着布立吞语,吟诵着向精魂祈求力量的咒文。 萤火虫般的精魂从异界的入口处排列着抵达,如同蜂群。它们聚拢在立香的破败残躯上,像缝线一样将那些碎块拼接起来,以最原始的生命能量缝合缺口,比起医生的治疗,更像是把立香当做机械一样的焊接。 很快,立香就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让娜摆了摆手,向我告别:“那我先走了,莫德雷德。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祸神碎片,不是这种人工制造的仿造物。要是她见到我,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如果真的共鸣成了祸神,那泛人类史就真的没救了——我们醒来后再见吧。” “嗯。谢谢你,让娜。” 让娜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很快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那边的马修一直举着盾牌,想要过来,却又担心自己的安危——并不是不怕死,而是被要求过不能死。在她的神灵下达新的指令之前,她只能按照现有指令来做。 好在,即便是祸神的身份是伪造的,她的力量却是真的。没多多久,立香就捂着脑袋,从异界的广场上直起身体,像是没睡好一样站了起来。 无视我这个威胁,马修立刻冲上前去,抱住了立香。 “前辈!你还活着……呜呜,你真的还活着!我还以为……” “啊,马修啊!”立香笑着,非常阳光,甚至有些刺目。“其实我确实是死了哦?只是没死彻底,然后又重新复活了而已。” “没错,死亡是个漫长的过程。就算脑袋被砍了下来,也需要很久才会死去。”我同样微笑着,语气很轻松,搞得不是我把立香砍成那副样子一样。“立香,你看到的未来就是这样的吧?到头来,你还是完成了自己的预言啊。” “所以,是你这边治好了我?”立香的语气中竟然有一丝好奇。 “当然是我们这边治好的。你可是欠了我们一个大人情啊,立香。” “嗯,是我主动攻击的。但你没有反过来要求什么,还治好了我,确实是欠了很大一个人情。” 老实说,我的心里边有点过意不去,立香她也太容易被骗了——虽然以她的实力,被骗了也没什么就是了。结果,该说的话我没有说,暂时保持沉默。 立香没有抓住这个漏洞,而是像小孩子一样自顾自地思考。 “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对我说!医生对我说过,欠下的人情要尽量偿还才行。免得事情发生了新的变化,到时候下不去手。”立香说着过去的话,然后冲我微笑着,说道:“你很强,莫德雷德。也许真正的祸神也不是你的对手。” “想太多了。我是见过真正的祸神的。”我说道,“虽然不清楚祸神的真实实力,但是祸神本体是活化的多元宇宙,举手投足都可以熄灭星辰。” “好!既然你已经敲过钟了,那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了吧?” “嗯,那就一起离开吧。” 房东小姐什么都没有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向出口进发。 现在想想,立香还真是个奇妙的人。被当做神灵,却勉强维持着人类的存在。有喜欢的人,确实关系完全不对等的自己的巫女。维持着孩童般的天性,以此为盾牌应对能把人逼疯的痛苦和不幸。明明是泛人类史的捍卫者,却去做着毁灭和破坏的事情。以至于我都有些分辨不清,她究竟是生来如此,还是被制造成这幅样子。 与此同时,立香还和她的巫女交流着。 姿势相当暧昧,立香一直抱着马修的腰,是不是还猛地触碰两口。 “马修,别看莫德雷德很严厉,她真是个好人呢!” “可是前辈,她真的差一点就杀了你啊。” “她的行为……怎么说呢,算是自卫?而且最后不也把我的伤治好了吗?” “就算这样,也一定很痛吧,前辈?我实在是没办法原谅这一点……” “痛倒是不怎么痛。伤口都很平整,很快就能重置了……要是马修以为我会痛,那就亲亲伤口吧!被亲了,就一点都不痛了!” “真的?如果我亲了,前辈就真的不痛了?” “当然啊!要不我现在脱掉衣服,马修把伤口都亲一遍?” “嗯。那就【&} 还好及时被我制止了,不然肯定会发生什么不太能说出口的事情。 类似于这样的话还有很多,我的耳朵几乎都要起茧子了。 两个人真的腻歪得不行,持续不断地闪着光芒,不停地说着相互关心的话。我和莉莉这种含蓄和内敛完全比不上。看她们的样子,似乎从一开始就这样了,在解决了众多特异点和异闻带后,仍然保持着这份甜到发腻的甜蜜。 听着这些话,莉莉全程都脸红得像个苹果,我不得不经常出面。 相反,勃利托玛和圆桌骑士们都很沉默,比机器更像机器,比仆从更加仆从。 在快要抵达路口的时候,深思熟虑后,我决定警告立香几句话。 “立香,既然你已经拯救了泛人类史一次,说明你经历了很多事情。那么,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只想奉劝你一句,除非被逼上了绝路,否则别和父王作对。你连我都打不赢,和父王差得更远。” “父王?莫德雷德是说……?”说着,立香把视线看向了莉莉,但很快她意识到了不对。可她竟然没有多想,让然一脸迷茫,完全不知道我说的是谁,真够笨的。 “当然是这个异闻带的王。被称为龙王的存在。镇压着岛屿上的一切灾厄,以自己的意志塑造了精灵种族的存在。据我所知,她已经把你当做主要敌人了。下次见面,我恐怕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嘛……其实死亡没什么好怕的。刚刚我就一点没有在怕。” “你死了是没关系。但是看看你身后的马修吧。她哭得多伤心啊?就算是为了她,你也应该活下去。而且是努力地活下去。这样才算是人类啊。” 立香挠了挠头,就像逞强的小孩被识破了弱点。 但是,马修并不是弱点。再怎么说,她的体内有加拉哈德的力量。 虽然在进攻端,加拉哈德并不厉害,但是防御端却是出奇的厉害。纯净的心灵给了他极高的对魔力,比兰斯洛特更加保守的战术也能在任何时候立于不败之地。 一旦马修拖住了对方,被愤怒支配的立香会迅速把敌人全部撕成两半。 “谢谢你,莫德雷德。你真的是个好人!” “不客气。这不是什么很难挖掘到的信息。” 聊着聊着,我们抵达了终点。 那是一座大理石雕刻而成的拱门,覆盖着迷雾,一旦走出去,就能离开异界。 为了不引来麻烦,我的队伍和立香的队伍要分开出去。 在这空无一物、连精魂都不存在的陷阱中,我们暂时扎营,当做休息。 没有了外人,被之前的失败逼到有些自闭的莉莉,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在帐篷里,她问道:“莫德雷德,就这么放他们走了,真的好吗?” “杀了她并不能解决问题。那么就应该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解释道,“死掉的立香会更加麻烦。谁也不知道在人理的期盼下,她会变成什么东西。虽说现在没有多少理性存在,但至少还算是人类,是可以沟通的。” “我还以为……”莉莉低下了头,彻底松了口气。 “你以为我真的打算和疯子做朋友?”我微笑着,像立香抱住马修一样,抱住了莉莉的腰肢,几乎挂在她的身上:“就算我自己想疯到那种程度,为了我身边的人,我也不被允许做到那种程度的——拯救人理,听起来很伟大吧?但一个人之所以能被称作伟大,是因为他忍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就算是疯子,也是伟大的疯子,不能用平常的标准做判断。” 莉莉还想说什么,但是帐篷的出入口被打开了,露出伊希尔的脸。 伊希尔欲言又止。我明白她什么意思,直接说道:“伊希尔,想报告就报告吧。反正让娜会说的。你是巨龙军团的大骑士,去履行你的职责把。” 伊希尔松了口气,立刻离开。 被她这么一打岔,莉莉没有继续问,我和她闲聊起来。 比如,一会儿出去了吃什么。在知道我很会做菜、烹饪技术十分出色后,莉莉显得很惊讶,一边听着我描述那些菜品有多好吃,一边想象着那些菜品是什么样子。 过了一会儿,房东小姐也打开了帐篷。 她好奇地问道:“让娜女士她……她召唤的虚影,真的是龙王吗?” “以父王为蓝本的幻想,再通过祸神的力量将这份幻想化作真实。因为借用了父王的另一把剑,也被父王认可,可以当做是父王力量的延伸。”我抱着莉莉,平静地解释:“别想了,父王很强,就算是幻想,也不是普通的骑士或者从者能对付的。按照通常的标准,算是拥有主神级别的实力。” “啊,莫德雷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实现的方法。”停顿了一下,房东小姐摇了摇头,语气颇为遗憾:“既然不是魔术也不是奥术,那就算了。魔术和奥术都难以复刻出神灵级别的‘创造’。” 房东小姐就这么离开了,真的很像小说动画中那些学究派宅人。 我和莉莉继续聊着天——或者说,是我单方面在描述各种各样的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巴格斯特进入帐篷的时候,外边的天空都开始变暗了。 “莫德雷德,那个机械骑士并不是机械,她是人类,把自己隐藏在装甲里了。”似乎【_* 【% “人类啊……没事,一会儿我就知道她是谁了。” 是真的一会儿。因为我确实就这么离开了异闻带,回到了现实中。 我没有拜访父王,也没有和让娜交流,而是立刻打开自己的电脑,查阅勃利托玛的相关信息——似乎在泛人类史的记录中,勃利托玛是一部戏剧中的角色。但就算是戏剧,也是有各种源头和原型。 而在这其中,我就看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假说。 结合她对父王、对摩根、对梅琳都很关注,聪明如我很快就锁定了人选。 “原来如此,是那个人啊……而且看起来,不是泛人类史的那个人。” 找到答案后,我伸了个懒腰,畅想着将来的发展。 “我记得立香说,她经历的上个异闻带是希腊神话吧?应该和上个异闻带有什么联系。然后进入了这个异闻带——有意思。真期待父王知道勃利托玛的时候,她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啊……” 章七十六:妇妻间的夜谈 ◆阿尔托莉雅◆ 回到现实,这次已是深夜。 我的身旁就是让娜。缓过神来的她有些惊讶,有些不知所措。 和往常一样抱着她的身躯,我轻声地问道:“让娜,母女相见的感觉如何?” 让娜愣住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过于不明显,她需要时间来适应。 好在,让娜一直是个适应力很强的女性。她很快恢复了过来。 “没什么特别的。因为是按照王子的标准培养的,那孩子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还在我的面前摆谱,被戳穿了也强撑着维持着威严。要不是知道她确实活了很久,我还以为是十二三岁小女孩装给家里人看的。” “她对你认可吗?” “阿尔托莉雅,你觉得她有可能对我不认可吗?” 说的也是。且不提龙之魔女这个概念对龙种的莫名吸引力,能够读取感情的能力使得让娜有着超高的情商。 美露辛——现在的名字是安卡拉刚——她的内心其实很好懂,即使不读取感情,心里想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就是什么。 成了精灵,在重要的职位上工作,在一次次交际和会议中提升自己,但因为本身的能力问题,安卡拉刚一直都没什么改变,也拒绝改变,维持着现在的样子。 “可惜我没有办法过去,只能停留在那个房间里。”我感叹道。 “她说,她其实有能力过来的。”让娜犹豫了一下,在心中组织着措辞:“只是异闻带那边的事情比较重要,她分不开身。等情况都稳定下来之后,她想和我们一起生活……当然了,那孩子真的很要强,没有和我直说,说得都很隐晦。” 我微笑着对让娜说道:“当然。她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人。就应该生活在一起。” “不得不说,时空和因果的交错,还真是奇妙的感觉啊……”让娜感叹道。 “因为孩子比自己的年龄大得多,所以觉得有些不适应吗?”我试图猜测。 “年龄倒不是问题。莫德雷德是摩根生下来的,但是安卡拉刚是我创造出来的。总觉得我和她的联系没有那么的紧密。又或者我本身的性格还不算成熟,没有成为母亲的准备和觉悟吧。” “就算是自己的孩子,摩根对莫德雷德的态度也不好。就算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基本上也是放养,偶尔还会觉得很麻烦。” “确实是这样的……嗨呀,也确实很麻烦。” 像让娜这样洒脱的女性,对孩子的地位判断并不会有多高。 重要的是我,其次是她自己。孩子虽然是结晶,但更多的只是意外。 一旦生活得久了,更会觉得孩子是个羁绊,进而觉得家庭是个牢笼。 虽然我和让娜的关系已经超越了因果与螺旋,并不会按照三流现代剧一样发生那些成人的事情。但是让娜的生活品质、精神状态确实极度下降。 “所以,相认时孩子已经长大,不仅拥有了独立的人格,还有合适的工作。这样反而没有那么多麻烦。特别是对让娜而言,更少了很多痛苦的事情。” “是啊……我看网上的论坛,都说一岁到三岁的孩子就和恶魔一样。想哭就大声哭,无论是白天和黑夜都是如此……”大概是觉得这个话题聊够了,让娜话锋一转,说了别的事情:“说起来,我和莫德雷德在异闻带见面了。” 我挑了挑眉。让娜这句话本质上是在说,她和那只妖精见过面了。 而且没有后续的补充说明,这代表让娜已经对那只妖精有了判断。 所谓旁观者清。我确实很不喜欢那只妖精,但我起码应该听听让娜的看法。 “嗯,我知道。对她的感觉如何?”我问道。 “关键不是我觉得她怎么样,而是莫德雷德的感受。”让娜说道,“莫德雷德确实蛮喜欢她的,对她的感觉也很特别——她确实很喜欢那姑娘,也确实把她当成了还未拔剑的你。两种感情混合、交织、溶解、最后不分彼此。让她情感炽热,就像看见火焰的飞蛾一般奋不顾身。阻止莫德雷德喜欢她是不可能的,还不如考虑怎么顺着莫德雷德的意思,让她们二人安稳地度过这段危险的时期。” 一股惶恐的感觉在我的心中徘徊,如同阴影一般始终无法散去。 让娜的话语中大部分,被我的个人喜好本能地无视了,唯独最后“危险”这个词刺激着我的神经,使我不得安宁。 是什么样的危险?危险指代什么?带来危险的又是谁?让娜是不是已经见到了莫德雷德遭遇危险?又或者是让娜根据自己的判断得到了这段时间很危险的结论? ——诸如此类的疑惑和惶恐蜂拥而出,让我无法理性地思考。 “因为她和你有同样的名字、同样的脸庞、同样的身份,所以喜欢不起来?还是说,你没办法接受莫德雷德喜欢上另一个你?有一种自己养大的孩子被自己讨厌的人拐走了的感觉?又或者,是这些感情的全部?” 让娜微笑着,直勾勾地注视着我。 我的视线本能地躲开,有些心虚,有些迷茫。 而让娜是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人——她可以直接读取对方的感情。 我不需要把心中的感想说出来,只要她注视我的眼睛,就能知道我心中所想。 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边是怎么想的。也正是这一点,让娜拯救了我——现在,她依然在拯救我,阻止我做出错误的事情、自己会后悔的事情。 “阿尔托莉雅,你知道吗,莫德雷德这次的决心,比参加圣杯战争还要坚决。她把拯救那孩子的过程,当做了实现自己愿望的过程。我还是建议你,就算你再怎么不喜欢那姑娘,哪怕是为了莫德雷德考虑,也不能表现得厌恶和敌对。” “……任何事情,只要和莫德雷德有关,我都没办法维持理智。” “我知道。没事的,阿尔托莉雅。她可是你的孩子,被你一手带大。而且,就算她在路上跌倒了,我们这些长辈也不是吃素的,肯定有办法把她扶起来。她身边的同伴也很不错,能帮得上忙,比你那时强得多了。你那个时候呀,身边只有贝德维尔一个人靠得住,什么事情都得自己来。而她呢?她身边有智囊,有熟悉规则的人,有服从命令的人,还有那姑娘自己,都蛮不错的。” 即便以奇幻冒险的标准来评判,这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冒险者队伍。 前线战士有三个,即便被包围了也不会出现股都不顾尾的情况。后方支援的是大奥术师,一点也不偏科,什么状况都能应对。 而且虽然不想很承认,但是从那只乐园中诞生的妖精确实有着极强的治疗和强化能力。哪怕她在战斗中什么都不做,只在战后治疗伤势、化解毒素、处理诅咒以及其他各种工作,都称得上是队伍的核心。 成员擅长的技能合理,没有笨蛋或者捣乱的家伙,每个人都有特别擅长的部分。 即便出现了失误,队伍本身也提供了相当高的容错。而且都服从莫德雷德的决定和指挥,即使没有经历很多冒险,队伍也结成一个整体。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很无奈地一半承认、一半感慨地说道“也许过段时间,情况就会有所好转吧……在我这个位置,我确实做不了什么。” “别太紧张。反正紧张也没什么用。我从安卡拉刚那里知道了,梦境里的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是有特别原因吗?” “在我们这边的世界,伏提庚成为王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我的异闻带的形象和身份就是她,也受到了这种诅咒。一旦离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前我去北边寻找美露辛的时候,不列颠的大地就爆发了各种灾厄,造成了很大伤亡。” 所以,并不只是伏提庚的原因,还有“密特拉”这个身份的原型的原因。 人类帝国的帝皇必须镇守神圣泰拉(地球)、端坐于黄金王座上。即便他本人有片刻的分神,即使是神圣泰拉也会爆发灾厄。其结果就是被称作“第二次泰拉之战”的战役,供给中断使得星球的民众陷入饥饿、怀疑和恐惧中,使得混沌教团在这之中大肆传播,甚至召唤了恶魔实体,冲击皇宫,连禁军都损失严重。 具体有多少人因此死去,已经因为帝国官方的遮掩而无从得知。但是伤痕一直存在,后续的清理工作要持续不知多久。种子已经种下,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发芽。 异闻带的我,就是人类之主的预演。所以我不能离开王座,只能努力工作着。 让娜没有多问。她的视角一直在家庭,而非在这些宏大的事情上。 “所以,阿尔托莉雅,想要阻止莫德雷德,还要派遣臣下。你觉得能阻止吗?肯定不能吧?是你自己把莫德雷德培养到这个水平,也是你自己赋予了莫德雷德独立的许可。现在莫德雷德只是谈个恋爱,你就担心成这副模样,她将来真正自立了,那还了得?你恐怕会比那些电视剧里无知的母亲一样可悲又可恶吧?” 我动了动嘴唇,却发现确实没什么可反驳的。 让娜主动触碰了我的双唇,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感受着我心中蔓延的恐惧,化解我对未来的迷茫。 “好啦,没事的,阿尔托莉雅。有什么事情,和大家多说说,别闷在心里。你又不是王了,没必要维持王的威严。现在的你,只是阿尔托莉雅而已。” “嗯。我知道。谢谢你,让娜。” “我们都这种关系了,有什么可客气的?” 事情说到这里,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解决了。 但是让娜确实又更改了话题,让对话变得轻松了起来。 “阿尔托莉雅,我们一起去旅行吧?之前和埃尔梅罗二世的时候,你不是还特地要求了驾照吗?当时你说,你想开着房车,带着大家旅行。现在,是时候完成这个计划了。趁这个机会,我还想买台最好的旅行相机,拍摄视频,剪辑成影片,发到油管上,让大家见证我们的幸福。” 前几句话没什么问题,但最后的那句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让娜,你还不知道网络上的风气吗?虽说早期的互联网中,互助的情况较多,催生了平和的环境。但是工具越来越便利后,人们对于互联网公共环境就不再是抱着维护的态度,而是抱着使用的态度。从新颖的社交活动室,变成了酒馆一样吵闹的环境,完全不顾其他人的态度,把心中的负面情绪挥洒在网络上。现在有这个倾向了,将来还会更加恶劣。只有当工具的更新停滞下来,环境稳定下来,才会有所好转。” 但是,让娜却有另外一种想法。 “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自由。我只是把影片发布出来,供大家观看。倒不如说我挺喜欢看人们结成不同的派别,在互联网上相互攻击呢。很有意思,有一种被注目的感觉。而且吵得越厉害越好,这样影响才越大,播放量才越高。钱倒无所谓,反正也没多少,但是数据的增长确实很让人开心。” 我挑了挑眉。让娜这是在完全不懂的情况下,就使用了红黑营销策略啊。 如果将来我真的开办公司,让娜肯定是最出色的经理或者营销策划——当然,就算真的开了公司,那也是王姐主导。在大家觉得我休息足够之前,我没可能工作,只能像被王姐包养了一样,每天无所事事,在游戏和娱乐中虚度光阴。 “莫德雷德怎么办?她还要继续学业。” “动画片不是都演了吗?故事主人公的父母出国旅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主人公就和很多女孩子认识,一点点化开心结,最终达成一个比较好的结局。” 动画片还能当真?怎么可能!让娜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因为情商太高了,有时候连我都跟不上让娜的节奏,有些迷茫。 “就是给莫德雷德空间啊,让她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让娜无奈地解释道,“你难道就没有发现吗?你现在已经成为莫德雷德最大的压力来源了。特别是她认识了那姑娘之后,压力就越来越大了。你们两个人都给对方足够的空间,好好考虑一下,别再总是意气用事了。” 章七十七:枯燥与无聊 ◆莫德雷德◆ “父王要出去旅行吗……” “有这个想法。最近一直闷在家里无事可做,影响了心理健康。如果能多出去看看情况,应该会好很多。而且本来就是有这个打算的,我记得对你说过。” 父王当然对我说过。当初她就是想买辆大型越野房车,在欧亚大陆上自由旅行。 原本我以为是很遥远的未来的事情。没想到,父王这么早就打算出发了。 大概是觉得我会很不满吧,父王小声地向我解释着。 “让娜会将旅行的见闻拍下来,我再剪辑成视频,然后发布在网络上。到时候,莫德雷德你关注一下账号,就能看到我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至于你……可能要留在三咲町了。学业不能耽误,你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是让娜的想法,还是梅琳的想法?” 我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能让父王这么听话的人,只有让娜。 暂时的分开,是为了给双方都思考和生活的空间,不至于被当前的事情搞到关系变差,乃至更糟糕的结果。为了莉莉,我和父王针锋相对,关系都成这个样子了。让娜让父王离开,也是想把机会留给我,让我把异闻带的旅行完全结束。 只是……上一次和长时间和父王分别,还是她远征罗马的时候。 虽然得胜归来,但是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所以,我的内心深处,对分别这种事情总是很抵触。哪怕理智告诉我这是为了我好,我也很难接受。 见我迟迟没有说话,父王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次旅行的时间不会很久。趁着这个时间,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干净,证明给我看吧。要么她成长到能够匹配你的身份,要么你成长到即便面对我也能完全保住她。在最终时刻抵达前,我不会改变我自己的态度。甚至,我会协助托娜莉可,巨龙军团也会针对你们……做好准备吧。” 但是,父王没有提到把伊希尔召回。因为让娜的关系,安卡拉刚也不可能真的向我动手。更多情况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配合托娜莉可完成最终的工作——也就是建造人造方舟,将精灵这个种族带到宇宙中,努力生存下去。 父王真的很爱我。只是我有必须坚持的立场,才闹成这副样子。 “我米给你摆,父王。在您外出的这段时间,我会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HEMA部,守护好每一个我认识的人。上一次我怎么做的,这次依然会怎么做。” “只是出去旅行而已,不是带着军队去打仗,别说这种话了。”父王声音低沉。她比我更不想分别。“另外,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的时间还有很多,别想着一口气吃成胖子,那只会噎到自己。过度锻炼的结果,不仅不会增长肌肉,还会溶解肌肉。这些道理我和你说过,而且说了不止一遍,你别忘了就行。” “嗯,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应和道。 “另外,每天和我打个电话。觉得打电话麻烦,发个电子邮件也行。就当是写日记了。不要说很多话,不用写很多字。告一下平安,说一下生活上的小烦恼。这就够了。还有,在学校不要招惹太多的女孩子,那样对你不好,对……对莉莉也不好。你还年轻,确实还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挥霍,但起码应该对自己喜欢的人负责。” “父王,我是能应对诱惑的一个人。” “生活和学习上有什么需要,记得早点说出来。生活费也别太省,该用就用。你也是学习了剑术的骑士,知道烟和酒的危害,这两者别碰。我们都出去了,面对诱惑的时候也要保持克制。学习成绩也不用太好,中间水平就行,你不需要为了将来有个好工作而努力,得到锻炼和成长才是学习的根本目的……” 父王说得很多,说得很乱。似乎这样的话根本说不完。 从生活到人生,从现在到未来,父王真的说了很多,而我一直只是在附和。 父亲对儿子的期望,母亲对女儿的关心,在这一刻融合在了一起。 在这漫长的对话中,我只感觉到父王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以及父王为了留给我证明自己的时间,自己付出了怎样的割舍与牺牲。 “……啊,好像说了有二十多分中了,该说的都说了。你记没记住都没关系。反正生活是这样的。又不是什么国家大事。无论再大的难题,总归有解决的办法。” 说着,父王起了身,朝我的房间的房门走去——但我觉得更像是一种逃跑。 她想逃离这里。就好像只有我能引起她的胆怯。 直到最后,我都只是说了些附和的话,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第二天醒来,在早餐上,父王向我们所有人宣布了这个决定。 她明天就会离开这里,乘坐飞机前往撒马尔罕,在当地经过药浴后再前往慕尼黑,直接在那里购买越野房车。然后以慕尼黑为起点,先去北欧绕一圈,回来后再经过阿姆斯特丹-巴黎-里斯本-马德里-巴塞罗那-里昂-米兰-罗马这样的路线。然后再经由东欧绕回到阿姆斯特丹,最终乘坐轮船来到伦敦。 旅行的时间很长,恐怕不止有半年。也许有一整年。具体要视情况而定。 父王以母亲的名义在三咲町买了个新建不久的别墅。家具与电器都会搬到那里。在三咲町学习的两年半时间里,我都会在那里度过。就像轻小说和文字游戏里的主人公一样,过着普普通通的独居生活。 我不知道异闻带的旅行会持续多久。但我知道,就算旅行结束了,莉莉跨越时空与因果来到了这里,她的试炼也远远没有结束。而且究竟能不能来到这里,都还是个问题。或许我的梦只是一场梦,终究有醒来的那一刻。 那之后,父王一整天都沉默寡言,做什么事情都刻意避开了我。 即使是次日为了赶飞机而去大阪的路上,我和她也没有道别。 就好像,如果我们之间说了什么话,父王就再也没有决心离开一样。 我也没有和冬木的熟人们告别,也是独自一人来到完全陌生、但已经安置好的别墅。别墅本身十分豪华,占地面积也很大,可以称作是“庄园”或者“洋馆”。 母亲和梅琳设置了许多自动清洁的魔术,不需要我在双休或者节假日花太多时间整理和维护。可是这座大别墅却空荡荡的,没有家人,没有熟悉的人,我却感觉很孤单,经常发呆,仿佛这里才是梦境,异闻带才是现实。 距离开学还有一周,我却无事可做,游戏玩不进去,视频没有兴趣,大部分时间都盯着电脑的屏幕发呆,虚度着光阴。直到父王在上学时订购的HEMA训练长剑(feder)到货之后,才勉强提起兴趣,自己练习剑术,同时锻炼身体。 “莫德雷德,那边发生了很不开心的事情吗?” 现实的状态影响到了我梦境中的状态。 明明莉莉就在我身边,我还是经常发呆。 我摇了摇头,呼出一口气,把那些心思都从大脑中排除掉。 然后,微笑着,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和莉莉对话。 “倒不是不开心,而是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情。” “这样啊……是和莫德雷德的父亲有关吗?” “嗯。是有关。不过已经发生了,而且这样对大家都好。” 莉莉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我趁着这个机会,仔细梳理下接下来的事情。 “诺里奇的钟已经敲响了,莉莉你知道接下来是哪里吗?” “这个……我不知道。”停顿了很久,莉莉才很心虚地说道:“我感觉不到下一个钟在哪里。莫德雷德敲响诺里奇的钟之后,我对诺里奇的钟的感应也消失了。” “那就先不急。先到处走走、看看吧。我们背负着使命,只要我们不停下来,迟早是会感应到自己的命运的。就像立香那次,她以为自己在阻止命运,实际上却是在顺应命运。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不用做别的事情。” 莉莉点了点头,终究还是沉默了下来。 她紧绷着脸,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在迷茫。 父王的离开让我心烦,莉莉最近的状态让我意乱。尽管我一再强调,可是成长已经发生,觉悟已经埋下。最近莉莉的笑容越来越少,只有在吃我做的菜的时候,才会勉强挤出笑容。尽管那股不成熟的气质还保留着,但我最近越来越幻视到Saber。甚至好几次,我对她的称呼都差点改成了Saber。 于是,我自己也迷茫了。经常本能地后悔插手异闻带的事物。莉莉见我发呆和不开心,就经常低着头,脸上不见笑容。即使我之前强调了她的笑容有多么重要,但笑不起来就是笑不起来,强行笑的模样比哭泣还要让人难受——就像父王。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我们在诺里奇暂时休整,收集情报,打听逸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到有用的信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展下一步的计划。 只是队伍里除了我,不是妖精就是精灵。她们的生活节奏很慢,和之前赶路时一样慢。慢到我无聊,慢到我的心中产生了一股挥之不去的紧张感。而现实中家人的离开,变得更加无聊,我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陷入了某种特别的状态。 “莫德雷德,还是那么不开心吗?”敲钟后第四天午饭后,房东小姐问道。 “不是不开心,而是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情绪。”我回答道。 “人类都是这样的吗?根本闲不下来?必须有些事情去做?” “嗯。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人类的能量转化率很低,也没有超常的天赋。必须要努力捕猎,努力耕田,才能勉强活下去。这种生存的紧张感在漫长的时间里变成了一种本能。如果没有事情想做,就会陷入类似于一种被囚禁的心理状态。” “被囚禁啊……确实,莫德雷德你的现状确实和被囚禁了一模一样。” 我愣住了。如果是让娜对我说这些,我肯定相信。可是房东小姐压根就不了解我的过去,我实在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看见我的表情后,房东小姐微微一笑,说道:“莫德雷德,你很尊敬龙王,对吧?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觉得自己就是为了她而活的,肯定是这样吧?” “嗯。之前确实是这样。” “问题就在于之前。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几乎就是一种叛逆行径。龙王允许了,但估计不会有多开心。你认识了莉莉,和她结缘,你现在是为莉莉而活。两方就像锁链,把你捆了起来。你无法顾及两边,被锁链拉扯。于是,你所做的事情都必须围绕着锁链来,就算闲下来休整,也感觉很难受,甚至心里边感觉很痛。” 虽然外表完全不一样,但是房东小姐确实给我一种梅琳的感觉。 当然,只是那种可以信赖的智者的感觉,房东小姐虽然看起来轻佻,但比起梅琳那个妖妇,还是要值得信赖得多。 “那……我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莫德雷德。其他人给不了你意见。但无论如何,最好快点找到答案。你自己感觉到难受,的确只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莉莉会更加难受,她始终觉得是她害你这么不开心。那孩子同理心太强了,会经常胡思乱想。” “嗯。我知道……我会努力的。” 可是,我又能怎么努力呢?除了等待以外,我还能干得了什么呢? 从现实到异闻带,从父王选定的洋馆到房东小姐的房子,我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极其迷茫。而且我已经回到了三咲町,没办法和伯爵交流,没办法和远坂凛交流。连认识的人都找不到,完全没有事情可以做。 虽然后来找到了健身房,但是三咲町实在是太小了,完全没有多少人。 而开学前的一天,在从健身房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一个特别的女性…… 章七十八:燃起希望 ◆莫德雷德◆ 非要说那是一个很特别的人,那也称不上是。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据说每天都会在健身房运动。 黑色的长发,黑色的运动服,黑色的双瞳,样貌普通,身材中等。 沉默寡言,没有存在感,和他人对视会立刻躲开视线,比我还要没存在感。 但是,她的身上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有点像妖精,但更像是精灵。她的血脉中混有超自然的成分,可以被定性为魔女之类的存在。 只要与她对视,在她视线躲开前的那一瞬间,会有一种灵魂被注视的感觉。这是妖精眼,能够看到对方的本性。莉莉持有这种眼睛,但因为异闻带的情况非常复杂,大家都只是为了各自的目标和使命奋斗,莉莉才没有用这种眼睛。 但是,我和她眼神交流越多,越是感觉到这是一个很奇妙的一个人。 “可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吗?” “啊……唉?那、那……” 她弱声弱气,一点都不像个经常健身的人。 健身会给一个人自信,这并不是空穴来风。 在运动的过程中,肾上腺素和多巴胺会让人兴奋、狂暴。 经常陷入这种状态,人就会变得开朗、自信,乃至变得勇敢。 “这位小姐,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这……这个……” “抱歉,是我失礼了。” “……久远寺真理奈!我的名字叫久远寺真理奈!” 她突然大声说话,活生生的一个社交恐惧症。 我点了点头。知道她的名字应该就够了。 “你好,真理奈,我的名字是边度真鸟。” “你、你你你、你好……真鸟……” 那种精灵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很明显,她是一名祖上混有妖精血统的人类。 对待这样社恐的女孩,我只是略微感兴趣,没有多问,只是日常寒暄了几句,就继续运动去了。因为父王临行前的告诫在我耳边响起,我和父王是龙,天生带有攻击性和侵略性,即便身体是女性,去依然对女孩子有天然的吸引力。 真理奈的身体欠佳,虽然是运动,但大多都是有氧运动。经常锻炼一会儿后,就需要歇息一段时间。力气也相当小,尝试过举重,但是重量减少到了最低。身体平衡性相当差,在跑步机上跑一会儿,整个人就会踉踉跄跄。 三咲町毕竟是穷乡僻壤,健身房里没有正规的健身教练,真理奈没有正确的计划,完全就是瞎练,不仅没有效率,姿势大多也都是错的,很容易受伤。 但,她果然还是太过于社恐了,我还没有说话,她就躲得远远的。 就好像我和她属于完全不同的世界,不想被我入侵一样。 我也不想难为人家。就这么回了家,准备面对学校的生活。 但是,在骑着自行车去上学的路上,我发现了那个女孩——毕竟,她的性质太过于特别,那种混杂着妖精血统的血脉,在我的龙之视域中异常显眼。明明隔了两个街区,相距有两三公里,可我一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于是,我临时更改了线路,装作偶然的样子,与她相遇。 “又见面了啊,真理奈。你也是私立嘉良学园的学生吗?” 她睁大眼睛,盯着我,手足无措。 嘴巴已经张开,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双眼颤动着,里面满是黑暗的恐惧,大脑接近于呆滞。 “嘛,只是对偶然相遇有些意外。要不要交换一下电话号码?说不定之后能联系到呢?” 她继续瞪着眼睛发呆,音节要几乎发出来了,却始终说不出口。 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于是从口袋里拿出便签,用铅笔写上电话号码,交给了她。 她颤颤巍巍地收下了这份便签,眼神躲着我。 我对她笑了笑,没有继续折磨和为难她,就骑着自行车朝着学校进发了。 开学的第一天,惯例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大家都集中在操场开会,然后分发新的教材。在教室里,当老师宣布父王和让娜的休学后,班里的男生和女生都不同程度地失落。结果下课后,他们把火力都集中在了我身上,里三圈外三圈地把我给包围了。 我一个接一个地解释,神态没有厌烦,举止也颇为得体。虽然达不到父王那种程度,但是班级里的学生们没有讨厌我的存在——这在这个国家是很难得的事情。 *【^ 班主任依然是片桐里惠,那名与次元恶魔沟通的魔术师。随着圣杯战争的尘埃落定,不知道是接到了警告,还是她真的意识到了自己以前做了什么,特意在社团活动前和我聊了这些事情。我对魔术师世界的事情并不关注,日常敷衍了几句,就被她带往了社团的活动场所。 虽说是普通的学校,但好歹是私立学校。在日本这个国家,公立与私立之间的差别非常巨大。即便坐落于三咲町这样的小城市里,社团活动场所一点也不缺,社团活动也非常丰富,据说还有乐队和偶像团体存在,而且两种都不止一个。 但是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学校的生活也好,HEMA部的创建也罢,一起都是为了父王。 但现在,父王却不存在了,回到学校这个喧闹的环境里,我却感觉愈发地孤独。这份孤独,一直持续到来到HEMA部的活动室。 活动室很大,一点都不比剑道部与击剑部的活动室小。 两名新成员——荒井早纪和高野勇气,以及魔术师杀手吉川青成,都在活动室里等我。 因为是头一次相互认识,大家相互介绍自己,我却自顾自地发呆,多次失神,闹得第一次会面就很尴尬。只是分发了训练剑、护具和用英文写的教材,然后说些客套话,第一天的社团活动这么结束了。 荒井早纪有残疾的父亲需要照顾,高野勇气也需要趁着晚上的空闲时空补贴家用。他们二人没什么异议,放学后就离开了。留在活动室的人,只有我和吉川青成而已。 “所以,真鸟同学,你在担心部长的身体问题吗?” 吉川青成算是我在这个学校唯一的熟人,尽管我和他没说过几句话,可是他知道我和父王的真实身份,很多事情我不需要说得很明白,他就能轻松理解。 就算遇到不理解的事情,可他说到底还是个魔术师杀手,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求知欲望,用自己的方式去和我交流。 “父王的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休学是为了别的事情。” “这是真鸟同学第一次和部长分开吗?” “第二次。之前,就算是去法国、冰岛处理些事情,她也带上了我。” 这里说的是父王使用武力征服这些地方的过程。 吉川青成挑了挑眉,他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也就是说,暑假的那一次,在真鸟同学看来,不算是分开吗?” “不算。虽然灵基和记忆是泛人类史的亚瑟王,但Saber确实就是父王。按照父王一开始的安排,无论是我还是让娜以御主身份赢得圣杯战争,两人都会融合。只是占据主导的思维各有不同。Saber自己发现了这一点,她觉得提前融合对双方都更加有利,才做出决定,提前和父王融合。” “确实。圣杯战争持续越久,对真鸟同学的伤害就越大。”顿了一下,青成继续说道:“也就是说,真鸟同学从诞生到现在,一直是为了部长而活,对吗?” “是。这就是我诞生的目的。你知道,青成,我并不是正常的人类,而是人造人——爱因兹贝伦家的人造人。用现代的话来说,我算是父王的克隆体吧。” 吉川青成沉默了片刻。那双死鱼眼里压抑着厌恶与怒火。 厌恶与愤怒的对象自然不是我,而是促使我诞生、以及将我和父王的命运推至那个终点的许多人。别看青成的工作是个魔术师杀手,但他的内心感情非常丰富,而且极度激烈,只是因为经历将其压抑在心中,仅此而已。 “真鸟同学,是不适应没有部长的生活吗?” “不知道。在姐姐离开之前,我就已经是这种状态了。”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如果是其他人,我肯定不会回到。 但是吉川青成不一样,因为自身的职业,他的口风很严,可以信得过。 我就把异闻带的事情告诉给了他。他毕竟是在魔术圈里混的人,很多概念不需要我解释,就能通过自己的方式理解。是位在现实中相当靠谱的同伴。 故事很长,设定很多,当说完的时候,夕阳只在西边的地平线上保留一丝余辉。 “我明白了。是因为真鸟同学缺乏目标吧?” “也可以这么说吧。” “那就先定下一个目标——让莉莉小姐来到这里,如何?” “怎么可能?虽然她的使命被我篡夺了,但她依然是异闻带的存在。” “并不是。真鸟同学应该注意到了吧?莉莉小姐并不隶属于泛人类史。”吉川青成的说法让我愣住了,我从来没有以这个角度来思考问题。“乐园阿瓦隆存在于星之内海,而星之内海没有平行世界的概念。既然莉莉小姐是在阿瓦隆中诞生,那就足以说明,她和异闻带的联系没有真鸟同学想象中的那么稳定。” 我听得有些迷糊。但隐隐地觉得,吉川青成在说一件非常具有出创造力的事情。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吉川青成继续说道—— “真鸟同学,我不是什么正经的魔术师,所以这只是我的猜测。既然真鸟同学是以梦境的方式抵达异闻带,无论是过去还是回来都不会让时间产生断层。那是否意味着,莉莉小姐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到我们的世界呢?只是,对莉莉小姐而言,那里是现实,这里是梦境。如果莉莉小姐能抵达这里,想必真鸟同学会好受很多吧?”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狂喜在我的脑海中炸裂开来,使大脑短暂地丧失思考能力。 我思考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很快有了结果——似乎真的可以。 然后,吉川青成又补充道:“不过,考虑到莉莉小姐是乐园的妖精。即便用梦境的方式来到这里,也必须经过神秘衰退的考验。妖精来到这里,会因为环境而变得丑陋,最后变成童话中鬼婆的模样。或者是存在稀薄,如同幻影一般随时可能消失。” “这个不用担心。我们这边有解决办法。” 母亲和梅林通过和让娜缔结从者契约的方式,在现世中长期存在。 妖精本质上也是一种灵体,也是可以通过从者契约的方式维持自身的样貌。 没有圣杯的支援,从者会直接抽干普通魔术师的魔力,导致其死亡。但是我不是普通的魔术师,魔力储量和父王相当,还没有父王长年累月使用造成的侵蚀。 “谢谢你,青成!你真的帮大忙了!” 一瞬间,我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是的,就是希望。这代表我和莉莉真的能在一起了。 没有注定的分别,没有如梦一般的虚幻,无论是这边还是那边,都能迎来最终的幸福——突然间,我想起了之前所做的梦。在那场梦中,我穿着男式的西装,与一个女孩走进婚礼的殿堂,在家人们的注视下相拥。 梦是启示,梦是未来。现在想想,所谓的家人,必定是指父王、母亲、梅琳、让娜还有可能的安卡拉刚。她们在梦中的身高与印象几乎一模一样。而且梦中的我确实长高了,比母亲还要高一些,身边的那个女孩却还是之前的模样。 这足以证明,我和莉莉确实有这样的未来,确实能获得幸福,无可争议。 “……没什么,真鸟同学。我能帮得上忙就好。” 吉川青成不理解这一切对我的意义,所以才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一想到那个未来,我整个人都特别激动。 突然间,生活就不再枯燥,世界多了色彩,每一天都是值得努力的一天。 因为,我非常清楚——如果莉莉知道了这个希望,她一定会比我更加开心。这样我就能看到她的笑容,这样一切就都回归正循环。就算是父王给出的期限和要求,在这正向循环的加持下,我完成起来也一点都不难。 所谓希望,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东西。 章七十九:环岛旅行 ◆莫德雷德◆ “莫德雷德……真的?我真的也能去那边?” 当我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莉莉的眼睛果然闪烁着星星的光芒。 我对她点了点头,确认了这【]+ 可她不敢相信,反复向我确认,我都是肯定回答。 但那之后,她反而没有那么高兴了。或者说,开始冷静思考这件事情。 “虽然能过去,但是这边的事情还是要先处理完吧?” “那当然的,莉莉。结束异闻带,对妖精们实行救济,是我们作为‘救世主’的使命。或者说工作。只有工作完成了,度假才能被批准,闲暇时间才能到来。” “是不是说……将来我就不会和莫德雷德分开了?” “肯定的。梦境和现实的界限没有那么清晰。在梦境中是梦境里的现实。我还和父王不太一样呢!我的身体和现实中是同步的,不止是衣服,还有身体,以及能装进口袋里的小部件。如果莉莉以梦境的方式抵达那边,相信也不会有太多的变化吧?” 就是得到世界意识的批准会比较难,果然还是要先完成工作才行。 也许是意识和通信越来越熟悉两个世界了。每次进入梦境之中的间隔大了许多,每次停留在梦境的时间越来越长。开学后第二天,我在课堂上做的这场梦,持续了四天都还没有结束。 有希望的工作,和没有希望的工作,完全是两码事。确信了美好的未来在等待着我们,即便搜集情报的工作一直没有进展,我们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士气低落了。 “果然还是没有信息吗……”虽然士气高昂,但是失落难免是存在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改变策略了。继续留在诺里奇不是个好选择。”伊希尔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静。“不列颠说小不小,说大也不是特别大。我们可以沿着海岸线先搜寻一圈。总比留在城市里什么都不做要强。” “女王把巡礼之钟藏了起来,两千年来一直没有人知道钟的存在,连巨龙军团都没有对应的档案,就凭我们几个人,也不大可能找到有用的消息了。”房东小姐说道,“关键是……连我都不知道啊!这也太神秘了。虽然这几天我也没花心思去占卜或者做出预言,因为不想惹麻烦,可我觉得,我们还是只能靠莉莉自己的感觉了。之前诺里奇的钟,不就是这样找到的吗?下个肯定也这样。” 关于这件事情,我其实有自己的考量。 之所以在诺里奇停留了几日,就是不想在野外惹上麻烦。 野外意味着没有防备,也意味着狩猎、做饭、骑马探路等许多占用时间的工作。即便房东小姐真的能把房子搬走,可这座房子毕竟不是城堡。在这四天的时间里,我们已经遇到了不下二十次袭击,全都是妖精做的。 能在城市中逗留,起码有合法的身份。但是没有缴税而被流放为流民的妖精们,会更加不顾一切地攻击。无论是袭击的频率还是强度,都会大大增加。 永恒女王的要求,仅仅只是莉莉的生死,不在乎别的事情。就算妖精因为袭击而死去,永恒女王也能找到其转世,给予晋升成精灵的奖励。从此以后,不仅获得了很高的社会地位,还永远避免了成为摩斯的命运,即使死去灵魂也能前往位于圣枪内部开辟的乐园中。 但,我似乎确实没有别的选项了。 “好吧……那就这样了。” 精灵和妖精们行事拖拖拉拉,可我自己是人类,很快就推动队伍出【#' 在诺里奇购入的马匹有了作用。骑着精灵战马,速度出乎意料地快。算上现实中被称作“苏格兰”的地区,拢共花一个月就能绕这个岛屿一周。 唯一的问题是巴格斯特。她的本质是犬魔,精灵战马很害怕她。每一匹马都拒绝承载她,结果她只能在队伍的后方,以原本的犬魔姿态前进。这不仅声音巨大,其魔力特征也相当明显,很容易出现意外。 不列颠的地形非常平坦,丘陵都没多少,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尽头。 诺里奇靠近伦底纽姆,所以我们这趟行程一路向北。尽管有不少妖精用自爆的方式试图袭击,但是都被房东小姐的远程射线直接轰爆——对待妖精,精灵们基本上没有仁慈可言。莉莉虽然可怜这些精灵,终究一直忍耐着。 第四天即将进入黄昏的时候,我的直觉突然告诉我,附近有强大的敌人以极快的速度靠拢。使用龙之视域探查周围三公里的“存在”,果不其然西南方有一个队伍在靠近。这支队伍有四个人,长着蜻蜓的翅膀,使用原始的妖精魔术,催动着强风,顺着风飞行。 “准备一下,西南方有敌袭。” 在我吩咐之后,我们立刻视线准备好防御措施。 莉莉释放了信号,呼唤巴格斯特回归到队伍之中。 但是,感知到信号的巴格斯特并没有回归,而是朝着那支队伍前进。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妖精们最害怕的生物,就是犬魔,因为犬魔会吸食魔力。即便没有被杀死,妖精失去魔力后,也会来不及缴纳赋税,就会被贬为流民,丧失晋升精灵的资格。于是,只要犬魔咆哮几声,再强的妖精也会避退。 正因此,一开始的沼泽仙境里才一只妖精都没有,全部被巴格斯特吓跑了。 犬魔的咆哮在空气中回荡,比狮子的吼叫声强一百倍,恐怕附近百公里内的所有活物,都能听到犬魔发出的威胁。可是空中的那四只妖精却无视了犬魔的警告,依然直冲冲地朝我们飞行。 “伊希尔,需要我出手吗?我的魔力正好克制这些飞行的家伙。”我自信地微笑着,问向已经架好盾牌、手握星之骑枪的伊希尔。 我是队伍的领袖,是不需要在这种关键时候问这种问题。 因此,这是我向巨龙军团寻求授权申请。如果伊希尔同意,将来遇到盘问或者麻烦,就可以拿巨龙军团做挡箭牌。 伊希尔明白我的意思,于是摇了摇头。 “莫德雷德,你的魔力太特殊了。一旦被知晓了特征,巨龙军团不好解释。等对方靠近了,以剑术决胜负吧。” “好。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长剑并不适合在马上使用。我从精灵战马上下来,以步战迎敌。 当那四名妖精靠近了之后,凭借肉眼的视力,我确认了一个事实。 ——那根本就不是妖精,而是伪装成妖精的精灵!他们背部的翅膀是一种魔术礼装,他们浑身披着黑色的战衣!是暗影军团,他们又来了! “哔——!”“哔——!” 光线发射的声音同时响起。 是房东小姐的射线奥术,以及伊希尔的星之长枪所爆发的光芒。 房东小姐的奥术就像是宇宙超人的射线,瞬间将一个精灵击落。星之骑枪的光芒带有追踪,另一个精灵想要躲避,可光芒如导弹一般紧咬不放,被追逐的精灵只得尽可能拉开与同伴的距离,随后主动撞上了光芒。 白色与淡蓝色的火焰在空中爆裂,迅速扩展,如同另一轮太阳。被命中的精灵瞬间灰飞烟灭,他前方的同伴因为爆炸的冲击波而在空中踉跄了一下。 抓住这个机会,他们的后方传来猩红色的光炮,比房东小姐和伊希尔的光线粗得多,几乎就是步枪与野战炮的差别。光炮瞬间将剩下的两个精灵吞噬。要不是确定了方位,我还以为有什么宇宙怪兽降临到异闻带了呢! 猩红光炮当然是巴格斯特产生的。她在暴走成为灾厄后,被莉莉唤醒了理智。正是因为她自身的强悍,才解决掉所有追兵,保护莉莉躲进了那个沼泽仙境。让莉莉过上了数周难得的平静生活。 “不愧是巴格斯特,真是厉害啊。应该是除我之外最厉害的了吧?”我感叹道。 “差不多吧。”伊希尔干脆地承认了,“巴格斯特已经吞噬了大量的魔力。就算是大骑士也得联手才能战胜。如果任由她吞噬魔力,恐怕能摧毁整个王国。” 这么想来,当初我和巴格斯特表示敌意,确实略微有些自大了。 这也间接证明,我的队伍确实蛮厉害的,不需要我出手,就能瞬间解决敌人。 “真是搞不懂唉,就算是能复活,可是永恒女王为什么浪费力量派这种程度的敌人阻挠我们呢?她肯定知道阻挠不了吧?” “我觉得……应该是刺探我们的情报吧。”说话的竟然是莉莉,这让我微微挑了挑眉。“我们的情报,其实永恒女王都已经知道了。她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莫德雷德。而且应该还在猜测莫德雷德靠什么挡下安卡拉刚的能量剑。” 我补充了几句:“而且,在试探阶段,高阶战力是不能随意浪费的。女王是个谨慎的人,和母亲一样谨慎。危险是分等级的。事务是分先后的。在我们敲响第四口钟之前,她的策略应该一直是这种低强度、高频率的突袭或者试探。” 伊希尔点了点头,附和道:“女王确实是这样的人。所以她担负不了镇压灾厄的责任。过于谨慎的结果,就是错失机会。该出手的时候就应该毫不犹豫。” 在我们闲聊的时候,巴格斯特变回了妖精骑士的模样,小跑着来到我们身边。 见莉莉毫发无损,她立刻松了口气,紧张的神色终于有了缓和。 “没事的,巴格斯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巨龙军团并不敌对,这次的同伴也很厉害。只要找到剩下的五口巡礼之钟,敲响它们,然后无罪的妖精们就能回归乐园,再也不需要在不列颠承受罪孽,痛苦地活下去了。” 巴格斯特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然后,她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尽管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但这里我依然要说出来。 将右手握成拳头,放置在两侧锁骨之间,我向她郑重起誓。 “巴格斯特,莉莉是我所爱之人。我用我的生命守护她的安全。” 她张了张口,本来打算说话,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重新回到队伍的后方,恢复成巨大犬魔的姿态,在异闻带不列颠的花海上看似缓慢、实则迅捷地前进着。 莉莉也想要对我说话,可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据父王所说,异闻带的不列颠人口相当稀少,算上妖精,拢共也就不到百万。于是村庄数量也较泛人类史少得多,城镇数量更是屈指可数。我们骑乘着精灵战马,在漫无边际的花海中前进,在天黑之前就来到了今天的约克郡。 一路上,房东小姐和伊希尔一直和我介绍与约克郡有关的人文历史。 由于是平行世界,异闻带要想活下去,必须与泛人类史有所关联。托娜莉可对城市的命名也按照泛人类史来。约克郡的首府是利兹,人口比诺里奇还要少,常住人口不到五千。在大约一千五百年前,约克曾经是和镜之氏族对抗的前线。随着精灵这个种族的诞生,托娜莉可很快统一了整座岛屿,将镜之氏族的高层也晋升为精灵。 虽然因为距离的原因,北方处于半独立状态,但约克的守备工作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花海的花粉产量与阳光的照射相关,因而越是往南的城市越是繁华。两者结合起来,造成了利兹一股颓废、衰败的气息,房屋大多低矮,甚至没有围墙,一点都不像是个城市,仅仅只是一个略大一些的古典小镇而已。 精灵们大多懒散,妖精们更加懒散。要不是城市的管理者是个很出色的人,能够保证赋税的稳定,这座城市就不应该出现在地图上,这片地域也应该是一片花海。 “所以,这个市长是谁啊?听起来水平还不错。”我问向伊希尔。 伊希尔回答道:“斯普林根,是位精灵。但是和大多数的精灵都不同,他在成为精灵之前是一名人类。据他所说,他是泛人类史被妖精们绑架到这里来的。但妖精们走错了路,将他丢弃在了时空的缝隙中。他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通过努力成为了市长和精灵,是一位相当著名的人物。” 章八十:斯普林特 ◆莫德雷德◆ 斯普林根既然是市长,那肯定是托娜莉可那边的人。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和大多数的认知不同,在这异闻带的不列颠,父王象征着神权,托娜莉可象征着王权。除非是天子、哈里发这样政教合一的统治者,否则神权往往压着王权一头。因此,无论巨龙军团做了什么,世俗存在都无法进行干涉。 因为伊希尔的关系,我们在名义上仍然属于巨龙军团。所能依赖的情报来源,也只能是当地巨龙军团的哨站。贸然与斯普林根联络,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莉莉,能感觉到钟的存在吗?”在一个角落里,我对莉莉问道。 “感觉不到。也许利兹没有钟吧?”莉莉回答道。 房东小姐却说:“第一口钟已经被敲响了。而且,永恒女王也是前代的救世主嘛,她和你肯定拥有同样的感知能力。那就肯定会加强对其他钟的防范。只要她感觉不到,你也同样感觉不到。寻找下一口钟,肯定是杯水车薪了。” 莉莉沉默不语,似乎有些失落。她就是这样的女孩,很容易消沉。 这个时候,她需要同伴的鼓励,特别是来自我的鼓励。 “没事的,时间又不急,慢慢找就是。”我说道,“而且,严格来说,我们和永恒女王的目标没有太大的冲突。她的想法是拯救所有的精灵,我们的想法是拯救所有的妖精。我们越是散漫,女王对我们的态度就越是没那么敌对。” “嗯,我知道的,莫德雷德。”顿了一下,她说道:“但是,果然还是冲突的。我想要尽快敲响所有的巡礼之钟,这样就能少些妖精变成摩斯,永远死去。永恒女王想要尽量拖慢所有的巡礼之钟,这样就有更多的妖精转化成精灵。我之前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反正还活着的妖精都能变成精灵,我干脆什么都不做就好,所以和巴格斯特隐居在沼泽里。但是,在路上看到有妖精转变成摩斯,看到那双彻底绝望的眼睛,我实在是没办法就这么懈怠下去。” 在我内心的深处,我不仅不同意莉莉说的话,还想吐槽一句。 ——你要是这么的那么努力,之前的旅途中怎么走得那么慢。 但是,下个瞬间,我就明白了。她走得慢并不是不努力,而是被恐惧和担忧所压倒,心中充满疑虑与不安。确定了方向和目标,敲响了第一口巡礼之钟后,她做事就没有那么磨蹭了,反倒是比我这个人类还要急躁。 当着大家的面,我的双唇轻轻地触碰了莉莉的额头。伊希尔和巴格斯特都把头扭向一边,房东小姐双眼发亮地盯着我们。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大家也都渐渐习惯,现在莉莉甚至脸色都不会变红了,只是略微羞涩。 “嗯,是这样没错。不及时的拯救,一点都称不上拯救。那……今晚就现在利兹休整一下,等明天天亮了,再去诺森伯兰吧?” “好。”莉莉的回答相当干脆。 身为巨龙军团的大骑士,伊希尔的牌面不是一般的大。 只要她亮出了自己大骑士的身份,就没有人不顾及她面子的人。 月骑士的名号本身也相当响亮。蕴含着星辰光辉的蓝宝石铠甲也很惹眼。只要她出现的地方,就总是有人好奇地看着她。这点是和诺里奇决定性的不同。似乎这里的人们不知道莉莉被通缉的身份,也不知道巴格斯特是怎样的存在。 正因此,当我们在旅店里住下之后,一名带着四个精灵骑士护卫的精灵,走了进来。和所有的精灵不同,被护卫的精灵长着长长的胡子,这代表了他成为精灵之前的身份——人类。 “真是万万没想到,像利兹这样偏远的乡下小城,竟然有月骑士这样的贵客到来。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没想到真正的贵客竟是一名人类。”说到这里,长须精灵将右手放在胸口,微微欠身,向我行礼。“没有第一时间前来拜访,实在是我的失职,鄙人斯普林根,是利兹的市长,代替远在卡美洛的永恒女王管理这座城市。” “看来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挑了挑眉,看向眼前这个精灵。 “如果是这个世界的本地居民,在听到您的名字后,或许不知道缘由,但我不是,我拥有泛人类史的知识。在听到您名字的那个瞬间,结合您的外貌,我很快意识到了您的身份——在五年前,鄙人曾拜见过龙王陛下。那双眼睛,我不会认错的。” 我的嘴角勾起微笑,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这个外表约四十多岁的精灵。 “眼睛相似很正常。很多人都有金色的眼睛。这不足以支撑你的论据。” “但是,能然孤高的月骑士甘居队伍的中后方,除了拥有和美露辛大人相同地位的存在,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别人。”顿了一下,斯普林特微笑着,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鄙人斯普林特,恭迎殿下的到来。” “我可不是什么殿下,你可别人错了。”想了想,觉得继续装下去不合适,我就间接坦白了身份。“请起身吧。我的身份没有公开。我的地位没有承认。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前,你最好不要探究这件事情过深。否则,只会引来灾祸。” “当然。请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有特殊的任务。请将我当做普通的旅者即可。” “这是自然。今夜发生的事情,仅仅只是今夜而已。” “那么,斯普林特先生,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我拜访您,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有完成该有的礼节。您既然不怪罪我的迟到和失礼,鄙人就已经很满足了。而您能屈尊来到利兹这样的小城,是鄙人莫大的荣耀。” 这接连不断的客套话,确实很有人类的风格,非常官僚。 即使是伊希尔这样古板的精灵,她说话和做事也都直来直去。 精灵的寿命太过悠久,缺乏代际传承,个体又强,对礼仪并不重视。 “并非拜访,只是践行王事而已。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不如就此别过如何?您大张旗鼓地前来拜访,吸引了众多的目光。如果拖延了太久,耽误了王事,您和我的前途功荣倒是小事,耽搁了陛下的大事那才是无论如何都不被允许的。” “是鄙人唐突了。但是鄙人今天拜访您,是有相当重要的事情想要询问。” 我注视着斯普林特的目光。这个获得了悠久寿命的人类,相当的狡猾,城府很深,我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只看到了真诚和谦卑。 “哦,具体是什么事情?” “不知您听说过没有。卡美洛宫廷流传着一条情报。龙王和女王产生了间隙,两人已经分开居住了。最近女王的气色极差,缺乏耐心。” “这我当然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间隙的原因,所有人都暂且不明。但间隙确实已经存在了。烦请当做鄙人的一时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已经恩爱了两千年的两位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 但眼前这个颇具城府的男人,我实在是信不过,暂时只能委以虚蛇。 “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证明原因不应该被其他任何人知道。”我微笑着,眼光逐渐冷了下来,当做是对斯普林特的警告。“您是利兹的市长,您有您的职责,干涉他人的职责,不仅不会帮上忙,反而会制造风险,影响您在女王和龙王心中的评价。我诚挚地建议您,斯普林特先生,好奇心应该被克制住,而不是被滥用。” “这就是您的态度吗……我明白了。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说着,斯普林特遗憾地带着人离开了。 我眯着眼睛,注视着他的背影,思考着他行动的目的。 可惜线索和实证都太少了,思来想去,还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这不久后,我离开了梦境,回到了现实。 这次梦境的时间太久了,我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想起来,第二天的课程已经结束,我在HEMA部的活动室里,教授大家剑术。 按照惯例,我教授的依然是保存和传承比较完善的梅耶剑术。毕竟HEMA使用梅耶剑术已经算是标配了。虽然都是基础性的东西,但我教得很认真,没有一丝懈怠。 吉川青成的剑术自成体系,在练习的过程中看得我眼前一亮。 “青成,没想到你的剑术还可以嘛。我还以为你是完全的新手呢。” “真鸟同学,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兼职身份了?以前我练过这个。” 听他这么说,我才终于想起来,在过去成为魔术师杀手的时候,他作战靠的是祸神的面具。面具给了他装甲,也给了他一把剑。他本来就是使用剑来战斗的。 想到这里,我想试试他的水平究竟如何。 “青成,要不要对练一下?标准的二十分获胜。击中头部得两分,其他部位得一份,同时命中不得分。算是简化的HEMA比赛机制。” “行。那就练练看吧。” 他也倒不犹豫,立刻穿好了护具,与我比试起来。 这种剑术相当怪异,其攻击的目标都是关节、心脏、喉咙,简直就像是把长剑当做匕首来使用。吉川青成对长剑的掌控能力不错,攻击都很准确。但是长剑本身的质量摆在那里,他的攻击称不上快,结果对准致命位置的攻击相互鼓励、无法联系起来成为套路、完全没有章法可言。 而他也养成了习惯,想要改变会很困难。不过为了让他看起来更像是骑士,而不是刺客,我下定决心,没有丝毫保留,干净利落地给他剃了个光头。而且每次得分都是击中头部,完完全全就是碾压。 “怎么,只是这种程度,就开始灰心丧气了?” “倒也不是灰心丧气,而是差距太大了,难免产生无力感。” “所以还是从头开始练吧。忘掉你之前的剑术。好好学习正统的剑法。” 吉川青成耸了耸肩,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反倒是荒川早纪和高野勇气很努力地在学习。他们都是非常努力的人,敢于直面艰难的人生,是值得敬佩的存在。为他们教授剑术的过程就很轻松,时间也很快就这么过去,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放学的时间。 在学校门口,我骑上自行车的时候,吉川青成叫住了我。 “青成,有什么事情吗?” “不算事情,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对真鸟同学说一下。” “具体是什么事情呢?” “真鸟同学,如果你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女孩,记得不要太严厉。她和这片土地的主人相识,其父母是那个人的好友。前些日子,她才从英国转学到了这里。” 我立刻意识到吉川青成说的是谁。 毫无疑问,那是久远寺绘里奈。魔女是她的本质,社恐是她的特点。 对一般人而言,这种人会下意识地忽略掉。但对我这种异常的人而言,反而更加的显眼,仿佛她身上有数不清的秘密等着我去挖掘。 “啊,我知道那个人。是久远寺绘里奈吧?昨天在路上遇到过。” “没错。就是她。因为魔术师家族的传承,她继承了母亲的姓氏。父母都是魔术师世界里的大名人。父亲名叫静希草十郎,母亲是久远寺有珠。” “你说她从伦敦转学到这里了?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 “大概是和家族传承有关的秘密吧。具体我不是很清楚。如果有机会,你可以问一问这片土地的主人。目前,久远寺绘里奈就寄宿在那个人的故居里。平时那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如果你直接去的话,说不定也能见到她。” “这片土地的主人”和“那个人”当然指的是当世魔法使之一的苍崎青子。 我见过她。在父王得到“密特拉”这个真名,搬到冬木的那座临时居所时,泽尔里奇、苍崎青子、苍崎橙子都拜访了父王。虽然我全程都是看着的,但时间没过去多久,也算是混了个脸熟了。 “好的,青成,谢谢你的提醒。” 就这样,我和吉川青成道别,我骑着自行车回家。 因为路线,在回去的路上,我又感知到了久远寺绘里奈的存在。 再次装作偶遇的样子,我根据龙之视域提供的位置变道,和她在路上相遇。 章八十一:绘里奈 ◆莫德雷德◆ “哟,久远寺同学,早上好啊。” “啊……早上好,真鸟同学。就我绘里奈就好。” 她还是很社恐,说话很艰难的样子,似乎这就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我也尽量降低自己的语速,保证她能尽可能听清楚—— “说起来,之前忘记问了,绘里奈是高一学生吗?” “嗯……是是这个学期才……才加入这个学校的。” “这个学期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需要转校吗?” “……没有。我前不久才从英国回到这里……” 听她这么这么说,我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英国和日本的开学时间是不同的,一个在春季,一个在夏末。 从英国转学到日本的学校,要么自学半年,要么少学一个学期。 在人的青春期,学习是不能中断的,一旦松下来,很有可能会垮掉。所以绝大部分高中阶段的转校生,会选择后面一种方案——毕竟,转校生本身就是精英的代名词。转校生的父母能担负得起补课的费用,学生自己也有学习的能力。 这些东西,吉川青成其实已经告知给我了。 不过,亲自和她对话,我才意识到,她的“社恐”本质上是什么。 “真的?久远寺同学是在哪里上学啊?伦敦?曼彻斯特?” 我用的是标准的英语,伦敦腔,非常纯正,是世界赋予我们的语言能力。 听到我用纯正英语讲话,而不是日式英语那种别扭的罗马音英语。 绘里奈的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啊,这个口音?” 她也用了英语,不过口音更偏苏格兰一些。 “你猜得没错哦,久远寺同学。我之前就是在英国上学的。” “太好了。终于遇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了!”意识到了情况后,她流利地用英语和我交流。虽然笑得很含蓄,但是开心的情感是真的。 “莫非,绘里奈是因为不擅长日语,才那么的紧张吗?”我好奇地问道。 “很接近了……日语也不能说不擅长,就是使用的时候很难反应过来……只是学习了,没怎么使用过,很生疏。” “日语和英语的语法确实蛮不同的。而且日语好多外来词,还是用罗马音强行读出来的,就很难理解和适应。” “真鸟同学很厉害。日语和英语交流起来那么的顺利。” “都是姐姐看得紧啊,达不到标准就不准吃饭。学起来就很快。” 在学拉丁语和拉丁语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拉丁语是欧洲的通用语言,诺斯语是北欧和冰岛的通用语言。身为父王的继承人,我必须学会这两种语言。 果然,绘里奈看我的眼神有了变化——是往好的方向的那种变化。 “总之,以后绘里奈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我的。上课时我都在1年级C班。社团期间我都在HEMA部。哪怕只是过来闲聊都可以。” “HEMA部……是什么?” 我把HEMA的概念,和成立社团的经过,简单地给绘里奈讲了一遍。 “这样啊……可惜我身体太弱了,没办法参加这种社团。” “社团活动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哦?又不去参加比赛,只是纯粹的爱好社团,当做锻炼身体也是不错的选择。毕竟,女孩子嘛,掌握些保护自己的手段,总归是没错的。这个国家的治安没有传说中那么好,混混不少,路边抄起一根木棍或者铁棍,虽然和用剑差别很大,但也算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了。” “……我真的也能参加吗?”绘里奈反复确认地问道。 “当然可以啊。这个社团也是刚刚成立的。其他学生也都是从头来的。姐姐为了治病休学了,剑术就由我来教授了。” “真鸟同学的剑术很优秀?” “别说是三咲町了,就算是整个日本,在刀剑类武器的比试中,能超过我的人也没有几个。”我非常自信地说道,因为我有资格这么自信。 之所以没把话说得这么死,是我从父王那里听说了,日本这边有几个非常厉害的普通人类。比方说两仪式,她和原本的爱歌一样连接着根源,拥有能看到万物死线的魔眼。我的实力比绝大多数从者强,但面对那样的存在,我没有获胜的可能。 三咲町的魔术地主苍崎家,就有苍崎橙子和两仪式很熟。 绘里奈迟疑了片刻,回应道:“那……我考虑一下吧。” “好啊。不参加也没关系,反正只是社团而已,还是自己的喜好更重要。” 聊着聊着,我们就这样来到了学校。 和我预料的一样,刚开学的课程相当的无聊。 我连古文都能直接看懂,文科学起来没有压力。至高之术的根基是几何和数学,父王在阿尔比昂时就教授给了我,高一学的父王都教过。结果,我在课堂上除了发呆以外,实在是没有事情可以做。只好和往常一样,看着从图书馆借来的英文书籍。 偶尔被老师点名,我也以完美的姿态完成应答。有男生找茬就直接出手教训,有女生围过来就和善地拒绝、表明自己和姐姐一样有了喜欢的人。结果,这个过于从众的国家学生,就下意识以不合群、读不懂空气之类的传统,把我给孤立了。 对于弱者,这种孤立会导致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像我这样的强者,就不是他们孤立我,而是我孤立他们了。结合父王在学校的名声,以及HEMA部在社团中的地位,连个有点骨气的霸凌者都没有——要是有就好了,起码学校生活不会那么无聊。 结果,在学校中我少数觉得不无聊的时光,就是在HEMA部的活动室里。 因为刚开学,两个剑道部的部员仗着父王不在,前来“请教”。我的剑术虽然比不上父王,但收拾这些人实在是太轻松了。无论是何种计分方式,这些人都只得了零分,完全是碾压,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的自信心被我彻底打没了。 最后还是剑道部的部长成田幸树亲自过来,不停地向我道歉,才把人给带回去。 直到成田幸树离开,一个怯生生的女孩才走了进来——不会有错的,那精灵一般的气息,就是久远寺绘里奈。她观察很久了,从那两个家伙踢馆开始,她就在窗外注视着我。 “啊,是绘里奈啊,你来了啊。”说着,我向大家介绍:“这位是久远寺绘里奈,和我、姐姐一样是从英国转学过来的。”。 绘里奈的社恐是真的。就算她能流利地说日语,也很害怕和他人交流。被大家注视着,她不敢与我们对视,还不自觉地抠指甲,纠结了三秒钟后,才轻轻地鞠了一躬,以微弱的声音说道:“嗯……大家好。我这次……只是过来看一看。” “欢迎欢迎!这下HEMA部就能再次凑够五个人了!”高野勇气高兴地说道。 荒川早纪白了高野勇气一眼,说道:“部长只是休学了,不是退学了。高野,你的记性还真是有够差的。” “我当然知道。但不够五个人,总觉得有些问题啊?摇滚部就是啊,虽然一个乐队有四个人就够了,可还是招募了一个充当经纪人的部员呢!” “那个……”绘里奈的声音和虫鸣一样微弱。 我靠近了她,小声地安抚道:“别紧张,绘里奈。早纪和勇气只是在期待你的加入,并不是在要求你加入。说到底这是运动类的社团。喜欢的人是真的喜欢,讨厌的人是真的讨厌。按照自己的喜好参加文学部、花道部之类社团,才是好选择。” 绘里奈的头低得更深了。我说话的时候几乎一直在盯着自己的鞋尖。 见她这么为难,我索性说道:“既然日语使用起来不习惯,就没必要强撑着,还是用回英语吧?” “没事的……真鸟同学。日语是需要熟悉的。” “好。既然如此,绘里奈,你先看我和青成对练吧。正好我有些话,想通过这次练习告诉青成。” “嗯,好。” 荒川早纪和高野勇气的视线从绘里奈身上移开,这立刻让绘里奈轻松不少。 吉川青成重重地叹了口气,就去一边穿好防护服,拿起训练剑,摆好了架势。 没有裁判,我主动进攻。和昨天一样,吉川青成的攻击依然锁定在人的脆弱器官上,非常凌厉,凌厉过头了,结果被我轻轻松松防守反击。和昨天一样,和刚刚那两个踢馆的剑道部部员一样,被我打得落花流水。 摘下防护头盔,吉川青成那双死鱼眼中毫无波动,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 毕竟,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除非我主动放海,否则他必定一分都得不到。 “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真鸟同学,有必要这么严厉吗?” “剑之所以是剑,是因为其强于其他近战武器的技巧性。只要稍微扭动腕部,剑剑的位置就会发生重大变化。你这种用法是不对的,太过重视剑造成的伤害,忽视了命中敌人才是更重要的。” 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又不是在骗你,哪儿来的那么多有的没得! 你手里还有母亲给的两把剑呢!到时候不会用,岂不是辱没了那两把剑? “那是普通人。只要用剑用久一些,当你抬手的那一刻,就只能知道你的攻击方向是在哪里。于是,老手的对拼就不是野兽之间的厮杀,而是将领之间的斗智。布置陷阱,使用虚招,变化剑的轨迹,组合招式与招式之间的衔接。这才是长剑的精髓,也是历代剑术大师所推崇的。重新学习这些基础的东西,之后诸如超感、真枢、心眼、卸力才有习得的可能。” “……怎么感觉这些都是业余爱好者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青成又说道。 维持住应有的耐心,我尽可能平静地说道:“这就和爬山一样。珠穆朗玛峰确实雄伟,但只有准备最充分、攀爬能力最好的登山者才能登到顶端。但这不是作为爱好者、连普通的山丘都不肯登的理由啊?既然加入了HEMA社,终究还是要按照正确的方式去学习、去改正啊!” 叹了口气,青成感叹道:“也不知道部长究竟教育了你多少,才把你变成这个样子。把那么多只是一口气塞进脑子里,反正我是受不了。” “姐姐注定要成为伟大的存在。”提起父王,我的心态立刻平和了:“对于她而言,登上珠穆朗玛峰才只是她的起点。她和我们是完全不同的。我只是努力追逐她的影子而已,就有了现在的知识和技能。” “部长……竟然这么厉害吗?我还以为第一印象的时候就很厉害了。”荒川早纪跟着感叹道。“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老爹竟然会用那种极其正式的语气和部长交谈。当时我都差点以为他们二人是在演什么大河剧呢!” “如果是部长的话,恐怕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到。”高野勇气有着父王给他找来的高薪兼职工作,他当然服气。但很快,高野勇气的脸色又担忧了起来:“那个……真鸟同学。部长她真的是生病了吗?” “准确来说,是找到了治疗旧病的方法。那是一种很严重的旧病,当雨天到来,空气湿度增加的时候,她全身的关节就会发炎、病变,比痛风还要疼。只是姐姐从很早开始就习惯了疼痛,才在脸上看不出什么。” “这样啊……部长也真是辛苦啊。”高野勇气说道。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课本里,孟子的这句话,很适合姐姐。越是伟大的人,就越是努力,承受着他人无法承受的痛苦。也许我到不了姐姐的那个程度,但哪怕是追逐她的影子,都称不上轻松。” 章八十二:阴谋的气味 ◆莫德雷德◆ 上学之后,时间过得很快。 早上吃完自己做的早餐,就骑着自行车去上学。 路上和绘里奈相遇,有时她还在路口等着我,然后一起去学校。 课程没有难的,渐渐地老师也不管了,任凭我看别的书——反正只是超前学习,又不是看一些课外的书籍,老师完全没有可指责的地方。 社团活动也进入正规。只是HEMA只算非常小众的爱好社团,无法像传统强势的社团那样有地区或者全国性的比赛,大家显得干劲不足,只是日常练习。 每天晚上,我都会花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给父王写一份相当正式的邮件,详细写了我做了什么,有什么感想,是否有奇遇,或者新菜品的味道和口感等等。父王也用同样篇幅的文字回复,说得也都是类似的话,比方说房车已经选号了,列了很多的参数,只是苦于手续和证件的审批缓慢,还没有开始旅行。 但是,迟迟不能进入异闻带的事实,让我有些担忧。 好在这担忧没有持续多久,到了周五下午的时候,我终于来到了异闻带。 时间还是斯普林特刚刚离开不久,我和莉莉一起躺在床上休息。 以平常的节奏,现在是闲聊的时间。我和莉莉说了现实中的事情,讲述那个世界的模样。莉莉经常问我一些基础的现代概念,翠绿的双瞳一直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当我提到绘里奈的时候,莉莉反倒对我话语中的另一个人很感兴趣。 “苍崎青子女士……是魔法使,对吧?” “对的。”我回答道。“怎么了?” “魔法使是那种可以通过术式抵达根源、再利用根源的力量呼唤魔法的存在,梅林是这么告诉我的。所以,莫德雷德……”莉莉下定了决心,仿佛机会就在眼前:“能不能帮我询问一下那位魔法使,要怎么在两个不同的世界穿梭呢?毕竟,莫德雷德自己是可以做到的吧?只要那位魔法使大人研究了,说不定我也能做到了。” 我愣了一下,觉得确实可行。这是我和莉莉的事情,父王也不会说什么。 而且,先不提梦境与现实的穿梭,我本身就是母亲制造出来的最强人造人,完美复制了父王的伟龙血脉。就算是魔法使,也会对我的情况很感兴趣。 ……啊,我还想起来了。苍崎青子的姐姐苍崎橙子,就是一名人偶师。据说,她以人造人身体转移灵魂,达成了某种程度的永生。她应该也是一个助力。 “嗯。我回到那边,一定会尽快询问、尽快实验。” 这应该不是难事。我拥有紫神的回响,靠着紫神的力量实现了时间的无缝衔接。只要我知道了方法,就肯定能带莉莉过去。完全不需要莉莉自己为这个发愁。 只是,紫神的力量太特殊了。在我完全掌握之前,我不可能对莉莉说明。 “莫德雷德,我已经感觉到了。在敲响巡礼之钟后,我的力量确实得到了增长。一开始还以为是剑鞘给我的力量。但是现在我确认了,这是真的。只要继续敲响巡礼之钟,我就真的能增强力量。说不定将来比莫德雷德还要强呢!” 看着莉莉无比期待的眼神,我不自觉地想起了让娜。 她们太像了。让娜吞食从者的灵核,就能增强力量。莉莉敲响巡礼之钟,也能增强力量。而且这份力量的本质,并不是自身得到了成长,而是回归了原本的自己——让娜会朝着祸神化身的方向回归,莉莉会朝着妖精亚瑟王的方向回归。 不仅是这方面。龙之魔女的概念覆盖了祸神的概念。莉莉的名字也被我夺走,不再是阿尔托莉雅。她们都是顺应命运的同时又在反抗命运,也只有在最后时刻才能见证是否能反抗成功。 可是……我真的有父王那样的决心、能够放弃自己的一切、只成为莉莉一人的英雄吗?我真的可以不在乎父王的看法,不在乎自己的身世,只为莉莉一人而活吗? 我犹豫了,我迟疑了,我有些怀疑自信——或者只是单纯的不自信。 “莫德雷德……不高兴吗?”莉莉眼帘下垂,期待转为了自卑。“也是啊,莫德雷德不希望我有力量,喜欢的是过去的我。如果我将来成长了,我在莫德雷德的眼里就是另外一个人了……那这力量能不用就不用吧。我不会比莫德雷德更强的。” 挑了挑眉,我伸出手指,弹了一下莉莉的额头。 “莫德雷德,你做了什么啊!”莉莉果然又恼了起来。 “让你别胡思乱想啊,你这个傻姑娘。”我笑着说道。之前心中的不自信,随着莉莉刚刚说的话而烟消云散。“你是在小看我吗?只有你力量增长,我的力量就不能增长了?其实我也获得了力量,只是我本来就很多,相对就少了。” “这、这样啊……”失落的情绪再度浮现在莉莉的脸庞上。 “钟可是我敲的。既然能敲响,就说明钟认可我是救世主了,你之前的使命很大一部分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能从中获得力量,也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而且,之前你做不到的事情,就算获得了新的力量,也别勉强自己,知道了吗?” “……知道了。” 说完这一句,莉莉扭过头去,背对着我,很快就睡着,去找梅林学习了。 第二天,走在大街上,和路人、商铺老板交谈,我终于明白了斯普林特为什么能成为市长,还能让这座城市的妖精及时缴纳赋税——身为人类的他,使用了人类的那一套。把妖精当做工人,制作各种各样的商品,运输到别的城市售卖。 因为某些原因,他对利润并不感兴趣——或者被迫不感兴趣,所得的利润大部分都归还给了市民。妖精们有了额外的收入,就能及时缴纳赋税,很少有人会被赶出去成为流民。但显然,因为需要工作,妖精们并不开心,只是得过且过。其他地区的妖精们得知了真相,也不想加入利兹城,结果这座城市就维持着这样的规模。 “恐怕是龙王命令他扩大生产规模的。”冷静分析后,我得出来这个结论。 伊希尔传来好奇的目光。她并不是对斯普林特好奇,而是对龙王的决定好奇。 “既然大家都知道异闻带的概念,那我就直说了。人类必须种地、养殖才能有活下去的食物。永恒女王让花海遍布整个不列颠,根本不存在农业一说。于是,泛人类史的个人是可以通过积累食物兑换货币,进而兑换他人的劳动力,多劳多得。但是在这里,妖精们产生的魔力是定额,不存在多劳多得这个概念,生产力的发展也无从谈起,还不如指望永恒女王降下新的恩赐。” “所以,斯普林特市长开设工场、出售货物,就不算是一种交易,而是一种掠夺。既然我们的国度被设计成了这样,这种掠夺就是不可接受的,对吗?”伊希尔尝试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询问。 “没错。泛人类史就有一个词描述这种现象,叫做‘倾销’。少部分妖精获得大量的利润,势必会造成多得多的妖精破产,因为无法缴纳赋税而成为流民。这是龙王所不允许的,也是永恒女王不允许的。破产的妖精会演变成灾厄,永恒女王又承诺过每名妖精最终都能晋升成精灵。斯普林特的行为与她们的计划相悖。” “这样啊……我只明白了个大概。泛人类史还真是够复杂的。”伊希尔感叹道。 “其实也并不是很复杂。简单的数学题。”房东小姐说道,“因为我们世界的特性,生产能力是被限定了的,只能靠妖精和精灵自己产生魔力,不能利用矿石、水流、风之类的资源。一些人的收入多了,另一些人势必就会减少。龙王和女王必须保证臣下的平等和公平,泛人类史的手段并不适合这里的情况。” “没错,就是房东小姐这个意【$ 房东小姐毕竟是聪明人。就算是自己没听说过的概念,也能自己分析出来。 而听到房东小姐的解释,连莉莉都听明白了。只有巴格斯特对这完全不感兴趣,思考都懒得思考,觉得这些事情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我和房东小姐的说明,大家对利兹这座城市的态度就变了。从原本的认可,变成了不认可。看到妖精们苦闷的生活状态,也都表示了理解。兜兜转转,觉得很没意思,在购买了一些消耗品后,就继续北上前往诺森伯兰郡。 临走前,斯普林特又找上了我。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多了些阴冷。 “莫德雷德小姐,您这就要走了?是我和利兹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 “没有。本来就只是路过。休整结束了,旅行的准备都做好了,那当然要离开了。我们的身上有被赋予的使命。对我们来说,时间非常珍贵,并不是可以挥霍和浪费的东西。能早点完成使命,也能早点让龙王省心。” “这样啊……我明白了。感谢您的莅临,莫德雷德小姐。” “总之,你该忙什么,就继续忙吧。” “……离开之前,我有些事情想要对您说。” 看到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我倒是终于提起些兴趣了。 “是什么事情?” “在人类之中,存在一个叫做‘阈值’的概念。当事情积累到某个程度后,事情就会迎来剧烈的变化,而且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好坏。现在,随着两位至尊产生了间隙,一些事情已经超过了阈值,一些事情已经达到了极限。” 我闻到了阴谋的腥臭味,以及暗流下的涌动声。 斯普林特的嘴角露出笑容,就像在黑暗中爬行蠕动的毒蛇。 “看来您明白我说什么。这我就放心了。” “您究竟想要说什么?”伊希尔紧蹙着眉头问道。 “月骑士小姐,您的上司已经懂得我说什么了。如果她觉得有必要说出来,那自然会向您解释。今天我前来拜访,只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我不虚此行,确实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斯普林特感叹着,看向了远方的花海:“‘永恒女王’,多么伟大的一个头衔啊!只是‘永恒’这个词汇,所能形容的存在,只该有一位而已。” 我已经看到斯普林特这个人的死相了。现在的他,只是还能行动的尸体。 如果是在过去的阿尔比昂,我愿意当行刑的刽子手。但是在这异闻带,考虑到托娜莉可和莉莉在目标、理念和利益上的冲突,我只能当个旁观者,冷冷地看着。 “确实,能称得上‘永恒’一词的存在,只有那一位。但是,斯普林特,你和你的同伴们不要忘记一个事实。这个头衔是那位存在亲自授予的。那位存在觉得可以形容,那才是真的可以形容。你自以为的事情,终究只是你自以为而已。” “这我当然知道。但那位存在为了维持整座岛屿平静,已经付出了太多的心力。因为她的承诺,那位存在将这个头衔授予了她。但是,她所承诺的事情并没有做到,她甚至胆敢违抗那位存在的意志,企图蒙蔽和欺骗。这是不被允许的事情,这是不该发生的事情。这种事情……必须得到修正。” 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听得我都想笑了。 野心家会被自己的野心所蒙蔽,并自认为是理想。 甚至把上位存在当做与自己同等的存在,臆想和猜测上位的想法,以求获得权力进而去实现自己所谓的“理想”。翻开历史书,有太多这样的人物了,他们的下场大多不怎么美妙,即使落得善终也只换来了后世的骂名。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竟然敢假定父王被欺骗和蒙蔽,甚至敢假定他的想法就是父王的想法,真是太好笑了——笑得我现在想立刻拔剑,把他的头颅给切下来,身体扔进大海,脑袋砌进砖石里。 可惜这里不是阿尔比昂。幸好这里不是阿尔比昂。 “那我就祝你好运了。我还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呢!” “也祝您的旅途顺利,殿下。您不愧是那位存在的继承人。” 我不需要他人的吹捧,我只需要父王本人的认可。 这种拍马屁的话,在我耳中只是屁话。我很快和这个蠢人告别,继续前进。 “……莫德雷德,可以告诉我,斯普林特要坐什么吗?”离开利兹城后,伊希尔迫不及待地询问我,想要得到答案。 “他想要掀起一场政变,或者是一场叛乱,旨在废黜永恒女王。”我很直白地告诉了伊希尔答案,因为我不想说谜语,而且我在这个世界只是过客。“他背后的势力很强大,基本上也串联起来了。父王和永恒女王的分居就是这场叛乱的导火索,让他们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我是觉得蛮搞笑的,只可惜那些被他们当做棋子的普通妖精和普通精灵了,估计会和女王的军队一样,在叛乱中死很多吧。” 伊希尔瞪大了眼睛,双眼颤动,连呼吸都完全停下了。 莉莉表情复杂,巴格斯特冷哼一声,房东小姐仍然是笑眯眯的样子。 “没什么,算不上什么大事。和巨龙军团无关,和我们的旅行无关。一切都在父王的掌控之中。就算是掀起了什么风浪,父王也能随时让风波停下来。”说着,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些事情,露出了期待的笑容。“说不定这场风浪就是父王掀起来的呢?谁知道呢,虽然我问了父王一定会说,但我觉得没必要问,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答案。毕竟……现在这个时间点,可是非常特别呢!” 其他人都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房东小姐也很费解。 没办法,异闻带太过平稳,没有过政治斗争,没有过统治动摇,甚至连战争和灾难都被从记忆中清除,简直比理想乡更加理想乡,博弈论和政治学连实例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她们这些妖精和精灵,要想明白那些复杂概念,真是难如登天。 “也就是说,我只需要继续服从陛下的命令,就足够了?”伊希尔问道。 “我是巨龙军团的大骑士,我永远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伊希尔冷静回答。 “我看也是。毕竟你是真正聪明的人,不会不懂装懂,而是努力寻找答案。真正的大师永远怀着一颗学徒的心。自傲自满的结果,只是自取灭亡而已。” 或许在泛人类史中,这些野心家能够成事,但是在这里不行。 野心家能成事,靠的是上位者的愚蠢和懦弱。可这两样东西,并不存在于父王身上。因为父王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成为了超越所有君主的王。 能把父王逼到绝境的存在,迄今为止也只有祸神而已了。 章八十三:心中的重量 ◆阿尔托莉雅◆ 实际上,旅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或者换一种说法,没有莫德雷德的生活,终究少了些什么。 我曾经以为,我没有思念这种情绪。可事实却告诉我,我的思念情绪很强,很严重。无论在哪里,无论在做什么,我都会下意识地以为莫德雷德在身边。只要我说一两句话,她就能代替我做那些我没办法分神去做的事情。 这并非是把莫德雷德当做工具,而是当做副手和继承者。 虽说旅行过程中,我并不需要分神去做什么,但那种莫德雷德一直在我身边的既视感,却让我的情绪持续处于低落状态,无论风景有多好看,无论人文有多么繁华,当莫德雷德独立出去之后,我切实体会到了中年人的感觉。 现实中倒还好,我的身边有喜欢我的人,而且不止一个。但在梦境之中,我只能躺在或者坐在大床一般的王座上,仅凭自己的意志与岛屿的意志对抗——岛屿是尸体堆积出来的东西,饱含妖精死前的绝望和痛苦,我必须坚守我的岗位。 托娜莉可也确实搬出去了。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成了我的囚笼,这豪华至极的王座成了我的枷锁。我终于沦落到与我真正的父亲相同的境地,只是一个在制止灾厄、保护文明,一个在不停地引发灾厄、毁灭文明。 直到有一天,安卡拉刚带着熟悉的身影,来到了我的王宫。 “这里就是你的王宫啊?看起来也没什么嘛,比起凡尔赛宫差远了。”让娜以艺术家的标准评价着,言语轻佻,神情不屑。 “精灵们虽然擅长艺术创作,但缺少激励,也缺少积累,无论是画作、装饰还是基础的结构,都没办法和竞争激烈的人类世界相比。”我随口解释了一句,不在意让娜是否听了进去,只要她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托娜莉可呢?她在哪儿?我怎么见不到她?”让娜问道。 “那个……女王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搬出去居住了。”安卡拉刚——也就是之前的美露辛,言语不详地试图模糊这件事情。“母亲想要见女王吗?等会儿我就带您去见她。我的地位很高的,随时能见她。” “不用了,等我先和你的父王说几句话吧。”让娜的声音冷了一些。显然,她对托娜莉可有些不满。而且这种不满,处于爆发出去的边缘。 安卡拉刚听出来了,她心有戚戚,不安地问道:“那……母亲,要不我先暂避一下?这里就交给您和父王了。” “没事,你也先听着吧。反正都是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没什么可隐瞒的。” 安卡拉刚站定在一旁,一脸紧张和严肃。 让娜嘴角勾勒起危险的微笑,这笑容让我的内心也提了起来。 如果说,所有的世界之中,又谁能稳稳地吃定我,只有眼前的女子了。 “既然这里没什么人,那我就按那边的称呼了,可以吧?”我刚想回答,让娜就立刻继续说道:“阿尔托莉雅,我知道承诺对你来说非常重要。但是任何承诺都得有个头吧?肯定不能付出自己的一切吧?你为托娜莉可做得够多了,还要继续惯着她吗?你就不能表现出来一丁点强势吗?” “我和托娜莉可的间隙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简单。我做事很少为了单一目标。目前那几件事情还没有暴露在台面上,在这里说出来没有意义。等时机成熟了,你自然而然就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会导致怎样的结果。” “是,你是王,她是女王,你们的行动不可能只考虑自己的喜好。”让娜的金色双眸中,爆发着极度的不满。那紧蹙的眉头,仿佛在挤压在我的心脏。“可是,阿尔托莉雅,这根本不是属于你的国家!这几天我问了,也看了,你哪里是什么王,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神啊!人们向你祈祷,你就给予回应。人们需要你镇压整座岛屿的灾厄,你就真的坐在王座上,别的事情都不干了——哪有这种道理啊!” “当我来到神坛上,被供奉,被抬到神位,许多事情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我无奈地说道。“既然只有我能做到,那我就没有逃避的理由和借口。既然我担负起了精灵们的生命,那我就像举起天空的阿特拉斯一样决不能放松。如果我逃避了,反而会让我的心境比现在更差……让娜,你能理解吗?” “理解!当然能理解!不就是老一套吗!你完全没有变啊!” “如果我变了,那我反倒不值得你们喜欢了,不是么?” 让娜闭上了嘴巴。在这场斗嘴中,我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在我们交谈的过程中,安卡拉刚一直欲言又止。 “安卡拉刚,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对你的母亲说吧。” “那个……母亲。”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说了:“或许对您和父王而言,这里只是梦境,可是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妖精和精灵,这里是毫无疑问的真实。所以……那个……就算是梦境,父王依然选择了救赎和保护。这正是父王伟大的地方啊!或许大家对永恒女王抱有微词,可是大家对父王只有崇敬……并不是单方面付出的。” 让娜依然没有回答。我知道,她在寻找我这种人生信条的漏洞。 可是,她本人就是这种信条的受益者。指责我的付出,就等于指责她的存在——这个异闻带、那位托娜莉可,对我而言确实是梦境。可是让娜本人,又何尝不是异常幻梦呢?如果她拿梦境不值得来说服我,岂不是过于双重标准了? “……阿尔托莉雅,你真的喜欢托娜莉可吗?”然而,让娜抓住了漏洞。“又或者说,你真的喜欢这些妖精和精灵吗?再退一步讲,那个让你付出一切的不列颠,真的值得你把自己变成黑色的太阳吗?我是值得的,你确信,我也确信。莫德雷德是值得的,你确信,莫德雷德也确信。可是这个异闻带呢?托娜莉可呢?生活在这里的存在呢?你真的爱着他们吗?还是说你爱的只是他们的崇拜和敬仰?” 我感觉头疼,非常头疼。 对于这种话题,我大可以找一大堆的理由,但都缺乏说服力。而且让娜能够读取我的感情,能瞬间分辨出我是在敷衍,还是在真的解释。我回答的不好,以她的性格,肯定会采取强制手段。 如果她任性起来,那我真就无可奈何了。别说是妲己、褒姒之类的存在,就算是海伦那样的存在,也丝毫无法与让娜相比。 “怎么,阿尔托莉雅,回答不上来了?终于察觉到问题所在了?” “我必须承认……世界上不存在任何东西,能比得上你和莫德雷德在我心中的重量。但是……我刚刚已经说了,让娜。我必须值得你们去爱,我必须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和使命,成为所有人心中伟大的存在。只有这样,你们才会看得上我,而不是把我当做失败的国王,或者没用的父亲。” “然后呢?我和莫德雷德不是要求你别做什么狗屁国王了吗?”让娜真的生气了,她甚至都开始说脏话了——在我和她的孩子面前。“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就那么困难吗?我们不同意你做王,你违背我们的想法,这又算什么?我和莫德雷德在你的心中,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我……” “你什么你!阿尔托莉雅,你是什么人,难道我不明白吗?” 我没来得及解释,让娜就生硬地打断了我的话。她的金色双瞳直勾勾地盯着我。就算角神的亡魂试图侵蚀我的意志,也远远没有让娜的注视带来的压力大。 让娜嘴角再度扬起危险的笑容,这是怒火上扬的前兆,她随时可能爆发。 “算了,我直说了,阿尔托莉雅。莫德雷德和你的矛盾,我已经理清楚了。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要么在这个异闻带继续不求回报地奉献,当个回应祈祷的机器。要么就别管这些有的没得,让这个世界的人自己处理这些灾厄。这两个选项都有代价,我先不说,你自己选吧。好好考虑清楚,不要让自己后悔。” 这等于算是最后通牒了。我感觉非常地无奈。 但是让娜就没打算让我糊弄和敷衍,她一直在盯着我,比死神的注视还要让我紧张——只有在与让娜和莫德雷德有关的事情上,我才拥有“恐惧”这种感情。 我思考了很久,犹豫了很久,始终没办法找到合适的措辞。 看着让娜的嘴角不断上扬,我的压力越是巨大,大脑越是没办法思考…… “那我换个说法吧。阿尔托莉雅,倘若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你会选择继续做那什么狗屁的亚瑟王,还是老老实实做莫德雷德的父亲?究竟是那个泡沫一般的王国更加重要,还是莫德雷德对你更加重要?” “……让娜,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别管为什么,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如果是一开始,那我一定会选择王国,因为那时我不知道莫德雷德对我的意义。 但现在,当王国注定要灭亡,当努力与牺牲注定成为不被记录的泡影,真正的答案就立刻呼之欲出。无论我愿不愿意承认,答案都只能有一个…… “莫德雷德更重要。” “那么,等量代换,莫德雷德也比这个国家更加重要,对吗?” “是这样没错。”这次我回答得很坚决。也许太过于坚决了,导致安卡拉刚这孩子的脸色微微发白。“这个国家和莫德雷德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那为什么不全力帮助莫德雷德?你不是担心她遇到危险吗?你是龙王,你的地位这么崇高,凭什么就不能使用自己的权力,让莫德雷德的旅途好过一些?” “让娜……莫德雷德的旅行并非是为了抵达终点,而是在旅行的过程中得到成长。如果我直接把她送到终点,旅行就是没有意义的……这也是我和她的分歧点。我本想把我的剑鞘交给她,等她结束旅行再归还。但她没有同意,还和我吵了一架。” 这下轮到让娜说不了话了。我的内心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起来。 安卡拉刚这孩子依然在状况外,尝试理解我们的关系,却得不出来结论。 我还记得当时的心情,我差一点就做出了让这异闻带所有妖精去死的决定。 身为镇压灾厄的王,我可以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但是那没有任何意义。 暴君可以残忍,但决不能疯狂。失去理性的那一刻,就失去了为王的资格了。 过了整整一分钟,让娜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所以说你们潘德拉贡家都是死脑筋。” “这点我同意。龙本就是顽固的存在。”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刚刚的那些话,就当时提醒吧。阿尔托莉雅,你不是没有失败过。你的要求太高了,既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结果只能拼尽全力、付出自己的一切。莫德雷德的状况,我会关注的。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知道吗?” “允许莫德雷德成为骑士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当卡姆兰的那一日到来时,我果然还是放弃了所有的计划。在安心迎来死亡的同时,允许莫德雷德自己结束这份残酷的命运。 我心中这么想,自然也被让娜读取到了情感。 让娜严肃地说道:“阿尔托莉雅……认可莉莉吧。不是因为莉莉有多出色,而是因为她是莫德雷德选中的人。替代品也好,满足心中的遗憾也罢,就算是梦境一样的妄想,但那终究是莫德雷德喜欢的人,愿意把剑鞘交付的人。其实你自己也明白,认不认可莉莉,根本由不得你。” “我已经认可了。所以我才离开了日本。” 我……其实并不明白。一旦涉及到莫德雷德,我就会失去理性。 烦躁在滋长,愤怒在积累,我几乎马上要成为另外一个自己。 “好好想清楚,是这个国家重要,还是莫德雷德重要。再好好想清楚,如果莫德雷德执意做什么,你的话真的有用吗?最后,再想清楚,她已经为你付出了她的一切,你现在还有资格去命令她吗?” “我……我没有资格……”我不得不承认。 “那不就得了?莉莉迟早会和你对话。虽然那是遥远的事情,但肯定会发生。那个时候别再绷着一张臭脸了。试着用欣赏的心态面对她,实在不行就装作欣赏的模样。你装了一辈子的王,还要继续装下去,这点不是早就轻车熟路了吗?” 听起来是异常讽刺的语气,简直就是在控诉我经常骗人一样。 虽然我没办法反驳,但我还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控制住心中的痛苦。 而这时,我看到安卡拉刚一脸迷糊,被我和让娜的话给绕晕了。我找到了一个机会,用来梳理自己的感情,试图控制住它。 “安卡拉刚,你还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吧?” “母亲说了一些,但是我没办法完全理解……” “没事。趁着这个机会,我就把我真正的一生都告诉你吧……这会是一段很长的故事。比所有的故事都要长……今晚先留在这里吧。也许说到天亮也说不完。” 听我这么说,安卡拉刚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些记忆,那些珍贵的东西,从我的口中一一道来…… 章八十四:耶梦加得 ◆莫德雷德◆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定的气氛。 我不知道是队伍不安定,还是感知到了土地的情绪。 莉莉也是同样的感觉,我们在谈话之后,确定了这是“救世主”的权能。 想必,这座【#' 拯救所有的妖精,这是父王在这异闻带中的目标。可妖精的尸骸转化而成的岛屿,能够算的上是妖精吗?抛弃岛屿本身,真的算是完成了目标吗? 父王肯定也在疑惑,也在犹豫。只有当未来到达之时,一切才能变得明朗。 而在那之前,我们所有人都只能完成自己的事情罢了。 越是往北,托娜莉可部下的袭击就越少。从白天到天黑,从无尽的花海到房东小姐的房屋内部,我们愈发地安全,也愈发地懈怠。这种懈怠的起因不是懒惰或者犹豫,而是不安定和莫名其妙的担忧感。 肯定有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但那件事情是什么,却没人知道。 本来骑马两天的路程,我们拖拖沓沓地走了四天,依然没有到达纽卡斯尔。 直到有一天,伊希尔收到了巨龙军团的信件。 “莫德雷德,我们可能要转道,去解决一场灾厄了。” “信里说是什么灾厄了吗?” “名叫‘耶梦加得’的巨蛇苏醒了。它从海洋的西北方向游来,在约克郡的东北边登陆。所过之处,花朵枯萎,土地污染,靠近的妖精也都变成了摩斯。这是最高等级的灾厄,所有大骑士都必须前去镇压。如果巨龙军团无法完成目标,陛下将会离开王座,亲自处理。” 这只巨蛇的名字就很熟悉了。在泛人类史,不知道耶梦加得的奇幻爱好者寥寥无几。这说明,当白色巨神降临大地,摧毁了地上的一切后,这个异闻带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伟龙阿尔比昂,中庭大蛇耶梦加得,都靠着自己的能力活了下来。 ++【$  阿尔比昂因为无法降落而被活活累死,耶梦加得则靠着蛇的水性勉强活了下来。在感受到了岛屿的不安后,这头大蛇准备吞噬岛屿的魔力,进化成别的东西。 但,伊希尔的话里,有和我认知相冲突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是灾厄?”我眉头微蹙,问着伊希尔。“灾厄这个词,是指妖精因为绝望而癫狂、破坏一切的意思吧?” “岛屿内的灾厄是这样的。因为岛屿里只有妖精。就算是野兔、战马,也是妖精仿照泛人类史制造出来的东西,拥有一部分妖精的血脉。但是,在广义上而言,对岛屿有害的东西,都被称作灾厄。这次外来的巨兽,就符合这个定义。” “好吧。我明白了。” “……那,莫德雷德,你的决定是?” 无论是作为拯救妖精的“救世主”,还是父王的继承人,我都只有一个选择。 “当然要去。而且我不打算遮遮掩掩,完全暴露力量。免得永恒女王三天两头就找我们麻烦——就这么决定了,那头中庭大蛇是我的猎物。” “莫德雷德,那是最高级别的灾厄,这是陛下所做出的评级。就算巨龙军团的大骑士们联手,都不一定能够战胜它,恐怕还要付出巨大的伤亡。我刚刚说了,如果情况危急,陛下会亲自出手吧?这是陛下的意思,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对此,我只是笑了笑,既不反驳,也不认可。 在对人的剑术上,我确实远远不如父王,但是范围火力上,其实相差并不大。 显然,我的反应让伊希尔噎了一下。她又絮叨了几句,最终还是放弃了解释。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折返回约克郡,马不停蹄地赶到海边,经由伊希尔的指引,进入巨龙军团在这里临时搭建的营地。营地很大,几乎可以说是小型堡垒。精灵们对奥术的擅长,能让他们瞬间完成古代人类军队需要一两个星期才能完成的工作。 见我和伊希尔归来,安卡拉刚直接让我们进入到她的营帐内。 从进入营帐开始,她就把视线死死地盯着我,毫不避让地与我对视。延续我们一脉的金色双瞳中,似乎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怀疑。 “莫德雷德。母亲说,对父王而言,你比这个国家更加重要。”这个小矮子精灵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让毫无准备的我非常意外。“父王认可了,没有遮掩,很快就承认了。后来,我听了父王以前的故事,知道你做的事情,也理解了母亲和父王为什么这么说。但是,我的心中还有不少疑惑。这些疑惑只有你能回答。” “既然父王都对你说了,那你就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回答。” “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再一次杀死父王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我砸了咂嘴。 安卡拉刚还真不会说话,上来就是这么让人恼火的问题。 她不敢向父王提问这个问题,现在就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这个可真是……我得让她明白谁才是姐姐才行! “这个问题你问过父王吗?” “没有。如果我问了这个问题,父王会很不开心。” “那你觉得,你向我问出这个问题,我能开心得起来吗?” “但总比父王不开心要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父王以前强调过吧?我是你的姐姐。这事还是伊希尔转述的。”说着,我看向了一脸懵逼的伊希尔,问道:“我说的对吧,伊希尔?当时父王还告诉我,我应该照顾自己的妹妹,而不是故意让她发怒。” 伊希尔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说道:“……是的。当时陛下确实是这么说的。” “虽然不是长辈,但姐姐毕竟是姐姐。安卡拉刚,你不想让父王不开心,那你也应该不想让我不开心才对。”顿了一下,我扬起微笑,使用最经典的话术:“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这件事情我和父王已经商量过了,我们各自的目标并不冲突。没有我,也会有迦勒底的那些人。还有其他异闻带的人,还有那个所谓的异星神。该发生的事情,终究是要发生的。” 安卡拉刚低下了头,消化着我说的话。 妖精与精灵的社会没有太多弯弯绕,心思都很单纯。 在品味了很久我话语中的意思后,安卡拉刚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剩下的问题,我也不问了。” “像这种事情,还是问你的母亲比较好。她不是当事人,能够冷静地做出回答。也许不算客观,但至少比从父王和我的口中得到解释来得合适。” “这么看来,你确实是父王以继承人的标准培养和教育的。”安卡拉刚做出了判断。“虽然还有一些事情我不明白,但是等这边的事情都结束了,我去往那边,该知道的事情很快也都会知道的。” “总之,你只需要知道,对现在的父王来说,家人是最重要的存在。只要明白了这一点,你就能明白父王为什么会觉得,我比整个国家都更重要。” “这个我不需要明白。父王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听到安卡拉刚这么说,我不由得挑了挑眉。 真是太像了。曾经的我,也是这样,缺乏独立思考,父王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父王要我一个月学会普通人一年才能学会的东西,我也竭尽全力去学了。就算是最后,她请求我结束她的疲劳和命运,我也都照做了。 此时此刻回想过去,我只感觉到愚蠢——实在是愚不可及。 但,我不想把话题继续下去,所以开始谈论“正事”。 “耶梦加得是怎么回事?巨龙军团这边有相关的情报吗?” “耶梦加得并不是泛人类史神话中杀死雷神的巨蛇,而是异闻带的特殊产物。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当陆地被淹没后,地上的生命也被淹死。这些淹死的亡灵的怨念和痛苦汇聚起来,就成了那头巨蛇。原本它快要死去了,但是随着不列颠的诞生,它重新恢复了活性。因为是怨灵,正常手段很难消灭它。即使击退了一次,过个几百年年就会再度卷土重来。父王说,这是它第七次登上岸了。” “所以你们才觉得那么棘手啊……” 这么说着,我看向了莉莉,询问她的想法。 但安卡拉刚以为我想借用莉莉的能力,当即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耶梦加得不是妖精。根本无法交流。对付这样的灾厄,要么消灭它,要么被它消灭。” “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我去看看情况,不用管我。”说道这里,我对自己的同伴说道:“大家也不用跟过来,我自己去就行。别担心,没有谁能留住我。” 然后,我就自顾自离开了巨龙军团的据点,在花海中向天际线的彼端奔跑。 暗红的雷霆魔力汇聚在我的双脚上,靠着磁力让我半悬浮在空中。比起奔跑,我在花海中的前进方式更像是滑冰。虽然魔力支出大了些,但速度比骑着精灵战马还快,几乎和跑车相当。 不列颠确实地势平坦,却终究是座岛屿,不像蒙古草原和钦察草原那样,能一眼望向地平线的尽头,而是到处都是小型的丘陵。在一处还算高的丘陵上,我停了下来,眺望着耶梦加得的正体。 安卡拉刚说得一点都没错,那根本就算不上是蛇,只是形象类似于蛇的怨灵集群。其本身由黑雾组成,全身半透明,每一块鳞片都是一个人的幻影,每次行动都有无数个怨灵在呐喊。它全长接近两公里,在地上的行动不像爬行、反倒更像是游动。所经过的地方,花朵变得漆黑,土地像是硫酸撒过一边,散发着强烈的刺激气味。 亲眼见到这么个恶心东西,我觉得比起蛇,它更像是蜈蚣。 之所以被父王命名为耶梦加得,应该是取自“无限变大”这一点。被它杀死的生命会被它同化,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它才渴求着生命,散播着毁灭。只有当一切都被毁灭之后,它才会毁灭自己,让星球表面归于虚无。 “如果是父王的剑,应该能一击把它给秒杀吧?也不知道父王在这异闻带里能不能用出来。毕竟她现在的身体和能力,都完完全全是爷爷啊……” 叹了口气,我准备回去。可没走几步,我的龙之视域观察到了几个熟悉的人。 是迦勒底的御主和她的从者们。不知道她们有着怎样的目的。 “……算了,先回去吧。独自对付立香,有点心虚啊……” 自言自语着,我刻意绕过了她们,试图回到巨龙军团的营地。 我在丘陵中前进,可是该来的终归是要来了。 勃利托玛,那名自称是机神状态的机械骑士,实际上是我的一个熟人,通过神奇的古希腊技术扫描到了我。立香仅凭自己就能战斗,勃利托玛就一个人挡在我的前面——没有恶意,看起来只是有些话想对我说。 “又见面了啊,勃利托玛。最近过得如何?是不是经常觉得自己很没用?” 何止是没用,简直就是引爆一切的炸药。 眼前的机械骑士,只是那个女人伪装出来的身份罢了。 巴格斯特说,她的身上是人类的气息,而不是机械的冰冷感,这我可没忘。 “莫德雷德……”她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问的话,直接问吧。对你,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平静地说道。 “你……?” “嗯,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现在应该叫你现在的名字,还是以前的名字?” “真的知道了?我应该……没有暴露吧?” 【!\ 我露出讽刺的笑容,注视着勃利托玛,或者说…… “桂妮薇儿,你对父王太在意了。在意到不像是正常的桂妮薇儿。我和泛人类史的莫德雷德差别很大,完全是两个人。如果你是泛人类史的桂妮薇儿,也应该先问我的父王和泛人类史的亚瑟王差别有多大。但你没问,就像早就知道了父王身份。” “我……” 机械骑士没有脸庞,也没有表情。 眼睛是摄像头,被头上的绿色镜片遮挡着,自然也没有眼神。 但是,她本体毕竟是人类。看着她微微低头的模样,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从者这种存在,是有原型的。一名从者可以借用相关传说的能力和身份。而勃利托玛这名骑士,除了那著名的歌剧之外,还有“桂妮薇儿在亚瑟王死后以勃利托玛之名行侠仗义”的传闻。虽然是法国人捏造的,可传闻与真实的界限对从者而言极其模糊,可操作空间极大。 贞洁骑士勃利托玛、克里特女神布里托玛耳提斯、不列颠往后桂妮薇儿,三种身份混合起来,就形成了眼前机械骑士这样的存在——她就是我知道的那个桂妮薇儿, 章八十五:勃利托玛 ◆莫德雷德◆ “你和我记忆中的莫德雷德一样聪明。”机械骑士说道。 “我本来就是你记忆中的骑士。”我回答道。 “是摩根和梅琳带你们去的乐园吗?” “母亲是乐园的女王。她想谁进去都可以。” “这样啊……这样就好。这样,我的愿望就算完成了。” “不打算和父王见一面吗?你好歹是父王明媒正娶的王后。” “我现在这副模样,见她又有什么意义?我已经死了,亲眼见证了不列颠的混乱和灭亡。那是比伏提庚时期更加绝望的地狱。我认识的人都死了,大家都死了。是我制造了那样的地狱,我的罪孽永远无法偿还。” “不列颠的事情怎么样都好。但是你真的不去见一见父王吗?你真正亏欠的,并不是那个注定灭亡的国家,而是为了周围人的祈愿而以人类之躯超越神灵的父王。还是说,你其实一点都不爱父王?连看她一眼都不想看?” 这种“万雌王”的特性,使得她身边的女性几乎不可能不爱她。 所以,我这么说,只是普通的激将法。我觉得,她有必要去见见父王。 “我……我没有资格……我和她的关系不好,我……” “过去的经历又不会消失。曾经的伤害还留有伤疤。对我和父王而言,我们是无缝从阿尔比昂来到二十一世纪的。那些伤害还未形成伤疤,仍然流着血,发着炎,流着脓。每一次回忆都会痛苦,每一次哀叹都伴随着绝望。到了悲伤的最后,除了试图让自己变得麻木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机械骑士的钢铁头颅上看不见表情,可是我却能感觉到她的情绪。 但是,从她低头的动作,从她那失魂落魄的神态,那股悔恨,那股哀伤,再榆木脑袋的人也能看得出来。她的心愿没有完成,只是看到情况可以接受后,断绝了自己的心愿,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现实而已。 “虽然公开的名字是伏提庚,但是这个异闻带的龙王就是父王没错。我参加过正规的圣杯战争,知道怎么使役从者。如果你想去,我会和立香商量一下,把契约转移到我这里。” “……不了。如果我想见她,我会自己去的。” “你可要弄清楚了。阿尔比昂毁灭的主要职责是你。如果不是你暗地里联络那些野心家,父王也不会对整个国家失望,更不会对自己失望。我现在是和你商量,但是下次我的态度可就没那么好了。别把自己想得有多么重要,桂妮薇儿,我巴不得你早点死了——可惜啊,你到很后面的未来才死,我还以为你会为父王殉死呢!” 我的嘴角勾勒着笑容,非常残忍,因为我确实憎恨着眼前的女人。 无论是故事,还是真实,这个女人都是个灾星,是让王国毁灭的真正凶手。 再细致的美化也改变不了她的内心,再出色的外表也无法掩盖她的恶毒。 当时她的那副嚣张和作弄的态度,我可是看在眼里的,绝对不会忘记。 “我……我……” '_【,  “机会只有一次。把握这次机会。或者永远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老老实实死掉。最好自己主动在英灵座上消散,再也不要给父王增添风险和意外。或者我就在这里杀掉你,你自己去英灵座上好好考虑一下……嘛,反正只是我这边的说法而已,你能厚颜无耻到父王死后还活那么久,甚至见证了阿尔比昂的毁灭,我还能期待你什么呢?小说中把美丽而无用的女人称作‘花瓶’,我看你还不如花瓶呢!” 说完之后,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恶毒了。 毕竟,她确实有理由憎恨父王——她的父亲和兄长被父亲处决,被剥下皮做成稻草人挂在城堡的最顶端。她自己被父王掳掠,强行成亲,从始至终都是安抚剩余贵族的工具。就算成了亲,父王也和母亲保持着半公开的关系,还有了我这个孩子。 但很快,我这种同情感就消失了。 理解是一回事,认可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可以用其他方式复仇,保持王后身份的同时让王国毁灭是最为愚蠢、最阴毒的方式。到了最后,她亲眼见证布立吞人这个种群是怎么灭绝的,算是自业自得了。 “你有理由责备我的,莫德雷德。所有人当中,你最有资格这么做。但是……”她沉默了,最终以不符合机械的方式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是就这样吧。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能获得幸福,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什么败犬发言。 虽然从实际来看,她确实蛮败犬的。 “那行吧。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没有好过。” 她就这么离开了。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多余的动作。 以至于我都忘记问了,她为什么会拦着我的去路,她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想,她自己也额忘了吧?被我的言语攻势搞懵了。 随着这个插曲的结束,我又回到了安卡拉刚那里。 “差不多已经知道了。确实,父王的剑对付它是最好的。”我说道,“可既然父王不能离开,就只能依靠我们了。” “所以,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头绪吗?”安卡拉刚失望地说道。 “它本质上是死去文明的遗骸和回响,是白万计的怨灵汇聚成的超级怨灵。所以破解的思路不是怎么消灭它本身,而是如何让它解体,分割成小的怨灵。只要剩下的不能重新聚拢在一起,消灭它就变得很简单了。” “这个我们早就试过了,根本没有用,那些被分割的部分会重新聚拢到一起。”安卡拉刚的言语更加失望了,充满了妹妹对姐姐才有的遗憾。 “所以,是之前的解体方式不对。粗暴地切割会碰到骨头,骨头都被砍断了,怎么可能没事呢?就应该按照拆解鹿、牛的方式,按照耶梦加得自身的特性分开。” 其实比起拆解大型牲畜,这更像是做截肢手术。 只是精灵们的奥术太过于作弊,受伤了能直接治好,根本不知道这个概念。 但,安卡拉刚并没有满意。我这位矮个子妹妹仍然企图在我方案上挑刺。 “就是因为不知道耶梦加得的特性,我们才那么做的啊?谁知道那头巨蛇是怎么回事。到最后都是靠着火力把它给强行轰散的。以前它不算特别大,第一次出现时和普通的灾厄差不多,可之后越来越大,到了这次几乎需要父王出手了。” “房东小姐,耶梦加得为什么非要入侵不列颠不可?”我问向了一直眯着眼微笑的同伴。 她愣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我这个问题太弱智了,才说道:“不列颠是妖精们的尸体堆积形成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既然耶梦加得是怨灵的集合,那肯定是寻找新的怨灵喽?在龙王降临之前,不列颠岛屿一直经历持续不断的毁灭与重生的轮回。死亡的妖精不计其数,它们的怨念与土地融合在了一起。这就是耶梦加得的目标。” “不对,不是这个。耶梦加得没有吃吐,它是在朝着某个方向前进。” “是去往卡美洛的方向。”安卡拉刚说道,但她很快紧皱眉头,很是不解:“可是卡美洛有什么?是父王吗?还是永恒女王?都不应该啊……” 我挑了挑眉。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大家都不知道一条基础设定。 安卡拉刚看到我这个动作,立刻变得更加不满了:“莫德雷德,你知道些什么了?赶紧说啊!每拖一分钟,就有更多的土地被污染!” “角神是精灵信仰的一部分。你们比我更加熟悉。卡美洛建在一座直通地下的大洞中,传说中角神在那里沉睡、安眠,与始祖妖精制作的毒物对抗。” “莫德雷德,你是想说……?”房东小姐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没错。角神已经死了。从一开始就是死的。那座巨坑里存在着的,是角神的巨大尸体。角神的意识与不列颠的意识联系在了一起,只要供奉上祭品,它就会觉醒,然后带来无尽的毁灭。这也是父王不能离开王座的原因,她必须和角神对抗,不然角神的意识外溢出去后,那被欺骗、被杀害的憎恨与痛苦,会腐蚀妖精的心神,将妖精们折磨成灾厄,甚至是变成摩斯——哦对了,角神现在就是一只巨大的摩斯。” 听到我这么说之后,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甚至还包括莉莉。 但实际上,这是父王从一开始就对我说过的事情。在我和父王争吵的那一夜,她还特意强调角神是被始祖妖精们毒死的。父王能这么毫无遮掩地把这话说出来,简直就像是在诉说常识一样。结果,这不是常识,而是不为人知的辛密。 这让我有些不太适应,有一种大家都在大惊小怪的感觉。 房东小姐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她极其严肃地看着我,这还是第一次。 “莫德雷德,你确定说的是真的?”她的声音变得低沉,震惊又怀疑。 “以前闲聊的时候,父王亲口对我说的,怎么可能是假的?”我说道,“活着的角神确实希望妖精们能得到拯救,但是死去了就是另外一码事了。这两股力量相互碰撞,善意的那边让不列颠充满了花海,恶意的那边让妖精们变成灾厄。” “那确实能解释很多事情……没想到永恒女王欺骗了我们那么久。”房东小姐低沉的声音,让我想起了母亲。或许聪明的魔术师都是这种感觉。 “就算欺骗,那是也是必须的、经过父王同意的。要是把真相说出来,你们还能坚持到成为妖精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永恒女王有一万个不对,她依然是精灵这个种族的创造者,是你们真正的母亲。这种欺骗,顶多也只能算善意的谎言吧?” 这下房东小姐又沉默了。看她的样子,短时间内是无法分析出什么了。 就这样,我把话题引向正轨:“总之,耶梦加得十有八九是为了充当祭品,唤醒角神。或者把角神的尸体当做食物,想要吃掉。我们可以依照这个目标推测出耶梦加得的构成。然后依照这个构成将它拆解。” “要怎么做?总不能就这么浪费时间,慢慢分析吧?”安卡拉刚问道。 “慢慢分析当然是一种方案。不过,我大概已经有了想法……” “莫德雷德,有话快说。父王可不是这种喜欢卖关子的人!别再这里和我们打哑谜!”安卡拉刚的眼神已经接近愠怒了。 “很简单啊。吃东西会感觉到快乐,遇到好事会感觉到快乐,看到别人感谢自己也会感觉到快乐,完成了很困难的任务会感觉到快乐。快乐很简单,很单一,无论何种来源都是相似的体验。但负面情绪不是,悲伤、恐惧、愤怒、绝望、麻木……这些情绪分得很清楚,顶多只能有两三种混合在一起。对于被游星尖兵杀害的生灵来说,经历了一万多年,应该变得更加纯粹。所以,耶梦加得一定是在不同的区域分布着不同的感情。这些感情的连接处,也就是薄弱处,没有了连接,它就会解体。” “说得倒是蛮轻松的。可我们要怎么找到连接处?而且不止一个连接处吧?仔细分析、仔细观察太花时间了。我们的时间远远不够。”安卡拉刚依然不满,她在用一种极高的标准来刁难我——看来,在知道我对父王的重要性后,她对我嫉妒了。 我保持着微笑,仍然那么的自信,说道:“不需要花很多时间,我有办法验证哪里是连接处。一遍不行就两遍,我很快就能理解耶梦加得的构成。” “啊,我想起来了!”安卡拉刚眼前一亮,而我根据她的举动,展示了我的漆黑长剑。“没错,就是这把剑!能够将空间本身进行切割。耶梦加得既然凝聚成了实体,自然也受空间法则的约束。只要你杀的次数够多,就能理解它的构成了!” “我的妹妹啊,你终于理解我想说什么了!我还以为你没能继承父王的聪明智慧呢!一开始我还觉得不对,让娜可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儿?一点都不像我们家的人啊!” -【 安卡拉刚的小脸立刻变得和番茄一样红。她皱着眉头,瞪着我,金色的双瞳中满是又气又恼又羞愧的光彩。她明白被我戏耍了,也不算太笨——尽管圣杯战争时,她确实蛮笨的。 “好了,我该去干活了。这种小威胁不需要父王出手了,我自己来就行。放心吧,花不了多少时间,在明天太阳升起来之前,我肯定能搞定。” 留下这句话,我站了起来,走出营帐。 就在这个时候,莉莉跟了上来,还特意握住了我的手腕。 “怎么,担心我会有意外?还是觉得我做不到?”我笑着问她。 但莉莉却一脸严肃,说道:“莫德雷德,我是你的鞘。你拿着剑出去战斗,身边没有鞘怎么能行?至少这一次,我会保护你的安全的。”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我的身边又多了那些人。 我看向她们,而她们也同样以自信的眼神看向我。 “那家伙那么大,肯定需要个大点的诱饵吧?我觉得我挺合适的。”巴格斯特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要是机会合适,谁吞噬谁还不一定呢!” “战斗中的视野可不够好。有个人帮你观察,效率会提升很多的。”房东小姐跟着说道。她的脸庞上重新恢复了笑容。“果然跟着你是对的。这种事情如果和其他奥术师说一下,不知道他们得有多嫉妒呢!这可是能正面观察耶梦加得的机会啊!” 最后是伊希尔,她还是冷着一张脸,语气和白霜一样冰冷:“不用看我,职责所在而已。这场战斗要是没巨龙军团的精灵参与,那也太不像话了。” 果然是我精心挑选的同伴,果然是能完成巡礼的小队。 这样的组合,这种的羁绊,别说是护戒小队了,就算是龙枪小队也远远不如。 我很满意,我很自豪,没【*" “好啊,那就跟我一起来了。前方是地狱,对其他人或许困难了一些,但对我们来说难度刚刚好……出发吧,向着地狱出发吧!无尽的怨灵,正等着我们去祓除呢!” 章八十六:奈落之虫 ◆莫德雷德◆ 我们一行人毫无阻拦地来到了我之前的山丘上,眺望远方的耶梦加得。 那是漆黑的巨蛇,浑身半透明,仿佛蠕动的山峰,浑身上下散发这黑色的浓雾。这些浓雾有强烈的毒性,花朵被沾染会立刻枯萎,土地被沾染会变成强酸腐蚀一样的棕黑。那颗一半像人、一半像蛇的脑袋,死死地盯着远方,不在意地上的土地,不在意周围有什么,毫无理性可言。 越是巨大的东西,其行动就越是迟缓,这是在哪里都适用的道理。 耶梦加得那长达两公里多的巨型体型确实带来了许多好处,但也让它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比蝴蝶幼虫在树枝上蠕动还要缓慢,过了足足两分钟,也才挪动了不到体长一半的距离。照这个速度下去,至少要十天时间,才能抵达卡美洛城。 “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会称呼它为耶梦加得。”伊希尔紧蹙说道,“这东西根本就不是蛇,更像是蚯蚓一样的蠕虫。” “是为了剥夺它本来的名字。这样它就不能从真名中获取力量了。”房东小姐回答着伊希尔的疑惑。“我们这个世界是异闻带,是泛人类史的偏离分支。只要赋予了类似的真名,就能从世界本身获取类似的变化和能力。巴格斯特就是这样的,她本是妖精,被赋予了巴格斯特的名字后,才转化成了犬魔。” “这个……我不太清楚。抱歉,我早期的记忆很混乱。”巴格斯特对房东小姐道着歉,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歉。“和野兽很像,只有饥饿的感觉。无论吃多少东西,都无法解除这份饥饿感。它驱使着我吞噬魔力,变成灾厄……” “记忆混乱才是正常的。被赋予了真名之后,泛人类史原型的记忆会和自己本来的记忆纠缠在一起。时间久了,就像很多种不同颜色的燃料不停地搅拌,变成无法分辨的黑色。”房东小姐保持着微笑,语气非常平静。“嘛,这些都是小事。既然是龙王陛下剥夺了它的真名,那我们就没有探寻的必要。我们只需要知道,它是和耶梦加得同级别的灾厄,就足够了。” 大概是心虚吧,我用眼角偷偷地瞄了眼莉莉。 她的真名就被我剥夺了,不再是阿尔托莉雅,而是属于我的百合花。 莉莉没有反应,眺望着远方。她依然握着我的手,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握得更紧。 “原来是这样。所以军团长才改名了啊……”伊希尔感叹道。 “我那个瓜妹妹的情况还不一样。”这次轮到我来解释了,“她本来的真名是别的,美露辛才是一种封印。安卡拉刚是让娜赋予她的新概念,这样她就不需要按照泛人类史那个相似的存在转化,获得了完全的独立——这其实借用了人类中的名字的概念。在人类社会中,名字通常是父母给予的。代表了父母的期望,但也代表着独立的人格和独立的身份。” 伊希尔点了点骰,表示明白,就没有多余的话了。 这头巨蛇爬得这么慢,其实时间充裕得很,我试错的机会有很多。 “所以,莫德雷德,你怎么用你的剑把这头巨蛇给切割了?用奥术把你变成巨人吗?还是说你其实有巨龙形态,变成龙就能像砍树枝一样砍掉它?”房东小姐好奇地问道,“不过,先说好了。【} “这个啊,之前的一次战役中,父王向我演示过怎么做。我照着她的方法来就行了。只是魔力的消耗可能有点大,到时候可能需要支援。” “有点大?”房东小姐的声音突然变高,变得不可思议起来。“莫德雷德,你可是人形的龙啊,呼吸就能制造大量的魔力,消化器官的转化率超过80%,身上本身已经储存海量的魔力了……具体有多大,能给个上限吗?我不知道我的药水还有宝石够不够。” 在传统的魔术中,魔力是很难恢复的。但是在其基础上改进的奥术,却可以通过药水和宝石恢复魔力。药水和宝石也是永恒女王征收赋税的方式,如果不储存在容器中,魔力很快就会消散在空气之中。 不过,我是谁?我可是父王的复制品。那点补给,实在是杯水车薪。 “房东小姐,当你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说明完全不够……嘛,慢慢来吧,时间根本没那么紧。反正土地被污染了,有永恒女王去操心。我们的任务和目标,是解决掉眼前这个巨大的灾厄。” 说着,我拿出了自己的长剑。 但这次和之前不同,我将其塑形成长柄剑枪。剑刃部分长度约有0.8米,枪杆部分则由1.5米。剑刃部分的红色魔纹一直延续到枪杆尾部的配重球,艳丽异常。剑刃保留着护手,能够让我使出正常剑法中的缠、绕、绞、滑、锁等技巧——不过,对付那头大蛇,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其实枪杆可以更长一些,但我不像当时的父王,有安卡拉刚作为飞行坐骑,使攻击处于高位,进而使剑枪的活动范围扩大,只能使长度略短一些。 “那我先去了。” 说完,我迈开步伐。 可是走了两步,我发现莉莉依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腕,迟迟不肯松开。 我看向她。那双翠绿的双瞳中满是紧张和不安,她的脸庞紧绷着,脸色发白。 “莉莉,没事的。那只是一头稍微大点的怨灵,算不上什么威胁。你只需要等我把那家伙干掉就好。”我安抚着这傻姑娘的情绪,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莫德雷德……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莉莉的脸庞几乎失去了血色。 “可是,都已经到这里了,已经没有办法回去了吧?”我没有责怪她,而是保持耐心——对待陷入负面情绪的女孩子,耐心是一种必须的品质。 “……莫德雷德,我不想让你过去。” “为什么呢?是感觉到很危险吗?还是和大地的意志共鸣了?” 莉莉低着头,抿着唇,不和我直视,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中。 即使大敌在前,即使周围还有人,我还是抱住了她,使她淹没在我的温度中。 “莉莉,我很强的。你看我哪一回失误过?就算是立香,也不是我的对手。你要明白,我的实力和父王相当。假如说是父王出手,你会担心吗?换做是我,也应该是一样的感觉。莉莉,我的莉莉啊,安静地在这里等待着我,好吗?” 温柔的话语像是温暖的水流,缓缓流淌进莉莉的心河。 恐惧是有尽头的。只要跨越那个临界点,恐惧就会变为极限。 我不知道莉莉为什么害怕那个耶梦加得。但是,我并不害怕,我无所畏惧。 从一开始,我就是被当做父王的保险装置而教育长大的。父王害怕的事情,我不会害怕。父王不怕的事情,我更是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这就是我,独一无二的莫德雷德,能够让伟大的父王为之骄傲的存在。 我心中是这么想的。这份念想能够传达到莉莉的心中。 战斗交给我来就够了。救世主的职责让我挑在肩上就够了。 这是我一开始对她的诺言。虽然已经强调了很多遍,但这种强调永远不嫌多。 莉莉的真名被我剥夺了,身为妖精的她被固定在莉莉这个概念上,再也成为不了亚瑟王。那么,成为亚瑟王——不,成为超越亚瑟王的人——就是我的使命。 “不去战斗,是谁都拯救不了的。之前,大家都一直替你战斗。现在,也让我来替你战斗好吗?等到自己积攒起了力量,等到发现自己真正擅长的东西,那个时候莉莉就能和哦我一起面对这样的敌人,一起完成谁都无法完成的伟大使命了。” “可是……可是……” 她仍然在不安,她仍然在恐惧。 当我把剑鞘交给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心灵就被这些负面情绪笼罩。 是我当时太过莽撞了吗?我不觉得。脱离剑鞘的保护,等于脱离父王的庇护。只有这样,我才能在旅行中得到成长,我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我才能——成为超越亚瑟王的存在。我不能一直是莫德雷德,我必须成为能够让莉莉依靠的存在。 否则,那梦境中的婚礼,就只是一场空虚的泡影而已。 “我知道啊,我是你的剑,你是我的鞘。但是,剑已经拔出,剑锋已经对着敌人。剑鞘就应该待在腰间,等待着剑击败敌人,甩掉上面的鲜血,才能再被容纳进剑鞘中吧?所以,莉莉,稍微等一会儿就好,不会太久的。” 对待莉莉,我永远不会生气,我永远能保持内心的平静。 说到底,我可是龙啊,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那就不配做龙了。 我的同伴们想说些话,但握着剑枪的右手微微抬起,她们闭上了嘴巴。 莉莉已经这么不安了,我怎么能让大家给她施加更多的压力呢? 还是和往常一样,双唇轻触额头,然后额头紧贴着额头。人在不安时,会感觉很冷。我用我的体温、我的热情,化解着莉莉的这份寒冷。只要不觉得冷了,人就不会感觉到恐惧了。就算莉莉现在还是妖精,也应该是同样的道理。 “我知道了……莫德雷德,你去吧。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看向她的双眼。如祖母绿宝石般美丽的双瞳里,是忍耐,是克服,是压抑。 这称不上是化解。莉莉只是在强行把那些情绪收拢进去,并没有消失。 果然还是之前的战斗太简单了,以至于让莉莉充满了忧虑,觉得没有剑鞘的我会莽撞战斗,觉得现在的我是个攻高低防的样子货。就算打赢了立香,也只是靠着剑本身的特性,不是我自己有多么厉害。 能够化解酸性的物质,是碱性。能够化解不安的情感,是信赖。 所以…… “莉莉,这次要看好了。看看我是怎么战斗的。把那个样子牢记在脑海中。下次在遇到别的对手,通过我这次表现就能比较出胜率有多高了……所以啊,莉莉,一定要看好了啊?要明白,你喜欢的人有多厉害,比你之前见过的任何人都厉害。、” “嗯……我会记住的……” 终于,她松开了我的手腕——莉莉力气很大,疼得我都麻木了。 但时间并不久,不影响我战斗。我就拿着化作剑枪的“阿尔比昂之爪”,迈着伯爵一般缓慢、沉重、充斥着自信的步伐,向远方那巨大的半透明巨蛇走去。 剑枪在我的手中暴涨,暗红的雷霆环绕着剑身四溢。剑身扩张、扩张、再扩张,一直扩张到十米、二十米、四十米……最后,我超越了父王在圣杯战争时的成就,把手中的剑延展成接近六十米的暗红雷光,和一座大厦的高度相当。 然而,这样的高度,也只是和两公里长的巨虫身高相当而已。更不用说,这只巨虫还扬起了脑袋,半人半蛇的脸庞把视线移到了我这里。 如果说二十米长的巨蛇是惊悚片,二百米长的巨蛇是怪兽片,那么二公里长的耶梦加得就是展现在我眼前的灾难片。人力无法阻挡,只有光之巨人那样的神灵才可以。父王是光之巨人那般的存在,我作为她的继承人,也应该是这样的存在。 “你很倒霉啊,耶梦加得。运气不是一般的差。”我笑着,握着那雷霆构成的巨剑,闲庭信步地走到它的身旁,与它对视,与它对抗。 然后,它缓慢地张开嘴巴,如龙卷风一般吸入空气,然后全力从它的口腔中爆裂开来。一时间,天地为之震动,足以将大树连根拔起的强风向周围扩散,仿佛空间都因而碎裂,地面上花海所附着的土壤被像推土机扫过一般,被推出一块直径五公里的空地,将黄色的岩石暴露在外边。 但,我依然站在原地。这次大咆哮对我一点用都没有。 “你知道吗?在现代奇幻中,龙被描述为从深渊的爬虫转化而来的存在。一开始,龙没有翅膀,没有眼睛,鳞片上附着粘液。在经历了神灵的干涉后,才变成雄壮威武的模样——耶梦加得,或者说,‘奈落之虫’。你距离真正的龙,还差得远呢!” 我跳了起来,握紧枪杆,六十米长的雷光扫过巨虫的脖颈。 瞬间,这头无数怨灵汇聚成的邪恶之物被分开,半人半蛇的头颅掉在地上。 巨物的掉落引起巨大的震动,制造了小范围的地震。 但,伤口没有鲜血,没有骨肉,蛇形身躯已然保持着把头抬起的姿势,只是头不见了。很快,地上的蛇头被一股强悍的念力抬起,自然而然的与身体拼接。它依然在注视着我,充满憎恨与怨毒。 我和这头巨蛇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章八十七:真名转换 ◆莫德雷德◆ 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手握巨大的力量,与超乎想象的巨兽决斗。 仿佛神代的超级大英雄,轻易完成了神灵都难以做到的任务。 但,眼前的巨兽,并不是故事里的怪物,而是切实的灾厄。 就像地震,就像洪水,不会痛,不会恐惧,只会带来无尽的毁灭。 在那巨蛇的鳞片上,分离出成千上万只漆黑的手,覆盖巨蛇的全身。 犹如毛毛虫上的尖刺,看着就很恶心。 这些手抬起食指,漆黑的能量汇聚其中,然后纷纷指向了我。 在这瞬间,数以万计的暗色射线轰向了我。速度极快,犹如概念一般。 然后是剧烈的爆炸,无尽的烟尘,震颤的大地,以及预料中的毁灭。 但,这种毁灭并不适用于我。我依然站在原地,我依然轻笑着注视着巨蛇。 它没有理性,没有智慧,被怨恨驱动,是个汇聚起来的毁灭引擎没有丝毫的判断力,完全没看到,在我用剑切开它的头颅的同时,我面前的空间也被我的剑术切开,形成持续时间很短的空间遮断。 那些怨恨化作的射线被这空间遮断分离、折射、散开,威力剧烈下降,即使爆炸很惊人,地震很剧烈,可作用在我身上,也不过相当于魔术师的阴炁弹打在我的身上而已。 没有判断能力,自然也没有分析能力。巨蛇耶梦加得又一次继续了能量,成千上万只手臂再度汇聚能量,朝我射击。我面前的空间遮断已经消失。雷电【) 那些漆黑的射线如同一张编织的大网,试图将我困住。但经受父王教导的反射神经和身体,如同舞蹈一般在这些射线中穿梭。即便碰到死局,只要我提前划破空间,制造出短暂的空间断层,就能完全躲过这些攻击。 我的速度越来越快,超越飓风,突破音障,与闪电相当。雷霆魔力让我几乎悬浮在空中,几近滑行。 迸发的雷电如同持续存在的反应装甲,阻挡着爆炸的余波,也对抗着超高速带来的风压。当这雷霆将我变为暗红的闪电后,闪电化作磁场,即便是射线轰了过来,也会被我的魔力放出化解。 最终,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耶梦加得躯体上伸出来的手都跟不上我的速度。甚至射线命中了其他手臂,造成了大规模的误伤,使得爆炸产生于耶梦加得躯体上。 在将速度加速到极限后,我就像一颗球形闪电,灵活地变换着自己的位置。在测试了耶梦加得的反应极限后,我正对着它的躯体,化作真正的闪电,从中间贯穿。 巨蛇悲鸣了一声。可是声音还没传到我的耳边,我就绕了个圈子,从它的尾尖跳了上去,沿着它的身躯极速前行,挥舞着自己的剑,大约一百米就挥动一次,将这头巨蛇分成了大小近似的二十二块。随后保持速度,在枯萎的大地上划开一道伤痕,飞速回到之前观察巨蛇的山丘上。 过快的速度带来强风,吹拂着我的同伴们的长发,卷起花瓣和枝叶。她们纷纷眯着眼睛,等这人工制造的强风停下来了,才勉强睁开眼睛。 她们看我的眼神变了,特别是莉莉。她们知道我很强,但不知道我有这么强。如果不是这头耶梦加得有怨灵的不死性,恐怕还真死在我的手中了。 “这可真是……如同雷神和巨蛇的对抗一样啊。”房东小姐不可思议地感叹。 “房东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笑着纠正房东小姐这插旗子的行为。“在泛人类史的神话中,雷神索尔最后和耶梦加得同归于尽了。我不是神话中雷神,它也不是真的耶梦加得。可别把这事给混为一谈啊!” “啊,抱歉,莫德雷德……”房东小姐立刻理解了自己的错误。 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泛人类史的概念会在异闻带中产生各种效果。房东小姐把我和耶梦加得的战斗比作诸神黄昏中的那场战斗,如果干扰了命运的行进,说不定我还真的落得和索尔一样的下场。 所以,光道歉是不行的,得赶紧把旗子给拔了才行。 既然是类比神话,那就必须用神话来代替。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素盏鸣尊击败丛云远吕智吧?素盏鸣尊并不是靠蛮力赢的,而是靠着智慧。当丛云远吕智死亡后,它的血肉化作铁矿,它的尾巴化作绝顶武器,甚至素盏鸣尊还收获了美丽温柔的妻子。这才符合我们的故事。” 这是日本的神话,也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日本中部一带的铁矿矿脉,确实就是那头巨蛇的身躯化成的。再加上日本是大陆最边缘的岛国,能够维持地量的神秘,所以由钢玉打造的日本刀,是非常好用的原材料,能够制造各种出色武器。 而且,我特意使用了“丛云远吕智”这个名字,而非“八岐大蛇”,是为了避开两者特征的差距,把命运的丝线重新拨回之前的位置。 “素盏鸣尊?丛云远吕智?还真是奇怪的名字啊……”房东小姐感叹着日语的奇葩。像这种发音过于简单的语言,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都是独一份。“不过,有一点我理解了。莫德雷德,你是想用这个神话,来改变这场战斗的大势吧?” 并不是,只是我想把房东小姐插下的棋子给拔掉而已。 但是房东小姐的这个提问,立刻给了我不一样的思路。 如此庞大的巨蛇,即便砍成一万分,每一份依然很大、依然很难处理。 如果我不停地测试,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和魔力。 但,如果反过来呢?耶梦加得有不死性,那就强行赋予它死亡的概念。不知道分成几块,那就强行赋予它分成多少块后就会死亡的概念。在这异闻带里,真名拥有非比寻常的力量,正如托娜莉可把自己的真名换成了摩根一般。 这么一想,丛云远吕智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方案。 顿了一下,我立刻回答道:“差不多。像这种拥有不死性的怨灵,必须通过特殊的方法才能杀死。这里毕竟是异闻带,泛人类史原型的威力很强。父王强行赋予了它‘耶梦加得’的真名,它就真的像耶梦加得一样无限成长、无限吞噬、到处散播着‘毒’。如果我能强行赋予它‘丛云远吕智’的真名,它就可以被永久性地杀死,甚至能造福这片岛屿呢!” “确实。不列颠出产的金属,基本上都是巨龙阿尔比昂的躯体和魔力转化而成的。”伊希尔提到一个我不知道的趣闻。“所以巨龙军团必须持用最好的金属制品,然后按照自己的魔力性质将这些制品转化成别的属性。于是,阿尔比昂的血脉就和骑士本身联系了起来,巨龙军团这个名字才名副其实起来。” “但是……该如何做到?”巴格斯特问道。“我忘记了原本的名字,只知道从很早开始,我的名字就是巴格斯特了。要怎么做,才能把耶梦加得变成丛云远吕智?”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父王肯定知道,但我没有问过她。 只要我拖住耶梦加得的前进过程,等到自己从这梦境中醒来,向父王打个电话,我就能知道做的方式——但我不想这样。一方面,这是在浪费时间。另一方面,自己从中探索和推理出答案,才是旅行和成长的意义。 “哎呀,真是抱歉了啊,莫德雷德。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东西。”我还没有提问,房东小姐就自己就挠着头来解释了。“毕竟赋予真名什么的,那都是上位者才能有的能力。像我这种普通的奥术师,从来都没想过这么高端的东西。” “没事的。除了巴格斯特,在我的认知中,还有一个被赋予了真名。” “是……军团长?”伊希尔问道。 “没错。就是她。所以我们先回去吧。耶梦加得被我切成了二十块,先看看情况吧。这么大的东西被分成了这么多块,估摸着恢复速度要蛮久的。” 大家没有别的意见,我们就重新走回营帐了。 在这过程中,莉莉握着我手的力度下降了不少。 而这次,我也没有说多余的话——没有炫耀,也没有安慰。 刚刚战斗时我的姿态,应该深深地打动了她,让她知道了我的真实实力。 虽然无论在哪个世界,莫德雷德都被认为是他父亲劣化的版本,但是没有人能质疑莫德雷德的实力。卡姆兰的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所谓劣化也只是基于人造人特性的未能完全成长而已。阿尔比昂的血脉就是比普通的人类厉害很多,这没有疑问。 回到安卡拉刚的营帐中,我这位妹妹看我的眼神变了。 想必,她也观看了我那简短的战斗,知晓了我的【_} “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强。如果你说自己只比父王差一点,我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因为,至少在现在这个条件下,我自认为是做不到你这种程度的。”安卡拉刚的语气很严肃,态度好了不少,真的把我当平等的存在了——虽然还不是姐姐。“辛苦了,想必刚刚那场战斗魔力消耗很大。之前的承诺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你可以先休息一下。天亮之前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也就是说,我这位瓜妹妹试图想证明自己并不比我差。 真是小孩子一样的性格,完全符合我对黑炎王人形化后的想象。 所以,我平和地笑了,随意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把双手搭在脑后,坐姿相当的嚣张,完全没有礼仪和优雅可言。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莫德雷德,你有话直说。” “可惜,我的妹妹啊,你应该是没有机会和我比较了。我已经找到了杀死那家伙的方法。只是有些关键情报缺失,才过来问你。可不是我觉得累了。我是父王选定的继承人,这种程度而已,我怎么可能觉得累?” “……什么情报?” 我向一旁看了下我的同伴们。 伊希尔立刻理解了我的意思,招呼着大家离开了营帐。 看到她们的反应,安卡拉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闭上眼睛,用龙之视域感知周围的存在,确认了附近没人后,才睁开眼睛。 “安卡拉刚,这是你现在的名字,是让娜赋予给你的。但是,在此之前,你的名字是美露辛吧?在泛人类史,这是一种法兰西的人鱼妖精,据说是显贵血脉的祖先。同样的情况有巴格斯特,只是她受真名的影响,演变成了犬魔巴格斯特的姿态。可是你呢?你身上一点人鱼妖精的痕迹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龙之妖精啊。” 安卡拉刚盯了一会儿,没有质问,没有发怒,而是盯着我的眼神。 要不是确信让娜的读心能力是祸神力量所附带的,我还真以为她继承了让娜的这个能力——要是那样,我恐怕就当不了她的姐姐了。 许久之后,安卡拉刚叹了口气,说道:“反正只要你去问,父王也都会说的,角神死了这件事情就是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我的情况和巴格斯特完全不一样。巴格斯特之所以是巴格斯特,是因为不列颠必须存在一个可控的犬魔。而我之所以被叫做美露辛,是为了用这个名字压制我的力量,让我不会变成我本该成为的东西——说起来很复杂,不过你既然见过未来的我,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未来的你啊……”我沉吟了一声,回忆了片刻,然后说道:“你是会进化的。这个进化和让娜的状态有关。就算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可是你的最终形态也已经很强了。那个形态下,那只耶梦加得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可以确定的是,你见过的未来的我,并不是我的最终形态。”安卡拉刚的这句话让我挑了挑眉。“莫德雷德,你知道泛人类史的妖精是如何诞生的吗?” “是……是从始祖巨人的躯体中诞生出来的。”我回答道。 “而我是从伟龙阿尔比昂的身躯中诞生出来的妖精。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阿尔比昂的意志。但是阿尔比昂已经死了,它的意志就算徘徊在世界上,也只是一个没有理智的亡魂。父王当时离开王座,前往阿尔比昂陨落之地,使我苏醒和诞生,就是判定了,阿尔比昂的亡魂所制造的灾难,比父王离开王座要大十万倍。” 一瞬间,我理解安卡拉刚为什么一直是这小女孩的模样了。 原来,这才是美露辛这个名字的影响。没有理智的失控巨龙,结合了象征温柔与渴望的真名,这才是现在的安卡拉刚。如果脱离了美露辛的约束,她会变成比耶梦加得危险得多的灾厄,真的能够毁灭这座岛屿、这个异闻带——因为,不列颠的原名就是阿尔比昂,就是这头巨龙的名字。 “你确实很聪明,莫德雷德。我看你确实理解和明白了。那么,你想询问的情报,就是怎么把真名赋予给那条耶梦加得吧?” “是的,这就是我想知道的情报。” “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很难。” “父王能做到,我也一样能做到。” “莫德雷德,我对此很怀疑。” 顿了一下,我的笑容变得戏谑,告诉安卡拉刚一个她不可能知道的秘密:“既然你说了你是如何诞生的,那我也说一下我的吧——我确实是父王的孩子,我和父王血脉相连。但是,并不是你理解的那种。我其实是母亲制造的人造人,是父王的复制体。而且不止是身体上的复制,精神上也一概复制了。只是人类是会成长的,我拥有了自己的经历,所以我的性格才会变得和父王不同。” 我以为安卡拉刚会很意外,但她只是挑了挑眉,似乎早就猜到了。 不过想想也是。我散发着和父王非常相似的气息,她应该能理解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确实是像摩根做出来的事情……嘛,泛人类史的事情我不熟悉。不过你都这么说了,那说明你确实可以做到。说不定还能超越父王——毕竟,父王把你养大可不是为了让你变得和她一样,而是要超越她,这样才是合格的继承者。” 我耸了耸肩,没有别的反应。 叹了口气,安卡拉刚说道:“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赋予真名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你只要让这个名字,让不列颠大部分妖精都认可就行了。巴格斯特变成了犬魔,就是因为那时的她有了吞噬魔力的行为,然后就被妖精们当做了巴格斯特,结果她就成了真的巴格斯特。耶梦加得也是这样,父王将它命名为耶梦加得,大家就将它当做耶梦加得对待,它就取得了耶梦加得的特性,也被耶梦加得的概念束缚。” 喝了口杯子里的甜水,安卡拉刚继续说道:“所以,父王能做到,是因为她是龙王,她有这样的权柄。可你呢?几乎没有人知道莫德雷德是谁。而且耶梦加得是父王赋予的名字,你重新明明就是和父王的权柄对抗。就算父王不在意,这个王国的妖精和精灵们又怎么可能不在意?” 章八十八:脚下的道路 ◆莫德雷德◆ 事情到这里就卡主了。 我该如何让大家都认为,它不是耶梦加得,而是丛云远吕智? 毕竟,耶梦加得是北欧的怪物,距离不列颠并不远,传闻能够流传到这里。 可是日本和不列颠位于大陆的两端,互相极其陌生,没有任何了解。 日语和英语也是截然不同的——丛云远吕智,光是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这里的怪物,我说它叫这个名字,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 那就退而求其次,用其他的名字代替?比如同样是北欧神话的法夫纳? 可是《尼伯龙根的指环》这个故事可并不怎么好。而且我也不觉得法夫纳有这么厉害,那位齐格飞更不可能有我这么强。而纵观整个欧洲的神话传说,也没有一个能对应得上的——或许,父王也是因为无奈,才给了奈落之虫以耶梦加得这个真名吧? 安卡拉刚见我陷入为难的状态,就对我叹了口气,说道:“莫德雷德,不如你去问问父王该怎么做吧。或许她会有更好的方案。” “既然父王将耶梦加得的概念赋予了它,就说明父王的目标并不是消灭它,而是拖延它解放最终形态的时间。”我尝试分析父王的策略。“这座岛屿是没有希望的,所以父王在一开始就决定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颗星球、使精灵们脱离人理的束缚。那么只要在耶梦加得变得无法控制之前,把它丢到这个异闻带,然后让阿克夏记录将这个世界的信息完全清除即可。” “对啊,就是拖延。只要完全杀死它一次,下一次它入侵就在几百年后了。”安卡拉刚呼出一口气,权衡了片刻,说道:“其实吧。只要我恢复成龙的形态,就能击退耶梦加得。但是副作用比较大,可能会失控变成灾厄。但是你这边不是有莉莉吗?她能够使灾厄变得平静,回归成正常的样子。所以……” “不行。”我干脆地拒绝了安卡拉刚的方案。“无论如何,你都是父王任命的巨龙军团的军团长。你化身成灾厄,那像什么样子?而且那肯定很痛苦吧?你是我的妹妹,是让娜的孩子,我还没有失败,还没轮到你呢!” 安卡拉刚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闭上眼睛,我回忆过去,搜寻任何能够破局的方案。 我尝试代入父王,思考如果是她,究竟会采取怎样的策略。 ——是火力。燃烧的紫焰,啸叫的空气,堪比核弹的爆炸。爆炸会把耶梦加得炸成碎片,狂风会把这些碎片吹散,紫焰会持续燃烧着这些碎片,使之彻底化作灰烬。 如果是父王的话,一定会这么做的。因为她真的可以做到。 但是,在经过母亲的调整后,我的魔力性质和父王略有不同。虽然同样是黑暗,可我是黑暗的雷霆,父王是黑暗的火焰。我可以制造爆炸,但是碎片却不能像父王那样轻松处理。而且,我的火力比不上父王,她的是真正的圣剑,而我的剑只是阿尔比昂的爪子而已。 那么,照着这个思路,我就有了两个选项。 第一个是临时改变自己的魔力性质——不可能。我的身躯是母亲精细设计过的。从胚胎阶段就决定了方向。而且如果能实现,父王的魔力早就被母亲修改成别的了。那腐蚀性的黑暗几乎伴随着父王的一生。 第二种是获得一把强力的剑——难度其实并不比修改奈落之虫的真名简单。在这异闻带的不列颠缺乏圣剑,结果并不存在超过圣剑的武器。就算我有办法在泛人类史寻找到强力的剑,能否在这异闻带中使用出来,也是个未知数。 于是,这个思路就陷入了僵局。穷极大脑的极限,我也只有这两个方案而已。 睁开眼睛,时间过去了很【\ 安卡拉刚说她能拖住耶梦加得,这不是在吹牛,她确实有这个能力。 叹了口气,我回到自己的帐篷。这个帐篷很显眼,是莉莉呼唤精魂搭建的。 莉莉没有睡觉——或者说,在梦中和梅林学习魔术。她只是看着远方发呆,连我已经回到她的身边,都没有注意到。而我就坐在她的身边,与她一同眺望黑夜中的地平线,仿佛与她一同眺望着我们共同的未来。 过了很久,莉莉叹了口气,想要站起来。这时,她终于意识到了我的存在。 “莫德雷德……?怎、怎么回来了不说一声啊!” “我看你在思考啊,就没有打扰你。安卡拉刚不也没打扰我吗?” “我……我也不算是思考。”她重新坐了下来,低着头。“我不够聪明,更像是在幻想吧……幻想我们的未来,幻想旅途的结局。” “所以,在你的幻想中,我的结局肯定不好吧?” 莉莉抿了抿嘴唇,翠绿的双瞳继续着些许的泪光,过了差不多有十秒,她才勉强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幻想:“莫德雷德不希望我继续自己的使命,我是知道的。因为在莫德雷德看来,使命就是重担,重担就是痛苦。但是……我总觉得,迟早有一天,我必须背负起自己的使命才行。有一个使命,是只有我自己才能完成的……” “另外一个使命啊……”我沉吟一声,回想起父王说过的话。 “嗯。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但那确实是我的使命……” “梅林没有透露吗?那个只知道躲起来的胆小鬼也不知道吗?” “梅林他……他是知道的。他说,现在不是时候。等时机到了,我自己会明白的。”越是说着,莉莉的声音就越是沉闷。直到最后,我甚至都听到了苦涩。“莫德雷德,这里是异闻带,是不正常的世界。如果我身上有另外的使命,那肯定是让这个世界回归正常吧……” 我很聪明。我是父王的复制体,和父王一样聪明。这点和其他世界中那些连好的教育都没接受的莫德雷德不同。话说到这里,其实我已经猜到莉莉的另外一个使命是什么了。所有的情报加起来,任谁都能分析出来具体的情况。 但,能分析会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当一切的答案揭晓之后,我终于理解“超越父王”是怎样的概念。 “难道说……莫德雷德已经……知道了?”莉莉小心翼翼地问道。 而这个时候,我反倒能露出笑容了,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道:“嗯,猜到了。” 莉莉又抿了抿嘴唇。她很想询问,但她缺乏勇气,只能就这样沉默着。 她可以没【}, 只有这样,我才配呆在莉莉身边,莉莉才能够呆在我的身边,而不是如泡沫一般消散——如泡沫一般的梦,这是父王曾经对让娜的形容词。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那时,父王可以献祭自己的一切,只为夺得那个不存在可能性的未来。现在轮到我完成父王做不到的事情——或者说,还未做到,只存在于记录中的事情。 明白了这些,我站了起来。与此同时,莉莉也慌张地站了起来。 “莫德雷德!你……你要去哪里?” “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啊。只要我代替莉莉你完成了,你就不需要经历那些了。” “可、可是……”猛地吸了口气,如同抽泣一般,莉莉颤动着双瞳,看着我:“莫德雷德……那……那是什么使命?” “这个异闻带之所以诞生,是锻造圣剑的妖精们缺乏监管,偷了懒。圣剑使虽然存在,可是没有剑,就没办法击败游星尖兵。所以啊,莉莉,你之前之所以拥有阿尔托莉雅这个名字,就说明这才是你真正的使命。” 但是代价呢?莉莉需要付出什么,才能成功把圣剑锻造出来呢? 我甚至都不需要深想,就知道结果。 想到这里,我笑得更盛了,简直就像是遇到了很开心的事情:“啊……现在想想,怪不得父王当时那么的生气。如果换做是我,肯定比父王还差啊……” “莫德雷德……我……”莉莉很紧张,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紧张。 她以为我会说明状况。但我在这里是不会的。 其实很明白。所谓妖精们如何残忍,风险会有多大,只是父王的托词和借口。她真正恐惧的,是我已经做出了让出剑鞘的举动,那我就一定会代替莉莉去锻造那把还未存在的圣剑。 父王已经不止是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更是人类之主密特拉。尽管时间线过去的伊娜克人生,她还没有完全经历过,但洞悉剑的变化,她就能明白锻造圣剑需要付出什么,又有什么样的人能够锻造出圣剑,圣剑原料的本质又是什么。 这其中的风险,这其中的付出,恐怕会让我变成另外一个人——那可是让母亲爱得死去活来,能够等待一万两千年后又等待一千五百年的事件啊!那可是让伯爵宁可成为祸神的爪牙也要避免发生的事情啊!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拯救人类,真正意义上的超越众神,将文明与种群由一人肩负起来的誓约与诺言啊! 我自认为自己的勇气已经很充足了,可是一想到这些,连我都不寒而栗。 但是……但是啊,为了眼前这个女孩,明明认识不是很久,明明只是看起来有些相似而已,可我的勇气仿佛就变成了无限的,我仿佛真的什么都能做到了。 我仿佛看到了圣杯战争时,每天战斗时,父王与让娜的告别。 “没事的,莉莉。稍微等一会儿,一切都交给我就好。我向安卡拉刚承诺过,在天亮之前,我会把‘天丛云剑’给锻造出来的。然后拿着这把剑,我会把这头‘丛云远吕智’杀掉。自此之后,我的能力就会被完全证明,成为她真正的继承者。”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枯坐在那里,情况不会有改善。如果没有准备,当机会真正到来之时,人能做的事情就和枯坐类似,只是感情从恐惧变成悔恨罢了。”说到这里,我抱住了莉莉,感受着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花香,感受着她为我带来的力量——这一刻,我已然成为了素盏鸣尊,与父王一样,能够超越众神了。 不过,我还是有些惋惜——我太过于聪明了,这件事情明白得太早了。 如果我和其他的莫德雷德一样愚笨,在最恰当的时机爆发出那种情感,圣剑的锻造反而会更加容易。现在这种状况,肯定比那个时候要艰难一些。 “能做到的,莉莉。相信我,我比你想像的强很多。我能代替你去做那些你做不了的事情,我能代替你去承受那些你承受不住的事情。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只要稍微等一等,当我回来的时候,你就能从那名为‘使命’的命运中解放。” 她没有发出声音。原本略微颤抖的娇弱身躯,此刻突然稳定了下来。 我如同触电一般松开,笑容出现裂缝,勇气出现阴影。 她看着我,翠绿的双瞳中迸发着不该属于她的坚定。 我曾经看到过这样的眼睛。圣杯战争还没过去多久,一切都记忆犹新。 “你别去了,莉莉。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倒不是担心你的安危,只是觉得既然要替你完成使命,果然还是完成得彻底一些比较好。你是在乐园中诞生的妖精,被派遣到这个异闻带,那份使命就是你的束缚——让我解开这份束缚,好吗?” 莉莉的眼睛终于松动了下来,我那颗悬着的心略微放松了一些。 但我不能放松——这次锻造圣剑的过程有多么凶险,我已经领悟到了——真就只差那么一点,我的所有努力就要付之东流了。 轻轻地吸了口气,感受着那仿佛被拖进深海底部的压力,我略微后退了两步,冲她招招手,像是某天早上出去狩猎一般,轻松无比地对她说道:“那……我就触发了哦?好好待在这里,有事情就找房东小姐、伊希尔商量。巴格斯特太关心你了,反而做不到冷静判断……嗯,大概就是这样。我一会儿就回来。” 然后,我旋转双脚,背对着莉莉,朝着远方走去。 我的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人生的顶峰——如果莉莉冲了过来,抱住我,让我不过去,我该怎么办?只经历了八年人生的我,真的能做到父王都还没做的事情吗?我只是父王的继承人,真的有必要达到和父王一样的高度吗?毕竟我只需要做月亮就够了,根本没必要成为另一个太阳…… 过了一会儿,我放松了下来。莉莉没有追上来,她留在了原地。 但很快,我那颗悬着的心被绷到新的极限——我听到了哭声,是莉莉的哭声。她肯定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在那里恸哭吧?我是不是该停下来,跑回去安慰她?是不是真的太急了,是不是过于逞强了,明明我还需要大量的时间慢慢成长…… 僵硬的双腿机械式地前进,犹如莫德雷德这个存在过去一生的经历。 我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不被任何人约束,也不被任何人保护。我要做很伟大的事情,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我…… ——我不会后悔。 (本卷完。) 章一:挑拨离间的坏女人 ◆让娜·达尔克◆ 找到那个帐篷,我在那个金发的女孩身旁坐了下来。 她仍然在哭泣。哭泣是因为自己的懦弱,也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虽然细节和基础设定完全不同,但是怎么看都太像了,让我回到了过去——真是的,这才过去几天啊?总感觉跟过了好几年一样,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 我并不是一个耐心很充裕的家伙。这姑娘一直在哭,哭得我都要烦了。 “我说,你还打算哭到什么时候?哭到她回来吗?” 抽泣了几声,她抹了抹眼泪,看向我。 外表确实和阿尔托莉雅很像,和Saber更是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仅仅是那股稚气,像是涉世不深的小女孩。 ——又或者,像是“阿尔托莉雅”本该是的样子。 “让娜女士……我是不是很没用?” “废话,你当然没用了。但凡你有一点用,也不至于一点用都没有。” 我向来都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虽然很伤人,但也是陈述事实。 果然,这姑娘听了我的话,脸色煞白,泪水像是堵不住的泉水一样往下掉。 “早就说了,你得获得力量。不求能超过莫德雷德,起码能站在她的身边。比方说这次,要是你有足够的力量,就算莫德雷德不让你跟着,你也有能力用自己的方法介入这件事情。可结果呢?你无视的忠告,现在只能在这里哭泣。” “我……是莫德雷德……” “是是是。莫德雷德让你不去你就不去,莫德雷德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结果事情全都让莫德雷德做了,当然也包括这件事情啊?你应该不知道吧?因为你,莫德雷德和她父亲在那边吵了一架。导火索是她把剑鞘给了你。她父亲觉得,莫德雷德连剑鞘都能给你,那什么事情都愿意为你做,包括这件事。” 这姑娘默不作声,只是小声抽泣着,眼睛红得厉害。 她是妖精没错,但我依然能从她的眼睛感知到她的情绪。 后悔吗?的确是很后悔。恐惧吗?的确是很恐惧。 但是她更多的是迷茫,仿佛置身于完全的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只有莫德雷德。 莫德雷德带着她在黑暗中前进。可是有句话说得很对——我不畏惧黑暗,倘若我不知道光明。特别是莫德雷德的能力很强,轻松就能摆平这姑娘以前拼尽全力、付出巨大牺牲都摆不平的事情。她对莫德雷德产生了依赖,已经不可能离开了。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果然啊,这姑娘和当时的我是截然不同的。 “刚刚你们说的话,我也听到了。莫德雷德打算去锻造那把异闻带诞生的分歧点——也就是那把击败游星尖兵的圣剑,对吧?这是你的使命,你在阿瓦隆中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重新搜集材料,锻造圣剑,回到起点,将时间线修正。” “对不起,让娜小姐……我……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但你身后那个家伙肯定知道。”我笑着说道。“真是有能耐啊,泛人类史的梅林。这么麻烦的事情让一个小姑娘家去解决,自己却躲在身后,什么都不愿意承担。你要是知道我这边梅琳的经历,那种自己憎恨自己的感情,那种在绝望中回忆一百次人生的癫狂,也不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大概率没什么反应吧。” “让娜女士……梅林他……有自己的苦衷。”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为他说话?你是分不清谁更重要吗?你现在可以为他说话,那你知不知道,他其实是在谋害莫德雷德?”我说着话,但更像是毒蛇吐着信子,挑拨着两者的关系——以描述事实的方式。 莉莉突然睁大了眼睛,苍白的脸庞多了一些紫色,泛着泪花的绿色双瞳中除了惶恐还是惶恐,声音也跟着一起颤抖:“让娜女士……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梅林其实是在谋害莫德雷德。他只想让你完成自己的使命。莫德雷德超出了他的计划。或许他对莫德雷德没有恶意,可既然目标和方向发生了冲突,他又不可能和莫德雷德交流,那么除了谋害莫德雷德以外,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不、不是的!梅林只教了我魔术……其他的事情都是不管的!以前有同伴死亡,他都没说什么!他……他……” “那他为什么教你魔术?为什么‘只’‘教你魔术?如果他真的关心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回答你那些疑惑,甚至连你应该做什么都不告诉你?换个角度来想,他什么都没有做,岂不是觉得你根本就是个工具,所以才一点都不关心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甚至换个角度去想,凭什么你非要做那个救世主不可?甚至还连累到了莫德雷德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这个世界的妖精有什么好拯救的?能够自我拯救的早就变成精灵了,剩下都是什么烂家伙?你真的要为那些妖精付出自己的姓名,甚至……付出莫德雷德的姓名吗?” “我……我……” “莫德雷德为了你能付出自己的性命。你为了那些妖精或许能够付出自己的性命,可是真的能付出莫德雷德的性命吗?你值得莫德雷德这么付出吗?那些妖精值得你去牺牲掉莫德雷德吗?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你还打算在这里哭到什么时候?” 在我言语的攻势下【| 热恋到被冲昏头脑的人都是这样的,为了对方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但是决不允许对方牺牲自己的性命。死了的人是死了,可是还活着的人却必须抱憾终身,那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死了也能在一起——当时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眼前的女孩既然被莫德雷德如此热恋,她必然也怀着当时的心情。 她剧烈地呼吸,突然咳嗽了起来,被呛得脸色酱红,整个人处于蜕变的边缘。 然后…… 她动了。 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顺着莫德雷德离开的方向。 而我终于松了口气……至少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没有那么艰难了。 而就在此时,我的身边突然出现一股花香,穿着白袍的梅琳出现在我的身边。 这让我愣了一下,我直接问她:“你怎么来了?” “你和莫德雷德能来,我当然也来喽?”都这个时候了,梅琳还能露出笑容。 看到她这个表情,我真的有些不爽:“阿尔托莉雅说过,她不让你来。” “你记错了,让娜。阿尔托莉雅是不需要我的帮助。现在莫德雷德就很需要我的帮助,所以我就来了。”顿了一下,这女人忍不住坏笑,轻松地说道:“让娜,你刚刚的话可真够有过分的啊。我是真的想不到,你的嘴上功夫这么厉害。” “我床上功夫也很厉害,比你强多了。能让阿尔托莉雅那么难受,你也真是个天才。”果然,梅琳的脸色僵住了。看着她吃瘪的模样,我真的感觉很爽。然后赶紧悬崖勒马,不继续挑逗她的情绪了。“你说你要帮助莫德雷德,你打算怎么帮?” “当然是帮她锻造圣剑了啊!圣剑确实很难锻造,但是莫德雷德其实不需要锻造那把击败游星尖兵赛法卢的圣剑。她用自己的方式,锻造出属于她自己的剑就可以了。这样,就不需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就像阿尔托莉雅现在的剑?” “没错,就像那把‘誓约’。不过,莫德雷德其实也不需要用立下誓约的方式作为剑的材料。她现在身上不是有紫神的回响吗?用那个做原材料就蛮不错的。” 确实。自从获得残响后,那些残响在大家身上都没有什么反应,以至于我都快忘记这件事情了。 四神的本质是宇宙中过激感情的汇聚,红神是愤怒,蓝神是戏弄,绿神是痛苦,紫神是享乐。但是如果没那么过激,红神就是勇气,蓝神就是理性,绿神是坚韧,紫神是快乐。因此,紫神的感情是最宽泛的,能够衍生出各种正向感情。 “但是我记得,莫德雷德得到的残响也最残缺的吧?好像只有‘使命感’?” “这样啊……可是这终究是外来的东西,现在还不属于莫德雷德自己。锻造出来的剑,就算能威力不错,可位格终究还是差很多吧?而且能不能作为材料是一回事,莫德雷德愿不愿意用是另外一回事。别忘了,现在她自认为自己的使命是与阿尔托莉雅并驾齐驱呢!说不定还想超越阿尔托莉雅!” “这就是纯粹的好处啊!”梅琳又露出了笑容。“使命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细微情绪,很难察觉,只有事后才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甚至连是不是感情都说不准。只要我们不说,恐怕莫德雷德把剑铸造完毕后,恐怕才知道付出了什么吧?” “别太乐观。那毕竟是圣剑。” “你见我什么时候乐观过?我向来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看她这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我真想说些打击她的话。 可是我立刻就忍住了——只要涉及到她的过去,就绕不开阿尔托莉雅。不让人得意忘形我挺乐意的,但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还是算了吧。我对这女人也没什么恶感。 “那行吧。你要怎么做?我口风很严,你可以放心和我说。” “找到锻炉,然后引导莫德雷德搜寻合适的材料。我对莫德雷德挺放心的,毕竟有阿尔托莉雅珠玉在前。唯一的变数就是莉莉了。尽管是以阿尔托莉雅为蓝本诞生的妖精,可是她终究没有成长到那个高度。巡礼之钟才只敲响了一口,她的力量还严重不足。一旦产生变数,不知道会对莫德雷德产生怎样的影响……” “想要维持她目前的状态,她就只能敲响一口钟。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要是莫德雷德没那么聪明,这件事情慢慢来,想必她会获得六口钟的力量吧?”说着,我忍不住自嘲了起来。“就像圣杯战争的时候,我获得了六名从者的灵核一样……对了,说起这个,那孩子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啊?我看着也不像是净化和恢复啊?” “是‘对肃正’力量。”梅琳说了个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词。 “那是什么?”我问道。 梅琳犹豫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这是很难解释的晦涩词汇吧? 但梅林毕竟是梅林,她的眼睛可以看穿时代。 在魔术知识这个领域,基本没有人能超过她。 “‘肃正’这个词汇阿尔托莉雅也使用过。阿尔比昂的军队所使用的板甲,就是阿尔托莉雅自己通过数学、力学和材料学设计出来的。这个词的意思是对星球的结构和法则进行干涉,使之向某个极端化的方向变化。肃正板甲可以让布立吞人在大陆上保持战斗力,不会因为神秘的稀薄而变得虚弱。这种力量从未诞生过,本质上是对游星尖兵所使用的对文明力量分析得到的原理和概念。‘对肃正’就是字面意思,一种针对‘肃正’的纠正和复原力量。因为是规则级的复原,其原理和特征会和普通的复原很不一样。激烈的情况下,甚至表现为破坏和重生。” “这不就是圣剑的力量吗?” “圣剑的力量是对肃正的一种,还有其他的对肃正兵器,以应对不同的状况。所以那孩子实际上是以亚瑟王为蓝本的情报收集装置。她就是圣剑本身,锻造圣剑的过程就是使她变回本来形态的过程。在这过程中,她的记忆和感情会被当做杂质剥离出来,也许等铸造完成后才会重新读取。” 我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饶是我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世界意识,也想不到它竟然会如此的残忍,甚至剥夺了一个生命应有的生存权利,把一个救世主当做肉鸡、肉牛。等情报收集完成后,就把她给宰杀了,使她的血、肉和骨去修正这个错误的异闻带。 “但是我们的阿尔托莉雅是不同的。她以自己的誓约为原料,锻造了我们世界的圣剑,有了新的可能。而有了另一种可能,就可以把不同的地方给排除掉,把相同的地方汇总成规律,最后把规律深化成原理。于是,就算是世界的方案,也不再是金科玉律。莫德雷德有很多种选择,锻造出只属于她自己的圣剑。” 不过,从梅林的粉色双瞳中,我读取到了她此时的感情。 我嘴角扬起笑容,调笑一般说道:“是不是我说这里的梅林坏话,你反而起了竞争心了?那个梅林肯定是Saber的梅林吧?Saber的成就并不比阿尔托莉雅高。” “但是Saber释怀了……你明白这个意思吗?我说的是‘释怀’。”梅琳言语激动,甚至双瞳中甚至都闪烁着泪花。“我们的阿尔托莉雅那根本就不叫‘释怀’,只是单纯的‘承认失败’,就此揭过。她们的心情是不同的……” “好了好了。你想和那个梅林竞争,那就竞争吧。我们的梅琳,行!那边的梅林,不行!反正赢的肯定是你。那个梅林连提出自己的意见都不敢,他还能做得了什么?他还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到,只是在放任那孩子野蛮成长而已。” “其实我……” 我赶紧打断了梅琳的话,转移话题,向她问道:“不是说要帮莫德雷德吗?我们应该行动起来了吧?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闲聊,那肯定什么都做不成吧?” {【{ 梅琳长舒一口气,眼神带着感激,说道:“是该行动起来了——首先,我们要去这个异闻带所连接的‘乐园’。” 章二:被当成靶子的背锅侠 ◆莫德雷德◆ 我闭着眼睛,感受着周围的存在,走在不知通往何处的路上。 之所以要这样做,是为了知晓迦勒底的位置。我缺乏情报,而迦勒底作为泛人类史的人理保障机构,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情报——譬如前往乐园的方法。 只有抵达了乐园,我才能去往熔炉。只有到了熔炉,我才知道锻造圣剑需要什么——我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完成这项任务。没有理由,只是这么觉得。 但是还没走几分钟,我被迫停了下来。 在我的感官中,有一个存在正在朝我奔去。 速度并不快,只是普通人长跑的速度,却比任何闪电都要迅捷。 因为速度快慢是相对于感官的。我的感官完全停滞,完全不能动弹,大脑一片空白。别说是那个存在,就算是海龟在沙滩上的速度,都比我快得多吧? “莫德雷德!莫德雷德!” 在很远的地方,她就大喊大叫,一点都不害怕周围有危险。 又或者,她顾不上什么危险了,只想立刻来到我的身边。 时间突然变慢了。她的每一步对我来说都有一分钟那么漫长。 时间又变得特别快。我的内心在煎熬,试图在她到达我的面前时做出决定。 然而无论我的感官有多么的混沌,那个存在的步伐没有停下的迹象。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在嘴角扯出笑容,装作是在等待她的样子,睁开眼睛。 她的眼圈肿了,眼白里满是血丝,脸色发红的同时有又一些紫色。她竭尽全力地奔跑,在我的面前停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气喘吁吁。 看到她的样子,我的内心突然变得安宁了。那些不安、那些恐惧,就像一阵强风吹拂着浓雾,即使远方依然无法看清,但是人们已经能看到希望。 “莫……莫德雷德……”她说话都说不完整,双腿发软,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在她的裙子下方,她的长袜破烂不堪,能看到鲜血和擦伤,受伤也满是细小的划痕——不顾一切地全力奔跑,不停地跌倒,不停地爬起,脑海中只有奔跑和寻找这两个想法,不存在其他的杂念,恐惧转化成了勇气,懊悔转化成了动力,直到她终于来到我的面前,才终于放松下来。 她真的是……该说,这一切都是命运吗……? 这么想着,我扶助了她。她身上的花香多了些泥土的气息。裙子已经完全脏了,鞋子上也都是淤泥的痕迹。怪不得浑身都是擦伤,她根本就没看脚下是什么。 我心疼了……我真的很心疼她。 “莉莉,别这么慌啊。我又不会跑掉,只是去做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不、不是的……莫德雷德。锻造圣剑是件很危险的事情!需要付出很多东西的!”她甚至都克服了身体上的紧张,说话出乎我意料地流畅。 “这个我知道。反正我肯定能付得起。这个不用你操心。” “不是这样的!莫德雷德,你听我说!锻造圣剑真的很危险!要不然为什么到了现在都没有锻造出来?因为当初准备的材料都已经遗失了,重新搜集材料又是不可能的!想要锻造圣剑,就必须付出同等级的代价!可能是灵魂,可能是生命,甚至可能是存在本身!莫德雷德……我已经意识到了,也许……也许我们根本不需要圣剑!” “这个啊……等我到了熔炉,自然就清楚了。放心啦,莉莉,我又不是傻瓜,要是我付不起代价,我肯定会返回到别的地方的。” “就是这个原因!莫德雷德,一旦你到了熔炉,除非圣剑被锻造出来,就真的没有出去的办法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一句假话!” 我略微愣了一下。莉莉这前后不一的态度,着实让我感觉有些奇怪。 而且,她应该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的,除非有人告诉她。而这个人…… “是梅林和你说的?怎么,那个一直以来只教你魔术的家伙,终于想介入这件事情了?”说着,我笑了,笑得很轻松。“别太担心。我那个世界也有梅林,不过是女性的。她的预言确实准确,但是和完全错误没有两样。教你魔术的那个梅林也是一样的。无论他说了什么,无视他就行了。自己的路自己走,这样才算是命运。” “我知道梅林是个没用的废物!可是他这次说的都是真的!我能感觉出来!” 莉莉咬紧牙关,浑身发抖,真的特别特别的焦急,试图寻找超越言语的方式,把她的想法和感情传递到我这边——但其实,我都是知道的。 “莉莉,你先别慌。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世界或许很恶劣,但那是对这里的妖精恶劣,因为妖精们的先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但我是从别的世界来的人类,你自己是从乐园诞生的妖精。就算我们去了熔炉,也不会有你想的那么糟的。” “不是的!莫德雷德,我说的都是真的!梅林虽然一直想害你,但是这一次他发誓说的是实话!我觉得也是实话,他如果真想害你,大可以不把这话说出来的!” “先等一下,莉莉。你说……梅林想害我?”顿了一下,察觉到话题可能会被带偏,我赶紧又把话锋转了回去。“或者换一种想法?既然梅林想害我,那说明他其实是敌人吧?既然是敌人,那就不要听他的话,因为他的所有话都是谎言,无论表现得多真诚都不行——或者这样,莉莉,我和他当面对质,仔细询问,这可以吗?” 莉莉抿住嘴唇,低下了头,双眼中的泪花几乎要化作泉涌流淌下来。 在这短暂的停歇时间,我的大脑疯狂运转,开始思考梅林的意图。 但思来想去,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在经历了Saber的惨痛人生后,就如同父王的梅琳已经做不出预言了一样,泛人类史的梅林也无法再培养出一个亚瑟王了。于是,为了规避自己带来的影响,他什么都不说,任由莉莉自由成长,哪怕故事的结局并不能让人满意,起码让莉莉快乐过,有值得留念的回忆。 正因此,莉莉才和父王、和Saber都不同,维持着女孩的人格,纯净如百合花。 但因为教育的缺失,以及性格的过于纯净,导致莉莉很容易被骗,遇到麻烦的事情也总想着逃避。实在是没有办法逃避了,才慌慌张张地草率行动。 一瞬间,我想起了泛人类史的Saber,以及她的莫德雷德,她们二人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对照关系。所以,巡礼之钟能认可我成为“救世主”,莉莉的真名才能被我替换,保持着这样妖精的模样。 明白了这点,我立刻放松了下来,心情安定了——梅林说的话确实是真的。圣剑熔炉不能随便去。锻造圣剑需要什么原料,应该通过其他途径来找到线索。 见莉莉迟迟不做声,我不得不呼出一口气,以安慰的语气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先不去了。嗯……这样,我们先去和梅林见一面,如何?他肯定是在乐园的一座白塔里,过着自我放逐的偷窥犯生活吧?说不定现在就看着我们,在等我们过去呢!” “乐园……也最好不要去。”莉莉的话又让我略微愣住了。 和父王以伊娜克的身份锻造出击败白色巨神赛法卢的圣剑不同,就算我准备去锻造圣剑,也不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居民,而仅仅是为了莉莉。如果为了锻造圣剑,让莉莉变得很痛苦,甚至让这份感情破裂,那我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我没有询问,只是等待了五秒钟。莉莉迟迟不肯回答,我只好按照她说的来。 “好吧,既然莉莉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去乐园了。莉莉是用梦境的方式和梅林联系的吧?要不我们先会帐篷,先进入梦境再说?” “这个也不可以。本来莫德雷德就是用做梦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的。要是再做梦,就会变成梦中梦。梅林说,梦中梦很危险,可能会出不来。” “嗯……那就莉莉你来转达我的提问?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个……这个……” “没事,不行就不行。不用慌张。办法肯定是有的。” 莉莉的头低得更深了,翠绿的双瞳里满满的都是失意。 “莫德雷德……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做不到……还特别笨。连自己最基本的使命都完成不了。过去依赖同伴,害得同伴惨死,还一直失败。现在依赖你,什么事情都交给你,连锻造圣剑都是……我好没用,我真的好没用……” 绿豆大的泪珠刷拉拉地从莉莉的眼眶中流出,顺着她的鼻子滴落下来。 我赶紧抱住了她,给予她温暖,给予她依靠。 右手轻轻地擦拭她的眼泪,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让她不至于倒下。 “你不是没用,而是在自己还没能成长起来时,就被施加了根本完成不了的使命和任务。一个平时连杀鸡都没有做过的人,要求去地狱和恶魔战斗,这已经不是离谱了,而是扯淡。所以这项工作就该交给其他人来做,比方说我。我有能力做,我有意愿,你独自一人强撑着,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看重你的人,都很不好啊。” 现在想想,在离开的时候我就应该折返,然后这么做的。 现在才想起来,未免有些晚了——还好,还不算太晚,事情没我想的那么严重。 “可是……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情……而且莫德雷德为什么就能做到?” “因为我接受了最好的教育。是父王亲自教授给了我很多知识,帮我构建了完整的知识体系,让我的思维变得很灵活,让我无论多么晦涩的知识都能理解其含义。这是属于王的训练。莉莉没有经受过,当然就做不了这种专业的事情啊?” “果然一切都是梅林的错!”在这瞬间,莉莉的感情从自卑变成了愤怒。“是他告诉我,我的名字是阿尔托莉雅的!结果他根本不按照阿尔托莉雅的标准教授我知识,到最后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徘徊了两年多,连第一口巡礼之钟都没有敲醒!这人怎么能这么可恶!” “嗯,莉莉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全都是梅林的错。无论哪边的阿尔托莉雅,都是这样。他其实就没有多少人类的感情,精神构成和昆虫类似,全靠外界的刺激才能在心中掀起波澜,也就是所谓的‘乐子人’。别人受苦受难,他也许会难过,可难过本身对他而言就是一种享受。无论从何种角度来阐述,他这种人都完全没救了。” “啊啊啊!气死我了!我要气疯了!给了我这种使命,却不说我该怎么做,不说我应该有什么力量,连和别人对话都说不流畅。非要我搭上自己的一切才行吗?明明有十六年的人生为什么非要我浪费了不可?这个家伙……这个魔术师……我恨透他了!莫德雷德,如果我们遇见了他,你一定要用剑砍掉他的脑袋!” “砍掉脑袋就太便宜他了。对这种人,应该强制他去做永远都做不完的工作。就像西西弗斯一样,每天都在做无意义的事情,每天都经历注定的失败。等鸡把米山啄干净了、家犬把面山舔干净了,蜡烛的火焰把黄铜锁烧断了,他才能得到释放。” “对!就应该这样做!什么事情都躲在背后,连教育的工作都不好好做,直接砍掉他脑袋真的太便宜他了!” 有了负面情绪的宣泄口,莉莉的心情总算好些了,也默认了我说的那些话。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想起父王的伟大——实际上,我的话术比父王差远了。父王都不需要啰嗦太多话,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句轻声询问,能解决问题。当时父王解开梅琳【_[ 章三:双人成行 ◆莫德雷德◆ 我和梅林很不熟,不过以那家伙的性格,也不怕背黑锅就是了。 既然躲藏在了幕后,那就该背负起幕后角色的职责,把这口大黑锅给背上。 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我说不定还真会干掉他——这种家伙,实在是祸害。 好在,莉莉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虽然还笑不起来,可那双翠绿的双瞳已经变成我最喜欢的模样——极度的纯净,比祖母绿更精英,比绿钻石更晶莹。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要去哪里寻找材料呢?”莉莉问向了我。 “知道这条线索的人确实有,不过我不想问她。我和她的债还没结清,关系还很差。等什么时候这债结清了再说吧。反正想今晚搞定是不可能的。” “这样啊……结果就是,莫德雷德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就去铸造圣剑了?” “也不能说什么都不知道吧。毕竟圣剑这东西,父王身上就有。而且和泛人类史那个集齐人类所有希望感情的圣剑不同,父王的圣剑所使用的是她自身的愿力。愿力的本质就是命运力,因此父王需要在过去和将来做各种事情才行——嗯,换个角度来说,父王是按揭分期,只要在固定的节点完成使命、支付利息就可以了。” 显然,我这个比喻很不恰当。作为在异闻带成长的妖精,莉莉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按揭分期”,因为这里根本就不存在金融的概念。 她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思考了。 她是真的没办法理解自己没学过的东西。 “可是这样的话,不就等于把自己全部献祭给命运了吗?” “是的哦?所以父王会被母亲评价为‘不停释放温暖的黑色太阳’。” “原来是这样……难怪龙王能忍耐住那样的生活。或许,只有像龙王那么伟大的村子啊,才能让这座岛屿不至于走向永恒的疯狂吧……”想到这里,莉莉叹了口气。“没想到,按照命运的规划,我有一天也要成为那么伟大的存在啊……” 听到她这么说,我的内心突然惊了一下。 似乎,莉莉没有我认为的那么傻,她是有基本的分析能力的。 莉莉的嘴角扬起笑容。无奈,却【" “莫德雷德,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我的原型就是亚瑟王。阿尔托莉雅这个名字就是亚瑟王的名字吧?她是最知名的圣剑使,是最有可能锻造出圣剑的存在,也是能够拯救不列颠的存在……可惜,我实在是太没用了,比起亚瑟王差得好远……” “所以,交给我吧,莉莉。有我在,一切就都会解决的。” “……可莫德雷德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寻找线索吗?怎么还夸下一晚上就搞定的海口啊!真是的,让我担心得要死,还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留在那里一个人哭。要不是让娜女士提醒了我,我说不定……唉!” 我的笑容有些僵住了。当时我的大脑几乎没办法思考,就忽略了让娜这个点。 结果,在我走了之后,让娜说了一些话,就让莉莉追了上来。 可那毕竟是让娜。她是拯救了父王的存在,她的行动虽然让我有些不满,但她反而更像是我的母亲,让我把情绪仅仅停留在不满这个级别——除父王之外,她是唯一会关心我的亲人。 “那……我们回去,找房东小姐问问?”我建议道。 “房东小姐是不行的。她是奥术师,不理解这些东西。”莉莉否决了我的建议——这还是第一次。“我觉得,我们一起去问龙王,或者问永恒女王更好些。” “……父王和托娜莉可对你的态度都很差。” “我知道的。龙王是因为莫德雷德。女王是因为她和我目标冲突。但是,既然是锻造圣剑这么重要的事情,梅林完全靠不上,那就只能找他们来帮助了。” 我学我本想说些什么,但莉莉很快就制止了我这个企图:“莫德雷德,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能力很强,有龙王教导,什么事情都能轻松解决。梅林除了魔术什么都不教我,我也什么都不懂。所以,当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时,你会主动迎上去,而我会退缩甚至逃避。可是这件事情是不能逞强的,至少为了我,请你重视自己的生命,不要做出擅自行动的傻事,可以吗?” “……我知道自己的生命有多重要。”说到这里,我的笑容终于无法维持了。“可惜没有见过芭万希。那样我就知道女儿对于母亲有多重要了。我和父王虽然都是女性,但是命运让我们以父子相处。我对父王的重要性,绝对比芭万希比托娜莉可的重要性大得多。” “那就一起去见龙王吧?” “不行……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希望获得来自父王的帮助。” 莉莉咬住了嘴唇,低头努力思索着。 可是,她又能思索什么呢?她没有被教育知识,她没有被告知线索。 虽然梅林肯定是不想让她经历Saber的人生才这样做的,但她真的做不了什么。 深深地吸了口气,莉莉将其吐了出来,握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力气还是那么的大,一点都不像是个魔术师。让我的手腕又麻又疼。 “那就一起去熔炉吧。” “你不是说了吗?熔炉很危险,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如果是之前,莫德雷德一个人去是可以的。但现在不行,因为……” “……因为?” “因为你把剑鞘给了我。那是圣剑的剑鞘,对吧?” 都说到这里了,我不得不承认:“……嗯。是圣剑的剑鞘。” “是龙王给莫德雷德的吧?毕竟在莫德雷德世界,圣剑是在龙王的手中。” “父王手上还有一把剑鞘。我们都有着相同的防御能力。” 莉莉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问道:“两个剑鞘,但是只有一把剑?” “这个……抱歉,莉莉,很难解释。和你说时空悖论什么的,你可能听不懂。总之呢,就是父王在同一个时空里穿梭未来和过去,才取得了两个剑鞘。”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会变成这样……怪不得啊……” 莉莉感慨着,抬头望向黑夜的地平线。 异闻带没有城市,也就没有光污染,星空特别的璀璨和美丽。 我没有问,因为我大概能猜到莉莉想通了什么。 剑鞘在我的体内,却没有圣剑。对于世界意识而言,我本身就是一个锻造圣剑的情报搜集器。于是,在世界那机械式的判定看来,我在功能上是和莉莉一样的,而我各方面都比莉莉更出色,所以我能轻松取得救世主的权限,能改变莉莉的真名而不会遭受反对。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比知道黑炎王就是美露辛还要奇妙。 明明是梦境与现实,明明是相距遥远的两个世界,可是因果却联系了起来,超越了时空与先后顺序的束缚,将一切变得圆满,从各方面都牢不可破。 “莫德雷德,你说,要是龙王没有来到我们的世界,会怎么样?”莉莉问道。 “会怎么样?这个问题……”略微思考了一下,我给出了结论。“没有父王,就不存在精灵这个概念。妖精们会以模仿人类的方式存在。而妖精的本性是没办法改变的,岛屿的疯狂也是要压制的。托娜莉可难以兼顾这两方面,最终……她会被妖精们杀死,然后岛屿的疯狂爆发,毁灭所有的妖精。” “那我呢?我会怎么样?” “大概……会去迦勒底吧?除了迦勒底,好像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我会死。是这样的吧?” 突然变得这么聪明的莉莉让我很不适应。 犹豫了良久,我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圣剑是肯定要有的,不然异闻带没办法消灭。我自己又负有锻造圣剑的使命。结果,我肯定没办法维持不了圣剑,变成圣剑本身。即便是妖精,这对我而言也算是死亡吧?就算有新的我,那也肯定和现在的我没关系了吧?” “……所以我来了。莉莉。我来到这里,你就不会有这个结局的。” 噗嗤一声,眼眶还肿着的莉莉突然笑了。 我有些莫名,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你还说我笨呢,莫德雷德!到了关键时刻,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啊!” “呃……这有什么问题吗?” “龙王比你要强得多吧?那她为什么不所有事情都自己做呢?” “因为……呃,父王只是……只是……” 父王的情况是和我一模一样的。但我们之间的态度却截然相反。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我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时之间竟然被难住了。 “果然莫德雷德没聪明多少啊!只是仗着自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欺负我对那些事情不懂!要是梅林好好教我,我才不会变成这样呢!” 我憋着一口气,说不出来话——答案呼之欲出,可我就是想不起来。 见我出了丑,莉莉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如同太阳一般散发着光。 我看呆了。我从来没看过莉莉笑得这么开心。即便是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父王和Saber,她们的笑容也都非常内敛。像一个普通姑娘一样笑着,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莉莉伸出手,右手食指和种植轻轻地碰了碰我的额头,笑着和我解释道:“把妖精转化成精灵,再把精灵带离这个世界,这肯定比锻造圣剑要来得简单吧?但是,就算是更简单的事情,龙王和女王也选择了合作,各自承担职责。那我们也肯定要合作吧?总不能我确实很没用,莫德雷德你就抛下我不管吧?” 我想反驳,但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只能保持沉默。 莉莉还以为我心有不满,就继续劝导着我。 “而且,莫德雷德,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对龙王这么重要,要是你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龙王真的不会拿我出气吗?就算她放过了我,你真的以为我接下来的人生会很好过吗?同伴们会怎么看待我?你给我的剑鞘要怎么办?这些事情,莫德雷德你其实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只是觉得锻造剑的过程中我会死,就莽撞了,对吧?” “莉莉,我是不会有事的。以前比这困难得多的事情我都能做到,更别说这个了。”但是,为了防止莉莉去问那是什么事,我不得不赶紧认怂,以转移话题:“好啦好啦,我都知道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就一起走了——真是的,我又不是顽固的家伙,你根本没必要和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啦,莉莉!” “哼!或许我看不透房东小姐和伊希尔,但这几天我已经看透你了,莫德雷德!给剑鞘这事情都没和我商量,想要代替我成为救世主就直接改了我的名字,从始至终都没有仔细考虑过前因后果,实在是太莽撞了!只是因为你能力很强,一路上来都被你给撞开了,才显得事情很简单!这件事情很难,你自己都知道,才用这种态度!从沼泽开始,你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想法?完全没有吧!” 莉莉的这一顿数落让我完全抬不起头来。 我算是理解父王为什么偏偏在让娜旁边没办法反驳出各种话语了。 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以关心的态度说着这样严厉的话,当事人除了耐心倾听、认真解释、或者干脆想办法敷衍了事之外,没有别的选项。 “巡礼之钟也让我变强了,说明世界认可你和我都是‘救世主’!这件事情我就算想逃也逃不掉!你想自己处理这件事情也处理不了!剑和鞘就应该待在一起,这样才称得上完全!在你给我鞘之前,我是剑!现在我成了鞘,你就是剑!明白吗?” “莉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势了……” “之前那不是弱势,那是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才很软弱的样子!你看我和巴格斯特说话的时候,我的态度很弱势吗?完全没有吧!” “好像……确实是这样……” 我想起来了,在诺里奇的竞技场旁边,我第一次见到人形的巴格斯特时,莉莉就是这样强势的态度,数落着巴格斯特莽撞行事,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狠狠地呼出一口恶气,莉莉拉着我的手,重新向营帐走去。 在遥远的彼端,天空那位银色的流星正依然和庞大的巨蛇缠斗着。 时间并不充裕。若想不让父王出手,我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那个……莉莉,我们不是要去乐园吗?这不是去乐园的方向吧?” “去往乐园需要穿过失意之庭。我当时就是在失意之庭的门口醒来的。” “失意之庭?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你到时候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看来莉莉还有我不知道【- 我只能被她拉着手,去往我该去的地方。 章四:梦中之梦 ◆莫德雷德◆ 走在路上,听着莉莉描述,我很久才明白失意之庭是什么意思。 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已经无从得知了。重要的是,凡是进入其中的人,都会忘却之前的记忆,重复着相似的生活,几乎每天都是一个新的轮回。 大概是个对妖精的检测机制。 世界与圣杯一样,无法理解人类的善恶观念,结果就只能按照当事人对自己的评价,来决定此人究竟是善还是恶。那就当然要读取记忆、读取感情。 怀有罪孽的妖精们进入其中,记忆中那些激烈的感情就会被释放,那些悲伤的记忆就会被掩盖,从而达成失忆的效果。 结果,失意不仅是失忆,还有丧失自己的意识的意思。 当漫长的生命沉浸在痛苦时,妖精们就会来到失意之庭,在那里居住。借住遗忘的能力,想要就这么毫无乐趣地过完自己的一生——那样,至少没有痛苦和绝望。 我没有追问莉莉为什么会在失意之庭醒来,只是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因为这一路上,她都非常地健谈,似乎终于突破了感情的束缚,将自我的真实展示给我看。不同于之前那纯净的妖精模样,她的内心感情其实很复杂、小心思也很多,就因为经历很不好,性格变得自闭和内向,才表现出村姑的姿态。 看到这样的她,我会变得不喜欢她吗? 不会,我反而更加喜欢了。说到底,就算被我替换了真名,她之前依然是阿尔托莉雅本该成为的样子。亚瑟王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亚瑟王,她必须有成为王的基础,否则无论梅林再怎么教导,无论现实多么的残酷,都无法让普通的女孩成为亚瑟王。 “总之,莫德雷德。去失意之庭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我们会分开,会在失意之庭里迷路,会想不起来要做什么。不然真的在失意之庭里迷失了,那就麻烦了。” “我不会在失意之庭里遗失记忆。倒是你,莉莉,要小心的是你才对。” “还好吧……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不一样了。我觉得我不会失忆。” 这可真是……才稍微有些好转,莉莉就又开始逞强了,真是不变的性格啊…… 她脸庞一红,大概是知道了我的态度,语气没那么自信了。 “干……干嘛!我真的不会失去记忆了!我对失意之庭很了解的!” “没事的,莉莉。就算你忘记了一切,就算你不愿意想起来,我也会让你经历和现在的类似的人生,带你进入到真正的乐园之中。一切有我,你不用紧张的。” “我……我……”莉莉的内心很敏感,情绪很多变。刚刚还在逞强,现在那份自卑就卷土重来了:“我好像确实很没用……大概会真的失去记忆吧?我没有乐园里的记忆,睁开眼睛时就在异闻带。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好的经历……很容易迷失吧?” “有的。好的经历是有的。”我斩钉截铁地确认道。 “啊……”莉莉明白了我的意思,露出微笑:“是啊,确实有,而且不少。” 我们十指交叉,握着对方的手,走过荒野,进入一个仙境,再通过这个仙境从约克郡来到康沃尔郡,并很快来到了失意之庭的门口。 那是一座大理石拱门。空门被迷雾覆盖,只有进入才能知晓内部的景象。 我和她没有多余的对话,只是对视了一眼,她深吸了一口气,与我一同进入。 然后,迷雾吞噬了我。 记忆仿佛是洋葱,一层层被剥离。 我仿佛走了很远、很远,在街道上没有意义地彷徨。 在街道旁停了下来,进了一家电影院。 身边还有一些观众,但我没有在意他们,就在最中间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屏幕上即将播放什么。但是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就耐心等待电影的放出。 电影的成本很高,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场景非常精细,该做旧的地方必定做旧,该展示脏乱的地方也毫无遮掩,想必是运用了海量最新的CGI技术,看起来像是投入极高的大片。 但是,剧情却极其荒诞,连B级骗都不如。因为剧情过于夸张,一丁点真实感都没有,给我的感觉很扯淡——但意外地有意思。反正是比那些从头到尾讲大道理的超级英雄电影好不少。仿佛这种扯淡就和现实一样,现实有多扯淡,这就有多扯淡。 一个区区人造人,只是因为接受的教育好了一些,就能在自己六岁、身体成长到十四岁的时候,学完普通人需要十二年都不一定能学完的剑术、政治、礼仪、军事、生活等等知识,这本来就够离谱的的了。可是这样一个人造人,却在自己八岁的时候,因为父亲的请求,就不经考虑,被悲伤主导,真的杀死了对方? 有没有搞错啊!这样的剧情也太不现实了吧?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老掉牙的希腊戏剧都比这强!至少情节没有那么拖沓! 本来以为结束字幕会落下,没想到会继续演。时间来到了现代,那个人造人遇到了她父亲的仿照品。一个复制品,一个仿照品,就这样一起相遇,在比现实还荒诞的花海中旅行。时间没过多久,两人就相互喜欢上了,可故事却在这里结束了。 等我回过神来,看看周围的人们,要么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要么干脆离开了。 认认真真看完这个荒诞故事的人,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什么垃圾,真是浪费时间,我一定要给这部电影打一分!” 这么说着,这么想着,我行动起来。拿出手机,打开应用,寻找这部电影。 然而我却愣住了——我完全不知道这部电影的名字,甚至不知道这家电影院的名字。我探了探牛仔裤上的口袋,也没有票据,就好像这是可以免费观看的电影。 叹了口气,看了下时间已经到下午五点,我离开电影院,走在街道上回家。 我家是一栋老旧的日式院落,可惜父母因为离开了,只有我自己住。 日常做了一些清洁的工作,我回到自己的屋子,打开电视,消磨着无聊的时光。 是的,就是无聊,非常的无聊,睡觉太早,无事可做,也没有动力去做,整个人就像是荒废了一样,丧失了做事的能力,只能虚度着光阴,等待着机会。 “……等等,等待着机会?等待什么机会?”我自言自语着,意识到了什么。 “除了从这梦中梦醒来,还能是什么机会?”我的耳边传来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我向声音的源头望去,看到了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只是她的眼睛是妖幻的紫色,嘴角的笑容讽刺而又嘲弄,这种表情绝对不会出现在我的身上。 “没想到失意之庭还挺厉害的嘛。你以为自己过去的经历过于惨痛,只要回忆一遍就会立刻因为痛苦而惊醒。但是忘记了电影这种东西,结果连自己都被骗过去了——不行啊,果然还是差了不少火候。你需要再成长八年,现在对你太早了。” 听她这么唠唠叨叨的样子,一个问题从我口中脱口而出:“你是谁?” 然而在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我就后悔了——她是谁已经很清楚了。 “我是谁?哈!你这问题问得还真够蠢的。”她蔑视地看着我,说出我早就知道的答案:“除了你自己以外,我还能是谁?” “所以,你是我的另一个人格?”我问道。 “人格谈不上,只是个连基本功能都丧失了的残响而已。”说着,她坐了下来,似乎有很多话想对我说。“机会还真是难得啊。本来我能和你说很多话的,但是你的梦境和外边直连了,我想说也说不了,顶多让你自言自语。” “所以你这次想说很多话吗?” “那当然。我不是说了吗?机会很难得,恐怕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为什么?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吗?”问这个问题时,我隐隐觉得不安。 “是有不少事情要发生。和你的关系很大。不过你记忆都丢失了,我说了也白说,谁让你这么菜呢?说是要达到那个高度,但你以为你是谁?你才经历几年的人生?要是连你都能达到那个高度,那岂不是说明攀登起来过于简单了?” “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你究竟想说什么?” 另一个我挑了挑眉,妖幻的紫瞳顺着门外眺望夜空。 因为城市的光污染,天空灰蒙蒙的,完全没有星星,一点都不好看。 我没有着急询问——我的状态很怪,我似乎不能完全操控自己。 “我刚刚说了吧?你在梦境中又做了梦,意识进入了潜意识中。” “是,你是说过。但这和你之前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果然进入梦中梦,人会变笨的啊。”另一个我叹了口气,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盯着我看:“仔细想想,你有什么事情要做,有谁在等着你。想不清楚也没有关系,尝试回忆自己父亲的脸——要是这也回忆不起来,我就没辙了。” 按照另一个我的指示,我开始回忆。 可是,脑子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无论我怎么回忆,都回忆不起来父亲的长相,甚至是声音。 就像下午看的那场电影,无论我怎么找,电影票都找不到了。 “喂,真的假的,你真的回忆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 “那就没辙喽。”她耸了耸肩,看起来很失望。“等吧。等那个人唤醒你。要是她也醒不过来,你们就这样睡一辈子也不错。反正无论睡多久,你们都不会死——也说不定。外面的情况还挺麻烦的,拖得太久可能真的会死啊。”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说了一大堆,可给我的感觉和谜语无异。 然后,下个瞬间,我看向她在的位置,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摸了摸这个小沙发的另一边,上面很凉,表面很平整,没有人坐过的痕迹。 “原来如此。是我出现幻觉了啊……奇怪,为什么我会有幻觉?” 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我关上电视,关上门和窗户,躺在了床上。 但我睡不着……内心莫名其妙地烦躁,似乎压抑着火焰,随时都会爆发。 时间过得很慢,心中的烦躁在不停加剧,等外边终于天亮了,我起了床。 惯例去了卫生间,我开始整理个人卫生。但就当我刷完牙、漱完口、看向镜子时,镜子里的我眼睛却突然变成了紫色。她还冲着我笑,一脸不屑,一副谁都看不起的高傲模样,非常地欠揍。 “要不要猜一猜,你这一晚上在外边的现实经历了多久?” 我没有回答,用毛巾擦了擦手后,打开手机,看着锁屏界面上的数字。 现在是早上六点钟,天亮没多久。按照时间计算,我昨晚应该过了十个小时。 但……不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昨晚确实很漫长,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十个小时。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足足十个小时,心中的烦躁绝不可能是这个级别…… “看来你意识到了啊。”镜子中的我嗤笑着说道,她的眼睛发着幽暗的紫光,整个人极度妖媚——没错,是妖媚这种感觉。“啊,我好像也想起来了。你昨晚应该没有吃东西吧?你肚子不饿吗?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好像确实有一种很饿的感觉。我确实应该吃一些早餐了。 这么想着,我去往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一盒便利店售卖的便当。 我把便当拿出来,放到微波炉加热。微波炉的外壳是金属制作的,反射着我的样貌——但那双紫色的眼睛,却足以说明,她是另外一个我。 这次她没有说话。便当加热需要两分钟,我无聊地环顾四周,试图快进时间。 可是,我的目光却被一件东西吸引了——那是一件摩卡壶,铝合金做的,好像是个很知名的品牌。但是,我从来不喝咖啡,厨房的柜子里也没有咖啡豆。这个摩卡壶显得特别突兀,如果算上它底部被烧的痕迹,这就更加突兀了…… “叮——” 便当加热完毕,微波炉发出提示音。 我的视线随之被吸引,打开微波炉,把昨天的便当拿出来。 临走前我扫了一眼,发现那个摩卡壶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就好像,它只是个幻觉……和另一个我一样,普普通通的幻【{ 章五:纠缠的过去 ◆莫德雷德◆ 带着便当来到客厅,坐在餐桌旁打开它,使用筷子尝上一口,我感觉到不对劲。 因为是便利店售出的便当,口味自然要按平均的来。虽说比我的口味淡了一些,但肯定不像寿司那样完全没有味道。可是这盒便当却一点都味道没有,甚至连最起码的咸味都没有,米饭就和放了五六年的陈米一样,味如嚼蜡。 都到了这一步,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只能承认这里是梦境了。 而且是另一个我说的那样,是梦中之梦,很难从中挣脱。 我看向了一旁。和我预料的一样,有着妖异紫眸的另一个我,坐在我的身旁。 “怎么样,这下相信了吧?人在做梦时,舌头是完全休眠的。除非嘴巴里有异物,就算大脑再怎么模拟,幻觉再怎么真实,都不可能唤醒舌头。” “那个摩卡壶是怎么回事?” “摩卡壶啊……那个摩卡壶,是父亲使用的。” 我试图回忆过去。但是脑子里完全没有和父亲有关的记忆。 他的长相、他的声音、他的一切,我都完全想不起来。 就好像一台内部排线出错的笔记本电脑,系统硬盘虽然正常,但是仓库硬盘却失去了连接。再怎么搜索,得到的结构都只有纯粹的空白。 “既然如此,那我要怎么从这里醒来?” “当你想醒来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就醒了。” “什么意思?” “全看你自己的意志。你现在的意志不想醒来。” 听到另一个我这么说,我微微皱眉。 这很奇怪。这并不时一个美好的梦境,反而很枯燥、很无【( 只有美梦能让人沉浸其中,无聊的梦会很压抑,要不了多久就会苏醒。 可是在这里…… “梦中之梦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特征吗?”我放下筷子,看向另一个我。 “不知道。我是另一个你,又不是父亲,我怎么可能知道?”另一个我嗤笑着我的愚蠢。“我的人格是你塑造的,我的知识是和你连通的。你进入了梦中之梦,我也跟着进入。只因为我有一套独立的系统,我才能说些你现在不知道的话。” 很奇怪。她说的话每一个词我都能理解,但是整体组合起来就无法理解了。 倒不是说她的话语有多么高深,而是大脑在抗拒处理这些信息,就像吃进了不对劲的东西后,胃部会蠕动,进而反胃呕吐。甚至在她说完后没多久,她究竟说了什么我也跟着遗忘了,如同深度睡眠前做的梦,醒来后没几分钟就忘个干净。 我失望地叹了口气,又拿起筷子,把这份便当吃完。 之后,我走出了房间,在盛夏时节的街道上游荡。 现在是暑假,我是名转校生,也没有作业,无聊的我只能这么做。 另一个我如同鬼魂一般,在视角的各个角落里、在玻璃的反射中不时闪现。 我不记得这个城市叫什么名字了。可街道给我的感觉却既熟悉又陌生。似乎是两个城市拼接起来的,处处都是违和感,处处都是熟悉感。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吃着没有任何甜味和酸味的“草莓味哈根达斯”,我开始发呆。我望着这碗哈根达斯发呆。既然它出现在我的梦中之梦中,说明它很重要。可是和那个摩卡壶一样,我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这么重要,究竟代表着什么。 另一个我也没有回答,而是拿着另一碗哈根达斯,吃得津津有味。 “所以,为什么是哈根达斯?”在这梦中梦,我心里有什么疑问,就直接问了。 另一个我挑了挑眉,不可思议地问道:“不是吧?你连这个都忘了?” -【( “它很重要吗?” “很重要。” “有多重要?” “在那件事情之后,你买冰激凌,只会买草莓味哈根达斯。” “那件事情?是指什么?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另一个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嗤笑着,蔑视地看着我。 我不会自讨没趣,就没有追问。在吃了这碗哈根达斯后,开始观察它,辨别它的形态,试图想象我为什么能在梦中梦把这件东西记得那么清楚,上面的文字、数字乃至配方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它不是工业品。 可我连想象都做不到,只能在这里发呆。而在发呆时,时间的流速会极其迅速。 吃的时候还是中午,等到我意识略微清醒后,太阳已经沉没于地平线之下,仅有些许的余辉把天边的晚霞染得通红。长椅旁的另一个我消失了,我呼出一口气,带着这碗哈根达斯的包装盒回到了家中。 我没有吃完饭,因为我一点都不觉得饿。我打开电视,电视上依然播放着各种各样的综艺节目,试图让观众们发笑,可我根本就笑不起来。当关闭电视后,那些电视节目究竟演了什么,我也想不起来了,如同记忆没有保存起来一样。 闭上眼睛,我尝试睡眠。当然,睡眠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在发呆而已。 发呆很有用,再次睁开眼睛,天空一片蔚蓝,太阳高悬于其上。 我又一次在街道上游荡,又一次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又一次看着手里的东西。 这次不再是哈根达斯,而是一碗蘑菇羊肉汤。我喝了一口,立刻瞪大了眼睛——它很好喝,出乎我意料地好喝,胡椒的辣味、盐的咸味、蘑菇和羊肉的香味完全整合在了一起。只要喝上一口,就有一种停不下来的感觉,肚子塞满了也不想停下。 我看向我的身旁。果然,另一个我就在那里看着,也端着一碗蘑菇羊肉汤。 “这个……是真么?” “刚刚不是说了吗?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刚刚……?可是上一次见面,不是在昨天吗?” 另一个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的思维开始变得混乱,我根本分不清,刚刚那度过一夜的感觉是不是幻觉。 又或者,梦中梦是比梦境更加混乱、更加难以控制的幻境。 站了起来,把这碗蘑菇羊肉汤放在公园的长椅上,我在中午十分继续往走动。 另一个我还是和之前那样不停地闪现。但是随着我的行走,她闪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当我到达城市的边缘时,她几乎完全维持住了自己的存在。此时天色已经黑了,我们共同站在路灯下,附近是被没有建造完成的烂尾街区。 这一次不用询问我就知道,这里同样是非常重要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和塑料烧焦差不多。 “哦,是这个地方啊。”另一个我主动解说起来。“这里是父亲和母亲初次相遇的地方。虽然一开始并不愉快,但很快她们就相爱了。你从开始到结束一直见证着全过程。所以,这个一开始的地方对你很重要。就算你沉溺在梦中梦,你也不会忘记这里,努力还原它本应该是的模样。” “我……全程见证了?意思是说,其中一方是继任者?” “差不多吧。”另一个我轻描淡写地说道。“反正既然这个地方是重要的地点,说明我们的生母一点都不重要,至少关系非常差劲。而新的母亲对你很好,算是除了父亲之外,关系最好的亲属了。” “那我的家庭关系还真有够差的。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喜欢自己。” “何止是差。在很久之前,你的人生意义就是为父亲服务,做父亲指定你的事情。完成得好是理所应当,完成不好是严重失职。活到现在,家庭关系很差,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至少幻觉中出现的东西和地点,都是和父亲有关的。 这足以证明,我的人生就是因父亲而存在。哪怕我在这梦中梦里想要遗忘过去的一切,可是那些东西就是忘不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沦落成这个样子……” “因为恐惧啊。除了恐惧,还能是什么?” 另一个我的双瞳中尽是嘲弄,很看不起我,觉得我很没用。 话都说道了这种程度,我只能继续询问下去。 “什么恐惧?” “恐惧和父亲分开,却又不得不分开。” “为什么要分开?” “因为你要独立出去了啊。你要过自己的人生,你不再是围绕着父亲而存在的孩子了。可是过去的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割舍的?更何况你还和父亲吵了场架,父亲离开了你,和你保持距离。你自己又一直在怀疑这么做究竟对不对,结果就沉浸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完全出不来了。” 我抿住嘴唇,尝试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理性思考她的话。 很好理解,并没有什么困难的。我只是被困在梦中梦,不是真的很蠢。 “……也就是说,我是在逃避吗?”自嘲地笑了笑,我有点理解另一个为什么一直看不起我了。“对未来迷茫,对过去怀念,在现在踌躇不前,真是有够差劲的。” “你明白就好。你本来就没有那么厉害。”另一个我评价道,“那么,现在就该你来选了。你究竟是留在这梦中梦里永远不出去,还是进入更深的一层梦境回到过去的记忆,亦或是就此醒来面对迷茫的未来?” “啊?如果我在这里沉睡,能进入更深层次的梦境?” “当然啊。只是你不会再有任何可能性知道那是梦境。你会永远困在那里,永远无法逃出——植物人这种存在,你应该知道的。植物人就是陷入梦中梦无法苏醒,才永远躺在病床上。你的情况有些特殊,得进入梦中梦中梦才会那样。” “既然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在这梦中梦,我主动遗忘了过去,证明我不喜欢过去。 在这梦中梦,我过着极其枯燥的生活,证明我不喜欢踌躇不前。 在这梦中梦,我缺乏对未来的描绘,缺乏独立的原因,证明有事情需要我去做。 我也许失去了记忆,但我没有失去自我。我从来不会逃避,即使是最危险、最麻烦、最难以做出的事情,我都会去做。 因为,这是父王教导给我的人生信条。 我和父王正是因为这人生信条,才各自走到了现在。 另一个我挑了挑眉,她感知着空间中的涟漪,感知着梦中梦变得不稳定,笑容没那么轻蔑和嘲弄了:“看来你要醒了啊。还不错,比我预想中的要早一些。我还以为你要亲临卡姆兰的战场,看着自己用剑砍伤父亲的头颅,再用握着父亲的手用她的圣枪贯穿自己的身躯,身体和心灵都痛得无以复加,才会从这里醒过来呢!” “这就是我能成为父王的继承人的原因。”我自信地微笑着,眼睛盯着紫神的回响,内心是由衷的感激。“多亏了你,我才能早点醒来……照这么来看,莉莉肯定困在梦境中醒不过来吧?” “是啊。你得叫醒莉莉才行。”顿了一下,紫神的残响笑着对我说:“不用感谢我。我确实就是另一个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上我啊?虽然紫神的吸引力确实强,可吸引力这种事情,还是对其他人比较好,自己吸引自己还是算了,我对水仙没兴趣。” 我耸了耸肩,对她这调笑一般的话语毫不在意。 在我的身边有莉莉存在,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和父王都是很专一的人。要不是让娜为了父王宁愿牺牲自己的权利,母亲和梅琳也不是现在的状态。但莉莉和让娜很不一样,内心其实蛮要强的她,是绝对不允许我有其他人的。 “对,你想的没错。”紫神的残响与我心意相连,知道我在想什么。“父亲可是告诫过你了。要负起责任来,好好处理自己和别人的关系。不然你的结局会很惨。” “……还有什么想要和我说吗?”我问向她。 “没什么了。我本来就是个残响,还是四个残响中最微弱的那个。所以,我只是你的工具、你的力量。对待工具还这个态度,你可一点都不行啊!” “你的态度倒不像是工具对主人的态度。” 她冷哼了一声,耸了耸肩,什么都没说,就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和记忆的连接彻底恢复,我彻底意识到这里是梦。 伴随着一阵失重的感觉,我睁开了眼睛…… 章六:浮出水面的真相 ◆莫德雷德◆ 一望无际的花海,十六世纪英格兰风格的建筑,碧蓝的天空,还有那金黄的太阳。视野中的一切都和外面没有什么不同。我差点都以为自己来到了错误的地方。 但是,意识确实有一种被干扰的感觉。说明这里确实是失意之庭。 泛人类史的一切或许没有理由,因为提供给泛人类史的灵子固定带存储空间非常大,大到了如同气候一般能够出现“混沌效应”。可是异闻带的存储空间恐怕不及泛人类史的万分之一,因此为了节约概念和能源,异闻带的一切都是有清晰的理由和轨迹可以查询的——包括真名这一点,也是如此。 这些都是梅琳当面告知给父王和我的信息。 按照这个思路,我开始解析失意之庭出现的原因,为什么这里是乐园的入口。只要知道了原因,顺着逻辑思路往下推演,就能明白其结构,进而知晓莉莉的位置。 坐在木质长椅上,我解析了半天,也解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是有梅琳那样的魔术知识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知道原因了。” 我是父王按照骑士与王的标准培养的,不是母亲按照魔术师的标准培养的,缺乏相对应的知识,就算我数学还算不错,可神秘上的概念大多模棱两可,无法解析。 浪费了不少时间后,我站了起来,打算在失意之庭中搜寻莉莉沉睡的位置。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股熟悉的花香飘到了我的鼻子中。 看向源头,一个银色长发的女性在冲我微笑。 熟悉的白袍,干净的白发,宝石般的粉色双瞳,看着让人生厌的微笑——毫无疑问,她就是梅琳。 “晚上好,莫德雷德。没想到在我来之前,你就从梦中醒来了啊。” “我是父王的继承人。要是连这种梦都醒不过来,未免也太掉价了。” 梅琳还想说什么。估计是看我醒来,就没有必要解释【&[ 她正常地看着我,和过去一样,似乎没有任何偏见,实际满是偏见。 我不喜欢眼前的梅琳,也不喜欢躲藏起来的梅林。任何梅林我都不喜欢。 “嘛,其实我过来也没有太重要的事情。只是觉得有必要帮你,就来了。”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自己能找到莉莉。” “但是,有我帮忙,寻找的速度会快很多吧?”梅琳保持着她那让我恶心的假笑,继续说着话:“莫德雷德夸下海口,说明天天亮之前就能锻造出新的圣剑,然后用那把圣剑击败奈落之虫。如果不抓紧时间,可是做不到这个承诺的哦?”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别搞得我们关系有多好一样,梅琳。” “虽然由我来说有些厚颜无耻。不过,我还是想说——”梅林停顿了一下,随手就在我的对面用藤蔓制造出一张椅子,然后坐了下来。“莫德雷德,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过去我们的关系是很差,但这不等于将来就必须一样差啊?阿尔托莉雅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爱,我确实已经和之前的我不同了——你不是也一样吗?” “是过去了。这不代表过去的事情我都忘了。”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就谈正事吧——莫德雷德,既然你从自己的梦境中醒来了,那就说明,你确实和未来诀别,不再为了阿尔托莉雅而活,而是为了自己而活。以后你和阿尔托莉雅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尽管确实是父子的关系,但确实父亲与成年孩子的关系,性质已然发生变化。老实说,按照阿尔托莉雅的规划,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六年后……” 我微微皱眉,听得有些厌烦,就不客气地说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别搞得你的想法有多重要一样。过去的事情证明了,你只不过是个说大话的家伙。” “……咳。”她干咳了一声,知道自己犯了喜欢说谜语的毛病,就直接说道:“我是想确认一下,你真的有提前成长的觉悟了吗?” “在梦中我看了一部电影。在那部电影里,一个人造人花了八年的时间,就学会了正常人花十六年都学不完的知识。当时我觉得它很荒诞,但它还是发生了。” “好。那这点我就确认了。我和这个世界的梅林交流过了。他不会透露任何信息,哪怕你去乐园用剑砍掉他的头都不行。但我不一样。像圣剑的材料、熔炉的地点、莉莉本来的命运……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就直接问我吧。” 我本以为我会干净利落地拒绝,可但这些信息和线索触手可及时,我犹豫了。 最终,我叹了口气,说道:“说你觉得能说的吧。我不知道该怎么问。” 梅林没有和我弯弯绕,这次她按时间线从头到尾给我说了异闻带的情况。 基本上和父王说的差不多,关键在于莉莉的诞生以及她的真实使命上。 听着的时候很震惊,当完全听完时,我的心情却意外地平静。 她说话还是和之前那样冗长,我不得不精炼信息,缩短成汇总。 “所以,莉莉本质上是一个情报搜集器,将妖精们的希望收集起来。当她把所有巡礼之钟都敲响之后,她的特性就会被解放,在所谓的熔炉里褪去妖精的外壳,变成圣剑本身。圣剑所需要消灭的并非是分歧,而是利用空想树使得异闻带持续延续下去的异星神。打倒了异星神,这个异闻带才完全结束——是这个意思么?” “是的。所谓褪去外壳,和妖精转化成摩斯是一致的。身体丧失,灵魂丧失,从活物变成死物。她不再是异闻带的阿尔托里啊,也不再是你的莉莉,只是圣剑。” 深吸了口气,我尝试冷静下来,思考该怎么办。 但我无法思考。我想到的并非是未来,而是过去,父王那急躁到愤怒的双瞳。 “父王从一开始就知道吗?”我问道。 “是的。莉莉还没有诞生之前,阿尔托莉雅就已经预测到了这条轨迹。” “那她也知道我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是吗?” 这一次,梅琳回答的速度出乎意料地慢。 我等待了足足半分钟,她才终于开口:“……是的。” “告诉我会怎么做吧,我想想能不能规避掉。”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让你说你就说!不想说就赶紧走!别在我面前浪费时间!” 我的内心彻底烦躁了。我甚至都怀疑父王为了制止这条轨迹,会利用龙王的权柄,对岛屿上的妖精进行大清洗——她肯定动过这个念头,但最终没有实行。 一股奇怪的负罪感在我的心中酝酿,加剧了我的烦躁。 甚至那句“莫德雷德,你就那么喜欢那只妖精吗!”都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 “其实……莫德雷德,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只是不愿意承认。” “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把方案说出来!不然,你不走,我走!” 说着,我站了起来。那股烦躁感让我接近失控。 我只能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绪,不要去考虑未来,不要考虑父王,只考虑自己。 只要考虑那么一刹那,我就会丧失全部的勇气,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因为我已经意识到了,我正在做比卡姆兰时要残忍一亿倍的事情…… “快说!!!”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只为中断大脑中的念头。 “……代替莉莉。将自己的感情、记忆、希望全部贡献出去。抛弃作为莫德雷德的外壳,以自己的灵魂为火焰,以自己的情感为钢材,把自己变成一把圣剑。莫德雷德,你长期持有剑鞘,魔力也被剑鞘改造成带有空间属性,你可以做到。” “等一下!!!”我大叫了一声,前所未有的恐慌几乎让我粗喘着气。 梅林愣了一下。然后在那个瞬间,她瞪大眼睛,张开嘴巴。 为什么父王会压制住了心中的愤怒?为什么她没有强制要求我停下来? 这个女魔术师还以为自己很聪明呢!怎么连这种关键信息都不理解! 圣剑的锻造确实发生在一万四千年前,但是对父王而言,那还是没有发生的事情!她身上的愿力过于强大,给予了她崇高的身份,自然也给了她更崇高的使命! 我努力做了十次深呼吸,勉强维持住自己的理性,才开口说道:“父王不止一次强调过我对她重要性。迄今为止,她总共放任了我三次做自由选择。第一次是远征罗马之前,她确定了自己的结局。第二次是圣杯战争前,她分割了自己的精神。之前从深山町离开,前往欧洲旅行,这是第三次……梅林,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我、我……”梅琳陷入比我更为巨大的恐惧之中,话语都说不完整了。 “……他妈的!”我狠狠地把自己的椅子踢向一旁,第一次出口大骂。 “不……不是这样的!情况应该没有那么危急……”梅琳开始幻想,开始做梦了,不敢真正面对未来。“这次有让娜在,不会重复之前的错误的……” “就是因为让娜在,她才敢真正付出自己的一切!”我凶狠地咆哮道。“圣杯战争时你忘了吗?她不是出卖自己的尊严和底线了吗?还是亲口对你说的!你以为她后来更改态度,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做错了吗?没有!她才不会否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包括她把自己分成两个部分!她只是觉得情况好转到她不需要支付那些东西了而已!父王有多顽固,都这么多年了,还不清楚吗!” 梅琳的双瞳颤动着,用手捂住了嘴巴,身躯和双瞳同步地颤抖,极度惊恐。 这个女人就是这么靠不住。我调整呼吸,缓慢踱步,思考着对策。 父王隐藏得太深了,不止是我和梅琳,连母亲和让娜都给骗过去了。 说明她已经打算这么做了,至少计划已经制定,对自己的估价已经完成——没错,就是估价。母亲让她学会自爱,可她根本就从一开始缺失这个功能!因为她不会恐惧,更不会愤怒!只是我后来诞生了,才重新诞生了这种感情! “父王的愿力本质上是一种借贷。任何借贷都必定产生利息。父王所需要支付的利息就是一个接一个的使命。当她无法支付利息时,她就会被破产清算,她的痕迹就会从宇宙中消失,我们每个人都会跟着产生变化。父王其实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她的行动都由外部驱使,成为王是为了饱腹,维持这个国家的运转是为了我,成为密特是为了让娜能活下来……父王自身锚定了人理,这些东西又锚定了父王。所以为了这些东西,她可以无节制地牺牲和奉献,把自己当做器物。母亲观察到了这个现象,但根本没有理解底层的逻辑!我现在才明白……父王原来是这样的……” “然后!”我大声说着,试图通过说话这个动作来让逻辑变得顺畅。“父王其实并不讨厌莉莉!她其实是在嫉妒莉莉,嫉妒有一个人能够代替她完成使命!父王只能依靠她自己,她从始至终都孤独一人,哪怕让娜来了也一样!所以……所以……” 我说不下去了。我的思路到这里就中断了。我实在是想不下去了。 这超出了我能力的极限、我智力的极限。我被困在这个危局中,不知如何是好。 甚至在我的内心深处都出现了悔恨!要是当时我不是砍伤…… 瞬间,我惊慌地呼气,然后迅速地吸气,就像一个马上要溺死的人。 我看向梅琳。这个没用的女人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在那里惶恐。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在考虑了良久之后,我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伊娜克会经历什么,但是从伯爵的描述来看,那并不是什么好的经历。但是,结合以前所有的案例,虽然没有完整的解决方案,但可以寻找到思路……父王很顽固,顽固到不愿意借助他人的力量。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成为父王的力量……我懂了。” 梅琳抬起头来,用那双恐慌又茫然的双瞳盯着我。 说到底只是个没用的魔术师,碰到重要的事情根本没有方案。 “我会超越父王,我会先于她锻造圣剑,而不是把自己转化成圣剑。只有这样,我才有余力帮助父王偿还她必须支付的利息……既然命运如此决定了,我就不能单纯反抗命运,而是超越命运……带我去找莉莉吧。这一次,我不会输给命运,也不会再输给父王了。” 如果我失败了,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我也不可能想象。 事情必须有人去做,代价必须有人去支付。 如果我不想让父王去做、去支付,那就只有我自己来。 生命的传承本就是这样。只有超越过去,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未来。 八年的时光学完普通人十六年都绝对学不完的事情,听起来很离谱,做起来也很难。但是,我马上要做出更加离谱、更加困难的事情。 “过去的我还真是愚蠢啊……自以为对圣杯许愿就能拯救父王。却忘记了,父王一直都需要人拯救,需要不停地拯救,就像父王必须不停地支付利息一样。甚至刚刚都还在犯蠢,以为选择了未来就要和过去诀别……甚至莉莉这件事情上也是,说到底只不过是我的自我感动罢了……真是蠢到让人发笑。” 说着,我握住梅林的手臂,把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该干活了,梅琳。你要是胆敢和这里的梅林一样怠工,就等着一辈子活在绝望和疯狂之中吧!道路是人自己开拓的,希望是人自己争取的!你一千多年没成长了,现在也该成长起来了!下一次,可就没有父王过来安慰你了!” 章七:扼住命运的咽喉,然后扯下它的脑袋 叫醒莉莉的过程比我想象中的顺利得多。 她就在我不远的地方,安静地躺在花海之中,仿佛童话里沉睡的公主。 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似乎知道了我的到来,紧紧地握住了它,和过去一样用力,疼得我差点叫出声音来。 没有催促,没有呼唤,我只是这样坐在她的身旁,等待着她的醒来。 我相信等待的时间不会很久——事实也确实如我认为的那般。 当她睁开双眼,看到我的表情,注视着我的眼睛,握着我的手腕,和过去一样信任着我,似乎很多事情不需要解释,她就理解了发生什么——那是一种被使命所束缚、被命运所羁绊的相互理解。 直起腰后,莉莉看到了梅琳,她有些看呆了,似乎知道她是谁,又不敢确定。 “她是我这边的梅琳。是父王的情人。”我特意强调了后半句,展示她的身份。 “呃……情人?”莉莉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 “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积累到现在所形成的结果。”我含糊其辞,试图糊弄过去。梅琳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默认了我说的话。看她的表情,反而显得相当自豪。 莉莉没有继续询问,只是很复杂地看了一眼。于是我不得不拿不列颠的传统、宫廷的复杂,还有其他任何相关的东西向莉莉解释,以免她对父王留下坏印象。 但是,当她叹口气,依然复杂地看着我的时候,我才明白她的意思。 “嘛……这些我都知道了,莫德雷德。你不用再解释了。” “啊,抱歉,莉莉。是我想太多了。放心吧,我是很专一的——实际上父王也很专一,只是在让娜的强烈要求下,才重新接受了母亲和梅琳。要是我胆敢分心,别说是我自己了,就算是父王也绝对不会饶了我。这点你就放心吧。” 莉莉动了动嘴唇。话语已经到了她的喉咙里,可她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时间紧张。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就说了些保证的话,一路带着莉莉去往乐园的入口。或许是被惊恐和绝望所折磨的缘故,梅琳也没有多说话,一路上都无比沉默。 整个失意之庭里所回荡的,只有我们的脚步声。 说是乐园的入口,严格来说更像是一座山洞,内部十分巨大,也无比幽暗,需要梅琳使用魔术制造光源,才能勉强分辨得脚下有些什么。 山洞一路婉转,就像是某种穴居生物挖掘的地下网络。滴水的声音在这高度有五六米的巨型山洞中回荡,每走一步的脚步声都清晰得让人不安和紧张。 “其实所有的入口都是物理入口。只是外界与乐园的联系过于紧密,能够使用现实存在的路径而已。”至少在莉莉的面前,梅林装得还挺像,没有恐慌的情绪,那一抹标志性的假笑一看就是正经的她。 “这样啊……以前莫德雷德说过,阿尔比昂曾经挖穿过世界的表里结构?可是这个洞穴并不像是阿尔比昂挖穿的啊?”莉莉又问道。 “是因为有这条路口存在,阿尔比昂才有了挖穿表里结构的想法。”这次解释的换成了我。“本来这条路上还蛮危险的,但是有梅琳在,她用幻术隐去了我们的行动,那些在路上的存在才没有干扰我们。” 一边走着,莉莉一边看了圈周围,翠绿的双瞳中反射着疑惑的光彩。她拥有妖精眼,但她的眼睛看不到那些危险的存在。我和梅林就不一样了。我的眼睛能定位周围的存在。梅琳的眼睛能看穿时代。这条道路有多么危险,我们都很清楚。 “正因为看不到才危险啊。星球内部和外部的物理规则是不一样的。没有合适的向导,迷失在这地道里先不说,不小心进入通往其他国度的暗门,那麻烦就大了。星球的内部有很多国度,乐园阿瓦隆只是其中之一。” “其他的国度都很危险吗?”莉莉问道。 “阿瓦隆一样危险。”梅林回答道。“只是阿瓦隆有确定的主人,所有的一切都必须遵守主人制定的规则,也就是说起码有秩序存在。有部分秩序的自由是值得向往的东西,完全的无秩序就是纯粹的野蛮了——弱肉强食,强者欺凌弱者,甚至是折磨取乐,都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当然,阿瓦隆的优势还有其他方面,这里就不浪费口舌了。莉莉你是从乐园阿瓦隆中诞生的妖精,到了那里,你就理解差别了。” “嗯……我知道了。” 说完这一句,莉莉就握着我的手腕,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通往星球内部的路程非常漫长,是从物理的角度穿越地壳,于是很快地面就被岩浆所取代,我们靠着梅琳的防护魔术,毫无损耗地穿过那些危险领域,甚至梅琳还用了某种特殊语言,与在这里生活的火焰元素交流,得到它们的帮助和指引。 总共走了差不多五公里,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们来到乐园的门口。而最后这段区域,岩浆才终于消失,我们都感受到不远处有乐园的魔力满溢出来,即使是无光的洞穴,也照样生机勃勃,四周都长着发着淡蓝光的苔藓,花朵与杂草与外界的花海几乎没有区别,但更加生动、更加多样。稍微一对比就能发现,外界的花海不过是复制粘贴出来的千篇一律,只要看久了就会变得审美疲劳。 和这座巨型山洞一样,乐园的入口也平平无奇。它的高度仅有三米,宽度只能容纳四人同时通过,是普通的深灰色石块堆砌而成,拱门上缠绕着藤蔓,表面覆盖着灰色的迷雾。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这是游戏里切换区域的雾门。 只是,那股真以太完全满溢而出的感觉,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得到。这对现代人而言是剧毒,但对我们不正常的三人而言,比回家了还要舒服得多。 “穿越了这道门,就能进入乐园中吗……”如同喃喃自语一般,莉莉轻声询问。 “是哦?这里边就是乐园。超越时间与空间,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变成范本,保存在其中。”梅琳微笑着解释着,极具欺骗性,仿佛她真的就是知心大姐姐。“当泛人类史的神秘衰退之后,所有的妖精都躲到了阿瓦隆中,在女王的庇护下生存。但是,这是有条件的,只有无罪的存在才能穿过这道门。很可惜,这个异闻带的妖精从一开始就没有无罪的存在,自然也就不存在能够进入乐园的存在。” “但是,我和梅琳并不是异闻带的妖精。你自己也是从乐园中诞生的。我们可以随便进入。”我补充道,“只是乐园只有保存这个功能,异闻带的地表被三位白色巨神完全毁灭了,妖精们被拒绝进入,所以现在它应该很空,没有植物以外的生命,和一万两千年前没有区别。进去了之后,注意别太分心,免得走丢了。” “嗯,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的。在梦境中,我就是在这里和那个梅林学习魔术的……”说着,莉莉垂下眼帘,显得有些失落。 可我并不完全了解她的过去,也不知道她在失落。就只能开口解释:“那个梅林是泛人类史的梅林,你在梦中去的是泛人类史的乐园阿瓦隆。泛人类史是诸多平行世界的主干,那里的规则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是真的没有时间的概念。这点和这里、和我那边的乐园是不同的,得注意这个概念,可千万不要想当然哦?” “我好歹是乐园中诞生的妖精,这些我都知道的啦……”莉莉有些烦躁,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总之……在进入之前,我们还要做什么准备吗?” 我看向梅琳,仿佛在看向自己既定的命运。 然后,我问她:“梅琳,既然你主动找上了我,就说明你肯定有了锻造圣剑的完整方案吧?说吧,我要付出什么,我又要做什么?” “不知道。只是有了初步的猜测。但是锻造圣剑是超越众神的奇迹,是将这颗星球的历史锚定为人类历史的伟业。当圣剑被锻造出来的那一刻,当白色巨神被打倒的那一刻,圣剑使所付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有圣剑使本人才能清楚。” “那……现在的父王知道吗?” “不知道。时间节点还没有到来。不过……”说到这里,梅琳的脸上浮现出一些阴云。“既然她已经做出了决定,至少她知道圣剑的本质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预料到,说这句话的竟然是莉莉。她的眼神非常坚定,没有悲伤,也没有遗憾。“圣剑所释放的是星球的吹息,是最原始的能量——光和热。莫德雷德和龙王的魔力是黑暗吧?如果仅凭自己的力量,所需要的应该就是自身。只要把自己变成永恒燃烧的存在,圣剑就可以被创造出来、被圣剑使使用。” “……莉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紧张地问道。 “在失意之庭的梦境里知道的。”莉莉非常干脆地回答我的提问,没有恐惧,没有不安,什么感情都没有,平静得就像是被冻结的湖面。“失意之庭距离乐园很近,我自己又想穿过失意之庭来到乐园,所以我的梦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重新拾起被我刻意丢弃在这里的记忆。重新检查了这些记忆,我才知道该怎么做。” 在话音落下的刹那,我突然觉得莉莉变得很陌生,仿佛换了一个人。 我注视着她的翠绿双瞳,依然是那么的美丽,可是却失去了活力。仿佛她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而是一个被有目的创造出来的机械,为了特定的目的而实现特定的功能。所谓的妖精存在,只是这项功能的外壳,随时可以更换和抛弃。 悔恨在我的心中沸腾——在莉莉醒来的时候,我应该不那么着急。在这洞穴的路上,我应该多问问她的状态。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阿尔托莉雅都是顽固的存在,自己认定的道路根本不会对身边的人说,就自顾自地行动起来。 “莫德雷德,我还是我,我没有失去记忆,我也没有变成别人。”莉莉微笑了,可是这微笑在我看来却没有任何温度,让我如坠冰窖。“我不知道莫德雷德的梦境是什么,但是既然莫德雷德醒来后那么慌张,肯定是不太好的梦吧?我的梦说不上差,毕竟都是记忆的凝结,是没有其他感情存在的。在回顾记忆的时候,我明白了很多事情。所以我做出了决定,剑也好,鞘也好,莫德雷德需要哪种,我就成为哪种。” 她的语气,她的态度,她的眼神,她的微笑,让我往日的影响重新浮现在眼前。 身影重叠,相貌重叠,声音、眼神和微笑都重叠在了一起。 不会有错的,她现在的姿态……根本就是Saber的姿态啊! “不要!我不要这样!莉莉!我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让你变成这样的!” “但是,莫德雷德确实需要圣剑吧?”莉莉……或者说,异闻带的“亚瑟王”语气不变地对我说道。“我本来就是为了创造圣剑而被乐园创建出来的情报收集装置,是圣剑的外壳和保存装置——是真的,莫德雷德。那些是初始的六位妖精亚玲丢掉的材料,被我收容在体内,只是就像你埋到我体内的剑鞘一样,我没有办法取出来。但是,莫德雷德,我感受到了热情,感受到了你照耀给我的光。这份感情激活了圣剑。你拥有了使用圣剑的权利,能够成为圣剑使。” 我咬紧牙关,握紧的右拳在剧烈地颤抖。 莉莉靠近了我,偎依我身上,保持着这样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抱歉,莫德雷德,我不是有意欺骗你的。我之前说过,我是在失意之庭中醒来的吧?这是因为我把记忆都丢弃在失意之庭了,什么都记不起来,才以为自己刚刚诞生。之前的梦境里,我问我自己,我真的要抛弃现在快乐的生活,拥抱注定要消散的命运吗?但是一想到莫德雷德如果锻造了圣剑,会成为什么样的存在,我就没有任何犹豫地重新接受这些记忆了……还好,这些记忆里,包含着我想要的答案。”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大吼了起来,我的愤怒被完全点燃了! “莫德雷德,世间许多事情都很艰难的。”亚瑟王和我对话,依然是没有温度的浅笑。“很多时候,我们都面临的选项都一样很差,选哪个都是不想要的。可是不想要不意味着错误,更不意味着不去选。” “我说了,圣剑我会以自己的意志去锻造!” “但是莫德雷德会变成别的存在吧?那样的乁莫德雷德肯定不是现在的莫德雷德……我很懦弱,我很没用,我是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的。既然圣剑已经觉醒了,如果莫德雷德这么做了,我肯定会跟随莫德雷德的脚步抵达熔炉,在万念俱灰中抛弃自己的绝望。” 顿了一下,亚瑟王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没有那个结果呢?我是会成为圣剑,可是与莫德雷德的记忆是情报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被激活的圣剑会获得自己的意识,把这些记忆当做自己的记忆,我们会是延续性的个体。也许莫德雷德并不喜欢那个我,但至少我在进入熔炉的时候,是快乐的,是幸福的,是被希望和光明充盈着的……这很自私,可我觉得,这肯定比莫德雷德所选择的未来,要更加的美妙吧?” 还没等我反驳,亚瑟王还说着让我的愤怒沸腾的话:“莫德雷德,你是进入这里的旅者。这里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你在现实中有更加重要的人,有必须要拯救的人。我只是以你父亲为蓝本创造出来的装置,只是被赋予了不该赋予的智能。请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当做一段并不美好的梦吧……对我而言,这何尝又不是一场梦呢?” “放你妈的屁!”我对着亚瑟王大吼着,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你以为我是谁!?在那里擅自幻想着什么!?你就这么小瞧我吗!?你就这么看不起自己吗!?莉莉!我姑且这么称呼你!我告诉你,你他妈是我选中的女人!我他妈最憎恨的就是命运这种东西!今天你说什么都没用,我今天就要把这所谓的命运给扯断、撕碎!” 然后,我看向了梅琳,以命令的语气说道:“绑住她,让她别再胡思乱想。一个个的都他妈擅自做决定,说得好像很关心别人似的,实际上不就是看不起吗?是,你和父王是有资格看不起别人,但我现在就要证明给你和父王看!超越你们这些脑子比铁球还硬的死脑筋一点都不难!” 梅林没说什么,她发动魔术,藤蔓立刻缠住了莉莉的小腿和手臂。 莉莉的力气很大,但是她的尝试性挣脱,都以失败告终。 “给我在这里老实等着!我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就能锻造出圣剑!我受够‘最坏打算’了!反正横竖都是活不下去,不去尝试扼住命运的咽喉,然后把它的头给拧下来,我他妈也配叫‘莫德雷德’?放你妈的屁!”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进入了前往乐园的大门。 原本是打算和莉莉一起合作锻造圣剑的,但是现在看来,只能我自己上了。 我绝对不是命运的奴隶!顺从命运有什么结果,我已经见识到了! 我会超越过去的自己,会超越父王,抵达新的境界! 我说到做到! 章八:黑暗王子 ◆莫德雷德◆ 乐园里什么都没有,这是梅琳告诉我的信息。 当我穿过那道雾门,真正抵达乐园时,我才确认,是真的空无一物。 各个世界的乐园成因是不同的。在我和父王的那个世界,乐园是母亲的神界转化而来的界域。在泛人类史,乐园的形成没有特别的理由。而在这里,所谓乐园只是锻造圣剑的初始熔炉,没有鲜花,没有绿草,入目尽是灰色的天空和荒芜的大地。 我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以龙之视域观察周围的一切。 空无一物的乐园并不大,我很快定位到一个魔力异常的地点。 走过去,睁开眼睛,我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和父王在圆藏山附近制造的巨坑相差不大。甚至因为地面过于平整,我真的怀疑是父王制造的场景。 巨坑的中央有一个平平无奇的铁砧,铁砧上有一把平平无奇的铁锤。 大量的神秘盘踞在其中,超越赫淮斯托斯的熔炉,超越杜华林兄弟的铁匠铺,这是星球将“锻造”的概念具现化出来的产物,自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任何特点。 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真以太在我的体内循环,我走入巨坑之中。 每走一步,天色都暗上一份。当我来到铁砧旁时,世界已经完全漆黑,天空和大地都不复存在,视线能看到的东西,只有铁砧和铁锤。 可我连材料是什么都不知道,从始至终也对锻造技艺完全不了解。没有人指导,就算把我在这里关一万年,我也不可能思索出圣剑的锻造方法。 “冷静,莫德雷德。周围一定会有线索……不要急躁,压制愤怒,让理性和逻辑占据情绪的主导。然后才能寻找到解决的思路和办法……” 我不停地自言自语着,帮助自己控制住情绪,尝试如我所说的那般思考。 黑暗不停地滋长,化作粘稠的胶状液体,缓缓地朝我涌来。那几乎和圣杯满溢出来的“此世之恶”并无区别。所谓人类的希望,已经被扭曲成了绝望和憎恨。 在察觉到这点后,我停止了自言自语,环顾四周,在这黑暗中观察地上的液体。 圣杯所释放的虚数魔力和眼前的岩浆不同。圣杯的魔力仿佛岩浆,憎恨着一切,燃烧着一切,毁灭着一切,哪怕覆盖海洋、遍布这颗星球,也绝对不会停下来,只有最后一丝憎恨被燃烧殆尽,才会终于凝固下来。 可是现乀在那些液体,却是诅咒和毒液。它所渴求的不是毁灭,而是折磨,最好让该死的存在永远不这样死去,最好让折磨和哀嚎延续到时间的尽头。 “圣杯的恶意源自安哥拉曼纽。这里的诅咒又源自哪里?被消灭的众神吗?被摧毁的地上文明吗?还是那些因为陆地下沉而溺死的人类和其他众神造物?”微皱眉头,环顾四周,我自言自语地分析着。 在这一无所有、只有诅咒存在的“乐园”中,思考是件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原来如此。是妖精们的诅咒啊……果然很有妖精的风格,一直都是这么的阴毒,完全没救了。”我的嘴角勾勒起嘲弄的弧度,大脑迅速整理着“真相”。 圣剑确实没有锻造出来,但是材料并不会凭空消失,一定转化成了与传说有关的某种物质——除了毒死庇护妖精们的角神的剧毒,我实在是想不出有别的东西了。 那么,所谓的“希望”从一开始就是被污染的,正如安哥拉曼纽那个青年的事迹被圣杯当做全人类的愿望。因为当灾难降临时,当无尽的痛苦在看不见的未来内永远持续下去时,再美好的愿望也会堕落成恶意的诅咒。正如秩序被毁灭之后,原始的欲望会以暴力和奴役的方式浇灌出恶之花。 父王降临之前,这座岛屿就是这样的。妖精死去的尸骸转化成岛屿,岛屿的意志早就疯狂,诅咒着还活着的妖精,把它们变成失去理智、只知道破坏的灾厄。当最后一名妖精被杀害之后,如同北欧神话中从始祖巨人的尸骸上诞生的蛆虫(妖精)一样,维持着光鲜亮丽的模样,等待着下一次毁灭,等待着成为诅咒的一部分。 所以父王干净利落地抛弃了所有的妖精,创造出了精灵这个种群。所以父王不打算在这个异闻带尝试锻造圣剑,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圣剑,只有毒死角神的剧毒。甚至父王还在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安定,把父王当做工具,认为托娜莉可是无能之辈,想要像人类一样攫取权力、内讧、如我所经历那般把这座岛屿推向既定的毁灭。 “那么……接下来需要思考的,就是莉莉的身份了……” 这其实并不需要怎么思考。“肃正”的概念父王讲过,“对肃正”的概念也由母亲和梅琳补充过。从莉莉的力量本质出发,很容易就能把她背后的存在给找出来。 泛人类史的世界意识——一个恶心到让我想吐的东西。 异闻带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异星神在此处种植下的空想树。这里的空想树已经被托娜莉可榨干,在父王的影响下,与卡美洛城内那座白塔——也就是圣枪本体融为一体。莉莉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什么“救世主”,而是一个“毁灭引擎”。 从诅咒的岛屿中诞生、延续这初始亚玲的恶毒,这里的妖精已经和泛人类史的妖精变成了两种存在。莉莉她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够拯救的妖精,所有的妖精都将在疯狂与绝望的彼端变成灾厄,或者是变成摩斯。就算她能短暂让灾厄恢复理智,但妖精自身无法与岛屿汇聚的诅咒对抗,终究会失去理性而化作恶毒的一部分。 那么,她就不是所谓的“圣剑本体”。因为圣剑本体是我眼前的这些恶毒。 这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教导她魔术的是泛人类史的梅林,为什么她会使用古布立吞语当做咒语。她的本质也是一个外来者,她的立场和迦勒底是一致的。只是父王的介入,让她不停经历失败,才变成我所知道的模样。 “那……她是Saber吗?还是说是以Saber为原型创造的人形装置?” 我以绝对的理性,在这极端危险的环境里,分析着我喜欢的人。 父王肯定也做过,不然顽固如她不会做出一个又一个极端的决定。 出众的智力以及顶级的教育,让我迅速按照思维模型总结出一个具体的路线。 答案很明白。莉莉只是莉莉,以工具为目的建造,以工具为目标行动。感情是一个意外,理性是多余的东西。我所喜欢的那个人,只是附着在名为圣剑的伟大奇迹外壳上的涂料,并不重要,没人觉得重要——除了我。 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并不是基于我和她的交流,而是父王对她的态度。倘若她真的是Saber,父王至少也是对待Saber的态度,当做另一个自己,而不是以那句“那个妖精”作为代称。 “可惜有些晚了。看到你们这些恶心的东西,有了出发点,我才明白这一切——要是我能更聪明一些该多少啊,这样就能真正阻止这场悲剧了。”可是话说到这里,我又笑了,笑得决然,笑得没有一丝温度:“不过那样也不好。我如果真的太聪明,就不会喜欢上莉莉了。反而像她和父王一样,把自己当做工具,不懂自爱。” 随着【) 并非是想攻击我,而是想涌入到我的体内,与我融合,在我的体内生成剑。 与此同时,我的心智会被这些恶毒污染,难以维持自我。即使勉强保持意识,也会性格大变,性格残虐、恶毒、充斥着暴力倾向。甚至对莉莉的态度也是,从全心全意保护她,变成从她身上索取快感和满足感——用圣杯的术语来说,就是Alter化,在维持本质不变的情况下,所有的一切都堕落成反面。 “可惜了。要是之前圣杯战争时期,我会这么做。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既不了解自己的能力,也不明白自己的价值——但现在我不会了。莉莉和父王都对我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几乎认为那是命运。可是我说了啊,我当着莉莉的面说的——我要扼住命运的喉咙,然后用蛮力拧下它的脑袋。” 说着,阿尔比昂之爪出现在我的手中。 感受着手中的漆黑魔剑所涌动着的魔力,我由衷地觉得畅快。 “果然还是你更好用一些啊。没有这一堆的破事。一开始只是龙的爪子,之后只是被挥舞的利剑。没有被赋予象征,没有被施加概念,纯粹的杀戮工具,纯粹到极致的杀人剑。和那些所谓的‘圣剑’完全不同啊……” 暗红色的雷霆魔力在阿尔比昂之爪的剑身上迸发,犹如另一道太阳,将这个漆黑的坑洞照亮得通红,连地上那些漆黑的恶毒都染上了一层鲜血般的猩红。 我把剑高高举起,身上的魔力完全爆发,雷霆直冲云霄,将这个除了诅咒之外空无一物的“乐园”染上恐怖和暴虐的色彩——然后,随着我心意的变化,这雷霆染上妖异的紫色。紫色很快取代了猩红,紫色的雷霆不停地爆发,犹如一棵辉煌的松树,轰击着我附近的那些恶意诅咒。 雷电是裁决的象征,紫色的雷电是神王才能掌握的力量。阿尔比昂之爪忠实地履行着我的意志,不掺杂任何自身的意志,比机械还要机械,比装置还要装置。而这才是一把剑该有的样子,这才是圣剑使应当使用的剑…… “区区异闻带所积累的诅咒,连自身都维持不下去的死物,靠着空想树的力量才苟延残喘到了现在,竟敢想着同化我?这已经不是小看,而是彻底的蔑视了!” 说着,我把手中炸裂着紫色雷光的长剑深深地刺入铁砧上。 钢铁被贯穿,概念被刺入。世界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拯救者身上,那么自然要赋予拯救者以权柄和威能。而我,一个被世界认可的拯救者,此时此刻不再是什么拯救者,而是一个篡夺者——将诅咒篡夺,将希望篡夺,将概念篡夺。 “阿尔比昂之爪,之前一直没给你赋予真名,真是抱歉了啊。不过,从现在开始,从这个瞬间开始,你就名字了——!” 阿尔比昂之爪没有任何回应。 它是死物,它不存在概念,它才是真正的工具。 父王不是工具,莉莉不是工具,我更不是什么工具。 人类试图将自己转化成工具,又岂能知晓纯粹的工具远比人类自身强大的多? 现在,望着这些试图工具,甚至试图篡夺我意志的诅咒,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从此之后,你不再是伟龙的利爪,而是我的剑,只属于我的剑!” “你的名字是【^& 紫色的雷霆爆裂开来,将这个黑暗的空间变成紫色的白昼。 紫神的残响在咆哮,我以自己的意志对命运发起战争。 这是我对自己立下的约定,是我的骄傲、我的憎恨、我的情感的全部汇集。 诅咒的海洋被雷霆轰击、撕裂,变成无数个体,重新恢复成妖精的模样。它们浑身漆黑,昆虫的翅膀污浊不堪,就像是用漆黑的淤泥捏成的不稳定泥偶。 这正合我意。我挥舞着黑暗王子之剑,将其变成鞭子一般的雷霆,展开了杀戮。 我不知道这些泥偶的数量有多少,恐怕异闻带死去的妖精全部汇聚于此。但是黑暗王子之剑像割草机滚过草坪一般,把那些各种形态的妖精全部切成了两半。 时间失去概念,杀戮永不停歇。越是杀戮,我越是清醒。失去概念的时间成了一种奖励,清理带来的快感刺激着我的灵魂。我笑着在巨兽之间辗转,我笑着在黑泥的妖精海洋中撒播电网。十万杀完了就杀一百万,一百万杀完了就杀一千万。 只有诅咒存在的“乐园”逐渐沸腾,我的意识与紫神的残响完全融合,名为亚空间的裂隙在天空中撕开一个巨大的孔洞,榨取着这“乐园”的真以太,将其转化为我自己的界域。被杀害的诅咒亡魂像灰尘被卷入吸尘器一般,朝着天空那道裂口涌入。 我并非是给剑赋予了名字,而是给自己赋予了新的身份。 妖精的恶毒成了食量,荒芜的乐园成了虫茧,往事的神灵将将在此重生,把双手伸向命运的咽喉,试图在扼死它的同时,把它的脑袋给扯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更希望自己得到的是红神的残响。而且我觉得,让娜她更适合紫神的力量。这个念想确实只维持了一瞬间——我们四人的性格实际上是和获得的力量相反,而正因为相反才能完全控制住这些力量,而不是被力量掌控心神。 “什么嘛,我还以为一万两千年积累下来的恶毒有多厉害呢,结果就这样而已?哈!命运这种东西,真是笑死人了!” 章九:紫神诞生 ◆莫德雷德◆ “哈……哈!再来!” 狂呼着,我用手中的剑,将一头重卡大小的甲虫形妖精劈成了两半。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不知道消灭了多少恶毒的个体。 潮水般的浪潮终于停下,如今只剩下些许的波涛。 即使精神构成已经从人类转变成了神灵,可我的身躯依然是具有龙血的凡人。 是凡人就会疲劳、就会有极限、就会有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 每一次超越自己的极限,人就会从中得到成长。 在这只存在恶毒与杀戮的地狱(乐园)之中,唯有首先恐惧的一方才会落败。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要如何活下去,我要如何出去。 体力已经见底,魔力早就用光,死去妖精积累的恶毒还没有消耗完毕。 这样的状况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只要我使用上方那个空洞的力量,把这乐园真正变成紫神统御的亚空间,同时我脱离身躯的束缚,以这些恶毒作为养料真正登神。 这一切,只需要我用一个念头就能完全解决。 但我不想这么做。我的意识是连续的,抛弃身体也就意味着抛弃身份关系。 “紫神的残响,我可不会和过去诀别——我会超越过去,获得属于我的未来!” 大吼着,我闪躲着一头大厦般巨大的蚯蚓状妖精的光线射击,然后高高跃起,从上至下将这头不停再生的妖精从中间切开,使之重新变为漆黑的淤泥。 越是到最后,死去妖精的体型和力量就越是巨大。这既是这团恶毒的反扑,也是恶毒个体自我吞噬和进化的结果——就如同上方岛屿那些灾厄。 但是,体力、精力和魔力都将耗尽,是我无法扭转的事实。 倘若我当初带着莉莉进来,情况会好很多吧? 只是莉莉这个傻到比父王还傻的傻姑娘,她非要那么顽固,不听我的话。 这让我只能不停地突破自己的极限,独自与命运对决。 绷紧最后一口气,我继续杀戮。空想的凶兽、仿照的魔灵、乃至被异化的神灵,全部被我的剑切开、死去。 时间继续流逝,可我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 敌人继续变得巨大,甚至比外边的那头耶梦加得还要大得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杀了多少,荒芜的大地露出它本来的本相,接连不断的潮水终于停歇,灰暗的天空彻底平静。 我勉强直着身子,看向远方那巨大到能让任何人巨物恐惧的凶兽。 从潮水的上方浮现出一头鲸鱼。与它相比,下方的毒潮不过是连运动鞋都无法染湿的水洼。从陆地的尽头传来大地震,它的全身覆盖着过度厚实的鳞片,仿照着破坏神哥斯拉的模样,维持着上千米的高度,缓慢地朝我走来。 而最为恐怖的是天空,紫神的力量所生成的“恐惧之眼”被完全遮挡和覆盖,比耶梦加得大了不知多少倍的蛇形巨龙盘踞在天空上,阻挡着我引发的雷霆。 然而,我没有害怕。 我反倒是要被这异闻带的恶毒给逗笑了。 “哈!知道的人会明白你仿照的是贝希摩斯、利维坦和席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呼唤了放大版本的古拉顿、盖欧卡和烈空坐呢!” 我的魔力有三种属性——继承父王的黑暗、被母亲修改的雷电、被剑鞘滋养的空间。无论是哪一种,都逼迫毒海只能把这些毒物塑造得越来越巨大。而现在,它们变成了所有神话中最为巨大的存在。 凭借着接近油尽灯枯的我,能打赢这三头巨兽吗? 不知道。在这场战争中已经杀戮到现在我,根本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挥舞着手中的剑,我朝着远方疾驰。 雷霆将我加速到极限,掀起的暴风让我飞行。 以“黑暗王子”之名彰显的神剑爆发出上百米长的雷霆剑刃。 比山岳更加高大的贝希摩斯就在我的眼前,雷霆剑刃确实砍中了它的足根,可是造成的伤口也仅仅是开了个不大的口子,很快就重新恢复过来——这个时候,我羡慕起父王的魔力,那永远不会停止燃烧的紫色烈焰,最克制这些恶毒造物。 随着我的靠近,贝希摩斯改变着地形,不时有熔岩从地面涌出,伴随着剧毒的尘雾。“乐园”的大地仿佛回到了星球诞生之处,根本不适合任何生命生存——除了我的血脉的源头,那头最终还是陨落的伟龙阿尔比昂。 所以我根本不害怕这种极端环境,我的血脉让我的身躯在这炼狱中存活。 ]]【% 战斗继续这样持续下去。我攀爬在贝希摩斯的身上,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制造出真正意义上的伤口。这头足以毁灭人类文明的幻想巨兽在这星球的内部挥洒着它的恶毒和暴怒。每一刻都有熔岩般的尖刺从它的外壳涌出,只要稍微停下来就会被数十倍的重力所束缚。我用尽全部力量,终究还是无法战胜它。 更让我感觉到压力的是,远方的利维坦还没有任何的动静,天空中那蜿蜒上百公里的庞然巨物仍然用星辰般的双眼低头俯瞰着我。 终于,最后一点体力也被压榨完毕的我,双腿一软,陷入到贝希摩斯的外壳上。一千两百度的岩浆瞬间吞没了我的双脚,巨大的痛苦让我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这场超越所有神话、开天辟地一般的大战,似乎要以我的失败告终了…… 命运真的无法战胜吗?我必须变成另外的存在才能超越父王吗?卡姆兰我失败了,圣杯战争我失败了,到了这里我依然还是要继续失败吗? 我……无法承认。 我……绝不承认! “对,你可是黑暗王子,你怎么能够认输?”耳边回想起另一个声音,那是梦中梦里另一个我的声音。“连莉莉的命运都无法改变,你怎么改变父亲的命运?不超越成为神的存在,你怎么打碎将父亲捆缚的命运(誓约)?” 我挣扎着,感受着身体的崩坏,体内的魔力开始暴走。 灵魂也燃烧,让我爆发出紫色的烈焰,焚烧着包裹我的恶毒淤泥。 “限制解除。崩坏开始。零毁解放……” “黑暗王子啊,去击碎命运吧!” 没有思绪,没有念想,双眼不再倒映任何影像。 我以自己的意志,转化成了最纯粹的工具。 工具因为纯粹为强大,越是复合的工具越是臃肿、越是难用。 身体的崩坏解除了无用的本能限制。 灵魂的燃烧解放了无用的恐惧、迷茫与失落。 心中的感情只剩下了一种,如太阳般夺目,如深渊般凝重。 ——爱。 自莫德雷德这个生命诞生开始,那股对阿尔托莉雅的爱。 不是亲情的爱,不是禁忌的爱,更不是基于本能的爱。 只是爱而已。 越是纯粹的感情,就越是激烈。 越是激烈的感情,就越会作用在亚空间的旋涡中。 以人类的身躯,以人造人的灵魂,我以自己的情感,释放着属于自身的力量。 在这绝对的纯粹中,我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也看不到周围的画面。 但是过去被刻意埋藏起来的记忆,也脱离的束缚,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啊……我想起来了。” 为什么紫神选中了我?为什么祸神与我建立了梦境?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理由了。 这紫神的残响,根本就不是我在圣杯战争的最后所获得的东西。 是祸神“爱歌”赠送给我的礼物,在我灵魂埋下的种子。 只因为,我和“爱歌”一样,心中怀着对那个人被反复熔炼过的爱。 只因为,我和“爱歌”一样,有着能笑着为她而死的经历。 无论父王如何敌视“爱歌”,拥有同样纯粹的她,我就是讨厌不起来。 同样,哪怕是完全相反的立场,仅仅因为“同类”的身份,她就愿意帮助我。 此时此刻,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在时间的流逝中释放着那份感情,只有将那三只巨兽完全杀死的决心。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感受到自己的视线,一切都已经结束。 地面全是各种坑洞,仿佛月球的表面。 恶毒之海完全凝固,彻底死去。 三头巨兽不复存在,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那座铁砧上沾满了鲜血,上面的铁【% 整个“乐园”不再是乐园,而是结构极其不稳定的亚空间。 时空在这里错乱,情绪在这里具现。 天空中笼罩着一层紫色的迷幻色彩,犹如极光。 “结果……只是这样而已吗?”我独自感叹道。 当然不止是这样而已。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为了打破命运,我不得不突破自己的极限,在保持肉体的同时苏醒成神灵。 黑暗王子既是对我的形容,也是紫神曾经有过的尊号。我的觉醒,也意味着紫神的重生。其扩散出去的涟漪足以传递到银河系的尽头——正如当初紫神的诞生一般。 而后,紫神的一些记忆也苏醒,烙印在我的脑海中。 因为紫神这丢人玩意儿在诞生前就被“爱歌”吞噬了,它的记忆并不多。 回顾着这些记忆,我不由得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很大声,整个亚空间都在激荡,犹如一场又一场风暴。 我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性,肺部都快要笑得吐出来了。 这实在是太讽刺了,真的不是一般的讽刺—— “我自以为扯下了命运的头颅,结果不过是复刻另一套命运啊……” 紫神这个存在,就是另一个宇宙中名为“灵族”的种族所创造的宇宙神灵。 过于发达的文明令这个种族骄奢淫逸,沉浸在无尽的享乐之中,并且愈发地极端,愈发地纯粹,就在亚空间形成一个巨大的阴影。这个阴影以这些情绪为食粮,不断地成长和实体化,最后形成了紫神这个新的混沌之神。 只可惜,“爱歌”被父王驱逐出这个宇宙后,紫神的温床将“爱歌”吸收。还没来得及消化,却反而被“爱歌”所吞噬,并由此诞生出“祸神”。那个宇宙的命运由此改变,“爱歌”以“祸神”的身份不断地征服,将整个宇宙变成自己的一部分。甚至还入侵其他次元,征服一个又一个宇宙,成为人智所无法理解的存在。 关键在于,那些所谓的“灵族”实际上就是一种外表类似精灵的存在。 紫神从灵族的享乐中诞生,而新的紫神从妖精们的恶毒中诞生。 简直就是往日的重现,简直就是过去的复刻。 这样的讽刺,我怎么可能不发笑呢? 但,我很快冷静了下来——这并不是值得发笑的事情。 而且,有着更加严峻的考验在等着我。 在刚刚的战争中,我失误一次,结果不过是死亡。 可是在将来的考验里,但凡我说错一句话,余生所能收获的都只是懊悔。 清醒之后,我臆想出一面镜子,就真的在手中出现一面镜子——在这亚空间中,我和经书中记载的神一样全能。 我深吸了口气,略有不安地看向那面镜子,如同面对自己新的命运。 在那个瞬间,我立刻松了口气——情况很好,好到超出我的想象。 我没有变成丑八怪,也没有转化成超维度的生物,我还乀是莫德雷德,外表、身体和认知都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眼瞳的颜色变成了紫色——毕竟紫神是四神中最丢人的存在,也是最残缺的存在。勉强分出一个连人格都称不上的幻象,就已经是极限了。 结果,想要让紫神复生,只有让我成为紫神这一个选项和方案而已。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按照记忆,紫神的诞生会在现实宇宙中撕开一条巨大的裂缝。 这次虽然被我主动约束住了,可是依然传到了银河系的尽头。 也就是说,父王肯定知道了,外边的莉莉感受必定深刻。 面对她们二人,我实在是有些迷茫……甚至是有些畏惧。 命运的头被我给拧了下来,但命运绝不会死亡。 在我还在迷茫和畏惧的时候,“乐园”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女孩奋不顾身地朝着我这边奔跑。 地上到处碎石,她很快就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我立刻站了起来,想要冲过去把她给扶起来。 但是,她却靠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无视被完全破坏的地面,继续奔跑着…… 那份迷茫和畏惧瞬间在我的心中爆发。 我赶紧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试图把它们重新变回金色。 可是在那之前,那个女孩就冲了过来,不管不顾地抱紧我的腰肢。 简直就像是巨龙冲击一般,差点把我给扑倒在地。 她没有说话。泪水很快染湿了我的廉价短袖衫。 一时间,我的双眼也朦胧起来,透明的液体顺着我的脸庞滴落下来。 我的内心泛起温暖,以及一丝庆幸…… ——没想到,现在的我,竟然还能流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