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泰拉当导师/泰拉文抄，但是启蒙流 作者：王火羽白

简介：
“最新消息，卡兹戴尔王国国父洛亚已于昨日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萨卡兹们夹道相迎。”
“据乌萨斯人民报报道，乌萨斯人民委员会决定授予洛亚‘人民导师’称号。”
“维多利亚官方最新消息称，维娜女王迫切希望洛亚继续担任‘国民首相’一职。”
“卡西米尔联合国玛恩纳·临光理事公开声明将于今日出版文学泰斗洛亚的第一版文学集，包含《资本论》，《一个人的朝圣》，《一千零一夜》在内的多本书籍入选。”
“洛亚先生，对于迄今为止获得的成就，您有什么话送给泰拉的各位吗？”
“有的。”
“我时常说，泰拉的文学和政论水平让我感到可笑，我上我也行。”
“有人恨我，我知道，但我就喜欢看你们恨得牙痒痒也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没有人比我更懂写作。”
“你说是吧，W小姐。”
——洛亚·世界第一作家·导师·泰拉拯救者·妻管严

作品相关

第一卷卡兹戴尔的阴云

第一章 魔怔三年,一朝觉醒
洛亚是酒馆里唯一不喝酒的人。
而和这里的人一比，他身材瘦弱，脸不仅白而且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胡须。
身穿维多利亚风的棕色大衣，一头黑色短碎发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硝烟下显得有些乱蓬蓬的，全身上下除了帅一点没有别的特点。
但帅在卡兹戴尔这个乱地方一无是处，相反还很危险。
洛亚一来酒馆就提起笔开始写书，写的总是这些雇佣兵看不懂的。
他老是嘴硬说:“我其实是顶级作家。”
于是这群雇佣兵便从他这句口头禅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肯定不能叫洛亚大作家这种抬举他的称呼。
但萨卡兹人又大多没有姓，于是干脆叫作洛顶级。
洛顶级一到店，除了身后跟着的W，所有人便都看着他笑。
有的叫道:“洛顶级，你又写出什么顶级的新书啦！”
他不回答，对柜里说，“调两杯酒，要一叠白纸。”
酒是给W的，纸是给自己的。
几个月前，洛亚和W加入了赫德雷小队。
洛亚既跑不快又杀不了人，如果不是欣赏W，赫德雷根本不会收下他这样的人。
酒馆内的雇佣兵又故意地高声嚷道，“你今天一定又吃W的软饭了！”
洛亚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看见你问W要饭吃。”
洛亚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说得这么难听，作家的事，能算吃软饭吗？”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飞黄腾达，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酒馆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W嘴角抽搐，又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在卡兹戴尔这个地方写书，和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也劝过他很多次，但都是无功而返。
还记得三年前和洛亚相遇，那时候他也是这幅装扮，跟个二愣子一样傻兮兮地呆在那里，一会哭一会笑的。
但令W没想到的是，洛亚和她居然意外地契合。他不像是魔族人，除了头上的角，身上没有一点像萨卡兹的。
在经历一系列猜疑后，生活在阳光下的洛亚和渴求阳光的恶女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挚友。
是的，洛亚是一名穿越者。
前世是一名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三学生，兼职网络作家，最喜欢cos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作家。
所以，三年前，他就带着这幅打扮穿越过来了。
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来到战场了，这里的环境简直不是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他看的，毕竟也只有在电影里洛亚才能看到断壁残垣和满地的尸体。
幸运的是，洛亚遇到了少女W，更幸运的是，W没有选择杀他。
“萨卡兹人应该有选择自己向往生活的权利。”
“萨卡兹……我们不应该自相残杀，该死，这个连人都不配有名字的鬼地方。”
那时候，初来乍到的洛亚说着W听不懂的话，也不止一次嘲讽过他。
那时候她还没有名字，洛亚给她取名也被拒绝了。
“等你口中的话实现了，我再考虑要个名字。”
不知为何，W向往洛亚口中幻想出来的生活，明明在她眼里，这些话天真且可笑。
同生共死过三年，他们之间可以说很难离开谁了。
在卡兹戴尔这个地方，有一个可以绝对信任，值得托付性命的人，比生存更加重要。
三年的时间过来，洛亚也慢慢接受了泰拉世界的残酷现实。
他并非不想改变自己，也并非不想为W减轻负担。
而是因为……
【恭喜宿主，已满足系统开启条件。】
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洛亚浑身一颤。
终于……三年的牢狱终于结束了……
穿越的第一天，洛亚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声音。
【文豪系统已搭载，您尚不满足开启条件。】
【请写出五十部十二万字以上，且系统评价达到C级的小说。】
【前期奖励已发放，宿主获得“矿石病免疫”与“萨卡兹伪装”，您不会感染矿石病，且会被检测为感染者和萨卡兹人（此功能可以自由开关）】
也正是因为这个系统，洛亚才整天写书写得昏天地暗，甚至脸都不要了。
不过好在，今天终于出狱了。
洛亚悄悄打量四周，除了W沉闷地坐在自己旁边喝酒，其他人都没有再注意到这里。
但比起先研究系统，显然是讨好W小姐更加重要。
“少喝点。”
洛亚碰了碰W的胳膊，视线移到杯子里。
在物资贫乏的卡兹戴尔，这酒不能说烂吧，只能说烂中之烂。
“呵，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洛亚先生。”
W的脸上升起两抹酡红，语气有些不奈。
她看不惯洛亚被人当成笑柄，按照她的脾性应该早就找他们“理论一下”，但好几次都被洛亚极力地劝阻。
久而久之，W就不为这件事出手了，但心中的怒火一点也没少。
老娘的人，你们也敢笑！
洛亚自然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只是加入一个雇佣兵小队可以大大提高存活率，洛亚不希望因为这点事让W和赫德雷闹掰。
更不希望自己唯一的挚友哪一天突然死了。
毕竟在这片土地上，死亡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导致的结果就是每到这时候W就开始和他冷战。
“哈哈，W又在和洛亚调情吗？”
不知是谁发了酒疯，惹来W一个充满杀意的眼神，吓得酒瞬间醒了，眼神惊恐地盯着她。
不仅是耍酒疯的，这话一说出口，除了洛亚其他人谁也不敢再动。
酒馆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见状，W小姐嘴角扬起一抹癫狂的笑。
正好一肚子气没地方撒……
随后拽着那人的衣领就向门外走去。
“早点回来。”洛亚插了一嘴。
卡兹戴尔只尊重强者，强者永远拥有特权。
赫德雷和伊内丝不在，W就是这里的最强者。
毕竟带着洛亚这个最佳拖油瓶过了三年，W也变得比原来更强。
趁这个时间，洛亚也认真研究起了系统。
系统非常简洁，只有“发表书籍”和“匿名书籍”两个选项，而且都没有给出解释。
最上方显示着:【剩余作品数:1】
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W就回来了。
她坐回洛亚身边，一脸舒畅，而被她拖出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哈，洛亚先生，你怎么突然停笔了？”
见洛亚没有向刚刚那样在他的纸上写写画画，W诧异道:
“难道说你开窍了？”
自从和洛亚熟悉后，除了W主动和他搭话，其余时间洛亚就跟疯了一样写作。
闻言，洛亚扭过头看向W小姐，眨了眨眼:
“我只是觉得一直写书反而错失了很多东西。”
“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
“你啊，W小姐。”
“油嘴滑舌！”
W转过头去，不让洛亚继续看她的表情。
洛亚轻轻一笑，继续研究起系统。
犹豫了一会后，最终选择了匿名书籍。
【宿主已选择“匿名书籍”，剩余作品数:0】
【请选择匿名代号（只能出现字母或数字，且数量不超过二）】
洛亚思索一阵，最终选择“L”为代号。
【欢迎使用者，匿名“L”。】
【“匿名书籍”，即您以“L”先生的身份将书寄给一名特殊的人物。】
【该人物由系统随机产生，会给您相应的描述，根据该人物对书的评价，系统会颁发对应的奖励。】
【此外，系统只提供原版书籍，具体切合该世界的细节，仍需要宿主自己敲定。】
【请放心，您的书籍由系统负责印刷和送出。】
看到这，洛亚松了口气。
他起初以为系统给完书就不管了，没想到它还考虑得挺周到。
卡兹戴尔这个地方，别说出版寄书了，如果没有洛亚这样的幸运，连写书都难。
洛亚继续看起了系统的人物描述。
【斗士为战斗而生，理想者为理想赴死。】
【为他人而战斗，她耀眼的理想照耀了整个冰原。】
【但缺乏思想，仅凭一腔热血，她终究会为理想所吞没】
【描述完毕，已发放《泰拉世界总体考察》，请宿主选择书籍。】
看完描述，洛亚皱起眉头思索。
选什么书好呢……
前世的书籍在脑海中一幕一幕闪过。
那就这本吧。

第二章 《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
身为汉语言文学系出身的洛亚，自然是读过这本世界名著的。
但由于其特殊性，系统特地发放了《泰拉世界总体考察》，洛亚点开这本书，关于泰拉各地的基本情况在脑海中一行一行闪过。
在了解到足够多的情况后，洛亚不由得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泰拉只有卡兹戴尔烂，没想到大家伙也是真烂。
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洛亚舔过唇角，眼中亮起一抹精光。
“恕我直言，泰拉的各位政治水平也是烂的不行。”
把主要国家基本浏览了一圈之后，结合系统描述，洛亚将收书人锁定在了乌萨斯帝国。
这里是感染者地狱，同时也是孕育理想者的摇篮。
洛亚点开写作界面。
【已开启自动翻译功能。】
【请宿主添加给读者的话。】
洛亚在序言处写道:
“亲爱的小姐，你好，我正在密切关注你和你的组织的发展。”
“我发现，你们的组织欣欣向荣，但是方向上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
“希望这本书能够帮你摆脱幼稚，早日实现理想。”
写下这段简短的话之后，洛亚的胳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是W，她歪着头不解道:“洛亚，你不会真的脑子出问题了吧。”
“我看你傻愣着发了好久的呆。”
洛亚关掉系统，盯着W的脸，神情严肃。
“我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见洛亚这幅模样，W也收起心思，面色认真。
“什么事情？”
“我在想W小姐到底有多可爱。”
“你给我去死……我去找赫德雷，随便你了。”
W话语一噎，恶狠狠地瞪了洛亚一眼，随后站起身走出了酒馆。
不过洛亚能看见她转过身时脸上的绯红。
W小姐今天也很可爱。
轻而易举拿捏了W，洛亚心情愉悦，随后跟着走出了门，到自己的营帐里继续写作。
他首先定下书名——《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
“正如我们所熟知的那样，乌萨斯帝国在近几十年来经历了巨大的变革。”
“我将阐述有关乌萨斯帝国这一战争机器的运作方式，以及其对感染者实行残忍压迫政策的必要性……”
洛亚的观点对于泰拉来说很新，新到乌萨斯多看一眼就会爆炸。
“目前来看，当今重要历史事件的终极原因和动力是社会的经济发展，我将其称之为历史唯物主义。”
“接下来，我会详细说明什么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
直接照搬《德意志民族的意识形态》肯定是不妥的，它是西方哲学几百年来发展的结果，有的部分并不适用于泰拉。
所以，洛亚采取了先阐述再提观点的方式，并且在阐述中暗含观点。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出门的W掀起帐帘，一进来就看见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的洛亚。
“你今天抽了什么风，不写你的书，还睡得这么早。”
W轻轻踢了他一脚。
洛亚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侧过头看着她，调笑道:
“如果W小姐还想让我再夸你两句，我是完全不介意的。”
“呵……”W小姐满脸不屑，径直走到洛亚身边，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跟前。
“！？”
“看不起谁呢，我会怕你吗？睡觉！”
W小姐红着脸躺下，把洛亚往旁边挤了挤。
洛亚舔了舔刚刚被W亲过的嘴唇，即使再熟悉不过，心跳仍有些加快。
好吧，这次是他被拿捏了。
心情平复后，洛亚刚想打开系统，却见W转过身，金色眸子中含着些许复杂却坚定的情绪。
她卸下了疯狂的面具，缓缓开口:
“洛亚，我们离开这里吧。”
洛亚一愣，没有明白W的意思。
“这么突然？”
“卡兹戴尔一天比一天危险，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特雷西斯与特蕾西娅两兄妹的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而她也敏锐地注意到赫德雷虽然没有插手的意思，但却不得不插手。
W不想失去洛亚，W也不能想象没有洛亚的日子。
在满是背叛和杀戮的记忆里，总有支持她活下来的美好。
她向洛亚展示了此刻的内心——坚强下亦有一丝惶恐和不安。
无言，洛亚点点头。
同样，为了此世唯一的挚友，也为了曾经对她说过的大话，他必须站出来。
系统，你得给劲啊！
“睡觉吧。”
洛亚伸手揽过W的腰，W没有抵触，顺理成章地靠在他的怀里。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两人味道都不好闻，但又彼此习惯。
闭上眼，洛亚继续写书。
系统写作有个好处就是，哪怕是在梦中，洛亚也能用面板写。
照着两本书边写边改，不知过了多久，洛亚写下最后的总结。
“在经济上占统治地位的阶级，为了维护本阶级的利益，将自身的特殊利益说成是整个乌萨斯的普遍利益，并运用国家权力来保障这种私利。”
“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
“皇帝声称帝国代表全社会的公共利益，实际上只不过是统治阶级借以实现其共同利益的谎言。”
“感染者作为天然的弱势群体，本就是乌萨斯战争机器宣泄矛盾最好的工具。”
“以上，就是我对历史发展的观点，以及对乌萨斯帝国和感染者的看法和定义。”
选择发送书籍后，系统的提示音冒出。
【正在扫描错别字……纠察完毕。】
【正在自动翻译……翻译完毕。】
【书籍已寄出，请持续关注系统信箱，等待来信。】
左上方多出了个信件图案，洛亚点进去查看。
【特殊读者书信——暂无】
【普通读者书信——暂无】
同时，系统还解锁了洛亚的个人栏。
【宿主:洛亚】
【当前声望:默默无闻（解锁条件:名望0，匿名书0，发表书籍0）】
【您的声望提升后，系统会给予您对应的buff，您不用担心出名后的人生安全。】
这下洛亚安心了。
毕竟以后可能不止有狂热的读者，恨不得生吞活剥他的人比比皆是。
想要改变泰拉，没有自保能力是万万不行的。
正想着，洛亚被人摇醒。
睁开惺忪的眼，天已经蒙蒙亮了。
W小姐给他递过来一颗烤土豆，嘱咐道:“我去找赫德雷申请离队，你在这里等着。”
洛亚点头。
此刻，在遥远的冰原上，一群人刚刚熄灭了篝火。
“阿丽娜？”
营帐内，一觉醒来的塔露拉看见眼前突然出现的书本，还以为是友人遗落的。
但随即，她就发现不是。
这本书精致而典雅，看起来很新，塔露拉的手抚摸上去，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它别样的质感。
哪怕是科西切宅邸中的藏书，也没有这样精美的装订。
怀着好奇和警惕，塔露拉翻开了书，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写在第一页的序言。
“亲爱的小姐，你好，我正在密切关注你和你的组织的发展。”
塔露拉瞳孔紧缩，意识到这绝对不是整合运动内部人员所写。
是谁，科西切的人，还是……
她拉开帐帘向外望去，阿丽娜的周围像往常一样围了一群孩子，和他们有说有笑。
萨沙和伊诺乖乖坐在阿丽娜旁边，没有出现意外。
至于霜星和爱国者，他们一早就出去搜寻物资，作为队伍里的最强武力，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心中的恐慌暂时被压下。
无论是谁，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这里，绝非等闲之辈。
那个人并没有动手，姑且认为他没有恶意吧。
塔露拉长吁一口气，继续看了下去。
在看完序言之后，她不由得想到了科西切。
两人对自己的评价如出一辙——幼稚。
并且这本书似乎也有试图说服自己的意思。
果然是科西切的人吗……
想到这，塔露拉反而不怕了。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于是她翻开了第一页……

第三章 启蒙冰原
“好啦，老师要去找塔露拉姐姐了。”
阿丽娜微笑着抚摸伊诺的头。
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塔露拉的身影，询问之后才知道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走出过营帐。
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丽娜的眼底划过一抹担忧，走到塔露拉所在的营帐前掀开帐帘。
“塔露拉，你……”
眼前的景象让阿丽娜捂着嘴说不出话。
只见塔露拉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格外渗人。她手拿着一本不知道写着什么的书籍，不停地翻看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塔露拉，你怎么了！”
阿丽娜惊呼一声，走上前去拽住塔露拉的胳膊。
塔露拉这才从书中惊醒。
“抱歉，阿丽娜，我只是看得太入神了。”
塔露拉放下书，闭眼揉了揉眉心。
“阿丽娜，你知道吗，我在这本书里看到了……”
希望？愿景？真理？或者是别的什么，或者都是。
塔露拉难以说出这本书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她看到的东西太多，有些可以颠覆她的世界观，有些则可以颠覆泰拉世界。
塔露拉的内心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有太多太多情绪想要抒发。
她对阿丽娜说:“阿丽娜，我需要你的帮助。”
阿丽娜自然不清楚塔露拉此刻汹涌澎拜的内心，只能感受到此刻塔露拉激动和压抑的情绪。
“塔露拉，你今天有点奇怪，这本书是……”
阿丽娜接过塔露拉递来的书，她翻开第一页，和塔露拉一样，首先看到的便是开头那段话，然后合上了书，面色严肃道:
“我必须先知道这位‘L’先生是敌是友，塔露拉。”
阿丽娜明白，如果书中的内容可以让塔露拉乱到这种程度，那么它必须确保书的内容不是敌人所写，以此来确定自己的立场。
“我不知道，阿丽娜，但我相信，他是我们可以信任的朋友。”
塔露拉摇了摇头，她起初认为书的作者即使不是科西切的爪牙也和科西切有关，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皇帝及其统治阶级亲手将乌萨斯打造成了战争机器，也正是通过对外战争这种手段，乌萨斯帝国的内部矛盾得以转移。”
“但当战争机器停下，这种足以摧毁帝国的矛盾逐渐尖锐且无可避免，于是感染者理所应当地成为了牺牲品。”
“统治阶级大肆宣传感染者有罪论，通过各种手段将感染者这个本该受到保护的群体打上无药可救的罪人标签。”
书上的内容以犀利的言辞抨击，讽刺了乌萨斯帝国的战争和感染者政策，这绝对不是科西切以及他身边的人所为。
塔露拉试图反驳书中的观点，但每一个观点的论述都显得那么充分和无懈可击。
塔露拉终于明白，为什么不止是科西切，连这位“L”先生都说她幼稚了。
“呼……”她下定了决心。
“阿丽娜，和我一起翻开它吧。”
“相信我，这里面有改变整合运动，甚至是所有感染者的力量。”
阿丽娜郑重点头，在塔露拉嘱咐外面的同胞非要紧事不要打扰后，两人开始从头看起。
“正如我们所熟知的那样，乌萨斯帝国在近几十年来经历了巨大的变革……”
看到一半，阿丽娜在乌萨斯军国论处停下。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叹道:“塔露拉，现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了。”
“这本书绝非我们的敌人所写，他们根本不可能写出这样的书来。”
塔露拉沉思道:“‘L’先生一定是一位博学的大师，而且身边有至少一位强大的护卫跟随。”
书中以大量的实地考察和分析，无可挑剔的论证和阐述，以及锋利的笔触尖锐地批判，否定了乌萨斯帝国军国主义和感染者有罪论。
在书中，也有“历史唯物主义”等塔露拉从未听说过的观点。
所以除非“L”先生有强大的实力，那么他的身边一定跟着至少一位强者。
“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我应该在这里停下了。”
因为书中的概念实在是太多太多，阿丽娜明白贪多嚼不烂。
塔露拉也是如此，她先是将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后和阿丽娜一起细读，关于里面的很多东西都还没有弄懂。
“要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吗？”阿丽娜问道。
塔露拉思索一阵，摇摇头。
“我必须先将这本书吃透，所以暂且保密。”
随后笑道:“阿丽娜，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满怀信心过，我们的步伐从此将更加坚定。”
阿丽娜展颜一笑。
“那我先去做其他事了。”说着便走出营帐。
她走后，塔露拉把书翻到最后一页，里面有一张信笺，写着:
【你在这里写下的内容会直接反馈给“L”先生】
是某种特殊的源石技艺吗？
塔露拉没有多想，带着笑容在上面写下自己想说的话语。
时间退回几小时前。
在已经快打成废土的卡兹戴尔，洛亚边等读者反馈边等W回来，百无聊赖。
过了一会，W冲了进来，摇了摇头。
“赫德雷没有同意？”洛亚有些诧异，这不是他的作风。
W满脸不爽，不耐道:
“那个家伙，他说接下来要去一个叫做巴别塔的地方，需要我参与。”
“所以，我们暂时不能离队了。”
如果是W一个人的话，她当然直接就走了，但现在又加上一个洛亚。
“好吧，那我们现在什么安排？”
“赫德雷找你，我跟你一起去。”
洛亚一头雾水。
赫德雷找W正常，找我干嘛？
不过毕竟还是名义上的老大，面子不能不给。
于是W带着洛亚在营地的前方找到了赫德雷，身旁站着伊内丝。
伊内丝不待见洛亚，但又清楚W的性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把头扭了过去。
没法，洛亚现在确实是个吃软饭而且什么都不会干的家伙，这里又是卡兹戴尔，怪不得人家。
赫德雷没有这么多感情戏，直接切入正题:“巴别塔是个安全的地方。”
“你的才华足以进入巴别塔文职的部门，所以，这次任务我想带着你一起去。”
“哈？你这家伙说什么，我绝不同意！”
W一听立马炸了，拔出匕首指向赫德雷。
“赫德雷，当初说好我出力，你保证他的安全，现在你让他送死？想死我可以立马杀了你。”
“冷静，W。”伊内丝出声道。
赫德雷开口解释：“我正是在保护他的安全，W，只有将他送到巴别塔才能安全。”
“你应该知道这里有多乱，保护他的安全有多困难。”
闻言，W沉默。
在卡兹戴尔，每个人都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哪怕是同一阵营的雇佣兵也不能信任。
W时常梦见有人趁自己不在时杀死洛亚。
听见二人的争执，洛亚无奈道:“能不能先听听我的意见。”
“说。”
“我该怎么相信你说的话，赫德雷先生。”
“我无法保证。”
赫德雷与洛亚对视了一眼。
“那我再考虑考虑。”
几人的交谈最终不欢而散。
回到营帐，W怒气冲冲，一脚踢翻摆放在一旁的物资，恶狠狠地说:
“该死的赫德雷，该死！”
“W小姐……”
“洛亚，我们现在就走，不管他同不同意。”
“W！”
见面前的人像是完全没听到自己叫她一般，洛亚上前将不知所措的W小姐的抱住，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
“相信我，给我点时间，好吗？”
W冷静下来，长叹一声。
“你都这么说了，那就随你。”
就像洛亚从不问她的过去一般，W也从不问洛亚的秘密。
但信任在二人之间是绝对的，这点就够了。
之后W就坐在外面用匕首削着土豆，洛亚则是在里面等待系统的消息。
没有让他失望，不久后系统的提示音传来。
【您收到一封特殊读者的信。】
洛亚连忙点开系统，果不其然，特殊读者书信处的“0”变成了“1”。
查看书信，上面是一行一行清秀的字迹。
“敬爱的“L”先生，我很高兴能收到您呕心沥血的著作，也很高兴您能如此帮助我和我的同胞。”
“我相信，没有人比您更清楚这本书的价值，但您仍然选择将这本书寄给了我。”
“我认为您在书中传递的观点足以消灭乌萨斯帝国，现在您把这本书交给了我，我也定然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恕我愚笨，您的著作我仍在参悟，但已收益良多。”
“如果可以，我想请您来到整合运动为我们授课。”
“最后，请容我再次感谢——原来在我们之外，还有一个人伟大和高尚的人，体察我们的困难，关注着我们的苦难。”
“我们并不孤独。”
——致信人:您的学生，塔露拉
洛亚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宏愿迈出了第一步，更是因为这部作品是有意义的，它正在帮助一群需要帮助的受压迫者。
改变这个破烂世界，没有思想是万万不行的。
【收书人评价:S】
【您的作品数增加至1】
【请查收您的奖励。】
期待已久系统的奖励终于来了，洛亚再次点开邮件，上面多出了系统奖励栏，点击领取。
【宿主获得信物:蛇的惊惧和敬意】
【寄出的书籍似乎不仅仅震撼到了收书人，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你对精神类源石技艺免疫，且你获得源石技艺:精神操纵】
洛亚愣神，这奖励是真行。
三年了，自己终于能放魔法了……不对，终于能施展源石技艺了。
而且，这才哪到哪呢……
洛亚的野心熊熊燃起。
万事开头难，最为关键的第一步已经成功踏出。
《资本论》，《巴黎圣母院》，《复活》，《竞选州长》……
泰拉的诸位，你们准备好接招了吗？

第四章 卡兹戴尔版《童年》
该怎么和W解释自己突然会源石技艺的事情呢？
难道说自己虎躯一震，忽然觉醒了？骗傻子都不是这么骗的。
而且洛亚想测试自己的新能力，但根据信物的描述，自己掌握的是精神类源石技艺，在营地里不好施展。
至于去巴别塔的事，洛亚必须慎重考虑。首先并不确定巴别塔是敌是友，再者根据W的反应，这趟路途不会一帆风顺。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洛亚走出营帐，W背对他坐着，一只手握住匕首，另一只手抛着土豆，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前和W并肩而坐，没想好怎么解释，但洛亚还是开口了。
“我觉醒源石技艺了，精神类的。”
“哈？”W停下动作，侧过头，眉毛快要挑到天上去。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认真的？”
“对，而且从今天开始，我可能越变越厉害。”
洛亚想和W坦白，但系统和穿越的事又不好解释，只好用这些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的话试探W的反应，表面无事发生，实则内心却是截然相反的忐忑。
W了解洛亚，洛亚不要脸时的状态，认真时的状态，她其实都一清二楚。
“嘁。”
带着戏谑的表情，歪着头盯了洛亚一会，W轻笑一声。
“收起你的表情，洛亚。”
“有一份自保的力量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好事。”
就和众多的萨卡兹一样，W生活在一片血红色的世界
洛亚有秘密，W早就清楚。
一个只会写书的萨卡兹，无法在这里活到和她相遇。
但W不在乎洛亚的秘密，连活着都是奢望的萨卡兹从不考虑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她只在乎洛亚的眼中有没有自己。
他的不安已经说明了一切，W小姐很满意洛亚的答案。
同样，洛亚也知道了W的答案。
是自己钻入误区了。
洛亚无言轻笑。
W和他之间本就没有那么多解释。
信任才是他们关系的基石。
不再谈论这件事，洛亚转而问道:“关于巴别塔……我要不要答应赫德雷？”
W瞥了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削起手中的土豆。
“呵，摆明了是让你送死。”
“一个不知道底细和来历的组织，自称有什么安全的环境，你还不清楚吗？这里从没有安全这个概念。”
洛亚点点头。
虽说现在有了系统的给的资料，但那只是泰拉整体的基本情况。
对于卡兹戴尔的详细情况，洛亚还是两眼一抹黑，只知道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两兄妹打得头破血流。
至于具体的实力对比，组织情况，人员构成等一概不知。
而且W可能还要带着自己偷偷溜走，也不知道赫德雷会不会追过来……一个头两个大。
叹了口气，洛亚盯住W面无表情的侧颜。
真可爱。
困难再多，他也要为自己和W的后代清扫出一片干净的世界。
“怎么突然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看着我。”
正在削土豆W忽然感到一阵恶寒，侧过头，发现是洛亚在看她。
洛亚眨了眨眼，刚想说话。
“噫，你别说了。”W毫不犹豫地打断。
每当洛亚对着她眨眼，W小姐就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W转移话题，问道:“要不要去巴别塔。”
“不是由你决定吗？”
洛亚疑惑，平常有关生存的事都是W在决定，这方面她是专家。洛亚一个生在和平年代的大学生也插不了手。
但这次不同，W没有像往常那样决定去留，而是望向他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并不想决定你的生死，洛亚。”
“既然你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那就该你来选择。”
“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
说到这，W小姐神情一变，露出恶魔般的笑容。
“你身上背的，可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命。”
“走了……赫德雷一个星期后启程，在那之前先想好。”
说完，W用匕首转了一个帅气的刀花，转过身不知走向了什么地方。
洛亚坐在原地，笑着摇头。
W小姐的关怀总是这样特殊。
不过，在做出决定之前必须先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于是洛亚径直走向了酒馆。
半小时后，望着周围一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晕过去的二三十个人，洛亚又满意地离开。
决定了，去看看这个巴别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这之前还有时间，洛亚回到营帐打开系统。
系统发放的奖励里还有最重要的东西。
【剩余作品数:1】
对，就是这个，这次洛亚没有再选择“匿名书籍”。
既然匿名书籍会给自己带来信物，那么发表书籍呢？
【您已选择“发表书籍”，当前剩余作品数:0】
【“发表书籍”会以“洛亚”为笔名，写作完成后出版在您所选择的地区，并增长您的名望。】
【根据您的声望等级，所投放地区会不断扩大，目前，您的等级为“默默无闻”，可以投放在地区组织之中并传播。】
【请选择您的书籍以及写作背景（国家或者地区）】
【注意:您只有在完成写作后才可以选择投放地区。】
嗯……既然是以自己的本名发表，那就先不能太过激进。
像《资本论》这样对卡西米尔还有哥伦比亚特攻的重量级选手，还是等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应对他们之后再说。
那么，有没有一本书既能掀起舆论的关注，又不用害怕强烈的报复呢？
洛亚冥神苦思，一个人的名字在脑海中闪过。
俄国最伟大的苦难作家——高尔基
至于写作背景，就定在卡兹戴尔吧。
既然系统会给他写作资料，那就要利用好这个优势趁机拿到卡兹戴尔的情报。
【书籍:《童年》，写作背景:卡兹戴尔】
【选择完毕，已发放《童年》及对应资料《卡兹戴尔编年史》】
作为高尔基三部曲之一的《童年》，这本书描述了沙俄统治下人民的苦难，更重要的是，书里字里行间都涌动着一股生生不息的热望与坚强。
苦难是萨卡兹人的共识，自然不用担心遭受报复。
卡兹戴尔缺少对生活和美好的希望的希望。
想要改变这里，既要传达这种希望，也要让外界人看到萨卡兹人内心深处涌动着的，和他们一样对幸福的渴望。
因为绝大多数的萨卡兹不仅没文化，而且三观和外界天差地别，不可能引起共情。
所以，洛亚决定以一个披着萨卡兹外套的正常儿童视角来写“他”在卡兹戴尔的真实生活，慢慢地改变泰拉对萨卡兹的看法。
不过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有关巴别塔的事情。
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关于这个组织的记载……洛亚打开《卡兹戴尔编年史》，令他意外的是，虽说是编年史，但这本书记载得非常详细。
直接翻到近几年的历史，在有关卡兹戴尔内战的记载中，洛亚找到了巴别塔。
“特蕾西娅！？”
他万万没想到，巴别塔的领袖正是萨卡兹的白王。
皱起眉头，洛亚开始搜索书上有关它的记载，可这毕竟是卡兹戴尔的历史，没有太多有关的信息。
只能确定巴别塔是特蕾西娅的重要军事组织，而且对自己这种去应聘的没有恶意。
但进了巴别塔也就等于插手了内战，想回头也为时已晚。
“但如果要改变卡兹戴尔，怎么能缺席这样的场面呢。”洛亚喃喃自语。
内心因为即将真正意义上的参与一场变革而兴奋。
洛亚要让别人提起他的名字时想到的不仅仅只是大作家，而是像高尔基，鲁迅那样——用文字唤醒思想，传播火种的伟人。
那么，开始吧。
洛亚干劲十足，打开了写作面板。

第五章 你我不再孤独
洛亚决定在动笔之前回复收到的第一封信件。
从信中得知了收书人的名字以及其势力名称，信中洋溢的敬佩让洛亚感到飘飘然的同时也由衷感到自己的笔被赋予了一种特殊意义。
——不再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利益而书写，也是为泰拉千千万万的受压迫者而书写。
提笔，他在信中回复道:
“亲启，我亲爱的朋友塔露拉小姐。”
“感谢你能给我如此高度的评价，也感谢你对我发出的诚挚邀请。”
“但很遗憾，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我暂且无法脱身，但仍会持续关注你们的斗争。”
“《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参透的书籍，希望你能继续保持对理想的热忱和自我的纯洁。”
“我相信，你们在乌萨斯燃起的星火只是一个开始。”
“也请你们相信，在反抗压迫和苦难发路上，感染者从未孤独过。”
——你的朋友与战友，“L”
写完这封信，系统自动将其寄出。
洛亚也开始着手创作卡兹戴尔版《童年》。
“昏暗窄小的陋室里，我的父亲摊手摊脚静静躺在肮脏的泥地上。”
他穿着一身褴褛，光着脚，手指无力地打着弯儿。”
“当时的我尚不知母亲为何要把他亲手杀死……”
以母亲杀死父亲来引出“洛亚”在卡兹戴尔困苦，黑暗的生活，一定要突出萨卡兹的血腥残暴与冷酷无情。
在一个正常孩童的视角里，家庭应该是幸福温暖的港湾，但身为恶魔一族的萨卡兹不能有温暖的家庭。
这符合当今泰拉人对他们的定义，所以洛亚塑造得越形象越好。
而当读者被书中的观点说服，就会不自觉地代入“洛亚”，那么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写着，洛亚想起了W。
如果不是她，或许洛亚也会变得和那些一口一个“魔族佬”的家伙们一样。
像是心有灵犀，一阵脚步声从耳边传来，睁开眼，W站在身旁居高临下，一双金眸不带感情地俯视着他。
“我叫了你无数次，洛亚。”
“我就看看你到底能睡几个小时？”
“什么，我明明才……”
洛亚愕然，注意到光线不对，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已经晚上了。
就算W再信任洛亚，此刻也必须讨要一个说法了。
粗暴地拽起洛亚，将他逼到墙角，在后者茫然的表情下，W抵着洛亚的额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听好，如果你的源石技艺有什么巨大风险和后遗症，就绝对不能再用。”
“只有傻*才会在战场上逞强，洛亚，我宁愿你一事无成，明白吗！”
说到最后，W是吼出来的。
洛亚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那双金眸蓄起泪水。
她在颤抖，她怕失去。
洛亚就如同不沾染萨卡兹一丝罪恶的天使，在某天突然就出现在年幼的她面前。
那么……
是系统出了故障吗，还是信物有问题，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
罢了……
不再去想，不再去听，不再去看。
甚至不再有言语。
W用愤怒掩饰前所未有的惊恐。
那洛亚则回以最为炽热的爱意。
“唔……”
两人的缠绵持续到理性驱散荷尔蒙的味道。
洛亚没有放开她，继续抵住W的额头，欣赏她充满水雾的眼眸，承诺道:
“我发誓。”
没有下半句，三个字足矣。
W保持着姿势，一只手爬上洛亚的腰，另一只手又悄然伸到自己的腰间。
“再有下次，杀了你。”
嘴角扯出一个笑容，W抽出匕首，抵住洛亚的喉咙。
“我的身上不止背着一条命，W小姐，这是你说的。”
“你这家伙……”
见W又要发作，洛亚赶紧举手投降。
于是气氛又恢复如常。
“系统，怎么回事系统，解释解释。”
洛亚在心里尝试与系统对话，但系统毫无反应。
坏了，不会死机了吧？
想到W小姐刚刚说的话，洛亚就感到一阵后怕。
万一大业才迈出了第一步就在写作时被刺杀，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W在得到洛亚的保证后就没再管他，出门借着火给他烤土豆去了。
凭洛亚的体质，冷一点就要感冒，吃生的就要拉肚子。
如果哪一天觉醒了贤妻良母属性，那她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就在洛亚死活唤不起系统，感到有些不妙之时，耳边终于响起熟悉的提示音。
【文豪系统0.2版本已更新。】
【新增内容:现在作者与特殊读者之间可以互相赠礼了。】
居然还更新，玩挺潮……
而且这个更新对他目前来说意义不大，等之后人数多了才有大用。
洛亚问了系统刚刚的情况。
【系统会不定期更新期间，仅保留写作，阅读等基本功能，其他功能进行休眠，信物，buff等已产生效用的，不受影响。】
【您在写作时，意识实际已经进入系统空间，但由于系统的保护机制，当有人靠近或尝试包括攻击在内的所有互动行为时，系统会将您唤醒。】
【已了解您所反馈的情况，期待下一次更新。】
原来是这样。
这么说的话，在系统里写书也有巨大隐患。
希望下次更新能解决这个问题吧……洛亚暂时没有想到好的解决办法。
还好《童年》已经完成了大半部分，今晚应该可以完工。
想着，W走进来将土豆丢给洛亚，洛亚接住，几口就将它消灭掉。
从早上到现在，他只吃了这个土豆。
唉，破烂系统。
抱怨完，今夜算是结束了，两人没有再交流，洛亚沉入系统空间继续写作。
冰原上，塔露拉也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在安排好守夜的事情后走入营帐，准备再读一会书就休息。
翻开书本，塔露拉突然好奇那张信笺上的字会不会真的传递到“L”先生那里。
于是她翻到最后一页，意外的是，信笺上原本的字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另一个人的字迹。
是“L”先生的回信。
塔露拉愕然，想了想又觉得正常，于是便开始阅读。
开头和寻常信件一样，是没什么营养的客套话，但也能看出“L”先生是个和善的人。
看到“L”先生拒绝了邀请，塔露拉既不意外也不遗憾，内心没有波动地继续读下去。
之后就是对塔露拉的祝愿了，这点没什么好说的，真正让她在意的是最后两句话。
“乌萨斯燃起的星火只是一个开始，在反抗压迫和苦难的路上，感染者从未孤独过……”
情不自禁，塔露拉喃喃自语，低声念出了这两句话。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那天毅然决然杀死科西切，成为感染者的自己，也想起阿丽娜，和永远倒下的爷爷奶奶。
冰原上的寒风吹得进营帐，却吹不进斗士的心。
她望向回信最下方的字迹。
【剩余寄件数:1】
沉默了一阵，塔露拉轻轻一笑。
希望“L”先生能接受自己这个小小的恶作剧。
夜还很长，这本《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又被翻到第一页。
营帐内，书页的翻动声盖过偶尔传来的寒风声，内心愈发坚定的理想者伏案桌前，微弱的火光下，被剪映出的影子格外高大。

第六章 《童年》出版,但是在巴别塔
虽说是文抄，但泰拉化一本著作仍然极为不易。
但因为有系统的意识流写作，洛亚的速度可以说翻了几倍，仅仅一整天时间就将《童年》完成。
刚刚完成收尾的洛亚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时间贴士:即将黎明】
好吧，虽说问题没有解决，但至少系统临时加了个提示机制。
趁还没天亮，洛亚决定先将书籍发布，而地点早在昨晚已经定好了——巴别塔。
其中自然有诸多的考量。
首先系统并不限制发表书籍以任何形式传播，所以并不用担心《童年》被系统锁在巴别塔。
其次，巴别塔是特蕾西娅的军事组织，她是萨卡兹的白王，自然清楚这本书的价值，如果能得到其支持，那么传播就不成问题。
况且洛亚不熟悉其他国家的地区组织，缺乏情报了解。
再者出于自我目的的考量，洛亚想尽可能在巴别塔谋求一个合适的位置，才能在接下来的风暴中有一些话语权。
总的来说，巴别塔既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发表地区（或地方组织）:巴别塔】
【书籍将会通过合理方式在巴别塔传播，请宿主关注后续消息。】
从系统空间脱出，天已经蒙蒙亮，洛亚起身伸了个懒腰。
W的睡眠一直很浅，即便洛亚的动作再怎么轻也能将她吵醒。
而如果醒来看到洛亚在身边，W小姐会犯一会儿小迷糊，眼睛朦胧，警惕性下降。
这时洛亚往往会选择摸一摸W的呆毛和角。
“洛亚！”
然后W小姐就会清醒，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躺在地上揉腰，看着准备削土豆的W消失在账内，洛亚不禁感慨自己的伟大:
今天又为了叫醒可爱的W小姐而付出了惨痛代价。
书写完了，洛亚还没想好今天做什么。
整个赫德雷雇佣兵团，只有吃W软饭，纯粹是附带品的洛亚没有事情做。
闲着也是闲着，洛亚打开系统面板，看看更新的赠礼机制是怎么回事。
【赠礼:作者与读者完成一次信件交换时，互相可获得一次赠礼机会。】
【所赠礼物会经过系统审查，不得有危险物或有机生物。】
原来如此。
洛亚注意到系统邮箱里已经寄存了一份礼物。
【赠送人:塔露拉】
选择取出，洛亚手中凭空出现了两颗糖果。
“这算是小小的童趣吗？”
笑了笑，洛亚想也没想就将糖纸剥开塞入嘴里。
“……”
然后他走出帐外。
“洛亚，你……”
“好吃的。”
趁着说话的时间，将另一颗糖果给没有防备的W小姐塞了进去。
“哈哈！”
W小姐的表情和他一样了，洛亚被辣得流眼泪，却笑得很大声。
“你**的，你找死是吧！”
“嘶……别揪了，我错了……”
洛亚走入营帐，收获满满，但大败而归。
他收回刚刚那句话。
感谢塔露拉小姐小小的幽默。
越想越气，洛亚又走了出去，顶着W危险警惕的视线一把将她手中的土豆抢了过去。
“我的了。”随后又灰溜溜地走了进去。
“幼稚……”
W嘀咕一声，重新拿出一颗土豆。
又放下匕首，将翘起的嘴角抚平。
作为“疯子”，W的笑永远不能暴露给其他人。
因为有了洛亚，W必须变成“疯子”。
但没有洛亚，W知道自己会变成一个真的疯子。
时间来到正午。
随着前线战事愈发紧张，凯尔希的休息时间被压缩到一个很短的时间，而且很快就要马不停蹄地参加一个重要会议。
但就是这样短的时间也有其他琐事要处理。
“凯尔希，你要的东西找来了。”
敲门声响起，得到凯尔希允许后，Ace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一个箱子。
“我们只能找到这么多了。”
“理解。”
凯尔希将箱子打开，里面是寥寥几本书籍。
这些书籍全都已经泛黄，纸张破烂不堪，甚至很难辨认上面的字迹。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凯尔希的眼神变得锐利，从中抽出一本书扬起。
“我认为卡兹戴尔的保存技术还没有到这种地步。”
这是一本相当精致的书，与箱子里的古籍不同，它保存完好，看不到一丝损坏的迹象，古朴的封皮给它添上了一份别样的观感。
“我们当时觉得它很特殊就一起带回来了。卡兹戴尔的古籍很难找到，找到这样的书也不简单。”
Ace开口，话说的并没有问题，凯尔希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你在哪里找到它的？”
“一伙讲规矩的雇佣兵，听说我们在找书就低价卖给我们。”
凯尔希点头，示意没有问题了。
知道她不喜欢说话，Ace交代几句后就离开。
仔细摸索着封面，凯尔希断定这是刚装订不久的书，上面写着:
《童年》，洛亚著。
凯尔希翻开第一页。
第一幕便是父亲因为矿石病爆发即将死亡，母亲亲手将他了解并处理，这让还是儿童的“洛亚”不能理解。
有意思……
书中的“我”的反应明显不像一名萨卡兹，但他又的的确确是一名萨卡兹。
这个设定很有意思。
抱着放松的态度，凯尔希接着读了下去，随后眉头逐渐皱紧。
这本书绝对不仅仅单是在讲故事。
凯尔希缓缓读出其中的一段话:
“无穷无尽的黑夜里，忧伤也是节目，战争就是逗乐，一无所有的脸上，连伤痕也是点缀。”
它在以一个全新的视角叙写萨卡兹的苦难，但又暗含了些什么。
这本书在发掘苦难，就像在一片死寂之中，找到生长在夹缝中的一抹绿色。
不，还远远不止……
凯尔希有了一个猜想。
作者一定有某种目的。
她的翻阅速度越来越快，快到一目十行，只看大致内容。
很快，书籍来到了最后一页。
吐出一口气，凯尔希又把它合上。
封面，洛亚这个名字再度出现在眼前。
“你是什么人，一个天才萨卡兹，还是……”
无论如何，凯尔希不相信是一个无名之辈。
可她的确没有听说过“洛亚”的名声，是个隐藏身份的笔名吗？
能写出《童年》的前置条件相当苛刻，受限于环境，洛亚必须有一个安稳之所，而这在卡兹戴尔非常困难。
而且，洛亚的故事叙述，结构，文字以及想法，无不表明他接受过高级教育。
但矛盾的是，在卡兹戴尔成长起来的萨卡兹既不可能受过这种教育，也不可能有书中“洛亚”这样的三观。
而不在卡兹戴尔成长起来的萨卡兹，写不出《童年》的真实。
“真是天才。”凯尔希不禁再次称赞。
对洛亚的身份争议先放在一边，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当天晚些时候，会议桌上的三个人，凯尔希，特蕾西娅还有博士。讨论完一系列问题，凯尔希将带过来的书推到会议桌的中央。
“凯尔希？”博士扭过头，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
“这本书对我们相当有利。”凯尔希淡淡地解释道。
“只要大致翻阅，就能清楚它的价值。”

第七章 我们为何而战
凯尔希保持着把书推过去的姿势。
气氛有些沉默。
尽管两人都了解凯尔希的性格，但如果说桌上的这本崭新的《童年》有什么巨大战略价值，难免不让人质疑。
最终还是特蕾西娅温柔一笑，将这本书接过。
“那就看看凯尔希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惊喜吧。”
她一边说，一边翻开书籍。
坐在最右侧的博士不断用食指敲打着桌面，而凯尔希闭上眼一言不发，等待特蕾西娅的看法。
不同于她，翻开书的那一刻，特蕾西娅的动作就变得轻柔。
她始终带着笑意，随着“洛亚”的遭遇，让书摆布自己的心魂。
特蕾西娅看得很认真，她的指头划过每一串文字，像是在抚摸书中那个可怜的孩子。
“歌唱中，母亲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时而飞旋，短暂的幸福在那一瞬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呈现出一种鲜花绽放般的美丽，哪怕那些石头已经爬上她的脸颊。”
特蕾西娅读到这里停下。
“洛亚……”她轻轻地念出作者的名字。
没有再继续读下去，将书推给博士。
凯尔希毕竟不是萨卡兹人，只能凭借过人的阅历看到这本书的价值。
只有同为萨卡兹的特蕾西娅才能感同身受。
卡兹戴尔的灵魂就这样被一个人塞进了书中。
——那是萨卡兹人数百年来无尽的泪水。
魔族，怪物，屠夫……
在泰拉的多重打击下，萨卡兹一族的辩解苍白无力，最后连自己也开始认同。
但真的如此吗？
开篇，洛亚说:“萨卡兹是恶魔。”
之后，他又说:“没有萨卡兹想成为恶魔。”
最后，他说:“萨卡兹是魔族，因为爱被源石剥夺。”
“萨卡兹是怪物，因为和平从不眷顾卡兹戴尔。”
“萨卡兹是屠夫，因为我们只能用屠刀追求渺小的幸福。”
他用文字的力量，沉默地为他们发声。
“谢谢你，洛亚先生。”
特蕾西娅是这么评价的。
轮到博士，他先是将书草草地翻了几遍，随后又翻到特定的几页仔细阅读。
想了想，博士开口道:“的确是个惊喜，凯尔希。”
“我们或许可以做到从前做不到的事。”
博士站起身，找出一张空白纸摊开在桌面。
特蕾西娅明白博士的意思，接过话题，解释道:
“我，特雷西斯，可以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
“萨卡兹不能忘记自己为何而战。”
“对。”博士点点头，用笔写出一串文字，将其圈出，上面写着:
“萨卡兹文化认同”与“泰拉舆情”
最后断定:
“宣发《童年》，势在必行。”
就在洛亚躺在营帐里发呆的时候，系统的消息终于传来。
【您的书籍《童年》已获得首批读者高度评价。】
【据系统监测，您的所选组织——“巴别塔”已开始宣传书籍。】
洛亚松了一口气，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比较忐忑的。
不得不说，这份投名状交得还是有赌博性质的。
万一《童年》没有交到巴别塔骨干成员手上，或者说特蕾西娅不清楚这本书的用意，那洛亚的第一本发表书可以说白费了。
此时，系统栏又发生了变化。
【书籍:《童年》（官方已接纳）】
【首发国家:卡兹戴尔】
【读者:3/3（阅读人数/喜欢人数）】
【目前传播范围:卡兹戴尔巴别塔组织】
界面依旧很简短，但后面的官方已接纳让洛亚吃了一惊。
他确实没想到这才一会儿时间，书就已经递到特蕾西娅手上了。
巴别塔的行政效率居然这么恐怖。
那可真是去对地方了。
洛亚打算等会就和W说这件事情。
因为还没有大规模传播，所以暂时没有获得奖励，不过洛亚并不急于这一时。
W小姐也不在，洛亚丧失了唯二的乐趣，一种闲得慌的感觉找上门来。
这种感觉哪怕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三年也没消掉，或许也是因为W把他保护得太好了。
想起那两颗糖果，洛亚觉得有些好笑，那就做一个回礼吧。
以德报怨，洛亚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恶作剧回去的打算。
不过身上也没有特别的东西，那就送一颗土豆吧，一颗热腾腾的土豆。
说做就做，洛亚把上午从W那里抢来的土豆串上一根铁丝，在外面烤熟。
有点烫，而且可能会掉在地上，于是土豆上又被包裹住几层白纸，洛亚提笔在上面写上几个字，又画上了自以为形象的笑脸。
做完这一切，洛亚才满意地寄过去。
他喜欢这些理想者。
因为他曾经是，现在也是。
冰原，塔露拉没有组织今天具体的任务安排，甚至一天没有吃东西，所有时间都在如饥似渴地钻研。
她决定在今晚就开始第一步，不同于过去，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步。
书中的知识钻入塔露拉的脑海，在里面搅动风云，尽管已经读了不少遍，但在泰拉，本就缺乏前置基础的唯物哲学在理解上还是让她感到头痛。
正全身贯注沉浸在书里，书却自动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凭空出现了一个用白纸包裹住的球，上面有一个画的很丑的笑脸和一句话。
“小心烫。”
塔露拉轻轻一笑。
看来“L”先生并不介意她的恶作剧。
疲惫的斗士打开了白纸，那里静静地躺着一颗冒着热气的土豆。
她咬了一口。
不烫，却很暖。
那就小憩一会吧……
塔露拉捧着土豆走了出去。
今天的事在叶莲娜和阿丽娜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见到她的身影，所有人都会打一声招呼，尤其是雪怪小队，他们最活泼，时不时就来逗笑，虽然最后都会“内讧”。
其次就是孩子们，总会跳上来抓着衣服叫“姐姐姐姐”，然后骄傲地说自己今天干了什么，这时塔露拉就会夸奖他。
塔露拉吃完了土豆，又走了回去。
翻开这本书的第三十二页
“感染者本质上是一群受害者，他们的心智水平和正常人并无差异，但在帝国的迫害下受尽苦难。”
这段话变得简单而鲜活。
他的笔锋还是这么锐利，但被伤害的只有敌人。
夜渐渐深了，塔露拉合上书，取出一叠白纸，最上方醒目的位置写着标题
——我们真正的敌人，以及我们为何而战
她开始撰写属于整合运动的第一步。
也许在过程中黑蛇的声音还会在耳边时不时响起。
但塔露拉不再幼稚。
视线回到卡兹戴尔。
还是熟悉的夜谈。
洛亚对躺在身旁的W说:“我决定好去巴别塔了。
W没有动作，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微微开口:
“明天我去和赫德雷谈。”
“嗯。”
简短的对话，没有那么多原因和理由。
如同W说过的那句话。
——你只要记住，我们命运相连。
次日中午，洛亚受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图画集已解锁，请宿主注意查看。】
点开，是一张清晰的照片。
冰原呼啸的寒风吹起些许冰雪，洛亚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斗士站在用箱子堆叠，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右手攥紧一张白纸，左手正有力地挥舞着。
前方是大大小小，穿着各异的人群，裸露在肌肤上骇人的源石败给了眼中的闪烁。
照片的正下方写着一行清秀的字迹。
“我们为同胞而战，也为受压迫者而战，更为公理和正义而战。”

第八章 萨卡兹,萨卡兹
时间就像往常一样一天一天地度过，卡兹戴尔还是一如既往地乱。
不过最近有了些新变化。
一队萨卡兹佣兵从战场下走下来，刚拿上一瓶酒，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就走了过来。
这里的人对他并不陌生，因为最近几天，他都会在这里讲一些非常好笑的情节。
这个人从哪里来，目的是什么，他们从来都不在乎，只在乎他手里拿着的书，还有从嘴里蹦出的乐子。
不认识字没关系，有人讲就行，这种娱乐节目在卡兹戴尔还很新鲜，因此很多人都愿意听。
“昨天讲到哪了，让我看看……”
黑袍人也是个不正经的，他经常用搞怪的语气逗得佣兵们哈哈大笑。
“哦，是这里啊……”
他开始讲述。
老佣兵葛里高利选择带上洛亚这个孱弱的儿童，没有教会他杀人，而是和另一个佣兵小茨冈努力地教他识字和音乐，尽管他们自己也不认识几个字，也不懂音乐。
“洛亚哭喊着葛里高利的名字，可葛里高利只是告诉他快走，因为失血过多，这位老佣兵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惊慌地躲在一边，洛亚只听见一声炸响，然后再没有声音发出了，无论是敌人的，还是葛里高利的……”
讲到这里，佣兵们笑得前仰后合，他们拍着身边人的肩膀，嘲讽道:
“你看，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蠢的人。”
“对，真是太蠢了。”
他们哈哈大笑。
有的真笑，有的是假笑。
还有的，只是默默拿起酒瓶一饮而尽。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卡兹戴尔的很多地方。
好像没有变化，麻木的萨卡兹依旧麻木，他们只在乎今天怎么过，从来不设想可能不存在的明天。
但，改变只在悄无声息之间。
哥伦比亚，一个以自由著称的国家——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宣称的。
放学回家，斐诺低着头无精打采。
今天在学校过得不好，同学们还是不愿意接近她。
妈妈不知道在忙着处理什么事，也许又要搬家了。
而且忘记了答应给她买的电吉他。
父亲呢？
斐诺环视一圈，客厅不大，铺设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在其中并没有发现父亲的影子。
是在卧室吗，斐诺悄悄推开父母卧室的门。
果不其然，父亲正在聚精会神地读一本书，连女儿走进来都没有发现。
斐诺原是想问父亲一个问题的。
但不知怎的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看着那张脸不断变化，看着他的眼睛蓄满泪水。
斐诺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
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情，年幼的她还不懂这些复杂的事情。
“斐诺，叫你的爸爸过来。”
母亲在客厅的呼喊惊醒了父亲，他这才发现女儿来了。
摸了摸斐诺的头，父亲走出了卧室。
“我可以看这本书吗？”斐诺连忙叫住父亲。
“当然可以了。”
得到允许，斐诺把这本书带到了自己的卧室，畅想着书里能如此吸引父亲的精彩内容。
有些着急地把书放在桌子上，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书的封面。
《童年》，洛亚著。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我们是恶魔吗？”
啊，斐诺刚刚正是想问这个。
怀着几分好奇和激动，女孩打开了书本。
预想中的内容并没有出现，相反，书里的文字充斥着恐怖和血腥。
但斐诺没有感到失望，相反，这本书似乎有一种魔力，吸引她继续读下去。
不懂母亲为什么要杀了父亲，不懂洛亚为什么不会识字，也不懂葛里高利引爆炸弹的意义。
疑问随着阅读越积越多，隐隐约约之间，斐诺好像触摸到了什么。
但这种感觉又在翻过最后一页时戛然而止。
刚读完，母亲便叫吃饭了。
斐诺刚想把书合上，一页纸片突然出现在视野内，还发着光。
【把你想说的话写在这里，作者就会看到。】
愣了一下，像是有了别人不知道的小秘密，女孩兴致冲冲地拿起笔在上面涂画。
这个字怎么写来着……
斐诺冥思苦想，但在母亲再三催促下还是随便将它补上，把这页纸片夹在书里，然后吃饭去了。
希望洛亚先生可以收到……
这边的洛亚的确收到了。
时隔多日终于又收到了一封信，尽管这封信让他哭笑不得。
“洛亚先生，你好，我叫斐诺。”
“我想问几个问题，为什么大家都说我是恶魔，老是欺负我。”
“还有，卡兹戴尔是什么地方，父亲说我出生在那里，又说我是哥伦比亚人。”
“你的书很好看，但我有点看不懂，长大了再看。”
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有些洛亚不认识的……符号？
拼凑了半天，才将信的内容拼出。
是一位小读者啊，还挺可爱的。
洛亚哑然，写下了回信。
“你好，斐诺，我是你的大朋友洛亚。”
“很高兴你能喜欢我的书，现在我来解答你的疑惑。”
“首先，那些说你是恶魔，或者说萨卡兹是恶魔的人都是坏人，你只需要远离他们，或者给他们教训。”
“卡兹戴尔是所有萨卡兹的故乡，也是你的故乡……”
写到这里，洛亚犹豫了一会，选择将这句话删去。
“卡兹戴尔是萨卡兹的故乡，至于你是哥伦比亚人还是卡兹戴尔人，我相信在以后的成长中，你一定会有一个答案。”
“请记住，萨卡兹不是恶魔，而是渴望爱与和平的种族。”
洛亚刚将信寄出，W就掀起帐帘。
“准备，我们现在出发。”
这么急吗……洛亚还以为系统又短路了，但环视周围，没有出现时间错误。
“晚上？”
“夜晚相对来说还安全一些。”
说的也对……
洛亚没什么好带的，换上作家的老行头，戴起帆布帽，最多再拿上笔和纸就准备完毕了。
W递过来一个匕首。
“知道你不会用，被近身拿出来拖一会时间。”
看不起谁呢，我很强的好不好。
心中腹诽一句，洛亚乖乖接过匕首。
佣兵团很快便集结完毕，洛亚不关心赫德雷的任务，只希望能安全到达巴别塔。
伊内丝的目光扫过洛亚，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出发了。
洛亚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W神情凝重，用百分百的注意力保持警惕。
是个机会。
“？”
身旁传来异动，W用凶恶的眼神瞪了洛亚一眼。
随后将这只偷偷摸过来，已经紧张到冒汗的手扣得更紧。
赫德雷一行人出发之时，远在哥伦比亚的斐诺也准备入睡了。
睡前想看看那张纸上写的是不是真的，于是又跑到桌子前将纸条取出。
上面的内容果然变了，真是神奇的洛亚先生。
斐诺把书抱到床上，借着灯光读起了信，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斐诺，还没睡吗？”
“就睡了妈妈。”
读完了，可斐诺舍不得把书扔掉，抱着它甜甜地进入梦乡。
她的嘴角上扬，可能是因为有了一个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小秘密，还交到了一位好朋友。
也可能知道了自己不是恶魔，那些坏人才是。
或许也是因为，斐诺暂时不用纠结自己是哪里人了。
不管怎么说，今夜一定有个好梦。

第九章 抵达巴别塔
“信使报告，赫德雷的小队已经出发了。”
“我不确定特雷西斯是否会在路上动手。”
“所以，我们需要出手接应。”
黑夜，会议室灯火通明。
凯尔希与特蕾西娅在博士的召集下重新坐上了会议桌。
“我不认为一个可能会遭受袭击的雇佣兵小队有值得我们接应的价值。”
凯尔希冷冷地将这个提议否决，同时将目光投向特蕾西娅。
“他们毕竟受雇于我……”特蕾西娅迎上她的视线。
“好吧，”凯尔希叹了口气，“就让Scout小队处理这件事。”
“不。”
博士一口否决，双手交叠置于桌面，面对两人的目光，缓缓开口道:
“赫德雷还向我们递交了一份请求。”
“他的小队里有一位擅长写作，甚至只会写作的萨卡兹，希望我们能为他安排一个职位。”
“这位萨卡兹，名为洛亚。”
而博士口中的洛亚这边就没有风轻云淡的气氛了。
“***的，赫德雷你个**。”W疯狂地问候赫德雷，可现在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
“现在怎么办，我们杀出去？”
洛亚杀意感知，躲过一颗子弹后再也不敢探头，强压下心中的恐慌询问W对策。
尽管已经上过不少次战场，可今天这场面洛亚还真没见过。
光是铳都不知道有几把，更别说还有时不时就爆炸的源石炸弹。
现在还是夜晚，赫德雷也不知道去了哪，一个小队完全分散，连敌人在哪，有多少也判断不出。
面对这种情况，W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咬咬牙，拉住洛亚的手向一处子弹最少的地方突围。
“哥们今天不会栽在这吧。”
洛亚跟着她玩命地跑。
周围黑压压一片，他这个没经验，甚至只放过一次源石技艺的新手术师不知道怎么解决。
W带着洛亚边逃命边射击，忽然感受身后来人，掏出匕首就刺了过去。
“是我。”
伊内丝挡住了攻击。
见到她，W忍不住再爆粗口:“**的婊*，赫德雷那个**呢？”
对W的嘴臭习惯了，而且现在不是计较那么多的时候，伊内丝捂住肩膀上的伤口，说道:
“我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刚刚的炮击后走散了……现在能活一个是一个。”
简短地交流结束，没有人再多嘴。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厮杀声逐渐消失。
应该安全了……W举起铳，警戒周围。
因为卡兹戴尔空气质量常年爆表，所以如果没有光源，这里的夜晚几乎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
洛亚跟在W身侧当挂件，伊内丝在喘了几口气后突然意识到不对，当即大喊:
“走……”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亮起了火光。
包围网！
但是为什么？
W百思不得其解。
这里既不是交战区，他们小队里也没有什么重要人物。
“洛亚，有办法吗？”
W保持镇定，她不认为已经到了绝路。
如果真走投无路了也是洛亚负责，W死得心安理得。
洛亚眨了眨眼。
“别……”W见他这个动作，想提醒这是在战场。
但洛亚偏不。
“刚刚没办法，现在有办法了。”
敌人的位置，数量暴露无遗，距离也够。
“W小姐，能将你的身体交给我吗？”
“你……”
伊内丝听不下去了，这两个人疯子配疯子，真是天生一对。
随着包围网步步收缩，伊内丝看见洛亚贴在W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W直接给了自己一个手刀，倒在了洛亚怀里。
接着洛亚又侧过头说:“伊内丝，能请你晕一下吗？我把握不好这个度。”
“你在说什么！？”伊内丝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俩在做什么。
“没时间了……对不起了，伊内丝小姐。”
洛亚闭上眼，感受着四周散发出的精神力。
在一个合适的距离，源石技艺被催动。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进入了系统空间，给系统下达指定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洛亚确认精神力消散，睁开眼，四面八方躺着数不清的尸体，他们还保持着死前狰狞的面孔。
这可真是……
洛亚没有再看。
有觉悟杀人，和真正地杀人是两码事。
W没事就好。
他低头查看她的情况，还好，并没有受到影响。
至于伊内丝，她只是昏过去了。
释放完源石技艺，洛亚没感到身体有什么变化，毕竟不是自己觉醒的。
三个人都没有大碍，总得来说算是个好结局。
那接下来怎么办呢？
洛亚茫然。
卡兹戴尔的地形他一点都不熟悉，晚上视野也有限，周围还有一地尸体，不可能就地休息。
是找到赫德雷，还是单独行动？
洛亚的视线又投向伊内丝。
“总不可能把她丢在这吧。”
但洛亚真的抱不了两个人，抱一个W走路已经很极限了。
正思考着，远处走来一道身影。
卡兹戴尔的夜很暗，也许就是月亮把光辉聚集在她的身上。
特蕾西娅向洛亚缓缓走来，小心翼翼绕过尸体，眼底有一抹不易觉察的悲伤。
“你好，洛亚先生。”
这种气质在卡兹戴尔应该别无二人，可洛亚是个假萨卡兹，感受不到特蕾西娅身上的亲切感。
但这个场合，这身装扮，洛亚认得出来这是谁。
终于松了口气，看来这份投名状交对了。
“您好，特蕾西娅殿下，我想您一定不会介意我们到巴别塔休息。”
“没有的事，洛亚先生，是我们来晚了，向你致歉。”特蕾西娅环视周围。
“看起来洛亚先生并非我了解的那样。”
“特蕾西娅殿下……”
“洛亚先生，”特蕾西娅打断了洛亚的话，并给了他一个歉意的微笑。
“巴别塔欢迎你的到来，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特蕾西娅扶起伊内丝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离开。
无言，洛亚抱着W跟上她的脚步。
不远处便是巴别塔的载具，将昏迷的伊内丝和W放到最后，特蕾西娅和洛亚同乘。
第一次和真正的大人物接触，洛亚内心有些慌，但不至于手足无措。
而特蕾西娅也不是摆架子的领导，相反异常地温柔亲和。
“洛亚先生的外表真是让我大吃一惊，看起来太年轻了。”
“特蕾西娅殿下的气质也很让我意外。”
寒暄了两句，洛亚切入正题。
“殿下，我希望和爱人在巴别塔暂居，也想在您的身边谋求一席之地。”
“我知道了。”特蕾西娅并没有给出答复。
“明天会给洛亚先生一个答案，今夜就请好好休息吧。”
谈话间，巴别塔的驻地到了。
还没进去，一股科幻感就扑面而来。
这时候，洛亚才感慨泰拉科技在某些方面是真的高。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了巴别塔，和W一起被安置在一个空房间。
算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洛亚闭上眼，等待明天到来。
此时，特蕾西娅走进会议室，博士和凯尔希已经等待多时。
“洛亚的确是刻意将《童年》交到我们手上的。”特蕾西娅率先开口。
“他想要暂居巴别塔，并谋求一个位置。”
闻言，会议室陷入沉默。
“你的看法呢？”
凯尔希看向博士，几分钟的思索后，博士开口道:
“他一定有别的目的，但我不认为我们的利益相悖。”
“嗯，那就让他负责一个新部门，暂且观察一段时间。”
凯尔希说完，和博士一起看向特蕾西娅。
“我同意。”特蕾西娅欣然点头。
“洛亚先生的灵魂很干净，况且，我也不认为他会加害于我们。”

第十章 eng?巴别塔文化部长!
W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有多长呢？
一个比伊内丝还讨厌的女人，和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记忆中的那个人在巴别塔离她而去。
W浑浑噩噩，仇恨告诉她要活着。
去了好多地方，杀了好多的人。
加入一个组织，去一座城市，阻止一个计划，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追寻那个人的影子，可始终也追不上。
最后只能倒在地上，看着远去的背影哭喊他的名字:
“洛亚！”
“我在。”
梦中的那个人死死地抓住这双手。
熟悉的体温从手心扩散到全身，W迷离地看着这张脸。
“所以我讨厌做梦。”
带着哭腔，她脆弱地缩在洛亚怀里。
“我想也是。”
洛亚轻轻地笑，就这样抱着她，直到她在自己怀里挣扎。
“可以放开我了。”
W极力想要挣脱——尽管她演得很像。
“好。”
但洛亚就不领情。
“？？？”
“哈哈。”
洛亚伸出手指，戳了戳W小姐鼓起的脸。
“真可爱，做噩梦一直喊我名字的时候也很可爱。”
“再说就撕烂你的嘴！”
W小姐恼羞成怒，情绪宣泄过后恢复了平常状态。
拍了拍身下的床，软的。打量四周，都是钢铁和金属，充满科技感。
“这里是巴别塔？”
“是的，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W小姐，下次打自己的时候其实可以轻一点。”
洛亚调笑道，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大口。
优雅……
呸，烫死了。
“……”
一会笑一会哭的，神经病。
W没有理他，转而找起了自己的匕首和铳，但一无所获。
挑了挑眉，W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无奈道:
“解释解释吧，洛亚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这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洛亚换下三年不变的黄大衣，穿上了一件黑色制服。
W不提醒他都忘了身上还穿着巴别塔的干员服，怪不得有点不舒服……
赶紧将衣服脱下换了回去，洛亚解释道:
“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另外，我已经被特蕾西娅聘用为文化部长，虽然只有两个人……”
洛亚摊了摊手。
“嗯，你和我。”
整个巴别塔的权力构成已经差不多摸清。
领袖特蕾西娅，类似管理员的凯尔希，以及指挥官博士三人组成权力核心。
没有完全得到特蕾西娅的信任，洛亚理解，倒不如说能有这样的职位已经超出预料。
不过也没关系，他的私心只是给W一个家庭，而理想也与巴别塔不冲突。
“我去给你找点东西吃，待会一起去见特蕾西娅。”
说着，洛亚走出了房间。
系统的提示音从刚刚开始就不断地响，在去厨房的路上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消息。
【普通读者:信件数13468】
【特殊读者:信件数2】
无奈，洛亚只好开启免打扰。
消息过后，重头戏来了。
【《童年》/发布地:卡兹戴尔（官方已接纳）】
【读者人数:114680/1494891】
【传播范围:卡兹戴尔，维多利亚，哥伦比亚……】
“！？”
这两天忙着处理巴别塔的事和照顾W，洛亚都不知道自己的书这么火了，于是打开个人栏。
【当前声望:昙花一现（解锁条件:名望10000，匿名书1，发表书籍1）】
这是声望的第二级，想要提升等级不仅需要名望，还要书的数量。
再接再厉吧，洛亚领取了第二阶段的奖励。
【恭喜宿主获得:“此世之证”】
【“我的书会告诉后人，我在这世界上走过。”】
【您对规则类攻击免疫。】
看到这，洛亚大概清楚了。
发表书籍不会获得系统奖励，但别的奖励其实显而易见。
洛亚想起问问题的斐诺，想到昨天早上，特蕾西娅亲口说出的那一声“谢谢”。
光是这些就足够了。
而匿名书籍的奖励是直接的，并且奖励是根据收赠者的情况来定，可以增强自己的能力。
声望机制的奖励就更明确了，系统在一开始就说过，这是防御性质的奖励，不过却采取了倒金字塔型的结构。
最下层是泛用性最低的，也是最强的，也许最上层是免疫物理攻击？
想清楚这些，洛亚继续查看系统。
【由于您已进入第二阶段，系统将在明天6:00—10:00进行更新，敬请期待。】
【您的书籍数量已恢复至1】
来了，新书来了。
洛亚这次决定选择匿名书籍。
重拾卡兹戴尔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童年》的影响也还在扩散，贪多嚼不烂。
况且经过前天晚上，洛亚急需要加强自保能力。
不过现在还没有那么急，很多事情还要处理。
到了厨房打声招呼，洛亚端着餐盘返回。
恰好此刻特蕾西娅推门而出，见到洛亚后温柔一笑。
“打扰了，洛亚先生，我来通知你下午的会议，顺便拜访W小姐。”
“她给我开了门，很高兴能看到她平安无事。”
洛亚回以一笑。
“我知道了，麻烦殿下了。”
特蕾西娅轻轻点头，转身离开。
洛亚走进房间，W小姐枕着左臂躺在床上，右手玩着刚刚拿到的匕首。
将餐盘放到桌上，洛亚直接把匕首没收。
“吃饭。”
“哦。”
W小姐乖乖地起身。
洛亚忍不住问道:“特蕾西娅这人怎么样？”
“嗯……有点亲切，不算讨厌，倒是有些方面有点像……你？”
W迟疑了一会，想了想。
也许没有洛亚，自己也会追随于她吧。
“好吧。”洛亚耸了耸肩。
离下午还有些时间，W先是去报道，回来的时候满脸阴沉，问候那个叫凯尔希的老女人，还有那个叫博士的兜帽人，什么话脏说什么。
听的洛亚嘴角直抽搐。
之后会议就开始了。
凯尔希，特蕾西娅和博士，这次多了个洛亚。
他就坐在一边，看着这三巨头把文件推来推去，说一些听不懂的谜语，搞得洛亚头大。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话题终于来到自己这里。
洛亚坐起身子，博士给他递过来一份文件，说道:
“这是你和W的档案，需要完善。”
“另外，我们决定正式启用文化部。”
特蕾西娅接过博士的话茬:
“洛亚先生，出于对《童年》和你的信任，文化部的任务交由你来拟定，审议通过后就可以实施。”
后面的细节洛亚记不清了，直到走出会议室才回过神来。
没有想到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说辞没有派上用场，反而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可以调动资源的位置。
巴别塔之旅虽然开始有些波折，但结果好到让洛亚不可置信。
因为这份权力和责任是等价的。
这份责任也和自己的理想是等同的。
所以，洛亚发自内心地感谢巴别塔。
W此时还在熟悉罗德岛号的环境，洛亚一个人回到房间，将心中的激动压下。
“没什么好高兴的，洛亚，你只是离理想近了一步，还差得远。”
“所以，你一定要时刻记住自己从哪里来，要去做什么。”
洛亚低声呢喃。
这两句话说给自己听，也说给未来听。
“开始吧。”
洛亚打开系统。
【已选择匿名书籍，已发放《卡西米尔近代史》】
【资料——逐光行者】
【骑士啊，请挺起你的胸膛。】
【先辈啊，请祝我在夜中盛放。】
【无惧前路何往，我要做撬动黑暗的光。】
【而如今我也迷茫。】
【只因我的祖国让我流浪。】

第十一章 骑士
在系统描述结束后的那一瞬间，一个人物就已经在洛亚脑海里形成了。
他来自于一本西班牙文艺复兴时期的巨著。
虽然它的目的出于反骑士，但更多的是反对迂腐和封建，其主角的精神内涵更是在人类文学史上经久不衰。
同样，这本书也体现出人生中永远都解决不了的终极矛盾——理想和现实。
其泰拉化难度比《童年》更加复杂，甚至涉及到新兴资本，洛亚需要大量的时间考虑，必须先把其他的事安排好。
首先查看普通读者的信件，这些信都是通过各种非系统方式寄出，只是由系统进行了整理，无法来到洛亚手上，更别说回复。
主要是作为一个大致参考。
草草地浏览完几封，洛亚打开特殊信件。
第一封是塔露拉，时间是昨天。
“亲爱的“L”先生，向您问安。”
“整合运动的步伐比以往更加坚定，我们的信念已经坚不可摧。”
“请静候我们的好消息。”
看完，洛亚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复，直接点开下一封，不出意外是斐诺的。
“洛亚，我听你的，今天把他们都教训了。”
“但妈妈很生气，不给我买电吉他了，哼，反正她也老是忘记。”
信的最后还画了一个哭脸。
洛亚哑然失笑，给她回了一个大拇指。
关掉系统，门外传来骚乱声。
“怎么个事？”洛亚探出头。
走廊上，赫德雷一脸平静，尽管W已经用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伊内丝没有帮忙选择看戏，见到洛亚朝他点头示意。
“W。”洛亚叫了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W收回匕首，一脸不爽地走回洛亚身边。
赫德雷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痕，面色波澜不惊。
“伊内丝和我说了当时的事，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前来和你道别。”
“你不留下来吗？”
“不。”
眼见赫德雷去意已决，洛亚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几人在这里散伙了。
“赫德雷连情报都没摸清楚，差点害死我们。”W靠着墙壁，不满地说道。
“也不怪他。”
洛亚挠了挠头。
他对赫德雷没什么恶感，相反作为一个佣兵队长，赫德雷已经仁至义尽了。
自从在特蕾西娅口中得知了特雷西斯的事情，这件事的确是洛亚引起的。
也能印证当时那些佣兵为什么没有开火，特雷西斯想当面和他谈谈。
不可否认，特雷西斯胜算远超特蕾西娅，甚至道路也更加适合如今的卡兹戴尔。
无论如何，洛亚已经选择了特蕾西娅。
他无法改变如今的战局，但一定要改变卡兹戴尔的结局。
文字的力量有时候远胜于刀剑。
也许最后的结果依旧是悲剧，但只要萨卡兹心怀希望，卡兹戴尔就永远不会毁灭。
“好吧，反正现在是我跟着你了，你说了算。”
W用着阴阳怪气的腔调。
“你可真有本事，我的部长先生，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再这样说话我就亲你了，我的助手小姐。”
W立马闭嘴，像小猫一样龇牙瞪着他。
“骗你的，不说也亲你。”
“你……”
洛亚用嘴打断了W小姐的逃跑。
另一侧，伊内丝和赫德雷走下罗德岛号。
“我可以理解你面见特蕾西娅殿下，但为什么要冒着激怒W那个疯子的危险去见洛亚？”
伊内丝侧过头，想起前夜差点进入大脑的恐怖意志，心有余悸。
“我想绝对不是因为洛亚的力量。”
“当然不是。”
赫德雷缓缓解释道:
“洛亚藏得很好，藏得我们谁都没有发觉他的特殊。”
从物资袋里取出一本书，赫德雷将其递给伊内丝。
伊内丝接过，念出了那上面的名字。
“他的目的一开始就是涉足内战，他很厉害，厉害到我不想与他牵扯任何关系。”
赫德雷回头，看向罗德岛号这个庞然大物。
希望再也不见。
洛亚和W闹腾了一阵就正式上岗了。
由于文化部是临时成立的，不仅区域狭小，而且除了桌椅什么设施都没有，进来的入口处挂了一个写着“文化部”的简陋牌子。
而且洛亚甚至没有自己的办公室。
“怎么感觉被发配边疆了呢？”
正坐在椅子上沉思，门口忽然传来动静。
“嘿咻！”很有元气的声音。
天天跟一群领导，谜语人，乐子人打交道的洛亚瞬间被治愈了。
一个黑长发的萨卡兹——像是血魔，搬来了一个比她人还高的箱子。
“洛亚先生，咖啡机放在哪里？”
“啊，放在那里就好。”
赶紧起身帮忙，两人合力将咖啡机抬到角落。
可露希尔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你好洛亚先生，我是可露希尔，负责罗德岛号的工程和后勤工作。”
“你好，可露希尔小姐。”洛亚热情地回应。
可露希尔环视了一圈，挠着头，语气带着歉意:
“抱歉，因为时间太紧了，这一块区域还是临时开放的，所以……”
“没关系的，我能理解。”洛亚怨气散尽。
先不说可露希尔是个可爱的小姐，光是她亲自给洛亚搬东西就很值得感谢了。
更别说自古以来得罪后勤的，没几个好下场。
送走了可露希尔，洛亚拿出自带的笔和纸，写下《巴别塔文化部规划》。
“战略重点:重构萨卡兹文化认同……”
提出人:洛亚，执行人:洛亚
洛亚前世选择汉语言文学专业，不仅是因为喜爱文学，更是因为听说对考公有利，因此这方面手到擒来。
审视几遍补上缺口，洛亚准备找个时间递交给特蕾西娅。
现在可以开始构思新书。
洛亚翻阅起了《卡西米尔近代史》。
同样，这本书对卡西米尔的现状以及其前因后果记载得非常详细。
可以说当权者知道的，上面有记载，当权者不清楚的，上面也有记载。
目前，卡西米尔最大的问题就是国家精神腐化，资本野蛮无序地生长，试图取代骑士阶层。
但就现在而言，解决了资本就没有钱袋子，解决了骑士就没有枪杆子，所以两方势力都很默契地在暗中较量，没有把问题摆在台面上。
卡西米尔整个统治阶级都是不健康的，扭曲的。
“骑士阶层不能赢，资本更不能赢。”
骑士阶层可以被消灭，但骑士和骑士精神不能消失。
资本需要被规范，但不能没有。
洛亚是来帮人的，不是来摧毁人家祖国的。
虽然对卡西米尔动手是迟早的事，但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帮助这位高洁的骑士。
“那么，一个可笑可悲又可敬的骑士的故事怎么样呢？”
洛亚翻开了《堂·吉诃德》。

第十二章 当你迷茫
洛亚剩下的时间用来研读这两本书，并考虑改编的思路。
由于系统明日更新，洛亚害怕重蹈覆辙便没有再动笔。
次日九点钟，系统第二次更新结束。
【文豪系统2.0更新完毕。】
【为了优化您的体验，现已将定时服务列为基础功能。】
【调查问卷功能已解锁。】
【现在，您可以向读者发布调查问卷，系统只负责筛选被调查人并整理至邮箱（与您建立关系的特殊读者除外）。】
也就是说洛亚需要自己想办法把问卷交到别人手上，之后不需要操心回收问题。
和赠礼机制一样，暂时没什么关键的用处。
办公桌前，洛亚定了个中午12点的时，随后沉入系统空间。
新作的思路已经有了，整理两个多小时过后，大致框架的也已经扎实。
还有些时间，洛亚开始编纂序言。
该写什么好？
洛亚思索片刻。
罢了，本就不需要刻意去想。
带着几分洒脱，洛亚直接写道:
“亲爱的骑士，你最近似乎遇到了一些困难。”
“尽管我相信这些困难终将被你打败，但仍想尽我的一份绵薄之力。”
“寄来这本书没有其他目的，只希望你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不必在意我是谁。”
有感而发，刷刷地写出这几句话。
从开始到现在，洛亚的信件一直用的是平常亲切的口吻。
他从不因为自己拥有系统和一个世界成熟的理论、文学体系而觉得高人一等。
就像对一直尊敬她的塔露拉，就像对还是小孩子的斐诺。
斐诺代表泰拉文明的明天。
而洛亚，塔露拉，还有这位骑士，他们负责让泰拉文明到达明天。
所以，洛亚在最后加了两句。
“我们都为某个信念而战。”
“望你走出阴霾，我的朋友。”
——你的战友，“L”
写完序言，洛亚关闭系统，恰巧敲门声响起。
“请进。”
因为会敲门的肯定不是W，所以洛亚用了敬语。
得到允许后，特蕾西娅推开了门，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手里提着饭盒。
驴……驴子？
洛亚看着她长长的耳朵。
不过领导在，这话在心里在说说就好。
微笑着起身，洛亚走向特蕾西娅。
“殿下，送饭这件事让W来就好，没必要麻烦您。”
“是我自己坚持要来的……叫我特蕾西娅就好，不需要再加上殿下。”
特蕾西娅温柔一笑，松开牵着女孩的手，介绍道:
“这孩子叫阿米娅，她一直很想见你。”
“洛亚先生，你好。”
阿米娅有些紧张地把饭盒放到桌上。
笑了笑，洛亚膝盖微屈，把视线摆到一个能与她平齐的高度，轻柔道:
“你好呀，可爱的阿米娅小姐。”
“请问你能和我成为朋友吗？”
“！”
阿米娅瞪大了眼睛，手指不停打着圈圈，看向满脸笑意的特蕾西娅。
特蕾西娅微微点头。
阿米娅这才展颜一笑。
“好的，洛亚先生。”
“我很喜欢读你的书。”
————
送走特蕾西娅和阿米娅，洛亚迅速消灭完午饭。
还没来得及做别的事情，W就大大咧咧地进门。
自从洛亚正式上岗，两人私下独处的时间就只有晚上。
W经常抱怨洛亚居然是个工作狂，一天到晚待在文化部。
和他不同，W在这里可待不下去，但见不到洛亚又觉得心烦，于是每天的午饭都被W承包。
见到她有些郁闷的样子，洛亚忍俊不禁。
“笑什么，不许笑！”W举起拳头示威。
洛亚咳嗽两声止住笑意，假装不解道:
“奇怪，今天W小姐的送饭权力好像被谁抢走了，但是一点都不生气。”
于是W更郁闷了。
所以有人遭了殃，文化部响起惨叫声，经久不绝。
玩够了，W抱着双臂靠墙，不耐道:
“还不是因为你。”
在W眼中，特蕾西娅和洛亚太像了。
“她跟谁都客客气气、温温柔柔，一点脾气没有，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呵。”W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但这次来不仅仅是和洛亚嘻嘻哈哈。
她有件必须要明白的事情。
“洛亚，”W轻唤他的名字，神情在不知不觉间严肃。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发出了疑问。
那本被巴别塔印发了不知道多少本的《童年》，W不可能不知道。
也就是说，从赫德雷提议洛亚去往巴比塔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算计了。
由于不知晓系统的存在，一些细节只能靠W猜测，可越猜越觉得洛亚神秘。
这些W通通不想管，她只想知道一个答案，或者一个态度。
经过W摧残，此时洛亚正瘫痪在躺椅上。
闻言，他侧过头望向W，W的金眸也盯着自己。
两人的视线在此处交汇。
“哈……哈哈……哈哈哈……”
丝毫没有感到氛围的沉重，洛亚像往常玩闹时一样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两人的默契有时候没必要言语，这样就够了。
我们还是我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洛亚是这么表意的。
“嘁。”W移开视线。
这时候，洛亚其实不必再多言，说多了W可能也懒得听了。
可洛亚就是要说。
他不再笑出声，但嘴角依旧带着笑意。
闭上眼，将W的身影映入心底。
语气轻柔，洛亚说:
“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
那个初来乍到、出口狂言的洛亚，和久经沙场、杀人如麻的少女相遇的时候。
“我好像说了很多甜言蜜语哄到了你。”
“现在我在想，终于有机会实现它们了。”
“W，我想给你一个名字。”
到这里停下，洛亚睁开眼。
W小姐还是那个动作，只不过将头扭过，不让洛亚看她的表情。
他们都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
——等你口中的话实现了，我再考虑要个名字。
“少在这里说大话了。”W摆摆手。
她并不相信卡兹戴尔能够浴火重生，也不相信那个萨卡兹能笑着说自己幸福的时代。
W不屑地离开。
却在走到门口时顿住脚步，扭过头给身后那人一个微笑。
就像她读懂了洛亚的笑，洛亚也读懂了她的笑。
W不相信这些。
但她相信洛亚，哪怕走到最后粉身碎骨。
重新闭上眼，洛亚无言而笑。
总有一个人让他愿意拼尽全力，付出自己的一切。
夜晚来临。
在泰拉的另一个地方，有人迷失了方向。
玛嘉烈·临光点燃篝火，在漆黑的旷野，这点光芒格外耀眼。
自被驱逐出卡西米尔已经过了一年，她走过乌萨斯，莱塔尼亚等许多地方，现在又踏入卡兹戴尔的领地。
尽管这片领地前几年才有主人。
不知道为何进入这里，就像不知道为何要走过这么多地方。
也许潜意识里，玛嘉烈希望在这一路上找到答案。
看着篝火，眼中有些许黯然。
玛嘉烈沉默而无言。
“骑士，你需要一个向导吗？”
陌生人的声音。
玛嘉烈跳起身，举起盾牌警惕来人。
她全身被黑袍覆盖，拿着一把像法杖又像剑的武器。
赦罪师摘下沉重面具，将它丢在火焰之中。
“骑士，我没有恶意。”
“几秒钟之前我是一名赦罪师，现在没有身份。”
“你可以称呼我为闪灵，接下来我们可以同行。”

第十三章 一个童话
正午，两人靠在一片废墟边休息。
闪灵还是像往常一样翻看手里的书籍。
“这本书对你很重要吗？”
玛嘉烈不解，这三天来她都不知道把手里的书翻了多少遍。
闪灵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地翻页。
“它对每个萨卡兹都很重要，玛嘉烈。”
“总有一些东西能带给你改变，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
“我可不这么认为。”玛嘉烈矢口否认。
闪灵念过其中的情节，但玛嘉烈没有特别的感触，她既不歧视萨卡兹人，也无心关注这些。
闪灵没有继续解释，沉默地看书。
休息了一会，玛嘉烈再次开口问道:
“你的目的地是哪？”
“巴别塔。”
闪灵抬起头，轻轻把书关上。
书的封面印着作者的名字——洛亚。
“离开这里，去巴别塔。”
而在巴别塔，洛亚送走了最后一批来要签名的干员。
“我这里是文化部，不是签名部！”
抱怨一句，洛亚无奈地望向一旁的特蕾西娅。
“殿下也不阻止一下。”
“好啦好啦，洛亚先生，就算是你一直叫我殿下的惩罚。”
特蕾西娅捂嘴偷笑，然后聊起了阿米娅。
“好朋友洛亚先生有完成那孩子的委托吗？”
“啊！”洛亚一拍脑袋，他是真忘了。
“晚上我亲自向阿米娅道歉。”
这几天洛亚忙着文化部和《堂吉诃德》的事情，把阿米娅的事忘了。
阿米娅一直想听他写的童话故事，已经等了一天。
“好的，我会转告阿米娅。”
特蕾西娅说完私事，开始谈公事。
“洛亚，我们对你的规划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改。”
说着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洛亚。
洛亚接过，一张一张地翻阅，最后眉头紧锁。
“殿下，并非是我狂妄自大，想要争取表现。”
“可这份规划我不能接受。”
洛亚原本计划的核心是围绕高尔基三部曲展开。
具体计划的细节不由洛亚负责，但至少内容要由他来定。
修改后的规划将三部曲变成了《童年》，大大降低了实施效果。
知道自己可能有些为难特蕾西娅他们，毕竟目前洛亚名下只有《童年》一本书，续作能不能保持水准还是个未知数。
但洛亚十分坚定:
“殿下，请再信任我一次。”
“你可以保证吗？”
“我可以保证。”
“我知道了。”
特蕾西娅点点头，没有多问，将这份规划收回。
“那它就作为备用计划了，祝你成功，洛亚先生。”
说罢，特蕾西娅转身离开。
还真是……
洛亚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个不摆架子老板，在你羽翼未丰的时候给足你支持和信任。
或许特蕾西娅没有征服W，但已经了征服洛亚。
哭笑不得地把收到的礼物放在一边，洛亚终于可以瘫痪在椅子上带薪摸鱼了。
三天时间，文化部的设施已经焕然一新，就是还很缺人，仍然只有W和洛亚两个。
要是有人来直接投奔我就好了……
洛亚美美地想着。
这几天和特蕾西娅的关系亲近了不少，特蕾西娅宣发《童年》的同时也夹带了一些私货。
比如宣布巴别塔文化部成立，部长就是作者洛亚，给特蕾西娅吸了不少人过来。
收起思绪，洛亚开始给新书结尾。
“堂吉诃德死了，永远离开了这片大地。”
“具有远见卓识的锡德·哈迈德写道：‘落后顽固的骑士将日趋衰落，并且最终将彻底消亡。’”
带出主题，结束。
洛亚将书寄出，开始写给阿米娅的童话。
下班之前写完，最后又看了一眼信箱，有特殊读者来信，内容很简短:
“尊敬的洛亚先生，我有一个无理的要求。”
“能否请您写一则童话寄给我。”
刚好手里就有一篇，洛亚顺手就发了过去。
时间不早了，哄完阿米娅睡觉还要回去哄W。
洛亚走到巴别塔深处，通过层层安检后来到一个房间。
小兔子乖乖地躺在床上，特蕾西娅坐在床边。
洛亚朝她点点头，走到阿米娅面前摸着她的脑袋。
“看我给阿米娅带来了什么？”
洛亚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纸张。
在阿米娅惊喜的笑声下，洛亚开始讲述这个童话。
“从前有一个很厉害的勇士，他听说山的那边有一条非常邪恶的恶龙，于是就决定去讨伐它……”
在精彩的故事和轻柔的语调下，阿米娅很快就睡着了。
洛亚没有再讲下去，跟特蕾西娅一起轻轻地离开。
但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
“最后勇士战胜了邪恶的法师，将龙龙从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救出，他们成为了朋友，过上每天都能欢声笑语的幸福生活。”
赫默将故事讲完，伊芙利特已经熟睡。
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看见了她嘴角勾起的笑容。
看来伊芙利特对这个故事很满意。
勇士从地牢里救出了无辜的龙，结局很美满。
那，我是那个邪恶的法师吗？
愧疚感越来越重，赫默不敢再停留，关上门离开。
两个孩子睡了，深夜还有人没睡。
卡兹戴尔的荒野上燃起了篝火。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闪灵仍然在翻看她的书。
“我不知道，或许吧，我对巴别塔不感兴趣。”
玛嘉烈随后答道，站起身，看向周围。
“我去随便转转。”
“嗯。”闪灵头也不抬地应声。
这个时间玛嘉烈总会找一块没有人的地方做点什么。
或许是挥舞她的剑，或许是望着月亮发呆。
今夜，玛嘉烈开始锻炼已经生疏了的剑术。
月下，她挥舞手中的剑。
剑锋撕裂空气发出凌厉的响声，速度快到有了残影，现出一道道剑花。
良久，玛嘉烈收剑，长出一口气后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看着脚下的路行走，满地都是被侵蚀的泥土、砾石，还有……
一本书？
玛嘉烈停住脚步，将它拿到手中掂了掂，很重。
书的封面由白色金属制成，中间雕刻着一把精致的利剑，上方则刻着书名——《堂吉诃德》
居然是卡西米尔语……玛嘉烈翻开，看到了写在最前面的序言。
“亲爱的骑士，你好……”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热情让玛嘉烈觉得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的战友，‘L’。”
我们很熟吗？玛嘉烈不解。
没有考虑上面写的是真是假，也没有在意自己是否被监视。
孑然一身的骑士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甚至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那就看看吧，这个自称“L”，说想帮自己的家伙。
并不认为一本书能帮到她，玛嘉烈席地而坐，打开了书:
“卡西米尔境内有个村庄，不知道名字，不久前住进了一位见习骑士，家里藏有一面古盾，还有一支长矛，就插在枪架上……”
“玛嘉烈！”
直到一道呼声将她惊醒，玛嘉烈下意识地跳起身。
远处，一个黑影高举着火把朝她奔来。
闪灵跑到玛嘉烈面前，见她没事，于是开口解释:
“你每次只离开一个小时，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我担心你出事。”
随后目光疑惑，不解道:
“你刚刚坐在那里，是……”
“没什么。”
玛嘉烈微微一笑，借着夜色将手上的书偷偷藏在身后。
“我只是在看月亮。”

第十四章 堂吉诃德,我们都是疯子
硝烟还没有散尽，玛嘉烈和闪灵就踏入了这里。
“穿过交战区，就到特蕾西娅殿下的管辖地了。”
两人在刚刚在结束战斗的战场上穿梭。
玛嘉烈突然伸出手拦住闪灵。
“有动静。”
拔出剑，玛嘉烈悄悄绕过一处残垣。
“玛嘉烈，有什么情况吗？”
闪灵在不远处呼喊。
“……”
脸上浮现出挣扎，玛嘉烈犹豫片刻，还是对着身后答道:“不，没什么。”
随后收起剑，走向闪灵。
“交战区偶尔也会有平民吗？”她沉重地问。
“不会，如果有，那就证明战争又扩大了。”
闪灵神情哀伤地答道，随后朝着玛嘉烈伸出手:
“可以给我用一用你的剑吗？”
玛嘉烈浑身一僵，没有动作。
闪灵也没有收回她的手，气氛逐渐变得僵持。
“不用了。”
玛嘉烈走了回去，拔剑挥击收剑，一气呵成。
压在萨卡兹平民身上的石头应声而倒。
一个小插曲，两人没有再提，继续并肩而行。
闪灵突然开口:
“你并非这样的人，玛嘉烈·临光小姐。”
“或许吧，可能我就是如此卑劣。”
玛嘉烈自嘲一笑。
闪灵摇了摇头，把目光移向远方。
“曾经的我……不，就在不久之前，我也像你一样。”
“现在我走了出来，希望你也如此。”
“玛嘉烈，不要让暂时的迷茫消磨了你的光辉。”
闻言，玛嘉烈还想说些什么，但脑海里不知怎的冒出一个人的身影，那是前天看到的片段:
“堂吉诃德还讲了许多话，显然要他回心转意是做不到的了。”
“绿衣人想拦阻他，可是赤手空拳，敌不过他的武器。”
作为一个反面教材，堂吉诃德是很成功的。
他的脑子里充斥着幻想，无论如何都要杀死那只狮子，坚信这匹狮子是别人用来伤害他的诡计。
盲目而愚蠢。
“借你吉言。”她这么说道。
闪灵微微一笑，转而赞叹道:
“你与我所想象的卡西米尔骑士不同，身上有一股稳重。”
是吗，或许是吧。
玛嘉烈没有再回答。
一年过去，她早已学会内敛。
但是成长伴随着代价。
她再不知道该如何露出锋芒，也找不到曾经锋芒毕露的自己。
放在剑柄上的手突然松开，玛嘉烈迷茫地望着脚下的路。
罢了……
她忽感无力。
走了大概四个小时，到了交战区边缘，两人原地休息。
闪灵依旧在翻阅她的书，一边翻一边提议道:
“去了巴别塔，我们可以成立一个小队。”
“我可还没说跟你去那里。”
玛嘉烈摆摆手，站起身说道:
“我去另一边，待会在这里集合。”
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
“玛嘉烈。”闪灵开口叫住了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但……请始终记住自己是谁。”
玛嘉烈没有回头，迈着脚步离去。
入夜，篝火再次燃起，玛嘉烈如往常一样又跑去了别的地方。
但今天没有练剑，而是看月亮。
可月亮没有什么好看的，它就是这样，变也不变。
可我呢？
始终记得我是谁……呵。
玛嘉烈甩了甩脑袋，将思绪清空，不再去想这些让人心烦的事。
来看书吧，那个堂吉诃德故事，那个愚蠢天真的骑士。
和自己如此相像。
来嘲笑他吧，嘲笑他的理想，否定他的一切。
因为只有这样，玛嘉烈才能对自己见死不救的行为有一丝丝慰藉，才能为一年来漠然麻木的罪行开脱。
给家族蒙羞，给自己蒙羞，给卡西米尔所有的骑士蒙羞。
我就是堂吉诃德。
你看啊，堂吉诃德是那么愚蠢。
两个羊群集结在一起，他竟然认为那是在交战，冲进去就对着羊刺啊刺，最后被牧羊人用弹弓打落了牙齿，还栽下马来。
多么得愚蠢而滑稽啊！
太好笑了，玛嘉烈开始哈哈大笑，她一边笑，一边将情节大声读出。
一年以来的所有压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无边无际的痛苦摧残本就濒临崩溃的精神。
污蔑，流放，再到堕落边缘。
她像是疯了一般，捧着书手舞足蹈。
堂吉诃德对身旁的人说:“我的朋友，前面出现了一个巨人，我要去和他决斗，我要打败他们。”
那人惊慌地问:“再做白日梦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巨人！”
堂吉诃德用手指着前方说:“不，我的朋友，你看它多么宏伟，那就是巨人！”
“你根本就不懂得，他就是巨人。如果你害怕，就请躲开吧，我一个人与巨人决斗。”
那人听完他的话心里明白了，没有多言，沉默地看着他前进的身影。
堂吉诃德说完，就骑马冲了出去。
“你不要跑，单枪匹马的骑士来了，我要和你决斗。”
巨人来了，但那的确不是什么巨人。
天灾降下，那震撼的，骇人的，席卷一切的风暴，瞬间吞没了堂吉诃德的身影。
他的马丢下它的主人，惊恐慌张地嘶鸣逃命，但堂吉诃德丝毫不怕，他狼狈地起身，继续朝着天灾冲去，不曾有一点怯懦的迹象。
此刻他无所畏惧。
玛嘉烈的笑声在这里停止。
褪去一刹那的癫狂，她平静下来，轻轻触碰这一段文字。
那是很久之前，其实并不久，只是临光觉得很久了，久到差点忘记。
玛嘉烈对那些商人说:“我要撕碎你们的阴谋，我要打败你们。”
商人们不屑地说:“别再做白日梦了，你根本不可能做到。”
于是玛嘉烈用自己的剑在骑士竞技台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她说:
“你们根本就不懂得，你们践踏着骑士的精神和荣耀，如果你们害怕，那就滚吧，我一个人与你们决斗。”
她一往无前地向前奔去，就如同堂吉诃德。
愚蠢的堂吉诃德，不自量力的堂吉诃德，狂妄自大的堂吉诃德。
玛嘉烈轻轻念出他最后的一段话:
“来啊，你来啊，你撕裂我吧，你打不败我的，你这该死的巨人，我要向你证明你永远无法战胜我们，摧毁我们，无论你多么可怖和强大。”
堂吉诃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如此愚蠢。
他什么都没能证明。
“堂吉诃德，我们都是为信念赴死疯子。”
玛嘉烈怅然若失，自嘲一笑。
“所以我这一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认为你可以决定今后要做什么。”
在玛嘉烈愕然的目光下，闪灵同她坐在一边，看向她手中的书籍。
“我说过了，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
拿出随身带着的《童年》，闪灵笑道:
“我的朋友，很高兴你能找回自己。”
“啊，希望不算太晚。”
玛嘉烈张开五指，对着月亮盈盈一握，侧过头请求道: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闪灵微笑着点头，离开了她身边。
玛嘉烈又翻开了这本书，不过这次翻到的是第一页，那个写着序言，让她感到莫名其妙的地方。
“我们都为某个信念而战。”
“望你走出阴霾，我的朋友。”
——你的战友，“L”
这些文字此刻不再陌生，亲切在心中悄然流淌。
脆弱和迷茫随着最后的癫狂而去。
玛嘉烈站起身，拔出剑指向月亮，宣告骑士的回归。
此刻，她宛如新生。
“闪灵，我觉得你的提议非常不错。”
“是吗，你已经决定去巴别塔了吗？”
“不，我是说小队的事。”
玛嘉烈回过头，眼中带着笑意。
“就算我们不去巴别塔，也可以做其他事情。”
“使徒，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思索了一会，闪灵点点头。
“很好的名字。”
玛嘉烈笑了笑，忽然咬破手指。
打开《堂吉诃德》，在最后一页夹着的纸上写出一行字来。
沉寂许多天的系统邮箱再次响起提示音，正在文化部埋头加班的洛亚点开。
是《堂吉诃德》收赠者发来的，内容非常简短。
“谢谢你，我的朋友。”
洛亚微微一笑。
也恭喜你，我的朋友。

第十五章 我将逝去,你将长存
【收书人评价:S】
【您的作品数增加至1】
【获得信物:“骑士之证”】
【伟大骑士的认可和谢意，代表着整个家族的友善。】
【现在你可以使用与“光”有关的源石技艺了。】
与上一个信物不同的是，洛亚发现“骑士之证”旁边出现了另一段话。
【非意识类信物可以取出。】
【也许这些信物在某些时候可以发挥它的隐藏作用？】
最后一句话显得有些意味深长，洛亚想起巴别塔的某个女人。
警惕凯尔希病毒传播！
将新获得的信物取出，是一枚徽章，上面雕刻着洛亚不认识的图案。
还挺好看，符合他的审美。
洛亚试着施展新的源石技艺，徽章上瞬间散发出金光。
哇，金色传说！
收起徽章，该开始忙正事了。
洛亚打开通讯器，联系上了最不愿意联系的人。
“凯尔希女士，我是洛亚……”
四人会议再次开启，这次商讨的是推进《卡兹戴尔文化规划》的问题。
洛亚认为最好将时间定在一年后，但其他三人都对此没有表态。
大约三个小时后，洛亚走出会议室。
特蕾西娅在身后叫住了他。
“洛亚，我们谈谈。”
于是博士和凯尔希的注视下，两人折返回会议室。
一进门，特蕾西娅就轻轻握住洛亚的手，恳切道:
“洛亚，我们需要加快速度。”
她的举止中有一股不易觉察的慌张，好些有什么在身后追赶她一样。
洛亚没见过这样的特蕾西娅，一直以来她都展现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从容。
但很可惜，这件事不是洛亚说做就能做到的。
叹了口气，洛亚无奈道:
“你也知道让萨卡兹认为自己是萨卡兹，并且否认自己是魔族，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说到这，洛亚盯住她的眼睛。
“你似乎很着急，特蕾西娅。”
“我需要知道原因，这很重要。”
他以为特蕾西娅会告诉他。
不仅仅是因为两人越来越坚固的关系，更是因为洛亚始终认为自己已经身处特蕾西娅的战车上。
但特蕾西娅没有，她只是轻轻闭上眼，松开了洛亚的手。
一个莫名其妙却理所当然，出人意料但情理之中的答案。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我知道了，特蕾西娅殿下。”
“我会尽快写出下一本。”
摘下自己的帆布帽丢在桌子上，洛亚留给她一个背影。
“……”
无言的沉默。
有人因为她的答案而伤心，甚至失望。
隔阂就这样产生了。
但这没什么，与你相比没什么。
特蕾西娅悲哀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抱歉，洛亚，你不能参与我和特雷西斯之间的战争，绝对不能。”
战局一直在恶化，或许她已经撑不了太久，没时间了，必须再快点。
这幅身躯会湮灭，巴别塔也会灭亡。
甚至还有博士，凯尔希，所有为她而战的人们。
但你不同，洛亚。
你肩负着萨卡兹一族最神圣的使命，我和特雷西斯谁也没有权力伤害你。
即便我失败了，你会在特雷西斯身边继续散发光和热，温暖萨卡兹一族的内心，拯救这个疲惫不堪种族。
所以，原谅我……
静静地站在空荡的会议室内，特蕾西娅久久无言。
而洛亚同样沉闷地回到房间。
W恰好在站在桌前打磨匕首，被来人一言不发地抱起扔在床上，脸颊埋入她的胸膛。
“你干什……”
“我被踢出去了。”
洛亚的声音有些嘶哑。
W哑然，丢下匕首，左手轻抚洛亚的发丝。
“在会上吃瘪了？”
“是特蕾西娅……我不懂，W。”
“我们明明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甚至刚刚还可以说关系融洽。”
洛亚语气很平淡，情绪也听不出起伏。
“可我想不通，为什么她能给我这么大的信任，却在这些细节上不愿开口。”
这些事情W帮不到洛亚，只能静静听着怀里人倾诉。
当他不再说话，不再动弹，W才缓缓开口:
“没什么的，洛亚。”
“大不了我们离开这里，去找特雷西斯，去找别人，哪里有路走哪里……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你说得对。”
郁闷了一阵，算是宣泄了情绪。
洛亚抬起头捧着W小姐的脸亲了一口。
不正经的洛亚又回来了。
“真恶心，快滚。”W轻轻踹了他一脚。
于是洛亚又亲了一口。
直到亲够了，他才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领。
虽然不知道特蕾西娅怎么想的，但哪怕是为了W，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上班去了，和我一起吗？”
“我待会要出任务。”
闻言，洛亚挑了挑眉。
“你是我的人，谁越级调的你？”
“我自己。”
W看向护短的洛亚，无奈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闲不住，天天待在这里都快发霉了。”
“好吧……有危险吗？”
“跟着Scout小队接两个人，应该没有问题。”
洛亚这才点头同意。
到了文化部，《在人间》的创作就开始准备了。
如果说《童年》是发给全体萨卡兹的，给他们埋下一颗种子。
那么《在人间》就是给在卡兹戴尔境内这些萨卡兹的种子浇水，加速其生长。
作为高尔基三部曲中的第二部，阿廖沙在一部中正式步入社会。
在人生的道路上，他历尽坎坷，与社会底层形形色色的人们打交道，在生活的阅历和大量的阅读中扩展视野，为他今后的人生奠基。
《在人间》整个作品是俄罗斯人民的生活和它的苦闷象征，作品延续了底层人民的困苦生活。
那么，开始吧，开始给萨卡兹真正的引导。
如果萨卡兹真的无药可救，真的如外界说的那样不堪，那么洛亚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他所做的，不过是通过纸笔将萨卡兹人内心深处隐藏的情感激发出来。
【已选择作品《在人间》，已发放《卡兹戴尔生活实录——佣兵与不普通的普通人》。】
这次的资料很有意思，不但名字很长，写作方式也有很大不同。
洛亚想起了前世的作品——《万历十五年》。
《卡兹戴尔实录》和这本书很像，通过“大历史观”的研究视角，运用历史小说的叙事模式和传记体式的章节刻画关键人物，以展现卡兹戴尔底层的真实生活。
也许洛亚也可以学着仿一本，但都是之后考虑的事了。
《在人间》要做到《童年》没做到的事，那就是澄清《童年》中模棱两可的部分，将矛头直指泰拉各国对卡兹戴尔的迫害，以及真正的敌人——源石。
就从主角，“洛亚”入手。
“在现实环境的压迫下，洛亚居然没有成为刽子手和屠夫，最后还跳出了萨卡兹苦难的循环。”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洛亚准备开始拷问每一个萨卡兹了。

第十六章 没有时间
“我开始独自谋生了，在一个不知名的雇佣兵团给他们打下手。”
“我的头儿是个高个子，有一张粗糙的褐色脸孔和铁青色的牙齿……”
洛亚开始将书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十二岁的“洛亚”不得不进入雇佣兵团谋生，他辗转各地，因为不忍心杀人被多次抛弃，更换了不少团体，为很多人服务过。
开篇和《童年》一样，渲染着卡兹戴尔的残酷。
但《在人间》注定不是独属于卡兹戴尔的故事。
正直的斯穆雷登场了。
他是来自维多利亚的萨卡兹学者，放弃了在维多利亚的一切待遇，转而回到了这片苦难的土地。
他向又一次被抛弃，差点饿死的洛亚伸出了援手。
“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卡兹戴尔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洛亚不知道，所以他只能回答不知道。
可斯穆雷很满意这个答案。
他明白，那些杀红了眼的萨卡兹不会理会这个问题。
而那些彻底绝望的萨卡兹会疑惑他口中的“这样”是那样，在他们眼里，卡兹戴尔本该是这样。
但洛亚回答不知道。
他从心底里认为，卡兹戴尔不该是这样，萨卡兹不该这样活着。
因此，斯穆雷收下了他，教他自己毕生的学识。
到这里，主线就算全部展开了。
当洛亚写到这里，天已经暗了。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小兔子拎着饭盒，踏着小碎步就走了过来。
洛亚瞬间换上一副笑脸，起身走上前接过饭盒，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今天是阿米娅一个人过来的吗，勇敢的阿米娅！”
这一招很受用，阿米娅笑得眯起了眼，柔柔的声音中透露出几分弱气和不安:
“洛亚，你和……吵架了吗？”
因为害怕他生气，所以没有说出特蕾西娅的名字，阿米娅小心翼翼地看了洛亚一眼。
然后伸出小手拽住他的衣袖。
“我不想你们吵架，洛亚，你们和好好不好。”
这不是说和好就和好的问题。
但一些事情不好和她解释。
洛亚不想和阿米娅说这些沉重的事，她还小，以后的时间还长，可以在特蕾西娅的庇护下慢慢长大。
不想让小兔子伤心，洛亚只好撒一个小慌。
“好吧，既然我可爱的小阿米娅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强答应了。”
于是小兔子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走到一处拐角，高兴地牵住特蕾西娅的手说:“洛亚同意和好了。”
“是吗，阿米娅真厉害。”
特蕾西亚低下身抚摸阿米娅的头发，清澈温柔的眼眸中却充斥着看不见的愧疚。
不想和阿米娅说起这么沉重的事，只希望她能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无忧无虑。
阿米娅还小，但已经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来让她来慢慢长大了。
特蕾西娅望着天真懵懂的女孩，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两天后的正午，也就是洛亚写完并递交《在人间》三小时后。
W和Scout终于在前哨站见到了接应的两个人。
一个全身黑袍，一个全身盔甲，看起来格外搭配。
负责接线的人悄悄在Scout耳边汇报:
“她们就是要去见殿下的人，左边那个就是赦罪师。”
Scout点头，仔细打量前方二人。
此次前来不仅负责接应，还负责考察。
毕竟一个赦罪师突然跑到这里来说要投奔特蕾西娅，的确令人诧异。
“请先自我介绍一下。”Scout开口。
“前赦罪师闪灵，希望加入巴别塔。”
左边的黑袍人微微鞠躬，行了一礼，不过一身黑袍，加上赦罪师身份，怎么看都不像好东西。
右边的就显得正气多了，行了一个正经骑士礼，严肃道:
“卡西米尔临光家族成员，玛嘉烈·临光，想去巴别塔看看。”
Scout更诧异了。
卡西米尔的临光家族，更是和如今的卡兹戴尔八竿子打不着，更别说家族成员来这投奔特蕾西娅，还和赦罪师同行。
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他怀疑今天起猛了，出现幻觉了。
推了推墨镜，Scout扭头看向W问道:
“你怎么看？”
W:“看乐子。”
好吧，这人本就指望不上。
于是Scout接着追问:
“能告诉我原因吗，闪灵小姐。”
“当然可以。”
闪灵微微一笑，伸出隐藏在黑袍下的手，手里握着一本书。
哦，那就不奇怪了。
这下Scout不诧异了，变成惊异。
怎么回事，连赦罪师也能策反？
压下心中的疑问和震惊，Scout转而问玛嘉烈:
“那你呢，临光骑士。”
玛嘉烈无所谓似地耸了耸肩，答道:
“如果你稍微了解，就知道临光家族有人因为感染矿石病而被流放。”
“我没有目的地，就随她去你们那里看看。”
不，其实还是有目的地的，玛嘉烈准备几年之后就杀回去。
“好吧，你们可以面见殿下了。”
Scout尽管还有疑问，但两个人的理由都过得去。
“不过需要大概两天的路程。”
“没有问题。”
闪灵回复道。
在进入特蕾西娅的领地后就基本看不见硝烟了，每走一段距离还能看见房屋等设施。
一天过去，第三天的黄昏，一些人在一处酒馆歇息。
Scout一边听黑袍人讲书，还一边和玛嘉烈以及身边的人搭话，只有闪灵听得出神。
不一会他讲完了，转身离开。
“我出去看看。”
猛然反应过来，闪灵打了声招呼就冲了出去。
回来时，手里还捧着一本新书。
《在人间》，洛亚著。
带着一丝急切，闪灵问道:
“Scout先生，我们还会停留这里多久？”
Scout看了她一眼。
这一路来闪灵都表现得很淡然，现在的反应的确有些奇怪，但在看到她手中书的封面后又不奇怪了。
“我们一小时后离开。”
Scout原是准备立马离开的。
但还是给她点时间吧，如果真的加入巴别塔，一名赦罪师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玛嘉烈看着闪灵手上的书，便知道她又要开始了。
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自己也看。
于是玛嘉烈掏出了《堂吉诃德》。
“……”
这下连W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这两人的确般配，怪不得会走到一起去。
而闪灵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这本书上。
洛亚的《童年》写得太好了，里面的话说到了闪灵的心坎里。
作为萨卡兹里的上层，闪灵自然明白这个种族的症结在那里。
虽然有一部分家族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她在《童年》中看到了一份希望。
不同于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一份全新的不曾出现过的希望，驱使她离开那里，去见一见洛亚，看看他是否真的值得追随。
闪灵很快便入了神。
因为太像了，洛亚笔下的每一串文字都好像用萨卡兹人的血泪写成的一样。
他明明没有在其中掺杂任何源石技艺，却有比所有精神类源石技艺更恐怖的感染力。
闪灵不知道这股感染力是什么，但她的确沉入其中。
“一片黑黝黝的树林在原野上耸立着，周围的一切都显得萧索，一切都无声地紧紧偎依在这残破的地面上……”
故事在这里猛然脱离了“洛亚”的视角，转而叙述:
斯穆雷悲伤地摘下帽子，将从维多利亚带出的一支枯萎的玫瑰插在坟前。
闪灵浑身一颤，看向这一页的最后一句话。
“孩子，这儿就是维多利亚和乌萨斯为我们营造的墓地。”

第十七章 文化部招新,但不是很新
“殿下。”
侍从恭敬地递来一本书。
男人接过，随后走到属于自己的住所。
这里光线很暗，只有几根蜡烛在摇曳。
桌前，男人静静地翻阅:
“有什么话好说的!萨卡兹就像疯狗在自家院子里撕咬彼此。”
“忽然这么感觉，我坐在斜坡上，难以言状的痛苦使我发疯，我咬紧嘴唇使自己不至于哭喊，吼叫。”
“现在忆起这件事，我感到难以忍受的恶心，有点不寒而栗，我觉得惊奇，一直以来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这点。”
“是什么带给了萨卡兹苦难，是谁制作了牢笼，将卡兹戴尔囚禁在痛苦的循环之中。”
“一旦试图挣脱，那些卑劣的魔鬼就会摧毁萨卡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
“什么都不会剩下！”
读到这里，特雷西斯长出一口气。
只有故事讲的好，这些话才能让人听进去。
他做不到，所以心中不禁为洛亚所叹服。
特雷西斯感叹道:
“真想见你一面，让你在我左右。”
另一边，在抵达巴别塔的前夕，一个临时休整点内，闪灵也看到了故事的尾声。
“卡兹戴尔充满着仇恨，但我思索最多的是大地的宏伟壮阔，及老师所说过的那些城市和过着不同生活的别国。”
“那些作家书中所描写的生活更加纯洁、可爱，没有那么多困苦，不同于我周围那种血腥、黑暗地沸腾着的生活。”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萨卡兹无法过上那样的生活。”
“这使我产生了一种结束一切，让所有人能够过上好日子的强烈渴望。”
经过长久的铺垫，洛亚精心准备的思想在书中图穷匕见。
光明逐渐在眼中闪烁，心中好似被什么填满。
那因为家族，因为责任而变得古井无波的内心在逐渐沸腾。
闪灵不由得念道:
“我真想给这片土地猛踢一脚，使万物像欢腾的旋风一样旋转起来，我沉浸在另外一种生活之中。”
“——美好、生机勃勃的卡兹戴尔，和友善，诚实的萨卡兹。”
“可现实的痛苦使我猛然惊醒，咬紧牙关，踏着腐烂的土地，径直向前方走去。”
结语。
“总有一天萨卡兹会走出这样的路来！”
书籍就这样停留在最后一页久久不变，闪灵反复地读着最后的几段，读得声音嘶哑。
“走了。”
直到玛嘉烈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笑道:
“很熟悉的感觉，不是吗？”
闪灵合上书，暂时将汹涌澎拜的情感压下，笑着道:
“的确如此。”
就如同洛亚所说的。
希望的土壤在长期的战乱下，已经在每个疲惫不堪的萨卡兹心里生出。
一颗种子已经种下，现在是生长的时候了。
一行人向最后的一段路走去。
黄昏时分，已经离开四天的W终于回到了罗德岛号。
她没有选择和Scout小队走在一起，而是选择另辟蹊径，直接绕开所有安检进入里面。
看守人员知道W的性格，也知道W和洛亚的关系，无奈之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洛亚今天推掉了公务事，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
“洛亚！”
一见到他，W就像乳燕归巢一般扑过来。
他们从来没像这次一样，分开了整整四天。
带着一脸坏笑，洛亚把W小姐带入屋内。
可十分钟后，讨人厌的敲门声传来。
“谁啊！”
洛亚不爽地离开W的嘴唇。
略微整理了一下衣领，打开门，居然是凯尔希。
那就更没有好脸色了。
“什么事？”
“有人的简历投在了文化部。”
无视了洛亚的表情，凯尔希淡淡地说道。
洛亚当场表演了一个变脸。
“哦，凯尔希女士，你真应该早点通知我，我这就过去。”
洛亚满脸春光地去了文化部，虽然身后不断传来W亲切问候凯尔希的声音。
看着激动的背影逐渐远去。
凯尔希微微勾起嘴角。
一个没有心机，单纯的家伙。
那他们这些人更要负责保护好他。
到了文化部，还没有人来。
两世为人，第一次在大公司当领导面试别人，洛亚还在想摆什么姿势，一会态度比较好。
也不指望新人能协助自己干什么大事，只希望以后不用什么东西都要自己搬，所有卫生都自己打扫了
但还没等洛亚准备完毕，人就来了。
不得不说，进巴别塔的大部分穿着都怪的很。
洛亚自己是，面前的黑袍女也是。
努力摆出严肃的样子，见黑袍女脸上闪过一份惊讶。
我们认识吗？
带着疑惑接过闪灵递过来的临时制成的简历。
洛亚皱起眉头翻看，第一页就绷不住了。
身份:前赦罪师。
这……
是不是人事部的搞错了。
洛亚抬头望向她，也不装了，震惊道:
“你是赦罪师？”
“是的，洛亚部长，但那是过去了。”
叹了口气，洛亚随便翻翻后面的东西，没有特别的内容。
算了，总比没人好。
“你通过了……去人事部说一声吧。”
“已经通知过了，特蕾西娅殿下告诉我，如果您同意，我可以直接上任。”
好吧，那就上班吧。
洛亚的懒狗计划泡汤了，总不可能让赦罪师端茶倒水吧。
也不知道怎么相处，干脆直接埋头开始写资料。
可闪灵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洛亚工作。
洛亚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抬起头，尴尬一笑:
“你渴吗，那里有咖啡机。”
“不了，谢谢。”
突然感到有些好笑，闪灵搭话道:
“洛亚部长比我想的要年轻许多。”
“那真是令人高兴。”
虽然这是自己下属，但洛亚怎么也摆不出领导的气势。
而没有领导气势很难手下人办事。
算了……洛亚挣扎片刻。
也不指望他们干什么事了，能陪着自己也挺好的。
想通这点，突然觉得不尴尬了。
而且让别人帮自己干杂物事，洛亚也不好意思。
干脆拿出杯子给闪灵接了杯咖啡。
“啊，谢谢部长。”
“叫我洛亚就好。”
说完继续埋头工作，哪怕闪灵还是一直盯着他。
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画下，洛亚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打扫今天的卫生。
闪灵还坐在那一动不动，洛亚直接当她不存在。
也不知道新来的什么毛病，比自己还能发呆。
收拾了一会，她突然动了，站起身帮洛亚整理桌面:
“洛亚先生，你与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啊？”洛亚的动作一顿。
“我们认识吗？”
“不，不认识，但我刚刚一直在想……”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人，他明明是萨卡兹，却有着不属于萨卡兹的乐观。
而且意外的，是个相当可爱的人。
闪灵发自内心地笑，拿出带在身边的两本书递给他。
“我想正是您这样的人，才能够写出这样的著作。”
“能请您给我签个名吗？”
“哦，可以……”
洛亚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回答。
半小时后，问完一系列问题，闪灵满意地下班了。
留下洛亚一个人。
这赦罪师是真行，把剩下所有的活都承包了。
洛亚也准备下班，可这时闪灵折返回来，还带来一个人，全身穿着盔甲。
“洛亚先生，这位是我的好友，想暂时留在这里。”
和闪灵不同，玛嘉烈先是过了人事部审核，又被带去进行一系列测试，现在才得以脱身。
而且玛嘉烈不准备在这里久留。
于是第二场面试开始了。
洛亚又坐了回去。
玛嘉烈面无表情地杵在那，跟个石头一样。
又是个有问题的……
文化部招的都是什么人……
有些头大，洛亚翻开了简历。
卡西米尔，骑士，非感染者被污蔑流放……
好熟悉啊……
等等。
洛亚瞪大了眼睛，望向逐渐不耐烦的骑士惊呼道:
“玛嘉烈·临光小姐，你不会读过一本叫《堂吉诃德》的书吧！？”

第十八章 战火远去,星火燃起
于是洛亚和玛嘉烈·临光就这样笔友变兄弟。
文化部的日子平淡而舒适，一天摸鱼23小时，快乐生活每一天。
但洛亚却遇到了一件尤其特别的事。
——特雷西斯捎来的信。
“洛亚先生，你好。”
“为了我们双方能在萨卡兹文化再兴方面更好地配合，我希望你能够亲自与我访问，请放心，我的人会保证你的安全。”
这在旁人看来的无稽之谈，洛亚原是这么觉得，但当他将这封信交给特蕾西娅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回到房间，洛亚按住了即将暴走的W。
“特蕾西娅不会害我，我有必要去见一见特雷西斯。”
强压下心中的戾气，W深吸一口气:“我必须跟着你去。”
“不行。”
洛亚严词拒绝。
“你明白的，W，我不会有事，你不一定。”
争吵下去是没有结果的，W清楚洛亚的性格。
她也并没有准备说服洛亚。
没有再说话，W心里暗暗算计。
次日，洛亚带着玛嘉烈和闪灵出发了。
望向巴别塔的方向，洛亚神色凝重。
“特蕾西娅，你到底想干什么？”
——————
“春已归去，随着战火走了，夏天披着一身的战甲在硝烟里冲过来了……”
黑袍人捧着书，细细地朗读着上面的内容，他的语调高低起伏，深情在嘶哑的嗓音中流淌。
金发的萨卡兹闭着眼靠在门口，聆听这一段忧伤。
随着最后的语调落下，萨卡兹们才如梦初醒。
“走了。”
她叫醒了同伴，转身离开这里。
“陨星，我们可以免费拿到那本书，《在人间》是免费发的。”
“我已经能背下来了，到时候我讲给你们听。”
“你老是讲你的半成品！”
身后的萨卡兹抱怨着，惹得她眉头一挑。
“怎么，不服？”
“不，没有。”
出声的萨卡兹很快认怂。
陨星笑了笑，三个人向下一站走去。
大约一小时过后，队伍原地休息。
“诶，来看看我这个。”
陨星从背包里拿出有点破损的纸稿，两名同伴接过，肩膀挨着肩膀看。
似乎是回忆录的形式:
“我的第一位老师，现在已经忘了他的名字……”
第一句话读完，坐在左边的萨卡兹惊奇道:“原来你还有老师？”
“额，其实我也有。”
右边的萨卡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以前你不是说你也有吗？”
“咳咳，我的导师当然是洛亚先生。”
左边的萨卡兹颇为尴尬的说，引来两个人的白眼。
三个人的关系看上去好像很和谐。
事实上，他们是几天前才认识的。
那名有老师的萨卡兹在战争前上过学，所以识字；而另一名萨卡兹只识一点字，不过两人认识的时间比较早。
但陨星，她就很不同了。
她是半路才加入进来的，实力很强，一个照面两个就趴下了。而且还会认很多字——不光会认，还会写，所以两人毅然决然尊她为大姐头。
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也就是这个共同点让他们一拍即合，决定给自己的组合取个名字。
两名萨卡兹想叫“洛亚派”，但陨星想叫“守林人”。
直到现在也没统一。
“好了，别打岔，快看。”
不耐烦地催促，陨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篇文章写得怎么样。
可随后传来的脚步声让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陨星举起手中的铳瞄准声音的方向，神经紧绷。
一个穿着棕色大衣的萨卡兹进入视线。
“我只是路过。”
他举起双手，转了一圈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也没有恶意。
甚至不怕陨星手里的铳，挂着微笑就慢慢向他们走来。
“停下！”
陨星大呵一声，食指已经放在扳机上，微微发力。
男人身上散发着危险，还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气息。
全部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一旦有异动就开枪。
万幸，他停下了，但是叹了口气。
“少玩这种东西。”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陨星只感觉眼前光芒一闪，手里的铳就到了男人手中。
身后的两名萨卡兹见局势不对，准备拿起大刀加入战斗。
男人的实力超出预料，陨星心跳猛然加速，不再犹豫，拔出腰间的匕首。
就在三人一齐朝他冲过去的前一秒，男人又开口了。
“刀子也不许玩。”
光芒再次闪过，他手中又多了两把大刀和一把匕首。
“……”
“看见没，我真的没有恶意……还你们。”
将武器重新丢给三人，他自然而然走上前坐到三人旁边。
“都看着我干什么，坐啊。”
“我们无冤无仇，我真的是路过。”
陨星和两人对视了一眼，试探着坐下。
男人拿起陨星的稿子，好奇道:
“这是谁写的？”
没有人说话
“好吧……”
见没人理他，男人也不再多言，认真地读了起来。
“我和老师是在战场上认识的，他在战争前是教书的。”
“他说，他原本以为文字输了，输给了战火，但现在他又不这么认为了。”
“他问我的名字，我没有名字，我只有一个代号——钝镝，团长说我是没用的箭头。”
“他说，你不能这么想，于是开始给我讲一本书中的故事。”
“我被书中的文字吸引了，开始想看更多的书，认识更多的字，老师说他要去找洛亚先生，那个人才是那个能拯救卡兹戴尔的人，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他们谁都不能。”
“他给我讲了《童年》，我和书中主角的遭遇很像，也有和他一样的好运气，起码我遇到了老师。”
“我幻想着一起去见洛亚，在他面前夸一夸老师，说老师有多崇拜他，然后我们一起改变萨卡兹，改变卡兹戴尔。”
“最后他死了，在我幻想四天后他就死了，我继承了他的遗愿，也有了新的代号——陨星。”
“寓意着战火远去，星火燃起。”
这是一篇简短的回忆录，记录着一位萨卡兹教师的死亡，和名为陨星的萨卡兹的新生。
洛亚久久无言。
受特雷西斯的邀请，在特蕾西娅，凯尔希，博士的绝对保证，和自己的一系列考量下，洛亚决定去见他，身旁跟着闪灵和玛嘉烈。
恰巧路过听见陨星三人的对话，洛亚还没有见过这样充满乐观的萨卡兹，于是想打声招呼。
为了防止他们被吓到，闪灵和玛嘉烈原地待命。
但这次相遇出乎了洛亚的预料。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许许多多的萨卡兹被感染，激发，自发地将种子散播出去。
洛亚只是引路人，只有这些人才能实现他书中描绘的理想。
“你的老师是一个伟大的人。”
洛亚对这位无名的萨卡兹评价道。
拿出随身的笔，在上面写下什么。
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洛亚想整理一下帽子，但想起来自从上次之后帽子还在特蕾西娅那。
“祝你们好运，希望你们能保持这份心态不被腐蚀。”
心情又沉重了几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他就这么走了？”
两人还有些惊魂未定，只觉得这个强大神秘的男人莫名其妙。
而当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恐惧和慌乱消散后，陨星总能在对方身上找到一股熟悉感。
“你写的真好啊，陨星。”
见男人走了，原本就是乐天派的他们又开始打诨插。
“照你写的，你还有第二个老师，是谁啊？”
“你别问那么多，赶紧走吧……要不我们组织的名字就叫‘守林人’，听大姐头的。”
“不。”
出人意料地，陨星否决了。
在男人离开后，她反复看着手中的稿纸，明明是她自己写的，此刻却显得陌生。
也许它已经被赋予了一股力量吧。
陨星想，朝着男人离开的方向望去。
那是夕阳的方向。
而夕阳很会捧场，恰巧在这时刺穿了笼罩在卡兹戴尔上方的阴云。
她转过头，脸上的笑容正好和这一轮光芒相辉映。
好久没有笑得这么高兴了，发自内心地……
“组合的名字，就叫‘洛亚派’吧。”
攥紧手中的稿纸，上面多出了一句话。
——“感谢为每一个萨卡兹而战的萨卡兹，卡兹戴尔因你们而充满希望。”

第十九章 我也神伤
洛亚原本是三人前来的。
可越深入特雷西斯的地盘，人就越来越多，到最后周围围了黑压压一片。
这些佣兵职业素养很高，一言不发地保护着洛亚的安全，和预想中的不同，此行畅通无阻。
这样的话，回去的时候可就未必了。
洛亚明白，特雷西斯这是想留住自己了。
离开巴别塔的第七天，也就是闪灵和玛嘉烈入职的第十天，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特雷西斯的老巢。
没有罗德岛号那样庞大的陆地舰，但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宏伟和壮观。
闪灵破天荒地把手按在剑柄上，表面上仍是风轻云淡。
玛嘉烈默默站在身边，等待来人。
漆黑的大门缓缓打开，特雷西斯身着战铠立于中央，身侧站着不同的萨卡兹，包括血魔和巫妖。
终于要见到他了。
洛亚在资料上看到过他的不少称号:摄政王，谋逆者，将军，战略家……
太多太多的光环在他身上，这个特蕾西娅的家人与敌人。
光是远远地看他一眼，就能感受到两人完全不同的气息。
洛亚不喜欢，但必须要见他。
那日特蕾西娅的一声抱歉还回响在耳边，无论是出于双方之后的配合，还是基于个人感情，洛亚都必须见他一面。
“我自己过去。”
“明白了，洛亚先生。”闪灵点头同意。
玛嘉烈神色凝重，给了他一个拥抱。
“洛亚，一切小心。”
“我还等你带我杀回卡西米尔。”
这句话让洛亚笑了一声，回应道:
“又不是去送死，那么紧张干什么。”
随后对左右的萨卡兹佣兵摆手示意，黑压压的人群迅速分开一条道路。
但身后忽然传来些许骚动，许久不能平息，引得洛亚侧视——什么也没看到。
洛亚平静地踏上台阶，一步一步，直到站在特雷西斯身下几阶的地方，左右的路被他身边的人堵住，无法再上前。
特雷西斯破天荒地打破了那张扑克脸，挤出一丝微笑。
他走下台阶，和洛亚站到了同一高度。
“先生，我一直想见你一面。”
“我也听了将军不少故事，很期待这次会面。”
洛亚微微一笑，他还有巴别塔文化部长这个身份。
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特雷西斯作为东道主带着洛亚去了会议室。
这里和罗德岛充满科技感的构筑不同，更像是一座暗黑宫殿。
会议室内光线很明亮，但总有一股阴森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绷紧神经。
中央摆着一张前后狭长的方形桌子，特雷西斯准备坐在右侧，可洛亚径直坐到了后方。
无奈，特雷西斯只好坐到前方，两人之间隔了八百里远。
“特蕾西娅殿下希望与将军展开进一步合作。”
洛亚直入正题。
“如果继续实行先生的规划，没有问题。”
两人就公务展开了辩驳，气氛没有很火热，相反十分平淡，甚至可以说僵硬。
敲定了最后一个字符，公务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私事的部分了。
“先生的确是一名萨卡兹……曾经在维多利亚留学？”
特雷西斯率先发问。
“无可奉告，将军，这是个很敏感的问题。”
“抱歉，是我唐突了。”
随着这个问题结束，你问我答的环节开始了，谈话总是循环渐进，两人从年龄谈到喜好，再到性格……
“特雷西斯将军，我可以知道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吗？”
待气氛差不多时，真正的话题开始了，这次是洛亚占据先机。
一个既敏感又机密的问题，会议室内只剩下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
特雷西斯观察着洛亚，洛亚也在观察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特雷西斯开口回答:
“我可以告诉你，但没有意义。”
“先生，你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和我走在一起。”
闻言，洛亚笑了笑，身体后仰。
“是的，你们之间我还是更喜欢特蕾西娅一点。”
“你想知道也无妨。”
特雷西斯的表情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平淡如水，将计划如实说出:
“我要发动一场席卷大半个泰拉的战争，卡兹戴尔只有在这样血与火的环境中才有一线生机。”
站起身，特雷西斯走到资料柜前拿出一本书，立在会议桌上。
正是洛亚不久前写的新书，《在人间》。
“你我都明白挡在萨卡兹面前的是谁。”
这次轮到洛亚无言了。
特蕾西娅和他是两个极端，但无可否认，特雷西斯的计划更加可行。
但却与洛亚相悖。
光线透过窗，帆布帽遮掩住他的半脸，留下一块阴影，让人看不见表情。
“是的，特雷西斯，你说得对。”
“我这种人和你走不到一起去。”
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洛亚再问:
“你不止一次想要见我，我去巴别塔那次，还有这次，为什么？”
答案很明显了。
觉得自己可能问的有点蠢，他想放弃这个问题，但特雷西斯却应答了。
“卡兹戴尔有些变了，先生。”
“这是你给我和特蕾西娅最大的惊喜，我会尽可能让你为我效力。”
“所以你已经有恃无恐了，对吗？”
洛亚追问，这次他没有回答。
但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因为巴别塔要输了。
已经明白一切，洛亚不想再谈了。
起身面对门的方向，转过头看向特雷西斯，假装平静地尝试最后一问，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
“将军会放我离开吗？”
“当然可以，我从没有强行留住你的意思。”
特雷西斯的话让洛亚内心更加萧索。
摄政王已经胜券在握，特蕾西娅把自己推给他，可他并不想强行要求洛亚。
像是失了魂一样走出门，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凄然一笑。
嘴边忽地泛起苦涩。
身后，特雷西斯一定是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自己离去。
因为要结束了。
战争马上要结束了。
特雷西斯不需要现在留住自己，等巴别塔崩塌，洛亚就别无选择。
太快了，洛亚原本以为还有五年时间慢慢改变一切。
而特蕾西娅的态度其实早就说明一切了。
书生终究只是书生，几个月的时间，太短了，卡兹戴尔武力为王的规则还无法被改变。
特雷西斯会将泰拉卷入战火，洛亚的理想会在战争结束后变成空谈，一切都会结束。
巨大的打击感压迫着洛亚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
失魂落魄地离开，浑然没发觉身后多出了一个人。
“你是洛亚身边的人？”
特雷西斯对着那人问道。
很快，回应他的声音响起。
“挚友，爱人，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关系无所谓……”
W抱着胸前交叉的双臂，刚刚才从高处跃下坐到会议桌上。
“他不知道你跟来了吗？”
“当然不知道，他怎么会同意我来。”
“啊，真是感谢将军放我进来，不然就看不到这杰出的攻心计了。”
耍了耍匕首，她还是用着她那阴阳怪气，狂气的语调。
特雷西斯绕有兴趣地看了W一眼。
“先生身边的人都很有趣，小姐是，那个赦罪师是，临光家的骑士也是。”
“你不担心吗，或许这次之后他会一蹶不振……像这样的理想者比比皆是。”
“不，他除了安全问题从来不用我操心。”
跳下桌子，W也准备离开了。
在她步出会议室前，还留了一句话。
“你就看吧，也许特蕾西娅会输，但洛亚也绝对不会让你赢。”
“他老是待在屋里不清楚情况，我可是一清二楚。”
“再见咯，将——军——”
W特意将语调拖得很长。

第二十章 但我依旧坚强
1093年，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也就是洛亚回到巴别塔不久之后。
卡兹戴尔上方笼罩着的内战阴云仍未消散，战线离巴别塔越来越近。
出奇的是，今天谁也没有再发动进攻，战场上意外地安静。
“喂，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怎么不打了。”
路过的男人踢了一脚地上的士兵。
士兵没有理他，转过身朝某个方向走去。
“那你知道巴别塔怎么走吗？”
他又问，但还是没有听到回答。
握紧手中的刀刃，男人想一刀结果了这人，但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手。
继续朝着特蕾西娅的统治区走去，沿途遇到不少士兵，都没有搭理他。
奇怪得很。
于是男人也跟着其中一人走。
大概走了五分钟，他看见零零散散的士兵围着一个黑袍人在说些什么。
走近想听清楚，但那黑袍人注意到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位的气势更是不得了……你也要来填表吗？”
“什么表？”
黑袍人拿出一叠纸，上面写着“给全体萨卡兹的一张调查表。”
男人有了兴致，接过一张看了看。
“你在战争前是什么身份？”
“你为什么要参加战争？”
“战争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
一共三个问题。
看完后，男人没兴趣回答，将表随意丢在地上，转身准备离开。
黑袍人见状也没说什么，招呼着更多萨卡兹过来:
“还有人想要填表吗，不会写字我可以代写。”
“这是洛亚先生发下来的调查表，会直接交到他手里。”
似乎听到了关键词，男人的脚步一顿，转头问:
“谁？”
“洛亚先生。”
于是他又捡起了表。
“我不会写字，你帮我写。”
“没有问题。”
十分钟后，男人满意地离开了，顺带问清楚了巴别塔的方向。
攥紧手里的小花，即使已经枯萎，但炎客仍然想把这朵花送给他。
这些黑袍人出现在卡兹戴尔各地，今日不讲书，改为发调查表和代写。
另一处空地上，“洛亚派”三人组也围了过来。
“大姐头，你写完没，帮我也写一下。”
“为什么我不能帮你写。”
“你那字自己都看不下去吧。”
“你……”
日常的斗嘴是他们三人不可或缺的环节。
陨星没有理他们，埋下头写着调查表。
最后一个问题，战争结束后的规划。
她想了想，最终写下:“想成为一名教师，给孩子们讲故事，教他们识字。”
写完了，但还不想交表，既然这份调查表会递到洛亚手上，那陨星也有自己的一份私心。
在表的最后，她偷偷加上一段话，希望洛亚先生能够看到。
而洛亚呢？自萨卡兹之行归来的洛亚，他怎么样？
他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尽管在门后，已经站着许许多多担忧的人。
伏案桌前，洛亚的笔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停过。
面无表情，像个冰冷的机器一般在不停的书写。
W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写，没有出声安慰或者劝阻。
似乎快到末尾了，洛亚的笔越来越快，快到后面的字都变了形。
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停下动作，问:
“W，如果我失败了怎么办。”
“给你的那些承诺全都兑现不了，甚至到头来发现自己的努力全都白费。”
“到那时，我该怎么办？”
W没有回答，只是戳了戳他的脑袋。
这不是一个问题，W知道。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屋内也不再有刷刷的笔声，很静，静得沉闷。
洛亚终于是笑了笑，打开了系统信件。
“你在战争前是什么身份？”
答案形形色色。
有商人、教师、医生……还有的本来就是士兵。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参加战争？”
有说不知道的，也有说想过好日子的，但唯独没有人说为了战争而战争。
最后，“战争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有个家庭。”
“我想我能有个儿子，让他上学。”
“我想我们的土地里也能长出粮食。”
“我想出去，证明我们不是魔族。”
“我想……”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答案。
“我不知道，也许我会养些花草……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还有最后的，一些特别的话，被人塞进了小小的调查表中。
“我是陨星，就是前几天您遇见的那个小队的成员。”
“洛亚先生，上次您匆忙离开，我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话。”
“感谢您对我老师的认可，我也想对您说一些话。”
“对于我，对于我们来说，您就像在黑暗的卡兹戴尔中，那个高举火炬的人，只要跟紧您的脚步，我们就永远不会迷失。”
“内战的烽火不会摧垮我们的意志，只要萨卡兹还存在，我们就永不停息。”
“先生，请带领我们继续前进。”
名为陨星的小姑娘写的，洛亚对她还有印象。
“我哪有这么厉害，一个写书的而已。”
“哈哈”笑了两声，洛亚拿起笔，行云流水般写完最后一句话。
他想了很久，也写了很久，删删改改，将自己这几天的所见所思，都写在了这里。
是一首诗，写给自己的诗。
W不识字，但能感受到洛亚文字中蕴含的力量。
——致自己:
“在生死之交，你表现了坚强。”
“虽然有过恐慌，虽然很难很难，但最终选择了坚强。”
“你知道软弱无济于事，眼泪改不了事实，但你依旧选择了坚强。”
“最后的结局也许难以想象，你再也挺起不了你的胸膛。”
“但坚强就是这样。”
“是站着生，全身中弹也要笑着投枪。”
“坚强很难。”
“所以，我选择坚强。”
洛亚忽的站起，一口咬住戳自己脑袋的W小姐的食指。
“我走了，大家都等急了。”
笑着朝W挥了挥手，在她充满笑意的目光下打开门。
阿米娅，临光，玛嘉烈，可露希尔……
在场的所有人用喜悦的眼神看着他走出阴霾。
但这里唯独少了一个人。
不是凯尔希和博士，而是最应该出现的那个人。
“让大家担心了，我没事了。”
摸了摸小兔子的脑袋，给了玛嘉烈一个拥抱，朝着可露希尔，闪灵，还有其他人打了声招呼。
洛亚迈着坚定的步伐，向某个方向走去。
“他……”
玛嘉烈想阻拦，但闪灵摇了摇头。
跟在洛亚身后出来的W也没有发声。
闪灵开口道:
“博士和凯尔希也会拦住其他人，这是洛亚和特蕾西娅的事，相信他们……”
这边，洛亚打开了通往舰桥的大门，抬头望向天空。
太适合现在了。
乌云密布，光线被死死地遮挡住，四周一片昏暗，舰桥上的风吹起洛亚的大衣。
暴雨要来了。
洛亚缓缓走到舰桥最边缘，打开了通讯器。
“特蕾西娅，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第二十一章 风暴中的对峙
金属大门缓缓朝两侧打开，又缓缓关闭上。
踏着轻盈的脚步，白色的王来赴约了。
自上次会议室不欢而散后，两人的矛盾爆发了。
洛亚就在那边缘，大衣的扣子已被解开。
狂风吹起两人衣摆，他没有转身面对特蕾西娅，背影有些萧索。
“我确实不能帮你打赢这场战争，特蕾西娅。”
“但我觉得你不应该瞒着我，把我推走。”
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就这样被推走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特蕾西娅没有说话，因为还没完。
甚至可以说还没有开始。
只是这气氛越来越压抑，天空的阴云就像扼住了人的咽喉，让呼吸变得困难。
“你知道我为什么难过，对吗。”
“特蕾西娅，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
两人都心知肚明。
可是，特蕾西娅，你什么都明白，你辜负了我的选择。
你会输，有很多人陪你去死。
但是，特蕾西娅，我不想让卡兹戴尔在战争中毁于一旦，我还对某个人做出过承诺。
“我不想我的所作所为付之东流，特蕾西娅。”
洛亚转过身了，语调由平静变得沉闷。
他开始撒谎了，利用特蕾西娅的善良，即使知道这会深深地伤害她:
“你和特雷西斯，你们如出一辙。”
“在你们眼中，我的理想和价值都可以被利用，用我的书来你们的士兵动力，打赢你们的战争。”
“特蕾西娅，你太让我失望了。”
那白色的身影还在沉默，洛亚的话语没有让她有任何动摇。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没有火花，没有冲突的预兆，就像两个朋友看着彼此。
可他们的的确确在对峙着，直到一方退步。
可是没有人愿意退步。
所以暴雨来了。
自天空倾泻而下的暴雨席卷了舰桥，雷鸣电闪，轰隆声一浪高过一浪。
特蕾西娅张口说了什么，可是听不到，声音太大了，不仅是雷声，还有硕大的雨点打在衣服上，打在舰桥上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你给我听好了！”
洛亚极力大吼着，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的话语，自己的情感穿透着雨幕。
“你再坚持，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我让你们谁也赢不了！”
指了指身后的万丈深渊，也许特蕾西娅听不见，但她一定知道他的意思。
洛亚的一只左脚已经踏空，他在等特蕾西娅的答复。
这是一场逼迫，逼迫特蕾西娅让他进入棋局。
洛亚尤其觉得自己卑鄙。
他说着谎话，表演着根本没有的情感来掩盖自己真正的内心。
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自觉将他排除在战争之外。
但，特雷西斯是个会将泰拉带入战火之中的疯子，卡兹戴尔绝对不会在这场战争中有一线生机。
我不认为你的道路会走向成功，但我，认可这样的道路，并且别无选择。
你选吧，我已经在逼迫你了。
选吧，直到这暴雨停下，你选吧。
洛亚等待着你的选择。
可特蕾西娅什么也没选。
她拿出一把匕首，指向自己白皙的脖颈。
特蕾西娅高声嘶吼着:
“来啊，你跳下去，我就刺穿这里。”
“你给我下来，我们好好谈！”
这把匕首已经微微压迫肌肤，稍稍用力就会刺进去，而一只手则指向身侧。
也许洛亚听不见，但他一定知道她的意思。
这场闹剧在此刻彻底被点燃，像火药桶一般炸开。
雨势越发迅猛，光线越来越暗，只有偶尔的雷电能带来暂时的光，让他们能看到彼此的表情。
一个不甘而倔强，一个平静而坚定。
但两人的内心却一个比一个镇静，就像互相自残，来逼迫对方的小孩。
谁退，谁就输了。
对峙，对峙，还是对峙。
两人的衣物尽数被打湿，雨水在发丝上汇聚、滴落，形成瀑布——他们谁也睁不开眼了。
两个人对着彼此大声吼叫，可谁也听不清谁。
谁也没有退步，直到有一方打破了自然而然的默契，越过了那条红线。
洛亚咬紧牙关，从舰桥一跃而下。
“洛亚！”
惊呼一声，特蕾西娅转眼间来到他跳下去的地方。
呼……呼……没事……没事……
“我拉你上来！”
抓住了洛亚扒在舰桥边缘上的手，特蕾西娅用力一拽。
可他纹丝不动。
腰上缠了一道光绳，让洛亚无法被拉上来。
“现在能听到我说话了吧。”
洛亚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嘴角还在哆嗦着，显然也被吓得不清。
“你先上来，我们慢慢说。”
特蕾西娅再度发力，可仍然拉不上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
罕见地，这次她有点生气了，这已经超出了闹剧的范围。
“你为什么就这么倔呢，洛亚，你知道吗……”
“你的生命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你就这样拿它来让我妥协。”
“好啊，那就来啊。”
特蕾西娅松开了手，在洛亚震惊的目光下也跳了下去。
“我们各退一步！”
洛亚真的急了。
他用一道光绳缠住特蕾西娅，另一道光绳绑在舰桥的一个信号架上。
暴雨拍打着两人，光绳随着狂风摇摆。
——他撑不住了。
“你想怎么退？”
“你没有权力随意安排我……我绝对不会帮特雷西斯。”
见特蕾西娅还在思索，洛亚忍不住怒吼道:
“快，我撑不住了。”
“好啊。”
她忽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
正在飞行的无人机平台下一秒就出现在视线内。
她早就准备好了后手，但先退的人意味着妥协。
洛亚输了，但最后达成目的的才是赢家。
这次闹剧，最终还是以闹剧的方式收尾。
坐着平台返回舰桥，洛亚却满意地笑着。
一场不那么精彩，虎头蛇尾的对手戏。
特蕾西娅指着天空说。
“你看。”
顺着方向看去，洛亚这才发觉雨势已经小了很多，虽然他们都成了落汤鸡。
“你应该和阿米娅玩这种游戏，不过这次算你赢了。”
“那么我们算和好了吗，洛亚先生？”
声音中有一点点释然的味道，作为败家的特蕾西娅好像放下了什么东西。
“我只是不想让你随我而去，洛亚，你死了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损失。”
“我不这么认为……我说的你答应了没有？”
“不答应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你看看你……”
洛亚此时正打着哆嗦，他没有特蕾西娅那样强大的体质，是个假萨卡兹。
于是迈动步子，赶紧离开舰桥，但发烧是免不了的了。
“走了，特蕾西娅。”
“嗯。”
白王对着洛亚温柔一笑，在他转过身后，面色却再次沉郁。
金色的眼眸饱含着愧疚与忧伤。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
撒着拙劣的谎言，表演着烂俗的演技。
自始至终都在凭自己意愿安排洛亚的位置，否决洛亚的选择。
可是，不行，洛亚，真的不行。
你不应该随我进入坟墓，这片大地才是你的舞台。
我们的理想何其相像，但你的能力又何其适合它。
卡尔戴兹是我的终点，但不是你的。
所以，我不能答应。
对不起，就让我和特雷西斯一起撒一个谎吧，如果这个谎言可以结束萨卡兹的伤痛。
原谅我……

第二十二章 回到正轨
高烧第二天，洛亚终于能下床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根本没时间总结得失。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那作者一定是没掌握好节奏的**。”
休假，一定要休假。
因为身上疼得没办法，洛亚不住地呻吟。
W又把他抱回了床上。
“你说你，逞什么能。”
“错了，我也没想到会下暴雨。”
瘫倒在床上，现在洛亚追悔莫及。
事实证明，即使会再多源石技艺，他依旧是个身体瘦弱的人类。
W白了他一眼，坐回桌前，继续打磨她的匕首。
“有什么事叫我。”
昨天一整天都是W在照顾他。
小驴子还来看过他一次，闪灵想治好他，但被临光拦住。
洛亚最近太拼命了，趁机让他休息吧。
总之一切回到正轨，战争的阴郁暂时还到不了巴别塔来。
还有时间来改变什么。
洛亚打开了系统。
【文豪系统2.2已更新完毕】
【新增更新内容:盲盒】
【系统出品的盲盒，不会有坏东西在里面，但仅限特殊读者开启（每名读者每月限1）】
【附言:如果你不知道送礼送什么的话，就试一试盲盒吧。】
喔，盲盒机制，这个暂时不急。搁置了系统几天很多消息都错过了。
首先是关于成绩的:
【书籍:《在人间》（官方已接纳）】
【首发国家:卡兹戴尔】
【读者:3146914/2213246（阅读人数/喜欢人数）】
【目前传播范围:卡兹戴尔，龙门，哥伦比亚……】
【作品数已恢复至1】
【特殊奖励:卡兹戴尔之笔】
【一支看上去很古朴的笔，上面饱含了萨卡兹们的敬意。】
还有奖励……洛亚取出笔，居然是木制的，笔头是个鹿角，上面还雕刻着尖齿等图案。
尝试着用了一下，发现很丝滑，比洛亚用过的任何笔都好用。
【具体效果暂时不明。】
好吧，总不能拿着这支笔还能变成马良吧。
洛亚继续翻看信件。
调查问卷还在持续给予反馈，现在已经明白了萨卡兹们的答案，没必要再看下去了。
特殊读者来信也积了很多。
闪灵和玛嘉烈居然也在其中。
“洛亚部长，祝您早日康复。”
这个不用看就知道闪灵的。
“洛亚，这本书上的剑刻得很不错。”
这个自然是临光了。
塔露拉一共寄来了两封，一封是七天前，一封是三天前。
“亲爱的“L”先生，我们已经规划好了下一步计划。”
“在持续攻下几座矿场后，我们的人口也大大增长。”
“一些执意不加入我们的感染者已经被驱逐，而直接与我们为敌的，我选择留下一部分来充当劳动力。”
“现在我在考虑接下来的南迁，那里有更充足的食物和更优良的环境。”
——您的学生，塔露拉。
第一封信是平常的汇报，但第二封就很耐人寻味了。
信中说道:
“‘L’先生，你好。”
“或许你还不认识我，但是没有关系。”
“你的著作的确让我大吃一惊，现在，我很好奇你是什么人。”
“最后，我期待她之后的发展，而这就是你说服我，证明你观点最好的事实依据。”
没有著名，分明和塔露拉在一个信箱里，但根本不像同一个人写的。
洛亚联想到了自己第一个获得的信物。
那就拭目以待吧，这条来历不明的蛇。
下一封是上次要童话的不明人物，具体内容是表达感谢，并且想再要一篇童话。
这个暂时不理，洛亚打开最后一封。
果然是斐诺的。
小女孩今天又在抱怨自己没有吉他弹，还在向洛亚哭诉，看得他哭笑不得。
不清楚巴别塔有没有吉他，所以洛亚只能补偿她一个盲盒，顺便给塔露拉塞了一个。
然后睡大觉了，发高烧真的很难受。
现在还是白天，其他人自然还在忙活。
例如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冻原。
“塔露拉，这些流民怎么处理。”
面前衣不蔽体的难民被冻得瑟瑟发抖，阿丽娜眉头紧皱。
“愿意走的就跟上，不愿意的给半天口粮，让他们自生自灭。”塔露拉淡淡地说。
发展到现在，她已经真正具有一个领袖的气质了——沉重，冷静，甚至必要时候的残忍，塔露拉成长了许多。
见阿丽娜还是有些不忍，她想出声安慰，但被拒绝。
“我明白的，塔露拉。”
轻轻抱了一下阿丽娜，之后塔露拉站到高处，面向那些流民肃声道:
“听好，我们既不是滥杀无辜的恶魔，也绝对不是什么好骗的冤大头。”
“想加入的，可以通过劳动换取资源，不想加入的，随你们自生自灭。”
“注意，我们不是来请客吃饭的，一旦有背叛组织的嫌疑，立刻处决！”
说完塔露拉便让手下开始登记名单。
转身走到站在身后不远处的霜星前，她笑了笑:
“今天还是要麻烦雪怪小队了。”
“没有问题，塔露拉，你现在越来越像个领袖了。”
霜星嘴角一勾，她很乐意见到朋友的改变。
这些后来加入的人都跟在雪怪小队身边，时刻受到监视和管辖，以防出什么乱子。
审查工作还要一会，塔露拉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打开了书本。
惊喜的是，“L”先生终于回信了。
不过是一个黑盒子，很小巧。
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金属注射剂，和一张纸条。
“强力矿石病抑制剂，注射后感染进度减少10％，且七天内矿石病不会再扩散（绝对性）。”
“七天过后使用者当前感染进度再减少10％”
很贵重很贵重的礼物，贵重到塔露拉哑口无言。
感谢的话已经不足以再表达些什么了。
塔露拉攥紧注射剂。
有时候决意无需多言。
而另一边，在三个小时后，洛亚醒了。
他一醒来就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图画集已解锁，请宿主注意查看。】
又是一张照片，洛亚点开。
是一间小小的卧室，黄昏斜射入的阳光正好将室内渲染得昏黄。
红色头发的女孩坐在自己的小床上，身边放了一个大大的黑盒。
而她，正抱着自己新的电吉他，笑得很可爱。
这张照片也有一个名字——“最好的朋友，与最好的礼物。”
看来斐诺开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孩子的笑容总是能治愈人心，洛亚温暖一笑。
那么接下来就要办正事了。
洛亚准备写书。
但这次不想再整什么大新闻了，卡兹戴尔的事也急不得。
身心俱惫，写点轻松愉快的作品吧。
那就这本吧。
洛亚选择了一个关于自我救赎和爱的故事。

第二十三章 轻松愉快的一天
作为一本现代杰出文学作品，《一个人的朝圣》更多的将立意放在了“人”身上。
默默无闻的65岁老人哈罗德突然收到一封信——他的朋友病危，时日无多。
于是哈罗德起意想前去看望她，整个路途要横跨整个英格兰，但他却决定步行。
就这样，一场朝圣之旅开始了，这不仅仅是旅途，也是一场人生的再体悟，从此改变了他最后的人生。
这部作品发表于英国，洛亚也准备将它投放到维多利亚。
比起其他国家来说，维多利亚的政局虽然混乱，但处于一个平衡状态，人民生活水平也相对的高，总体来说处于一个幸福水准。
因此，这本背景和谐，看点在自我救赎、自我审视、与对爱的思考的作品，在维多利亚最有土壤。
【已选择《一个人的朝圣》，已发放《维多利亚地理图志与人文考察》】
与前几本书不同，这本泰拉化难度不高，洛亚只要根据系统发放的资料稍加修改即可。
当然，并不处于矛盾焦点的作品不可能引起社会强烈轰动，导致政府合法性遭受质疑。
也因此作品传播不会受到维多利亚各个公爵的阻碍，但传播速度也会大大降低。
“如果有名人效应就不用操心了，系统，想想办法。”
【您的意见已提交，请期待下一次更新。】
还真行，原来真是一对一个性化服务。
洛亚决定以后都不骂系统了。
因为工程量不大，就用新笔来写吧，洛亚试过，写出的东西系统也能扫描整理到空间。
而且身为一个作家，洛亚对笔有别样的痴迷，尤其是这样既古老又炫酷还好用，而且还具有巨大意义的笔。
梦中情笔，用起来简直比吸了还爽。
看了眼桌前W，洛亚拿出笔。
“W。”
“干嘛？”
转过头，W的表情既嫌弃又提防。
嬉皮笑脸的，准没什么好事。
果然，洛亚掏出怪异一支笔，在眼前晃了晃。
“怎么样，有没有奇怪的感觉？”
“神经病。”
W嘴角一抽，回过头不再理他。
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洛亚绕到W小姐身后，从后面抱住她，嘴唇贴在耳边:
“乖，去床……”
“洛亚！”W小姐忍无可忍。
“嘶……哦～”
伴随着一声苏爽的惨叫，洛亚捂着腰，从邪恶的W手中夺回了桌子。
起码目的达到了，这次大获全胜。
区区一只W，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脑海里幻想着W小姐红着脸求饶的样子，洛亚美滋滋地开始写作。
这步作品故事整体比较是平淡的，书里的精华在哲思部分，也因此，洛亚沿用了作者的一个特殊叙事方法。
“那封改变了一切的信，是星期二寄到的……”
故事开始了，主角哈罗德接到一封信，没有通知妻子就独自离开，导致妻子在焦虑和压抑中，内心也开始逐渐转变。
也因此，一场关于两个人——哈罗德和莫琳不同的朝圣之旅开始了。
因为这本书译后约22万字，洛亚的书写速度完全不如系统的意识写作，一个小时只完成了第一个小节。
这也不是个急事，慢慢来吧。
洛亚想起了什么，打开信件，上次要童话的来信还没有处理。
随便丢了一则童话过去，正想关闭系统，又收到了另一封来信。
“洛亚先生，你好。”
“有一个孩子——她对我特别依赖，但我不是那种受孩子欢迎，会哄小孩子的人。”
“我看到过你寄来的童话，她很喜欢，我想你是一个很讨孩子们喜欢的人。”
“想请问你，有没有方法让一个孩子开心。”
这封来信和上一封不是同一个人写的，但根据内容两人明显住在一起。
一个找他要童话，给孩子讲。一个找他要方法，哄孩子开心。
温柔善良的慈母和不善言辞的严父形象在洛亚脑海里形成。
这对为孩子操心夫妻……洛亚觉得有些怀念。
罢了，帮他们家庭和谐也是成为正能量作者的一环。
洛亚回信道:
“孩子一般都喜欢吃甜的东西，或者一些新奇的小玩意。”
“但我认为，你更应该和孩子多加沟通。”
“父母的陪伴和关心永远是孩子最好的礼物。”
“送你一个小物件，希望能帮到你。”
洛亚寄出一个盲盒——前两次开盲盒都没有受到差评，那这个盲盒肯定是有特殊机制的。
系统其实也挺人性化的。
那就继续写作吧……洛亚又拿起了笔。
而在远隔万里的维多利亚，有一群朝气蓬勃的青年学生。
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校长长的走廊上，一只橙发瓦伊凡正在飞奔。
她跑过的每一处地方都洋溢着青春的生机。
在快到休息椅时急刹车，随后一个健步坐在上面。
“小陈，给我看看！”
“……”
正在看书的陈晖洁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并不想理她。
可她就像只百灵鸟一样，一直用活泼和充满精力的语气在耳边叽叽喳喳，还不时晃陈晖洁的胳膊。
“菲奥娜，让我静静。”
终于受不了的陈晖洁无奈开口。
“不嘛不嘛，小陈，都要毕业了，你不要老是抱着书看，多无聊。”
“就是毕业了才要多读。”
陈晖洁放下书，伸出手掐住她的脸，轻松制止了好友的狂轰滥炸。
今年毕业之后，两人就要各奔东西了，她大概率要回到龙门任职，而菲奥娜也说过要去维多利亚军中服役。
临近毕业事情反而少了起来，陈晖洁就利用闲暇时间读起了书。
见她油盐不进，菲奥娜只好开始诱惑攻势:
“听说学校最近流行着很多精品书，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不了，那些书我才不看。”
陈晖洁毫不犹豫地拒绝，那些流行书都是迎合潮流的商业化书籍，她自然看不上。
“况且我也不认为你能找到什么好书。”
这是事实，因为菲奥娜本就对小说等文学作品兴致缺缺。
见诱惑攻势失败，而且似乎还被瞧不起了，菲奥娜撅起嘴巴，不服气道:
“你等着吧，小陈，我一定要找到一本让你满意的书，然后读给我听。”
“不读完不许跑！”
说完就愤愤地离开，不过走到尽头，她又迈起了轻快的脚步，像风一样远去了。
陈晖洁轻轻一笑，离别的伤感就这样被活泼的女孩冲散。
“不过我真的不认为你能找到什么好书。”
她自言自语道。

第二十四章 两个世界
尽管洛亚发着高烧，但惯例的四人会议还是要去的——即使在会议上洛亚绝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摸鱼，就是在发呆。
会上的内容完全听不懂，作为一个只会写书的吉祥物，洛亚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会议结束后，洛亚像往常一样第一个迈出会议室，其他三人都还在收拾东西。
想回到房间继续写书，但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洛亚扭过头朝着里面喊:
“特蕾西娅，我可以带阿米娅出来玩吗？”
“当然可以。”
特蕾西娅微笑着点头。
凯尔希看了看特蕾西娅，又看了看博士，欲言又止。
“让阿米娅去吧，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博士同意道，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谢了，博士。”
朝着他比了个“OK”的手势，洛亚转身离开。
之后又在拐角处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着凯尔希比了个“V”，宣示赢得阿米娅陪玩权的胜利。
“真是……”
无奈地叹了口气，凯尔希继续收拾手边的东西。
“跟个孩子一样。”
嘀咕了一声，又望向他离开的方向。
不过自从洛亚加入后，压抑的巴别塔的确多了一份生气。
随他去吧。
不知不觉中，凯尔希的嘴角微微上扬。
去见小兔子的路上，洛亚总是能保持愉快的心情，他选择性地将压力暂时清空，以最好状态前去。
想到博士，这位号称“巴别塔恶灵”的人并不是传说中那样无情，洛亚其实对领导层的几人都抱有好感——包括谜语人凯尔希。
不知不觉走到安检处，洛亚一拍脑袋，打开了通讯器，没头没脑地联系上了临光。
“玛嘉烈，你在罗德岛号上吗？”
玛嘉烈回答现在正在文化部，准备和闪灵一起出任务。
自从上次协议达成后，文化部也可以发动军事行动了。
正好，洛亚决定做个实验。
打开系统，寄出盲盒，关闭系统。
走到文化部里，在闪灵和临光愣神和不解的目光中要到了《堂吉诃德》，打开，取走了一个黑盒。
“没事了，你们继续——那桌上是我新写的童话故事，你们想看就看。”
卡完系统bug的屑人洛亚径直离开了，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人。
过完层层安检，洛亚造访了小兔子的闺房。
阿米娅正在全神贯注地练习小提琴，声音盖过了开门声。
于是洛亚趁其不备，在阿米娅的惊呼声中一下子就从身后将她举高高。
“呀，洛亚——”
掩饰不住的喜悦浮现在小兔子脸上，阿米娅的快乐从见到洛亚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芜湖，阿米娅，我来找你玩啦。”
洛亚坐到床边，笑着将小兔子放到怀里。
“让我听听我的好朋友，小提琴家阿米娅小姐的演奏吧。”
“嗯嗯，那洛亚要说我拉的好不好听。”
阿米娅开始拉琴，悠扬的琴声回荡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一曲终了，小兔子抬起头，眼睛里充满期待。
说实话，洛亚听不出来，他听音乐一直只是听个乐呵，能听就行。
但他还是用特别夸张的语气说着好听，惹得阿米娅脸红红地笑。
就这样玩了一会，阿米娅有些难为情地拽住洛亚的衣角。
“洛亚，我想出去玩。”
“当然可以！”
毫不犹豫的回复，洛亚此行的目的就是带小兔子出去。
拿出黑盒，递给耳朵已经惊喜到竖起来的阿米娅。
“先看看我的礼物怎么样？”
阿米娅开开心心地打开，里面居然是一件碎花小裙子。
感谢系统，你真是个好系统。
洛亚狠狠地夸赞，毕竟是从临光那“借”来的，如果出来一把剑就只能诡辩了。
宿主卡bug，系统还帮卡bug，这样的好系统哪里找。
随后洛亚走出门外，过了会，换上小裙子的阿米娅跟了出来。
“准备好了吗，我的小公主……走咯！”
将阿米娅抱起，让她骑到脖子上，洛亚开始狂奔，穿过长廊、会议室、文化部、会客厅……
一路上欢声笑语，所有的人都带着善意的笑朝两人打招呼。
最后，两个孩子在舰桥停下。
阿米娅的眼睛闪闪发光，紧挨着坐在洛亚身边，静静望着夕阳。
今天，她很开心。
洛亚望着远去的那一轮辉光，微微一笑。
莱茵生命，实验室。
塞雷娅罕见地来到了伊芙利特这里，赫默站在她的旁边。
“实验要开始了……”赫默在塞雷娅耳边担忧道。
“还有时间。”
塞雷娅牵住伊芙利特的手，想笑一笑，但不知道怎么笑，最后在后者不解的目光中放弃了。
愧疚与现实的压力时刻冲击着她的内心——塞雷娅只能以这个状态面对这个孩子。
伊芙利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尽管如此，赫默和塞雷娅两人同时到场还是让她很高兴。
伊芙利特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但如果……如果再贪心一点呢。
于是她抓住塞雷娅的手，不敢抬头，只能弱弱地请求道:
“塞雷娅，我想……我想出去玩。”
“不……”
赫默想开口拒绝，但又不忍心再说下去。
长久的沉默，塞雷娅同意了。
“好，但你要跟紧我。”
于是伊芙利特笑了，笑得特别开心，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了——只是很多人都忘了她是个孩子。
时间紧迫，塞雷娅牵住伊芙利特的手来到了走廊。
小火龙以为自己可以去很多地方看看了，跟着塞雷娅，如同在莱茵生命探险一般。
她走出实验室，走过科考科，却很快在防卫科停下。
笑容逐渐消失，最后低着头，只管看着脚下的路。
“塞雷娅，我们回去吧。”
停下脚步，松开她的手，伊芙利特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
想抬头止住眼泪，却又怕丢人的样子被发现。
不懂，却又很清楚。
那些人的，惊恐的，冷漠的，虚伪的目光，将心中的喜悦一点一点抹杀。
于是她们回去了，实验室依旧冰冰凉凉。
伊芙利特的失落让塞雷娅心中泛起波澜，她递给伊芙利特一个黑盒子。
“是上次给你写故事的大哥哥给你的。”
塞雷娅不好意思说是自己送的。
在这之后，赫默和她都走了，又只留下伊芙利特一人。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糖果。
零碎的啜泣声在实验室里回荡，此刻她多么希望这是一颗毒药。
但很遗憾，它只是一颗糖，吃下去——又甜，又咸。
很快，实验开始了。
那些注射器扎入伊芙利特身体的各个部位，痛苦很快随之而来。
她习惯性地闭眼咬牙，身体紧绷。
但渐渐地，又不那么痛了。
痛苦好像被什么减轻了，轻到伊芙利特不觉得那是痛。
是那颗糖吗？她想。
夜晚，赫默还是讲着故事哄她入睡。
但伊芙利特今天却选择装睡。
在赫默走后，她拿到没有带走的稿纸，想偷偷藏起来。
看了一眼，上面充斥着看不懂的字。
神奇的是，在稿纸最后的那个地方，伊芙利特发现自己居然能够理解上面的意思。
【你写在这里的话可以传递给作者洛亚。】
作者，也就是给自己写故事，给自己糖的大哥哥。
可我不会写字……
伊芙利特又看了下去。
【不会写字也没有关系，心中想的话也可以哟。】
【加油，大英雄伊芙利特。】
末尾还有一个大大的笑脸。
于是伊芙利特又笑了，笑得比之前还开心——她头一次不觉得外面那些人可以剥夺自己的快乐了。
而在几千公里外的另一个世界。
小房间内，洛亚替玩了一天的阿米娅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地离开。
系统信件却在这时传来提示音，内容只有一句话。
——“谢谢你，洛亚哥哥。”
是那对夫妻的孩子说的话吧。
洛亚温暖一笑。
也希望幸福和温暖始终围绕着你，不再离你远去。

第二十五章 老魏,小陈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洛亚有事就开开会，写写书，没事就欺负欺负W，逗一逗小驴子。
可惜闪灵和临光都去出任务了，没人陪洛亚聊正经的。
在巴别塔的日子就是这么平淡而又舒适，如果可以，洛亚真想忘掉内战的阴云。
“系统，发布书籍。”
疯狂点着发布，甚至用嘴说出了声，可系统还是没有回应。
居然延迟更新了。
洛亚倒回文化部的躺椅上，环视周围，自从两人离开后这里又变得冷清。
好在半个小时后，系统提示音重新响起。
【2.41版本已更新。】
【新增“试读”功能】
【您的书籍将会随机交由一位名人阅览，其评价会列在封面上。】
【bug修复:现在宿主无法拿取他人的盲盒。】
好吧，名人效应有了，但盲盒bug没了。
那就先试试新功能吧……洛亚选择了“名人试读”，并附上了一段话。
而这位名人，也确实是名人。
炎国，龙门。
坐在办公室里的魏彦吾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从哪里寄过来的，查清了吗？”
吐出一口烟圈，魏彦吾盯着被手下送来的书。
“无从查起，推测是来自卡兹戴尔。”
“我想这件事人尽皆知……下去吧。”
“是。”下属推门离开。
这本书静静地摆在桌子上。
不久前，一个包裹突然出现在龙门的行政机构里，无论怎么调查，它都像凭空出现一般。
而这个包裹直截了当地写着:给龙门执政官魏彦吾本人。
底下的人当然不敢马虎，拆开来看，是一本书，而且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本书。
“洛亚……有意思。”
扫过作者的名字，魏彦吾依稀记得他写过两部关于卡兹戴尔的作品。
但身为龙门执政官，魏彦吾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草草翻过后便置于一旁。
“那就看看你的意图。”
翻开书，写在序言的是洛亚附上去的一段话。
“你好，我是作者洛亚。”
“如果您对这本书满意，请在最后一页写下您的评价，感激不尽。”
翻到最后一页，上方写着评论区，下方写着留言区，中间有一条分界线隔开。
【你在此处写的东西会反馈给作者。】
有趣，特殊的源石技艺。
洛亚不应该在巴别塔的文化部，而是情报部。
那就姑且看看吧。
魏彦吾翻开了第一页。
让他意外的是，这本书的风格和洛亚的前两本书相比有质的改变。
这让魏彦吾有读下去的想法。
哈罗德的朝圣之旅开始了，在旅途中，他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回忆。
“哈罗德任由这些回忆在他脑子里絮絮说着话，鲜活而跳跃，充满了能量，尽管这二十年来，他一直极力回避它们。”
一场对过去，对人生的思考开始了。
深沉的笔触和意蕴丰富的情节很快将读者带入其中，伴随着哈罗德过去的展开，越有阅历的人越能感同身受。
就像此时此刻的魏彦吾，他看着书，心却不在书上。
书中的好像不是哈罗德，而是他。
那个杀死兄弟，逼死妹妹的自己。
“这些回忆都深深的折磨着哈罗德，但在途行的路上这些回忆却常常出现在他的脑海……”
魏彦吾合上了书。
良久，又将它翻开。
回忆总是能刺伤人的一把尖刀，在作者的巧妙布局下，这把刀给心防划破了一道口子。
哈罗德在面对着过去，魏彦吾也在面对自己的过去。
两条平行线不断地发生弯曲，但始终无法交叠。
失怙的童年、恶贯满盈的老板、失去儿子的悲怆和死水一潭的生活……
所有发生了的悲剧，在广阔的天地之间第一次被放大、咀嚼、回味直至升华。
“你一定会不断挣扎，难以置信，会被现实一次次打倒，直到终于接受事实，尘埃落定。”
“哈罗德自言自语着，最终释然。”
“他明白了，在弥补自己错误的这段旅程中，他也站在一个过客的位置上，这世界的一切都对他开放。”
“放下过去，放下自己，尝试着去爱。”
故事的后半段，魏彦吾已经从回忆中脱出。
他毕竟不是哈罗德，后面的故事不再适合他。
魏彦吾有时会后悔自己的决定，但从来不认为那些决定是错误的，这就是他和哈罗德的本质区别。
但他又的确从这本书中收获了很多。
“没有爱的生活不是生活。”
妻子莫琳的朝圣之旅一同结束，她毅然决然地开车去接早已分居，关系接近破裂的丈夫。
在审视自己过去的同时，魏彦吾也想起了一直存在，但已经逐渐被淡化的东西。
“文月，我们多久没一起看过月亮了。”
自言自语着，魏彦吾写下心中的感慨，随后踏出了办公室。
另一边，洛亚同步收到了消息。
看完评价之后，他满意地发布书籍。
至于地点……那就先给年轻人看吧，这本书确实是放松心情的随意之作。
此刻已经快入夜了，洛亚决定下班，结束今天的工作。
维多利亚皇家学院，到了这个时间学生们都很闲，况且在这样一个小圈子里，什么新闻都会迅速传来。
菲奥娜捧着一本书狂奔，在陈晖洁关上寝室门前挤了进去。
“小陈，快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得意地晃着手里的书，看着陈晖洁即将变脸，菲奥娜又着急地说:
“先别赶我出去嘛……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你看，上面还有魏彦吾先生的评价！”
听到自家舅舅的名字，陈晖洁眉头一挑，将信将疑地接过书。
《一个人的朝圣》，作者是熟人，她读过他的书，洛亚。
“一本越年长读起来就越有味道的书。”——魏彦吾
奇怪的评价……
在菲奥娜满含期待的注视下，陈晖洁大致浏览了一遍。
“很不错。”
并非假话，双线平行，时空交叠的碎片化倒叙叙事很容易让读者带入其中，陈晖洁惊叹于洛亚的能够将这种方法轻松驾驭。
并且这本书的立意也相当独特。
“好诶！小陈快读给我听。”
菲奥娜已经迫不及待了，一下子扑到了陈晖洁的床上。
“可是……”
陈晖洁看向窗外，天色已晚。
算了。
她也上了床，两人靠在一起，一个讲，一个听。
夜幕取代了最后一丝金色，平稳的呼吸声传到耳边。
陈晖洁停下阅读，放下书，望着那张恬静熟睡的脸，轻轻关上了灯。
晚安，菲奥娜。
就像返程途中再也见不到某些人的哈罗德。
也许这个月过后，我们就再也不见。

第二十六章 每个人都有故事
在这之后又过了几天。
一个平常无奇的日子，洛亚正在练习绘画。
为了讨小兔子欢心，他可以说是自学了十八般技艺，虽然各个都是半吊子。
“好，蜜饼画完了……”
满意地审视自己的得意之作，洛亚又提笔在最底下加了一句:“巴别塔，洛亚作”。
也许等自己成名了，这幅画就大卖了。
想着，文化部通讯器突然响起，洛亚走上前接通。
“这里是文化部，我是洛亚，什么事。”
“会客室有一名信使要见你。”
是老女人的声音，上次就是凯尔希告诉洛亚有人面试。
然后他和玛嘉烈直接笔友变兄弟。
这回更是令人疑惑。
信使，哪个信使会来卡兹戴尔？
抱着这样的疑问，抄起手中的画，洛亚来到会客室。
身后背着一个大背包，蓝发的萨科塔坐在沙发上喝着刚泡好的咖啡。
见到她的这一刻，洛亚所有疑惑都烟消云散。
——这位萨科塔头上的光圈是黑色的。
一名有故事的人，无论去哪里，做什么事都不奇怪。
“你好，我就是洛亚。”
将手中的画背面朝上置于桌上，洛亚坐到信使的对面。
“洛亚先生，我这里有一封寄给你的信……啊，可是个大客户寄来的。”
信使带着礼貌的微笑，取下背包开始翻找。
她找了三分钟，洛亚也等了三分钟。
直到信使面上的微笑逐渐僵硬，直到洛亚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抱歉，稍等……”
没有找到，于是她开始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刀，匕首，零食，水……应有尽有。
唉，怎么遇到的人展开都不太正常呢。
洛亚感觉自己也快被同化了。
几分钟后，信使终于在包底取出了一封镶金条纹边的信。
所以它为什么会在包底？洛亚百思不得其解。
信送完了，任务完成，信使也没有要坐一坐的意思。
她开始收拾桌上凌乱的东西，一边收拾，一边不经意地问:
“洛亚先生，你真的是《一个人的朝圣》的作者吗？”
“为什么这么说？”
“啊，是这样的。”
她又从包里掏出一封报纸，这次一找就出来了。
洛亚一看，是维多利亚那边的，头条新闻上写着让他高血压的东西:“《一个人的朝圣》疑似代笔？”
不是标题党，编者充分论证了洛亚几部作品之间风格，题材的巨大差异，最后才郑重其事地得出结论，“非常严谨”。
在洛亚无语到极致时，信使又笑着把它收了回去。
“开个玩笑，洛亚先生。”
她又拿出一本书。
“我也是你的读者，可以请你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
伸手接过那本书，洛亚翻到目录，在拿起桌上的笔后，对面的信使又说:
“哈罗德一家人之后一定会幸福吧？”
这句话的语气很平淡，像是陈述句，但在最后有些起伏，就好像在向作者确认一般。
“当然会的。”
只当是平常的剧情讨论，洛亚没有在意，在书上“刷刷”两笔签上自己的大名。
“谢谢……真好啊。”
信使接过书:
“在感情碎裂，误会越来越深之后，还能重归于好……”
抚摸着字迹，眼神有了几分追忆。
“真好啊……”她重复着。
只是不知道这次说的是剧情还是签名，亦或者是别的东西。
“那就告辞了，洛亚先生。”
收拾完东西，信使起身离开。
她的身上显然也背负着一个相当沉重的故事。
但洛亚无能为力。
一个不会再有交际的陌生人，只能祝她早日走出阴霾。
拿着信回到文化部，完全忘记自己丢了什么东西的洛亚将它启封，信上写着:
“你好，洛亚先生。”
“我们听说你收留了一位临光家族的流浪骑士，这显然超出了底线。”
“希望你能权衡利弊，与她彻底划清界限。”
“否则，我们可能会采取必要措施。”
——卡西米尔商业联合会
通篇全是废话，洛亚不想再看第二遍，直接将它甩到一边。
他不信商业联合会能到巴别塔来杀他，对面没这个胆子，但骚扰的胆子不仅有，而且还很大。
如果不驱逐玛嘉烈·临光，双方的冲突无可避免。
而洛亚当然是不可能因为这点威胁就放弃玛嘉烈的，自古以来绥靖往往也没有好下场。
“那就各凭本事碰一碰？”洛亚啐了一口。
既然要打就要打疼对方，起码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等腾出手来再说吧，他还没有精力把注意力放到卡西米尔身上。
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要等到三部曲完结。
唉，多事之秋……
洛亚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闪灵和临光还没有回来。
而她们，正在执行一项特别的任务。
特雷西斯方一处聚集地，四周昏暗得像是一个怪物的巢穴。
这里的士兵完全不是她们的对手，两人一路摧枯拉朽将其杀了个干净。
“卡兹戴尔的战争令我作呕。”
临光嫌恶地绕开一摊红黄白三色组成的不明液体，周围不是残肢就是断臂。
“整个卡兹戴尔就像疯了一样……无论是哪方，无论是什么势力。”
闪灵似乎想起什么，感慨一句。
“你好像也有故事的样子。”
“啊，那不过是一个无聊的，关于家族的故事。”
轻笑一声，闪灵转而道:“卡兹戴尔的每个人都有故事。”
“也是……昨天的那个小队也很有意思。”
玛嘉烈说的是上次和洛亚一起碰到过的三人小队。
昨天再见到时已经有了不少人了，其中有个自称炎客的家伙，看起来很强，手里握着一朵枯萎的花，说是要送给洛亚。
“属于洛亚先生自己的支持者好像越来越多了。”
“哈，或许只有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魅力了。”
临光望向闪灵，两人相视一笑。
对话结束，接着往下探去。
“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燃起光源，扫视周围，除了尸体和物资什么都没有。
闪灵紧盯着一个方向，眼神讶异。
“不……我想还是有的。”
玛嘉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愣了愣神。
在不远处，只有微光照射到的地方正躺着一个女孩。
她本是有着一头漂亮柔顺的金发，此刻却显得黯淡干槁。
像是一个碎裂的洋娃娃，抱着双腿靠座在角落，双目无神。
“真是个意外收获……”
玛嘉烈喃喃自语。

第二十七章 意外与意外
作为受众群体较小的作品，即使有老魏加持，《一个人的朝圣》传播速度也相当的慢。
而且洛亚也没搞清楚系统的结算机制是什么，许多天过去作品数也没有恢复。
不过当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最后看了一眼数据，洛亚迈步来到医疗室。
走过一个拐角，玛嘉烈和凯尔希正在交谈。
“那孩子的情况怎么样？”洛亚问道。
凯尔希点点头，“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但患者精神状态很有问题。”
“概括来说，我们很难与她沟通。”
闻言，洛亚看向临光。
“一直是这样吗？”
“是的。”
“啊，又是个麻烦事……闪灵呢？”
洛亚四下环视寻找闪灵的身影，这时治疗间的门被推开。
闪灵从其中走出，摇了摇头。
“只能知道她的名字——丽兹。”
“稍后我会拟定一份治疗计划，就让她先休息吧。”凯尔希下达了逐客令。
丽兹身上非常特殊，值得她特别关照。
洛亚只在临光背丽兹回来时看过一眼她，问过来历。其它的一概不知，所以也无能为力。
回到文化部，一打开门就看见W霸占了自己的位置，正在饶有兴致地打量桌上的画。
洛亚敲了敲门，示意自己回来了，可W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别的反应。
嘿，小小W……
怒气冲冲走到W身边，在她象征性的反抗下一举抱到腿上，洛亚抢回了座位。
“你又去找那只兔子了？”W有些不爽。
“没有，是昨天那个孩子的事……你怎么连小孩子的醋都吃……看招！”
洛阳趁机挠她的痒痒，吃了一发后仰头槌后又老实了。
W小姐得意地在怀中晃了两下，惹得洛亚心猿意马。
“最近卡兹戴尔多了一些别的声音，你知道吗？”
“我？我肯定是不知道的，而且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洛亚还是那副咸鱼模样，W颇为奇怪地盯着他。
“我猜测背后肯定有人在推动……你不知道就算了吧，小孩子们的打闹而已。”
说着，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文化部的门被打开。
“洛亚，我……抱歉。”
看着正在亲密的两人，可露希尔一脸坏笑地关门。
洛亚无奈:“别闹了，有事进来说事。”
“喔。”
可露希尔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活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有外人来，W小姐兴致全无，面无表情地离开。
“嚯，好可怕的气场。”
与W擦肩而过，可露希尔夸张地拍拍胸口，走到洛亚对面递来一张报纸。
又是报纸，不会还跟我有关吧？
洛亚定睛一看，还真是。
标题:“萨卡兹作家洛亚的大作——一张可笑的蜜饼画”
副标题:“卡兹戴尔疑似正在用蜜饼腐化维多利亚，特雷西斯的军队即将进入伦蒂尼姆”
这都哪跟哪啊……
看完标题洛亚就不想看了，他什么时候展示过自己的画了，后面的话更是无稽之谈。
“下次这样的东西就不要拿给我了。”
“啊，当然不是，你误会了。”
可露希尔知道洛亚没有看完，于是劝道:“你看完就明白了。”
“好吧。”
洛亚不情不愿地拿起这份答辩。
等等，这还真是我的画，这画什么时候传到维多利亚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报纸上的蜜饼，左上角还有自己亲笔的签名。
但其内容超乎意料，作者居然是个标题党，他反讽了那些大肆宣扬卡兹戴尔威胁论的政客。
而且还高度赞赏了《童年》与《在人间》中表达的萨卡兹精神，之后就是一些对在维多利亚定居的萨卡兹生活现状的分析。
洛亚看了看编者——果然是匿名，随后注意到报纸的名字，“伦蒂尼姆公报”。
听说过它的大名，上面的很多文章都被视为反当局言论，但架不住群众爱看，所以在泰拉各地都有传播。
报纸的最后还宣传了一波他的新作，洛亚必须狠狠点赞。
报纸看完了，可露希尔还没走，用她那水灵灵的红眸紧盯着洛亚。
钱包要遭重了……
板起脸不情不愿地给完钱，可露希尔乐呵呵地离开。
自从跟她混熟之后，这奸商就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还好洛亚钱包够厚。
打开系统，不知不觉间系统又更新了，最近的更新有些频繁啊，而且这次还这么快。
【2.5α版本已更新。】
【更新内容:】
“？”
系统bug了吗，显示的是空白。
做完正事反馈给系统吧，洛亚查看最新消息。
【书籍:《一个人的朝圣》（民间认可）】
【首发国家:维多利亚】
【读者:1676914/563246（阅读人数/喜欢人数）】
【目前传播范围:维多利亚，龙门，哥伦比亚……】
【作品数当前为0】
从哪方面来说，书的数据都很差，连作品数都没有恢复。
打开信箱，但弹出来的是覆盖整个视线的页面，还没来得及看清，洛亚就被强行带入意识空间。
【极特殊事件:未知航程】
【这并不是一个好玩的事件，宿主应该仔细斟酌。】
“可没告诉我还有强行拉人这个事。”
洛亚花了大概两分钟来搞清状况。
原来系统更新这个来了，是随机事件还是突发事件？
打开事件详情，它给了洛亚三个选项:
1.忽略事件（您不会受到影响）
2.辅助解决事件（这件事超出了预料，系统会和您一起解决。）
3.解决事件（收益或许是最高）
系统弄得这么详细，想必确实是个大新闻。
正所谓风浪越大，鱼越贵。
反复考量后，洛亚选择了第二个。
有系统帮忙，应该翻不了车。
选择完的下一刻，黑暗的系统的空间似乎开始涌动。
洛亚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潮湿的气息，接着这股气息就在系统发声的同时消失。
【您已接受事件，该事件中您只需完成部分任务。】
【特殊读者——匿名书籍发表】
【您的作品数变为1】
都准备好上阵了，到最后还是写书。
想着，洛亚点开系统描述:
【我问旅人:你为何流浪？】
【旅人说:故乡不再，徒留远方。】
【我问孤独:你为何不肯离开？】
【孤独说:你听你听，是我被她留下。】
【于是我请求歌声:你再哀婉一点吧。】
【不要让孤独远去，不要让旅人思乡。】

第二十八章 需要帮助的人
洛亚以为这次会像前几次那样顺利，根据系统提供的描述，直接掏出一本《老人与海》然后完美解决这次事件。
直到三天后，这本书原封不动地被还了回来。
洛亚盯着上午才寄出去的《老人与海》，陷入沉思。
【该书籍已被收书人退回，阅览进度:0%】
也就是说连序言都没看，甚至书名都没看。
没办法，洛亚只能摆烂，但系统禁止摆烂。
【鉴于事件特殊性，现开放交流渠道】
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出现在洛亚面前，所谓交流渠道应该就是在上面写字了。
拿出笔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什么长篇大论，转而写下简单的一句话。
“如果你需要帮助，向我求助，我就会伸出援手。”
将这段话发出去，洛亚就没有再做多余的事。
他的原则本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眼前需要帮助的人。
而如果对方执意拒绝，洛亚也不会做一些自我感动的事情。
暂且搁置吧。
如此果决的拒绝，至少可以证明收书人现在有路可走，就算事件最后失败了，也能给洛亚一点安慰。
“想不到我有一天也会遇到这样的难题。”
自言自语着，洛亚收起了《老人与海》。
如果他收到回复，就说明收书人已经走投无路到向一个素未谋面，甚至可能带有某种目的的陌生人求助了。
如果没有收到回复，就说明事件失败，没有奖励也没有惩罚。
总得来说，洛亚倾向于第二种结果。
此时已经入夜，洛亚刚准备回到住所，文化部的通讯器又响了。
好吧，看来是别想回去了。
接通通讯器，不等对方说话，洛亚直接道:
“凯尔希，加班费别忘了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来我办公室一趟。”老女人中断了通讯。
她还是这么不近人情。
祝你明天喝水被呛，后天年老色衰。
心中不断咒骂，洛亚板着脸推开办公室门，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还岔开了腿。
“干嘛！”
“……有要紧事。”
一听到有正事，洛亚摆正坐姿，正色道:
“你也知道我家里还有个人等着，有事最好白天说。”
“抱歉……”
意识到了不妥，凯尔希的语气带着诚恳，递给洛亚一杯咖啡，坐到了对面。
这也是洛亚不讨厌她的原因。
总感觉凯尔希身上的担子很重，导致会下意识地忽略一些常情，并非真的冷淡。
在对丽兹进行五天的治疗后，凯尔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经过这几天的诊断，我断定那个孩子的心理处于一种自我封闭状态，需要有人进入她的内心。”
“原本特蕾西娅最适合这种工作，但她说你才是最佳人选。”
洛亚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是最佳人选了，但眼下明显是推脱不掉了。
“好吧，”洛亚叹息一声，“我该怎么做。”
“每晚尝试和她交互一小时，至于怎么交互……看你个人。”
“那我先去准备一下。”洛亚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一声:
“辛苦了。”
笑了笑，洛亚带上了门。
回到文化部拿起纸笔，洛亚依旧准备发挥自己最擅长的事——写故事。
即使没有系统的帮忙，他也能写出那些记忆里耳熟能详的故事。
大概只过去了五分钟，故事就完成了。
洛亚步入医疗室，推开最里侧的那间门。
入眼的是一片白色的世界。
墙壁，地板，天花板和床，除了这几样，这里别无他物。
而即便是在夜里，灯也不曾熄灭。
四周除了白还是白，只有蜷缩在床角的丽兹给这片小小的世界增添了一份别样的色彩。
她已经换上了闪灵赠予的裙子，顺柔的金发经过疗养也恢复了光泽，但却始终抱着双腿一动不动，将脸埋入其间。
洛亚做到床边，轻柔道:
“丽兹，你好，我是来和你交朋友的洛亚。”
见丽兹没有丝毫反应，洛亚接着说:
“我很会写和讲故事，如果你喜欢，我每晚都带新故事来讲给你听。”
说着，洛亚开始读起纸稿。
“相传，海上有一个贫苦的渔夫，在某一天捞到了一个铜瓶……”
随着洛亚跌宕起伏的嗓音，故事很快引人入胜。
渔夫想要将铜瓶卖掉补贴家用，但却在里面听到了呼救声，渔夫打开它，同时放出了一个被封印在里面的魔鬼。
最开始，魔鬼发誓要报答那个救了它的人，但整整一千八百年过去，魔鬼内心的仇恨愈演愈烈，最终决定就救了它，它就要杀掉谁。
“可渔夫非常不甘，他说:‘我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
“我后悔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导致我落得如此下场！”
读到这里，洛亚猛然抬高声调，随后，戛然而止。
偷偷瞄了一眼丽兹，女孩悄悄抬了一点头，露出两个眼睛，水蓝色的双眸正神采奕奕地盯着他。
“哦，天哪，后面我居然忘了写了。”
洛亚一脸懊恼，失落地说:
“算了吧，丽兹也不喜欢听我的故事。”
“那个恩将仇报的魔鬼到底有没有成功杀掉渔夫，看来这个故事注定没有结局了。”
说罢，洛亚转过身准备离开，忽然感觉衣角被轻轻拽住。
轻轻一笑，回头，洛亚尝试接近她，在右手即将落在丽兹金发上的前一刻，女孩又缩了回去。
慢慢来吧。
洛亚轻声安抚道:“今天已经很晚了，我很困，丽兹也很困，对吗？”
“放心，如果你喜欢，明天晚上我还会再来……晚安。”
临走前，洛亚关上了灯，黑夜重新占据小小的房间。
观察了一会，确定没有异样后又返回办公室。
“你关灯了，”凯尔希讶然，“你果然是最佳人选，洛亚。”
“我理解阿米娅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
“额……不能关灯吗？”
“根据这几天的经验，丽兹会在黑暗环境下应激……罢了，这个记录可以删除了。”
简单汇报了下情况，回到房间哄了哄W，洛亚闭上眼迎接明天。
而彼岸的收书人也将结束今夜。
“斯卡蒂，你在看什么东西？”
胡安准备上楼睡觉，扭头发现楼下的人正拿着一张纸看。
“不，没什么。”
斯卡蒂把纸折叠，返回自己的房间。
应该和上午送来书的是同一个人。
斯卡蒂不喜欢看书，甚至不会识字写字，因此没有把书翻开。
这次她拿到这张纸，上面的字就变成了一道浑厚的男音，似乎只有自己听得到。
但斯卡蒂不觉得需要帮忙，至少她现在有了新的同伴，有了新的开始。
没有将纸扔掉，斯卡蒂躺回床上。
明天，胡安就要和自己接取赏金任务了。

第二十九章 一个夜晚,一个故事
次日，赏金猎人斯卡蒂与胡安准备踏上征途。
今日天气晴朗，但在伊比利亚，天气从来都是个善变的家伙，也许下午就狂风暴雨了。
老何塞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过于接近斯卡蒂，但看到胡安看向她的眼神时，不禁摇了摇头，还是没说什么。
“斯卡蒂，”老何塞叫了一声，“回来后，我送你一样东西。”
“哦。”
斯卡蒂正了正自己的帽子，没有把老何塞的话放在心上。
这次行动是胡安执意要进行的，斯卡蒂显得兴致缺缺。
胡安偷偷看了一眼她的侧脸，面色一红，清了清嗓子，道:
“我们出发吧。”
这次任务回来，他就攒够钱了，到时候就准备向斯卡蒂求婚。
怀揣着美好的愿景，胡安就带着斯卡蒂出发。
任务目标很简单，但中途免不了与同行竞争，赏金猎人们都是一群苟延残喘的亡命之徒，互相残杀是常有的事。
不出所料，不久之后天气突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已是乌云密布。
斯卡蒂凝望着天空，她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伤口隐隐作痛，抬起胳膊，也许是在交战的时候不慎被划伤，那里有血迹在渗出。
“走吧。”斯卡蒂招呼胡安。
战斗中没有出上什么力气，所以胡安倒没受伤，悻悻地挠挠头，跟了上去。
不一会，天空开始滴落雨点，周围变得昏暗。
斯卡蒂内心的预感越来越重，她突然停下，转过身不安道:
“走，回去。”
“啊？”胡安不解。
没来得及说什么，斯卡蒂就迈着急促的步子快速返回，走着走着跑了起来，胡安只好跟上。
但好像有些迟了。
那些东西，好像找来了。
密密麻麻的黑潮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那……那是什么……”胡安双腿一软。
斯卡蒂的心沉了下去。
低下头，摊开手掌，雨水在掌心汇聚。
“对不起……”她重复道，“对不起。”
可是道歉已经没有意义，斯卡蒂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总是逃不过侥幸。
猎人只能握紧她的大剑，奋力向所有看到的敌人挥砍。
雨越来越大，敌人越来越多，斯卡蒂的动作越来越快，痛苦越来越深。
直到血污沾染她的身体，雷霆惊醒沉浸的心灵。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战斗已经结束了。
地上有很多尸体，海嗣的，和人的。
踏过尸体，迈着沉重的脚步，猎人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木屋内，灯火摇曳。
老何塞聆听着雨声，坐在柜台前敲打着桌面，一下……两下……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门开了，猎人站在门口。
阴暗的雨幕和突然划过的雷电充作她的背景。
斯卡蒂低着头，一张脸沉入阴影，雨水从她身上滴落。
她回来了，且只有她回来了。
猎人抱着什么东西，但已经分辨不清是什么东西了。
“对不起，我走了。”
留下一句话，把东西扔在地上。
她走了，突如其然地来，突如其来地走，老何塞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天有点太快了。
那桌下的红裙还没来得及给她。
走到门前，将那东西翻转，原来是一具尸体，可老何塞认了半天才认出来是一具尸体。
“谢谢你啊，还带了点东西回来。”
靠在门檐上缓缓滑落，直到瘫坐在地板上，老何塞喃喃自语。
而斯卡蒂不清楚自己要去哪，只想逃，越早逃离这个地方越好。
她不懂为什么每个靠近她的人都会凄惨的死去，不懂为什么不幸始终不肯离她而去。
那大海深处的故乡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梦魇，深深地缠绕着她，勒住她的脖子，无法喘息。
终于，猎人又回到了海边。
大海还在汹涌，不肯停歇。
雾蒙蒙，雨蒙蒙。
暴雨冲刷着斯卡蒂身上的每一处，随着眼泪一同平息。
渐渐地，夜晚降临了，雨后的星空绚烂瑰丽，今夜海风清新，银光耀眼。
可她依旧站在原地，与明亮灿烂的夜色格格不入。
也不知怎的，斯卡蒂突然颤抖着拿出那张纸——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再次将它打开，浑厚的男音又在耳边响起。
“向我求助，我就会伸出援手。”
挣扎片刻，斯卡蒂开口，但没有声音发出，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此时，洛亚刚给夜莺讲完《渔夫和魔鬼》
【事件人物已留言，请查看。】
“啊，让我看看下个故事该怎么讲，丽兹稍等哦。”
扭头对着女孩一笑，洛亚打开了系统。
下一秒，他似乎听见了海风在耳边呼啸，一股潮湿的气息再次将包围。
紧接着，是一道空灵哀婉的声音，既沉寂，又冰冷
但声音的主人似乎正在压抑着痛苦。
“无论你是谁，请帮帮我。”
洛亚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在纸上写道:
“我该怎么帮你？”
对面久久没有回音。
“……”
想起了那本《老人与海》，正想是不是把它寄过去。
【被退回的书无法返还。】
好吧，那就没办法了，只能通过这张纸了，试试吧。
洛亚提笔再写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听我讲故事吗？”
又是长久的沉默。
“好。”她回复道。
洛亚关掉了系统，笑着对丽兹说:
“好啦，下一个故事要开始了。”
“今天我们讲《终身不笑者的故事》。”
一边写，洛亚一边道:
“传闻有一个青年，受委托照顾一群每天都在哭泣的老人……”
青年照顾了他们很久，直到他们一个个去死，只剩下最后一个老人。
青年问他为什么整天哭泣，老人拒绝回答，可青年坚持不懈地问。
老人说，那你去推开那扇门吧，推开它，你就什么都明白了，于是在挣扎过后，青年将它推开。
“门后有另一个世界，他成了一个国家的国王，有了世界上最多的财富，和深爱着的皇后——他从来没有觉得生活原来可以这么幸福。”
“直到有一天，梦醒了，那梦境真实得就像发生过一样，可它毕竟不是真的，青年恍然若失，最终和他们一样，变成了整日哭泣的老人。”
洛亚讲完，摸了摸还在回味的丽兹的小脑袋，这次她没有躲开，直到被摸完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得逞的洛亚匆忙逃离现场，临走前还说明晚还会过来。
走廊上，他在纸上写:
“还在吗？”
洛亚等待着对方的回话。
伊比利亚的海边，斯卡蒂靠在一颗巨石上，看着海上的明月，与阵阵的波涛。
她想，自己此时会不会也在做一个梦。
斯卡蒂她啊，其实还在阿戈尔，和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
没有海嗣，没有那场战争，没有随之而来的噩梦。
罢了，假的就是假的。
斯卡蒂一直都是这么孤独地走来，此刻，不过是再次孤独地走去而已。
但神使鬼差地，她不知升起了什么心理，轻轻地说:
“明天，再讲个故事吧。”
“好。”
对面那人毫不犹豫。

第三十章 飞出囚笼的鸟
“今晚的故事怎么样？”
从医疗室走出，洛亚提笔在纸上写道。
从上次之后，他就过起了文化部——医疗室——居住所三点一线的生活，连小兔子都没时间去看。
消息发送后，和过去几天一样，斯卡蒂要么就是不回话，要么就是淡淡地回几个字。
“能理一理我吗，吱个声也行。”
“吱。”
“……”
无奈，洛亚只好回到住所。
W正挑着灯趴在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听到开门声立马合上。
洛亚瞥了一眼，只能看到是一本书，书名一半被刻意挡住，另一半是“大全”。
没等他问，W率先发难:
“你都好几个晚上这个时间回来了……”
后半句W没说，但觉得洛亚应该懂她的意思，于是抱着双臂不满地侧过头，等着洛亚来哄。
但众所周知，洛亚从不是一个按套路出牌的人。
“是的，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候回来。”
说罢，他就绕过W扑到床上——即使知道这会惹怒W，但她一生气就会上当。
W果然上当，但洛亚也遭受了无法承受的苦难。
十分钟后，洛亚捂着腰痛苦哀嚎，W小姐红着脸擦掉肌肤上的唇印。
“睡吧你，满脑子只有女人的玩意。”
愤愤的翻身背对洛亚，W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他的谗言。
从身后抱住她，洛亚也没再有什么动作。
进入意识空间，斯卡蒂还是没有回复，只好不断发起骚扰攻势。
“你那天让我帮你，可我该怎么帮你，你也不告诉我。”
“那我不帮你了，我只想和你交朋友，可你还是不理我……我好歹也给你讲了那么多天的故事！”
洛亚想通过拉进关系了解她的症结，但斯卡蒂的性格过于冷淡——明明觉得她不像是这样的人。
总得来说，这几天来两人除了互通名字外关系几乎毫无进展，基本可以宣告朋友计划大失败。
洛亚感觉自己被白嫖了，事件没完成朋友也没交到，所以写下这段话时很委屈，因此系统AI合成语音时语气也很委屈。
另一边，斯卡蒂轻咬下唇，心中泛起阵阵愧疚，再三犹豫，回复道:
“不要再试图靠近我，你会遭遇不幸。”
说完，心中的失落感制止不住地冒出。
但这样对谁都好，虎鲸小姐不想再有人因她而死。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头的善意，斯卡蒂折叠纸张，继续在星空璀璨的海边摸索前行。
听完回复愣了愣神，洛亚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或许这个时候沉默最好。
或许对斯卡蒂的一切印象都是错误的。
她其实和丽兹一样，封闭了自我。
但两人不同的是，丽兹出于自我保护，选择性地忘掉了一些事，导致心智受到影响，现在更像是一个小孩。
但通过这几天的心理和药物辅助治疗，丽兹和洛亚已经很亲近了。
治疗间，在睡前，丽兹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自己下了床，光着脚丫走到门前，思索了好一会。
“芝麻……开门……”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丽兹的声音有些沙哑，断断续续。
见大门没有反应，女孩鼓起脸颊，举起双臂，摊开双掌，像是施魔法一样对着门喊道:
“芝麻开门！”
“……”
正在观察异况的凯尔希只好给她开了条缝。
可丽兹还是很高兴，因为洛亚说的故事都是真的。
于是脚步变得轻快了一些，躺回床上乖乖睡觉，期待明晚洛亚的到来。
次日晚上差不多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丽兹，我进不来了，你可以帮我把门打开吗，像阿里巴巴那样。”
是洛亚的声音……丽兹鼓起勇气一步一步走到门前。
没什么的，洛亚……洛亚不会伤害我的。
深吸一口气，丽兹像昨晚那样对着门说:
“芝麻……”
说到一半，那些痛苦又模糊不清的片段在此刻占据了脑海。
一场关于赦罪师们的实验，一段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
于是她没能将门打开，但门自己开了。
“开门～”
面前的男人帮丽兹补上了后半句话。
他还是一脸善意的微笑，试探地伸出手，将丽兹抱起，放到床边。
“今天我们来讲最后一个故事。”
“不要担心，就算故事讲完了，你也可以随时喊出‘芝麻——开门——’，然后……”
洛亚用着他又搞怪又轻柔的语气说着。
他抓住女孩的手，盯着她的眼睛。
不复初次见面时的麻木，也不复昨晚交流时的灵动。
那里面充斥着恐惧，和痛苦的挣扎。
“走出来，见到我，好吗？”
竖起指头抵住丽兹的唇，洛亚顺利地将她放在腿上，讲起了最后一个故事。
“我们来讲，丽兹未来的故事吧。”
在女孩瞪大的眼睛中，洛亚描绘起那个美好的未来。
受尽折磨的丽兹终于打碎了笼子，她遇到了很多友好的人，与她们一起探险，去救更多的人，这次，没有人会因为丽兹的善良而伤害她。
很简单的故事，简单到没有纸稿和腹稿，只有一颗祝愿丽兹的心。
洛亚没有按照计划读纸上的故事，而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最后口干了，就结束了。
丽兹的变化凯尔希和洛亚都看在眼里。
是时候把决定权交给她了，能疗愈自我心理的只有自己，旁人只能引导。
“丽兹也很喜欢闪灵和临光，你可以加入她们的使徒小队一起行动，代号就叫……夜莺怎么样？”
说完陪了她一会，洛亚就走了，剩下的不需要他。
于是这里重新陷入黑暗。
丽兹只感觉好像又回到过去了。
恶意，哀嚎，伤痛。
一扇被锁住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里面关着一只鸟，还有一群围观的人。
那些人想尽办法让鸟儿千姿百态，全然不顾鸟儿的痛苦。
渐渐地，丽兹睡着了。
梦中，她成为了那只鸟，和它不同，丽兹知道一个秘密的咒语，可以将笼子打开。
是她的好朋友，洛亚告诉她的。
——————
次日中午，洛亚瘫倒在专属躺椅上。
一点钟了，W的午饭还没送来。
快要饿死的洛亚准备自己去饭堂。
起身刚走出一步，敲门声响起。
午饭来了。
洛亚躺了回去，闭上眼一副即将去世的样子，企图让来的人产生一丝迟到的愧疚。
可下一秒，他就装不下去了。
“啊！”一道惊喜的声音。
“洛亚部长，干员夜莺前来报道！”

第三十一章 不会孤独的鲸
“喂喂斯卡蒂，收到请回复。”
舒适的一天，洛亚喝了一口夜莺泡好的咖啡，享受着宁静的午后。
在夜莺注册医疗干员后，文化部的人数暴增到五人，是可露希尔那个奸商加光杆司令的五倍。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得意，于是洛亚继续轰炸斯卡蒂:
“在吗在吗，我是洛亚。”
“歪比歪比，歪比巴卜？”
可那头始终没有反应，洛亚也不气馁。
现在解决事件是没指望了，至少不能亏本，交个朋友也不错。
对待斯卡蒂这种假装高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当苍蝇，在她耳边嗡嗡嗡，没准哪天人设就维持不下去了。
所以洛亚坚持不懈。
斯卡蒂也确实挺烦的，一打开纸条，那声音至少五分钟才停下。
——可她就是忍不住打开。
但这次洛亚说的更奇怪了:
“啊，我是南极大陆，你是西风漂流，因为你，我变得更加冷漠！”
总之什么话都塞进来，没话说也硬说，感觉就是为了骚扰自己。
斯卡蒂蹙起眉头，忍不住道:“你要怎样才肯离开我。”
……你把系统给你的纸丢了不就行了——这种低情商的话洛亚肯定不会说。
“和我交朋友。”
“我已经说过了……”
“嗯哼，可我还是没走，不是吗？”
斯卡蒂话语一噎，攥紧这张纸条，还是舍不得丢掉。
那边的洛亚还在继续:
“你看，你连我在哪里都不知道，你口中的不幸肯定也找不到我。”
“所以害怕什么，虽然我们不在一起，但我能听到你的声音，你也能听到我的声音。”
“我们可以成为特殊的朋友……嗯，就叫网友。”
他好像说的有点道理。
连她都不知道洛亚在哪里，那些海嗣肯定也不知道。
虎鲸小姐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到哪里错了。
可她都这么对洛亚了，洛亚还是每天给她讲故事，想和她成为朋友。
良心受到谴责，思索了好一会，斯卡蒂回答说:
“随你……”说完迅速叠起纸条。
重大突破！
和有个性的人交朋友真不容易……
这几日的旁敲侧击和交流，洛亚基本了摸清她的性格，现在才打动了她。
虽然斯卡蒂小姐外冷内热，还有点呆，但洛亚对这个心地善良的人蛮有好感。
处理完斯卡蒂的事，洛亚环视一圈。
闪灵正在看书摸鱼，夜莺正在学写作。临光，临光又不知道去哪了，大概跑去训练室了吧。
等待入夜，洛亚准备今晚就说服斯卡蒂，于是开始写最后一个故事。
【《一千零一夜》所有故事已完成。】
【作为拒收补偿，系统将会装订将其寄出。】
就在最后一个标点落下之际，系统的声音响起……
夜晚，斯卡蒂仍在海边漫步，但今夜，她也有了闲情逸致欣赏海景。
大海阵阵的波涛和浪声给心中添了一份安宁，斯卡蒂靠在一块石头上看星星，又在差不多的时候拿出纸条。
虎鲸小姐看着纸条等啊等，一直等到心急，等到生出一抹担忧，那令人安心的声音终于传来。
“迟到了，等很久了吧？给你一份赔礼。”
话音刚落，斯卡蒂的手边忽然生出一本书，它很薄，但很美。
黑色的封皮犹如夜幕，有弯弯的月和铺满整夜的星星点缀，下方还有掀起波浪的大海——美中不足的是书的背面空白一片。
但斯卡蒂丝毫不嫌弃，惊喜地拿起它翻开，上面居然是洛亚给她讲过的所有故事，序言处用阿戈尔语写着:
“虽然我们没有认识一千零一个夜晚，但我们有时间抵达第一千零一夜。”
“这份礼物，就是我们友谊的见证。”
翻到最后一个故事——阿拉丁与神灯。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裁缝的儿子，名为阿拉丁……”
斯卡蒂跟着洛亚声音的速度阅读着，直到最后一个字符结束。
“灯神给了阿拉丁三个愿望，你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吗？”
没有等斯卡蒂回答，洛亚接着说:
“我都讲了这么多故事了，也想让你讲给我听？”
“我……我不会讲故事……”
“那你会什么？”
对面沉默一阵，用空灵的嗓音唱出一首歌谣。
歌声悠扬而悲怆。
来自故乡，来自深海。
是对过去的哀婉，是对逝者的沉悼。
潮水随着她的歌声翻涌，凄凉在大海上回荡——即使结束也久久不肯平息。
“唱的真好。”洛亚由衷地夸赞。
“所以你答应和我做朋友了吗？”
“啊，我不管，我要你教我这首歌。”
对方像是小孩子一般胡闹，心情轻松起来的斯卡蒂不禁笑出了声。
她没有回答关于朋友的问题，而是说:
“这是我家乡的歌，我慢慢教你。”
“好诶！”
那头的人仿佛得胜了一般，斯卡蒂想象他兴奋地挥舞手臂的样子。
带着不自觉的微笑，沉默地看着夜景，直到洛亚说出一声晚安，虎鲸小姐的心终于宁静。
去哪里，该做什么，斯卡蒂还是不知道。
但至少，她有了一个不会消失的同伴。
因为神奇的网友不会被海嗣找上。
度过今夜，再看明天吧。
晚安，洛亚。
——洛亚确实是睡了。
终于交到了虎鲸小姐这个朋友，不至于在事件中一无所获，洛亚睡得心满意足。
但系统又给他拉空间来了。
【事件已圆满解决。】
啊？我干什么了，怎么就解决了。
洛亚摸不着头脑，并对系统干扰睡眠这件事很不满。
系统不会理他的牢骚，按照程序发放奖励。
【获得信物:“友谊”】
【你已经成为了“她”的朋友，但你尚且未意识到，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具体效果不明。】
系统又谜语，给的奖励还不行。
洛亚已经获得了斯卡蒂的友谊，它又奖励斯卡蒂的友谊。
也就是说被系统白嫖了。
“以后再接这类事件，我就狠狠地亲W一口。”
发下毒誓，洛亚气愤地继续睡觉。
他做了一个事后回想不起来的梦:
潮湿的海边，一个身披银发的女人缓缓睁开红瞳。
她起身，拿起手边的《一千零一夜》，将它翻转，随后整本书急剧变化。
空无一物的背面缓缓出现几个字
——《后泰拉文明与星际时代》

第三十二章 最后的拼图
天蒙蒙亮，洛亚睁开眼。
“醒这么早？”
W有些惊异，难得他能和自己一起起床。
“我梦见自己好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但我忘了是什么事。”
“……大早上就犯病。”
随口一说，W穿戴好衣物，偶然扭头，看见洛亚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干……干嘛……”
被盯得浑身发毛，几秒钟后洛亚发出一阵淫笑，W小姐只好打开门落荒而逃。
呵呵，拿下。
打了个哈欠，洛亚得意地打开系统。
【事件结算完毕，《一千零一夜》划归匿名书籍。】
【作品数恢复至1】
【当前声望:声名鹊起（解锁条件:名望100000，匿名书籍3，发表书籍3）】
【获得buff:“风暴潮”】
【“有人恍然惊醒，原来不知不觉间，世界已然陷入一股浪潮。”】
【现在，源石天灾无法对您造成任何威胁了。】
【3.0版本即将更新，敬请期待。】
系统给的声望奖励从来没让洛亚失望过，但惊喜还没有结束。
【发表范围已扩大到一级行政区域。】
【已检索信物:“蛇的惊惧和敬意”】
【隐藏效果:您可以豁免一次死亡，重生时间不定（触发后，失去对该读者匿名能力）】
系统的匿名更像是一种信息屏蔽，可以防止被什么特殊能力溯源，而不仅仅是洛亚变成“L”。
这位更是重量级，代价可以接受，而且洛亚直接多了一条命。
打开系统信箱，许久不看，果然又多了几封:
斐诺说父亲可喜欢看他的书了。之后又哭戚戚地，因为莫名其妙多了个吉他，被妈妈训斥了好久，可她没有出卖洛亚……
洛亚给她回了句加油。
那一家三口倒是没有再来信，之后就是塔露拉问了一些问题:
“敬爱的‘L’先生，近来可好？”
“关于上次信中所说向南迁移的决定，我已经开始着手布局。”
“目前我们的意见出现了分歧，有人提议继续在南方保持游击的形式，可我想这种方式不太能成功。”
“南方的大多数人受乌萨斯政府蛊惑，而且人口密集，军队分散且强大，没有冰原天然的游击土壤。”
看来塔露拉确实成长许多，已经学会了理性分析，洛亚继续看了下去:
“第二种意见则是攻占南部重镇切尔诺伯格，可这个提议更是天方夜谭。”
“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况且之后也很难治理，更是要面对和帝国的直接冲突。”
“无论哪条道路都举步维艰，所以我想询问您的意见。”
这的确是个难题，洛亚不是内行，不会乱提意见，但参考性的建议还是可以说的，有的方法在泰拉同样适用。
想了想，洛亚写道:
“我的朋友塔露拉，我无法给你提供完美的计划，但我想可以给你一些参考。”
“战胜敌人最好的方法便是分化他们的力量，你只需要让一些人保持中立，让支持你的人力量大于你的敌人。”
“或许，你可以发展属于整合运动的情报网来做到这一点，不要只局限于乌萨斯，任何有压迫的地方都有整合运动生长的土壤。”
写完，洛亚继续查看下一封，是一位新的特殊读者，但又很熟:
“‘L’先生您好，我是整合运动雪怪小队的队长，霜星。”
“我已经从塔露拉口中听说了您的事情，请容许我表达敬意。”
“我送了您一份礼物，它代表我的认可与友谊。”
看到这里，洛亚手中出现几颗糖，和上次的一模一样。
……合着整合运动一起来搞我是吧。
收起糖果，信还没完，但人已经变了。
“‘L’先生您好，我是代笔阿丽娜，也是塔露拉的朋友，请不要介意，我们太多太多的人想要和您说说话。”
“但他们大多不识字，只能由我代写，请您千万不要觉得叨扰，我们只想表达内心的感激。”
——致信人:整合运动
来自被帮助人的谢意是最暖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有人记得。
关上信箱，休假结束了，也是时候该给卡兹戴尔填一把火了。
洛亚准备创作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我的大学》
只有解决完卡兹戴尔问题，洛亚才有余力把目光投向其他地方。
而走完这一步，最后一块拼图也就拼上了，接下来就是等待时间的发酵。
【已选择《我的大学》】
这次系统没有发放资料，因为卡兹戴尔根本不存在大学。
这本书洛亚必须大改，而这也是之前就想好了的。
原作里阿廖沙生活困苦，只能勤工俭学赚取生活资金。
当时的沙俄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各种自由思潮腾涌而来，阿廖沙在偶然间接触到红色思想，从而发生转变。
《在人间》针对卡兹戴尔内的萨卡兹，《我的大学》就写给泰拉各地的萨卡兹看。
“所以，洛亚会在维多利亚上大学，并且受尽歧视。”
之后的故事就相当有趣了，老师斯穆雷对洛亚的启蒙，会在他的学习和实际考察中彻底改变他。
有着大好未来的洛亚决定成为斯穆雷那样的人，并且在毕业之后毅然决然地返回卡兹戴尔。
“洛亚的决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所有人都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呢？洛亚神采奕奕。
因为他找到了答案:无论情况如何变化，萨卡兹只有团结一致，心中永远怀揣着对明天的希望，才有可能取得一线生机。
萨卡兹同胞惺惺相惜，手足相亲，就是卡兹戴尔文化精神的核心与根基。
回到文化部，洛亚开始整理框架。
另一侧，特雷西斯第三次压下了清洗军中的提议。
“我们的敌人是特蕾西娅。”
他总是这么轻描淡写地回复，尽管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小孩子打闹的范围。
不仅仅是各自为战佣兵，连军中也出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
将军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可他的追随者们看着那股越来越大，忧心忡忡。
或许特雷西斯只是想找一条退路，一条无论谁输谁赢，卡兹戴尔都不会湮灭在历史中的退路。

第三十三章 我所做的
洛亚的创作遇到瓶颈，于是他写下了一封特殊的信。
“您好，我是《童年》与《在人间》的作者洛亚。”
“现在，我即将完成最后一部关于卡兹戴尔的作品。”
“但在这之前，我想知道您对卡兹戴尔，还有这片土地上的萨卡兹，到底怀有怎样的看法。”
“多提一嘴，您的女儿——斐诺的吉他是我所赠，还请不要再责怪她。”
“我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孩子，我想，她不能在对萨卡兹歧视的眼神中长大。”
——卡兹戴尔文化部长，洛亚
写完将其寄给斐诺，并在后面附上交给她的父亲。
洛亚自然而然地张开嘴，咬住夜莺投喂的饼干。
“好吃。”
“呼呼～”
丽兹美滋滋地一拍手掌，随后给闪灵和临光一人喂了一块。
“嗯，丽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闪灵也跟着夸了一句。
没等临光开口，洛亚停下笔问:
“玛嘉烈，你对萨卡兹什么看法？”
临光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还问我这个问题，洛亚，你觉得我给出的答案还有参考性吗？”
说罢，看了看洛亚，闪灵，和丽兹，在场三个朋友都是卡兹戴尔的萨卡兹。
“也是……”洛亚略过夜莺，直接问闪灵:
“你怎么看？”
“您不必询问我这个问题，洛亚先生。”
闪灵温柔一笑，合上了书。
“我现在是您的追随者，我的想法和您相同。”
……说的洛亚不好意思了，于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因为《我的大学》是三部曲中的完结作，他提出一个总观点，并尽可能让多的人接受。
这就需要把握一个度，既能让外界对萨卡兹改观，又能让萨卡兹打心底里认可，所以需要知道他们的想法。
洛亚大致清楚卡兹戴尔内部现在的情况，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晚些时候，系统发来回信。
打开，字迹虽然不是很好看，但很老成，上面写道:
“您好，洛亚先生，您的来信让我措手不及，我看着您的书，思索了很久，最终决定给您一个答复。”
“我是一位丈夫和父亲，战争爆发后，我选择离开这里，因为面对外界的歧视总比丢掉性命要强。”
“如果您问我的看法，我想，卡兹戴尔是我的故土，但我对这里没有感情，真正触动我的是书中的萨卡兹们，让我想起了很多故人。”
“我很惭愧，因为我逃跑了，但我想，如果人人都是葛里高利和斯穆雷，我们的结局一定会不同。”
“最近，虽然我有想过再搬回卡兹戴尔，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不过我仍然决定留在维多利亚支持您。”
“您说的很对，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在无边无际的谩骂声中长大。”
——您的读者，一位父亲
一份真诚真挚的回信。
洛亚已经明白该怎么写了。
动笔之前，他最后问了一句:
“闪灵，战争还有和谈的可能性吗？”
“绝无可能。”
“卡兹戴尔会在战后彻底消失吗？”
闪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带着笑意看向洛亚。
“好吧，我明白了。”
那就是看自己现在所做的事了。
有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的支持，有萨卡兹几百年来根植下来的种族认同，洛亚的任务并不困难，但却重要。
于是写作开始了:
“就这样决定，我要去维多利亚读书。我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进入大学……”
“我幻想着我可以在大学学到许多，比如让卡兹戴尔的土地长出粮食，我想为所有受苦受难的萨卡兹寻求出路，我想拯救他们。”
斯穆雷的关系网成功让洛亚进入向往许久的大学，但迎接他的，并非是想象中的天堂。
“美好的生活是不存在的，我忍受着他们对我私底下的谩骂，从这一刻我就明白，没有强大的卡兹戴尔，就没有有尊严的萨卡兹。”
“当时，我没有底气反驳那一声声‘魔族佬’。”
在其中，洛亚还反驳了一些维多利亚流行的唯力量论的论调。
他强调:没有思想的进步，就没有文明的进步。
写到这里已经是黄昏，夜莺和闪灵去医疗部帮忙了，玛嘉烈也去了训练室。
就剩洛亚，忽然想起了卡兹戴尔的一股势力。
一个老大难的，油盐不进的势力——十王庭。
虽然卡兹戴尔境内十王庭已经没有十个了，但还存在的大多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血魔，只会血流成河的疯子
如果每个像可露希尔那样该多好。
说到可露希尔，后脚她就飞奔过来了。
“洛亚，洛亚！”
她急促地晃着一份报纸，跑到桌前递了过去
洛亚定睛一看，居然是个好消息。
不再是什么三流报纸，而是几乎等同于伦蒂尼姆的官报。
标题是:“维多利亚议会通过新政策”
是关于感染者的，大致是放宽感染者工作标准，并增加一定的待遇，这样以来，将会有大量人口涌入城市。
洛亚的新书也不愁没地方塞了，这次的传播应该会更加迅速。
“很有用的情报，这次要多少钱。”
“免费！”
可露希尔眨了眨眼睛，送完报纸后挥挥手离开。
走到门边，她突然回头，笑道:“洛亚，别忘了我也是个萨卡兹。”
“哈……”洛亚哑然一笑。
别的地方暂且不知，至少在巴别塔，萨卡兹们亲如一家。
——————
莫斯提马拿着前几天洛亚看过的同版报纸，有些心虚。
因为这幅画是她传过去的，当时整理背包的时候没注意看，事后也没有看到上面的著名就直接丢掉了。
但没想到的是居然还被谁捡走了。
还好没出什么大问题……
看着上面的报道，还是对洛亚有利的。
环视周围，荒原上也没有垃圾桶，而且这份报纸各地都有，总不至于还会出什么乱子。
于是莫斯提马随手一丢，报纸随风飘落。
半小时后，一只橙发佩洛捡到了它。
不知道报纸上写了什么，只知道上面有个黄橙橙的好好吃的东西。
于是她抓到一个坏人，问他怎么回事。
坏人战战兢兢，看这只佩洛脑子有点问题，想打发她走，所以瞎编道:
“这是卡兹戴尔的特产，你去了肯定能吃到。”
“就是这个人，他是卡兹戴尔的洛亚，你只要去就能找到他。”
于是傻乎乎的佩洛更改了目的地。

第三十四章 一次旅途
过去几日，洛亚完成《我的大学》后首发在维多利亚，复刻版也在卡兹戴尔迅速流传开来。
“所以今天有谁陪我出去逛逛吗？”
文化部内，洛亚环视一圈。
夜莺立马低下头，临光和闪灵对视一眼，一起把她推到洛亚面前。
“好，就是你啦！”
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洛亚抓住夜莺的手就往外跑。
他是故意问的，临光和闪灵也是故意推的，夜莺更是故意低头的。
这么多天过去，夜莺还没有走出过罗德岛，正好趁这个机会带她出去。
夜莺其实也想出去，但少女总是羞涩的。
出发前，洛亚又问闪灵要了两个护符吊坠以防万一，尽管闪灵不认为他会遭遇危险。
戴上帆布帽，给夜莺挂上吊坠，顺带让她拿上相机记录沿途的风景，两人正式上路。
今天的天气不错，虽然依旧很昏沉，但在卡兹戴尔已经相当好了。
特蕾西娅统治区已经有些许繁荣的迹象，例如分布比较密集的建筑群。
起码不像洛亚刚穿越时看到的地方那样，要么是废墟，要么是空荡荡的荒原。
走了一会，洛亚转头问:
“是不是感觉非常好？”
“嗯……好久没出来了。”
夜莺矜持一笑，看得见的高兴写在脸上。
洛亚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没有抵触，夜莺下意识地享受了一会头顶的温暖，随后才惊觉，不高兴地拍掉那只手，嘟起嘴不满道:
“洛亚，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小孩子。”
“是吗？”
洛亚非常震惊地瞪大眼睛，好像听到了无比奇怪的话一样。
他停下脚步，伸出手施展咒语:
“芝麻……”
“开门～”
夜莺也伸出手，两人默契地击掌。
“哈，果然是小孩子丽兹！”
洛亚赢了一局，毫不留情地嘲讽。
“幼稚鬼洛亚！”夜莺也不甘示弱。
最后两人相视一笑，大手牵住小手继续旅程。
终点站是临近前线的一处营地，这里有充足的物资，更像是补给点。
黑袍人站在营地中央的高点位，四周围坐了一圈萨卡兹，见到来人，他手中的法杖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但嘴没有停。
故事已经开始，洛亚拿出一张白纸想垫在夜莺身下，可她直接就坐，看起来对故事很感兴趣。
但萨卡兹普遍人高马大，两人还在最外围，所以一坐下就看不到台上黑袍人的动作，只能听到声音，傻愣愣地盯着眼前高大的背影。
抑扬顿挫的声调和精彩的故事很快将人带入状态。
“我已经学会幻想去创造伟大的业绩，由于艰难的日子太多太多，这种幻想对我大有裨益，我渐渐在幻想中成熟起来。”
“在那些人的皮靴踩在我的身上时，我想到了我的故乡，内心的幻想越发真实，渐渐觉得那是我的信念和目标。”
“这里不是我的归宿，我要回去，等我明白一切之后再回去，告诉我的同胞，我们应该怎么做。”
身为作者，之后的故事洛亚很清楚，但黑袍人讲得确实好，看看周围，夜莺已经听得入了神。
还有别的萨卡兹，除了特蕾西娅演讲的时候，洛亚从没看见他们这么聚精会神过。
没有人再笑故事中“洛亚”这个可怜虫，没有人再去嘲讽他心中的那个梦想与信念。
现场的萨卡兹们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拳头。
洛亚偏转身子调整视线，能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到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
——不想看到“洛亚”继续被欺辱，不想让他放弃心中所坚持的东西。
从这一刻开始，书里的“洛亚”就必须按照他们所想的那样，变成一个坚定执着的人，回到卡兹戴尔，和他的同胞们站在一起。
或许“洛亚”已经不再是“洛亚”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符号，或是更多更多的东西。
剧情如现场的萨卡兹们心中所期望的那样走了下去，“洛亚”开始从各国的文献中汲取知识，一个模糊的概念越发清晰，渐渐形成。
但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黑袍人断章了。
“搞什么！你***，继续讲啊！”
“**的，你给我站住！”
场内瞬间一片喧嚣，群情激奋。
黑袍人咳嗽了一声，抬高声音，目光看向洛亚这里。
坏了……
察觉不对，洛亚刚要开溜就听见黑袍人高声喊道:“洛亚先生，是洛亚先生！”
随着他的话语，那些大汉齐刷刷转过身。
帆布帽，黄色大衣，“娇小”的体型，还有那充满乐观自信，独属于那高傲灵魂的不羁的眼神。
“哦哦哦！是洛亚先生！”
一眼就将他认出，萨卡兹们比刚刚更加激进，甚至可以说陷入疯狂。
夜莺在一旁不知所措，转眼间就有好多人绕过她将洛亚团团包围，而黑袍人早在混乱开始时就消失了，应该是趁机跑了。
“洛亚，洛亚！”
夜莺极力呼喊着，但他们的叫喊声实在是太大了，无奈只好退到一旁。
“慢点，别伤到先生和他的女伴。”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场面逐渐冷静，到最后自觉排起了长队，一个一个与洛亚见面。
他们本就是特蕾西娅手下的士兵，现在更是卡兹戴尔的士兵，命令与行动在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更别说还有前方那道身影。
洛亚起初有些惊慌，现在倒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涌了上来，这种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望着前方一张张严肃又激动的脸，洛亚忽然理解了他们的心情。
保持镇静，洛亚一个一个与萨卡兹们握手，在交谈中变得更加坚定。
站在一旁的夜莺似有所感，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等到结束已是黄昏，士兵们返回了前线。
洛亚累倒在地上，夜莺坐下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但还有一个人没有离去。
是从一开始就默默站在某个位置的黑袍人。
没有说话，只是朝洛亚的方向深深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萨卡兹礼节，随后走向了相反的方向——洛亚记得那是特雷西斯的地盘。
回到罗德岛号时已经入夜，洛亚瘫痪在床，收到系统的提示，点开查看:
【图画集——“阴云密布”已解锁。】
还是一张相片，不过照片的主角不再是别人。
背景依旧是卡兹戴尔常见的荒原和营地，以及永远不变的，笼罩在上方的阴云。
一个戴着帆布帽，看起来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男人正被一群大笑着的萨卡兹簇拥。
此刻，所有人似乎忘记了战争，忘记了痛苦，忘记了可能明天就会死去。
但在他们眼中，一定有一个还牢记着的东西——或是一个人，或是一个执念。

第三十五章 萨卡兹之声
对正在纸上挥毫的洛亚，W按下快门。
“咔嚓！”
“啊，这张不行，洛亚，你的头再抬起来一点。”
“……”
洛亚无奈地抬头，任凭W小姐把造型摆来摆去。
自从前天夜莺带回来一张照片后，W就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迷上了摄影。
也不能说是摄影，就是看谁都想拍两下，拍完不满意的还要求重拍。
“好了，别闹了，要做正事。”
“你的书不是已经发完了吗？”
W放下摄像机，好奇地凑到洛亚跟前。
“卡……访……”
艰难地念出几个字，W小姐放弃继续读下去的打算。
洛亚倒是一脸惊异，好奇道：“你什么时候会认字了？”
“你猜！”
“猜你个头。”
一把将W小姐抓到怀里，洛亚指着上面的字读道:“诺，卡兹戴尔专访。”
“哈，谁弄的专访？”
“维多利亚那边的。”
“哦。”
不再说话，W乖乖看着他写作，偶尔认出几个字来，就会被洛亚狠狠夸赞然后奖励。
结果就是写了半个小时连一半都没写完。
“下去下去。”洛亚毫不留情地赶人。
舔了舔嘴唇，满意的W小姐决定不和他计较，直接起身离开。
没有了干扰，洛亚迅速将内容写完，准备交给可露希尔。
外地报纸的进出都是她来管，因为巴别塔没有这种生意，所以可露希尔“自告奋勇”地揽下这个活。
这次专访洛亚的报社和上次刊登他的画的是同一个。
随着《我的大学》传入哥伦比亚和更多地方，并且越来越火爆，这家报社准备出一期专栏，自然不能少了作者的专访。
在维多利亚，这个人民吃饱穿暖的国度，有关国际上的事一般传播得都很迅速。
更别说洛亚新书的背景在伦蒂尼姆。
仅仅一周，《我的大学》就席卷了维多利亚，书的封面还刊印着书中的原话:
“当一家医院，一个公司，甚至一座城市拒绝萨卡兹时，他们往往不会在意被拒之门外的萨卡兹是否真的是一位感染者。”
新的论调很快出现，一些人开始反对萨卡兹种族歧视，要求提高对感染者畜生一般的待遇。
他们之中有的本就怀有对感染者和萨卡兹的同情；有的属于中立派，但在阅读三部曲之后发生转变。
但这种论调是极少数，更多的是对书中内容和作者洛亚的愤怒。
但无论怎么说，《我的大学》已经在维多利亚掀起了一股热潮，这是不争的事实。
放学后，小斐诺气愤地将几张报纸甩在桌上。
“太过分了！他们居然这样说洛亚。”
随后看向沙发上的父亲，还在一脸平静地读着《我的大学》。
没有引起父亲的注意，斐诺气呼呼地跑回房间，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长大”“教训”之类的。
父亲摇头，轻轻一笑，拿过女儿丢在桌上的报纸翻看。
“关于《我的大学》中‘文学化’加工的问题。”
这是一张维多利亚的官报中的文章，看似中肯实则站队，还处处针对，用了大量官调。
该篇首先写了维多利亚的成就以及伦蒂尼姆过去与现在的变化，更肯定了前段时间新推出的感染者法案。
之后“委婉”地点出《我的大学》中有关维多利亚的黑暗部分属于不恰当的“文学加工”，顺带批评了作者洛亚。
下一张的报道更是直接。
“卡兹戴尔作家洛亚污名化维多利亚。”
内容从标题就可以看出来，通篇都是对《我的大学》的攻击，毫无价值可言。
更多的诸如“萨卡兹阴谋论”和“对维多利亚内部的分化政策”之类的文章更是数不胜数。
但这些都不知名，也不重要。
而在伦蒂尼姆，唯一能和官报掰手腕的，就只有这份报纸了。
——专栏:“卡兹戴尔之声”，编者依旧是匿名。
“我想，萨卡兹威胁论的确有一定道理，但我们不能忽视维多利亚内对萨卡兹的歧视问题。”
“维多利亚发展到现在，我们自诩为文明的国度，那么让我们想一想，近年来卡兹戴尔到底有没有威胁到我们？”
序言之后，便是巴别塔提供的材料，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新的萨卡兹”，也就是洛亚上次的照片。
该报用洛亚三部曲中蕴含的萨卡兹精神点出现代萨卡兹的变化。
并且还指出:“萨卡兹已经开始走向文明，我们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最后，便是对作者洛亚的专访。
问题很简单:“您创作三部曲的目的是什么呢？”
而问题的答案就是专栏的标题——“萨卡兹之声”:
“我想这个答案已经很明确了，我想替所有萨卡兹人发声，无论是生活在卡兹戴尔的，还是生活在别的地方的。”
“对于每一个萨卡兹同胞而言，我们都渴望爱与幸福，渴望生活在阳光覆盖着的土地上。”
“今天，卡兹戴尔萎缩在泰拉的角落进行着无休止的战争，源石的诅咒和国际上的压力让我们的苦难永无休止。”
“我代表全体萨卡兹发言：我们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并且发誓要结束它。”
“在卡兹戴尔境内的所有萨卡兹们，无论你们效忠哪一方，请始终相信，只要我们团结聚集在哪里，哪里就是卡兹戴尔，我们希望不会消失。”
“而那些分散在泰拉各地的萨卡兹们，你们已经意识到自己是离开故土家园的流亡者。
“无论你是否愿意返回家园，请记住，你们的体内留着和我相同的血。”
“泰拉各地的居民们，我想告诉你们，卡兹戴尔威胁世界的时代已经过去，我们只想和你们一样，拥有和平的国家和幸福的家庭。”
——————
当洛亚收到“卡兹戴尔之声”时已经过去两三天了，与报纸而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那家报社已经被查封了。
并且，洛亚打开系统:
【书籍:《我的大学》（官方已禁止流通）】
【首发地:维多利亚】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经过一周半的发酵，舆论目的已经达到，况且……
洛亚不屑地关掉系统。
自古以来就没有民间想看，官方还能禁掉的东西。

第三十六章 我的大学
自从前些日子在写《我的大学》时遇到一个经典问题后，洛亚就日思夜想，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现在为什么不能在卡兹戴尔办一个大学呢？
有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的支持，还有这些天的铺垫，教育确实可以提上日程了。
也不是说让这所大学和维多利亚，乌萨斯那些地区的一样，至少有栋房子，有个老师，有几十名学生。
内容也不必复杂化，包含小学，中学的知识，从最基础的识字教起。
卡兹戴尔的文化水平人均胎教，上下层割裂严重，想要振兴萨卡兹文化就必须有人从事文化事业，哪怕是在战争时期。
说做就做，洛亚当场写下规划，并亲自递交给特蕾西娅。
但是半小时后，他就在特蕾西娅诧异的眼神中被凯尔希赶出去了。
“如果你想办一所军事学院，我想博士应该很乐意充当教师，但是你的提议不行。”
“我想你应该明白这种行为的政治意义。”
凯尔希是这么说的。
洛亚不能说明白吧，只能说一无所知。
闷闷不乐地回到文化部，今天只有闪灵一个人。
见他这幅模样，闪灵放下书问道:
“您怎么了？”
“我想开设一所大学……但结果显而易见。”
“啊，您是认真的吗？”
闪灵吃了一惊，洛亚不解道:
“你们的表现都很奇怪，我不觉得一所大学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可以自己当校长兼职老师，甚至不影响前线的战况，只教那些孩子们。”
“我也不需要许多物资，教本可以我自己编写，教学地点也不需要什么高楼大厦。”
洛亚越说越疑惑，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发问：“我的要求很高、很奇怪吗？”
“当然不，洛亚先生。”
他的一番话让闪灵反应过来，看来洛亚并不清楚其中的意思。
于是摇摇头，耐心解释道:
“让我猜一猜，您一定不想让学校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所以会和特雷西斯将军达成某种和平协议，对吗？”
没等洛亚回答，闪灵接着说:
“我再猜一猜，这个协议一定关于安全问题，大概内容是学校在战争中保持中立。”
最后，她说出关键点:
“先生，您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
“如果有士兵逃往学校，那么双方的军队能不能进入，进入之后又该如何。”
闻言，洛亚一愣。
他确实想划定一个中立区域让学校免受战火袭扰，但这个问题还没有考虑到。
转念一想，就算能信得过特雷西斯，可他手下那个只知道杀杀杀的血魔大君可不一定，所以学校也需要强力的防卫力量。
“最重要的一点……”
闪灵笑了笑，看向正在思索的洛亚。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一个特蕾西娅殿下和特雷西斯将军都承认的区域，并且不属于他们任何一方，而且这所学校的校长，是您。”
“洛亚先生，您会成为卡兹戴尔的第三方势力。”
闪灵目光灼灼，让洛亚猛然惊醒。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名不经传的小人物了。
但是这件事不做不行，萨卡兹武德过于充沛，必须给这个种族注入一点文化基因进行调和。
而如果真等内战结束，他怕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又是一个难题。
洛亚压根就没有出去单干的想法，他现在手头的一切资源除了系统，就是巴别塔所给予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洛亚也没接触过政斗这种离他十万八千里的事，只好询问道：
“现在有解决的办法吗？”
“自然是有的……只是一些不成熟的建议，具体还请您咨询凯尔希女士和特蕾西娅殿下。”
“如果您阐述清楚您的想法，我想她们很乐意帮忙。”
——————
于是三天后，萨卡兹们又收到一张问卷，但比起问卷更像是一则广告。
“如果未来你有了后代，那么你愿意让他学会识字和写字吗？”
问题只有一个，下方则是很长一串消息。
“卡兹戴尔大学即将成立，洛亚先生任校长，特蕾西娅殿下与特雷西斯将军任名誉副校长。”
剩下的就是讲中立区的概念，以及卡兹戴尔大学的教学内容，学校的安保力量由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共同负责。
很遗憾，就算问题的主体不是萨卡兹本人而是他们的后代，参与调查的只有34.6％的人写了“愿意”。
不过这个结果洛亚已经很满意了，观念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更别说教育不像之前所做的事，在卡兹戴尔可以说是空中楼阁。
但至少现在正在铺设地基。
学校的地点——双方交涉之后决定设立在特蕾西娅统治区域，离前线有一定距离，从巴别塔驱车前往需要大概一两天时间。
建筑是现成的，很简单的钢铁结构，只有三层，面积很小。
目前规划除了教学区之外还有一个露天食堂和勉强能住人的宿舍。
安保部是最大的建筑，毕竟这个环境下武装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建筑面积不大，但规定以校区为中心，方圆1.8平方千米的土地划归中立区域，四周设立哨所，实行军事化管理，严格控制人员出入。
学校的雏形就这么定下，第一批学员只招30人，且不接收属于两大势力的士兵，洛亚担任唯一的教师。
这也意味着他在巴别塔的时间将会大大减少。
“甚至之后还是会演变成一个附属势力。”
还在巴别塔的洛亚只感觉头大，他是真的没有当政治领袖的想法。
但却是无可避免的事情，除非校长不是具有很大影响力的人物，或者宣布投靠特蕾西娅或者特雷西斯一方。
但学校一定会荒废甚至是毁灭。
“难办。”
看着桌上的几封请愿信，洛亚还要考虑人员调动问题。
W和文化部的几位肯定会跟去，问题是这次安保人员的名单，很多巴别塔内的萨卡兹干员都想一起过去。
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再想这些事，洛亚打开系统，自从书被伦蒂尼姆当局封禁后，他的视线就投向了另一个地方。
【书籍信息:三部曲（哥伦比亚地区）】
【《童年》：4637089/6784132】
【《在人间》：4024512/6010236】
【《我的大学》:1894567/2006413】
看来在“自由”的哥伦比亚，《我的大学》备受欢迎。

第三十七章 我们回去 别养书
哥伦比亚，虽然不知道城市里的情况，但在不怎么发达的郊外，萨卡兹们至少有一条活路。
“所以我可以加入你们了吗？”少女一脸期待。
“不，不行。”
队长毫不犹豫地拒绝，并将打来的鹿用大刀切了一半分给她。
“喔……”
乖乖地接过猎物，少女失落地离开。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想要入队了。
但没有一个人愿意让这个连血都没有见过的孩子加入。
将鹿卖掉换了一些钱，少女回到家，小小的屋内被昏黄的暖意所包围。
一把扑到沙发上老人的怀里，少女撒着娇:
“姥姥，他们今天还是不让我加入。”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说了，每到这时，姥姥总是呵呵一笑，不想去接这个话题。
但这次，她抚摸着孙女的发丝，轻轻地说：
“孩子，雇佣兵不是一个好出路。”
“我当然知道，可是……”
“那你知道，他们要去哪吗？”
“啊……”
少女不知道。
只知道雇佣兵会接受委托到处杀人，但外面的萨卡兹只能这样活着，她也已经做好觉悟。
姥姥的语气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感，少女不知道那是什么。
懵懵懂懂中，她疑惑道：
“难道他们这次的任务很危险吗？”
“可是雇佣兵的任务都很危险，姥姥，我不怕危险。”
“不，”姥姥笑了笑，“他们要回去。”
“回去？”
“对，回去，回到卡兹戴尔。”
明椒愣愣地看着姥姥。
卡兹戴尔，萨卡兹的故乡，对她来说只存在于人们口耳相传中的国度。
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为什么要回去。
少女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可姥姥闭上眼，像是睡着了。
第二天，明椒再次跟着拓荒队寻找猎物，在路上，她又遇上了那伙佣兵。
“喂，你们要去卡兹戴尔吗？”
少女高声呼喊，可他们没有搭理她。
雇佣兵队长精准地一刀将鹿枭首。
“老格林，我们不能在这里留太长时间。”
“我知道。”
又将鹿劈成两半，老格林带着另一半向少女走去。
“你到底在想什么，想让她也卷入战争吗？”
同伴还在身后不断质问，但老格林只是扛着鹿，没有说话。
来到她身边，这个天真的少女立马喜笑颜开。
“卡兹戴尔是什么地方？”她问。
“我们要去的地方。”
老格林巧妙地避开这个问题。
但这个回答引来明椒的不快，在他要将肩上的鹿送给自己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要做你们的同伴。”
“不，你还不够格。”
“那我要怎样才够格，杀人吗？”
老格林没有回答，无视少女的叫嚷转身离去。
回到家之后的明椒没有向往常那样活力满满，做完饭之后趴在桌子上，像是丧失了所有元气。
“臭雇佣兵，还嫌弃我，明明我很有实力！”
明椒施展源石技艺，一些擦伤很快痊愈。
随后转过头，将坏心情一扫而空，好奇地问：
“姥姥，卡兹戴尔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姥姥还是在笑，并没有回答的意思，明椒鼓起脸不再追问。
夜晚，少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决定起夜。
姥姥没睡，还在织毛衣，跟她说了一声后便出门，想散散心。
现在还不算晚，镇子上还有行人往来，路过一家酒馆，这里生意很红火。
原本像这种传统酒馆是不如酒吧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某一天突然就好起来了。
明椒好奇地进入，这间木屋酒馆并不大，但挤满了人，只能站在门口。
而且像这种地方居然也不喧闹，反倒是出奇地安静，只有一个人站在中间的桌子上吆喝着什么。
原来是在讲故事。
讲的什么故事呢……明椒打算听一听。
原来是关于一个萨卡兹还有卡兹戴尔的故事。
可这个故事并不美好。
姥姥没有讲过这种故事。
可不知怎的，明椒被这个故事吸引。
血腥，残忍的情节一幕接着一幕——“洛亚”的悲剧吸引了每个人。
周围的客人拍手叫好，可少女的内心却阵阵刺痛。
故事结束后，她以高出市场价几倍的价格买下了这本书。
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情回家，姥姥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书，没有多说什么。
第三天，明椒又遇到了那伙佣兵，队长还是给她送来了一半的鹿。
“你们要去卡兹戴尔做什么？”
少女的声音没有如昨天那样活泼，老格林侧目而视，她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迎了上去。
“回去打仗，”老格林答，良久又补充道:“为所有萨卡兹打仗。”
“我怎么样才能加入你们？”
“等你够格的时候。”
说完便径直离开。
又是一天夜晚，明椒坐在姥姥旁边，看着昏黄的炉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突然侧过头，说：
“姥姥，我想听你讲一讲你小时候的事。”
没有回应，姥姥看了看孙女。
她——这个孩子出生在哥伦比亚，不该去蹚卡兹戴尔的浑水。
可姥姥也知道，孩子是会长大的，每个萨卡兹生下来都有自己的宿命。
沉默了很久，她开始讲述。
姥姥第一次对明椒讲了一个开头，过程，结局都是悲剧的故事。
它不能叫故事，而是过去的事，也是现在还在上演的现实。
“孩子，做你想做的事。”
最后，姥姥这么说。
明椒彻夜未眠。
第四天，少女又与佣兵碰面。
没等她发问，队长直接说：“今晚我们就要走了，如果你想来，我在这里等你。”
丢给她一半的猎物，双方再没有任何交谈。
太突然了……她以为成为雇佣兵是件很简单的事，但卡兹戴尔的事情让她措手不及。
明椒就像经验不足，一路上都走着平地的旅人，突然来到了一处转折点。
左侧的路宽敞可见，右侧的路扑朔迷离。
但少女还没有觉悟，生活在一个较为和谐的小镇，仇恨和硝烟于她而言还太过遥远。
夜晚，明椒没有选择前去汇合，而是默默将书翻开：
“我承认，维多利亚的生活比卡兹戴尔要宽裕和轻松不少，扪心自问，我爱上了这里的生活。”
“我顺利地毕业，哪怕我是一名萨卡兹也能轻松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可我有不得不要做的事，我选择离开，很多人问我为什么。”
“我想不需要为什么……”
读着，少女突然合上书，拿着它冲出了门，在夜色下一路狂奔。
她最后看了一眼居住了十几年的屋子，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回到卡兹戴尔，并不需要为什么。”
也许只是一声“恶魔”，也许只是偶然间看到了同族的遭遇，也许只是体内的血脉突然沸腾，也许只是少年人一时的冲动。
“每个萨卡兹生下来都有自己的宿命。”
“而回去，和同胞站在一起，是我们的终极使命。”
——————
“我们该走了。”同伙提醒道。
老格林还是固执地拒绝道:
“再等等。”
“还等什么，她不会来的，她也不应该来。”
“萨卡兹有为同胞而死的权利，哪怕她只是个孩子。”
老格林望着月亮的方向等了许久。
直到银光快要从他身上离去，地平线上隐隐出现一个身影。
明椒迈着矫健的步子跑到老格林面前。
“我……我来了。”
大口喘着粗气，少女挥了挥手上的书。
这本书他们都很熟悉。
“我来了，我们一起回去，回卡兹戴尔去。”

第三十八章 洛亚,萨卡兹
哨塔等防御设施正在修建，教材还在编写，学生也没确定。
总之离大学建成还有一段时日，洛亚决定带上闪灵前往施工现场提一些建议，至于其他人
——W喜欢嘴臭，唯一的优点就是软绵绵的……咳咳。
夜莺更不用说，属于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临光骑士家族出身，只精通战斗。
仔细一想，文化部里只有闪灵这名前赦罪师能进入他的智囊团。
在前往大学的同时，系统的版本大更新也结束了。
【系统3.0版本已更新】
【由于本次更新时间较长，因此仅关闭了物品交互功能。】
【更新内容:“思潮”】
【你现在可以查看由你引起的思潮或者运动了，如果该运动的领导人是你，则解锁主阵地功能。】
【主阵地:在主阵地内，你可以查看敌我分布。】
果然出了个大的。
思潮的传播对于洛亚把握尺寸非常重要，不用担心步子太大扯到蛋了。
到目前为止，系统大多数时间都在充当辅助，这次也不例外。
【思潮:唯物—平等主义（发源地:乌萨斯冰原），当前传播:0.0002％/0％（国内传播/泰拉整体传播）】
【思潮:新萨卡兹民族主义（发源地:卡兹戴尔巴别塔），当前传播:69％/8％】
【当前运动:感染者抵抗运动/塔露拉（主阵地:乌萨斯冰原）】
卡兹戴尔国内目前还没有运动，不过洛亚也有发起文化运动的构想，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进入中立区域，沿途可见零零散散的萨卡兹正在建立哨塔和其它防御工事。
离学校还有点距离，闪灵收回看向车窗外的视线，转头问:
“先生不是在卡兹戴尔长大吧？”
这个问题涉及到了某些东西，但闪灵是自己人，洛亚也不妨回答一点。
“对，我来卡兹戴尔还没几年。”
“那您一定出生在一个美满的家庭。”
笑了笑，闪灵没有再问下去，洛亚也没有过多解释。
接近校区，不远处就能看见大型机械施工的场景，由于没有与安保部相匹配的建筑，所以只能现场造一个。
校区的修缮则是人工负责，偶尔也有小型机械辅助。
一些萨卡兹肩膀扛着几吨重的钢铁，气都不带喘。
洛亚和闪灵的到来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意外，有的萨卡兹看到也只是挥手打个招呼，就继续干活。
现在是中午，萨卡兹们从上午干到现在，看起来依旧精神十足。
“这种体力活可不好干，哈，又无聊又费力。”
洛亚靠在车旁，这样热火朝天的景象让他想到上辈子打暑假工的时候，当时听说工地工资最高，于是就去了。
结果就是人晒黑了，还差点累死。
闪灵有些讶异:“先生还做过这种事？”
“啊，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说着，洛亚罕见地在外面脱下大衣，摘下帆布帽扔到车上。
他总感觉别人在干活时，自己在一旁悠闲地聊天有点难为情，跟个监工似的。
也许这种想法在卡兹戴尔，在泰拉是错误的，但错就错吧，洛亚不打算改。
在闪灵迷惑不解的目光中，洛亚戴上护身符走向了那群萨卡兹。
接着便是一阵欢呼，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见那个瘦弱的背影艰难地扛起一小块钢板，没走几步就面红耳赤。
他说着什么“我不行”，“力气没你们吃奶的时候大”，惹得众人哄笑。
但显然那个人不是来装装样子的，休息一会后选择了更轻的建材，从一楼搬到二楼，从二楼再下到一楼……就这样往返。
他偶尔也会停下，问一问那些人多大岁数，还有没有亲人，现在累不累。
回答的人大多在笑，但也会有几个挂着泪光的，这时他就会拍他们的肩膀，说我们一起向前看。
黄昏的余风吹拂在他的身上，带走几滴额头上的汗水。
从他走向他们开始，欢声笑语就不曾中断，火热的气氛就没有被浇灭的迹象。
闪灵痴迷地看着那道身影。
抛弃家族，投奔特蕾西娅，偶尔也会想这么做值不值得。
但只要这个人还站在那里，她就会回答“值得”。
在一片欢笑声中，今天的施工结束了，他们挥手道别，各自走向了各自的地方。
洛亚朝闪灵走去，一甩汗滴，畅快道：
“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就像便秘十天突然通顺了一样。”
“您的比喻总是这么奇怪。”
捂嘴一笑，闪灵拿过纸巾轻轻擦拭他的汗滴。
“衣服都湿透了……我们今晚在哪里休息？”
洛亚指了指车，“当然在这里。”
车上的空间够宽敞，睡四个人都够。
“我刚刚想到一个有趣的东西，走！”
两人上了车向一处高坡驶去。
这里刚好可以俯瞰整个校区的风景——又破又烂，除了荒凉就是萧索。
但夕阳却很美。
卡兹戴尔唯一的美景，就是阴云被烧得半边通红时，有的余辉能趁一点点空隙，迸出一条条霞彩。
下车盘腿而坐，洛亚不禁嘴角上扬。
思潮逐渐传播，学校快要建成，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先生，以您的身份不必做这种事，他们会理解。”
“哈哈，也许是吧，但我觉得这种感觉更好。”
大笑两声，随后想起战争中的卡兹戴尔，想起这个操蛋泰拉，洛亚又意兴阑珊。
看着他的背影，闪灵犹豫地开口，将内心的疑惑问出：
“您不在卡兹戴尔长大……先生，我想问，您当初为何要选择帮助卡兹戴尔？”
啊，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帮助卡兹戴尔？
洛亚沉默地欣赏着夕阳，良久，轻轻一笑。
“闪灵，你说你是我的追随者，可我至始至终都觉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因为想和W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因为我怕死，所以我才这么做。”
“但是很奇怪，我似乎也渐渐变了。”
“我看见丽兹，看见你，看见可露希尔，看见巴别塔那么多的萨卡兹。”
“我看见那天激动地和我握手的士兵，我看见那个向我行礼的黑袍人。”
“我听见一个又一个萨卡兹幻想自己美好的未来，只因为他们信任我，相信我为他们画的饼能够实现。”
洛亚转过头，他的笑容乘着最后一丝余晖，带着无尽的说不出的情感。
“闪灵，你问我为什么，现在我可以回答。”
——“我和萨卡兹这个种族已经密不可分了。”

第三十九章 老师,学生
事实证明，在车上睡是件很痛苦的事。
这些天在巴别塔舒软的床上躺惯了，一下子回到流浪时席地而睡的那种情况，洛亚还真不适应。
一醒来就腰酸背痛，看向窗外，大概才七八点钟。
闪灵当了一夜警卫没有睡着，因此早早地坐在车上看书。
“今天要干正事了……啊！”
洛亚起来猛了，拉到自己的肌肉，痛得叫出了声。
闪灵赶紧将他抱了出来。
“如果您能小心一点就再好不过了。”
边说边给靠坐在车旁的洛亚治疗，语气带有一点点责备。
“下次注意。”
痛苦缓解，洛亚又嬉皮笑脸的，全然一副下次还敢的样子，被闪灵轻轻戳了下额头。
“先生，您真是……”
“啊，我们还是来谈谈正事吧。”
见闪灵还想再说些什么，洛亚赶紧转移话题。
“你觉得第一批学生应该招什么样的人最好？”
“嗯……”闪灵认真思索。
无论是出于大局还是私心考虑，她认为都应该……
“嘀嘀。”
车上的通讯响起，打断了话题。
洛亚拿起通讯器，打开了扩音:“这里是洛亚。”
“洛亚先生，这里是三号哨所，有人申请进入本区域。”
“他们共有十三人，声称是‘洛亚派’组织成员。”
嚯，熟人来了。
洛亚看向闪灵。
“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啊，再好不过了。”
闪灵点头一笑，和她的意思完全符合。
第一批，第二批，甚至是第三批从卡兹戴尔大学毕业的人，必须保证是洛亚的嫡系。
他们不一定要学到东西，但一定要忠于洛亚。
闪灵的考量洛亚浑然不知，驾车来到第三哨所，一群人围聚在一起，被哨兵们严加看管。
见到洛亚，哨兵要求领头人单独出来对接。
领头人自然是熟人。
“先生！”
陨星惊喜地朝他挥手，脸上露出遮掩不住的笑意。
洛亚走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看向她身后已经成规模的人群，调侃道:
“看来你现在也是一个大队长了。”
“没有的事……这些人都被您所感召，而且都会识字。”
“我们听说您要开办学校，能不能……”
说着，陨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期名额只有三十个，在她看来，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
其实一点都不过分。
野生十三名会识字的萨卡兹，而且都挺年轻，这可是不得了的资源。
洛亚示意哨兵放人。
“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去校区。”
十几个人的队伍车是装不下的，于是便一路步行。
洛亚和陨星两人走在最前，一边攀谈，洛亚不时扫视身后。
跟在身后的人一接触他的目光就迅速低下头，连那个奇怪的大个子也是。
这些萨卡兹都显得有点……羞涩？
收回目光，洛亚向陨星介绍道:
“你也是知道的，我还在巴别塔任职，所以教书这件事不会做太久。”
“放心，第一批学生我肯定好好教，不过之后就要靠你们了，我记得你的愿望就是当一名教师吧……诶，那两个小伙子呢？”
说着，洛亚带着笑容回头，想要搜寻另外两人的影子:
“我想招三个助教，正好你们三个……”
话语凝噎在这里，他仔细打量每一名萨卡兹。
——但那两个跟在她身后叫着“大姐头”的人已经不在了。
“啊，忘了忘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洛亚一拍脑袋，懊恼道:
“还没给你介绍校区呢！”
于是便开始不停地讲他的规划。
说什么寝室虽然破了点但是睡得舒服，教室虽然小了点但是氛围很好……
洛亚的表情时而高兴时而无奈，看上去为学校的发展操碎了心。
陨星看着他的笑脸，听着他的滔滔不绝。
这样笨拙又真诚的温暖就如同最强的杀手锏，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她的防御。
中立区到了，三十多个人也只剩一半了。
身边人的啜泣声越来越大，洛亚闭上嘴，抓住她的手臂，默默给眼前已经模糊一片的少女引路。
不多时，校区到了。
停下脚步，洛亚侧过头看向少女:
“陨星小姐，我郑重地邀请你进入卡兹戴尔大学，成为我的学生。”
“并且在之后继承我的衣钵，成为学校的第一批教师……”
随后他握紧少女的手，举到身前，像是要给她勇气和力量。
那双眼睛紧盯着她，但面色已经软化，只剩温暖和柔和。
洛亚轻轻地说:“你愿意吗？”
没有别的回答，也不会有别的回答。
陨星重重地点头，泪水夹杂在她的笑容之间。
——————
之后，洛亚便带着他们参观还在建设的校区，这些小伙子的天性很快就暴露出来，争相变着法和他搭话。
洛亚哭笑不得地回应，时不时还要签个名。
但那个大个子除外。
等所有人都离散，只剩闪灵站在洛亚身边时，他才缓缓走来。
即使是在萨卡兹中，这人也是相当高的，尤其是身后还背着大刀，看起来压迫感十足。
即使站到洛亚面前，他也阴沉着脸，沉默寡言。
洛亚搞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但总感觉来者不善。
“额，有什么事吗？”
“我救不了他们。”他说起了别的事。
“战场上的子弹，炸弹……都会瞬间致命。”
说罢，又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炎客，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有给您写过问卷。”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读书识字，而是想成为您的护卫……我杀过很多指挥官，自认有这份实力。”
这个人相当的怪，不禁让洛亚想起那份奇怪的问卷。
“哦，你是那个……说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
“是。”
“那我不能收下你，我不需要一名没有思想杀人机器。”
洛亚果断拒绝。
“我知道了。”
非常失落，但炎客还是打开了自己的夹克，从里面拿出一朵枯萎的白花。
“这个，送给您。”
把它交到洛亚手上，炎客转身离开。
“诶，等等。”洛亚叫住了他。
转身，那人正盯着手里的花，笑得很无奈。
“那就先跟在我身边吧，直到你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为止。”
“到那时，你再自己决定去留。”

第四十章 被迫上岗
怎么说洛亚都还是巴别塔的人，新招的成员还要回到巴别塔登记。
闪灵留在校区督促建设，剩下的人被载具接了回去。
但最终只有炎客和陨星留在了文化部，剩下的人都分散到了各个部门。
——毕竟在其他人看来，现在文化部怎么看怎么像割据势力。
王侯将相……咳咳。
总之学校很快就会竣工，文化部也在准备搬迁事宜。
具体的细节不需要洛亚操心，他也不想插手这件事，省得风言风语越来越多。
生活一下子回到了过去的清闲。
文化部内，洛亚又重新拿起了画笔。
坐在一旁的陨星正在纸上写着什么，时不时停下笔，眉头紧锁，思考着下一句怎么写。
临光突然推门而入。
“我们可以出发了。”
“啊，这么快吗？”洛亚抬起头。
他才回来两天，W都还没摸够呢。
不过也没什么，按照搬迁计划，W是第二批次，只比洛亚晚了几天。
事实证明预想的资源是完全不够的，配套的设施要有，办公室也要有，甚至后面还要专门建个教师宿舍。
展示手中的半成品画，洛亚问道：“是不是很好看？”
这是他设计的校徽，很简单，就是一个红色的圆，里面插了一把剑——画的真好，阿米娅一定会喜欢。
“……”临光沉默了。
说方不方说圆不圆的不可名状物体里长出个烧火棍，很难想象这是卡兹戴尔第一所大学的校徽。
“老师画得真好。”陨星拍手叫绝。
“……”
于是临光更沉默了。
“好。”
又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墙角边还站了一个人。
三比一，洛亚宣布又一神作诞生了。
——————
坐车赶路的时间既平淡又无聊。
洛亚准备在大学建成后发起一次文化运动，虽然效果可能微乎其微，但总比没有强。
这些天的信件也只有塔露拉的情况汇报，大致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准备筹建情报部门。
并且，整合运动幻影部队也即将成立，隶属于情报部——相当于特工了。
临近校区时已经是第三天正午，不出意外地，意外发生了。
一道突如其来的通讯:
“洛亚先生，这里是第三哨所，有难民潮冲击区域。”
“按我规定的去做。”
“他们执意要见到你。”
“我明白了。”
于是洛亚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第三哨所。
按理来说，卡兹戴尔是基本不会有难民潮的，但在协议签订时，双方设想了许多种情况，中立区域出现后很大可能有萨卡兹想要前往避难由此引发难民潮。
因为厌倦战争想要在卡兹戴尔找到一个相对和平的区域实在是太难得。
所以也有相关规定：
1.双方势力人员不得进入，违反者一次遣返，二次格杀。
2.不接收从事战争行业的难民，例如雇佣兵，其余人员想要进入必须缴械。
3.所有进入的难民最多停留三天。
这个规定的要求其实相当宽松，毕竟洛亚成立的是学校，不是避难处。
风尘仆仆地来到第三哨所，这里已经建起了象征性的钢铁围墙，双方人员在入口处手拿武器对峙，剑拔弩张。
“我是洛亚，请你们放下武器。”
急匆匆地下车，洛亚挥了挥双手。
领头的人打量了他一眼，随后丢下手里的刀，剩下的也纷纷效仿。
“告诉我你们的目的。”
洛亚上前说道，语气不怒也不喜。
在卡兹戴尔朝敌人丢下武器就等于送掉自己的命，因此他也能够理解。
这些人显然是一群雇佣兵，如果他们是来避难的，那就并不符合协议的规定。
逐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但领头的人并没有言语，只是和手下让开了身子。
门后面是一群孩子。
大概十几个，有男有女，最大的没有十二岁，或拿匕首，或拿石头。
他们相同的地方，就是身上散发出的硝烟的气味，还有凌乱不堪的身体，以及面露凶光，看着那些哨兵时充满杀意的眼神。
“每个卡兹戴尔的孩子都不是无辜的。”
第一次夜谈时W曾这么说过，那时的她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洛亚心里一堵，开口对领头人说:
“你知道规矩，这里……”
“我们不进去。”
领头人直接打断他的话语。
“我们救人，救这些孩子。”
“你说‘孩子是萨卡兹的未来’，我们就把他们带过来，直到我们这些人死完。”
“我们不信特蕾西娅，也不信特雷西斯，我们只信你。”
说罢，他转身踏出中立区域，对着围墙外的孩子们说了些什么，随后带着人离开。
只剩下他们——那些孩子。
犹犹豫豫放下手中的武器，随后带着警惕看向洛亚，像是龇牙咧嘴的小兽，正警告他不要乱来。
萨卡兹们沉甸甸的信任又给洛亚出了一道难题。
学校毕竟不是避难所，规定学生的名额只能有三十个，难民只能待三天。
是三天之后把这些孩子赶出去，任他们自生自灭，最后十不存一；还是破坏规定，将他们收容，最后导致学校计划破产。
又或者带到巴别塔，坐视他们被战火吞噬——反正他们也一直是这么过来的，萨卡兹生来就是这种宿命，洛亚也不必为此自责。
“老师……”
陨星的目光掺杂着几分不忍，她将视线放到面前人凝滞的背影上:
“怎么办？”
洛亚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规定就是规定。
直到真正面对问题，才知道当初轻描淡写地写在纸上的东西，究竟有多么残酷。
“先收下他们，我再想办法。”
做出决定，洛亚退到一边，找个地方直接坐下，看着不远处哨兵们检查孩子们是否还藏有武器。
“唉，又是一个大麻烦。”洛亚叹息道。
这么做后续会引发一系列政治问题，是对是错，他不知道。
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在赫德雷小队时豪赌的时候。
正想着，有人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临光。
与洛亚并肩而坐，她说: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洛亚，我们是同一种人，只不过有时候你比我考虑得更多。”
忽然想起以前，感慨道：
“我无法坐视悲剧发生在我眼前，尽管知道眼前的一幕还在泰拉各地上演。”
“但至少，我做了我能做的事情，不会愧对我的家族和我的内心——你也是一样。”
“这次是你钻入死胡同了。”
临光举起拳头，朝洛亚示意。
洛亚也握拳与她碰在一起，笑道:
“不是这个问题，玛嘉烈，你知道现在别人怎么看我。”
“只要我收下这些孩子，总会有人曲解我的意思，认为我在发展自己的势力。”
“可我就是个写书的，哪来的能力当领袖，只想让卡兹戴尔变好点，况且……”
“那你就更应该担起这份责任。”
打断了他的话，临光一字一句地说:
“看清自己，我的战友，你早就已经是规则的制定者了。”
“在卡兹戴尔这片土地上，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第四十一章 恶客
当W再见到洛亚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有说有笑。
似有所感，洛亚放下手中的画和纸稿，抬起头，W正叉着腰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今天就到这里吧，还想听故事就好好跟着陨星老师识字。”
在一阵失落的叫声中，洛亚走向W，张开双臂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听说你又闯祸了。”
W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按住洛亚的额头，不让靠近。
可洛亚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做，一个华丽的转身绕到W身后，直接将她抱住。
“我闯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次我可帮不了你。”
W撇撇嘴。
以前洛亚刚到卡兹戴尔，总会因为该死的善心做一些蠢事，最后都是W帮忙摆平。
闻言，洛亚轻轻一笑，指向那群孩子。
他们围坐在一起正说些什么，虽然每个人的脸上都还带有些许苦涩，但笑容总是占了大半。
“我觉得他们很像你。”
“哈？”
W眉头一皱，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哪里像。
抬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堵住了嘴。
缠绵和思念都在这长达一分钟的深吻之中了。
“现在就像了。”
洛亚抵住W的额头。
现在她的笑容和他们一模一样。
——————
校区的修缮在昨天就完成了，W此行是跟着辎重部队一起过来的。
大量的摆设和物资从车上卸下搬到各个建筑内。
这几天洛亚都睡在车上，今晚终于可以睡床了。
“洛亚先生。”
“你好。”
和W并肩参观校区，一路上有形形色色的萨卡兹向洛亚打招呼。
“你现在越来越有特蕾西娅的样子了。”
“是吗。”
洛亚随口回应，拉住W的手突然往楼上跑。
“这里以后就是教室了。”
推开一扇门，室内光线充足，桌椅还有讲台按照洛亚的要求摆放得整整齐齐。
他有些激动地拍了拍这些崭新的钢桌，绕着教室走了一圈。
“你好像很高兴。”W也不禁微微一笑。
“是挺高兴的。”
坐在一张桌上，洛亚望向窗外，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怀念。
卡兹戴尔终于有了他熟悉的景象，可洛亚早已不再是以前的洛亚。
“如果什么时候能从这里看到外面有些花花草草，或是各种各样的树，那就更好了。”
洛亚其实也想过当老师，如果考公考不上就去教书，闲暇时间写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挺好。
回忆还是让它局限在回忆里吧。
近四年的腥风血雨能让一个人改变很多。
他既不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也不再是什么苟且偷生的小人物，有些东西不得不去适应。
“那你就加油吧，我的大——作——家——”
W拖了一个很长的尾音，学着洛亚笑嘻嘻地离开，可能又去侦查地形了。
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
正欲跟着离开，洛亚随身携带的通讯器响了。
是在哨所卫戍的临光。
“洛亚，有客人来了。”
“什么样的客人？”
“恶客。”
“我知道了。”
挂断通讯，洛亚叹了口气。
赶了几小时路来到第一哨所，一下车就看见临光正面色不善地和一位血魔谈话。
“我来了……说说你的来意。”洛亚上前插话。
“哦，洛亚先生，久仰大名。”
那血魔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让洛亚直犯恶心。
血魔是出了名的战争狂人，满脑子都是杀戮的疯子，洛亚恨不得这群人马上死完——可露希尔除外。
“客套话就不必了，说正事。”
洛亚毫不客气地回应。
血魔也不恼，仍保持谦卑的神色，但言辞却相反地犀利:
“洛亚先生，您很明显已经违反了当初定下的协议，我想这么做的后果，您应该清楚。”
洛亚了然了。
他这么说话，显然表明不是特雷西斯派来的，而能命令血魔的，除了特雷西斯就是那个血魔大君。
那就更没必要给好脸色看了。
洛亚惊奇地说：“是吗，我毁约了吗，这位……使者是不是不识字啊。”
转头望向临光，用手指着自己，不解道:
“我记得我们这后续的建造还缺很多人手，所以就招了点过来。”
“临光干员，我记得协议上好像没说我不能从双方势力外招人吧？”
憋住笑意，临光点头配合这出双簧。
“是的，洛亚部长。”
“你看，”洛亚耸了耸肩，“请回吧，我时间紧……”
说罢就旁若无人地拉着临光走了，两人开始谈起前哨站的建设。
血魔使者的笑容渐渐消失，深深地看了一眼两人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终于走了，”临光松了口气:“洛亚，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一点不过分。”
活动了下脖子，洛亚一路坐车赶过来，身体又开始酸了。
“不是特雷西斯的人就不用管。”
他不信血魔大君还能直接调兵把中立区冲了。
不过这次之后有关他企图自立的流言肯定会越来越多。
说就说吧，债多不压身，只求个念头通达。
“闪灵那边怎么样？”洛亚问起第三哨所的情况。
那里的位置最容易遇见难民，所以让闪灵暂时驻守在那。
临光摇摇头，说道:“这几天没有人再过来。”
“以防万一，我这几天还是住那吧。”
洛亚怕到时候再出什么意外情况，需要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就是W得哄一哄，没关系，她很好哄。
再次驱车赶到第三哨所，这里的围墙已经完全建成，外面还挂了一个大牌子，写着“卡兹戴尔大学——中立区域”。
“您怎么过来了，校区那边没有问题吗？”
见到洛亚，闪灵有些惊喜。
“课什么时候再上也不迟，先把这次风波解决再说。”
就是希望别再出什么事了。
但洛亚明白，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幸是卡兹戴尔的代言词，只要踏上这片土地，萨卡兹注定会被它所缠绕。
空气压抑，入眼尽是荒凉。
这是明椒对卡兹戴尔的第一印象。

第四十二章 找死
自从跟了老格林，明椒就顿顿只有肉，偶尔才能吃上绿色的。
但进入卡兹戴尔境内后就没再吃过一顿饱饭。
“混蛋格林……”
跟在队伍中间，少女不爽地踢了一块石头。
“你又怎么了？”一旁的萨卡兹无奈道。
“你们都把我当小孩，我又不是没杀过生，凭什么不让我杀人。”
“……你得去问老格林。”
那名萨卡兹耸了耸肩。
这一路上把她保护得太好，虽说他也觉得老格林的态度有点问题，但也不好反驳什么。
如果一个萨卡兹说自己没杀过人，那只会让别人啼笑皆非。
夜晚，一行人在废墟旁休息。
那名萨卡兹坐到老格林旁边，不解道：
“你这么做真的好吗，如果我们出了什么意外……”
“那就等我们出意外了再说。”
老格林打断了他的话。
“现在局势变了，这臭丫头不需要杀人，我们把她送到学校再说别的。”
“可是……”
“你觉得她还能干别的？”
老格林看向一旁气呼呼，正偷瞄着他的少女。
“和我们这些刽子手不一样，她还是干净的。”
笑了笑，忽然想起以前的事。
“我记得小时候就靠扒尸体上的东西过活，我们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不一样，这丫头有吃有穿，还有家里人，凭点热血就跟了过来。”
“既然拉她入伙，我就得负起这个责任。”
正说着，明椒忽然呜哇哇地，手指指向一个方向。
“敌袭！”
众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不远处走来一伙雇佣兵，大概只有五个人，身后还跟着一群孩子。
两个没有仇怨的雇佣兵团火并对大家都没好处，对方似乎没有战斗的意思，老格林尝试交涉:
“说出你们的目的。”
“我们想要一些食物。”
领头的人指着身后的四个孩子。
“我们去中立区，把他们送到洛亚那里，没有恶意。”
一听是顺路的，老格林又和他聊了几句，又观察了一阵，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指了指明椒。
“我们也去中立区，和你们一样把孩子送过去，一起吧。”
“啊！”明椒瞪大眼睛，“混蛋格林，你……”
“没有问题。”领头的人直接答应。
穿过前线是九死一生的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生存的机会。
无视少女的抗议，次日一行人向中立区进发。
踏入前线，与荒原不同，这里满是断壁残垣，疮痍和被破坏的痕迹随处可见，没有一栋建筑物可以幸存。
刚刚还在老格林身边闹腾的明椒沉默下来。
这才走了多远，尸体已经无法数清。
胳膊，腿，内脏，头颅……到处都是，还有挥之不去的，令人反胃的恶臭。
眼前的一幕幕都在冲击着少女的神经，但别人——甚至是那四个孩子都习以为常。
“看不下去就别看了，臭丫头，连孩子都不如。”
老格林按住她的头，强行把她的视线掰正。
明椒这次没再说什么，默默地牵住老格林的手。
整个队伍保持静默，只有脚踩踏在废墟上发出的清响声。
领头的雇佣兵做出一个手势，整个队伍立刻停止前进。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明椒站在老格林悄悄探出头。
一名萨卡兹正跟同伙说些什么。
“是去中立区的那伙人，上次我们就放了他们。”
“没必要多管闲事，走吧。”
他命令手下让出道路，但下一秒心脏就被贯穿。
“杀。”
一个长着尖牙的人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轰隆一声炸响，战斗突如其来。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身后的佣兵与少女擦肩而过，向前方冲去。
痛苦的叫喊声，刀刃的碰撞声很快覆盖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你带着那群孩子后退。”
老格林拿起武器支援上去。
天空突然就黑了，大地被摇晃着。
少女不知所措，愣愣地拔出匕首。
“傻站在原地干嘛，滚！”
身后的人一把将她推开。
直到倒在废墟里被一根钢丝刺入皮肤，清晰的疼痛才让她反应过来。
不是开荒队的小打小闹，也不是洛亚书中的故事。
这是真正的战争。
没有预兆，不是什么浪漫的童话。
锋利的大刀将身体劈成两半，那红白黄混合着的液体溅到明椒身上。
眼泪不争气地流出。
昨天晚上，他们还……还……
“呜……”
明椒咬破舌头让自己清醒，鲜血从口中溢出。
“你站起来啊，你……你站起来啊！”
她愤怒地捶打自己的双腿，可腿怎么也不听使唤。
忽然有谁倒在了面前。
“走，走……”
“往南边跑，去找洛亚……”
他极力地挣扎，想要把这句话吼出，但再怎么样，那声音还是细若蚊吟。
只剩半边身子，在三秒之后再没有任何动静。
老格林死了。
在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中，被莫名其妙地杀死。
少女终于站起身，不悲不喜。
“走。”
呼喊那四个孩子，五人趁乱逃走。
有人沉浸在厮杀里，没有注意到。
有人注意到了，但任由他们离开。
逃了，明椒逃了。
一直跑了不知道几个小时，身体也感受不到疲惫。
“啊……”
脸上不住地抽搐，明椒想对孩子们说些什么话，但喉咙为什么发不出声呢。
抛弃了那些一直保护她的人，说什么不要把她当孩子，最后却狼狈地逃跑。
那就至少，至少……把他们带过去。
明椒看向身后，没有人追过来。
安全了……吗？
“诸位，你们是要去？”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先前的血魔使者疑惑地盯着这几个小孩，最后恍然大悟。
“哦～那就请你们，给我尊贵的洛亚先生带一份礼物。”
他露出一个，优雅，狰狞，却又非常痛快的笑意。
——————
黄昏时分，哨兵突然报告有情况发生。
洛亚走到大门前观察。
夕阳的方向，一个浑身脏乱得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人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一瘸一拐地走来。
看身高，还是个孩子。
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洛亚快步走出大门，能看见她的衣服上凝固着血迹，写着一行文字:
“送给先生的礼物”
双目中看不到任何神采，只能听到她像机械一般，嘴里不断在念叨：
“找洛亚……找洛亚……”
“……”
大概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洛亚上前将她拥到怀里，柔声道:
“没事了，我就是洛亚。”
“都是假的，一场噩梦而已，睡一会，睡一会吧。”
捂住她的眼睛，洛亚长呼一口气。
心中的戾气几乎快要吞没理智，整个人在不住地颤抖。
他咬着牙，对身后的哨兵缓缓吐出一句话：
“给我联系特雷西斯，就说我要杀他一个人。”

第四十三章 我将向前
“只是突发奇想，没想到真的能飞。”
“有点不熟练，见笑了。”
洛亚收起身后的光翼，由于惯性脚步一个踉跄，堪堪稳住身子，随后对面前的血魔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你的礼物我很满意，所以也想给你一个回礼。”
——————
日暮时分，临光才匆匆赶到。
“你到底在想什么，就这么放任他涉险？”
“先生不是一个会被情绪左右的人，他说能够解决，那一定可以解决。”
面对临光焦急的斥责，闪灵只是微微一笑。
天空忽然划过一道轨迹，紧接着一道人影坠地。
“呼……确实刺激。”
洛亚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第一次高速飞行带来的震撼还没消退。
随后看向身后被光链拴住，失去四肢和牙齿的人棍:
“挂在第一哨所给血魔大君看看，他手底下都是些什么玩意。”
说完，洛亚转过头，临光面色阴沉地朝他兴师问罪:
“洛亚，你……”
“我错了。”
洛亚赶紧举手求饶，打断了临光的话。
这事如果传出去不光是她，洛亚不知道要被多少人骂个狗血淋头。
“我也是从战场上走出来的，自然不会干蠢事……当然，下不为例。”
“希望如此，你应该清楚你牵动着多少人的神经，大作家。”
见洛亚如此，临光也不好再说什么。
当听到洛亚孤身离开找别人麻烦的消息时她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万幸没出什么事。
“先不说这个了，”洛亚看向闪灵，“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她还没有醒。”
闪灵不打算聊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您打算用这件事做一些文章吗？”
洛亚点点头:“是该给血魔上点眼药。”
“不，不是这个……”
看了一眼临光，闪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吧好吧。”
这两人又要谈一些机密了，临光也没听的兴趣，索性返回第一哨所。
外面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洛亚和闪灵进了哨站，相对而坐。
“你是说……”洛亚有些迟疑。
“对，”闪灵微微点头，“把这篇文章放大，牵扯到内战。”
“……”
气氛陷入长久的沉默。
如果要在双王之间选一个，洛亚肯定会选特蕾西娅。
但如果还有得选，他更愿意和平地结束战争。
这太理想化了，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没人会支持我，你比我更加清楚，闪灵。”
洛亚摇头否决。
无论是特蕾西娅还是特雷西斯，都不会也无法停止战争。
而洛亚现在的发展之所以这么顺利，除了系统外，就是双王的支持。
“那如果我们退一步呢？”
闪灵当然考虑过这一点，因此，她有一个更保守的想法:
“一年也好，一个月也好。只要停战，我们就有更多操作的空间。”
“这样做既不会有太大的阻力，也不会站到两位殿下的对立面。”
说完，她紧盯着迟疑的洛亚。
“我只是提供一个建议，先生，是否要迈出这一步，您来决定。”
“但我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洛亚无奈一笑。
卡兹戴尔内耗的结果就是死路一条，但双方都无法停下。
现在，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
“那就让我来当这个出头鸟，直到被人打死为止。”
站起身，洛亚走出哨站，前往自己的住处。
夜晚，宁静的小屋内燃起丝丝光亮。
桌前，洛亚扔下笔，靠在椅背上，脑袋有些发胀。
他打开系统，联系上了一个人:
“斯卡蒂，我要去找一个大麻烦了。”
那边回复得很快。
虎鲸小姐淡然的声音中带着不易觉察的紧张:
“你会死吗？”
“我不知道，或许吧。”
压在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但他却丢不下来。
三四年前，他还是只为家庭和个人操心的大学生。
身心异常地疲惫，洛亚闭上眼，身子自然而然瘫软下去。
“……”
有关洛亚的事总是这么糟糕。
斯卡蒂轻咬下唇，她没办法坐视不理，犹豫片刻，开口道:
“你在哪里，我来帮你。”
“哈……”洛亚笑得有气无力。
斯卡蒂简单而笨拙的关心缓解了心里的压抑。
他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别的:
“斯卡蒂，我想听你唱歌了。”
“……好。”
她一如既往地答应下来，悠扬悲婉的曲调很快让洛亚放松身心——就这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桌面上还有一篇即将发表的文章。
《告全体萨卡兹同胞书》:
【许多年前，卡兹戴尔在泰拉大地上诞生，她孕育于一场血与火的战争之中，奉行让全体萨卡兹人抬起头来的信条。
现在，卡兹戴尔和萨卡兹饱受着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苦难。
我们之所以在这场战争中奉献身躯，对自己的同胞痛下杀手，是因为我们坚信我们所效忠的一方能带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种族走向幸福与和平。
但现在，我不得不公布一个骇人的事实。
由于萨卡兹内部的极少数的人和团体为了满足内心扭曲的私欲，无理由地，残忍地杀害同胞，甚至是几乎没有抵抗能力的孩子们。
他们就像萨卡兹的蛀虫，不断地刨食卡兹戴尔这颗大树的根基，想要让它轰然倒塌。
如今我不得不开始质疑这场战争的本质:它是否已经被个别人所利用，即将断送卡兹戴尔，断送萨卡兹的未来。
我请求你们擦亮眼睛，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一年，甚至是十年的时间里，用自己的经历去判断，去分析
——这场战争，到底是对是错！】
文章的语言犀利而又坚毅，与此刻这个人表现出来的软弱截然相反。
一曲终了，对面的人没了动静。
斯卡蒂想象着对方熟睡的场景，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但又想到对方说的话，不由得生出愁容。
“晚安。”
轻言轻语地说了一句，斯卡蒂合上纸条。
睡梦中，洛亚感觉自己又置身于一个熟悉，但又没有印象的地方。
海浪声和空灵的歌声萦绕耳畔。
四周传来潮湿的气息，他似乎枕在什么地方，触感柔软而冰凉。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身影，还有一双温柔的红眸。
她开口，声音却无比地熟悉:
“我的朋友，告诉我，你在哪里？”
“让我找到你。”
“我会找到你。”

第四十四章 静静的卡兹戴尔
次日，洛亚转悠悠地醒来。
又做了一个怎么想不起来的梦……
望向窗外，天还没亮。
那张《告全体萨卡兹同胞书》还静静地躺在那里，洛亚准备把它加在新书的前言中。
打开系统，上本书已经结算完毕。
【书籍:《我的大学》（官方已禁止流通）】
【首发国家:维多利亚】
【读者:11469247/8217236（阅读人数/喜欢人数）】
【目前传播范围:卡兹戴尔，维多利亚，哥伦比亚……】
【作品数已恢复至1】
【图画集——“卡兹戴尔大学”已解锁】
最后一条讯息洛亚倒是没有想到，点开查看，是一张校区俯视图。
四通八达的大道覆盖了整张照片，教学楼，行政楼，宿舍楼，食堂……各种各样的建筑应有尽有。
最中央是一块空地……不，更像是一座公园，四面摆满了绿植，一片生机勃勃繁荣的景象。
看不到一点现在卡兹戴尔大学的影子。
“这大饼可真诱人，谢了。”
只当是一个美好愿景，洛亚没有在意，关掉系统走了出去。
一打开门就能闻到一股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恶臭，但洛亚闻惯了，这点小臭根本不在话下。
一道小小的黑影抱着腿，背对他坐在门前，旁边还有名看守的哨兵。
是那个孩子，显然还没有注意到自己。
他还是改不掉容易心疼的坏毛病。
靠着她坐下，洛亚轻轻地说:
“那个东西差不多死了。”
“嗯。”
少女被吓了一跳，意识到是洛亚后又低下头，把脸埋入腿弯，没再有别的反应。
洛亚陪着她坐了一会，直到身旁的人没了哭声。
“能和我讲讲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回应。
于是洛亚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我第一次上战场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找不到是南是北，只能躲到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丢人地祈祷没有人看到自己。”
“第二次也是，第三次也是，直到第四次，我看见我的同伴被扑倒，当时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拿起匕首就杀了人。”
说到这里，洛亚轻轻一笑。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和W关系的第一个转折点。
“每个人的故事都很沉重。”
“你很坚强，比我坚强多了。”
说完，洛亚站起身进了屋内，拿出一瓶水后又坐回原地，倒出来给她的小脸擦了擦。
直到把那张脸上的黑灰擦干净，把泪痕彻底抹掉，洛亚才满意地点头。
“一会去洗个澡，我给你拿几件衣服，以后就跟着我，我教你东西。”
把她脏兮兮的手随便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洛亚继续陪着她坐，一直到天色开始吐白。
少女缓缓开口，说起关于她的事。
从哥伦比亚的童年说起，说到姥姥，老格林，又说到卡兹戴尔，还有战场上的自己。
明椒把她的一切说给了洛亚这个大哥哥听，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滴下。
洛亚忽然兴奋地牵起她的手，搞怪道:
“嚯嚯，会做饭洗衣服，那你就跑不掉了。”
说着又站起，另一只手在少女的脑袋上揉来揉去。
“你就当我的生活小助手，哪都不许去……走，洗个澡。”
一把将明椒抱到怀里，洛亚让哨兵等会通知闪灵一声，直接坐上车朝校区疾驰而去。
因为还没试过抱着人飞，也怕明椒再次受到惊吓，所以洛亚没有选择更快的光翼。
到了校区，这里的设施已经相当完善，在储物室拿了几件少女的衣物，洛亚把明椒推到了浴室。
半小时后，焕然一新的黑发少女从中走出。
再看到洛亚，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也就是在时，所有的绝望和疲惫褪去，少女露出些许羞涩，微微低头，不敢去看洛亚温柔的眼睛，只得糯糯道:
“哥……哥……”
洛亚笑了笑:
“走吧，带你去看暂时住的地方。”
再次牵住少女的手带她逛了一圈，之后便领到陨星的住所。
天已经完全亮，陨星刚好准备出去，一开门便看到洛亚带着一个少女站在门前。
“你带她熟悉一下环境。”
洛亚说着，又对明椒解释了几句，在得到少女的同意后离开。
走入校长办公室，这里很宽敞，只摆了一套桌椅和一个档案架。
不出意外，待会某人就会摸到这里来，该干正事了。
洛亚打开系统，选择“发表书籍”。
【已选择:《静静的顿河》，已发放《卡兹戴尔内战史》】
洛亚准备开始新的创作。
他要把从来到卡兹戴尔以来，对这里的社会，和萨卡兹命运的一切深切同情和感慨写进这本书里。
作为前苏联的一部不朽著作，《静静的顿河》的围绕战争与民族苦难展开叙事。
从“人性”的角度来审视战争，将人放在战争的磨盘下挤压和考验。
主角格里高利出生于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战争很快摧毁了他的一切。
格里高利不得不参与战争，他先是参与白军，之后加入红军，在红色和白色之间循环往复。
“我不需要在书中明确自己的反内战态度，我只需要让所有人思考战争。”
这本书再合适不过了。
正看着系统发放的资料，门突然被推开。
“回来得很快嘛……”
W靠在门扉，颇为不爽地撇撇嘴，怨念已经明显溢出。
可洛亚这回没有上来哄她的意思，只是坐在原地打趣地说：
“我又要做一件大事了。”
“我倒是希望你不要再做什么大事。”
叹息一声，W坐到桌上，无奈问道：
“你要搞什么乱子？”
“停战。”
“你……”
“疯了”两个字即将脱口而出，可W没有再说下去，转而笑得很张狂。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W小姐。”
抬起头，洛亚的眼神变得玩味。
“从来到卡兹戴尔，遇见你以后，我就已经疯了。”
“上战场，杀人……哪一个对过去的我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说到这，洛亚身体前压，刻意把脸凑了上去，闭上眼，像是在请求一般，轻柔地说:
“可以陪我再疯一次吗，尽管这是最危险的一次。”
“乐意至极。”
没有犹豫，W低下头，轻轻吻了上去。

第四十五章 开始
即便是在大学，洛亚也延续了让别人带饭的传统。
今天中午的送饭大队是陨星和明椒，还有个沉默寡言阴沉男，就不提他了。
见到洛亚，陨星叫了声“老师”，把饭盒放在到他面前，然后坐到一旁，继续翻看一本厚厚的字典——好学生！
洛亚满意地笑了笑，看向状态依旧低沉的明椒，关心道:“好些了吗？”
“嗯，”少女点点头，“陨星姐姐是个很好的人。”
“那你就和她住一起，明天我正式开课……会写信吗？”
明椒摇头。
洛亚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笑道:
“吃完饭我教你写信——给你的姥姥。”
于是少女的脸上终于闪过别的情绪。
“谢谢老师。”
“叫我哥哥就好，可爱的少女总有特权，不是吗？”
闻言，一旁正开小差的陨星眉头一挑。
“就和你的陨星姐姐一样。”
洛亚赶紧补充道。
差点忘了陨星也没多大。
这样一看，文化部里除了闪灵和临光，貌似就洛亚岁数最大。
但好像还有一个人，是谁来着……
不管了。
洛亚打开饭盒，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天灵盖，五官顿时皱到一起。
饭盒里摆满了蘑菇——洛亚宁可饿死也不会吃的东西。
“这……”
“噗。”
陨星忍不住笑出了声。
再看一眼明椒，少女也有些忍俊不禁。
于是洛亚也笑了，无奈地摇头。
“你们啊……”
拿下放着蘑菇的菜盒，果然，真正的午饭在底层。
洛亚尝了一口，不好吃也不难吃。
但味道明显和前几天不一样。
“嗯，非常好吃。”
他称赞道。
抬起头，明椒包含期待的眼睛里微微闪烁。
时间来到下午。
送走了明椒，陨星和炎客，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一人。
刚准备开始写作，洛亚就收到了闪灵的通讯:
“特蕾西娅殿下已经通知我，最后一批人员和物资会在明天抵达……要通知她停战的事吗？”
“不，”洛亚否定道，“我们自己来。”
说完便挂断了通讯。
既然要迟早要成为一个附属势力，还不如做的彻底一点。
特蕾西娅优柔寡断，如果告诉她无异于给她出了一个难题。
于公于私，特雷西斯肯定不会支持这次行为，至于更加激进的反对或者镇压，洛亚说不准，但概率很小。
所以这次相当于洛亚带着文化部还有他的学生，用着几台印刷机单干。
再看吧，如果萨卡兹不认同他，那么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再怎么支持也没用，相反也是一样。
开始吧。
洛亚沉入系统空间，给书扎个框架。
“内战爆发的前几年，监视哨的湿漉漉的铁护板闪着黯光。从屋里透出稀疏的光亮……”
在这本书里，洛亚也准备给血魔下点猛药。
故事从主角，血魔格里高利的爱情和生活讲起，内战爆发后，他跟随大君加入了特雷西斯的阵营。
战争中，格里高利体内杀戮的血脉觉醒，他开始淡漠人性，沉浸在玩弄别人生命的快感里，并由此获得了荣誉。
直到他回到家乡听到爱人死亡的消息，再次走上战场时，格里高利才猛然惊醒。
”察觉到变化的格里高利惊骇不已，心里觉得自己仿佛是走在已经开始融化的薄冰上，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身边的血魔士兵表现出的疯狂让他感到害怕，他逐渐开始厌恶战争。”
于是格里高利背叛了血魔大君和特雷西斯，加入了特蕾西娅的阵营。
但是还没完……
洛亚犹豫片刻，最终选择给朋友留一点面子。
“但特蕾西娅的所作所为让格里高利打心底觉得无法获胜，在看到她手下的士兵如出一辙的疯狂后，格里高利心灰意冷。”
动摇于两大阵营之间，过去的宁静生活付之一炬，他最终坠入了深渊，就像现在千千万万个萨卡兹一般。
定下结局，洛亚离开系统空间，望向窗外，已是日暮时分了。
信箱多了好几条消息，都是斯卡蒂的。
“洛亚，你还好吗？”
“洛亚，回复我。”
“洛亚？”
虎鲸小姐听起来非常着急。
洛亚赶紧回复:“我没事。”
那边松了一口气。
“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不，没有。”
于是斯卡蒂又闹着要见他，尽管洛亚一再解释这不是多一个人能够解决的。
关掉系统，洛亚走出办公室。
校区已经初具规模，教学楼，宿舍还有办公楼已经围了一圈，就是中间还空着。
这是他自己规划的，如果有条件，那里一定要建一个公园，多大都行，四周再种上绿植。
回头列个校区建设清单，把这个放在第一条。
再过几天可能就要结束与特雷西斯的蜜月期，甚至和巴别塔的关系也要降到冰点。
但只要不撕破脸，洛亚就有余地与他们周旋。
走停战这步不难，关键是之后如何和平结束战争，洛亚手里一没将二没兵，物资还要靠巴别塔供应，暂且不想这一步，等待事态发展吧。
洛亚抬头，看向依旧阴云密布的天空。
起码局势还是有利的。
——————
卡兹戴尔军事委员会，特雷西斯单独召见了血魔大君。
地点专门选在了一个阴暗的地方，因为这样能表示出特雷西斯的心情并不好。
他坐着，血魔大君站着。
就这样僵持了三分钟，特雷西斯才缓缓开口:
“杀掉一些最突出的，好好管管你的人。”
“……”
血魔大君没有说话，因为特雷西斯还没说完。
“你应该知道现在萨卡兹变了不少。”
“……”血魔大君依旧沉默。
目的已经达到，特雷西斯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到门前，回过头丢下一句话:
“你自己动手……别等我亲自来。”
说罢便径直离开。
留下这样的借口，却还没有将其利用。
特雷西斯喃喃自语:
“洛亚，你在策划什么？”

第四十六章 卡兹戴尔,你为何流泪
次日，卡兹戴尔大学成立的消息就开始飞速向外扩散，与此同时，文化部搬迁的工作也彻底完成。
闪灵任卡兹戴尔大学教导主任兼职医务室主任，夜莺任副主任，临光任安保部部长，炎客任副部长。
至于W——洛亚嫌弃地给她丢了个校长秘书的职位。
班级上，陨星和明椒分别任班长与副班长。
四天后，《静静的顿河》创作完成，但卡兹戴尔不存在“顿河”，所以最终的名字定为《静静的卡兹戴尔》。
至于发布地点，洛亚定在卡兹戴尔大学。
十分钟后，陨星抱着一本书走了进来。
“老师，你的书丢在讲台上了。”
随后看着这本书精致的封面，表情有些惊喜:
“老师新写的书？”
“嗯。”洛亚点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系统送书的全过程，还以为是直接凭空在眼前，没想到意外地合理。
按照计划，《静静的卡兹戴尔》会先在卡兹戴尔大学内传播，这里会识字的多，至于之后如何传播，洛亚也有了解决的方案。
一个设想——效仿三部曲的传播的方式，进行宣讲。
但这里面实施起来的问题也有很多，例如大学内会识字的人数根本不够，而且缺乏演讲技巧，很难带得动周围人的情绪。
所以有个方法，洛亚想试一试。
下午，带着临光和炎客，还有那本《静静的卡兹戴尔》，洛亚出发了。
从第四哨所一直往南，沿途甚至能听见炸弹的响声。
抵达前线，这里飘荡着让洛亚久违的气息。
“上次闻到这味还是在赫德雷手下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说着，洛亚被临光挡在身后。
“有人，还不少。”
她的目光盯死一个方向。
几秒之后，一伙特雷西斯阵营的士兵从一面断墙后走出，弩手放下弩，刀兵放下刀。
“洛亚先生。”
为首的队长打了声招呼。
“你们好。”
洛亚微微一笑，绕开临光走上前，与他握手，并询问道:
“你们的术士部队在哪？”
“……”
这个问题一下子给他问住了，连带着他身后的人也被问住了。
这算是透露军事机密吗？
队长走了回去，与士兵们交流了几句，又折返回来，说道：
“如果您相信我们，我们带您过去。”
“自然是相信的。”
洛亚挥挥手，示意他们带路。
如果他没有认错，那些在两个阵营之间奔走宣讲的黑袍人是特雷西斯的精英术士部队，作为一张杀手锏，平常几乎不在战场上出没。
他们属于萨卡兹的中上层人员，无论是生活条件和教育程度都很好。
大概赶了一小时的路，队长忽然停下。
“前面就是术士营地了。”
闻言，临光给了炎客一个眼色，炎客会意，上前查看一番后退了回来，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那我就先过去了。”
洛亚挥手向他们告别，一行人向那群黑袍人靠近。
这里是一个比较豪华的营地，还有简易木质建筑，各类物资堆得满满的，洛亚甚至看到了不少自己的书。
大概五六个人围坐在篝火旁烤着肉。
没吃午饭，洛亚也饿了，于是远远地高喊:
“给我也整一个！”
充满杀意的视线齐刷刷地向他投来，看清楚来人后又齐刷刷地退去。
刷脸成功。
洛亚轻松地走上前，自来熟地坐到他们中间。
“洛亚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坐在右边的术士开口道，他的穿着明显不同，看起来是队长。
这声音有点熟悉，洛亚想了一会，恍然大悟道:
“你那天对我行礼的人。”
“是我……您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问了一个现场所有术士都疑惑的问题。
“来找你们的。”
说着，洛亚想拿起一块肉，但一碰又烫得缩了回来。
“我来……”
术士队长直接把肉抓起，一点感觉不到烫。
一旁的人见状起身拿了个盘子:“给。”
“谢谢。”洛亚接过。
术士队长将肉放到盘子里，问道:
“您来找我们，是？”
“我的新书，”洛亚咬了一口肉，接着说:“我想让你们讲这本，可以吗？”
“……”
空气有些沉默。
“恐怕不行，”术士队长摇摇头：“您应该知道，没有将军的命令……”
“特雷西斯并不喜欢看到这本书，所以我才直接来找你们。”
洛亚将烤肉放回盘子里，递给队长:
“但他也不会阻止你们，如果问起罪来，你可以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我。”
没有等队长回复，洛亚起身，留下最后一句话:
“书留在你们这里，如果同意，我在第四哨所等你，直到明天天亮，我会一直等你们。”
说罢便迈步离开，一言不发的临光和炎客跟了上去。
术士队长环视一圈，无奈道：“看来我们的先生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
“有谁愿意吗？”
“……”
没有人回复。
“好吧，用来打发时间也不错，晚上我把书给先生送回去。”
——————
路上，临光担忧地问:“他们会答应吗？”
洛亚笑了笑，答道:“不一定，很大概率不会，但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
凭自己肯定没法让那些精英做出无异于背叛的举动，但此行的目的是送书，而不是说服。
夜晚，洛亚如约站上哨塔。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
等到快要睡着，终于，有人来了。
是术士队长。
洛亚走出门会面，但那本书被还了回来。
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有些失望，洛亚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队长念出书中的一段内容:
“我们的土地用刀剑来翻耕，用鲜血来施肥。”
“这里到处生长着萨卡兹的头颅，静静的卡兹戴尔装点着残破，那爆炸的轰鸣是我们早已失去的哭声。”
“静静的卡兹戴尔啊，你的孩子正在为了族群而战，你为何要流泪？”
“静静的卡兹戴尔啊，你的孩子正在杀死手足兄弟，你怎能不流泪！”
话音落下，他抓住洛亚的手，神色坚定道：
“我或许背叛了将军，但我绝对没有背叛萨卡兹。”

第四十七章 卡兹戴尔停战运动
第二天，洛亚是被班长陨星翻寝室的窗户叫醒的。
迷迷糊糊地来到教室，已经十点了。
“同学们早上好。”
有气无力地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因为术士队长来的实在是太晚了，洛亚一直等到快天亮。
印刷好的《静静的卡兹戴尔》已经送了过去，系统的原稿还在洛亚手上。
上了大概一小时的识字课，洛亚拿出新书，说道：
“今天我们学阅读理解与写作。”
台下的学生们顿时眼冒金光。
因为识字课实在是太过无趣，但小说就不一样。
虽然他们字认不全，洛亚也知道他们认不全，但这样的加速实属无奈之举。
卡兹戴尔环境太过极端，因此大学实行的是半年学制，时间紧任务重，各种教育不得不交叉进行。
洛亚还指望他们毕业之后教育更多的人。
卡兹戴尔的民族文学如果只靠自己，那肯定是独木难支，他也希望能在未来看见萨卡兹作家们百花齐放的时候。
大作家陨星，和大作家明椒，哈哈。
那自己到时候会在什么位置，两位大作家的老师？
想到这不禁笑了笑，洛亚继续开始授课。
等到课程结束已经接近中午，闪灵返回了校区，在办公室等他。
一进门，洛亚就问：“事情安排好了吗？”
“已经没有问题了。”
点点头，闪灵疑惑道：“您上次说的清单？”
“啊，那个啊。”
洛亚挠挠头，从桌下拿出两张表。
一张就是所谓的清单，上面写满了卡兹戴尔大学发展计划。
包括“建一座中央公园”，“扩建教学楼”，“改善宿舍条件”等。
另外一张是准备递交给特蕾西娅的时间安排表，一个只回去一天，剩下的天数都呆在大学。
一方面是因为大学的事洛亚走不开，更重要的是自己即将公开表明对内战的态度。
私交再怎么样，一旦牵扯到公事，就不再是小打小闹了。
“不说这个了，就现在吧。”
洛亚掏出写好的稿子，接过了闪灵递过来的通讯器。
这个通讯器已经连接了整座学校。
打开系统的思潮界面，在【新萨卡兹民族主义思潮】下发起新的运动:
【运动:卡兹戴尔停战运动/洛亚（主阵地:卡兹戴尔大学）】
同时，系统也出现了新的界面，整个校区范围内的人员分布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洛亚打开了第二个通讯器，一个直连巴别塔的通讯器。
“特蕾西娅，能帮我联系上凯尔希和博士吗？”
“有什么要紧事吗？”
对面那人语气依旧轻柔。
洛亚久久没有回话，特蕾西娅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事。
十分钟后，通讯器再次响起她的声音。
“我们现在正在会议室，你可以说了。”
洛亚朝闪灵示意，第一个通讯器也被接通。
校区，六大哨所，以及巴别塔会议室都响起了他嘹亮的声音:
“诸位萨卡兹同胞，中午好。”
“我是卡兹戴尔校长洛亚，现在我想对你们说一些话。”
顿了顿，洛亚的语调陡然抬高:
“许多年前，卡兹戴尔在泰拉大地上诞生……”
将《告全体萨卡兹同胞书》的内容讲完，他最后宣布:
“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时间去思考战争是对是错，包括我，包括你们，甚至是两位殿下。”
“因此，卡兹戴尔大学今后将致力于推进双方达成停战协议，我们将共同反思。”
“为了卡兹戴尔，为了萨卡兹！”
讲完，洛亚挂断了第一个通讯。
隐隐约约能听见办公室嘈杂沸腾的声音，无论是士兵的，还是孩子们的。
他还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巴别塔的回应。
大约沉默了五分钟，凯尔希淡淡的声音响起:
“洛亚，你疯了。”
紧接着，特蕾西娅拿过通讯器:
“你被开除了，文化部长的位置由凯尔希接替。”
说完通讯便被挂断，不给他任何发言的机会。
洛亚也没什么好说的，瘫痪在椅子上，反倒松了口气。
这是最好的结果。
文化部没有被取缔，除了他，其他成员也没有被革职。
代表特蕾西娅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
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
入夜时分，特雷西斯拿到了完整的演讲稿，以及手下的人搞了一些小动作的消息。
但特雷西斯不在乎。
洛亚，一个不可思议又狂妄至极的萨卡兹。
他也想看看，这个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或者说在多出这个变数后，萨卡兹能走到哪一步。
但无论怎么说，洛亚的演讲就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迅速点燃了整个卡兹戴尔的情绪。
事情来的太突然，大多数萨卡兹选择迷茫沉默。
支持战争的，有的不屑一顾，有的怒火中烧。而厌倦战争的，也对运动的前景表示悲观。
内战打到现在，卡兹戴尔的双王已经站在了无可调和的对立面，没有谁认为可以和平共处。
仇恨和矛盾从战争贯穿到生产，从平民贯穿到士兵。
也许它可以停下来，但一定只是暂时的。
所以，洛亚算螳臂当车吗？
不知道。
就像他一直所认为的:做了再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
但这番演讲显然不只是惊动了卡兹戴尔。
乌萨斯，卡西米尔，哥伦比亚，莱塔尼亚……
民众们只当是一个新乐子，看两眼，笑一笑便忘了。
但有的人却不会。
维多利亚的一间咖啡馆，两名绅士在靠窗的双人桌前碰头。
一名体型微胖的男人摘下帽子，将报纸甩给对方。
上面最显然的一篇报道标题为:“可笑的卡兹戴尔大学，以及可笑的校长。”
另一名男人挑了挑眉头，疑惑道:
“什么时候这样的笑话也值得让我们认真对待？”
“以防万一，有备无患才是我们走到今天的可贵品质。”
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他继续道：
“可以关注他，必要的时候……”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了。
“这么做会不会激怒那群疯子？”
“当然不会，我亲爱的同僚，”微胖男人微微一笑:“我们的朋友很多，甚至可以是乌萨斯，哥伦比亚。”
“是我们一起做的，我们都是凶手。”
“好吧，我会在明天的议会上支持你。”
“明智的选择。”
两个本该势如水火的敌人亲切的握手。
因为没人希望看到卡兹戴尔能够和平——真正的和平。

第四十八章 泰拉历1094
停战运动爆发后，整个卡兹戴尔沉默了几天，随后继续陷入寻死一般的疯狂之中，看起来一切照旧。
在书页的翻动声与战场的轰鸣声组合而成交响乐里，1093年最后的几个月就这样轰轰烈烈地过去。
回过头来看，1093年对卡兹戴尔来说是相当特别的一年。
自1087年内战爆发后，萨卡兹人第一次拾起了过去的记忆，洛亚带着他的学生奔走于大学与前线之间，与术士部队一起四处散播着种子。
卡兹戴尔大学的异军突起给战争增加了变数，特蕾西娅有惊无险地在这一年稳住了战线，特雷西斯的攻势也不再那么凌厉。
如果1093年可以说是波澜壮阔，那么1094年会更加激荡。
无论是谁都可以预料到，这一年或许会成为卡兹戴尔最为关键的一年。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片土地，与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的萨卡兹。
1094年，必将成为一个历史的起点。
——————
梳洗台前，洛亚打量着境中的自己。
太久没刮胡子，下须已经长了出来，从下巴延伸到侧边，增添了一份成熟的意味。
以前在战场上都是用一些锐利物刮，实在找不到就让W用匕首来。
还挺怀念的……
洛亚轻轻一笑。
收起回忆，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八点。
洛亚迈出卧室，推开门，这几个月大学的变化也很大。
中央公园虽然还没建起来，但大理石地基已经铺好，可以容纳近五千人，中间还有一个站台，洛亚经常在上面讲一些东西。
安保部的各位脱下了军服，换上了洛亚照抄巴别塔干员的服装，不过换成了蓝黑相间的颜色。
他的大多数学生们也终于能写出小学生一样的百字文章，总体来说，卡兹戴尔大学虽然还是像个军事基地，但总归多了一份书卷气。
去往教室的路上，洛亚打开系统。
【思潮:新萨卡兹民族主义（发源地:卡兹戴尔巴别塔），当前传播:81％/11％】
【思潮运动:卡兹戴尔停战运动/洛亚（主阵地:卡兹戴尔大学）】
【书籍:《静静的卡兹戴尔》】
【首发国家:卡兹戴尔】
【读者:2099247/6217236】
【目前传播范围:卡兹戴尔，维多利亚，哥伦比亚……】
书的数据说不上好，因此系统迟迟没有给出结算。
但喜爱人数不仅要看人员数量，还要看人员构成，洛亚的努力方向一直是在双方军队之中。
关掉系统走入教室，完成上午的授课，把明椒和陨星单独叫到办公室。
“老师。”
“哥哥。”
两位少女同时喊出不同的称谓。
洛亚看了眼明椒，又看了眼陨星。
两位的气质差距还是比较大的，走出阴影后的明椒恢复了以前的性格，相比较更加活泼乐观，而陨星则是偏含蓄温柔的类型。
朝她们笑了笑，洛亚道:
“再过几天你们就毕业了，以后教学方面的事就由陨星来负责。”
随后看向明椒，嘱咐道:“你的能力还不够，先跟陨星学一学，再当半年学生。”
“您要离开学校了吗？”
陨星眉头一皱，随后又松开。
她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这几次实践课去往前线时，能明显感受到变化，所以洛亚离开大学是迟早的事。
明椒就不是很淡定了，但她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只是苦着脸张开双臂。
洛亚走上前给她一个拥抱，又揉了揉少女的发丝，安慰道：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过几天拍一张毕业照，天天都能看到我。”
刚说完，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陨星打开门，是闪灵，自从她脱下陈旧阴暗的黑袍后整个人看上去都清朗了许多。
“啊，你们也在这里。”
闪灵说话依然很温柔，对谁都很友善。
明显是有事要谈，陨星和明椒道别后走出办公室。
“您是要回巴别塔吗？”闪灵问道。
“两个月都没回去了，怎么说也得过去一趟……至少看看我可爱的小小卡斯特。”
闻言，闪灵捂嘴一笑:“阿米娅的确很想您。”
接着就给洛亚一个惊吓:“特蕾西娅殿下告诉我，她马上会带着阿米娅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洛亚宕机了几秒钟。
第一个想法便是特蕾西娅来释兵权了。
但随即反应过来，调侃道:“等她来了就给我披一件黄袍。”
“啊……啊？”闪灵疑惑地歪头。
“开玩笑的。”洛亚眨了眨眼。
闲聊到此为止。
洛亚凝声道:“时间快到了。”
按照计划，停战运动的最后一步是邀请双方召开停战会议，这需要大部分士兵倾向于停战，迫使特雷西斯和特蕾西娅做出让步。
但这几个月的实践证明，这个计划实际上不可行。
“会不会太着急了。”
闪灵认为应该再拖一会。
“不快了，时机刚刚好。”洛亚摇头否决。
上周再次探查前线，大大小小的战斗已经少了许多，换言之就是双方都打不动了。
“如果不能把握这个机会，那一切就无从谈起。”
就如同方才所说，计划的缺陷就在于特雷西斯和特蕾西娅本身，一旦有任何一方下令进攻，那么停战的希望就会被掐灭。
战局对特蕾西娅不利，她大概率会选择停战，但特雷西斯却不一定。
“我明白了。”
闪灵也知晓这个道理，在确定没有别的事情后就径直离开，前去做好会议准备。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一人。
洛亚默默地摘下帆布帽，靠在窗檐向外望去。
虽然还是没有梦寐以求的绿植，但已经多了几张公共座椅，几名学生坐在上面有说有笑。
这是在以前的卡兹戴尔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也是自己正在努力做的事情。
真好……
这个男人不禁微微一笑，眼里流露出的疲惫也缓解许多。
他打开前几天收到的信件，又重新阅读了一遍。
“你好，洛亚先生。”
“正式介绍:我是莱茵生命防卫科主任塞雷娅。”
“因为先前的帮助，我不得不提醒你。”
“偶尔间，我听到几个朋友的对话，他们任职于哥伦比亚政府，谈话的内容并不是关于国内的事情。”
“所以，我必须给你一个预警:”
“接下来，一切小心。”

第四十九章 陪我长大
下午的课程是阅读课，洛亚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朗读着课文:
“看见这名被冻死的同胞，萨卡兹队长愤怒地大吼:”
“军需处长呢，把军需处长给我叫来！”
读到一半看看台下，发现学生们都把头低得死死的，陨星还不断给他使眼色。
不对劲。
洛亚侧过头，特蕾西娅正一脸微笑地站在门边看着自己。
“……”
说实话，挺骇人的。
虽然他们估计没人敢动，但洛亚仍然敲了桌子示意下课。
走到特蕾西娅身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优雅，温柔，端庄。
“阿米娅呢，不是说和她一起来吗？”
“还在车上，”特蕾西娅轻柔道:“就算为了那孩子，你也应该回来看一看。”
语气中带有一丝埋怨与责备，好像在说他是个畏罪潜逃，不敢回去的恶人一样。
毕竟从某种方面来说，自己也算背刺了特蕾西娅，所以洛亚只好假装没听懂，悻悻地转移话题:
“最近确实走不开，我刚准备回去，就收到了你要来的消息。”
“不说这个了……我去看看阿米娅。”
“嗯。”特蕾西娅点点头。
两人来到东大门，这里除了两名恪尽职守的哨兵外就只有一辆车，前方是无边无际，寸草不生的平地荒原。
“你陪着她，我去见一见其他人。”特蕾西娅说道。
洛亚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偷偷摸摸地溜到车旁边，小兔子正坐在副驾驶上发着呆，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洛亚猛地打开车门，张牙舞爪地喊：
“哇啊！”
“呀！”
阿米娅被吓了一跳，随后惊喜地扑到他的怀里。
洛亚把小兔子抱了出来，举高高——放下——举高高。
直到阿米娅笑个不停才停下。
但一着陆，小兔子就委屈巴巴地牵住洛亚的手，埋怨道:
“洛亚，你都好久没有来看我了。”
“啊啊，是我的错，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是关于学校的事吗？”
“嗯嗯。”
“哦……”
阿米娅低下头，不知道什么原因，心情又变得很差。
以为是自己太忙疏远了她，洛亚决定绕开这个话题，偏过身子看向车内，笑道:
“没有带小提琴来吗？”
“嗯。”
“那我们去画画，走。”
洛亚牵着阿米娅转身走入校内，全程说着一些趣事，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
直到阿米娅停住脚步，抓住他的手不再前进。
洛亚回头，蹲下身子，抚摸她的小脑袋。
“有心事吗？”
阿米娅点点头。
“嗯……我想一想，和特蕾西娅有关，也和我也有关，对不对？”
阿米娅再次点头。
“哈……”
洛亚失笑，抱起她调转了路线，两人回到车上，一个坐在驾驶位，一个坐在副驾驶。
“你问了特蕾西娅，但她没有告诉你，对吗？”
“嗯。”
“那就让我来当这个恶人吧。”
轻轻一笑，洛亚开动车子，向第三哨所疾驰而去。
既然阿米娅自己想知道，那洛亚就没有阻拦她的理由。
一路上氛围格外地沉默，大约十分钟，第三哨所到了。
洛亚下车，没有再抱小兔子起来，而是为她打开了车门。
年幼的卡斯特第一次目睹这样的景象:
没有一处可以用干净来形容，冲天的恶臭布满了整个哨所。
无数衣不蔽体的萨卡兹难民扎成堆，分布在每一个可供休息的角落，体表裸露的源石仿佛让他们丧失了情感，木然呆滞地一动不动。
阿米娅第一次真正地踏足这片苦难的土地。
她所见尽是灾难，所闻皆是痛苦。
疾病，饥饿，死亡……不时有哨兵穿行而过，抬着一具死尸。
没有哭声，没有痛喊。
死亡变得司空见惯，悲伤就不再明目张胆。
半跪下去，洛亚从身后捂住阿米娅的眼睛，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
“这就是特蕾西娅不告诉你的原因。”
“我们都在做同样的事，想让眼前的这一幕不再发生。”
将阿米娅的身子转过来，看向那双湛蓝色的眸子。
迷茫，惊恐，不解……与当初的自己如初一撤。
差不多了。
洛亚看了看阿米娅的情况:
“走吧，我们回去。”
正欲起身，却被她抓住了衣角。
“洛亚，我……我……”
说着，阿米娅倔强地抹去眼角的湿润，坚定道:
“如果这是我以后要面对的，那我接受。”
“是吗。”洛亚愣了愣。
阿米娅原来已经长大这么多了。
随后，他笑道:“那可就跟好了。”
牵住阿米娅的手，两人逐渐靠近难民营，从他们之中穿行而过。
大多数人都低着头，偶尔有抬头的，也只是眼神呆滞地与阿米娅对视。
“这些人都是前来避难的难民，几个月前来到这里。”洛亚解释道。
阿米娅似有所感，观察着每个人的变化。
她不懂为什么只有看到洛亚时，他们的眼中才有变化，甚至还会疲软地打招呼。
而洛亚也会一一回应，就和自己的朋友对话一般。
“喂，洛亚先生！”
一道富有中气的声音传来，转过视线，是一名中年萨卡兹。
“真高兴见到您。”
他与上前的洛亚握手，随后看向了一旁的小兔子：“你好啊，小姑娘。”
阿米娅有些害怕，躲到了洛亚身后，惹得他哈哈大笑。
“抱歉，救不了你。”
看着他已经覆盖到脸上的源石，洛亚有些低沉。
“我早晚都得死，先生，您给我最后提供了一个住所，已经仁至义尽。”
那名萨卡兹却很乐观，他战前也是个读书人，这会已经翻起了《静静的卡兹戴尔》。
“写得真好啊，先生，我也一直想要写一本这样的书，告诉我的后代，别听什么狗屁双王的话去打什么战争，哈哈……”
说完笑了笑，他拿起书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没有打搅他，洛亚牵着阿米娅离开。
再回到车上时又已是黄昏时分，两人开车离开。
路上，氛围有些消沉。
阿米娅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亚看了她一眼，轻轻道：
“你不必害怕他们，阿米娅。”
“每个人都有公平生存下去的权利，无论是感染者，还是萨卡兹。”
他没有多说，因为阿米娅迟早会明白。
特蕾西娅对待她的态度已经相当明显，巴别塔的担子会落在阿米娅身上。
将车停下，洛亚忽然伸出右手:
“所以，阿米娅，无论今后发生什么，记住这一点，好吗？”
“我们拉钩。”
“嗯，我答应洛亚。”
抬起头，等到两根小指钩在一起，阿米娅再次开口:
“那洛亚也要答应我。”
“你要看着我长大，不让我变成一个坏人。”
“……”洛亚沉默了一会。
夕阳从后窗斜入，勾勒出一大一小两个影子。
最终，他笑着答应。
“好。”

第五十章 “杀人犯们”
回到校区，洛亚免不了挨特蕾西娅一顿训。
这女人虽然不会骂人，但笑里藏刀的技术炉火纯青，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自家W好。
于是洛亚当晚就抱着她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1094年2月1日，卡兹戴尔大学第一批学生即将毕业。
洛亚迈步进入教室，讲台下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等待校长说些什么。
洛亚的视线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略过，令他失望的是，大多数人脸上表情只有即将毕业的激动与喜悦，却看不到一丝丝对未来的忧虑。
在这最后两个月的生活里，这些学生也一直是这样。
经过这半年远离炮火的生活，他们好像丧失了对卡兹戴尔的敬畏。
这样的毕业生是活不长远的，也不能扛起卡兹戴尔文化重构的大梁。
清了清嗓子，洛亚严肃道：“每个人自由写一篇文章，我来决定你们是否毕业，否则再修半年。”
思想教育不是很成功，这个责任洛亚要承担。
五大三粗的萨卡兹学生们不敢出声，你一眼我一眼地对望，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洛亚突然生气了。
陨星和明椒最利索，拿起笔就开始写了起来。
见校长的两个“女儿”开始动笔，他们也埋头写作。
半年过去，学生们不像以前一个字憋半天，至少现在是一段话憋半天了。
洛亚板着的脸这才缓和几分。
趁他们写作的时间离开教室，撑着走廊上的栏杆。
停战大会的事就要被敲定了，洛亚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大学，学生，内战，国外势力的针对……这些烦心事总是挥之不去。
英雄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想着，教室里一阵闹腾，洛亚回头望去，这群小子围在陨星周围，几秒钟后迅速四散而去，不知道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正想过去管管，明椒突然冲了出来。
“校长，看我的。”
她笑嘻嘻地递来自己写的文章，标题叫《我的校长哥哥》。
浏览了一眼，洛亚爽快地打个一个“A”。
不偏不倚地说，明椒的底子本来就不错，学习了半年之后写文章也十分流畅，算是这批学生里拔尖的了。
之后陆续有学生将文章拿过来。
遣词造句基本过关，没有大的语言逻辑错误，就是字丑——这点洛亚也没做要求。
大约阅览了一二十篇，洛亚的通讯器响了，闪灵那边有一些事情需要他敲定，剩下的只好让陨星收集起来，等待会有时间再看。
至于毕业的事……洛亚略显犹豫。
陨星的学业水平和生存能力都已足够，当然可以毕业，但是其他人……
他们还没有准备好，准许毕业，但留校半年。
——————
事情处理完后，洛亚准备先去办公室坐坐，但被明椒和陨星拦截，拉去拍毕业照。
没有摄影师，只好洛亚自己来充当。
夜晚。
回寝室前洛亚先去了办公室，打开系统，今天又解锁了新的图画集。
和自己照的一模一样，系统直接偷懒。
背景是天上死气沉沉的阴云，还有不是公园的中央公园，以及只有两层那么高的教学楼。
由于找不到梯形支架，所以后排是用木箱子垫的，高矮不一，看起来格外好笑。
洛亚自然在正中间的C位，左右站着微笑的陨星和明椒，感觉非常文静，其他学生的表情和动作就很怪异。
有做鬼脸的，伸大拇指的，眨眼睛的……
卡兹戴尔的压抑和恐慌好像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影响。
算了，随他们去吧。
洛亚最后扫了一眼图画名称：“导师，与导师们的导师”。
还挺会贴金……
“还是借你吉言了。”
洛亚关掉系统，继续审阅毕业文章。
因为习惯，洛亚只在桌边亮起了台灯。
昏黄的灯光赋予了周围一小块光明别样的意境。
翻开剩下的文章一篇一篇地仔细阅览，大多数的评分都是“B”或者“C”。
最后一篇居然是一封信。
数了数纸的数量，一共三十一张，所以这封信是多出来的。
洛亚绕有兴趣地阅览，是一封联名信，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文字:
“我们的校长，老师——洛亚先生:”
“当初我们到这里来只是因为冲动和单纯的喜欢你，所以才学这什么狗屁一样的字，但很多人都受不惯，要走。”
“枪林弹雨几十年了，不知道书里面那些词什么意思，又为什么要学。”
“陨星大姐头说，我们先学着，现在出去也是死，还不如到这里赖活着，一想也是，所以就开始学。”
“但是这么长时间，也学到了点东西。”
信到这里突然间断，话题陡然一转:
“你上第一节课就跟我们说，要在毕业时自己给自己取个名字，我们都还记得。”
“现在名字已经想好了。”
“之后还想去走遍卡兹戴尔去跟那些战争贩子们讲讲道理，顺带教一教和我们一样头脑发热的萨卡兹。”
“我们一定会死得很惨，但死就死吧。”
“我们不怕死，怕死的现在不会还在这里。”
“而且就算死了，我也要告诉我的学生，让他也对他的学生说，我们是为什么而死，并且也要求他们去死。”
“就像你一直以来教我们的一样。”
“所以，洛亚校长，让我们毕业吧。”
“让我们成为卡兹戴尔最凶残的刽子手、杀人犯——和你一样。”
联名信的下方还写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寓意着“家园”，“未来”，“和平”，“奉献”……
半年间，这些词语已经深深刻入他们的脑海之中。
洛亚无声一笑。
那就放手吧。
既然你们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去做吧。
举起卡兹戴尔文化复兴，这面必定染血的旗帜
——不论结果如何。

第五十一章 凤尾兰的花期
1094年2月4日，巴别塔，军事委员会，大学三方发出联合布告。
特蕾西娅与特雷西斯两王将在2月12日于卡兹戴尔大学会面，召开停战大会。
“等什么时候闲下来，我也一定要办个报。”
带着些许怒气地把手中的几分报纸甩在桌上，洛亚翘起二郎腿。
闪灵拿起报纸，它们分别来自维多利亚，哥伦比亚，莱塔尼亚。
标题和内容都很一致，例如：“2月12日:卡兹戴尔最可笑的一天”，“洛亚，萨卡兹的头号小丑”
更有权威专家点评此次停战会议：“不过是卡兹戴尔内战的一个插曲，蠢货大学的校长做出的蠢货行为。”
这名专家种族为萨卡兹，国籍为哥伦比亚。
闪灵无奈道：“您完全不必在意这些言论。”
“可他们再说下去我都变成50万了。”
洛亚敲了敲桌，操心这些事感觉已经减寿了十年。
况且他也不是随口一说。
目前停战的希望渺茫，如果要准备好失败，那么建立报社控制舆论的确很有必要。
“特蕾西娅那边怎么说？”
“殿下同意停战。”
“特雷西斯呢？”
“将军希望和您谈一谈，”闪灵顿了顿，“要我去准备报社的事吗？”
洛亚摆摆手:“你的事情已经很多了，也不能事事麻烦你。”
说着站起身，偶然间瞥见窗台上的花盆，里面种着一朵花。
“这是？”
“啊，是炎客放在这里的，说能让您心情好一点。”
“哈。”
这一点心意的确让心情变好了不少，洛亚缓过气，说道:
“好了，他们不是想看笑话吗，那就闹大一点……两边的座驾什么时候出发？”
“2月11日。”
“那好。”
洛亚拿出学校的地图，指了指中央的高台。
“2月9日在这里举行大会，任何人都可以来，我说一说话。”
“不，绝对不行，”闪灵想也没想地否决：“这太危险了，您是知道形势的。”
“可我必须出面。”洛亚凝声道。
现在大部分人都将希望寄托在此次会议上，可停战是必定失败的，但换个角度来想就大为不同。
洛亚完全可以写一份稿子，将这次会议打造成历史性的会面，虽然失败，但却迈出了新的一步，毕竟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不，我不能同意。”
闪灵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安全问题实在是太大，国外势力肯定会趁机混入刺杀洛亚，并借此机会栽赃给特蕾西娅或者特雷西斯一方，到时候内战就会进入更加惨烈的局面。
可安全的问题其实是最不用担心的。
有主阵地这个buff在，洛亚随时可以查看敌情。
他也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他死（就比如说屏幕前的读者）
“我当然不会独自登台，到时候你站在我身后。”
作为前赦罪师，闪灵无论是剑术还是医术都是一把好手。
在系统主阵地的加持下，安全不成问题。
两人拉扯了近半个小时，最终还是以闪灵的妥协而告终。
吃完午饭，洛亚准备小憩一会，突然想起是许久没有见到炎客了。
与其发呆，不如找找他，于是就前往炎客的住所。
因为性格缘故，炎客住的是单人间，洛亚还给他安排了落地窗，让这个阴沉男白天时时刻刻面对光照。
敲了敲门，发现门根本没锁。
进去之后就只有一张床，还有很多花盆，洛亚走近蹲下，里面的小白花已经枯死许久，看来许久没有人照料。
“您有什么事吗？”
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炎客走路根本没有脚步声。
“你很喜欢花草吗？”
洛亚没有回头，用手碰了碰小花。
“闲暇时间我会照看一下他们。”
“啊，也算是你为数不多的爱好。”
站起身，洛亚笑道：“你有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吗？”
“不，没有。”
“嗯……当个种花农怎么样，谁敢欺负你的花就把他变成花肥。”
说罢，洛亚看了看已经枯死的花，感觉没有什么说服力。
挥了挥手示意炎客一起出去，两人站到门外，吹着惬意的风。
洛亚随意问道：“你对现在的卡兹戴尔怎么看？”
“我从不发表对这些的看法，先生，我只是一名杀手。”
“这样啊……”
思索一阵，洛亚又带他来到仓库，打开库门，在里面一点一点搜寻着什么。
半晌，在最高处有一个铁箱，标注着“种子”。
尴尬的是，洛亚力气不够，拿不下来。
“……能帮我一下吗。”
“哦。”
炎客面无表情，单手轻松拿下。
“谢谢。”
洛亚打开铁箱，里面是一包凤尾兰种子。
拿上一袋，剩下的让炎客放回原位，两人折返回他的卧室。
洛亚取出种子，找了一个空花盆，三两下就将其种下，随后笑着说：
“你是不是说过，我让你干什么你都去做。”
“对。”
“那好，”洛亚指着这盆花，“我现在要你把它看好，要让它正常开花，明白了吗？”
“……”
炎客挑了挑眉，无奈道：“我知道了。”
洛亚这才满意地点头，接着告诉他注意事项。
“凤尾兰喜暖湿，耐寒耐旱，两天浇一次水，每天用水喷一喷叶子。”
“注意定期修剪一些枯叶，保持充足光照，就这些了。”
“好，”炎客一口答应，眼神有些诧异:“您真是博学。”
“我也这么觉得。”洛亚嘻嘻地笑。
因为大学那会不能养宠物，他就养了一些花花草草，久而久之就懂了。
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要办事了。
洛亚准备离开，临行前拍了拍炎客的肩膀，嘱咐道：
“你可要照顾好，这是我自己种的，如果死了我该多难过，对吧？”
说着走到门前，他忽然又转过身，给了炎客一个笑容：“我等着。”
“等到下次花期，我一定来看。”
“好。”
炎客吐出一个字，静静地看着洛亚离开，直到十分钟后才回过神来。
目光移向那株盆栽，缓缓走到它面前，拿起浇水壶浇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水量。
做完这一切，他又呆呆地盯着花盆看了许久。
还笑着，像个傻愣子。
“要到什么时候呢？”
炎客喃喃自语。
下个花期，我们一起来看。

第五十二章 在你身边
学生毕业后，新一轮的招生也暂且被搁置，洛亚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接下来的双王会中来。
1094年2月7日，离大会还有三天，离停战会议还有五天。
清晨八点钟，洛亚准时醒来，身旁的W像往常一样不见踪影。
照例看一眼系统，又是塔露拉的两封。
第一封大概是整合运动已经做好准备，即将全面南下的消息。
他们决定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先扎根地下，用情报网开路，缓步向南推进。
洛亚会心一笑，两人的事业都将迈出新的一步。
紧接着是第二封，果然是那臭蛇的，内容依旧很简短:
“你好，‘L’先生。”
“你应该已经收到了塔露拉即将南下的消息，事实上，我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一场试炼。”
“这是检验你成果最好的时候，我很期待这个故事的结局。”
——黑蛇
“甚至我们的处境都这么像。”
洛亚揉了揉太阳穴。
这老登既然能这么大方地说出来，那么明显就不怕他干涉，一切只能看塔露拉自己了。
希望一切顺利……
关掉系统，洛亚走入办公室，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有些阴郁的脸上忽然变得惊喜:
“玛嘉烈！”
“嗯，听闪灵说你又要闹事，还好我回来得早。”
临光叉着腰，似笑非笑。
大概在三个月前她离开了卡兹戴尔，去卡西米尔周边国家转了一圈。
给了临光一个大大的拥抱，洛亚问道:“你这次回来多久？”
“别把我说得像个外人。”
临光拍了拍他的脊背，随后两人分开。
“我记得你在入职的时候就说待不久。”
“可我还说过我们是坚定的战友，”临光笑道：“等你的事做完了我再走。”
“也没几天了，”洛亚回以一笑，“我去叫丽兹和闪灵过来。”
“我等你。”
临光点点头，目送洛亚走了出去。
这个时间，夜莺应该已经到医务室了，洛亚去找她，不在，于是又走到她的寝室，敲了敲门，呼喊道：
“丽兹，醒了吗？”
“呀。”
伴随着“踏踏踏”的脚步声，门开了。
睡眼朦胧，还揉着眼睛打哈欠的夜莺走了出来。
“丽……”
话还没说完，洛亚就被她拽入屋内，顺带关上了门。
倒在床上，夜莺缩在洛亚怀里不停地拱来拱去，不一会又睡着了。
她最近一直在给第三哨所帮忙，看起来是累坏了。
洛亚捻起一束金色的发丝，清晨的微光打在少女身上，给瓷娃娃一般精致的脸增添了一道辉色。
丽兹大部分时间都非常乖巧，温柔，文静，只是有时候会犯些小迷糊。
让她靠在怀里睡了一会，洛亚贴在夜莺耳边，轻轻地说：“玛嘉烈回来了，去见见她？”
“嗯……”
闻言，夜莺缓缓坐起，但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洛亚，可以帮我梳头吗？”她娇声道。
“荣幸之至。”
洛亚拿起梳子，整理起怀中人凌乱的发丝。
这份手艺一开始是不会的，但像这样，久而久之就会了。
一边梳，洛亚一边试探道：“玛嘉烈过不了几天就又要离开，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别处看看？”
“嗯……我不想去。”
夜莺逐渐清醒，理智逐渐恢复，想了想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
“丽兹，我觉得你应该去外面看看。”
洛亚带了些许认真的意味。
当初在治疗间第一眼见到她时，那双眸子中就透露着渴望自由的气息。
卡兹戴尔太小，需要更加广阔的地方安放这只小鸟。
梳头的动作忽然被制止，只见夜莺昂起头，向后重新倒在洛亚怀里，柔柔地说：
“等有时间了，洛亚带我去。”
“嗯，好。”
想也没想地答应，洛亚感受着少女的依赖，不厌其烦地再次将她又变得凌乱的发丝整理。
等到夜莺穿戴好衣物，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两名萨卡兹手牵手并肩走着，在以前，少女会在这时变得有些活泼俏皮，但现在也多了几份矜持，不会再做一些幼稚的动作。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听身边人所讲的趣事，这些事情也许并不好听，但少女唯独喜欢他眼中的宠溺。
几百米的路途很快就结束了，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夜莺松开洛亚的手，向他道别后走入办公室。
还剩最后一个人，一定在教师办公室。
这次没猜错。
洛亚悄悄走近，想吓一吓正在认真办公的闪灵。
“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闪灵忽然开口，放下手中的笔，转过身微微一笑。
“想让你放松一下的确很困难，”洛亚叹了口气，无奈道：“你需要休息。”
“我会注意。”她总是这么回答。
一开始学校的事情都是洛亚亲自处理，后来麻烦多了，他能力的短板就暴露了出来，之后的事必须要闪灵协作才能完成。
发展到现在，反而是闪灵的手上的事更加繁重。
洛亚合上她的工作日志，笑道：“不许再写了，玛嘉烈回来了，去见一见她。”
“啊。”
闪灵和洛亚见到临光时一样惊喜。
“好，我马上过去。”
“等等。”洛亚叫住了她。
“等会议结束，我们文化部一起去别的地方看看。”
“好。”闪灵点头答应。
洛亚又看了看工作日志，上面的东西大多都看不懂，但总不能一直不懂。
“有时间也教教我吧。”
“嗯。”
“没事了。”
“那我先告退了。”
闪灵转身离开。
她总是这样，无论洛亚交给她什么事，都只会回答“嗯”，“好”，“是的”，然后一件件细心地去完成，从不抱怨什么。
遇到这样的人，洛亚觉得自己相当幸运。
“闪灵。”
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他不由自主地，再次叫住了她。
而她也依旧像往常一样转身，说出那句标志性的话语：
“您还有什么事吗？”
“谢谢你，一直站在我的身边。”
“我很荣幸。”
闪灵温柔一笑。
她一直很想告诉他，自己其实一点都不疲惫。
没有别的原因。
只有在您身边，我才能感受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有温度的。

第五十三章 爱
二月九日，清晨。
大会前一天，双王会前三天。
八时左右，洛亚睁开惺忪的眼，目光落到一道倩影上。
W今天居然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面对着窗户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洛亚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
“早安，陪我起床的W小姐。”
“早安，大忙人洛亚先生。”
W转过身，眼神有些飘忽，吞吐道:“你……上午去哪？”
“？”
洛亚半抬起头，狐疑地盯着她。
大清早的，这样的语气可一点都不像她。
于是选择了低情商的互动方式:
“你发情了？”
“你找死！”
W立马恶狠狠地扑上来揪住洛亚的脸。
这下正常了。
洛亚急忙求饶，并展开撒娇攻势。
W撑了一段时间，最后不敌，被洛亚亲得神魂颠倒。
就这样闹腾了一会，两人一起出门。
大会将至，整个校区都忙碌了起来，来来往往负责各个部分的萨卡兹络绎不绝。
清晨的风吹得洛亚有些惬意，无言地享受了一会和爱人散步时的宁静。
迈步来到办公室，洛亚转过身，W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今天有心事？”
W嘴角微勾，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其它话题:
“你变了好多。”
“我也觉得。”
“把胡子刮了，我不喜欢。”
“好。”
“走了。”
对话结束，W不打算和洛亚一起在办公室里待着，于是准备离开。
刚转过身，她又开口说：“你刚杀人那晚，还记得吗？”
“啊，当然。”
洛亚回忆片刻。
那晚是第一次和面前的人深谈，长时间的压力让他崩溃了许久，跟个傻子一样不停倒苦水。
那次也是洛亚唯一一次说起自己的故乡。
“今天这是怎么了？”洛亚越发觉得奇怪。
“呵。”
还是没有回答，W摆摆手:“晚上早点回来，我等你。”
说罢，她便快步离开。
洛亚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
也是，自加入巴别塔起，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减少了许多。
那今天就不加班了吧。
洛亚关上门，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几天洛亚也在学着处理一些政务，工作的分配已经定下。
大会的安保仍然由临光负责，事先已经打好了招呼，一旦系统侦测到敌人就第一时间通知她，秘密带走处决。
负责洛亚本人防卫的是闪灵，只要一击杀不死他都能救回来。
整个大会基本上可以说万无一失。
具体的某些细节还要由洛亚亲自安排，一忙就忙到了晚上，稿子都还没来得及写。
回到卧室，W正坐在床上发呆，灯不开一个，见到他回来也没反应。
因为一会还要写稿，洛亚打开小小的黄色台灯，走到W旁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还是没反应。
不管她了。
洛亚拿出纸笔开始写作。
开场就是给众人一个停战失败的心理准备，如何安抚全场的情绪，如何先抑后扬，这些都需要细细斟酌。
洛亚边想边写，浑然没有注意到W已经将目光转向了自己。
那晚，洛亚最后恰好说到自己的故乡，说什么他是2月9日出生的，正好是那一年的新年，W嫌他烦，就说等什么时候安定下来，就给他过过生日。
没想到他自己忘了。
“你这人……”W有些恼羞，随后带着点点失落，不甘道：“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我们相识四周年庆，还是说你的生日。”
三两下完成开场白，洛亚调侃道。
W说过她是没有生日的，也不屑于去过这种日子。
想到这，洛亚忽然反应过来。
“哦，是我的生日。”
他停下笔，转过头看向W，笑着说：“那么W小姐给我准备了怎样的礼物？”
“没有。”
W瞪了他一眼，抱起双腿不再说话。
之后就是沉默，很长时间的沉默。
沉默到方才的轻松愉悦消失殆尽，让空气沉寂，变得低落而消沉。
“呵。”她忽然自嘲一笑。
垂下眼睑，意兴阑珊:
“我后悔了。”
“洛亚，我后悔了。”
哥伦比亚，乌萨斯，维多利亚……好多双眼睛会在明天盯着他。
W抬头，视线与他碰撞在一起，眼底的疲惫毫无保留。
“我只要你活着。”
W只要他活着。
什么美好的卡兹戴尔，什么萨卡兹幸福的未来，她不想要了。
一双眼睛盯着他，等待一个答案。
“好。”
他答应下来，轻轻坐到她身边，与她额头相抵。
“明天不会有事。”
明天绝不允许有事。
欺骗和失言不存在两人之间。
信任是绝对的。
所以，W相信了。
勾起洛亚的脖子，与他纠缠在一起，直到许久才松开。
不安和恐惧在爱意中散尽，悄无声息。
之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耳鬓厮磨。
从遇见W到加入赫德雷小队，曾经就像一段提心吊胆又从不孤独的旅途。
洛亚忽然想到了W的相机。
“等这次过去，我们好好拍一张合照。”
如果战争结束，她就抱着她的相机环游泰拉，那也不错。
“那我等着你。”
W闭上眼，享受了一会温暖，不知不觉间又换上另一副神情。
“好了，干你的活去。”
“好吧，无情的W小姐。”
无奈地起身，洛亚走到桌前，眼角忽然瞥见什么。
是一本显然不属于他的书，名为《字词大全》。
有些熟悉。
啊，是它啊……
洛亚翻开书，在第一页找到了一张被夹着的小小信笺。
——“洛亚，生日快乐，我爱你。”
她写的工工整整，没有潦草的痕迹。
W不知何时摸到了洛亚身后，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无需多言。
因为爱你，所以耐住性子学习你喜欢的东西。
因为爱你，所以不厌其烦地练习，把最好的一次展现给你。
一份生日礼物，最好的生日礼物。
洛亚吻了上去。
“W，我爱你。”
“洛亚，我也爱你。”

第五十四章 二月十日
二月十日，凌晨。
天色正暗，太阳没有一丝升起的迹象，冻原的风还在耳边呼啸。
浩浩荡荡的队伍忽然停止行进，最前排的人四散开来，控制了全场。
四个罪人被戴上头套，他们将要迎接最严厉的审判。
领袖拔出利刃，环视一周，凌厉的目光从一张张脸上刮过，没有人敢与之对视。
“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
塔露拉面如寒霜，一种不容质疑的威严从话语中喷薄而出。
她毫不犹豫地将一人枭首，紧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一个都没有留下。
“朋友我们欢迎，叛徒只有这个下场。”
塔露拉扬了扬幻影部队递来的清单，厉声道：
“不要抱有侥幸或者是同情心理，今天不杀死他们，明天他们就会和敌人一起杀死我们。”
“今天是阿丽娜，明天就会是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收队，继续前进。”
塔露拉转过身，重新回到队伍最前方。
这次针对阿丽娜的袭击让她胆战心惊，以后必须增加身边的卫戍力量。
今天就是走出冻原的最后一天，叛徒泄露的情报让迁移路线暴露无遗。
就如同洛亚迎来了转折点一般，整合运动也迎来了属于他们的转折点。
选择另一条撤离路线的游击队与雪怪小队打响了一场阻击战。
而在这场战役之中，也有战役的战役。
爱国者独自面对这五个穿着怪异的乌萨斯军人——他昔日的同僚，皇帝的利刃，内卫部队。
一对五，他没有胜算。
“博卓卡斯替，你已经抛弃了身为军人的荣耀。”
一名内卫缓缓开口，第一波攻势即将到来。
“乌萨斯，已经，不值得，我效忠。”
博卓卡斯替拿出一管奇怪的试剂，它的针头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重甲与皮肤，扎入身体之中。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他活动活动了身子，思考片刻后丢下了厚重的大盾。
“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来，让我试试你们的斤两。”
——————
对于冻原上的事，卡兹戴尔自然是一无所知。
洛亚今天只睡了三个小时，不仅仅是他，校区的所有人员都只睡了三个小时。
整个卡兹戴尔大学在闪灵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临光挑选的秘密潜伏人员将执行刺客铲除工作，夜莺的医疗团队将提供另一层额外保险，闪灵负责洛亚的安全。
凌晨的办公室被室外的嘈杂声与朗读室打破了宁静。
洛亚一遍又一遍地审视手中的稿子，每看一遍，心情就沉重一点。
或许下午台下的萨卡兹会被他的演讲所吸引，相信以后战争会有停战，甚至结束的那一天。
可就连洛亚自己也觉得希望渺茫。
事在人为，将一个极小概率的事件无限放大需要巨量的时间，可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洛亚就要成为卡兹戴尔最大的骗子了。
“各位萨卡兹同胞们，我很遗憾告诉你们，这次停战会议是失败的，但是……”
重复台词尝试调动自己的情绪来感染台下的情绪，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给这个种族灌输希望。
通讯器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朗读。
这是那天闪灵交给他的，直达特雷西斯。
看来老朋友要来说说话了。
洛亚接通通讯，那头传来一道浑厚的男音。
“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次面子，但这次不行。”
“我知道，”洛亚揉了揉鼻子，“但我还是希望你们两兄妹能谈一谈。”
“……”
“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吧，你们打来打去也不知道打个什么，看看卡兹戴尔都打成什么样了。”
“……”
见对方沉默，洛亚索性也放开了。
“你们握手言和，一家人重建卡兹戴尔，多好。”
“看看现在，哈，多闹腾，要停战全世界都知道了，那么多双眼睛想看着我死。”
“问题出在外面，里面倒是打个不停，整个卡兹戴尔在泰拉就是个笑柄。”
洛亚说个不停。
有些从前想说不敢说的话，现在一股脑地倒出来。
虽然这次对话没什么意义，但如果不谈公事，有人唠唠嗑也不错。
但显然，特雷西斯不是很想再他的絮叨了。
“到此为止吧。”
他说的意思是要挂断了，但洛亚等了三分钟，信号也一直还在。
这是想说一说公事了。
其实没什么好谈媘的，如果硬要说一说，那就只有一个问题了。
“还能停下来吗？”洛亚缓缓问道。
“无论是我，还是我们——不能。”
“我知道了。”
洛亚中断通讯，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忽然觉得有些累了，于是靠在躺椅上闭眼休息。
不知怎的想到了几个朋友。
于是打开系统，沉入系统空间，给那个莱茵生命的可爱的孩子写了一封信，顺便道谢了下塞雷娅。
还有塔露拉，有些担心她的状况，便把一些东西告诉了她。
再之后就是斐诺，可爱的小孩子，给她寄一个盲盒，上次是好吃的糖果，希望这次也会喜欢。
最后就是斯卡蒂……
洛亚迟疑了一会，该说点什么好。
这个时候也许还在休息。
那就留个言吧。
“早上好，斯卡蒂，虽然现在还是晚上。”
“我要做的事就要迈入新阶段了，虽然不怎么顺利，但我始终相信我能成功。”
“你那边最近怎么样，一直比较忙，没有多少时间和你聊天。”
“留言就到这里吧，我先休息一会。”
“如果我成功了，你就来我就这里吧，随时欢迎你。”
写完，洛亚关掉系统继续休息，等待黎明的到来。
校区，中央公园。
闪灵不断在推演突发状况，每种可能她都一遍一遍在脑海中略过，并想出应对策略。
临光则将通讯器放在耳边，带领小组站在安保部平时站岗的高位，随时准备锁定目标将其清除。
学生们被安排在第一排的特等席，他们也没睡，陨星和明椒说着悄悄话，讨论过几天的停战大会能不能成功。
国际上铺天盖地的宣传已经形成了一股风暴。
2月10日，2月12日，各国的高层都把目光放在了这两天。
自1087年内战后，卡兹戴尔又一次站在泰拉的舆论中央。

第五十五章 卡兹戴尔,聆听我的声音
清晨六时，距离大会开幕还有六小时。
今天天气格外给面子，洛亚望着天空，阴云消散了许多，金光也能够照进这片土地了。
各部的安保人员各就各位，学生们先行入场，坐在特等席上。
只有特等席配备了座位，剩下的人都是站着，中央高台的高度注意足以看到最远的那个人的表情。
上午十时，一名名萨卡兹开始进入校区。
来的大多数人都是洛亚的支持者，是铁杆的停战派。
系统的警报功能在这时起了作用，进入检测区域内的敌人会触发警报，进而被铲除。
十一时，没有敌人再进入，也许是杀完了，也许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半小时后，萨卡兹们开始交头接耳，场内喧嚣而热闹，他们大多数在笑着等待他们承认的领袖说停战会成功的保证。
人员没有问题了，扩音器连接，卡兹戴尔大学建校以来第一场大会即将开始。
屭一切准备就绪。
中午十二时，大会准时开幕了。
洛亚与闪灵缓缓走上高台，全场的掌声惊如雷鸣。
萨卡兹们齐声高喊着:“洛亚，洛亚！”
情绪被点燃，狂热与喜悦充斥着整个会场。
他们的眼中洋溢着对明天的渴望，那美好的生活好像就出现在眼前了。
停战！停战！停战！
把战火熄灭，把和平带来！
卡兹戴尔不会再有萨卡兹屠杀萨卡兹了，父亲不会失去妻子，老人不会失去子女，每个孩子们都会有个家庭……
说吧，停战会成功，再之后就是和谈，战争会结束，和平会到来。
……可洛亚开不了口。
无数次演练的台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即使无数次预想站在台上的情景，但当真正站在这里时，才能体会到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有多么沉重。
就像前世要亲自宣布巴黎和会外交失败一样。
因为他要说的是:你们再等吧，停战不会成功，你们再等一等。
可等到什么时候呢。
他不知道，也害怕台下有人这么问。
沉甸甸的信任压在洛亚身上。
忽的生出一股无力感，也不是忽的，早在凌晨，昨天，在前天，蓄积而成的无力感爆发出来了而已。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
是给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还是击碎这样的幻想。
“……”
洛亚闭口不言，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
能看到闪灵的平静，陨星的担忧，明椒的憧憬。
还有无数个，蓄满期待，包含希望与信赖的眼神。
这一刻，好像萨卡兹人的未来不公平地就只压在了一个人身上。
一年前，我还在为生存而挣扎。
而现在，我能够站在这里侃侃而谈，都是因为你们。
我发誓要让你们幸福，发誓要让萨卡兹挺起脊梁。
我正是为此站在这里的，不是吗？
特雷西斯，你说停战绝无可能。
而我却想到了。
这个办法明明一直在眼前，我却怎么也没注意到。
众目睽睽之下，洛亚露出他标志性的，无奈的轻笑。
我其实是一个很怕痛的人。
很怕很怕。
也怕系统出问题，我再也醒不来了，或者说那个重生时间不定的设定，会把我扔到一千年后，我又孤身一人。
我答应过好多人，可现在却给不了一个解释。
可这件事只有我能做，我也不得不去做。
所以……
记得我，好吗？
哪怕我在一百年，一千年后醒来。
萨卡兹，让我为你做到最后。
洛亚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眼，又猛地睁开。
无视系统疯狂发出的警报声，撕碎了先前准备的稿子，昂起嗓子高声大吼:
“全体萨卡兹同胞，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全体萨卡兹同胞，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全体萨卡兹同胞，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三声震耳欲聋的呼喊，伴随着一道点燃全场的炸响。
那夹杂着源石技艺，势不可催的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穿了他的心脏，一个空洞就这样诞生。
喷涌而出的血溅满了全身。
台下彻彻底底地陷入疯狂，发了疯一般冲上台前，但又被预备队制止。
洛亚倒地。
世界变为黑白色。
——无论是他眼中的世界，还是闪灵眼中的世界。
“呼……呼……”
冷静，冷静……
到目前为止，情况还在掌握之中，还有自己，这最后一道保险。
闪灵强迫自己镇定，这样的情况已经预想过了。
她是赦罪师，要一步步来就没有问题。
现在不去管台下爆动的人群，屏蔽掉所有声音，眼中的唯一就是保住洛亚的性命。
一瞬间冷静，闪灵的思维高速运转，准备施展源石技艺。
但就在即将触碰到伤口之际，一双手轻轻将她阻止。
鲜血覆盖整张脸庞，几乎认不出他的模样。
洛亚挤出一丝笑容。
“不……”
他在说什么？
“不……”
他在说不，不要救他。
无声的摇头，击垮了闪灵的神经。
触觉，听觉，嗅觉，视觉，一瞬间全部被剥夺。
为什么，他会摇头。
为什么，他还在摇头。
哦，是这样啊……
因为我是他的追随者。
因为我是，最能理解他理想的人。
……
挣扎，然后选择。
沾满鲜血的手，就这样放下。
闪灵放手了。
不再尝试治疗，放弃了眼前这个人的性命。
痛得无法呼吸，无法言语。
在恍惚得像梦一般的世界中，她听见那倒地的人好像拼了命还在说些什么。
闪灵贴近他的耳朵，聆听他嘶哑的嗓音:
“说……”
“说……说……”
“我的遗言……说……杀我的……不是，萨卡兹……”
“闪灵，说，说……”
洛亚，撑不住了，巨量的血液阻塞了呼吸系统，生命体征消失殆尽。
那最后的余光扫过那双疯狂震颤的眼睛。
“告诉……W……我……”
我爱你，等着我。
最后的话语停留在这里。
器官不再运作。
脉搏，心跳，一切静止。
在最后，洛亚好像隐隐约约间听到了:
“先生说，不是两位殿下派人杀死的他。”
那声音冰冷，僵硬到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如同行尸走肉。
对不起……
再见，卡兹戴尔。

第五十六章 卡兹戴尔在燃烧
“嘀嘀——”
“说。”
“洛亚死了。”
“……重复一遍你说的话。”
“洛亚遇刺，当场死亡。”
“……”
特雷西斯挂断了通讯，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想了想，又重新接通通讯。
“他有遗言吗？”
“‘杀死我的人不是萨卡兹。’”
“……继续观察现场。”
再次挂断通讯，特雷西斯又命令卫兵拒绝任何人的接见申请，等待事情的发展。
约三小时后，可以预见的骚乱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嘀嘀——”
特雷西斯接通了一个通讯。
两边互相聆听对方背景音中的嘈杂声——那是萨卡兹在沸腾。
直到有一方打破了沉默。
“他成功了。”
那面是一道女声，轻柔而哀婉。
特雷西斯的语气依旧是古井无波：“到我们了。”
“是啊，到我们了。”
“你来，我走。”
“你深知我的缺点，特雷西斯……”
她顿了顿，看向有些躁动的凯尔希，还有依旧平静的博士。
最后，一只手轻抚过小兔子的脸颊，走出会议室，轻声道：
“阿米娅还不知道消息……帮我看好她，她还小。”
——————
陨星用水清洗着脸上的血污，不停地擦，不停地擦。
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老师血喷洒在头发上，脸上，衣服上，里里外外到处都是。
为什么擦不干净呢？
陨星调大水量，不行，再调大水量，还是不行，继续调大水量——已经调不大了。
“你**给我冲干净，你为什么不给我冲干净！”
她拔出腰间的铳，对准水管。
暴怒的青筋从额头上挑起，那沾满血液的脸此刻无比狰狞。
痛苦的嘶吼从隔壁间传来。
那双握住铳的手微微发抖，最后无力地垂下。
“你，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
三两下哀鸣，七八下捶地。
泪水冲垮了提防，穿夹在扭曲的脸庞。
她不断地痛号，不断地质问。
可水龙头依旧“刷刷”得出水，给不了任何答案。
陨星与邻间的明椒一起，成为了卡兹戴尔大学悲剧的一小部分。
刺客已被处以极刑，剩下的残渣还在被继续变成更小的残渣。
汹涌的人群无可制止。
临光收回视线，落寞地瘫坐在走廊。
“我要走了。”
“嗯。”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嗯。”
“你……”
“嗯。”
“……”临光沉默着偏过视线，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就像个死物一般，机械式的回答与重复。
她抱着双腿，垂下头，眼中没有神采。
从容与温柔离去，只留下木然。
闪灵好像和他一起死了，留在这里的只有躯壳。
手里沾染了早已凝固的血迹，提醒她帮凶的身份。
“……”
在哨站，临光将当时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我去找丽兹。”
“和我走吧……在第一哨所等你。”
叹息一声，她转身快步离开。
只留下闪灵，被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
猩红的血，缓缓伸出的手，还有那临终前耳边的低语。
她出不来了，但却还有件事要去做。
——————
临光敲开了医务室的门，里面是慌乱的夜莺。
轻轻关上门，丽兹神色紧张:
“外面怎么了，有人打进来了吗？”
“没有。”
“我出去看看，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说罢，夜莺准备开门，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
“不，丽兹，不。”
临光摇了摇头。
那红着的眼睛似乎在说明什么。
夜莺愣了愣，双腿一软，后退两步，堪堪稳住了身子。
“外面，怎么了？”
“……”临光依旧沉默。
好像答案呼之欲出了。
呼吸变得困难，好像被勒住了脖子。
丽兹缓缓走到临光跟前，乞求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外面……怎么了？”
“……”
可沉默是唯一的答案。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夜莺转过身，脚步踉跄，朝药柜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就在临光的惊呼声中倒在地上，意识陷入黑暗。
炎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像前几天那样，蹲下盯着那盆凤尾兰看得出墠神。
可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一盆土，还有等待开花种子。
结束吧。
拔出背后的刀刃，向花盆斩去。
凌厉的刀气掀起了些许泥土颗粒。
它还在那里，完好无损。
那把刀，迟迟不愿斩下。
——————
第四哨所处于开阔的原野。
少了战火，这里也生出一些杂草，给气死沉沉的土地增加了一份生机。
W是最先发现的，还没有告诉洛亚。
她正在布景。
如果合照出现无趣的哨所，多多少少会破坏预想中的效果。
认真摆弄了好久，选择了一个合适的角度。
背景有空落的平原和天空，还有高低起伏的丘陵。
如果只有洛亚和自己就好了。
但他肯定是想合照的，所以W只好安排多余的人员位置。
洛亚和自己站在中间，然后是闪灵，临光，夜莺，还有讨厌的阴沉男，以及两个学生。
做完这一切，忽然感觉卡兹戴尔好像也没有那么恶心了。
W满意地插了个牌子标注位置，随后准备返回。
一道人影向她走来。
今天到此为止是很充实的一天。
如果闪灵没有来找她。
——————
1094年2月10日，卡兹戴尔大学校长，作家洛亚遇刺身亡。
有的人哀痛惋惜，有的人幸灾乐祸。
站在场的刺客全军覆没，以至于没人知道后续的消息。
参加这次行动的哥伦比亚，乌萨斯，维多利亚三国举行了盛大的晚宴。
卡兹戴尔的事情告一段落，胜利又一次降临，他们终于可以举杯庆祝，那些魔族佬会继续互相攻伐，打得彼此奄奄一息。
“萨卡兹的小丑被萨卡兹了结”，“为什么卡兹戴尔是恶魔的聚集地”……
觥筹交错之间，一张张代表舆论的报纸传往各地。
卡兹戴尔停战会议就此被推迟至2月15日，在此之前还有一场葬礼。
——一场在遍地都是死亡的卡兹戴尔举行的，不可思议的，萨卡兹为萨卡兹举行的葬礼。
卡兹戴尔的熊熊烈火在燃烧。
如果萨卡兹的悲痛不能为人所感受和理解，被赤裸裸的嘲笑刺得遍体鳞伤。
——那就燃烧。

第五十七章 结束了,开始了
2月12日的卡兹戴尔是沉寂的。
洛亚的遗体自大学运往双王之前所在交战区的中央。
那里已经临时搭建好了高台，将来还要修建一个高高的墓碑。
称“卡兹戴尔和平碑”，也称“卡兹戴尔停战碑”。
下午三时，天气晴。
很多萨卡兹出席了葬礼，护送遗体的队伍形成了人海，但同样地，许多该来的人并没有来。
主持葬礼的是特雷西斯，巴别塔一众并未到场。
一段要发誓终止内战的长演讲从特雷西斯口中吐出。
入殓仪式开始，被白布包裹的遗体从载具上抬下，进入灵柩。
棺中洛亚的听不到，但系统仍在运作。
【宿主生命体征超过72小时，无复苏迹象，判定为彻底死亡】
【本系统即将彻底休眠，一切功能停止运转。】
【本次损伤程度为:轻，预计修复时间为1-5年】
【正在回收结构躯体中……】
众目睽睽之下，洛亚的遗体开始一点一点分解成光点，又一点一点消失。
隐藏在一旁的术士得到特雷西斯的点头授意，小心翼翼地施展源石技艺。
【检测到探查痕迹，正在检索防御信物。】
【信物:“骑士之证”已生效。】
【特殊物品:“卡兹戴尔之笔”生效中……生效失败（已遗失）】
【结算完毕】
最终，特雷西斯得到的结果不是术士摇头或者点头，而是一双充满震撼的眼睛。
自此，卡兹戴尔到处流传着他会归来的传说。
——————
二月十四日夜，走在长廊里的特雷西斯被拦住了去路。
侍从行了一礼，开口汇报:
“我的人已经退了回来，乌萨斯方面没有扩大冲突的意思。”
“那就继续。”
“这样做是否会……”
“他们会攻打炎国，攻打卡西米尔，甚至是维多利亚，但唯独不会攻打卡兹戴尔……我要给萨卡兹一个交代。”
“是的，将军。”
侍从退下，特雷西斯继续行进，在长廊的尽头是一处露天平台，这几天卡兹戴尔的阴云难得消散，星空在这里一览无余。
那里站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撑着栏杆，仰望它的一角。
特雷西斯，特蕾西娅——卡兹戴尔的“英雄”，双王，对手，兄妹……在数年的战争之后就这样会面了。
没有宏大的场面，没有刺鼻的硝烟。
“好长时间了，特雷西斯。”
特蕾西娅伸出手，微风从指尖温柔地穿过。
“以前的卡兹戴尔还不是这样，至少我们还有为彼此而战的勇气。”
她的眼中荡漾出怀念，回忆在过去招手，可特雷西斯没有叙旧的意思。
“你现在反悔还有机会。”
“如果不是洛亚，我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
特蕾西娅没有接他的话题，继续说着过去的事。
直到双方都沉默，晚风逐渐喧嚣。
她忽然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
“我该退场了，特雷西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我已经没有继续战争的理由，”特雷西斯话语一顿，“但我仍然希望你活着。”
“卡兹戴尔只能有一个王，你明白的，当他们的情绪消退，争端就会开始。”
“我正是为此而来。”
特雷西斯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地有了笑容。
“洛亚决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特蕾西娅。”
“我的术士探查到了他秘密的一角。”
他拿出一支笔，利齿，鹿角，眼睛等装饰在它的笔头。
特蕾西娅的神色一点一点凝重。
这支笔特蕾西娅见过不少次。
可这次，它似乎被解放了出来，神圣又亵渎的气息居然能在它的身上共存。
“卡兹戴尔军团的建立已经提上日程，我们需要整合起来的力量，萨卡兹各自为战的时代已经过去。”
“洛亚给我们留下了庞大的遗产，但这片大地没有国家会坐视不理。”
“时机已经到来，我会前往伦蒂尼姆吸引豺狼的视线，卡兹戴尔不能只有军队，我们还需要学校，工厂与政府。”
“特蕾西娅，剧本已经备好。”
“就以你的‘死亡’作为起点。”
——————
自1094年2月10日后，卡兹戴尔的发展就偏离了既定轨道，但这一切，似乎都与洛亚无关了。
不是失去一切知觉的死亡，而是像意识掉进了虚空，思维无法运转。
恍惚间还能听到一个声音，阴暗冰冷，如同蛇在耳边嘶鸣。
“看上去你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不用担心，你还死不了。”
“卡兹戴尔的事情果然不是巧合……呵呵，果然是你。”
那声音忽远忽近，回荡在黑暗的四面八方。
等洛亚能理解话语的含义，已经到了睁眼时分。
阴湿的小巷，一个裸男躺在地上。
他花了三分钟梳理了记忆中的前因后果，打量周围，看起来像是一座城市。
至少证明不在卡兹戴尔了，或者这里已经是n年后的卡兹戴尔。
洛亚坐起身，尝试活动筋骨，忽然意识到触感有些不对。
“所以复活不带衣服的是吗，啊，感谢系统没给我丢到大街上。”
“系统呢，系统？”
没有回应。
……坏了。
洛亚摸了摸脑袋——没有角，尝试凝集出光刃——没有反应。
“……”
闭上眼沉默了一会，洛亚算是明白现在的状况。
这已经不亚于二次穿越了，至少穿越的时候还有衣服。
正想着如何解决形象问题，洛亚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你好，洛亚。”
环视四周，没有人。
那就是在脑子里咯。
“你好，陌生人，如果你想利用我，至少先让我有身出去的行头。”
说完，洛亚一边在巷子里摸索，一边想着要是撞到人该怎么办。
来卡兹戴尔的时候撞见了W，这次不会也有初始角色吧？
想着，那声音又说：“我们之间有过交流，洛亚，你可以称呼我为不死的黑蛇。”
“原来是你个老登。”
它这么一说，洛亚就明白了。
但现在显然不是再聊下去的时候。
因为面前有个头发花白的糟老头子正满脸奇怪地盯着自己。
他的眼神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撞见人的那一刻，洛亚就已经不在乎了。
干脆直接挺起身，生无可恋。
“这位……先生，能帮个忙吗？”

第二卷冻原之风

第一章 黑蛇你真是个老登嗷
洛亚以为自己要栽了。
这糟老头子三两下就给自己制服，蒙上眼睛不知道带到了什么地方。
万幸的是他还有点良心，给自己披上了一件斗篷。
“老登，***的，我要死了，速救。”洛亚在心底呐喊。
这刚复活就遇到这种事，谁遭得住啊。
“……你与我想象的‘L’天差地别，也和卡兹戴尔的洛亚天差地别。”
“*******！”
听着这些污言秽语，黑蛇选择屏蔽。
洛亚只感觉自己绕了无数个弯最后来到一个房间，然后听到关门声，被摘下了眼罩。
一间有些狭窄但却明亮的卧室，年老但眼神依旧犀利的黎博利审视着洛亚。
越看越觉得疑惑，面前的人既不是感染者，也无法判断出种族特征。
“你不像流浪者，我需要知道你是什么人，以及你的目的。”
“……”
洛亚还真不好解释，他不仅是个死人，而且是个刚复活，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的死人。
想了想，似乎没有能说的，于是无奈开口道:“我是一名作家，只能透露这么多了，老先生。”
“如果您能给我一身行头，那再感激不过了。”
这个说辞显然不能令赫拉格信服，他有意放出身上的杀意，试探洛亚。
可洛亚并没有表情上的变化。
“你并非普通人。”
“确实不是。”
“嗯……”
赫拉格思索片刻，最终选择把洛亚蒙上眼丢了回去，顺带给了一身白色衣物，一顶黑色毡帽，还有和一笔费用。
洛亚已经很久没见过钱了，掂量着手里的200龙门币，意外地感觉新奇。
那老爷子显然有秘密，但现在一切秘密都与洛亚无关，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踏出小巷，目前正是黄昏，这里的天气比卡兹戴尔好得太多，没有始终压在大地上的阴云。
零零散散的人穿梭在街头，周围是一些平矮的民房，没有多繁华，几乎是没有商业的，意外的压抑，萧条。
在这片区域很远——其实是很近，但在这里看一眼就觉得远的地方有着成堆的高楼大厦。
只是稍微思考，就能知道这里和那里是两个地方。
无论在哪里，人们都逃脱不了分化与压迫。
自穿越后，再次来到城市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竟恍如隔世。
洛亚随便拦了一个路人。
“喂，兄弟，最近的报社在哪？”
那人不耐烦地要走，见到十龙门币后又喜笑颜开。
“在那儿，”他指了一个方向，“不过你要找大家伙，得走很远。”
“谢谢。”
在对方愣神的表情中，洛亚收起龙门币脚底抹油开溜。
他大概知道龙门币的份量了。
花了一些时间步行到路人所指的地方，一路上越走经济越发达，最终找到了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报社，紧挨着便利店和服装店。
根据洛亚的经验，比起书店来说，这种微型报社的报纸因为卖不出去，所以会留存下来很多，可能消息的内容不是那么真实，至少能证明发生过这种事。
而它比起大型报社或者书店还有一个优点……
“六龙门币，不能再多了。”
“七龙门币怎么样？”
“成交。”
洛亚愉快地付了钱，拿到了一叠快要抱不动的报纸。
临走时还看了看旁边的服装店，他还是怀念自己的棕色大衣和帆布帽。
在一条巷子里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洛亚将报纸放到一旁。
“时间:1096年3月8日”
“震惊！彼得海姆中学教师居然做出这种事！”
这是一张最新的报纸。
还好，只过了两年。
洛亚一张接一张地浏览，确认着这两年人尽皆知的事情。
“时间:1094年2月15日”
“特雷西斯统一卡兹戴尔，特蕾西娅死亡，愚蠢的魔族佬一如既往。”
“时间:1094年10月16日”
“切尔诺伯格外围发生交战！乌萨斯——卡兹戴尔边境冲突继续扩大。”
“时间:1095年2月10日”
“小丑行径！特雷西斯追赠死人姓氏，现在应该称为洛亚·小丑·卡兹戴尔。”
关于卡兹戴尔的事情大概就这么多。
在那里混了这么多年，洛亚不相信特雷西斯还能让特蕾西娅死，这两位在关于卡兹戴尔的事情上绝不含糊，具体他们有什么密谋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条消息因为信息太少，洛亚分析不出什么。
最后一条就很有意思……洛亚笑了笑。
“其实我原本就姓洛来着。”
收起报纸看看天色，已经暗淡下去了。
洛亚再次尝试呼叫系统，仍然没有反应。
仿佛是回到了卡兹戴尔1091，只不过这次没W了，换了个老登。
这里是乌萨斯的切尔诺伯格市，是有点秩序的地方。
想找个活混口饭吃又没户口，没饭吃又要饿死。
“总之先度过今晚再说。”
这老登想干嘛，自己怎么回去，暂且不想那么多，解决生存危机才有慢慢图谋未来的资本。
在小巷和旅馆犹豫了许久，洛亚决定呼叫那老登。
“我要是今晚睡这死了怎么办，你不是就利用不了我了。”
“你这老登，爷们已经在卡兹戴尔的战场上努力过一回了，再让我从零开始……”
“……我已经安排一切，不必着急。”
黑蛇不是会因为这样小孩似的挑衅而影响判断的人，但它的语气的确逐渐从阴冷变得没有感情。
既然它能这样迁就和忍让自己，就说明塔露拉成功了。
“那就再流浪几天，”洛亚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余额，“你最好别让我饿死。”
说罢，洛亚起身去找旅馆——希望入住不需要户口。
但很遗憾，这个愿望落空了，于是洛亚又灰溜溜地返回小巷。
“……”
更无奈的是，只过了十分钟，刚刚放在这，洛亚准备盖在身上过夜的一沓报纸也不见踪影。
而乌萨斯的黄昏很短，此时已经入夜了。
“我就不信我还能更倒霉。”
洛亚转过身准备离开。
“打劫。”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第二章 你心中的火焰
洛亚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
“要钱还是要命？”
“命。”
“拿出来，给你留一半。”
“你人还怪好的。”
摸不清对方的底细，洛亚也没必要为了点钱送命，干脆直接打发走，希望劫匪还有点职业道德。
“不准转过身。”
“好。”
洛亚屈着胳膊往后递了一张面额100的龙门币。
“就这么点？”
“就这么点。”
感受着匕首抵住自己的腰间，洛亚是真的无奈，于是又在心底痛骂:
“**的，黑蛇你个老登，拉我来乌萨斯一点好事没有，我要死了你找地方哭去吧。”
“……你的身体是原躯重铸，我只是拉回了你的灵魂，如果再次死亡，不过也只是要花费时间为你寻找新的躯体，无伤大雅。”
“我的人明日抵达，权且等待。”
黑蛇并没有干涉洛亚的重生地点。
当时他的灵魂被光幕保护，单纯的烙印无法击碎防御，所以黑蛇采取了灵魂截流的方法抵抗排斥，融合后或多或少会受到洛亚的影响。
一人一蛇进行简短的交流后，劫匪突然开始搜洛亚的身，只找到了剩下的93龙门币。
“转过来。”
洛亚举着手乖乖转了过去，顺带打量面前的人。
是个女孩，红褐色长发从黑色风衣里漏了出来，穿着牛仔裤，半张脸藏在面罩里。
在她的后面还有一叠报纸——是洛亚买的。
劫匪搜完以后发现还真没钱了，诧异地看了看洛亚，摆了摆手道:
“走吧。”
“额……能不能给我留几张。”洛亚指了指报纸。
“……”
她又仔细打量了一眼洛亚。
沉默了一会，把钱还给了他，说话的语气也放缓了很多：“分点给我。”
“啊？”
洛亚愣了一会，没搞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报纸，分点给我。”她伸手要。
“哦……”
洛亚只拿了自己需要的，剩下的全给了她。
这劫匪应该是只劫富人的，一个女孩，听声音年龄也不大。
黑蛇那老登明天就会派人来，索性洛亚又拿了一百给她。
“走了。”
没有多说，洛亚转身离开，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
黑蛇则是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位劫匪，记得她似乎是塔露拉的手下。
“洛亚，我很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谢谢，我不期待。”
敷衍了一句，洛亚又随便找了个小巷，垫上报纸刚准备躺下，忽然感到哪里不对，抬起头，一位银发黎博利盯着自己。
……原来这就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老先生，这么巧啊……诶，别动手，我自己来。”
十分钟后，洛亚又被抓回房间，绑在椅子上接受审问。
“你是政府的人？”
“不是。”
“你并非感染者，为何装作无家可归。”
“我是逃难来的，黑户。”
“……那就请先住下，明日放你离开。”
简单问了几句，赫拉格转身走了，临走前给洛亚松了绑，应该会去调查一下背景。
环视四周，还是上次的卧室，往好处想，至少有床睡了……
“老登，今晚帮我守夜，死了算你的。”
黑蛇:“……”
肯定会有人看着自己，但洛亚也没打算逃走。
躺在床上，侧过头望见星空，重生后的这天比起卡兹戴尔来就像度假一样，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卡兹戴尔在特雷西斯带领下统一了，卸下了萨卡兹的责任，洛亚不必再去考虑一个种族的未来。
想起W，想起自己的学生，还有文化部的一群人，思念就无可避免地袭上心头。
系统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黑蛇的意图还没摸清。
卡兹戴尔的事情结束了，新的麻烦又找了上来。
“连我都不记得最开始的梦想是活下来，和W要个孩子，有一个安全的家。”
自嘲一笑，洛亚闭上眼。
希望明天会更好。
——————
明天当然不会更好，甚至更糟。
糟糕的一天从与糟老头子大眼瞪小眼开始。
“……早上好，老先生。”
“你睡得很熟……我没有找到任何与你有关的痕迹，要么你来自圣骏堡，要么就是你所言属实。”
赫拉格思索片刻，他自认为已经不会再得到圣骏堡的关注了。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将洛亚蒙上眼睛带了出去。
“抱歉，我无法收留一个没有任何痕迹的人，况且，你并不是感染者。”
“理解。”洛亚又收了一千龙门币。
这人还挺不错的，来乌萨斯遇到两个人，品行都出乎预料。
站在小巷路口，洛亚好久没见到清晨的阳光了。
重生第二天，摸清楚状况后也该谈谈正事了。
“老登，找我什么事。”
“乌萨斯需要一场变革。”
“和我无关，”洛亚挑了挑眉，“我还没自大到什么事都要插一手的地步。”
卡兹戴尔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洛亚就算心再大，现在系统不知道什么情况，性命还握在别人手里，不可能再开辟一个战场。
“不，洛亚，你会的，你就是这样的人。”
黑蛇阴森森地笑，好像吃定了他一般。
“乌萨斯会把你困住，就如同当初的萨卡兹。”
它说到卡兹戴尔，洛亚无可置否：“但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能一口将我咬定。”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洛亚。”
“呵呵……”
黑蛇又阴阴地笑，它看到了许多东西，许多洛亚自己也看不到的东西。
“卡兹戴尔只是你的起点，乌萨斯也是你的起点，洛亚，让我震撼的不是塔露拉，而是你……”
“你简直不是生于这片大地上的存在，纯粹到卡兹戴尔的疯狂没有污染到你分毫。”
“我能感受到你体内的火焰，不可思议，这股火焰似乎从你踏入这片大地起就在熊熊燃烧。”
它说着说着便没了下文。
有人来了。
洛亚转过身。
一股令人战栗的气息从巷子深处传来，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造型怪异，全身被黑色覆盖的高大身影。
“我是乌萨斯的内卫，你可以称呼我为‘追猎者’。”
“你在雪原和卡兹戴尔的表现惊艳了我们，我也曾是你药剂的手下败将，接下来将配合你的行动。”
“不要让我们失望。”

第三章 背影
简短的交流后，追猎者隐入阴影之中。
洛亚大概明白了黑蛇手中的力量。
“我想你应该制定好第一步计划了。”
“是啊，比如说找个酒店好好住两天，换掉这身难受的衣服，然后找个活计。”
“之后呢？”
“之后回家，回卡兹戴尔——如果你愿意放我出去，但这不可能，所以我决定混日子。”
等系统重装了没你好果汁吃。
洛亚紧了紧帽檐，追猎者带来了切尔诺伯格本地的户口。
多亏卡兹戴尔通讯落后，各国记者闻风丧胆，除了丽兹拍摄的模糊到像打了马赛克一样的侧脸图，没有照片流出去。
老爷子给的钱已经够买衣服了，洛亚直接迈步进入繁荣地带。
切尔诺伯格的城市分布的确就像一个大圈，越往外围就越破。
洛亚一路打量沿街的建筑分布和人口密度。
大大小小的店铺林立，甚至还有广告，道路上能看到载具，人们的穿着也更加体面，还有不少正在和颜悦色地交谈。
这座城市里外差距太大，许多地区来不及修饰，应该是近年来才发展起来的，中央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商业区，也有源石工业的痕迹。
洛亚的重生点不算贫民区，但普遍比较穷，偶尔也有富人。
一路上都没看到感染者，那乌萨斯帝国对感染者的待遇一定很好吧。
暗自嘲讽一句，在一家中档服装店停住脚步，洛亚道：
“你想让我帮忙，至少得让我明白你的最终目的，以及我的敌人和朋友。”
“我的朋友，很高兴你能这么问。我只要这片土地欣欣向荣，皇帝，新贵族，旧贵族，每个人都可以是我们的帮手或者是对手。”
“没人知道你我的谋划，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将他们玩弄在掌间，只要你想。”
黑蛇是个杀不死的职业阴谋家，它的确有资格说这些话。
洛亚没有再理会它，进入服装店换回了老行头。
这身衣服就跟开关一样，一穿上那股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又都回来了，甚至还有那掉线的系统。
【系统重装中——0%（预计时间:两年）】
……你还不如不露头，至少还能给我点希望，两年都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这话没在心里说，仅仅是个想法，显然系统比黑蛇更高级，能直接理解并回复。
【快速重装:获取基础功能（预计时间:很快）】
好吧，洛亚希望这个很快真的是很快。
回卡兹戴尔可能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万一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自己回去引发轰动那就全完了。
重装后的书籍发表也是个问题，发表书的姓名绑定为洛亚，也换不了马甲。
被视为泰拉祸害的萨卡兹能死而复生，这种奇迹还是快快端下去罢。
不过先给W报个平安还是可以的，现在暂且就先在切尔诺伯格待上一阵子吧，也没有哪里可以去了。
洛亚又干回了老本行——写文章。
来钱快的方法就是入报社给人家打工，现在的环境是不能支持洛亚写长篇的。
刚好也有伪造的学历，所以很轻松找了一家中型报社当枪手。
每天的工作平平而无奇，洛亚的杰作有:《我们尊敬的鲍里斯市长》，《关于某某报社涉及欺诈的论证》。
第一篇因为马屁拍的又新又好还收到了一万切尔文的奖赏——如果换成龙门币就更好了。
拿到一周的工资，洛亚就辞职了，接下来就是去偏远城区租一间房子然后跟黑蛇磨嘴皮，等待系统重装。
城市生活还挺奇妙，他确实许久没有体会过。
“如何，七天的生活足以让你了解乌萨斯的一角。”
消失了一周的黑蛇开口说话。
洛亚拿到租房的钥匙，向房屋所在地走去。
“比卡兹戴尔好得多，至少有的吃有的穿。”
“呵呵……洛亚，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你的户口是伪造的。”
黑蛇阴冷冷地笑，从洛亚醒来的那一刻，计划就已经开始了，作为合伙人和帮手，他不可或缺。
刚走入巷道的洛亚脚步一顿，笑了笑，回应道：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很期待你能用什么方法拉我上船。”
刚说完，又听见黑蛇提醒道：“有人来了。”
下一秒，一把匕首抵住了自己的腰。
“打劫。”
“……”
这声音可太熟悉了。
洛亚举起双手，无奈道：“能不能换个人劫，上次给的钱花光了？”
“是你？”那声音有些迟疑。
大约五秒钟后，抵在腰间的匕首被放下。
洛亚转过身，这次是有点生气了。
“你也不缺胳膊少腿的，不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天天就知道抢，我也不是做慈善的。”
“……”
劫匪明显愣了几秒，第一次见被打劫的训斥自己，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下一秒，一股重力忽然压在身上，紧接着便是令人窒息的，独属于死亡的气息，心跳疯狂地跳动，告诉她不要反抗。
被锁住双手伏跪在地上，紧缩战栗的瞳孔只能看到一个怪异而巨大的黑影。
“算了。”洛亚叹息一声。
切尔诺伯格不是什么好地方，活着也不容易，她也不是什么亡命之徒，一个小姑娘而已。
毕竟站在高位这么久，还死过一回，这点小事并不打算计较。
也罢，好人做到底吧。
“拿着，多用几天，这儿大都是穷人，少干这种活。”
“事不过三，下次别抢了，找个工作养活自己，别动歪心思。”
打开钱包，洛亚拿出五百切尔文塞到她的口袋里，隔着衣物无意触碰到什么硬硬的东西，不由得一愣。
他又继续触摸，这东西崎岖不平，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沉默了一会，洛亚拿出剩下的五千切尔文和八百龙门币，一起塞到她的口袋里。
“好好活着。”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小巷。
身后的恐怖消失了，劫匪瘫倒在地上。
口袋里的钱沉甸甸的，能让人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份量。
生存的本能被感性压下。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没有去想刚刚多么危险，只是愣愣地，注视着那道在拐弯处消失的背影。
就和第一次遇见他那天一样，又比那天更有力量。

第四章 彼得海姆中学教师,洛亚
洛亚就是属于那种看到好人受苦就能难受一天的玻璃心。
一个有原则的，走投无路的感染者小姑娘，只能做抢劫的活，越想越难受。
“老登，我*****。”
黑蛇:“？”
“没什么，就是想骂你。”
“……”
骂完它心情好了一点，但洛亚又没钱了，幸好租得有房子。
切尔诺伯格是有枪手日结工作的，所以洛亚也不着急钱。
就是卡兹戴尔之笔用惯了，用这些低质量比难受得很。
“你给我透个底，什么时候我户口被查出来。”
“我只是伪造了户口……”
如果说这也能算阴谋，黑蛇想一下都觉得是轻视自己。
“这是必然结果，不需要刻意安排。”
“那大概多长多长时间？”
“最短一月，最长三月。”
“好吧。”
洛亚停下脚步，到地了。
三层楼高的出租屋，看上去不豪华也不破烂，平平无奇，洛亚的房子在二楼最右边。
打开门，简单巡视住房，有一间客厅，卧室，洗浴室，厨房——大概只有五十五平左右。
透光还不错，已经是下午了，阳光还能找到最靠边的墙壁上。
家具都是现成的，有些老旧，冰箱电视这类东西自然是没有的。
卧室里的书桌上还有些白纸，洛亚拿出笔写着自己的信息，完成后喊道：
“追猎者，出来办事。”
“我并非你的从属，注意言辞。”
追猎者跟个鬼一样推开了房门，永远也不知道他藏在哪。
“我并不满意你昨天的行为。”
“那你就不满意吧。”
洛亚放下笔，转过身子直视他，正色道：
“如果要与我共事，就必须接受我的性格，如果忍受不了，你可以一刀杀了我，而不是在这打嘴仗。”
长久的经验告诉他，对待科西切势力的这帮人不能服软。
既然有利益捆绑关系，那对这些人就更不必客气，必须塑造强硬的形象。
无论帮不帮黑蛇，洛亚也会救济一些遇见的善良的感染者，更别说对他们挥下屠刀。
“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感到厌恶，与冰原上的塔露拉如初一撤，我痛恨你们这些人，如今却不得不与你们为伍。”
追猎者的话语听起来有种愤恨的意味，但他的语气实际上并没有变化，依旧是平淡而冰冷。
洛亚没有回话，气氛僵持了一会，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将桌上的纸推了过去。
“我需要伪造这份简历。”
“……你应该庆幸科西切选中了你。”
追猎者拿起白纸，随后不见踪影。
黑蛇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为乌萨斯愿意付出一切的年轻人……真是令人感动，不是么？”
“就是不怎么聪明。”
“太过聪明并不好驾驭。”
“哈，说得也是。”
洛亚嗤笑一声。
出了门，又去找了几份枪手工作，花三个小时赚了生活费，一天很快过去。
次日一早，洛亚睁眼，又看到有人直勾勾盯着自己。
这回不是老爷子，是追猎者。
“资料已经齐全。”
他递来一叠文件，洛亚接过，打开查看，确认没有误差后点点头。
“你可以走了。”
“希望你正在做有意义的事。”
追猎者这次没再说什么，转身迅速消失在视野之中。
洛亚简单整理了一下衣着就出发了，今天要去找一份长期工作。
正巧，前些天看见彼得海姆中学历史教师因丑闻离职，洛亚虽然不懂乌萨斯帝国史，但脑袋里的黑蛇可太懂了，勉为其难让它成为外置大脑。
进入彼得海姆中学任教需要先通过笔试，结果出来得也很快，三个小时后就和其他三个人进入面试环节。
洛亚是第一个。
“你好，校长先生，还有各位面试老师。”
“你好，洛亚先生，我需要先看看你的简历……恭喜你通过了，欢迎加入彼得海姆中学。”
“……谢谢。”
虽然学历是伪造的，但好用是真的。
正式入职是在明天，今天先参观校区，一般新教师都有老教师陪同参与，但洛亚拒绝了，自己逛比较自在。
彼得海姆中学大致坐落于一个不穷不富的地区，里面的学生都是普通人家。
这学校还挺大，分为东西两个校区，建筑设施一应俱全，比卡兹戴尔大学不知道豪华了多少倍——酸死了。
坐到教学楼一阶楼梯上，与卡兹戴尔大学这样的半吊子不同，彼得海姆中学是真正的学校。
午间的操场总是充满回忆的地方，两个世界的学校布局居然惊人的相同，多多少少勾起了关于中学时代的过去。
黑蛇那老登给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如果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也不错，算是圆了洛亚过去一个当普通教师的梦。
午后的阳光洒入操场，看得他忽然心痒了。
花了一些时间找到后勤部，这时候后勤人员已经下班了，算算时间后面象征性的面试也结束了，洛亚又去找到校长，要了一套校服。
将老朋友放在换衣间里的储物柜中，换上这身校服，洛亚真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折返回操场时，远处已经多了一群学生在互相追逐打闹，顷刻间，青春的气息四处洋溢。
洛亚笑了笑，绕着操场跑了两圈，出了一身汗，也不怎么跑得动了。
随地坐下准备歇息，但那群学生还在闹，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洛亚踮起脚眺望——有点青春过头了。
两伙人互相缠斗在一起，你一拳我一拳，不时还能看到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击打着对方的脸。
“……的确很青春。”
洛亚稍微走近一点，隐隐约约能听到“乌拉”，还有乱七八糟“***的”之类的污言秽语，就像两个帮派在互殴。
虽说是教师，但他摸不准这种冲突是不是学校的传统，所以也没有劝架的意思。
不是洛亚低估自己，他确实打不过其中的任何一个学生。
看来这两个月老师当的也不会省心。
洛亚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就被揪住了后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愤愤的吼叫：
“丢人的玩意，跑什么，你也给我加入战场！”

冻原之风

第五章 一次相遇,一段历史的开始
洛亚没了胡子长得确实年轻，因此这些年轻人动起手来也没轻没重，于是就被暴打了一顿。
也不能说是暴打吧，怎么说也是战场下来的，反应速度不快也活不下来，一个左扭右扭躲开几拳。
架不住有人不讲武德，一个偷袭差点打到洛亚的眼睛。
“我***的。”
打人不打脸，这下洛亚也被感染了，抄起拳头就开揍。
娘的，一群小兔崽子，打不过萨卡兹雇佣兵还打不过你们吗？
虽然一对一不是对手，身体素质也比不过，但打群架，他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三年的人可太熟悉了。
更别说洛亚学的都是杀人技，打这些学生更是小菜一碟。
只见混乱的人群中忽然杀出一个战神，两拳就能放倒一个对手。
因为分不清敌我，洛亚见谁揍谁。
这一刻就仿佛回到了初中，那个天天拉人打群架的时候。
很快，战场上就只有两个人还站着了。
洛亚毫发无损，理了理头发，随后一甩额头上的汗滴，配上倒在地上的手下败将，一股既刚猛又优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得一旁的索妮娅都不由得愣神，问道：
“我没见过你，生面孔？”
“啊，算是吧。”洛亚转过身去。
这女孩也很勇猛，刚刚一对多还不落下风，这会身上挂了不少彩。
“那你跟着我混吧……哈，也不用，像你这样的人迟早也会打出一片天下。”
索妮娅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痛得打滚的手下，怒斥道：
“瞧瞧你的样子，滚起来。”
还真有帮派首领的样子……洛亚笑了笑。
打了半天没人管，那就证明校园斗殴是很常见的事情。
这次也算小小地发泄了一下，他还挺羡慕这群单纯的年轻人的无忧无虑。
迈步准备离开，身后的那人又喊道：
“喂，我叫索妮娅，也很厉害，我们一起干怎么样？”
“不错的提议，我考虑考虑。”
嘴上这么说，但洛亚没有回头，摆摆手离开。
“乌萨斯小打小闹的青年运动此起彼伏，我想你可以从中作梗。”
黑蛇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还没有决定要帮你……况且即使是利用运动，对象也不会是这群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呵呵，这不是你能决定的，洛亚。”
“或许吧。”洛亚脱下了校服。
下午没什么事情，参观完一圈后洛亚便去领了教学资料，来到图书馆翻阅。
彼得海姆中学的图书馆还是很正规的，书的种类很齐全，环境也不错，就是学生少了点。
今天的课程差不多结束了，但三十张桌椅只有七八个位置上有人。
洛亚找了一个角落的座位坐下，他怪异的穿着引得不少学生侧目。
看了大概有半小时，差不多了解了具体工作，洛亚准备离开。
刚起身，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拿着一本书坐在了不远处，好像没有看到自己的样子。
洛亚留心打量了一眼，索妮娅手上拿的似乎是《烧脑推理——嫌疑人伊里奇之死》，和在战场潇洒的身姿完全不符。
好像也很孤僻，一落座，身边的好几个人都悄悄挪了位置。
没有惊扰她，洛亚悄悄离开。
因为后续有些动作可以在学校施展不开，所以晚上还是返回了自己的屋子。
但两人确实是挺有缘分。
次日早上九时是历史课，第一天上班，洛亚走入教室，第一眼就看到走神的索妮娅。
学生们还在互相打闹，于是洛亚咳嗽一声，一众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在索妮娅震惊的眼神中，洛亚开始自我介绍。
为了快速树立权威，洛亚索性允许讲台下自由提问，有关乌萨斯历史的，无论什么问题都可以提。
有黑蛇在，他甚至能举一反三，历史资料上有记载的能答，没记载的也能答。
索妮娅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能差别这么大。
换上这身衣服，就好像从昨天的勇猛战神变成了大作家，不仅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课堂上也能舌战群儒。
作为一个长得帅，有气质又有学问的新教师，洛亚自然而然地收获了许多崇拜的目光，但不包括索妮娅，这孩子有些闷闷不乐。
课程结束，洛亚偷偷给了她一个眼神，随后迈出教室。
午饭时特意走入学生食堂，在引起一波关注后端着饭坐在了索妮娅对面。
洛亚环视一圈，以她为中心，四周形成了真空区，但有很多双眼睛注视着这里。
看来索妮娅的拳头是真到家，应该名声不小。
再看她，显然已经习惯了，旁若无人地扒着饭。
“嘿，索妮娅，能不能看我一眼。”
洛亚尝试搭话，但索妮娅只是瞪了他一眼，嘀咕道：
“叛徒！”
“……我好像莫名其妙背负了什么罪名。”
“呵，”索妮娅冷笑一声，“你昨天还说考虑加入我。”
“我还想着和你联手掀翻周边的崽种，结果今天你就站在讲台上夸夸其谈。”
闻言，洛亚眨了眨眼。
“谁说教师不能参与你的厮杀了，没有这条规定吧？”
好像是没有这条规定，因为常人压根想不到年龄差这么大的老师会做这事。
索妮娅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接着便看到洛亚放下餐具，嬉皮笑脸道：
“我听人说你的代号叫‘冬将军’，你看我怎么样，就叫‘夏将军’，我们一夏一冬，热不死他们也能冻死他们。”
“噗，哈哈。”
这话也引得索妮娅笑了起来。
那个讲台上学富五车的洛亚此刻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将军”是代表无能与欺骗的贬义词，随随便便，在谈笑间就给自己取了个这样的绰号。
这时他又不是斯斯文文的老师了，更像是和自己一样的“混蛋”。
“我同意你加入了。”
索妮娅豪爽地答应，心情好了不少。
在轻松愉悦的气氛下，两人一同吃着午饭。
洛亚解决掉最后一口，说道:
“我昨天在图书馆看见你了，你看的是推理类的书。”
“是啊，”索妮娅也吃完了，用袖口擦了擦嘴，随口道:“我还喜欢看有关战争的。”
“哦，这两种我都有所研究。”
洛亚站起身，凑上前刻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在索妮娅耳边说:
“其实我很会讲故事——特别是推理类的。”

第六章 洛亚,我要当你的老大!
“你似乎对她很有兴趣。”
“好歹也要当一两个月的老师，陪孩子闹一闹……况且整天和你这老登打交道，确实很坏心情。”
吃完饭，洛亚走入办公室，当然，和卡兹戴尔大学不同，这里是教师共用办公室，自己的位置也很狭窄。
更别说还有同事——这对洛亚来说是个新奇的词汇。
哪哪都不适应，还真不如去图书馆。
那就去吧，洛亚起身离开，但路途并不顺利——被人堵了。
“你……你就是那个人？”
她有些支支吾吾。看向洛亚的棕色瞳孔有些躲闪。
可能是因为教师的身份，也可能是耳闻对方实力很强，更可能是洛亚身上不自觉散发出来的，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震慑到了她。
罗莎琳想放的狠话一句也没有说出来，想逃跑又怕丢面子，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洛亚打量了她一眼。
这孩子一头黑短发，左右扎了两个丸子头，鬓角可能还刻意染白了，校服也不好好穿，内侧的长衫被裁去了一半，露出肚脐。
洛亚觉得跟这群学生们在一起还挺好玩的，于是带着笑意问道:
“那个人是哪个人？”
“你……你不是教师吗，为什么要跟冬将军混。”
“你管我啊！”
洛亚刻意抬高语调，挑了挑眉，将自己的书生气质破坏殆尽。
面前的孩子果然放松了很多，昂头叉腰，回嘴道：
“听说你很厉害，还抢了我“烈夏”的名号。”
啊？这学校有“冬将军”还真有“夏将军”啊。
洛亚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憋住笑意，歪嘴道：
“怎么，你不服气？”
“你！”
罗莎琳握紧了拳头晃了晃，用自以为最凶恶的表情面对洛亚。
“我们来打一场，你赢了我就跟你混，输了你就跟我混。”
她对自己特别自信，毕竟在学校以及学校周边的学生团体中，除了索妮娅还没有谁能打过她。
洛亚瘦瘦弱弱的，这身板看着就好欺负。
虽然欺负小孩有点不好，但洛亚还是同意了：“行，来吧。”
“记住了，我叫罗莎琳，洛亚，以后就是你的老大！”
她冲了上去，一拳未中反手又是一拳，但下一秒就被轻轻点了点要害，整个人身子一软瘫倒下去，被洛亚及时扶住。
“没事吧。”
洛亚有些担忧是不是没有控制好力道。
罗莎琳则是有些愣神，还没有从被秒杀的震撼中反应过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一切发生得太快，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腰间的痛感又告诉她是真的。
罗莎琳稳住身形，吸了吸鼻子，低着头颇为失落。
“你……你赢了，你是我的老大了。”
“嚯嚯，那你就是我的小弟了。”
这孩子太可爱了，洛亚没忍住伸手在她脑袋上乱揉，惹得刚收的小弟立马造反。
“你干嘛！”
“我在传授你我的内力，你之所以打不过我就是因为没有内力。”
“……我是中学生，不是小学生。”
“额……”
和丽兹阿米娅打交道久了，身份忘记升级了。
洛亚拍了拍小弟的肩膀，问道：
“你还有课吗？”
“哈，我从来不上课。”罗莎琳还很得意。
“正好，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洛亚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意。
——————
确实是个好地方，就是罗莎琳一点都不喜欢。
洛亚压低声音，命令道：“我是老大，你得听我的，今天就待在这。”
“……”
罗莎琳没有回应，但脸上的挣扎已经充分表明内心的痛苦。
她越痛苦，洛亚就越开心。
随便找了个阳光好的位置坐下，拿出笔和纸，干回老本行的老本行。
先前答应好给索妮娅写故事，而且对方的眼神将信将疑，洛亚自然不能掉链子。
刚好有一本无比熟悉的小说。
对于这本书，洛亚不能说全文背诵吧，至少也看了几十遍，甚至连身上的打扮也是cos的主角。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书名——《福尔摩斯探案集》。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半个小时，罗莎琳坐在旁边左顾右盼，不停地抖腿，一脸不耐。
洛亚旁若无人的样子更是令人气愤，所以她时不时就碰一碰他写字的手臂，看他的字像灵车一般飘移。
或许是觉得挺好玩的，罗莎琳“嘿嘿”地笑。
洛亚侧过视线，见她这股小学生一样的傻劲，好笑地摇头。
“再闹就教训你。”他威胁道。
罗莎琳本想说谁怕谁，但又想到自己被一招打败的事实，所以只是“哼”了一声就没有动静。
失去了唯一的乐趣，罗莎琳顿感无聊，晃着腿不知道干嘛。
突然想起身边这家伙还是个教师，于是就好奇地凑过去，看看他写的是什么。
“我叫华生，是一名军医，在四皇会战中受了伤，大难不死后又染上了伤寒，只好被送回国内，得到了九个月的修养假期。”
好像是本小说，不确定，再看看。
“回到伦蒂尼姆后我花光了所有积蓄，于是决定换个地方与人合租。”
“但房主不推荐我这么做，因为与我合租的人叫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一个古怪的家伙。”
还挺有意思的……
罗莎琳安静下来，继续往下看。
华生与一个叫做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相遇了，这个人行为怪异，身上透露的神秘不仅吸引到了华生，也吸引到了罗莎琳。
这群喜欢打架，啤酒和摇滚的学生就是喜欢这种神秘，新奇又刺激的东西。
她继续往下看：
夏洛克受到警方邀请调查一起案件，这起案件非常地蹊跷，警方很难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房子里没有任何摆设，空荡荡的，由于长久没人居住，灰尘堆积了很厚，光线也很昏暗……”
生动具体的环境描写很快将她带入福尔摩斯的世界。
“夏洛克神情严肃，这里摸一摸，那里按一按，还抬起死者的头嗅了嗅他的嘴唇。”
“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罗莎琳没有得到答案。
因为洛亚居然在这里断章了。

第七章 我会教你,感染者无罪
罗莎琳回过神，洛亚满脸笑意正盯着她。
“喜欢看？”
“有点。”罗莎琳扭捏地撇过头。
在最讨厌的图书馆看书看入迷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但她架不住好奇，又转过头来问
“你一个教师，怎么会打架，还会写小说？”
“因为我以前既当过老师，又上过战场，还是个作家。”
洛亚说的都是实话。
罗莎琳眯起眼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
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没有锐气，与自己想象中英勇酷炫的军人差别很大。
“吹牛。”她不屑道。
“你小子，”洛亚用笔头戳了戳罗莎琳的额头，“怎么跟老大说话的。”
罗莎琳想一把夺过洛亚的笔，但速度太慢被躲开，感觉很没面子想要奋起反抗。
但想了想好像打不过，而且如果说的话不履行就更丢脸了，所以嘴硬道：
“就算你是我的老大，也休想让我叫你老大。”
“好吧，谁让我大夏将军心胸宽广……嗯，再封你为小夏下士。”
“别太得意了，你这家伙！”
罗莎琳有些抓狂，因为从头到尾被压制的缘故，始终没有底气看他，但能想象洛亚此刻完完全全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但打架打不过，斗嘴也斗不过，罗莎琳有种被人拿捏在手心的无力感。
愤愤地正要离开，但那断了章的小说又挠的心痒痒，于是想旁敲侧击问出什么时候写。
想给自己增加点气势，于是罗莎琳抬起头看向洛亚，但洛亚也在看她。
温柔的眼眸中饱含着笑意，像是看到了人间最美好的事物一般。
罗莎琳被这样的眼神击败，灰溜溜地逃走。
洛亚笑着摇头，提笔继续写作。
孩子是这片大地上为数不多的瑰宝。
——————
写完第一个案件差不多六点了，乌萨斯的春季白天依旧很短，现在已是黄昏。
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学生们或是俩俩成对，或是成群结队在校园的过道上出入，有的去往图书馆，有的去往酒吧。
乌萨斯把唯一的宁静都放在了此刻的校园里。
处在风暴中心的男人笑了笑。
他喜欢这样的宁静，可宁静从不属于他。
压低帽檐继续行走，洛亚的脚步一如既往地仓促。
到达事先约定好的地点，索妮娅一个人背靠着食堂的柱子，将自己藏在夕阳照射不到的地方，抱着双臂看着人来人往。
经过她身边的学生都会下意识地闭上嘴巴，放轻脚步，走得颤颤巍巍。
索妮娅习惯了，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直到一声熟悉的呼喊声传来，她才扭过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个新收的，说要给她一个惊喜的小弟来赴约了。
洛亚晃了晃手里的纸张，得意道：“我的大作完成了。”
“最好真的是大作。”
索妮娅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转身走入食堂。
“先吃饭，然后去砸场子！”
随后又回头，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洛亚。
“你真的跟我了？”
“当然，”洛亚两三步窜到索妮娅身边，“我们去哪里砸场子？”
“哼，这次是校外的那群崽种先动的手，我要扫清这些社团！”
“喔，将军威猛！”洛亚及时捧场。
索妮娅不喜欢“将军”的称谓，但不知怎的，“将军”这个词语在他口中说出来就变成了真的将军，所以她也很配合地得意一笑。
“跟我混，在彼得海姆中学没人敢欺负你——校长也一样。”
这句话当然是假的，但洛亚也没有拆台的意思。
走入食堂，学生们看见索妮娅就像看到了天灾一样，一如既往地散开，免去了排队的麻烦，顺带也让洛亚收获了一众震惊的眼神。
嘿，还真有黑老大手下那二把手的意思。
感觉还不错。
洛亚看向身旁的索妮娅，问道:
“你认识罗莎琳吗？”
“她？啊，是个不错的对手，可惜是我的手下败将。”
提起自己的战绩，索妮娅用力地一挥拳头，有些耀武扬威的意思。
两人打了份饭，随便选了个位置对坐，索妮娅咬了口牛肉，问道:
“你遇到她了？”
“下午遇到的。”
洛亚把餐盘放到一边，随后学着她一挥拳头，但因为没有力气，所以模仿得很拙劣。
不过并不妨碍洛亚也耀武扬威:
“她已经是我的小弟了，现在我是名副其实的‘夏将军’。”
“哈哈。”
一个二三十岁的人做这种动作，说这些话，无论怎么样都感觉有点傻。
索妮娅又咬了一大口肉，边嚼边说：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又厉害又有知识，不像我们，为了一点面子打来打去。”
“我不觉得你喜欢啤酒和摇滚，可又说要加入我……不明白你的目的。”
闻言，洛亚调侃道：
“没准我是坏人，正在拉近关系好执行绑架学生邪恶计划呢？”
“……切，编得真烂，为什么非得是绑架学生这种无聊的东西，况且你也不是感染者。”
索妮娅随口一答。
吃完一大块肉也差不多饱了，她擦了擦手看向洛亚——面前的人已经放下刀叉，双臂撑在餐桌上支起自己的脸。
“为什么非得是感染者呢？”
他的语气明明十分平淡，却又带着些许认真，失落的眼神很快就释然。
“索妮娅，为什么非得是感染者呢？”
他重复了一遍，这次是笑着说的，就好像这句是朋友间的玩笑话。
方才的眼神让索妮娅怔了片刻，再看洛亚，此时全然不复刚刚的凌厉。
为什么非得是感染者呢？
索妮娅没有想过，只是因为教科书和周边的人一直是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
她没有顺着此时洛亚的意思当个玩笑揭过去，总感觉这样说会失去什么，于是选择回答洛亚的第一次提问。
殊不知这个答案扫清了洛亚的一切阴郁，他真正笑了起来。
“没关系，你不知道是正常的。”
“我还有个教师的身份，以后好好听我的课，别老走神。”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感染者是邪恶的。”

第八章 复仇者
洛亚以为索妮娅口中的踢场子是大半夜两伙人拿着棍棒在空旷的大道上互殴。
但现实总是出乎意料。
酒吧内的迪斯科震得人耳聋，五颜六色，一闪一闪的灯光快要闪瞎洛亚的眼睛。
就在他以为所谓砸场子是不是比酒量时，索妮娅身先士卒，抄起啤酒瓶就往一个正在蹦迪的非主流身上砸去。
战争一触即发。
洛亚缩到角落摸鱼，欣赏着索妮娅英勇的身姿，不时呐喊助威。
一边倒的战局很快结束，索妮娅除了出了一身汗外和来时没有区别，看见摸鱼的洛亚也没有指责，给了他一个眼神后带着小弟鱼贯而出。
再次走入校园，又只剩下索妮娅和洛亚两个人。
刚刚的战斗并没有消除她心中的不快，还在为下午的事耿耿于怀。
洛亚想打开话匣子，明知故问道：
“在怪我刚刚没有帮你？”
“不……我只是不喜欢你那时候的眼神，感觉很不舒服。”
索妮娅脚步一顿。
“你，好像不讨厌感染者？”
“别想那么多。”
洛亚微微一笑，没有过多解释。
拿出《福尔摩斯探案集》的手稿晃了晃
“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希望你也会喜欢。”
“……谢谢。”索妮娅接过。
两人一路走到寝室楼前告别。
洛亚准备离开，眼角无意间瞥到一道黑影，等再看过去时已经消失不见。
“科西切，不要做多余的事。”
洛亚语气不善，心情沉了下来。
“我是在帮助你——反正你也迟早会让她明白，不是么？”
“我只想让她明白不要为军国主义送死……你最好别惹怒我！”
“我一向很有分寸。”
蛇的声音消失不见。
另一边，索妮娅装着心事上楼。
两名学生抱着一沓书，有说有笑地下楼，不小心撞到她，书掉了一地。
“抱歉。”
她们弯下腰捡书。
索妮娅也捡起四五本，正准备交还，忽然有人看清了她的脸，拉着另外一人匆匆地走了。
索妮娅愣了好一会。
现在，已经没人在乎她是曾经受到欺负后才凭拳头说话的了。
攥紧手稿，索妮娅抱着手里书孤零零地上楼，在拐角处又发现一本，捡起它一起返回寝室。
将书放到一旁，索妮娅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开始阅读那张手稿。
作为推理小说爱好者，她第一遍喜欢顺着故事的氛围感带入进去。
华生的军人身份和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神秘让索妮娅很轻松地融入。
“餐厅里光光的地板上僵卧着一个男子的尸体，约有四十多岁，中等身材，黑黑的卷发，留着短硬的胡子……”
小说的氛围营造得很好，伴随着一个个线索被揭开，福尔摩斯的神探形象也在心中初步建立起来。
“福尔摩斯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发现，雷斯垂德和葛莱森如呆头鹅一般听得目瞪口呆……”
最后的凶手，侯波是一名马车夫，残忍地杀害了被害者锥伯。
他本与一名叫露茜的女子相爱，但锥伯强行娶走了露茜，让她不久后在忧愁中死去，于是侯波才杀死了锥伯。
但侯波是一名感染者，有了这个身份，什么罪名在他身上都顺理成章。
新闻登出后，人们纷纷指责侯波，一个不能给露茜幸福的感染者，还要为了一己私欲让她深陷感情纠纷之中，最后郁郁而终。
“侯波明白事情败露，于是放弃了逃跑的想法，靠在墙上喘息，他知道没有活路了，自己是感染者，也不会有律师为他辩护。”
第一章的故事到这里也完结了。
推理很精彩，比她前几天看的书精彩多了，索妮娅没想到洛亚还是个推理小说大师。
但对于书中暗藏的关于感染者的思考，她下意识地无视。
还有些没看懂，于是索妮娅又看了一遍——还是有些瑕疵的，明天告诉洛亚。
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休息之前，索妮娅看了看捡回来的书。
都是一些学习资料，但最后一本——也就是在拐角处捡回的那本有些特殊。
作者名叫塔露拉，索妮娅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书名也有深意，叫做《关于乌萨斯帝国政府的思考》。
有些好奇，索妮娅在睡觉和读书中选择了后者。
稍微看一眼吧。
她翻开书，第一句就让人不适。
“毫无疑问，乌萨斯帝国的新旧贵族以及统治阶级背叛了乌萨斯人民。”
“乌萨斯的军队日益失去信仰，变成麻木与只会服从，不会思考的机器。
“皇帝表面上心怀人民，实则一旦人民作出真正有益于他们的事，军队就会奉皇帝及其利益集团的命令将其镇压。”
“如果人民抵抗得剧烈，势如水火的新旧贵族会迅速团结起来，解决这个他们眼中的‘外敌’。”
书中的内容在索妮娅看来简直是一派胡言，她不知道这种书是如何流通进校园的。
顺带地，塔露拉在索妮娅心中也变成了卡西米尔或者炎国派来的奸细。
但这不妨碍这本书很刺激。
毕竟这种言论前所未有——至少索妮娅没听过。
虽然只是当个笑话，但看乐子还是可以看的。
于是索妮娅把这本书藏起来，留着以后再读。
——————
离切尔诺伯格城郊几十公里的地方，第四集团军的眼皮子底下，藏着一群惊世骇俗的人。
整合运动总部夜晚不允许有光源存在，放哨的区域覆盖周围几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
深夜，接着月光，塔露拉又完成一本反当局创作，揉了揉发涨的脑袋，阿丽娜走来为她披上一件外衣。
“塔露拉，你应该注意休息。。”
“我会的。”塔露拉轻轻一笑。
自“L”先生去世，整合运动南迁后她心中的压力就越来越大。
黑蛇只告诉了她“L”的身份，没有告诉她“L”还活着，塔露拉也只说了“L”逝世的消息，没有说洛亚就是“L”。
今晚还要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
塔露拉紧了紧外衣，前往哨站等了大概半小时，客人来了。
一名萨卡兹，赤眸中掩映着不曾熄灭的憎恨。
“你好。”
塔露拉伸出手，但对方没有握手的意思，跟个死物一般静静地站在原地。
那就不必多言了。
塔露拉直入话题。
“我需要知道你与我们合作的目的，毕竟……”
“复仇。”
她打断了塔露拉的话，声音平淡，却又想把整个国家点燃。
——“我要，向整个乌萨斯复仇。”

第九章 两条平行线正在弯曲
敲门声在寂夜中突兀地响起。
半梦半醒的洛亚睁开眼，看了眼时间:11点45分。
“这大半夜的，我猜打开门就有人要弄死我。”
打了口哈欠，洛亚左右看了看，追猎者没出来，那就没有危险。
敲门声二次响起。
洛亚不打算换衣服，简单地戴个帽子，穿着睡衣就开门了。
客人居然是一位女孩，银发熊耳，看起来年龄不大。
“这位小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洛亚靠在门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女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后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啊，对不起先生，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我是你的邻居莎米。”
说着，她有些难为情地请求:
“我忘带钥匙，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久，能不能留宿一晚？”
最后又笨手笨脚地掏出自己小背包里的身份证件，像是怕被误会似的递给洛亚。
“先生，我只是想留宿一晚，明天找人撬锁。”
“……”
洛亚接过来看了看。
莎米，出生地切尔诺伯格，今年15岁。
似乎没有问题，但处处是问题。
来乌萨斯后碰见的人也不少，不确定是谁派来的，洛亚试探着问：
“你的父母呢，莎米小姐，他们没和你一起住吗？”
“我的父母都在龙门……我去年独自从龙门移居而来。”
“没问题了，莎米小姐，下次记得带钥匙。”
微笑着，洛亚交还了证件，将莎米领进门。
这里这么多住户唯独找上了他，而且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住进陌生人的家里居然也不害怕，反而极力证明自己是无害的。
这孩子的功夫还不到家，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看看。
洛亚歉意道：“我这里只有一间卧室……”
“没关系的。”，“莎米”连忙摆手，“我睡在沙发上就可以了。”
“多谢你的谅解……莎米小姐，请便。”
洛亚笑了笑，毫无防备地走进卧室，没有关上门，甚至是对着窗户侧躺的。
“莎米”一愣。
他的意思很明显，已经明牌了。
那就不演什么了，直接满屋子里翻箱倒柜，甚至还走进了卧室。
洛亚装睡，保持一个默契。
“打扰了，洛亚先生，您没有问题。”
在屋子里找完一圈后，“莎米”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钻入四通八达的小巷中，与前两次的劫匪会面。
“没有找到任何有关政府或者组织的证据，但……”
“他发现了？”
“对，不像一个普通人，”米莎犹豫着开口，“弑君者，我们要不要通知领袖。”
“再看看，”柳德米拉想起了那天的背影，“明天我再去试试他。”
“嗯。”
对话结束，两人各自返回。
有了昨晚的插曲，洛亚总算感觉熟悉的刺激战场回来了。
因此觉睡得都香了许多，走入教室也神清气爽了不少。
洛亚没有一开始就讲课，而是开口说：
“我生病了，并且有人不让我治病，甚至因为我得了病要打死我。”
台下瞬间群情激奋。
“开玩笑的……安静。”
洛亚扫视了一眼学生们，尤其是在索妮娅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索妮娅也抬起头对视。
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她知道。
“今天不讲课本上的知识，我觉得你们也看腻了。”
他又说，于是学生们再次兴奋。
见此，洛亚颇为神秘地一笑。
“不知道你们对不对感染者的历史感兴趣——尤其是乌萨斯的。”
——————
中午，洛亚又来到图书馆，这次旁边坐了两个人，小眼瞪小眼。
作为彼得海姆中学校园两霸，索妮娅和罗莎琳一冬一夏两位将军没见面打起来，洛亚已经觉得很欣慰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罗莎琳打不过的缘故。
而身为将两人聚在一起的罪魁祸首，洛亚正在完成《福尔摩斯探案集》第二个案件——“四签名”的创作。
罗莎琳看不明白，只觉得很厉害很有意思，看个热闹。
索妮娅是内行，洛亚写的剧情和逻辑很精彩，但犯了和上次一样的毛病，于是将他打断。
“洛亚，这里有些不对。”
四个奇怪签名的作案手法并不是唯一的，如果考虑到源石技艺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确实。”
洛亚忘记了源石技艺这茬，于是看了看索妮娅，笑道：
“你觉得怎么改比较好？”
索妮娅思索了一阵，三两下就将漏洞补全。
罗莎琳看着热烈地讨论的两人，突然感觉自己被冷暴力了，于是喊叫道：
“喂，我呢我呢？”
可惜只有洛亚揉了揉她的脑袋，之后又不理她了。
于是罗莎琳被就被气走了。
洛亚轻轻一笑，摇摇头读了一遍索妮娅改后的剧情。
“写得真好，”他夸赞道，“要不我俩合力完成这本小说？”
“我？我不擅长自己这个。”索妮娅摇头拒绝。
“没关系，具体剧情我来写，你负责补全。”
“你要出版这本书？”
“有可能，到时候作者就写我俩的名字。”
洛亚开始画起了大饼。
出版应该是不可能了，最多两个月他就东窗事发了，但却不介意给索妮娅一个短期的目标——他不想让乌萨斯军国主义继续毒害这个孩子。
可索妮娅没什么兴趣。
一本火爆的书上有自己的名字，虽然是件拉风的事，可她的确没耐心完成。
索妮娅想要拒绝，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洛亚满怀期待的眼神。
“索妮娅。”
洛亚叫了她的名字。
说出了她不能拒绝的条件。
“今晚我们就开始商讨剧情，还有明天，后天……”
“我在逻辑方面很笨，所以可能要占用你大量时间……嗯，比如说放学回寝室，还有吃饭的时候。”
“所以如果同意的话，可能大部分时间你都不是一个人了……”
说到这，洛亚有些歉意，好像这样做太过分了，难为情地问：
“你介意吗？”
我介意吗？
索妮娅没有想过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当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到夜晚的寝室里了。
洛亚是个很厉害的人，总是能在悄无声息间拉进距离。
仅仅几天时间，等再回过神来时已经晚了，他已经成为了自己的老师和朋友。
索妮娅翻开那本塔露拉写的书。
今天洛亚讲得很隐晦，但她总感觉与书上关于感染者的内容相似。
稍微认真看看吧，但内容不敢苟同。
因为祖国是伟大的，军人是荣耀的，感染者是罪恶的。
索妮娅与千千万万个学生一样，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这点。

第十章 咬碎巨熊的蛇,吞噬巨熊的火
回家，途径一条小巷，洛亚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阴影处有一道黑影，半跪在一具尸体上，手法很专业，血只流了一点就被封住。
看尸体的服饰，还是乌萨斯警方的人。
凶手好像发现了洛亚，缓缓转过身来。
“我不打扰，我没什么都看见，我走了哈。”
昨夜是鬼敲门，今夜是目睹凶杀现场。
洛亚知道自己住的这片区域不太平，可没想到天天晚上都有状况。
刚加快步伐想开溜，却被身后的凶手叫住。
“站住。”
啊，熟悉的声音。
“怎么又是你。”洛亚无奈地转身。
这次见面，气氛就不像前两次那样轻松了。
老朋友擦拭着她染血的匕首。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普普通通的感染者女孩……”
洛亚视线下移，把目光投向尸体。
“现在看可不像。”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普通人，”弑君者收起匕首，眼神一凝，“我是整合运动的成员。”
“我们查过你的信息，你的户口和身份都是伪造的，甚至刚到切尔诺伯格不久。”
“你有目的，洛亚——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你的真名，我并不相信你这样的人能我两次偶遇。”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接近我们。”
弑君者等待洛亚的回答，全然没有发现自己透露了多少信息。
而且都是洛亚一直困惑的，缺失的信息。
一团麻一样的迷题快被解开了。
黑蛇好像在不知不觉间下了一盘大棋，并且通过这几个棋子透露给自己蛛丝马迹。
还差最后一条。
思索片刻，洛亚避开这一连串问题，反问道：
“你们的导师，‘L’已经去世了，对吗？”
弑君者没有回答，她当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但洛亚已经得到答案了，转过身离开。
“等等。”弑君者再次叫住了他。
“我初步判断你没有恶意，那就属于可以合作的对象。”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既然你接近我们，就代表我们有共同利益，明天早上我在这里等你，我们可以谈一谈。”
她说完，几个跃步就消失在巷道里，无声地说明就算洛亚报警，警察的抓捕没也有丝毫用处。
对，太对了。
统一战线，分化敌人，拉拢力量。
他在信中教给塔露拉的，看来全都用上了。
现在该算算黑蛇的账了。
“老登，你算计我？”
“我一直在算计你，洛亚。”
“说得也是。”
洛亚加快回家的步伐。
太有意思了。
一切都不是巧合，重生时遇到的老爷子，还有昨夜的“莎米”，以及今天的“凶手”——一条线串了起来。
整合运动的势力居然已经发展到了政府，可以轻而易举地查明他的身份。
可洛亚没有察觉到，报纸，电视，收音机，没有任何消息。
切尔诺伯格的感染者团体势力已经如此庞大，但他没有看到丁点蛛丝马迹。
一股隐蔽而犀利的思想悄无声息地穿行在乌萨斯的大街小巷。
塔露拉并不知道洛亚还活着的消息，洛亚也没有见过任何关于塔露拉的信息。
他不相信这样一个激进的组织，乌萨斯的军队和政府会没有任何反应。
一切异常地静谧。
新旧贵族，皇帝，感染者团体，以及盘踞在切尔诺伯格周围的集团军都在暗兵不动。
就像在等待一个时机，以此来除掉对方。
燃料已经准备好，等待舞台的主角去引爆这个火药桶。
“你就这么确信‘L’会回来？”
洛亚知道，主角就是自己。
“哈哈，洛亚，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
计谋被看破，但这次黑蛇笑得异常爽朗。
它的声音却愈发阴沉，就像伏在人的耳边一般，轻轻低语:
“他们都知道整合运动是什么，也知道他们有多危险。”
“也正是因为整合运动危险，才给了他们搅动死水的机会——除掉彼此，让乌萨斯只有一个声音。”
“一场比大叛乱更激烈的风暴要来了，而整合运动，只是这场风暴里好用的棋子而已。”
黑蛇阴沉沉地笑。
阳谋已经布好，每个人都是参与者，而它钦定的主角，自然不能缺席。
“没人会把整合运动放在眼里，我们会被轻而易举地碾碎——然后感染者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一举三得。”
“塔露拉无法参与这样的博弈——只有你。”
只有洛亚，一个有能力终结卡兹戴尔八年内乱，藏在暗中之暗的棋手，才能在无声无息之中完成必胜的布局，赢得角逐的胜利。
“我曾说过，你我联手，乌萨斯无人可以抵挡……我允许你，洛亚，我允许你的火焰通过乌萨斯，燃烧这片大地。”
黑蛇展露出它的獠牙，咬破巨熊的喉咙，再让火焰将尸体焚烧殆尽，最后让它在火焰中重生。
“你真是卑鄙。”
洛亚笑得很开心。
原来黑蛇布了一个这么大的局，大到赌注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
如果以整合运动为首的感染者赢得胜利，洛亚就有力量通过乌萨斯撬动整个泰拉屎一样的局面。
同样，卡兹戴尔的外交困局也不告而破。
这就是黑蛇口中的，洛亚一定会参与的理由。
“我还有多长时间。”
“两个月，还有两个月，好戏就要开场了，好好享受最后的过家家吧。”
“啊，那真是谢谢你，还能让我休息两个月。”
洛亚伸了个懒腰。
——————
次日刚好是周六，彼得海姆中学的假日。
洛亚起了个大早前去赴约——没有人。
“……”
那就更有意思了……
舔了舔嘴角，洛亚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走过一条小巷，还有一条小巷。
就这样在小巷中不断地穿行。
终于，面前的男人走入死胡同。
“中计了，大鱼肯定跑了。”
“妈的，抓他一个也不错。”
两名乌萨斯巡警啐了一口。
这该死的感染者真能跑，呵，现在跑不掉了。
他们抽出腰间的警棍与电击枪，刚准备迈动脚步，却看见男人忽然转头，朝他们吐了吐舌头。
“追猎者，动手。”

第十一章 惊雷无声
洛亚大抵是被放鸽子了。
站在小巷口等了许久，忽然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说来也是，据点暴露之后最应该做的事是转移，而不是冒着危险见一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人。
“现在怎么办，整合运动的线断了，我怎么接触塔露拉？”
“不要着急，还没有到你登场的时候。”
“好吧，”洛亚迈步离开，突然想到什么，转而问：“你能不能给我搞到一个贵族身份，不要伪造的。”
“很轻松的事，我的朋友。”
“那就很有意思了……”
洛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切尔诺伯格并没有什么能打发时间的娱乐节目，洛亚也没有丰富城市生活的余裕。
彼得海姆中学今天放假，洛亚干脆来到上次的酒吧，他总觉得有熟人会在这里。
“喂，洛亚！”
酒吧里的声音热闹而嘈杂，但洛亚还是听见了呼喊声。
转过身，不出所料，罗莎琳正抱着一个酒瓶，朝他兴奋地挥手。
似乎也是一个“小老大”的缘故，许多人围着她，像众星拱月一般。
洛亚回以一笑，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这里又吵又闹，世俗的压力被随意释放，在他们的眼里，最烦恼的莫过于父母的叨扰和朋友的嘲笑。
小小的酒吧隔绝了青春的美好和乌萨斯的迟暮。
十分钟后，突然一声怒吼，一伙人直接扭打了起来，随后全酒吧的人参与进去。
罗莎琳没有加入的意思，从人群中走出坐到洛亚旁边，闷闷不乐。
“怎么了？”洛亚笑着问。
“很幼稚，对吧？”
罗莎琳盯着混乱的场面，还有其中那个潇洒的身影。
“你们大人都一样，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也看不起我这种学生。”
或许是被父母或者教师训斥了，罗莎琳有点自嘲意思，潜意识里求得安慰。
“没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小夏下士。”
洛亚揉了揉罗莎琳的脑袋，听到这个称呼，她也没心情抗拒了。
忽然有些唏嘘，好多年前，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时过境迁，人非，物也非。
“我凭不了自己的喜好做事，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你们大人真复杂。”
“哈哈……”洛亚哑然失笑。
“你也会长大，那是一瞬间的事。”
“然后就会发现世界和大人一样复杂，还会经历很多难受的事。”
他顿了顿，眼中泛起一抹惆怅。
“其中最痛苦的，就是离别。”
罗莎琳没有放在心上，百无聊赖地摆摆手。
“无所谓了，反正我到时候要参军去。”
正说着，那边的战局已经结束了，半途加入的索妮娅得胜归来，捧着一本被挡住名字的书，拿起桌上的啤酒一饮而尽。
“那是我的！”罗莎琳拍桌抗议。
“谁拳头大就是谁的。”
索妮娅打了个饱嗝。
“你们在聊什么？”
“嗯，大概在谈理想，小夏下士说她要当真的下士，你呢，索妮娅？”
“我什么时候……”
“我要当将军，”索妮娅重复了一遍，“我要当将军！”
于是洛亚掏出《福尔摩斯探案集》。
“你现在还是当个小作家吧。”
“哦……”
刚打完架的索妮娅又开始改起了稿。
罗莎琳这次没有离开，于是两人小组变成了三人小组，即使喧闹成了背景音，习惯了的他们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在罗莎琳极力想要增加参与感的请求下，索妮娅同意将其中一个被害人改成她的名字。
于是罗莎琳继续闹腾，索妮娅安静地改，不时敲打敲打她。洛亚则自始至终带着笑意看着她们。
从上午，到中午，再到晚上，客人走了一批又一批，直到很晚很晚，三人小组才宣布暂时解散。
一种没有体会过的，别样的满足感让罗莎琳心情愉悦，当即表示以后都要缠着洛亚，然后飞快地溜了出去，不给索妮娅拒绝的机会。
索妮娅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不想回家，所以索妮娅还是去寝室睡。
两人像往常一样走着夜路，不过假期的校园萧条了许多，场地上长椅在夜灯的照耀下格外空荡。
“明天你还会讲别的吗？”索妮娅有点心不在焉。
洛亚知道她说的是感染者的事，思索了一会，答道：
“应该不会了，如果你想听，我可以私下给你讲。”
“嗯。”
索妮娅点点头，沉默地走了一会，忽然停住脚步，把从在酒吧就一直拿着的书举到身前。
“看看这个。”
洛亚接过，撕开遮挡书名的贴条。
《关于乌萨斯帝国政府的思考》，作者塔露拉。
这本书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天黑蛇给的。
意外的是塔露拉学到了精髓，将自己长期的斗争和洛亚给予的理论结合，形成了自己的观点。
“你要让我怎么说？”
简单地翻了一会，洛亚将书还给了她。
“我想知道这上面是不是真的。”
索妮娅想知道洛亚的看法。
“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也可能半真半假。”
洛亚笑了笑，拍了拍索妮娅的肩膀。
“你要自己去判断，而不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如果你想得到答案，那就先去质疑你的书本，质疑你的常识，哪怕对象是你崇拜的军人和热爱的国家。”
索妮娅听懂了，但她还是不觉得书上是真的，过往的教育已经在心中根深蒂固。
没有过多解释，洛亚本来对索妮娅也没有期望和要求。
她与罗莎琳，还有切尔诺伯格乃至于整个乌萨斯的学生，都要在博弈下失去现在安稳的生活，经受前所未有的拷问。
“早点休息。”
差不多到寝室了，洛亚道了声别，转身离开。
回到寝室的索妮娅没有再看那本书，她更想听洛亚讲，而不是什么塔露拉。
也许是因为洛亚更加隐晦和保守，更能让她接受。
睡梦间，索妮娅忽然感觉也没有那么想参军了，要是以后当个作家也不错。
就和洛亚一起写书，出名，体会一下万人景仰的感觉。
无声无息之间，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第十二章 大幕即将掀开
三人小组的成立曲折万分，因为索妮娅时常不带罗莎琳玩，罗莎琳也要处理“帮派”的事情，所以经常不在。
后面渐渐熟络，罗莎琳索性丢下“帮派”，和洛亚，索妮娅一起组建小团体。
为了防止被丢下，她整天扒在洛亚所在班级的窗户上睡觉，有时候眼巴巴地盯着讲台上的洛亚。
一到下课就一脸不屑，说什么没有她根本不行之类的，嘴硬又嚣张。
不过有罗莎琳的加入，团队的气氛也变得异常活跃，索妮娅渐渐也习惯了她的闹腾。
因为“帮派”之间小打小闹的敌对也随着关系的拉进化为乌有，尽管她们谁也不肯承认彼此是朋友。
——但索妮娅的的确确不再孤单。
因为彼得海姆中学两大首领的消失，一些新兴学生团队又开始打来打去争夺“权力”，但这都和她们无关了。
整合运动从视线中消失，黑蛇也没再露过头，切尔诺伯格的报纸还在报道着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切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洛亚难得过了两个月的悠闲生活，每天上两节课，泡图书馆写写小说，给索妮娅讲讲知识，欺负欺负罗莎琳，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阴谋和纷争暂时远离了他。
5月4日，风平浪静的一天。
下午三时，洛亚坐回了属于他的王座，也就是靠窗的地方。
乌萨斯南方的气候不冷不热，因此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非常舒适。
索妮娅在修改《福尔摩斯探案集》最后一章《恐怖谷》。
其实也不是最后一章，所以这本书现在的名字叫《福尔摩斯探案集（上）》，也就是要分两卷卖。
差不多到时间了，索妮娅停下笔，洛亚的故事时间开始了。
今天讲的是有关冻原的故事，和一篇课文很像。
原文是一群邪恶的感染者袭击了帝国的重要设施，劫走了另一群感染者。
但在洛亚口中却是另一个故事。
“矿场的工作环境极差，惩罚严重，感染者们因为无法忍受，与另外一群已经逃出来的感染者里应外合，攻击了矿场……”
洛亚的讲述由开始的隐晦变得客观，但始终不带个人情绪，并极力减少主观立场。
正是因为这样，索妮娅才听得下去。
罗莎琳则不在乎，她没什么大志向，参军只是为了炫耀，证明给父母和别人看。
这些事情好像离她很远，生死和离别对罗莎琳，甚至是现在的索妮娅来说都是个遥远的主题。
没有兴趣再听，罗莎琳拿出笔在纸上乱画，不一会就画出了心中福尔摩斯的模样。
举起来看看画，又看看洛亚，嗯，一模一样。
“洛亚，洛亚！”她喊道，打断了这次的故事。
“你个臭鬼头，给我安静！”
索妮娅挥了挥拳头，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
罗莎琳没有理她，兴冲冲地拿出自己的简笔画展示给两人看。
“怎么样，好不好看。”
洛亚瞄了两眼，水平还是可以的，跟自己不相上下，于是点了点头。
罗莎琳图穷匕见：“把我的名字也加到作者里，我给你们画插画！”
索妮娅瞪了她一眼：“你凑啥热闹，做你的将军梦去。”
“算了吧。”罗莎琳苦起个脸。
比起虚无缥缈的未来，她其实更喜欢这样朋友在一起玩闹，为了一个目标奋斗的生活。
和“帮派”斗殴，夜店喝酒不同，这种满足感是前者无法比拟的。
“可恶的冬将军……”
罗莎琳小声嘀咕一句，继续埋头苦画，宣泄心中的郁闷。
故事被打断，氛围感也就没了，洛亚不打算再讲下去。
小说的收尾工作已经完成，就看索妮娅的修改了。
可越到后面，小说的逻辑手法就更加复杂和缜密，修改工作也就越来越难，花费的时间越来越长。
索妮娅已经修改三天了，预计明天就能完成。
享受着阳光，洛亚闭眼小憩，直到被肚子饿吵着要吃饭的罗莎琳叫醒。
这会图书馆已经只剩下两个人了。
黄昏，熙熙攘攘，成群结队的学生从图书馆经过，洛亚不止一次以为自己回到了地球，也不止一次想在这里停留。
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伸了个懒腰，洛亚站起身。
“走了。”
“不一起吃饭吗？”
“今天就算了。”
“……”
索妮娅放下笔，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
总感觉他一觉睡醒就变了许多。
“洛亚，你等等。”
索妮娅叫住了他，他也停住脚步，就站在图书馆的门口，没有回头，等待索妮娅的下文。
犹犹豫豫，索妮娅开口道:
“原稿已经整理好了，今天晚上最后一章就能改完，明天拿给你看，我们一起去出版社。”
“好。”他背着身答应。
明明自己的书即将出版，也没有高兴的情绪。
索妮娅又问: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会继续当老师，教很多学生。”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索妮娅眼中的洛亚一直是一个很有亲和力，散漫又悠闲的好人，在彼得海姆中学所有教师中，只有他看得起她们。
没有其它问题了，索妮娅说出了深思许久的决定：
“我不想参军了，洛亚。”
“你说得对，可能军人没有想象的那么好，那我就当个作家，写自己想写的东西。”
“好啊。”
听到这句话，他总算回过头，露出灿烂的笑。
“明天上午就在这，我等你，然后一起去出版社，出版我们的书。”
说完，洛亚就消失在夕阳之中了。
“我们的书……”
轻轻一笑，索妮娅攥紧手稿，回到寝室开始期待着明天。
出版，出名，挣钱，收获读者，未来是美好的。
可命运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
一个变数即将诞生，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响到整个棋局。
——————
压抑到极致的窒息感让鲍里斯市长好几个月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
切尔诺伯格暴露在旧贵族的兵峰之下，可至始至终都没有人出面解释或者与其对抗。
也许这座城市要完蛋了。
他低着头，不敢面对这两位不速之客。
“鲍里斯伯爵。”
来人有些许怒气，像是在训斥他一般。
“切尔诺伯格混进了一条大虫，你居然浑然不知。”

第十三章 最后一课
五月五日刚好是周五，出版社休刊的前一天，如果赶在下午之前把书寄往那里，周一就能够发表。
上午没有历史课，索妮娅理所当然地翘了——没有洛亚的课程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直到八点第一节课开始，索妮娅才不紧不慢地整理好稿子，慢悠悠地从寝室出发。
这是两人的默契了，如果上午没课，索妮娅就会和洛亚一起在图书馆写作，因为那时候除了他们是没有人的，后来又多了个罗莎琳。
跟洛亚一起玩久了，焦躁的性子也被磨了许多，以前从没想过能像这样心如止水。
不过学会平静也是成为作家的第一课，再过几天，自己也是个作家了。
想到这里，索妮娅不由得会心一笑。
再看那本《关于乌萨斯帝国政府的思考》，书里所讲的事大概和她已经没关系了，回来就烧掉。
罗莎琳一直吵着要画插画，那个笨蛋现在丢了帮派，如果再不接纳她，恐怕只能一个人偷偷哭鼻子。
呵，手下败将，丢人的玩意。
索妮娅心情愉悦，看了一眼蓝天白云。
暖阳带来美好的晨曦——今天是个好天气。
只是操场上的人有点少，过道上更是一个人都看不见，只有不远处的长椅上有两个男生在小声交谈。
忽然刮起一阵风，索妮娅抱紧怀中的稿子，那是她和洛亚两个月的心血，生怕把它们弄丢。
这阵风同时也把两人交谈的内容吹了过来，隐约能听见今天有军人来了学校。
所以这才是今天人少的原因吗？
如果是以前，索妮娅可能会兴致冲冲地前去围观，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于是径直前往图书馆。
意外的是，越往图书馆走人就越多。
路上碰到罗莎琳，低着头往回赶，兴致缺缺，没注意到索妮娅的存在。
“发生什么事了？”索妮娅叫住了她。
“我不知道，没挤进去，好多大人都来了，还有校长。”
罗莎琳耸了耸肩。
“听说是有一个感染者混进学校了，就在图书馆，那些军人把他抓了。”
“……我找了洛亚好久，你有看到他吗？”
“索妮娅？喂，大拳头，你在听吗？”
索妮娅……索妮娅……
“谁，谁在叫我？”
索妮娅猛然惊醒。
扫视四周——太阳，图书馆外围，人群，还有罗莎琳。
“……”
是真的。
洛亚被捕了，以一个感染者的身份。
写作，出名，成为作家。
梦想，顷刻间被粉碎，变成了幻想。
从天堂掉到地狱，无数种情绪在心头窝居。
我不信……
“喂，索妮娅，你要干嘛！”
“你少在这里管我！”恶狠狠地怒吼让罗莎琳不知所措。
索妮娅在人群中穿梭。
我不信他是感染者。
她撕开一条条口子。
我不信他是在骗我。
她大声咆哮。
我不信他要害我。
索妮娅成功了，来到人群最前方。
那一张又一张凝聚着梦想和汗水的稿纸散落一地，被后来的人群肆意践踏。
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索妮娅见到他了。
那个头戴帆布帽，总是穿着他那件棕色大衣，陪她玩陪她闹的男人，被按在押送的车上。
那昔日在她眼中，荣耀而骄傲的军人正用利刃抵住他的喉咙，矫健有力的右腿像制服畜生一般制服了他。
他们对他笑着，笑得耀武扬威，笑得小人得志。
他对她笑着，笑得无可奈何，笑得束手无策。
谁是，谁非？
她想问问他们。
于是跨过了警戒线，在全场的注视下，来到了他们跟前。
“你们为什么抓他？”
索妮娅的语气很平淡。
她想知道答案。
如果他们好好回答，如果他们能说出一个令她信服的理由。
没有。
他们只是开怀地笑，然后信口开河，用着万能的，听腻了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们已经证实，这个人是卑劣至极的感染者，正在试图伤害这里的所有学生。”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索妮娅终于懂了。
血液从掌心溢出，但紧握着拳不肯松开。
她不忍了。
挥出拳头，却被轻而易举地挡下，一个反推就倒在地上，被曾经向往的军人用腿压住喉咙，尽管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你被蛊惑了，孩子。”
他还在扮演着他那伪善的面目，用尽一切可能让自己慈祥一点。
“真可怜……”
“该死的感染者。”
“真是太可怕了，他这种人死一万遍都不够。”
群众们放声交谈，舆论像一把刀子，扎进了索妮娅的心脏。
原来我被蛊惑了。
她艰难抬头，望向洛亚。
再怎么坚毅，少女的眼中也透露着属于这个年龄的无措与猛然。
泪光正在眼中闪烁。
然后看见他无声地，悄悄吐出几个字。
别哭。
于是冬将军回来了。
她望向那两个军人，望向群情激奋的人群。
怜悯的目光纷纷向她投来。
索妮娅释然了。
“他想不想害我……我，难道不比你们清楚吗。”
她像是用尽全部心气，吐出这句话，绝望从口中四散开来。
索妮娅踉跄地起身，一步一步，蹒跚向后退去。
外表比任何时候都要狼狈和脏乱，像是一只可怖的恶鬼，走到哪，哪都要让道。
是……我被蛊惑了……
你们的军人做出了杀我的姿势，你们的敌人到最后还在说着鼓励我的话语。
我被你们这群，乌萨斯的蛀虫蛊惑了。
洛亚要去一个大概永远见不到她的地方了——一座曾经以为只存在于故事中的矿场。
索妮娅不再幼稚。
弯下腰，捡起那些寄托了向往的稿纸，一张一张。
即使它们四分五裂，即使它们脏得看不清字眼。
有的已经碎得捡不起来，只有一张没有受到损害。
那是第一张稿纸，标志着福尔摩斯故事的开始，她忽然懂了那段话的含义:
“人们不管马车夫为什么杀人，只因为他是感染者，他就该死，没有哪个法庭会为他网开一面，没有哪个律师会为他辩护。”
最后一课上得很精彩。
“对不起。”
索妮娅要食言了。
她撕碎所有的幻想，看着它们随过往四散而去。
最后怀着前所未有的怒火，却只轻描淡写地，低声咆哮:
“我，已经当不了一个作家了。”

第十四章 公爵:洛亚
弑君者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整。
“要来了。”
“全体准备战斗。”
话音落下，身后三十名伏击队员齐刷刷上好了弩箭。
再过不久，一辆装有特殊人物的押送车会经过这里。
原定是任务是伏击，但由于保密的缘故，只有弑君者知道真正的任务是探查敌情。
“会不会有诈？”
“碎骨”米莎总觉得这个消息不准确，因为它实在是太详细了。
“等。”
弑君者只是回了一个字。
“三，二，一……”
最后一个数字数完，三点零一分，行车声准时响起，接着便是两辆装载着整整四十名军人的大型运兵车，一前一后保护着位于中间的押运车。
弑君者举起右手，一旦放下，身后的队员就会立马放箭。
但直到它们消失在视线里，弑君者也没有下达进攻命令。
“柳德米拉？”
米莎忍不住叫出她的名字。
弑君者这么做毫无疑问是渎职，甚至是背叛行为。
“等。”
弑君者没有向米莎解释。
因为还有两支部队负责后续的工作。
三点十分。
离开切尔诺伯格郊区要经过的最后的哨站。
站岗巡逻的士兵拦下了车辆。
接着，驻站的十二名士兵全部围了上来。
两伙人的军服只是大致相似，表明他们不同的阵营。
驻站中尉行了个军礼，厉声道：
“我接到消息，有三只车辆非法经过，请你们立刻出示证件，并接受盘查。”
“……”
负责押送的少尉下了车试图交涉，左手假装翻找证件，右手朝身后偷偷做了个手势。
交火声立马响起，一场冲突爆发了。
由于先发制人，再加上人数优势，运输车上的士兵顺利拿下了哨站。
“这群为‘商人’卖命的臭虫！”
少尉朝尸体上吐了一口口水，他们这伙人向来看不起这群背叛乌萨斯军人荣耀的。
上了车，剩下三十三名士兵继续上路。
在刚好走过哨站的那一刻，他与车辆一起被炸上了天。
“喔，盛大开幕！”
梅菲斯特鼓起了掌，下一秒，几十名幻影弩手将剩下的士兵射杀殆尽。
“叶莲娜姐姐可以轻松一下了，靠我们也能拿下敌人。”
“先确认目标再得意。”浮士德一如既往地慎重。
梅菲斯特耸了耸肩，摧毁押送车上的锁，阳光照进昏暗的车厢。
总共十三名感染者，有老有少，茫然惊恐的眼神盯着这场混战的胜利者——一个白发的小孩。
“一，二，三……”
梅菲斯特一个一个打量，没有找到一个穿着棕色大衣的男人。
“该死，上当了！”
“意料之中，他们并不可靠……这里是切尔诺伯格，不是圣骏堡。”
浮士德显得很淡定。
提供消息的是新贵族切城新贵族集团，但在这里，显然另一方势力更大。
一招小小的障眼法把他们都耍了，军功贵族集团的重要人物已经被转移，任务失败，但整合运动也不能一无所获。
“通知塔露拉姐姐吧。”
梅菲斯特无奈地挠头，随后看向这群感染者。
能够救下这些人，至少结果也不错。
——————
洛亚尝试和这家人打招呼，但只有孩子对他感兴趣，一双眼睛懵懂而无知，显然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
母亲紧紧抱住孩子，父母警惕而危险的眼神如初一撤。
“好吧，我不打扰了。”洛亚索性直接躺下。
车内昏暗，只有零散的光线照得进来。
从彼得海姆中学被逮捕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车上颠的洛亚都快受不了了。
“老登，让你做的事做好了吗？”
“一切准备就绪。”
“哈哈，那塔露拉一定扑了个空。”
洛亚“嘿嘿”一笑，他连自己人都骗。
那一家人看着洛亚神经兮兮的，更加确定他不是个正常人。
无所谓，好戏开场了。
洛亚今天的心情格外愉悦。
【系统β版装载完毕，该版本只拥有基础功能。】
系统终于上线了，于此同时，黑蛇的意识被彻底掐断。
“喂，老登，难受不？”
洛亚放开了一点限制，现在它只能听不能说。
再查看系统，通讯功能被关闭，但书籍的发表功能还在。
信物已经生效，洛亚的源石技艺恢复——但是笔没了。
【特殊物品——卡兹戴尔之笔（已遗失）】
【作品结算成功。】
【书名:《静静的卡兹戴尔》（官方书籍）】
【作品数已恢复至1】
【思潮:新萨卡兹民族主义】
【运动:卡兹戴尔复兴运动/特蕾西娅（主阵地:卡兹戴尔中央政府）】
【卡兹戴尔伪装运动/特雷西斯（主阵地:伦蒂尼姆）】
看到这，洛亚大概明白这两兄妹在干什么了。
但还有一个令他感到意外的名字。
【思潮：泰拉和平平等主义】
【运动：感染者权利运动/阿米娅（主阵地:罗德岛）】
那孩子也成为一个领袖了。
洛亚无声一笑。
赢得乌萨斯斗争的胜利，现阶段面临的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思想和战场上的战争要同时打响了。
关掉系统，洛亚继续朝那一家人搭话。
“都是感染者，没必要对我这么防备。”
可他们还是不搭理他。
“好吧。”
洛亚收起笑容，强调:
“等会如果看到了什么，就不要想着走了，留在我这里还能活命。”
“这也是你们唯一能活命的办法。”
车停了。
到站。
洛亚站起身，整理衣襟，正了正帆布帽的位置。
门被打开了。
他挂起优雅的微笑，以一个高傲的身姿迎接阳光。
在切尔诺伯格不远处的郊外，一块平原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军卒。
装甲，无人机，还有各式各样的大杀器部署在这里。
男人走下车，与前来迎接的将领们一个一个握手。
他们军服上勋章证明着其高贵的身份。
“各位将军们，下午好。”
男人朝他们打着招呼。
这些人一齐行了个军礼。
“下午好，洛亚公爵。”
“乌萨斯第四集团军接受您的领导，希望您能带领我们夺回昔日的权力。”

第十五章 两个叛徒
几人一路来到第四集团军驻地的指挥室内。
洛亚自然而然地带入了公爵身份——他本来就做过上位者。
一番假心假意的面子功夫过后，这群人又开始诉苦。
大致是皇帝不站在他们这边，大叛乱后政治权力逐步丧失，矿石工业的发展导致其经济地位越来越低。
自万尼亚大公遇刺后第四集团军群龙无首，今天终于有人为他们做主了。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忠！诚！
——以上自然是鬼话，谁都不会信，包括说这话的人。
指挥部内布置着一张圆桌，洛亚坐在主位，很有军事会议的样子。
追猎者坐在洛亚右侧，彰显着他独一无二的身份，无形中增加了话语权。
作为空降的领导，洛亚公爵听着这群人详细的介绍，对乌萨斯情况的了解也不是两眼一抹黑了。
除了位于卡西米尔边境的乌萨斯第二集团军，驻守圣骏堡的第一集团军，还有镇守北地的军团，几乎所有军队都被调集到了切尔诺伯格周围。
军功贵族的旗号是防备卡兹戴尔，而工业贵族的旗号则是压制切尔诺伯格的反贼。
整合运动，确实是个引爆乌萨斯的棋子。
情况介绍完毕，所有人都在等洛亚表态。
这位新上位的公爵皱起眉假装沉思，然后微微一笑：
“我们的陛下确实被蛊惑了，一些小小的暴力手段是必要的——一切为了乌萨斯，乌拉！”
“乌拉！”
贵族们纷纷露出笑容。
“第四集团军正式接受您的领导。”
——————
“他们似乎并不怀疑我？”
“谁在乎你是真是假？”
“哈，说得也是。”
洛亚和黑蛇简单聊了两句，打量起将军们送的权杖。
高度刚好到腹部，颜色是黑色，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
整根杖很细，重量比较均匀，明显能感受到杖柄的份量——黄金雕刻了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獠牙咬住红色玛瑙的蛇头，很明显是在暗示着什么。
洛亚尝试用权杖走路，加上身体里黑蛇自带的贵族buff，难掩的高贵顷刻间从身体中迸发出来——一眼望去就像是最终BOSS的那种。
继续在一条秘密小路上行进，身旁跟着追猎者。
这条路坐落于切尔诺伯格郊外的一小片树林，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它的存在。
这群军事贵族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经捆绑在一起，如果大家利益一致，洛亚就是军长。
只要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利益打破目前困局，谁都能坐上“公爵”的位置。
但恐怕他们把头皮想破也不会知道，洛亚从一开始屁股就是歪的。
“我特意为你送上了一支军队，我想你已经有掌控它的计划了。”
“当然。”
洛亚笑得很乐意。
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我没兴趣跟这群大地主拉拉扯扯，如果自上而下不行，那就自下而上。”
“完美的方法，但对其他集团军可不是那么有用……仅凭这些力量还不足以掀翻乌萨斯的棋盘。”
黑蛇期待洛亚下一步该怎么走。
可这回轮到洛亚震惊了。
“老登，你看看南边是谁？”
“……”
愣了愣，黑蛇猛然发出愉悦的笑声。
“你真是我的不二之选，洛亚。”
它的确忽略了。
南方其实还有一股他能够调动的，强大的力量。
两人赶路之际，有人早早便到了场。
阿丽娜始终不同意第四集团军方面提出的首脑非正式会面，但在塔露拉的坚持下也不得不接受。
——因为这是无奈之举。
整个南迁计划是成功而又失败的。
成功之处在于整合运动没有饿死在北部的荒原里，并在此后两年逐步发展壮大。
失败之处在于组织目前完全暴露在第四集团军的兵峰之下，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连发展也被严格控制。
就像一只提线木偶，等待主人用它表演的那一刻。
换言之，塔露拉陷入绝境了。
只有安抚住那群豺狼，才有时间寻得一线生机。
塔露拉很难告诉大家未来在哪里。
树林里的世界有些阴沉，她看向阿丽娜，对方也在看她。
“我还是不清楚那群豺狼的意图。”
阿丽娜率先开口。
“没准真和他们说得一样，只是他们的新主子想要见见我，”塔露拉哑然失笑，“哈，那也概率的耀武扬威。”
“我们从未听说过乌萨斯有了新公爵，那边连名字也不肯透露。”
“……无可奈何。”
这场会面事发突然，塔露拉几个小时前才收到紧急通讯。
对方只说了第四集团军来了一位领导者说要见自己，还是一位新的公爵，其它信息一概不知。
不出意外的话，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塔露拉沉默着等待。
不多时，约定的时间到了。
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两道身影。
阿丽娜望去，一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常客:乌萨斯的内卫，这也从侧面反映另外一人的身份。
乌萨斯的新公爵，豺狼中的豺狼。
仅仅是打量他一眼，就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恶寒感。
他握着那根精致的权杖不紧不慢地走来，贵族的高贵与邪魅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同凡响……
阿丽娜艰难地呼出一口气，看向塔露拉。
她的反应更加夸张，整个人都变得呆愣，傻傻地看着那道身影走近。
直到那只毒蛇在跟前朝她伸出手:
“你好，初次见面，塔露拉小姐。”
“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嗯，今后我们还有许多要合作的地方。”
公爵笑了笑。
塔露拉也回以一笑。
阿丽娜好久没见过她这么笑了，就是单纯的开心，像是终于解决了烦心事，卸下了所有压力一般。
“非常……非常高兴见到你，洛亚……公爵。”
伴随着塔露拉伸出手，系统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
【新的图画已解锁。】
还是一张照片。
阴沉沉的树林内，白发的德拉克伸出手与里面的笑着男人紧握在一起。
外在的蛇影挡住了身后的豺狼的视线，似乎只有正对着男人的她能看到那隐藏起来的火焰。
照片的正下方写着四个字:“两个叛徒”。

第十六章 嘘,噤声
阿丽娜相当厌恶这条蛇，尤其是他对着整合运动颐指气使时，简直把他们贬得一无是处。
现在可以确定了，这个新上台的公爵的确是来耀武扬威的。
“也不知道还要受多久的气……塔露拉，你今天非常反常，不该向他透露那么多东西……塔露拉？”
阿丽娜叫了一声。
返程途中塔露拉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才回神。
“我们的工作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
她的回答着实把阿丽娜惊得不轻。
“你居然会相信敌人说的话？”
“……”
塔露拉想了想，老师临走前悄悄把食指竖在嘴前，又看了眼阿丽娜，应该有透露的意思。
于是塔露拉贴在阿丽娜耳边:
“我们可能要参加一场大的了……”
——————
公爵登场的消息像瘟疫一般扩散，乌萨斯的权力人物几乎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可笑的是，坐镇圣骏堡的皇帝费奥多尔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事件的主角悄悄回到了切尔诺伯格，住进了不起眼的出租屋内。
洛亚不是没有想过和那群人一样住大豪斯，但考虑到行动方便还是搬回了这里。
“想念在学校的日子。”
一个咸鱼躺躺在沙发上，洛亚舒服地叫出了声。
“很快贝加尔就会找上你。”
“等我处理好第四集团军的烂摊子，再想办法坑他。”
洛亚说完，闭眼小憩了一会，醒来时差不多是黄昏。
追猎者刚刚来过，留下几本先前洛亚吩咐要找的书。
分别是《关于乌萨斯帝国政府的思考》，《感染者运动的目的》，《为自己而战》……总共十几本，每本都相当薄，都是塔露拉这两年写的。
洛亚坐起身，从黄昏看到了深夜，差不多十二点钟。
灯下，他觉得黑蛇说的确有道理。
塔露拉领导得了整合运动，但领导不了乌萨斯人民的斗争。
“这些书传播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想也是。”洛亚叹了口气。
塔露拉理论讲得不错，但不会画饼，也搞错了主要人群。
“在这里根本不需要强调受压迫者这一群体，因为人人都是受压迫者。”
洛亚在早先就洞穿了切尔诺伯格的繁华与萧条。
乌萨斯的平民为帝国的扩张源源不断提供着兵源和资源，同时不仅要为源石工业的发展提供血液，还要接受旧贵族的压迫和剥削。
乌萨斯的工业大规模发展不久，但经过长期的沉重剥削已经变得相当完善，所有血腥的手段都作用于人民身上。
这方面，连那群军功贵族都自惭形秽。
现在该说说整合运动自身的问题了。
“这个不争气的学生……”
怪不得没人把整合运动放在眼里。
根据塔露拉所说的情况，洛亚拟定了《整合运动机构改革建议》。
“第一，建立整合运动领导小组，由于目前斗争的困难和复杂性，由小组接手全部权力。”
“第二，建立整合运动专门的经济部门……”
总共写了九条，都是关于大的方面的改革。
如果还要深化下去就需要考察具体情况，单从塔露拉口中得不到的，必需要洛亚自己来。
他们在很多方面做得都不好，就比如洛亚前两个月遇到的那个漏洞百出的潜伏组织，几乎是在跟人打明牌。
这也属于老师没教好，毕竟洛亚在上台前也没想到自己会死……
但这不妨碍在最后夹一些私货，于是又提笔加了上一段话。
写完已经三四点钟了。
放下笔看了看窗外，整个街区已经漆黑一片，大概只有洛亚屋子的窗前还有些许微光。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它偷偷给塔露拉。
洛亚一时间还真没找到什么好办法。
一次不难，但次数多了难免有人心生嫌疑，到时候又要多出一些波折。
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秘密联络员。
——如果有人送上门来就好了。
——————
二十点十二分，整合运动会议结束，弑君者按照塔露拉提供的情报带了三名队员前往丛林。
情报无误，她发现了三个感染者，看起来是一家人，问起他们情况，却死活都不肯说。
这是不信任的表现，或者他们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这种情况经常再正常不过了。
弑君者没有纠缠，吩咐队员带他们回去，随后转头奔向切尔诺伯格。
这一阵的风波已经告一段落，虽然公爵劫持任务失败，但那群开工厂的还很乐意给整合运动开绿灯。
——因为所谓地下运动完全是过家家，所以塔露拉索性让完全没有经验的弑君者担任切尔诺伯格区域的运动负责人。
到达市区已经快十二点了，弑君者又去见了先前的合作者，看看时间，快三点了。
忽然想起那个先前被自己劫持两次，又被放鸽子的倒霉鬼。
干脆顺道去见见他吧——弑君者总觉得对方是个好人。
来到旧街区，那个人的房子里还亮着灯。
因为上次被黑影逮捕的经历，弑君者这次尝试敲门，等待了几分钟，并没有人开。
敲了好几次也没有人回应，可等的的确确的亮着的，而且看光线不是室灯是台灯。
“这可怪不得我了。”
弑君者尝试攀爬。
因为有些许障碍物，加上墙壁也粗糙不平，所以借力点很多，她很快就爬上了二楼。
想看看透过窗什么情况，可窗户根本就没有关。
弑君者悄悄跳到屋内，一个人都没有。
看了看桌面，上面摊着一张纸，写着《整合运动机构改革建议》，作者是——“L”？
心跳猛然加快，柳德米拉一惊，下意识地打量四周——还是没有人。
但她却看到了一个东西。
“那个新公爵拿着一根蛇形权杖，非常独特，独特到当你看它一眼就能明白是我口中描述的那根。”
阿丽娜的话还回响耳边。
弑君者猛然反应过来，但下一秒忽地被捂住眼睛。
身后的冰冷让人窒息。
就像被毒蛇紧紧绞住了脖子。
“嘘，噤声。”

第十七章 命不是这样革的
整合运动驻地，几近天亮。
花费了许久功夫，塔露拉总算安抚住了柳德米拉。
看来老师给她吓得不轻。
笑了笑，塔露拉打开洛亚寄来的书信。
这是自从走出雪原后，两人第一次联络。
内容是一条条整合运动架构的改革方案，塔露拉边看边想，没想到最后话锋一转，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不知道你这两年来都在做什么，当那群人说整合运动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时候，我还在为你说话。”
“可看看你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除了军事方面，其它可以说一无是处，整合运动的政治结构就像土匪窝——就连土匪都有模糊的分工。”
这两段话丝毫不留情面，但后续洛亚的口吻就放缓了很多。
“你要明白，强大的政治是军事的正确的保障，也是运动成功的保障，我们不是第二个乌萨斯帝国。”
“没有政治的引导和限制，军队只会越来越不堪入目，最后剑走偏锋，成为施暴者的一份子。”
之后洛亚还讲了许多他所看到的问题，尤其点名了柳德米拉和米莎（可能带点个人恩怨）
塔露拉被骂红了脸，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羞愧。
她反复查看最后的几段话，甚至读了出来，良久又笑出了声。
就像不管做什么都有一个人指出你的错误，为你兜底，指引你前进，可以把一切事都交给他一般。
——所以塔露拉心甘情愿做他的学生。
——————
次日醒来已经是十点钟了，洛亚睡了一个好觉。
不得不说，黑蛇的气场buff是真好用，把弑君者吓得找不着南北。
今天开始就得做正事了。
洛亚走到桌前准备喝口水，无意间瞥见了窗外站着的人影。
有些熟悉，似乎是昨天在彼得海姆中学扣押他的那个。
下楼开门，平常的动作却把他惊得跳起。
“老爷，您的信。”
将信塞到洛亚手上，这人就一脸死相了，应该是觉得自己活不了了。
洛亚懒得理他，摆手让他快走。
关门打开信件，嚯，原来是阶级战友寄来的:
“洛亚，我的朋友，很高兴你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权柄。”
“我原本想准备盛大的宴会为你来到切尔诺伯格接风洗尘，但很可惜，那群窥伺我们的杂种已经将触手布满了这座城市。”
“陛下已被奸人蒙蔽，我们无路可退。朋友，后日我在市政厅等候你的光临。”
——贝加尔
很常见的接洽事宜。
贝加尔大公，第三集团军的掌控者，大概这次内战的旧贵族领导圈子就是洛亚和他了。
后天的事后天再说，洛亚写了封回信，准备丢到市政厅去。
没带拐杖，走上街，刚好碰到一位中年军警，他似乎撞到了一名年轻女士，正弯着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文件。
时间不紧，洛亚也凑上前帮忙。
“谢谢。”
确认文件无误后，塔季娅娜连忙朝两人道谢，随后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军警朝洛亚点点头，也准备离开。
“等等。”
洛亚叫住了他，把信塞到他的手上。
“给市政厅的人，就说是贝加尔的。”
“先生？”
那军警愣了愣，还没来得及问下去洛亚就走了。
他知道贝加尔是谁，正因为如此才不敢上前追问。
洛亚本意是想让这军警拿点好处，毕竟暴力机构里像他的这种人很少。
但他显然是被吓到了，因为贵族肆意杀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封信显得像烫手的山芋一般。
洛亚没想这么多，压低帽檐准备去切尔诺伯格核心城区看看。
——这里大概是切尔诺伯格最富有的地带，鲍里斯二十年的发展铸就了商业的繁华。
但洛亚没什么兴趣，随便逛一逛就到下午了，去报社拿了份最新的报纸就往回走。
好家伙，兵贵神速，这才几个小时，头条就出来了:
“神秘公爵将于后日与贝加尔大公会面”
这造势显然是给开工厂的看的。
洛亚随手丢到垃圾桶内，环视一圈——挺有缘分，又碰见刚才的军警了。
他面色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似乎是觉得影响不好，把纠缠他的少女拉到一旁。
那少女和他有几分相似，正鼓起脸，拽着他的手臂抱怨什么。
啊，是一对父女啊。
洛亚觉得蛮有趣的，悄悄上前偷听他们的对话。
“卓娅，别再闹了。”
“可你已经七天没回家了，爸——爸——”
“啊，我待会就回去，好吗？”
“你又撒谎……”
女儿又要闹了。
于是洛亚适当地插入。
“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啊，您……”
“不用这么客气……这位是你的女儿？”
洛亚看向卓娅。
这孩子有着一头灰黄色长发，皮肤黑黑的，看起来很有火力，躲在父亲后面，看向他的红瞳有些拘束。
“是……”
她的父亲更加拘束，死死低着头不敢看洛亚一眼。
“……我其实还挺想和你聊一聊。”洛亚颇为无奈。
越是为政府工作，就越能明白乌萨斯的阶级差距，身份观念也就越强。
算了，见他这样洛亚也没了聊下去的兴致。
方才这对父女的互动的的确确触动到了他。
有一个普普通通家庭，这大概曾经是洛亚最朴素的愿望了。
“其实我一直想有个可爱的女儿，像这孩子一样。”
自顾自地感慨一句，洛亚转身离开。
“陪家人去吧，有谁找事就报我的名字——大概明天全城人都会知道我了。”
最后他又丢下一句话。
卓娅瞬间觉得这个奇怪的哥哥是个好人，刚想说话就被一脸惊恐的父亲拉走。
看到这一幕的洛亚不禁摇头。
这种体制内的人清晰地知道乌萨斯的腐败，也更加清楚贵族们的暴行。
那就早日结束吧。
回到住所，洛亚打开了系统。
他发现塔露拉根本没有出版《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一直作为内部读物流传。
或许是因为限制，或许是出于其它原因，但洛亚显然不满意。
因为下一步计划该执行了。
“塔露拉还是太保守了，我来告诉她什么叫革命。”

第十八章 牵挂,与被牵挂
塔露拉只能说继承了自己的衣钵，但并没有将其发展。
所以整合运动的内部读物该更新了，《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也该发表了。
虽然它可能被很多上层人士传阅过，但始终没有走入公众视野。
既然要抛出这个炸弹，洛亚决定加上一段序言：
“迄今为止唯心主义影响着学术界绝大部分的观点，现在，这一页就要被揭过了。”
“本书将阐明什么是历史唯物主义，它并非是高高在上晦涩难懂的东西，相反，它与每个乌萨斯人民息息相关。”
“我将在其中揭露帝国政府的种种暴行，并解释它们所产生的原因。”
“我要求每个乌萨斯人民必须阅读这本书，并非是我为人强硬蛮横，而是变革已经迫在眉睫，人民需要认清自己，认清帝国。”
洛亚已经收敛许多了，但这几段话放出去就等同于对旧势力正式开战。
相比他而言，塔露拉简直就是鸽派——毕竟在洛亚走后这孩子一直缺乏信心。
打开系统，洛亚准备篡写下一部惊世骇俗的作品了。
但现在只有整合运动内部有发表它的土壤。
前置条件不足，要等上本书传播开才能在整个乌萨斯甚至是泰拉出现。
【已选择《共产*宣言》，相关资料《乌萨斯矛盾考察》，《泰拉相关矛盾考察》已发放。】
【β版补偿机制启动】
系统的资料刻入洛亚的脑海中，省去了阅读与理解，就像自己亲手写下的一样。
“谢谢你，系统。”
洛亚开始构思。
抛开通用语不谈，由于帝国的乌萨斯语即为前世的俄语，所以这本书被正式命名为《布尔什维克宣言》（因为特殊原因原名不能出现）
泰拉和地球的情况并不相同，而且因为目前工作重心的影响，本书的泰拉化进程非常困难。
考虑到乌萨斯已经有了早期的思想与运动，洛亚在反复推敲后敲定了目录。
分别为:资产者和无产者的对立，封建军事地主与广大人民的对立，早期布尔什维克主义与科学布尔什维克主义，对反动主义的态度，一共四个章节。
光是构思这篇巨著的目录就花去了洛亚四个小时。
二十一点三十分，已经入夜。
在卡兹戴尔时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马上就要与这个庞大帝国的各个势力斗心勾角，整合运动依旧幼稚，甚至为旧势力所钳制。
一件件破事又要压到洛亚身上了。
这回没有闪灵替他排忧解难，也没有两名统治者为他兜底，更没有爱人缓解压力。
洛亚看向窗外——即使没有灯光，乌萨斯的夜晚也比卡兹戴尔要明亮。
“还挺刺激的。”
洛亚笑了笑，熄灭灯火，卧室彻底暗了下来。
思考这些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连卡兹戴尔的阴云没有压垮他，乌萨斯更不行。
在最后的演讲台上，洛亚早已完成了自己的蜕变。
“先处理整合运动的问题吧，基本盘可不能丢。”
首先从塔露拉开始。
在给她的第二封信中，洛亚写道：
“只有一个坚定完善的组织体制才能带动更多人觉醒。”
“既然我们手握真理，就不怕敌人的抨击与围剿。”
写到这，洛亚想了想，虽然塔露拉一直以学生自居，但自己始终没有承认过。
她的确还需要学习，需要成长，然后再感染其他干部。
领袖的特质是这类运动成功的关键。
于是洛亚接着写:
“塔露拉，你是我骄傲的学生，我现在正式要求你，不要畏惧失败和死亡。”
“只要思想还在传播，只要这片大地还有压迫，那么不管对手有多么强大的源石技艺，斗争的火焰就永远不会熄灭。”
“现在，带着整合运动挣脱第四集团军的枷锁。”
写完，洛亚将它同序言一起塞进信封，等待秘密联络员的到来。
同时，在乌萨斯的另一侧，也就是与莱塔尼亚的交界处，一辆庞然大物正在缓慢行驶。
罗德岛号一切正常。
二十二点整，每到这个时候，煌都会窝在一间废弃办公室里小憩一会。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间办公室能让人安心，一进来就想睡觉。
尤其是准时响起的琴声，更想睡觉了。
虽然作为高级资深干员，摸鱼是不对的，但罗德岛一直流传着一句俗话:大摸算小摸，小摸不算摸。
所以大猫猫睡得心安理得。
但今天的琴声忽然中断了。
煌睁开朦胧的眼，起身，一不小心撞到了办公桌。
没感觉，但因为力气太大，它直接被顶了起来，又重重地落在地上，里面的柜子顺着惯性打开，一本书掉了出来。
煌将它捡起，拍了拍封面上的灰尘。
《老人与海》，洛亚著。
这个名字相当耳熟，罗德岛上的老干员都经常提起他。
但煌加入罗德岛时这个人已经去世，只能通过一些人的只言片语了解他。
突然产生一丝好奇，煌留下了这本书。
现在要去看看阿米娅怎么样了——毕竟在罗德岛上拉小提琴的只有她。
煌走出办公室，朝阿米娅所在地走去。
刚走入一个拐角，就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贴在墙边在偷听什么。
“Logos，你……”
“嘘……”
年轻的萨卡兹术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暗示她一起听。
门是开着的，但煌不是那种喜欢打探别人隐私的人。
——可这是Logos带的头诶，和自己无关，嗯。
说服了自己，煌也贴在墙边，两人一左一右，听着里面的对话。
“我还是反对在这个前往乌萨斯，阿米娅，你不清楚现在的局势。”
凯尔希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
阿米娅也还是柔柔弱弱的，但煌却听出了一丝坚定:
“已经有明确情报表明W小姐去了乌萨斯，我们不能让洛德米娜没有母亲。”
“……”
凯尔希沉默。
“特雷西斯不知道这件事。”
“特雷西斯叔叔不会答应的。”
阿米娅斩钉截铁。
“凯尔希医生，请尊重我的决定。”

第十九章 你心中的“L”
晚些时候，倒霉蛋情报员准时入场。
洛亚这回关掉了黑蛇buff，和上次不同，弑君者看他怎么看怎么随和。
连带着那根象征权力的拐杖在洛亚手中都像个玩具。
直到今天再次看见他，柳德米拉才有种幻想破灭的感觉。
“L”怎么会是他这种人？
“所以今天有什么事吗？”
柳德米拉有些不耐烦，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对谁都改不了。
洛亚原本想把信交给她就走，但转念一想，这也未必不是一个考察的好机会。
“走，带我瞧瞧你们的大本营。”
“……认真的？”
“你似乎不是很乐意？”
“……”
他都这么说了，弑君者只好带路。
两人穿梭在四通八达的小巷内，周围黑漆漆一片，只能凭借月光辨识方向。
柳德米拉时不时看向身后，确认那个男人还跟着自己。
大约半小时后，根据地到了。
就是一个简单的窝棚，守夜的米莎看到来人后放下了手中的铳。
弑君者前去与她交谈，洛亚趁机打量这个地方。
——根本不能叫根据地，只能算作收容所。
一，二，三……总共九个孩子横七竖八地躺在柔软的床垫上，皱着眉头睡觉。
“这就是切尔诺伯格的地下运动？”洛亚忍不住问。
弑君者觉得很正常，理所当然地答道：
“呃，实际上只有我和碎骨……如果把那些队员也算上的话就不止这些。”
说着，她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
“那些队员平时都驻扎在城郊，只有……”
“所以，这就是地下运动？”
洛亚应该怒极反笑的，但转念一想，这两孩子能在那么多双眼睛下成事也算奇怪了。
还想问当初她是怎么查到自己身份的，不用想，肯定是直接和那些想扶持傀儡的贵族对接的。
洛亚心里有些萧条，找了块地方盘腿坐下，用手托起腮，怔怔地看着还一脸认真的弑君者和碎骨。
算了，至少孩子挺可爱的……
想着，洛亚厉声道：“弑君者，你给我坐过来！”
因为怕吵醒孩子，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闻言，米莎自觉背过身，柳德米拉则浑身一颤，有种做坏事被长辈逮到的奇怪感。
“干嘛，这么凶。”
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心虚地做到洛亚旁边。
然后他就盯着她看，面无表情地看，柳德米拉也不甘示弱，直接瞪了回去。
洛亚看了许久，摇摇头。
乌萨斯的斗争是会死人的，死很多很多人。
弑君者没有意识到这点，也许只当是平常。
他问:“你为什么加入整合运动？”
弑君者缄口不言，把头扭到一边。
洛亚沉默片刻，又问：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不像你心里所期望的那样？”
柳德米拉回头，淡淡道：“是。”
“哈，”洛亚哑然失笑，“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美好的幻想是从哪里来的。”
柳德米拉又不答了，直勾勾地盯着地面，或许她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于是洛亚接着问：
“你算算我做的事……我仅仅是写了一本书，给了塔露拉几个建议，为什么能在整合运动有这样的地位？”
“你再想想，你为什么会加入整合运动，整合运动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地位？”
一连串的问题确实将柳德米拉问住了，顺便也问住了米莎。
洛亚不是第一个提出辩证法的人，整合运动的诞生也一点都不奇怪，但前者成为了组织的导师，后者成为了引爆乌萨斯的炸药。
答案其实很简单：
“因为我和整合运动都是第一个——整合运动是第一个公开反抗乌萨斯帝国的感染者武装，而我……”
洛亚顿了顿，伸手指了指那些孩子。
“我只是第一个将哲学和他们，和你和我，还有乌萨斯结合了起来。”
“因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这片大地。”
“这就是整合运动和我待在这里的意义，我们不是在过家家，也不是为私欲和野心而战，我们是事业是伟大的。”
说完，他没有再继续下去，等待柳德米拉自行体悟。
就这样坐了许久。
洛亚放缓语气，笑着说：
“我对代号有天然的心理排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弑君者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柳德米拉。”她闷声答。
复仇的火焰从来到整合运动开始就烧得不再那么旺盛。
这次，柳德米拉真正产生了迷茫。
或许加入整合运动是个错误的选择。
“时间不早了。”
米莎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赫拉格先生还在等着。”
“哦，我们的合作伙伴？”洛亚来了兴致。
“谈不上……只是略有往来。”
说着，弑君者叫醒孩子们。
看到洛亚这个陌生人，他们都有些怕。
而洛亚只是朝孩子们咧嘴一笑，跟着柳德米拉和米莎又穿行了许久，最终停在一栋房屋前。
“赫拉格先生，是我。”米莎敲门。
大约一分钟后，门开了。
接着便是沉默。
因为无论是洛亚还是赫拉格都瞪大了眼睛。
洛亚没想到开门的是这看过自己裸体的老爷子，赫拉格则是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一个拿公爵权杖的熟人。
“老先生，真巧。”
“是的，这位……公爵？”
“……叫我洛亚就好。”
一番尴尬的周折，几人踏进了阿撒兹勒诊所。
大半夜的，诊所内还灯火通明，不大不小的房间内挤满了人，可以称得上是热闹。
米莎和赫拉格在另一个房间商讨业务，洛亚做在沙发上，柳德米拉坐在旁边。
——当然还有一群孩子们，尤其是赫拉格的孙女，孩子王奈音，直接从趴在洛亚的背上，用手搂住他的脖子。
……这才几分钟就混熟了，也不知道洛亚是怎么做到的。
百无聊赖，柳德米拉就听洛亚讲起故事。
他有时还扮鬼脸，像个小孩一样“呼呼”地叫，逗得他们前仰后合，有人还差点载到下去，幸好洛亚眼疾手快接住。
“洛亚洛亚，你那个是法杖吗？”
奈音盯着那根权杖，眼睛闪闪发光，引得它成为了孩子们的焦点。
柳德米拉就看着洛亚把这根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权杖给孩子们肆意摆弄。
得到了心仪的玩具，他们又跳下沙发打闹起来，争夺法杖的控制权。
他就带着温暖的笑意看着他们。
柳德米拉似乎也被感染了，嘴角不知不觉间上扬。
“我最近一直在想，‘L’怎么会是你这样的人。”她忽然说。
洛亚愣了愣神，随后恢复笑容。
“我没办法成为你心中的那个人，让你失望了……我其实一直都是这么幼稚。”
“不……”
柳德米拉撇过头，不情不愿地承认:
“我想明白了，‘L’就该是你这样的人。”

第二十章 公爵,怪女人
从阿撒兹勒诊所回家已经三点了。
系统回来了，洛亚终于可以边睡觉边写作了——赞美系统。
沉入意识空间，洛亚开始思考从哪里动笔。
因为当前的局势和泰拉矛盾的复杂性，《布尔什维克宣言》主要服务于洛亚在乌萨斯的斗争，目的是推翻新旧贵族，因此才有了这个目录。
鉴于洛亚的历史唯物主义已经在《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中充分论证，加之泰拉已经有了唯物辩证法——即使这个辩证法并不是很辩证。
所以《宣言》一共有四个目的。
1.阐明乌萨斯人民斗争的必要性。
2.推翻封建军功贵族和资产新贵统治的合法性。
3.批评为暴行服务的，打着为人民幌子的布尔什维克主义。
4.阐明什么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主义，并宣告布尔什维克主义诞生，提出斗争策略与方针。
虽然《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还未发表，但可以预见的是到时候《宣言》必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洛亚删删改改几个小时，终于写成了初版乌萨斯语的序言:
“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这片大地。”
“本书旨在引导广大乌萨斯人民与泰拉各地受压迫者的斗争。
“它首先是送给乌萨斯人民的读物，并不否认其中有关于斗争方面的论述在萨尔贡等地拥有一定的局限性。”
“同时，这也一篇开战宣言，我不是在批评讽刺乌萨斯政府，我是在向整个乌萨斯统治阶级开战。”
——“L”
写到这里差不多也天亮了。
睁开眼，天蒙蒙亮。
洛亚下意识地打开邮箱，看看有哪些人给自己寄来了信。
——结果点了好久也没点开。
哦，原来已经过去很久了。
这里不是卡兹戴尔，这里是乌萨斯。
“……”
就这样躺在床上怔了许久，洛亚突然想起什么，点开系统储存的图画集，一张一张地看。
“等这次过去，我们好好拍一张合照。”
这句话不知怎的忽然回响在耳边。
洛亚想家了，再坚强的人也总有那么几天会想家——也不是想家吧，洛亚自认是没有家的，只是想那个几个人。
闪灵，夜莺，阿米娅……还有自己的妻子。
洛亚是个懦夫，一直不敢想象W现在过得怎么样。
怀旧就到这里吧。
今天是和贝加尔大公会面的日子，总得好好准备一下的。
——————
柳德米拉一夜未眠，带着信赶往了整合运动总部，通过层层哨卡见到了同样没有睡觉的塔露拉。
“辛苦了。”塔露拉微微一笑。
柳德米拉摇摇头。
“我想辞职。”
“……什么？”
塔露拉诧异地挑眉，看向柳德米拉，眼神也不似作假。
“我不想干了，我要退出整合运动。”她重复了一遍。
太过突然的事必定有蹊跷，所以塔露拉没有过激的反应，而是耐心地问：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是为了复仇才加入的你们……”
“但是老师他对你说了什么，对吗？”
“……”
柳德米拉沉默，但沉默就是回答。
塔露拉笑得更开心了。
“我同意你离开，当然，今后你仍然可以自由进出整合运动。”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当然，”塔露拉眼中有些许羡慕，“跟在老师身边吧，柳德米拉。”
“我不知道你背负着怎样的仇恨，但老师是个很神奇的人，只要待在他身边，你就能明白自己是谁，并且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好吧，”柳德米拉撇撇嘴，“洛亚还让我告诉你切尔诺伯格区域他负责了，还说写给你的组织机构改革要快点落实。”
“整合运动，其实还挺不错的……”
别扭地说完，柳德米拉冲出营帐，迅速消失在驻地之中。
……羡慕死了。
塔露拉鼓起脸，又伸出手戳了戳脸颊——被戳爆了，瞬间瘪了下去。
好蠢……
塔露拉掩嘴一笑，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自从老师回来，她偶尔也能像这样无忧无虑，肆无忌惮地笑了。
打开信件，第一封信是关于老师的要求，并且附上了《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序言。
写得真好，不愧是老师。
感慨了一句，塔露拉认认真真地看，不时锁紧眉头思索。
看完，她打开了第二封，也是最喜欢的一封。
第一遍看完又看了第二遍，然后是第三遍，第四遍……
“斗争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
塔露拉喃喃自语。
不是她怕死，而是她要为整合运动的成员们负责。
但瞻前顾后显然是没办法成事的。
倒是塔露拉钻入死胡同了。
霜星，爱国者，还有阿丽娜……他们其实早已不畏惧死亡。
“那就做吧，我也不想再受气了。”
将序言夹在洛亚著《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原本里，塔露拉决定今日就开始，由各地情报网印刷投放。
作者当然不能是洛亚，就用“L”。
决定好之后，塔露拉想到那个怪女人。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那天来之后就没再见过她，一直是阿丽娜在负责。
塔露拉看过她的脸，非常美的一个女人，但就是沉默寡言，看谁的眼神都透露着危险，即便有人搭话也会被她的笑容吓退。
那笑容幅度不大，但看一眼就能体会到她的癫狂，事实上她就是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因为不会有谁24小时都背着满身的炸弹。
正想着，阿丽娜掀开帐帘，匆匆忙忙地走近。
“塔露拉，她不见了。”
“谁？”
“那个怪女人，到处都找不到她。”
“不要着急。”
塔露拉思索片刻。
今天是洛亚和贝加尔两个公爵的会面日，她一直说要复仇，大概率仇人就是贝加尔。
但老师可不是，那个女人不清楚另一个公爵是谁，可能大概率要波及到洛亚。
塔露拉叹了口气，现在要阻击也晚了，内卫在老师身边，死的应该是她。
罢了，对她而言，或许死亡才是解脱。
摇了摇头，塔露拉沉声道：
“不用找了，阿丽娜。”
“她去刺杀两位公爵了。”

第二十一章 刺客与公爵
上午七时，洛亚准备出门。
太阳今天没有光顾切尔诺伯格，或者说光顾了，但是被云团层层簇拥。
总之今天没有金光突破封锁，天色相较以往而言很黯淡，配合街上寥寥无几，低着头一言不发正匆匆赶路的行人，这片城区可以说得上是死寂。
洛亚压低帽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蛇杖随着步伐有规律地敲打地面，节奏声“啪嗒”，“啪嗒”，回响在狭长的街道。
路人们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随后惊骇着停步，等待似乎占据整个街道的巨蟒拥挤地穿过。
从下城区到上城区，五月八日的上午，切尔诺伯格为公爵的会面而停摆。
洛亚步行的路上，房屋店铺一律闭门，行人不允许出现，军警列成一排朝他行礼。
贝加尔刻意制造这样的场面，把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到这里，为接下来的腥风血雨造势。
在切尔诺伯格市，尽管发展了这么多年，但旧贵族的阴云仍然压得鲍里斯喘不过气来。
市政厅被围得密不透风，各个弩手埋伏在暗处随时做好准备。
身旁的贝加尔刻意让他站到台阶下，轻蔑之意尽显。
虽然是个侯爵，但无论是新贵族还是旧贵族都瞧不起他——鲍里斯也有自知之明。
第三，第四集团军，哪一个都是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大约半小时后，会晤的主角到场了。
鲍里斯看了一眼后又迅速移开视线，哪怕没有看到他的脸，也总有一股被狩猎的错觉，不寒而栗。
军警打开围栏，贝加尔带着热情地笑意走上前，身旁跟着刻尔克子爵，鲍里斯自觉走在最后。
“欢迎，我的朋友。”
“你架子还挺大。”
洛亚直接绕过了他，在三人的注视中无视贝加尔伸出的手，走向鲍里斯，转而露出笑容。
“你好，鲍里斯大人，我很赞赏你在短短二十年内将切尔诺伯格建成一个繁华的城市。”
“这……”
鲍里斯有些呆愣，看了看洛亚，又看了看面色阴沉的贝加尔。
感觉像被架在火上烤。
正痛苦着，忽然一个浑身被装甲包裹的人出现在洛亚身后。
紧接着贝加尔大公的脸又变得热情洋溢了。
鲍里斯还是有眼力见的，立马摆出受宠若惊的姿态抓住了洛亚的手。
“如果公爵大人接代我的位置，切城可以更好。”
“没有的事。”
洛亚又寒暄了两句，这才看向贝加尔和他身后的人。
这场会面可以说已经结束了。
贝加尔想找盟友，但这条被工业贵族撵得差点断脊的犬没有资格和洛亚平级。
内卫的出现杀死了比赛。
什么档次和我用一样的爵位？
“贝加尔阁下，你好。”
洛亚假心假意地笑，假到连远处的弩手都能看得出敷衍。
贝加尔还是热脸贴冷屁股——一切无事发生。
“哈哈，我的朋友，你真是幽默又风趣。”
“有饭吃吗，我饿了。”
“……”
洛亚没有一点贵族涵养，但他明摆着是要上眼色，因此贝加尔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已经吩咐人备好了早餐，请吧。”
他虽然在笑，但是皮肉不笑。
主次已分，恶心贝加尔的目的也已达到（单纯是他见不惯这群人），洛亚没有继续下去。
拍了拍贝加尔的肩膀，笑道：
“一些玩笑，希望你不会在意。”
“当然不会，我的朋友。”
“那我们走吧。”
说着，两人走进了市政厅。
作为陪衬，始终看着他们表演的刻尔克子爵和鲍里斯对视一眼，没有选择跟着进去。
早餐设置在一楼大厅，这里空阔宽广，四个卫兵分别站在四个墙角，恪职尽责。
大厅的中央有一张精致的圆桌，上面摆放着菜品。
位置只有两个，洛亚和贝加尔面对面坐下。
吃饭肯定不是吃饭，而是来谈话的。
洛亚直入正题：“我希望第三集团军能够配合第四集团军的一切行动。”
“合理的提议，我的朋友，不过我想知道，贵方的行动会不会让切尔诺伯格受到伤害……”
贝加尔皱起眉头，好像在担忧切城的安危。
鬼话自然是鬼话，他在暗问洛亚是否决定引爆切尔诺伯格，和在这之后能不能给他好处。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洛亚神情严肃，质问道：“身为帝国的公爵，你应该知道陛下被蒙蔽的事实。”
“我们应当铲除他们，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武力。”
说到这，洛亚微微一笑：“陛下和民众会理解我们的。”
“我们的看法出奇地一致。”贝加尔也笑了。
两人倒酒，碰杯。
军事贵族完成合流，贝加尔可以松一口气了。
还想再说什么，密集的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有卫兵拉响了警报。
贝加尔大公神色淡定，看向同样淡定的洛亚，嘲讽道：
“小打小闹，不必在意。”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乖。”
洛亚无奈地摇头。
十分钟后，一支装备精良的警卫队冲入市政厅，随后将大门，窗户，尽数封锁。
为首的那人向贝加尔报告道：“一共五十名敌人，装备着炸药，但已被缴获，正在清剿残敌。”
“能看出是什么人吗？”
“是雇佣兵，已经明确是那群人派来的。”
贝加尔点点头，会发动刺杀的也只有工业贵族了。
洛亚绕有兴致地打量他们的互动。
但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轰。”
一声震耳欲聋地炸响，市政厅的右侧墙壁被炸开一道口子。
爆炸掀起烟尘，雨波震碎了所有玻璃，洛亚抬起手防御，但还是有细小的碎片在侧脸划过一道血痕。
众人刚刚反应过来，又一道爆炸炸响在警卫队旁，余波将桌子和洛亚一齐掀翻，重重地撞在地面上。
烟雾随着爆炸四散开来。
洛亚咬着牙，用手臂艰难地支起身子。
现场一片混乱，只能看到在烟雾中穿行的军警和卫兵。
——刺客似乎被抓住了。
洛亚似有所感，侧过头，向卫兵的方向看去。
随着烟雾散尽，四名卫兵死死地按住那个刺客，但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活捉是不可能的。
于是一人掏出了匕首。
那一瞬间，洛亚的心跳几乎停止，世界化为虚无，眼里只有她疯狂的样子。
——因为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刺客的样子。
——“W……”

第二十二章 你,罪有应得
洛亚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利刃泛着寒光逼近她的脖子。
在比死亡更为恐惧之事来临前，心跳平复，大脑开始运转。
疼痛被搁置一边，在洛亚起身的刹那，光明被剥夺了。
如字面意思一样，光明被剥夺了。
从外界看去，整个市政厅被黑洞吞噬，光线被完全隔绝。
【源石技艺已达负荷，预计不久后失效】
洛亚松了口气。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全场愣神，也就是在这一愣神之际，刺客挣开束缚迅速将几人了结。
但实在是太黑了，一丝一毫的光线都不存在，无论是灯光还是铳发射时的光都被吞没。
她很难锁定两位公爵的位置。
贝加尔屏息敛声，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无疑是个活命的好机会。
但其他人没有那么幸运。
这些平日里只会欺负平民的军警没有和贝加尔一样经历过大风大浪，这会已经乱了手脚，不停的喊叫和走动。
场外的军警们呼叫援助，有人尝试走进去，但在面临黑暗时又退缩回来。
这样的环境无疑给刺客创造了良机。
卡兹戴尔的夜比这黑暗好不到哪去，她不停地穿梭，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一刀，一刀，又一刀……直到攻击被拦下，刺客明白遇到了劲敌，既然看不见那就干脆闭上眼，凭感觉与他缠斗。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她挥出结束战斗一刀。
“铿”的一声，刀刃碰撞的声音——还是被挡住了。
“你还挺有实力。”
刺客咧起嘴角，匕首一转反向朝那人的面门刺去，又在即将刺入时堪堪停下。
“但也仅此而已。”
伴随着话音落下，悬在那人头上的利刃落下。
“铿。”
刺在了什么东西上。
防御类的源石技艺。
刺客理解了什么，解开挂着的炸弹。
也就是在这时，洛亚说话了。
“W。”
他轻轻叫了一声。
这一声暂时战胜了内心的惶恐，自责，愧疚。
无论再怎么变，总有一个人能轻松将他击溃。
洛亚想不通W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但再怎么想不通，过往还是追上他了。
懦夫终于要面临始终不肯面临的，最无耻的逃避。
黑暗中，W不再有动作。
等待，等待，等待……
她的手爬上洛亚的脸，细细地摩挲。
潮湿覆盖住潮湿，鲜血覆盖住泪水。
“真的是你啊……”
W失了魂，怔怔地，将手移开。
后退两步，踩到一块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
“真的，是你啊。”
她重复着，喃喃自语。
仇恨变成执念，执念变成笑话。
填补起两年空白的疯狂一点一点褪去。
爱终究演变成了无边的恨。
W动了。
比之前哪一次都更疯，更狂。
凌厉密集的攻势不停地打在光盾上。
“铿”，“铿”……
没用。
那就用拳头。
一下，一下，又一下……
直到打得血肉模糊她也不停下，绝望的长鸣化作一声嘶吼，听得围住市政厅的军警不寒而栗。
她终于成功了。
光盾消失了。
但真当拳头一拳一拳落在洛亚身上时，她又不敢下手了。
W累了，大口喘息，模样像是什么恶鬼。
“你是不是觉得，折磨我，很好玩？”
“说话，快点。”
“你不是很能说么？怎么，哑巴了？”
“我让你说话！”
她拽起他的衣领，带着他向前方猛冲，一直撞到墙壁。
被按在墙上，巨大的冲击力震荡了洛亚的内脏，吐出一口血，喷在W的脸上。
如果看得见，那两人真是狼狈模样。
“怎么，现在能说话了吗？”
“哈，还不能？”
“说，说！”
她笑起来，都知道她是怎么笑的，拽住他，一下一下撞着墙，每撞一下都吐一口血，直到W身上沾满他的气息。
洛亚被撞得奄奄一息，没有还手，没有挣扎。
“我爱你。”
他艰难地，开口说了一句，却惹得她更加恼怒。
但怒火到了极限，W反而不知所措，停下脚步，又在笑。
“你爱我，哈……你怎么敢说的？”
“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怎么也说得出来！”
W将洛亚高高举起，下一秒就要猛地摔下，结束他的性命。
但她不会这么做的。
她轻轻将他放下，继续把他抵在墙，又递给了他什么东西。
洛亚下意识地接过，还没清楚那是什么，W的手就叠在手上，与自己一同握住了那个东西。
“洛亚，”她平静下来了，轻轻诉说着：“我好累。”
“走了整整两年，我还以为你死了，但又一直觉得你还活着。”
“你果然活着，活得好好的，太好了，太好了……”
W疲惫极了。
但还有一点力气。
她吻住了洛亚的唇。
又带动他的手。
“噗呲。”
利刃扎进血肉的声音。
似乎还嫌不够，又带着他上下划了两下。
心脏被一分为二。
喷涌出的血液呛住了她，但她没有松嘴，反而吻得更加热烈，直到洛亚将她的血喝进了肚子。
“痛吗。”
W分开唇，虚弱地问。
“痛。”
“那就好，”W松开了手，“那就好……”
“那天我也和你一样痛，你这是罪有应得，洛亚，最卑劣的骗子……”
她说完，似乎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于是干脆倒在洛亚怀里，继续说：
“好像很久之前，跟今天一样，没有光，你说你喜欢我。”
“现在，卡兹戴尔变好了，但我又想回去。”
“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啊。”
W又笑起来。
就像那夜一样。
在最后的时刻，黑暗消失了，光线又照了进来。
但又和那夜不一样。
洛亚多希望能在她眼中看到无尽的仇恨——但是没有。
怀中的人带着眷恋与爱意，轻轻闭上了眼。
于是他也闭上眼，靠坐在墙壁旁，已经力竭。
军警们冲入市政厅，现在有无数的尸体，贝加尔倒在一旁假装昏迷不醒。
刺客呢，另一位公爵呢？
他们惶恐地搜寻。
最终在一片废墟后，他们找到了公爵。
显然是经过一番鏖战，两人浑身是血，已经辨认不出样貌与服饰。
而刺客，正倒在公爵的怀里。
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第二十三章 棋局:乌萨斯
五月十日，早上八点半。
W睡了一个好觉，睁开眼——屋外蓝天白云，屋内阳光正好。
洛亚坐在书桌前，咬着笔头，眉头紧锁，似乎是写作遇到了困难。
感觉很累，W想继续睡，忽然想起什么，说：
“洛亚，我做梦了。”
“嗯哼？”
洛亚停下笔看向她，眼眸中带着笑意。
“我想听一下是什么梦。”
“我梦见你死了，我疯了……”
W在回忆那个梦境，她说，她走过了好多地方，杀了好多的人，一直说一直说，说了好多个小时。
说到泪眼朦胧，说到洛亚将她拥紧才肯停下。
W多想只是个梦啊。
可卡兹戴尔没有蓝天和白云，只有绵绵不绝的阴暗。
死亡是最好的宣泄。
怨念，恨意，随着那把尖刀扎进洛亚的内心。
W成功了，洛亚的确崩溃了。
他将怀着和W一样的心情，在结束乌萨斯的事情后一并死去——可这是故事，洛亚是文学家，他有资格给自己美好的结局。
牵起W的手，洛亚学着她，缓缓引导他掀开自己的衣领。
心口处有一个长长的，狰狞的疤痕，宣告着伤势的骇人。
“看见了吗，没事不要把匕首对准自己，W小姐。”
洛亚咧嘴一笑。
当军警发现他时，洛亚是很冷静的。
不是因为其它，只是因为心脏的伤势单纯地说不出来话。
系统信物的触发还是被动的:
【很久之前，一名刚崭露头角的军事统帅，在数小时内重组了本被打散的众多骑士团，在那处峡谷，只靠血肉抵挡住乌萨斯军队三月有余。】
【金色的天马成为了乌萨斯挥之不去的梦魇，也成为了卡西米尔无坚不摧的长枪。】
【“骑士之证”隐藏效果:在一米的距离之内，你可以转移一次他人的致命伤势，且如果本次伤势无法立刻使你生命体征消失，则你迅速恢复（只触发一次）】
【“骑士的枪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守护。”】
“娘的，疼死我了。”
洛亚龇起牙来，想让彼此的气氛不那么沉重。
W被逗笑了。
不是被逗笑了，是突然觉得泰拉真好。
你死了，我也死了。
到最后却有你，也有我。
奇迹居然能在自己眼前发生两次。
“我到头来成了个笑话。”
“我只觉得心痛，你明明知道还来报复我。”
洛亚的唇渐渐向她靠近。
“还好，我不用承受双倍的痛苦。”
“还好，我们的痛苦结束了。”
他没有吻上去，而是抵住W的额头。
“你相信吗，如果我还活着，居然两年都没有来找你。”
“……”W闭上眼。
血污仍然布满她的衣物。
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失而复得，和劫后余生。
无论是W还是洛亚，这两样都占了。
“我没想过活着回去，”W睁开眼，“你个畜生就庆幸吧，居然有个贱种女人会为你活着。”
她一脚飞踢揣在洛亚的腰上，给他踢出了好几步。
“你决定待在乌萨斯了？”
“你得陪我，不然我什么都干不成了。”
“你的嘴一直很厉害，”W又沉默下来，盯住洛亚的眼睛，“你是不是又要死一次？”
“在乌萨斯我死不了。”
洛亚没说脑袋里的黑蛇，这玩意抓灵魂厉害得很。
“……”
W不说话了，她原本想起卡兹戴尔的事，想起女儿的事。
想问问他发生了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
但最终只是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盯着他严肃写作的侧脸。
她对谁都不冷不热，文化不高，嘴臭，素质低下，心狠手辣——但只有洛亚，只有洛亚不一样。
W从不问他从哪来，要去做什么，只要他爱自己就足够，哪怕吃了这样的亏，哪怕因为这点而死去。
也许W就是这样一个贱女人。
但不是。
因为卡兹戴尔的绝望已经不复存在了，这个渴求光明的女孩也已经长大了。
“洛亚。”她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也像往常一样停下笔。
一样的，没人知道初来乍到，生于阳光下的地球人，在这片充满绝望的大地上遇到她，是多么的奇迹。
洛亚等待W开口。
但等来的，却让他手足无措:
“我……给你这个杂种，生崽了。”
——————
切尔诺伯格的城郊还有一处简易营地。
会议开始了。
乌萨斯的大资本家悉数到场。
一张圆桌，九个人围坐。
为了保持会议的气氛，他们特意选用了暗点的灯光。
“刺杀失败了，他们一个也没死。”
大胡子男人率先发言，也让右侧的同僚诧异无比:
“我们发动的刺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哪次像今天这样动静这么大，圣骏堡都来问责了。”
“我们可没有提前开战的打算，哪个小兔崽子想嫁祸给我们，真该死啊。”
“是啊，真该死啊。”
代表们一发言，会议上沉重的气氛散了个一干二净。
“好了好了。”大胡子无奈至极。
三分钟后，会场重新冷静下来。
他拿出一本书——《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
“这个该怎么处理？”
“这不是那群感染者的破书吗？”
一名代表认出了他，大笑着摇头。
“骂的是那群老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该头疼的是他们，养的狗噬主了。”
“哈哈哈……”
会场又一阵哄笑。
不干涉传播的决定就这样定下了。
之后众人又讨论了其他议题，散会后，他们勾肩搭背，作为阶级盟友，探讨着待会去哪里消费，喝什么样的酒。
没人在意一本小小的书能掀起什么风浪，就算能掀起，也和他们无关。
——如果“L”真的死了，如果下一本书没有发表的话，的确是的。
圣骏堡，皇宫。
年轻的皇帝拿起切尔诺伯格刺杀事件看了又看，然后放在一边，接着拿起那张军队调动的报告，叹息一声。
“维特，如果真的开战，乌萨斯会浴火重生吗？”
“不会，”老议长果断地回绝，“只要陛下您没有胜利，无论哪方，都不会把乌萨斯带往光明。”
“……”
皇帝闭上眼，面容憔悴，又缓缓开口道：
“如果要终止战争，是不是只有这个方法了。”
“是的。”
“……我希望我不会成为乌萨斯的罪人，将先皇们的帝国葬送。”
皇帝最终在那份《切尔诺伯格市紧急处理方法》上盖下印玺。
上面有一行醒目的字眼。
——“为了帝国团结一致，必要时候强制切尔诺伯格市撞向龙门。”

第二十四章 我们选择风暴
下午，接近黄昏。
阳光透过叶隙散射入树林中，一辆车在其间呼啸穿行。
W坐在副驾驶，有搭没一搭地聊着琐事。
洛亚专心致志开车，偶尔抽空回她一句。
“你的女儿，怎么办？”W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应该是我们怎么办。”
洛亚到现在脑袋都有些发懵。
“呵。”
W嘲笑一声，过了好一会才继续开口：
“我只看了她一眼……那小崽子挺特别。”
“哦，特别在哪？”洛亚语调一扬。
突然出现的女儿钻进男人的内心，但他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父亲的准备。
刚说完，W忽的摘下他的帽子，洛亚连忙踩下刹车。
“哈，果然……”
她微微失神，缓缓将帆布帽戴了回去。
怪不得。
怎么可能呢。
萨卡兹与萨卡兹的孩子，不但血液中不含源石，头顶上也没有角。
“……需要我解释吗。”
“没必要。”
W重新躺倒在座位上，闭上了眼。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事了，我们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崽子没有萨卡兹的命，不也挺好的。”
于是车辆重新开动，在抵达目的地时，W紧了紧黑色斗篷，重新戴上了兜帽。
还是上次的地点，塔露拉等候多时了，身旁站着阿丽娜。
这次前来的主要目的是稳住自己的基本盘。
最激烈的斗争就要开始了，儿女情长不得不暂且搁置，整合运动也必须走向成熟。
“芜，来自乌萨斯的虫豸正在向整合运动逼近。”
洛亚笑了笑，活跃现场的气氛。
毕竟面前这两人谁都有些紧张的。
塔露拉配合地出声：
“伟大的老师于今日抵达自己忠诚的整合运动。”
“哈哈，我可远远谈不上伟大。”
挥了挥手，洛亚压低帽檐，一行人向整合运动驻地走去。
塔露拉乜斜了一眼跟在老师身后，一言不发的斗篷女。
认出来了，但是没有必要说，这些私事和她无关。
洛亚这次的造访突如其来，除了塔露拉和阿丽娜，没有任何人知道消息。
大家也还是正常工作，该生产的生产，该放哨的放哨。
洛亚扫视营地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随后又独自逛了一圈，回来又问了一些信息。
整合运动大本营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四五千个，拥挤在一片大空地中，还是住在营帐里，仓库，武器库这些有专门的木制仓库。
按照塔露拉的说法，整合运动目前有好几万人，但都非常分散。
总结来说:条件简陋，武力薄弱，除了几支人数稀少的精英部队，剩下的都是乌合之众。
根据柳德米拉的情况，思想建设也不到位。
越想越无奈，洛亚现场拿出笔和纸，写下:《对领袖塔露拉的严厉批评》。
也不算是批评，就是把塔露拉这两年的建设说了一遍，然后递给她看。
塔露拉面红耳赤地低头，不敢吭声——真像老师与学生。
“带我去你的营帐。”
洛亚差不多考察完了，让塔露拉带路。
W和阿丽娜守在帐口，时不时就能听见洛亚的斥责声。
他坐在地上，分析着整合运动存在的问题，边说边写，教塔露拉如何去做。
塔露拉站着，弯着腰凑近点挨骂，眼睛还盯着洛亚面前的纸张，始终都在“明白”，“嗯”，三个字中循环。
但她的确很能悟，边听边思考，遇到不懂的就问，例如为什么要争取工农，为什么要建立报社。
时间从下午来到黄昏，由黄昏来到晚上。
今天整合运动打破了夜晚熄灯的规定，领袖营帐内一直散发着光。
塔露拉没有注意到夜已经寂下来了，全部精力放在老师的话上。
直到最后一个字符落下，洛亚才停下嘴。
纸面上，《整合运动纲领》，《运动工作方向》，以及《组织改革总方案》已经完成。
塔露拉听着老师的话，忽然有些畏缩。
这是一个古老帝国的生死存亡，而自己恰好站在这个位置。
从雪原而来的小小组织根本没有想过这个时间居然来的这么快。
她还没有成长起来，需要时间。
于是老师拉着自己一块坐下，用那双灼灼的目光对视。
“领袖塔露拉。”他厉声喊道，“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一场决定乌萨斯政权归属的斗争。”
“我希望你能认清整合运动的幼稚，并做好与乌萨斯几个集团军战斗的打算。”
“敌人吃的食物是农民种的，敌人用的武器是工人造的，敌人还没认识到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所以看上去他们很强，但我们未必不能胜利。”
老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露出一丝笑容。
公事结束，接下来是私事。
他轻轻道：“我走的太早，好多东西没有教给你，是我的错。”
“不必害怕，接下来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剩下的交给我。”
说完，洛亚正准备起身。
塔露拉忽然明白老师为什么能在卡兹戴尔成功了。
在悸动的促使下，她忽的抓住他的手。
洛亚低下头。
那双眼眸居然与自己有了几分相似。
一簇小火苗在其中燃烧。
“老师，”塔露拉不再动摇了，“我们和他们斗到底，皇帝也一样。”
“嗯，皇帝也一样。”
洛亚笑着点头，压低帽檐，转身走出营帐。
塔露拉整理桌面上的手迹，大概十分钟才走了出去。
那道只能看见半张脸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但听课的却远远不止是塔露拉。
还有霜星和她的雪怪小队，还有爱国者的盾卫，浮士德的弩手部队……很多很多，不知何时围在了营帐四周。
“伙伴们，最艰难的时刻要到来了。”
塔露拉引声高吭。
另一边，洛亚和W被拦住了去路。
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车前，浑厚沉闷的声音从盔甲中发出：
“我能感受得到，先生，你的身上曾经有整个种族的印记……它还是你的，不过暂时遗失了。”
仿佛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说完他就让开了道路。
没有说话，洛亚驱车向前方驶去。
耳边还有最后的两句话：
“感谢您，先生，无论是整合运动，还是卡兹戴尔。”
“如果这次还能侥幸苟活，我想回去看一看。”

第二十五章 乌萨斯大瘟疫
切尔诺伯格城区有这样一群人。
他们白天混迹在酒吧，夜晚露宿在街头。
纹上纹身，剪一个非常新潮的发型，有的甚至刻意在脸上划出一道疤，作出很凶恶的样子。
这群人被称之为地痞流氓，绝大多数是辍学，又不愿意工作的年轻人——但也有的比较特殊，因为别的原因才变成这样。
夜晚的十三号街区聚拢了这样一批人，大概二十几个。
差不多十二点钟了，街灯依然亮着，小巷口时不时传来抱怨声。
“老大，那人到底还来不来。”手下的人有些不耐烦了。
被称为老大的是这片街区最大的混混，他家里有点身份，还是个中学生。
靠在墙上，老大扔掉烟头，正巧砸在坐着的老二头上。
“你……”
老二抬头瞪了老大一眼，让他颇为尴尬地挠头。
这个老二是新来的，但他也是中学生，跟老大一样，因为和家里闹了矛盾，一气之下就加入了。
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成了老二，与别人不同，他既没有疤也没有烫发，与老大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这群流氓已经等了两个钟头，但老大继续等。
一直等到十二点整，角落里才窜出一道人影。
她穿着黑色风衣，下半张脸被面罩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而那双眼——老大是看过的，和那些军警，还有军人一样。
杀过人，而且不少。
老大打了个寒颤，后悔接下这笔生意，强撑着开口：
“要我们做什么？”
“卖书。”
她掏出一大笔钱，甩在地上。
“卖的钱归你们，我只要你们卖完，做不做？”
“做，做……”
一听这话，周围的小弟顿时炸开了锅，老大还没开口答应，就急忙应下。
我***的*，这能是什么好事吗？
老大气的牙痒痒，但又怕反悔了对面直接给自己杀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下一秒，又有几人翻墙而入，带来一箱又一箱的书籍，箱子是纸盒，上面没有任何字。
“五百本书，七天之内卖完，我们就还有合作。”
冷冷地说完，她便带着人走了，像是去了下一站。
老二捡起那笔钱，娴熟地分给大伙。
众人乐开了花，纷纷感谢他和老大。
而老大，只是惆怅地点起一根烟，丝毫高兴不起来。
怎么卖，卖给谁，后果是什么？
和这些人不同，老大到底是贵族出身，考虑的也更多。
想了想，他说：“分一下书吧，定价十切尔文……我和老二一人拿两箱，剩下的其他人分。”
“好，听老大的。”
二十个人分完书就各自分道扬镳了，只剩下老大和老二。
“你准备卖去哪？”老大随口一问。
“学校呗。”老二扛起箱子，漫不经心地答。
倒是个好主意。
明天一早就去学校抛售，里面看书的人多，更不用说老大决定免费。
“我先去把书背过去，你呢？”
“一样。”
老大说完，抄起箱子就往切尔诺伯格第四中学走去。
而老二则是去往彼得海姆中学。
然而在去学校的路上却出了一些意外。
深夜的过道上，还有一群人小声交谈着。
他们其中一个发现了他，随后猛的冲了过来。
老二面色突变，想跑，但箱子太重，一个转身导致身体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你这条野狗，可算让我逮到你了。”
中年男人冲到老二跟前，脱下他的裤子开始一巴掌一巴掌的打。
因为手上灰尘太多，直接给屁股打了几个黑色手印。
在老二不断的认错和身边人的劝说下，他才停下了动作。
“为什么不回家，你知不知道你的妈妈多担心你！”
“……”
老二倔强地扭头，选择不回答父亲的话。
于是父亲更怒了，抬手又要打，但被一个人拦下。
“等等。”一道年轻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辆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
驾驶位上的人摇下窗户，露出半张脸。
车主打量着这群人。
也许是因为加工加得太晚，他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身上的工装来不及换，脏的很，眼里有说不出的疲惫。
“你们是工人？”他问。
“是的，先生。”
一看见这辆价值不菲的车和车主的打扮，父亲讨好似的说。
听到回答，车主兴高采烈地下了车想和他握手，但父亲嫌自己手脏，犹豫了一会没有握上去。
“真是……”
车主无奈，脱下自己的外衣在地上踩了两脚，然后又穿在身上，笑道：
“现在我和你们一样了。”
虽然衣服还是没自己的脏，但面前独特又怪异的老爷的确赢得了在场工人的好感。
“这是你的孩子吗？”老爷又问。
“是的，让您看了笑话。”父亲又瞪了老二一眼。
于是老爷也看了一眼他——很熟悉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充满和不服，甚至还有一丝恨意。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老爷柔声道，弯下腰与他平视。
这双眼睛不像老二以前见过的老爷，一点都不像——很暖。
于是老二开始痛骂父亲，痛斥他一个星期都不回来几次，好不容易回来也只待一会，哪有脸说自己，哪有脸提母亲。
父亲也怒了，当着老爷的面就开始回击，父子俩开始彼此攻伐。
过了好一会，当这场战争逐渐平息之时，老爷才轻轻地开口：
他对儿子说：“你的父亲的确要养活你们一家，他很辛苦，你骂的不该是你的父亲。”
他又对父亲说：“你应该理解你的儿子，他很痛苦，从小就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你斥责的不该是你的儿子。”
最后，老爷的视线投向那两个箱子。
他打开其中一箱，一本一本递到这些工人手上，随后又看向老二。
“和你的父亲从书中找答案吧，孩子。”
“十切尔文一本对吗，我出二十一本。”
掏出钱，老爷就驾车走了。
老二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就看见那辆车融入夜色。
还剩下一些书。
他看见了书的标题:《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民众精简版）》，作者：“L”。
没有再说话，老二扛着书，跟随父亲回了家。
今夜，开始了。
一场瘟疫开始在切尔诺伯格内传播，不仅是切尔诺伯格，还有乌萨斯帝国内许许多多的城市和郊区。
它扩散迅速，且势不可挡，要将所有的贵族通通逼死。
而瘟疫的始作俑者刚刚结束在整合运动的行程，回到了自己的家。
夜深人寂，妻子也已睡下。
他又燃起桌上的台灯，写起一本伟大的作品的手稿

第二十五章 瘟疫
切尔诺伯格城区有这样一群人。
他们白天混迹在酒吧，夜晚露宿在街头。
纹上纹身，剪一个非常新潮的发型，有的甚至刻意在脸上划出一道疤，作出很凶恶的样子。
这群人被称之为地痞流氓，绝大多数是辍学，又不愿意工作的年轻人——但也有的比较特殊，因为别的原因才变成这样。
夜晚的十三号街区聚拢了这样一批人，大概二十几个。
差不多十二点钟了，街灯依然亮着，小巷口时不时传来抱怨声。
“老大，那人到底还来不来。”手下的人有些不耐烦了。
被称为老大的是这片街区最大的混混，他家里有点身份，还是个中学生。
靠在墙上，老大扔掉烟头，正巧砸在坐着的老二头上。
“你……”
老二抬头瞪了老大一眼，让他颇为尴尬地挠头。
这个老二是新来的，但他也是中学生，跟老大一样，因为和家里闹了矛盾，一气之下就加入了。
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成了老二，与别人不同，他既没有疤也没有烫发，与老大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这群流氓已经等了两个钟头，但老大继续等。
一直等到十二点整，角落里才窜出一道人影。
她穿着黑色风衣，下半张脸被面罩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而那双眼——老大是看过的，和那些军警，还有军人一样。
杀过人，而且不少。
老大打了个寒颤，后悔接下这笔生意，强撑着开口：
“要我们做什么？”
“卖书。”
她掏出一大笔钱，甩在地上。
“卖的钱归你们，我只要你们卖完，做不做？”
“做，做……”
一听这话，周围的小弟顿时炸开了锅，老大还没开口答应，就急忙应下。
我***的*，这能是什么好事吗？
老大气的牙痒痒，但又怕反悔了对面直接给自己杀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下一秒，又有几人翻墙而入，带来一箱又一箱的书籍，箱子是纸盒，上面没有任何字。
“五百本书，七天之内卖完，我们就还有合作。”
冷冷地说完，她便带着人走了，像是去了下一站。
老二捡起那笔钱，娴熟地分给大伙。
众人乐开了花，纷纷感谢他和老大。
而老大，只是惆怅地点起一根烟，丝毫高兴不起来。
怎么卖，卖给谁，后果是什么？
和这些人不同，老大到底是贵族出身，考虑的也更多。
想了想，他说：“分一下书吧，定价十切尔文……我和老二一人拿两箱，剩下的其他人分。”
“好，听老大的。”
二十个人分完书就各自分道扬镳了，只剩下老大和老二。
“你准备卖去哪？”老大随口一问。
“学校呗。”老二扛起箱子，漫不经心地答。
倒是个好主意。
明天一早就去学校抛售，里面看书的人多，更不用说老大决定免费。
“我先去把书背过去，你呢？”
“一样。”
老大说完，抄起箱子就往切尔诺伯格第四中学走去。
而老二则是去往彼得海姆中学。
然而在去学校的路上却出了一些意外。
深夜的过道上，还有一群人小声交谈着。
他们其中一个发现了他，随后猛的冲了过来。
老二面色突变，想跑，但箱子太重，一个转身导致身体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你这条野狗，可算让我逮到你了。”
中年男人冲到老二跟前，脱下他的裤子开始一巴掌一巴掌的打。
因为手上灰尘太多，直接给屁股打了几个黑色手印。
在老二不断的认错和身边人的劝说下，他才停下了动作。
“为什么不回家，你知不知道你的妈妈多担心你！”
“……”
老二倔强地扭头，选择不回答父亲的话。
于是父亲更怒了，抬手又要打，但被一个人拦下。
“等等。”一道年轻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辆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
驾驶位上的人摇下窗户，露出半张脸。
车主打量着这群人。
也许是因为加工加得太晚，他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身上的工装来不及换，脏的很，眼里有说不出的疲惫。
“你们是工人？”他问。
“是的，先生。”
一看见这辆价值不菲的车和车主的打扮，父亲讨好似的说。
听到回答，车主兴高采烈地下了车想和他握手，但父亲嫌自己手脏，犹豫了一会没有握上去。
“真是……”
车主无奈，脱下自己的外衣在地上踩了两脚，然后又穿在身上，笑道：
“现在我和你们一样了。”
虽然衣服还是没自己的脏，但面前独特又怪异的老爷的确赢得了在场工人的好感。
“这是你的孩子吗？”老爷又问。
“是的，让您看了笑话。”父亲又瞪了老二一眼。
于是老爷也看了一眼他——很熟悉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充满和不服，甚至还有一丝恨意。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老爷柔声道，弯下腰与他平视。
这双眼睛不像老二以前见过的老爷，一点都不像——很暖。
于是老二开始痛骂父亲，痛斥他一个星期都不回来几次，好不容易回来也只待一会，哪有脸说自己，哪有脸提母亲。
父亲也怒了，当着老爷的面就开始回击，父子俩开始彼此攻伐。
过了好一会，当这场战争逐渐平息之时，老爷才轻轻地开口：
他对儿子说：“你的父亲的确要养活你们一家，他很辛苦，你骂的不该是你的父亲。”
他又对父亲说：“你应该理解你的儿子，他很痛苦，从小就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你斥责的不该是你的儿子。”
最后，老爷的视线投向那两个箱子。
他打开其中一箱，一本一本递到这些工人手上，随后又看向老二。
“和你的父亲从书中找答案吧，孩子。”
“十切尔文一本对吗，我出二十一本。”
掏出钱，老爷就驾车走了。
老二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就看见那辆车融入夜色。
还剩下一些书。
他看见了书的标题:《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民众精简版）》，作者：“L”。
没有再说话，老二扛着书，跟随父亲回了家。
今夜，开始了。
一场瘟疫开始在切尔诺伯格内传播，不仅是切尔诺伯格，还有乌萨斯帝国内许许多多的城市和郊区。
它扩散迅速，且势不可挡，要将所有的贵族通通逼死。
而瘟疫的始作俑者刚刚结束在整合运动的行程，回到了自己的家。
夜深人寂，妻子也已睡下。
他又燃起桌上的台灯，写起一本伟大的作品的手稿

第二十六章 向校园扩散
除了遥控第四集团军和与工业贵族斡旋，洛亚的事就只剩写作。
代办事项还有受鲍里斯邀请的学校访问，不过那也是几天之后的事。
夜很静，也很暗——只有笔的“刷刷”声和台灯的昏黄。
楼下的柳德米拉朝他挥挥手，示意任务完成便离开了。
洛亚回头看了眼妻子，继续伏案写作：
“资产阶级（即以当今源石工业的工厂主为代表的阶级）曾经在历史在起到过非常革命的作用。”
“它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旧贵族阶级（即以军功，军队为基石的，依靠土地剥削为经济来源的贵族）的东西都基本破坏了。”
“血峰战役之后的新旧斗争是以上所说的典型代表……”
写到这，洛亚停笔，忍不住转头想再看一眼妻子——不见了。
下一秒，冰冷冷的铳抵住自己的脑袋。
“四点了。”她淡淡地说。
“我知道，”洛亚伸手想将枪口移走，但又被移了回来，无奈道：“你睡不着？”
W没有回话。
“也是……”洛亚笑了笑。
拉着她的胳膊轻轻一拽，W顺势倒在怀里。
就这样再一次感受彼此的体温，两三年了，只有对方的气息才能让憔悴的心恢复活力。
过了一会，洛亚睁开恍惚的眼，有些疲惫：
“你说，都快七年了，我图个什么，抛妻弃子的，还弄得女儿没了父母。”
“我也有病……都一样。”
他说完没有再开口。
W沉默着看向桌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稿，一阵冷笑：
“怎么，想让我理解你，洛亚，你觉得可能吗。”
“你知道我从来都理解不了你，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说着，被抓住了手。
洛亚将它攥紧，轻声道：
“不是这个意思……等乌萨斯的事结束，我们一起去看看那孩子，好吗？”
“好，”W想也不想地答应，但随后，话语凝练出恨意：“我说‘不’能怎样？”
“不理解又能怎样，谁让我当初碰见了你，洛亚，告诉我，除了你，我还能去哪？”
“你成功了，崽种，你这个，玩弄人心的，最卑鄙的畜生。”
W的眼睛在哭泣。
洛亚由着她骂。
她没说错，洛亚的确是个玩弄人心的畜生。
夜就这样过去。
黎明到来，在桌前坐了一夜的不止洛亚。
彼得海姆中学，图书馆。
索妮娅揉了揉发胀的眼睛，转过头看向初生的朝阳。
她还是坐在以前三人组的位置，靠窗，面向阳光。
玻璃上倒映出一个人影，索妮娅看了好一会才看出来，这个发丝凌乱，眼睛布满血丝的人是自己。
“看看你这怂蛋样，索妮娅，你那天的怒气都去哪了！”
她举起拳头狠狠给了玻璃上的自己一拳，但反馈来的只有疼痛。
索妮娅稍微清醒了片刻，又坐回原位，抄起笔继续开始写：
“莫里亚蒂只需要揭发福尔摩斯是个感染者就可以彻底毁掉他，可面临这个宿命的对手，他竟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感染者这个词汇萦绕在他耳畔，感染者，感染者，感染者，感染者……”
三个字在纸上不停地不停地重复。
“呼。”索妮娅猛然呼出一口气。
马不停蹄地打开另外两本被翻烂的书，一本是《对乌萨斯帝国政府的思考》，还有一本是新搞到手的《帝国倒塌的可能》——两本都是塔露拉所著。
可惜它们已经不能让索妮娅明白更多了。
她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直到后颈受击，昏了过去。
身后的罗莎琳叹息一声，随后坐到一旁。
她叫了她好几声，可她听都没听见，更不用说回应。
那个男人被带走了之后，乌萨斯就好像变了一样，变得狰狞而恐怖。
胳膊撑着桌，罗莎琳用一双手拖住腮，呆呆地注视起趴倒在面前熟睡的索妮娅。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直到黄昏光顾，索妮娅才转悠悠地醒来。
视线稍微向上看了一眼罗莎琳，没有起身，维持着趴桌的姿势，双眸恍然而混浊。
“如果没有洛亚该多好，”她喃喃道，“乌萨斯还是伟大乌萨斯，感染者还是邪恶感染者，军人还是荣耀军人。”
“可知道了就骗不了自己，也想让其他人也知道，罗莎琳，这是不是我们这个年龄特有的幼稚。”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罗莎琳扭过头。
和索妮娅不同，她只感觉忧愁，前所未有的忧愁——充满活力的女孩再也没笑过。
“想明白了！”
索妮娅猛的跳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一惊一乍的。
睡了一觉，人也清醒了许多。
她举起拳头，狠狠地敲了下桌子。
“妈的，谁怕谁啊……罗莎琳，我们一起干。”
“干，干什么？”
“干倒乌萨斯这狗娘养的，我决定了，就成立一个组织跟他们干。”
说着，索妮娅大踏步走出图书馆，到门口时刚好碰见有人要进来，还提着一个大箱子。
“你……你好……”
没想到突然撞见索妮娅，这人有些畏畏缩缩，但还是硬着头皮指了指箱子。
“买书吗，十切尔文，新进的。”
“额……”
索妮娅看了看身后的罗莎琳，又看了看他——这人是在图书馆推销么？
有些好笑，索妮娅随手拿起一本，扫视了一眼封面。
“……”瞳孔不自觉瞪大。
索妮娅看到了作者的名字——一个反复出现在洛亚口中和塔露拉书中的名字，“L”。
她翻开序言：
“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这片大地……”
“……我不是在批评讽刺乌萨斯政府，我是在向整个乌萨斯统治阶级开战。”
——————
“好一个序言！”
看到这，安娜合上书，饶有兴趣地问：
“你知道你卖的是什么吗……啊，我不问这个，这本书你都卖给了谁，说有名的人就行。”
“额，娜塔莉娅·罗斯托娃会长。”
“好，我买了。”
安娜爽快地付了钱，带着书走在路上边走边读，心中泛起的波澜逐渐壮大，直到变成惊涛骇浪。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书……”

第二十七章 同学,你与我有缘
“罗斯托娃……罗斯托娃！”
“啊……”
门外老师的喊声让娜塔莉娅从书中缓过神来。
她抬起头，不知不觉一夜已经过去——天亮了。
“罗斯托娃，你在里面吗？”
“抱歉，这就来。”
有些慌忙地回应了一声，娜塔莉娅连忙合上书，花费了一些时间整理好穿戴，这才打开寝室门。
“学生会通知我来看看，他们没有找到你。”
“有些没休息好，抱歉。”
“没有关系，”老师转身，“还有一个小时时间，好好准备。”
说完便先行一步离去。
娜塔莉娅愣了愣神，看了看天色——晴空万里，又看了看楼下——空无一人，随即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因为看了一夜书而发懵的脑袋瞬间清醒，娜塔莉娅举止粗鲁地掩嘴惊呼一声，快步跑向学生会所在的地点。
跑了大约五分钟，经过一个拐角，不远处的学生会堂大门前已经聚集了一群学生，都是学生会的同僚。
娜塔莉娅呼出一口气，调整状态，面带歉意地走上前。
“很抱歉，因为我的疏忽差点毁了这场仪式，但道歉的话只能之后再说了。”
时间紧迫，她拿出会长应有的样子，凝声道：
“各位，你们的工作是否已经准备就绪。”
“没有问题了。”
副会长点点头，没有人在这个关头追责。
幸好自己只负责接见……娜塔莉娅松了口气。
一个小时就这么过去。
当一切准备就绪，所有人都屏息敛声之时，切尔诺伯格第四中学的大门敞开了。
横幅，红毯，还有早已等待多时的仪仗队——站在红毯旁，个个穿戴整洁脸上盯着假笑，齐声高喊:
“欢迎公爵阁下莅临本校。”
给洛亚一下整不会了。
“这……”
“这些都是学生们自发为您准备的……哈哈……”
兴许是连自己都觉得尬，鲍里斯挥挥手将学生们遣散。
洛亚一直很反感这样的形式主义，无论是因为前生受尽欢迎领导的折磨，还是因为今世活在战火纷飞的卡兹戴尔。
“那就希望我的魅力下次不会这么大了。”
笑了笑，洛亚带着幽默的口吻说着，同时习惯性地压低帽檐，遮住半张脸。
之后半小时，鲍里斯带着他在行政区逛了逛。
不得不说切尔诺伯格第四中学非常大，比彼得海姆中学这种穷人学校不知大了多少倍。
——当然更不用说还有个以国家命名的烂大学。
鲍里斯向洛亚介绍切尔诺伯格的教育生态和发展，话里话外都掺杂了一些意思，无非是讨好洛亚寻得靠山，顺带打听一下接下来会有什么动静。
洛亚对此早已预料，回答得含糊其辞，毕竟在巴别塔这么久多少跟凯尔希学了点。
来到教学区边缘，鲍里斯停住脚步。
“公爵阁下，接下来将由学生会长娜塔莉娅·罗斯托娃协同参观。”
说完，他喊了一声“罗斯托娃”，紧接着一个白发少女挂着优雅的微笑缓缓走来。
“公爵阁下，向您问安。”
娜塔莉娅无可挑剔地行了一礼，手心却已冒出汗来，可面前的恶鬼却出人意料的友好。
“你好，罗斯托娃。”
洛亚打量了一眼这个有些害怕的学生，不明白这份对自己的恐惧从哪里来。
见鲍里斯还有跟上的意思，可洛亚实在是不想听他的吹捧了，于是抬起权杖随便指了一个方向，示意他离开。
鲍里斯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识趣地离开。
洛亚和娜塔莉娅并肩走在林荫道上。
学校的绿化做得很好，种的也都是些名贵的花，这个时节刚好花开，芬芳填满了这条小道。
娜塔莉娅说着客套话，向洛亚介绍学校的日常，洛亚也不厌其烦地听着，时不时回两句。
走的累了便坐在长椅上歇息，娜塔莉娅不敢坐，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被洛亚拉着坐下。
孩子口中的校园生活总是充满希望的色彩，洛亚不自觉又想起卡兹戴尔大学，放松了许多。
而娜塔莉娅却没有这么悠闲，心脏砰砰直跳，但良好的教养让她保持面上的冷静和优雅。
“乌萨斯的军功贵族是战争利益的直接获得者，他们骇人地将乌萨斯民众当成利益制造机的原材料，明里暗里地食人血肉。”
“最具代表性的便是掌握集团军的几个公爵。”
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回荡在心头。
娜塔莉娅只是因为好奇买了这本书，但书上附着的魔力让娜塔莉娅这个青年学生跟着“L”的思路一起，剖析乌萨斯这个庞大的帝国，探索贵族壮大的秘密。
自己所爱戴的祖国丑恶而肮脏，她本能地反击书中的观点，就这么在书中度过了一晚，却还没有找到能够反驳的证据。
而娜塔莉娅出身的罗斯托夫家族和鲍里斯是合伙人，两家都是小小的工业新贵，从小就生活在对军功贵族狠毒的耳濡目染之中。
现在，最大的阶级敌人，食人恶魔的头领之一就在自己身边。
在紧张、焦虑与恐惧中娜塔莉娅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不仅是因为身体的疲劳，更是因为心理的压力。
“罗斯托娃，罗斯托娃……”
半梦半醒之间，不知有谁在喊她的名字。
娜塔莉娅强撑着睁眼，看见了面前的这张脸，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即余光扫到边上的权杖，吓得跳了起来。
“啊！非常抱歉，公爵阁下。”
“你看起来很累。”
“……抱歉，抱歉。”
娜塔莉娅被吓得有些失态，低头不敢看他，嘴里不停地说着道歉的话，三分钟后才小心翼翼抬起头，偷瞄了一眼。
——他的眼神意外的温和，还带着一丝笑意:
“你去休息吧，罗斯托娃同学。”
“啊……”
“没关系，是我让你休息的，去吧。”
洛亚开怀一笑：“下次鲍里斯再让你做这种事就狠狠抽他嘴巴，就说是我命令的，他保准不敢吱声。”
“走了。”
说完，洛亚拿起拐杖头也不回地离开。
知道自己在这娜塔莉娅不敢走，所以他特意走的很快，迅速不见了踪影。
“……”
和想象中的恶魔反差好大……
娜塔莉娅愣神地看着这位公爵离开。
迷迷糊糊之间，居然没有报告鲍里斯和教师，直接去休息了。
说休息也不是休息，娜塔莉娅好像走火入魔了，走到寝室拿起书。
为了防止和早上一样找不到自己在哪，她特意来到图书馆——没有人。
那就自己看自己的吧。
娜塔莉娅接着昨晚的进度继续读，读着读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罗斯托娃，罗斯托娃……”
又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声音熟，场景也熟。
娜塔莉娅睁开疲惫的眼，略微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黄昏，还有一张笑脸。
“你好，罗斯托娃同学，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

第二十八章 今日的夕阳
娜塔莉娅浑身一个激灵，刚要跳起便被一双手按住肩膀，坐了回去。
“你们这些学生啊，不要听风就是雨。”
指了指桌上的书，洛亚在对面坐下，打量了一眼这里的环境。
贵族学校就是贵族学校，连书架和书桌都用的是上等木材。靠椅像是沙发，绵软舒适，脚底下踩着的也是带着花纹的瓷砖。
夕阳透窗而入，真有一股古典贵族的优雅味。
洛亚又看了看娜塔莉娅，这孩子像是犯了死罪一样，死死低着头，等候发落。
“我很可怕吗？”
多少有点好笑，洛亚无奈摇头，想拿起桌上的书却被制止。
“啊，不要。”
娜塔莉娅惊呼一声，将手死死按在书上。
意识到这种行为非常失态，随即又解释道：“一本滑稽之作，就不污您的眼了。”
“可我就喜欢这种作品，”洛亚一把夺过书，翻到序言处就装模作样地皱起眉:“这书的内容可不怎么好。”
“是的……这本书是我，嗯……捡到的。”
娜塔莉娅瞎掰胡扯，万念俱灰地看着面前的公爵翻书的动作越来越快，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当神经紧绷到极致，心跳快得不能再快之际，一道声音突兀地插入。
“罗斯托娃会长，”安娜抱着书走了过来，看了看洛亚，问道：“这位是？”
“我是罗斯托娃的……朋友。”洛亚抢先一步回答。
安娜打量了他一眼——长得挺好看的，尤其是那双眼睛，但感觉总有些奇怪，明明看着很年轻，却怎么也没有年轻感。
视线下移，没想到的是他手上拿着的也是这本书。
“你觉得它怎么样？”安娜问道。
因为书中的内容太敏感，她还晃了晃自己的那本，表示是自己人。
“嗯，说得很好，这个叫‘L’的的确有两把刷子。”
洛亚笑着答，合上书递给完全僵硬住的娜塔莉娅。
安娜没有注意到异状，有些兴奋地坐到她的旁边，惊叹道：
“简直不可思议，我没有想到真的有人会将唯物辩证法用作于这个国家。”
“他看到了我的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个伟大的人……罗斯托娃会长，”
叫了一声娜塔莉娅，安娜继续道：“听说那个夸张的公爵已经走了，我专门来找你。”
“找我吗？”
娜塔莉娅不明白现在洛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顺着事态的发展来，于是困惑道：
“同学，我们之间似乎并不熟悉？”
“冒昧了，我是安娜·莫洛佐夫，听闻会长也买了这这本书，非常想知道你的看法。”
“没有特别的看法。”娜塔莉娅连忙摇摇头。
安娜原本是想拉着她上贼船，成立学生组织一起去社会上验证书中的观点，见她这样也不死心，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这本书带给自己的启发，试图勾起娜塔莉娅的兴趣。
但娜塔莉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反倒是洛亚听得津津有味。
说到最后，安娜反而激动了，拍桌而立，坚定道：“如果我的祖国已经腐烂，我愿意去改变她。”
“我同意，也相信你，”笑着站起身，洛亚拍了拍安娜的肩膀：“但是至少等你上了大学再做这些事，现在，保护好自己，好吗？”
说完，他戴上帆布帽。
“后会有期，娜塔莉娅·罗斯托娃，还有安娜·莫洛佐夫同学，很高兴乌萨斯还有这样一批追求进步的学生。”
洛亚离开了，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
“他到底是谁？”安娜问道。
娜塔莉娅只是摇了摇头，不仅是因为不能说，也是因为她的内心相当困惑。
军功贵族、公爵、洛亚，明明是一个人，却怎么看都像三个人。
另一边。
洛亚本来很早就离开了切尔诺伯格第四中学，但教师和作家当久了，对图书馆这类有种别样的痴迷，于是就去而复返。
没想到刚好撞见了睡着的娜塔莉娅，真有缘分。
重新从系统空间中取出蛇杖，洛亚在鲍里斯的欢送下离开。
回到家，准备再写点东西，刚拿起笔柳德米拉就突然跃上窗户，然后坐在窗檐。
W靠在门前玩着她的匕首，头也没抬一下。
柳德米拉看了她一眼，没有废话，直接道:“第一批书已经投送完了。”
“我知道了，”洛亚继续写着他的纸稿，“等待事态发酵就好。”
“嗯，”柳德米拉点点头，看向桌面，好奇道：“你又在写什么？”
“一份礼物。”
洛亚眨眨眼，将纸递给她看。
一篇文章，标题是：“乌萨斯贵族连一次平常的访问都要弄得人尽皆知”
“我准备办报，名字就叫……真理报。”
说着，洛亚拿回纸张继续写。
《布尔什维克宣言》马上就可以完稿，针对切尔诺伯格与整个乌萨斯的打击必须提上日程。
关键的一步便是传播渠道。
洛亚卡了系统bug，出版书直接发给塔露拉，借由整合运动之手出版，这样作者就是“L”而不是洛亚了。
但也因此丧失了系统的传播功能，所以得自己想办法。
大约半个小时，一篇快餐文就这么出来了，大致内容就是“乌萨斯的新公爵访问一所学校，居然弄得大张旗鼓”，以此来抨击乌萨斯贵族的腐败。
内容绝对真实可信，而且当事人也不会追究。
洛亚写着写着就忍不住笑，还给柳德米拉看了看，她也乐得不行。
W呢？W看着他笑，自己也笑。
即使她们其中一个迷茫不已，另一个矛盾重重，但至少这个男人在笑，她们也会不自觉地跟着笑。
尽管会在明天与帝国的斗争中生死未卜，但至少今天的夕阳很美。
——————
莱塔尼亚，乌萨斯，卡西米尔交界处，三人走出了群山，同样也在欣赏着这黄昏。
“可惜在卡兹戴尔很难见到这种景象。”
玛嘉烈呼出一口气，手中的盾牌重重地嵌到泥土中。
丽兹沉默。
玛嘉烈又看向一旁的闪灵——全身裹着黑袍，将脸隐匿在阴影中。
于是她叹息道：“就在这里分开吧。”
“如果见到阿米娅，帮我说一声对不起……走了。”
玛嘉烈再度迈开脚步，踏入祖国的领土。
而夜莺和闪灵则是走向了北方。
“把你送到罗德岛周围，我们就要分离了。”
闪灵突然开口。
“不一起回去吗？”
“不，”她摇摇头，“我没有颜面也没有资格去见阿米娅，还有那些萨卡兹。”
“我会在乌萨斯走上几个月……大概不会回去——无论是罗德岛，还是卡兹戴尔。”

第二十九章 继续吧,柳德米拉,继续长大
一周后。
【书籍已寄出，正在投送中，请持续关注系统信箱，等待来信。】
【特殊读者书信——功能修复中】
【普通读者书信——功能修复中】
【宿主:洛亚】
【当前声望:声名鹊起（解锁条件:名望1000000，匿名书籍3，发表书籍3）】
看了看人物面板，系统好久没升级过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复完。
通讯系统啊……
洛亚向后倾倒在椅背上，头枕双臂，看着洒在天花板上的晨曦发呆。
卡兹戴尔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有那些学生，以及闪灵，夜莺，斯卡蒂……
走的太急，没来得及交代后事，他们大概认为自己真死了。
……只能往好处想了，毕竟洛亚也清楚自己做过的承诺不是一个两个。
“你愁起来的样子怪好笑的。”
W学着柳德米拉突然从窗户跃进屋内，一脚把摇椅从桌前踢到门前，撞出一声闷响。
她不知道从哪搞了个新潮的款式，褪下了祖传的佣兵服，换上一身黑色便捷礼装，还顶着个帽子。
“啊，欠这么多债当然愁……你去买衣服了？”
“买？”W嗤笑一声，“你脑子糊涂了？”
说着便叉起腰，不耐道：“怎么，现在开始愁你的烂摊子了，这不前几天还和那个狗娘养的聊得风生水起吗？”
“……我对不起你。”
洛亚微微仰起身子，让她能够看到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就好……”
W别过视线，没有了先前的气势汹汹。
“这身怎么样。”
“公爵夫人。”
四个字的简单点评，道出了W的心思。
洛亚忍不住想抱抱她，刚起身，又一个人跳了进来。
“你养的小狼狗给你送信了。”追猎者递来一封信件。
W不待见这种人，干脆直接推门而出，应该是学做饭去了——她这几天都沉迷于此。
“……下次记得走正门。”
洛亚随手关窗，顺带上了锁。
追猎者没理他，又把窗户打开一跃而下——这傻大个的锐气被磨了不少。
自从W过来后，洛亚就让他跟着柳德米拉，防止那傻孩子出点意外。
追猎者跳出去后迟迟没有离去，站在楼下跟洛亚对视了好一会。
“你的书籍充斥着乌萨斯的肮脏，我很厌恶。”
甩出这一句后，他才迅速消失在视线之内。
“乌萨斯最不缺魔怔人。”
摇摇头，洛亚查看起了信件。
这是一封活动报告，写得很好，好到一点都不像她写的。
前言很长，写着一个故事:
“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只能完成一半，另一半……我不知道怎么说，写下来你自己看。”
“前天，大概快到中午了……”
就在一个富裕的城区，高楼集中，白天黑夜都人山人海的那里，从这片区域最高的大厦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他胡子修的很精致，还打着领带，领个公文包在门口。
领导劈头盖脸地给他骂了一顿，他还给人陪笑，唯唯诺诺连忙称是，丝毫不敢怠慢。
卑微至极的小人物。
柳德米拉摇摇头，放弃了继续观察，转而走向约定的地点。
这次不是小巷了，是一家酒吧。
在这里，弑君者的打扮甚至算不上潮。
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不一会，那个男人来了，手上又多了一个公文包。
中年白领来这是个稀罕事，不少年轻的女学生开始调戏他，这人也和刚刚一样一直陪笑，不时面露难色，惹得众人嬉笑。
可男人还是保持那个样子，在酒吧四下寻找，找到了弑君者。
两人对了暗号，男人笑道：
“前辈你好，代号我想好了，就叫风间。”
“……先不说这个，”弑君者冷眼搜刮着男人身上的一切，“你是那家军工企业的高级管理人员，为什么会想和我们联络？”
那人一愣，很快又恢复笑容：“过的不如意。”
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柳德米拉，虽然这人经过洛亚的情报网筛选确认不是间谍，但作为乌萨斯的精英，没理由做这种事。
“你的筹码呢？”柳德米拉索性直入正题。
男人打开了第一个公文包，里面是一叠叠文件。
“公司所有的剥削，贪污，和勾结证据都在这里了。”
他挠了挠头，还在傻笑。
柳德米拉看不懂，假装看了看，又放回原位。
“走了，确认没问题后再来找你。”
她说着起身就要离开，可身后的男人却叫住了她:
“前辈。”
柳德米拉回头，男人打开了第二个公文包，里面是钱，他所有的钱和所有值钱的东西。
“我也没别的能给大家了，就这些了。”
他还在笑，笑容像是镶在了脸上一样。
他说他的爷爷死在了乌卡战争，父亲死在了血峰叛乱，妻子和孩子因为矿石病去了雪原，自己也没什么好活了，如果帝国毁灭，以后没人像他这样了。
“那该多好……”
男人笑着，但眼看着就要哭——哭不出来，年龄大了，眼泪也干了，只会笑了。
最后，他突然收起笑容，认真，期盼，殷切，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问：
“真的有‘L’先生这个人吗，‘L’先生他，真的存在吗？”
“有……我是他的，联络员。”
“太好了，”男人又笑了，这次是真笑，重复着:“太好了。”
……柳德米拉久久无言。
前言的最后是这么写的：
“就和我之前接触的人一样，当他们问我认不认识你时，眼中总会多些东西。”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我确信不能把它玷污。”
“没有和他们一样的东西，那时的我突然觉得惭愧，惭愧我只是个复仇者。”
“所以，我可能无法继续开展剩下的工作，地下运动总联络官这个身份，我不能胜任。”
“你可以换人了。”
她写得斩钉截铁。
洛亚无言轻笑，拿起笔，在报告的最后写下一句：
“当你能看到我们眼中的东西，就证明你离我们已经不远了。”
“在最后，你会发现自己的内心其实很大，仇恨无法将它填满。”
“继续吧，直到你弄清楚那是什么为止。”

第三十章 我是,梅菲斯特
在洛亚阅读柳德米拉的报告时，塔露拉正在开会。
今时不同往日，整合运动终于也有了自己的会议室——一间大帐篷，有了自己的会议桌——虽然材料是随处可见的木头。
但没有椅子，都盘腿而坐。底下的干部，叶莲娜，浮士德，米莎，碎骨……阿丽娜坐在塔露拉身旁，审阅着今天会议的文件。
塔露拉扫视众人一眼。
为了营地安全，开会时爱国者负责岗哨，但还有一名干部没有来。
等了大概五分钟，塔露拉忍不住眉头一皱：“伊诺呢？”
“他去了流民之家，我去找他……”浮士德准备起身。
“不用了，”塔露拉挥挥手，厉声道：“梅菲斯特是整合运动的干部，已经不是什么小孩了，应该明白会议的重要性。”
“现在，开会。”
塔露拉给每个人分发了一份文件：《整合运动组织改革与地下运动发展总方案》。
“现在，我们从第一条讲起……”
——————
伊诺不是不来，而是走不开。
早晨到午间的时间段，无论是空气还是光线都是最好的，女孩硬要拉着他去河边抓鱼。
伊诺看离开会还有很长时间，就无奈答应下来，不曾想确实好玩。
“梅菲斯特，你还挺厉害。”
女孩叉着腰，看着两人身下有明显差距的两堆鱼，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
“哼！”
伊诺保持高冷，扭过头不屑道:“我在战场上更厉害。”
“吹牛。”
女孩不信，用手舀起一摊河水往梅菲斯特身上泼，但没想到带起了些许泥沙，和水一起黏在他的白衣上。
“对……对不起，我……”她说话忽然有些哆嗦。
“没事。”
伊诺假装不在意，伸出手抹掉它。
当然是抹不掉的，女孩知道梅菲斯特有洁癖，也知道他是什么人，所以轻咬嘴唇，不敢抬头。
“你这小孩……”
伊诺也很苦恼，不是苦恼衣服脏了，而是她忽然意识到两人身份的差距。
乌萨斯从不缺少老爷，少爷与小奴，它在社会上，更在人心之中。
气氛一下子消沉。
伊诺顿感索然无味，看了看时间，离开会还有半个小时。
“你给我烤鱼吃，就当赔我衣服。”
他随口道，索然无味地坐到河边，托着腮发呆。
女孩拿起随身携带的匕首，默不作声剖起了鱼，两三下就剖好一条，既精干又娴熟。
“你以前是杀鱼的？”
“嗯……”，女孩轻轻点头，补充道：“爸爸妈妈是。”
“那你……”
为什么来这？
后面几个字没有问出口，因为这个问题太蠢了，伊诺瞥见女孩手臂上遮不住的源石，停住口。
但女孩听明白了意思，擦了擦头上的汗滴，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大概是最后一条鱼了，她放慢了剖鱼的速度，鼓起勇气答：
“我……我想帮助大家，帮助同胞们……”
意料之外的答案，伊诺一愣。
很好的想法，但他们做的事不是什么美好的童话故事。
调整了下语气，伊诺装作不屑，嘲讽道：
“哈，就你？”
“你……”
女孩生气了，手上的动作一顿，但随后又泄了气，低头继续剖鱼。
“你呢，你是因为什么加入整合运动？”她小声问。
“我？”
伊诺想了想。
记得那时候是走投无路了，萨沙带着自己见到了塔露拉和阿丽娜姐姐，是她们收留了自己。
刚开始只是想有条活路，但后来呢，自己是因为什么想要成为干部，并且获得了塔露拉姐姐的承认？
往日的门扉被打开，回忆止不住地涌出。
直到木柴烧得噼里啪啦才将他唤醒。
伊诺扭头，远处，女孩已经用树枝穿好了鱼，架在柴上烤。
鱼体内的水分和她的眼泪一起被蒸发。
看了看时间，离开会还有十分钟，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喂，你，过来。”
伊诺叫了一声，女孩放下手中的鱼走了过来。
“做什么？”
“嗯，给你讲课……想要和我做一样的事，凭嘴上说说可不行。”
他从怀中拿出一本随身携带的小册子，是自己整理的内容，名字叫《‘L’思想》。
女孩不清楚梅菲斯特想要干嘛，但又不能拒绝，于是就坐在他旁边听他讲话。
伊诺花半小时讲了三页，然后说自己的故事——自己与那本书的故事，和“L”的故事：
“我不知道‘L’先生是谁，我们都不知道，或许塔露拉和阿丽娜姐姐知道，但不会告诉我们。”
“以前也一直想明白他是谁，但后来就不想了，因为他是谁根本不重要。”
伊诺忽然有感而发：“以前我和你一模一样……但是，你要明白，受欺负的不只有我们，不只有感染者。”
“我们是同胞，但我觉得要有个词语来说比同胞更值得相信，范围更广的人群，因为我们拥有相同的理想和志向。”
“嗯……”梅菲斯特冥思苦想，“同志，同志怎么样？”
女孩呆愣地点头。
“哈哈。”伊诺见她的傻样，和自己当初接触“L”真像。
女孩这会也不害怕了，气冲冲地鼓脸，不久后跟着轻轻地笑。
“谢谢你，梅菲斯特。”
“你还是谢谢‘L’先生吧。”
“略～”
她做了个鬼脸，不经意间又注意到梅菲斯特衣服上的黑泥，歉意道：
“鱼好像不能吃了，嗯……我唱首歌给你听？”
“唱歌？”伊诺轻轻一笑，“好，唱歌。”
“梅菲斯特要一起唱吗？”
“不，我听你唱。”
“好。”
女孩清了清嗓子，歌声很快萦绕在这一小片森林。
伊诺闭上眼沉浸其中，随着节奏轻轻晃动身子。
唱歌，好遥远的词汇，就像以前。
第一次长大，是在那件事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唱歌。
第二次长大，是在读那本时放弃了对那群人复仇的念头。
是，我已经不是躲在萨沙后面哭的小孩了。
我是梅菲斯特——整合运动的梅菲斯特。
伊诺睁开眼。
一曲终了，女孩不知何时跑到了树林入口。
“梅菲斯特，我一定会加入整合运动！”
她斩钉截铁地高喊，嬉笑两声，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这里。
等她不见身影，伊诺才慌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向会议地点飞奔而去。
也许会议已经结束了，也许塔露拉姐姐生气了。
也许自己要被撤职了，也许让他们失望了。
在参加重要的会议和给女孩埋下种子之间，伊诺选择了后者。
但他不后悔，甚至在可能面临大量指责和惩罚的情况下，脚步变得愉悦了几分。
伊诺很高兴。
高兴到止不住地想:“如果是“L”的话……”
想着……他忽然停下脚步，弯腰，缓缓拾起一本半埋入土里的书。
“他也一定会这么选。”
梅菲斯特喃喃道。
书的封面刻印着几个字——《布尔什维克宣言》，“L”著

第三十一章 一份大礼
会议开了很久。
爱国者也一直在站哨，就站在那最高的山岗上，从上午到黄昏，一动不动。
他背着夕阳，屹立在那，就像一座山。
“老头子。”霜星在旁边坐下。
“有点久了。”
“啊，梅菲斯特带来点东西，会议临时延长了。”
“那个孩子？”
“他也不小了，”霜星忽然有些感慨：“虽然总感觉还是以前那个孩子……你盯我做什么？”
爱国者收回视线。
“你也一样。”他淡淡地说，即使明知道叶莲娜会生气。
“哼，老顽固……”
霜星嘀咕一声，狠狠地给了爱国者的盔甲一脚，发泄心中的不满。
踢完后又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真好。”她由衷道。
“组织变好了，‘L’回来了，未来也不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还有你，我，塔露拉……我们一个都没有少，一个都没有……”
叶莲娜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变成呢喃。
伸出的那只手暴露在阳光下，只不过感受不到温暖，甚至一天比一天冷了。
“老头子，我想去找‘L’。”
“为什么？”
“我想最后见他一眼。”
“好。”
“哈。”叶莲娜又莞尔一笑。
她拿出刚刚刊印的书本，翻开，眼神忽而恍惚。
自从走出雪原，大家都变了，老顽固不再是老顽固，自己的笑容也多了。
叶莲娜对父亲说，这是“L”先生新的书籍，塔露拉让讲给他听，就和上一本书一样。
父亲答应了。
于是这里只剩黄昏，夕阳，山岗，一高一矮两道背影，还有严肃的，掺杂着不明情感的朗读声。
“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灵光。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
“它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用公开的、无耻的剥削代替了落后的旧贵族剥削……”
叶莲娜在读，爱国者在听。
就像回到了很久之前，他的儿子，还有一群人也是像这样密谋推翻乌萨斯。
爱国者杀过很多理想者，什么时代都不缺这样的人，但现在他也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这群人——整合运动，“L”把这颗温暖的太阳变成了烧灼一切的烈日。
帝国要走到尽头了。
博卓卡斯替从不怀疑胜利，他只担忧有多少人在帝国的最后疯狂中死亡。
不多时，一章念完了。
叶莲娜边读边理解，读完还有些不懂，所以翻来覆去地看，不时皱起眉头，在书本上指指点点。
爱国者陪着她一起。
于是时间就从黄昏到了晚上。
一阵晚风吹过，书被翻动了几页，到了序言处。
第一缕月光洒在最后那段，与上半部分的影刚好隔开。
叶莲娜看了一眼，笑着站起身，对博卓卡斯替说：
“爸。”
“嗯？”
“伸拳，待会跟着我喊。”
“好。”爱国者伸出拳头。
叶莲娜与其碰在一起。
“全泰拉无产者，联合起来！”
“全泰拉无产者，联合起来。”
“博卓卡斯替同志，你好！”
“叶莲娜同志，你好。”
“噗……”
叶莲娜笑得很开心，在原地转了一圈，白发形散如瀑，绽放于月光中。
“我走了，明天记得去武装委员会报道。”
她留下一句话，转身三两步下了岗。
爱国者注视着她离去，即使看不见女儿的身影了，他还站在那，站在山岗上，站在月光下。
“呵。”
博卓卡斯替居然笑了。
拾起霜星留下的《布尔什维克宣言》——书的作者沉寂了许久，他悄无声息地去，又悄无声息的归来。
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在一个弱小得不能再弱小的组织，一本注定改写历史的书籍就这样诞生了。
此时军功贵族们才刚刚意识到有一股试图挑战自己的力量正在形成，工业资本家们还沉浸在夺取帝国大权的迷梦中，密谋利用这个机会战胜老对手。
在工厂，工人们突然多了一小时自由阅读时间。
书店中，一本新书也不知道何时被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贝加尔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迫不得已写信向洛亚寻求帮助。
而洛亚则是看着这封信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这群地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哈？”
W放下食谱，走到洛亚跟前，一记手刀把他撑在书桌上的脚打下，又自然而然地坐到他的怀中。
“你又瘦了。”洛亚心疼道。
“谁害的？”
“……”洛亚闭上嘴巴。
W“嘁”了一声，转而看向洛亚手里的信:
尊敬的洛亚先生，贵安。
一批不知名力量受那群虫豸指示，在切尔诺伯格四处散播‘L’的危险言论，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甚至可以视作一场新战争的开始。
我的门客对他的妖言束手无策，但我想如果是您，一定能使它不攻自破。
——您最好的朋友，贝加尔
“你打算怎么做？”W挑了挑眉。
洛亚笑都止不住了。
“这俩卧龙凤雏刚好凑一块，那我就送他们个大礼。”
毕竟谁也没想到这些个工业贵族会在背后推波助澜，促进《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传播。
“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怎么死一回跟那个b凯尔希一模一样了？”怀中的人嚷嚷道。
“W小姐，你现在已经是个母亲了，注意言辞。”
“我……”
“好了好了。”
洛亚把她的脑袋转过来亲了一口——老实了。
随后解释道：“我正愁这本书怎么名正言顺地走出切尔诺伯格，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因为《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尽管进行了简化，但理解上仍有困难，而且大多数人也没听过这个名字。
“嗯，我马上就告诉贝加尔，这里有一位知名学者想正面向‘L’和他的追随者发起挑战，攻破他的歪理。”
说着，洛亚神秘一笑。
“希望乌萨斯的所有报纸都能聚焦到这一场文斗中来。”

第三十二章 柳德米拉
1096年年中，许久没发生大事的乌萨斯突然刊登了几则新闻，内容大致是：“神秘人‘L’的理论是否正确？”
并且在之后附上了一封来自神秘学者“Y”的质问信。
神秘学者“Y”是谁，“L”又是谁，发生甚么事了？
剥削越严重的地方，民众就越会找乐子。乌萨斯的民众在这方面的能力可以说无人能及，仅仅三天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与来龙去脉就从大街传到了小巷，从城市传到了农村。
得益于旧贵族在这次事件上铁板一块，而且还鼎力支持，再加上工业资本家的煽风点火，《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也跟着去了帝国的每个角落。
民众是个很广义的词，它包含工人，农民，也包括学者等各个职业，看热闹看乐子的不在少数，但也有的人开始真正了解这场辩论。
但事情的全貌往往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目前来说，“Y”的一封信打得“L”再起不能。
他是这样说的：
“你好，‘L’先生，关于你在书中大量用过的‘剥削’，‘压迫’等词汇，我认为非常不妥。”
“乌萨斯帝国从立国以来就有了君主与贵族，而正是有了君主与贵族，帝国才能在强敌环伺的环境下生存千年并且成为一个强国。”
“我们的帝国拥有一个相当长的君主统治的历史，它已经成为了我们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有这种君主统治的荣誉才能凝聚我们的国家，使之成为乌萨斯统治的根基。”
“而现在，你将‘君主统治’，‘专制’，‘暴政’三者混为一谈，并且一概否定，夸大陛下正在努力改进的，未来会被消除的缺点，并且在文中大量阐述感染者无罪论，既愚蠢又荒谬。”
“虽然仍有民众被你蛊惑，但我相信你的歪理一定会被战胜。”
——公爵门客，‘Y’
这封信提出了相当多的伪论，打了一个漂亮的伪逻辑。
当然，以各位的水平是看不出来的，因此贝加尔连发三封信表达喜悦之情。
因为看得懂的不存在，看懂一点的开始大肆发声，看不懂的被声音大的卷入这场节奏，所以舆论迅速倾倒一方，《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被视为歪理邪说。
而事件的唯一主角LY先生——洛亚，刚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厨房突然飘来一股香气，有点像煎蛋。
贤妻良母。
洛亚美滋滋地想。
准备脱睡衣换上正装，刚脱下上衣，窗户突然窜进来一个黑影。
“我……啊……”
柳德米拉愣了一秒又迅速窜了出去，在楼下尴尬了好几分钟。
“好了，进来吧。”
直到听见洛亚的喊声才又翻窗而入，眼珠子四下乱动，支支吾吾道：
“咳……嗯，那个，抱歉。”
“睡了个懒觉，起床晚了，不怪你。”
洛亚都已经是大龄老司机了，跟柳德米拉这种纯情少女天差地别。
看时间已经十点了，左拳出完就该出右拳了。
“上次左右互搏还是在大学辩论赛。”
忽然感觉好笑，洛亚耸了耸肩。
柳德米拉知道事情的真相，毕竟信是她送出去的，也忍不住笑：
“你还挺坏的。”
“是吗，不是吧，”洛亚无辜地眨眼，随后话题一转：“哈，都没怎么见过你笑。”
“……”
柳德米拉这才意识到自己笑了，立马恢复成冷峻的模样。
洛亚递给她一封信：“过几天发出去，发在我们的报纸上。”
“具体时间？”
“这个啊……”洛亚皱起眉头，一脸苦恼，“大概是在舆论到最高峰的时候，我也把握不好……”
他抬起头，看向她的眼中带着笑意：
“所以就交给你了，当你觉得应该发出去的时候，你就行动。”
说完，柳德米拉已经呆在原地。
“啊？我？”她的双眼不自觉瞪大，声音下意识地抬高：“你疯掉了吗？”
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大事，关乎乌萨斯存亡重要的一环，是高的不能再高的政治博弈，是，是……
柳德米拉还觉得洛亚是在说笑，但洛亚显然不是，他问：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科学家的女儿，一个复仇者，一个……”
“你是‘L’的助手，是我的嘴巴和耳朵，整合运动地下组织的首席联络员。”洛亚打断了她的话。
一只手轻轻将柳德米拉的帽子摘下，然后双指微缩，温柔地抚过她的头顶。
这孩子有了觉悟，但仍然迷茫，看不清自己，看不清未来。
洛亚轻柔道:“你只需要记住，你手中的这张纸决定了整合运动，还有你接触的所有人的，包括你，我，和那些支持我们的，人的未来。”
“无论它对你来说有多么困难，做好这件事，好吗？”
“柳德米拉，你也应该向前看了。”
“……”
柳德米拉记不清楚是怎么走出洛亚的房间的了。
只觉得大脑昏昏沉沉，被洛亚骗得团团转，稀里糊涂地同意了这个任务。
她在一条街上停下脚步。
这条街她走过很多次，无论是十几年前离开这里，还是十几年后回到这里，它都是这么宽，这么长，街道两侧的房屋没什么两样，阳光也还是以前的阳光。
她在路中间站了很久，一动不动，哪怕被开车的车主骂，被路过的行人投来奇怪的目光。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突然觉得这里变宽了，变新了，好好看一看，想一想。
攥紧手里的信，在许久后，柳德米拉忽然大踏步地向前走，走着走着就开始奔跑。
由于忘记把帽子戴起来，大风吹得橙红的发丝乱飘。
跑了许久——跑了十几年了，她终于，终于走出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洛亚微微一笑。
其实这封信什么时候发出去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未来压到柳德米拉身上的时候，个人的仇恨就变得不值得一提。
柳德米拉，你的人生也该真正地翻页了。

第三十三章 洛亚,我来找你了
一大早，罗莎琳就拿着一张报纸急匆匆地冲往图书馆。
五分钟后，图书馆传来一声怒吼：
“胡说八道！”
索妮娅一把将报纸甩出，指着上面的内容愤愤道：“这群不要脸的畜生！”
罗莎琳捡起报纸，将它平摊在书桌上。
这是一张乌萨斯的官报，在切尔诺伯格，官报并不受欢迎，但这次却连抢到都难。
因为上面刊登了一些近期切尔诺伯格冲突最激烈的内容，例如:
《歪理邪说！“L”和他的支持者必将灭亡》，《深度分析“L”为什么要污蔑帝国》，《真理必将获胜，帝国永世长存》……
它们占据了报纸几乎整个版面，罗莎琳又把报纸翻了个面，“Y”的质疑信又占了一个版面。
索妮娅接着看，握住报纸两边的手逐渐收缩，抓烂了一部分纸张，但没有再发怒。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罗莎琳。”
“你是老大，听你的，我们咋办？”
“……”索妮娅埋头苦思，不停地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先前帮派头领的经验给了她启发，索妮娅又想起洛亚的话，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仅靠我们两个肯定行不通。”
“你是说……”
“对！”索妮娅一握拳，斩钉截铁道：“我们需要一个组织，目标不能太大，但也不能太弱，就招纳和我们一样的学生。”
“先隐藏身份，从别的学校开始……离我们最近的学校是哪个？”
“额，”罗莎琳摸了摸脑袋，“我不知道啦，我知道才怪，明明以前你的势力最大……”
“啊，我知道了！”索妮娅一拍脑袋，想起来附近还有一所贵族学校。
“那个叫什么，切尔诺伯格第四中学，就从那开始。”
“那我们的组织名叫什么？”
““自治团，名字就叫乌萨斯学生自治团。”
——————
《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一书随着报纸走向了整个乌萨斯，并且逐渐演变成了一场辩论。
这场辩论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时间之长，内容之严肃，程度之激烈远超乌萨斯历史上任何一场争论，堪称“旷世之辩。”
“L”的支持者和推波助澜者不断地在各地野报上刊登观点，试图证明它的正确。“Y”的支持者们则拥有更好的舆论资源，占据了舆论的高处，呈一边倒的打压态势。
火越来越大，水越来越浑，甚至连皇帝也在暗地里下场。
但到目前为止，“Y”的质疑信成为了“L”的支持者们永远迈不过去的坎，眼看着就要落败。
同时，乌萨斯的动向也被外界所获取，渐渐的，“L”的名字从乌萨斯传到了维多利亚，卡西米尔，莱塔尼亚，再到更远处的，雷姆必拓。
——一个偏远的边境小镇。
晴朗的午后，发酒疯的镇民，还有飘逸的酒香——这间小酒馆的全貌。
酒馆的角落坐着两个漂亮的女人，却没人敢上前搭话。
其中一名灰发的卡特斯正在对另一名奇怪的女人说些什么，表情很诚恳，可惜那人不为所动，连面部变化都没有，甚至没有看她，一口一口小酌手里的红酒。
“斯卡蒂小姐，我们罗德岛的待遇……”
暴行还想再说些什么。
斯卡蒂缓缓回眸。
“我已经，拒绝过你了。”
她的红唇一上一下地动，语气轻而缓，比空灵更冰冷，比冰冷更空灵。
盯住自己的红眸就像海底的漩涡，深邃而可怖。
除了冷，没有情感在这个女人身上。
暴行的嘴像是被冻住一般，僵硬地说不出话，良久才吐出几个字：“好吧……我知道了。”
斯卡蒂又缓缓收回视线，继续抿着自己的酒。
见状，暴行才彻底放弃了。
她这次从罗德岛回来正式向公司递交辞职信，路上遇到了砍人不带眨眼的斯卡蒂，想着一起带进岛，努力了一天还是没有结果。
走之前，暴行提醒道：“我听说你在收集报纸？”
斯卡蒂没有回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既然都说出来了，那暴行就好人做到底了，继续道：“你被骗了，他们都说你是冤大头，一张报纸的价格根本没有这么贵。”
“……”可斯卡蒂还是不为所动。
暴行也不是自我意识过剩的那种人，摇了摇头便离开酒馆，朝着乌萨斯进发了。
斯卡蒂还在小口小口抿着红酒，从白天抿到晚上，那杯红酒还剩下一些。
二十二点，她没再喝了，提剑就站起身。
酒馆里顿时噤若寒蝉。
上一个挑衅她的人是高价卖给她报纸的，现在连坟都没人敢给他立。
这女人脑子也确实不正常，事后还是以那个价格收购报纸，谁敢低价卖还不乐意。
也许强者或多或少有些奇怪吧……
所有人都低下头，听着脚步声从身边走过。
斯卡蒂推开酒馆的木门，“咯吱”一声，又低头，一步一步，踏着脚下的泥土向前进发。
“前”是哪里，斯卡蒂不知道。
一，二，三……走出了三步。
抬头望月，一点没变，月光照得斯卡蒂眯起了眼。
“晚上好。”
她对月亮说话，洛亚死后她就喜欢这么做，可月亮一次也不肯回答它。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斯卡蒂闭上眼，静静地听。
“啊，我知道了，这样啊。”
“嗯，是的，我也不想再走下去了。”
家人、队友、朋友……
累了。
“你说你很孤独，没有人陪着你？”
“我也一样，可以来陪你。”
斯卡蒂缓缓举起剑，靠向了脖颈。
“爸爸，妈妈，队长，洛亚，我来了。”
她的手微微用力，在刀刃即将开始移动时突然停下。
“啊，稍微等我一会。”
斯卡蒂放下剑，拿出了今天新买的报纸。
这是支撑她活到今天的重要动力，但，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敷衍地浏览，斯卡蒂一张一张地翻过，速度很快，一秒一张。
第十张，第十一张，第十二张，不，第十一张。
斯卡蒂瞥见几个字，于是将第十一张抽出。
那几个字写的很大——“‘L’即将彻底战败。”，就这么几个字，她就这么盯着看，一动不动地盯着看，看了一分钟，两分钟……半个小时，直到报纸彻底打湿。
猎人擦掉眼泪，抱紧了怀中那本，“L”写给自己的书。
“洛亚，我来找你了。”

第三十四章 风暴前夕
1096年七月末，一家名叫真理报的报社横空出世。
它既不是什么大人物的产业，也没有相当雄厚的资金，甚至没人知道它的地址在哪，但其第一版，整整十万份报纸在瞬间被横扫一空。
只因版面上其中一名作者的名字叫——“L”。
在这场辩论即将结束的时候，反击开始了。
“你好，‘Y’先生，在将你可笑的观点扳倒之前，我再次重申我的观点。”
“乌萨斯皇帝和贵族们的社会需要的只是奴隶，而这些奴隶的主人并不需要自由，
“像你一样的“正义之士”认为土地和奴隶的主人优越于所有人，并且为他们服务，但其实你们和他们的奴仆一样们，都是奴隶，而你们居然还不自知。”
这封信到这里已经不止在针对“Y”一个人了，而是把矛头对向了整个支持帝国的群体。
“”乌萨斯君主制的原则总的来说就是轻视人，蔑视人，使人不成其为人；而你认为它的原则是荣誉，竭力在君主政体、专制制度和暴政三个同一概念之间找区别，简直荒谬而可笑。”
“乌萨斯改良派曾一度错误地希求皇帝能实现他们的愿望和思想，但是这样做丝毫不能改变事实，血峰战役断送了乌萨斯君主制的希望。”
“皇帝既不可能使自己，也不可能使他的臣民成为自由的人，真正的人。”
“L”的笔锋开始触及乌萨斯的根本，也是“L”所说的，帝国之所以到如今还存在的原因。
“乌萨斯的整个统治集团使用了极其卑劣的，不堪入目的手段，欺骗，愚弄乌萨斯人民。”
“他们一方面宣扬和你一样的帝国荣誉论，一方面将矛盾不断地不断地转移，营造繁荣的假象，让人民对运动和变革感到下意识不安，因而要求恢复旧日的平静的秩序。”
这封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有头没尾。
它的后半段并没有刊登在报纸上，但仅凭上面的内容足以粉碎当今占据主流的，攻击《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的论调。
这份报纸仅仅一天就流出了切尔诺伯格——在明面的工业贵族的舆论支持，和暗地里的，整合运动日趋完善的恐怖情报网的运作下。
它进入了作坊，商店，学校……
——还有工厂。
“哈，我就说‘L’是对的！”
下午三时的阅读时间，工人们拿了几张旧报纸垫在满是肮脏的管道上，聚集在一块读着“真理报”。
乌萨斯的工人大都不是什么文盲，教育程度在中学水平，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
“下面的呢，怎么没了！”
也有人看出了异常，就像狗作者断章了一样，心里不上不下的。
时机刚好，工头来了。
“不好意思啊各位，刚刚处理了点事。”
他带着歉意的笑，手里也攥了一张报纸。
“嘿，老胡格，今天那狗娘养的没把你叫过去？”
“你就不能盼着他点好？”
工人们又一阵闹腾。
老胡格其实并不老，是新来的，以前在一个军工企业当高管，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想不开，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当工头。
但他们都很喜欢他，这人既没架子，也很会做人，天天跟着一起骂那些经理，厂长，没事就跑过来，也不嫌脏，都已经是自己人了。
“行了，别吵了……屁股挪一挪。”
老胡格坐到工人们的中央，挥了挥手中的报纸，得意到：“偷偷搞来的，最新消息？”
“什么玩意？”
“信，你们刚刚读的信的后半段。”
“……”工人们面面相觑，老胡格也不含糊，直接开始读:
“由于以上的种种原因，乌萨斯人民对于人的权利和义务的一切愿望和思想又重新遭到了先前那种混乱不清的状态，也就是说，人民又回到了旧的僵化了的奴仆国家。”
“在这里，奴隶无声无息地劳动着，而土地和奴隶的占有者则靠有教养的和驯顺的奴仆尽量默不作声地统治着帝国。”
现有剥削制度正在比人口繁殖不知快多少倍地引起现今社会内部的分裂，这种分裂是帝国无法医治的，因为它根本就不医治，只是存在和享乐而已。”
老胡格话语一顿，悄悄望向四周。
变了，一切都变了。
和他刚开始宣传《乌萨斯帝国的意识形态》时不同，工人们收起了嬉笑，开始倾听和思考。
于是老胡格开始念起最后一段——大声地念，抑扬顿挫地念，铿锵有力地念：
“你们所有人——皇帝，贵族，还有所谓‘学者’，不过是在害怕，所以才搞得大张旗鼓来试图驳斥，歪曲真理。”
“受难的人在思考，在思考的人又横遭压迫，因为我们这些人的存在必然会使那饱食终日、醉生梦死的世界坐卧不安。”
“我们的任务是揭露，改变你们这肮脏的，卑劣的，黑暗的旧世界，向一个真正属于大众的，光明的世界迈进。”
——一位普通的为大众发声的学者，“L”
老胡格念完，和他们一起陷入沉默。
良久，才有人苦涩地出声：“那又能怎么样？”
众人恍然惊觉。
对啊，那又能怎么样？
在场的人无不有妻子和孩子，他们还要这份工作糊口，况且那群老爷也不是吃素的，铳、弩、炮、炸药，样样都有。
老爷和老爷们联合在一起，不仅是切尔诺伯格的，还有圣骏堡的，整个乌萨斯的，凭他们又能做什么事？
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被浇灭，工人毕竟不是一腔热血的学生，他们考虑的更多，背负的也更多。
一切好似都结束了。
“L”赢了，军功贵族输了。
这场辩论使《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广泛传播，并且确立其正确性，触及了他们统治的根本，也严重动摇了其统治的合法性。
在政治上，资本贵族开始打着改变帝国，废除剥削，解放感染者的旗号，变本加厉地打压旧贵族。
作为这次故事的核心，切尔诺伯格市聚集了乌萨斯几乎所有的大资本家。
或许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他们开始享受自己胜利的果实了。
就从，在工人身上获取更多利益开始。

第三十五章 切尔诺伯格大暴动
八月三日，六点整，天还没亮，一阵敲锣声惊醒了还在睡觉的工人。
这些人都是因为家住在贫民区，离工厂远，而且最近应要求加了班才睡在这里，有的已经一周没回家了。
事实上睡眠条件也很差，工人们从硬的要命的硬纸壳上爬起，虽然是八月，但还是冷的打了个寒颤。
“谁，他*的，这个点敲什么敲！”有人忍不住怒骂。
身旁的人看清楚的敲锣的是谁，连忙拉着他低头。
经理走到两人面前，又似笑非笑地走过。
“真没有教养，这个月扣一千切尔文。”
“……是。”
没有人敢反驳，经理就是经理，职位甚至比厂长大得多，是公司的管理人员。
见所有人都起来了，经理才大声喊道：
“总公司下令，这个月工作时间延长到每天15小时，当然了，时薪照发，同时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所有人不许回家，就地休息。”
“不要抱怨，你们可以打听打听，切尔诺伯格所有的工厂从昨天就已经实行了，我们也不能例外。”
哪怕说出这样的话也没人敢出声，所有工人都低着头，沉静得像是死了一般。
“哈——额——”
有人忽然打了个哈欠，在沉闷的气氛下声音格外大。
经理那傲慢到吃人的眼瞬间锁定了他，挺胸迈着大跨步走到他面前。
“你的姓名？”
“老胡格，没有姓，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风间’。”
“嗯，你是没有休息好吗？”
“你没有眼睛吗？我们昨晚十二点下班，今天六点就被叫醒，这里的哪个人休息得好？”
老胡格眼睛瞪大，口水沫子直接喷到经理脸上，气得他脸色发青，但还是平复了心情，知道这里不宜和工人起冲突，于是假笑道：
“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确实很辛苦，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所有工厂……”
“毕竟切尔诺伯格的老爷们联合在一起了，要将我们这帮穷鬼榨到底，是不是？”
老胡格不屑一笑。
当了这么多年高管，这套说辞早就听烂了。
切尔诺伯格的大工厂几乎聚集在一起，两个工厂之间甚至不到一公里，串通起来可太容易了，这点大家都知道，只不过老胡格替他们说出来了。
经理面色不善，但老胡格全然不在乎，脸缓缓前压，在离他不到两厘米的地方，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走狗，去——你——*——的——。”
“我***。”
经理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挥出一拳，重重地砸在老胡格太阳穴上。
“扑通”，老胡格应声倒地。
经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环顾四周——哈，全都低着头，没用的东西。
清了清嗓子，经理调整好傲人的语调，开口道：
“一点教训，这就是……”
反抗公司的下场。
话没说完，因为说不完了。
“你**的，兄弟们，老胡格都要被打死了，你们还**看着，他*的，还是不是乌萨斯人！”
不知是谁一声怒吼，忍无可忍的工人们沸腾了，老胡格的倒下成了一根导火索，引爆了整个工厂。
“狗娘养的工厂，我他妈受够了！”
一个多月以来，还有十几年积攒下来的怨气和怒火在这一刻被激发。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工人们拿起身边的工具——扳手也好，锤子也好，一窝蜂朝经理砸了过去。
他的惨叫助长了人群的疯狂，内心的野兽被释放，血液使得工人们更加兴奋。
还保留一丝理智的人把老胡格搀扶到一旁，看见经理不成人的样子明白他们完了。
在场的工人们或许都知道自己完了。
但，既然完了，那还怕什么？
“妈的，跟他们干了！”
“兄弟们，砸，抢，去武器库！”
汹涌的人群拿上了所有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愤怒的情绪互相传递，变得歇斯底里，死亡在一刻成为了最高荣誉。
他们的脸上只有愤怒和畅快，杀，杀，杀，血流成河成为了唯一的渴望。
“这群杂种疯了，快来人！”
工厂的卫戍武器库刚好处在边缘位置，保安惶恐地接通通讯，但下一秒就被撞开门，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直接死去。
一个武器库被攻陷了。
三分钟后，铳声，弩声，炮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了？”
其他厂的工人们听到了声音，紧接着，便看到和他们身着一样衣服的人递来一把武器。
“干他们，干这群狗娘养的！”
他们只说了一句话，但手中的武器刹那间把愤怒点燃。
凡是人群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斗，如果泥石流一般越滚越多，最终成为一股无可抵挡的力量，从西南角到东北角，一场席卷整个工厂区的暴动开始了。
各大武器库先后被攻陷，卫戍力量逃亡，不时有工人的尸体被打了个七零八落，但死亡根本不会让人感到恐惧和畏缩。
疯了，所有工人都疯了，同伴尸体只会让他们越发失去理智。
切尔诺伯格工厂区化为一片火海，这火焰滔滔不绝，随时可能蔓延。
战争开始了。
在暴动的发源地，“风间”堪堪醒来。
“经理呢，走了吗？”
他的脑袋还有些昏沉，眼睛睁不开。
负责照顾他的人嘿嘿一笑：“他死了。”
“死了！”老胡格一瞬间跳起，环视周围，已经没有人了，而另外一个人手里还拿着铳。
发生了什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妈的，反正人也杀了，烂命一条，还不如跟他们拼了。”那人毫不在意道。
“所以，我们现在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他听着逐渐零散的铳声，漫不经心道：“工厂这块地已经打下来了，现在应该要去公司那了。”
“……”
老胡格心跳骤停。
“我成了组织的罪人。”
他低声呢喃，顾不上还有人在场，接通了组织的通讯。
“我是‘弑君者’，什么事？”
“我是‘风间’……出事了……大事……切尔诺伯格的工人，暴动了。”
“什么！？”

第三十六章 猩红之城
洛亚打开窗户，七点半了，天还没有亮的迹象，但火光已经将大半个夜色点燃。
冷风刮得他打了个哆嗦，还是W给披了件大衣才好受一点。
“过了几天安稳日子，还挺怀念的。”
W弯下身，撑在窗沿上双手托腮。
远处，烽烟已经高高燃起，不时还能听见爆炸声。
“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没有。”洛亚摇头。
这次暴乱完全出乎预料，是乌萨斯帝国有史以来第一次工人暴乱。
“乌萨斯已经被点燃，该开始了。”
消失了许久的黑蛇突然出声。
“卫戍部队的战斗力甚至不如公司的保安，洛亚，贝加尔已经动手了。”
“那他还真是快。”
嘲讽一句，洛亚屏蔽掉与黑蛇的聊天，转而联络上贝加尔：
“我的朋友，你这次有点冲动了。”
“不，不，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我的朋友，看看圣骏堡吧，皇帝已经抛弃了我们，错失这个机会就永远翻不了身。”
那边贝加尔心情似乎不错，显然这次事件打破了旧贵族的僵局。
“我已经向陛下说明，第三集团军是为了镇压暴民，维护帝国稳定才入驻切城，绝对不会染指市政厅，但市政厅之外，以及我们什么时候撤兵，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祝你好运。”
洛亚挂断了通讯，抬头望向黑夜，不久后，太阳不会升起，永夜将会笼罩这座城市。
他无法阻止，因为这场既没有组织也没有预谋，仅仅靠着愤怒所掀起的暴乱无论如何都不会取得胜利，甚至会造成更大的破坏。
它从一场悲剧中诞生，现在又向另一场悲剧极速滑去。
在窗户前站了很久，洛亚将它关上，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
他在纸上写下：
“整合运动，切记不能一时冲动，等待时机，等待皇帝，政府和军队彻底失信于人，甚至他们自己开始内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要死人了，很多很多。
——————
八点十一分，天蒙蒙亮，但今天是阴天。
一声炸响——与工人们的小打小闹不同的炸响彻底惊醒了切尔诺伯格。
“开炮！”
指挥官调整了位置，准备再次向切城外围城墙轰击。
身旁的副指挥喊道：“陛下传令，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暂时接手切尔诺伯格防务与治理，违令则视为叛军处置。”
“妈的，这群兵痞！”
城防官躲在哨塔中，忍不住怒骂。
但看向下面黑压压的军队和各种大口径武器装备，内心还是发怵。
毕竟只是拿了那群资本家一点钱，没必要玩命。
想通了这点，城防官赶紧命令手下打开城墙。
而手上甚至没等到他下令就这么做了，副官几秒钟前还在想要不要干掉长官开门。
没费多大力气，第三集团军就浩浩荡荡地向城区开进。
镇压暴乱的不仅仅是军队，在军队入场之前，军警是这场战斗的主力。
八点十三分，暴乱的消息才堪堪传到切尔诺伯格市区的另一个角落。
鲍里斯昨天给切城大半的军警批了三天假，还在享受团聚的他们被一道紧急通讯分批次唤回。
卓娅的父亲刚好是最后一批。
少女做好了早餐——一顿为父亲准备的，来自女儿的大餐。
可父亲换上那件讨厌的衣服就匆匆地走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不理解是为什么。
直到跟着那道身影追出了家门，恍然间，就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远处是红色的天空；眼前是人，好多人，拎着大包小包，带着老人小孩，慌不择路地在街道上穿行。
“砰”的一声，两辆汽车相撞，没有人去管里面人的死活，甚至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爸爸，妈妈……到底，怎么了？”
卓娅怔怔自语。
而这样的场景，甚至不配称得上切尔诺伯格悲剧的一环。
另一侧，卓娅的父亲上了运输车，车内还有其他五个人。
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把刚刚配发的铳，空气沉闷着，没有一个人开口。
不多时，目的地到了。
父亲下了车——他真后悔自己下了车，后悔自己找了这样一份工作。
眼前是一片废墟，依稀可见昔日高楼大厦繁华的模样，尸体横七竖八，扑了一条街。
残肢断臂，还有不知道是谁的，剩下的半个头颅。
“呕……”
父亲双腿一软，跪在地面不停地呕吐。
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那他们来是做什么的？
很快就有人给出了答案。
“踏踏踏……”整齐而清脆步伐，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嘶吼。
铳，装甲，炸弹。
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们押送着十几个工人来到军警面前，并且狠狠地给了这些人一脚，力度大到能听见骨骼的碎裂声。
“你的家在哪？”
“呸，走狗！”
被问到问题的工人朝士兵脸上吐口水。
那名士兵也不意外，事实上，他就是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才来到这里。
“你，还有你。”士兵指了指父亲和另一位军警。
“去，把D—8区—13号街道的老人小孩都杀了。”
“你……”工人瞪大眼睛。
他的家不在那里，但那么多工人，总有家在那的。
这群士兵……不，这群杂碎打算挨个挨个地杀。
“你们疯……”父亲下意识地惊怒道，在后面的话脱口而出前被同事捂住嘴巴。
“不去，死的是我们。”
“可，可……”
父亲连说两个“可”，之后没再有什么反抗。
他去了，最终没有杀人，无论是因为女儿，还是因为内心没有泯灭的良知，他都不可能去杀人。
但，悲剧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而改变。
1096年8月3日，中午十二时，持续了四个小时的无差别屠杀，结束了。
十二万人死亡，工人三万，平民九万。
美好不复存在。
这一天，切城被染得血红，血腥味一个月都无法散尽。
宁静不复存在。
第三集团军掌控切尔诺伯格，将战争推向了倒计时。
乌萨斯表明和平的局面，即将不复存在。

第三十七章 我说,够了
切尔诺伯格的空气仍然弥漫着硝烟和血液混杂的气息。
这座城被按下了静音键，民居闭锁，商铺停市。
在自己的家中，薄薄的一扇门不能给市民们任何安全感，街道上传来的“哒哒哒”的脚步声成为了催命的魔鬼，当它们越来越近时，连呼吸都下意识停止。
所幸，镇压已经结束，接下来就要恢复“秩序”了。
宣传兵拿出扩音器，宣读刚刚制定下来的《切尔诺伯格紧急管理法案》：
“各位市民们，我不得不怀着沉痛的心情在这里将真相告知于你们。”
“由于‘L’及其支持者们阴谋煽动工人制造暴动，截止目前，已经有十二万人永远离开了我们，工厂区，A-01区毁于一旦，其他区域也受到了一定损伤。”
“为了平复暴乱的后遗症，防止‘L’再次作乱，切尔诺伯格从现在开始由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暂时接管。”
“从今日起，切尔诺伯格实行宵禁，禁止发表有关‘L’的一切言论，禁止公司与工厂开工！”
镇压结束，可清算开始了。
作为帮凶，洛亚仍旧待在自己的房子里，一旁的柳德米拉正在汇报情况。
“除了你所在的地方，每个区域都被军队清扫了一遍。”
柳德米拉说着拿出一份报告：“我们的人也损失了四分之一。”
洛亚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报告。
根据不完全估计，切尔诺伯格还剩下将近一半的工人，也就是三万人，这些人有的是被放过了，有的是没有直接参与暴动，在爆发的第一时间就躲了起来。
思索片刻，洛亚沉吟道：“皇帝一定不会希望双方打起来，他会充当事件的调停人，极力避免战争的发生。”
“而那群资本家手上的力量不足，不会率先发难，唯一有可能开战的只有地主们，我会尽可能拖延时间。”
“那么，”洛亚提笔，三两下写完一道手谕交给柳德米拉：“把工作重心放到军队中来。”
“明白。”
柳德米拉点头，问清洛亚没有什么事情再交代后便翻窗离开。1
她走后，在卧室也不忘削土豆的W突然开口：“洛亚，我总感觉不对劲。”
“不是关于乌萨斯的，我不懂这些……是关于你的。”
“我？”洛亚转过上半身，下巴抵在椅背上，有点好笑地望向W：“我现在又死不掉，还能有什么不对劲。”
“难不成还有人跟你一样，追到我这来了？”
闻言，W手中的动作一顿。
“……也是。”
“你就是没睡好。”
洛亚摇摇头，转了过去。
打开思潮界面，自从暴乱过后内容就变了。
【思潮：乌萨斯革命主义】
【运动：感染者权利运动/塔露拉（主阵地:整合运动）】
【乌萨斯学生运动/索妮娅（主阵地:乌萨斯学生自治团）】
【乌萨斯工人运动/柳德米拉（洛亚）（主阵地:整合运动）】
领导者上有个相当意外的名字——索妮娅。
“妈的，还要死学生！”
洛亚心底里的火突然就上来了，这火也不光是怒火，还带着些许欣慰和无奈。
他一直反对学生——尤其是中学生参与残酷的政治斗争，更何况这已经超出了政治斗争的范畴，马上就会演变成战争。
还好，洛亚还能保证她们一段时间的安全1。
递给柳德米拉的手谕大致内容是第三、四集团军各出半数掌控切尔诺伯格，第四集团军控制区以洛亚住所到彼得海姆中学为界，刚好半分。
有时间再去看看她吧。
洛亚叹息一声。
而在他的手谕递交之前，第三集团军针对学校的清算已经开始了。
彼得海姆中学的运气并不好，先是被洛亚这尊瘟神盯上，现在又被军队盯上。
索妮娅和罗莎琳待在一间教室的窗前，只有她们两个，从这里刚好能看见校门的情景。
“这群老东西还挺尽职的。”
索妮娅嘀咕一声。
校长，副校长和几个主任正站在门前和一个军官说着什么，隐隐约约能看见他的肩章，大概是个少尉。
“所以今天早上的响声肯定不是什么庆祝活动。”
一旁的罗莎琳呆呆地说。
在上课日封闭的中学，学生们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她们也只是被告知所有课程取消。
索妮娅又看了看校门，事情似乎解决了，校领导们已经转身，那军官脸上也带着笑。
于是满不在乎地耸肩，嘲讽道：“不会又是什么感染者恐怖分子混进学校了吧。”
“这群……”
话还没说完，“砰”得一声枪响。
索妮娅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二声，第三声接连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尖叫，响彻校园的尖叫。
再看校门——死了，前去交涉的人全都死了。
他们开枪了，可是……可是他们怎么敢……
索妮娅慌了神，罗莎琳则是被吓得瞬间缩了下去，她们都是第一次看见铳打死人。
但是还没完，甚至可以说刚刚开始。
少尉大声宣告：“我接到举报，学校疑似藏匿‘L’叛党，你们校方非但不配合，反而对我们的盘问满口敷衍，因此，我有理由怀疑你们都是叛党。”
说完，他挥了挥手，一窝蜂的士兵涌入进学校。
轰隆一声，源石炸弹炸响在无措逃窜的学生群中，随后人就不能再称之为人，还连着肉的骨头清晰可见。
还没完，还没完，士兵们拿来了连发铳，对着草坪、教学楼肆意扫射。
子弹从索妮娅耳边呼啸而过，但她不为所动，呆呆地，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双眼倒映着人间炼狱。
忘了恐惧，忘了死亡。
索妮娅的大脑被洗劫一空，只觉得心底里有什么占据了意识。
“啊！”
一声盖过所有声音的怒吼从她口中发出，士兵们身体一软，手上的武器随之脱落，更有甚者耳鼻开始出血。
“索妮娅！”
在罗莎琳的呼喊声中，索妮娅从三楼一跃而下，向那群士兵冲去。
这一幕也发生在几个月前——但这次，罗莎琳也不会袖手旁观了。
两名学生自杀式地冲向成建制的士兵，受到冲击的士兵们反应过来，将铳对准了她们。
在扣下扳机的半秒钟前。
——“划。”
有什么切断了空气。
学校被分割为南北，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其中。
黑袍人缓缓收起剑。
“我说，够了。”

第三十八章 因缘际会
在军国主义社会下，乌萨斯的士兵或多或少患有心理扭曲，只不过一些程度轻，一些程度重。
但无论心理再怎么有问题，没人会跟命过不去。
黑袍人没有选择杀死他们，所以那些人灰溜溜地逃走了，但肯定会把这件事层层上报。
这把像是古朴法杖的利刃入鞘，黑袍人转过身，索妮娅只能看见她没有被遮住的银长发。
“还好吗？”
那人轻轻地出声，语气意外的柔和、舒缓……还有空洞。
先前那股奇妙的感觉褪去，索妮娅此刻也恢复了理智。
四周遍地狼藉，没有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只能是在电影中发生的事情发生在了现实。
“呕。”
罗莎琳先忍不住呕吐，连带着索妮娅也开始吐。
先前交战时受了伤，她们的呕吐物中还夹杂着鲜血。
黑袍人走到一位身体还算完整的学生旁蹲下，在确定没有生命迹象后摇了摇头，又回到索妮娅和罗莎琳身边。
手中的那柄剑发挥了法杖的作用，绿光闪过，两人的伤势和眩晕感瞬间好转。
“谢谢。”
“嗯。”
她稍稍点头，没有过多停留，转身就要走。
迈出第一步后又回头，微微仰首，光恰好能从这个角度驱散阴影，露出女人精致的面容。
也就是在这时，索妮娅才看见那双眼。
有水波但没有光彩，她眼里倒映着的自己失了色，只剩哀婉和忧郁。
“为别人挺身而出，你很勇敢。”
似乎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黑袍人转过头继续离去。
索妮娅沉默着没有出声，这位既神秘又强大的女人显然与她不处在同一个世界，虽然救下了她们，但还是不要有过多交集比较好。
但身旁神经大条的罗莎琳没有考虑那么多，直接高声喊道：“姐姐，姐姐！”
黑袍人再次回头，刚才的另外一位少女正在招手，然后被同伴堵住了嘴。
“还有什么事吗？”
“唔……唔……”罗莎琳极力挣扎。
索妮娅没有成功阻止她，干脆也放弃了，看罗莎琳到底想干嘛。
而罗莎琳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姐姐，万一那群人报复我们怎么办？”
“啊，是还需要我保护你们吗，”黑袍人轻轻点头，“好，我明白了。”
“……”索妮娅沉默。
虽然这么想非常失礼，但她总觉得这个女人缺少灵动的气息，呆板而木讷。
——在随后的几个小时相处中更是如此。
三人在校门口站了半小时，见迟迟没有军队过来便又进了索妮娅的寝室。
黑袍人一言不发，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看着她的法杖发呆，把氛围变得死寂，导致索妮娅和罗莎琳也不开口说话，用小纸条交流。
一直到晚上，两人肚子很饿出去寻找食物。
食堂自然是没有开门的，事实上整个校园都已经瘫痪了，她们也不敢出去，砸碎了商铺的玻璃拿了一些东西回来。
索妮娅走前是开着灯的，但一推开门，卧室黑漆漆，只有桌上的小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黑袍人不知何时坐到了书桌前翻看起了书，是“L”的，旁边还摆着塔露拉的书。
她看，索妮娅和罗莎琳吃。
寝室里只剩下翻页声和咀嚼声。
良久，她忽然开口：“伟大的著作。”
随后合上书，看到了作者的名字。
“你们的国家也不缺乏伟人。”
“你，不是乌萨斯人吗？”索妮娅问道。
“我来自卡兹戴尔。”
“啊？”
索妮娅和罗莎琳面面相觑，都被吓了一跳。
卡兹戴尔的风评一直很不好，也就这几年才开始好转，但曾经是“帮派首领”的两人显然不会了解这些。
简短的对话打开了话匣子，罗莎琳拿出一根能量棒，起身递给她，好奇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放走那些坏人？”
“闪灵，叫我闪灵就好，”她摇头拒绝，随后答道：“我不能回答你。”
“哦……”罗莎琳又坐了回去。
气氛再一次沉默，不过没有那么压抑了。
闪灵看完一本也不继续看了，低下头细细摩挲着手里的剑，眼神有点恍惚，想起好久之前。
她一直在为自己赎罪，发誓不会再出剑。
但那些学生，那些孩子，如果坐以待毙，是否有人会为此伤心？
所以出剑了，但没有杀人，因为这双手已经无法再沾染鲜血了。
“闪灵。”
索妮娅唤了一声，将有些不对劲的闪灵拉回现实。
“有事吗？”她抬头，直视索妮娅。
“有人来了。”
“……”
闻言，闪灵起身，透过窗户向外看去。
这里看不见校门，但是能看见操场。
夜幕之下，士兵们正在押送一伙人从操场经过。
为首的那位索妮娅认识，在学生报上几乎天天都能看见。
“等等，娜塔莉娅·罗斯托娃，她怎么会在这。”
——————
切尔诺伯格的暴动像是瘟疫一样，仅仅一天就传遍了泰拉，有不少人还弄到了第三、四集团军入驻切城制造屠杀的内幕消息。
其实就包括罗德岛。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他们不得不改变行程——如果阿米娅同意的话。
当天晚上八点，结束了工作，正在享受夜间时光的干员们忽然听到了广播。
“罗德岛的大家，晚上好，我是阿米娅。”
那边的声音顿了顿。
“已经有确切的消息表明W小姐就在一个名为整合运动的感染者组织中，但整合运动已经被第四集团军控制，第四集团军进入了切尔诺伯格。”
“很遗憾，为了大家的安全，罗德岛必须停止向随时可能成为战场的切尔诺伯格前进，所以，本次任务失败了。”
“但……”
单独坐在会议室，阿米娅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我依然想组建一支搜寻小队，和我一起，去切尔诺伯格找到W小姐，并且把她带回罗德岛。”
“这仅仅是出于我个人的私心，如果没有人加入，那……”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声音忽然低沉，小声喊着：
“大家，拜托了。”

第三十九章 该死的是你
整合运动的情报网在五分钟内就将内容送到了他的手上，大致内容为部分军官在转移贵族学校的学生时开枪了。
原先的想法是集中学生然后将其撤离，然而计划在集中部分就出现了偏差。
大概他们认为这样做是在消灭敌人。
“一群军阀。”
洛亚狠狠地踹了一脚桌子，他很少这样失态，报复式地发泄情绪，但这次实在无法忍受。
迅速穿戴好衣物，洛亚推开卧室的门。
“去哪？”
“学校。”
“走。”
W扔下吃了一半的苹果，跟随洛亚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彼得海姆中学，从早上开始，死亡从来没有停止过。
索妮娅听见一声铳响，又死人了。
“这群玩意和早上来的不是同一批。”
“嗯，是的。”闪灵点头，“要去救下她们吗？”
“可以吗？”
“没有问题。”她毫不犹豫地答应。
“……”索妮娅沉默。
闪灵不是乌萨斯人，也不是两人的相识，她搞不清楚这人一直帮助她们的原因。
说来也可笑，索妮娅总觉得闪灵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按照固定的程序运行着。
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出于尊重，索妮娅从桌上拿起“L”的《乌萨斯民族的意识形态》，在闪灵眼前晃了晃。
“我有个叫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组织，之前一直在联系娜塔莉娅，但她也一直不加入。”
“我明白了。”
闪灵的视线继续向窗外看去。
负责押送的军警在任务结束后准备离开，但被士兵拦下。
他们现在还没有动手的打算，可能并不需要闪灵出手，于是便观察起事态的发展。
实际上情况很糟糕。
当第三集团军开始搜查学校时，娜塔莉娅·罗斯托娃被学生举报，她的商业家族是鲍里斯——邪恶工业贵族的亲密伙伴，本人也是“L”的支持者。
两个集团军交接时这个消息也被传递了下去，因此娜塔莉娅这一路上并不好过，只有她被拷住了双手，而且左右都有军警严加看管。
作为同伙——安娜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被押送到操场后，两人被迫伏跪在正中央。
为首的中尉知道四周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这里，于是便大声嚷道：“各位同学们，我不得不怀着悲痛的心情告诉你们，学生群体之中出现了像她们一样的败类。”
“按照《切城紧急法》，这两人应该被处以死刑，但她们很幸运，因为仁慈的公爵阁下不愿意再制造死亡，所以……”
他拔出铳，对准娜塔莉娅的脑袋。
“如果你们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发誓效忠于帝国，所犯下的罪行既往不咎。”
“……”娜塔莉娅沉默。
“呵，”安娜冷笑一声，仰头，嘴角讽刺似地上扬。
“你可以叫我真理……乌萨斯的蛀虫。”
中尉很满意这个答案，他故作惋惜，摇头叹道：“又要死人了。”
说着，将手中的铳递给身旁的军警。
“你来。”
“这……”
被点到的军警一愣，没有接铳，而是连忙摆手，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我不行，长官，我还有个差不多大的女儿，我……”
“服从命令！”中尉厉声呵斥，随后语气缓和：“你杀死的是乌萨斯帝国的叛徒，你的女儿会为你感到骄傲。”
他再次将铳递了过去。
军警紧盯着那把铳——铳身漆黑，又带着一丝猩红。
“不……”他最终还是拒绝了，但中尉已经失去耐心。
“要么你打死她们，要么我打死你。”
说完抬了抬握住铳的那只手，示意军警快一点。
他没有选择，只能拿走那把铳，然后颤抖着，将枪口对准这位无辜的孩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自己投来，所有人都在看他——看他是如何成为一名罪犯、帮凶……
军警放在扳机上的手指脱了力，迟迟无法按下去。
娜塔莉娅仰头，面前的男人面部狰狞，像是承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双眼还在闪烁，泪水在其中汇聚。
没有说话，她用她倔强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
娜塔莉娅怕死，因为没有人不怕死。
但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些东西——骨气，信念，尊严……战胜了跪在地上乞活的生。
她的眼神和不屈在此刻变化成一把尖刀，剥开军警的心脏。
“砰。”
他扣响了扳机，第二声铳响响起。
“砰。”紧接着是第三声。
两个人倒下了，一个是军警，一个是中尉。
两颗子弹分别击穿两人的脑门，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咽了气。
“了不起的战士。”闪灵赞叹道。
场面已经乱作一团，学生们四处逃跑，早露和真理趁机粉碎镣铐，还没有混入人群中就又听见一声铳响。
“停下，站在原地！”
副官接替了中尉的位置维持秩序。
随着这声铳响，场面又被稳定下来。
他四下环顾，在人群中搜寻两人的身影。
——不见了。
“唉，他妈的。”副官破口大骂。
顶着公爵手谕还要犯蠢，中尉脑子确实有问题，但他一直不敢说。
现在人终于死了，死得好，又不好。
因为这意味着这口锅要自己一个人背了。
“收队。”
他挥手下令，士兵乌泱泱地离去。
劫后余生的学生们喜极而泣。
娜塔莉娅也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向提供掩护的索妮娅道谢：
“真是多亏了你们。”
“早露，真理！”罗莎琳露出一个笑脸。
安娜瞬间明白了。
“你们是索妮娅和罗莎琳？”
“嗯。”
“真是太好了。”
娜塔莉娅由衷感叹道，为自己在劫难过后找到同伴而高兴。
但看见操场上的两具尸体，那点高兴很快就烟消云散。
“这位先生是个好人。”
“至少不是坏人，”沉默许久的闪灵突然开口，“我们最好先返回宿舍。”
她看向校门的方向，有一股强大而邪恶至极的力量正在靠近。
“有人过来了……很厉害。”
说着，闪灵的眼底划过一抹疑惑。
不只是力量，还有一股气息。
——一股若有若无，就像久远到无法回忆起，却又刻在内心深处的气息。

第四十章 先生,我想回家
索妮娅的宿舍又多了两个人。
孩子们聚在一起，离闪灵远远的，主要是早露和真理有点害怕她。
闪灵也不在意，独自在角落里坐下。
索妮娅往那边看了一眼。
她手上拿着一本小本本，很老很皱，但书页没有损毁，看得出来闪灵很爱惜它。
“那位是什么人？”娜塔莉娅小声道。
真理瑶瑶头：“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活着最重要。”
“我去看看她。”
索妮娅起身凑到闪灵身旁并肩坐下，问道：
“你今晚在这里睡？”
闪灵微微摇头：“今夜还没有结束。”
“那我们该怎么做？”
“等。”
“哦。”
索妮娅还想问一些事，但感觉闪灵没有聊下去的意思，便闭上嘴，余光去瞥她手上的书。
看不懂，但能看出书的材质很一般。
而且闪灵也不是在看书，更像是拿着书发呆。
“你，很喜欢这本书吗？”索妮娅试探性地问。
闪灵轻轻点头，过了一会又摇头，许久后才开口解释：
“不是书，是作者。”
索妮娅的问题勾起了她丝丝怀念，闪灵摊开书，四指并拢的手从书页上一张一张地抚过，眼底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宁和而端庄，和方才判若两人。
“我曾近乎盲目地追随于他，时间……并不长，但很充实，很高兴……”
她没了下文，但索妮娅能猜出来下文是什么，并且故事的结局一定不是那么美好。
“真好，”索妮娅想起了洛亚：“能遇上这样的人，真好。”
“嗯……要出去了，你们待好，关灯拉上窗帘，很危险，不要看。”
闪灵收起书，目光投向漆黑的夜色。
那条蛇已经逐渐靠近。
公爵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缓走来。
权杖伴随着他的步伐，“哒”，“哒”，“哒”。
每响一声，副官的心跳都会快上几分。
声音在面前停下。
公爵摘下了帽子递给身边的黑袍人，前后动作不到三秒钟，但就是这三秒钟内，副官就像是被人死死勒住了脖子，无法呼吸，意识昏沉，死亡的恐惧不断弹压着内心。
“你很怕我？”公爵微微一笑。
他长得好看，所以笑起来也好看。
但副官现在最害怕他笑，笑得越灿烂就越怕。
在求生本能的支持下，副官颤颤巍巍抖出几个字：“大……大人，罪犯迪克中尉已伏诛。”
“哦，是吗？”公爵收起压在他身上的目光，看向站在左右两侧的，两位副官的副官。
“可是责任，没人阻止他的责任总得有人负，不是吗？”
“咻……”
话音刚落，右侧的人就举起手弩射向左方，左方的人慢了一步，被击穿了脑袋。
黑衣人很贴心地撑起衣袍替公爵挡住了红与黄混杂的液体。
“大人，罪犯已经解决。”
活下来的人行了个军礼，战战兢兢地用余光打量公爵的神态。
所幸公爵心情还不错，看了看身边的黑衣人，像是在交流眼神，然后把手杖递给了她。
随后黑衣人缓缓向自己走来。
“大人，我……啊！”
权杖狠狠砸在他的头顶，瞬间砸下去一处凹陷。
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第二下，第三下很快随之而来，他只发出了一声惨叫，脑袋便被砸了个稀碎。
“妈的，衣服洗起来多麻烦你知道吗，傻*。”
黑衣人嫌恶地甩甩权杖，即使甩了副官一脸，他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公爵拍了拍副官的肩膀，笑道：“你现在是少尉和这支部队的长官了，希望你能把今天发生的事如实转告给其他部队。”
“现在，带我进去看看。”
公爵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W会意，没有跟上去，而是留在这里镇场子。
少尉把事件讲了个大概，并带着公爵来到事发地点，也就是操场。
两具尸体依然没人处理。
公爵蹲下身仔细打量，很明显中尉是被军警射杀的，而军警则是在背后被其他人射杀的。
洛亚的心又沉重了几分。
因为军警他认识，不但见过还说过话，有个可爱的女儿，卓娅。
“好好处理的他的遗体，身上的遗物保存下来，至于另外一具……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少尉连忙点头。
刚想拿出便签记下来，眼睛却不经意瞥到什么。
又是一个黑袍人，站在远处的树下，由于学校能源断绝，四周没有灯光，黑漆漆的还真不容易看见。
“大人……”他转过头想要提醒公爵。
但公爵也看见她了。
那人缓缓走来，走来……走了一分钟，两分钟，在距离一百米处停下。
月光也停留在此处，连风都为之静止。
她缓缓摘下帽檐，那双眼瞪得很大，大到泪水都填不满眼前的视线——一半模糊，一半清晰。
那双唇一开一合，不知道抖了多少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直到他走过来，直到这泪水滴在他的身上。
这份拥抱的温暖切切实实。
闪灵不再颤抖，不再无助，轻轻地，温柔地，像是以前那样，说：
“先生，我好像迷路了。”
“那我再给你指回来。”
“嗯。”闪灵缓缓阖眼。
“我一直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先生，您可以宽恕我吗，代表阿米娅，丽兹，凯尔希……还有萨卡兹，宽恕我。”
宽恕她这个罪人——还无耻地苟活于世的罪人。
闪灵一直认为自己是帮凶，事实上洛亚才是让她痛苦的混蛋。
闪灵知道，可知道又能怎样？
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这么些年来第一次笑。
“先生，我回卡兹戴尔了，但只是远远地看。”
“那里有小镇，磨坊和田地……还有孩子，有父亲，母亲，我看见他们笑了，和我以前想象的一样。”
可惜其他的景象再也看不到了，因为闪灵已经不配回家了。
放弃了救人。
一闭眼，那双猩红的手总会若隐若现。
她给自己判了死刑，在很早很早之前。
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呢？
闪灵将他拥紧。
“先生，我想回去，再看一眼卡兹戴尔。”
“好吗？”

第四十一章 悲剧造就悲剧
次日八时，切尔诺伯格核心城准时播放起了覆盖全城的，来自圣骏堡的广播。
“朕是全乌萨斯帝国皇帝费奥多尔·弗拉基米尔·伊凡诺维奇。”
“亲爱的子民们，对你们昨日的遭遇，朕深感悲痛，因为这全然是朕之罪过。”
“你们在暴乱中受到了伤害，无数人因此失去了性命，但请相信我们的军队，一定可以妥善处理好这次事件。”
“乌萨斯万岁。”
广播结束，很多人的希望也跟着结束。
比如盼着圣骏堡能扯下第三、四集团军为帝国而战的大义旗子的工业贵族们，因为这样他们就能在内战中占据主动权。
也有幸灾乐祸，并且希望事情越闹越大的人。
比如维多利亚和卡西米尔，甚至是炎国，因为乌萨斯完蛋对谁都好。
这几天有关乌萨斯的新闻层出不穷，各个报社也不愁没有热点报道了，相信没过几个小时就有一堆“分析家”将这段话的分析写在报纸上。
而提早得到消息的洛亚在书房准时收听了此次广播。
显然，它播放的并不是什么令人振奋的消息。
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坐姿，洛亚关掉广播。
书房是前不久清理出来的，没有窗，因此也没有阳光，不过刚好，他就喜欢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办公写作，这样更有氛围感。
所以这里只有一盏烛灯，把书房映得昏黄。
闪灵推门而入，给洛亚倒了杯水。
“不再休息一会吗？”
“已经休息得足够了，先生，”闪灵微微一笑：“我还可以帮到您。”
“可以告诉我现在的局势吗？”
这个当然可以，对闪灵没必要隐瞒什么。
洛亚大概花了十多分钟盘点了手中的力量，把皇帝的妥协也一并说了出来。
“切尔诺伯格市民还在幻想他们的陛下能够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但这不可能。”
“无论他再怎么仁慈，也不会为了切尔诺伯格大张旗鼓地宣布第三、四集团军叛国，因为他是皇帝，乌萨斯是他的家业，一旦开战，不管谁胜利，他都输了。”
摇摇头，洛亚忽然升起一抹疑惑。
“没有人可以预料到这次暴乱，所以他自然也不会知道旧贵族会如此迅速地占领切尔诺伯格，这显然把乌萨斯带到了他不愿意看到的战争边缘。”
“即便这样，他还是妥协了，承认了第三、四集团军行动的合法性和对切尔诺伯格的控制权，与他的利益刚好相反。”
“嗯，”闪灵轻轻点头，“所以先生怀疑皇帝有百分百阻止战争的后手？”
“是，但我没有任何头绪……”
“你俩，”W突然推门而入，将两份热腾腾的煎蛋摆放在桌上：“这是老娘最后一次做三个人的饭了。”
说完瞪了一眼闪灵和洛亚，又怨气重重地关上门。
“W小姐好像娇气了许多。”闪灵有些惊讶地眨眼。
“是傲娇了点，但得宠着。”
洛亚明白W最近一直患失患得，战场上养成的直性子别扭了不少。
煎蛋很香，W终于不是那个只会烤土豆的女人了。
但她没有拿餐具过来，洛亚也不可能抓着吃，所以被迫忍着早餐的诱惑回归正题：
“你有什么猜想吗？”
闪灵稍加思索，问道：“可以告诉我他给出的具体条款吗？”
“大概意思是除了核心城，其它城区自由分配。”
“嗯……我大概知道了，可是您为什么会不知道。”
闪灵把目光投向洛亚，眼神颇为不解。
“我为什么会知道？”洛亚一头雾水。
闪灵没有回答，眼神平静，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过了大概三分钟，才淡淡地说：“您不是最擅长这个了吗？”
“啊……”洛亚豁然开朗。
她的意思是，费奥多尔是要把切尔诺伯格当作牺牲品，将内部矛盾转移以避免内战爆发。
刚好，他也是这么玩的，而且受害者就在面前。
想到这点，洛亚心虚道：“还是闪灵厉害，比我强多了。”
“您又说这种话，”闪灵好笑地摇头：“能不要为了安慰我自损您的颜面吗？”
“不能。”
“……”闪灵哑口无言。
“你对我有怨言了，”洛亚笑道：“挺好的，因为本来错全在我。”
“不，我没……”
“不，你要有。”
洛亚站起身，走到闪灵跟前不足一公分的地方抓住她的双肩。
他比她高一点，所以双腿不得不微屈，这样才能直视那双迷茫的眸子。
闪灵很聪明，但闪灵也很笨。
比他不知道大了多少岁，却被他骗得团团转。
但也不能算骗——因为洛亚知道这是一份责任。
他收起笑脸。
“你不要一直围着我转，闪灵。”
“我原谅你，阿米娅原谅你，卡兹戴尔原谅你，只有你没有原谅你自己。”
“闪灵，一切都结束了，卡兹戴尔不再需要我，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说完，洛亚放开手。
闪灵久久不语，许久才点点头：“我明白了。”
“如果你真的明白就好。”
洛亚叹息一声，推门离开。
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过他打算先做最要紧，却对局势最没有帮助的一件事。
昨晚升任少尉的副官在洛亚迈动脚步时就扛着尸体走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将东西送了过来。
东西不多，甚至只有一件衣服——一件大尺寸的乌萨斯制式防打击背心，上面沾了血污，洛亚昨夜想了很久，最终没有选择将它洗掉。
把背心装进普通的衣物袋中签上自己的名字，洛亚压低帽檐出门。
柳德米拉在门口等候多时。
“早上好，公爵大人——”
她靠在门檐有气无力地打招呼，结果洛亚一开口就出了个难题：
“能不能想办法搞到切尔诺伯格的密钥。”
“哈？”柳德米拉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对密钥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名字，其它一概不知。
“好吧，我再想办法，”洛亚结束话题，提着袋子越过柳德米拉，挥挥手：“跟我去见一个人。”
“谁？”
“一个女孩。”

第四十二章 苦艾
天色阴沉，雨淅淅沥沥。
卓娅感觉累了，靠在一块还算完好的墙壁处坐下，望着天空发呆。
天不蓝，云也不白。
母亲说切尔诺伯格一年中总是这样的天气居多，所以这里的人总要学会适应。
虽然不喜欢，但也改变不了这座城市的鬼天气。
因为父亲的工作，家里大多数只有自己和母亲，所以生活过得不总是那么如意，坚强和懂事成了必须品，任性这件事，只能在童年慢慢丢掉。
慢慢地，家里好过了一点，因为听话的孩子总能给父母慰藉。
所以卓娅已经很乖很乖了，昨天也一样，回到家就帮忙关上了门窗，然后和母亲躲在一起，哪都没去。
可惜着火了，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烧过来的大火。
救援队没有来，剩下的人也乌泱泱地逃散。
天亮了，下雨了，火也渐渐地灭了。
可十一区只剩灰白色了。
幸存的人哭嚎，哀痛。
就像是一场巨型葬礼。
空中飘荡着余烬，从卓娅眼前缓缓飘过。
女孩伸手接住一块，然后把它放在埋葬母亲的土坑前。
铲子是借来的，忘了还。
于是卓娅拖着铲子起身，慢慢地，一点一点，脚步踉跄，越过一座又一座废墟，在一根孤零零的白柱前停下。
又是哭声。
卓娅瞥过视线——借给自己铲子的人死了。
……不用还了。
“谢谢。”
女孩又走回去，坐回原地，闭眼，轻轻哼歌。
声音不大，但却是哀嚎之外的唯一。
有的路人被歌声吸引寻找声源，他们四下环顾，却始终不知道发声的是一旁蓬头垢面的乞儿。
——就连洛亚也是，看了很久才看出来埋头僵坐在那的人是个女孩。
“火是谁放的？”
“大概率是意外，因为没人处理，才形成了大灾……”
柳德米拉移开视线，她很难坦然面对这样的场景。
洛亚很想感到不适，但他真的习惯了。
身上完好无损的装束吸引到了不少视线，但那些视线很快意识到什么，惊恐地把头低下。
军队摧毁秩序，大火吞噬明天，皇帝击碎希望。
切尔诺伯格市民已经到深渊了。
洛亚走到女孩跟前：“你叫卓娅？”
她抬头，望向洛亚，看了又看。
哦，想起来了，起身行礼，没用，腿太软，摔倒了，挣扎着想再起，最后连胳膊也没了力气。
洛亚轻轻将女孩扶起，让她侧坐在怀中。
“慢点，歇会，想睡就睡，睡醒再说，我等你。”
“……”
要拿自己怎么样，随便吧。
卓娅不说话，阖眼，与他素不相识，但睡着了。
柳德米拉站累了，也坐下来，问：
“你真就这么等着？”
“等吧，我的时间又不值钱，等一等又没什么。”
洛亚轻轻拍着女孩的背，嘴里哼起了歌，过了会又继续道：
“我小时候经常在书中看到天灾人祸后孩子没了父母，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冻死饿死，当时我就特别恨搞人祸的，也想过进书里去，为他们做点什么。”
“后来我成了让孩子冻死饿死的那个，哈，世事无常。”
说完，他又哼起轻柔的歌。
斗争会死人，博弈会死人，意外会死人，死的大多是好人、普通人。
柳德米拉能感受到洛亚的煎熬和痛苦，但这种煎熬和痛苦已经不能影响他一分一毫，因为在道德与大义之间的选择，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傍晚六时左右，卓娅徐徐睁眼。
世界与睡前别无两样。
她又缓缓闭眼，无力道：“您是个好人。”
“我不是。”
“可我醒来看见的还是你，谢谢。”
卓娅恢复了一些气色，打量四周，父亲没有回来，也就是回不来了。
大人物递来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件警用背心，拿出来摊开，上面沾了很多血污。
“我，可以穿吗？”
“随时可以。”
女孩将它穿戴，结果大了不止一号。
她把目光投向洛亚，一高一矮，一俯一仰，黯淡的眼多了一丝丝光亮。
“爸爸，和那些人一样，杀人了吗？”
“杀了。”
“杀的是好人吗？”
“坏人。”
“哈……太好了，太好了……”
卓娅紧紧抱住胸怀，将父亲唯一的遗物拥紧。
“我可以哭吗？”
“随时可以。”
洛亚慢慢弯下身来，双手穿过女孩的腋窝在背部交叠，他把下巴埋入脏乱的发丝里，身体稍稍用力，为她制造最适合哭泣的温暖。
这哭声渐大，又渐息。
半晌，卓娅抹掉眼泪。
“您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对吗？”
“不，一伙的。”
洛亚看向女孩的双眸——刚毅环绕始终，很好。
“但心不是。”他笑着道出后半句。
“我想加入您。”
“为了复仇？”
“为了成为父亲。”
“很好的回答，”洛亚摘下帽子，扣在卓娅的小脑袋上：“送你的。”
说罢又挺直了身，严肃代替散漫：
“我同意你的加入，卓娅小姐。”
“啊！”
卓娅一愣，左顾右盼不知道用什么动作好，慌慌张张，着急道：
“我，我该怎么做才算加入？”
“这个……”
虽然知道时候不合适，但孩子懂事得可爱，洛亚忍俊不禁，一把拉过当隐身人的柳德米拉：
“你应该先跟着这个姐姐，洗个澡吃个饭，好好休息几天，把身体养好，顺便了解一下组织。”
于是卓娅望向柳德米拉——看起来很冷，很不好相处。
而柳德米拉依旧双手插兜，只是眼睛不经意间瞟到卓娅头上的帽子，闪过一丝羡慕，随后在洛亚的眼神示意下将她带走。
路上，卓娅问起她的名字，她回答“弑君者”。
“组织的每个人都有代号……”
说到一半，柳德米拉想起塔露拉和阿丽娜，于是改口道:
“除了特别的几个……你也想一个自己的代号。”
“……”
卓娅想起曾经养的那株艾草。
“苦艾。”她脱口而出。
“什么？”
“苦艾。”
卓娅闭上双眼。
过往悄然间浮现，记忆中，母亲的声音与自己重叠。
“寓意和平，象征美满。”

第四十三章 即将到来
食物，药品，武器……切尔诺伯格不可能永远都不运转，因此军队放开了一些限制，必须品的生产恢复正常。
在浩劫一周之后，城市终于多了一点点生气，尽管这生气仍然被大街小巷巡逻的士兵死死压制着。
B-13城区，今日的巡逻出了些意外，也不算是意外，只是有人无事找事。
“就是你小子举的报？”
上士狠狠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那男人却还浑然不知。
事实上他在暴乱前是个讨口子的，这时候想攀着贵人往上升，以往察言观色的经验被抛之脑后，指着身前的西装高帽男，颐气指使。
“是的长官，就是他，我听见他污蔑陛下了。”
他自认为军队现在就是无上的秩序，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但上士不这么认为，而且自认倒霉，倒霉在今天刚好轮到自己带队，刚好巡逻到这块区域，刚好收到了举报。
尽管心惊胆战，但上士表面仍然保持震惊，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位西装男。
个子矮，身形瘦小，还带着点贵气，不过黑色高帽戴得低，看不清脸。
“先生，请问你是否承认自己污蔑了皇帝？”他郑重地问，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西装男刚想开口。
“哒，哒，哒。”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
“督察队来这么快，妈……”
上士嘴一哆嗦，悬崖勒马。
不多时，身着黑衣制服的督察队来到了举报地点。
上士行了个军礼，喊道：“长官，我是……”
“滚。”督察踢了他一脚。
上士欣喜若狂地带队离开，顺便带走了那个举报的崽种。
毕竟这事不处理要被革职，处理得好没奖励，但处理不好就要吃督察队的弩箭，而督察大多数是些不会通情达理的青年，不少同行都死在这块，所以没人愿意干这破事。
督察看向了西装男：“我是第四集团军督察苦艾，请出示身份证件。”
“……”西装男低着头，不为所动。
“请出示身份证件。”
苦艾重复一句，同时左手悄悄伸向身后背着的法杖——一把像是短铳的法杖，还不熟悉，但已经能够使用了。
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西装男叹息一声：
“你们就不能假装看不见吗……我不杀你们，让我过去好不好？”
“恕难从命！”
危险的感觉传来，苦艾不再犹豫，拔出法杖攻击。
身后的队员也拿出手弩，但这些手段并未奏效，在距离西装男不到五米时通通被融化了。
她摘下黑高帽，银发失去束缚，在空气中肆意倾泻。
“非常糟糕……”苦艾深吸一口气。
银发，红眸，尖耳——只在教科书中出现过的血魔。
“所以我能走了吗？”
华法琳左顾右盼，没看着能拦住自己的人，干脆直接开溜。
刚迈出一步，身后杀机涌现，她也不躲。
柳德米拉一刀把自己匕首砍没了。
“你可以走了。”
再打下去就是送死了，没有意义的牺牲。
“呜呼，真是多谢了！”
华法琳嬉皮笑脸，向小巷子招呼一声，结果一群穿着黑袍的人涌了出来，大摇大摆地走。
——绿发的菲林也在其中。
她在经过柳德米拉身旁时停下，又在柳德米拉察觉到她的不对前继续前进，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凯尔希医生？”
阿米娅的轻唤把她从回忆中拉回。
“是发生了什么吗？”
“不，没事。”
凯尔希只是想不通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暂且不考虑这个。
她看向华法琳，淡淡道：“你搞砸了。”
“哪有，谁知道聊了那个狗皇帝几句就要被抓。”
华法琳一脸委屈——装的，但心虚是真的，凯尔希的眼神一直不移开，她只好弱弱地低头：“错了错了。”
于是老猞猁终于放过她了。
“潜伏计划失败，乌萨斯已经注意到了我们，不用再伪装了。”
凯尔希摘下黑袍，其他人纷纷效仿。
经过多方面考虑，此次行动阿米娅最终选定了凯尔希，华法琳，煌，Ace四人。
既然行动败露，索性就直接在大街上走了。
煌平时性格最活泼，和华法琳比也不逞多让，但切尔诺伯格的压抑确确实实令人开心不起来。
“嚯，死城。”
她观察着周围，按道路两侧的高楼大厦来看，这里应该是繁华地带，但没有人——是的，空无一人，安静的可怕。
故地重游，凯尔希没有多大怀念，只是觉得历史的圆圈又一次转回了原点：
“野心家费劲千方百计想把国家带入他的轨迹，但无可奈何，乌萨斯的薄暮已经来临。”
“……”阿米娅很想说自己没有听得太懂——毕竟她的话大多数时候连博士都不明白，但一时半会没有想到委婉的提醒方式，便转移了话题：
“凯尔希医生，我们需要找到接触整合运动的方式。”
“贫民区的小巷应该藏匿了很多，尤其是在如此背景下。”凯尔希毫不犹豫道。
“嘿，你这老女人确实有点本事。”华法琳今天依旧嘴欠。
——————
洛亚挂断通讯，再也止不住笑意。
“贝加尔这憨货还在贫民区搜查感染者，这老掉牙的东西，感觉不如黑蛇这老登。”
一旁的柳德米拉也忍俊不禁。
整个第四集团军经过一周的清洗，不少军职都换成了进步青年，他们有的还不是自己人，但迟早会变成自己人。
所以，实际上半个切尔诺伯格都已经落入了感染者手中，而且还没有人察觉，这就是敌明我暗的好处。
“那几个潜入的人怎么处理？”
“几个人还翻不了天，观察观察……先不说这个，差不多是时候了，”洛亚收起笑意，“现在乌萨斯的目光都落在两方贵族身上。”
“贝加尔已经不止一次向我抱怨其他移动城市掀起的工人结社反军队热潮，而且，这一周已经足够切尔诺伯格市民好好反省上次的暴乱与暴行了。”
“你是说……”
“对，联系塔露拉，立刻开始刊印《布尔什维克宣言》。”

第四十四章 龙门,九
切尔诺伯格下了雨，但雨还不够大，不久后，暴雨和奔雷将一齐而至。
整合运动在很多地方都有分部，但这些分部大部分都是自发形成，规模小而且很多都没有得到总部承认。
哪怕是龙门分部也是在几个月前才得到承认，而且派来的只有干事没有干部。
这座炎国的城市算得上是国家的经济中心，实力强悍且相对包容，整合运动在当局的注视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发展。
随着切尔诺伯格局势紧张，龙门分部唯一的干事也要被调走了。
今早是送别的日子，没有什么宏大的场面，雷德选了一家小店，味道不错又便宜。
前来送行的也只有一个，老朋友，来切尔诺伯格的第一天就是她接洽的。
随便找了张木桌下坐，雷德开始等人，不时望向四周。
就这一家小小的摊子，前来贪嘴的食客络绎不绝，桌坐满了没关系，不熟悉的人也能三三两两地拼在一起，聊哪哪发生了什么事，昨天过得好不好——这样的热闹无论看多少次也会感慨。
九没让雷德多等，在鱼丸端上来时刚好到。
孑瞥了一眼这个戴狐狸面具的女人，心里直呼倒霉，表面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的风轻云淡样，上完菜就走了。
“我还是建议你换个低调点的面具……或者干脆不带面具。”
“不行，”九拿起筷子直接开吃，很烫，只能嘴里咽咽呜呜，艰难吞下后继续道：“你走了，龙门怎么办？”
“交给你了。”
“我可没你这干事的身份。”
“所以我已经替你申请了，”雷德得意一笑，“但能不能通过还是要看你。”
“意向要选好，能力也很重要，像我，只干了三个月就升职了。”
九挑了挑眉：“不是爱国者先生那缺人了吗？”
“咳……就不能让我开心一会。”
“等你什么时候当了部长再说吧，”九银铃一笑，不管怎么说，能给自己这个机会还是很开心的。
雷德是个不错的人，就是代号取得很差，叫“红刀”，很土。
三两下吃完这顿饭，差不多也该分别了，
“给你的，写完表拿到分部就行了，”雷德掏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表：“对自己有自信点，龙门分部能成为整合运动第一个分部，这离不开你。”
“但愿吧，”九打趣道：“万一我成领袖了，很好奇到时候你会怎么叫我。”
“不可能。”雷德一口否决。
他知道九是在打趣，但还是严肃地答。
“你不懂，九，”雷德摇摇头，“只要你见过他，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只是一道背影，你都不会生出这种想法。”
“……是吗？”
九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被掩饰起来。
雷德放缓了神情，指了指她手上的书：“组织已经放开了书籍管控，但炎国版的，这是第一本。”
“不是译本，是他用炎国语写的原本。”
“是吗。”
她又很高兴，不掩饰喜悦，把书拿得紧紧的。
两人聊了几分钟，最后分别。
九回到据点，把自己关入房间，卧在桌前看书。
确实是炎国语版本，书名为《布尔什维克宣言》。
很早就听“红刀”提过这本书，但迟迟接触不到。
翻开书，第一眼不是内容，而是“整合运动干事申请表”。
第一个问题，“你是否是感染者？”——当然写“是”。
第二个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你为什么加入整合运动？”
九填了很多个答案，但这些答案最终都被一一划掉。
为什么加入整合运动？
最开始好像确实是走投无路了吧，变成感染者，看到了这片大地真正的模样——陈晖洁是魏彦吾的侄女，可自己什么也不是。
“L”既神奇又伟大，能在乌萨斯那个地方明着斗争，还能把势力越斗越大，他描绘出的未来蓝图连不是乌萨斯人的九也为之向往，雷德曾经说过，只要见过他，就忍不住追随他。
过去了好多年，渐渐地也被同化，带着仇恨进来，怀抱理想投入。
九羡慕雷德见过“L”，她一位龙门的无名小卒，大概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
收起回忆，她在纸上简短地写道：“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理想。”
接下来是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
“请写一段想对审核员说的话。”
没什么想说，但如果硬要说，那就写吧……
九提笔，写下几段炎国语。
“你好，我是九，炎国人，一名普普通通的感染者，很久之前任职于龙门近卫局。”
“也许你们不了解龙门这座城市，事实上我也是在几年前才真正认识到了它，很难形容，如同世界颠覆一般，你的信仰在一瞬间崩塌，你爱的地方被污浊占据。”
“那时的我一心想复仇，但很幸运，整合运动让我学会思考复仇之后，而‘L’先生让我知道，一个人的悲剧不单单可以让别人落泪，也能让悲剧者团聚反抗悲剧。”
“如果说是谁改变了我，我想，一定是‘L’，即使这次我失败了，我也不会离开龙门，离开这里的感染者。”
“我会在这里效仿‘L’所做的事，一直到大炎将我抹去。”
“没有太多想说的话，见谅。”
写完，九将表封起，交到龙门分部唯一一架专属运输机上。
运输机是一架乌萨斯军用无人机，体型小，速度非常快，因此只能用来运输信件等小型物品。
大概率是通过不了了，但是没关系，还有下次和下下次。
九在据点等待无人机归来。
没有太久，当天黄昏它就飞了回来。
回信也是炎国语，字很漂亮。
“九，你好，首先我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你并不能成为整合运动的干事。”
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不出意外。
说不失落是假的，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九继续看了下去，那点失落消失不见。
“请原谅整合运动总部大概只有我看得懂炎国语，我是‘L’，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是整合运动的人。”
“你的表写的很好，九，我已经听说过你的名字，在正式面试之前，先由你担任龙门事物总负责人。”
“大胆去做，悲剧不可怕，死亡不是我们这些人的终点，绝望才是。”
“我已经记住你的名字，加油，九。”

第四十五章 骰子已经掷下
“乌萨斯对它残暴无耻的罪行已经丝毫不加掩饰，工人们的反抗连带着他们的精神也要被资产阶级掩埋，在皇帝眼中，人民只是这场斗争的棋子。”
——《布尔什维克宣言（乌萨斯版）》（序言）
费奥多尔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住手中的书：
“布尔什维克党人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并且公开宣布:我们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达到。”
“让统治阶级——皇帝以及新旧贵族在革命面前发抖吧，感染者——无产者——全体受压迫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而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他盯着它，盯了不止半小时。
“维特，他们是已经向乌萨斯宣战了吗？”
“我想是的，陛下。”
“那就杀，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皇帝失态了，尽管极力保持镇静，但深层的恐惧还是难以掩饰，越是疯狂就越是害怕。
费奥多尔害怕了。
从第一次工人暴动开始，乌萨斯就在走向深渊。
《布尔什维克宣言》，整合运动，“L”，他们想要毁掉帝国统治的根基。
维特一直对这个国家没什么信心，现在也是一样。
他捡起皇帝丢掉的书，看起还没有被撕掉的部分:
“由于泰拉大地的割裂和个体差异，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
“强者论是泰拉社会扭曲的一大根源，某些人坚持认为所谓的‘王侯将相有种’，实则不过是为其剥削统治的合法性作辩护。”
“从文明的发展来看，没有奉行弱肉强食的文明可以长久，社会应该回归正常，强者应该是保护弱者的武器，而不是刺向弱者的利刃，我们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
“现今社会的下层，如果不炸毁构成官方社会的整个上层，就不能抬起头来，挺起胸来。”
后半部分没有再看下去，因为已经没必要了。
既然这本书已经问世，那之后的十年，五十年，甚至是一百年，泰拉都不会平静下去，直到有一方被彻底毁灭为止。
乌萨斯只是比较幸运，做了枪口上的第一只鸟。
“陛下，已经第四天了。”维特小声提醒道。
距《布尔什维克宣言》发布已经过了四天，那些工人现在出奇地安静。
而在前不久，全国各地或多或少都还有结社在闹事。
费奥多尔数来数去，也数不齐那么多军队分往那么多城市镇压暴动。
圣骏堡已经束手无策了。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皇帝闭眼，在密诏上痛苦地签下名字。
“命令盘踞在切尔诺伯格周围的第一、第五集团军夺取切尔诺伯格控制权，如若遭遇抵抗，先行对峙，直至对方先手开火。”
维特沉默不语，拿起诏令例行召开会议，虽然结果不会改变。
战争似乎无可避免了。
“可我稳操胜券。”黑蛇阴冷冷地笑。
洛亚心情沉重：“希望到时候你的嘴也能这么自信。”
“你害怕失败？”
“我害怕我对不起那么多人的死亡。”
“是，你就是这样的人。”黑蛇又笑，感到烦躁的洛亚直接将它屏蔽。
书房恢复了宁静。
收到消息的闪灵推门而入：“先生，您该转移了。”
“还不是时候，”洛亚摇头，摊开面前的地图，“我得呆在这，而且得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我还在这。”
“柳德米拉待会会过来，帮我转告她，让她通知塔露拉，整合运动可以做好战争动员了。”
“我知道了。”
闪灵点点头。
切尔诺伯格的另一角，城门。
刚刚赶回来雷德一眼就发现了城里的不对。
这里是第四集团军控制的地域，应该会有军队巡逻，但今天没有，苦艾的督察队也不知道去了哪。
由于没有人随行，为了方便也没有带设备，雷德这几天一直处于掉线状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城还是死城，他决定敲门问问情况，虽然知道没有人开，但总得试试。
找了间看起来有人的屋子，雷德有节奏地敲击：
“喂，先生，女士，我想问个事情，可以不用开门，就这样说，我能听到就行。”
没有回应，正常。
转身刚准备离开，门突然开了。
雷德拔刀，猛然朝身后砍去。
“铿”得一声，红刃轻松切开了菜刀。
“可恶的……额，你……”
转身想给偷袭自己的人甩两句垃圾话，但刚看清那人的样子，雷德却说不出来了。
是一位妇人，大概四十上下——辨认了许久才辨认出是四十上下，因为实在是太瘦了，瘦到脸部凹陷了下去，脏乱得凝成一坨的长发挡住了半张脸。
唯一露出的那只瞳孔带着说不尽的憎恶。
“恶鬼，恶鬼……”
她还挥舞着自己的半截菜刀向雷德砍去。
雷德还不了手，只好不断地退，退了几步，那女人倒下了。
蹲下去查看——女人已经没了生机，但怀中还死死抱着一本书。
她或许受尽了折磨，或许本想就这么死去……
雷德收起女人怀中的《布尔什维克宣言》，朝她行了一礼。
“你们的意识干涉水平就连我也觉得可怕。”
身后传来又传来一道声音，雷德握刀警戒。
一只菲林正不紧不慢地走来，就她一个人，虽然神色不惊，但雷德能感觉到她在生气。
“我原以为你们会藏在某个巷子里烂掉，没想到，你们已经到了可以招摇过市的地步，很大可能你们已经做了白手套，而且是第四集团军的新公爵。”
“……”
雷德自然不会傻乎乎地泄密，而且有些事也不知道，就随着她说。
凯尔希确实有点生气，因为她们找了整整四天，最后还是分散行动才找到一个整合运动的人。
但局势变化的太快了。
“或许你们的目光只是乌萨斯，但我想你们的领袖肯定不是。”
“三天前，维多利亚出现了《布尔什维克宣言》一词，并且迅速霸版了所有报社，但两个小时后，它销声匿迹，就像没有来过。”
凯尔希的语气越来越冷，说到最后，Mon3tr悄然显现。
“你们的‘L’正在带领你们走向毁灭。”
“现在，立刻带我去找他。”

第四十六章 钝镝,陨星
正如凯尔希所言，从乌萨斯掀起的风暴开始逐渐将周遭国家卷入。
但也有一个还不是国家的政权纹丝不动。
卡兹戴尔大学，陨星侧坐在窗前，手拿细细的铁针接助晨曦刻着木雕。
她雕得很认真，眼睛距它只有咫尺，尽管有时候木屑会飞进去也不停。
努力了一周，只剩下眼睛了。
手心不自觉捏了把汗，陨星紧盯着小人的未被雕刻的部分，那根针在空中抖了两抖，刚要落下。
“主任。”一名萨卡兹推门而入。
陨星的好心情也宣告结束。
“什么事。”语气有一分自然而然的冷漠。
小人被轻轻置于窗檐，那名萨卡兹稍稍打量片刻，继续道：“乌萨斯刚刚与我们联络，希望能派出雇佣兵参与内战。”
“这是你们副司令的事，和学校无关。”
“司令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是没有意见，”陨星微微侧过脸：“乌萨斯明摆着想拿萨卡兹当枪使，如果他看不清楚，你可以拿铳指着他让他看清楚。”
“不，司令的意思是趁火打劫，乌萨斯已经分裂成了两派，接触我们的是新兴的一方。”
“你们想两头通吃，随便，只要特雷西斯同意，没必要问我。”
陨星把人赶了出去。
那名萨卡兹虽然无奈，但也没有什么办法。
陨星的意思很明显是不同意出兵了，他这次来是为了说服她，现在看是失败了。
洛亚死后，卡兹戴尔虽然统一，但由于大学的特殊地位和特雷西斯长期远离这里，大部分政事实际上由王庭组建的议会处理。
卡兹戴尔大学表面上没有插手权力，但它实在是太特殊了。
所有政令只有通过“卡兹戴尔报”发布才有合法性和公信力，而“卡兹戴尔报”由卡兹戴尔大学一手操办，卡兹戴尔大学又由教务主任陨星全权负责。
更别说卡兹戴尔大学第一届毕业生还留在国内的，大多担任要职——就比如卡兹戴尔中央集团军群的副司令。
而那届的班长也刚好是陨星。
所以只要陨星不同意，卡兹戴尔是出不了兵的。
“乌萨斯的臭虫。”一声冷哼。
她的考虑其实很简单，卡兹戴尔介入也捞不到多少好处，在外界眼里，卡兹戴尔还是以前的卡兹戴尔，甚至不知道他们有了自己成建制的正规军队。
隐藏实力才能更好发展。
拿起木雕继续雕刻，两只眼睛刻了整整半个小时。
刻好差不多九点钟了，陨星匆忙赶往教室。
教室已经和前几年大不一样，对年龄尚幼的孩子，学校建起了维多利亚风格的活动室，有滑梯等娱乐设施，木制地板，进去还要脱鞋。
陨星换上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温柔，悄悄推门。
孩子们已经等了十分钟了，这会正闹腾，孩子王斐诺弹着她的吉他，嘴里还唱着歌。
吉他好听，但歌……
“豆子龙，你能不能别唱了。”
一旁的女孩嫌弃道。她比斐诺小几岁，但萨卡兹的孩子普遍比较彪悍，性子也直。
斐诺刚想还击，余光忽然瞥见门口笑着的陨星，立马惊喜道：“陨星，陨星，我在这！”
陨星不再藏，拿着木雕走了过来。
这里只有豆子龙敢直呼陨星的名字，其他孩子都乖乖地叫老师。
斐诺刻意把怀里的吉他抬高，像是在炫耀——她总是会这样展示它，因为那是洛亚送的。
孩子的心思永远都那么单纯温暖，陨星捂嘴一笑，现在她也很能理解当年老师对待自己的心态了。
“好了好了，不要再闹了，”陨星晃了晃手中的木雕，“今天我们上故事课，谁最乖这个木雕就送给谁。”
“我我我，我最乖！”斐诺立马跳起。
不怪她，实在是这木雕太好看了。
不同于学校前屹立的那个刚毅坚定，这只洛亚的眼睛很灵动，单手扶帽，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这才是斐诺认识的洛亚。
课程开始了，陨星开始教孩子们读故事。
“来，跟着我念。”
她说一句，孩子们就跟着读一句，不时还能得到夸赞。
不久之后，他们就能自己流畅地读出来了。
陨星欣慰一笑，低头，细细摩挲手里的木雕，眼神不知不觉间恍然而迷离。
那时候老师也是这样给自己讲故事。
“如果战争结束，将来有没有想做的事？”
“有吧，我也想和老师一样，给孩子们讲故事，教孩子们知识。”
“不错的愿景。”
“那老师，你呢？”
“我？我想在这建一个小房子，然后继续教书育人，知道吗，我以前就想平平淡淡地当个老师，等老了，还有学生来看我，多好。”
“噗，哈，那到时候我一定天天来看望老师。”
少女第一次笑得这么无忧而灿烂。
陨星沉浸在故事里出不来。
可故事已经草草结束——无论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老师，你怎么哭了。”
“嗯，是吗。”
她满不在乎地抹掉眼泪：“一定是听得太投入，忘了眨眼……”
“你们真棒。”
“哈哈，谢谢老师。”孩子们笑得很开心。
最终木雕还是交给了斐诺。
上完课，满载心事的陨星走出活动室，先前的萨卡兹已经等候多时。
“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不，就在刚刚，乌萨斯的另一头也联系了我们。”
那名萨卡兹相当疑惑：“就是军队头子，那个新公爵，听说商人已经联系我们出兵了，居然劝说我们出兵帮商人打军队，打他们自己。”
“……”陨星也愣了愣神，没有搞明白那边有什么深意。
“这是个怪人，给我们的信件还是用手写的，最后还有一句看不懂的话，就像胡言乱语。”
萨卡兹将信件递给陨星。
陨星走皱起眉头，从开头一行一行往下看，直至看到那句“胡言乱语”。
“陨星，你哭什么？”
“哭？我没有哭……出兵，我也去。”
她要争取出动整个中央集团集群。
只因那句
——“钝镝，我在这里。”

!的弟四十七篇 冬隐归路吧@
“萨卡兹那边怎么说？”
“他们说需要王庭议会开会考虑，不过如果我们愿意付出除了切尔文以外的代价……”
“这群装清高的婊子，他们以为在和谁对话！”
“什么时候卡兹戴尔的蟑螂也配和我们谈条件了！”
“必须给他们点教训。”
“额，那我们还要不要萨卡兹雇佣兵。”
“……”
会场瞬间陷入沉默。
那群魔族佬也不知道怎么了，活跃于泰拉各地的雇佣兵逐渐销声匿迹，曾经的几个大雇佣兵团头子都以“议会不许”拒绝合作。
可他们这边已经实在没办法了，虽然皇帝已经暗示站队到他们这边，可兵力差距太过悬殊。
萨卡兹是一支劲旅，有时候能发挥决定性作用，这场战争不能没有他们。
“听听他们的条件。”
“还谈什么条件，能赢，切尔诺伯格都可以送给他们。”
“输家失去一切，这是内战，只有赢家才能不被清算。”
“同意……”
在场接近三分之二的议员举起了手，一目了然。
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乌萨斯居然也会跟卡兹戴尔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互相吐唾沫星子。
——————
第四集团军郊外驻地，整合运动开始动员。
辎重部队首先入场，收起营帐，一箱一箱地将物资转移到载具上。
各个部队校准好手上的武器，跟着长官到武装部长爱国者那里报道。
塔露拉和阿丽娜则是站在人群最中央，统筹动员情况。
“我确确实实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做，阿丽娜。”
塔露拉这几天一直想着未来：“如果战争胜利，我们是否也会坐到那几个位置上……我想我们还做不到，以整合运动现在的能力来说还不足以领导乌萨斯。”
“没有什么事是准备好了才去做的，塔露拉，你明白的。”阿丽娜安慰道。
就在这时，梅菲斯特挤开人群慌慌张张地闯入。
“叶莲娜姐姐失踪了。”
塔露拉一愣：“她？怎么可能……”
“伊诺，为什么会是你最先发现，爱国者先生和雪怪小队呢？”
阿丽娜问出了关键点。
“我问他们霜星去了哪里，他们全都闭口不答，”梅菲斯特顿了顿，看向身前的塔露拉，补充道：“爱国者也是。”
“情况属实吗？”
“绝对属实。”
“伊诺，你带着幻影部队去找……”
“算了，”阿丽娜打断了塔露拉的命令，给梅菲斯特使了个眼色，“我们来处理，你先去带队。”
“……好。”
伊诺将信将疑地离开。
塔露拉眉头紧蹙，扭头看向阿丽娜，厉色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你真是当领袖太久，糊涂了，”阿丽娜轻声斥责：“叶莲娜什么状况，你不会不清楚。”
“……”
闻言，塔露拉的面色逐渐软化，转而有些忧伤，最后一声长叹。
三年前的转移中，霜星冻结住了整整四分之一的拦截部队，也就是在那次，她的身体每况愈下。
更别说南方其实并不比北方和平，虽然没有大的战役，但小微规模的战斗更加频繁。
“是我考虑不周，但……”塔露拉话语一噎，“算了。”
她就是这样，悄悄地、要强地离开，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最后一面总是显得难别，没有人会想看着家人或者挚友在自己眼前离开。
“那就把雪怪小队编入爱国者先生的战斗序列吧……阿丽娜，麻烦你在这看着了。”
塔露拉离开去找爱国者，他一定知道什么。
令她失望的，爱国者只知道霜星要去哪，却不知道路线和方式。
——叶莲娜去找“L”了。
可“L”是谁，在哪，长什么样，她不知道，只是盲目地朝化为战场的切尔诺伯格进发。
这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途，或许找“L”只是一个借口，找得到也好，找不到，最好。
这不是塔露拉第一次经历生死离别。
但没有人可以做到波澜不惊。
爱国者最终递给她一封信，叶莲娜说，如果塔露拉来找她了就把信给她，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路上，塔露拉打开这封信——也是遗书。
“这是我第一次学着写字、写信，可惜我忘记了格式，只要就这么写。”
“我有想过给老爸写，给阿丽娜写，给佩特洛娃写……或是其他人，但最后还是给你写。”
“你是领袖，是斗士，我想你以后还会经历类似的事情，所以我的牢骚只能对你说，只有你能强迫自己不去在意，然后逐渐遗忘……让你难过一会，真是抱歉。”
“为什么写信？因为我从没写过，大家似乎都会写信，‘L’先生和你有书信往来，弑君者用信传递情报，整合运动的改变也是从一封信开始。”
“我想，哪怕以后有更方便的渠道，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信件也会随着胜利一直传递下去。”
“我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或许是夏季到了，气候变暖了，我也渐渐感受到了温暖，你知道吗，我已经十几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真好。”
“只是很遗憾我的第一封信只能草草了事了。”
“塔露拉，我想拜托你。”
“如果后来有人加入雪怪小队，请喂他们吃一颗糖，你知道是什么糖。”
“我把糖的秘方偷偷藏在了父亲的盔甲里——哈哈，那个老顽固还不知道呢。”
“现在，我要去找他了。”
“也许不会回来。”
“不要为我悲伤。”
“还记得在冰原上那个夜晚吗？我们围坐在火堆前，一起唱歌，跳舞，最后我讲了一个关于雪怪的童话。”
“我只是化作冰雪，回归了这片大地。”
“叶莲娜哭泣着走过童年，请相信她在‘L’的指引下笑着离开。”
落款:你的朋友，叶莲娜
“……”
塔露拉笑着攥紧了这封信。
她是真的不会写信，没有问候语，开头没有空格，落款真的写的落款。
叶莲娜是个表面冰冷，实则内心彻头彻尾的笨蛋……
这天塔露拉亲笔写了一封信。这是除事业外，第一封求助老师帮忙的信。
乌萨斯的风雪渐渐掩埋归路。
叶莲娜独自踏上旅途。

给*弟四十八樟 学生运动而-
乌萨斯的几个集团军的军装完全不同，因此在第五集团军冲进切尔诺伯格时有一种外人打进来了的感觉。
没有和平多久的城市再起风云，虽然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提心吊胆，但真当第四集团军与第五集团军在街巷面对面对峙时，那股独属于战争的压抑还是令人胆战心惊。
应该庆幸这块不算富裕区域的街道不是那么宽旷，重武器无法驶入，否则态势很难说不会进一步升级。
负责防守的上校草草地用路障划出一条线，整整两千名士兵挡在第四集团军第二兵团前进的路上。
这条路是通往切尔诺伯格主城区的重要干道，因此柳德米拉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重装步兵摆好了架势呈一字散开，在不足两百米的地方，第五集团军的重弩已经蓄势待发。
苦艾站在重装步兵身后一列，放在法杖上的手有些颤抖。
弑君者虽然比她多见过一些大场面，却也做不到波澜不惊。
说到底，整合运动的大多数人都没有经历过国家级别的战争，哪怕冰原上的战斗也只能说是小打小闹。
“不要起冲突，让对面先打。”
“我明白。”苦艾点点头。
望着眼前黑压压的士兵，柳德米拉头都要大了。
洛亚现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去外面办的事绝对不自己办，弄得她每天都要在第四集团军指挥部—洛亚住处—整合运动—地下组织四个地方来回奔走。
而且还诸事不顺。
首先是从龙门被召回的雷德不明不白地失踪，其次第一、第五集团军毫无征兆地撕破脸，大有一副发起内战的趋势。
“他们是怎么敢的！”
柳德米拉实在想不明白，谁先发起内战谁就是罪人的道理，没有人不懂。
第五集团军接到的命令也是不允许主动开火。
局势就在这里陷入僵持。
而越是僵持，变数就越大。
自暴动开始到两军对峙，这片似乎被遗忘的区域已经被封锁了整整半月。
彼得海姆中学，索妮娅先前还能靠着自身的领导力和拳头，勉强维持校园秩序。
但稀缺的物资成了最头疼的问题，事实上每人每天的食物已经被缩减到一顿。
“我们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他们先前杀了一批人。”
“……”
“呵。”
见娜塔莉娅沉默不言，索妮娅自嘲一笑，食指从尸体的鼻下抽离：“第一百零二个。”
借着黄昏，她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写下又一个名字。
走出破碎的教室，下楼，有点精神的学生帮忙搬着装载尸体的担架，勉强能活动的学生就瘫在随便一面墙前，望着天空，眼睛灰暗，也许是在等死，也许是单纯在发呆。
凛冬和早露从这群人中间穿行而过。
一道道无神的目光注意到来人，看见她们袖口处“学生自治团”的肩章时又露出一丝精光，但这束光在她们走后又很快消散了。
索妮娅看不下去了，收回视线，低下头闷闷地走。
“这不是你的错。”早露安慰道。
“……”
这当然不是她的错，索妮娅可以将悲剧归结于乌萨斯，归结于军队。
“可我揽过了这个位置，娜塔莉娅，我是学生自治团的领袖，如果学校要推出来一个混蛋……那就是我。”
如果她没有将食人的决议一票否决，如果她没有许诺不与军队同流合污也能走出去，那么结局是否会不同？
“没有谁会和你一样想。”
早露不明白凛冬如此强烈的责任感从何而来。
只有索妮娅自己知道。
“某人……我的老师教会了我许多，娜塔莉娅，逃避和怯懦只会杀死我的愤怒。”
索妮娅停下脚步，自治团驻地到了，真理正在门口等着，忧心忡忡，有什么事要说。
“食物还有多少？”
“我正要说这个……明天是最后一天了。”
“那太好了。”
索妮娅抓紧右臂上的徽章：“打开广播站叫人，我们走。”
————————
柳德米拉和苦艾从上午站到下午。
“到时间了，”弑君者看了看时间，“洛亚呢？”
他先前通知自己六点钟到场，现在还不见人影。
这样耗下去，总会出事。
弑君者准备再次联系洛亚，但意外发生了。
寂静被打破，杂乱而无节奏的脚步从一条小路传出。
柳德米拉和卓娅纵眼望去。
是学生，大约三百名学生浩浩荡荡向两个集团军涌来。
他们都还穿着校服，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面黄肌瘦，唯有眼睛神采奕奕，一些横幅——“滚出切尔诺伯格！”，“乱军暴行，还我和平！”被他们高举。
“这群人是疯了吗？”
柳德米拉还看见不少人拿着仪器，应该是在直播。
“他们难道不知道切尔诺伯格的信号被封锁了吗？”
她可以命令第四集团军放行，但第五集团军却不一定，如果他们发起攻击，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误伤这边的士兵，到时候局势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狗娘养的军队，狗娘养的畜生！”
“滚出切尔诺伯格，滚出去！”
“乌萨斯的蛀虫，只会欺负自己人的孬种，软蛋！”
学生的方队走得杂乱无章，但口中的吼声切切实实地合在一起，穿透了两个集团军的阵型。
“长官，怎么办？”
“不许攻击，威慑他们。”
第二兵团丝毫不惧，源石炸弹向天空抛去，在半空中炸开。
散落的源石尘形成一道灰雨，落在学生们上方。
可这种行为却激起了他们的血性。
既然已经退无可退，既然迟早要死，为什么要烂在学校里为人耻笑，而不是堂堂正正的死在战场上？
“娘的，想想你们的父母，朋友，亲人，有多少死在他们手上，他们不退，就跟这群崽种斗到底！”
索妮娅身先士卒冲了出去，那股心气再次被激发，震耳的怒吼从胸腔里倾泻而出，震得前排的士兵们乱了阵脚。
学生们一窝蜂开始向第五集团军冲击，那冲在最前方的身影化作一头巨熊，乌萨斯铁军铸成的壁垒在冲击下土崩瓦解，接连被克下三道防线。
“那就是您在乌萨斯的学生？”
远处的高楼，闪灵发自内心地赞叹：“勇气，无畏，领导力，她是一位合格的领袖。”
洛亚欣慰一笑。
“干得不错，索妮娅。”

了&滴四十九樟 揭开帷幕de炮响<吗
局势乱作一团，这些欺软怕硬的学生仔像不要命似的对他们发起冲锋，士兵们有的被冲倒，然后被后来人践踏而过。
在最初的愣神阶段结束后，一股无名的愤怒冲上了心头——这是平日里的弱者居然骑到自己头上来的愤怒。
第二兵团长显然没有预料到局势会突然失控，他想指挥部队后撤，但是太晚了，当第一个死人出现时，一切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啊！”一声惨叫。
第一名士兵发起了反击，用防爆盾重重地砸在一名男学生的腰间。
空气寂静了一秒。
所有人忽的静立不动，看着那名学生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倒下，没了生气。
随后更加汹涌的风暴覆盖了所有人。
“咻。”
一支弩箭打碎了一名的学生的头颅，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见血了。
冲击变成了肉搏与厮杀。
索妮娅夺过尸体上的武器朝一名士兵抡去，就像砸碎西瓜那般砸碎他的头颅。
第一次杀人，可猩红氛围的感染只让少女多了一丝兴奋感。
心跳在疯狂加速，肾上腺素分泌的感觉让她沉醉，大脑关停理性——血，血，还是血……有人在惨叫，有人在怒吼，有人在癫狂地笑。
残肢与内脏很快铺满半个街道。
“妈的，妈的，该死，真该死！”柳德米拉高声怒骂。
在第一滴血滴下时她就命令这边的军队迅速后撤。
所幸态势没有进一步升级，只是学生们遭了罪。
战斗在三分钟之后就变成了屠杀，手仅有缚鸡之力的学生根本不是正规军的对手。
同学……战友不断倒下，人群中那个红色的将军越战越勇，越战越吃力——他们注意到了她。
索妮娅的脚踏碎一只不知道是谁的眼球，体力明显不支，连前进都可以用踉跄来形容。
手臂像是灌了铅，抬不起来。
身上充斥着血腥味，视线也被一片猩红遮挡，只得眯着眼，眼睁睁看着几人将自己包围。
——风在此刻静止。
白光，突如其来的覆盖了大片区域，扬起一片灰尘，紧接着才是随之而来的声。
“轰！”
——炸响震碎了所有人的耳膜。
眩晕，失神，残留的声波在大脑中肆意破坏。
“疯子！”柳德米拉艰难稳住身形。
场上，方圆一里的建筑被夷为平地。
“谁，谁他妈开炮了！谁他妈开的炮！”
退居队伍最后的兵团长拽住副官的衣领歇斯底里地怒吼，充斥双眼的血丝吞没了他的理智。
远处，洛亚看向炮击发出的方向，面色逐渐阴沉。
“贝加尔已经坐不住了。”
“要入场吗……音像的录制已经没有问题了。”
“……孩子们的血已经流的够多了，恶人该登场了。”
一声叹息，洛亚展开光翼。
炮击过后，白热化的你死我活被按下了暂停键。
城防炮残留的嗡鸣还萦绕在耳边。
索妮娅被余波掀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碎了几根骨头。
精疲力竭，走投无路，意识昏昏沉沉，随时可能睡过去，可她明白，一旦睡过去，就再也没有明天了。
“哈……哈……”
可索妮娅不后悔，放纵自己笑了出来，尽管这笑容很勉强，也很难看。
英勇地死，坦然地死，无畏地死。
“呵，我可没有辜负你。”
索妮娅撑不住了，即使再怎么想睁着，可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闭上。
在它们阖上的那一瞬之前，一道光自天空降临。
“洛……亚？”索妮娅喃喃自语。
下一秒，疲惫将她冲垮。
只是晕过去了。
公爵放下心来。
转过身面向第五集团军诸位，蛇杖敲击地面，发出两声轻响。
“诸位，能否给我个面子？”他微笑道。
没有帽子的遮掩，这是第四集团军的大公第一次正式露面。
阴冷的蛇给出了台阶。
兵团长走到队伍最前列，低头行了一个平常的礼节。
“我们无意制造冲突。”
“可是冲突已经发生了……我不觉得你能走掉。”
洛亚锐利的蛇眼刮过兵团长的心脏。
“先生，你觉得呢？”
“……”
针锋相对已经不可能了。
兵团长的余光扫过一旁的黑袍人，仅仅一眼，便能知晓那人的恐怖。
公爵的护卫的左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一股强大的力量孕育其中，如果稍微有些不对，第二兵团便会全军覆没。
任务失败，无须徒增伤亡。
兵团长举起双手，转向身后，面向士兵喊道：“保命重要，都放下武器吧。”
没有意外，还活着的人都效仿长官举起双臂，老老实实地向第四集团军走去。
面前还站着的只有学生了——大概还剩十几个。
洛亚拄着拐杖缓缓朝她们走去，毫无疑问，此刻没有人敢正视他。
“你是，嗯，娜塔莉娅·罗斯托娃……你，好像是叫安娜？”
公爵经过早露和真理身前，拍了拍她们的肩膀。
“很勇敢，你们的牺牲不会白费。”
——虽然这话从一位大公爵，内战的始作俑者之一口中说出来有些讽刺。
罗莎琳受了不轻的伤也昏倒在一边，有个孩子正在给她治疗。
洛亚走近，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她很紧张，嘴里哆傫嗦地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学生自治团成员古米，名字……名字是拉达。”
“辛苦了。”
对她笑了笑，洛亚起身：“闪灵，麻烦你了。”
“没有的事，先生。”闪灵见过了太多这样的场面，心中没有一丝波澜：“把她们转移到……”
“交给柳德米拉吧。”
洛亚转头，弑君者带着苦艾越过人群，正在朝这边赶来。
————————
城防炮的震响像是一个讯号。
第三集团军与第一集团军已经展开交战，烽烟烧遍了半个城区。
在还未被战火波及的，一处无人的街道，叶莲娜夹着《布尔什维克宣言》，一点一点寻找着“L”的足迹。
她褪下了那身沉重的铠甲，换上了从来没有穿过的白色冬装，身子轻盈了不少，少女闭着眼，脚似乎踏着一只又一只飞燕，在炮火声中翩翩起舞。
银发随着毫无节奏但又轻松的步伐在空中飘舞——她是误入地狱的白色精灵，在寂静的黑夜中穿行。
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源石渐渐地爬上了脖子。

:家弟五十张 你究竟是谁阿
自炮响后，切尔诺伯格的通讯全部被静默，连罗德岛的特殊联络渠道也被一并切断。
遭受第一轮轰炸的十四号城区被夷为废墟，巧合的是，十四号城区是通往八号城区的必经之路，而八号城区正好是凯尔希和阿米娅事先约定好的汇合点，也是罗德岛救援小队的接应点。
阿米娅小队刚刚踏入，十四号城区就脱离了切尔诺伯格。
——“不，不是十四号城区脱离了切尔诺伯格。”Ace若有所感。
耳朵贴紧地面，没有听到移动城市转移时发出的声响，但城区与切尔诺伯格确实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分离。
“切尔诺伯格，是切尔诺伯格在移动……”
Scout沉声道：“我们的运气真不错。”
恰好行动开始时切尔诺伯格出了岔子，恰好准备撤离时岔子变成战争。
“可我们得到的情报是军队并没有控制核心城……”煌语气一滞：“切尔诺伯格为什么会移动，是叛乱吗？”
“不，不是……我或许不了当今的皇帝，但我了解乌萨斯。”
突然传来的一道声音接过了煌的话茬。
众人举起武器朝声源处瞄准——阴暗的小巷中走出一位黎博利，腰间挂着剑，白发苍苍。
他没有攻击的意思，作为领袖的阿米娅率先展开交涉：
“您是？”
“赫拉格。”
“听说过，曾经乌萨斯的将军。”Ace知道他。
“就当做是一场偶遇……不过我确实有求于你们。”
赫拉格顿了顿，目光投向阿米娅：“我的病人曾向我推荐过你们，罗德岛制药公司……我也稍作了些了解。”
“黑发的卡特斯，还有双手的戒指……我认识你，阿米娅，特雷西娅的继承者，特雷西斯的接班人，还是洛亚唯一的一批学生之一。”
说着，他的语气带了些请求，继续道：“你们缺人手，我可以帮助你们，希望你们也能带着我的病人转移——感染者病人，一些孩子。”
“可以告诉我具体的人数吗？”
“不超过十个。”
“没有问题，”阿米娅点点头，“跟着我们。”
Scout看了看时间：“得快点……要来不及了，战场瞬息万变，多一分钟就少一份希望。”
————————
凯尔希，华法琳的双人小队走了许久，可第一、第三集团军正打的如火如荼，为了隐蔽也不得不放慢步伐。
至于俘虏雷德，他被绑着，不明白身边这个血魔为什么这么幸灾乐祸。
“你这嘴怎么比我还倔，什么都不说。”
华法琳笑容都没停止过，即使在战场上也是，绕着雷德左右来回转圈，好像找到了凯尔希的乐趣。
而凯尔希——凯尔希没时间和这个乐子血魔嘻嘻哈哈，情况来的太突然，如果不能在约定的时间抵达八号城区，谁也无法预料到后续会发生什么。
要是阿米娅出了事……凯尔希无法想象。
“洛亚，死亡都无法终结你的不幸。”
感慨一声，凯尔希望向天空。
只有她能察觉到源石尘有异动——天灾要来了。
洛亚就算是死了，也还在影响他身边的人，W因为他离开卡兹戴尔，加入了整合运动，阿米娅又因为W进入切尔诺伯格——一节扣着一节。
凯尔希有预感，这只是一个铺垫，真正的风暴正在形成，命运的环还没有扣上。
“跟紧。”凯尔希开始加速。
扛着雷德的华法琳也加快了步伐。
炮火声越来越小，渐渐地变作底音，若隐若现的歌声打破这份单调，成为战场的主旋律。
“道声晚安。”
“可爱的孩子哟……”
“闭上眼，闭上眼……”
空灵的摇篮曲着萦绕硝烟弥漫的城区。
“警戒。”凯尔希举起手臂，两人放缓脚步，一步一步向声源处靠去，四周的气温在急剧降低。
“听完这首歌，静静地入睡吧。”
“这片土地，如同摇篮。”
歌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寂。
终于在拐过一个拐角时，戛然而止。
声音的主人背对着她们侧坐于黑冰之上，而黑冰覆盖了整条街道，一个，两个……整整三十二名士兵还保持着他们死前的模样。
白发的卡特斯缓缓回眸，嘴唇再度一上一下地开合。
“听啊，这首专属于你的歌。”
“去往梦中的国度。”
“直至醒来的那刻。”
一曲终了。
源石爬上腮，封住了嘴巴。
像是完成了遗愿中的一个，她带着些许遗憾，轻轻闭眼。
从被挟持开始就波澜不惊的雷德突然表现出了急剧的反应，一边挣扎一边呼喊：
“喂，有没有办法救她！”
“你认识她？”
“整合运动的霜星部长，我上司的上司，搞什么！她，她怎么会……”
雷德急得不行：“算我求你，如果真救下她，你们就是整合运动的朋友……而且部长了解的更多，挟持她对你们更有价值。”
“没救了，”华法琳摇头，“源石已经覆盖了她身体的每个部分，还能唱歌……已经是奇迹了。”
“她已经死了。”
“可，可是……”
“不……”凯尔希尝试踩踏黑冰——失去施术者的维持，这些俞黑冰没了攻击性，开始缓缓消散，于是她快步上前。
“她还有救。”
“还有救？凯尔希，你……”
“昏头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华法琳突然嗅到了一股气味，猝不及防之间差点让她重新觉醒血魔的原始冲动。
凯尔希拿出一根针剂。
针剂里装的不是药，而是红色的液体——血。
华法琳眼疾手快，将雷德打晕，沉声道:
“这不是博士的血……”
“博士的血无法直接使用。”
“所以它是……”
“你清楚其中的重要性。”
“我知道，绝对保密。”
凯尔希用针管扎破叶莲娜额头上的皮肤，血液被注射入她的身体。
……洛德米娜的血功效还没有他父亲的那么强烈。
源石有些嫌弃，但还是乖乖离去，就像退了潮一般，从脸颊开始，在五秒钟之内迅速消失，最后再也不见。
——但黑冰却停止了融化，气温再一次骤降。
源石与宿主共存了……
凯尔希喃喃自语:
“洛亚，你究竟是谁？”

第五十①张 逐渐高潮的奏乐啦3
当天下午五时三十二分，因为切尔诺伯格的突然移动，战争被按下了暂停键。
六时整，第三集团军再次向第一集团军发起冲锋，炮火声连绵不绝。
贝加尔给洛亚通了三遍通讯，可每次接听的都是一道女声：
“公爵大人现在无法接听通讯。”
可他实在是等不了了。
“第一集团军、第五集团军俈的主力部队已经向中央城区转移，第三集团军的防线即将被冲破，请转告洛亚大人……”
“第四集团军正在与暴匪战斗，无法脱身。”
“希望阁下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现在还不是讲价的时候！”
“另外皇帝已经派出了他能调动的所有内卫展开对我们二人的斩首行动，自求多福吧！”
贝加尔忍不住咆哮。
洛亚的行为很明显是在就地起价以在战后赚取更多的利益。
“切尔诺伯格已经开始移动！谁也不知道他想干嘛，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核心城。”
“请转告洛亚公爵，如果在皇帝小儿实现他的意图之前我们没有成功，那我就只有采取物理手段将切尔诺伯格停下了。”
“……我会转告大人。”闪灵挂断了通讯，幽幽叹息。
不是洛亚坐地起价，而是他的确无法说话。
切尔诺伯格移动的瞬间，也就是在第四集团军安置好俘虏时，洛亚忽然昏迷不醒，闪灵尝试了一切可以尝试的办法——甚至是利用家族亵渎灵魂的技艺进行探查，最后都是徒劳。
“愿一切安好。”
闪灵为洛亚祈祷——这是最后一次。
如果这次依旧以悲剧收场，她将同去。
————————
切尔诺伯格变成了一座封闭的炼狱，外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里面的人拼了命想要逃。
作为唯一没有移动的，因为轰炸脱离了切尔诺伯格的十四号城区，这里的幸存者既幸运又不幸。
幸运的是双方的士兵似乎达成了什么默契不再交火，不幸的是一旦再次打起来，没有能力离开的人将失去任何生存机会。
而且天灾要来了……凯尔希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十四号城区仍被死死封锁，众人还是没能赶上通往切尔诺伯格的末班车。
夜晚也不能燃起篝火，四人只能找了处还算完整的废墟休息，身边还跟了许多孩子。
霜星还没有醒，三流医生华法琳负责照顾她。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雷德问。
“等她，”凯尔希看了看叶莲娜，“带着累赘无法执行突破任务，乌萨斯的正规军远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弱小。”
罗德岛还是联系不上，只能等切尔诺伯格进一步走远，离开屏蔽范围再尝试。
天灾还未形成，还有时间，如果最后还醒不来只能另想办法。
雷德沉默。
凯尔希看向叶莲娜——完全没有被源石侵蚀过的痕迹。
她曾问过博士为什么要留在卡兹戴尔，可博士只给了一个答非所问的回答：
“洛亚迟早会回来，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凯尔希，你或许知道很多，但并不知道全部。”
这次轮到她感受谜语人了，确实挺讨厌的。
检查完霜星的状况，华法琳对凯尔希点点头，然后换上一副笑脸，凑过去找赫拉格搭话：“老将军，你以前哪个部队的？打没打过萨卡兹？”
“……和一只血魔相比，我不认为我老了。”赫拉格拒绝回答，并无情回击。
好吧……华法琳又缩了回去，撑着腮，看着奈音和孩子们的睡颜发呆。
腥风血雨之后，切尔诺伯格的夜头一次这么平静——虽然只是局部的，暂时的。
只过了三分钟，平静被打破了。
大当量源石炸弹爆炸造成的动静足以惊醒整个城区。
雷德目光所及之处刚好是爆炸产生地，那里的半边夜空被烧成了红色。
“最边缘的封锁点，”凯尔希淡淡道，“有一股势力闯进来了，而且不弱。”
“嚯，战场果真没这么无聊。”华法琳耸耸肩。
不认为这是一个撤离的好机会，赫拉格和雷德原地保护霜星和孩子们，由凯尔希和华法琳前去侦查情况。
战场是触目惊心的，但凯尔希说错了一件事。
——那并不是一股势力闯了进来，只是一个人。
火光下，她朝包围过来的士兵挥动大剑，染血的银发随之飘舞。
————————
洛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是前世的事情。
梦到姐姐。从小就光芒万丈的姐姐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唯独喜欢带着自己到处乱窜，有一天是在草原，她眼神闪烁说起自己的梦想，说起什么人类，什么文明。
可洛亚听不懂，洛亚只想长大了进入国际管理层，可惜在选拔时错失了进入联合大学的机会，与那个天才，不，已经是万众敬仰的神——自己的姐姐越走越远。
最后她早早地以博士身份进入了科研院，而自己只能去学文学，希望之后能考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在家乡工作。
那面红旗始终是他默默铭记在心，也只能默默于心的信东西——就像当时的许多人一样。
“所以我才讨厌这个操蛋的卡兹戴尔，讨厌这个操蛋的泰拉。”
洛亚转悠悠地醒来——陌生的天花板，不根本没有天花板，只有绿油油的像是布一样的东西，看起来是在军营。
不知道睡了多久，但在这个时候昏迷，也不知道急坏了多少人。
“这狗系统……”洛亚骂了它一句，下一秒，系统就做出回应：
“系统修复已完成，感谢宿主谅解。”
“由于本次修复为完整修复，将为您一次性补偿大量更新奖励。”
“奖励如下：进入新系统1.0版本，AI助手PRTS-01上线。”
“盲盒功能数量上限增加至每月10个，您的声望等级上升一级，您的……”
“你可以闭嘴了。”洛亚漠然道。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东西。
几年了？只算自己清醒时，已经五年了。
“五年了，我不仅没有穿越时的记忆，甚至一次也没有回想起过……”
“你，瞒了我什么？”